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回到古代开产科》 作者:苏芷 ==================   ☆、第1章 东边的天刚蒙蒙亮,一缕清爽的晨风吹在刘七巧的脸上。她刚从屋里出来,有些头重脚轻,看着不远处群山环绕之中,一轮红日缓缓升起,不由疏松了筋骨绵长的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身后是几间修缮一新茅屋,牛家庄的佃户们并不富裕,能住上这样独家小院的已经算是不错的人家。 屋里头传来几声孩童哭泣的声音,折腾了一晚上,李姨婆家的媳妇总算是生出了一个大胖小子。这一胎可算是凶险的很,脐带绕颈两周,婴儿头大,按照现代的规矩,早就顺转剖了, 刘七巧又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就着一旁的水井打了水洗上一把脸,抬胳膊把两颊的水珠子擦干净。里头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手里抄着一篮子鸡蛋,送到刘七巧的手中道:“七巧啊,姨婆家没啥好东西,这一篮子鸡蛋就算你的拆红,等你嫂子身体好了,我让她为你绣几个好缎面,将来给你添嫁妆。” 刘七巧退后两步,摆摆手道:“姨婆,这你可太见外了,我不过就是搭把手,嫂子身子好,一夜折腾还能有力气,生下这样白白胖胖的娃儿,这鸡蛋我可不能要,留着给嫂子月子里补奶吧,嫂子身子好了,娃儿才能长得快啊!” 古代的乡下人家,十四五岁做爹娘的人比比皆是,三十岁出头当奶奶的满大街跑。李姨婆熬到了五十岁,才抱第一个大孙子,简直都快成了牛家庄的难产户了。这回媳妇好容易怀了孩子,全家紧张的跟什么似的,一个劲的宝贝着,这不宝贝出麻烦来了,孩子太大,难产了! 李姨婆见刘七巧不肯收,心里也感激,这鸡蛋她从两个月前就一直存着,就怕到时候不够付拆红。她放下篮子,看看天色道:“这天都亮了,折腾一夜,你等着,姨婆给你去下碗面条来。” 刘七巧这时候不光困的慌,还难受的慌。她昨天白天来的葵水,原本就打算好了这几日猫在家里当害虫的,可昨晚听说姨婆家的嫂子难产了,被老娘半夜给扯了起来。她这会儿走一步路都觉得别扭,到了古代没啥不好,空气清新、食品环抱、生活悠闲,那都是她上辈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日子。可唯独每个月的这几天,真真是要了她的小命。 刘七巧摇了摇手道:“姨婆别忙了,回家就几步路的事儿,我先回去补个觉。” 李姨婆见刘七巧溜的快,也不强留,千恩万谢的从到了栅栏门口,看着她顺着小山道走到小桥口上,这才折回了屋子,回去看自家白白胖胖的孙子。 牛家庄的人勤劳,秉承中国古代劳动人品的传统美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刘七巧刚过小桥,就见几个小伙子扛着锄头往田里头赶,见了刘七巧从外头回来,招呼道:“七巧啊,又去帮人接生了?” 刘七巧蔫蔫的,一边哈欠一边向那几个人点点头道:“可不是,样样事儿都能自己挑时辰,唯独这生死两件由不得自己。” 几个大汉憨厚的笑笑,王二哥看了眼刘七巧,有些不好意思道:“七巧,我家那婆娘,下个月也该生了,到时候七巧可别没空。” 刘七巧连忙摆手:“别别,我真不是稳婆,我就是给稳婆打打下手,我一黄花大闺女,整天做这事儿,我娘老踹我。昨晚去的是我姨婆家,换了别人家,我娘才不会让我出门半步的。” 刘七巧前世是个妇产科医生,六岁穿越过来,七岁的时候因为大水封路,稳婆进不了村子,刘七巧亲自给难产的娘接生,生生用自己一双小手把他弟弟给掏了出来,从此之后便在牛家庄名声大震。 有几次稳婆搞不定的事情,大伙儿请了她,没想到就落得母子平安了。所以这以后,牛家庄但凡有人怀了孩子,都私下里上刘家送东西,只望刘七巧能给自己接生。 “王二哥,你让嫂子平日里少吃写,该下地的下地,别跟我李家嫂子一样,孩子生出来足有九斤重,到了要使力的时候,反倒没力气了。”刘七巧交代了几声,一路上又和几个早起的村里人唠嗑回来。 她才没走多远,王老二身边的人就蹭了蹭王老二道:“你们家真的要让七巧去接生?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没得坏了名声!” 王老二看看刘七巧远去的背影,心里也泛起了嘀咕。刘七巧会接生,那是整个牛家庄甚至整个和桥镇都知道的事情,但挨着她是姑娘家,没几个人当真请她,都是稳婆搞不定的时候,才想起来请她,她接生过的女人,十个里有八个是难产的。 王老二越是这么想,心里就越戚戚然了。 刘七巧一路上走的飞快,才到家门口,就饿的两眼放金光了,她赶紧下了厨房,揭开锅盖,里面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红糖粥。她端起粥碗吃了几口,顿时觉得身心舒畅。她吃完早饭,打了一盆水把自己洗洗干净,裹着被子睡起了大觉。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只听见外头弟弟八顺在那边说话:“娘,要去喊姐出来吃饭吗?” “别喊她,她昨晚累了!”李氏对刘七巧向来疼爱备至,虽然刘七巧没有穿越在帝王公侯之家,但是刘七巧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背,因为这种小富即安的生活状态,是她前世最梦寐以求的。 刘家在牛家庄算是富户,虽然没有镇上的地主家的地多,但刘老爹的爹是在京城的一家大户人家当过侍卫的,后来在家乡娶了张氏,生了刘老爹。但男人到了外头,见惯了花花世界,免不得就生出一些花花肠子,所以刘七巧的奶奶就很命苦,有个在城里安家落户的男人,却没在城里过上几天好日子,只不时送点钱回来,渐渐的倒也有了些积蓄。 前些年听说刘老爷在城里的媳妇死了,那人生下个儿子又不争气,所以刘老爷这才想到了牛家庄的原配和儿子,派人来接了出去。谁知张氏命不好,出去没两个月就去世了。 如今刘老爹一个人在城里,照应着刘老爷,李氏在家里带着一对儿女。说起来乡下人家只身两个确实有点少了,奈何李氏自从生八顺难产之后,心里就怕的很,从此变也没再怀上了。 “娘,我平时上私塾也很累的,娘怎么也不让我这样没日没夜的睡一觉呢?”生八顺的时候一点儿也不顺,但李氏对他的宠爱却也没减一分,听他这么说,拿起筷子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道:“要不是你姐,哪里来的你,你这没心肝的小兔崽子!” 李氏是再清楚不过刘七巧的,小时候就体弱多病,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长大了葵水又乱,来一次都跟折腾她半条命一样的。前一次刘老爹回来,听他说京里有一家药铺,治妇科是很好的,改明儿一定要带七巧去瞧瞧的。 李氏说着,从怀中拿了一封信出来,递给刘八顺道:“快给娘念念,你爹都写了些啥?”李氏坐下来,家里的帮佣端了饭菜上来,她拿了一个空碗先给刘七巧装了满满一碗菜,面含期待的等八顺读信。 “爱妻蓉儿……咳咳”刘八顺读了一句,便喷出一口饭来,连忙擦了擦嘴道:“娘,我还是把信的内容告诉你好了。”刘八顺顺了顺气,嚼干净嘴里的饭,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道:“娘,爹说下个月要派人回来接我们进京,还说给你和姐姐在王府里面谋了差事,咱家以后可以不种地了!” 李氏放下筷子,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想起刘老爹那张憨厚老实的脸,眼眶子就开始泛红了。说起来这还是她婆婆张氏的功劳,张氏一辈子苦守着,对儿子倒是要求严格,坚决不允许他走他爹的老路,就算当年李氏没生下八顺,刘老爹对李氏也是一心一意的。 李氏心里一暖,女人这一辈子,嫁对了男人也是福分。她再想了想,心里就又有些着急了,因为刘七巧今年已经十四岁了。过了十五,那就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眼下合家要离开这牛家村,只怕将来的男人也要在城里找,听说城里人花花肠子多,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找一个称意的。 刘七巧躺在床上听着外头母子两你一言我一句的,说句实话,刘七巧还真挺不愿意离开这牛家庄的,在这里生活了八年,成天好山好水的看在眼里,又回到大城市,那不跟她前世一样,做北漂一族了吗?   ☆、第2章 牛家庄距离京城大概一百里路,放在现代老早被开发商开发出来做农家乐了。因为算是帝都周围的农村,所以这里百姓的生活也比刘七巧心里面认为的穷苦地方的老百姓生活会好一些。 这里离京城不远,所以这里大地主不多,各种庄子特别多,很多都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庄子。牛家庄村里一百来口人,总共也就只有三百亩地,平均分到每个人头上大约就两三亩,大多数人都是替庄子种地的佃户。 刘家出了刘老爷这样的人物,虽然抛妻弃子几十年,但最后还是让一家人过上了好日子。张氏在世的时候攒下不少田产,七七八八的如今也有两三百亩地。刘家祖辈没做过地主,所以这地也是按照当地的规矩,分给了一些亲近点的叔伯家种去,年底的时候李氏按照庄上人租金的九层来收租子,也算是给本家的一点福利。 刘七巧在床上躺了几天,度过了每一个月让她生不如死的那几天之后,又生龙活虎的起来了。这天她正要往外头去遛弯,被李氏给叫住了。 “七巧,你爹的信你也看过了,眼看着我们全家都要去京城里了,听说城里的姑娘家是不能随便往外跑的,你爹还给你在王府找了个差事,说是伺候新进门的少奶奶的,你以后可得改改性子,管住自己的脚了。” 刘七巧低头看看自己得双脚,一双天足是她好不容易给争取来的,为的就是自己将来能行动自如。 她嘟着嘴看着李氏道:“娘啊,我又不是城里的小姐,哪有那么多的规矩,我就是出门透透气,在家睡几天了,憋坏了。” 李氏放下手里的针线,招手让她走到身边,拿起衣服在她身上比了比道:“这颜色果然配你。” 刘七巧一看,李氏正在缝一件枚红色的比甲,这颜色是她来这里之后从没看见过的颜色,之所以认出是枚红色还是靠着前世的记性。乡下人从来不穿这种颜色的衣服,泥土里一打滚就给废了。 刘七巧才纳闷着,李氏却道:“是娘不好,把你生到了穷苦人家,听你爹说,城里的姑娘都是穿红戴绿的,一个个打扮的跟蝴蝶一样,个个都是水灵灵的,怪不得当年你爷爷去了京城就不肯回来,原也怨不得他,跟那些姑娘家相比,我们就是那地上的烂泥。” 刘七巧叹了口气,看着李氏,李氏今年刚满三十,在现代就算没结婚也刚够一个剩女的名额,实在不算什么老年人。她年轻时候是牛家庄的一朵花,城里的人家看上了要让她去做小她不肯。后来张氏看她实心肠,就给刘老爹说了这门亲事。 “娘啊,富贵自有天命,我们庄稼人何必跟城里人比,过的开心,一家人团圆就好。再说爹那么争气都把我们接出去了,娘你还担心个啥呢。”李氏为刘七巧扯扯衣襟,心里还是没底气:“娘都三十了,可只有你们姐弟两个。” 刘七巧笑道:“奶奶还只有爹一个儿子呢,这有什么的,娘你放心,爹要是有什么花花肠子,女儿第一个就站出来给娘说话。” 李氏听了刘七巧的劝告,也觉得自己是太过杞人忧天了一些,没得胡思乱想,也顾不得刚才刘七巧要出去那回事儿,继续做起了针线。 村里的姑娘和城里的不一样,家家户户都忙着做活儿,很少有刘七巧这样不用下地,也不用做家务的。 刘七巧来到村口的老方家,方家是庄子上的佃户,日子过的不咋地。家里却也生了一堆孩子,最大的那个和刘七巧同年,名叫方巧儿,因为各种的巧,所以她两成了闺蜜。 刘七巧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有哭闹的声音,女孩子家压抑的呜咽声从里头传了出来。 “娘,求求你,不要把巧儿卖了好不好,巧儿可以给你带弟弟妹妹,还可以在家做家务,巧儿年纪大了,卖不上好价钱的。”方巧儿哭的稀里哗啦的,一堆的弟妹也跪着求着老娘。 “傻丫头,我哪里是卖你,我是让你过好日子,别跟娘一样,一辈子做牛做马的,只怕死了两一口好棺材都捞不上,你又不像人七巧,她有个能干的爹,你有啥,你也只有这张脸生的好看些,算我没白养你了。”周氏是方巧儿的娘,见她哭成泪人,心里终也是不舍的:“到了京城,就算是做姨娘,那也是吃香的喝辣的,有人伺候着,总比在这里穷死强啊。” 方巧儿跪着拽住周氏的衣襟道:“娘……我不去,我听许婶子说,那个男人病的快要死了,急着找人冲喜,要不是找不到人,许婶子怎么会想起我们来呢。” “你哪里听来的浑话,快别说了!”周氏一狠心,一把将方巧儿推到地上,看着她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不住的对着自己磕头,心里就跟针扎一样。 “哭坏了眼睛一会儿怎么出门?一家老小都靠你一个人了,巧儿啊,你明白吗?”周氏的声音软了下来,伸手揽过方巧儿,摸了摸自己女儿柔软的长发,心头一软:“来,让娘再帮你好好梳头,你和七巧同岁,明年都要十五了,你的命没她好,怨不得别人。” 刘七巧站在门外,心情复杂之极。都说人比人,气死人,和方巧儿相比,自己的命确实不止好了一点点。而且在这种情况之下,进去好像比较失礼,刘七巧耸了耸肩,正要离开,大门忽然就开了。 方巧儿端了个木盆从里头出来,看见刘七巧站在门口。她的脸上还挂着一些泪,连忙用袖子擦了擦。 “七巧,我一会儿正要去找你呢,许婶子给我在京城谋了个差事,我今晚就要走了。”方巧儿说话的神情很平静,和刚刚在里头哭天喊地的样子很不一样,反到让刘七巧愣了愣,呆呆的应了一声道:“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方巧儿挽起刘七巧的胳膊,往外头走了两步道:“就今儿一早的事,那家人要人要的急,我今晚就得启程了。” 刘七巧哦了一声,又问:“什么事儿那么急呢,倒是跟要人命一样的,天大的事儿,哪有早上知会,下午就办的呢,你这一走,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 刘七巧看着方巧儿,见她微微一怔,眼眶红红的又像是要哭一样,便没再往下说,想了想道:“巧儿,你等着我啊,我有东西给你!” 刘七巧这一路上跑的飞快,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明知道方巧儿这一走,运气好是个姨娘的命,运气不好就是一个守寡姨娘的命,反正这辈子她的命是好不了了。想想自己势单力薄,空有一颗现代人平等自由的心,却也不得不屈于现实,心里多少有点难受。 李氏见刘七巧兴匆匆的出门,愁眉苦脸的进门,心里便犯嘀咕。 “怎么了这是?好好的出门咋就这样了?” 刘七巧听李氏问她,心里越发不是个滋味,一把抱着李氏,靠到她肩头道:“娘,巧儿要去城里给人冲喜了,也不知道那男人能不能活,你说她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呢?” 李氏拍拍刘七巧的后背,安慰道:“命这东西,娘胎里带出来的,这有啥办法呢。这些年村里不景气,卖儿卖女的也不知方家一家,明儿是初一,娘去土地庙上香,给巧儿求一个平安符,让她路上带着吧。” 刘七巧就着李氏的肩头擦擦泪:“她今晚就要走了。”刘七巧拿起李氏手中的枚红色比甲道:“娘,就把这件衣服送给巧儿吧,她去城里,总也要穿的好一点。” 李氏看看自己的女儿,揉了揉她的头脑道:“随你,反城里好看的料子多的是,让你爹再给捎几块回来。” 李氏赶制好了比甲,刘七巧又回自己房间,拿了几套衣服和几样不算贵重的首饰,包成了一个包裹,揣着往方家去了。 周氏已经给方巧儿洗好了头,正在院子里为她梳头。不得不说,方巧儿长的很好看,瘦瘦小小的身材,才十四岁就已经□□的。脸蛋却跟她的身子不一样,两腮微微带着些婴儿肥,一双杏眼圆溜溜的,漂亮的很。 刘七巧进了院子,也不多话,拿着包裹就往方巧儿的怀里一塞。 “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几件衣裳我也没穿过,我娘做了留着我去城里穿的,既然你比我先进城,那就先给你好了。” 方巧儿抱着包裹,低头坐在凳子上,后面周氏笑着道:“七巧,那可真要谢谢你了,我还愁今儿巧儿没一件像样的衣服出门呢。” 刘七巧冲着周氏尴尬的笑了笑,这样卖儿卖女的母亲,虽说也是没办法,但终究让七巧觉得原谅不起来。 周氏帮巧儿扎了一个发髻,正想拿一根木簪子固定,刘七巧从包裹里拿了一支淡青色的玉簪子出来,成色不算很好,但刘七巧觉得很古朴,所以一直很喜欢,这次也一并送给了方巧儿。 方巧儿认得这跟簪子,是同刘七巧一起赶集时候淘到的,两人还约好了,等及笄的时候,一定要用这根簪子挽成年后第一个发髻。 方巧儿说什么都不肯要,推了几次,周氏却一点不客气的拿了过去,簪在了方巧儿的头上。 “女儿啊,从今往后,别人问你几岁,你就说你已经十五了,知道不?” “知道了。”方巧儿低下头,略有些歉意的看了一眼刘七巧。刘七巧拉着她进门换衣服去。 不多时,方巧儿换好了衣服,从里面出来,浅粉色的棉布长裙,外头套着枚红色的比甲,略略收腰,当真是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 周氏围着方巧儿转了几圈,直呼自己女儿长的好,又是高兴又是落泪的。刘七巧看着心里难过,便寻着由头先走了。   ☆、第3章 当晚,刘七巧就看见许婶子来带走了方巧儿。两人坐着牛车,从村口的老槐树地下过去,方巧儿头一次穿的那么好看,几个小伙子都不由的看直了眼,但是谁也没有说什么,里面甚至还包括了从小就暗恋方巧儿的王铁牛。 从那日之后,牛家庄两朵花就只有了刘七巧这一朵。但是和刘家相熟的人都知道,再过不了多久,刘七巧也要跟着爹娘去京城了。 刘七巧发现,自从这消息传播开来之后,大家看她的眼神,多少带着羡慕妒忌,有没有恨,目前暂时还不知道。原来从古至今,人们对城市的热衷都是相同的,迈出大山,走向城市,是祖祖辈辈的村里人都向往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进了城就可以跟刘老爷一样,吃香的喝辣的,在城里也娶上一房媳妇。可他们从来没想过,当年和刘老爷一起出去的四兄弟,最后也只活下了他一个。 因为方巧儿的离开,刘七巧的心情郁闷了一阵子,没了闺蜜,刘七巧连自己平时爱去的地方也不去了。河滩上长了一大片新鲜的马兰头,往年她都会和方巧儿一起栽上一大把,回家用开水焯一下,然后用芝麻油凉拌着吃。今年看着那满滩的马兰头,刘七巧就感慨万千,也不知道方巧儿那男人好了没有,反正没消息总归是好消息的。 刘七巧从外头回来,李氏便喊了她道:“你三叔去了京城,下午回来,一会儿你去他家候着,你爹给家里带东西了。” 李氏口中所说的三叔,是刘家正房上的老三,和刘七巧他爹是堂兄弟,小时候关系很铁。刘老爹去了城里之后,时不时也接济一下家里人,眼下正是春耕的时节,刘老三就带着村里几个村民一起进城里贩粮种,有刘老爹在那头打点好了,做事也顺当很多。 刘七巧应了声便又往外头来,她家如今富裕了,下地的活都用不着自己来。年前李氏看上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想买了回来给刘八顺当童养媳,顺便伺候刘七巧,被刘七巧给拦住了。有很多事情,刘七巧还是愿意自己做。 刘七巧到了刘老三家门口,看见门口停着几辆牛车,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正在那里卸货。刘七巧还没往里面去,便被人给叫住了。 刘七巧一看,是王二哥家的老四,村里头出名的老实大力士,年轻一辈的小伙子谁都比不上他。听说他十三岁的时候进山遇上了熊,非但没被熊给吃了,最后还把熊给打死了,拿着熊掌卖了好价钱。村里面几个姑娘都爱恋着他,希望能嫁给他当老婆,只有刘七巧和方巧儿对他没什么意思。 私下里她们两个讨论过这问题,方巧儿不喜欢他,说他长的不好看,太粗狂了,晚上睡觉抱着就跟抱着头狗熊一样。 刘七巧不是颜党,觉得王老四的长相其实还算周正的,至少鼻子眉毛眼睛都挺刮挺刮的,但她受不了那一身的肌肉,摸上去还带棱角边的,腹肌硬邦邦的,躺在上头还搁坏了自己脖子,太不划算。 刘七巧喜欢的男人,说起来这乡下山里还真找不出来,她喜欢男人文质彬彬的,有文化但不可以迂腐;瘦弱但不可以体弱;谨慎但不可以小气;圆滑但不可以没担当。 当时方巧儿就给了她这么一句总结:这样的男人,只怕这世上没几个女人是不喜欢的吧? “七巧,这个送给你。”王老四喊住刘七巧,从胸口掏了一样东西出来,他里面没穿中衣,就这样贴身放着,上头还带着点点的男人味…… 刘七巧看着他从怀中掏出来的如同至宝的粉红色小手绢,在内心深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虽然没洁癖,但也不代表我不懂卫生==。 “乡下人哪里用得着这种精细东西,你快拿回去吧,我不需要!”刘七巧连忙退后两步。 “听说你要跟你爹去城里了,以后就是城里姑娘了,这东西城里姑娘人手一件,我看着好看就给你买了。”王老四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把那粉色的帕子塞到刘七巧的手中,继续道:“再过半个月我二嫂子就要生了,到时候还要请你帮忙,您要不收下,我们就更不好意思了。” 乡下人就是这样质朴,大庭广众之下就送起东西来,外头还站在好几个小伙呢。其他人看了王老四着急的模样,无不意义深刻的笑了笑,各自背着种子往库里放去。 刘老三从库房里出来,看见刘七巧正在外头站着,刘七巧也懒得跟王老四推三阻四,就收了帕子往袖子里一揣,喊了一声三叔。 刘七巧走到客堂里,见三婶正从厨房里端菜出来,走到门口招呼外头的人道:“都忙了一天也饿了,进来吃口便饭吧。”她见刘七巧来了,笑着说:“七巧啊,你爹说要把你娘和你弟弟都接到城里,那你家这三百亩的地预备怎么办呢?总不能让它荒着吧。” 刘七巧最知道这三婶,平日里属她最会做人,人精一样的,其实心眼比针尖还小。刘七巧两世对这种人都绕道走路,可人家问到了你面前,也由不得你不回答。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爹已经不管这里的事儿了,我姥姥家如今情况也不算好,我寻思着应该各家一半,到时候还跟往年一样收租子。”刘七巧是最知道这古代人了,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这么一说刘家的人肯定要跳脚的。可她毕竟是现代人,看着姥姥家清苦,她心里也不好受,所以先开口说了这法子试探试探,也省的以后李氏太过被动。 果然她的话才说出口,刘三婶就恨不得跳起来道:“哎呀,这想法是你的还是你娘的,你们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田地是刘家的,凭什么去给李家种啊,你婶子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有这种说法的。” 这时候刘老三正好从外头进来,刘三婶忙拉着他道:“当家的,刚才听七巧说,他们家的地要分一半给李家种去,你在城里听五弟提过这事儿吗?” 刘老三刚搬完货,额头上汗坨坨的一片,听了这话有些紧张的抬起头问:“这是你娘的主意?” 刘七巧忙摇了摇头道:“我自己想的呗,哪有当女儿的看着自己爹娘受苦的,往后我们家去了城里,谁还能帮衬着我姥姥家,再说就是让他们家种,又不是白送了,不过就是亲戚朋友间互相照顾这点嘛。” 刘七巧暂时还不想把这事情闹僵,因为闹僵了胜算就更低了,古代人的观念不好改啊。虽说李家也在这牛家庄,可李氏却也不常走动,怕就怕刘家这帮堂兄弟们说她那着刘家的东西贴娘家。古人就是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明明也不是你家的东西,沾上了一个姓氏,搞得就跟自己家的一样了。 刘老三道:“这事儿你回去劝劝你娘,要这么干,就缺德了,那里有这样贴娘家人的,她如今可是刘家人。” 刘七巧知道他们来来回回的就只有这几句,也听的耳朵生老茧了,就连忙点头答应了问:“三叔,我爹拖东西回来了没有?” 刘老三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小包裹,里头露出一段浅绿色的缎面布来。刘三婶忙笑着道:“我搬的时候看着挺沉的,偷偷看了一眼,这料子不错,摸上去滑溜溜的,不扎人手。” 刘七巧知道她定然是觉得这布料好看,起了心思,她媳妇怀上了小二子,也就个把月就要生了,定然是想摸上一两尺,做件小衣服的。刘七巧也不吝啬,开了包裹,那手比划着量出两尺来,扯了放在桌上道:“三婶,这一段就给娃做双鞋吧。” 刘三婶看着这料子,这么多,足够做一套衣服的了,顿时心花怒放,把原先说的话也忘记了一大半。可刘七巧心里却还明白的很,姥姥家是肯定要帮的,本家也不能得罪了,都说富人命好,可是有一对穷亲戚的富人头大啊! 刘七巧想到这里,莫名就想起红楼梦里王熙凤打发刘姥姥的做派,还当真是有大学问的。如今他们家只不过是有一点小钱,就已经被本家给惦记上了,有钱人不好当那!   ☆、第4章 刘七巧抱着包裹从外头回来,远远就看见李姨婆的大儿子从自己家离开。她拿着包裹往桌上一放,问李氏:“娘,大表哥来做什么?” 李氏放下手里的活计来拆刘老爹的包裹,一边道:“来借钱的。大侄儿满月要摆两桌,村里的红鸡蛋也没派,找我借几两银子周济下。” 刘七巧知道这是牛家庄的风俗,哪家哪户添丁添口,都要给村里人派红鸡蛋,男的是双数,女的是单数。本来穷困一点的人家,也就略去这一条了,偏偏李姨婆家十几年了只得了这么一条喜事,说不办,也确实说不过去的。反正李氏是个菩萨心肠,这些年收不回了的银子,也不止一笔两笔了。 “那娘啊,你回头等八顺回来了,让他记账上,咱借出去的钱,虽没指望他们还上,总还要记得的,不然爹到时候可要说娘持家无道了。” “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我心里有数,这些年我娘家能帮衬的实在太少了,也怪我自己,当年嫁过来就没几分嫁妆。”李氏说着,就热血沸腾道:“娘一定要给你备一份体面的嫁妆,等到了婆家也不用看婆家的脸色。” 刘七巧心中默默腹诽,娘你可想的真长远啊,嫁人对我来说——那实在是不知道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李氏翻完了包裹,便问刘七巧道:“这包裹是不是被人动过?” 刘七巧自然是知道刘三婶翻过这包裹的,可毕竟是亲戚,不想闹开了撕破脸,便道:“我不清楚,三叔就放在客堂里,我进去拿就这样。” “我让你爹给你带了半斤红糖,给你熬粥养身子的,你看看,这里哪有半斤?”李氏拿着一小包牛皮纸裹着的纸袋子,在手里掂量了掂量。 刘七巧方才只记挂着面料,对放在边上的另一个纸袋子没在意,这时候看过去,那纸袋子确实也被人动过,连包袱皮上都撒了一些红糖沫儿。她十二岁来葵水之后,就疼的七死八活,李氏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个方子,说吃当归红糖粥能好。刘家虽富裕,可当归还是吃不大起,只偶尔刘老爹得了赏赐,稍回来一些。但这红糖粥倒是没断过。 李氏叹了一口气,不由有点怒火中烧:“每次叫你三叔稍东西回来,就缺斤少两的,我又是个薄脸皮的,也不想跟他们争,他们倒还当真我好欺负了!” 刘七巧按着李氏坐下,为她锤着后背:“娘,二堂哥的媳妇要生第二胎了,他们家正好用得着红糖,娘你心眼好,就算了吧,眼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些小事别放在心上。” 李氏听刘七巧这么说,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问:“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呢?” 刘七巧抱着李氏的脖子,撒娇道:“您不是一直觉得对不知姥姥姥爷吗?眼下我们家要搬走,我寻思着分一点地给姥姥家种,这样他们家日子也能好些。” 李氏虽然动心,可还是担忧的很:“这怎么可能,这地刘家的叔伯们都种了十来年了,我要是开这个口,会被口水淹死的。” “娘,你是怕被口水淹呢,还是怕姥姥姥爷他们过的不好?”刘七巧这样一说,李氏的眼眶就红了。 “谁家嫁女儿不是为了女儿家好一点,能帮衬着点的,可你刘家这几个叔叔伯伯太厉害了,你爹跟他们又是过硬的关系,这地也种了多少年了,再收回来,只怕办不成。”李氏边说边叹息。 刘七巧嘿嘿一笑,凑到她耳边道:“这事儿我今天在三婶面前提了,我也寻思着要在收回来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打算在邻村买块地,我听说隔壁村一个小地主这几天正要卖地呢,我打算把那些钱花了。” 李氏一听,顿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道:“七巧,那些银子可是你奶奶给你存的嫁妆,可不能乱花啊!” 刘七巧当然不能说这叫投资田产,银子留着只会贬值。但她确实已经想好了,当年张氏去京城的时候,就偷偷给了她一箱银子,都是张氏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她这辈子吃了男人的苦,所以自己亲儿子也不放心,结果就便宜了刘七巧。 李氏是个本分人,虽然知道这些钱,却从来没打过半点注意,是一心一意等着那些银子和女儿一起嫁出门的。如今听说刘七巧要拿这些钱来买地,心里还是忐忑的很。 “我想好了,刘家的叔伯们肯定是不肯把那些地让出来的,因为那些地的地契上写了一个刘字,娘你若是真的要那么做了,将来只怕被人指着鼻子骂,如今只有想一个别的办法。”刘七巧说着,转身看着她娘道:“娘,你明日就喊上大伯母、和三婶去一次隔壁村,和地主谈好了,明说是给我买的嫁妆田产,以后都是我的,然后回来当着她们的面把地契给我。” “七巧,你当真要把这地给姥姥姥爷种?”李氏看着刘七巧,心里那个感激啊,实在是说不出来,她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劳动妇女,怎么会明白刘七巧的这股魄力劲儿呢。 “娘,你心里不也天天这样想吗?快别磨蹭了,你一会儿就去把大伯母和三婶都请上了,别到时候人家又觉得我们家偷偷摸摸的又发财了。”刘七巧正说着,刘八顺从私塾回来了。 刘八顺的私塾就是在隔壁村的,村里一共有七个男孩上着私塾。刘家的家境最好,所以李氏专门买了一辆牛车,接送这几个孩子,刘八顺在他们眼里,那就是地主家的小开。 可今天刘小开的心情很不好,平常看见刘七巧总是黏糊的恨不得懒在她身上,今天却厌恶的哼了一声,背着个书包往自己房里跑了。结果房门的门槛太高了,刘八顺一个不当心,就摔了个狗□□。 刘七巧一把把刘八顺拎了起来,看见他脸上还挂着金豆豆。 “怎么了这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明白不?” 刘七巧拿出王老四送的帕子,正好给刘八顺擦擦眼泪。 “姐,你以后能别帮人接生了吗?同学们都笑话你,我看不惯,跟他们理论,还被人笑话。”刘八顺委屈直掉眼泪。 刘七巧皱皱鼻子,蹙眉问道:“他们都怎么笑话我呀?” “他们说你不害臊,年纪轻轻就当接生婆,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刘七巧正色想了想道:“我确实不害臊,我也确实年纪轻轻就当接生婆了,可我未必就嫁不出去了呢!” 刘七巧抱起刘八顺,揉揉他的脑袋:“就为了这事儿和人家打架?你应该告诉他们,就算我姐嫁不出去,我也一辈子养着她,因为她是我姐!明白吗?” 刘八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小脸鼓成包子,握拳道:“姐,就算你一辈子嫁不出去,我也养你一辈子,因为你是我姐!” 李氏听他们说的不像话,忙过来假装怒意道:“口没遮拦的,都乱说些什么呢,你应该说,你姐将来肯定能嫁的顶顶好的。”李氏上前,抱起了刘八顺,往房里给他擦脸去了。 当天晚上李氏专门预备了一些刘老爹在城里买的糕点吃食,去拜访了刘老大的媳妇,和刘老三家的刘三婶。两个人听说是带她们一起去邻村看地的,心里都高兴的和吃了蜜糖一样。 晚上睡觉的时候,刘三婶摇着在炕头上的刘老三,一脸的羡慕:“你说李氏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当年你爹也跟着她公公一起去去的京城,怎么你爹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吗?如今你瞧瞧老二家,那叫一个吃香的喝辣的,明儿还要去找地主买地,可不就要成我们牛家庄的地主了?” 刘老三跑了一整天,正累的慌,听她唠叨两句就打起了呼噜。刘三婶见他都不忘耳朵里去,气的一脚把他蹬下了炕头。 刘老三吃痛,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她骂:“你他妈的有完没完,一晚上嗡嗡嗡跟苍蝇似的,你羡慕人家二哥媳妇,你也不打盆水看看自己这张脸,你配吗?”刘老三骂够了,抱着被子往角落了一窝,不再理她。 刘三婶一听自家男人生气了,心里那个着急啊,这些年全靠刘老三两头跑,家里的日子才算好了些。 刘三婶急了,扯了裤头,光溜溜贴了上去,喂过奶有点下垂的胸部在刘老三的身上蹭了蹭道:“他爹,别气了,我见识短还不成吗?”   ☆、第5章 第二天一早,李氏就请家里的长工驾着牛车,妯娌三人往隔壁的赵家村去了。赵家村在牛家庄的东边,隔着一条清水河,也是在山凹子里的一处平底,比牛家庄大上两三倍。因为地理位置好,所以耕地也比牛家庄多,土地也相对肥沃。 赵家村的赵地主家老祖以前在外头做过县太爷,回家就把乡里乡亲的地都收了,做起了赵家村的山大王。这些年家里出了两个二世祖,一个好赌、一个好嫖,没几年就把家里的地给卖的七七八八的。 李氏领着刘老大媳妇田氏,和刘老三媳妇王氏来到赵家门口。迎接她们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管家,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将李氏等三人迎了进去。 绕过影壁,进了天井,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穿缎面衣裳的人靠在大厅里抽大烟。外头的阳光很好,可那大厅里黑漆漆的一片,就只能看见那人嘴边冒出来的巴扎巴扎的烟雾。 李氏定了定心,上前两步笑意迎人道:“这是赵爷吧,听说你这里要售地,我们从牛家庄来,特意过来看看。” 那赵爷一脸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也不回话,抬头看了眼这三个村妇,就猛的咳了起来。 “我们赵家村的地可都是良田啊,你们进村时候也看见了,那麦子可比你们牛家庄的长的高出一寸来。” 李氏是个温婉的农妇,见他这么摆谱子,也不生气,笑盈盈的道:“我说怎么去年都说你们赵家村没丰收,原来是因为青苗长的太好了,反倒使种子结得瘪了些,这麦子不是看苗,是看种子。” 田氏见状,也添油加醋道:“一看您赵大爷这身板,肯定是没在田里干过的,哪能知道这些事儿呢?” 赵爷也不是傻子,磕了磕烟杆问一旁站着的管家道:“有这说法吗?” 老管家只惦记着卖了地拿回扣,心里正着急这生意不成,听了这声问就笑着道:“我听我家婆娘说过,好像是有这个说法。” 刘三婶王氏本就是赵家村人,年轻时也认识这赵爷,便觉得自己特有体面,拍拍胸脯道:“赵爷,我王艳艳可不会骗人,你不信谁也不能不信我呀?” 李氏从来不知道这刘三婶的闺名,被她插了这么一句,原本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儿就给破功了。只憋着笑道:“原来老三媳妇和赵爷是旧相识啊,早知道我都不必亲自来一趟,让老三媳妇办一下这事儿也就成了。” 王氏觉得李氏给了她脸面,不由心情畅快,谦虚道:“我和赵爷都几十年没见了,你只说到赵家村买地,何曾想就是赵爷家呢。”王氏也不等赵爷搭理她,就笑着迎上去道:“赵爷,这是我家弟媳妇,想给家里添几亩地,这不正巧了,您这儿富裕,她那里缺,咱把这个事办了,开开心心各自回家准备中饭。” 赵爷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她是谁来,又抖了抖眼皮子问一旁的老管家:“咱们赵家村以前有这号人不?” 老管家怕得罪了生意,点头哈腰道:“有啊,她是王老虎的妹子,您不记得了。” 赵爷哦了一声,又冲着李氏瞧了几眼,象征性的问了一句:“你这地买回去打算咋整啊?” 李氏不防他有这么一问,倒是逮住了机会道:“不瞒赵爷说,咱家闺女今年十四了,在牛家庄、赵家村,这四邻八里的也算是拿得出手的,这一百亩地,我是给她备着当嫁妆的,女儿家嫁妆丰厚,到了婆家才不会被人瞧不起,您说是不?” 田氏和王氏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就乱了阵脚。她们两昨晚没少打这地的主意,只当还是同以前一样,将这地分给刘家族里人种,所以才屁颠屁颠跟着来,这会儿听李氏这么开口,两人的脸色就不对劲了。 赵爷又同李氏随便闲聊了几句,命老管家去账房里头拿了地契出来。李氏也将怀里的钱匣子给放到了厅里的一张八仙桌上,打开来里面躺着银凉凉的几排大金元宝,看的田氏王氏直流口水。 李氏点了银子,付了钱,接过了老管家送上来的地契。赵爷手里托着一个元宝,在掌心掂量掂量道:“分量是足的,成色也好的很,从今往后,靠着你们牛家村的那一片旱地,就是你们的了。” 就这么半柱香的功夫,一匣银子就换了几张薄薄的纸,李氏心里还忐忑的很。田氏和王氏跟着出来,三人一道上了牛车,她们两个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又听说这田是要买了给刘七巧当嫁妆用的,心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王氏憋不住,旁敲侧击问道:“七巧的婚事还没开始谈吧,眼下这一百亩地,二嫂子,你家抽得出人来种吗?” 李氏装作愁眉苦脸的想了想道:“这事儿我也没想好,可七巧已经十四了,没准明年就嫁了,这地还真不能随便给人种了,到时候扯不清。” 田氏是个老实人,面子也比王氏薄很多,在家里跟男人唠嗑唠嗑也是有的,出来之后就是一个中年老实村妇,只配跟在她们屁股后头摇旗呐喊的。所以当王氏扯了她的衣袖,她才结结巴巴道:“这倒也是,七巧也大了,这地总归还是要归亲家的。”她想了想道:“二弟妹啊,你家七巧真是投生了好人家了,还没过门,就有这么丰厚的嫁妆,这下你家的门槛非得被人踏破不可!” 王氏觉得田氏说的都不到点子上,记得朝她挤眉弄眼,田氏也看不惯王氏那做派,抱着胳膊扭头不理她了。 王氏因的娘家在赵家村,所以顺路往娘家去了。乡里乡亲回娘家是不兴空手回去的,李氏见王氏身无长物,就把方才老管家得了回扣之后送的一笼子鸡给抓了一只出来,递给王氏道:“她三婶,拿回去给两老熬汤吧。” 王氏正有这种心思,高兴的合不拢嘴,拎着鸡就走了。 田氏见王氏走了,嗤笑的哼了一声,拿胳膊肘子捅了捅李氏道:“看见了没?又惦记上了。” 李氏温吞笑笑:“都是一家人,好歹就这么过呗,大嫂子,一会儿你也拎两只回去,给柱子媳妇补补。” 田氏就等着李氏这么开口,憨憨笑了两声:“那我可不客气了。”她说着,又凑到李氏耳边道:“我听老三媳妇说,你有心思把家里的地分一半给你娘家种去?” 李氏心里一惊,这事儿也就昨晚刘七巧才提过,今儿就传到了田氏的耳朵了,王氏这耳报神可是不得了啊。 李氏讪讪道:“哪能呢,你们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地肥了点,我可开不了这口。” 田氏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的难处,这几年刘家也就靠着你们二房,才兴旺了点,你娘家是一个村的,穷的叮当响的,看着不像话。听说我媳妇他哥昨儿去跟你们家借钱了,为的就是给儿子过满月?” 田氏的媳妇是李姨婆的小女儿,下乡人家,同村嫁娶也不稀奇。 “可不是,能帮一点是一点吧。”李氏感叹道。 “我说她们就是欺负你好心肠吧,你等着吧,这钱准还不了。”田氏心里对她媳妇就有怨言,嫁到刘家来,就是个光杆子司令,嫁妆就是一床棉被,还不是崭新的,是李姨婆攒了几年老棉花才凑出来的一床。其实李家没那么穷,可盖不住这重男轻女的习俗。 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回了牛家庄,刘七巧正在家学绣花。因为要到城里去,李氏对刘七巧的要求也越发严格了起来,平常不能随便遛弯,打水烧饭,折叠衣物,女红针黹这些都要会一点。虽说是让她去伺候王府的少奶奶,可万一只是做一个烧火丫鬟呢?李氏心里没底,总觉得样样学着点,才保险。 刘七巧见李氏和田氏回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到厨房倒了两杯茶出来。 “大伯母喝茶!” “哟,你瞧瞧,七巧越来越懂事了,难怪你娘要给你张罗嫁妆了,你大不中留咯。”田氏接了茶喝起来。 这些话对于刘七巧来说,已经听了无数次,可每次听完,她重要装作娇羞的躲到李氏的身后,低着头羞答答道:“娘,你看大伯母又取笑我。”这叫做礼貌。 李氏把匣子放在了桌上,从里面拿出那一百亩的地契,放到刘七巧的手中道:“七巧,这些地是你将来的嫁妆,我现在就当着你大伯母的面,给了你。” 刘七巧接过地契,一张一张的看过,最后慢慢开口道:“娘,我知道这十几年来,您一直为了刘家,都不曾照应过姥姥和姥爷,外头有说您不孝的,嫁出了门就忘了亲爹娘的,可您愣是只为刘家考虑,从来没为自己考虑。今儿这地契,女儿收下了,但女儿一时半刻的,也嫁不了人,这些地就让姥姥和姥爷家的舅舅们去种吧,就当是七巧我替母亲你尽孝了。”   ☆、第6章 田氏正喝着水,冷不丁这么一出的,她倒是连个发话的机会也没有,看着李氏和刘七巧这对母女两在她面前说的那样豪言壮志的。她再咂咂嘴,觉得这茶说不出的苦味来。田氏觉得今天的运气很不好,这事儿从头到尾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以后免不了为她们两个做个人证,心里当下还有些怨气。正寻思着找个茬而开溜,外头赶牛车的陈叔往里头来叫人:“李婶子,老田媳妇说要来家里借一碗山羊奶,她家媳妇才生的娃,奶水出不出来。” 田氏一听是老田家媳妇,就知道是自己那个刻薄的嫂子,只能起身迎出去,她料定了她嫂子知道她今天往刘老二家来,所以上赶着就借到刘老二家来了。 果然,田氏一出门,就见老田媳妇媳妇笑着招呼:“哟,这不小姑子吗?今儿到老二家来串门了?”她迎上来,挽上田氏的胳膊道:“你那没用的侄媳妇,那时候看她丰乳肥臀的,还以为是个好生养的,谁竟想那山东大包子似的的胸口里,挤不出几滴水来,你说说这……” 刘七巧在外头听着,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生生瘪了一口气道:“田大娘,你媳妇是不是上面肿的硬邦邦就是挤不出奶来?” 老田媳妇一听,点点头道:“可不是呢,石头一样,打了热水敷了一晚上也不管用,这会儿正坐在炕头哭呢。” 刘七巧这下心中有数了,田家媳妇这是奶涨涨的,乡下人不懂个循序渐进,以为生了娃就要催奶,其实这大错特错,乳腺未通,奶是催出来了,可都涨在里头出不来,时间一长是要得乳腺炎的。 刘七巧想了想,前世她是负责产科的,不负责乳腺科,但是乳腺科的办公室就在对门,平日里她们也互相交流,对于这种情况,刘七巧还是能应付的。 只是……她这黄花大闺女的,要去给人通乳,说出去有得被人笑话了。但是救人如救火,刘七巧也只好道:“这病我在书上瞧见过,知道怎么治,我跟你去给田二哥的媳妇瞧瞧吧。” 李氏这才刚从羊圈里挤了一碗羊奶端出来,听见刘七巧说话,便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看什么书啦?我怎么不知道?” 刘七巧笑着道:“娘,我天生的聪明,书就生在我脑子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去去就回来!” 刘七巧跟着田氏和老田媳妇一起到了老田家,小田媳妇张氏正在炕上抹泪,身上穿了一件单衣,胸口蕴出两朵奶花,可你真要去挤吧,也挤不出多少奶来。 其实这堵奶在现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吸,娃儿力气不够大,就让大人来。但是这种最方便的办法,即使是在开放的现代,还是被广大的男士所不齿,他们除了在xxoo的时候,会对女人那地方有兴趣之外,估计别的时候兴趣都不大,何况还是为了让他们做苦力。 老田媳妇看了小张氏就来气,劈头盖脸骂道:“哭哭哭,生了个赔钱货还就知道哭,白给你吃好的喝好的,两奶都下不来。” 刘七巧抬起头,冷冷的看了一眼老田媳妇:“田大娘,麻烦打一盆热水进来。” 小张氏擦擦眼泪,看了眼刘七巧,小张氏是外乡人,嫁过来两年多,和刘七巧她们关系也很好,平常就老实。这次没给田家一举得男,心里愧疚的很,说话也没有底气:“七巧,我真没用,每个女人都能做的事情,我却做不好!” 刘七巧安慰道:“说啥呢,你看看你这胸口,有料。”刘七巧低下头,瞅着自己领口里的一马平川,果真还有些难受了。 “一会儿呢我会使劲帮你把两边都揉软了,然后你抱上娃儿使劲吸,记住了,别见娃哭娃闹就给她吃米汤羊奶,她吃饱了,就不吸你的奶了!”刘七巧把道理跟小张氏讲清楚。 老田媳妇送了热水进来,刘七巧拿起热汗巾敷上去,按住了一边使劲揉起来。小张氏的奶已经几天没下了,上头硬的跟石头一样,沾手一碰都能疼上,更何况这样使劲的揉按,只把小张氏疼的嗷嗷叫。这一叫还是几个时辰,弄的路过田家的人便问道:“你家媳妇不是已经生过了吗?这一整天喊得跟杀猪似的都是在干嘛呢?” 小张氏按照刘七巧的指示,按的觉得松软些了,就让娃儿去吸,慢慢的左边和右边似乎都轻快了不少。 刘七巧长着双手,手指酸的都何不拢了,但是看见娃儿在小张氏的怀里心满意足的吸着奶,顿时觉得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以后记住了,不可以偷懒,每一个半时辰就挤一回奶,别因为孩子不吃,就不挤。这奶是越挤越多的,你这毛病不是没奶害的,是奶太多了,明白不?” 刘七巧一边说,小张氏一边点头,她看着自己怀里吮着奶的娃儿,眼眶就又热乎乎的红了。 “七巧,要不是你,我觉得我都快死了,这不就喂个奶吗?哪里就有这么多学问,我从来不知道。” 刘七巧笑着道:“你多当几回娘就知道了,这丫头名字取了吗?” 小张氏摇摇头道:“知道是个丫头,脸上都没个喜色,谁还记得张罗名字呢。”她撇撇嘴,委屈的不行,拉着刘七巧的袖子道:“七巧,你给她取个名字吧,我让她认你做干娘!” 刘七巧想了想,老田家肯定是指望着小张氏再给生个儿子的,这名字得讨喜一点,不能弄什么花花草草莺莺燕燕的,于是蹙眉一想道:“这么着吧,你婆婆想让你给老田家再添一个儿子,那这女娃儿就叫田招娣,你说好不好?” “招娣、招娣……好名字!”小张氏开心的笑了起来,捏捏女儿的脸蛋道:“小招娣,你可一定要为娘招来一个弟弟哟!” 刘七巧看着窝在炕上的笑呵呵小张氏母女两,心想这同样的人,怎么她们就那么容易满足呢?顿时也觉得自己心满意足了起来。 刘七巧在老田家待了一下午,把本来老田儿媳妇不下奶的毛病治好了不说,还一下子调*教成了奶牛。那奶水好的哟,让围在一起喂奶的几个年轻媳妇看了,都觉得对不住自家娃儿。 刘七巧的名声也在牛家庄越来越大了,可怜刘七巧的一双手,酸痛的几天都拔不动针线。看来催奶师这一个职业,实在不适合刘七巧。 几个年轻媳妇偷偷的问了小张氏,让她把秘诀说一说,小张氏一来觉得害臊,而来觉得对七巧的闺名有损,所以闭口不答。大家伙也不好意思往刘七巧家来,只好各自在心里藏着。 这天,正巧是李姨婆家大孙子的满月酒。村里面办喜事,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早就忙着去杀鸡宰羊的。李氏也一早带着份子钱,跟着李姨婆一家一家的派红鸡蛋去。 刘七巧换了一件新衣裳,晃晃悠悠往李姨婆家去。没想到从村口进来一伙人,浩浩荡荡的往刘家来了。刘七巧左右打量了一下,这些都是赵家村的村民。 “就是她们家。”有一个年级三十来岁的女的指着刘七巧开口说。 话音刚落,一伙子人就团团给跪了下来道:“这位小姐啊,眼看麦子都要收成了,您行行好,别让赵爷收我们的地好不好啊!一家老小就靠那几亩地的收成了。” 刘七巧听他们叽叽喳喳的说完,总算听明白了。原来赵爷把地卖给了刘家之后,就让人去通知了原先的佃农,说这地要收回来,佃农以为这一季没收成,就成群结队的来求刘七巧。 “我没让赵地主收你们的地,那地已经是我们刘家的了,你们只管把这一季收了,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接着种下一季的。” “好小姐,那些地我们种了十几年了,您不让我们种了,我们吃什么呢,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把给赵地主的田租给你们家,成不?”跪着的一个中年妇女开口道。 刘七巧心中明白,乡下也有坏人,你退一步,人家就逼你一步,所以她要紧了牙关道:“那可不成,我买地不是为了收租子,你们还是回去吧。” 几个人一听刘七巧不同意,便杀天的哭了起来,大喊道:“地主要收田咯,这日子没法活咯,几十年辛辛苦苦种的地哦。” 刘七巧看杂耍一样看了半天,不一会儿就围了一群人过来。原来李氏正好跟李姨婆派鸡蛋派到这里来,见了这阵仗也慌了道:“各位乡亲,这你们不能怪我们刘家,要怪就怪赵地主,是他卖的地,如今这地是我们刘家的了,跟你们就再没什么关系了。” 这时候王氏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见了对面领头的一个人道:“弟妹啊,怎么是你啊,你们这哭天喊地的来咱们牛家庄是做什么呢?”   ☆、第7章 刘七巧侧耳一听,这王氏的口气倒真是惊讶的很,扭头一看,表情做的也很到位啊?可她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一群人若不是有人撺掇着,怎么可能就一大早跑到这牛家庄来呢? 刘七巧看着王氏道:“三婶啊,原来是你家亲戚啊,那你可得帮我说说清楚,这地是我刘七巧的嫁妆,以后是要陪到婆家的。就算是赵地主家的地,她们也不可能种一辈子对不?” 王氏朝着她弟妹使了了眼色,扭头对赵家村的人道:“乡亲们,你们也听见了,这地是陪嫁,以后总要陪出去的,你们就算再闹,也种不了几年,不是?” 刘七巧正听王氏说话,冷不防被王老四拎到了一旁,偷偷在耳边道:“七巧,你家买的那块地,是三婶的娘家一直种着的,我前昨天去隔壁村送粮种,听二狗子说的,听说他们还要到你家闹,我还正想找你说呢,没成想今天就来了。” 刘七巧一听差点儿气的脸红脖子粗,咬牙切齿的走到人群前头道:“什么种几年,半年都不给种,收了这一季,就把地给交出来,不然别怪我刘七巧不客气。” 刘七巧一转身,往牛车上一坐,仰着头对王老四道:“老四,拿你的扁担送送他们。” 王老四天生人高马大,扁担在地上一杵,两寸的坑,吓得大伙儿都往后退了几步。王氏的弟媳妇一个劲的给王氏递眼色,王氏低着头只当没看见。 刘七巧蹬腿踢开了地上一颗小石子,大声道:“娘,今儿天气好,我们载了姥姥姥爷去赵家村看看地去。” 李氏忙应了一声道:“老陈,去李家带上我爹娘去。” 赶牛车的老陈哎了一声,慢悠悠驾着牛车往前头去,只留下十余个赵家村的村民和王老四在那里僵持。 王老四正色一吼:“我说你们走不走?” 来闹的都是几个村妇,见王老四这副德行,心里也跳个不停,一时间也不敢拦着刘七巧不让她走。只有王氏冲着王老四唾了一口道:“没用的东西,被个丫头耍的团团转,你也不照镜子瞧瞧,她肯嫁你才怪!” 刘七巧本来还真打算去赵家村看地,不过今儿是李姨婆家的好日子,自然不能这么随性。李家在牛家村算的上是穷困户,住在最犄角旮旯的一个山坳里,李氏是长姐,下头还有两个弟弟,也都结婚成家了,一家人靠着几亩薄地过日子,李氏两兄弟在外头的庄子上给人打长工,逢年过节才回来。 李氏的牛车才到门口,刘七巧就看见大舅舅和二舅舅家的两个小泥蛋子在大门口玩过家家。大舅舅家两个儿子,二舅舅家一个闺女一个儿子。大的两个都到庄子上当了使唤丫鬟和小厮,眼下在玩泥巴的正是两个小的。 “姑妈来啦!”对于这两个小的,姑妈来了就代表着好吃的也跟着来了。李老太太在里头听见声音,从院子里推开门道:“这一早就过来啦?我还正在收拾东西,一会儿带上他们两个小的去你家呢。” 李姨婆和李老太太是亲姐妹,两人感情特别好,见了李老太太出来,便问道:“姐夫不在?” 李老太太的男人是外乡人,当年发大水,也不知道从哪里冲来的,听说家里无父无母的,后来就在李家当了倒插门的。 “去隔壁庄子上打短工了,狗娃子和猫娃子都大了,打算送他们上私塾呢。”李氏听自己娘这么说,倒脸红了。可不是,狗娃子和猫娃子就比刘八顺小那么一年,刘八顺都上两年私塾了。 “娘,你只管把娃送去,束脩我让八顺给带过去。” “那哪行呢,一村子人看着你,你平日里帮衬我们的也不少了,田里收成不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刘七巧看着自己姥姥斑白的头发,脸上一条条的皱纹,非但没有觉得丑,反倒觉得朴实的让人敬佩。这个老奶奶其实一直都很疼自己呢。 刘七巧笑着道:“姥姥,下半年大舅舅和二舅舅就不用出去庄子里打长工了,我娘在赵家村买了一百亩地,给两个舅舅种,到时候只怕你们自己都人手不够要找短工呢!” 李老太太一听,这可傻了:“丫头,你可不能做这事儿啊,让刘家的祖上知道了,你以后怎么好下去见他们呢,我们没啥,穷就穷点,还能吃饱肚子。” 李氏听她老娘这么说,眼眶也红了:“这银子是我婆婆临死前留给七巧的嫁妆钱,七巧做主让我去买了地,她如今还没婆家,这地你们先种着,以后等她许了人家,也就没得种了。” 李老太太想了想,刘七巧也就再个把两年就要出嫁了,那他们老李家就没算占了他们老刘家大便宜,这才点头答应了。 刘七巧带着两个弟弟去洗手,又从兜里掏了麦芽糖给他们吃,一家人坐上牛车,欢欢喜喜的往李姨婆家去了。 李姨婆家这次真没吝啬银子,在家门口搭了一个油布棚子,从邻里家借了桌子,像模像样的摆了十来桌。 刘七巧她们到李姨婆家的时候,外头搭着的炉灶上已经烧上了热腾腾的水,几个村妇正围着一个桌子做面点。这也是牛家村的习俗,有喜事要做什么菜肉包子,年糕之类的,分给村里的各家各户。刘七巧不会做这些,自然就插不上手,李氏拉着刘七巧走到院子后头的一个角落,从怀里掏了样东西出来,递给她道:“七巧,一会儿你偷偷的把这个给你小侄儿,娘已经给过礼金了,这么多人看着,不好再添,下个月你三婶媳妇也要生了,给人瞧见了,又要说我偏心偏到地上去了。” 刘七巧接过东西,原来是一个包得严实的手帕,打开来一看是一颗金黄色的花生米。这东西她家有好多,都是王府里头逢年过节赏赐下人的,刘老爹很得王爷器重,特别多一份。刘七巧平时用红绳子编起来,带过几次,后来瞧见大伙看她的眼神都跟看暴发户一样,就收了起来。 “行了,娘你放心,这是我自己给小侄儿的,和娘有什么关系呢,大家都看到过,这种小东西,我有好几串呢。” 李氏听她这么说,也就放心了,到前头给人打下手去了。李姨婆的媳妇徐氏刚出月子,这会儿身子弱,便在屋里头呆着。 刘七巧走进去,瞧见田氏的儿媳妇陈氏正在屋里坐着。她是徐氏的小姑,这种日子自然会回来。田氏家和王氏家就隔着一座小桥,平日里咳嗽一声都能传到对过去。而且这陈氏本身就因为陈家重男轻女,心里还带着几分怨气。如今见嫂子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娘家就这样大肆操办了起来,心里早就气的冒出几团子火来。 可她如今毕竟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身边两个小的还眼巴巴的看着炕上那个更小的,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笑着道:“你们两个,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出去吧,没得吵了你们舅妈。” 刘七巧从兜里拿了麦芽糖出来,一人一块递给他们吃。大伯家这两个娃出生的时候,刘七巧也小,她也不知道李氏意思过没有,可是当着他们的面,说什么也不能把金花生拿出来。 谁知道这两个娃实在皮实的很,大的还好,吃完了就坐在那里巴巴的看,小的可就犯嫌了,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盯着刘七巧看。 刘七巧这会子正在跟徐氏唠嗑家常,也没在意。 “嫂子,奶水还足吗?”好吧,刘七巧承认自己是职业病,好像除了问这些也不知道问什么:“下面还疼不?” 徐氏羞羞答答的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反正这房里也没外人,索性就直接开口道:“我倒还好,就是娃半夜里老哭闹,不肯睡觉,搅的一家人累的慌,婆婆年纪也不小了,吃不住这没日没夜的。” 刘七巧知道很多婴儿因为刚刚出生,对白天和黑夜没有多少概念,在睡饱的情况下,总会分不清白天黑夜,于是想了想道:“嫂子,那是因为小宝贝不知道那是晚上,他白天睡饱了,所以晚上自然就不想睡了,嫂子以后白天的时候,多开窗,让房里亮堂一点,到了晚上任凭他哭,也不要点太多油灯,黑乌乌的,过不了几日,他自己知道了白天黑夜,就不会这样日夜不分了。” 徐氏点头谢过,陈氏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个道理啊?怎么我们就不知道,那时候二娃出生的时候,天天夜里哭,你大伯母还当是撞了携,去土地庙求了几次,天天在门口念叨: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爱哭郎,路边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光。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念了十天半个月还真好了。” 刘七巧瞥了一眼陈氏,见她脸上得意的小表情,配上她的神色,还真是让人忍俊不禁。虽然刘七巧以前也听说过这种农村的土办法,但是作为妇产科医生,她还是选择相信科学。 徐氏却来了兴致道:“原来还有这么一说,那我明儿也让婆婆去求一个,总归能让他快点不哭才好。”   ☆、第8章 两人又唠嗑了几句,刘七巧见陈氏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也就着炕沿坐了下来。谁知那陈氏的小儿子方才吃了麦芽糖,心里还念着,却不敢说,见刘七巧坐到他边上,伸了小手到刘七巧的背包里捞了一把。 刘七巧对于乡下孩子的容忍度是很高的,刘八顺小时候也是皮猴一样的娃,若是没有足够的容忍度,刘八顺只怕都活不到这么大就被她掐死了。 但这样没教养到极点的孩子,还是让刘七巧怒火中烧了起来。他这一扯不打紧,李氏给刘七巧那包着金花生的帕子也给掉了出来。金黄色的小花生米滚到地上,那毛娃眼睛尖,立马蹲下去就要捡。 “别动!”刘七巧一声怒斥,从炕沿站了起来,弯腰捡起那颗花生米,看着那孩子就生气,便也顾不得避嫌,将那颗金黄色的花生米递到徐氏的手中道:“差点忘了,这本来是要给小侄儿的,进来光顾着唠嗑了。” 陈氏的脸一下子像鞋拔子一样,拉得老长。她这时候恨不得去抽自己那个不长进得儿子,要不是他蒙蒙撞撞的把那金花生给扯了出来,没准刘七巧还不来这一出呢。 徐氏看着金花生,不好意思了,她也知道自家和刘七巧家的关系。论起来,陈氏和刘七巧家才算是本家,她们家不过就是李氏的娘家,这一出手就是一颗金花生,徐氏着实不好意思收下。 刘七巧拿着金花生往徐氏手中一塞,笑着道:“拿着吧,这种小玩意儿,我有好几个呢,就是看着喜庆,不值几个钱。”她说着,将背包里一纸袋的麦芽糖也拿了出来,丢给那个比较老实的大侄儿,说道:“给你们吃,以后要吃东西,直接开口跟姑姑说,姑姑又不是小气鬼,对不对?” 大侄儿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儿,二娃子从地上跳起来,抢了他哥手里的纸包,躲到角落吃去了。 刘七巧刚出门,就听见陈氏一巴掌扇过去,扯着嗓子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怎么一点廉耻也没有,别人给你就要了。” 刘七巧听着陈氏这指桑骂槐的话语,实在是刺耳极了。徐氏也不是笨人,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往炕上靠了靠道:“小姑快带着两个侄儿出去吧,快开席了,别没了位置,家里不富裕,也就只备了一次席面,到时候别想吃还吃不到呢。” 陈氏愤愤的哼了一声,拖着两个孩子往外头来。 刘七巧这会儿正有些饿,刘八顺下了私塾,也赶了过来,往她嘴里塞了一个肉包子道:“姐,吃肉包子,好香。” 刘七巧拿着肉包子捂捂手,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胸口还没发育好的肉包子,心情很复杂。 “七巧,你在里头都怎么说的,我看你嫂子从房里出来,怎么黑着一个脸呢。”李氏见刘七巧在一旁吃包子,走过来问问情况。 刘七巧捏着包子咬了一口道:“也没什么,她就是眼红了呗。” 李氏叹了一口气道:“我可从来没亏待过老刘家的,他们哪家的孩子生下来,我不是托你爹在城里打了银手镯往家里带的,这次是没想着你姨婆家会大办一场,所以没预备好,只能拿那小金锞子凑数了。” 刘七巧笑着道:“娘,你没错。再说了,钱是我们家的,我爱给谁给谁,管得着吗他们?” 因为和陈氏在房里闹了个不快,所以刘七巧最后找了一个离陈氏较远的位置做了下来。陈家在牛家庄也算大户,如今四世同堂的。李姨婆的几个妯娌年纪也大了,年轻的出外打工,就只剩下年纪大一点的带着儿媳妇和孙子一起来凑个热闹。 老田家是李姨婆家的邻居,这种日子自然也在。老田媳妇因为儿媳妇奶水多了,这几天心情也好了不少。端着菜送到刘七巧这桌道:“这一碗蹄髈最肥,老婆子特地端过来给七巧吃。” 刘七巧忽然觉得,诶嘿,其实村里人都是直肠子的,似乎也并没有多坏心眼。 “姥姥,您吃蹄髈,这蹄髈大锅蒸的,可软了,你尝尝。”刘七巧给李老太太夹了一筷子蹄髈,放到碗里。 刘八顺是坐不住的,吃饱了之后便带着两个弟弟到外头玩去了。李老太太一边吃着蹄髈,一边对李氏道:“不是我说,你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不是那小子,是你这闺女,你瞧瞧,现在这四村八里的,谁不说她的好。” 李氏点点头道:“娘你说的是,自从有了七巧,咋们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李老太太想了想,赞同的点头,最后却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可还有一件事儿,我当着你的面,也要跟七巧说清楚的,以后这接生的事情,再不能干了。一个黄花大闺女,给人家接生,说出去不像话啊。” 对于此事,李氏也想当为难,刘七巧名声在外,请她的人不少,可大多数被李氏给推了,偶尔几个也都是亲戚家,不好意思推的。李氏想了想道:“这不过不了几天,我们也要随着他爹去京城了,到了京城,我就让七巧金盆洗手,从此再不做这活儿,如今这四邻八里的,也不好推啊。” 李老太太听完,也不由点了点,又看着刘七巧道:“去了城里,可就是城里姑娘了,京城那地方我没去过,可你姥爷去过,据说是一个花花世界,姑娘家在那里头最容易吃亏,七巧啊,你可得多个心眼,替你娘看着你爹,老太婆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爹最后随了你爷爷,这可是要人命那。” 李氏一听这话,忍不住就红了眼睛道:“娘你放心吧,二柱他不是这种人。” 刘七巧也笑着道:“姥姥您放心,我爹绝不是这种人!” 大家伙吃过了午饭,李氏跟着婆子们一起洗碗。刘七巧和年轻的媳妇还有未嫁的姑娘在一起,忙着把一早上做的包子糕点分成份儿,吃完了让家家户户给带回去。才往那边靠,就远远的听见陈氏在一旁替她宣传:“你们没看见,就跟真的花生米那么大,亮晃晃的,可不值钱。” 刘七巧装作没听见,卷了袖子靠过去道:“嫂子,你说什么呢?” 这时候其他人都来了兴致,凑过来问道:“七巧,你家咋那么有钱呢,随随便便就送人金子?” 陈氏心里不痛快,便加油添醋道:“哪只有钱,简直是天上掉钱,他们家还买了赵家村一百亩天地,今儿一早还有人过来闹呢!” 刘七巧心里一寻思,这陈氏到的比她早,怎么就能知道赵家村有人来过了。看来她的猜测果然没错,今儿赵家村来的这些人有些蹊跷。 “嫂子,你怎么就知道今儿有人来闹过了?我在路上没遇上嫂子,嫂子倒是有千里眼顺风耳啊。”刘七巧不紧不慢的说着,又回头瞧了一眼陈氏道:“眼红也是病,得治啊!” 大家伙都是知道七巧这直爽性子的,不由跟着笑了起来道:“旺儿媳妇,七巧说的有道理,您那,少在这里吐酸水了,有本事让旺儿也去城里找个缺儿,以后带着你们一家子进城吃香的喝辣的。” 陈氏被说的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瞪了一眼刘七巧道:“去了城里的男人有几个好的,你们也不瞧瞧,这牛家庄出了几个人?隔壁村前几天还听说有人投水了呢,就是因为男人进了城又娶了小的。” “可不是吗?我也听说了,据说那女的还怀着孩子呢,被捞上来的时候涨得根水桶一样,我家路子那日正好从那里经过,说阴森森的,以前那河就淹死过几个人,以后再也不敢往那边跑了。” 刘七巧嗤笑道:“那条河还没淹死过人,不是我说那姑娘,她死了我还不心疼她呢,有本事就跟我奶奶一样,养大了儿子,攒上银子,没男人还不能活了真是!” 几个媳妇嘿嘿的笑着,几个未出嫁的姑娘却集体看向了刘七巧道:“七巧,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呢,那你以后没打算嫁男人吗?” 刘七巧认真仔细的想了想,她还真没打算嫁男人。在古代嫁了男人,就等于没了自由、多了一堆干不完的家务、从此当上了生育的机器……卧槽,这种日子对于刘七巧来说,是想一想都能从噩梦中惊醒的。   ☆、第9章 派过糕点,李氏还在李姨婆家帮忙,刘七巧回家睡了一个午觉,一直到日落西山,才又去了李姨婆家。和大伙儿一起吃了晚饭,李氏赶了牛车送李老太太和两个侄儿回家,到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才到门口,就看见有人在家门口往里头叫唤。 “七巧她娘,回家了没有?” 李氏远远应了一声:“才到门口,这不是周姐姐吗?” 原来在门口喊李氏的人是方巧儿的娘周氏,她见李氏回来,忙迎了上来道:“快先别进门了,去喜儿家吧,她娘快不行了。” 李氏心里咯噔一下,说话顿时就颤了起来:“周姐姐,喜儿她娘不是在庄子上吗?怎么就要不行了?” 周氏见李氏坐在牛车上,急忙迎了过来,跳上牛车:“庄子上的马发病,一脚踹断了她几根肋骨,郎中说里头都坏了,救不活了,刚刚平板车上送回来,正在客堂里熬着呢,看样子是过不了今晚了。” 李氏还没听完,眼泪就刷刷的往下落,急忙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说着便甩了牛鞭,带着刘七巧和刘八顺一起往喜儿家去。 刘七巧是知道这户人家的,是牛家庄最苦命的人家。喜儿她娘年纪轻轻就死了男人,一个女人拖着两个孩子,不得已去庄上打工,谁承想居然还遭了这种不幸,实在让人同情的很。 牛车走的快,不多时就到了钱喜儿家,客堂里已经围了好几个前来围观的村民,见李氏进来,忙让了一条道让她进去。 “李婶子,你快进去吧,喜儿她娘正念着你呢。” 李氏虽然伤心的很,但毕竟不能在她面前哭,便忍住了泪,走到钱喜儿她娘面前。气还没咽下去,但人已经上了门板,没睡在床上。刘七巧看了眼那脸色,脸上青灰青灰的,已是死人的气色了,也不由伤心了起来。她看见钱喜儿正趴在腿边哭,便上前搂了她入怀,那孩子已经哭累了,一双眼睛核桃一样肿,只是没了声响,身子不住的抽着。 “喜儿她娘,我是刘二嫂子啊,您还能听见吗?”李氏坐到她身边,试探着跟她说话。周围的人也不敢开口,只都忍着泪,带着几分期待看着她。 忽然喜儿她娘直了的眼珠子动了动,一只枯瘦的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拽住了李氏的衣襟,伸直了脖子喘了几下,气就接上了。 “刘嫂子……咱们两在村里感情最好……你嫁过来那年,我也嫁过来……你生七巧那年,我隔了两天就生了大妞。”她一句一顿的说着,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你生八顺的时候……我又跟着生了喜儿……我原是有心要跟你们家结个亲家的,奈何我们钱家太穷了,她爹早死,如今只落得四面墙。”她说到这里,忽然又大口大口的喘了起来,脖子一次比一次伸的直。 大家都开始抹眼泪,大抵这已是她回光返照、油尽灯枯之时了。钱喜儿在刘七巧的怀里哆嗦着,又哭出了声音,李氏忙安抚着她道:“这些我都知道,我们两有缘。” 喜儿她娘一股气又顺了过来,接着道:“你是命好的……我是不成了……如今我也不想着跟你当亲家,只求你能收留了喜儿,给她一口饭吃……为奴为婢都行,你是善人,我知道你亏不了……” 一个“她”字还没有说完,喜儿她娘的一口气已接不上来了。梗着脖子,两眼发直,拽着李氏衣襟的手指甲已开始泛紫,眼睛却一直没闭上。 李氏憋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抓了八顺到身边道:“八顺,快来拜你的丈母娘,好让她去得瞑目。” 刘八顺毕竟小,原本只站在那边看热闹,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的,说了几句话就多了个媳妇,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围观的大人们,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几个围观的村名忙帮腔道:“八顺,快磕头,你小子要有媳妇了。” 刘八顺看看李氏,看看刘七巧,还是没有动。 刘七巧正顾着安抚怀里的泪人钱喜儿,见了刘八顺那副无辜到极点的表情,真是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李氏也真是的,心太软,几句话就把八顺给卖了。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临终托孤,村里人都看着,刘七巧也不能让李氏下不来台,便把刘八顺往前推了一把道:“八顺乖,让钱大婶去的安心点。” 刘八顺一向最听刘七巧的话,于是膝盖一曲,磕了三个响头,像模像样道:“钱婶子,你好好去吧。” 李氏又补充了一句:“快喊声娘。” 刘八顺看看李氏,又看看躺着的喜儿她娘,有点不确定的喊了一声娘。 喜儿她娘似乎是听见了一样,抓着李氏的手指忽然就松开了,梗着的脖子一软,偏头去了。 众人无不哭了起来,钱喜儿一把扑到她娘身上,大声的哀嚎起来。刘七巧的眼睛也忍不住红了,站在人群中忍不住的擦眼泪。 钱家是牛家庄的外来户,亲戚都在外村,上头没有老人,所以只有几个邻居帮衬着张罗丧事。李氏要留下来守夜,就嘱咐刘七巧带着喜儿和八顺先回家去睡觉,明儿一早在差人挨家报丧。 众人简单的搭好了一个灵堂,扯了几块白布挂起来,把钱喜儿她娘安置客堂里。李氏亲自打了水,为她擦身子,一边擦一边哭道:“好姐妹,你放心,喜儿我会帮你养大,大妞我也会帮你赎回来,你跟钱哥在下头好好过日子,别记挂她们。” 周氏上来替钱喜儿她娘换衣服,在柜子里找了半天,却找不到一件像样的衣服来。李氏想了想,怎么也不能让自己姐妹这么过去了,索性便往外喊住正要回家的刘七巧,让她回去取几件自己没穿过的新衣服来。这话一说,众人都带着些敬佩的神色看着李氏。刘七巧知道,这种事儿在乡下是很忌讳的,会沾了晦气。但是李氏既然这么说,便也说明她不在乎这些。 刘七巧带着八顺和钱喜儿先回了家,嘱咐八顺好好安慰钱喜儿,自己去李氏的房里找衣服。李氏平时也很节俭,只逢年过节的做新衣服,翻了几套,都是今年新做李氏都不舍得穿的。刘七巧想了想,把衣服放下,忽然想起以前张氏在世的时候,给她的几套新衣服。 那些衣服是张氏第一次进京城时候买的,用料考究,做工精致,在乡下穿不出来。以张氏的眼光,那是极好看的,可刘七巧却觉得老气的很,一直用来压箱底。刘七巧想了想,拿出一套来,扎了个包裹就往钱喜儿家去了。 李氏一看不是自己的衣服,再看看面料就知道怎么回事儿,又怕克了闺女,拿在手里没打开。可那头周氏已经给喜儿娘穿上了中衣,就等着外头这一件了。刘七巧见李氏迟疑,便索性接过来递给周氏道:“快给钱婶子穿上吧,好歹让她体体面面的去。” 李氏也只能上前搭了一把手,周氏道:“喜儿她娘只怕一辈子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这回倒是体面了。改明儿你也得去庙里拜拜,毕竟不吉利。” 李氏哎了一声,再看刘七巧,早就不见人影了。刘七巧回到家,见刘八顺正在那里一本正经的安慰喜儿,还真有那么点男子汉的范儿。 “以后,我娘就是你娘,明白了吗?” “你娘为什么会是我娘呢,我娘已经死了,我没有娘了……”喜儿说着,就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刘八顺挠挠头脑勺,想了想道:“你娘已经把你给了我,所以以后我娘也是你娘,你明白吗?” 钱喜儿摇摇头,忽然又点点头。 刘八顺显然对她的反应不太满意,皱着眉头说:“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啊?” 钱喜儿哭丧着脸道:“不明白。” 刘七巧进门,敲了一下刘八顺的脑门道:“有媳妇了,腰杆子硬了啊,这就欺负起媳妇来了?” 刘八顺苦着脸道:“我没欺负她,我这不是安慰她呢。” 刘七巧笑了笑道:“有你这么安慰的吗?还不去隔壁叫沈阿婆给喜儿下一碗面条吃去,这大晚上的,我都听见她肚子叫了。” 刘八顺今儿在李姨婆家吃的太撑,自然没想到这些,被自家姐姐一敲打,就懂了。从炕上跳起来道:“唉,那我就去了。” 他蹦到门口,转身看着钱喜儿道:“媳妇,我给你打两个糖鸡蛋,回头你晚上跟我睡觉可别哭了,我明天还要上私塾的。” 刘七巧被他逗乐了,瞅了他一眼,故意道:“谁说喜儿会跟你睡,你让喜儿自己选,今天是跟我睡还是跟你睡?” 钱喜儿红着眼睛,悄悄的往刘七巧的怀里靠了靠。   ☆、第10章 钱喜儿大概是饿坏了,一碗面条带着两个鸡蛋呼呼的就吃了下去,苍白的脸色这才算是有了点暖色。她和刘八顺一样大,今年八岁,大概是因为营养不良等问题,所以看上去非常瘦小,比刘八顺整整矮了一个头。 钱喜儿吃完面条,捏着小袖子擦了擦嘴角。乡下人家的孩子都没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刘八顺上了私塾,眼力见上去了,见了直摇头,从自己怀里掏了手帕递过去。 “用这个。”刘七巧一看,这不正是王老四给她的那块帕子吗?怪不得这两天没瞧见。 刘七巧一把抢了过来道:“男孩子要这些干嘛,把这个喜儿用。”刘八顺有点不情愿的点点头。 钱喜儿身上穿了一件薄袄,上面滚的都是泥,刘七巧在现代也是懒人,不会伺候人,就请了家里的帮佣沈阿婆进来,让她带着刘七巧到后头的浴房里面去洗澡。 刘七巧虽然对于李氏今天的做法不太赞同,但是有句话说死人为大,总不能让喜儿娘临时都不能瞑目。况且这乡下人家富户养童养媳的事情也不算少,钱喜儿小时候长的就挺可爱,长大了应该也丑不到哪里去。只不过,她这猴子头一样弟弟,到底是谁给他科普的媳妇就是陪自己睡觉的人呢? “八顺,来来来,姐姐对你好不好?”刘七巧觉得,对待刘八顺不能硬着来,他丫的这会儿刚得知了自己有媳妇,已经把丧丈母娘的痛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刘八顺平常就挺怵刘七巧的,尤其怵刘七巧对他笑,总觉得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姐,这世上除了爹娘,就你对我最好了。”刘八顺恭恭敬敬的回答。 “那以后呢?你有什么媳妇会不会忘了爹娘还有你姐啊?”刘七巧决定采用攻心战术。 “哪能呢,爹娘和姐只有一个,媳妇……”刘八顺抓抓脑袋,总觉得这话有点不大对劲。 刘七巧心道,果然被教坏了,娘的,下次要给他换个私塾。听说这家私塾的先生就娶了两房姨太太,简直就是误人子弟。 刘七巧招招手,让刘八顺走到自己身边,摸摸他的脑袋道:“其他的,姐也不多说了,一句话,姐比你大,姐还没嫁人呢,你先去媳妇了,这不合规矩,以后喜儿就在我们家住,但是你不能管她叫媳妇,懂不?” “为什么啊姐,难道她不是我媳妇吗?”刘八顺表示很不明白。 “你看看你现在,小毛头一个,既没有功名,也没有钱,拿什么养媳妇?娶媳妇那是要付出代价的。”刘七巧心里寻思着,李氏未必也就这么定下了,多半是为了喜儿她娘能去的顺当些,才不得已这么做的。八顺这会儿子开心着,长大了要是经人事之后,没准就觉得娘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太草率,到时候要闹出些什么来,可就麻烦了。 “姐,那喜儿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我媳妇呢?”刘八顺一本正经的问道,这会子还真有一种苦命丫头痴情少爷的感觉。 刘七巧想了想,道:“等你考上了功名,能养的起她的时候,爹娘自然会为你做主的。” 姐弟两的话才说完,沈阿婆抱着钱喜儿进了厢房来,见了刘八顺笑着道:“八顺,有了媳妇,以后就不能晚上缠着你娘睡了,也不能尿床咯。” 刘八顺听沈阿婆说起自己尿床的事情,整个人都不好了,扑在刘七巧的怀里,满脸通红的控诉:“姐,阿婆胡说的对不对,八顺很久没尿床了。” 这时候钱喜儿才有那么点小孩子的样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刘七巧接过沈阿婆手里的钱喜儿,给她换了一件刘八顺小时候的衣服,穿着也算合身。 当夜李氏没有回家,刘七巧只好带着两个毛娃一起睡觉。半夜的时候钱喜儿忽然哭了起来,刘七巧正在想事情,便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又顺便问问话。不问不知道,一问下一跳,这钱婶子的意外没准可就没那么意外了。 原来钱喜儿说,前天夜里,她娘喂过了马,已经回了她们住的地方。可大半夜忽然有人来敲门,说马厩有一匹马病了,让钱喜儿她娘去看一看。据钱喜儿回忆,那时候月亮都到了西边,初步判断应该已过了亥时。钱喜儿因为是小孩子,没什么心思,所以她娘走以后,没过半刻就睡着了。睡知道第二天一早,她还没醒,门就被隔壁的人给扣醒了,告诉她她娘被人发现晕在马厩里。 钱喜儿她娘被发现以后,庄头就急忙到处找大夫。这庄子的主人家就是在京城开药铺的,那天正好有人在,因为怕出人命,所以庄头去了京城喊了本家坐堂的大夫过来。这么一来一回,到庄上的时候,就已经天黑了。过来的大夫一看,哪里还救得了,便摆了摆手送回了牛家庄来。 刘七巧听着,就觉得这事情肯定是不对的,便问钱喜儿道:“你认识那天晚上喊你娘出去的人吗?” 钱喜儿想了想,有点不确定的说:“有点像何家的二老爷,平常我娘不让我乱走,我不太认识庄子里的人。” 刘七巧又问她:“那平常有没有什么人特别关心你娘?” 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钱婶子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但长相却是这牛家庄媳妇中算上乘的了。她刚新寡那两年,提亲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可后来她一概不依,最后也没人大这个主意了。但是刘七巧是敏感的现代人,以现代人的思维,配合tvb编剧的狗血思维,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马发&春意外。而更大的可能性就是,有人发&春未遂。 刘七巧心里过了过,为了钱婶子的名节,她也不能往这里想,但是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她心里有觉得窝囊的很。浑浑噩噩的,也不知到了几更,便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先让陈叔送了刘八顺去私塾,自己带着钱喜儿去了钱家。灵堂已经布置妥当,村里人也陆续前来吊唁。钱婶子的大女儿大妞从隔壁村带着钱婶子的爹娘一起回来,正跪在蒲草上哭的天昏地暗。钱喜儿看见姥姥姥爷都来了,小身子冲出去,抱住了大人的身子哭了起来。 李氏熬了一宿,眼睛也肿了,鬓发也乱了。刘七巧看着心疼,拿了热粥出来,两人一起到了后面的房间里吃了两口。 “娘,婶子这事儿,只怕没那么简单。”刘七巧决定把昨晚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跟李氏一起分析分析,毕竟她是站在一个现代人的思维分析问题。而李氏拥有传统观劳动妇女的隐忍、耐心、吃苦耐劳,想东西会比刘七巧更全面些。 “怎么说?”李氏折腾了一夜,有些累,但听了这话也没得就打起了精神,想了想道:“昨晚我来的迟,听送你婶子回来的人说,庄头家留了二十两的银子钱,说是给你婶子安排后事,我看着倒不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况且村里还有别家人也在那庄子上,我昨晚也问了,都说庄头待人是和气的,听说你婶子伤了,赶了一整天路,就为从城里请个大夫回来。” 刘七巧侧耳听着,也不时点点头,等李氏说完,才开口道:“也许庄头是好的,下面有人搞鬼你不知道,我听喜儿说,她娘是半夜被人喊出去的,出去了就没回来过,那喊她的人是谁呢?大半夜的为什么要喊她?而且喜儿说,那人喊她娘,告诉她有马病了,只要我们去看看,这两天那庄子里到底有没有马病了,不就一清二楚吗?” 李氏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可又想了想,心里不免又疑虑了起来道:“你婶子是个寡妇,这事儿传出去对她不好。” 刘七巧就知道李氏会这么说,正郁闷呢,外头忽然有人插口进来:“人都没了,还管那些做什么,若是真有人害死了我女儿,我一定要他偿命,刘嫂子,这丧事我们也不办了,直接推着她娘的尸身,去庄子上找人评理去!” 刘七巧一看,外头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钱婶子的老娘。钱喜儿正搀着她往里头走。两人都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姥姥说的对,人都没了,那管得了那么多,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婶子的冤屈,得有人替她伸。”刘七巧想了想又道:“咱们也不能硬碰硬的,得想个法子,找出点证据来。”   ☆、第11章 刘七巧说干就干,跟李氏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事儿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于是她自己回家,换了一身小子的衣服,到村子西口找了正在地里干活的王老四。王老四人高马大的,虽然刘七巧对他不感冒,但是站在他的身边,妥妥的安全感是有的。 王老四也是一个热血心肠的人,听刘七巧说了钱婶子的事情,嘴里也嘀咕道:“哪个天杀的这么没天理,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 王老四特意把家里的驴车给借了出来,让刘七巧坐在后头,他跳上车,拿着鞭子赶着驴子往前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往庄子上去。 “七巧,你家什么时候去城里啊?”王老四一边赶车,一边回头看着刘七巧,在他看来,刘七巧是这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刘七巧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自己。 刘七巧看着蔚蓝的天空,发起感慨:“如果可以,我还真想一辈子都不去城里呢,城里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在乡下自由自在,每天过的无忧无虑的,多舒服。” 王老四点头表示赞同,过了半刻又开口道:“七巧,这是我最后一次陪着你疯了。” 刘七巧听着,怎么这话中莫名就有些伤感的气息,便好奇的问道:“老四,怎么了这是?” 王老四神态憨实,带着忧愁的样子还真让刘七巧觉得自己跟负心汉似的,说话的口气都软了下来。 “昨儿你刘三婶到我家给我说媒了,她弟媳的女儿今年十五了,还没许人家,我娘看了生辰八字,觉得她旺夫,就答应了。”刘七巧终于明白了王老四这深深的忧伤从何而来了。不过与此同时,刘七巧也忽然觉得有点如释重负,自己终于不用担心一不小心伤了人家纯洁的心灵了。 “老四,我三婶的侄女我见过,长的还不错,在赵家村还是一朵村花呢。其实娶妻娶贤,长相什么的都不重要,关键是以后能跟自己说上话,互相帮衬着过一辈子,你说是吗?”刘七巧觉得自己又有了一个特长,可以去当知心大姐姐了。 “七巧,你说的是这个理,我虽然没念过书,但你说的我明白,可我就是心里面闷的慌,我为什么就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思去过日子呢?就算七巧你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一定要去娶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啊。”王老四说着,叹了一口气,脸上还带着一股不服输的戾气。他闷了半点,赶驴的鞭子甩的脆响,忽然开口道:“我听说北方在打仗,如果家里人真把我逼急了,我就从军去,反正人就这辈子,我不想让自己白活了。” 就在这个时候,温暖的阳光洒在王老四的身上,刘七巧忽然觉得他的身上有着寻常人所没有的光辉。作为一个现代人,刘七巧几乎就要为王老四的这番说辞摇旗呐喊,千万句鼓励都说的出口。 但是,作为和王老四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刘七巧,她还是按住了自己内在的想法,温言劝慰:“老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们牛家庄人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的,你这种想法,千万不要跟别人说知道吗?” 王老四沉稳的点点头:“跟别人说还不如跟牵你的这头驴子说呢。”刘七巧被他逗的哈哈大笑起来。 赶了一个时辰的路,终于到了钱婶子打工的庄子上。看着规模也是一处极大的庄子,大概住着几十户人家。刘七巧问了人,找到了庄头家的房子。是一个三进的四合院,比刘七巧家还要大得多。 刘七巧下了驴车,正要上前去叩门,忽然从里面急吼吼的出来一个男人,手里牵着马便往外头来。里面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送到门口喊道:“老二啊,你可快点回来,你侄媳妇可耽误不起。” 那人应了一声,也没顾上刘七巧,上了马一溜烟就不见了。刘七巧见里头要关门,忙拦住了道:“这位大婶子,听说你们家马病了,我是看马的大夫,正巧过来看看。” 那婆子一脸莫名的看着刘七巧,见她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模样,没得就没了好眼色,不耐烦道:“我家的马没病。” 刘七巧便装作不解道:“怎么会呢?大前天我遇上钱家婶子,说是贵府上的马病了,让我过来瞧瞧,今儿才得空来,怎么,你家的马已经好了?” 那婆子一听刘七巧提起了钱喜儿她娘,不由脸色变了变,开口道:“你怕是听差了吧,钱婶子昨天也回家了,不在我们这里干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从里面跑出一个十六七的姑娘家,见了老妇人忙倒:“娘,你快去看看,周婆子说嫂子只怕不行了,孩子脚朝下。” 那老婆一听,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儿要跌倒,口中喃喃念道:“阿弥陀佛,这可是我老林家的第一胎啊,千万不能出事。” 刘七巧正说怎么听见里头有断断续续的喊声,这会子听了她们的话总算明白了,忙开口道:“快带我去看看,我是牛家庄的刘七巧。” 刘七巧也不知道她自己这名号响不响,但是既然外村都有人来请她接生,想必她在这一片应该还算小有名气。 那姑娘闻言,忙迎了过来道:“你就是那个七岁就帮着自己娘接生的刘七巧吗?”她兴奋的回过头去,扶着老妇人道:“娘,嫂子有救了。” 老婆子这才反应过来,换了一副表情,领着刘七巧进去。王老四不便跟着,刘七巧让他在厅里等着自己。进到产房的时候,刘七巧便闻到了轻微的血腥味,床上的产妇蓬头垢面,脸上带着泪痕,双眸紧闭、神情呆滞,已是昏死过去了。 刘七巧上前看了眼,直接问稳婆道:“开了几指?这样折腾了多长时间了?” 稳婆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哥儿进门,吓的不行。听刘七巧开口说话,这才知道刘七巧是女的,也顾不得研究她是谁,便回道:“开了八指了,胎位不正,从天亮折腾到现在了。” 刘七巧又问道:“揉的过来吗?” 那稳婆摇摇头道:“揉了两个时辰,动都没动。” 这种状况,若是换在了现代,不过就是一个顺转剖。但是在古代却并没有这么一说,这样下去产妇和婴儿都很危险。刘七巧想了想又问稳婆:“婆子,依你看,大人和小孩能保住哪个?” “只怕是大人小孩都保不住咯!”那婆子压低了声音,对刘七巧道。 那稳婆早已经急的一头汗,虽然她接生几十年,年年都有那么个把意外的,当今天生孩子的是林庄头的大媳妇,说起来林庄头也是这庄子的大好人了,没得怎么就没福气。 刘七巧却是等着稳婆这句话的。见她说着这么恳切,便转头对着外头两个已经哭成一团的娘两道:“稳婆说两个一个保不住,现在我刘七巧有个办法,能帮你们把孩子保住,运气好一点,大人兴许还能留得住。”她说着,脚底下却忍不住打起了抖,她已经多年没拿过手术刀了,也不知道这一次还成不成。 林老太太自己没主意,正踌躇不语,那边外头林老爷跑了进来道:“没得选了,姑娘你有啥办法就使出来吧。” 林老太太哭着把他往外拖:“老头子里面不干净你不能来啊!” 刘七巧想了想道:“给我一把水果刀,刀锋要有两寸长,一卷钓鱼线,一根针,速度要快。” 她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的女人,这古代没有麻醉药,一会儿一刀下去,她准会疼醒过来,若是动作过大,没准儿会耽误了事情。于是对着林老爷道:“你找一张桌子,放在外头太阳底下,这里面黑漆漆我什么都看不清,你们把人搬上桌子,周围用油布围起来,上头一定要开着,这会儿阳光好。” 林老头这会儿子也是病急乱投医,赶紧让下人按照刘七巧的办法给办了。不一会儿产妇已经躺在了外头的阳光低下头。周围竹竿支着油布。 刘七巧看见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正一脸惊吓的站在墙角,便知道他大概就是这林家的大少爷,指着他道:“你进来,守在她身边,一会儿要是疼醒了记得握住她的手,跟她说话,眼睛不准往下头看,不然我用刀子戳你。” 林少爷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凶丫头,原本他就傻愣愣一个读书人,这会儿也就跟木偶一样,刘七巧说一样,他跟着做一样。 刀子在灯芯上反复的炙烤着,刘七巧前世的记录是剖一个孩子带缝线只用了半个小时。可如今现有条件太差,她却必须以更快的速度来解决问题,所以当刘七巧握住手中不知道从哪里给她弄来的水果刀时,她的手臂还是忍不住轻轻的颤抖了起来。   ☆、第12章 刘七巧秉住呼吸,用手指测量出最佳的下刀位置,刀尖刺入皮肉,刺啦……一声,产妇的肚皮给破开了。 产妇尖叫了一声,身体微微颤抖,林少爷回头看了一眼,红着眼睛大骂:“你干什么你……你居然……”林少爷眼皮一翻给厥了过去。 刘七巧没空搭理他,迅速的划开子宫,尽量避开产妇体内所有的脏器,用力拉开那个小小的口子,将已经憋紫了脸的孩子从产妇的体内抱出来,回手一刀就切了脐带,丢给侯在一旁的稳婆道:“孩子交给你了,提着脚丫子倒抽屁股,不用我跟你说了吧。” 那稳婆接了孩子,倒提着脚丫子就往屁股偷偷拍巴掌,刘七巧一边为产妇清理胎盘,一边道:“使点劲儿啊,又不是你家娃,用力打!” 那稳婆被说的不好意思,照实两巴掌下去,忽然间哇的一声,婴儿的初啼尤其响亮。整个小院的阴霾似乎也从这一刻开始消散。 稳婆笑嘻嘻的抱着娃给林老太太瞧:“是个孙子哎,恭喜老爷、老妇人。” 林老太太口中念着佛,一边擦泪一边笑。 小娃儿一声哭,把晕过去的林少爷又给哭醒了,含着眼泪握住林少奶奶的手。 刘七巧顾不上那头恭喜来恭喜去的,趁着这会儿子阳光尚好,急忙拿了一旁穿好了钓鱼线的针,开始给产妇缝伤口。刘七巧看了眼自己手中所谓的钓鱼线,下巴差点儿没给掉下来。原来古代没有透明的钓鱼线,都是用蚕丝做的钓鱼线。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挑剔材料,刘七巧急忙埋着头,开始为产妇缝合身体。 产妇方才疼醒了,这会儿封针其实也很疼,可刚才刘七巧为了赶时间,怕产妇流血不止,所以难免动作粗鲁了很多,结果这会子她又疼晕过去了。 林少爷倒不是一个没心肝的,没跟自己老爹老娘一样,只顾着自己的儿子,他只偷偷看了一眼孩子,便继续握着自己媳妇的手,一直没放开。刘七巧心道:男人能这样,就不算是个坏男人,没得就觉得这林少爷的形象高大了起来。 林少爷一看自己媳妇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子一偏头没了动静,急的叫起来道:“你弄死她了,她怎么不动了?”说着就哭了起来喊爹娘。 刘七巧瞥了他一眼,一边缝伤口一边道:“少来,我也给你肚子上开一道口子,看你疼不疼的厥过去?”林少爷顿时对方才看了一眼就厥过去的自己很不齿…… 刘七巧发现,自己虽然长时间没有拿刀,但是自从来了古代,针线活她一天也没落下,这会儿缝伤口的速度倒是比以前提高了不少。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刘七巧终于收了针线,她抬起头,忽然觉得一阵天昏地暗,连连倒退了几步,被林少爷的妹子给扶住了。 刘七巧晃了晃脑袋,上前检查了一下,开口道:“我不会治伤口,你们赶紧给她上一些金疮药,她这伤口只要不化脓,不发炎,命大概能保住。” 林老太太又念起阿弥陀佛,开口道:“老二已经去城里找东家派人过来瞧了。估计打晚上也能过来。老太婆,你赶紧去把药箱里的金疮药拿来,给媳妇上药。” 剖腹产的人比顺产恢复慢,刘七巧怕林家照顾不周,反而弄出些事情来,故而交代道:“你们该请奶娘的请奶娘,该带孩子的带孩子,反正大人,这一个月内就别来扰她了,养不好就全看这一个月了。”刘七巧想了想又道:“至于将来,若是要生二胎的话,得等到五年之后。” 刘七巧话才说出口,林少爷道:“我有儿子了,我不要湘儿生二胎了。” 刘七巧自从穿越来了古代,除了自己的爹是痴心汉子,对李氏不离不弃,其他接触的基本都是负能量的男人。谁成想着林少爷,倒是有点意思,她还打心眼里佩服。刘七巧不由多看了他两眼。林少爷这会儿抱着自己的儿子,方才的惊吓一扫而光,脸上红光满面的,见刘七巧看他,便开口道:“姑娘,这娃是你带来的,你给这娃取个名字吧!” 刘七巧这下为难了,她是取名无能星人啊!前头小张氏那个她不过就是剽窃前人,拿了个招娣混了过去。可如今看着林少爷,怎么看也像是读书人,怎么就把这种事情给自己呢?她如今一个村姑,能取出什么好名字来呢? 刘七巧这下为难了,如果太上档次,反倒暴露了自己,如果不上档次,岂不是害了人家娃儿一辈子。然后每当私塾的先生点到他名字的时候,他都要哭着把给自己接生的接生婆问候好几遍。刘七巧叹了一口气,在房里转了一圈,看见墙上挂着一幅字画: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 她想了想,淡然开口道:“不然就叫静远吧,我看着那条幅上写的字就不错,我认的字不多,林少爷把这字挂在房里,那这字肯定就是好的。”刘七巧觉得和装聪明相比,其实装笨也不那么简单,她已经在接生方面有了超出常人的能力,好歹也要给古人留点后路。 林少爷听了道:“好啊!好名字,林静远,爹你听这名字取的多好啊。姑娘,你是我林家的恩人,请受我一拜。”林少爷说着,就抱着孩子一起跪了下来。刘七巧这个惊叹哟,这林少爷简直就是二十四孝好老公有木有啊! 刘七巧正要伸手去扶,那边睡在床上的产妇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幽幽开口道:“相公,你好好谢谢这位姑娘,多拜两下。” 刘七巧忙道:“快别这么客气,救死扶伤,本是医者本心,我不过就是尽力而为。”刘七巧一时也被弄的不好意思了。 这时候从外头进来一个婆娘道:“姑娘,老爷和太太请你到厅里用饭呢,你那朋友也在外头。” 刘七巧这才想起来,她把王老四还撂在了外头。刘七巧又上前嘱咐了几句产妇,这才往外头来了。说起来今天也算是老天开眼了,这产妇虽然被折腾的时间够久,但并没有大出血,她精神不济,也正好没有给她的手术添太多的麻烦。不过这种事情,毕竟存在侥幸,尤其是在医疗条件极度恶劣的古代,危险性是非常大的,刘七巧这时候回过神来,后背倒是觉得有些冷了。 刘七巧从里头出来,看见王老四正在跟林老爷说话,见了刘七巧就道:“我差点儿就在外头睡着了,七巧,你可真能啊,你怎么就这么大能耐呢!” 刘七巧方才体力劳动的一回,这会儿正饿着,见林家已经备了饭菜,便坐下吃了起来。方才那稳婆也坐在席上,刘七巧便跟她闲聊了起来。 “婆婆,这种事儿,你一年会碰到几回啊?” 周稳婆是这一带很有名的稳婆,现在已经六十来岁了,从十六岁自己当了娘开始给人接生,整整四十多年的经验,她想了想道:“这边往西四个村子、两个寨子、还有镇上和附近的几个庄子加起来,我这一年也得接生七八十个孩子,总有那么一两个是一尸两命的,还有七八个是一死一生的。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女人生孩子,那是鬼门关上绕了一圈,这话可不是乱说的。” 刘七巧听着,心里就默默算了起来,古时候生孩子成功率还不到百分之九十。这就算了,据说这生出来的百分之九十的孩子,能长大的还不到百分十六十。刘七巧越想越心寒,就他们牛家庄,前两年光水里淹死的,病死的,也有两三个孩子。乡下男人把女人当生孩子的机器,孩子就当牲畜一样拖着养大,完全没有优生优育这一说。 “哎,当娘的人可都真不容易啊。”刘七巧职业习惯的感慨了起来。 那周稳婆也跟着叹,又问她:“小姑娘,你这一手是哪儿学来的呢?看着怪吓人的,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把人肚子剖开了生孩子的。” 刘七巧就跟她瞎扯呼:“我书上瞧见的,要是书上没瞧见过,我可不敢。我这叫做死马当作活马医。”刘七巧说道马,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脑袋:“老四,我们差点儿把正事给忘了。”   ☆、第13章 厅里头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丫鬟在一旁伺候着,刘七巧喊了那丫鬟道:“你能去把你们老爷请来吗?” 那丫头知道刘七巧刚才救了大少奶奶,现在是林家的恩人,自然不敢怠慢,才没一会儿就把林老爷请了过来。 林老爷看上去五十多岁,并不像是种地的人,倒像是个儒雅的读书人,看来他确实把这个庄子经营的很好。林老爷见刘七巧点名了要见他,想来她们今天来定然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就让丫鬟先带着稳婆去领拆红的银子,自己则留了下来。 “林老爷,我也不跟你明人说暗话,钱婶子昨儿回了牛家庄,当夜就死了,我知道您老人家给了发丧的银子,是个善人,可是钱婶子她死的不明白啊。” 林老爷一听这个话,不由就蹙了蹙眉头,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道:“姑娘,你这说的什么话啊?我看你今天救了我们家儿媳妇和孙儿的命,我老人家感激你,可你也不能拿人命关天的事情来吓唬我啊,我昨儿可是让老二跑了上百里的路,把京城的东家都请了过来,给她瞧病的。” 刘七巧听出了林老爷的顾虑,忙劝慰道:“林老爷您误会了,我不是说你这庄子谋财害命,你肯定是好人,不然今天这事儿,也没那么巧合。说实话若不是因为钱婶子这事儿,我还不往你这庄上来,更别提能救你儿媳妇和孙子的命。” 林老爷耐着心思想想,可不就是这个理,没有钱寡妇这事儿,他家今天也得准备丧事。 “姑娘您说,老头子我听着。” 刘七巧想了想道:“钱婶子的女儿说,前天晚上半夜,有个男人上她们住的屋子喊了钱婶子出去,后来她年纪小,没等到钱婶子回来,就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外头人就告诉她,钱婶子被马给踢了。我就是想知道,这半夜喊钱婶子出去的人会是谁,会不会是这庄子里的人呢?” 林老爷听刘七巧说的头头是道,自己也琢磨了半天心思,才道:“钱寡妇就住在我们这院子最后的那一排下人房里,马厩在院里的东北角,那里面养着十来匹马。我们东家在我们庄子上开了一个马场,平时有兴致的时候会来跑两圈,我怕马被人偷了,所以特意在院子里搭了马厩,到了晚上院子就落锁了,不是这院里的人,根本进不来啊!” 刘七巧听着了这话,心里多半有些数了,不由继续问道:“那林老爷您这意思,就是那个喊钱婶子出门的人肯定是你家这院子里的人了。” 林老爷回头一想,可不就是这个理吗?急的额头上直冒汗道:“我说不是你也不信了,我家住着几个长工,也都是外村来打工的,都是有家有口的男人,平日里也老实,我怕钱寡妇吃亏,还特意嘱咐过他们,不准看着人家一个人,就起了歹心思。平常钱寡妇就负责给那些长工做饭,一日三餐也都照顾的周到,还有就是给马厩的马喂些草料,也都不是什么太累人的活。” 刘七巧道:“那林老爷能不能把那几个长工都喊过来,我当面问他们一些事儿,您看行不行?” “行是行,不过他们这会儿正在外头上工呢,姑娘你得等一会儿,我这就差人去把他们都喊回来。” 刘七巧谢过了林老爷,坐在厅里等那些长工回来。看见方才的小丫头端了一碗汤,正要往产妇的房里送,忙拦住了道:“快放下,这会儿她还不能吃东西,等过了三个时辰,你熬一碗白萝卜汤,让她先稍微喝一口。”说着,她有走到那个丫头身边,偷偷耳语了几句,那丫头红着脸点了点头。 刘七巧就接过了她手里的碗,递给王老四道:“老四,这碗鸡汤赏你喝。” 王老四才吃下去弟四碗米饭,不客气的接过了刘七巧手中的鸡汤,一口气喝了下去。 那丫头一脸无奈的看着厅中这两位贵客,收回了空空如也的碗,忙不迭往产妇的房里去传话。 大约过了一刻钟,外头陆续进来几个长工,都是清一水魁梧的庄稼汉,脸上拖着长长的汗珠子。他们对林老爷忽然让他们回来觉得很不解,幸好林老爷也跟在他们后头。 “这位是刘七巧姑娘,从牛家庄来的,有几个关于钱寡妇的问题,要问问你们。” 刘七扫了一眼堂上七八个男人,点点头道:“林老爷,你让他们都到外头去,你挨个再把他们叫进来。” 林老爷闻言,便开口道:“你们都到门外等着,我喊了你们再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但还按照林老爷的意思,在门外等着。 这时候,刘七巧扭头笑着道:“林老爷可否把小孙子抱出来,借七巧我用用。” 林老爷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听说刘七巧要借自己宝贝孙子,顿时就觉得很为难。刘七巧道:“没事,我就借着抱一会儿,林老爷这都舍不得吗?” 林老爷无奈,但念在刘七巧是现在是他们全家的恩人,他也不好意思开口回绝啊,只得喊了一个站着的丫鬟,让她进去把自己的大孙子给抱了出来。不一会儿,小婴儿被裹的严严实实的抱出来。刘七巧看他睡的美滋滋的,不由也欢喜的摸摸他的小脸。 在前世,刘七巧接生过太多的孩子,有时候一天就得有七八个,她连看一眼他们长相的时间都没有。可今天,她抱着自己刚接生的孩子,忽然觉得有一种特别欣慰和骄傲的感觉。 “林老爷,你可以喊人进来了。” 林老爷不知刘七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她吩咐喊人,就开始念起名字来。 第一个人进来,看了眼林老爷,又看了一眼刘七巧道:“老爷,这是要做什么呢?” 刘七笑着道:“没什么,林老爷喜得贵孙,跟你们大伙一起开心开心,钱婶子昨儿临死跟我说,今天林老爷儿媳妇会难产,让我赶紧过来救人,她还说这孩子知道她的冤屈,谁害了她,只要摸一把,这孩子就会哭,所以,这位大叔,为了证明你的清白,快摸一把吧。” 林老爷听刘七巧说了这番话,吓的差点儿从椅子上漏下去。他哪里知道这是刘七巧胡诌的,只看着自己的大孙子,那个心疼哟。 那大汉想了想道:“钱寡妇是好人,我也不想她蒙冤受屈的,若是真的能给她一个公道,摸就摸吧。”他伸手,在孩子身上摸了一把,又瞅了一眼那孩子道:“老爷,这小少爷长得可真好啊,跟您老一个磨子刻出来的,是个有福的。” 林老爷一边看着刘七巧怀里的孩子,一边嘿嘿的笑着,又说:“你下去吧,今儿晚上添菜,出去可别说里面的事。” 大汉应了一声,出去了。 就这样,一连串七八个男人都依次进来了,大家都在听过刘七巧的话之后,摸了一把小婴儿,偶尔有几个跟第一个一样,留下了几句吉祥话来。 王老四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一个摸过了怀里的小婴儿,有点沉不住气道:“七巧,这娃睡的那么沉,摸一把怎么可能会醒呢,您这办法不管用。” 刘七巧笑着道:“本来就不会醒。”她抱着怀里的小娃,笑嘻嘻道:“我就是试试他们的心思,真要是做了亏心事的人,会害怕的,别说我让他真的上来摸一把,就让他对着这孩子多看一眼,他心里都得有鬼。” 王老四一想,果然觉得不寒而栗。他小时候偷吃了家里一个鸡蛋,结果他老娘告诉他,那只鸡看到过,后来王老四看见那只鸡就绕道跑,这种心虚的心理,是很难克制的。但是纵观刚才的那几个进来的长工,似乎都坦然的很,看来要么这凶手心态好的很,要么就压根不在这里面。 刘七巧想了想道:“老四,你出去跟着方才那些人,看看他们是不是都回去上工了?一会儿回来告诉我。” 王老四应了声,跟着那些人的屁股后头去了。刘七巧将怀里的孩子还给了一边的小丫头道:“抱进去吧。” 林老爷凑上前道:“姑娘,这下你可放心了吧?我老汉是规矩人家,下人也都规矩的很。” 刘七巧回想了一下方才进来的几个男人的表现,有些失望,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忽然道:“你家还有一个男人,我今天来的时候撞见过,正巧见他骑马走了。” 林老爷道:“你说的那是我兄弟,别人都可能,唯独他不可能,他是鳏夫,对钱寡妇上心的很,昨儿看见钱寡妇伤了,还大哭了一场呢,我私下里还想撮合他们两个,奈何钱寡妇没这福分。” 刘七巧听了,顿时就茅塞顿开,想必这林老爷的兄弟,大概就是半夜喊钱婶子出去的人了。只是,这事儿得怎么安排,才能让他给认了呢?   ☆、第14章 过了没多久,王老四从外头回来,见了刘七巧道:“那些人都去上工了,我还跟他们聊了几句,他们告诉我,林家二老爷对钱婶子特别好,昨儿也是他跑去城里喊的大夫,回来见钱婶子救不过来了,还哭了一通,怎么今儿没瞧见呢?” 林老爷也跟着道:“我那兄弟也是老实人,前几年老婆难产死了,自己带着一个女儿,谁知道没养到半岁也跟着她娘去了,后来我兄弟就一直一个人,直到遇上了钱寡妇,脸上才有那么点人样儿。” 刘七巧托着下巴想事情,不管他们口中的林老二多么老实多么可靠,刘七巧还是打算试他一试。于是站起来道:“林老爷,你去嘱咐下人,你弟弟回来之后,谁也不准对他说孩子已经生出来这回事儿,可以不?” 林老爷又不知道刘七巧葫芦里卖什么药,奈何他家欠她的是人命恩情,所以,他也只能按照刘七巧的意思吩咐下去。 从这林家庄到京城,足足五十里路,放在现代汽车半个小时就到了,可现在骑马足足要一个半时辰。刘七巧眼看着天就要暗下去,在厅里来回走着。忽然外头的老管家跑了进来道:“老爷,二老爷回来了。” 林老爷急忙亲自迎了出去,门外听着一辆青布马车。林老二跳下了车,看见林老爷迎出去道:“大哥,今儿东家进宫给太后娘娘请脉了,小东家见我实在急的不行,就同我一起来了。” 林老爷一听,大惊呼出声来,开口道:“那怎么使得,小东家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呢!”他说着,正要对着马车跪拜,里头传出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来,那声音带着几分暗哑,但听上去很让人舒心:“救人如救火,我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林庄头,还是快带我进去瞧瞧你儿媳妇吧。” 林老二上前一步,挽起车帘,先从里头跳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然后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婆子。两人下车之后,回过身去,伸手去扶车里的人。所以,首先映入刘七巧眼帘的,是那一双骨节分明、十指修长的手。 “少爷,您小心些。” 然后那人弯着腰从马车里面探出身来。只见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袍,很瘦弱的身体,脸色苍白,略带病容。刘七巧心里便嘀咕着:这给人治病的人自己先病着,倒是奇怪的很。 她只在一边默默的看着,忽然等林二老要进去之时,刘七巧拦在了他的面前道:“林老二,钱婶子让我给您带一句话,她死后就投生在林家大少奶奶的腹中的那个孩子身上,她现在不肯出来,是因为有冤情,只要那个害她的人认了,她就乖乖的出来,她和林庄头家也无冤无仇,实在不想害的她家一尸两命。”刘七巧一边说,一边观察这林老二的神情,果然见他早已面如土色,双腿像牢牢的钉在地面上一样,一动也不能动了。 刘七巧看着他道:“话我已经给你带到了,里面大少奶奶怕是快不行了,孩子憋了这么久,就算生出来还能不能养活也不知道,你自己掂量吧。” 林老二一听,扑通一声跪在了林老爷面前道:“大哥,你杀了我吧,我色迷了心窍,是我害了钱寡妇,我只想对她好而已,我真的不知道她晕在了马厩里,被马踏伤了。” 林老爷吓的连连后退了几步,还没定过神来,颤抖的指着林老二道:“老二啊,我一直对你说,做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一直当你是真心喜欢钱寡妇的,你大嫂没少为这事儿和钱寡妇交心,我说你怎么就那么急呢你!” 林老爷说着,拍着自己的胸口,老泪纵横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小时候你打工让我去考科举,要是没有你,我如何认识东家,如何有老林家的今天,这么多年我一直照看着你,我想给你找个可心的人,好好过下半辈子,你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林老二也大哭了起来道:“大哥,现在说这些都迟了,快让少东家去救侄媳妇和她肚子里的娃吧。” 林老爷抹了一把老泪,止住了哭道:“晚了,你侄媳妇……” 林老二紧张的双眼圆瞪,忙问道:“我侄媳妇怎么了?” “你侄媳妇已经给老林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会儿正在里头休息呢。”林老爷说完话,忽然觉得如释重负,转身对刘七巧道:“七巧姑娘,你预料的没错,老林家出了这种畜生,你想把他怎么样,都随你。” 刘七巧握着拳头,咬牙道:“我只想让他在钱婶子的面前磕头认错,后面的,就按国法处置,并不是我一个小女子所能做主的。” 林老二皱着眉头道:“我跟你去!”他忽然抬起头,问刘七巧道:“钱寡妇的闺女如今谁养啊?” 刘七巧道:“这个不用你操心,钱婶子临走前都已经安排好了。”刘七巧估摸着钱婶子临时都不肯说出你来,大概就是怕林老二对喜儿不利。 刘七巧说完这番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抬起头来,看见方才下马车的男子却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刘七巧扭过了头,见他还这么无礼的看着自己,便也转头看着他道:“喂,你不是大夫吗?快去里头看看病人吧,我不会治外伤,养不好,就是你的问题。” 林老爷虽然心里万般不忍,但还是命人将林老二捆在了院子里,自己则带着人进了院中。 杜若大病初愈,原本在家里了休养,谁想到这两日事情特别多。昨日林家庄的人被马踢了,自己的叔父都被请了来,最后还是无功而返。谁想一日之隔,林老庄头的儿媳妇又难产了,又遣了人来请。叔父进宫去为宫里的贵人请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救人如救火,所以他没有请示母亲,偷偷的跟着林老二来了,谁知道却看了这么一出好戏,精彩的程度堪比包公夜审郭槐。 “少东家,里面请。”林老爷领着杜若往产妇的房里去。刘七巧见没自己什么事情,便打算和王老四先压着林老二去牛家庄给钱婶子磕头。 杜若忽然顿了顿步子,转身看着刘七巧道:“姑娘请留步,听说是你帮少奶奶接生的,在下只怕还有些问题,要请教姑娘。” 刘七巧咬了咬唇道:“请教就不敢当了,有什么话你想问就问吧,我跟你进去。” 两人进了产妇的房中,林老太太和林少爷都在里面陪着,林少奶奶正闭着眼睛睡觉。众人见杜若来了,忙都起身见礼,杜若很随和的命大家不必客气,自己走上前,看了看林少奶奶的气色。 “气血不足,看来是失血过多了,不过没有引起血崩,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杜若说着,在床前的杌子上坐了下来,开始为林少奶奶诊脉。刘七巧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前世刘七巧学的是西医妇产科,对中医理论自是一知半解,对把脉那是根本一窍不通。所以她看着杜若神情专注的模样,自己的神情也忍不住专注起来。 不多时,杜若松开了林少奶奶的脉搏,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等他抬头的时候,却正巧与刘七巧正要移开的目光碰了一个正着,彼此都有些尴尬的扭开了头。 “在下请问姑娘,你是用什么办法为她接生的?” 刘七巧不知道在古代剖腹产应该怎么形容,所以想了片刻才道:“剖……剖腹取子……”她努力的睁开双眼,企图在杜若的眼中看见半点惊讶或疑惑的神情。但杜若却很平静的蹙起眉来,凝思半刻道:“姑娘是急中生智,还是心有沟壑?” 刘七巧心道,这种破剖腹手术,在前世她做过多少台都已经记不得了,每天的任务就是划开、拿出、缝上,自然是心有沟壑。可是在古代这种极差的环境之下,这也只能算是急中生智了。 “古书上有记在,华佗为关羽刮骨疗伤,属外科。今日我见产妇已经力竭,如此耽误下去,只怕母子性命都有危险,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杜若的眼中闪过几许赞叹,最后却道:“可是姑娘的方法不同常理,若是产妇因此没了性命,林老庄主把你告上公堂,那你应该怎么办呢?” 刘七巧傻愣愣的想了半天,被他吓出一身汗来,当时她就急着救人,从来没想到过这些事情来。 林老爷在一旁听了,忙开口道:“少东家你怎么这么说呢,老林我也不是这种黑白不分的人,少东家这么说,可折煞我老林了。” 杜若面上冷冷道:“你家不是,不代表别家不是。姑娘这次运气好,母子平安,下次若是碰到的不好说的话人家,母子死了一人,姑娘原本是为了救人,最后岂不是害了自己?” 刘七巧看着他那张瘦弱、苍白、冷淡的脸,怎么觉得这人这么毒舌还危言耸听呢。 “那……接生婆不一样会这样吗?” “接生婆可没像你这样,在人身上动刀子?”   ☆、第15章 刘七巧觉得……自己遇上对手了,还是一个能言善辩且纠缠不清的对手。 可每次当她把这些话讲给别人听的时候,大家却不约而同的赞成那个人的说法。刘七巧觉得,这世界简直太黑暗了,为什么她抱着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之心,却要遭到这么多的质疑呢。好吧,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要理解古代人对新事物的惧怕和排斥。其实刘七巧不知道,有一种人是很纠结的,纠结到欣赏一个人就不停的打击她,喜欢一个人就不停的吐槽她,咱们杜若小朋友偏偏得了这种病,而且病的不轻。可刘七巧又没有斯德哥尔摩症,所以她对杜若的第一感觉只有一个:讨厌鬼! 身为病秧子还来给人看病,身上脸上没几两肉,就敢对刘七巧指手画脚,长的好看点而已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刘七巧讪讪的离开林少奶奶的房间,天已经全黑了。外头传来猫头鹰的叫声,王老四从厅里跑出来道:“七巧,这么晚了只怕回不去了,这可怎么办呢?” 这件事也是刘七巧现在最担心的事情,王老四赶着驴车出村口的时候,还有几个在田里的村民看着呢。要是他们今晚不回去,刘七巧这辈子能嫁的人就只有王老四了。王老四显然没有想到世上有这么好的好事,否则他一定会在赶驴车的时候故意放慢些速度。 “老四,我这就去辞别林老爷,我们现在就回去。”刘七巧想了想,觉得很多事情,虽然心里不服,但还是得按照古代的习俗来,夜不归宿对于一个未婚的姑娘这简直就是大杀器啊。 “哎,我去把林老二绑上驴车,在门口等你。”王老四是老实人,他完全没有那种歪歪念头,这点让刘七巧真是感觉很安心。 刘七巧走到房门外头,跟门外候着的丫头打了个招呼,让她进去跟林老爷说一声。不一会儿,林老爷从里面出来,看了看天道:“今儿都这么晚了,姑娘和不在老头子家住一晚上,明儿在回去,这里离牛家庄也有一二十里路呢。” 刘七巧道:“那可不行,我出来一整天了,我娘还等着我回去呢,林老爷,你二弟我先带回牛家庄去了,等他给钱婶子磕了头,送了行,让钱婶子的爹娘看怎么发落,到时候我再给你送个信来。” “哎,老头子我羞愧啊,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么着吧,这天也黑了,老头子安排一辆马车,先喊个婆子跟你一起回去,让你兄弟跟在后头,女孩子家的,跟着男人大半夜回家,会被人说闲话的。”林老爷叹着气道。 刘七巧没料到林老爷想的这么周到,一时间反倒不好意思了,正这时候,杜若从里头出来道:“林老爷不必安排马车了,一会儿我们顺路回京,带这位姑娘一程。” 林老爷有些不好意思的推迟道:“怎么好劳烦少东家呢,这多不好意思呢。”林老爷才说着,忽然一拍脑袋道:“少东家也要回京吗?这抹黑赶夜路,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儿可怎么好啊?少东家不如在老头子家住一晚上,这怎么一个个都要走呢?” 杜若挥了挥手道:“不必了,我今天也是偷着出来的,若是不回去,只怕不好。”其实他是因为心里有事儿,急着回去跟他叔父杜太医研究今天遇见的这事儿。 半年前,宫里出了一件大事,萧贵妃已经连生了二胎,谁知道到了第三胎,居然胎位不正难产了。萧家是现在朝中权势最大的外戚,萧贵妃若是一举得男,中宫之位戳手可得,可谁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难产死了。这事儿牵扯到了很多人,当夜所有给萧贵妃接生的稳婆,最后没一个活着,其中也包括了杜若一个表亲。 所以,当杜若知道刘七巧用剖腹取子的办法帮人接生时,那种震惊几乎让他激动的热血沸腾。可是……如果这件事情让更多的人知道,那么对于这个年轻的姑娘来说,肯定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内宫所选的稳婆,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人,尚且死于非命,何况她这么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姑娘。所以,杜若已经给林老爷下了指示,不能把刘七巧为她儿媳妇接生这件事情说出去。 只不过,很多事情,可能对于他自己而言,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过趁着送她回家这个机会,他们倒是可以多聊几句。 林老二被结结实实的捆在驴车上,刘七巧在杜若随身伺候的婆子和小厮的邀请下,上了他们的马车。 马车里面铺着厚实的缎面垫子,刘七巧一身粗布素衣坐在上面,觉得有点不大协调。想必那些穿越到豪门贵胄、钟鼎之家的姑娘,应该是天天享受着这样的生活。但刘七巧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她觉得她过的很开心,李氏和刘老爹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她还有一个刚有了童养媳的弟弟,一家五口人,简直是五好家庭。刘七巧想到这里就笑了起来。 “姑娘,听说你也是牛家庄人?”老婆子看她笑的很随和,就开始同她搭讪。 “是啊,牛家庄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呢。”这大概是人的通病,不论古今,都喜欢夸自己家乡好。 那老婆子笑道:“可不是,好山好水才能养出好闺女呢。我才说巧儿怎么就那么水灵,没想到你们牛家庄的姑娘,都这水灵灵的。” 刘七巧眼珠子一转,视线顿时落在坐在对面的杜若脸上。马车里灯光昏暗,林老头放了个灯油盏在角落里头,外面的小厮赶车很稳,灯也晃的不厉害,刘七巧正好能看清杜若的长相。平心而论,确实是一个美男子,奈何……太过清瘦了,简直让人觉得刻薄! 冲喜,快要挂掉的男人,和眼前病恹恹脸色苍白的杜若联系到了一起,刘七巧顿时觉得她什么都明白了。 可怜的巧儿啊,原来她已经是这个毒舌男的小妾了吗?刘七巧觉得自己一时还有点难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了下来,脸上挂着笑道:“啊,你们说的是方巧儿吗?我跟她不太熟,好像是到城里去了,原来是到了你们家啊。” “咳咳……” 杜若不失时机的清了清嗓子,问外头小厮道:“春生,到哪儿了?” 前面是王老四在带路,听着了话就回头大喊了一声道:“快了,过了这个庄子,还有五里路,半个时辰就能到了。” 然后大家接着赶路,马车中又陷入了静谧。杜若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她的眸中总是闪过狡黠的光芒,就像是一直狡猾的小狐狸。 杜若低下头,勾起唇角问道:“七巧姑娘说在古书上看见过华佗为关羽刮骨疗伤,不知是哪一本古书?” 刘七巧拧眉想了想:这人知道华佗,那就说明现在一定是一个三国之后的朝代,可是……华佗给关羽刮骨?那是《三国演义》上的剧情啊,你妹的!那是明朝人写的,说出来也忽悠不了人吧? “我……我……我看书从来不记名字的!” “不是医书典籍吗?”杜若神色严谨,继续问道。 “医书?”《三国演义》是小说,跟医书八竿子打不着……:“应该是吧,我记不清了,就记得上面写什么华佗发明了麻沸散,然后给关羽刮骨疗伤。” 中医知识匮乏的刘七巧,觉得能说出麻沸散来已经很博学了有木有。 杜若微微一笑,用眼角瞟了刘七巧一眼道:“你说的是《后汉书》,那不是医书,是史书。” 刘七巧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杜若,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史书?史书还会记载这些东西吗?” 杜若道:“史书记载的是历史,所以那段时间之内不管是天文地理、人物时政、医学博览,只要是考证有依据的,都会纳入史书。你读过后汉书,那看来确实念过不少书了?” 刘七巧确实上过几年私塾,早些年刘八顺还小的时候,她跟着私塾先生学过,学的是《三字经》《弟子规》然后是《论语》,后来上学的女孩子越来越少了,她就不去了。临走的时候,李氏还交了最后一次束脩,先生送了她几本书,分别是《女x》﹑《x训》﹑《女论语》﹑《女xx录》,合称《女四书》…… 从那以后,刘七巧就再也没念过书了! 所以,当杜若问起她的时候,她只能拧着眉毛想那几本被她丢在五斗柜上蒙了灰的书名,到底叫什么,可是想了半天,最后只能认命道:“我就念过《女四书》。” 谁知道杜若虽然博闻强识,但他也不知道女四书,这些书通常是不会出现在先生的书房的,所以他也不知道,于是反到好奇的问刘七巧道:“《女四书》是哪四书?这我倒还没听说过。” 正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刘七巧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吞吞吐吐道:“《女论语》、《女……女……》” “是《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这些书老婆子小时候也念过,是女子的必读书。”一旁的老婆子很好心的帮她答了出来。   ☆、第16章 “嘿嘿嘿……”刘七巧尴尬的朝着老婆子笑笑。 杜若耸耸肩膀,似笑非笑道:“七巧姑娘可真有意思,记得住书里面的内容,却反而记不住书名。”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刘七巧,但是从他眼神的余光中,敏感的刘七巧看见了很轻微很轻淡很少许的鄙视。 跟古人比谁念书念的多,一比一个死啊! 刘七巧坦然道:“其实这几本书我都没念过,俗语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呢?”刘七巧第一次觉得,古代居然还有这么贴切好用符合实际的俗语,简直就是为她量身订造的一样,所以她说话的口气也特别的理直气壮。 杜若谦和的笑了笑,昏黄的灯光下还似乎有些温柔,他淡声道:“那姑娘一定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 这话听着很顺耳,可刘七巧怎么就觉得就那么怪呢?德高望重能这么形容吗?刘七巧恍然大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踹上杜若的小腿:“去你的德高望重,你这是笑姑奶奶我没文化呢?嗯?” 杜若没想到刘七巧突然间发飙,生生受了她一记飞毛腿。那边老婆子见了着急喊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呢,少爷你没事吧?有没有踢到了哪里?”这里头动静一大,外面就停了下来问道:“少爷,怎么了?” 杜若黑着脸,弯腰捂住小腿骨,疼得直皱眉。刘七巧是学过解剖学的,知道人身上这块小腿骨虽然坚硬,却不吃痛,所以她内行人干内行事,肯定不会失手。 “没事,继续赶路吧。”杜若松开手,整了整身上的衣袍,淡定的开口。 外头的村落黑漆漆的,路又不好走,虽然有王老四在前面带路,但还是走的很慢。刘七巧觉得自己坐在车里挺郁闷的,尤其是方才那个老婆子,如今正等着双眼盯着她,就怕她有对对面的病美男发起突然攻击。 刘七巧想了想,冤家宜解不宜结,况且人家也是悬壶济世之家,家风应该是很好的,除了说话不太中听之外,也没有什么大的错处。 于是刘七巧开口道:“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原谅你了。” 杜若扑哧一笑,抬起头看着刘七巧,然后他忽然伸出手来,抓过刘七巧脑袋一侧的垂髻:“姑娘,你都还没有及笄,还说什么大人不计小人过?你这一口老气横秋的,也不怕今后嫁不出去吗?” 刘七巧顿时有了些警觉,她平常在家虽然注意收敛,但李氏也经常说她整得跟老大人一样。不过村里的姑娘过了十五就可以嫁人,所以她平常思维成熟一点,也没人说她,但眼前的杜若就一眼看出了她的不同。虽然他可能只是无心之失,但谁知道呢? “谁说的,我明年就十五了,提亲的人可多了,快踏破了我家门槛呢。”反正过了今晚,她也不可能再见到他,随便胡诌一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 杜若点了点头,继续道:“那我还得恭喜姑娘,早日觅得如意郎君了。” 刘七巧低着头,瞧瞧睨了一眼杜若,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的,嘟囔道:“这还用你说吗,明摆着的嘛!” “嗯,前面那位赶车的哥儿也不错。”杜若随口道。 刘七巧觉得,怎么这话题就歪到她身上来了呢?不是明明先谈医学、谈念书、怎么谈着谈着变成谈嫁人了? “这位公子,我看你相貌不烦,仪表堂堂,不知家中有几位妻妾啊?”刘七巧心道,既然知道方巧儿就是为了他冲喜的,干脆打探打探他家里的情况,至少也能知道方巧儿现在排行第几,前面的人竞争实力如何。 那老婆子见刘七巧说的这句话还算有点中听,便回了刘七巧道:“我们家少爷还没娶亲呢。” “啊?没娶亲?”刘七巧顿时就觉得奇怪了,方巧儿明明就在她家,明明是去冲喜的。而他明明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大病初愈,不是给他冲喜,那是给谁呢?他们家也不会那么倒霉,同一段时间几个人病的快死了吧?这还是杏林世家呢…方巧儿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于是有点不确定的开口问道:“难道纳妾不算是娶亲吗?” “姑娘说笑呢,我们家少爷连个通房都没有,哪里来的妾呢。倒是……”婆子正想说出口,却被杜若拦了下来道:“王妈妈,许旺家那边的事情,你安排一下吧,给了的银子也不用要回来了,但人我不能留下,我们是悬壶济世的医门,怎么能做这种事情来呢。” “可是……太太那边好像没没松口,少爷,怎么说这次你的病确实也好了起来,总不能落了人家的口实,病好了,人就不要了。”婆子看着杜若,有些担忧的开口。 任刘七巧再没心眼,也知道他们在讨论谁的事情了。原来这方巧儿真的是为这杜若冲喜去的,这小子现在病好了,居然就不要人家了,简直是渣男啊! 刘七巧看杜若的眼神,已经变得不再友善了。她听杜若继续说道:“你们光想了这一层,那另一层呢,若是我真病死了,岂不是白白耽误了人家姑娘的一生?我不是不要了,只是觉得姑娘家一辈子嫁一次人,总要给人家一些说法,不能这样卖儿卖女的了事。方巧儿我也见过,确实是个好女孩,但这跟我喜不喜欢是两回事。” 刘七巧这么一听,咦?渣男似乎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差吗?方巧儿走的时候,村里人也不知道她是进城冲喜的,只说是许婶子给她在城里介绍了一个活儿,让她去大户人家做丫鬟的。但要是做丫鬟都被退回了家,方巧儿以后找婆家肯定也会受到影响。 刘七巧觉得方巧儿挺可怜的,很想帮她一把,于是就开口道:“你们那么大一户人家,就少人家一口饭吗?要是养得起孩子,谁家愿意卖儿卖女的,你们既然买了,哪有退货这一说,反正,方巧儿不管是去你们家做姨娘也好,为奴为婢也好,你们都得留着她。姑娘家被主子人家退回家,以后谁还敢娶她做媳妇,杜少爷想的是不错,可这事儿错不在方巧儿啊,反正她要是真的回了牛家庄,只怕不是被口水淹死,就是自己抹脖子吊死。” 刘七巧故意把话说的很严重,但其实事情有时候也确实回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王妈妈想了想道:“巧儿那孩子不错,少爷若是不想留在身边,或许去求一求太太,让她跟了别的主子就算了,二小姐那边年下要出阁,不是还少一个陪嫁丫头吗?” 杜若想了想道:“二妹出阁,家里的人都是要带过去的,方巧儿不是家养的,到时候他父母要赎她,反倒麻烦。”杜若薄眼皮一挑,似乎有些不情不愿的瞟了眼刘七巧,冷冷道:“罢了,七巧姑娘说的也有些道理,我回去再考虑考虑。”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王老四再前头喊道:“七巧,我们到牛家庄了,你娘正在村口等着你呢!” 刘七巧挽起车帘,看见李氏正打着灯笼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着自己,昏暗的灯光下,她面容焦急。刘七巧没得就觉得心里暖融融的,眼眶一热,从马车上蹦了下来,跑着扑到李氏怀里道:“娘,我回来了。” 李氏见刘七巧回来了,一颗心也总算放了下来:“怎么去一整天,真是让我着急,我又想让陈伯去找你,又怕你们已经在路上,只好在村口等着。”李氏揉了揉刘七巧的发丝,见刘七巧眼睛红红的,笑道:“傻孩子,明年就要出嫁了,还哭鼻子呢。” 刘七巧立马就站直了,指着王老四驴车上的林老二道:“娘,他就是害死钱婶子的人,娘,我们让他去给钱婶子磕头认罪好不好?” 李氏叹了一口气,瞧着驴车上被五花大绑的林老二,那人哭丧着脸,眼里似乎也有泪花。 “你走之后,我和你钱婶子的爹娘也商量过,钱婶子到死都没有说谁害了他,就说明钱婶子大概心里也觉得,他不是一个坏人,所以有心放过他。不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钱婶子为什么自己不肯说呢。” 林老二听李氏这么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冲着李氏边磕头边道:“是我对不起钱寡妇,是我害了她,杀人偿命,我甘心。” 刘七巧也不觉有些为难了,事情好不容易办好了,却成了这个结果,简直出人意料。 这时候,杜若从马车上下来,对着李氏行了一个礼道:“这位大嫂,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们宽容他,但是国法不会宽容他,你们就让他去给死者磕个头,我把他带到顺天府伊投案吧。林老二,我这样安排,你服不服?” 林老二止住了哭声,对着杜若磕了一个头道:“东家说的没错,老二愿意去顺天府伊投案。” 李氏点了点头,领着众人往钱寡妇家去。   ☆、第17章 钱寡妇家门口有一条小桥,马车过不去,所以杜若也下车跟着他们一起往前走。一路上李氏和刘七巧走在前头,李氏偶尔回头瞧一瞧杜若,小声问刘七巧:“七巧那俊俊的公子哥是谁啊?” 刘七巧没料到李氏也是个颜控,虽然词汇匮乏,还想到了用俊俊的来形容杜若。刘七巧忍笑道:“那是林家庄的东家,是京城里的人,听说姓杜。” “姓杜的?难道是京城宝善堂的杜家?他怎么会跟你在一起呢?”李氏不由疑惑的问道。 刘七巧无奈,只好把自己帮人接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当然其中省略了剖腹取子这么可怕的形容词,最后只告诉李氏母子平安。 李氏一边谢天谢地,一边道:“这么说来,要不是因为这事儿你今天往林家庄跑了一趟,还得耽误两条人命啊!这一定是你钱婶子在天有灵啊,知道林庄头不是坏人,才引了你过去的,你看看,做人还是的心存善念对不对?” 乡下人两级分化很严重,有的就跟刘三婶一样,处处想着占别人家的便宜,填自己家的窟窿。有的就跟李氏一样,老实心善,凡事都留有善念,相信因果报应,待人做事总又有一些余地。刘七巧见李氏合着双手念佛,笑着道:“是呢,娘你说的对,做人还是要心存善念的好。” 李氏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和刘七巧小声说话,没过一会儿就到了钱寡妇家门口。钱寡妇家家徒四壁,外头是用竹子围城的栅栏,三间茅房并排成一线,钱寡妇的尸首就放在了中间的客堂里。外头吹吹打打的唢呐队见又有吊唁的人来了,又不紧不慢的吹起了丧葬的曲子,听着倒也热闹。 杜若命身边的小厮上去给了吊丧的银子。他今日出门比较急,也只随身带了几两银子,跟坐在一旁的账房先生道:“我们远道而来,不过尽了心意,先生不必记录在案。” 账房是田家的老太爷,是村里唯一一个年纪大又认字的人。他接了银子,转身对身边的钱大妞道道:“快给这位公子三炷香。” 钱大妞一早回家就开始哭,这会儿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拿着香抖抖索索的递给杜若。杜若接过了香,恭敬的对着钱寡妇鞠了一躬。 这会儿子是晚上,陪夜的人也不多,大家见了杜若,也光背地里窃窃私语,说是钱寡妇不知道是什么福气,还有这种大户人家的公子爷来给她吊唁。 刘七巧顾不上杜若,跟着王老四一起,将林老二领进了钱寡妇家后院的柴房,李氏避过众人的耳目,带着钱寡妇的爹娘从灵堂里面出来,来到柴房。 “叔婶,这就是林老二,他已经认了,说是自己害了喜儿她娘。人我们家七巧也给你们带回来了,你们倒是发个话,这事儿怎么惩处?” 钱寡妇的娘抹了一把老泪道:“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惩处,只是可怜了两个娃而已,大的还没出嫁,小的又丁点儿大,虽说她托拜了你,可我知道,你也是好心,不舍她去的不安心,才答应的,我们没得就这样拖累人的,喜儿,我还是把她带回和桥村去,我们家再难,也少不了她一口饭的。” 李氏闻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忙开口道:“婶子说这话就见外了,喜儿她娘看的起我,才把喜儿托付给我。再说喜儿这孩子我也喜欢,白的就便宜了八顺,下个月我们往京城去,本来也是要买个丫头进城的,如今说的不好听了,我们还得使唤喜儿做事呢,您要是心疼她在我们家为奴为婢的,您尽管领她回去。” 钱寡妇的老爹听了这话,叹了口气道:“老太婆,咱们别操喜儿的心了,年下大妞也快倒出嫁的日子了,这热孝在身,也要耽误个三年,喜儿就让她呆在老刘家吧。”钱寡妇的爹一早就知道刘七巧家在这村里是富户,心想着钱喜儿在这里也吃不上什么亏。他们两人虽然可以把钱喜儿带回和桥村,可现在毕竟是儿子当家,儿媳妇又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没得以后钱喜儿还受了她的气呢。 “叔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放心吧,我在这里向你们保证,以后只要有我家七巧八顺的,就有你们家喜儿的。” 刘七巧一听就不对劲了,这感情还真的养上了。看来李氏这次是真同情钱婶子,铁了心要好好待她的女儿。 林老二听了他们这一番话,在一旁嚎啕大哭,嘴里反复重复着一句话:“是我害了钱寡妇,是我害了钱寡妇,是我害了钱寡妇……” 李氏擦了一把泪,指着林老二问两位老人:“这……叔婶,你们倒是拿个主意啊?” 钱寡妇她娘看了一眼林老二,摇摇头道:“趁着这会儿人少,让他走吧,老婆子我又想了想,我女儿一生干干净净的人,不能死了还让人看了笑话。” 刘七巧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没得就觉得软绵绵的,偷偷的朝着王老四使了一个眼色,王老四拎着人就往外头走了。 杜若祭拜过了钱寡妇,人已经到了门口,见王老四拖着林老二出来,便开口道:“我们上路吧。” 刘七巧也从柴房出来,见外面的农家小道黑漆漆的一片,他们手里也没个灯,就找了方才李氏的那盏灯笼上前为他们引路。 到了外头停马车的地方,王老四把林老二押上了车,看着黑漆漆的天空道:“不对啊,刚才我们回来的时候,这天上还满天星呢,怎么这会子黑压压的一片,只怕要变天了。” 刘七巧不像他们庄稼人,是要靠天吃饭的,对于刮风下雨、电闪雷鸣的,从来没有半点警觉心。她也像王老四一样抬头看看天道:“会吗?我看着就黑漆漆的一片,跟刚才也没啥区别。” 杜若蹙眉看了看天色,默默登上马车,外头王妈妈道:“少爷,这天只怕真要下雨,不如先在这村里歇一晚上,老婆子去问问,这里谁家有空房子的。” 刘七巧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这牛家庄人人都知道,只有刘七巧家有三进院落的房子,东西厢房几大间,前两年新盖的,一直空着呢。 王老四看了看刘七巧一脸面瘫无坚不摧的表情,很厚道的保持沉默。谁知王妈妈开口道:“七巧姑娘,你知道这村子里,谁家有空房子吗?我们接住一晚,明儿一早就走。” 杜若在马车里头听着,见外头没有声音,伸手挽了帘子道:“王妈妈,我们走吧,未必就下雨。” 王妈妈担忧道:“少爷,这到家还有两个时辰呢,回去都快天亮了,你这身子也不适合熬,早知道我们就应该听林庄头的,在他庄子上住一晚。”王妈妈开始埋怨起人了,冷不丁视线就落到刘七巧的脸上,要不是为了送这个刁蛮的小姑娘,少爷何至于连夜赶路,真真是一个不识好歹的姑娘家,比起方巧儿可差多了。 刘七巧哪里知道自己早已被王妈妈做了这么一番批判,可听了王妈妈的话,总觉得她是故意有所指的。她正为难着呢,冷不丁一滴水落在她的额头上,激的她抖了一下,用巴掌摸了摸额头,湿答答的,竟然是一滴雨水。 然后,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忽然间倾盆的大雨跟倒下来一样,把众人浇灌的一个透心凉。 前头的小厮灵机一动,忙对着刘七巧喊道:“快上马车。” 刘七巧想着自己要是被淋成了落汤鸡,只怕这辈子的名节也完了。做个古代的姑娘很累人,湿了身就跟失了身没区别。幸好她还不是被养在深宅大院的那种。 刘七巧急忙爬上车,可她往了她现在才十四岁,搓衣板一样的身材,竹竿子一样的体量。任她用力往上蹬也没蹬的上去。再看另一旁的王妈妈,早已被王老四一手给托了上去。 王老四见刘七巧没爬上去,忙绕了道过来要帮刘七巧一把。正这个时候,一只手从帘子里头伸了出来,还是那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 身后是王老四坚强有力的大掌,眼前是杜若纤细无力的臂膀,可刘七巧却跟中了邪一样,居然伸出手,握住了杜若的手掌。 那人微微往上使了一把力道,刘七巧蹬上了车,却一个不稳,身子直往杜若的身上跌去。额头轻触到杜若唇瓣的刹那,刘七巧只是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谁知那人却赫然松开手。刘七巧触及不防,屁股在马车的地板上摔成了四瓣。 在王老四的指引下,马车顺着小村道往刘七巧的家里去。 隔着雨雾,刘七巧远远的就听见外头有人在喊她:“七巧在家吗?”   ☆、第18章 牛家村人口简单,乡里乡亲也都认识,所以刘七巧对来人是女的还是男的没多在乎。只是这大半夜的,外头还下着大雨,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王老四在前头领路,但是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又要防着马车在泥地上打滑,就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喊道:“是谁站在那儿呢,过来搭把手!” 那人听见外头有人应他,举着灯笼往王老四的方向看了看,有点不确定问道:“是老四吗?你们这是才回来吗?七巧呢?” 王老四指指身后的马车道:“在车上了,先到门口停稳了再说,这泥路子真不能走了,亏的七巧家门口是石子路。”王老四抬起头,这才看清了迎上来的人,对车上的刘七巧道:“七巧,是你三叔呢。” 刘七巧掀开帘子问:“三叔,这大晚上又下着雨,你找我有事吗?” 刘老三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嫂子见红了,你婶子让我去外村找稳婆,这黑灯瞎火下着大雨,我看我还是找你好了。” 刘七巧有些狐疑道:“怎么见红了,嫂子还没到日子呢,怎么着还得有一个月呢?” 刘老三红着脸道:“这我可不知道,女人家的事情,我不懂,七巧你快跟我过去瞧瞧吧。” 沈阿婆听见外面动静,便以为是刘七巧回来了,从里面打了大的油纸老黄伞出来,见人都站在大门屋檐下,笑着道:“怎么都杵这儿呢,屋里坐吧。” 刘七巧知道这时候不请杜若他们下来,自己就太失礼了。所以她先跳下了马车,转身对马车里的人道:“王妈妈,这儿是我家,你们先下来坐一坐,暖暖身子吧。” 刘七巧说着,往里头走了两步,到角落里换了雨天穿的木屐,来到刘老三的身边道:“三叔我跟你去瞧瞧婶子先。” 刘三叔感激的看着刘七巧,沈婆子听说,忙从里头取了一盏灯出来,让刘七巧打着。刘七巧转头嘱咐:“阿婆,给客人们准备三间客房,你熬一锅姜汤,让他们吃了暖暖身子吧。” 沈阿婆应了,又从里面墙上拿了蓑衣出来,给刘七巧披上了,对着刘老三道:“她三叔,一会儿你得亲自从七巧回来,这外头天黑又下雨的。” 刘老三忙点头答应,这时候刘八顺从屋里睡眼朦胧的出来,脸上红彤彤的,揉着眼睛问:“是不是姐姐回来了呀?” “哎哟我的小祖宗,快上床睡好去,别又发热了。” 刘七巧一听,转身问沈阿婆:“八顺怎么了?” “我估摸着昨晚你们三个小的没睡好,今儿一早老陈送八顺去私塾,没待半个时辰,八顺就发热了。” 刘七巧瞪了眼刘八顺,觉得很无语。昨晚李氏不在家,刘七巧本来打算带着钱喜儿睡觉,让刘八顺跟着沈阿婆睡。谁知道这家伙大半夜的不肯睡,愣是挤到了她们一块儿。还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来保护她们两个弱女子。刘七巧被他闹的没办法,只好留他下来睡觉了,结果第二天一早,刘八顺整个人就在被子外头横着…… 刘七巧觉得,虽然自己接生过那么多孩子,但若是让她亲自带孩子的话,肯定是一个失败的人。 刘七巧摸摸刘八顺的额头,我滴个娘啊,烫的跟小火炉一样,急忙对沈阿婆道:“阿婆,你快把八顺抱进去,我先去看一下嫂子,一会儿就回来。” 沈阿婆忙过来抱起刘八顺,刘七巧朝着外头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来,看着站在一旁的杜若道:“你不是大夫吗?我弟弟交给你了,要是我回来时候他还烧着,我就进城拆了你家医馆!” 沈阿婆也不知道杜若他们是什么人,但心想是刘七巧带回来,肯定就不是什么坏人。于是就先抱了刘八顺回房,然后出来招呼他们。 杜若站在刘七巧家的客厅里面,说实在的,虽然刘七巧家在牛家庄是有名的富户,然杜若确实很少来这样的农家。所以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屋里的各种东西,顶墙根的地方放着一张长条供桌,中间放着四张靠背椅,两边的墙上还挂着几套蓑衣,一旁的角落里还有几样下地的农具。 “几位先坐一会儿,姜汤马上就熬好了,乡下人家简陋的很,让你们见笑了。”沈阿婆也是一个有礼貌的老人,她年轻丧夫,就再也没有改嫁,一直跟着张氏,现在张氏去了,她还在刘家当帮佣。 “方才看见你家的小少爷似乎病了,我进去看看他。”杜若虽然对于刘七巧那颐指气使,用下巴指着自己的说话方式不太满意,但是医者父母心,他不会因为这个,就去迁怒别人。 “这位公子爷真是大夫吗?那感情好,八顺一早回来,发了三次烧了,这会儿又热起来了,老太婆我正在给他捂汗呢。” 杜若往里头去,见刘八顺被埋在厚厚的被子中间,只有一个小脑袋露在外头,红扑扑的。他伸手一触,确实是烫的惊人的温度。 “老人家,你先出去打一盆冷水来,打湿了毛巾给他脑子降温,这样的高烧很容易烧坏脑子的。” 沈阿婆忙不迭点头道:“啊?这么严重啊?那可怎么好?我得赶紧去喊刘婶子回来,万一八顺有个好歹,我也活不成了。” 杜若见沈阿婆吓的不行,便对一旁的王妈妈道:“王妈妈,你跟着这位阿婆一起去,小孩子发烧来的快去的也快,没大不了的。”他说着,就伸手把刘八顺身上厚厚的棉被给揭开了,只拿被子的一角盖住他的小腹。 沈阿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但既然刘七巧说他是大夫,那就姑且听他的。杜若又命小厮去打了一盆温水,把刘八顺抱了起来,解开了衣物,帮他把后背、脖子、腋下、和大腿两侧分别用温水擦了一遍。如此反复了两三回,等到沈阿婆端着姜汤进来的时候,一抹刘八顺的脑袋,诶嘿!果然不烧了。 杜若擦了擦手,接了沈阿婆端进来的姜汤,只抿了一口道:“嗯,这是宝善堂的姜葱红糖,没想到你们乡土人家,也会买。” 沈阿婆笑着挥手,我们平时哪里吃,这是二爷心疼七巧,给七巧买的。杜若对着碗喝了两口,忽然就全明白了。原来看似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原来有这毛病,怪不得虽然看她说话大声大气,但总觉得精气神上差了那么一点,却是有点血虚气弱。 刘七巧那边,可也没少受罪,幸好王老四跟着他们一起走。这农家下了雨,烂泥一样的地,走一步滑三滑的,如果问刘七巧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的话,除了每个月的那几天,她最讨厌的就是在这种人神共愤的日子出门给人接生。但是古代生孩子又不能像现代一样挑时辰,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躺上面来一刀就完结了。刘七巧纵有千般不愿,脚下还是照不耽误行程的。 刘七巧来到刘老三家门口的时候,王氏已经在门口等着,见刘老三回来,瞅了一眼是刘七巧,也不好意思上前接话。 毕竟是她唆使她娘家人来牛家庄闹的事情,这事儿虽然没说开,可谁也不是笨人,她这会子要是冲到刘七巧前头,白的让人家觉得碍眼。所以王氏很识相,只站在刘老三身后道:“七巧,你嫂子在里头呢,还没发动,没得怎么就见红了,这会儿正躺着,我看也就这一两个时辰的事儿了。” 王氏的儿媳妇小王氏,是王氏在娘家的侄女,如今又做了婆媳,从刘七巧的眼光来看,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倒没弄出什么太不像话的事儿,让村里人看热闹。 刘七巧来到房里面,见小王氏正靠在床上,脸色红润,半点没有要发动的前兆。刘七巧上前,伸手摸了摸小王氏的大肚皮,在几个地方稍微用力感觉胎儿的位置。小王氏皱着个脸,心里也正不痛快,她这是头一胎,刚怀上的时候就老见红,后来还是托刘老二在城里买了保胎药,这才保住的。 乡下人家实诚,觉得这孩子保不住,就是跟这家人没缘分。就算你强扭着要,也未必能摘一个好瓜,这话王氏虽然没当着自己儿媳妇的面说过,但肯定是大风闪了舌头,不知道跟谁就提起了。小王氏一伤心,回娘家住了几个月,这不眼看着快要生了,才回来的,谁知道没回来几天,又见红了,你说邪乎不邪乎? “嫂子,你今天干重活了吗?”刘七巧当着王氏和刘老三的面问小王氏。 小王氏低着头,先是不肯说话。刘七巧回头看了眼王氏不太自然的脸,继续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今天肯定是干了什么下蹲的活儿,你这不是要生了,你这是要养着,在生之前,你最好别下这张床,不然的话,你这娃可不好生哪!”   ☆、第19章 小王氏这种情况,放在现代的医学术语,叫胎盘前置,是一种常见的妊娠期病例。主要的症状就是流血。刘七巧前世当妇产科大夫的时候,待产区有一半的准妈妈们都是因为这个原因住院的。这种病没法治,只能养着。那些准妈妈们就等着养到胎儿足月的时候,上了产床来一刀,就解脱了。 可现在是在古代,刘七巧自然不能用今儿对付林家少奶奶的方法来对付小王氏。所以她想了想继续道:“从今天以后,你除了拉撒,就别下这张床,吃喝都让婶子给你端过来,不是我刘七巧吓唬你,你要是再动一动,血流光了,孩子也不定会下来的。” 刘七巧不懂中医,也不知道这古代的催生药靠不靠谱,她是不敢给人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她只能用静养的办法来延长小王氏的妊娠期,达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天。 小王氏眼圈一红,在床上抽噎了几声道:“我不过就想要个孩子,怎么就这么难呢!你大嫂子已经生了两个,我就这一个,还这么的磕磕碰碰,算是什么事儿!” 王氏听刘七巧说要让她伺候小王氏起居,脸上没来由就变了颜色,也跟着附和小王氏的话道:“人家生孩子,你也生孩子,怎么人家生孩子跟母鸡抱窝似的,你生个孩子跟天上掉金蛋一样,别出来还是个赔钱货!” 这话说的忒毒,小王氏哇一声哭了起来,指着王氏道:“你还是我姑母呢,你就这么说我,当年你家穷的跟什么一样,你儿子娶不到媳妇,你就哄了我过来,你儿子在外头,一年回来个把月,三年我都没怀上,这能怨我吗?我今年都二十了,人家十七岁就生孩子,你能怨我不如人家吗?” 刘七巧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就要笑了。古代人以为越早生孩子越好,其实是一个很错误的想法,女人子宫的黄金阶段是二十六岁,那个时候生孩子,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是最健康和成熟的阶段。可是这一点在古代是很少人接受的,二十六岁的女人,至少得是三四个娃的娘,这才像样。 刘老三听了,脸上也不好看,扯了王氏以膀子道:“你明儿就给儿子稍个信,让他从庄上回来,咱们自家还有地要请短工呢,倒让儿子在外头没日没夜的。” 刘老三原本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小儿子小时候落水死了,大儿子在外头庄子里给人拉扯,二儿子在家帮工务农。还有一个闺女,比刘七巧大三岁,两年前就嫁了。 小王氏是大儿媳妇,下头二牛也已经十七了,正忙着张罗媳妇。同村的姑娘没合适的,正往外头村里去找呢,刘老三家靠着刘老二,这几年才稍微过的好一点,但也算不上是富户,所以家里有点钱的人家,也不愿意和刘老三家结亲。万一要是听说上头的婆婆还不好处,只怕刘二牛的媳妇也只能往穷人家去找了,这样的话,王氏心里可就不爽快了。 王氏想了想,这日子还是要过,这摸样还是要装,所以才退了半步道:“行吧,就听你的,横竖也就这个把月,到时候家里春种,少不了还得让大牛回来。” 刘七巧见自己没啥事儿了,便起身要走,她到了门口,见天已经不下雨了,外头的空气清新的很。田埂上传来清爽的泥土气息。刘老三打着一盏灯,在前头给刘七巧引路。 刘七巧怕王氏心里憋着气,会对小王氏撒泼,所以对刘老三道:“三叔,嫂子这情况还真挺复杂的,你要是想抱大孙子,可真要看紧了婶子。” “七巧,真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刘老三是庄稼汉,哪里懂这些,他只当女人天生就会生孩子,虽然也听过有人难产的,可他这儿媳妇,怎么连生还没生,就已经这么难了呢? 刘七巧严肃道:“非常严重,动一下就容易大出血,只能安安心心在床上养着,养到你孙子想出来那一天!” 刘老三埋头想了想,刘七巧虽然才十四岁,可她却懂接生,这村里村外接生过不少人家,他信的过。于是点了点头道:“行,我一定把你话带给你三婶,让她好好照顾你嫂子。” 刘七巧回到自己家的时候,见大门口点着一盏灯。有一个人正披着外袍,站在刘家的大门口,看那瘦弱的小身板,肯定就是那京里来的杜若杜大夫。 杜若见刘七巧回来,转过身子,踱步来到刘七巧家院中。刘七巧家院子里铺着青石板的地砖,下了雨滑溜溜的。杜若平常走不惯这种路,脚下一滑,身子冷不丁往前冲出去。幸好前头有一颗枣树,杜若连忙伸手扶住,谁知道刚下过雨,那枣树上蓄满了水,这么一摇,满树的水哗啦啦一声,全倒在了杜若的脸上、身上。 刘七巧从外头进来,正好目睹了杜若变成落汤鸡的一瞬,憋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杜公子,你……你这是嫌弃我家没烧水给你洗澡呢,这就自己洗上了!”刘七巧觉得,其实自己也是有毒舌天赋的,只要开辟起来,一定可以力克群雄。 杜若稳住了打滑的脚,伸手拂了拂身上的雨水,转过头看着刘七巧道:“七巧姑娘也知道自己招待不周,那还不快去帮在家烧点热水来?” 刘七巧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厚脸皮的真功夫!她狠狠的瞪了杜若一眼,发现几根潮湿的发丝贴在杜若略显病态的脸上,那额际沾着的雨水顺着眉宇缓缓下滑,怎么看怎么美。刘七巧咽了咽口水,她向来对于好看的人的免疫力是很低下的,所以为了防止杜若用长相继续迷惑自己,她甩了甩手,大摇大摆的往里头边走边喊:“阿婆,烧点热水,这里有位贵客要洗澡!” 刘七巧才回家,忙就跑到房里去看刘八顺。刘八顺已经退了烧,这会儿睡的很安稳。刘七巧跑到外头厅里的时候,看见杜若正坐在厅里头的八仙桌前,低头写着东西。 他写完之后,面色冷冷的递给刘七巧道:“令弟虽然退了烧,但是病还没有好,这是药方,明天一早给他去抓药吧。” 刘七巧看了一眼杜若给她的药方,将那药方放在手里反复的看着,只见上面的蝇头小概写的工工整整的:麻绒,桂枝,杏仁,川贝,枇杷叶,沙参,苏子,桔梗,川朴各一钱。 刘七巧好奇的问道:“诶,你这字怎么跟其他大夫的字不一样呢,那些大夫每次开药方,都生怕别人家偷了他的秘方一样,写的跟鬼画符一样,你这字倒是很不错嘛!”刘七巧上学的时候是学霸,什么都争先,唯一就是自己的字写的太丑,跟蚯蚓一样。不过后来病历都是电子化的,她也不担心被人说她字丑,但是对于字写的好看的人,刘七巧天生也很有好感。 杜若收起了笔,将东西放入他一旁的药箱里面,习惯性的拿着手帕擦了擦手道:“我怕我写的不好,你不认识。” 刘七巧那头刚刚培养起的对杜若的一点点好感,就被杜若这样毫不犹豫的一盆冷水,给浇灭了。 “哼哼哼!”刘七巧觉得很不服气,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那你白担心了,我本来就没认识几个字!” 杜若自然知道刘七巧这话是自相矛盾的,方才在马车上刘七巧还说她看过史书呢,这会儿就变成不认字了。不过他看见刘七巧那副宁死不屈的表情,就觉得心情舒畅,忽然觉得跟小姑娘逗逗嘴也很有意思,怎么自己跟自己家里的那几个妹妹,就半句话也说不上来呢? 一样是十三四岁的姑娘家,谁的眼睛也没有眼前这个村里小姑娘灵动可爱。可惜了,只出身在这样的村户人家,若是在城里的好人家,还不得被一家人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杜若收好了医药箱,背着药箱往后面的厢房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被门槛给半了一下。他一低头,朝着刘七巧使了个眼色道:“七巧姑娘,你家的门槛太高了点吧?” “哪里高?是你自己走路不小心,还好意思怪门槛?”刘七巧对他嗤之以鼻。 杜若皱皱眉头,装作无辜:“不是你说的吗?提亲的人已经多的踩烂了你家的门槛?”他说着,故意用手指了指他脚下的门槛。 刘七巧一张脸没来由就通红了起来,横眉冷眼,没好气的道:“是啊,踩烂了,所以换了新的!” 杜若就这昏暗的廊灯低头看了看,噗……:“磨得连漆都没有了,还新的?” 刘七巧觉得自己要炸毛了,跺脚道:“你懂什么,这是原木,自然色!” 这下……杜若可真的不懂了!   ☆、第20章 这一番耽误,已是很晚的时辰了。王妈妈从客房出来,看见杜若站在客厅外头,忙道:“少爷,床铺好了,先进去歇会儿吧,老奴这就去给你打水泡泡脚。” 杜若点了点头,略有些疲惫,他自病愈之后,一直都呆在自己住的小院子里。平日没有人来的时候,他几乎足不出户,不是看医书,就是摆弄他小院里的花花草草。今天这一日的奔波,他也觉得有些累了。大夫是最熟知自己身子的,所以杜若乖乖的听话,回了房间里。 比起在京城的深宅大院,刘七巧家的房子可以说是简陋的很。可饶是如此,这几间大屋还是这牛家庄最好的房子,因为这房子是当初刘老爷盖了,虽然刘老爷这辈子从来没打算过再回乡下。 李氏平日爱干净,这房子虽然没人住,却也打扫的一尘不染,就连屋梁上的蜘蛛网,她也用扫把扎着竹竿,清理的干干净净的。 杜若坐在炕头,看见一旁的茶几上放着茶杯茶壶。这杯盏都是下等的陶瓷,在城里小摊上几十文就可以买上一套,但是擦洗的亮铮铮的,杜若倒了一杯茶,从炕头的药箱里面拿了一个白瓷瓶子,倒出两颗药丸服了下去。 刘七巧见杜若走了,心里还憋着气,一时间也睡不着,所以去了房里看刘八顺。刘八顺这会儿睡的熟,沈阿婆从外面进来,见刘七巧陪着八顺,便道:“杜大夫治病倒是挺有意思的,这乡里乡下的,也没个药,他就拿着汗巾给八顺擦了几下,八顺就退烧了,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万一后半夜又烧起来呢?” 刘七巧听着,心里倒有些奇怪呢,给小孩子擦身子降温是物理降温,应该是西医的范畴,没想到杜若居然也懂这种办法。刘七巧瞬间觉得,人不可以貌相,看似顽固不化的杜若,能打破常规,用这种办法给小孩子快速降温,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阿婆,刚才让你烧的水烧了吗?”刘七巧问道。 “烧了,我刚喊了王妈妈去打水了,这夜里下着雨,还怪凉的呢。” “是啊,我娘今天回来过没有,她知道八顺病了吗?” “你娘晌午回来过一次,那时候八顺还没从私塾回来呢,后来就没见过,今晚是钱寡妇最后一晚上,喜儿也不回来了,都赶着明日一早送她下葬呢。”沈阿婆感叹的说道,又问:“后头柴房关着个人,是什么人呢?” 刘七巧这才想起来,林老二也跟着他们来了她家,后来王老四把他关到了后面的柴房里。刘七巧想到了这里,忽然又想起来了。他们这一晚上赶路,都没在林家庄吃点东西,怪不得刘七巧觉得她走路脚下都打飘呢!原来是饿的! 刘七巧摸了摸刘八顺的额头,对沈阿婆道:“阿婆,你在这儿看着八顺,我出去弄点吃的。” 沈阿婆道:“我瓮里发着面呢,你拿出来和一团,煮一碗刀削面吃吧。”沈阿婆是山西人,平时就喜欢面食。正巧刘家人也喜欢,所以每天早上他们必定要吃沈阿婆做的面食。 刘七巧应了声,自己来到厨房。厨房里挂着一排的腊肉,她取了一块下来,拿着刀跺成了肉米,将火烧的旺旺的,在锅里淋了油,那肉米在油锅里炒了几下,又顺手切了几把青菜在里面,盖上锅盖,闷起了浇头。 刘七巧觉得在古代最大的不便就是日常生活,比如现在,她想要同时开两个锅都觉得很不容易,这得都三头六臂。她自从到了这里,自己很少下厨,但其实刘七巧在现代是个很喜欢厨房工作的人。除了给人动刀子生小孩以外,刘七巧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做一些好吃的慰劳自己。 左边锅里的腊肉青菜正冒着让人口水横流的香气,刘七巧一边咽口水,一边烧旺了右边的锅里的水。她从钩子上拿了一个围裙绑在自己的身上,手里抱着面团,站在灶头前飞快的甩着削面刀。 “小李飞刀、屠龙刀、青龙偃月刀、七星刀、龙泉宝刀……刀刀致命!”刘七巧前世是个武侠迷,因为深爱宝刀,最后抓起了手术刀,嘴里一边念叨,一锅刀削面已经好了。她在灶头放了几个碗,等着水沸面滚,那爪离把面条捞起来,又把另外一个锅里的腊肉青菜盛出来,盖在刀削面上头。一碗热腾腾的腊肉青菜刀削面就做好了! 刘七巧端着自己的面碗,往自己房里吃去。路过天井的时候对着东厢房喊了一声道:“城里的贵客,去厨房吃点面条垫垫肚子吧。” 其实她是很不想去招呼杜若的,反正他已经那么瘦了,再饿个顿把顿的,估计也就是这么个样子了。但是谁叫她是好心眼,一身正气的刘七巧呢,欺负病号这种事情,她还做不出来。 刘七巧才喊了一声,那小厮蹦跶出来,看见刘七巧手里端着的面条道:“七巧姑娘,这是你做的面条吗?真香。” 小厮说着,脸往刘七巧的面碗凑过来,刘七巧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道:“厨房吃去,多着呢,记得端一碗给柴房里那个,我可不想他饿死在我家。” 王妈妈见杜若已经上了床,直打了自己一巴掌道:“少爷,瞧我这老太婆性子,你今儿还没用晚膳,中午那一顿也没吃好,被林老二给搅合的。少爷你别动,老奴去把面给你端进来。” 王妈妈到了厨房,看了刘七巧做的面条,那边小厮正吃的开怀,见了王妈妈就问:“王妈妈,少爷呢?” “少爷在房里呢,我送进去给他。”王妈妈上前一看,不得了……这烂乎乎一碗东西,上面盖着绿油油红点点的,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王妈妈在杜家当了一辈子差,也算是半个主子,吃的东西也精致着,哪里瞧见过这样的玩意儿,吓得都不敢说这是给人吃的。 小厮嘴里含着面条,咻……一声,往嘴里头咽下去,见了王妈妈的表情,笑着道:“王妈妈,这是山西的刀削面,好吃着呢,七巧姑娘一点辣油都没放,这腊肉也都是瘦肉,没一点油腻的,少爷胃不好,吃这个真好呢!” “真的吗?”王妈妈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吃得正欢的小厮:“我说春生啊,这东西真好吃?” “可不,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没想到七巧姑娘的手艺还不错呢!” 王妈妈有点不敢置信的低下头,就这面碗闻了闻,果然是香喷喷的。她也没办法子,就算是少爷要骂她,也不能让少爷饿肚子啊!王妈妈在厨房找了一个托盘,装了一碗面,又把筷子在一旁的水缸边上洗了又洗,这才心里万分惶恐的把面条给杜若端了进去。 面条涨了一会儿,看上去卖相就越发不好了。王妈妈把面条送到炕上的小几上,对杜若道:“少爷,乡下人家也没什么好吃的,我听春生说,这叫刀削面,是七巧姑娘亲手做的,手艺不错。” 杜若正就着油灯随手翻一本药箱里带着的医术,不太在意,就点了点头道:“那你放着吧。” 王妈妈放下了面条,看杜若没有要吃的意思,就提醒了一句:“少爷,面条凉了不好吃,你好歹用一点。” 杜若嗯了一声,也没看碗里面放着什么东西,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医书,低下头就着碗吃了一口。 嗯……很有……乡土特色的面条。腊肉似乎是烟熏的,就着青菜特别香,竟然是杜若从来都没有吃过的口味。杜若放下手里的书,开始专研起了碗里的面条。 面条削的很均匀,看来那人拿刀的手力气应该很稳。腊肉米切的也不错,大小均匀,似乎刀工不错。杜若瞬间就发现了刘七巧的特长,似乎她的手,天生就很适合拿刀子。 杜若笑了笑,依旧埋头吃面,热腾腾的面条下肚,整个人也精神了起来。杜若喝完了面汤,拿出手绢擦了擦手,这才对站在一旁的王妈妈道:“妈妈,我吃完了,七巧姑娘的手艺不错,明天你谢谢她。” 王妈妈简直对杜若这次吃面的表现觉得惊人,因为大家都知道,杜若身体不好,就是源于小时候他太挑食。他自己是大夫,自然知道挑食的害处,可耐不住他就是不能吃,吃多了还会吐。后来杜若看的医书多了,渐渐知道自己这病症是源于脾胃虚弱,而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他是一个没有足月的早产儿。   ☆、第21章 在王妈妈惊喜的眼光下,杜若吃完了面条,继续在灯下看书。王妈妈端着连面汤都不剩的碗送到厨房里,看见自己那一碗面条还在那边涨着。她摸摸自己的肚子,确实也饿得很了,就坐上了八仙桌,就着碗吃了起来。 京城的大户人家吃的都是碧梗米,像她这样体面的奴才,也能吃到上好的珍珠米。而且杜家是□□时候从南面迁过来的,平常也没有吃面食的习惯,只有逢年过节或者是哪位寿辰的时候命厨房做了应应景的,哪些面条一般是没有什么人动的,顶多就是吃上一口讨个吉利。 王妈妈吃了一口刀削面,顿时觉得滑腻爽口。而且浇头的味道也很不错,青菜和腊肉在一起煮,腊肉的味道渗透入了青菜,连青菜都比平时香了许多。也不知道是她今日饿过头了,还是这碗面实在好吃,王妈妈吃着吃着,这面条居然也见底了。 她把自己都给吓唬了一跳,平日里她们几个老妈妈都是伺候少爷小姐的,最讲究吃相谈吐,从没不用大碗吃饭,也从来不这样大口吃饭,更别说是一口气把斗大的一碗面给吃的底朝天。王妈妈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要红了。她趁着没人在,赶紧毁尸灭迹,把堆在一旁的几个碗一起都收拾了,洗得干干净净。 刘七巧吃完了面条,去八顺屋里替了沈阿婆。沈阿婆正好到厨房来收拾东西,冷不防见王妈妈在干活,忙抢了下来道:“您是城里的客人,怎么好意思让您动手了,快放下我来。” 王妈妈不好推脱,便让沈阿婆抢了去,却也不好意思独自离去,就留下来跟沈阿婆聊了几句。 “我说阿婆,你这多大年纪了?” “六十出头咯。” “家里人呢,都六十了怎么还在外头,合该回家享享清福啊。” “家里人都死光了,守了四十年的寡,都在刘家待着呢,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王妈妈听了,眼泪汪汪的,顿时改了称呼道:“老姐姐,咱们这是缘分那,我男人二十年前打仗出去了,就没回来过,我如今拉扯着两个孩子,也是在人家家里帮工,大家都不易那。” 沈阿婆叹了一口气道:“你到底还有孩子,我家男人连个娃都没留给我,这会子四十多年过去了,我都想不起来他长得啥样子了。” “你家男人怎么去的啊?这乡里乡下的,莫不成是病死的?”王妈妈好奇心重的问道。 “要病的也倒好了,进了城跟人打架给打死的,一起进城的那几个,除了现在的刘老爷,都死光了,刘老太太可怜我,把我留在了身边,不然我一个寡妇,早就跟钱寡妇一样被人给欺负死了。”沈阿婆说着,又叹了口气,拿干枯的手背擦了擦眼泪道。 刘八顺睡了一觉,迷迷糊糊的醒了,正闹着要喝水。刘七巧正往厨房来给他倒水,听见里头说的话,进来道:“阿婆,你以后就跟着我们一起进城,我们家养你一辈子,你快别洗了,睡觉去吧,明儿一早再忙。” 沈阿婆慈爱的看着刘七巧道:“七巧,阿婆老了,就想在乡下呆着,家里这么多房子,总得有人看着吧。” 刘七巧道:“那就另外请人看着,奶奶去世的时候说了,阿婆你就是我们刘家人。”刘七巧心里明白,当时张氏留着沈阿婆是有打算给刘老爷做小的,可是沈阿婆是实心肠的人,她又是一个寡妇,心里有着心结,也不敢道破。后来刘老爷在城里取了二房,这事儿就给耽误了下来,所以沈阿婆就这样没名没分的在刘家一直帮佣到了现在。 王妈妈听出了一些门道,也笑着道:“老姐姐你是有福气的人,瞧瞧七巧姑娘多孝顺啊,您那比我强,我虽然有个儿子,却是个没出息的,虽然有个女儿,脑袋瓜子又不聪明,什么事情都要我自己操心那。” 刘七巧打了水,匆匆往房里去瞧八顺,也没再听她们后来聊了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也不知怎么破天荒很早就醒了。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外头的天才蒙蒙亮,远处传来送葬队伍的丧乐声,刘七巧知道是钱寡妇要下葬了。 下葬的地方不远,就是三里路外一处集中的坟地,是周围几个村庄的人公用的,听说面山靠水,是个风水好的地方。 刘七巧穿了衣服起来,走到门口,远远瞧见几个村民抬着钱寡妇的棺材,往远处走,洋洋洒洒的白纸落了一路。人活这一辈子还真是应了一句话: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心情有些低落的回头,正好看见杜若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院中。只不过他的衣物太过华贵,而刘七巧家的小院略微显得有些简陋。 清晨的阳光暖暖的照在杜若的脸上,让他看上去神清气爽了不少。他看见刘七巧脸上漠落的神色,也不由一愣,这小丫头伤心的时候,还真有那么点大人样啊。 刘七巧没跟他打招呼,径自就往里头去了。吃了早饭,该到了杜若启程的时候,林老二已经被带上了马车,刘七巧搬了一个橔子,在太阳底下纳鞋底。她不过是做做样子,总觉得自己昨天的表现有些生猛,虽然以后没有什么机会再见,但是给人家留下一个贤良淑德的印象也是好的。 王妈妈收拾好了行礼,从厢房外出来,见刘七巧手里拿着针线,瞅了一眼道:“七巧姑娘,您这纳鞋底不用顶针,还不把手指捅个窟窿出来?” 刘七巧只觉得自己胸口一口血堵着实在难受,眼皮抽了抽道:“啊……我这这是在晒太阳呢,还没开始纳鞋底呢。” 杜若站在一旁,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转身对王妈妈道:“妈妈,我们走吧,不要挡了七巧姑娘的太阳。” 刘七巧此时恨不得立马站起来,拿起针线就把杜若的嘴唇给绞起来!叫你毒舌,叫你乱说话,简直!刘七巧很后悔,为什么昨天晚上,她没有在面里面多洒一把盐,把人给齁死。 正当刘七巧郁闷难当的时候,外头有人跑了进来喊道:“七巧,不得了了,你家佃户出事了!” 刘七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家不是地主,哪里来的佃户?刘七巧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全村的人都说是脑袋少一根筋的二舅妈周氏。 “舅妈,你今儿怎么在家呢?”刘七巧有些疑惑的问道。 周氏喘了一口气道:“我这不是,不是回来看看地嘛!” 刘七巧一听就明白了,前儿跟姥姥姥爷说起了赵家村那一百亩地,肯定是姥爷托人把二舅妈给喊了回来,打算一起去看地来着。 “我娘这几天忙着钱婶子的事儿,也没空,上回我跟姥爷说过了,你们自己去赵家村看一看也行。” “我昨儿不是去看过了吗,你家那地,其中有个佃户是个寡妇,今儿不知道怎么的,就投河死了!我听人说,是怕我们去要地,所以给逼急了投河的。” 刘七巧一听可傻了,那天赵家村一行人是来闹过一场,可当时刘七巧就答应了人家,种完了这一熟,就把地收回来。从来也没见地主要收地,佃户就去投河这一说啊。 “二舅妈,你不是听差了,什么脏水都往我们家身上泼,你这话没跟别人说过吧?我刘家可担不起这责任,我现在就和你一起去赵家村看看,那寡妇到底是为什么死的!”刘七巧一生气就肝火上涌,恨不得把传这话出来的人捏死。 “我哪里敢跟别人说啊,我今儿一早本来是还想过去瞧瞧的,还没到村口就遇上了你三婶,是她告诉我的。”刘七巧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她再想想昨晚的事情,她在三叔家口气也不是很好,王氏肯定是以为她借着小王氏有身孕这一回事来故意欺负自己,所以今儿一早又犯病了! 刘八顺一觉起来人精神了,所以老陈又送他去私塾了,刘七巧觉得走路去赵家村太远,所以赶紧到了门口,喊着赶车的小厮道:“春生,搭我一程,就两三里路。” 周氏一看刘七巧要去,她又是一个没注意的,怕惹事上身,就站在刘七巧身后道:“七巧,那你就一个人去了,要不要等等你娘?” 刘七巧垮着脸道:“等我娘回来,这留言都传遍整个牛家村了。”刘七巧想了想,对周氏道:“二舅妈,你去告诉我三婶,再敢乱说一句话,我刘七巧第一个不放过她!”   ☆、第22章 刘七巧心急,爬车就难免又有些艰难。自她穿越过来之后,被这小身板给连累的不少,正当她决定狗爬式,不再注意仪态的时候,马车帘子掀开了。杜若蹲在一边,向她伸出手来。这时候刘七巧正一条腿搭在马车上,整个胸口贴着地板,双手撑地,脑袋就快撞上杜若的小腿,说不出的狼狈样。 刘七巧这种样子被杜若看了去,忽然觉得原本有力的双手一下子瘫软了下来。眼看着就要从马车上滑下去,杜若忽然伸出双手,抱紧刘七巧的腋下,将她往上一提,抱进了马车。这样胸口贴着胸口的拥抱,真是让刘七巧尴尬的无地自容。 杜若松开刘七巧端坐在一旁面无表情,过了许久才有些诧异的开口道:“七巧姑娘说你明年就要及笄了,是不是记错了岁数?” 刘七巧顿时像给炸了毛一样,两只拳头握的紧紧的,小腿在马车地板上蹬了两下。王妈妈发现不对,连忙坐在中间,把两人隔开,中间还隔着一个林老二,确保刘七巧不会突然发难。 刘七巧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道:“杜公子这么关心小女子的年岁,难不成是对小女子有所倾心?虽然我对公子有一面之恩,但我还没贪心到要公子以身相许。”刘七巧心道,我嘴巴毒不过你,脸皮总能厚过你,我还不信我治不了你了。 杜若心下暗笑,偷偷挑眉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刘七巧,知道这小姑娘这会儿只怕是强弩之末,打肿了脸充胖子罢了,于是笑着道:“七巧姑娘说错了,杜某向来是有恩必报的人,所以这七巧姑娘的一面之恩,杜若一定会记在心里的。”杜若清了清嗓子,见车里也没有外人,故而调笑道:“若是姑娘日后嫁不出去,需要杜若以身相许的话,杜若也可以考虑考虑……” 刘七巧这回是踢了铁钉子,心口疼的没处说,可是又不能撒泼耍赖,明显是自己先出言不逊再前,人杜若不过就是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要说轻薄的话,还是自己不自重在先了。 既然脸皮厚也比不过,那么还有最后一招——比狠!刘七巧朝着杜若翻了一个白眼,是那种头颅呈三十度斜角,眼神成四十五仰角的超级白眼。前世没有任何一个相亲男在刘七巧这样的白眼下淡定自若的停留三秒。 可当刘七巧瞪过了三秒,发现这一招对杜若也没用,因为——他压根都懒得再看一眼刘七巧。刘七巧就这样再尴尬中败下阵来,最后还是王妈妈又一次解救了她。 “少爷,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被外人听去了,还当你们不懂自重,玩笑话说说就好,过了对姑娘家的名声不好。”这话虽然听着虽然在说杜若,可刘七巧知道,王妈妈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哎……在古代开个玩笑都很伤神那。 幸好没过多久,赵家村就到了。死了的这个寡妇的男人也姓赵,平常大家都喊她赵寡妇。赵寡妇不像钱寡妇,膝下有女儿。她男人是病死的,她是本村最穷的一户人家的闺女,在他男人病着的时候,被送到了赵家去冲喜去的。 刘七巧一听冲喜,精神来了,斜着眼看着随她一同下马车看热闹的杜若,时不时鄙夷的看他一眼。 刘七巧到了赵寡妇人家,终于弄明白了赵寡妇的死因。不得不说王氏那个嘴毒啊,这事儿压根和刘七巧家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她还能编派的有模有样也是醉了! 原来这赵寡妇的男人死了以后,也没给她留下一儿半女。村里地主赵大爷的表侄不知怎么就看上了这个貌美年轻的赵寡妇,托了几趟媒,可是这找寡妇一概不应,说是一定要给自己男人守满三年的孝。这本来也没什么,不就是等着呗,可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说赵寡妇勾搭上了别人,肚子里有了孽种,这才不理那地主家的侄子。 这赵大爷的表侄家在赵家村也算的上有头脸的人,听了这话就来气了,带了一群人把赵寡妇家给砸了。他又正巧看见赵寡妇那衣服底下涨鼓鼓的肚皮,更以为是真的了,上去就给赵寡妇几个耳光。这事儿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赵寡妇觉得没脸做人了,昨夜趁着天黑,投河了。尸体今儿一早浮上来,才被人发现。 这会儿刘七巧正站在赵寡妇家,赵寡妇的尸体也在门厅里面放着。据几个给赵寡妇换衣服的村妇说,赵寡妇的肚皮确实胀鼓鼓的,像是有了身孕一样。 刘七巧心道:要真有了身孕,那也不至于寻死啊,怀着孩子的人特别有一种生存的*,这是发自内心的母爱,是没有办法克制的。 一旁三个老人两个孩子正哭的稀里哗啦,刘七巧听说其中一个是这赵寡妇家的婆婆,就开口问道:“大娘,您儿媳妇是什么样的人,您心里肯定清楚对不?您觉得她能做出那种事儿来吗?” 赵寡妇婆婆哭的稀里哗啦道:“我儿媳妇最乖巧,小时候就跟我家定了娃娃亲,我儿子病的快死的时候,我们原本是去退亲的,她非要嫁过来伺候我这老人家,后来我儿子死了,我劝她改嫁,她说总等守完了孝,再提这个事儿,谁曾想就会弄出这些事情来呢!” 刘七巧也不由有些伤心了,原来这世上还有自愿冲喜这一说的……她觉得自己又被古人给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大娘,听说你儿媳妇出事前曾找郎中看过病,那个郎中在不在,我倒有些事情想问问他。”刘七巧看着门板上赵寡妇被收敛的干干净净的尸体,腹部的确有些隆起。若是没猜错的话,这腹中除了有积水之外,一定有些别的东西。按照她的专业估计,大约是子宫肿瘤一类的,肉眼能看的见的话,只怕已经是晚期了。 赵寡妇的婆婆闻言,拿着袖子擦了擦眼泪,指着大门边上一个抹泪的中年人道:“我们乡下人看不起病,平常都是请这胡郎中看一眼,我媳妇也是请她看的病。” 正这个时候,忽然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从外头走进来道:“什么人还在这里乱嚷嚷,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死了最好,乡亲们看看,那么大的肚子,里面没有孩子那是什么?” 那人话没说完,坐在地上的两个男孩子忽然从过去,对着他拳打脚踢道:“姓赵的,还我姐姐,还我姐姐!”几个乡亲们看着实在可怜,把两个孩子拉住了道:“赵三爷,人都死了,你还这么计较做什么,论辈分,她还是你婶子呢,你也不怕报应!” 那赵三道:“我怕什么报应,我好心好意的对她,她一转眼做了别人的姘头,肚子都搞大了。” 这些话听来实在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刘七巧双手叉腰,指着赵三道:“是不是肚子大里面就有娃了,赵三爷,我看你这肚子大的只怕快生了吧!” 大伙儿一听,再回头看了一眼赵三那大肚子,顿时憋不住要笑,又因为这里是灵堂,笑了很不尊重,个个都是一副似笑非笑,憋着很难受的摸样。 刘七巧看着坐在草垛上的三个老人,语重心长道:“三位老人家,我倒是有个办法还你们女儿的清白,可是未免会对她的尸身有所冒犯。” 杜若一直在一旁听着,见刘七巧这么说,顿时就知道她又动了什么心思,忙开口道:“在下是京城宝善堂的杜大夫,胡郎中,我问你,你有没有给赵寡妇测出喜脉来?” 胡郎中一听这位是城里的大夫,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只怕也唬不了人,于是开口道:“喜脉倒是没有,但是脉象不好,弱而滞,似乎是得了重病。我又不能看她肚子,所以……不知道是个什么症状。” 杜若想了想道:“既然没有喜脉,那怀孕一说肯定是假的,按照胡大夫测出的脉象,显然是沉疴之脉,那说明赵寡妇肯定是身染重病,且这病只怕就是她腹部鼓涨的原因,恕在下大胆猜测,她的腹中没有胎儿,有的应该是痈疽。” 众人皆恍然大悟,刘七巧顿时也觉得,像杜若这样有点真才实学的人,说出来的话确实让人可信很多,她一个小姑娘说再多,大伙都以为她胡搅蛮缠呢。 “所以,那位姑娘所说的办法,大概就是剖开尸体的肚子,看一眼里面到底有没有胎儿,对不对?”杜若看着刘七巧似乎带着一丝不确定,又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刘七巧想了想,转头问几位老人道:“老人家,你们也不想赵寡妇蒙羞去了,这全在你们自己,乡亲们若是不亲眼所见,只怕也很难相信这位杜大夫所说的,我保证,我们看过之后,会把赵寡妇的尸体缝的好好的,绝对不让她少半快肉。”   ☆、第23章 别说是在古代,就算是在开放如斯的现代,国人对尸体的尊重程度也是很强的,尤其对于死后有全尸这一说法。在现代捐献一个眼角膜那都是新闻里要播出来表彰的好人好事,别说在古代还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说。所以尽管刘七巧的发梢开叉很严重,她也只敢偷偷的躲在房里,悄悄的用剪刀稍微修剪一下枯黄分叉的发梢。 刘七巧说着,忍不住又对坐在草垛上的三个老人多看了一眼。只见两个老太太已经哭的累倒了,互相抱做一团,时不时哭一下又朝着赵寡妇的尸身看两眼。只有那老伯似乎还有些精气神,但脸上表情也是颓然木讷多过了伤心,他见刘七巧看着他,抬起头来,干枯的脸上还挂着泪痕,颤巍巍道:“老头子教出来的女儿,不会做伤风败俗的事情,老头子我信自己的闺女,姑娘啊,你就剖开我闺女的肚皮,给大家伙多看看,我老李家的闺女,是干净人!” 大家伙一听要剖开尸体的肚子,都吓了一跳,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那赵老三道:“哼,我就不信了,这女人肚子里除了娃还能生出什么别的来?” 刘七巧也知道跟这些乡下的文盲说科学是行不通的,她来的匆忙,也没有带上刀子。赵寡妇家的厨房只有一把切肉的刀。刘七巧这下犯难了,她又不是杀猪的,用切肉刀解剖尸体这叫什么事儿呢…… 杜若见她看见别人从厨房递出来的切肉刀,一脸的囧样,虽然知道在灵堂笑很冲撞死者,当杜若还是忍不住扭头抖起了肩膀。 “用我这把刀吧。”杜若命小厮去马车上把自己的药箱拎了过来,里面有他常备的一把刮骨的小刀和一把处理伤口的剪刀,还有平常他带的羊皮手套。 杜若那日没有看见刘七巧为林少奶奶剖腹取子,心中甚是觉得遗憾,很想见识一下刘七巧的手法。毕竟能在那么快的时间内将腹中胎儿取出来并且保证母体不受损的,在杜若看来就是一个奇迹。所以今天虽然知道刘七巧这么做会招来众人的反对,当他抱着好奇心,还是忍不住帮了她一把。 众人见刘七巧取了刀要开始剖解尸体,纷纷退到了门外。尸体的前头挂着灵位白幡,把光线遮盖的严严实实,刘七巧见杜若凑了过来,索性开口道:“你帮我掌灯,让我看清楚一些。” 杜若这时候难得没跟刘七巧抬杠,问村民要了一盏灯,给刘七巧照着。大家伙等着看热闹,就都在门外候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道:“依我看多半这城里的大夫说的对,赵寡妇平常挺守妇道一个人,怎么可能就平白跟人有一腿了呢?” 另外一个村妇也接口道:“可不是,赵三来赵寡妇家多少次了,都被打出来,这次没准就是他故意害赵寡妇的,他那种人,你们还不知道吗?听说跟县城窑子里的窑姐儿还有一腿呢,人家嫌他没钱不肯跟他,这回又惦记上赵寡妇了。” 刘七巧伸手摸了摸赵寡妇的身体,幸好她只泡了半夜的水,身体还没至于肿到变形,可身上的皮肉已经略微有些变样了。刘七巧用手指比划了一个位置,向前世和同事一起动手术一样,转头对杜若道:“你猜猜,这个得多大?” 杜若正手执油盏站在刘七巧的身旁,她一回头,身上清爽的露水香味就在杜若的鼻息间游来游去。冷不丁听刘七巧这样问自己,杜若不知道怎么的脸上有些泛红,想明白了刘七巧的意思,这才回答道:“少说也得有个拳头那么大了。” 刘七巧点点头,对杜若的判断很认同,叹了一口气道:“只怕她就是不寻死,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这种病在高科技发展的现代,还没有百分之一百痊愈的可能,顶多就是确认一下良性恶性,从而制定更好的治愈计划。但是对于古人来说,得了这种病,是万万没有办法治好的,只能靠着中药调理,调理到什么时候熬不下去了,也就一蹬腿的事情。 杜若身为医者,听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老气横秋的从口中说出这么一句话,总觉得奇怪的很。等他再回过神来,刘七巧已经起刀划开了赵寡妇的腹部。杜若忙不迭伸着头去看,刘七巧见他好奇,也不吝啬,故意放慢了动作,指着赵寡妇的身体为他讲解道:“这是腹腔,里面都是内脏,这些你以前没见过吧?” 杜若觉得刘七巧一下子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一点儿也不可爱,于是忍不住顶了一句道:“难道你见过?” 刘七巧知道他跟人抬杠的老毛病又要犯了,笑着道:“我当然见过了,我们村每次杀猪我都在,猪肚子里有的,人肚子里都有,有什么两样的?” 杜若顿时觉得有些恶心,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看着刘七巧继续动作。刘七巧手上带着杜若的羊皮手套,但是很不和手,她一边拿手指拨开尸体里面的内脏,一边道:“你看着腹腔的水,都给涨的,这尸体下去没几天就得烂了。”刘七巧说着,刀已经放到了赵寡妇的子宫上,她见杜若看的仔细,索性把他当成了那时候跟在她后面实习的学弟们,继续讲解道:“这里头就是女人怀孩子的地方,赵寡妇的清白,就全看这一刀了。” 刘七巧刚说完这句话,灵堂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几个胆大的凑过来看热闹,胆小的只站在胆大的后面,偷偷的透着脑袋。杜若忽然按住刘七巧的手道:“我来!” 他心里寻思着,刘七巧前日给林家少奶奶生产,也不知道传没传出去,今日要是又传出去给人剖腹正清白的事情,那刘七巧这辈子估摸着真要嫁不出去了,他可不想自己在马车里的玩笑话给成真了。而他杜若不同,本来就是医药世家出身,自己又是一个大夫,小时候跟着自己的叔父也摸过不少死人,虽然没亲自动过刀子,好歹也见过别人动刀子,最关键的是,这件事就算传出去,对他没有什么影响。 刘七巧抬眸瞧了杜若一眼,见他神色肃然,显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又想了想自己这身份,也不由点了点头,除下了手套递给他,自己跟在他身后给他打下手。 杜若带好手套,接过了刀,刘七巧见他握着刀的动作很正确,那羊皮手套带着他手上特别的合适,更加显得他手指修长。 “你就在刚才我滑过的地方一刀下去,注意刀口不能太大,两寸许就够了,然后伸手进去捞,一般这东西长的牢靠,你还的用工具去切,记得不要弄伤了手。”刘七巧一边在旁指导,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杜若的动作。 杜若果然很聪明,刘七巧用最通俗的语言来教他,他还能快速的领悟过来。不多时,杜若就在尸体里面取出一个直径约莫五公分的肿瘤出来。刘七巧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指着那东西道:“就是这个东西,胆大的乡亲们,你们好好看看,赵寡妇哪里是怀孕了,她是染了恶疾,在腹中生了痈疽。” 这话一出来,赵三爷就急得撒腿想跑,几个大汉急忙把他拿住了道:“你这畜生,你害死了赵寡妇就想跑了你!” 两个老太太觉得女儿沉冤得雪,越发哭的感天动地,嘴里一叠声道:“我的闺女啊,我苦命的闺女啊……我苦命又短命的闺女啊……” 刘七巧拿着布袋把这东西包好,放在赵寡妇的身边,让边上人拿了针线来,她既然答应了要让赵寡妇全尸而走,自然是要说到做到的。好在她缝针线的速度很快,不过三下五除二,赵寡妇的腹部就已经被缝好了。几个村妇重新为赵寡妇理好了寿衣,在她耳边道:“大妹子,你放心的去吧,你的冤屈已经洗清了,你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人,村里人都知道。” “两位大娘,你们也别太伤心了,她这病也没法治,如今她投河死了,也比她日后病发的时候疼死强,你们说对不?她虽说受了冤屈,现在也澄清了,没人再会瞧不起她,她还是你们的好闺女。”刘七巧语重心长的安慰道。 “好姑娘,您说的是,今儿要不是你,我们老李家没法在赵家村过了,是你又还了老李家颜面。”赵寡妇的爹激动的说到。 刘七巧瞧了一眼杜若,急忙道:“哪里啊,都是这位公子的功劳,我就是一跟班的,我有啥能耐,他是京城宝善堂的杜大夫,杜神医,你们女儿的冤屈是他洗的,跟我没关系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杜若冷冷的瞧了一眼刘七巧,这丫头简直让人哭笑不得,一会儿跟三十四的大婶一样,一会儿又是一个小姑娘做派,当无论怎样,杜若忽然觉得,跟她在一起这心里还真满满当当的,说不出的精彩来。   ☆、第24章 赵家村的事情解决了,所以杜若也要赶着回京了。一行人正从赵寡妇家出来,就看见远处有人打着马车过来,那车夫见了杜若,急忙跳下车跪叩首道:“少爷,我可算找到你了,你昨儿没回京,今儿早上三更,夫人就让奴才赶着车来找你了,去了林家庄林老爷说你昨晚就走了,可怕我给急的!” 来找杜若的人是杜府二管家的儿子齐旺,是目前杜家最好的车把式。杜若见他满头大汗的,也知道他是一刻不停的往这里赶,只怕是累坏了。 刘七巧在一旁冷眼看着,觉得古代的大户人家还真够小题大做的。一个大男人,身边带着小厮老妈子,就算夜不归宿,那又怎么样呢?简直娇贵的没处说。刘七巧笑着道:“杜公子快走吧,这乡里乡下的,你待着也不习惯,热闹看够了,就该回去当公子哥。” 杜若扭头看了刘七巧一眼,她今日没有穿小子的衣服,头上扎着双垂髻,脸蛋圆圆,笑起来的时候眉飞色舞,那一双眸子灵动跳脱的很。杜若听她话中带刺,也没心思跟她生气,转头对齐旺道:“旺儿,你先把这位姑娘送回牛家庄刘家,一会儿我们在村口会和,再一同回京吧。” 刘七巧瞧瞧杜若,果真没顶回来,还让人送她回家,总算有些君子之风,便没有开口,只是有些得意的撇撇嘴,迈开步子往马车上跨。无奈她拿一双小短腿又拖她的后退,刘七巧蹬了几下,实在没法子又得狗爬式了。齐旺是大户人家的小厮,平常对这些男女规矩是很遵守的,就算是少爷小姐房里的丫头们,他们也是不能乱伸手的。除非是那些嫁了人的仆妇婆子,比自己长上一辈,搭个手什么的还说的过去。于是……刘七巧在车上蹦跶了两回,还是没蹦上去。 杜若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上前,双手撑住了她的腋下,把她往车上轻轻的一托,总算给送了上去。刘七巧原本以为是一旁的车夫帮忙,正打算转身谢他,没想到居然看见杜若站在车前头,正好转身。刘七巧这会儿用大脚趾想也能想到方才是谁搭了自己一手,她钻到车里,摸摸自己的腋下,看他那么瘦,倒还有些力气。 不多时,刘七巧便回了牛家村。马车才道村口,刘七巧就吆喝着车夫停了下来,因为她还不着急回家。刘三叔家离村口不远,刘七巧也懒得坐车,不如自己下来走过去。王氏那长烂嘴,也不知道把那破事传给了多少人,她今天要不去王氏家闹一闹,她就不叫刘七巧。 刘七巧才过了小桥,就看见王老四赶着个驴车一溜烟的往村外跑,见了刘七巧拉住了驴车道:“七巧,你二嫂要生了,你三叔请我去请何稳婆,要不然你先去你三叔家看看?” 刘七巧一听就知道坏了,怎么可能生呢,她还没到日子,只怕是有动了胎气,闹个出血。刘七巧忙拉住了王老四道:“我二嫂这会儿人怎么样?” “不知道,我这不刚从地里才被喊出来。”王老四如实回答,一鞭子打在驴身上,正急忙往外头赶。 刘七巧忙喊住了他道:“你别去请何稳婆了,把……把刚刚走的那两辆马车给喊回来,杜大夫在车里呢,有他在我放心些,我在这儿等着!” 王老四一听,忙甩了鞭子跑去追去了。 刘七巧心里这时候乱着,昨晚还说了要好好养着的人,怎么可能今天就生了呢?不知道有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可若是不疼,那也不能算要生了,估摸着是假性宫缩带上了见红,大家伙全认为是要生了。可是这血止不住,产妇最后还是危险,弄不好就是个大出血,谁也救不了她的命了。 杜若送走了刘七巧,上了大道,这是一溜烟的直路,大概一个半时辰,就能回京城了。杜若坐在车里,正闭目养神,想想这一天以来的见闻,当真是让自己收益匪浅。一个土生土养的乡下姑娘,见闻胆识当真是让自己刮目相看。杜若想到这里,倒有几分舍不得起来,便顺手挽起帘子,朝着牛家村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恰巧看见了从后面赶着驴车追过来的王老四。 他们昨天是一起从林家庄回来的,杜若自然认得了王老四,连忙喊前头的齐旺停下车。王老四在后头扯着嗓子大喊,但是因为离的太远,又夹着风声给吹远了,所以一路上大家都没听见。这会儿车停了下来,大家伙才听见了王老四的喊声。 “杜大夫,您先等等……”王老四气喘吁吁的赶车追了过来,开口道:“七巧家亲戚要生娃,七巧正在村口等着您呢。” 杜若见他神色很着急,便多问了一句:“是昨天去看过的那家亲戚吗?” 王老四点点头道:“可不是,还没足月呢,她应该比我嫂子还晚一些,我嫂子还没发动起来呢。” 杜若也不耽误,忙对齐旺道:“我们回去瞧瞧。” 齐旺看看天色,这都快午时了,再耽搁下去,回京又得天黑了,可耐不住自己主子吩咐,只得回道:“那主子您得快点,不然老太太可就急坏了,夫人也要给小的排头吃的。” “行了,回去有我,你快赶车吧。”杜若说着,对前头的车道:“春生,你先带着王妈妈回去,路上盯着林老二,捆结实点,回去把事儿禀了,让你爷爷处里去,不必等我了。” 前头赶车的人应了,又重新打了马走了起来,王妈妈从马车里透出头来道:“少爷,你可早些回来,可别迟了。” 杜若交代完,跟着王老四一起又来到了牛家庄。这时候刘七巧正站在村口来回的走路,见了杜若道:“你快给开一幅催产的药,我让老四抓去。” 杜若心下一惊,这催产的要他不是没有,可向来不可乱用,就是宫里的娘娘们来要,那也是不能乱给的。 “恕在下才疏学浅,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种药。” 刘七巧见他不肯给,也没有别的办法,拉起他的手往刘老三家跑。后面的王老四和齐旺只得跟着,但是过了小桥,王老四的驴车能过去,杜家的大马车却是过不去了。王老四只好领着他把车停到了刘七家前面的院子里。 刘七巧跑的快,一路上都拉着杜若的手,这时候见刘老三家门口围着几个人,就知道情况不好,急忙挤了进去道:“快让下,我带了大夫来。” 杜若大病初愈,一直在养生,被刘七巧这样拉着走了小半里路,一口气还没喘得上来,脸色都苍白得厉害。他身上还背着一个几斤重的药箱,这会儿脚底直打颤。刘七巧见他脸色苍白,连忙伸手夺了他的药箱背在身上,从人群中挤出一条道来,把杜若拉了进去。 刘七巧正打算进房,冷不丁就听见里头哐当一声水盆砸地上的声音,接着是王氏骂骂咧咧道:“你到底是生还是不生,你发个话,一会儿肚子疼,一会儿又不疼,光见红不破水,你这是生金蛋呢你?” 刘七巧推了门进去道:“三婶说话可真好听,外头乡亲们还在呢。” 王氏见是刘七巧来了,垂下眼皮道:“我哪里说错了,我哪一句说的不对?我这辈子生了四个娃,也没见过这样的,七巧,你才多大岁数,就联合着你三叔来整治我,我当婆婆的人还得给媳妇端屎端尿的,这叫什么事儿?” 刘七巧也没工夫和王氏口角,里头小王氏在床上哭的七死八活,嘴里不清不楚道:“这娃我也不生了,我就是一头碰死,我也不受这罪过。” 杜若这会儿已经喘够了,见了这阵势未免也有些手足无措。平常找他看病的人家都是京城的大户人家,虽说哪家没有些腌臜事情,但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断然不会在外人面前就这样骂骂咧咧的耍嘴皮子。杜若正愣着,刘七巧从背后推了他一把道:“你快先看看呢。” 杜若和时候才回过神,连忙上前,也顾不得平常给女子看病的礼仪,直接就把起了脉来。过了良久,他才开口道:“确实还没有到瓜熟蒂落之时。” 刘七巧点点头道:“可她下面血流不止,昨儿我本想让她在床上养着,等养到了时辰再说。” 杜若转头问小王氏道:“见红可多,不动的时候,是不是少些?” 小王氏平白被这样一个俏生生的年轻公子问起了如此私密之事,羞得连方才想一头碰死都忘了,只红着脸道:“前几个月在娘家的时候,倒没有,后来回这里,干了两天杂活,就开始了,比起葵水还少些。” 刘七巧一听,果然和她猜测的没有多大区别,这量还挺大的,按照这个量,只怕是熬不到自然发动了,到时候还没生呢,产妇都已经贫血了,再来一下大出血,阎王爷也救不了小王氏了。   ☆、第25章 “我不是昨晚让你从今天起就在床上呆着吗?你怎么又不听话,我还能害了你不成?”刘七巧知道肯定是王氏不服,又在小王氏耳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所以小王氏肯定就没按照指示,在床上躺着,所以才故意这么问了一句。 刘老三也在房里,听着这话便道:“一大早的,我没在家,怎么的她就下床到院子里打水洗起衣服了。” 刘七巧瞧了王氏一眼,这可真是厉害婆婆啊,叫大肚子的儿媳妇洗衣服,亏她做的出来。王氏道:“我可没让她洗衣服,我不过就是让她打两盆水,把衣服泡一下,这能累到哪里?” 小王氏这回儿也低头了道:“我原想着,这也没什么,可谁曾想才动了两下,下面有热乎乎的,肚子都疼了起来,这才让婆婆喊人的。可这会儿又不疼了。”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果然是遇上假性宫缩了。她扯了扯杜若的袖子道:“杜大夫,您看这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您还能吝啬您那一个方子吗?” 杜若想了想,可不是,以小王氏现在的状况,恐怕是熬不到开动的时候,为今之计就是在母体还没有受损的情况下,服下催生药,让孩子早点出来。只是这催生药对母体的危害也不是没有,弄不好只怕这辈子都生不了第二个。宫里的那些娘娘们,为了能让皇子在排位上争个先,谁也没少想办法。这办法唯一的好处就是,孩子没足月,个头小,生起来不费力气。但是也有那种胎儿位置还没正,催不出来,结果头朝下,一尸两命的。 刘七巧见杜若迟疑,小声在他耳边道:“昨儿我摸过,我二嫂胎位是正的。杜大夫你若不肯,我刘七巧也不怨你,只是我刘七巧手上还没死过人,你若不帮这个忙,七巧还真不知道后果。” 杜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产妇,刘七巧说的不错,再这样下去,小王氏能保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是一个大夫,他不能见死不救。杜若叹了一口气,瞧了刘七巧一眼,开口道:“七巧姑娘,把我的药箱放下来吧。” 刘七巧这才觉得自己肩头实沉实沉的,急忙把药箱放了下来道:“你慢慢写,随便写,反正我不会偷看的。”刘七巧知道,这一剂催生的药方,很多稳婆都想着要。为什么呢?因为不光宫里的娘娘生孩子要争个先后,就连大户人家的姨奶奶、太太们,也为了这个要争个你死我活。 杜若莞尔一笑,他到不担心刘七巧打这个念头,写好了药方交给刘七巧道:“你现在就让人去抓了药回来熬上,我等孩子生下来了再走。”刘七巧见杜若这样认真负责,心里也觉得一阵暖意,急忙到门外,找了王老四让他到附近镇上最近的药铺去抓药。 因为有杜若在,王氏也不敢乱说话,杜若见房里安静了下来,又想起方才这一对婆媳吵的不可开交,为了防止她们再次吵起来,他只能稍微的为她们和解一下道:“另儿媳这种情况是病,并非她偷懒,女人生孩子虽说简单,但也有很多特殊状况,不然怎么说是往阎王殿里转了一圈呢。”他说完,便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跟他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于是板着个脸,开口道:“我先到外头去了。” 刘七巧跟着他往外走,才走了两步,转头看了一眼王氏道:“三婶,那赵寡妇投河是因为人家说她勾搭了不三不四的人,肚子里怀了孽种,跟我们家半点关系也没有,托您这张快嘴,我一气之下,把人家赵寡妇的肚子都给剖开了,也幸亏如此,才证明了人家赵寡妇是个三贞五烈的好女人。” 王氏一听刘七巧把人尸体的肚子给剖开,吓的小腿肚子抖的没完,一双眼睛都直了。刘老三听刘七巧这么说,又想起今儿一早在田里头听见的传闻,顿时什么都懂了,一巴掌把王氏打的趴在地上道:“你这个爱乱嚼舌根的,跟你说了多少回,你若是再管不好这张嘴,咱们老刘家也留不得你了,平白就给自己人抹黑,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要不是老二家,你能在家过奶奶一样的日子,用不得下地吗?” 王氏一听刘老三真的怒了,抱着刘老三的大腿道:“当家的,我错了还不行?我嘴碎,我这不是也听赵家村那边人说的吗?我自己哪里会这样乱说呢!” 刘老三一脚踹开了王氏道:“你当我不知道呢,前些天赵家村那些人怎么来的?你回了一趟娘家都干了什么好事儿?你倒是说说看啊?我昨儿遇上你二弟,他还招呼我说,怎么你给出的主意不管用,你倒是说说,你给出的什么主意?” 刘七巧在一旁听着,也知道刘老三这会儿是趁着她,故意让自己消气呢。不然怎么前两天不见上门道歉的,这会儿全一窝子说开了。刘七巧见王氏也吓的够呛了,便开口道:“三叔,你也别太怪三婶了,怎么说她也不是为了别人家。”刘七巧顿了顿,瞧见刘三婶正坐在地上捂着脸哭,继续道:“可是三婶这脏水都给泼出去了,我家的名声也不好,赵家村的人算是明白了,但牛家庄这百把户的人家,还得三婶帮我家去解释解释。” “这……怎么解释啊?”王氏一时止住了哭声,犯难了! “简单,三婶你挨家挨户去说呗,反正平日里你也习惯串门子侃大山的,趁这会儿大中午的,三婶权当出去晒太阳,一会儿等王老四抓了药材回来,我保证让你抱上娃。” “你……”王氏的脸一下子绿了一大半。 杜若正站在门外听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这刘七巧的厉害,他算是见识了,手段还这么狠,杜若觉得,他若是真得罪了她,只怕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一时间已经到了午时,杜若早上吃了点汤面,这会儿早饿了。刘七巧从房里出来,看看天色道:“老四去抓药,少不得还得一个时辰后才能回来,既然今天是我请你留下的,算了,本姑娘就留你一顿饭吧。” 杜若背着药箱,跟在刘七巧后头,看刘七巧在前面领路,两根辫子一跳一跳的实在可爱,忍不住又逗她:“我这连连在你家吃几顿饭,要报起恩来可就难办了。” 刘七巧见他这么说,回头瞪了杜若一眼道:“小心眼!”刘七巧在路边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手中甩来甩去,开口道:“我心中你这种世家公子,别说风度翩翩、貌若潘安吧,至少也是一身正气、浩然磊落的,哪里像你这样?”刘七巧果然也是前世穿越小说看过的节奏,穿越文男主的有点,她记得很清楚。 “我这样有什么不好吗?”杜若笑着问她。 “好?哪里好?风度翩翩、貌若潘安嘛……算你及格。”刘七巧转过头来,开始品评杜若这个人,说句实话,他还真是长的俊秀,但不是那种英气逼人的美男子,而是那种温文尔雅,谈吐举止都极度让人舒服的书生。但若是你深究起他说话的内容,前面那两个词就要打点折扣了。 “一身正气、浩然磊落,你还差远了,你身上只有一身小人之气。”刘七巧一边说,一边得意的颠起步子。可乡下的田埂不平,刘七巧这一颠就踩到了一块石头,紧接着她惊呼一身,身体就往路旁的麦苗地里倒了下去。 杜若连忙伸手去扶,刘七巧一时心急,扯了东西就拽,只拉住杜若的一片衣袖,两个人噗通一声,一起栽到了路边的麦田里。 高高的麦穗遮住两个人的身影,放眼望去四周都是碧绿的麦苗。只有头上的一片蓝天,一望无际。杜若直停停的压在刘七巧没有几两肉的身上,刘七巧抬起头,额头正撞上杜若俊挺的鼻尖。 “哎……”最柔软的地方被撞上,杜若疼的差点儿飚出泪来,偏偏他两只手都撑在刘七巧的身侧,只空出一只手来揉鼻头,身子一下子就贴在刘七巧的胸口。 还未发育完全的少女,胸口如飞机场一样平坦。但即使如此,在重压之下,还是有一些不容忽视的小土坡,在运动中被挤到。 “疼……”刘七巧咬牙,少女的那个部位是很敏感的,碾压之下让她疼的忍不住蹙起了眉宇。 杜若这会儿忽然清醒了过来,急忙翻身离开刘七巧的身子。药箱里的东西洒了满地,杜若一时尴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偷偷的查看刘七巧的脸色。   ☆、第26章 刘七巧方才是真的被压疼了,小眉头拧到现在还没松开。她现在是个少女的身体,那地方得多脆弱啊!被一个大男人整个身子往上头压,刘七巧觉得那地方肯定都给挤红了。她偷偷侧过身子,掌心托着疼痛的地方,轻轻的揉了揉。要是杜若不在,她一准就把肚兜揭开,看看有没有伤了。 “你……你没事吧?”杜若见刘七巧背对着自己那委屈的小模样,没得心里就觉得心疼了起来。他本来是好心想要拉她一把的,这本来就是意外。 刘七巧揉了两把,没方才那么疼了,这才从麦田里站起来,谁知道远远的忽然听见有人往这边走过来的声音。刘七巧这会儿正和杜若两个人摔在麦田里,孤男寡女的,要是被传出去那又是一件有关贞洁大事儿。 这麦田大约有一人高,若是靠边躲着,就不容易被上头的人发现。刘七巧一听来人的声音近了,急忙扑到杜若的身上,在他耳边道:“嘘,有人来了,我们这样,你懂的?”她朝杜若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往田埂下靠了靠。杜若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紧张的很,一把抓住了刘七巧的手,掌心微微汗湿。这种感觉,像极了他小时候饿肚子,悄悄去老太太屋里偷点心吃。虽然他知道老太太不会怪罪他,可这种心情,总让自己觉得刺激又激动。 两人靠着田埂,等待着上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又越来越远。杜若握着刘七巧的手也越来越紧。刘七巧挣了两下,因为杜若手心有汗,倒也很容易就挣开了。刘七巧一扭头,忽然看见杜若的脸不知什么时候红到了耳根。再一想杜若那汗湿的掌心,刘七巧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正是一个胆小鬼,嘴那么厉害,胆子那么小,你这样能做大夫吗?今儿早上看你见到死人还挺淡定的,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刘七巧最大的毛病就是,自大的时候就忘记自己应该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杜若的脸红,手心发汗,那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是一个秀气又可爱、精灵又古怪的女孩儿。 杜若脸上一冷,继续捡自己药箱里的东西。刘七巧见他不说话,也不默不作声的为他捡起东西。两人把药箱整理好,杜若先把药箱递了上去,正想自己网上爬,见刘七巧顺着田埂下头走,顿时就明白了。顺着田埂有小路能上去。 不一会儿,两人出了麦苗地。远远的就看见刘七巧家的烟囱冒着烟。李氏刚送了钱寡妇下葬,也回了家,她这几日忙的不停,脸上也有些倦容。见刘七巧领着杜若又回来了,忙迎了上去问了几句。 刘七巧只好把刘老三家的事情说了说,又说起今儿一早的事情。李氏道:“怪不得我方才从外面回来,说你三婶正在串门子呢,这肯定是你的主意不是?” 刘七巧道:“三婶那嘴巴忒毒,我这不是给她点教训吗?依我看三叔也是纵着三婶的,他明知道那群人是三婶招来的,不闻不问的,要不是有今儿这事儿,他铁定给她瞒得严严实实。” 李氏却笑着道:“夫妻间可不就是要帮衬着,我觉得你三叔也没大错。” 刘七巧知道李氏心好,也没接她的话,这会儿钱喜儿从里面出来,见了刘七巧道:“七巧姐姐,你回来啦。” 刘七巧对钱喜儿还算喜欢,就抱着她往里头走,转过身对杜若道:“你进来吧。” 杜若进门,看见齐旺正在刘七巧家等他,齐旺见杜若来了,忙迎上去道:“少爷,咱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李氏忙转身道:“不着急,吃了中饭再走吧,这里到京城,还得一两个时辰呢。” 沈阿婆这时候也出来喊人吃饭,见回来了道:“七巧,你二嫂子怎么样了?” “情况不大好,所以把杜大夫也留下了,一会儿等老四抓了药回来,吃过了就得发动了。”刘七巧说着,就往里头去,她先回了自己得房间换了一套衣裳,方才和杜若一起跌到麦苗地里的时候,身上被蹭了不少绿油油的麦青色。 刘七巧换了衣裳,来到厨房,难得一张八仙桌坐的满满当当的。 李氏正招呼杜若吃鸡:“也不知你们城里大户人家平常吃什么,我们乡下人家,平常吃的都是自家地里种的,鸡鸭多半也都是家养的,这里离集市远,平常也就只能吃点腊肉熏鱼的,你可别嫌弃。” 刘七巧见杜若唯唯诺诺的应着,脸上恭恭敬敬的,还真是温文尔雅的公子哥派头。刘七巧拉了板凳坐在李氏边上,夹了一只鸡腿放到李氏的碗中道:“娘,你别管他,他吃不惯就饿肚子呗。” 李氏知道刘七巧被自己惯坏了,平常她就是一个快人快语的性子,这会儿还这样,可不行。怎么说她们过不了多久也要上京城去的,刘七巧这脾气是得改一改了。李氏把饭碗往桌上一撂,开口道:“七巧,你看看你,还有没有半点闺女样,下个月你爹就要来接我们,你这样别说是给少奶奶当使唤丫头,就是个洗扫的丫头,也没人要啊!” 李氏这一着急,就忘了外人在场,把刘七巧一顿说。李氏平常溺爱刘七巧,从来没说这样的重话,今天当着杜若面发作,其实也有心思的。李氏打心眼喜欢杜若,可她也知道杜若是什么人,以刘七巧的出身,只怕是高攀不上了。但她心里又有些不甘心,所以见刘七巧在杜若面前还不懂讨好卖乖,她就越发惋惜了。这一惋惜,难免就有些上火,一上火说话就不好听了。说白了还是一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那。 刘七巧见李氏从来不凶自己,今天明摆着就因为杜若在,才平白无故的给教训了一顿,心里便不由更加生气了!虽然她芯子里是一个现代的老剩女,可自从来到了古代,她做的可都是让人宠着的小姑娘,脾气也就上来了。她本来对进京这件事情不长草,这会儿被李氏一说,就更反感了,直接拍了碗道:“谁爱进京谁进京去,乡下哪里不好,非要往城里拱去。娘你要是怕爹找二房,你自己去就是,我不去!” 人在气头上,说的话就不过脑子,本来好端端的一顿饭,顿时乌烟瘴气。刘七巧这句话真好说在了李氏的痛处,李氏一急,甩手一个巴掌就打在了刘七巧的脸上,连她自己也没反应过来。等李氏反应过来的时候,刘七巧捂着个脸,已经跑到外头哭去了。 李氏看看自己麻辣辣的掌心,方才那一巴掌打的不轻,她现在悔都来不及,只坐下来抹起泪来。 钱喜儿吓的饭都不敢吃,放下筷子规规矩矩在那边坐着。沈阿婆也是第一次见李氏和刘七巧吵嘴,正不知道要劝哪个好。 杜若见饭吃不成了,不由放下筷子走到门外,见刘七巧正蹲在枣树底下耸着肩膀抹眼泪了。这种时候的刘七巧,倒是像足了十三四岁的姑娘家。 杜若没有安慰女孩子的经验,而且在杜若看来,刘七巧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所以他想了想道:“我看你平常嘻嘻哈哈的,怎么原来是个绣花枕头,多大点事儿,就哭鼻子,我还真当你是个大人,看来是我错了。” 没想到这激将法还蛮管用的,刘七巧擦擦眼泪果然不哭了。不过这也是因为刘七巧她自己想通了。第一,她本来就不是这世道的人,要完全理解这古人的习性也有些难度。第二,按照古人的说法,李氏确实是在为她的将来担心,谁家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贤良淑德、贞静敏慧。她方才说话也确实太冲口了,说什么不好,非得说什么二房……张氏就是吃了一辈子二房的苦。自己用这个来吓唬李氏,也确实太不地道了。 想到这里,刘七巧也豁然开朗了,既来之则安之。穿越大神没让她穿越成那种嫡母不爱,生父不理,姨娘不靠谱的庶出小姐,已经算是天恩了,她不该这么挑三拣四的。 “谁说这是小事?关于女孩子家的事情,怎么能说是小事呢。”刘七巧撇撇嘴道。 “七巧姑娘家的门槛都换过了,难道这些小事还不能解决吗?”杜若见刘七巧不哭了,便又故意逗她。 刘七巧觉得杜若这人正是可恶的狠,还真让人牙痒痒。一会儿人模人样的,一会儿又这种小人得志样,忍不住哼了一声道:“杜公子放心吧,你想报恩,我还不给你这机会呢!” 杜若见刘七巧有心思开玩笑了,就知道她大概不生气了。这会儿李氏也出来了,见刘七巧蹲在树下,开口道:“七巧,娘不该打你,你别跟娘置气,娘这都是急的。”李氏说着,恨不得拿手抽起自己来。 刘七巧忙从树底下站起来,拦住了她道:“行了娘,我还没吃饱呢。”她说着,朝杜若使了一个眼色道:“杜公子你吃饱了吗?” 杜若愣了愣,只好很给面子道:“在下也还没吃饱,不如一起再吃点吧。”   ☆、第27章 李氏抹了一把泪,抬头又瞧了杜若一眼,越发觉得这公子哥实在是顺眼。可在看看人家这打扮,这通身的气派,像自己这样的人家,七巧这样的出身,就算就算是去做个姨娘,只怕也是入不了人家的眼的。 李氏只好压下自己心中的郁结,几个人又进去吃起饭来。这会儿大家吸取了教训,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钱喜儿很识相的给刘七巧夹了一只鸡腿,小声道:“七巧姐姐别哭,伯娘不是故意的,伯娘很疼姐姐的。” 刘七巧夹了鸡腿咬了一口,嘟嘴道:“喜儿最乖了,等姐姐下次赶集,给你买好吃的。” 钱喜儿开心的点了点头,满意的扒起饭来。 刘七巧注意到杜若吃饭的速度很慢,几乎是很少的几粒米往嘴里拨。她想起小时候自己读红楼梦,似乎达官贵人家里面主人吃的米也比下人精细。刘七巧家是刘家村难得几家能吃上珍珠米的人家,但就这口感,刘七巧刚穿越来那会儿,还觉得糙得很。李氏观察到之后,特意在每次煮饭之前,会用自家的石臼再舂几次,这样外头的苞谷皮就会少些,口感也会细腻很多。舂剩下的外壳正好用来喂鸡鸭,一点儿也不浪费。 但即使如此,这米的口感和京城里贵人家吃的碧梗米,还是有些区别的。刘七巧见杜若吃的慢,就知道他是吃不习惯这米,可在看他的神色,没有半点嫌弃和挑剔,不过就是一口一口吃的极慢。 谁知道饭才吃了一半,刘老三就又找上了门来。原来王老四已经把药给买了回来,这会儿正在药罐子里泡着水呢。 “七巧,这药买回来了,你正泡着呢。我这特地跑来问问,要怎么用?”刘老三现年也三十五六了,这还是第一回抱孙子,心里也着急的很。 杜若见状,忙放下了碗筷道:“三碗水煎成一碗,喝下去之后过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发动,我们吃完了午饭,就过去,您不用担心。” 刘老三听了杜若的话,总算放下心来,点头哈腰的回家传话去了。不多时,大伙儿已经吃完了饭,杜若却还在那里细嚼慢咽,其实这会儿杜若已经很勉强了,因为他们家中的教养,是不准留饭的,尤其是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但李氏不知道他的饭量,只瞧着他年轻轻的小伙子,应该能吃不少,所以满满当当的给他盛了一碗饭。杜若肠胃不好,平素在家吃的都是软的好克化的东西,这一碗米饭颗颗饱满,再加上刘七巧喜欢吃硬米饭,李氏煮饭的时候时常少放一勺水,所以这米粒也是颗颗实在的。杜若吃了小半碗,已经有些饱了,但是这是在别人家,若是留饭就太过失礼,所以他仍旧保持的频率,慢慢的往嘴里送饭。 “吃不下就别吃了,我知道我家的米没你家的好吃。瞧你那样儿?”刘七巧瞥了一眼杜若,满不在乎道。 杜若心想,我这明明没露出吃不下的表情,她倒是怎么看出来的呢?其实刘七巧说的吃不下并不是吃不饱的吃不下,而是说杜若嫌弃她家米不好,故而吃不下。杜若会错了意思,丢下碗筷也就不吃了。刘七巧站起来,鄙夷的看了一眼杜若,心想这些公子哥儿可真是娇生惯养的,一碗饭就把他给打倒了,昨儿吃面怎么似乎连面汤也没留下来? 两人吃完了午饭,一起去刘老三家,杜若让齐旺背着药箱,跟在后头。他平日出门,都是小厮老妈子前后跟着的,走的路也少,这几日在这田埂里穿来穿去,杜若觉得脚底心都有些疼了。刘七巧完全没有这种意识,乡下的姑娘大脚的多,因为要出门种地。她当时张氏也是想给她裹小脚的,但是那时候她恰巧穿越来了,软磨硬泡这么一阵子,总算躲过了一劫。 刘七巧回到刘老三家,见王氏正冷着脸从外头回来,刘老三见了她道:“你这西头还有几家还没去呢,还不快去!” 王氏怯生生看了一眼刘老三,伏低做小道:“我这不是看见王老四回来,特意回家熬药来的吗?一会儿还要烧热水什么的,我总要搭把手的。” 刘七巧其实也不过就是想出一口恶气,倒也没有那种非把人给逼的怎么样怎么样的心思,所以她开口道:“行了,三婶说的是,快去熬药烧水吧。” 没过一会儿,刘老三的儿子们,刘大牛和刘二牛回来了。原来今儿一早,以为小王氏要发动了,刘老三就含着刘二牛去庄上把刘大牛给喊了回来。这会儿刚刚赶路回来,进门第一句话就问:“我儿子,我儿子出来了没有?” 王氏瞪了一眼刘大牛道:“你儿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王氏说着,扭头看了一眼靠在炕上的小王氏,愤愤的出去了。 小王氏看见刘大牛回来,眼泪啪啦啦的落下来,心里委屈的没处说,又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数落自己的婆婆,于是只靠在刘大牛的怀里落眼泪。 刘七巧见了,皱了皱眉头道:“二嫂子,省些力气吧,这会儿吃过午饭了没有?” 小王氏摇了摇头道:“家里没人做饭。” 刘七巧这才想起来,方才王氏被她赶出去澄清那些流言蜚语,小王氏就捂在床上不能动,刘老三一看就是不会做饭的人,这会儿肯定一家人还饿着肚子。 这产妇不吃饱,生一半没力气可怎么行?以前她不负责顺产,但是听说助产士说,顺产的姑娘们都要准备个巧克力之类的,就怕后头饿了没力气。刘七巧想了想,走出了房间,见杜若在厅里坐着,径自去了刘老三家的厨房。 王氏正在小炉子上熬药,大灶上也烧着一锅的开水。刘七巧见他们家厨房里挂着面条,索性从一旁的热水里舀了一瓢到另外的锅里,冲着灶头里面的王氏道:“三婶,你给另外的灶膛加把火,我给二嫂子下碗面条,这不吃东西,一会儿使不上力,受苦的可是你家孙子。” 王氏心里不痛快,见了刘七巧心里痛恨的很,偏偏拿不到她半点错处,只能悻悻道:“我这一把年纪的,也不知道跟你犯了什么冲,回头你们家进城了也就清静了。” 刘七巧看着王氏这种吃瘪的模样,心里暗暗高兴,一边下面一边道:“你只看好你家锅里的,别惦记别人家的不就得了,没那么长的手,就别够那么远,我娘是个大善人,我刘七巧可不是。” 王氏恨的直咬牙,往灶膛猛塞了几把柴火,刘七巧眼看着这锅里的面汤怎么少了下去,急忙捞了面条起来。再低头一看,那铁锅底被王氏给捅出了一个窟窿来。刘七巧捧着面碗大笑道:“三婶,你这何必拿自家的锅撒气呢,瞧瞧这好好的一口铁锅,可不就坏了?” 王氏急忙抽了柴火出来,那柴火上湿漉漉淋着水,溅了她一身。刘七巧道:“我爹这个月不回来,这铁锅只怕得三叔自己上城里去补咯!” 小王氏吃了面条,不一会儿王氏把催产药也给端了进来,见了刘老三道:“他当家的……”刘七巧见王氏吞吞吐吐的,便知道她不敢说那锅的事情。这世上的事情也就是奇怪,别看王氏厉害的很,刘老三看上去是个老实人,可王氏就还对刘老三有那么点怕处。 刘老三问道:“怎么了这是?” 王氏道:“咱家那口铁锅给坏了。” “好好的怎么就坏了呢?这才用多久,上回才修好的,又哪儿坏了,我说你这锅铲子就不能轻一点不?这每回做饭,厨房里就跟打仗似的。” 王氏有口难言,眼珠子盯着刘七巧,恨不得把她给剜死了才好。刘七巧笑着道:“三叔,也别着急了,总不能家里没锅开火吧,我家厨房还多一口空铁锅,一会儿让二牛哥去取吧。”刘七巧是个直性子,她虽然嫉恨王氏,但刘家这一大家子,都是实心肠的好人,尤其是刘老三,是实打实的为刘老二办事的,这些年也没少给刘七巧家方便。 “那七巧我就不客气了,等我家的锅补好了,就给你家送回去。” “行。”刘七巧应了一声,见小王氏没发动,也不在房里杵着,往外头厅里来。刘七巧才出来,就看见杜若捂着肚子,双眸紧蹙的低着头,额际上还有豆大的汗珠子。一旁的齐旺急的跪在了地上,仰着头盯着他道:“少爷,你这是怎么了?少爷,你可别吓唬旺儿,旺儿这就去牵车咱们走。” 杜若忍痛摇了摇头道:“不碍事,一会儿就过去了。”他大概是忍得久了,指节都握的发白了,伸手往桌上的药箱探过去。刘七巧忙上前帮他打开了药箱,里面林林总总的摆着五六个药瓶,刘七巧一样一样的拿出来道:“哪一种?” 杜若一样样看过来,一一的摇头,怎么偏偏自己要的那一种就不见了呢!   ☆、第28章 刘七巧见他难受,心里也不免着急了起来道:“你这大夫也真是的,自己病的药反而不带上,现在怎么办,自作自受了吧?”刘七巧觉得自己被杜若给传染到了毒舌的毛病,心里明明很着急,怎么出口却不好听了起来。 杜若摇了摇头,阖眸想了想道:“田埂,田埂下面……” 刘七巧茅塞顿开,急忙往门外走,回头见了跪在地上的齐旺道:“你可看好了他,别死在牛家庄,我们这里可得罪不起贵人的。” 齐旺急的小腿子都抖了,听刘七巧说着话,气的眼睛鼻子都揪在起,抹了一把泪抱着杜若的腿道:“少爷,你可不能有事啊,你别吓唬旺儿,旺儿还没娶媳妇呢,不想被我爹打死。” 杜若又是疼又是气,又是被刘七巧给数落的哭笑不得,按着他的头道:“打死了好,打死了到下头你还服侍我,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的情义了。” 齐旺整个脸都吓黑了,往杜若身上蹭着泪道:“少爷,你别动,我这就去牵马车,咱要死也不能死这里。” 杜若一把打在他的头上,咬牙道:“少说两句,我这一阵过去也就好了。”杜若现在心里已经悔死了,他太低估了刘七巧家那一碗硬邦邦的白米饭。他从病愈之后,在家中连碧梗米饭也吃的很少,每日都是汤水,粥面的养着,他自己觉得自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特别是在昨晚,他吃下了刘七巧那一碗刀削面之后还安然无恙的睡了一晚上,一下子让他的放低了警惕。 刘七巧出了门,她心里也弄不清杜若那是啥毛病,看他手捂住的地方,应该是胃部。他人那么瘦,估计应该是和消化不良有关的毛病。刘七巧心里想着,一会儿就跑到了方才他和杜若摔下去的地方。方才他们两个是不小心摔下去的,所以谁也没注意到这田埂的高度。这会儿刘七巧往下头一看,这足足一人高的地方,她方才一着急,居然忘了从边上给绕进去。刘七巧也没多想,憋着一股劲闭上眼往下跳,那左脚也不知道踩了个什么东西,脚脖子一扭,疼的她顿时眼泪都飚了出来。 刘七巧心想这下可完蛋了,方才那一扭只怕伤的不轻。等她反应过来撩开裤腿一看,果然整个脚踝都已经肿了起来。刘七巧恨恨的搬开脚,仔细一看,却是一个青花瓷的小药瓶,躲在这麦苗底下,只怕方才捡的时候给盖住了没看见,要不是她一脚踩在上头,没准还真找不到呢。这真叫: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刘七巧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周围被压坏的麦苗地,确认里头再没有任何一个药瓶子之后,起身往刘老三家走。这不走不要紧,一走,刘七巧就彻底蒙了,方才那条腿肿得跟粽子一样,稍微一点地就疼得钻心。 刘七巧没法子,跛着走了几步之后,把人家田里做稻草人的竹竿给拔了下来,当成简易的拐杖,拄着一瘸一拐往刘老三家去了。 这半里多路整整走了刘七巧一炷香的时间,刘七巧捱到门口,往门槛上一坐道:“快把你这太上老君的救命仙丹拿走。” 齐旺正哭得眼泪哗啦啦,闻言急忙往刘七巧这里拿了药送到杜若跟前。杜若示意他倒出六颗药丸来,放在掌心灌入喉中。齐旺左瞧又瞧的,也没瞧见这厅里有茶水,刘七巧道:“厨房有水,你走那个小门过去就好。” 齐旺急忙往厨房去,在厨房翻了半天,也只有锅里的烫水,他只好倒了一碗出来,伸着头往上面吹冷气,又怕吹出自己的口水来,样子说不出的好笑。 刘七巧看着就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她抬起头却正好看见杜若接过了那碗水,低头缓缓的抿了一口。真是一个长的让人觉得人神共愤的帅哥啊,可惜了,看上去身患恶疾,不知道能活多久。 刘七巧这心里还没对如若yy够,刘大牛从房里跑出来喊道:“七巧,七巧,你家嫂子有动静了,喊肚子疼呢!” 刘七巧一听,忙站起来道:“不着急,我这就进去看看。” 刘七巧刚一起身,牵动了她脚踝上的伤,她手里撑得竹竿咕噜噜的滚到了杜若的鞋边。刘七巧抱着脚踝,恨不得疼得在地上打滚。 “劳驾,快把拐杖给我。”刘七巧眼底还蓄着泪,抬头对齐旺道。 刘大牛见刘七巧摔了一觉,急忙跑过来,将她扶了起来,问道:“七巧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呢,这脚是怎么了?” 刘七巧觉得自己倒霉,也不愿意多说,扶着刘大牛道:“刚才出门不小心摔了,不打紧,一会儿我回家擦点跌打药就好了,走,咱们进去看看嫂子。” 刘大牛赶紧诶了一声,扶着刘七巧进去。杜若这会儿疼痛已经好了点,见刘七巧往里头跑,忙开口道:“你先坐下来,我看看你的腿,她这会儿才开始疼,少说还得一两个时辰才能下来,你现在进去也没用。” 刘七巧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一般从阵痛开始,到最后婴孩落地,中间少不得几个时辰。开指快的人大约也要两小时,慢一点的,折腾个三天三夜的,那也是有的,她这不是正要进去给坚持一下开到了几指么。 刘大牛头一次当老爹,他不懂这个道理,嘟囔了一句道:“里面人还疼着呢,这位大夫,你看着……” 杜若一只手还捂着肚子,也没多少力气和刘七巧闲扯,毫不客气的开口:“我看你是故意不想好了,好赖上我吧,我这人也没别的坏处,但就是不喜欢蹶子。” 刘七巧一听,这火突突突的就冒起来了,感情还真没完没了了,刘七巧推开刘大牛,往边上的椅子上一坐道:“大牛哥,你先别着急,二嫂子要疼一会儿呢,没那么快,我一会儿就进去,你先进去哄哄她。” 刘大牛听刘七巧也这么说,才算是信服了,往里头去哄媳妇去了。这会儿小王氏疼的频率不高,也没有那破空的大喊声,偶尔阵痛来了就哼哼两声。杜若见刘七巧做了下来,他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上前来。 齐旺很识相的给他搬了一个小墩子坐下,杜若抬头看了一眼刘七巧,刘七巧也低头看了一眼杜若,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闭了嘴。刘七巧不敢开口说话,是因为她尴尬,她来了这世界也快七八年了,虽然对某些习俗很不以为然,但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她一直很遵守这些古人流传下来的老教条。 想当年《还珠格格》热播的时候,柳青不过就是给金锁揉了一下脚踝,金锁就以身相许了。虽然杜若如今的身份是个大夫,可他们毕竟一个男未娶,一个女未嫁,要是这事儿传出去了,总也是不好的。 杜若见刘七巧半天没伸出自己的脚,抬起头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还以为七巧姑娘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原来我又看错了,尸体都敢看,不敢给人看自己受伤的脚踝。” 刘七巧眯了眯眼,凑到杜若的面前,盯着他挺拔的鼻梁,总有那么点心猿意马:“我这不是为你考虑吗?你看看你,这高门大户的,要是被我这乡下丫头赖上了,那岂不是人间悲剧?” 杜若扭头一笑,伸手抓住刘七巧的小腿往外一拉,疼得刘七巧哇哇喊了两声,还没等刘七巧先开口,杜若就道:“得了吧,七巧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是我娘知道今日七巧姑娘救了我一命,接回去做个姨娘,她会同意……” 刘七巧还没等杜若说还,伸出自己好好的那一条腿,一脚踹再他的小腿肚上:“姨你家奶奶,我刘七巧要么不嫁人,要嫁只做正室。”刘七巧说完,觉得自己口气有点太大了,忍不住讪讪道:“嫁不出去,那就在家做老姑娘。” 杜若忍笑,揉揉自己的小腿肚子了,拉开刘七巧受伤那条腿的裤脚:“得了,你都想好了当老姑娘了,也不怕我看了你的。” 说实话这是杜若第一次看女孩子正常的脚,更是第一次摸。以前他跟着叔父出去看病的时候,叔父动手,他在一旁远远的看着。大家闺秀扭伤脚的几率其实是很大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们都裹着小脚。那小小的,如笋尖一样变形了的脚,在地上走路本就是很不方便的。很多时候即使很小心谨慎的慢慢走路,还是会扭到。杜若从来没觉得那样一双脚是美丽动人的,杜若从她们忍痛的眼神中,看出了她们的痛苦、排斥、和不甘。可是这些……谁也不能改变。 眼前的这一双脚,却是他看见过的最正常的、也最健康的脚,除了现在脚脖子肿得看不见弧度,这还是一双美丽动人的、却有些不安分的脚。杜若伸手握住刘七巧的脚踝,缓缓的按了按。 刘七巧疼的皱起眉头,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瞪着杜若,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握住自己那一截变形红肿的脚脖子,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   ☆、第29章 “你到底会不会骨科啊?”刘七巧被他按得疼痛难忍,忍不住开口问道。 杜若面无表情道:“我不会,难道你会?” “会就会,了不起死了,你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天经地义,搞得跟欠你情似的。告诉我,你的出诊费是多少,一会儿我给你就是了。”刘七巧很不服气的说。 “七巧姑娘,这你可说对了,我家公子很少出门给人看病的,平常只有王公侯府,他才会跟着二老爷跑一趟。至于这诊金嘛,奴才不敢说。”齐旺在一旁得意洋洋的说道。 刘七巧知道,宝善堂是京城最有名的药房,他家的二老爷是宫里的太医院院判。能让太医院的头头看病的家族,肯定是有头有脸的簪缨之家。刘七巧正想着,忽然脚脖子咔嚓一声,她仰头冲着房顶大喊了一声。房里的几个人闻声,也吓得从房里头出来了。 刘七巧扭头与他们面面相觑,这时候杜若已经站了起来,扭头不去看刘七巧的脚脖子。只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从药箱里头拿出几个小瓷瓶,放在一旁道:“一会儿把这药敷上,这几天注意不要多动。”他转过身,看了刘七巧一眼,忽然勾唇笑了起来道:“在屋檐底下晒晒太阳,划划水倒是可以的。” 刘七巧想起一早上自己纳鞋底的事儿,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这时候里头小王氏的喊声开始有爆发力了,一声比一声高,足足能震破房顶。刘七巧从椅子上起来,拄着竹竿往里头走,见了小王氏道:“二嫂子,力气不是这么用的,你这喊一声多少力气都给浪费了,憋着点,我给看看。” 刘七巧上前看了看,就着一旁的脸盆洗了洗手,往她身下探了探道:“二嫂子,还差点火候,这会儿先别喊。” 刘七巧这也是第一次给人催生,不大清楚这药力如何。杜若并没有进产房,隔着门道:“这药后面来的快,我看是快了,你让她一会儿用点力,别拖延时间。” 刘七巧也不领他的情,回了一句啰嗦,等她再到小王氏面前时候,小王氏猛然叫了起来道:“哎哟七巧,不好了……我憋不住要尿……”小王氏话还没说完,扑擦一声的,床上的被褥跟遭了水灾一样被淹的满满的。王氏见状,忙把刘老三和刘大牛赶了出去道:“羊水破了要发动了,你们快出去吧。” 其实刘七巧是很想让刘大牛留下来看看他媳妇是怎么生孩子的,但也不知道哪个圣贤遗留下来的说法,说男人进产房不吉利。刘七巧就只能看着王氏把刘老三等人给推了出去。 刘七巧又探了一下王氏的情况,果然后面开的很快,这才晃眼的功夫,就到了八指。小王氏这一胎没足月,估计个头不会很大,八指的话,大差不差的可以开始用力了。 古代的稳婆有一个不好,就是不能很好的指示产妇用力,其实在阵痛的同时,自宫对胎儿有很强的挤压力,这个时候用力是最好的时机,可也事半功倍。刘七巧摸了摸小王氏的肚子,见肚皮又开始发紧了,便开口道:“开始用力!” 小王氏疼的满眼泪水,听刘七巧喊说用力,仰着脖子乱挣一通,嘴里又是喊破屋顶的一声狂吼。刘七巧捂着额头,摸摸她的肚皮,又松了下来,只得安慰她道:“二嫂子,一会儿肚子开始疼的时候,你就跟平常拉屎一样,把你的孩子拉出来,成不?” 小王氏又委屈又羞涩,喘着气道:“我怕我拉出来的不是孩子,是屎,那该怎么办?” 刘七巧忍住了笑,一本正经道:“你就算拉出屎来,谁还笑话你不成?是人谁不拉屎?” 小王氏点点头,忽然觉得又痛了起来,一边喊一边道:“啊啊啊……我要拉了我要拉了……” 杜若站在门外,完全被刘七巧粗俗直白的接生方式给震撼了!站在门口cos起了石像,两只眼睛都不会眨了!他这一辈子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过这种粗鲁直白的话,偏偏你又不能说她说的不对,杜若设想用几个词语替代方才刘七巧的那句话,比如:你就像平常出恭一样,把孩子给恭出来?又或者:你就像平常如厕一样,把孩子给如出来……怎么听怎么没有气势啊! 杜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能力是如此的匮乏,可他实在也不忍心面对刘七巧那种让人惨不忍睹的粗暴。然后当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听见里面刘七巧兴奋的高喊道:“拉出来了拉出来了!二嫂子你真厉害!是个带把的小子呢!” 王氏这会儿也忘了心中的怨气了,急忙往外头跑:“七巧,我去打热水来,你等着。” 杜若就站在房门口,被王氏撞了个满怀,王氏也顾不得道谢,赶紧绕了过去往厨房里打水。刘家三个男人也都在大厅里站着,听见王氏过去说是个男娃,一家人激动得热泪盈眶。刘大牛兴奋道:“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刘二牛目前还没媳妇,但他当叔叔了,也觉得高兴,所以自己一边失落着,一边高兴着,开口道:“大哥,给侄儿取个响亮一点的名字吧!”村里的孩子取名都忒随便了,不是二牛,就是二狗,再不济就是二柱,还有猫子、狗娃什么的,走出去还没开口呢,就一个名字也够人笑掉大牙的了。 刘老三是深知这一点的,他们刘家几个堂兄弟,都用的是柱字,就这么大柱二柱三柱的排着。后来刘老二跟着刘老爷去了城里,听说东家给刘老二取了新名字,叫刘诚,他就满羡慕的。 刘老三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杜若,他想着杜大夫是城里人,看着就是个有学问的样子,取个名字还不容易么,不过就是自己厚些脸皮的事情。 “杜大夫,您看我这一家老小的,都不识字,我这谢谢您了,给咱孙子娶个名字呗?”刘老三说完,刘大牛刘二牛立刻就两眼放光齐齐看向杜若道:“杜大夫,您行行好,赐个名字吧,我儿子有您这个贵人赐名,以后没准就能交好运。” 杜若想想自己的命,除了出身好一点,他这一身还真是多灾多难的很。就他这病病歪歪的命,可真当不起这贵人二字。但是乡下人热情的很,他们认定了你,就非你莫属,杜若不好推脱,也只能想了起来。 给乡下人取名,其实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这事儿刘七巧有经验,因为乡下人取名要求好记,又不能笔画太多,平白有一个好名字,结果二十来岁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那还不如叫二狗的好呢。杜若权衡再三,终于想出了一个比较适合的名字来。他从药箱里面取了笔墨出来,在开方子的宣纸上恭恭敬敬的写下了三个字:刘子辰。 刘大牛伸着脖子看了眼道:“前两个字我认得,最后一个字,敲着眼熟。” 杜若笑道:“最后一个字,是日月星辰的辰。” 刘大牛嘿嘿的笑了起来:“这名字好,刘子辰,我儿子是天生的星宿,那还了得,可不是文曲星下凡了!” 刘二牛羡慕的不行,腆着脸凑上前来道:“杜大夫,我这会儿还没媳妇,可我将来总得娶媳妇生娃,你也给取一个名字,我好留着备用啊!” 杜若哪里想到这乡下人家还挺有超前意识的,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他们淳朴的可爱,顿时也善心大发,在纸上继续写着。 “既然不知男女,那我就男女各娶一个,若是女的,就叫刘子玉,若是男的就唤刘子聪,如何?” 正这时候,刘七巧已经照顾好了小王氏,坡这脚从里头抱着孩子出来,听见他们说话,笑着道:“杜大夫取的名字还不错,几两银子一个啊?” 刘家人一听傻眼了,他们还以为是白送的。杜若抬眸扫了一眼刘七巧道:“限量发送,免费的。七巧姑娘,要不要也求一个去?” 其实刘八顺一直不满意自己的名字,上了私塾之后,每每都闹着要换名字。刘八顺之所以叫刘八顺,那是因为他前头有个刘七巧,所以为了这事儿,刘八顺发起火来,就把刘七巧给埋怨上了。刘七巧心里正有这想法,可没想到被杜若给说破了,搞得自己像是来求名字一样的,顿时也没了性子,便咽下了话头道:“我求了干嘛?我又不着急生娃。再说了,我的娃名字我自己娶。” 于是,刘七巧想帮助刘八顺改名的那一点点小小的仁慈心就这样消失不见了。以至于几年之后,刘八顺果然被自己的名字给坑了一回。   ☆、第30章 刘七巧见小王氏母子平安,心里的石头也隐隐放下,这次若不是杜若愿意留下来相助,小王氏的后果不堪设想。王氏在里头安顿了好小王氏,着急的出来抱孙子,刘大牛也没傻愣着,进去瞧自己刚刚立了大功的媳妇。 王氏抱着大孙子,心里的气总算是下去了一些,见了刘七巧也露出一些笑来,不大好意思的说:“七巧,无论如何,三婶也谢谢你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好歹多担待着点,老刘家都是一家人,你说对不?” 刘七巧是知道这王氏的,平常也是个会做人会说话的主儿,这脸皮更是没得说,牛家庄她不排第一,就没人敢排第二,什么便宜都得让自家占上,如今她好不容易也说了几句松口的话,刘七巧也不愿意再和她牵扯不清,毕竟今儿她们家添丁了,是件大喜事。 “三婶瞧你说的,我们自然是一家人了,我爹他没亲兄弟,都当大伯和三叔是自家兄弟,这我一小就知道,我奶奶那时候一个人过,也多亏了大伯和三叔家照应,我们家的日子才好过些,我那时候虽然小,也是懂的。” 王氏见刘七巧这么说,也忆苦思甜了一番,低头看看怀里的大胖小子,叹气道:“可不是,谁家没个难处,多帮衬着点也是应该的。” 刘七巧见她说软话那模样,没得还真是情真意切的很,就这演技,回了现代少说也能当个雪姨二号。刘七巧不跟她含糊,索性把话说明白了道:“只一件事,我七巧还是要跟三婶你说明白,赵家村的地,是我七巧拿嫁妆钱买了,给我姥姥和姥爷种几年的。你们也知道,村里就这么几百亩地,人又多,一年下来没几个收成。我家的地都是你们家和大伯家还有几个姓刘的叔伯家种着,一分一厘都没有给我娘的娘家种,这些年眼看这老刘家日子过的好了,可我姥姥姥爷家越来越穷,我娘看着心里难过,七巧我才做了这个主,买了那些地,那些都是我自己的嫁妆,也是我自己的主意,跟我娘没有半点关系,三婶你是跟着我年一起去买的地,你心里应该清楚。” 王氏被刘七巧说的不好意思,只能连连点头,嘴里小声道:“我这不也是替我娘家人着急么,好好种的地没了,也不知道下半年吃什么,谁家都指望着呢。” 刘七巧听了这话,也不恼,却直截了当的说:“那就没办法了,我家只有那么些根基,做不起善事,能帮衬的亲戚自然帮衬着点,帮衬不上的,也只能靠他们自己了。”刘七巧说着,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刘七巧拖着还有些疼的脚踝,撑着竹竿走到刘老三家的院子里,杜若连忙也跟着出来。刘老三听了方才的话,又瞪了王氏几眼,见王氏低着头抱孙子,也不像要发作的样子,就忍了下来,转身朝着门口喊道:“七巧,你还没拿拆红的钱呢!” 刘七巧转身道:“一会儿三叔到我家取锅的时候带来吧,我又不着急。”刘七巧拄着竹竿往外头走,杜若便跟在她的身后,没过多久,兴许是刘七巧走累了,在路边的一颗大树下坐了下来,把竹竿扔在一旁,托着腮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和偶尔飞过的鸟雀。 杜若见她不说话,也在距她不远地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学着她的样子,看着一望无垠的蓝天。只觉得那阳光有些刺眼,伸手遮住了眼睛,却听刘七巧道:“跟屁虫,什么都要学。” 杜若站起来,看见刘七巧已经拄着竹竿,一瘸一拐的走的飞快,就在她身后喊道:“你好歹走慢一些,你的脚脖子不疼吗?跑这么快是赶着投胎去的吗?” 刘七巧转头剜了一眼杜若,拿起竹竿敲了敲田埂道:“要不是我跳下去为你找药,能崴了脚吗?你说这种话,活该你长的尖嘴猴腮一副福薄的样子。” 杜若听他这么说,非但不生气,心里却还有一丝丝的感激,可他怎么能让刘七巧知道呢,于是笑着道:“谁知道你是怎么崴的脚,再说方才若不是我拉了你一把,我也不会摔下去,咱们好歹也是扯平了。” 刘七巧停下来,耸了耸肩道:“谁跟你扯平啊,你又是谁,赶紧回你的京城当你的大少爷吧,别在这里受苦受难的,吃一碗糙米饭就要旧病复发的人,我刘七巧可不敢交这朋友,改明儿你死了,还得多花我一份吊唁的银子。” 杜若总算是领教到了刘七巧的毒舌能力了,却顾不得生气,只笑着跟在她身后道:“听你这话,你还真小气啊,这么小气的人居然能拿自己的嫁妆钱买地给姥姥姥爷种,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刘七巧满不在乎道:“地又不会跑,让人家种几年而已,再说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嫁人,银子留在身边,万一通货膨胀怎么办?” 这下可难道了杜若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啥叫通货膨胀,只能看着刘七巧摇摇头,觉得这小姑娘着实有意思的很。 刘七巧一瘸一拐的回了自己家,李氏从里面迎了出来,见刘七巧拐着脚,忙问:“这是怎么了,你二嫂子生了吗?” 刘七巧点点头道:“生了,娘,你又得让爹在城里打一副银手镯了。” 李氏道:“上次你爹回来就跟他提过了,这不他最近忙,也不知道忘了没有,眼看着都一个月没回家了。”李氏说着,心里也犯愁,有意无意的抬头往外面瞅瞅。 正巧杜若和齐旺也从后面跟了来,李氏见了杜若,略略笑道:“杜大夫这可是要回京城去了?” 杜若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李氏就觉得有些羞涩,略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道:“时候也不早了,这会儿回去也快天黑了,谢谢大婶的招待。” 李氏一届村妇,被杜若叫了一声大婶,没来由的心花怒放了起来,热络道:“哪里的话,就怕你觉得我们乡下简陋,没有好饭好菜的,怕你吃不饱。” 杜若想起中午那满满一碗的硬米饭,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没来由又觉得胃里隐隐作痛,忙道:“不不不,吃的很饱、很饱。”饱得不能再饱了。 齐旺牵了马车出来,杜若上了车,接过齐旺手中送上来的药箱,从里面拿了几瓶药出来对李氏道:“这是小孩子消食用的、这是平日里吃坏肚子用的、这是金疮药、”林林总总拿了许多出来,最后递了一瓶给李氏道:“这是治跌打损伤的,七巧姑娘的脚踝正用的着,你也留着。” 李氏一边谢,一边又抬头偷瞄杜若,直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心里又为刘七巧给叹息了起来,再往门里头瞧瞧,这刘七巧压根都没出来送一程,心里便又有些气她。 齐旺看着杜若把药箱里的药一样样的搬空,搬到最后才入正题,挠着头在那着急,心道:少爷,你好歹是开医馆的,不是开善堂的,这些药可都不便宜啊! 再说刘七巧,这会儿她可没有半点送别的自觉性。反正对于她来说,她和杜若萍水相逢,这天大地大的,能不能再见面还两说呢,何必为了这匆匆一面去纠结往后更多的缘分,也不必为了这匆匆一别让人心口添堵。 所以,她就坐在廊下的长凳上,明知影壁后头就能看见杜若,当还是淡定的坐在那里晒太阳。 齐旺牵起缰绳,吁了一声,那马车便慢慢的往村口去了。李氏转过影壁进门,见刘七巧就在门口坐着,便兜着围裙里的药瓶子往前去,见了她道:“七巧,人家杜公子回京去了,你怎么也不出门送一送,好歹要有些礼节。” 刘七巧瞅着李氏这一围裙的东西,便知道李氏被杜若给收买了下来,眨了眨眼道:“有什么好送的,过不了多久,咱不也得上京城去了吗?没准就又能见上呢,这会儿送个什么劲儿呢,还当我看上他了一样。” 李氏原本觉得刘七巧对杜若横眉冷对的,没啥意思,可这话一听,不由就感觉有那么点意思了。姑娘家脸皮薄,谁敢真说出那句话来呢?李氏再低头看看刘七巧,见阳光把她的笑脸晒的通红的,便索性撞着胆子问她:“七巧,你的脚踝扭了,他给你看过?” 刘七巧不以为然的点点头,补充道:“他是大夫,我是病患,看个脚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氏这会儿心里反倒担心了起来,起身看了眼刘七巧。方才她自己也一头热的觉得杜若好,可人家一眨眼就驾着马车回京了,以后还能不能记得自己家的女儿还不知道。李氏这样一想,便觉得自己的眼皮子实在太浅了,那种痴人说梦的事情,便是想也不能想的。这种人家,别说是自己这种小老百姓人家攀不上的,就算是有钱有势的,就凭杜大夫那品貌,也不知多少大家的小姐等着他挑选呢。 李氏站起来,伸手摸了摸怀里这些个药瓶,蹙眉道:“这么高级的东西,看着不错,没准还不如我们乡下的狗皮膏药有用呢,七巧,你说是不是?” 刘七巧噗嗤一笑,捏了一个瓶子在手里,笑着道:“娘,至少人家长得好看。” 这会儿,连李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了。   ☆、第31章 杜若出一趟门,总共用了两天一夜,这可急坏了京城的杜老太太。也难怪他们要着急,杜若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安安生生过。先别说杜若出生那年,京城被鞑子给攻破了,杜家一路逃难,谁想杜夫人就动了胎气,还没足月就在路上生下了杜若。从那以后直到杜若七岁时会走路,杜家一直活在战战兢兢的煎熬之中。没错,你没看错,别看杜若现在玉树临风、翩翩公子,除了瘦的不正常以外,其他看起来都正常。其实他直到七岁之前,都是在奶妈的怀里长大的。后来好不容身体好些了,就各种调理,偏偏他脾胃极弱,稍有失调,别人来看都是小病,到了他那里又是要命的大难。所以才有了方巧儿冲喜这一说了。 杜若刚到家,杜老太太就从自个儿的院中迎了出来,看杜若这一身风尘仆仆的,一口一个心肝的叫着。杜若虽然脸上有些疲惫之色,但心情很好,迎了她老人家道:“老太太怎么出来,这都不早了。” 一旁的王嬷嬷忙上前道:“怎么这会儿才回来,老太太等着你回来用晚膳,这会儿还没吃呢。” 杜若看看时辰,这都将近亥时了,急忙跪下了请罪道:“都是孙儿的错,老太太快进去吧,孙儿陪你一起用一些。” 这时候杜太太也出来了,杜老爷在家排行老大,所以下人们喊杜太太一声大太太,见她亲自端了饭菜上来,忙上前接了道:“大太太怎么也亲自下厨了,倒让奴才们偷懒了。” 杜太太道:“大郎的口味,也只有我懂一些,厨房那些人手艺虽好,却顺不得他的脾胃。” 杜若感激的看了一眼杜太太,坐到位置上问道:“娘,爹和二叔呢?” 杜太太坐下,给他添了一小碗熬的软软的小米粥,夹上几筷子绿油油的菜心儿,才开口道:“你二叔今儿宫里当值,还没回来。你爹被恭王府的人请走了,说老太妃身子不好,非要让你爹亲自去一趟。”杜家大爷这几年心思都放在生意上,其实已经很少出门为人看诊,但架不住当年京城名医的名头,所以一般也只有那些得罪不起的钟鼎勋贵人家,他才亲自出马。 “我说呢,这事儿店也该打样了,怎么爹还没回来,还以为他出了远门。” “最近还是安生些吧,听说北边那什么瓦拉什么鞑靼的,都盯着这北京城呢,去年在东北那里订的人参鹿茸,就比前年还少了三成,今年还不知道有没有的少,你爹说,实在不行,往高丽那边去,也不能再往北走了,世道不太平,有钱也没用。” 杜夫人见杜老太太这样说,忙劝慰道:“老太太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事儿老爷自然会处理的,老太太你就按下心来,想想别的吧。” 杜老太太也是一个直心思的人,听杜夫人这么说,便一伸筷子道:“我有什么好想的,不想这些还能想什么?想着大郎给我早些添个孙子,想的我头发都白了,结果怎么着?好好的姑娘还让他送了出来。老二家的蘅哥儿儿子都快走路了,这边连个媳妇都没着落,我不管,年底之前,我要喝到孙媳妇茶,不然我就跟萧太妃一样,去水月庵住去,让你们担一担这不孝的罪名,看你们心里好受不好受。” 这种司空见惯的阵仗,杜若早已是习惯了,可以前每回说起来,他都淡淡的一笑而过,也不知今日吃错了什么药,猛然的就想起刘七巧那张带着些小肉的腮帮子,那一双眸子顾盼神飞,眨两下就能让人心砰砰的跳,杜若想也没想,居然蹙眉道:“年底只怕早了些,她还没及笄呢。”杜若才说完,猛然想起了这是什么场合,坐着些什么人,果然跟什么人在一起就会染上什么习性,他怎么就跟刘七巧一样口没遮拦了起来呢! “哪家姑娘?没及笄不要紧,先过了文定,不能让人抢了先,你说是吗?”杜老太太简直可以用双眼放光来形容,扯着杜若的袖子一个劲的问。 杜若被扯的米都送不到嘴里,只能放下筷子道:“我什么都没说,你们别问了行不?”杜若说着,脸上红的更烫过的一样,低着头就往外头跑。 里头杜夫人也是一脸的疑惑,瞧着儿子二十年来也没这样怕羞过,又觉得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可这婚姻大事,从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私下里看上的,万一对方是个好人家,岂不是要笑话他们杜家没教养,生了一个这么浑帐的儿子。 “大郎她娘,你听见了没有,他说他心里有人了!”杜老太太见扯不住杜若,就换了扯杜夫人的,杜夫人蹙着眉头道:“这……他说是这么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明儿我就让老爷打探打探,谁家的闺女十四岁,明年才能及笄。” “好好,那你可得放在心上。”杜老太太心花怒放道:“我只当他老实,谁知道也是个鬼心思,咱不为难后辈,要是那姑娘好,先定了下来,等及笄了在抬回来。” 相比之杜老太太的兴高采烈,杜夫人却不那么热衷。第一呢,这杜若平日里身子不好,鲜少出门,根本就没有什么机会认识外头的女孩子,更别说是待字闺中的女子。第二呢,满打满算这两年杜若跟着二老爷去过的那些个人家,哪家不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名门望族,就算是有这个年纪的闺女,只怕也早已被别人家给订了。杜家虽然在京城很有名望,但毕竟和那些把持朝政的权臣贵胄不一样,并不需要倚靠联姻,来保证自己的官位。而那些权臣宗室之女,只怕也不甘心嫁到杜家来,当一个真正享清福的少奶奶,将她们那些长袖善舞的本事都给埋没了。 杜若在外头清醒了一会儿,脑子也不再发热,站在院子的梧桐树底下思来想去踱来踱去半日,这才理清了思路,又回到厅中。见杜老太太和杜夫人都一脸不解的盯着自己,重新落座,对杜老太太道:“孙儿还不想这么早成婚,孙儿打算跟二叔多学学,以后光耀门楣,撑起杜家的宝善堂的招牌。” 杜老太太哪里信他的话,可脸上依旧笑嘻嘻的道:“知道你长进,快别说了,好好的先吃饭,吃完了回去泡个澡,好好睡一觉先。” 杜夫人摸了摸碗壁,转身对丫头道:“清荷,去把这碗汤热一热,快一些。” 被换做清荷的丫头急忙上前,端了汤碗出去。杜夫人才语重心长的开口道:“嗯,这事儿是不着急,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你的身子养好。”杜夫人还想说什么,见杜老太太在场,便欲言又止道:“以后别出门了,几家分号都有坐堂的大夫,请他们跑一趟也是一样的,这次林庄头家惹出那么多的事情,看我年底不收拾他。” 杜若却笑道:“哪里的话,医者父母心,不过这次去还真没帮上什么忙,林庄头的媳妇生了,母子平安。” 杜老太太听说别人家生了,一脸不高兴的撇过头,拄着龙头拐杖起身道:“行了我回荣寿堂去了,反正生的都是别人家的,跟杜家没什么关系,听着难受。” 杜若见杜老太太这么说,便索性噤声了,过了片刻间她不吵着要走了,就问道:“听说蘅哥儿的姨娘也要生了,老太太到时候不又有孙儿抱了吗?” 杜夫人冲杜若使了个眼色,摇摇头,果然听杜老太太满不在乎的说:“那能一样吗?乡里的丫头片子,以为傍上了哥儿的大腿,就能一辈子富贵吃香的喝辣的,看一眼都觉得糟心,又要弄出一个小的来,这叫什么事儿。” “这也要怪蘅哥儿,宠得不像话了,放着正经媳妇不好好待,勾搭起下人来,偏偏还是在你弟媳怀着娃的时候,你说说,这一股气上来,还有的好,一对甜甜蜜蜜的少年夫妻就这么给生疏了。”杜夫人叹了一口气道。 “咱们也就咸吃萝卜淡操心,依我看这事儿两人都有错,男人没不偷腥的,偷也偷了,让一步也就算了,凭白闹个没脸,现在见了面跟仇人似的,后悔了,蘅哥儿也铁了心不回头了。这下好了,便宜了一个乡下丫头,也不知那丫头半夜会不会笑醒过来。”杜老太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道。 杜若听她们横一口乡下丫头、竖一口乡下丫头,心里便不由觉得闹心的很,插口道:“依我看这事儿还就是二弟的错,人家弟媳妇为他怀子生娃,在鬼门关转上一圈,他倒是能趁着那时候勾搭起院里的丫头,再说弟媳过来的时候,也带着两个丫头来的,活生生的人放在那里,二弟还去动外头的人,这事儿不是打弟媳的脸吗?大家只当是弟媳心眼小,不肯二弟动自己眼前的人呢。” 杜老太太气也气过了,转念一想,可不是这么道理吗?气的火冒三丈道:“怪道蘅哥儿媳妇这么生气呢,我可不就没想到这上头来。”老太太清了清嗓子,转身对身后的老嬷嬷道:“你明儿一早,去二老爷那边把二太太和蘅哥儿媳妇都喊过来,这事儿还真不能由着蘅哥儿的性子,正经少奶奶得有正经少奶奶的派头,要让一个乡下丫头给占了便宜,那就是我们杜家无能了。” 杜若这话都绕了半天,又扯上了乡下丫头,顿时觉得很无力,也只能叹了一口气,喝起丫头重新送上的热汤来。   ☆、第32章 再说刘七巧这边,日子还是过的这般无忧无虑,唯一有一些不同的是,最近似乎来家里的客人比平常多了很多。可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刘七巧都能喊得出名字。第一个是牛家庄有名的媒婆韩婶子、第二个是赵家村的喜娘何阿美、还有一个更厉害,是和桥镇上都有名的媒婆,人称媒婆赵。 光听这些人的名头,就知道这些人到刘七巧家是为了什么,说的好听,是给刘七巧来做媒来的。说的不好听,那就是看准了刘七巧那三百亩地的嫁妆来的。 李氏是个不爱得罪人的性子,且她也非常重视刘七巧的终身大事,所以来者是客,在她们还没开门见山说出对方的条件之时,李氏都是很热情招待的。 “赵媒婆,这次又是什么人选啊?上次你说的那个镇上的员外,我听村里人说,是个鳏夫啊,已经三十好几了,膝下还有一儿一女,听说那女儿的年纪,都快赶上七巧了,你说这……”李氏不动声色的数落着赵媒婆,谁知话还没说完,那赵媒婆跳起来到:“李嫂子,这你可冤枉我了,我也是回了镇上才知道这事儿呢,那陈员外长的年轻啊,三十好几的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我哪里知道他还有一双儿女呢,谁找媒婆的时候把儿女带在身边,您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是……”李氏被她扯糊涂,又继续问道:“那今天的呢,今天的看起来多大年纪,家里有儿女没有?” “放心,今天的准好,别说家里有儿女,上头连爹妈也没有!”赵媒婆说的眉飞色舞。 “这……是个孤儿?”李氏的脸色不由又变了变,但转念一想,若是孤儿愿意入赘老刘家,凭老刘家这些家资,也不会过的太穷困,若是有出息的,以后七巧能拿捏的了,没准还不错,所以就耐着心思听了下去。 “这钱少爷,虽然没有爹妈,但是从小就是他哥哥养大的,他哥哥在镇上开了几家铺子,专门卖南北货的,平日他就在这铺子里帮工,这不到了嫁娶的年纪,想找一个年龄相仿,勤劳朴实的姑娘,一起……” 赵媒婆话还没说完,李氏就截了她的话头继续道:“一起给他哥干苦力对不对?顺便还能得三百亩地的嫁妆,以后不愁吃喝了是不?”李氏从凳子梭一下站了起来道:“赵媒婆,他们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来我家当说课,我们家七巧是随随便便嫁出去让人家当后娘当使唤丫头的吗?得了,你老在这一行也算有些脸面,那我就让你带个话,七巧是要嫁出去当少奶奶的,没那家世资材,就别往我们老刘家来了,这路上不好走,从镇上来,远着呢,您好走,咱不送了。” 刘七巧从外头回来,正巧看见李氏在下逐客令,心里暗暗道:我滴娘,总算是也把你给逼急了吧。这三百亩地的地契捏在刘七巧的手里,刘七巧一下子就变成了这一片的大肥肉,总算让刘七巧感受了一把当地主的风光。 赵媒婆从里头出来,和刘七巧撞了一个正面,上下瞅了瞅刘七巧,还果真是一个有福的面相,暗自也骂那些金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讪讪的走了。 谁知那日到了下午,刘老二回家了。刘老二这有一个多月没回家,原来是被王府安排出了一趟远门,不过总算路上顺利,所以得了一个假,可以回家休息几日。当然,刘老二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把刘七巧一家给接到京城去。 刘七巧前世也是少小离家求学,和爹妈的感情不怎么深厚,这一辈子她一直在李氏的身边,反倒享受起了亲情,看见刘老二回来,就忍不住跑上前迎出去,抱住了刘老二用额头蹭他的胡渣,撒娇道:“爹,你这都好久没回来,娘都想死你了。” 刘老二实实在在的抱了一把刘七巧,放在手里掂了掂才松开,又转身把刘八顺抱在手里逗了逗,转头问刘七巧:“到底是你娘想我呢,还是你想我,你看看,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 刘七巧嘟着嘴道:“女儿是爹爹前世的情人,当然想爹爹了。” 刘老二笑嘻嘻的戳了她脑门一下:“贫嘴。” 这时候李氏才从里面迎了出来,刘七巧转身一看,李氏把鬓角梳理的整整齐齐,把平常舍不得带的玉簪子也给带上了。见了刘老二,羞羞怯怯的喊了一声:“她爹,你回来了。” 刘老二应了一声,视线落在李氏身上,见她站着不说话,便道:“外头有我给你们带的东西,让沈阿婆拿进去吧。” 李氏忙点点头,回身去喊阿婆帮忙。刘老二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可其实他今年也才三十五六的样子,换了在现代,那正好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且最有实力的时候。虽然像这样的男人京城里是成千上万,可在这牛家村,却只有刘老二这么一个。也难怪那些人都羡慕李氏嫁得好。 刘老二抱着刘八顺往里头走了几步,看见钱喜儿躲在廊檐下的柱子后头,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刘老二是认识钱喜儿的,只是他还不知道钱寡妇死了的事情,所以开口问道:“喜儿也在我们家啊,是来找八顺玩的吗?” 钱喜儿低下脑门,纤弱的身子在阴影下一下子显得非常可怜。刘七巧笑了笑,上前拉着她的手,转身对刘老二道:“爹,咱们进去说。” 刘老二抱着刘八顺进了门,刘八顺偷偷的凑到刘老二的耳边说:“喜儿是娘给我的媳妇,可姐姐不让我喊她媳妇。” 刘七巧听了这话,皱着眉头道:“刘八顺,你要是下次在做耳报神,我就把你的耳朵撕烂。” 刘八顺一听,吓得连忙把两只耳朵给抱起来,靠在刘老二的肩头道:“爹快救我,姐姐要撕我的耳朵。” 刘老二宠溺的揉了揉他的脑袋,见李氏进来,也没立即发话,抱着儿子坐了下来。李氏去厨房泡了茶出来,才自己开口道:“他爹,这事儿怨我,没跟你商量,当时看着喜儿她娘那一口气下不去,我心里憋闷的慌,你知道我和她的交情,她临走就那么一个嘱托,我实在没不应承的道理。” 刘老二想了想,放下刘八顺道:“七巧,你领着八顺和喜儿外头玩去。” 刘七巧知道刘老二肯定是和李氏有话说,便一手牵着一个往外头走,正巧沈阿婆把东西都搬去了厨房,刘七巧便带着两人去厨房找好吃的。 “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出了名的老好人,这事儿我不怨你。”刘老二想了想道:“八顺我是寻思着想要让他有大出息的,王府的四少爷正缺一个书童,王爷已经答应了,让八顺跟着四少爷。” 李氏以前也长听刘老二提起王府里的事情,大户人家特别重视嫡庶,这四少爷是王府二老爷嫡出的公子。二老爷而是老王妃嫡出的儿子,但是因为袭不了爵位,所以家里的孩子还是要入学考科举的。只不过沾上了一个嫡字,自然在王府里的地位会优待很多。 “那钱喜儿呢?”李氏心里虽然高兴,却还是没忘了钱喜儿这事儿。 “钱喜儿咱们照养着,就说是亲戚家的闺女,等大一点了给她在王府介绍个差事,若是到那个时候,咱家八顺心里有意思了,再定了名分也不迟。” 李氏心里听的明白,虽然刘老二没有直接拒了她的意思,可明摆着,这童养媳一事,总也是耽搁了下来,她那时候在村里那么多人面前开了口,如今倒是落不下这面子了。心里总有那么些不过意,只低着头不说话,想了想又觉得委屈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八顺好吗?钱喜儿知根知底,我看着长大的,如今落了难,我们家养着她,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刘老二见她低着头,脸上红扑扑的,没来由就看的心上有些燥热,想想这个把月的在路上奔波,早就憋不住了,便一把把李氏揽在怀里,捏着她腰身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八顺好,我这不没怪你吗?只不过孩子都还小呢,就算是定了下来,他也不能让你抱孙子是不是?还不如我们在努力一把,你看看村里谁家没有个三个四个的……” 刘老二说着,粗壮的臂膀一把就把李氏给打横抱了起来,李氏哎哟叫了一声,又想起孩子们还在外头玩,愣生生就咬住了唇,别有一番欲拒还迎的*之态。刘老二立时觉得自己的老二硬了起来,直挺挺支起了帐篷,一转身从后面耳门出去,抱着李氏进房嘿哟去了。 这一番滋味如久旱逢甘霖,直让刘老二爽得一身的肌肉都颤颤巍巍的抖动,李氏也是许久没被润过,里面湿漉漉热乎乎暖融融的,只把刘老二伺候的神清气爽。一个劲儿的抱着她道:“还是家里好,老婆孩子热炕头的。” 李氏只埋在刘老二的胸口,一个劲羞涩的不肯说话。   ☆、第33章 刘老二难得回一次家,每次回来都会招呼刘老大和刘老三到家里来喝一杯。老刘家在牛家村已经生活了几代,但只有刘老大、刘老三和刘老二的关系是最近也是最铁的。当年刘老爷是跟着刘大老爷一起进的京城,可惜刘大老爷命不好,才在京城稳定下来,就得了恶疾死了。尸体还是刘老爷给送回来的。刘大老爷的老婆徐氏和张氏也是好姐妹,一个守寡,一个守活寡,两人关系极好,所以刘家这三兄弟,也是关系极好的。 刘老二听说刘老三抱了大孙子,心里也是开心得很,喊八顺去刘老三家请刘老三过来吃顿晚饭。其实这乡里乡下的,平常没什么马车过来,所以刘老二的马车一到家,基本上这整个牛家村的人也差不多就知道了。 刘八顺一边吃着刘老二从城里带回来的糖葫芦,一边往刘老三家去。才到门口,就听见里头骂骂咧咧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锅碗瓢盆的摔打声。刘八顺胆小,当即就折回了头,一路跑回家在门口喊道:“姐,有人在三叔家闹事,砸得满院子哐当哐当的。” 刘七巧皱眉想了想,最近没听说王氏得罪什么人,怎么滴就能被人吵上门呢?抱着一颗看八卦的心思,刘七巧还是带着刘八顺一起来到了刘老三家的门口。这会儿门口已经围着七八个看热闹的人。刘七巧瞧见门口放着一辆牛车,但这车却不是刘老三家的。 “王艳艳,我告诉你,你今儿不把话说清楚,我这就带着我闺女抱着娃回王家,你说说,这日子还没到呢,怎么就生了?还骗我说是个大胖小子,你看看这哪里胖了,哪里是大胳膊大腿的?当初我就不该信你的话,把闺女给你!” “嫂子你说哪里的话,这孩子八个月能长什么大,可不就是大胖小子了吗?我们家大柱可没亏待你闺女,这几天工都不上了,每日每夜床前伺候着,这小的还不是我来带,我哪里亏待你闺女了?你这到我家来,凳子还没坐热,话没说几句,就闹起来了,好歹我们是亲家不是?”王氏的嘴也是能说会道的,哪里肯饶人。 那女见说不过王氏,便捋了袖子扑上去,推搡着王氏,伸手撕她的脸皮道:“我说不过你,我还打不过你吗?我就不信这个邪,当初我闺女就是在你家见了红,险些连孩子都保不住,这才回了王家住了好几个月,我细细的养着,眼看着快足月了给你送回来,没两天你就让她早产了,你还有没有人性那!” 王氏被推到了一个犄角旮旯里,后面正好是水缸,那中年女子又是一个孔武有力的村妇,抬着膀子把她往里头一按,王氏一屁股就坐到了水缸里头去了。 外头看热闹的人便一阵哄笑,这会儿正是不到晌午的时辰,刘老三和刘二柱应该在外头田里,刘大柱也不知道在哪儿,反正家里只有王氏一个人,也活该她倒霉了。 王氏撑着两只手扒在缸沿上,全身上下都*的,扯着嗓子喊:“哎哟出人命了,要出人命了啊……” 刘七巧站在人群后头,憋不住笑了一声,又怕被旁人看见,连忙忍不住,拉着刘八顺道:“八顺,快去到田里把三叔和二哥喊回来,就说再晚可就看不见三婶咯!” 刘八顺点点头,脚底抹油一般飞跑了。 这时候小王氏从里头听见了响动,也从炕上爬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走到门外道:“娘,婆婆,你们都消停些吧,别吵着子辰睡觉了。” 那中年女子一转脸,瞧了小王氏一眼道:“别仅顾着哭,我怎么就生你这么一个女儿,活该让人欺负,回屋躺着去,月子里跑出来吹什么风。” 小王氏本就是个软性子,被她这么一吼,乖觉的就往屋里去了。 刘七巧见小李氏也过来看热闹,便问道:“那是二嫂子的娘吗?真厉害!” 小李氏一脸崇敬的看着她道:“那还用说,听说是赵家村一霸,是三婶大伯家的大媳妇,一早守了寡,拉扯几个孩子长大,彪悍到无敌,人称熊大胆。” “熊大胆?”刘七巧在内心默默的腹诽,有女的叫这个名字的吗?熊大胆…… 不管怎么说,王氏是遇上了对头了,熊氏的战斗力非常强悍,刘七巧渐渐明白了过来,为什么熊氏放心把小王氏嫁过来,大概也是觉得基于自己的威名,王氏不敢对小王氏太过分。 但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告诉我们,物质是辩证唯物的,所以彪悍的熊氏有小王氏这样如绵羊一般的女儿,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一会儿,刘八顺这个耳报神顺利的完成了他的使命,于是屁颠屁颠的跟在扛着铁锹和锄头的刘老三和刘二柱的身后回来了。 刘老三进来看见院子里的阵仗,整个都愣了。一旁王氏抖得跟筛糠一样,看见刘老三真是叫满腔的委屈没处发泄,忍不住就嘤嘤的哭了起来。 刘老三见一旁搬着长凳安然坐在那里的熊氏,也暗暗咽了咽口水道:“亲家母,你这一大早的,来了也不先托人来说一声。” “说什么说?我来看自家外孙,还要通知什么人。”熊氏看了一眼刘老三道:“老三不是我说你,要不是昨天我们村有人传话,我都还不知道我家闺女已经生了呢,你说你们老刘家做的这叫什么事儿,我好好的闺女送给你们,你们没两天就给弄早产了,这幸好是没事儿,要是有事儿,那咱们也别做亲家了,我就砸锅卖铁的,也不能让你们家好过!” 熊氏的恶名好像不只是传言,她这一番话出口,连刘老三的脸也都变了变,字赔笑道:“确实是我们的不是,本想第一时间通知亲家母的,这不家里人手不够,所以没抽出空来,我还说今儿下午要往赵家村跑一趟的呢。” 熊氏瞟了一眼刘老三,又瞪了一眼王氏,起身道:“你也别跟我瞎掰掰,我还不知道你吗?看着人高马大的,还不就是疼老婆么,她做的那些个缺德事儿,连赵家村都传着呢,这不前一阵子你们刘老二家的那几百亩地,是她的主意不,让人往牛家村来闹。当时还一起撺掇着我来,我是什么人,能跟着她胡咧咧?” 熊氏这话一说,看热闹的村民们一阵“哦……啊……”,剩下的没发话的,也只是但笑不语。 刘老三脸上早已挂不住了,他本就想按下了这事儿算了,如今被这熊氏一说,全村子的人都给知道了。刘老三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咬着牙转身对王氏吼道:“你听听你做的好事儿,你让我跟老二家怎么交代,你哪一点还像是刘家的人,你走吧,改明儿我就让村长写了休书给你送过去。” 刘老三说着,转头对熊氏道:“亲家,你是王家的人,今儿当着你的面,你把她给带回去,以后她就不是孩子他奶奶!” 王氏原本是指望着刘老三给她做主的,谁曾想熊氏给她捅了这么大一个马蜂窝,一下子让刘老三觉得面上无光,什么狠话都撂了出来。王氏急的从水缸里爬了出来,抱着刘老三的大腿道:“他爹啊,我嫁过来二十多年,给你生了四个娃,你就算不看在大柱二柱三妞的份上,好歹也看在死去的三柱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刘老三梗着脖子道:“我饶不了你,你这样丢我的脸,我没脸见兄弟。” 王氏哭的稀里哗啦,鼻涕眼泪蹭了刘老三一大腿道:“我去给老二家道歉还不行吗?咱夫妻一场的,你……” 刘老三也是见惯了王氏在他面前做低伏小的样子,往日里王氏一个厉害角色,所以每次在自己面前做低伏小,刘老三便感到自己有一种汉子的自豪感,所以每每王氏用这一招,百发百中。可今天不同,乡里乡亲多少人堵在门口看着,他就算是有心原谅了王氏,也没这个脸开口,索性梗着脖子,也不说话,跑到房中柜子里面,拿了几件平常王氏长穿的衣服,丢在门口道:“快走快走,别在这里哭天喊地的,我老刘家没你这样的媳妇。” 王氏这下才算是真正的醒悟了过来,愣怔怔的捡起衣服来,抬起头朝门口看了眼,见围着许多乡里乡亲的人,更觉得没脸面,又没那血性一头碰死,只擦着泪,别有几番可怜兮兮的,从地上站起来。 刘七巧这会儿见热闹也看的差不多了,她平日里就不是个狠心的主儿,学医之人大多有一颗怜悯之心,所以刘七巧看到这里,觉得差不多够了,怕自己圣母心发作,连忙拉着八顺道:“快走快走,我们不看了。” 刘八顺还饶有兴趣的看着热闹,被刘七巧拉着走,便好奇的问道:“姐,什么是休书啊?” 刘七巧摸摸下巴,这得怎么跟刘八顺解释呢?离婚证?断交书?刘七巧觉得这事儿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于是含含糊糊道:“你读的书比姐多,怎么还来问姐呢,回去自己琢磨去!”   ☆、第34章 刘七巧领着八顺回家,在门口遇见从菜地里载了新鲜菜的李氏,见了两人问道:“你三叔说了什么时候过来不?你爹在城里带了他最爱的梨花白,够他和一壶的。” 刘七巧皱着眉头道:“娘,三叔只怕今天是没心情过来喝酒了。” 李氏纳闷道:“怎么了这是?他家才添了丁,这不正好是喜事临门吗?” 刘八顺迫于刘七巧的淫威,不敢胡说八道,但对于方才的那个问题,却任旧很热衷,抬着头问李氏道:“娘,你知道啥叫休书吗?” “休书?什么休书?小孩子打听这些做什么?”果然李氏的态度和刘七巧是一样的,刘八顺顿时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忙抱着脑袋躲到刘七巧的身后。 这时候刘老二从客厅里出来道:“你小子乱说什么?谁要写休书了?” 刘八顺见有人帮他,急忙跑到刘老二跟前,刘老二单手抱起刘八顺,捏了捏他的脸道:“又在外头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吧?” 刘七巧见自己的爹都问了起来,也只好老实交代道:“刚才我和八顺去请三叔来家里,结果看见二嫂子的娘来三叔家闹,说了三婶好些个不知好歹的事情,三叔一气之下,说要休了三婶,还要请村长给写休书。” “什么?是那熊大胆来了吗?”刘老二眉头一皱,看来这熊大胆的名号还真是响亮,连远在京城的刘老二都有所耳闻。 “他爹,熊大嫂来了吗?”李氏也悻悻然的瞅了一眼刘老二,心里有几分抖和。 刘老二没弄清事情的前因后果,听刘七巧这么说,便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你三叔家有事儿你怎么就跟个看热闹的一样,那熊大胆是出了名的泼妇,赵家村就没有她不敢得罪的人,这下好了,你三婶准吃她的亏。” 刘七巧一边听刘老二说,一边却又忍不住内心的小白花欢快的盛开着。本来就是,像王氏这样的人,若是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她就以为这世上没有她欺负不了的人,每次想到这些刘七巧心里还窝火着。 刘七巧顿了顿,上前挽了刘老二的膀子道:“爹,你不知道这事儿是怎么来的,女儿没法去给三婶说话啊,那熊大嫂说,上次赵家村到我们家闹的那些个村民,就是三婶喊来的,女儿这会儿子去做什么好人,没得让三婶还觉得我们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呢!” 李氏一听,不由愣了愣道:“这事儿真是你三婶干的?” “可不是吗?”刘七巧嘟着嘴道:“还有前几日,她还说赵家村那个投河的寡妇,就是因为我们家买了赵地主的地,他家没地种了,所以才投河死的。我们家差点儿就成了逼死佃户的恶地主了。” 李氏听了,脸上的神情由震惊变成震怒,把怀里抱着的菜篮子往地上一扔道:“我去找她评理去,怎么能有这么恶毒的女人呢!我们家哪里对不住老三家?” 刘老二一把拉住了她道:“你等等,别说是风就是雨的,看老三怎么说吧。” 刘八顺抱着刘老二的脖子,他年纪小,不懂得其中的厉害关系,还是一个善良的乖孩子,所以蹭了蹭刘老二的胡渣道:“爹,你就去救救三婶吧,她好可怜,被那个女人扔进了大水缸了,跟落汤鸡一样,三叔好凶。” 刘老二摸摸刘八顺的头道:“谁叫你三婶不听话呢,女人不听话就得教训!” 刘七巧听完刘老二说这句话,瞬间觉得她心目中高大的老爹一下子缩小了起来,皱着眉头正郁闷,又听刘老二抓着李氏的手腕,看着李氏道:“但是,你要是遇上了一个听话又乖巧的媳妇,就要狠狠的疼,明白不?” 李氏徐娘半老的脸上顿时红出一朵娇艳的花来,刘七巧顿时又觉得刘老二的形象又高大的起来,看来刘老二以一届村夫,能成为王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定然是有他高超的情商的。 刘七巧撇撇嘴,往外撒了脚丫子道:“爹,我去请大伯来,一会儿我再往三叔家看看,三婶的事儿咱先不搭理,看三叔啥意思。” 刘老二松开李氏的手腕,柔声道:“进去张罗吧,我想吃你包的饺子。” 李氏悄悄的低头,柔柔的应了一声,捡起地上的箩筐道:“牛肉青菜馅儿的,我知道,见你带牛肉回来我就知道了。” 刘老二憨实的笑了笑,点点头,又朝着刘七巧道:“你三叔是刀子嘴豆腐心,过不了几天就得回去接去,咱就当不知道。七巧,人家一辈子夫妻不容易,你懂不?” 刘七巧咬了咬嘴唇道:“爹,我知道了,你别小看了你女儿,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刘老二揉揉八顺的脑袋,笑道:“八顺来,带爹进房间,爹要检查你的功课!” 刘八顺一听要检查功课,一下子又蔫了,耷拉在刘老二的肩膀上装死道:“爹,前两天我才发烧来着,杜大夫说不让我动脑筋,说我动了脑筋就又要烧起来的。” “杜大夫?哪个杜大夫啊?”刘老二长期在京城混,对京城的杜家是有所耳闻的,只是这牛家庄方圆几十里,却没有什么姓杜的,不由多问了一句。 “嗯,是京城来的杜大夫,长的可好看了,就跟画上走下来的一样,他还和姐姐一起去帮二嫂子接生,姐姐的脚踝还是他接好的呢,才两天就活蹦乱跳的了。”刘八顺正是猫狗嫌的年纪,什么话都会说,也什么话都能说,没几句就把这几天的事情给全部向刘老二给交代了。 刘老二听完,一张脸早已经变成了铁青色。之前他回京的时候,还特意交代过了,七巧以后不能在给人接生了,王府用人的规矩严,要是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到了里面,只怕刘七巧的差事也未必能谋的到。 刘七巧喊上了刘老大,又去刘老三家看了一眼,门口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了,只有刘老三一个人面带愁容的坐在院子里抽大烟。门口的牛车也不知哪儿去了。刘七巧进院子,看着满院推搡过的痕迹,只当不知道问道:“三叔,这是怎么了?” 刘老三抬头看了一眼刘七巧,叹了一口气没说话。房间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刘七巧进了屋里,见小王氏从床上起来,正往厨房去。连忙拦了下来道:“二嫂子,你快躺着,别落下病根了。” 小王氏坐下来,一个劲的落泪。摊上这样一个娘已经是很倒霉的事儿,谁知她还摊上这么一个婆婆,叫她这只小绵羊到底要怎么办呢? 这时候刘大柱从外头进来,看了可怜兮兮的媳妇儿,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儿道:“等你出了月子,你跟我去庄上住,那边庄头给我分了两间房子,一间住,一间就做厨房,咱们一家三口能把日子过下去。” 小王氏颤抖着肩膀,靠在刘大柱的怀中道:“大郎,是我娘害的公公婆婆不和,你不怪我吗?大郎……” “傻子,你是我媳妇儿,我怨谁也不会怨你,我还指望着跟你过一辈子呢。”刘大柱拍着胸脯开口说道。 刘七巧站在门口听着,忽然觉得这辈子若是有人对她说这种话,那她肯定会义无反顾的嫁了。 小王氏擦了擦眼角的泪,嘴角微微翘起道:“你看娃都饿了,我先喂饱了他,一会儿给你做饭去。” 刘大柱道:“哪里还要你动,你歇着,给我带好了子辰,我去给你下面汤吃,吃面汤下奶水,饿不着我宝贝儿子。” 刘七巧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外人站在这里有失观瞻,打了水放到房门口道:“二嫂子,我先回去了。” 刘七巧走到院中,看见刘老三还在那里抽旱烟,小声道:“三叔,今儿我爹回来了,让你去我家聚聚。” 刘老三道:“三叔没脸见你爹,这事儿全村人都知道,三叔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爹呢?” 刘七巧道:“行了三叔,要错也是三婶的错,你又没啥错,你和我爹是铁打的好兄弟,几十年的交情,你要不去,反倒让我爹觉得不好意思呢。我估摸着这次我爹回来有事商量,米需 米 小 说 言仑 土云只怕我们家也要搬去京城了,你就不挂念我们吗?” 刘老三点了点头道:“行,一会儿我过去,你跟你爹说一声。” 刘七巧从刘老三家出来,走到牛家庄村口的一处大树下,大树的对面是一条河,赵寡妇投河就是投的这条河。听村里面人说,这条河很长,每年都要淹死很多人,可是不管淹死多少人,牛家庄、赵家村,还有临近的几个村庄都是靠它的水灌溉的农田。 太阳渐渐落下来,刘七巧看着夕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家中。远处的青瓦白墙指引着她回家的路,袅袅的炊烟从烟囱里面缓缓升起,这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美满。   ☆、第35章 刘七巧回到家中,就闻到了熟悉的牛肉饺子的味道,顿时觉得肚子咕噜噜的响了起来。刘八顺见她进来,冲她使了一个眼色,拉着钱喜儿的手到一旁玩过家家。果然不出所料,刘老二从大厅里出来,见了刘七巧道:“七巧,你进来。” 刘七巧只能低着头,跟在刘老二的身后往里头走。 “七巧,你跪下。”刘老二面色不该,坐下来沉声道。 刘七巧顿时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忤逆刘老二,只能乖乖的跪下,小声道:“爹……” “爹今天就让你发个誓,你以后不要再给人接生了,就算是亲戚朋友,也不去了,行不?”刘老二平常很宠爱刘七巧,说话的时候脸上总带着慈爱的光芒,可这回儿他脸上半点笑也没有,这就代表事情肯定很严重。 “爹,你这是怎么了?七巧做什么惹你不高兴了吗?”刘七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是不是认识一个从京城里来的姓杜的大夫?”刘老二看着刘七巧很认真的问道。 “认识是认识,可是他已经走了,萍水相逢的,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爹你这是在担心什么呢?”刘七巧觉得,她和杜若之间的缘分,大概也从那日就尽了,所以当刘老二再次提起杜若的时候,刘七巧发现她心里连一点涟漪都没有了。 “你知不知道,京城姓杜的大夫,只有一家,就是宝善堂杜家,他们家世代都是当太医的,半年前刚死了一个稳婆,就是他们家的表亲,听说就是杜大夫推荐进宫的。”刘老二说着,心里还咯噔咯噔的跳。这事儿他也是从伺候王妃的丫头嘴里听说的。 恭王府的王妃老树逢春,居然四十了居然还怀上了孩子。前几日一直让下人们打听京城最好的稳婆,他也帮着跑了几处,没想到居然听到这样一个故事,吓得他当时恨不得当时就回家,命令刘七巧马上金盆洗手。 刘七巧听刘老二说完,心里也有些后怕,只是蹙眉问道:“死了,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死呢?难道宫里的那位娘娘没了吗?” 刘老二扶额道:“非但没了,还一尸两命,杜家老爷被罚了一年的俸禄,若不是太后娘娘保着,只怕离脑袋搬家也不远了。” 可是,作为专业的现代接生婆刘七巧,完全没感觉到这事儿的严重性,反而继续问道:“爹,你知道为什么会一尸两命吗?按理说没道理啊,大的小的,总能保住一个的。”作为宫斗小说爱好者的刘七巧顿时又脑补出了一个宏大的剧情,其中涉及到夺嫡、上位、狸猫换太子等一系列精彩的故事,最后却被刘老二的一声怒吼打断。 “你还有心研究这些,这是你该知道的事情吗?七巧,你明年就及笄,这次我回来,就是打算把你们全带回城里去,在这牛家庄谁不知道你是会接生的刘七巧,你要是再不收敛着,就等着在家做老姑娘了。”刘老二毕竟对刘七巧很是疼爱,也不忍心再说重话。 刘七巧低着头,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道:“好嘛好嘛,七巧全听爹爹的,等进了城就乖乖的做不会接生的刘七巧,反正京城里的到处都是接生婆,也不会跟这农村一样,几十里地才一个,我这不是着急才出手的么!” “行了,你给我发个誓,若是以后在替人接生,你想想看应该怎么样吧!”刘老二还是不放心,非得刘七巧立个誓言。 刘七巧狠心道:“我若是以后再给人接生,那就叫我一辈子嫁不出去,在家做老姑娘!” “呸呸呸,童言无忌,这个不行!”李氏从厨房出来,正好听见刘七巧在这里发誓,忙制止了道:“她爹,我以后看着七巧,保证她不乱跑,等进了京城,让她好好的跟在姑娘们身边学规矩,这不就得了么。” 刘七巧感激的朝李氏点点头,又对着刘老二求饶道:“爹……好不好嘛!” 刘老二摇摇头,又问:“那赵家村三百亩的地又是怎么回事儿?你胆子太肥了,怎么就把你奶奶给你的嫁妆钱花了呢!” 刘七巧咬咬牙,决定今晚和刘八顺好好交流交流,跟他讲一讲黑白无常拔人舌头的故事。 李氏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儿怨我,没拦着七巧。” 刘老二道:“行了,你的心事我知道,这几年委屈丈人和丈母娘了,这是应该的,可这事儿不该让七巧出面,你说对不?”刘老二笑着道:“我正有好消息要跟你们说,东家把和桥镇下面的两处庄子拨给我打理了,我说我脱不开身,他就让我回乡找靠得住的哥们儿。” “他爹,这可不得了,这得多大的恩典啊!”李氏看着刘老二,一脸震惊道。 刘老二笑着道:“也是我活该发达,上个月跟王爷跑了一次山东,谁知道这路上不太平,我们的车被响马追了一路,当时我想也没想,就跟王爷换了衣裳,分几路引开了那些响马。后来他们抓了我,以为是一条大鱼,正要和王府勒索银子,谁知王爷就请了当地的官兵把他们给剿了。我命大,被一个姑娘给救了,两人趁乱逃了出来。” 李氏这听的小心脏噗噗的跳动,一个劲的上下打量着刘老二道:“他爹,你没事吧,你要是有什么事儿,我们全家可就都活不成了。” 只有刘七巧的把关注点放在了那个救了她爹的姑娘身上,眯着眼睛问道:“爹,救你的姑娘是什么人,在响马窝里呆着的,会不会是山寨上的压寨夫人呢?” 刘老二笑道:“这山寨却是有压寨夫人,不过不是那姑娘,那姑娘是伺候压寨夫人的丫头。” 刘七巧拧着眉头继续问道:“那现在那姑娘呢?还在山寨里呆着?” 刘老二的脸色果然就不自然了起来,有些吞吐道:“我把她带到了京城,在王府给她谋了一个差事,如今在老王妃的院子里做洗扫的苦役。” 刘七巧听着总觉得里头有点不对味,一时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毕竟在古代这三妻四妾是太平常不过的事情,且别说不是刘老二救了人家,人家想要以身相许。万一人家有个想头,想强迫刘老二以身相许,那也说不准呢。 刘七巧正纳闷呢,外头刘老大和刘老三倒是一起到了。 刘老二赶紧示意刘七巧起来,带着三人一同到厨房开了席。因为刘老二回来,所以今日厨房的事情全部是李氏一人操办的。女人不上席面,所以李氏在那里负责炒菜,刘七巧就在那里为他们倒酒。 刘老三的脸上还是不大好看,灌了两碗酒道:“二哥,我老三实在是愧对你,愧对嫂子,按理说你在外头养家糊口的,家里面我们做兄弟的要给你照应着,我我那婆娘……”刘老三说着,忍不住把酒碗往桌上一杵道:“我那婆娘她就是这么个性子,我忍了她这么些年,想着孩子都大了也就算了,谁知道她还是这种心思。” 刘老大方才已经听村民们传言了刘老三和刘老二家的过节,拍着他的肩膀道:“老三,你也别太在意,咱们三人还是好兄弟,女人这事儿咱别管了,你不也已经发了话,要休她回娘家吗?” 刘老二倒是明白刘老三话中的意思的,他既然这么说,铁定就是心头舍不得的,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而已。所以刘老二只是笑笑,也没搭这个话题,反而开口道:“我今天喊你们过来,除了聚一聚还有些别的事情,东家那边,给我安置了两个庄子,就是这东边四十里外的兴旺庄,和水桥庄,兴旺庄大,我看着地契上有一千亩的田,六百亩的山地,还有三百亩果园。这个庄子我想留给你们两个打理。另外还有一个水桥庄,那边靠着清河,都是水田,只有六百亩的水田和两百亩旱地,我就留给我老丈人了。” 两个人一听,方才喝下去的酒一下子就醒了,睁大了眼睛道:“老二,你这可不就是发达了,怎么就成了东家眼里的红人了。”刘老二也没跟他们把那惊心动魄的故事说一遍,只道:“都是东家看得起而已,况且前几次老三帮我做的差事,都完成的很好,东家那边也不差这田里收租的几个银子,不过就是每年多吃些新鲜的瓜果蔬菜,过年的时候多送些年敬罢了。” 刘老大和刘老三听了刘老二这话,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给热了起来,刘老三看着刘老二道:“二哥,我媳妇那事儿,你说了算,我全听你的!” 刘老二看着刘老三,笑着道:“你看你,还一口一个媳妇呢,这不心里还想着呗,别瞧着我整日里在外头,可回来就觉得,还是在家好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心里能不舒坦吗?” 刘老三抿了一口酒,咂了咂嘴道:“我这几天也不去管她了,让她自己在娘家好好想几天,想清楚了,肯低头了,我再让她来你们家请罪,就她那长臭嘴,就是平时欠教训了!” 刘七巧听刘老三这么说,又看看自己老爹刘老二,果然觉得老爹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又跑上前去,给他们都满上了酒。 刘老大看着刘七巧为自己满了酒,抬头问刘老二道:“老二,七巧明年可就十五了,你这里还有什么中意的人家?” 刘老二倒是没考虑过这问题,摇摇头道:“这倒还没考虑,我还是想等七巧到了城里在看看,下乡的娃子老实是老实,可一辈子跟着泥土打滚,能有什么大出息,七巧是我的亲闺女,我可舍不得让别人给糟蹋了。” 刘老大听了这话,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更甚,刘七巧也都看在眼里。这时候李氏端了热腾腾的饺子上桌道:“他爹,他大伯三叔,快尝尝牛肉青菜饺子,热腾腾的呢,七巧,你端一碗出去给沈阿婆和八顺吃。” 刘七巧点点头,放下手里的酒壶,端着饺子往外头去了。 刘老大见刘七巧出去了,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顺着刚才的话匣子继续道:“依我看,城里人未必就好,现在多少城里人嫌弃咱们乡下人,说白了他们还活的未必有我们自在,不过就是仗着在天子脚下,好营生罢了。” 李氏听了刘老大这话,倒是信服的很,她自己是当过媳妇的过来人,不怕别的,就怕婆婆不慈,要是事事都要将规矩,那可不苦了自己闺女吗? 而且,李氏有时候听刘老二回来说的那些宅门里的事情,城里一大家子人婆婆、媳妇、小姑扯都扯不清楚,哪里像乡下人家,虽然也妯娌人也不少,大家伙都是有亲有热的。李氏觉得,像刘七巧这样,最好呢就是嫁一个本地上家底殷实的富户,家里面有田有地,男人可以不为生存困顿,有志气的,可以上学考科举。没志气也可以做做小生意,一家子过的有说有笑,又能有几个丫头在跟前使唤,这也便够了。 若是真的去了城里,动不动就是三妻四妾的勾当,且不说七巧就是个乡下丫头出身,就算是婆家高看了,愿意娶进门当正室,难保以后不想着法子给儿子房里塞人的。 “她大伯,听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男人最关键还是要人老实,至于家底么,至少殷实,总不能让我们七巧受苦去,大伯要是有什么好人家,倒是可以选说说,我们也打听打听。” “你又来劲了,七巧还小呢。”刘老二见李氏关心,便笑她。李氏却道:“哪里小呢?这几年你在外头忙,几个月不回家也是有的,七巧过了明年年七夕节可就真是十五了,你还当她丫头片子呢?” 刘老二笑着拍拍脑门道:“你们看你们看,埋怨起我来了,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大哥,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我也听听。” 刘老大喝了点酒,脸上红扑扑*辣的,开口道:“人呢你们也知道,就是我媳妇娘家表叔公的孙子,今年十七,去年考上了童生,已经上了县学,家里原本想着等他立业了再成家,可他们家也是三代单传的世家,家里的老奶奶就闹着要给孙子挑个孙媳妇,这不,我想着七巧估摸着跟他有缘分。” 李氏皱着眉头想了想,十七岁才考上童生,这脑子也够木驴的了。她虽然没上过学堂,但是听刘八顺说,童生这种东西似乎不难,十一二岁考上也是正常的。这大嫂家娘家的表叔公的孙子,只怕不是读书的料子。 “他大伯,我看这事儿不着急,不能影响了人孩子念书是不?要不这样,改明儿我和大嫂一起去她娘家走走,我先瞧瞧去?” 刘老二估摸着也是有点喝高了,瞅了李氏一眼道:“瞅什么瞅,丈母娘看女婿呢,想取我女儿,让他自己来。” 刘老大赔笑道:“是是,哪里有长辈自己先过去看的,改明儿我让那小子过来,我们啥都不说,先让七巧看看对眼不?” 乡下里相亲比起城里人来说,倒是开放不少,城里人别说能让你见到正主儿,就是让媒婆见你一面,那都是很难的事情。城里的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乡下的姑娘家可是在田埂上打滚,骑驴子上马都来事的。 大家从庄上的地一直聊到刘七巧的亲事,又聊到刘老二一家在京城的安顿之处,一顿晚饭吃了一两个时辰,总算是结束了。 刘老大和刘老三走了之后,沈阿婆进来帮李氏收拾厨房。李氏驾着微醺的刘老二回房,刘七巧一早就把刘八顺给哄睡着了,见了李氏道:“娘,今晚八顺在我房里,你和爹可以好好聊聊。” 刘七巧的意思很直接,可偏偏李氏没往那方面想,只扶着刘老二道:“你爹都醉成了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好聊的。” 酒后乱什么的来着?不是很正常吗?刘七巧嘿嘿笑了一声,真怕自己说出什么让李氏担惊受怕的话来,于是就笑着道:“哎,娘,你要不领情我可就把八顺抱回你房里去了。” 李氏的脸猛然一红,忽然就意识到了刘七巧话中的意思,啐了一口涨红着脸道:“你这没脸没皮的丫头,仔细嫁不出去。” 刘七巧从房间里透出一个脑袋道:“娘,你们今晚睡后排吧,八顺晚上会起夜!” 李氏被刘七巧说的越发无地自容了起来,驾着刘老二往后头那一排厢房走去。 钱喜儿最近和沈阿婆关系特别好,沈阿婆守了一辈子寡,没儿没女的,如今住在刘七巧家,倒像是个儿女双全的老太太,能让她不高兴么。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很早就起来伺候刘八顺上私塾去。不得不说,钱喜儿是一个非常乖巧的小姑娘,一早起床给沈阿婆烧火,等早饭差不多了,才过来喊刘七巧和刘八顺起床。 刘八顺吃了早饭,匆匆又带上了中午的干粮,坐上老陈的牛车,一路上带着牛家庄的孩子们一起去私塾。钱喜儿就站在门口,远远的目送刘八顺出去,有时候还跑出去,对着刘八顺去的方向挥挥手,然后刘八顺就会站在牛车上大声喊:“喜儿,你回去吧!等俺考上状元回家娶你!” 刘七巧每每看见这一幕,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脑补出现代很出名的一句话:等我长发及腰,你回家娶我可好。 刘七巧渐渐觉得,自己也正在飞速的成长起来,尤其是在咪咪被杜若压迫了之后,更有一种红肿后很难消的后遗症。 “七巧,你快去我家瞧瞧,我的大胖儿子!”刘七巧正打算按照杜若的指示,少走动,多在屋檐下划水,没想到不速之客又登门了。 “大柱哥,怎么了这是?”见刘大柱一脸惶恐,刘七巧忍不住也紧张了起来。怎么说他儿子也是一个早产儿,虽然生出来的时候,情况很好,但是之后会不会产生什么意外状况,这还真意料不到了。 “我……我又白又胖的儿子,今儿一早便的又黄又小了,这叫怎么回事儿啊?”刘大柱急的话都不会说,好不容易说完了一句话,愣是让刘七巧觉得听了跟没听也没啥区别。 “大柱哥,你别急啊!” “我……我……”刘大柱越急就越说不来话,只能一把拉着刘七巧的手腕,往自己家里头拖过去。 刘七巧心道:哎呀你家的小王氏是小绵羊,你全心全意爱她,我也感动的不得了,可你也不能不把别人家的闺女当女人看啊。刘七巧一边吐槽,一边跟的紧紧的来到刘大柱家。 刘七巧走到大门口,发现昨天的牛车又在门口,看来这熊大胆来的挺早的。刘大柱进去,见了正往水缸里挑水的熊大胆,战战兢兢的喊了一声娘。 熊大胆瞪了他一眼道:“让你去请大夫,你拉个姑娘来顶屁用啊!” 刘大柱忙摆摆手道:“娘,娘你听我说,这是七巧,我们村里最有名的稳婆,她什么都懂,很厉害的!” “刘七巧?”熊大胆扭头看了七巧一眼道:“我认识你,就是你给赵寡妇开的肚皮对不对?小姑娘有胆量。”熊大胆伸手拍了拍刘七巧的肩膀,又扭头看一眼刘大柱道:“你爹是故意的对不对,看着我闺女要坐月子,反倒叫婆婆回娘家,你们刘家人也太精明了。大柱,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好好待我闺女,小心我肩上的扁担!” 刘大柱缩着脖子道:“哪里的话,爹昨晚喝多了,今儿还没起,他说今儿就去接娘回来的,英英一个人带着娃也不方便,你说是不是,这几日她奶水也不好,我真寻思着今天给她炖一直老母鸡,好下下奶呢。” 刘七巧顾不得跟他们两人闲扯,先进房里去看了小王氏和孩子。看过之后总算是放下心来。原来小王氏这孩子是早产儿,所以有点生理性黄疸,前几日没发出来,看着皮子又白又嫩的,这几日推出了黄疸来,咋一看上,还真是和刘大柱说的那样,又黄又小的。 黄疸在现代多采用光照疗法,可古代没有这种先进的设备,要是抱着孩子在光秃秃在太阳底下晒那肯定是行不通的。偏巧小王氏这几日情绪波动太大,一时间奶也下不来,越挤越少她便越发着急了起来,越着急奶就越发下不来。 刘七巧安抚道:“二嫂子,你现在是在坐月子,心情要放松,这人可不是畜生,人这两只耳朵,难保好听的不好听的都会进来,要是都往心里去,那还不如不活了。你心思不通畅,所以奶也不通畅,只能苦了你家宝贝。” 小王氏仍旧苦着脸道:“我这不是着急么,婆婆虽然平日里是凶一点,严厉一点,可要是就因为这个让公公休了,她也一把年纪儿女成群的人了,这脸面可往哪儿放呢。” 刘七巧不由有些佩服小王氏,还真是和李氏一样拥有传统美德的中国劳动妇女一枚。对于王氏这样的婆婆,还这样的宽容。 刘七巧叹了口气道:“你这几天先好好养着,别的不管了,正巧我也要对你说,宝宝脸黄,这几日你也不用给他喂奶了,你奶里有个东西,他吃了散不掉黄气,这几日你给他喂米汤,我家的山羊有奶,回头我让沈阿婆给牵过来,在你家养几日,让宝宝先喝些羊奶米汤什么的,等脸上黄气退掉了,你再给他喂奶。” “七巧,这又是啥道理呢?好好的人奶不吃,反倒要去吃畜生的吗?”刘七巧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她不是哺乳科的,但是一般带孩子来医院看黄疸,第一件事就是停母乳,这也是常规事项了。 “这个我也说不清,反正你听我的,用不着十天他就好了。” “那我的奶呢?怎么办?听大嫂子说,孩子不吃奶,就堵起来了,万一以后他要吃了,我却挤不出奶来,那可怎么办好呢?”小王氏有点担忧的问道。 “不吃的时候就挤呗,人奶多营养啊,娃不吃就可大柱哥吃呗,反正就算娃不吃,你也得两个时辰挤一次,知道不?” 小王氏一脸严肃的点头,听从刘七巧的指导。   ☆、第36章 刘七巧从小王氏的房间出来,看见刘大柱正在后院养鸡的鸡笼里面抓母鸡。那母鸡被刘大柱给扑到在地上,咕咕咕的乱叫,两只腿没命的蹬,把鸡屎都挣出了体外,刘大柱在嘴里念叨着道:“母鸡母鸡你行行好,我家媳妇没奶,就差你这一碗鸡汤了,你好歹合作点,我保证,我会养大你的孩子们,不让他们跟你一样,早早牺牲了。” 刘七巧被刘大柱的话逗的前俯后仰的,支着腰身道:“大柱哥,要下奶不能喝老母鸡汤,老母鸡汤是回奶的,得喝公鸡汤。” “什么,喝公鸡汤?”刘大柱一副我没有文化你不要骗我的表情看着刘七巧道:“可咱家没有公鸡那咋办啊?” 刘七巧笑着道:“你别忙了,母鸡汤虽然不下奶,可是蛋花汤下奶,你这几日先别着急给二嫂子催奶,等孩子可以吃奶了再催,没得也浪费了。” 刘大柱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点点头问道:“七巧,我家娃儿不碍事吧?” “不碍事,就小问题,平日里你抱着他,掀开了屁屁在太阳底下晒晒,可以吸收钙质的。”刘七巧也没在意就跟刘大柱唠嗑了起来,说完了才发现,这钙质是什么东西,只怕刘大柱听都没听过。 果然刘大柱开口问道:“七巧,你说的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刘七巧笑着道:“也没啥,咱们不是都说多晒晒太阳长的快么,大柱哥等孩子大点了,也带他出来玩玩,你看这种天气,就算二嫂子不能出门,你给她窗前架一张躺椅,她还能在太阳底下晒晒呢,你说对不?” 刘大柱点头道:“还是七巧想的周到,我这就去给她安置一张。” 李氏见刘七巧回到家,便问道:“你二嫂子和她孩子没事吧?” 刘七巧只说没事,见刘老二也已经起身,穿着石青色的缎子衣服,俨然已经不是乡下人的打扮,见了刘七巧道:“七巧,昨儿给你带回来的布匹你可都看见了,我让你娘就这两天给你赶一件出来,等我庄上的事情安排好了,也差不多要给你们定下一个进京的时间了。” “这么快啊,爹?”刘七巧虽对去京城这件事情,是抱着很矛盾的心情的。一方便她也想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想知道古代的京城和现代的大都市有什么不一样。另一方面,她又非常留恋牛家庄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这种生活是她前世几十年想追求却追求不到的。 “是啊,八顺的功课不能荒废,这里的私塾先生简直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八顺现在还小,早一点有好的先生,以后可以少走弯路。” 刘七巧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这里穷乡僻壤之地,私塾先生大多都是考了一辈子科举最后还是个穷秀才的孔乙己一类的老头子。让他们教书实在也是因为乡下没几个读书人,全当是废物利用了。 “行,那就听爹的。”刘七巧想了想,开口道:“不过爹,我想带着沈阿婆一起去,阿婆年纪大了,一个人在乡下住我不放心。” 这事儿刘老二也想过,于是道:“那是自然,你爷爷也同意让沈阿婆过去。” 刘七巧一听这句话,心里大差不差就有了底细了,大概是他那负心汉的刘老爷觉得也需要一个老来伴了,所以让刘老二就这么安排了。 “本来这样就挺好的。”李氏闻言,便也放下心来,又开口道:“你那边的兄弟姐妹怎么样,我们一家子要过去了,万一上门闹就不好看了。” 刘老二想起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也只有摇头的份:“管他呢,有钱就给他口饭吃,没钱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一把年纪了就只知道在外头胡混,反正我是没有这种兄弟的。” 李氏听刘老二这么说,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上前替他又整了整衣衫道:“今儿你们去了还回来吗?我替你留饭。” 刘老二道:“不用了,在庄上住一晚,事情也多,我没得要多交代几声,老大老三那边也不熟,我不在只怕镇不住场子,现在的佃户也都是厉害角色,见你老实就要欺负上来。” 李氏点点头,稍微抬起眼睛瞧了刘老二一眼道:“那你回来的时候,我再请爹娘往我家来。” 刘老二道:“行,昨儿我带回来的东西,你也送点给你爹娘去,你弟媳昨儿在村口就瞧见我回来了,我那时正赶车,也没顾上停下来招呼下。” 李氏听刘老二这么说,脸上越发好看了,点头说是。 刘老二走了之后,李氏便喊了刘七巧进门,拿了几匹布往她身上比了比道:“你爹这次的眼光倒是好了许多,没像上回那样,竟全是一些花花绿绿的颜色,没得到让人觉得俗气了。” 刘七巧也觉得刘老二这次带回来的布匹颜色比上次简直不止好了一个档次,青花色的、水绿色的、藕荷色的、还有雪青色的,竟然都是一些好看又不出挑的颜色。还有一匹鸭蛋青的,正配李氏。 李氏为刘七巧量好了尺寸,把大厅里头两张八仙桌给并在一起,将布匹给摊好了,开始给刘七巧裁衣服。刘七巧往厨房里头,见沈阿婆还在洗碗,便自己到厅里对李氏道:“娘,我把家里的山羊牵到三叔家,给小侄儿喂奶去。” 李氏忙问:“怎么你二嫂子不下奶吗?” “下,可娃儿早产,这会儿有些黄,得过几日才能吃奶。” 李氏点了点头道:“那你快去吧,你爹昨儿又给你带红糖了,你瓦几勺给你二嫂子补补身子吧。” 刘七巧听了,又跑去厨房,果然见平日里放她红糖的罐子里又是满满一罐子的红糖。刘七巧就着闻了闻,里头还带着一些生姜大枣的味道,正是产妇可以喝的。 刘七巧用纸袋子打了包,牵着羊往刘老三家去,途径上次摔下去的麦田,看见那一处被他们压坏的麦田还是扁扁的倒在地上,嘴角不由就笑了笑。 这个时候的杜若,正在他的书房里看书,外头的阳光尚好,他冷不丁就打了两个喷嚏。在门口候着的丫鬟忙进来问道:“少爷可是着凉了,奴婢去熬一碗姜汤来去去寒。” 杜若笑着道:“这外头太阳这么大,哪里就着凉了。”杜若抬起头,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眼前的丫鬟,蹙眉道:“怎么换你在书房伺候了?” 方巧儿低着头道:“是老太太的恩典,老太太说,原来在书房伺候着的如慧姐姐年纪大了,就要被放出去了,生怕少爷你跟前没有何用的丫鬟,就让奴婢先在这里伺候几天。” 杜若蹙眉,心里自然也知道他们变着法子要方巧儿留下的意图,可是这伺候书房的丫鬟,向来都是他亲自挑选的识字的丫鬟,像方巧儿这种,虽然长的清秀可人,但他还真看不上眼。 “你识字吗?”杜若问她。 方巧儿摇摇头,小声道:“奴婢没有认过字。” “行了。”杜若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多余的,便起身出了书房。 前院的正厅里面,这时候却正热闹着,杜二爷家的二太太,和二少奶奶着会子都在。身边的奶娘手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杜老太太和大太太也坐在厅里,正互相寒暄着。 “平日里你们也是这样日日来请安的,可谁又肯说几句知心的话呢?今儿当着大家的面,我就问你一句,你那儿子你还管不管?眼看着自己的嫡长子都会走路了,这心里还往着外头偏,这像话吗?”杜老太太看着二儿媳妇,说出来的话也是很严厉的。 杜二爷是当今太医院的院判,虽然不是朝廷肱骨之臣,但也是一个四品官,被杜老太太点名的郑氏脸上有些下不来台。原本她以为自己的蘅哥儿一小就成婚了,这会儿连儿子都有了,她可以算是一个成功的母亲了,从来看老大家的时候,就有一种上位者的得意。第一,她男人是官,杜老爷却只是一个开药铺的;第二,她儿子生了儿子,杜若却只是一个病秧子,能活几岁都说不准。 所以基于以上两点,对杜老太太偏袒杜老大一家,她很不在意,可今儿杜老太太当着面,居然说她儿子不成才,郑氏显然有些接受不了了。 “老太太别生气,这事儿是媳妇没管教到位,谁让那丫鬟太过刁钻,偏偏就赶着那时候给缠上了蘅哥儿呢,你说说,如今肚子都那么大了,若是不认,我们杜家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儿,蘅哥儿也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郑氏是个心宽体胖的人,她下面还有几个姨太太,所以他觉得男人纳妾也不算了什么。偏偏自己这个儿媳妇也不知怎么就中了老大家的毒了,蘅哥儿还没纳妾呢,就是在外头睡了个人,她就发起病来了,整得一个家都闹腾了起来。所以郑氏也不帮她,便任由他们小夫妻闹去了,谁知道现在居然连老太太也过问了起来。 杜老太太想了想道:“行了,一堆子的理由,感情就你们有理,别人家的姑娘就是上赶着要抱蘅哥儿的大腿,一个巴掌还拍不响呢。你少拿这套唬我老人家,这么遭吧,”老太太顿了顿,继续道:“蘅哥儿媳妇,如今这生米也做成熟饭,咱就吃了这哑巴亏,让蘅哥儿把人接进来算了,放在自家的院子里,你也放心,等那丫鬟生了,我做主,不管生男生女,都是你这嫡母来养,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蘅哥儿媳妇赵氏也是委屈了这么长时间,自己的正经婆婆不给自己做主就算了,还睁眼闭一眼的看自己笑话,她心里老早就一门清了。这时候有老太太做主,她也只好顺着台阶下了道:“我都听老太太的,怎么说孩子都是蘅哥儿的,总不能委屈了孩子。” 杜若在外头听着,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见方巧儿还跟在他后头,便转身问她:“方才里面的话你也听见了?这当通房丫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你若是不存着这个心思呢,我就留你在我房里伺候,不然的话,你还是回牛家庄吧。” 方巧儿闻言,忙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道:“求少爷不要赶奴婢走,当初我娘把我卖了,就是不要我了,我要是回去,还会被她再卖一次的。” 杜若心道:这世上还正有这么狠心的娘吗?可为什么李氏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蔼可亲,只是她做的饭实在是让人爱不起来…… 刘七巧送了奶山羊往刘老三家,看见熊大胆正在给刘老三家大扫除。那架势可真是一个会做家事的当家女人的样子啊。刘老三方才才起床,就被刘老二给拉了一起去看庄子,所以今晚肯定也是没法回来了。按照这个进度来说,那么王氏还要在娘家在呆上几天。刘七巧倒是对这个真相喜闻乐见的。 熊大胆换了刘老三家坏了的铁锅,左右开弓,一手加柴火,一手出来举着锅铲子挥两下。刘七巧只觉得闻着很香,于是就跑进厨房看了看。 “大娘,你这做的什么,这么香那?”刘七巧对这位熊大胆没坏印象,觉得她是这个时代女汉子的典型,像她这样的人,又守了寡,如果不厉害,肯定会跟赵寡妇一样,被人欺负死的。 “我在炒米粉呢,你不是说娃子不能吃人奶吗?我寻思着总得给搞些好吃的给他,要是日日吃米汤,可不饿瘦了我的亲外孙。” 刘七巧听了,才看见刘老三家厨房里的石臼也被拿了出来,里面放着白白的米面,看样子是刚刚舂出来的。刘七巧不禁佩服道:“大娘,你这自己舂多累啊,改明儿叫大柱哥去镇上米店里面买一些不就得了。” 熊大胆听了道:“丫头片子,懂什么,外头买的能有自己家做的好吗?里面还不知道混了多少的糙谷子,要是给我小外孙吃坏了怎么办呢?” 刘七巧这时候觉得特别感动,心想这同是赵家村的人,怎么王氏就那么刻薄呢?于是刘七巧就开始跟熊大胆攀谈了起来。 “大娘,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厉害呢,你昨天那阵仗,看的我直犯晕乎。” 熊大胆操着铲子道:“那叫气势,你不压倒别人,别人就得压倒你,这年头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一个寡妇不厉害点,早去见你嫂子爹了。” 刘七巧直点头,干脆坐到了灶膛后头,给她烧起了火来。 那熊大胆忙喊道:“丫头,火小一点,炒糊了就不好吃了,这米粉呢,要炒得正好,糊出来才好吃,一会儿用你家得奶山羊糊一点给我大外孙吃,他吃饱了就能睡个好觉了,就不会这样细胳膊细腿的了。” 刘七巧笑着道:“大娘你放心好了,你大外孙没事,就是没足月,看上去比别人家小一点,长两个月就一样了。” 熊大胆叹了口气道:“我生我闺女的时候也是,还没足月就出来了,当时候我大出血,差一点人就没了,我闺女怀了这一胎,我心里就一直犯嘀咕,这万一和我一样,那可怎么得了,所以特意接回家去,好好的养到现在,为的就是不想让她有什么个闪失,谁知道回来两天就出了这事儿,我咋一听,还不魂都没了,可劲儿就往这儿跑,路上想的就是我闺女要是有事儿,我就掐死了王艳艳得了。” 刘七巧不知道熊大胆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顿时就理解了她昨天的那种架势。又劝慰了几句道:“大娘,你放心好了,嫂子也没啥事儿。你说着总算是一场有惊无险对吧。” 熊大胆点点头道:“丫头,这次真的要谢谢你,你这胆量比起我熊大胆也不输了,我前几天就听说你给赵寡妇平冤的事情,就觉得你这个丫头靠谱的很。” 刘七巧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只低着头笑笑,然后又听熊大胆继续道:“我家还有一个儿子,今年十四岁,倒是和你同年的,但是你是好人家,我倒不好意思开这口,再说我那娃子,整日里也不学好,没得耽误了你。” 刘七巧见大人们几句不脱离说媒,顿时对这个社会绝望了。拍了拍手起身道:“大娘,我得回家帮我娘纳鞋底呢,这就走了哦。” 熊大胆见刘七巧急急忙忙的走了,还以为她这是害羞了,寻思着这事儿没准还有谱,便端着做好的米粉进了小王氏的房间,一边抱着娃子喂米粉汤,一边问道:“你二叔家的那个刘七巧,谈了婆家没有?” 小王氏听熊氏说起这个,心里便知道一二了,开口道:“听是没听说,不过如今我二叔在城里面当差,听说是王府很得用的人才,只怕七巧的婚事会到城里去说去。” 熊氏一听,便忍不住叹息道:“我看那闺女不错,原本还想着能给你弟弟攀上呢,你也知道,我就你弟弟一个儿子,就指望着一个好媳妇了。” 小王氏安慰熊氏道:“娘,弟弟还小呢,不着急的,你看我们家老二不还没着落了吗?” 熊氏冷笑一声道:“只怕我这一闹腾,越发没人敢来结亲家了。我熊大胆也不怕,反正赵家村就没有人不知道我的。” 小王氏想了想道:“娘,大柱说等我做完了月子,要带我去庄上住,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若是真的,到时候娘不过也过来,帮衬着我们一点,我让大柱给你养老送终了,大柱是好人,他肯定愿意,娘你说呢?” 熊氏挥挥手道:“得了,还没到指望你们的时候呢。你先躺着,我这得回赵家村,给你弟弟做午饭去。” 小王氏正坐在刘大柱搬来的躺椅上,起身送了熊氏到门口,又转身回来,抱着孩子晒着暖融融的太阳。 刘七巧从刘老三家回去,看见家里头又多了几个人,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钱寡妇的爹娘和她女儿钱大妞。 钱大妞和刘七巧一样大,长的比刘七巧高挑一些,刘七巧在这里纯粹是一个晚发育的特例,十四岁才刚刚月经初潮,胸口也没个起伏。钱大妞虽然没有方巧儿长的漂亮,但是身条子也很好,只是脸上的神色有些呆板。见了刘七巧只是微微愣怔的笑了笑:“七巧,我们来看看妹妹。” 钱喜儿这会子正坐在她姥爷身上,她这几日在刘七巧家住的很好,脸上又生出了几两肉来。他姥爷也抱着她舍不得松手。 李氏从厨房倒了茶水出来,送到个人面前,给钱喜儿和钱大妞泡的是蜂蜜水,笑着道:“你们也来尝尝这蜂蜜水,可甜了,据说姑娘家吃了,还会长的漂亮。” 钱大妞捧在手里喝了一口,忽然间眼泪汪汪的,放下茶杯,从椅子上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在李氏面前道:“大娘,喜儿以后就全靠你们了,大妞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的。” 李氏一愣,也顾不着去扶她,转身问两老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呢?大妞你起来说话,大娘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娘,就一定会说话算话,把你妹妹好好养大,她将来要是喜欢八顺,那她就是我老刘家的媳妇,要是她瞧不上八顺,咱们家就给她备一份嫁妆,和七巧一样风风光光的出嫁。” 钱大妞这会儿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只有钱寡妇的老娘唉声叹气道:“李家妹子啊,是我对不住她死去的娘,大妞她舅舅赌输了钱,她舅母把大妞给卖了!” 李氏一听,吓得连连退了两步,忙开口道:“那还了得,倒是卖了什么地方?”卖给人牙子的话,以后天南海北,连个寻处也没有,最怕的就是人牙子找不到好下家,随便给卖去了青楼窑子,那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钱寡妇的老爹道:“听说是卖到了城里当下人,人牙子过两天来要人,所以今儿我们才带着她来给她娘上个坟,顺便带她来看看喜儿。也不知道她们两姐妹,以后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刘七巧在一旁慢慢的听着,她知道李氏这会子心里肯定跟油煎一样,恨不得就要掏了银子把钱大妞赎回来。可是这种输血模式的帮助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没用。刘家不是开善堂的,李氏也知道收养一个钱喜儿是最大的限度了。 “娘,你别着急,等爹回来了,我们找爹商量商量。”刘七巧安抚着李氏,又把钱大妞给扶了起来,问道:“你自己知道是什么人家吗?别到时候去了,才发现被骗了。其实去大户人家当下人,未必就不好,说白了还能长长见识,总比呆在你姥姥姥爷家,看你舅舅舅母的脸色好,对不?” 这会儿钱大妞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听了刘七巧的话道:“我当初这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没闹,只盼着将来能有一个好东家,我自己一个人也好活命,就是舍不得姥姥姥爷,还有喜儿。我又不识字,万一要是去的了别的地方,我不认识路,岂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了。”钱大妞说道这里,眼眶子又红了,顿了顿,忽然开口看着李氏道:“大娘,听说大叔在京里大户人家做管事,能不能买了我,我什么都能做,粗活针线都行,就算是让我喂猪喂马,我也可以。我就是不想一个人走,谁都不认得。” 李氏这会儿心乱的跟什么似的,只想了想道:“你也别着急,你大叔今儿不在家,等他回来了我再问问,没准儿这事还真能成了。”   ☆、第37章 李氏做主,留下了钱大妞和钱寡妇的爹娘在家里吃了一顿便饭。午后钱寡妇的爹娘便谢过了李氏要离开,钱大妞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刘七巧见她可怜,便拉着她的手道:“大妞,你先在我们家住两天,姥姥姥爷,你跟你们儿媳妇说,大妞就在我们老刘家,他们要是要人,就让他们来我们老刘家要人,知道不?” 两老人点头哈腰的离去,眼里也都是泪光闪闪的。两个老人携手走出了一里路,又折回了钱寡妇的坟前,蹲着给她烧了几串纸钱道:“闺女啊,咱这一辈子都教你要老老实实的做人,可老爹这一次就没老实。大妞跟着我们,迟早会被她那不争气的舅舅给卖了,我们知道李家妹子是好人,没想着要坑她。大妞是好孩子,她将来会知恩图报的。” 老头子说着,枯瘦的手指抹着脸上纵横的老泪道:“我们就你一个闺女,命还偏生那么苦,我们两个老的就是死了,也没脸下去见你啊!” 话说刘七巧留下了钱大妞,倒也不是因为圣母心泛滥,这事儿搁谁身上也不忍心啊。在现代的时候,刘七巧也是恨死了那些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现代通讯技术那么发达,被拐卖的儿童妇女们,甚至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更不要说在这通讯闭塞的古代。走了出去,若是想回来,只怕连回来的路都不认得了。 吃过午饭,钱大妞很自觉的去厨房洗碗,原来一直包办这活儿的沈阿婆都乐得在外头晒起了太阳。李氏起先是不肯让她动手的,可那闺女实在是实心思,非要在那边洗碗,连带着钱喜儿也搬着板凳在那里帮忙。 李氏从厨房出来,见刘七巧和沈阿婆排排坐着在屋檐底下晒太阳,索性也搬着一张凳子,坐在她们旁边。 “七巧,你说大妞这事儿,可怎么办呢?”李氏皱着眉头问刘七巧。 刘七巧知道李氏是菩萨心肠,可上次在钱喜儿的事上,她显然做的没让刘老二舒心,所以她觉得自己的女儿比自己跟了解自己男人,所以先开口问了刘七巧。 “这种事情,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若是我们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总不能把大妞往绝路上逼,娘,你说是这个理不?”刘七巧故意试探了李氏一番。 “是是是,就是这么个道理,还是七巧你明理啊!”李氏见刘七巧这么说,便觉得自己又有了一番胜算,挺直了腰杆继续问道:“可这也不是啥小事儿,你爹虽然现在得了重用,但总不能让人抓了小辫子,要是有了错处,王府里的规矩也严,别惹出什么麻烦来才好。” 刘七巧仔细想了想,前世她看红楼梦的时候,丫鬟们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她自己算算自己好歹也是刘老二的亲闺女,估摸着进了王府,应该不会从最下等的粗使丫鬟开始做起,那么……要是刘老二真的靠得住,给钱大妞谋一个粗使丫鬟的缺应该也不是难事儿。可眼前刘七巧想的却是另外一宗。 沈阿婆年纪大了,这次既然是刘老爷发话让沈阿婆去城里,那么出去之后,就不能再把沈阿婆当下人使唤。所以……家里面肯定是还要请帮佣的。李氏又是一个勤俭的人,兴许为了省银子,也不请人了,那么一大家子的家务活,就得把李氏给累趴下。所以,基于这个考虑,刘七巧觉得收留钱大妞,没准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刘七巧晒着午后的太阳,正安安心心的打这心里的小算盘。外头忽然有个婆子在门口喊道:“是刘七巧姑娘家吗?” 李氏忙应了道:“是呢,大婶你找我们家七巧做什么?” 那大婶听见里头有人说话,绕过了影壁进来,见一排人坐着晒太阳,亮亮的晃眼,瞅见了刘七巧便道:“七巧姑娘,还记得我不?我们家庄主让我过来,请你去参加过几日我们家小少爷的满月宴,叫我顺带着也请一下那位壮硕的小伙子,可惜我记不得名字。” 刘七巧看着这婆子几眼,想了起来,这是林庄头家林太太身边的一个老嬷嬷,那天她手忙脚乱的,都没怎么在意周围的人,所以一时间还真没想起她来。不过听她说起来满月宴,她倒是想起来了。 “行,谢谢你们家林庄头的好意,不过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空去,我们家要搬家了,要是那天走了,我就不去了。若是没搬家,那我就喊上老四一起去。”刘七巧说着,又问:“你们家少奶奶的身子好些了吗?” “托您的福,好多了,下床走动什么的都不碍事儿了。只说肚子上多了一道疤,看着别扭,还吵着少爷往城里给她买去疤灵呢。”这婆子不知道刘七巧没把剖腹产这事儿往家里说,便笑着什么都说了出来。 李氏一听,脑袋里一个激灵,扭头看着刘七巧道:“七巧,这位大婶说的什么肚子上一道疤,那是什么疤?” 刘七巧只觉得头嗡嗡嗡的大了起来,见瞒不过去,便老实交代道:“当时那林少奶奶难产,孩子头朝上,我没法子,就……就……”刘七巧一咬牙,直接开口道:“就把她的肚子剖开了,把孩子取出来然后又缝好了。” 李氏听完,还没来得及哎哟一声,双眼一番就晕了过去。 是夜,李氏悠然转醒,见刘七巧在床头伺候着,伸手摸了摸刘七巧的脸颊道:“七巧啊,我不指望你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长大,咱们乡下人,能安安心心过一辈子不容易啊,你这样子,万一有个好歹,我怎么对得起你爹呢?” 李氏说着,就忍不住落下泪来道:“你七岁那年,得了疟疾,你爹那时候刚往城里去,我一个人怀着你弟弟,把你背了二十里的路,找了四五个大夫,都说救不活了,那时候我就想,你要是活不成了,那我可也活不成了。” 刘七巧是知道这件事儿的,只是她不能告诉李氏,她原来的那个女儿刘七巧已经死了,就是死于那一场疟疾。眼前的这个刘七巧,不是你的原来的女儿,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一样会孝顺你,一样会把你当亲娘一样。 “娘,七巧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七巧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死在我的面前,就算是个陌生人也好,那也是一条人命,况且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若是七巧慢一分钟,就是一尸两命。七巧虽是贪生怕死之人,但是七巧也想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李氏搂着刘七巧的脑袋,抱在怀里揉了几下,想了想道:“七巧,娘不反对你救人,可是你在救人的时候,要多想一想你爹、你娘、还有你弟弟,我们都是一家人,谁都不能出岔子,谁出了岔子,那别人的心里头都不好过,你懂吗?” 刘七巧赶紧点了点头道:“娘我知道了,快起来吃饭吧,大妞都把晚饭做好了,娘我看着大妞不错,以后就让她在家里帮佣好了,沈阿婆年纪也大了,是时候享享清福了。” 李氏起身,穿上了鞋一起和刘七巧往厨房里来,果然见钱大妞已经做好了四菜一汤等着她们开饭。这时候刘八顺正好从私塾回来,钱喜儿上前,从刘八顺的小身板上把书包取了下来,往墙上挂好了,刘八顺伸手就要往饭碗里头拿菜,被钱喜儿用筷子打了一记手背道:“刘八顺,还不快去洗手去。” 刘八顺有些不服气的缩回了手,斜眼瞅着钱喜儿道:“洗就洗嘛,干嘛打我手,疼疼疼!” 李氏从厨房外进来,看见这一幕,心里也欣慰的笑了起来。李氏叫上了钱大妞和沈阿婆一起上桌吃饭,饭才拨了几口,外头就有人扯着嗓子喊道:“七巧在家不?七巧……” 刘七巧一听,这可是她那大嫂子小李氏的声音,她来估摸着也准没好事。 果然,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便听见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小李氏进门,看见这一大家子正在吃晚饭,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道:“二婶子、七巧,吃晚饭呢?” “她大嫂子,这是有什么事儿吗?”李氏问她。 “这……这……”小李氏皱着眉头道:“这不我公公不在家,家里的那头母猪偏巧今儿要生了,以前都是我公公接生的……”小李氏说着,往刘七巧这里瞧了一眼,有些不大好意思道:“这眼见着天都黑了,我婆婆让我去找个会给猪接生的,我上哪儿找去。” 刘七巧这回算是听明白了,感情是让她去替她家猪接生。作为一个医生,刘七巧对病人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且别说她实习的时候还真的在养猪场给猪接过生。可是这小李氏的神色总让她觉得不太爽。你这是来求人的吧,那好歹也拿出一些诚意呢! 李氏一听可就火了,起身道:“我说她大嫂子,猪跟人能一样吗?我家七巧是给人接生的,你这让她去给猪接生,要是被人知道,七巧的名声可就……” 刘七巧咳咳了两声,她刘七巧的名声,在这牛家庄、赵家村乃至于和桥镇,都已经响亮的很了……可不照样还是那么多人来提亲,有嫁妆傍身,名声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刘七巧想了想道:“行了,我去就是,完了别说是我接生的,知道不?” 小李氏连忙点着头答应了。 40. 外头天刚刚暗下来,小李氏手里拿着一盏小灯笼,李氏便送了刘七巧一起出门。钱大妞忙去拿了一盏大灯笼,跟在刘七巧的身后,见刘七巧出门便喊了一声道:“七巧,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刘七巧扭头一看,钱大妞脸上一本正经,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刘七巧问她:“你是想学接生吗?可你现在还是没出嫁的姑娘,就去给人接生,将来不怕人家笑话你名声不好吗?” 钱大妞摇了摇头道:“不怕,要是能学到一技之长,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那才是有用的人,有用的人为什么要怕人家笑话呢,七巧不是也不怕别人笑话吗?” 刘七巧顿时觉得,把钱大妞留下来,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如果她真的愿意学,或许能成为一个好徒弟也说不准。 刘七巧点点头道:“那行,那你跟我一起去吧,先在一旁看着。” “诶!”钱大妞高兴的应了,李氏在后头听着,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一方面,她觉得这对姑娘家不好,钱大妞这么做,钱寡妇会怎么想呢?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要是钱大妞真的能学出来,说不准能把七巧给解放了,毕竟一家人都不想再让她接触这方面的事情了。 刘七巧跟着小李氏来到刘老大家。刘老大家在村西口,也是一个大院子里头前后两进的院子,猪舍在院子的最后头,是几间茅草房。牛家庄人都爱自己在家养上个几头牲口,等逢年过节的时候养肥了就直接拖出来宰了。刘老大会给母猪接生,所以牛家庄里大多数人家的猪仔都是从刘老大家买的,一只猪仔也不便宜,所以接生很重要,保持存活率才行。 刘七巧到猪舍的时候,田氏已经在猪舍门口等着,左右用火把烧的旺旺的。猪舍显然也是经过一番清理,但还是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猪屎味。这大概就是古时候最郁闷的地方,连一个好一点的口罩都没有,刘七巧用帕子扎住自己的鼻子,往里头去。钱大妞却像是一点都不怕这味道一样,神色淡定的跟在刘七巧的后头。 “大妞,你闻不出来这臭味吗?”刘七巧觉得自己不是娇生惯养的人,怎么可能就不如钱大妞呢,一定是她的鼻子出了问题。 “能啊,不过猪屎味比起马屎味好多了,我娘在林家庄喂马的时候,我经常跟着她一起,我见过她给马接生。”钱大妞道。 怪不得呢,原来她还有这样的经验,那这次真的是来对了。刘七巧瞧瞧自己身上的衣服,正好是一件旧的棉布长裙,所以把裙摆捞起来,在腰间打了一个结,露出两节白裤子,往猪圈里去了。那只母猪已经疼的横躺在地上,鼻子里冒着热气直哼哼,四条腿抻得笔直笔直的。 刘七巧蹲下来,伸手接过田氏手中的火把,凑近观察了一下母猪下身的产道,看见小猪仔的屁股都已经在外口了。刘七巧把火把递给钱大妞道:“大妞,你帮我照着,大嫂子,你在外头找一块干净的布,一会儿猪仔出来,记得给它擦擦干,母猪的羊水多,湿答答的怪恶心的。” 钱大妞接过火把,站在刘七巧的身旁,小心观察着刘七巧的手法。其实给猪接生比给人接生容易多了。因为猪是多胞胎生物,一胎有很多只,所以每一只都很小,这就跟母鸡下蛋一样,一只接着一只。刘七巧伸手抚摸了一下母猪的大肚子,安抚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马上就让你们母子团圆,你可不要用猪鼻子拱我啊!” 刘七巧说着,把手伸进母猪的产道,一边用手轻轻的在母猪的肚子上挤压着,然后咕噜一声,一只浑身*的小猪哼哼唧唧的就出来了。刘七巧赶紧用剪刀剪了脐带,双手递给田氏,田氏抱着小猪仔在怀里掂了掂道:“怪沉的,七巧,这只小猪是你第一次接生猪给生出来的,大娘把它送给你了,你回家养着。” 刘七巧忙摆摆手道:“大娘,我爹都要带我们进城了,我们哪里还养猪呢,家里的那些活物还不知道怎么处置了。” 田氏一拍脑门道:“看我这记性,就是,你们都快是城里人了,哪就还稀罕一只猪。”田氏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七巧啊,你们这一进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再怎么说还是家里头强,你说是不?” 刘七巧一边把小猪仔往外头递,一边道:“可不是,我还是喜欢在乡下,城里头再好,太多的贵人,咱不习惯,还是乡下人和蔼可亲的多。” “就是就是,听说城里人的心眼比乡下人多百八十个,哪是我们这种老实人能去的地方。”田氏连忙敷衍道。 刘七巧蹲久了,就觉得头重脚轻,腰酸腿疼的,可是这猪仔一只接着一只跟没完没了的一样。刘七巧站起来,跺了跺脚觉得有点吃不消了,钱大妞道:“七巧,不如你帮我照着,我来接生试试。” 刘七巧看看钱大妞,觉得她没准是可造之材,便接过了她手中的火把,在她身边照着,一边指挥她道:“母猪自己也在用力,你用手摸摸它的肚皮,一紧一紧的,感觉到了吗?每到这个时候,你就把手伸进去,不要掏猪仔的脚,要整个接住屁股,然后慢慢往外拉,要是只抓住一条腿,生出来容易瘸腿。” 钱大妞按照刘七巧的指示,慢慢的把一只小猪仔从母猪的产道里面迎接了出来。但是到产道口的时候,钱大妞的手稍微抖了一下,小猪仔咕咚一下子滚到了地上,疼得它嗷嗷的叫了两声。钱大妞急忙剪短了脐带,小猪仔一下子就站起来,在猪圈里乱跑了一圈,最后撞在刘七巧的脚踝上,抱着刘七巧的脚踝拱着猪鼻子,样子可爱极了。 钱大妞看着小猪仔,感叹道:“真好,一出生就会走路的,要是我们人也能这样该多好啊。” 刘七巧笑着道:“你是羡慕它们可以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吧?” 钱大妞扑哧一笑,继续蹲着给猪仔接生,小声道:“要是我一出生就会走路,那我就可以帮爹娘做很多事情,那我爹就不会因为太累而病死,我娘也不会因为要去庄里头给人帮忙而被人给害了。” 刘七巧看着钱大妞,怪心酸的,这人比人得死啊。她深深觉得自己很惭愧,又深深的觉得自己很幸运。万一穿越大神一不小心,让她穿越到了钱大妞的身上……这后果简直不敢设想。 两人首次合作愉快,给刘老大家的母猪接生出十八头小猪仔。田氏看着一窝的小猪头凑在一起围着食槽吃东西,哼唧哼唧的样子,笑的嘴巴都何不拢了。连声道:“这几年都没产过这么多的一窝,这算是发了,你二牛哥娶媳妇的银子算是有了。” 刘七巧道:“二牛哥的人家订好了吗?” 田氏道:“定好了,是隔壁沈家村的姑娘,前两年家里死了老人,所以在守孝呢,估摸着也就这几个月便出了孝期,你大伯和我商量着,是不是在年底之前就办了,这样明年就又能抱孙子了。” 刘七巧瞧瞧田氏,又瞧瞧小李氏,心里暗暗道:这孙子就有那么好的么?跟猪仔一样眼看着就快抱一窝了。 田氏看完小猪仔,见小李氏提着篮子过来,瞧了一眼篮子里的东西,脸色就不太好,两人在角落里说了几句,小李氏有些气愤的折了回去,过了一会又出来,刘七巧这才看清,篮子里放着小半篮的鸡蛋。 给人接生,那是要拆红的,可是给猪接生,刘七巧也是第一回。估摸着方才两人在角落里嘀咕,大概就是为了这鸡蛋的数量。 刘七巧和钱大妞到井口打了水洗干净了手道:“大娘,我和大妞回去了。” 田氏连忙从小李氏的怀里把鸡蛋给接了过来,小李氏在那头还有些不情不愿的,见田氏抢了篮子走了,一转身撩起帘子就往屋子里去了。 田氏提着篮子过来:“七巧,这一篮子鸡蛋你拿着,就当是拆红的钱,自然不能跟你正经接生相比,但这是大娘的一些心意。这些年没少得你们家的好处,鸡蛋也不值几个钱,就是意思意思,煮熟了给八顺带学堂里吃去。” 刘七巧知道田氏为人比王氏好很多,是一个憨厚直接的性子,所以就没推迟,直接接了过来,递给了钱大妞。 “大娘,鸡蛋我收下了,不过,可不能说这猪是我刘七巧接生的,这你得帮我保守秘密啊!” 田氏忙道:“哪能呢,接生这么简单的事情,大娘估摸着自己也会,对吧?” 刘七巧忙点点头道:“嗯嗯,我和大妞都不会,我们都是来看热闹的,嘿嘿。” 钱大妞揣着篮子,朝田氏笑了笑道:“大娘,那我和七巧就先走了。” 田氏送了刘七巧出门,回头见小李氏在房里生闷气,扯着嗓子道:“就你这小气劲儿,一辈子都别想发财。那几个鸡蛋算什么?往后到了庄子里,你有多少鸡蛋吃不到?眼皮子怎么就这么浅呢?你难道就没瞧见你三婶子是个什么下场?你二叔没开口,你三叔就没那个胆量去把你三婶接回来。咱们现在都指着你二叔家呢,你怎么就是这么个木鱼脑子?” 小李氏梗着脖子道:“她们家那么有钱,还缺几个鸡蛋吗?上次还送了一颗金花生给我弟媳妇,我还记得呢!” 田氏冷笑了一声道:“钱是人家的,她爱给谁给谁,你不服你还能去抢吗?还不去做饭,我这饿一晚上了!” 小李氏这会儿也只能低着头不开腔了,摔了帘子往厨房弄吃的去了。   ☆、第39章 刘七巧和钱大妞一起回家,钱大妞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打着方才她们出来是带着的灯笼。刘七巧回头看了一眼,上前去提了灯笼过来道:“大妞,你胆子还蛮大的嘛!我当你会害怕,谁知道你还真干上了,下次我接生就带着你去。” 钱大妞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是想,我和七巧你一样大,你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呢。” 这话说起来简单,但是刘七巧知道,她可不是古代普通的姑娘家,她那是有了前一世近三十年的经历呢。况且她还是专业人士,受过专门训练,就是死人放在前头那都不过是个物件,和害怕根本就挂不上勾的。她和钱大妞一样大的时候,家里死了一条狗还不敢一个人睡觉,都要让老妈自己陪着睡两天才行。 “大妞,反正我看着你就挺行的,你就别走了,在我家住着吧!”刘七巧真心的挽留起了钱大妞。 钱大妞低下头,月光朦朦胧胧的照着少女的脸庞,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瞧了一眼刘七巧,小声道:“七巧,我跟你说个事儿,你能不要告诉你娘吗?” 刘七巧咋了眨眼道:“你说吧,我不说。” 钱大妞加快步子走了两步,来到刘七巧的身边跟她并排着走,小声道:“我舅妈还没有把我卖掉,前几天她带了一个牙婆来看人,我姥姥和姥爷吓坏了,以为她真的要把我卖了,所以……所以……” 钱大妞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刘七巧已经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说不生气,那肯定也是虚伪的;可是说生气呢?好像也没有多大的气。这年头谁不想能有口饭吃,有好日子过。刘七巧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七巧,我起先不肯来,可是我姥姥说,你们家是好人家,况且我妹子又在你们家,她年纪小,不能在你家白吃白喝,我来了,就算做牛做马当丫鬟,好歹也是一个劳力,我没想着占你家的便宜,我只想有个活处。”钱大妞看着刘七巧,大眼睛湿润润的,让刘七巧一时间也颇有感触。 “大妞,你是一个好孩子。”这句话才说出口,刘七巧就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小学班主任的味道,急忙改了口道:“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不我也是这么个想法,可是我娘是老实人,她是做不出把姐妹的孩子当丫鬟使这种事儿的,你明白吗?” “我知道,大娘是好人,所以我想着,要是七巧你能教我接生,以后我也可以赚些银子,这样总比在你家白吃白喝的好。你娘也不会觉得把我当丫鬟使唤过意不去了。”钱大妞想了想道。 刘七巧看看钱大妞,不得不感叹一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想钱大妞这样能有上进心的,就算是到了那儿也是不会吃亏的,这会儿子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吧。 两人回到家里,已经过了亥时,李氏坐在门口等着她们两个,一旁的矮几上放着一盏油灯,正在为刘七巧缝制新衣服。见两人身上脏兮兮的回来,笑着道:“都快去洗洗吧,沈阿婆烧了热水了!” 刘七巧和钱大妞两人,提着热水放了慢慢一浴桶,刘七巧舒舒服服的泡在里头,见了钱大妞道:“大妞一起进来洗洗吧,身上都有猪屎味。” 钱大妞这会儿已经把外头的罩衫给拖了,连忙摆摆手道:“不要不要七巧你自己洗吧。”说着脸都红了起来。 刘七巧顿时就知道了,大概是钱大妞在姥姥姥爷家过的不舒坦,连热水澡都难得洗,觉得自己身上不干净。刘七巧以前在现代是医生,虽然没有什么很怪异的洁癖,但是卫生习惯也是很好的,几乎每天都要洗澡。来了古代条件限制,所以改成了两三天洗一次,遇到癸水来了不能盆浴,熬一熬一周也就过去了。 刘七巧在水里跑了一会儿,也没用香胰子,就从水里出来了,她知道钱大妞肯定是想就着她的洗澡水泡一泡,所以一早就起来了,还特地取来了香胰子,对钱大妞道:“大妞,我去外头替你打点热水来,你慢慢洗。” 钱大妞看着刘七巧*的从水里出来,刘七巧的身材可真是让人着急。她不想和刘七巧一起洗,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的身材已经和刘七巧的身材很不一样了,这个阶段的女孩子总是有羞耻心的,钱大妞中觉得自己的胸口长的有点太高。 刘七巧却完全没想到钱大妞在尴尬这些,只当她是时间长了没洗澡,怕人看出窘迫。所以刘七巧很识相的就退出了洗澡间。 说起来这洗澡间的想法,还是刘七巧给想出来的。那时候刘家没有单独的洗澡间,每次洗澡都要从厨房提水,简直累人。后来刘七巧就跟刘老二撒娇,让他在后面一排厢房最边上加盖了一个小房间,里面添了一副灶头,专门用来烧热水的。正好在这里洗澡的时候,热水烧的整个房间都热起来,就算大冬天也不会太冷。 刘七巧穿了干净衣服,到外头来找李氏聊天。李氏拿新衣服给刘七巧比了比道:“好像有点长,明天我再改改。”刘七巧看着快踩到脚底下的新衣服道:“行了娘,这么长就给大妞穿吧,省的再改了,我新衣服多的是,再说了,在家还是穿旧衣服舒服。” 李氏敲着刘七巧,觉得她今天有点不一样,便问道:“怎么这会儿这么阔气了?白天我要把大妞留下,还怕你不答应呢。我正寻思着,明儿你爹回来,我怎么跟你爹交代呢,你说着事儿落得。” 刘七巧笑着往李氏的怀里靠了靠道:“我娘是大圣人,我刘七巧就不能也做做好人好事,咱帮助别人也得看对方是什么人,我看着大妞还不错,挺懂得知恩图报的。要是三婶那样的,那就算了吧。” 李氏那针线刮了刮头皮道:“娘只是想,家里不在乎多一双筷子,再说大妞比你身子骨结实,以后还能帮衬我一点,你看看你,虽然是个乡下丫头,我可从来没让你做过什么家务活。”李氏说着,放下针线,握住了刘七巧的手,轻轻的抚摸道:“你看看你这双手,说出去都没人信你是乡下丫头,那个乡下丫头掌心没几个老茧的,偏你这手指又细又长的,掌心又软又滑的,我哪里舍得让你做那些个粗活呢。” 刘七巧点头道:“行,娘你这么想,那大妞这事儿,我就算应下了,不过她自己说了,不想在我们家白吃白喝,那就这么着,娘你就把家里她能做的家事交给她,每个月给她几吊零花钱,这样就算是我们家请了她当丫鬟,你也就不会觉得过意不去了,你说怎么样?” 李氏想了想道:“那感情好,等你爹回来了,我跟他商量看看,这事儿还得你爹做主。” 过了不一会儿,钱大妞也洗完了,穿着李氏给她找的刘七巧的衣服,果然下头短了一截。李氏看了看钱大妞,又看了看刘七巧道:“怎么同样是十四的人,七巧就矮了这么一大截呢?”刘七巧很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跑了。 当夜,钱大妞和刘七巧一起躺在炕上开卧谈会。那时候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钱大妞、刘七巧、还有方巧儿,她们经常在一起去玩耍开卧谈会。 “七巧,不知道巧儿现在怎么样了,我听我姥爷说,她被她娘给卖到城里了,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 刘七巧听钱大妞提起方巧儿,便想起了杜若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杜若也没把方巧儿送回来,看来这冲喜八成是成功了?杜若真的把方巧儿给纳了,如今他们已经是郎情妾意和和美美的了?刘七巧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的心烦意燥了起来,嘟囔着道:“你就别操心她了,你知道她被卖到哪一家了吗?是京城宝善堂的杜家,世世代代给皇帝当太医的,放心吧,她肯定不会吃苦的。” 钱大妞大了一个哈欠,这一天跑来跑去的,也确实累了,便糊里糊涂道:“原来是这么好的人家啊,巧儿长得漂亮,没准还能被他们家的少爷看上了,做个通房什么的,也比在家里整天被她那个娘吼来吼去的强。” 刘七巧撇撇嘴皮子,总觉得心口酸溜溜的,心道:我管那门子的闲事做什么呢,反正他们爱干嘛干嘛的,和我也没一毛钱的关系。不过,最后刘七巧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翻身摇了摇昏昏欲睡的钱大妞道:“大妞,城里头的小老婆可不好当啊,动不动就要给正室站规矩,而且怀了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出来,遇到心狠手辣的,直接帮你把孩子给打了,生了儿子还是庶出,待遇就跟丫头小厮差不多,你说可怜不可怜。” 原本昏昏欲睡的钱大妞一下子给刘七巧吓醒了,唬得她一背心的冷汗,大叫:“妈呀,七巧你别骗我啊,我胆小。” 42. 第二天一直到下午,刘老二才跟刘老三和刘老大回了刘家。可惜刘七巧身上不利爽,已经被大姨妈斗败在了炕上,捂着肚子哼唧哼唧。钱大妞给刘七巧熬了红糖小米粥,送到刘七巧的面前,刘七巧没精打采的接过喝了几口。 “七巧,我听我娘说,这东西只要等嫁了人就好了。”钱大妞看刘七巧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心生怜悯,好心的给她出主意。 其实刘七巧心里估摸着钱大妞都不明白为什么嫁人了和痛经有直接关系,但是看她这样一副大义凛然热心的样子,还是很配合的装作疑惑的问了一句:“你说的这是真的吗?” 钱大妞急忙点点头道:“真的,我娘以前也疼,后来生下我之后就好多了!” 这不……条件已经提高,从嫁人以后就好了,变成了生了孩子就好了…… 刘七巧捂着肚子,靠在炕上,脸色苍白。钱大妞安抚道:“七巧你好好躺着,我出去帮大娘干会儿活。” 刘七巧心道:这会儿要是能有一万止痛药,就是毒药她也愿意一口闷啊。前世她是一个多么健康的女孩啊!她一直以为所有的女孩子都是跟她一样的,来不来大姨妈都可以身轻如燕的。以前看室友一来大姨妈就在床上装死她是多么的鄙视啊!哎……如果真的有机会回到现代,她一定要对那位室友说一声:对不起,我低估了大姨妈的战斗力! 刘老二回家,听说刘七巧又躺下了,笑着看着李氏道:“看样子,还得真的抓紧给闺女找个婆家,老这样不行啊。瞧那张脸都白成了什么养了。” 李氏想了想道:“我真要跟你说呢,等改明儿去了城里,找个大夫好好给闺女瞧瞧,以后要是真的进了王府,每个月雷打不动的躺几天,倒觉得我们家太过娇惯了。” 刘老二想了想道:“那也只能请宝善堂杜家的大夫了,上回不是有个杜大夫来过吗?怎么就没让他瞧瞧。” 刘老二一说,李氏的脸就微微红了起来道:“那杜大夫还是个年轻公子哥呢,怎么能让人家看着毛病,再说我们闺女你不了解吗?好了伤疤忘了疼,等过了这几天,她有生龙活虎的。” 刘老二点了点头,算是把这事儿给记在了心里。刘老二只在家里呆了半天,下午又带着李氏的爹娘往另外一个庄上去了。他估摸着把手上的事情安排好,就能带着李氏一起回京了。这几天李氏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收拾起了行李。 李氏把钱大妞的事情跟刘老二说了,刘老二瞧钱大妞干活利索的很,倒也一下子就答应了李氏的要求,把钱大妞给留了下来。 刘七巧一觉睡到晚上,钱大妞已经给她换了好几个烫捂子。钱喜儿又给她端茶送水,刘七巧觉得,自己还真有那么点小姐的感觉了。在床上伸了伸胳膊道:“喜儿,你出去跟八顺玩吧,我这儿多没意思呢。” 钱喜儿低着头道:“八顺在写大字,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不要我在他跟前站着。” 刘七巧这才意识到钱喜儿和八顺一样大,可她确实一个字也不认识。要是八顺长大了真的看上了钱喜儿,那以后这家可就是钱喜儿当家,当家的媳妇怎么能不认识字呢,少说也得把数字认清了,可以看明白账本,才能不吃亏。 于是刘七巧问她:“喜儿,那你想不想和八顺一起去上学呢?” “想。”钱喜儿想都没想就破口而出,随后却又低下头,摇摇头小声道:“不想。” 刘七巧揉揉她的脑袋,笑道:“行了我知道了。” 到了第三天,刘七巧总算是从炕上给爬了起来了。刘老二依旧早出晚归安排庄子上的事情,等一家人终于坐下来吃团圆饭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的晚上了。 刘老二喝完了酒,便招呼大家一起坐了下来道:“明儿我先回京城,在那边打点打点,请人把房子打扫打扫干净,过几天就正式过来接你们。” 李氏低着头听刘老二说话,刘老二看着她道:“家里孩子多,你稍微看着点,该打点的也打点一下,什么东西带不走的,就放在这里,以后咱们逢年过节还要回来住。那些个鸡鸭牛羊的,我已经让村长明儿过来拿走了,总共不值几个钱,就当我刘老二为了村里做些贡献罢了。” 刘七巧吃着香喷喷的牛肉饺子,抬头问刘老二道:“爹,那你几十来接我们?” 刘老二掐着指头算了算道:“今天是初七,那就十六来接你们,你娘十五喜欢上土地庙去,正好让她在去一次。” 刘七巧算算,十六的话,那她正好可以去参加初十林家庄的满月宴,于是也高兴的点了点头。 一家人吃完了晚饭,照例是钱大妞和沈阿婆在厨房收拾,刘七巧来到门口乘凉,听见外头有人的声音,叽叽咕咕的,就在门口也不进来。刘家的大门白天是不关着的,绕过了影壁就能进到里头院子,外头说什么话里头听的很清楚。 “我说你到底进不进去?你别当我没警告过你,你要不进去,你给我回娘家去,我刘老三就当没你这个老婆。” “刘老三,这话你也说的出来的啊?那天当着村里面那么多人的面,我给你面子,我捡了衣服就回娘家了,这几天我在娘家没少被人数落,我的脸都丢尽了。现在你发达了,要和你大哥一起去给人家看庄子里,就说出这种绝情的话来,我……我一头撞死我!” “你消停点行不行啊?上回是谁说要来给老二认错的?还不是你吗?” “上回我说了认错,你不是照样赶我走吗?那还认什么错,反正我已经没脸了,何必还要来做戏呢,你不就怕刘老二跟你闹掰了,不让你去当庄头吗?你就是要为了他休了我吗?” “那是气话,行了行了,我错了还不成?你女人怎么那么小气呢?我当不了庄头,你能当庄头夫人吗?”刘老三说着,就拉着王氏的手要往刘七巧家去。 这时候刘七巧已经听的差不多了,也没啥耐心,扯着嗓子喊道:“外面那是谁呢,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门外头的刘老三和王氏一听,顿时脸就变了颜色。刘七巧再往外头走了两步,便见脚步声越来越远,两个人又骂骂咧咧的走了! 刘七巧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个三叔这辈子算是被王氏给吃定了。刘七巧走到门口,见两人的身影远了,冲着两人的背影开口道:“三婶,明儿一早再来吧,这黑灯瞎火的,谁能知道你这是来赔不是的呢?明天我刘七巧一定把门口扫干净了等你来!” 李氏从里头出来,听见刘七巧在门口自说自话,便问:“七巧,你这是跟谁说话呢?” 刘七巧道:“没,就是两条狗在门口乱嚷嚷,我把它们给赶走了。” 李氏走到门口,远远的见了那背影,转身问刘七巧道:“那不是你三叔三婶吗?他们刚才来过吗?” 刘七巧耸耸肩膀道道:“没有啊,他们来了怎么会不进门呢,你说是不是?”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果然举着一个大扫帚把门口的地扫的干干净净的。刘老二准备好了马车,已经打算往城里去,见了刘七巧一早起来赶的热火朝天的,便笑道:“七巧,今儿太阳从西边出了啊,你都做起家务来了?” 刘七巧道:“今天一早起来就听见枣树上有喜鹊叫,我想着今天没准有好事儿,所以就把门口扫扫干净,省的好事儿不入门。” 李氏给刘老二带上了几块腌肉,一捆腊肠,又悄悄的把几双刚做好的鞋子打了包袱放在里刘老二的马车上,柔声道:“她爹,出门在外凡事都要小心些,以后给东家做事的时候,也要想着家里头,别一个劲的好勇逞凶的,知道不?” 刘老二点点头,一把揽了李氏,凑到她耳边道:“知道了,你好好给我看着七巧,不许她再出去接生了,知道不?” 李氏忙点头道:“我拿根绳子拴着她总行了。” 刘七巧吓的急忙躲到了沈阿婆的身后道:“阿婆,你看,爹娘都欺负我,还要拿绳子栓我。” 沈阿婆笑着道:“可不要栓起来,都快要出嫁的姑娘家了,整天还跟猴子一样,出门一溜烟就不见了,不拴着你,拴着谁呀?” 刘七巧又躲到钱大妞身后,指着沈阿婆道:“大妞大妞,阿婆现在都不疼我了,只疼你,我失宠了……呜呜呜。” 钱大妞笑着道:“大伯大娘,以后我看着七巧就好了,保证不让她乱跑。”   ☆、第38章 刘七巧和钱大妞一起回家,钱大妞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打着方才她们出来是带着的灯笼。刘七巧回头看了一眼,上前去提了灯笼过来道:“大妞,你胆子还蛮大的嘛!我当你会害怕,谁知道你还真干上了,下次我接生就带着你去。” 钱大妞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是想,我和七巧你一样大,你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呢。” 这话说起来简单,但是刘七巧知道,她可不是古代普通的姑娘家,她那是有了前一世近三十年的经历呢。况且她还是专业人士,受过专门训练,就是死人放在前头那都不过是个物件,和害怕根本就挂不上勾的。她和钱大妞一样大的时候,家里死了一条狗还不敢一个人睡觉,都要让老妈自己陪着睡两天才行。 “大妞,反正我看着你就挺行的,你就别走了,在我家住着吧!”刘七巧真心的挽留起了钱大妞。 钱大妞低下头,月光朦朦胧胧的照着少女的脸庞,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瞧了一眼刘七巧,小声道:“七巧,我跟你说个事儿,你能不要告诉你娘吗?” 刘七巧咋了眨眼道:“你说吧,我不说。” 钱大妞加快步子走了两步,来到刘七巧的身边跟她并排着走,小声道:“我舅妈还没有把我卖掉,前几天她带了一个牙婆来看人,我姥姥和姥爷吓坏了,以为她真的要把我卖了,所以……所以……” 钱大妞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刘七巧已经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说不生气,那肯定也是虚伪的;可是说生气呢?好像也没有多大的气。这年头谁不想能有口饭吃,有好日子过。刘七巧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七巧,我起先不肯来,可是我姥姥说,你们家是好人家,况且我妹子又在你们家,她年纪小,不能在你家白吃白喝,我来了,就算做牛做马当丫鬟,好歹也是一个劳力,我没想着占你家的便宜,我只想有个活处。”钱大妞看着刘七巧,大眼睛湿润润的,让刘七巧一时间也颇有感触。 “大妞,你是一个好孩子。”这句话才说出口,刘七巧就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小学班主任的味道,急忙改了口道:“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不我也是这么个想法,可是我娘是老实人,她是做不出把姐妹的孩子当丫鬟使这种事儿的,你明白吗?” “我知道,大娘是好人,所以我想着,要是七巧你能教我接生,以后我也可以赚些银子,这样总比在你家白吃白喝的好。你娘也不会觉得把我当丫鬟使唤过意不去了。”钱大妞想了想道。 刘七巧看看钱大妞,不得不感叹一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想钱大妞这样能有上进心的,就算是到了那儿也是不会吃亏的,这会儿子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吧。 两人回到家里,已经过了亥时,李氏坐在门口等着她们两个,一旁的矮几上放着一盏油灯,正在为刘七巧缝制新衣服。见两人身上脏兮兮的回来,笑着道:“都快去洗洗吧,沈阿婆烧了热水了!” 刘七巧和钱大妞两人,提着热水放了慢慢一浴桶,刘七巧舒舒服服的泡在里头,见了钱大妞道:“大妞一起进来洗洗吧,身上都有猪屎味。” 钱大妞这会儿已经把外头的罩衫给拖了,连忙摆摆手道:“不要不要七巧你自己洗吧。”说着脸都红了起来。 刘七巧顿时就知道了,大概是钱大妞在姥姥姥爷家过的不舒坦,连热水澡都难得洗,觉得自己身上不干净。刘七巧以前在现代是医生,虽然没有什么很怪异的洁癖,但是卫生习惯也是很好的,几乎每天都要洗澡。来了古代条件限制,所以改成了两三天洗一次,遇到癸水来了不能盆浴,熬一熬一周也就过去了。 刘七巧在水里跑了一会儿,也没用香胰子,就从水里出来了,她知道钱大妞肯定是想就着她的洗澡水泡一泡,所以一早就起来了,还特地取来了香胰子,对钱大妞道:“大妞,我去外头替你打点热水来,你慢慢洗。” 钱大妞看着刘七巧*的从水里出来,刘七巧的身材可真是让人着急。她不想和刘七巧一起洗,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的身材已经和刘七巧的身材很不一样了,这个阶段的女孩子总是有羞耻心的,钱大妞中觉得自己的胸口长的有点太高。 刘七巧却完全没想到钱大妞在尴尬这些,只当她是时间长了没洗澡,怕人看出窘迫。所以刘七巧很识相的就退出了洗澡间。 说起来这洗澡间的想法,还是刘七巧给想出来的。那时候刘家没有单独的洗澡间,每次洗澡都要从厨房提水,简直累人。后来刘七巧就跟刘老二撒娇,让他在后面一排厢房最边上加盖了一个小房间,里面添了一副灶头,专门用来烧热水的。正好在这里洗澡的时候,热水烧的整个房间都热起来,就算大冬天也不会太冷。 刘七巧穿了干净衣服,到外头来找李氏聊天。李氏拿新衣服给刘七巧比了比道:“好像有点长,明天我再改改。”刘七巧看着快踩到脚底下的新衣服道:“行了娘,这么长就给大妞穿吧,省的再改了,我新衣服多的是,再说了,在家还是穿旧衣服舒服。” 李氏敲着刘七巧,觉得她今天有点不一样,便问道:“怎么这会儿这么阔气了?白天我要把大妞留下,还怕你不答应呢。我正寻思着,明儿你爹回来,我怎么跟你爹交代呢,你说着事儿落得。” 刘七巧笑着往李氏的怀里靠了靠道:“我娘是大圣人,我刘七巧就不能也做做好人好事,咱帮助别人也得看对方是什么人,我看着大妞还不错,挺懂得知恩图报的。要是三婶那样的,那就算了吧。” 李氏拿针尖刮了刮头皮道:“娘只是想,家里不在乎多一双筷子,再说大妞比你身子骨结实,以后还能帮衬我一点,你看看你,虽然是个乡下丫头,我可从来没让你做过什么家务活。”李氏说着,放下针线,握住了刘七巧的手,轻轻的抚摸道:“你看看你这双手,说出去都没人信你是乡下丫头,哪个乡下丫头掌心没几个老茧的,偏你这手指又细又长的,掌心又软又滑的,我哪里舍得让你做那些个粗活呢。” 刘七巧点头道:“行,娘你这么想,那大妞这事儿,我就算应下了,不过她自己说了,不想在我们家白吃白喝,那就这么着,娘你就把家里她能做的家事交给她,每个月给她几吊零花钱,这样就算是我们家请了她当丫鬟,你也就不会觉得过意不去了,你说怎么样?” 李氏想了想道:“那感情好,等你爹回来了,我跟他商量看看,这事儿还得你爹做主。” 过了不一会儿,钱大妞也洗完了,穿着李氏给她找的刘七巧的衣服,果然下头短了一截。李氏看了看钱大妞,又看了看刘七巧道:“怎么同样是十四的人,七巧就矮了这么一大截呢?”刘七巧很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跑了。 当夜,钱大妞和刘七巧一起躺在炕上开卧谈会。那时候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钱大妞、刘七巧、还有方巧儿,她们经常在一起去玩耍开卧谈会。 “七巧,不知道巧儿现在怎么样了,我听我姥爷说,她被她娘给卖到城里了,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 刘七巧听钱大妞提起方巧儿,便想起了杜若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杜若也没把方巧儿送回来,看来这冲喜八成是成功了?杜若真的把方巧儿给纳了,如今他们已经是郎情妾意和和美美的了?刘七巧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的心烦意燥了起来,嘟囔着道:“你就别操心她了,你知道她被卖到哪一家了吗?是京城宝善堂的杜家,世世代代给皇帝当太医的,放心吧,她肯定不会吃苦的。” 钱大妞打了一个哈欠,这一天跑来跑去的,也确实累了,便糊里糊涂道:“原来是这么好的人家啊,巧儿长得漂亮,没准还能被他们家的少爷看上了,做个通房什么的,也比在家里整天被她那个娘吼来吼去的强。” 刘七巧撇撇嘴皮子,总觉得心口酸溜溜的,心道:我管那门子的闲事做什么呢,反正他们爱干嘛干嘛的,和我也没一毛钱的关系。不过,最后刘七巧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翻身摇了摇昏昏欲睡的钱大妞道:“大妞,城里头的小老婆可不好当啊,动不动就要给正室站规矩,而且怀了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出来,遇到心狠手辣的,直接帮你把孩子给打了,生了儿子还是庶出,还不给你自己养,要到嫡母跟前站规矩,待遇还不如个丫鬟,你说可怜不可怜?” 原本昏昏欲睡的钱大妞一下子给刘七巧吓醒了,唬得她一背心的冷汗,大叫:“妈呀,七巧你别骗我啊,我胆小。” 第二天一直到下午,刘老二才跟刘老三和刘老大回了刘家。可惜刘七巧身上不利爽,已经被大姨妈斗败在了炕上,捂着肚子哼唧哼唧。钱大妞给刘七巧熬了红糖小米粥,送到刘七巧的面前,刘七巧没精打采的接过喝了几口。 “七巧,我听我娘说,这东西只要等嫁了人就好了。”钱大妞看刘七巧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心生怜悯,好心的给她出主意。 其实刘七巧心里估摸着钱大妞都不明白为什么嫁人了和痛经有直接关系,但是看她这样一副大义凛然热心的样子,还是很配合的装作疑惑的问了一句:“你说的这是真的吗?” 钱大妞急忙点点头道:“真的,我娘以前也疼,后来生下我之后就好多了!” 这不……条件已经提高,从嫁人以后就好了,变成了生了孩子就好了…… 刘七巧捂着肚子,靠在炕上,脸色苍白。钱大妞安抚道:“七巧你好好躺着,我出去帮大娘干会儿活。” 刘七巧心道:这会儿要是能有一万止痛药,就是毒药她也愿意一口闷啊。前世她是一个多么健康的女孩啊!她一直以为所有的女孩子都是跟她一样的,来不来大姨妈都可以身轻如燕的。以前看室友一来大姨妈就在床上装死她是多么的鄙视啊!哎……如果真的有机会回到现代,她一定要对那位室友说一声:对不起,我低估了大姨妈的战斗力! 刘老二回家,听说刘七巧又躺下了,笑着看着李氏道:“看样子,还得真的抓紧给闺女找个婆家,老这样不行啊。瞧那张脸都白成了什么样了。” 李氏想了想道:“我真要跟你说呢,等改明儿去了城里,找个大夫好好给闺女瞧瞧,以后要是真的进了王府,每个月雷打不动的躺几天,倒觉得我们家太过娇惯了。” 刘老二想了想道:“那也只能请宝善堂杜家的大夫了,上回不是有个杜大夫来过吗?怎么就没让他瞧瞧。” 刘老二一说,李氏的脸就微微红了起来道:“那杜大夫还是个年轻公子哥呢,怎么能让人家看着毛病,再说我们闺女你不了解吗?好了伤疤忘了疼,等过了这几天,她又生龙活虎的。” 刘老二点了点头,算是把这事儿给记在了心里。刘老二只在家里呆了半天,下午又带着李氏的爹娘往另外一个庄上去了。他估摸着把手上的事情安排好,就能带着李氏一起回京了。这几天李氏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收拾起了行李。 李氏把钱大妞的事情跟刘老二说了,刘老二瞧钱大妞干活利索的很,倒也一下子就答应了李氏的要求,把钱大妞给留了下来。 刘七巧一觉睡到晚上,钱大妞已经给她换了好几个烫捂子。钱喜儿又给她端茶送水,刘七巧觉得,自己还真有那么点小姐的感觉了。在床上伸了伸胳膊道:“喜儿,你出去跟八顺玩吧,我这儿多没意思呢。” 钱喜儿低着头道:“八顺在写大字,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不要我在他跟前站着。” 刘七巧这才意识到钱喜儿和八顺一样大,可她确实一个字也不认识。要是八顺长大了真的看上了钱喜儿,那以后这家可就是钱喜儿当家,当家的媳妇怎么能不认识字呢,少说也得把数字认清了,可以看明白账本,才能不吃亏。 于是刘七巧问她:“喜儿,那你想不想和八顺一起去上学呢?” “想。”钱喜儿想都没想就破口而出,随后却又低下头,摇摇头小声道:“不想。” 刘七巧揉揉她的脑袋,笑道:“行了我知道了。” 到了第三天,刘七巧总算是从炕上给爬了起来了。刘老二依旧早出晚归安排庄子上的事情,等一家人终于坐下来吃团圆饭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的晚上了。 刘老二喝完了酒,便招呼大家一起坐了下来道:“明儿我先回京城,在那边打点打点,请人把房子打扫打扫干净,过几天就正式过来接你们。” 李氏低着头听刘老二说话,刘老二看着她道:“家里孩子多,你稍微看着点,该打点的也打点一下,什么东西带不走的,就放在这里,以后咱们逢年过节还要回来住。那些个鸡鸭牛羊的,我已经让村长明儿过来拿走了,总共不值几个钱,就当我刘老二为了村里做些贡献罢了。” 刘七巧吃着香喷喷的牛肉饺子,抬头问刘老二道:“爹,那你几十来接我们?” 刘老二掐着指头算了算道:“今天是初七,那就十六来接你们,你娘十五喜欢上土地庙去,正好让她在去一次。” 刘七巧算算,十六的话,那她正好可以去参加初十林家庄的满月宴,于是也高兴的点了点头。 一家人吃完了晚饭,照例是钱大妞和沈阿婆在厨房收拾,刘七巧来到门口乘凉,听见外头有人的声音,叽叽咕咕的,就在门口也不进来。刘家的大门白天是不关着的,绕过了影壁就能进到里头院子,外头说什么话里头听的很清楚。 “我说你到底进不进去?你别当我没警告过你,你要不进去,你给我回娘家去,我刘老三就当没你这个老婆。” “刘老三,这话你也说的出来的啊?那天当着村里面那么多人的面,我给你面子,我捡了衣服就回娘家了,这几天我在娘家没少被人数落,我的脸都丢尽了。现在你发达了,要和你大哥一起去给人家看庄子里,就说出这种绝情的话来,我……我一头撞死我!” “你消停点行不行啊?上回是谁说要来给老二认错的?还不是你吗?” “上回我说了认错,你不是照样赶我走吗?那还认什么错,反正我已经没脸了,何必还要来做戏呢,你不就怕刘老二跟你闹掰了,不让你去当庄头吗?你就是要为了他休了我吗?” “那是气话,行了行了,我错了还不成?你女人怎么那么小气呢?我当不了庄头,你能当庄头夫人吗?”刘老三说着,就拉着王氏的手要往刘七巧家去。 这时候刘七巧已经听的差不多了,也没啥耐心,扯着嗓子喊道:“外面那是谁呢,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门外头的刘老三和王氏一听,顿时脸就变了颜色。刘七巧再往外头走了两步,便见脚步声越来越远,两个人又骂骂咧咧的走了! 刘七巧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个三叔这辈子算是被王氏给吃定了。刘七巧走到门口,见两人的身影远了,冲着两人的背影开口道:“三婶,明儿一早再来吧,这黑灯瞎火的,谁能知道你这是来赔不是的呢?明天我刘七巧一定把门口扫干净了等你来!” 李氏从里头出来,听见刘七巧在门口自说自话,便问:“七巧,你这是跟谁说话呢?” 刘七巧道:“没,就是两条狗在门口乱嚷嚷,我把它们给赶走了。” 李氏走到门口,远远的见了那背影,转身问刘七巧道:“那不是你三叔三婶吗?他们刚才来过吗?” 刘七巧耸耸肩膀道道:“没有啊,他们来了怎么会不进门呢,你说是不是?”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果然举着一个大扫帚把门口的地扫的干干净净的。刘老二准备好了马车,已经打算往城里去,见了刘七巧一早起来赶的热火朝天的,便笑道:“七巧,今儿太阳从西边出了啊,你都做起家务来了?” 刘七巧道:“今天一早起来就听见枣树上有喜鹊叫,我想着今天没准有好事儿,所以就把门口扫扫干净,省的好事儿不入门。” 李氏给刘老二带上了几块腌肉,一捆腊肠,又悄悄的把几双刚做好的鞋子打了包袱放在里刘老二的马车上,柔声道:“她爹,出门在外凡事都要小心些,以后给东家做事的时候,也要想着家里头,别一个劲的好勇逞凶的,知道不?” 刘老二点点头,一把揽了李氏,凑到她耳边道:“知道了,你好好给我看着七巧,不许她再出去接生了,知道不?” 李氏忙点头道:“我拿根绳子拴着她总行了。” 刘七巧吓的急忙躲到了沈阿婆的身后道:“阿婆,你看,爹娘都欺负我,还要拿绳子栓我。” 沈阿婆笑着道:“可不要栓起来,都快要出嫁的姑娘家了,整天还跟猴子一样,出门一溜烟就不见了,不拴着你,拴着谁呀?” 刘七巧又躲到钱大妞身后,指着沈阿婆道:“大妞大妞,阿婆现在都不疼我了,只疼你,我失宠了……呜呜呜。” 钱大妞笑着道:“大伯大娘,以后我看着七巧就好了,保证不让她乱跑。” 钱喜儿立马举手道:“大伯大娘,还有我,我也会看着七巧姐姐的,绝对不会放她乱跑的。”钱喜儿说着,从后面串出来,一把抱住了刘七巧的腰,小丫头片子,力气倒是还蛮大的。 一家人正在这门口有说有笑的给刘老二送行,果然不远处的田埂上,出现了两个久违的声音。刘七巧伸着脖子看了眼,心想总算是把你们给等到了。   ☆、第40章 不远处,王氏正被刘老三又拉又拽的往刘七巧家来。见刘七巧一家都在门口呢,也就不要意思拽了,王氏抻了抻衣服,笑脸迎人的走上来道:“哎呀,这不是老三吗?怎么才回来几日又要走啦?听我我们家老二说,你这是要接嫂子和娃出去呢?” 刘老二瞄了王氏一眼,点了点头,也没喊她一声二嫂子,王氏脸上有些挂不住,便不开口了,刘老三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老二,这不是见你要走了,过来跟你说声对不住吗?”刘老三说完,扯了王氏一袖子道:“你还要不要脸了?谁让你来套近乎的,好好说了。” 王氏有些忸怩的低着头,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刘老二。不得不说,刘七巧他爹这几年在外头给大人物做事,脸上的神情动作都跟着牛家庄里头的农民汉子不大一样了,很有一股让中年妇女心动的彪悍男人味。王氏小声道:“他二叔,这事儿是我犯浑,我想着老刘家的地,怎么能让老李家种去呢,心里一个气氛就做了那烂事儿。那些人都是以前我赵家村的亲戚朋友,我这不也是想着要帮衬着他们一把吗?我脑子不好使,尽出不了好主意,就只有那馊主意了,他们也都是一些村妇,欺负不了七巧和嫂子。” 刘老二神色冷峻的听完,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地是我刘老二家的,不是老刘家的。欺负不了七巧和她娘,也并不代表你们可以来欺负。三弟妹,你是什么心思的人,咱们这么多年亲戚下来,我心里一门清。我捎给七巧和她娘的东西,这些年打你手里过少了的,她娘从来没往我这里说一声,都睁一眼闭一眼,我跟三弟是好哥们,不想让他为了一个女人为难。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三弟要是心里没你了,前脚他休你出门,后脚我刘老二就给他介绍个新媳妇,我刘老二说的出做得到。” 刘七巧看着刘老二,瞬间觉得他爹的形象艾玛简直从来没有比今日更高大威猛的了。牵着刘老二的手激动道:“爹,你可算说了一回实话了。” 刘老三脸上无光,可是他向来服刘老二,只拉着王氏道:“行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说完了就回去带孩子吧。省的在这里讨人嫌。” 王氏被刘老二一番话说的已抬不起头,便也没好气的就往回走。刘老二见王氏走了,抬起头来拍拍刘老三的肩膀道:“老三,刚才那些话我不是说来吓唬人的,不过你和王氏这么多年的情分,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是有一句话我得跟你说,你是家里的男人,顶梁柱,什么事情得你做主,不能软了耳根让女人爬到你前头去,尤其是这样的女人。” 刘七巧听着他爹的话,觉得他爹简直天生是女人的克星啊。 刘老三推搡着脸道:“二哥,你也知道,我年轻时候就没用,我娘给我配个厉害媳妇是为了不让我吃亏的,谁成想她也厉害过头了。” 刘老二拍拍他的肩膀道:“她在厉害,也是你的女人,一个女人降服不了,你下辈子干脆也当女人的了。” 刘七巧听着这话又觉得不对了,看来男人还真不能夸,她才夸她爹呢,她爹就自信到天上去了。 刘老三又在那边奉承:“我没二哥你的命好,能娶到嫂子这样的人,就算是整个牛家庄那也是难找的啊。”刘老三憨实的笑了笑,继续道:“二哥,要是没啥事儿我就先走了,家里的地还没弄完呢。” 刘老二点点头,目送刘老三离去,又喊住了他道:“十二那天我会去庄上,你和大哥记得过来,那边老庄主的账簿大概已经整理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看,交接一下,省的到时候说不清。” 刘老三点着头应了,独自一个人离去。众人把刘老二送上马车,刘老二挥起鞭子一甩,马便慢慢的跑了起来,李氏看着马车跑出了村口的槐树,这才转身回房。 刘老三走后,李氏见刘七巧雀跃的心情,又想了想昨夜的事情,便闻她:“七巧,今儿你三叔是你喊来的?” 刘七巧皱了皱鼻头道:“我可没,我哪能喊的动三婶呢。” 李氏摇了摇头道:“你这孩子,怎么就是这么一个直性子呢,你信不信,一会儿你三叔回家,他们两准又吵一顿!” “真的?”刘七巧有点不相信的问道。 “你三婶子是个什么性子,在外头吃了亏能这么算完?依我看肯定会在你三叔面前好好的数落一阵子才是。”李氏想想,也懒得去烦,对刘七巧道:“算了,你三婶也是活该的,这些年没少受她的闲气,就当是教训拉到。” 再说那刘老三回了家,见王氏一边在那边抱娃一边抱怨道:“你说那老二,怎么一点面子也不给你呢?好歹你们是兄弟,怎么就能说出这种话来?他那种人,肯定是在外头混的日子长了,见惯了年轻漂亮的姑娘家,觉得我们年纪大了,自己坏了也就算了,怎么还跟你说这种话,明摆着是没想我跟你好吗?” 刘老三听的实在聒噪,反手就是一巴掌把王氏打得愣在了当场,吼道:“你给我少说几句,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你要觉得心里不舒坦,你就回娘家,这里没人求人你留下来。” 王氏不过就是抱怨了几句,谁想着刘老三还真发起了狠来,吓得她当场噤声了,捂着半边脸颊呜咽,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光知道回来打女人有什么用,有本事你也跟人刘老三一样,在城里做有头有脸的人。我这是为了什么,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要不是我们全家要靠着他,我能有这么多牢骚这么多委屈,怪就怪你没本事,没本事还要回家打女人!” 王氏哇哇大哭了起来,怀里的小宝贝儿也大哭了起来,小王氏从房里出来,见了这阵仗,上去也不是,回去也不是,只好硬着道:“公公、婆婆,你们别吵了,看把子辰都吓哭了。” 王氏抹了把眼泪,上前把孩子往小王氏的怀里一丢,摔了门就出去了。 刘七巧吃过午饭,去田里找王老四,商量着一起去林家庄赴满月酒的事情。王老四的亲事也定下了,所以刘七巧和王老四见面反而没有以前那么拘谨了。 刘七巧找到王老四的时候,王老四正在挑水灌地。牛家庄算是在北方,平常雨水不多,种菜种果蔬之类,都需要挑水灌溉。王老四肩上挑着一担水,一边往前一边跟刘七巧聊天。 “七巧,听说你爹今儿一早又走了,你们家啥时候搬家呀?” “就十六,我爹来接我们出去,我娘已经在整理东西了,老四,下次再见面,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刘七巧说到这里,莫名就有些伤感。 “七巧,我嫂子还没生呢,你可不能走啊,万一我嫂子要生了那可怎么办呢?” “隔壁村不就有稳婆吗?才几里路,你架了驴车,也不就是半柱香时间么,我哪里就那么重要。”刘七巧觉得人生有些迷茫,不禁感叹道:“我爹以后不准我给人接生了,我想我是真的不能跟他们对着干了。”作为刘家的一份子,刘七巧觉得,她不能不考虑到家中其他人的想法,毕竟那些都是她最亲的人,也是最关心她的人。 王老四放下担子,刘七巧蹲在水桶边上,拿着水瓢瓦着水浇着地里的蔬菜。王老四则拿着锄头给菜秧们松土,见刘七巧不太开心,便劝慰道:“其实七巧,我不觉得你接生有什么不好,起码你可以救人,要不是因为你,林庄头家的少奶奶和孩子就都没命了。如果她们都死了的话,那么就没有过两天的满月宴了,七巧,你给别人家带去了希望和欢乐,你应该开心才是啊。” 王老四的话很朴实,但确实是刘七巧来到古代之后,得到过的最真实也最质朴的赞美。他让刘七巧稍微有些失落的心情慢慢的似乎又燃起了一线希望。是啊……如果是一件好事,如果这个时代需要我……刘七巧抱着双膝,默默的想着,也许去了京城,她的路会越来越宽广的。 “老四,那你呢?你有什么梦想吗?你是打算明年乖乖的娶亲然后生儿子吗?老四要是你媳妇生儿子,我一定帮她接生的!”刘七巧很有仗义的说。 “我也不知道。”王老四留下手里的锄头,反手枕着头靠在大树上,蹙着眉头道:“七巧,你说人为什么非要长大,然后娶媳妇嫁人生孩子,然后又变老,最后死掉,这一辈子有啥意思呢?就为了这么走一着,感觉老没意思的。我就想着,要是北边还打不过,我就偷偷的跑去从军,你说我要是上了战场,能当将军不?” 刘七巧见王老四心心念念都是从军当将军,心里也不免有些担忧,牛家庄祖祖辈辈都是种田人,他要是去,也只能当炮灰,将军只怕是没指望了。 “这样吧老四,等我去了城里,看看能不能在城里给你谋个差事,咱没必要非要从军当将军,就是去城里小店里当个店小二,那也算是开了眼界了,你说是不?” “七巧,那可说定了啊!”王老四从树底下跳起来道:“能跟你爹一样,那也够威风的了!” 44. 春生拿着林家送到杜家的请帖,匆匆的往杜若住的百草院去了。杜若这时候这在院子里侍弄药草,这些都是他的老宝贝,当初杜家的院子扩建,他搬到这里来住,所有的花草树木都不准家里的花匠园艺动手,愣是把院子改造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田畦,在这里种下了各种的药草。 “少爷,林庄头派人送帖子来了,邀您和老爷二老爷过几天一起往林家庄去,他孙子办满月酒。” “这么快就满月了?”杜若掐指算算,好像时间是过的挺快的,丫鬟打了水来,让杜若洗了洗手,擦干之后,杜若拿起了汗巾擦了擦,将帖子看了一遍,又问:“林庄头派来的人有没有说些别的?” 春生抓抓脑门道:“说些别的?说那些别的呢?”他拧着眉想了半天,抬起头道:“哦哦,那送帖子的人说,你们要见的人,他也派帖子送过去了,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听说是要搬家了。” 杜若是知道刘七巧家是有搬家这么一说,可也没想到这么就赶巧了。原来他回来之后,把在林家庄、赵家村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他在宫里当太医的二叔。林二老爷也对这个刘七巧非常感兴趣,认为这样的人物,一定要坐在对面好好攀谈一番,所以特地给林庄头去了信,让他办满月酒的时候,把刘七巧一起给请过来。 杜若想起刘七巧那张带着肉的小脸以及完全没有几两肉的小身板,不由的笑了笑,转身道:“春生,你去替我到店里打五斤红糖、三两当归、半斤大枣、半斤阿胶、半斤益母草回来。” 春生的爹是药铺里的掌柜,所以他对这些药材也很是熟悉,笑着道:“少爷,你要这些做什么?这些不都是给女人吃的么?” 杜若瞥了他一眼道:“少废话,在废话就给你吃,快去帮我弄了来。” 其实是杜若这几天研究一本医典古籍,看见上面记载了前朝有一些南方的偏远山村,用古法熬制红糖,在里面放上可以调理女性身体的药材,做成成品,既可以当平常的休闲食品,又有保健的作用。杜若见过刘七巧,虽然没有给她把过脉,但是望闻问切,四项里面有两项他还是做到了。所以,按照杜若的判断,刘七巧应该是有血虚的毛病,癸水大抵是不太准的。 杜若在院子里生了一个小炉子,将当归、大枣、益母草等都熬成了汤汁,然后放入红糖,最后等所有的药汤收汁,只剩下浓厚的汁液,才把它们分罐装在瓷罐里面,等凉了以后,用盖子改好封口。 几个小丫鬟都在外头远远看着,也不懂他在弄什么,要上前帮忙吧,他也不让插手,而且这院子里种的东西她们也不认识。所以只好在外头看着。可是那一股子药味夹杂着甜味,倒是有一种香香的味道。 杜若把药罐子里剩下的最后一点棕色浓厚的液体倒在一只瓷碗里面,用热水兑了,见外头几个小丫鬟探头探脑的,便招招手让她们进来,指着碗里面被稀释过的药汤道:“你们都来尝一尝,这难吃吗?” 方巧儿也在其中,见杜若这么说,便装着胆量,第一个上前,心想不就是试药吗?喝一口应该不会死的。 方巧儿一开始先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没尝出啥味道来,便咬牙多喝了一口,在嘴里咂了味道出来,才道:“不苦,是甜的,就是药味比较浓,还有一股香香的大枣味道,就是汤里头浑浑的,是有什么东西吧?” 杜若点点头道:“浑浑的那是阿胶,我已经磨的很细了,又怕当成药渣子倒了可惜,可能影响了点儿口感,不过这本来就是药,有几分药的样子也好。” 另外几个丫头也喝过了,都道:“这哪里是药,这比我们平常生病时候吃的药好吃多了,甜甜的,还有一股子大枣香,跟大奶奶喝的玫瑰露也没什么区别,就是闻着药味挺冲的。” 杜若听了众位丫鬟们的评论,心想这试验差不多也算成功了,刘七巧再不好伺候,应该也挑不出什么不妥之处了。杜若顿时心情大好,抱着瓷罐子回房去了。 众丫鬟们看着自家公子难得笑嘻嘻的离开,怀里还抱着个瓷罐子,心想这一罐子东西最后也不知道会出现在谁的房里。没准就是老太太,或者大太太的房里。她们怎么知道,老太太现在已经用不着这东西了,大太太呢,也快用不着了。 到了十二这日,刘七巧一早就和王老四讲好了地方,在村口会面。刘七巧穿着李氏给她新做的裙子,下头是雪青色的流仙裙,上面是雪青色镶嵌月白色的上襦,这是平日里村里姑娘们都不穿的样子,但是李氏说城里的姑娘都这么穿,今天既然是去参加宴会,自然要穿的好看一点。 刘七巧还未及笄,所以只梳了两个垂髻,李氏给扎上了带流苏的丝带,看着也很好看。 李氏把刘七巧打扮好了,嘱咐道:“中午吃完了和主人家打个招呼就回来,不然娘会担心的。” 刘七巧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李氏又道:“去了别人家不要太多走动,跟女眷在一起就好,别乱跑。” “行了,娘我知道,娘你这么不放心,不如我们一起去。” 李氏忙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少说几句总可以的,还是那句话,礼到了人早些回来,别弄的人尽皆知的,知道不?” 刘七巧很认真的听玩了李氏的话,蹦蹦跳跳的往村口去。王老四已经在赶着驴车在村口等她,王老四穿了一件崭新的短打,看上去肌肉发呆,威武雄壮的样子。见刘七巧今天穿的这么好看,不由有些脸红道:“七巧,你今儿穿的真好看,我去过几次城里,城里的姑娘都没你好看。” 刘七巧瞅了眼王老四,嗔笑道:“你这到底是夸我衣裳好看呢,还是夸我人好看呢?” 王老四被刘七巧这么一问,顿时脸更红了,结巴道:“衣裳好看……人人人更好看。” 刘七巧跳上了王老四的牛车,从怀里掏了一个荷包出来,里面是用红绳子串着的一个小小的金元宝。去参加人家满月宴总不能空手而去。 “老四,这就是我们送的贺礼,一会儿咱们吃了中饭就回来,我娘又担心我在外头瞎混。” 王老四啪啪的赶着牛车,回头瞧了眼坐在后头的刘七巧,心里那个美滋滋哟。只可惜,他这一颗青春懵懂的少男心,刘七巧能懂几分呢? 这一路上还算顺当,所以刚到午时,刘七巧就已经到了林家庄。林庄头家得了孙子,这可是林家庄的大喜事。远远就看见林宅的门口就挂着红绣球,一路上遇到几个村户,也都说是往林家庄去的。 刘七巧见有一个村妇一只手抱着小孩,一只手还牵着一个,便让王老四停下来,抱着那小孩子一同坐在了牛车上。那村妇上车的时候,刘七巧才看清她的肚子已经又有七八个月那么大了。 “嫂子,你这是第三个呢?”刘七巧问她。 “是啊,前头两个丫头了……”那村妇说到这里有些吞吞吐吐。 刘七巧笑着道:“是不是婆家不乐意了?非要生个男孩子才行?” 那村妇为难道:“姑娘可快别这么说,为夫家传宗接代那是应该的,我哪好意思说不乐意呢,只是……”那村妇想了想继续道:“只是我总觉得这一个还是女娃,和怀前两个的时候,没啥区别,听人家说怀的男娃都像是皮娃子一样,整日整夜的吵着睡不着,我这个,安安静静的,到跟没事儿人一样。” 刘七巧听了,不由就有些奇怪了,按照道理,胎儿是每天都会有胎动的。孕期检查的时候,数胎动也是孕妇的必要功课。她再看看这位村妇的脸色,竟然是暗黄色的,唇角有一些发黑。刘七巧想了想便问那村妇:“大嫂子,你这娃几天没动了?” 那村妇想了想道:“我这倒没在意,平常家里事情多,我又要照顾老的,又要忙小的,肚子里这个还真没在意呢。”   ☆、第41章 刘七巧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拿起筷子夹菜吃。杜若则拿出帕子,缓缓的擦干唇边的茶水,低着头不说话。杜二老爷也云淡风轻的拿起筷子夹菜吃,只是时不时的略略看一看在座的两个年轻人。 杜若看着桌上面上来的各道菜色,就是不动筷子。过了没多久,丫鬟们从远处来,送上了一碗熬的碧莹莹的小菜粥,又放下了几盘子看上去很鲜嫩的时蔬,小声道:“这是老爷特意为少东家准备的。” 杜若这才动了筷子,轻声道:“多谢你们林庄头费心了。” 杜二老爷见了,便开口问道:“我听你王妈妈说,你在牛家庄的时候一口气已能吃下一碗的刀削面了,怎么最近又不舒服了吗?要不要我晚上过去给你看看,帮你调一调方子,一个药方用的时间长了,也会没有作用的。” 杜若听杜二老爷说起这些,就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刘七巧,顿时觉得有些脸红。但是想想自己身子的这些事情,以后刘七巧总要知道的,故而也就当然的回答:“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养一养就好,前几日我自己调过一次方子,正用着,看看效果,过几日再去请教二叔。” 刘七巧却想起了那一碗可以让杜若瞬间缴械投降的硬米饭,手里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傻笑了起来,在抬头看杜若,这阳光下脸色白白的,带着一些羞涩的笑,怎么就越看越好看呢。 刘七巧请不由又打量了一眼杜二老爷,见他虽然留着山羊胡子,可是容貌也是生的极好的,很有一种中年文士的风流气韵,一看就是事业有成的样子。看来容貌气质这种东西,遗传基因还是很强的。 杜若抬起头,正巧看见刘七巧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便也安心了,心想她倒是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子嫌弃自己,哪里知道刘七巧是个以貌取人的人,自己的皮囊已经把她给收买了。 杜若稍微用了一些清粥,开始和杜二老爷攀谈了起来:“二叔,最近我看你经常往宫里去,是不是太后娘娘的病情有反复?” 杜二老爷最近确实正在为太后娘娘的身体心烦,听杜若问起了便道:“是啊,太后娘娘的腿溃烂已经很严重,视线也经常模糊,只是神智还很清醒,几位太医正在商讨,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减缓太后娘娘的病情。” 刘七巧听杜二老爷这么说,也皱着眉头思考起来,她前世有个朋友是内分泌科的,听杜二老爷形容的太后娘娘的病情,那可是很严重的糖尿病并发症。糖尿病是典型的懒人富贵病,虽然在现代跟癌症、心脏病等相比,算不得什么大病,但是光它几个并发症说出来也挺吓人的。 刘七巧就见过因为糖尿病最后老烂腿,不得不去医院截肢的。现代人摄入的糖分过多,且又不爱运动,所以这些富贵病接踵而至。其实当时刘七巧的同事告诉她,治疗糖尿病最好的办法,就是饭后百步走,因为运动可以消耗大量的碳水化合物。 可是……太后娘娘这样的生物,肯定是能站着不如坐着,能坐着不如躺着的。而且不管去什么地方肯定也是凤撵来凤辇去的。对于她来说,她的两条腿,除了摆设还真是多余的。 杜二老爷正凝神思考,抬头却看见那盆方才被刘七巧给□□过的盆栽,猛地就有了想法,扭头看着杜若道:“你说,若是按照七巧姑娘方才的办法,可行不可行?” 杜若蹙眉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二叔,上次因为梁贵妃被扣的俸禄,还没扣完吧,二叔这样也未免太铤而走险了。” 杜二老爷笑着摇摇头道:“光靠那几个俸禄,你说能养活家里几口人?要不是宫里医书典籍众多,又有历朝历代的医案可以供我研究,我又如何提高改良药方,让更多的百姓能用得起价廉又有效的药方呢。” 刘七巧听杜二老爷这么说顿时就被他的气节给折服。身为当朝太医院院判,怎么说也是一个国手级的人物,能这样谦虚待人、不耻下问也就算了,还有这么一颗悬壶济世之心,实在不得不让刘七巧敬佩。 说实话刘七巧当初考医学院的时候,确实也是抱着一颗求死扶伤、济世安民的心思。至于最后为什么会选择了妇产科,那纯粹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功劳,因为大家都说,妇产科是最容易收红包收到手软的科室……于是……刘七巧就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产科大夫。至于后来她收了多少个红包么,这些都是前世的事情了,这会儿就不多交代了。 杜二老看了眼刘七巧,问道:“七巧姑娘,不知你对太后娘娘的病,有什么看法?” 刘七巧苦思冥想了半刻,多怪她上学时候没选修中医,现在连糖尿病的古称都想不起来,正当她快绝望的时候,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给想到了:“这个,太后娘娘得的是消渴症吧?” 杜二老爷眼睛放光,点了点头道:“正是消渴症,已经五年了,最初控制的不错,只是近一两年越发严重了起来。” 说起来大家对古代太医的认识都被电视剧里面的咆哮皇帝给带歪了,其实古代的太医非但不是高危职业,还是特别容易得到皇帝信任的职业,就比如说这个杜家吧。二十年前的时候,鞑子攻进来,皇帝急的卷铺盖就跑,当时就没忘了把杜家给带上。过了几年皇帝又回来了,杜家也跟着一起回来了。杜家做太医的历史,就跟这皇朝的开国史一样,就没听说过被皇帝给斩了的。至于那个被炮灰的稳婆,多半也是掌握了某些内部机密最后给人灭口了。所以说,真正倒霉的人永远都是那些小炮灰。 刘七巧听杜二老爷这么说,便道:“那杜太医平日里有劝太后限制饮食,多运动吗?” 杜二老爷闻言,便有些不好意思道:“太后素来喜静,深居简出,连永寿宫的门都很少出。” 刘七巧就知道自己猜测没有错,便叹了一口气道:“这就是富贵病啊,这跟生孩子一样,富贵人家的少奶奶们,吃的好喝的好,可是真的到了生孩子的时候,还不如在地里打滚的村妇们快,知道是为什么吗?就是因为缺乏运动。” 刘七巧前世还给妊娠糖尿病患者接生过,那叫一个恐怖,产妇自己胖的跟球一样,可生出来的孩子还没五斤重,又瘦又小,生下来就贫血。这些固然是产妇自己的问题,但是跟家庭照顾,也是脱离不了干系的。 杜二老爷听了刘七巧的话,也忍不住点头道:“七巧姑娘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些话我在就诊之时也时长提及,但是能做到的人确实不多。”那些个达官贵人家的少奶奶们,出嫁前都是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很多钟鼎望族对子嗣的期望也是非常大的,往往在少奶奶们怀上了孩子之后,就恨不得能让人一直躺在床上,少走动、少劳累,以期待孩子能平安的生下来。 刘七巧见杜二老爷这样说,也知道他说出去的话,肯定也是收效甚微,关键还是在于现在大众的思想,还没有把优生优育、生命源于运动的理念给植入进去。 “杜太医,平日里你会要求太后娘娘没事去御花园散散心吗?” “这个……”杜二老爷谦逊一笑,到时被刘七巧给问住了。太医院众人都知道太后不喜走动,平日也只让她多下软榻活动活动,其他的实在不是他一个臣下能左右的。 刘七巧又问:“那么杜太医有没有询问太后娘娘每日进食的食谱呢?消渴症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克制口腹之欲,但凡有一点甜的,或者是高热量的东西,都不能吃,不然吃进去了,那对病人来说就是祸害。” 杜二老爷道:“御膳房每日的菜色,倒是都会送来给太医院过目,但是各宫娘娘们孝敬太后娘娘的那些个小点心之类,就不知道了。” 刘七巧就知道给宫里人办差不是见简单的事情,只能摇了摇头道:“太后娘娘那么爱凤辇,看来只能在凤辇上过下半辈子了。杜太医你身为太医,明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却没有能控制住医患,那怎么能行呢?不管她是太后也好,他是皇帝也罢,在你的面前也只是一个病人啊,杜太医你说是不是?” 刘七巧一时心直口快,说话就难免有些失礼,杜二老爷被一个晚辈这样说,虽然心里惭愧,可还是有点不爽快,脸上的神色不由就变了变。 杜若见杜二老爷蹙眉不语,以为他生气了,忙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刘七巧的袖子,又转头对杜二老爷道:“二叔,七巧她就是这么一张臭嘴,说什么都直来直去,能把人气死,二叔千万不要怪罪她。” 杜二老爷回过神来,见杜若脸上表情紧张,只是摇头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是生气,我只是在反思,作为一个太医,一个太医院的院判,给皇上和太后看病的时候,还是不能做到心中只有病情,总是考虑的太多,是我的失职。七巧姑娘说的没错,大夫在病人面前就应该有这种医者的气势。不然病人怎么相信你,怎么把自己的命交到你的手上。” 刘七巧其实刚刚说完这段话,也后悔来着,觉得自己又目无尊长、班门弄斧了,可谁知道杜二老爷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让自己张口结舌的话来,只能用一句话形容,跟素质高尚的人说话,绝对不能以小人之新度君子之腹。 酒宴接近尾声,丫鬟们又上了几个菜,但毕竟只有三个人吃,大家都用不了多少,杜若又是一个形同虚设的人。倒是刘七巧开怀畅饮,和杜二老爷又攀谈了好久,两人又一起研究太后娘娘的病情以及以后应该实施的治疗方案。 杜二老爷见杜若不说话,便转头问他:“大郎,如今你的医术也愈发精进了,过几日我便求了太后娘娘的恩典,让你去宫里行走,先好好跟着前辈们学一学。” 说起来杜家还真是一个很奇特的家族,杜大老爷是擅长经商,偏偏自己的儿子只喜欢医术;杜二老爷是个太医,可自己的儿子却对医术一点儿没兴趣,如今跟着大老爷走南闯北经营家里的生意,倒已看出是个经商的能手了。 杜若想了想道:“也好,以后总是要进宫供职的,先进去学习一下也是好的,这事儿就请二叔为我安排吧。” 刘七巧瞧了一眼杜若,见他那长向来白皙的脸上也不知为何泛着淡淡的红晕,抬头的时候浓密的睫羽微微一闪,刘七巧顿时就被电到了,刷一下子脸红到了耳根。 杜若也有些不自然的低头,场面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幸好从前头院子里走来一个小丫鬟道:“七巧姑娘,周二媳妇家来人了,说她已经喝了药,正等着你们过去呢。” 刘七巧站起来,像以前在现代去参加手术一样,打了一个响指,冲杜若扬扬了脑袋道:“走啊,开工了!” “开……开工?”杜若懵懵懂懂的看着她。 “哎呀,就是轮到你上场了,看你的了,我的杜太医,快走吧?你不是还没吃饱吧?” 刘七巧是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选手,所以这么一说,杜若顿时又觉得胃部隐隐作痛起来,急忙站起来道:“吃,吃饱了。”他说着,转身向杜二老爷行了一个礼道:“二叔,那我先跟七巧姑娘去那产妇家看看。” 这时候刘七巧又注意到一个细节,方才杜若急急忙忙扯自己袖子的时候,他喊她七巧,这会儿不及不忙的告退,他喊他七巧姑娘,看来还是有些小问题。 “快走吧,别磨磨蹭蹭的了。”刘七巧也不理他,自己迈了大步子出去。在门口正好见到了正在招呼客人的林庄头,便笑着道:“林老爷,一会儿我和老四就回去了,晚上那席就不用了,你也知道我家远。” 林庄头听了便道:“这怎么好呢,我都整理好了厢房了,姑娘不如住一晚上,我找个人回去跟姑娘家里说一声,你说大老远的跑来只吃一顿饭,我也过意不去啊。” 刘七巧忙道:“不用了,我知道林老爷好客,可我家就要搬家了,这几天都在整理东西,我得回去帮衬着点。一会儿我给那产妇生完,就直接走了,林老爷不用送了。” 林老爷急忙跟着刘七巧出去,见王老四和上次的几个长工喝酒喝的正尽兴,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四,我先去那村妇家,你慢慢喝着,一会儿完了再去找我,我们一起回牛家庄。” 王老四听说,急忙放下了酒碗就要跟刘七巧走,被几个长工给拉住了道:“老四,在喝两杯再走吧,难得来一次。” 刘七巧忙按着王老四坐下道:“你就玩你的,这不难得才来一次吗,我跟杜大夫的马车过去,用不着你送。” 王老四这才又坐下来继续喝起酒。 杜若跟着刘七巧出门,在她身后小声道:“青梅竹马的,倒是挺关照的啊,我家齐旺就不要吃饭喝酒吗?” 刘七巧一听杜若这话不对劲啊,总觉得散发出一种山西的气息,一时间却也不好形容,便挺下来,转身抱着胳膊看着杜若道:“你不介意走路的话,那咱走过去就是了,又不远,才一里地而已。” 杜若想了想,最后还是喊了齐旺出来,看看刘七巧的脚踝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看你现在恢复的很好,又活奔乱跳的了?” 刘七巧扭了扭自己的脚踝道:“那是,我天赋异禀,这一些小伤小痛能算的了什么。” 杜若忍听她说得忍俊不禁,两人一起来到马车边上,刘七巧不爱坐马车的一个原因,也是因为马车的车架子比较高。牛车和驴车就不一样了,后面矮矮的,她可以直接从后头坐上去,马车非得从前头爬上去。 刘七巧让到一边,蹙眉道:“你先上去吧。” 杜若笑笑,挽开车帘一步跨了上去,回过身来伸手道:“快上来吧,别磨蹭了,孩子都快落地了。” 刘七巧撇撇嘴,伸手拽住了杜若的手,一个带力上了马车。刚上去那一下两人凑的很近,杜若的气息就在刘七巧的耳边,有一股如兰似麝的香味儿。刘七巧只觉得脑门轰隆一下,心跳陡然加速。 她的手还被杜若握在手中,似乎没有放开的意思,刘七巧使劲的拽了拽,杜若却还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刘七巧抬起头来,挑眉看着杜若,见他也嘴角含笑的看着自己,便生出一些窘迫来,小声道:“你,你把手放开啊!” 杜若笑了笑道:“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刘七巧觉得这问题显然是个陷阱,可是自己却似乎只能乖乖的往陷阱里头跳去。以至于以前一向很利索的偷袭下盘的功夫,她都往了使。 “你什么时候及笄啊?”杜若开门见山的问道。 “明年七夕。”刘七巧涨红了脸回答道,忽然又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便追问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本来没关系,但是现在有关系了。”杜若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回答。 “为什么啊?”刘七巧一下子拔高了嗓门道:“你别在这里装神弄鬼的,我可不怕。” 杜若松开刘七巧的手,有些自得的坐了下来,吩咐外头道:“齐旺,去刚才那户村妇家,你出门问一下路。” 外头齐旺很热情的答道:“好叻,少爷您坐好了。”正说着,马车骨碌碌的行驶了起来。 刘七巧也坐下来,这时候她的心还在砰砰的跳,强忍着怒火道:“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呢!” 杜若只是不理她,扭头掀开帘子往外头瞧瞧风景,然后不禁偷偷的傻笑。 刘七巧本想利用暴力手段去偷袭他,但是觉得这马车太小,实在很难施展的开,于是就扭着头不说话,一脸气呼呼的表情。 过了没多久,杜若道:“角落里那个罐子是给你的。” 刘七巧上车的时候也已经注意到了这个罐子,只是由于被杜若一番调戏,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这时候听杜若自己说起来,也不由好奇了起来,弯腰把罐子抱起来,打开盖子低头闻了闻道:“唔,什么东西,好浓的药味。” “这还有药味啊?这已经是最低限度了。”杜神医表示没有得到表扬,心里很不开心。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刘七巧笑着问他。 “这是给你治病用的,以后每日早晚三勺用热水冲服,过一阵子应该会好很多。” “给我治病?我能有什么病?你看我像是有病的人吗?”刘七巧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每个月死去活来的记忆往往只停留在受折磨的那几天,至于现在的她,生龙活虎到可以打死一头狮子。 “不通则痛,痛则不通,你的病只有我能治。”杜若表示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 刘七巧一听,全明白了,感情眼前这人不是人啊!她从来没跟他说过自己有那个毛病他到底是那只眼睛看出来的,居然还说出这样不知廉耻的话来……还你的病只有我能治,简直,不堪入耳有木有啊! “去你的色狼,我通不通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指望你来给我通吗?少自作多情了!”刘七巧只觉得面红耳赤,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而对面的杜若则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刘七巧道:“你通不通跟我色不色有什么关系呢?”但是……当他把这句话真正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这两者之间确实是有关系的!! 可惜为时已晚,刘七巧已经一脸怒容的伸出了她的脚,踢在了他的小腿骨上。杜若啊了一声,在扭头时发现刘七巧已经放下了瓷罐子,伸着脖子探到了马车外头喊道:“齐旺,停车,我自己走去!” 可她才探出头去,却发现车子已经到了一排院子面前,院子里面是五间瓦房。方才和刘七巧一起坐驴车的一个小姑娘正蹲在门口玩耍。 刘七巧忙跳下车道:“就是这家了。” 里面人听见声音,便迎了出来,先出来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婆子,见了刘七巧道:“姑娘,你是来给我儿媳妇接生的吗?你说她这一胎会是男娃吗?” 刘七巧见了这种重男轻女的老婆子就犯恶心,偏偏这古代的农村遍地都是,她也只能没好气的回了她一句:“你媳妇肚子里的娃坏了,男女都没用了。” 那老婆一听,哎哟一声扯着刘七巧的脖子道:“是不是你?是你让她喝的那什么药,毒死我孙子?”   ☆、第42章 刘七巧被扯的晃得不行,本能想推开那个老婆子,奈何村里的婆子那都是下地练出来的身手,力气大得很。刘七巧正要使出攻下盘的杀招,杜若一把上前,把刘七巧扯到自己的身后,挡着那婆子道:“老人家,药是我开的,也是我让你家媳妇喝的,我是京城宝善堂的少东家,在京里做太医,你要是觉得是我害死了你的孙子,尽管去顺天府告御状。” 这一番话听似平平,可是对于震慑一个没啥见识的村婆子,还是有很大的功效的。乡下人只要听说是京城里来的,就连一个茅坑那都是香的。老婆子的态度立马三百六十度的转变,转而扯着杜若的袖子道:“这位贵人小哥,你说我媳妇那娃怎么啦?真的没有了吗?” 杜若也很佩服老婆子变脸的本事,见她这样软绵绵的问自己,便叹了一口气道:“你媳妇的喜脉没了,孩子已经胎死腹中,我给她的药是让她把死胎生下来,这样才不会影响到母体。” 刘七巧见杜若搞定了老婆子,便进们看了一眼产妇。这家是典型的农民家庭,一排的五间房子也是木头做的,屋顶是用茅草盖着的。一进门就是家徒四壁,连个像样的家具也没有,看起来是很清苦的人家。 刘七巧来到那产妇的房中,见她已经在小声□□,便知道她已经开始了阵痛,就上前问她:“现在疼的间隔时间长不长?” 产妇躺在炕上,下面垫了一张油布,生怕弄脏了炕台。见刘七巧进来,便忍着疼道:“还没到时间,我生过两胎了,知道大抵是个什么时间。” 刘七巧上前,伸手摸了摸产妇的肚皮道:“你这还没入盆,一会儿别着急使力,等痛一阵接着一阵的时候,我给你破水。” 杜若这时候也从门外进来,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杜若作为一个医生是很称职的。不管是什么样的病人,他都一视同仁,进门的时候,连刘七巧都对这家人家的境况有些嫌弃,杜若却能毫无表情的淡然入内。 这时候外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正是这产妇的男人周二。原来刚才就是他去林家找的人,可谁知到杜若和刘七巧是坐马车来的,反而比他来的快。 周二见了杜若,便道:“少东家,我媳妇没事儿吧?” “你媳妇没事儿,不过她腹中的胎儿没了,这会儿正给她引产呢。”刘七巧回道。 “引产?这个说法挺有意思的!”杜若听刘七巧回答,便继续道:“正常的生孩子就叫生产,把腹中死去的孩子生出来就叫引产,倒是贴切的很。” 刘七巧本想跟杜若说,所谓引产,是指妊娠12周后,因母体或胎儿方面的原因,须用人工方法诱发子宫收缩而结束妊娠,并不一定孩子生出来就是死的。其实现在很多重男轻女的家庭,因为知道孩子是女娃,就偷偷的找黑诊所做引产的事情也非常多,很多可怜的小女娃,从母亲体内生出来的时候还是活的,最后……社会黑暗不忍再说。 刘七巧想到这些,便觉得很难受,忍不住蹙了蹙眉头。杜若也不知为何一直笑嘻嘻的刘七巧这时候脸上会露出一种多愁善感的表情,以为她是为了产妇腹中死去的胎儿伤心,便接着安慰周二道:“孩子没了以后还会有的,只要人没事就好,你说对不对?” “是这个话,少东家,我已经有两闺女了,这不是打算好事成三吗?想给自己添个带把的,也算是老周家又后了。”周二憨笑的说道。 刘七巧这时候正在安慰产妇,时不时检查一下宫口,转身对杜若道:“你这药还真厉害,这要是给人打孩子,只怕也下来的很快吧?” 杜若皱了皱眉道:“我从来不害人,七巧姑娘可是要失望了。” 刘七巧也不跟他耍嘴皮子,转身对他道:“我这边要开始了,你们还是到外面去吧,不是谁说的吗?男人进产房是要倒霉的?” 杜若看看刘七巧,没有动脚步,倒是周二拉着杜若往外头去道:“少东家和我一起外头等吧,都说产房不干净。” 杜若被周二拉到了外面,周二给他搬了一张长凳坐下,这时候那婆子周二他娘倒了一杯水过来,杜若看看那茶杯,只是端在手中笑笑。那婆子也不好意思的用手擦了擦身上的围裙道:“乡下人家,没啥好招待的,少东家可别客气。” 杜若又低头看了看那杯子,最终决定自己还是客气这一回吧。那老婆子搬了一张凳子,坐在杜若的身边,开始跟他唠嗑:“听说你们宝善堂的药是很灵的。” 对于夸奖自己的人,杜若都很谦虚的笑笑,点点头道:“不过就是小有名气,也没传言中那般好。” 老婆子皱着眉头想了想,欲言又止,最后才问道:“那少东家,你家有没有专门吃了生儿子的药,赐老婆子我一贴吧?” 杜若瞬间就明白了这老婆的殷勤是为了什么,很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个,我们家也没有,我家里也是有几个妹妹的。” 老婆子略带不解的皱了皱眉道:“连你们家都没有的药,只怕这天底下也难有了,看来上次那陈婆子说的那个药方,铁定有问题!” 杜若见那老婆子在一旁自言自语,觉得很尴尬,这时候周二道:“娘,我一早就跟你说了,这世上哪有保证生儿子的药呢,要是全天下的人都生了儿子,将来儿子上哪儿找媳妇去呢?你怎么也不动脑筋想想,竟和那个陈婆子下胡咧咧,她不过就是运气好,儿媳妇生了两个都是带把的嘛!” 老婆子一听这话,顿时就心情不爽了,扭头没好气的说:“她运气好,我就活该运气差,这都五十多了,连个孙子都没抱上,你爹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没儿子,咱们老周家就绝后了,我死了也没脸见你爹去!” 里头的产妇正在生产的关键时刻,幸好她是第三胎,早已经有了经验,就连喊声也是很压抑的抿着唇,用力的姿势也对。 刘七巧一边替她擦汗一边道:“快了快了,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 那婴孩的脑门上长了黑色的头发,看来在没死之前也是一个健康的孩子。刘七巧跪在产妇的两腿之间,伸手按住产妇的肚皮,感觉到了产妇的阵痛之后,用力往下压。 产妇仰起头,咬着牙关嗯了一声,身子缓缓滑下去。刘七巧见孩子的头出来,连忙伸手接过,将已经死去的胎儿从产妇的体内拉了出来。 婴孩的身子全身青紫,身上的某些地方已经有轻微的溶脂,显然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刘七巧仔细检查的一下,孩子脐带绕颈三圈,显然这是最关键的死因。 刘七巧剪下了脐带,产妇已经从炕上支起了身子道:“姑娘,让我看一眼我的娃吧。” 刘七巧怕她害怕,便转身背对着她道:“没什么好看的,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说着向着外头喊道:“杜若,你进来。” 杜若听见里头没了动静,也知道大约是孩子出来了,便放下茶杯起身进去。刘七巧把布裹着的婴儿递给杜若看了一眼道:“你能看出来这死了几天吗?” 杜若看了看眼,有些不忍心,婴儿是一个长的挺好的女婴,身上肉也挺结实的,要是活着,肯定也是一个活奔乱跳的可爱的小精灵。 杜若心里就忍不住的心酸了起来,叹了口气道:“看样子,死了至少有五六天了,不然身上的皮肉也不会坏成这样。” 刘七巧把婴儿丢给了杜若,自己又去照顾产妇,让她把胎盘也分娩了出来,这才洗了手出门。 这时候外头的周二和周老婆子都看了孩子,周老婆子一看是个女娃,脸上心上没有半点在意的,只是一个劲儿的拍大腿道:“□□的陈婆子,还骗我说什么这是保准生男孩子的药,我这就把孩子抱到她家去,让她把银子还我!” 周二听了道:“娘你消停点吧,自己听了人家上了当了,还想怎样?还是先找个地方把这孩子埋了吧!” 刘七巧走到外头,看见了周老婆子那张脸,瞬间气就不打一出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就你这样,就你这重男轻女的模样,还指望着自己能有孙子,阴德都被你损光了,活该你就没孙子。” 周老婆子哪里被人这样骂过,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指着刘七巧道:“哎哎,你哪里来的你管我家的事儿。” 周二急忙拉着自己的母亲道:“娘,这是给林庄头家少奶奶接过生的七巧姑娘,你好歹消停点。” 刘七巧懒得跟她理论,见杜若还站在门口,转身拉着他的手往外头走道:“还不快走,没看见我都要被气死了吗?就没见过这么重男轻女的,自己还是个女的呢!真是活该她一辈子没孙子抱!” 杜若瞧着刘七巧气呼呼的表情,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任由她拉着走到篱笆外,看着她道:“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家要儿子是人家的事情,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呢?” 刘七巧见杜若说这种话顿时大为不爽,指着他的鼻子问:“那你是不是也是这样重男轻女的?老实交代!” 杜若想了想,觉得这时候不能去试着摸老虎屁股,所以淡淡一笑,伸手握住刘七巧指着他的手指柔声道:“我天生重女轻男。” 刘七巧听了,扑哧一笑,抬起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一本正经到:“嗯,太阳没从西边出啊,怎么今天杜大夫的话就能说的这么好听呢?” 杜若知道刘七巧又故意在调侃自己,便没搭她的话,自己上了车,伸手把刘七巧拉了上去道:“你的青梅竹马的老四怎么还没来呢?” 刘七巧瞪着杜若,心里默默不服气的想,怎么说我也是一个奔三的剩女,还能被你一个小白脸给迷惑住吗?我才不怕你呢。 “青梅竹马怎么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又怎么了?杜大夫不会是对本姑娘有意思了吧?”刘七巧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杜若,然后亲眼验证了杜若的脸慢慢的泛红,最后连耳根都一起红了起来。 刘七巧发现这一招果然奏效,当一方厚脸皮的时候,唯一能盖住对方的就是要比对方的脸皮更厚。这是上次她和熊大胆聊天时候得出的经验,原来用在这里也很贴切。 杜若见刘七巧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便知道又被她给耍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女孩子家家的,这样没脸没皮的,我也算是见识了,你这个样子只怕真的很难嫁出去。这样把,我在我的百草院里给你留个席位,要是你爹娘不想养你了,我可以收留你。” 刘七巧见杜若又得瑟上了,正准备伸腿,杜若身子一扭坐到了侧面,刘七巧又扑了个空。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杜若抿着唇看着刘七巧笑。 刘七巧抬起头看着杜若,哎呀长的真是好看,明明是男子,皮肤光洁到连毛孔都看不见,眼珠子又黑又深邃,睫毛还那么长,脸上的线条那么柔和,真想去摸一把怎么办? 杜若被看的不好意思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吗?” 刘七巧摇了摇头,撇头不看杜若道:“你没看我怎么就知道我看你了呢?明明是你看我在先!” 杜若坦然道:“是,我是在看你,但是你为什么也要看我呢?” 刘七巧反问:“那凭什么你能看我,我不能看你呢?” 杜若笑着,索性拍了拍膝盖坐端正了说:“我没说不准你看我,你喜欢看,那我们就互相看着吧。” 刘七巧顿时觉得,杜若平常看起来文质彬彬,不说话的时候神仙一样的人物怎么说起来话就那么无耻呢! “谁要跟你互相看了,你,从现在开始不准看我。”刘七巧瞪着他道。 “好吧。”杜若低下头,觉得跟她玩的差不多了,便恢复了方才一本正经的模样,脸上却又是不是泛出一些不正常的红晕来。 真是一个可爱又讨人喜欢的姑娘,只是……明年七夕,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等那么久呢。杜若又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眼刘七巧,见她胸口平平,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不免又有些忧伤了起来。看来,还得给她配些别的药材才行,这样的身板,可经不起他母亲和祖母火眼晶晶的考验啊。 两人坐着马车回了林庄头家,果然筵席还在继续着。人家一个孩子都生出来了,这边还在胡吃海喝的。刘七巧走到王老四身边,见他已经喝多了,正趴在桌沿上睡觉。刘七巧看看天色,这会儿也就是申时三刻的样子,这会儿走她们回家天大概不会黑。可是看王老四这架势,只怕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老四,老四你醒醒!”刘七巧推了推王老四,那人在桌上哼了两句,没吭声。 刘七巧心想,这就算是喊醒了,只怕也是一个酒后驾车,还是少祸害路人得了。 杜若刚刚进去跟杜二老爷说了一下那产妇的情况,出来时候见刘七巧还没叫醒王老四,顿时就皱了皱眉头。 “你着急回家吗?林庄头说已经备了厢房的。” “我娘交代了,一定要让我回家,过两天我爹就来接我们进城了,家里正整理东西呢。” “那我让齐旺送你吧,趁着天亮好赶路,不然走夜路两个时辰也到不了。”杜若开口道。 刘七巧看看杜若,咬了咬嘴唇道:“你别这样行不?” 杜若一脸茫然的问:“我怎么了?” “你平常那样挺好,说话带刺时不时跟我顶两句那样挺好,你这样子对我好,我就不喜欢。”刘七巧如实道,虽然作为穿越女,她很想跟xx的女强小说中的人物一样,自带金手指,在古代混的风生水起,身边所有的雄性生物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但是……真正在这里生活了几年的刘七巧很清楚,她和杜若之间,不管是在身份上,还是在家世上,都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他们两个人若是能走到一起,那只有三个后果。第一:刘七巧拐骗了杜若,让他跟着自己私奔。第二:杜若拐骗了刘七巧,让他跟着自己私奔;第三,刘七巧做杜若的妾氏。 排除第三个可能性那是绝对不会在刘七巧身上发生的,前两个的可能几率也很小。就说刘七巧吧,她只会接生,当稳婆一年也赚不了几个银子。再说杜若吧,他这金尊玉贵的身子,吃一碗硬米饭就能趴下,私奔的时候能不能喝口热水也不知道,别人还没跑出几里路,性命就先交代在了路上。刘七巧喜欢杜若,也不至于到谋财害命这一步上。 杜若见刘七巧脸上的神色带着淡淡的哀愁,心里也有些着急,他想了良久,这才对刘七巧道:“我记住了,你说你嫁人只做正室。” 刘七巧脸一红,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是欣喜又是难过的。愣是没弄清杜若的话语怎么一下子从那地方又跳到了这个地方,这两句话有什么本质性的关系吗?好像没有…… 杜若进门跟林庄头和杜二老爷打了一个招呼,出来送刘七巧。 刘七巧见他上车,便问道:“你怎么也上去了?” 杜若转身道:“我看看路上的风景,你们村那条河边的风景不错。” 刘七巧吐吐舌头道:“那条河每年都淹死人,你不怕?” 杜若摇头:“我是个大夫,天生不信鬼神之说,有什么好怕的呢。” 刘七巧被杜若拉着上了马车,坐在杜若的身边,杜若冲着齐旺交代了一声,马车开始慢慢的行走了起来。杜若忽然伸出手,搂着刘七巧的腰,然后让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有些尴尬道:“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这会儿没人看见,齐旺不会乱说的。” 刘七巧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僵硬了起来,就着杜若的动作靠在他的肩膀上。抬起头看了一眼杜若的脸侧,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确定我们两要这样吗?好像不太和礼数?” 杜若没有低头看刘七巧,只是就这抱住刘七巧的姿势道:“我不知道,可是心里很想这样做,所以就做了,也许……”杜若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把手收回去,结果被刘七巧按住了道:“做都做了,再说这些有意思吗?你不是也说了吗?反正没人看见。” 刘七巧说着,忽然抬起头来,在杜若的脸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那是很柔软的触感,冰冰凉,就跟他的手指一样。 杜若的脸颊一下子又红到了耳根,抱住刘七巧的手显然有些挣扎,却被刘七巧按住了,在他耳边道:“杜若若,你被我亲过了,以后就是我刘七巧的人了哦。” 杜若哪里知道,刘七巧居然胆大如斯!他方才想搂一下刘七巧,那都是经过了很强烈很深刻的自我反省自我麻痹自我催眠之后的才在身体不受控制之下给摸上去了。可是刘七巧呢,她居然亲了他一下,就这样亲了上来。 杜若细瘦的手指握得紧紧的,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是自己占便宜在先,怎么到最后反而被刘七巧给占了便宜。 “我叫杜若,不叫杜若若。”杜若没沉着脸道:“杜若是一种草,也可以入药,也可以制香,我出身的时候早产,险些养不活,所以我爹才会给我取一个野草的名字,希望我能健康的长大。” 怪不得刘七巧觉得这名字耳熟呢,原来是中药,那她以前肯定是听说过。作为交换,刘七巧也告诉杜若:“我叫刘七巧呢,是因为我是在七夕出生的,所以我奶奶就给我取名叫了刘七巧,以至于刘八顺就变成刘八顺,别人都以为刘八顺家上头有七个哥哥姐姐,其实就只有我一个。他还经常告诉别人说,自己家有七个哥哥姐姐,然后那些人就不敢欺负他,怕他的哥哥姐姐们去为他报仇!” 杜若听刘七巧说着,也一个劲儿的笑道:“原来还有这个好处,倒是见识了。” 刘七巧又问杜若道:“你把方巧儿怎么样了?” 杜若想了想道:“她现在在我书房伺候,可惜我想要个识字的,她不识字,只能给她换个地方。” “不准换到房里!”刘七巧撅嘴道,其实,对于春心暗动的人来说,吃醋好像是免不了的事情一样,刘七巧虽然觉得自己应该克制一点,但是还是忍不住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43章 杜若见刘七巧说话的样子,不禁有些沉醉,连忙道:“我房里已经有两个丫鬟了,其实也用不着那么多人。” 刘七巧皱了皱眉,再想想《红楼梦》里面的贾宝玉,房里好像的有七八个丫鬟,他才两个人,好像已经好了很多了。 “那些丫鬟平常都怎么服侍你呢?”刘七巧暗戳戳的开口问杜若。 “端茶送水,铺床叠被的,还能怎么服侍?”杜若很老实的回答。 “那会不会偶尔有什么人给你暗送秋波什么的?”刘七巧睨着杜若继续道。 “这个吗?”杜若很认真的想了想,笑着回答:“我还真没注意,等我回去注意注意看看。” “你敢?”刘七巧娇嗔的哼了一身,干脆把身子倚到了杜若的身上,拽着他的手腕道:“我不管,等到明年七夕,如果你没来我家提亲的话,我就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其实刘七巧说这句话无非就是吓唬吓唬杜若,看看他有几分真心。虽然她对自己和杜若的将来不看好,但是……有句话说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刘七巧觉得自己的心里真的有杜若这个人了。 她作为现代的妇产科医生,好歹也是一个高知分子,穿越到一个古代的农村,周围没有几个识字的男人。有的只是雄壮的胸肌和肱二头肌,这对拥有现代审美观点的刘七巧来说,确实是比较大的视觉冲击。所以杜若的出现,挽救了刘七巧的眼睛,同时也勾动了刘七巧这颗剩女的心。 杜若握拳道:“你放心吧,你要是去做姑子,大不了我去做和尚,咱们尼姑和尚还能凑一对儿是不是?” 刘七巧扑哧的笑出了声道:“没正经的,我说真的。” 杜若见刘七巧的神色陡然严肃了起来,也不禁蹙起了眉宇道:“好歹还有一年多时间,你信我,我便努力给你看。” 刘七巧愣了愣,眨了眨眼眶发现里面有热热的东西,只看着杜若不说话,她知道杜若这句话,虽然不是什么海誓山盟的保证,可却那样的真实,真实的感觉到了自己在被他在乎着。 “傻丫头,怎么了这是?”杜若伸手,大拇指擦了擦刘七巧眼角的泪痕道:“别哭啊,搞得我跟欺负小孩子一样。” 刘七巧吸吸鼻子,抱胸坐在一旁,内心腹诽道,咱两还不知道谁是孩子呢,顿时脸上一热道:“少哄孩子一样的哄我,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小娃娃吗?” 杜若道:“不像,不过身材还是个娃娃身材。” 刘七巧被戳到痛处,气的挥起了拳头,杜若连忙往角落里闪了闪,堪堪躲过了刘七巧的攻击。 “一会儿请我去你家坐坐吗?” “去我家干什么?”刘七巧问他。 杜若想了想道:“看看门槛啊,这快一个月没来,不知道门槛有没有又被踏破了。” 刘七巧哼了一句,嘀咕道:“小样儿,不就开一个玩笑么,值得你记到现在,不过说真的,最近还真有不少人给我提亲,方圆几十里的媒婆都认得我了。” 杜若皱眉道:“有条件比我好的吗?” 刘七巧一本正经的回答:“有,还有买一送二的。” “什么叫买一送二?”杜若不解道。 “就是……我嫁过去,人家附赠我两个儿子。”刘七巧说着,呵呵的笑了起来。 杜若也哈哈的笑了起来,却在不知不觉中握住了刘七巧的手背,两个人的手就这样牵到了一起。 这一路上,刘七巧的心情可谓激动又矛盾。激动的是,如此高质量的小鲜肉居然这样就搞定了。矛盾的是,自己是不是也太不懂得把持了,这么快就被他牵上了小手,搂上了小身子。 刘七巧越想越脸红,虽然这在现代根本算不了啥,有人相亲之后直接去酒店开房那都不算事儿。可这毕竟是在古代,这两个人的感情发展的这么剧烈……会不会太过火了呢。 刘七巧决定保持一下女性的矜持,悄悄的把手缩回了自己的大腿上,低着头道:“要不……你回去再想想?反正我也要到明年七夕再及笄呢,万一到时候你又看上了别人什么的?” 杜若方才带着欢笑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看着刘七巧道:“你就这么不信我吗?我杜若是这样的男人吗?七巧姑娘,如果我杜若是这样朝三暮四的男人,那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杜若指着天道。 这下把刘七巧给吓的,连忙拽着他的袖子道:“你怎么就急了呢?我这不是说如果吗?”刘七巧压低了声音,腹诽道:再说万一我先不喜欢了你呢…… 杜若蹙起眉头,低下头道:“怪我不好,吓坏了你,我不该这么着急,你还是一个孩子。” 刘七巧听见杜若这么说,就越发觉得没法解释了,这事儿只怕就越描越黑了。便也只好低着头一路不说话。 一个半时辰很快就过去了,马车停在刘七巧家门口的时候,天色还没有黑。杜若送了刘七巧下车,转身又上了马车。 “你不来我家坐坐吗?”刘七巧小声的问杜若。 “不了,以后害怕没机会坐吗?”杜若虽然这么说,但脸色却不太好,显然还是有些生刘七巧的气。 这时候李氏在里面听见了动静,从院子里迎了出来道:“这不是杜大夫吗?怎么是你送的七巧回来?你看这是,多谢你了,两次都让你送回来。” 是啊……两次,他们才见面两次而已,两次见面的感情基础怎么能足以谈婚论嫁呢。刘七巧低着头,拉着李氏道:“娘,我们进去吧,天色不早了,人家还要急着回林家庄呢。” 杜若听了越发生气,一甩帘子就在马车里坐下,命齐旺赶着马车回去。 刘七巧也头也不回的拉着李氏往里面去。李氏觉得这两人有些奇怪,便问道:“七巧,你和杜大夫闹别扭了吗?怎么两个人的脸都黑乎乎的?” 刘七巧心里有气,听李氏这么问,便道:“我凭什么跟他闹别扭啊,我跟他很熟吗?我们加起来就见两次而已。” 李氏也被刘七巧的回答堵的哑口无言,只好跟着刘七巧一起进去道:“你歇一会儿,一会儿就开饭了。” 杜若坐着马车跑到了村口,忽然发现刘七巧没把他做的那一罐子药拿走。想了想便让齐旺又折了回去,来到刘七巧家的门口。 这时候钱大妞正好从外头回来,见了杜若在门口,便问道:“这位公子是来找人的吗?” 杜若不认识钱大妞是谁,略有些尴尬,齐旺便道:“我们家公子是来找七巧姑娘的,麻烦你帮我们进去喊一声。” 钱大妞道:“七巧她今天不在家呀。” 杜若想了想道:“姑娘,这里有些东西麻烦你帮我带给七巧姑娘,多谢。”杜若说着把那个瓷罐子递到了钱大妞的手里,转身要走。 他今天中午吃的不多,方才在车上又被刘七巧气了一下,这会儿胃已经在隐隐作痛了起来,一转身的功夫,就扶着车门直不起腰来了。 方才齐旺光顾着赶车,也没听见车里头什么动静,反正他这个做下人的,早已经练就了两耳不闻车内事的本事。这会儿见杜若扶着车门捂肚子,顿时就知道不好了。他们杜家上上下下,谁都知道杜若有这毛病,急忙跳下了马车道:“姑娘,快快快,进去打一碗热水来,让我们少爷吃药。” 杜若心里有气又闷,甩开齐旺的手道:“我们回去吧,我没事儿。” 钱大妞以前在林家庄跟着她娘住过一段时间,隐约觉得杜若有些眼熟。又多瞧了两眼才道:“你是少东家吧?这是又犯病了?”钱大妞记得,大约是在一年多前,杜家领着人来林家庄的马场,当时她就见到过这样一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听说身子骨不太好,玩了两天就回去了。 钱大妞急忙端着罐子往里头跑,一边跑一边喊:“大娘,城里的杜大夫犯病了,我能让他进来歇歇吗?” 李氏一听,城里的杜大夫,那说的可不是杜若吗?怎么一眨眼的又到了自己家门口了?刘七巧这时候刚刚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出来,听钱大妞说杜若又回来了,又见钱大妞手里捧着的瓷罐子,便明白了。她撒了丫子往外头跑去,见杜若已经坐到了车里,声音有点不自然的说:“齐旺,赶车。” 刘七巧一把抓住了齐旺的缰绳,掀开帘子看着车里脸色苍白的杜若问道:“不准走!” 齐旺连忙双手上缴了缰绳,看着杜若道:“少爷你好歹歇会儿,下来把药吃了。” 杜若没办法,只好重新从车里面出来。刘七巧一边扶着杜若下车,一边小声嘟囔道:“傻子!” 杜若也不跟他计较,只是抿唇不语。 刘七巧问:“这次可没有人逼你吃硬饭,怎么就又疼起来了吗?” 杜若皱着眉头道:“气伤胃,怒伤肝,亏你还自诩读过很多书,难道连这都不知道吗?” 刘七巧哼了一声,瞪着他道:“少说两句吧你,这样倒好了,以后只有你欺负我的份儿了,太不公平了。” 杜若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你不气我就好。” 刘七巧又瞅了一眼杜若,感觉他这胃疼的真实性有待考证。 杜若才进门,李氏便搬了一张太师椅出来让他坐上,一脸担忧的问刘七巧道:“怎么了这是?” 刘七巧想想这事情的起因,还真的从李氏那一碗硬米饭说起,顿时就觉得有些好笑,只接了钱大妞递过来的水问杜若道:“药呢?” 杜若从袖中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瓷瓶,自己取了八颗出来,就着刘七巧送上来的热水服了下去。 “好些了吗?”刘七巧看着他问道。 杜若蹙眉道:“世上哪有那么快的灵丹妙药。”不过说实话,这会儿他已是好了很多,杜若身为医者,其实是很关注自己的身体的,也很懂得怡情养性调理身心健康,但是方才刘七巧那几句话让他一时走入了死胡同,心里一阵阵的难受,没想到就引起了胃痉挛。 刘七巧见他脸色渐渐好了起来,从怀中拿出卷帕递给他道:“你擦擦汗吧。” 杜若接过来,拿在手中却不擦,只是放在掌心看着。手帕是棉布做的,洗的很干净,上面还有淡淡的皂角的香味,只是连一朵像样的绣花都没有,光秃秃的缝了个四边。 刘七巧见他不懂,一手伸过去就要抢回来,谁知杜若却往袖中一收,堪堪避过了刘七巧的动作。 这一连串的动作被李氏看了个清楚,顿时心中有了警觉,总觉得两人的动作间有些暧昧。她是过来人,少女情窦初开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这种带着娇羞又模样她还是很有感悟的。 李氏见两人不说话,便故意开口道:“这时候也不早了,也该张罗张罗弄晚饭吃了。” 钱大妞也是姑娘家,见了杜若这样的男孩子,也有几分羞涩,但是当刘七巧扶着杜若进门的时候,钱大妞已经完全弄明白了。杜若和刘七巧之间肯定有些什么,方才又看见杜若藏了刘七巧的帕子,只怕两个人已经看对眼了,她是识相的姑娘,便开口道:“大娘,那我帮你一起去准备晚饭吧!” 刘七巧见两人都要走,忙道:“娘,今晚我想吃烂面条。” “烂面条?你不是最爱吃刚出锅的面条吗?说有嚼劲儿。”李氏有点不解的问道。 刘七巧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咬着唇瓣道:“娘,我今晚就要吃烂面条嘛!” 钱大妞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急忙道:“大娘,我也好久没吃过面条了,我们找沈阿婆帮忙擀面吧先。” 李氏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噢了两声,就出去了。 厅里面只剩下刘七巧和杜若两人,刘七巧就着杜若身边的椅子坐下来,见杜若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也渐渐放下心来。 “这会儿好些了吗?” “好多了。”杜若看着刘七巧,嘴角微微一笑,忽然伸出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刘七巧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撇过头,又看着杜若道:“你是个恋童癖吧,对着我这张脸,也能笑的这么色眯眯的?” 杜若有些不好意思收回了手,没有说话。刘七巧又道:“亏你还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呢,追起女孩子一点儿也不懂矜持,你看看,现在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我走了!” 刘七巧说着,起身便要走,却被杜若给一把抓住了。她那小身板瘦弱的很,杜若轻轻一拉就带入了怀中,刘七巧吓的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竟然忘了动作。杜若此时的心情特别激动,咽了咽口水,正要低下头去。 刘七巧见杜若的头越低越下,也紧张的连推脱都忘记了,急忙不上了眼睛。杜若顿了顿,几乎是很快速又很轻柔的在刘七巧的唇边擦过,缓缓松开了刘七巧,让她站好。 他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说道:“我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可是圣贤书里面也有一个词,是形容我现在的心境的。” 刘七巧睁大了双眼问道:“什么词?” 杜若淡然一笑,挑眉看着刘七巧道:“以后别再我面前说你看过多少书了,难道情难自禁这个词,你没学过。”他说着,正色的看着刘七巧,让刘七巧只觉得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急忙退后了几步道:“我再去给你倒一杯热茶。” 杜若在大厅了坐了一会儿,觉得好了很多,便喊了齐旺进来,打算和他一起回林家庄,谁知道齐旺见了杜若忙道:“少爷,你别走了,这大晚上的赶路,我也不放心啊,这样吧,我先回去,省下的二老爷担心,明儿一早我们顺路过了来接你。” 李氏正在厨房张罗这晚饭出来,见了便道:“杜大夫,你看你这刚还犯病呢,万一路上又泛起了病,那可怎么办?你这是嫌弃我们乡下人家,家里乱吧?” 杜若哪里敢嫌弃,忙摆摆手道:“不不不,只是我二叔还在林家庄,我若是不回去,他会担心的。” 李氏笑着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有多少跟你一般大的人,孩子都满地跑了,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老刘家可是这牛家庄最靠得住的人家了。”李氏为了挽留杜若,那是可劲的往脸上贴起了金来。 这时候刘七巧正好从外头进来,见了杜若,便小声嘀咕道:“要走就走呗,谁稀罕他留下来了。” 杜若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才抬头对齐旺道:“那你先回林家庄,跟二老爷说一声。” 这里头人才商量好,齐旺真往外头跑呢,只听见外面王老四的声音喊道:“李婶子、七巧,你们在家不?” 刘七巧和李氏忙迎了出去,李氏见了王老四道:“这回可是你的不是了,我好好的把七巧交给你,你倒好,幸好人家杜大夫送七巧回来。” 王老四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这不我一时贪杯,给喝多了,李婶子骂的对,下次不敢了。” 刘七巧见王老四的牛车后头,还跟着一辆马车,便问:“你后头谁啊?” 王老四一拍脑门道:“差点儿忘了,杜太医,刘七巧家到了。” 这时候后头的帘子一掀,杜二老爷从里头探出身子。杜若听见杜二老爷来了,也从厅里迎了出来道:“二叔,你怎么来了?” 杜二老爷抬头看了看刘七巧家的门楣,开口道:“我不放心,就来看看了。”李氏听王老四说着是杜太医,吓的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就指引着人往里头走,冲着里面喊道:“杜太医里面请,大妞,沏茶。” 杜二老爷点点头跟着李氏进去,杜若也跟在杜二老爷的身后,至大厅,在靠背椅子上坐了下来,钱大妞也沏上了茶来。 器具虽然都很普通,但是干净整洁,在乡间也算是一个富户了。 杜二老爷见刘七巧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身量形容还是一个没张开的小姑娘,心里就想着,怎么自己这个侄儿就看上她了呢?但他自己也是一个爱才惜才之人,对刘七巧的见解也是非常欣赏的。所以他这次特意叫王老四带着来刘七巧家,也是为了看看这户人家到底怎么样。 有杜二老爷在场,气氛一下子就变的很不同,厅里面一下子沉闷了很多。杜二老爷显然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放下手中的茶盏道:“你们随意,不用管我。” 李氏也不知道怎么家里会来这样的贵人,顿时觉得脚下发软,连忙跑到厨房,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回过神来道:“大妞,走跟我去鸡笼那边抓一只鸡招待客人。” 杜二老爷随意的打量了几眼刘七巧家,见刘七巧还站着,便道:“七巧姑娘也请坐吧。” 刘七巧连忙摆摆手道:“你坐着,我可不敢做,我娘见了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杜若撇过头偷偷笑了一笑,杜二老爷道:“姑娘不必客气,我们就还像方才在林老爷家一样。” “那也不行,方才我们都是客人,现在您在我家,您是我家的客人,我就不能没了规矩,杜太医您就别折煞我七巧了,天色也不早了,今儿你就在我们家住一宿,想必林老爷那边,你也已经打过招呼了吧?”刘七巧见杜二老爷这架势,就有一种上门考察的味道。便偷偷瞥了一眼杜若,心里嗔怪道:你也太不收敛了,怎么就让人给发现了呢,这会儿得多尴尬呢。 杜二老爷笑着道:“见惯了方才七巧姑娘直抒胸臆的样子,这会儿又这么重礼数,倒是让我有些不习惯了,既然七巧姑娘诚心挽留,大郎,我们今夜就在此叨扰一晚,你看如何。” 杜若自然是没什么意见,连着点头道:“二叔吩咐就是,我自然没什么意见。” 杜二老爷看着杜若脸上那种略带羞涩的模样,心道:你要是有意见才怪了,你心里大概是巴望着能小主一段时间才好呢吧?   ☆、第44章 李氏顿了一锅鸡汤,晚上一家人吃的鸡汤下面。因为有杜二老爷和杜若在场,所以刘八顺、沈阿婆、钱大妞、钱喜儿都没上桌。只有李氏和刘七巧陪着杜若和杜二老爷在一起。 杜二老爷喝了一口面汤道:“这面的味道不错,鸡汤也很鲜美,嫂子做的很好吃。” 李氏被京城的太医夸奖,脸红笑道:“这都是自己家养的鸡,平常放出去吃一些活物,自然比城里头的鸡味道好些。” 杜二老爷点了点头,杜若正闷头吃面,他今天下午刚刚发作过,不敢多吃,所以只吃了几口。两人吃完了面条,李氏领着他们去后排厢房休息。钱大妞已经在隔壁的洗澡间烧了一大锅的热水,见他们过来道:“大娘,热水烧好了,可以让两位贵客去洗澡间泡泡脚。” 杜二老爷倒不知一个乡下人家也这么讲究,顿时觉得心情不错。这一日路上奔波的不少,齐旺给他打了水泡脚之后,他便入了厢房睡去了。 倒是杜若一时间睡不着,在院子里晃悠了几圈,来到前头,看见刘七巧正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看天上的星星。 杜若走过去,看看不太干净的台阶,又看看自己还算干净的衣裳,想了想还是就着刘七巧坐的地方坐了下来。 “七巧你在想什么呢?”杜若问她。 刘七巧冷不丁转头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差点儿吓了一跳:“我在想,今天在林家庄的那个村妇,怀胎七八个月,没想到都快生了,孩子却死了,真是让人伤心。”这种事情在现代刘七巧也遇到过,但毕竟是非常非常的少数,现代医学发达,一般的大城市都有孕检。各项检查可以筛查出很多胎儿的病症。比如:唐氏综合症、比如畸胎、比如兔唇、还有先天性的心脏病等。可是在古代,怀孕就是一场赌博,从头到尾都不知道结局如何,直到孩子从母体分娩出的那一刻。而且这场赌博随时都会把自己的命也给搭上。 杜若没想到刘七巧还有这么伤感感性的一面,伸手搂着她道:“别难过了,其实这个孩子如果活着,也未必是件好事。” 刘七巧明白杜若的意思,那家的婆婆那么重男轻女,第三个又是女孩还不知道会不会留下来,万一送人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反正好日子是没有的过了。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婴儿的出生率是可以提高的,如果孕妇自己有意识的去关心胎儿,那么这孩子兴许不会死。” 杜若听了觉得蛮有意思的,便问道:“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高见呢?” 刘七巧想了想道:“比如,每个月给孕妇做定期的检查,从她们的身体的变化就可以看出胎儿的成长,哪些胎儿长的好,哪些营养不良,都看的出来。” “有道理,还有呢?”杜若继续问道。 “还有就是你们这地方人讲究瓜熟落地,非得足月了才把孩子生出来,其实孩子到三十八周的时候所有在母体中的发育已经完成了,后面两周完全可以到外头来长,因为越到后期,胎儿在母体遇到的意外事故就越多,脐带绕颈、胎盘老化,都很可能造成孩子在母体的意外。就说今天这个孩子吧,她就是脐带绕颈窒息而死的,如果她早一点出来,就可以避免这场悲剧。” 杜若皱了皱眉头道:“你这说的有点深奥,我没太听懂,瓜熟落地,生老病死,这都是古来有规律的事情,可以随便改变吗?” 刘七巧咬了咬唇,凑到杜若耳边,问道:“你相不相信有前世?” 杜若摇了摇头道:“我是个大夫,怎么能迷信这种东西呢。” 刘七巧见杜若还是个唯物主义者,便笑着道:“你信不信无所谓那,我只想告诉你,我生下来的时候,就带着前世的记忆。” “你没喝孟婆汤?”杜若眼珠子一亮,问她。 “你刚才还说不信的。”刘七巧看着杜若,忍俊不禁:“你听我说下去,不过这事情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若是跟别人说,那我肯定会被当做怪物被浸猪笼的。” 杜若宠溺一笑,捏这她的嘴皮子道:“胡扯,给自己男人带绿帽子才会浸猪笼。” 刘七巧扑哧笑了笑,靠在杜若的肩头道:“我的前世是一个专门给人接生的医生。在我们那个地方,接生有两种方式,一种呢和这里一样,产妇自己自然分娩;另一种就是上次我给林少奶奶用的办法,剖腹取子。我们那个地方有很多产妇,因为怕疼,所以宁愿选择剖腹取子。” “剖开肚子,难道他们不怕疼也不怕死吗?”杜若好奇的问道。 “怎么说呢,关于疼痛,我们有麻醉,这个东西华佗先生很早就发明了,关于失血过多这方面,我们有仪器,可以输血,如果剖腹的时候流血量太多,就用别人的血输入产妇的身体,反正就是死不了。”刘七巧尽量用比较通俗的语言来说给杜若听。 “那按照你的意思,你前世那个地方,根本不会有失血过多而死的人了?”杜若觉得自己的医学大门瞬间被刘七巧给打开了,似乎有很多很多个为什么都想问出来。 “对,只要抢救及时,就不会死。我前世那个地方,有两种医学,一种叫中医,就是你现在这种,吃中药、或者针灸一类。还有一种叫西医,西医是个很厉害的东西,其实和我上午在林家庄说的那个就很类似了。” 杜若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恍然大悟道:“就是你说的,什么不好就切什么的医疗办法?” 刘七巧兴奋的点了点头,不亏是医学世家的天才,杜若要是在现代,肯定也是宗师级别的人物:“你说的太对了,剖腹产子就属于西医的范畴。” 杜若拧着眉头,带着一丝感叹道:“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给人治病的办法,我真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看来你之前杜撰的什么华佗的药典,你是一本没看过,你这些都是前世遗留下来的记忆对吗?” 刘七巧吐吐舌头道:“我可是把我的家底都给交代的清清楚楚的了,杜大夫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杜若想了想,上下打量了一番刘七巧,有些不确定问道:“那我可不可以知道……你前世活了几岁?” 刘七巧一听瞬间皱起了眉头,握着小拳头要去锤杜若:“活到了七老八十,你现在是在跟个老奶奶的谈恋爱呢!哼。” 杜若见她那个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抱住她的腰道:“人说越老越小,怪不得你现在是这个样子的,老奶奶。” 刘七巧推开杜若,指着他道:“你少贫嘴了,你说,你二叔怎么会来的?你是不是哪里说漏嘴了?我跟你才见几面,你就把人往我家里带了……” 杜若指天发誓道:“我真的没有,我……我就是有些情不自禁。”杜若说着,松开刘七巧坐着,单手支着下颌道:“我杜若,活了二十年,对女色这件事情,从来没有上过心。”他想了想,忽然转过头,扫过刘七巧贫瘠的胸口道:“再说,你也没什么女色,对不?” 刘七巧想起上次被她压肿的地方,顿时觉得那地方又疼了起来。扭过头道:“哼,你就是恋童,你就是猥琐!” “什么意思?”杜若又被刘七巧给绕晕乎了。 “就是……你有特殊的爱好,喜欢未成年少女的身体。”刘七巧好心的为他解释道。 杜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刘七巧道:“癸水都有了,还是未成年的吗?自己身材不好就谦虚承认,下次我开几幅药给你,保证让你赶超方巧儿。” “什么叫赶超方巧儿?你怎么知道方巧儿那地方就大了?你看过还是摸过还是亲过?杜若你给我说清楚了!”刘七巧扯着杜若的袖子不依不饶的问道。 杜若顿时就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跟谁比不好跟方巧儿比,他不是自己找打吗? “我错了我错了!” 刘七巧也只是玩笑话,既然杜若给了她保证,她自然不会去担心什么,便道:“十六我爹就会来接我们全家进城了,嗯……我还不知道去了京城住哪里,到时候你可以让小厮去恭王府打探打探,就说是刘诚刘二管家的家。” 杜若眼睛一亮道:“原来你爹是恭王府的下人,这几个月恭王府我二叔还真去过不少次。这下我放心了,恭王府的人都挺亲和的,你去了那儿应该不会吃亏,只是……你要进去做丫鬟吗?” 刘七巧抓了抓脑门道:“我爹说让我给少奶奶当丫鬟,其实我从来没做过家务,我心里还七上八下的呢。” 杜若拉过刘七巧的手道:“七巧,有没有想过去京城开一家医馆,专门为孕妇检查身体,告诉她们怎么防范孕期的各种突发事件,那些你前世留给你的东西,要是就这样断了,岂不是很浪费。七巧,你应该救更多的人。” 刘七巧看着杜若,有些兴奋又有些不确定,然后低下头小声道:“可是,我爹说要是我再给人接生,我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杜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抓紧了她的小手,拉着她面向自己道:“除了我,你还想嫁谁?” 第二日一早,杜若和杜二老爷阔别刘七巧家的小院儿。李氏目送两人的马车缓缓远去,转身看着刘七巧道:“七巧,你跟我来一下。” 刘七巧跟着李氏进了房,李氏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了,抬头看了一眼刘七巧道:“七巧啊,昨儿晚上你和杜大夫在前面客堂外头的台阶上,我可都看到了。” 刘七巧低着头不说话,只是脸上有些红扑扑的。李氏心里哪有不知道女儿怎么想的,又怕说了过火,便道:“你们两个小年轻看对眼了也是有的,我们乡里乡下的,不讲究这些,可人家杜大夫是城里人,怎么也不懂个避嫌呢?他这是想清楚了要让你进他们杜家门了吗?” 刘七巧低着头不说话,咬了咬嘴唇,想起杜若昨天的话,脸上又红了起来,忸怩道:“娘,您就别担心这些了,反正从今儿起,你别跟我爹张罗亲事了。” 李氏一听,越发着急了起来道:“你这是……真喜欢上了?”李氏心里直打鼓道:“起初我也觉得杜大夫不错,可是后来想想,他这样的人家,我们高攀不起啊,你又是从小没受过委屈的,我们千般宠爱的把你给养大,也不想你最后只做了个姨娘。” 刘七巧梗着脖子,撅嘴道:“他要是让我做姨娘,我就不嫁他。” 李氏听刘七巧这样说,心里越发就更担心了起来,只支着额头道:“只怕他们那样的人家,觉得你去做个姨娘都是高攀了呢,都怪我以前也是单看了皮相,觉得杜大夫的人品好,可仔细考虑下来,还真觉得他并非良配。” 刘七巧上前安慰李氏道:“娘,你能少想这些吗?我都还没及笄呢,你着什么急呢,那还得一年多以后的事情呢。娘,这事儿你可不要告诉爹,我爹会打我的!” 李氏摇头道:“你也知道你爹会打你?你这是在乡下,以后去了城里可真不能这样,我听你爹说,王府里面小姐们住的院子,是不准小厮和外男进去的,那规矩还了得。” “娘我知道了,我们这不马上就进城了吗?杜大夫说,等过了明年七夕,他就来提亲,倒时候他要是不来,那我就死了这条心,娘我会为自己考虑的。” “提亲?他都跟你说这话了?”李氏惊的说不出话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道:“那怎么办?那我和你爹还要不要为你张罗亲事,你说说你这孩子,你怎么就这么……哎!还有你的嫁妆,还没备好呢!” 刘七巧唬着脸道:“娘,我这才几岁啊,你就想着把我给嫁出去,就算过了明年七夕在张罗亲事,我还真能在家里当老姑娘了不成?”刘七巧说着,伸手挽着李氏的胳膊,把头靠了上去道:“再说要是能在家当老姑娘,我还求之不得呢,我就爱跟我娘在一起。” 李氏摇着头,对这个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女儿,她还真是没办法。 再说杜若和杜二老爷上了马车,这一路上也没闲着。杜二老爷是一个很开明的男人,体现在私生活方面那就是,他不像杜大爷,一辈子只有大太太一人。二太太是三书六聘明媒正娶来进门的,可是身为一个年少风流的太医院才子,杜二老爷很看重自己的感情生活。几乎每个被他接进门的姨太太,都是他某一段感情经历后的成果。所以他对杜若会喜欢刘七巧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在耳边旁敲侧击道:“大郎,你尚未娶亲,要是先接一个小妾进门,只怕老太太那边不好交代吧。” 杜若听杜二老爷这么说,脸上神色严肃道:“二叔,我没打算纳妾,我想等七巧及笄了,明媒正娶接她进门。” 饶是杜二老爷这么风流的人,听杜若这么说还是震惊了不少道:“实不相瞒,这次我偷偷跟在你后面来,也是你娘的意思。你娘是个细心人,把京城认识的人家十四岁的闺女给点了个遍,也没找到你口中露出出来的这人,后来还是问了王妈妈才知道这刘七巧的。你要纳她为妾,这不难,但你要娶她进门,这辈子只怕没指望了。” 杜若忧郁的低下头,有些郁闷道:“这还不都是蘅哥儿给害的,老太太现在开口闭口的乡下丫头,觉得乡下丫头就是专门进城勾引主子的。” 杜二老爷听杜若提起自己这个不孝子,也是摇头道:“我最近忙的都没空教训他,那小子也是活腻味了。”杜若心道,他还不是随你这个风流的爹么。 杜若叹了一口气,对杜二老爷道:“二叔,这事儿无论如何你得向老太太保密,我娘那边,我自己去交代,她是明理的人。再说七巧家是恭王府的下人,他爹是恭王府得用的二管家,虽然家世差了些,可是我们杜家也是商户,也从来不跟京城的这些官员们有什么姻亲往来。简简单单的开医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 杜二老爷见杜若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也不免同情起他道:“你想的太简单了,行了,这事儿我先替你保密,你娘那里你自己看着办。不过我看着刘七巧确实是有点能耐,她的那些医理,我从来听都没听过,但是却说不出个错处,实在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才啊。” 杜若听了昨晚刘七巧说的话,对刘七巧所说的保留前世记忆一说深信不疑,毕竟除了这个没法解释刘七巧的与众不同。所以他也只是笑着附和道:“七巧是一块璞玉,只要精心雕琢,一定可以成为玉中精华的。” 杜二老爷见杜若眼睛放光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道:“行了,媳妇还没娶进门呢,瞧你那样子,你这十几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不成?” 当日,杜若和杜二老爷一起回了杜府。杜二老爷见过了杜老太太之后,直接回了自己住的西跨院。大太太见杜二老爷跑的快,心里就着急了起来,又觉得这会儿去请也不大好意思,便在自己房里急得走来走去。 杜若见过杜老太太之后,并没有马上回百草院,而是去找了杜太太。杜太太见儿子来找自己,心里越发想问,又怕自己问的太过直接,让儿子尴尬,便只装作随口道:“你才回来,还不快回房歇着,一会儿午膳好了,我让丫鬟喊你去。” 杜若见房里没什么人,只有王妈妈在面前伺候,便扑通一声的跪在了杜太太面前。 杜太太见儿子十几年从来没这个样过,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弯腰要扶杜若起身:“大郎,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快起来。” 杜若低着头道:“孩儿不孝,还请母亲责罚。” 杜太太哪见过杜若这般,顿时心疼的不行:“你哪里不孝了?你平常比谁都孝顺,你二叔家的蘅哥儿,还有你那几个妹子,谁能比得上你孝顺。” 杜若抬起头,清澈的眸子看了一眼杜太太道:“娘,你能听儿子把话说完嘛?” 杜太太见杜若一本正经的模样,便松了手道:“那你说,娘听着。” 杜若想了想道:“常言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儿子私下里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便是大大的不孝。” 杜太太一听,不得了了,自己儿子果真是动了春心了,谁家的闺女有那么大的能耐怎么就让儿子成这样了呢? “你既然喜欢,那就娶回家,只别像你二弟一样,随便什么人就往家里抬就好了。”杜太太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有点吃不准,她虽然溺爱杜若,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杜若娶一个自己不入眼的媳妇啊。 杜若梗着脖子道:“娘,那人王妈妈见过,就是牛家庄刘家的刘七巧。” 王妈妈听说是刘七巧,眼珠子一下子瞪得老大,心道:少爷怎么就喜欢一个没长开的姑娘呢?看那身板要让太太抱孙子,那还不得再长上几年呢? 杜太太也没料到真是这王妈妈提起过的刘七巧,顿时有些六神无主,按照王妈妈上次的描述,这刘七巧应该是一个乡下丫头。一个乡下丫头,怎么配得上自家金尊玉贵的儿子呢? “王妈妈,你说说,那刘七巧是什么人?”杜太太说话都有些颤抖了。 王妈妈心道,让我咋说呢?说不好吧?少爷不高兴,说好了吧,太太你能信不?王妈妈正为难着,杜若开口道:“七巧聪明伶俐,善良纯真,当日在林家庄为林少奶奶剖腹取子的就是她。娘,我们杜家不是医药世家吗?七巧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她一定会把杜家发扬光大的。” 杜太太有些为难道:“可是……我要一个会剖腹取子的媳妇做什么呢?我只要一个能给我生孙儿的媳妇啊。” 杜若也知道要让杜太太现在就接受这个现实很难,可是他不能退缩,这事情要慢慢筹谋,如果第一步连杜太太都没搞定,那后面杜老爷,杜老太太那边就更难办了。 “娘,等儿子娶了七巧,一定会给您生一个胖胖的孙子的,娘你着急什么呢。”杜若跪在地上,一本正经的求道。 杜太太看看跪着的儿子,这都二十了,为了个女娃儿都朝自己下跪了,心里说不心酸,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儿子都二十了,这才遇到自己一个喜欢的姑娘,要是自己不同意,儿子又要伤心:“你,你总要让为娘先悄悄的见上一见才行啊。” 杜若连忙点了点头,杜太太把他从地上扶起来道:“你瞧瞧,你平日里那么斯文冷静的人,怎么今儿这么孟浪起来了,看来那位七巧姑娘还真是有些本事,把你的魂儿都勾没了。” 杜若被杜太太这么一说,果然觉得今日又失态了不少,不由脸色一红,可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四个字:情难自禁啊!   ☆、第46章 大家都磕完了头上车,连沈阿婆都给她那死了几十年的男人磕过了头,刘老二继续赶着车上路。 钱喜儿这时候看李氏的眼神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明显带上了几分胆怯的意味。但是大家都没有发现这事儿,因为上京的路还远着,于是大家开始集体打盹儿。 刘七巧昨晚没睡好,今天一上马车就觉得晕乎乎,只阖上眼睛就睡了起来。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传来的热闹的声音。刘七巧见李氏不在马车中,果然听见刘老二在外头跟她说话道:“这条街就是鸿运街,这是靠着恭王府最热闹的地方,我们家就住在恭王府外头的顺宁街上,那房子是恭王府的产业,老王爷给爹住的,里面有两排正房,当然比起牛家庄那个是小了些,但是前后也有六间正房,左右各有六间厢房。老爷子年纪大了,住后排,我们住前排。” 李氏一边点头,一边跟着刘老二手指的地方看过去。然后刘老二指着一处开阔的门头道:“那就是宝善堂的分号,在这鸿运街上就有一处,还有几条热闹的街上都有,最大的那间在朱雀大街,那是全大雍最有钱的有钱人开店做生意的地方。” 李氏一边听一边心里嘀咕,然后看着那个门头上下打量,嘴里忍不住道:“这一家店就这么大了?” 刘二老笑着道:“这是小的呢,你没见过在朱雀大街那一家,光门口都有十几丈宽,你当这是谁家,这是杜家啊,他们家二老爷可是太医院的院判。” 李氏咂了咂嘴,最后低头蹙眉道:“他爹,有一件事儿,我忘了跟你讲了。” 刘老二拧着眉头看她:“啥事儿,你说说?” 李氏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你说的那个什么太医院的院判,好像在我们家住过。”李氏说着,就把哪天的杜二老爷和杜若在自己家住了事情给说了一遍,唯独隐瞒了刘七巧和杜若私定终身这一段。 刘老二抬起头琢磨了半刻道:“你说他一个大老爷,为什么会跑到我们家来呢?”刘老二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他没往杜若和刘七巧暧昧的方向想,而是往了杜家培养稳婆进宫给贵人们接生的那方面想了去,顿时吓出一声冷汗道:“下次那个杜大夫要是再来找七巧,你一定不要让他们再见七巧了。” 李氏见刘老二这样严肃的交代这事儿,顿时就吓出了一身汗,还以为刘老二也给想出了杜若和刘七巧的关系,急忙假装奉承道:“那是自然的。” 刘老二压着声音道:“你记住我的话,杜家这两个人来者不善,我们只有一个女儿,可别给他们毁了。” 李氏越听越害怕,心道也是,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怎么就相信了刘七巧说的话呢?这杜家是什么人家,能要刘七巧?李氏决定,这事儿一定要和刘七巧好好沟通沟通。 坐在马车里头的刘七巧原本听了几句,可后来沈阿婆掀起了马车帘子跟钱大妞一起看热闹,她就被热闹给勾引去了,所以正好没听见刘老二后面这几句。 马车到了刘老二家门口,早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等着。刘七巧从马车上跳下来。她今天特意穿得比较朴实,虽然李氏昨晚特意给她准备了一套新衣服,但她还是穿了家常的旧衣服。 一来这搬家难免要做一些粗重的活,穿新衣服着实浪费;而来穿成那样子给城里人看了,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暴发户模样。刘七巧觉得这种事情她做不出来。 所以,马车上下来的人,除了刘七巧以外,其他人都穿着崭新的衣服。然后……一旁的小厮笑着道:“刘二哥,你家的丫头都长的这么漂亮呢。” 刘老二回身看了一眼,顿时明白那小厮说的是谁,走上前拍拍刘七巧的脑勺道:“这是我闺女,你这眼神,怎么使的?” 刘七巧冲着那十三四岁的小厮吐吐舌头,笑着进了门。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进去先是一座影壁,然后是正院子,院子不大,也就两丈宽,接着就是三间正房。中间一间是大厅,左右各有两个次间。后面那一排的三间大房就比前排大的多,想来正是刘老爷现在住的地方。左右各是几间厢房,外面由抄手游廊连接着,下雨天走路倒是可以不用湿鞋。 刘老爷这时候从最后一排的大厅里头出来,见了刘老二道:“媳妇孩子们可都来了?” 刘七巧对这刘老爷没多大印象,记得好像也就张氏死的时候见过,平常他不怎么回乡下去,一年也难得见到一回。刘老爷见了刘七巧,笑着道:“七巧都长这么大了啊?” 刘七巧低头笑笑,喊了一声爷爷。刘老头城里呆的日子多了,跟乡下汉子已经完全不同了,身上穿着缎面的铜钱纹褂子,手里拿着一根烟杆,还真有老太爷的范儿。 刘八顺也乖乖的上前去喊了刘老爷一声,刘老爷从兜里掏出两个荷包来,递给刘七巧和刘八顺道:“就当见面礼吧,收起来拿着自己玩去。” 刘老爷见了钱喜儿和钱大妞,脸上也不由疑惑了一下,便笑了笑道:“这是在村子里买的人吗?怎么也不好好挑挑,大的只怕快嫁人了吧?小的也太小了一点,这能顶上什么用呢?” 钱大妞听刘老爷这么说,顿时脸红到了耳根,钱喜儿虽然懵懂,但还是有点害怕,李氏更是觉得抬不起头来,刘老二笑着道:“不是,这是我收养的两孩子,他们爹是钱多,爹你还记得不?她老婆一早守了寡,上个月也死了,我看着两孩子乖可怜的,就让阿婉给养家里了。” 刘老爷听完,目光又闪了闪,往钱大妞和钱喜儿身上扫了扫,点点头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你留下,我有事儿问你。” 众人这就算是行过了礼数,离开了刘老爷的这里。刘老爷进了客厅,刘老二跟在他后头,刘老爷指着前面几案上放着的两尊玉雕道:“这是今儿一早有人给送来的,说是预祝乔迁之喜,我寻思着你搬家也没几个人知道,你看看这会是谁送来的?” 刘老二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上前几步看了眼那玉雕,连连摇头道:“我哪里认识这样出手大方的人,看着是上乘货色,跟王府大厅里头摆着的那两个有点像,该不是送错地方了吧?” 刘老爷敲着烟杆子摇头道:“哪能,人家打听的清楚,就是送给恭王府的二管家刘诚的,宅子都摸对了,还能送错人?”刘老爷皱着眼皮子想了半天,抿着唇道:“莫非是王爷赏的?怕府里面人多嘴杂的,谁说道了出去,才故意不让你知道?” 刘老二摇了摇头道:“王爷可不会做这事儿,你看着两个玉雕,明摆着不是我们这种人家用的东西,送过来不是给遭罪吗,难不成让我们藏起来瞧?” 这头刘老二和刘老爷正纳闷,那边杜府里头,杜若更是被雷的外焦里嫩的。 “什么?你说杜管事给送的礼物是品玉轩的玉雕?那你送过去了没有?”杜若睁大了眼睛问春生,手底下的药方子被墨子给染成了团团都没在意。 “送了啊,这不是您吩咐我找杜管家直接拿的东西吗?杜管家说年前给老太太修宅子的时候,有人送了一个恭贺乔迁之喜的,便让我去领了,我就送去了。”春生没弄明白为什么杜若会这么震惊,那放玉雕的底座上明明写着“乔迁之喜”几个字,应该是很切题的礼物才是。 杜若摇了摇头,几乎翻起了白眼道:“那东西是前年老太太新修福寿堂的时候,安靖侯夫人给送的贺礼,也不知道值多少钱,反正肯定不是他们那样的人家能消受得起的。” 春生听的直犯难,挠着脑袋道:“那少爷,要不我再去要回来?” 杜若没好气的白了春生一眼,只觉得哭笑不得,以后要是让刘七巧知道自己做了这么蠢的事情,那还了得?杜若揉了揉头,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他怎么就想到让杜管家去安排这事儿呢。幸好幸好,没有送什么大屏风什么的已是好事儿了,不然只怕送去了刘七巧家还没地方藏呢。 杜若放下笔,无奈安慰春生道:“算了,幸好你机灵,没说是谁家送的,不然坏了我的好事儿,可有你受的。” 春生有些胆怯的看着自家少爷,这少爷最近的脾气可不小了,话也比以前多了。有时候看书看着看着就傻笑了,写字写着写着就不写了,赏花赏着赏着就发呆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刘七巧一家搬完了东西,总算是歇了下来。李氏预备着要留几位大叔和小伙子们下来吃一顿饭,可人家都很自觉的就回家了,毕竟刚刚安顿下来,家里家外的都有些乱。 刘七巧和刘八顺的房间在前面三间正房的右边两间。钱大妞和钱喜儿在东厢房,沈阿婆就在他们的隔壁,西厢房住着原来给刘老二和刘老爷做饭洗衣服的一个哑婆子,说是婆子,其实也不过四十来岁的光景。 刘老爷和外室生了一儿一女,儿子不争气,吃喝嫖赌样样行。刘老爷当时就是死了心的,才想起家乡的刘老二来,索性刘老二争气,这些年的王府越混越好,很得王爷的赏识,所以刘老爷对他那另外一个儿子,也越来越不上心了,十天里约莫有七八天都不在家,刘老爷也不去找他。 刘老爷另外还有一个闺女,嫁给了王府的管事的,今天明知道刘七巧家搬家,却没有出现过,想来这关系应该不那么友好。 其实想想也是,刘老二的童年悲剧都是因为那两个人娘的出现,所以作为刘七巧很能理解刘老二现在的心情。刘老爷则是抱着一种捡到了便宜的心态,觉得他在外面风光了一辈子,老了还能有个出息儿子,是在是祖坟上冒青烟。 刘老爷现在也不过就才六十不到一点,说起来还能发挥很多余热,可自从老王爷死后,他还就不掺和王府里的事儿了,用他自己的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刘七巧估摸着刘老爷这么急流勇退,肯定也是有原因的,不过这跟她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饭,刘老爷表示心情很好,提议要带着八顺去外头街上逛逛。这顺宁街离鸿运街也不过就隔开一条街,刘七巧便也很想出去溜溜。 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不能出门的,但这对平民百姓家来说,就没有这条规矩。李氏和沈阿婆一起帮着哑婆婆收拾东西,刘七巧就站在门口往外头望了望。出了这条小巷,外头就是永顺街,走到底就是鸿运街。刘七巧来的时候就看见那条街上开着一家宝善堂,这会儿应该没没到打烊的时候。 “娘,我也能跟着爷爷出去逛逛吗?”刘七巧央求道。 那边刘老爷在前头抱着刘八顺,听了便道:“七巧跟着一起去去吧!” 刘七巧高兴的往外头跑,想了想又往回头,把坐在门槛上的钱喜儿牵了起来,又拉着钱大妞一起出去。 小巷里其实还算安静,到了外头就热闹了起来,这会儿正是晚膳光景,路边的小摊,两旁的酒馆都生意正好。刘老爷买了几根冰糖葫芦给大家吃,一路走一路对刘八顺道:“八顺,你爷爷我在这里生活了快四十年了,好容易才能有今天,以后可就指望你咯!” 刘八顺似懂非送的点点头,几个人转道上了鸿运街,比起顺宁街来,鸿运街的道路开阔了很多,商贾林立,热闹非凡。刘七巧看着往来的人群,从衣着能看出来,这一片生活的人大多都不算特别的有钱。 刘老爷便开始讲解起来,原来这一片生活的老百姓,大多都是几位亲王郡王家的家奴,这些产业也多半归几位王爷所有。因为王府扩建,所以这一代的外来人口很多,渐渐就形成了气候,自然也比别的地方更热闹些。 刘七巧一边跟在后头走,一边左右打量着商铺,然后在宝善堂的门口停了下来。里面的站店的掌柜了见了道:“姑娘是要来抓药的吗?” 刘七巧笑着摇摇头,转身又跟在刘老爷的身后。刘老爷便又介绍道:“这是宝善堂杜家,是医药世家,如今的二老爷在宫里头当太医院院判,医术很是了得。大老爷十几年前也当过御医,但是后来老太爷死后,生意就都交给了大老爷了。这位大老爷是个好人,当年鞑子入侵的时候,能跑的贵人们都跑了,我还记得当年老王爷让我看好王府,我一个人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正巧那时候你姨奶奶要生了,我找不到人,急的要死,见了杜家的马车,便拦了下来,就是这位杜老爷,下车给你姨奶奶接生,然后有了你姑妈。” 刘七巧算了算,听李氏说鞑子攻进来那年,是在二十年前,那她的这位姑妈,也就才二十来岁的样子。 果然刘老爷又开口道:“就是因为这事儿,你姨奶奶身体损伤太大,没熬的过几年就去了。”听刘老爷的口气,对那个刘七巧素未蒙面的姨奶奶,居然还有些情分,刘七巧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很多事情刘七巧是根本不会知道的,当年就是因为杜老爷的一时心软,错过了逃难的时辰,所以一路颠簸、急追慢赶,导致杜夫人早产,生出一个将将养不活的杜若来。所以这世上因果循环,有时候还真的不只是一句巧合使然。 而刘老爷也因为在那次保卫王府的差事中,表现良好,老王爷一回来,就让他当了管家。 刘七巧想了想,随口问道:“爷爷,那这杜家住哪儿呢?” 刘老爷道:“杜家倒是住的不远,因为他们家是世代太医,所以皇帝特准他们住在离皇城较近的地方,离这里大约也就只有两条街,在安泰街上。” 刘七巧默默记住了安泰街这个地名,继续跟着刘老爷往前走。刘七巧现在总算明白了,其实所谓的礼教规矩,那都是分阶层的,像她现在所处于的平民百姓阶层,是不大遵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条的。原因是为什么呢,她们住的地方还没两扇门呢! 当然这只是说笑,通过刘七巧的观察,其实这路上还是有女孩子的,但确实没有大家的小姐。一般看打扮,基本都能断定是丫鬟一类的人,但是走路也很正统,绝对没有几个跟刘七巧一样东张西望的。 刘七巧凑到刘老爷面前,挽着刘老爷的胳膊道:“爷爷,我听说城里的姑娘都特别首规矩,我娘还说以后不准让我出门,我看着这路上的姑娘家也不少嘛。” 刘老爷笑着道:“那是养在深闺的富家小姐,我们普通人家哪里讲究这些。”刘老爷说着倒是蹙了蹙眉道:“不过过几日你也要进王府了,到时候还真的跟着人学学规矩,王府的规矩可都严厉着。”老头子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原本是想着你明年就要嫁人了,也不用进去遭罪,结果听你爹说那差事好,我想想也不亏着,进去就进去吧,要是能混个大丫鬟,以后还能嫁得更体面一点。” 刘七巧听刘老爷这么说,已经开始期待起她那好差事到底是干什么的。 刘七巧前世看过《红楼梦》,一个宝玉好像有十几个人伺候,刘七巧每每都对那些人每天干些什么表示很好奇。晴雯做的最多的应该是撕扇子,袭人应该是服侍宝玉穿衣服的,还有几个人端茶倒水喂饭,可也用不着那么多人啊! 所以,在刘七巧进入王府之后,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生产利用率低下了。刘七巧是在几天后被一个叫郑嫂子的人带进王府的,跟她一同进去的还有其他好几个女孩子,但是只有她是年纪最大的。 刘七巧看着自己身边站着的五六个约莫十来岁的孩子,感觉很好奇,其中还有个把个跟钱喜儿那么大。刘七巧不禁在脑子里问道:“这么小的孩子,能服侍人吗?她自个儿还得让人服侍吧?” 郑大嫂对大家的态度也各有不同,无疑对刘七巧是很和颜悦色的。 “七巧,一会儿我就带你去拜见少奶奶,你不用紧张,少奶奶是顶顶和气的一个人。”郑大嫂见刘七巧一路低着头,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左瞄右瞄的,第一感觉就不错。 其实刘七巧不是不想瞄,只不过这院子太大,她怕瞄一眼万一就走丢了。而且这古代的建筑,基本上和故宫啊、王府啊差不多,墙都那么高,万一一转弯走丢了,压根都没地方找去。 刘七巧见她那么和气的对自己说,便点点头道:“谢谢郑大嫂,我爹说让我什么都听你的就好。” 郑大嫂笑着点点头,把其他小丫头交给了另外一个婆子,单独带着刘七巧往另外一个院子走去。 一般的王府都有一个很大的私家花园,这是刘七巧前世逛很多故居的时候就总结出的经验。郑大嫂一边走,一边给刘七巧讲解,指着荷花池对面的一连排的院子道:“那是王爷和王妃的院子。”又指着荷花池西边一座矮墙道:“那墙后面是二老爷住的地方,王府还没有分家,二老爷就住在这花园隔壁的院子里,不过隔了一道矮墙。” 从荷花池上弯弯绕了很久,眼前便出现一座假山,假山后头有一条宽的路,刘七巧这才看清楚了,往左就是通道方才郑大嫂说的王爷和王妃住的地方,往右还有另外一个独立院子。 郑大嫂接着道:“那边就是如今少爷和少奶奶住的地方。这里往后面走,离荷花池远的地方是老王妃和几个哥儿姑娘们住的地方,今儿先不带你去了,我先带你去认认你的主子。” 刘七巧跟在郑大嫂后面,来到一处单独的院子门口。郑大嫂也不进门,就在门口小声的喊了一句道:“翠屏姑娘在吗?我带着新丫鬟来给少奶奶请安了。” 刘七巧只顾跟在身后,不说话,这几日刘老二已经把这府里的规矩给说了个七七八八。不过按照刘七巧归纳的中心思想就是:一切听主子的话,少听少说少唠嗑,能低头最好别抬头,能闭嘴最好别张口。 过了没一会儿,果然里头传来一个俏生生的声音道:“是郑妈妈呀,我家奶奶还正盼着呢,前几天就听说是刘二管家家的闺女要来,我家奶奶已不知推了几个人呢,就等着她呢。” 刘七巧听了这话就觉得紧张的要命,怎么感觉自己这走关系走的有点儿大了,让一个王府的少奶奶给推了几个人,他爹现在在王府就这么吃得开? 正乱想着,就看见一个穿豆绿色长裙,外面披着月白比甲的姑娘从里头迎了出来,看身量不过也就十六七的样子,脸上的神情容貌却透出一股子成熟的感觉,和她的实际年龄很不匹配。见了刘七巧便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果然是一个好姑娘,怪道郑妈妈这么打包票说少奶奶会喜欢,我看着都喜欢了。” 刘七巧听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用这种口气夸赞自己,实在觉得有些承受不了,只能低着头笑着道:“姐姐谬赞了,是我来晚了,让姐姐和奶奶好等。”这句话说完,刘七巧就有一种被自己酸倒了牙的错觉。 那名叫翠屏的姑娘那手绢握着嘴笑道:“郑妈妈,听听这张小嘴甜的,行了,别在门口杵着了,进去见奶奶吧。” 刘七巧对于奶奶这个称谓,第一反应就是《红楼梦》里面的王熙凤,可眼前这姑娘和平儿比却差的远了,也不知道里头的奶奶,是个怎么样的奶奶呢? 翠屏领着郑妈妈和刘七巧一起进去,过了二道垂花门,便看见里头围着□□个个小丫头往刘七巧的方向看,刘七巧不敢抬头看人,只略略瞥了一眼,按照绣花鞋的双数确定的人口数量。 翠屏见了,撑腰指着那一群道:“你们几个都在这里围着干嘛,看见人家长得比你们好了,一个个都妒忌了吧?” 刘七巧趁着这当口儿抬起眸子瞧了那一群一眼,整个就是一个少年先锋队啊,一水的十一二岁的姑娘,就这样能伺候人吗?刘七巧想了想,顿时觉得前途无比艰难,她进来不是来做体力活的吧? 刘七巧正胡思乱想着,翠屏已经到了门口,因是夏天,所以正厅门口没有挂着门帘。刘七巧跟着翠屏进去,见厅里头并没有什么人。翠屏打了帘子,往偏厅里头去,只听她道:“回奶奶,刘七巧来了。” 里头的人声音清冷,似乎有茶盏轻置的声音,顿了顿道:“带进来瞧瞧吧。” 这时候帘子一掀,翠屏从里头进来,对郑大嫂道:“郑妈妈,你在外头候着,我带七巧进去见奶奶。” 郑妈妈似乎稍稍有些紧张,见了刘七巧又不好流露出来,便笑着道:“你们进去吧。” 刘七巧跟着翠屏进去,里头燃着提神醒脑的香,刘七巧不太习惯,只觉得鼻子涩涩的。上辈子她最熟悉的味道是医院里消毒水的气息,对于这这种香、那种香天生就不敏感。 她依旧先看见的是一双镶金嵌玉的绣花鞋,鞋头上还各缀着拇指大的两粒珍珠。正当刘七巧在想,这鞋子要是穿坏了,这鞋头上的珍珠到底会不会废物利用的时候,面前坐着的人喊了她的名字。 “听说你叫七巧对吗?” “是。”刘七巧小声的回答。 “我的闺名里,也有一个巧字,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呢。”那人不紧不慢的说道,但刘七巧总觉得有一点点不心安。刘七巧想了又想,终于想明白了,我擦,名字犯冲了?该不会让她改名字吗?虽然刘七巧自己也不喜欢刘七巧这个名字,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大家都已经叫习惯了,难道就因为你的名字里面也有一个巧字,我就不能用巧字吗?那你有本事让全天下有巧字的姑娘都改名吗? 刘七巧想了想,决定装傻充愣,笑着笑道:“真的吗?那七巧和奶奶确实很有缘分。” 站在一旁的翠屏脸上都变了颜色,刘七巧依然低着头,不卑不亢。那人顿了半刻,忽然笑着道:“既然那么有缘分,那就留下吧。翠屏你去告诉郑妈妈,这个刘七巧我这里留下了。七巧,你跟着翠屏下去吧。” 刘七巧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过关了,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珠光宝气装饰成的人,顿时缩起了脖子。那是一张很有辨识度的脸,道不是说长的怎么好看,就是有一种特别的气势,让人觉得这人应该不好惹。 刘七巧急忙低下头,装作一副被吓坏的样子,跟着翠屏出去。到了院中,翠屏把这个院子所有的丫鬟都叫了过来,介绍刘七巧这个新人。 少奶奶这个院子名叫玉荷院,里头一共有十个丫鬟。三个一等丫鬟,在房里服侍、三个二等丫鬟,在院里服侍,特殊时刻可以进房服侍;还有四个杂役丫鬟只能在院里服侍,不准进房。刘七巧又听说,按照少奶奶的标配,是应该有十二个丫鬟的,所以刘七巧进来就直接顶了原来一个二等丫鬟的缺。翠屏对刘七巧认真交代道:“你们二等丫鬟平常是不用进房服侍的,原先走了的那个碧莎在我们院只负责弄花浇水,我们少爷喜欢侍弄花草,除了外头园子里的,这院子里还有很多花草,你只要负责每日浇花就好了。” 刘七巧一边听一边点头,心里却暗暗叫苦,她没学过园艺,万一这花死了可怎么办,正郁闷的时候,翠屏又道:“每日会有侍弄花草的婆子来,你只要跟在后头,她说浇多少,你就浇多少。” 刘七巧有些不敢置信的问:“这就完了?没别的事儿了吗?” 翠屏看着刘七巧懵懂的小脸,笑着道:“就完了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你就负责这些,每十日休息一日。” 刘七巧点着头,心道怪不得人人都想来啊,这简直就是一个养老的肥缺,给花浇水?哈哈哈,刘七巧觉得自己睡觉都能笑醒了。 翠屏又带着刘七巧认了自己的铺子,给她发了两套二等丫鬟替换的衣服,便走了。 帘子里头,又是斟茶递水的声音,翠屏不解的问道:“奶奶,那丫头这么不懂规矩,犯了奶奶的忌讳,还说出那样大胆的话来,奶奶为什么当真还把她给留下了呢?” 打扮华丽的美妇捧着茶盏喝了两口,浅浅笑道:“模样是挺招恨的,可她年岁大了,用一年就可以出去,我看着呆呆傻傻的,连这么明摆的事儿也不懂,应该不会是个有花哨心思的。再说这丫头选了多少天了,若是再不定下来,倒是显得我难伺候。” “可是,奶奶你就容着她们七巧七巧的喊吗?” “喊几声又不打紧,我也不信这些,再说这里头知道我闺名的人又能有几个。就算这事儿传了出去,也能显得我大度,你说是不?” “奶奶倒是能想通,可如今奶奶是有身子的人,只怕她冲着奶奶,可就不好了。”翠屏看着少妇微微凸起的腹部,担忧道。 “行了,就你们事儿多,我能让她改名字,还能让天底下所有的名字里有巧的姑娘改名不成?不过就是图自己心里痛快,这些东西我向来是不信的。”美妇从红木靠背椅上站了起来,笑着道:“是时候给太太送燕窝去了。” 刘七巧坐在自己的铺子上整理衣服,王府的待遇不错,一等丫鬟是一人一间房的,二等丫鬟是两人一间,原先住在这房里的丫鬟叫绿柳,中等模样,长着一张圆脸,见了刘七巧便笑着道:“总算有人来了,我都一个人睡好几个月了,今晚总算可以安心睡觉了。” 刘七巧也笑着给自己的室友打招呼道:“我叫七巧,你叫什么?” 那姑娘也笑着道:“我叫绿柳,我们这院子里的丫鬟,都是跟树有关的,奶奶给你改了个啥名儿啊?” 刘七巧摇摇头道:“奶奶没给我改名儿。” 绿柳睁大了眼睛道:“怎么可能?奶奶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巧字,之前出去的碧莎原来是叫巧珠的,后来改成了碧莎。” 刘七巧继续装傻道:“是吗?奶奶方才还说我跟她名字里有同一个字,真是有缘的很呢?我只想着有缘,就忘了要改名这回事儿了。” 绿柳想了想道:“兴许也没什么关系吧,七巧,听说你是刘二管家的闺女,你的命可真好啊,如今你爹可是王府的红人,王爷去哪儿都要带着他。” 刘七巧无不感叹道:这世道果然到处都要拼爹,她不过就是做个丫鬟,有个当总管的爹待遇就立马不同了很多。   ☆、第45章 杜若从杜太太房里出来,心里总算落下了半块石头。按母亲平日里对他的宠爱,想来不会太过反对,顶多就是觉得刘七巧家的家世差了一些,觉得亏待了自己罢了。杜若进了百草院,略略叹了一口气,看见方巧儿正在院里头浇水,见了杜若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迎了上来道:“少爷回来了。” 杜若点了点头,往里头书房里去了。这时候王妈妈却从门外进来,喊了方巧儿道:“巧儿,大太太让你去她那里一趟。” 杜太太见杜若走了,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的,生怕刘七巧是什么不检点的闺女,怎么儿子才见两面,就惦记上了,别跟蘅哥儿的那个一样,尽是勾引人的狐媚子。听王妈妈说刘七巧和方巧儿是一个村的,便让王妈妈把方巧儿给喊了过来。 “巧儿,你认识一个叫刘七巧的吗?”杜太太也不打马虎眼,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方巧儿摸不清杜太太的意思,便只能如实回答:“奴婢认得,奴婢在牛家庄的时候,跟七巧还是好姐妹。” 杜太太本来就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人,脸上神情也温和,便笑着道:“那你跟我说说,她是怎么样的?听说她还会给人接生,这些是不是真的?” 方巧儿想了想道:“七巧是个很厉害的人,跟我们村里其他姑娘不太一样,她七岁的时候,她娘生她弟弟难产,就是她给她娘接生的。后来村里面人知道了,就也有请她接生的,也有的人在背地里说她,说她年纪轻轻就当稳婆,以后会嫁不出去,可她也不在意,她对人很好,我进城那天穿的衣服都是她给我的。” 杜太太听了,脸上表情也没有多大的起伏变化,只是在说起接生那里微微蹙了蹙眉,又问:“她长得什么样,你也说说看?” 方巧儿心里越发疑惑了起来,但还是老实道:“七巧长的很漂亮。”方巧儿说到这里,略略低下头道:“以前村里的人都说我们两是牛家庄的两朵花。” 杜太太笑着道:“是呢,你也是个可人儿,不然我也不留你了。”她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方巧儿退下。 王妈妈送方巧儿出去,回来时间杜太太脸上略带愁容,便开口道:“太太,七巧那姑娘我见过,看着还挺厉害的,当时我没在意少爷会对她有心思。” “罢了,他既然喜欢,那就接回来吧。”杜太太终于松口了。 王妈妈却有点担忧道:“太太,事情只怕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看今日少爷这又是跪又是求的,像是只想要纳一个妾吗?” 杜太太被王妈妈这句话一提醒,连连退后了两步道:“什么?你说他……他和不是要纳妾?” 王妈妈沉着脸道:“少爷张口闭口说的可都是要娶妻啊!” 杜太太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伸手锤了一把一旁的几案道:“那我方才岂不是就是被他给绕进来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番?” 王妈妈也左右为难道:“我这怎么说呢?我这也不好说啊!” 杜太太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等过几日我问过了二老爷,在想想这事儿到底怎么办吧!” 却说刘七巧自送走了杜若之后,还真有些春心萌动的感觉。事有凑巧,十五那天李氏去土地庙上香,王老四家的二嫂子也正好生了。刘七巧觉得这是她在牛家庄的收山之作了,所以也特别的认真,带上钱大妞两个人一起去了。 王二嫂子是典型的村妇,虽然平日里上农田什么的也不多,但是家里面的家事做的不少,身子骨特别好,虽然这是第一胎,居然也没怎么折腾就出来了。 刘七巧一边给王二嫂接生,一边给钱大妞讲解,从检查开指,到测定胎位,再到用手来感觉产妇的阵痛和宫缩,每一步都讲的很详细。 王二嫂子抱着刘七巧送上来的大胖小子,笑着道:“七巧,你这是打算给大妞当师父吗?大妞也要跟七巧学接生吗?” 钱大妞笑着道:“我人笨,幸好七巧肯教我。” 刘七巧也笑着道:“哪里,你很有天赋,上次在大伯家,你给猪儿接生不是很溜吗?” 刘七巧一高兴就给说漏嘴了,王二嫂子笑着道:“感情我们家后院那几只新猪仔也是你们接生的。”她搂着怀里小宝贝道:“宝宝,你说说,你七巧姨是不是很了不起。” 王老二听见孩子哭,早就忍不住进来,见了自己媳妇,又看见了自己白白胖胖的儿子,兴奋道:“总算是赶上了,还说明儿你们就要走了,我正愁去找哪个稳婆呢。” 刘七巧笑着道:“王二哥,我跟老四说了,等我去了城里问问我爹能不能给他找个活儿,你们家不缺劳力,老四想出去闯闯。” 王老二看看刘七巧,又想想自己那愣头青一样的二弟,其实他心里头明白,王老四他就是喜欢刘七巧,他就是不满那桩婚事。 “也行,农忙的时候让他回来帮个忙就好,平常到也没啥关系,只是他老实惯了,出去要是给你们添麻烦,就直接赶回来拉倒。” “哪能呢,老四其实还是个细心的。” 收了拆红,刘七巧和钱大妞一起回了家,在路上遇到正从田里头回来的王老四。王老四喊了一声她一身:“七巧,明儿你什么时候走啊?” 刘七巧道:“不知道,估摸着也得中午了吧,我爹得从城里来。” “那我明儿送送你?”王老四有些舍不得。 “不用了,送啥呢,我都跟你二哥说了,我打算把你带城里去,你二哥都同意了。” “真的?你那天不是开玩笑哄我开心的?”王老四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刘七巧。 “我刘七巧从来说话算话的,你不是说想出去看看吗?那就出去看看呗,从这里到京城有多远吗?不过还没一百里路呢,你说对不?” 王老四使劲的点头。刘七巧告别王老四继续回家,钱大妞跟在后头,小声道:“七巧,小时候我们全村的人就都知道王老四喜欢你。” 刘七巧不知道为什么钱大妞会冒出这么一句话,便蹙眉道:“大妞,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钱大妞拧眉想了想,有些模棱两可的回道:“喜欢的话,对于男孩子来说,大概就是想娶她当老婆;对于女孩子,大概就是想嫁给他当老婆?” 刘七巧点点头道:“有点见解啊,那你现在有没有谁想嫁给他当老婆呢?” 钱大妞一听,脸顿时臊得通红的,摇头道:“没有没有,七巧你好坏!” 刘七巧心想,钱大妞毕竟还是小孩子,其实男人娶老婆和女人嫁人,哪里就是喜欢那么简单的。从现在开始到明年七夕,这是刘七巧给自己的希望,也是给杜若的希望。 “大妞,万一有一天,你遇到一个你很想嫁的人,可是他却不能娶你,那你应该怎么办?” “我想嫁?他不肯娶?”钱大妞挠挠头道:“他都不肯娶我了,我凭什么要嫁他呢!” 刘七巧扑哧一笑道:“回答的很好,就是他肯娶我还不一定肯嫁呢。”刘七巧摸摸有点红的脸蛋,飞快的跑了起来道:“快点,我们回家去!” 没想到刘七巧回家的时候,却见门口停了四辆的马车,刘七巧只在外头听了里面的声音,便知道是刘老二回来了。笑着迎了进去道:“爹,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说好了明天才来接我们的吗?” 刘七巧挽着刘老二的膀子晃了晃,这才发现刘老二身边还站着另外几个大汉。 “快喊大叔!” “大叔们好!”刘七巧嘴甜甜的喊了一声,只听那几个大汉道:“二管家,这是你家闺女吧?长的可真水灵啊,竟比王府里面的丫鬟们好看多了。” 刘老二笑着道:“你们少夸她,她哪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都给我媳妇惯坏了。” 只说着,揉了揉刘七巧的头顶道:“你快进去,跟你娘一起张罗晚饭,今儿我们不走了,明天一早带上你们一起上路。” 刘七巧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往里头去了。几个大汉看着刘七巧娉娉婷婷的进去,才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刘老二,心道:这下刘二管家又要不得了了,这样的闺女送进去,难道能逃得出大少爷的眼珠子? 可刘老二却从来没这想法,因为大少爷今年才娶的少奶奶,少奶奶这会儿和恭王妃一样,都怀着孩子呢。说起来也真是巧合了,婆婆和媳妇一起怀娃,到也是头一次听说。为此恭王妃还经常闹个红脸,幸好老王妃是个明理的人,王府有喜事那是求之不得的事儿。再说王爷的子嗣也不多,王妃能再添一个孩子,也是好的。 可其中的厉害关系,却早有人给看出来了。恭王的父亲是先帝的兄弟,袭的是亲王的爵位,后来到了恭王这一代,是袭的郡王爵位,本来到第三代只能袭一个镇国将军的爵位,可恭王年轻时曾救驾有功,皇上特旨恭王世子可以袭郡王的爵位。恭王原先只有一个嫡子,其他都是庶子,所以爵位非嫡长子所有。可如今恭王妃又怀有一胎,万一出来的是个男的,到时候只怕很难一碗水端平了。 李氏在里头张罗晚饭,钱大妞忙上去帮忙,刘七巧请几位大叔入大厅里坐了,亲自去厨房沏了茶过来,给众人一一送上,然后抱着盘子站在刘老二身边。 这几个都是王府里得用的奴才,和刘老二都是好兄弟,个人也都管个人的事儿。刘二老指着一个较年长的人道:“还不快谢谢你郑大叔,要不是他肯派马车,你和你娘还得走路上京呢!” 刘七巧忙上前福了福身子,谢过了那位郑大叔。那郑大叔看着刘老二道:“老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家这么好的闺女放着,怎么不早带进城呢,你看看我那儿媳妇娶的,不然这可不就是我家儿媳妇。” 刘七巧虽然拥有一个十四岁少女的身体,但却不是十四岁少女的心,因此对于他们这些话题,她委实做不到含羞答答,或者是假装一摔盘子走了。于是她本能的反应就是把头低的更下一点。 刘老二叹了一口气道:“我家闺女明年才十五呢,我还没着急张罗,这不少奶奶房里缺一个浇花洒水的,我寻思着这差事不错,就让嫂子给打点了一下,在那院子里浇花洒水,我家七巧还能做的来。” 那姓郑的听了道:“听说少奶奶房里面还缺人呢,我婆子那门槛都快被踩烂了,我原以为你是往里头塞的,怎么就只放在外面?” 在这里说话的都是刘老二的贴己兄弟,大家便也不拘谨了,只见另一个年纪轻一点的人道:“我看这少奶奶是个厉害的,原来里头伺候的那几个,才刚满十五,就送出来配人了,说好听的是恩典,说不好听的,谁当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女孩子家的,十五岁能看出什么模样来,总也要等到十七八才能出落的齐整一点,哥几个,你们说是不是?” 这时候另外一个一直没开口的带胡子男人,叹了一口气道:“我家春晓不就是吗,上个月刚满十五就给送了出来,在老王妃和王妃跟前服侍的姑娘,哪个不的到十七岁上头才出来?还有用的好的,留到个十*也是有的,偏生只这位少奶奶体恤下人吗?” 姓郑的道:“怪不得我那婆子说,给少奶奶选人还是一个技术活,这小丫头要得用的,怎么也得十二三了,可她用到十五就准时给送出来,也就两三年的光景,地儿还没蹲熟呢。” 刘老二想了想道:“各位都是有闺女的,依我看,也未必就想着往几位哥儿房里放去,说句实话,虽然王府是个富贵之所,但是我们这十多年的差当下来,里面的事儿大家心里也清楚,你们看那几个姨娘,有几个是过的舒坦的,不过就是呼奴唤婢,其实芯子里还是个奴才,依我看,还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去做正头太太,殷实点的,就算没有鱼翅燕窝,好歹也三餐饱足,没个操心挠肺的事情,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就好。” 大家听了刘老二的话,纷纷点头,端着茶盏品了起来。刘七巧低着头也不由翘了翘嘴角,觉得自家的爹还真是有一种领袖风范,要不是出身差一些,没准还能成大事呢。 李氏弄玩了晚饭,往厅里头来叫人吃饭,众人一起起身去了饭厅。男人吃饭的时候女人不能入座,这是乡下的规矩,所以李氏和钱大妞只站在一旁布菜,刘七巧呢给他们倒酒。沈阿婆早就夹了菜端到刘八顺的房里去让他先吃起来。 酒席上男人的话语就越发开阔了起来,刘七巧根据谈话,终于也知道这众位大叔在王府的职位。 郑大叔是王府专门管车马的、另一位年轻一点的是管王府外面一条街的商铺买卖的、还有那个带胡子的,是专门管王府众多的粗使杂役的,而刘七巧的爹是跟在王爷身边的。所以,虽然刘七巧的爹看似实权最少,可在王爷面前是最说的上话的。就比如这一次,他立了大功,随随便便王爷就拨了两个庄子给他,这对于这些不能常在王爷面前随身服侍的人,简直就是做梦也梦不到的事情。 男人们不像女人,聊天八卦永远是重点。作为城里的男人,他们的思想也比下乡男人稍微进步那么一丢丢。 “也不知道北边的仗打的怎么样了,今年能不能过一个安生年。”郑大叔开口道。 胡子大叔也跟着叹气:“哎谁知道呢,我那表舅出了边关已经五个月了,一封信都没回来,家里面已经急的不成样子了,他媳妇吵着要改嫁你说着都什么事儿。” 年轻一点的那位管事道:“风声很紧,不好说。” 刘老二听大家伙都发表完了意见,才沉着脸道:“这事儿还真说不准,前几日我接王爷出宫,悄悄的听了几句,只说京城里还要派兵出去,皇上现在手里能派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我估摸着下面总也要轮到王爷了。” 大家一听,面色一冷,姓郑的道:“王爷祖上就是武将,他年轻时也是行武出身,只不过后来因的老王妃的嘱咐,才弃武从文,我看王爷是不甘心就这样下去的。” 刘老二只是喝酒,就不在接话了,众人皆沉默了一会儿道:“王府这一代还是不降爵的,可是到了下一代就不好说了,说不准王爷想上战场给子孙赚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那也是有的。” 说完这一句,大家均沉默不语,战场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可是一旦王爷出征,那么恭王府的格局肯定会有所变化,到时候便是他们这些下人们动荡的年代了。 刘七巧和李氏三人只在一边听着,这种事情她们是没办法插口的,但刘七巧却也听的津津有味,竟然比起前世看宅斗小说还有意思,这可是实打实的剧情。 自从说起了这个话题,大家的心绪都不太安宁,王爷要上战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很多事儿要安排。比如接班人问题吧,这是一定的,现下王爷还有嫡亲的弟弟,会不会惦记爵位那也是说不准的。总之……王爷出征,对于这些跟着王爷的下人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郑大叔想了想道:“老二,你时常跟在王爷身边,你觉得王爷会出征吗?” 刘老二垂着眸子不说话,刘老二自己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但还是很淡定的道:“这委实看不出来,而且王爷心中只怕也早有了想法,我们做下人的,还是安安心心的做下人好。” 郑大叔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顿时就明白了,只有其他两人还十分不解,开口道:“王爷竟一点儿口风都没有吐露吗?” 他们显然把刘老二当成是王爷的心腹了,还是很期待的看着刘老二。 刘老二还是沉默不语,七巧见他们酒碗中的酒空了,连忙上前满上,刘老二看了一眼自己闺女,嘿嘿笑着道:“喝酒喝酒,我们少管闲事儿,做好下人的本分就好。” 几个男人吃饱喝足,刘老二被李氏扶着回了自己的厢房,其他三人也各自回了为他们整理干净的厢房。 刘七巧吃完了饭,照例还是睡不着觉,后排被几位大叔占着,她也不好意思去洗澡间洗澡,就坐在院里的枣树下看星星。 其实每个朝代,除了那种民族大动荡的时候,小范围的战火都是不断的。刘七巧不知道这时候是哪个朝代,她历史学的不好,就算是让她知道了朝代,估计也推算不出什么时候会赢什么时候会输。 其实她从刚才他爹的话语中,已隐隐听出了王爷的意思。她估摸着这位年轻时救驾有功的王爷,应该会披上战甲上前线的。 刘老二其实没喝多,他今日喝的酒,还不够每次回来跟刘老三和刘老大喝的一半多。这也是刘老二喜欢和刘老三刘老大喝酒的原因。 他从房里出来,看见刘七巧正坐在树底下看星星。他鲜少回乡下这个家,但每次回来几乎都会看见刘七巧看着星星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记不得刘七巧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七巧,想事情呢?舍不得这里?”刘老二走到刘七巧旁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道。 刘七巧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爹,要是王爷去战场,你会跟着去吗?做将军的都有亲兵,他会让你一起去吗?” 刘老二这时候也有点愣了,他不过是在席上很隐晦的透露了一点,连那几只老东西都还有没参悟透的,怎么刘七巧就能看出来了呢? 刘老二想了想,揉了揉刘七巧的头道:“这不是你该想的事情,你就想着快些长大、嫁人、然后让爹抱大外孙就好。” 刘七巧摇摇头道:“不,爹,这才是我最关心的,我们这个家不能没有爹,爹是这个家的希望,爹你把我们接进了城里,不能丢下我们不管的。”刘七巧说着,眼眶子一下就红了,扑到刘老二的怀里哭了起来。 刘老二拍了拍刘七巧的背道:“这事儿还没定下来呢,瞧你,还哭了起来,我们家七巧不是已经长大了吗?” 刘七巧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对刘老二这样的依恋,也许在一切没有涉及生死之前,这种亲情看上去很淡,但是一旦想起你会失去一些所真爱的人,这种伤感就灭顶而来。 刘七巧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抬头看着刘老二道:“爹,有件事儿我想跟你说,可是这会儿我又不敢跟你说了。” 刘老二见刘七巧吞吞吐吐的样子,便立刻严肃了起来道:“有事儿快说,吞吞吐吐可不像我们家七巧的作风。” 刘七巧想了想,才蹙眉道:“王老四一心想去边关杀鞑子当将军,我怕他真去了,想让爹在城里给他找个差事,可是刚才听你说了王爷的事儿,我又怕王老四万一找上王爷毛遂自荐怎么办?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刘老二没有回答刘七巧的问题,反而问她道:“七巧,你对王老四这么关心,难道是对他有意思?” 刘七巧赶紧摇头,瞧着自己老爹道:“爹你胡说什么,我只是觉得王老四人很好,一辈子种地可惜了,就像爹一样,要是一辈子种地,那我们又怎么会有机会去城里呢!” 刘老二点头笑着道:“行,回头我给老四看看,王府里用人的地方多了,他哪能遇见王爷,王爷也不是随便就能让人遇见的。” 刘七巧急忙笑着点头,刘老二又道:“今儿是你在牛家庄的最后一天,从明天起,你就是城里的姑娘,不准再接生,明白吗?”刘老二准时抓住话题,又绕道了刘七巧的事上。 刘七巧忙点头保证:“爹,你放心吧,等进了城,我一定都按城里的规矩来,绝对不会给您丢脸的。” 父女两又恳谈了一刻,才各自回房去睡。刘老二看着刘七巧,终是有些不太放心,回了房间见李氏已经洗漱完了,便也去隔间洗漱,回来从身后抱着李氏道:“我们家七巧出落的越发漂亮了,像你。” 李氏被刘老二抱着,面上一热,想起刘七巧前几天跟她说的事情,便忍不住心跳加快,却不知道怎么回刘老二的话,便只回身帮他解开了衣服扣子,帮他宽衣。 刘老二见李氏没有说话,便又自顾自开口道:“七巧的亲事,你不要吓张罗了,等到了城里我们从长计议,七巧怎么也要给她找一户好人家。” 李氏手指颤了颤,接着他的话道:“正是这个理,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断然要小心谨慎些。” 刘老二握住了李氏的手道:“这几年你一个人在家里操持家务,抚养孩子,受累了。” 李氏没得被刘老二这样一说,眼眶便红了道:“瞧你说的,这有什么累的,不过是分内事儿,只可惜婆婆去的早,没让她享到了福分。” 刘老二听李氏这么说,也唏嘘不已道:“这次进了城,我的意思是给老爷子和沈阿婆完个礼,沈阿婆在我家这几十年,也算是我半个娘了,又帮衬着你家里家外的忙,老爷子既然有这个意思,不妨就成全了,现在娘也去了,沈阿婆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李氏很温顺的靠在刘老二的怀里,昏暗的烛光照得她脸侧朦胧,她柔声道:“我都听你的。” 两人又温存了几句,便上床安置了。 刘七巧和钱大妞睡在一起,可刘七巧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总是时不时想起自己刘老二来。刘老二是一个有智谋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才能得到赏识,可是战场毕竟凶险,像刘老二这样的人若是去了,那就是给王爷当替死鬼用的。 刘七巧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那边钱大妞也被她给弄醒了,睁开朦胧的眸子道:“七巧,你怎么还不睡呢?” 刘七巧打了几个哈欠,闭上眼道:“这就睡了。”可她心里却还是放不下来,也不知道到了几点,刘七巧才模模糊糊的睡着,可没睡多久,狗日的公鸡就叫了。 家里的物品李氏早就已经打包好了,刘老大和刘老三都来帮忙。王氏和田氏也都在院子里帮这李氏整理最后的一些东西。 很多东西带不走的,李氏就索性分给了她们两。 “这段料子还不错,嫂子可以给孩子们做几件衣服,这样子的,我们家八顺已经有一件了。”李氏将一断剩下的绛红色面料递给了田氏道。 王氏瞧了一眼,又看看方才分到手里的面料,心里羡慕的直流口水,可是看见刘老三正忙进忙出的搬东西,她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看着。见李氏又从箱子里拿出另外一块面料,急忙道:“这块面料好,还是缎子的,喜庆。” 李氏皱了皱眉,有些不好意思道:“三弟妹喜欢就拿去吧。” 王氏一听,眼珠子一亮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氏见了她的动作,也不好阻拦,只继续慢悠悠道:“本来这块料子我还想自己留着的,这是婆婆去的时候做寿衣多下的料子,我原本怕你们觉得不吉利。” 王氏捧着寿衣料子的手顿时就是颤了颤,这送回去也不是,拿着也不是。最后还是贪欲战胜了理智,大大方方的往怀里抱着,继续等着李氏分下面的东西。 东西都搬上了车,大门口落了锁,刘七巧站在门口看着生活了几年的地方,心中生出浓浓的不舍来。 城市,一个无论是现代人还是古代人都竞相前往趋之若鹜的地方,指引着刘七巧将来的路。 李氏的爹娘也特意赶来送行,看着李氏道:“我这辈子唯一觉得自己没做错的事情,就是把你给嫁给了老二啊,闺女,到了城里你得好好服侍你公公,知道不?万事多为老二考虑考虑,知道不?” 李氏一边抹泪一边点头,刘七巧觉得这场景就跟他两老又嫁一次女儿一样。 王氏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笑着道:“大伯大娘你们快别难过了,二嫂子进城那是去享福的,还能吃苦了不成?” 李氏擦干了眼泪道:“知道了,我会好好伺候公公,还有照顾好老二和两个孩子。” 刘老二在前头交代好了事情,绕过来道:“岳父岳母,你们就放心吧。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过几日我去那边庄上,我们再见吧。” 一行人堪堪送到了村口,三大马车的东西,一人赶一辆,刘七巧一家人坐在前头刘老二赶的马车里头。 沈阿婆抱着钱喜儿,面无表情。李氏还在伤心之中,一个劲儿的抱着刘八顺抹眼泪。刘七巧这时候才发现,无论对前面的事情有多么大的期待,当你要跟现在所告别的时候,心里头总是有着无尽的伤感。 钱大妞看着刘七巧,小声问道:“七巧,我们还回来吗?” 刘七巧愣了愣,回来是当然会回来的,可是只怕也不会常住了。她想了想,转头对外头的刘老二说:“爹,一会儿在前头桥下停一下吧。” 刘老二听了,应了一声,不一会儿,马车刚出牛家庄,刘老二便把车给停下来。刘七巧看着钱大妞道:“大妞,去给你爹娘磕个头吧。” 钱大妞看着刘七巧,眼中蓄着感动的泪珠道:“七巧,谢谢您!” 钱大妞牵着钱喜儿一起下了马车,远远望去,河边上有一连串的坟堆,这里是牛家村祖祖辈辈人沉睡的地方。 李氏闻言,也擦干了眼泪道:“七巧,我们也下去给你奶奶磕个头吧。” 于是大家伙便结伴下了马车,各磕各祖宗的头。 钱大妞拉着钱喜儿,跪在钱寡妇的坟前道:“娘,我会好好照顾妹妹,报答李大娘的恩情。” 她看了眼钱喜儿,摸摸她的脑袋道:“喜儿,以后要听李大娘的话,知道吗?” 钱喜儿还是懵懂的孩童,只一个劲儿的点头,哭着道:“娘,喜儿知道了,喜儿一定听姐姐的话,听李大娘的话。” 钱大妞把钱喜儿抱入了怀里,揉着她的脑袋道:“喜儿,你以后不能想着八顺是你相公,你知道吗?” 钱喜儿有些不懂的看着自己的姐姐,小声道:“姥姥姥爷说,我是八顺的童养媳,我就是他媳妇呀。” 钱大妞捏着她的笑脸道:“是不错,可是那是因为娘临终前求的李大娘,大娘才答应的,要是当时我在,娘就不会这么求李大娘的,李大娘只有八顺一个儿子,他们家如今好了,以后八顺还要考科举,当状元,你觉得你自己能当状元夫人吗?” 钱喜儿哭丧着脸说:“可八顺说等他考上了状元,就会回来娶我的。” 钱大妞又戳了一下钱喜儿的脑门道:“你怎么还不懂呢,他们是好人家,肯养活我们,可是我们没得就要拖累人家的,我们有手有脚的,你说是吗?” 钱喜儿低着头不说话,只是不住抽搐着身子,钱大妞便大声道:“你当童养媳真的是媳妇吗?童养媳也是可以当小老婆的,到时候八顺真成了状元你就知道了,你不过就是个小老婆,姐姐现在跟你说这些,就是不想你以后伤心,你要是真甘心当八顺的小老婆,那我也没话说。别他们家养我们一场,最后还没落下个好来。” 钱喜儿抬头懵懂无知的看着钱大妞,对于她来说,整个牛家庄的男人都只有一个老婆,她真的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大老婆小老婆之分。但是,钱大妞从她那惊讶的眼神中,似乎已经看出了成效,只伸手安抚了一下钱喜儿道:“喜儿,你听姐姐的,总没错的,姐姐不会害你。”   ☆、第48章 屋里头一时静悄悄的,刘七巧低头不语,充当乖顺丫鬟。那人也没有说话,只埋头喝了几口茶,等他把茶杯放在了茶几上,才抬起头问刘七巧道:“对了,我听你爹说,你也曾念过两年私塾的,可会读书写字?” 刘七巧觉得骗人不大好,便老实道:“读书倒是会的,就是写字写的不好。” 那少爷笑着道:“会认字就好,写字那是要练习的,没有几年的功夫,写不出一手好字来,你们姑娘家平常只那绣花针,哪里有空练字。” 刘七巧顿时觉得越发汗颜,她连绣花针都很少拿呢。 “回头我跟奶奶说一声,让你去外书房伺候吧,你一个会写字的丫鬟,在这里浇花弄草的,平白就浪费了,我外书房那边正好还差一个得用的人。”那人不紧不慢的开口,就像是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儿一样。 刘七巧一时没回过神,愣了半天才道:“可你刚才还嫌弃我茶都沏不好呢。” 大少爷笑了笑道:“术业有专攻,你虽然不会沏茶,但好歹能入口了。” 刘七巧见他微微一笑,倒是觉得这大少爷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还蛮有几分和蔼可亲的感觉,并不是跟小说里写的那样,大家公子,性格孤僻、为人冷傲、对着小丫头不是虐死就是虐伤。 刘七巧低下头,想了想道:“那就全凭主子吩咐吧。” 于是,刘七巧在到任不到一天之后,光荣的转业了。刘七巧不知道大少爷是怎么跟少奶奶说的这件事,但是最后的结果就是翠屏面无表情的来通知刘七巧,让她明天起可以到外书房去当值了。 最伤心的人莫过于绿柳,她盼了几个月,终于盼到了一个能说话的人,结果没睡两晚上,又要走了。外书房属于外院,有专门供人睡觉的地方,也有专门管制的老妈子,属于王爷、老爷、少爷们自己调度的地盘,和内院截然不同。所以刘七巧想了想,其实自己是和他爹进了同一个部门了。 “七巧,听说外院的人待遇比内院的好。”绿柳无不羡慕的看着刘七巧道:“我记得以前大少爷外书房的丫鬟是大管家的孙女,今年年头上放出去嫁人了,后来是谁我就不清楚了。” 刘七巧依然是忧心忡忡:“管她是谁,我把她的饭碗给顶了,总不太好的吧?万一被人嫉恨上了怎么办?” “那到不会,你是大少爷钦点的,谁敢嫉恨你呢?再说你到了外院,就算有人嫉恨你,那也嫉恨不上啊,平日里我们没有主子吩咐,是不能去外院的。”反正杨柳觉得,刘七巧的命是好到家了,原本就是一个肥差了,居然还能遇到另外一个更肥的差…… 刘七巧拍拍枕头铺盖,脱了外衣滚进去,心道:我这才想要跟这张床培养一下感情呢!怎么就这么倒霉。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特意起了一个早,等着外院的管事妈妈前来领人。 翠屏从秦氏的房里出来,把刘七巧喊了进去,这会儿正是大早,大少爷也还在房中,穿衣就绪,正捧着一杯热茶。 秦氏见了刘七巧,脸上堆着笑道:“我前儿头一天见你,便觉得你我是有缘的,还想着等你年纪上来了,给少爷做个通房,等有了子嗣抬个姨娘也是小事,没曾想少爷竟把你要去了外书房,这外书房毕竟不是房里的人,你可愿意去?” 刘七巧心道,你这话说的,好的坏的,黑的白的都给你占尽了,还挑不出个错处来。再说了,大少爷要是真看上了什么人,他会管他是内书房外书房,房里房外,府里府外的吗?说着一大堆还不就是想绝了大少爷的念头么,幸好我刘七巧也没这想法,便依了你吧。 “奶奶说的什么话,只有奶奶和爷吩咐的,没有奴婢不愿意的。” 秦氏脸上的笑容更甚,越发装出不乐意的样子道:“说的我又舍不得你走了。” 这时候大少爷忽然站了起来道:“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领着她走了。” 秦氏脸色悄然一变,起身问道:“我已经吩咐了让外头来领人了。” “我自己带着去不是更好,你歇着吧,”大少爷一言九鼎,给刘七巧丢过来一个眼神:“你跟我走吧。”刘七巧只能悄悄的福了福身子,跟在大少爷的身后。 到了门口,大少爷转头问她:“你有什么东西,一起带着走吧。” 刘七巧一早就把自己的东西给整理好了,这会儿杨柳正给她抱着,于是接过了道:“没什么东西,少爷我们走吧。” 大少爷眯眼笑了笑,负手而立,看看外头的天色,跨步出门。两人到了门口,刘七巧一路小鸡啄米一样的跟在身后,大少爷转过头来,偶尔看她一眼,见她倒是一个老实模样,便问:“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刘七巧冷不丁被这么问了一句,不由一脸茫然的抬起头,鬼使神差道:“你说呢?” 大少爷那双黑漆漆深邃的眸子忽然闪了闪,笑着不语,领着刘七巧到了外院来。 刘七巧到了外院,才看见刘老二等在了门口,见了刘七巧脸上也没什么不好看的气色,倒是对着大少爷行了一个礼,又转头对刘七巧道:“还不快跪下来谢大少爷。” 刘七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跪了下来,口中振振有词道:“谢大少爷。” 大少爷笑了笑,抬头看着刘老二道:“二管家,只怕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为什么要谢我呢!” 刘七巧被说中了心事,面上一红,不好意思的看着刘老二求救。刘老二叹了一口气道:“这都怪我,不知奶奶的名讳中竟也有一个巧字,原本预备着也就一年来的时间,谁曾想冲撞了奶奶,是奴才的不是。” “不知者无罪,更何况她也没有怎么样,你大可以让七巧放心呆在玉荷院的。”大少爷说道。 “那可不好,总不能让奴才们就这样七巧七巧的喊,对奶奶不尊重。”刘老二谦逊道。 “行了,以后就在我的外书房当差吧,反正原来的缺也总要人补的。” 刘老二又是千恩万谢了一番,嘱咐了刘七巧几句,这才离去。刘七巧到现在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关键还是出在了自己的名字上头。刘老二见自己闹了一个乌龙,亡羊补牢,所以请了大少爷来救场,于是大少爷去救场,把刘七巧给塞到了自己的外书房。 这种事情对于一个从现代来的刘七巧,实在是太不能理解了。迷信到这种程度,那也真够可以的了。但是既来之则安之,刘七巧一脸无奈的跟在大少爷的身后,想了想道:“少爷,不然你就改个名字吧,我在府里头叫,出去我还叫刘七巧,成吗?” 大少爷看了一眼刘七巧,斩钉截铁道:“不成。” 刘七巧垂下脑袋,觉得很苦闷,好心劝说道:“少爷,你就改吧,奴婢不想你每次喊到我就想起你媳妇来。” 大少爷闻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咳了两声道:“刘七巧,你这张嘴倒是比你爹还巧啊?” 刘七巧立马警觉,她居然犯了能闭嘴就不开口的忌讳,急忙伸手按住自己的嘴,继续跟着大少爷往外书房去。 大少爷的外书房里头标配是三个丫鬟,一个负责打扫、一个负责茶水、一个负责整理往来书信以及日常安排。从这明确的分工可以看出来,刘七巧能胜任的职位,就只剩下打扫了。 那昨天还问她会不会读书认字,平白就是没用的嘛!大少爷领了刘七巧进门,向刘七巧介绍了一下她的新同事。专门负责日常书信及安排的知书,以及专门负责茶水的清茗。怎么听这两人的名字肯定也不是原封货,而且听上去还挺有文化的。 但是刘七巧又想了想,她是来打算卫生的,万一给取一个名字叫:扫帚、簸箕、清洁之类的……那她走出去也不用见人了。幸好大少爷很仁慈,向大家这么介绍她道:“他是七巧,以后负责这里的打扫以及花草侍弄。” 刘七巧伸长了脖子看着大少爷,心想怎么一下子又给我加了一向额外的工作了。不过作为新老板,刘七巧还不想给他留下坏的印象,于是笑嘻嘻的放下了包裹,打算开始打扫工作。 这时候知书笑着牵过刘七巧的手道:“这里不用你打扫,每日早上卯时,和下午未时,会有老妈子来打扫一遍,你只要在旁边看着,不让她们弄坏了少爷的东西就好,平常要是房里有什么笔墨废纸一类,你见着了收拾收拾就好,哪能真让你上上下下的打扫,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刘七巧感激的看着知书,心道果然这里是比之前跟清闲的衙门了。 知书是一等丫鬟,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刘七巧和清茗则是在知书房间边上的一间抱夏里头,原来顶缺的人铺子还在,就是没有铺盖。不多时便有老妈子客客气气的送了铺盖来。 通过刘七巧的观察,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外院的丫鬟们说话时眼睛都是朝天看的。这也同她们伺候的人有关系,但凡伺候姑娘女眷们的丫鬟,没几个见过世面的,虽然从小养在跟前,但有些胆量并不是能在内宅养出来的。 在外院伺候的丫鬟却是见过世面的,王爷、二老爷、大少爷待客之时,免不得要在跟前伺候,但是……最危险的一点就是,有时候会被那些客人看中,脸皮厚的讨要过去也是有的;也有主子发现客人看对眼,主动送的。比如之前的王爷外书房的的知画,就被王爷送给了安靖侯做小妾。当然在知书和清茗看来,一个王府的婢女能做侯府的小妾,那也是高攀了的。 还有一点,不知道算是优点还是缺点。男人们比较后知后觉,不太会想到女孩子们的终身大事,是以若不是爹娘看好了人家来请出门的,一般老爷少爷们都会认为这丫鬟能一辈子跟着自己。所以很多丫鬟都是眼看着年纪大了,家里的爹娘还等着她被老爷少爷们收房,并没着急张罗婚事。但是众位男主子却只还把她们当成丫鬟,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因为出于习惯,外院的丫鬟很少有进内院的。老爷们要人,也都是管太太们房里人用的。所以……在外书房熬成老姑娘的,也不是没有。 刘七巧听清茗在耳边絮絮叨叨,最后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是等到了岁数,让爹娘把我求出了算了,少奶奶是个厉害的,连服侍了大少爷多年的绿衣和春晓姐姐都送出去了,我们这种还是靠边站吧。”然后清茗又看了看刘七巧,最后得出结论道:“你肯定是因为长的太好看的,所以少奶奶才不让你在里面呆的。” 刘七巧在外书房一呆就是几天,终于渐渐明白了为什么秦氏最后还是放任刘七巧出来的原因。自从那天大少爷领着她来了外书房之后,她便没怎么见过大少爷的人了,每次取东西送东西也都是小厮跑来跑去,刘七巧深深觉得,这简直就是浪费资源,摆着一屋子的书,三个漂亮妞,居然连来都不来。 起初刘七巧很随大流,知书清茗做什么,她也做什么,后来发现她们每天空下来做的最多的就是针线活,刘七巧决定自己还是另类一回吧。 书房的书经过这几日她指挥老妈子打扫,已经全部弄清了放在什么位置。但是从刘七巧的经验看来,这里绝大多数的书都是摆设用的,比如医药类那一排,基本上都是崭新崭新的封面,里头的书页上连一个手指印也没有。刘七巧觉得太过浪费,于是便打算废物利用一番,利用闲暇的时间,辅修一下中医学。 说实话对于中医医理,刘七巧是一知半解的,但是好在中医西医都是医,所以刘七巧学起来很快,而且背药方这种事情,似乎天生就难不倒她。 不过刘七巧首先做的一件事却不是看医书,而是找了很多历史书来看,渐渐的她终于明白了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朝代。现在人口中的前朝,是一个叫陈的朝代,陈朝之前是南梁,于是按照刘七巧那学的不怎么样的历史推断出来,这个朝代应该是类似于中国古代历史上的宋朝。 三国两晋南北朝,南北朝里面南朝的宋齐梁陈都有,最后陈朝灭了北周,统一了中原。刘七巧觉得,那大概是因为穿越女穿越到了张丽华的身上,然后鼓励皇帝励精图治最终统一中华。所以作为穿越女中的一员,刘七巧决定也发挥一些余热。 不过刘七巧对于那些杂七杂八的药方病理并不是特别的在意,所以她每看一本医书,就只挑选和自己的专业知识有关系的方面看,企图能从中医理论中,可以总结出和西医相通的理念。现在唯一的困难就是,文言文没学好,看着繁体字很头大。所以刘七巧想了一个办法,把不懂的地方都摘抄了出来,打算等几日后休息的时候去请教杜若。 杜府之内,杜太太在命丫鬟们在门口堵了几次,终于把一只声称公务繁忙的杜二老爷给堵到了。 杜太太是温柔的美人,虽然人到中年却还没有同二太太一样中年发福,对于这样美艳的嫂子,杜二老爷其实也是很不忍心拒绝的。 “嫂子,你有是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一会儿还要去福安侯府,为侯夫人请脉。”杜二老爷想用三十六计里面的走为上,无奈大太太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福安侯府,我已经让大郎去了,二叔,你这躲了我快半个月了,有什么话不能跟我明说吗?”杜太太命人上了茶,遣了下人出去,才幽幽的开口道:“不怕我说句笑话,大郎从小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竟比我家老爷还多,他与你素来亲厚,有什么事情自然也先跟你说起,连我这个亲娘都要靠边站了。” 杜太太说着,还很配合动作的擦了擦眼角,温婉的低着头继续道:“前些日子大郎说他看上一个姑娘,叫什么七巧的,那日你去林家庄我也是托拜了你的,你倒是说说,那刘七巧你见过没有,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大郎缘何一心只想要她,还说一定要娶回家当正室。” 杜二老爷都不曾想杜若是如此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居然已经和杜太太摊牌了,便也只好捋了捋山羊胡子道:“见是见过了,确实是一个有才的姑娘,容貌也是上等的,只是年岁尚小,我本来以为大郎只是说说而已,并未当真。” 杜太太听杜二老爷这么说,一双眼珠子已睁的极大,恨不得凑上前问清了才好,急忙道:“什么并未当真,大郎他跪在我的前头,只说要非她不娶,我当时也是昏了头了,以为他就是要纳个小妾,居然就松口了,如今想想,肠子都快悔青了。”杜太太说到这里,还不禁扼腕,一边摇头一边道:“我虽不是一个嫌贫爱富之人,但总也希望给大郎找一个知书达理的媳妇,可听说她年纪轻轻的就出去给人接生,这样厉害的媳妇,我那里受得起。”杜太太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如今老太太那边还不知道,万一让老太太知道了,越发不得了了,你也知道,因为蘅哥儿的事,老太太听见乡下丫头几个字,眉毛都要凑到一块的,二叔,你就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劝劝大郎,让他回心转意吧。” 杜二老爷听了,也是一脸的为难,且不说他自己也是一个风流的性子,爱一个也要往家里抬一个的。而且这拆散姻缘的事情,在古人看来,那也是缺德的。 “嫂子,那刘七巧是个好姑娘,我虽然只见过一次,却已经赞赏的很,有胆有谋,大郎的性子本就温良端厚,正是要有这样一个媳妇帮衬着才好呢。”杜二老爷安慰道。 杜太太闻言,越发又愣了,直愁的自己两条眉毛都要凑一块儿去了。支着额头道:“你们都说她好,我可是连个人影都还没有见到的,好歹等我这个娘见了一面也成哪。” 一转眼刘七巧就已经在王府里头呆了十天,前日到晚,她就跟知书告了假,回到了顺宁街上自己的家里。 李氏知道刘七巧今日回来,特意做了刘七巧最爱吃的红烧鱼。刘老二也提早接回了刘八顺,一家人先请刘老爷上座,然后再各自入座吃起了饭来。 钱大妞问刘七巧道:“七巧,给大户人家做丫鬟累吗?” 刘七巧想了想道:“累倒是不累,就是不能睡懒觉,每天都要早起,平常大少爷从不在府里,外书房没个人,我就自己悄悄的看会儿书什么的。” 李氏前几日听刘老二说起了刘七巧名字犯了忌讳的事情,还偷偷的出门烧了一把香,如今见刘七巧完好无损的回来,心里也落下了一块大石头道:“原来这大户人家规矩是这般严的,连名字都要避讳,这倒让我们这些下人以后如何取名字,倒不如只叫阿猫阿狗好了。” 刘七巧扑哧笑了一声道:“嗯,里头有很多丫鬟原来的名字主子嫌弃不好听,就给改了,改后的名字就好听多了。” 钱大妞听了这些话,默默就低下头去了,她这个名字确实非常的朗朗上口,但是……好听就算不上了。 刘七巧又道:“做杂役的丫鬟还是很苦的,五更天就要起来给主子担水,然后要趁着主子没起床,把外面院子,房间都清扫干净,然后准备好了热水,供里房里头的丫鬟用,还要伺候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刘七巧这些话是说个钱大妞听的,她生怕钱大妞太过羡慕王府里面丫鬟的生活,然后生出什么心思来。 不过钱大妞只是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倒是李氏道:“这些丫鬟只怕都也是穷人家的娃吧。” 刘老二听了便道:“一般这种粗使丫鬟,都是从外头直接买的,王府的家生子都是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各各主子身边,到这个岁数至少也能挣上一个二等丫鬟了。大妞年纪大了,进去做粗使丫鬟反倒不划算,一群十来岁的孩子,你在中间到都指望着你做体力活了。” “对对!”刘七巧想说的也是这个,便补充道:“我原先在少奶奶的房里,那房里除了一个叫翠屏的,其他的丫鬟我看着都没有我大,每日看着她们几个小孩子去担那烫烫的热水,还挺心疼的。” 钱大妞听刘七巧说到这里,不由伸手抱了抱身边的钱喜儿,若不是刘家的收留,那么她和钱喜儿如今最好的遭遇,也未必就能及得上王府里头最下等的丫鬟。 一家人吃了晚饭,刘七巧坐在后院的一棵梧桐树下乘凉,眼前已是阴历五月份,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钱大妞帮李氏收拾好了厨房,便出来找刘七巧聊天。 “七巧,其实我有些事儿还是不太懂。”钱大妞是一个实心思的姑娘,说话从来也直接的很:“我听大娘说,你在府里做丫鬟一个月也只有一两银子,倒和外头普通人家的丫鬟也没什么区别,你们家也不缺这一两银子的花销,为什么你非要进去伺候人呢?虽说你在里面不累,可毕竟是个下人呀?” 其实这问题刘七巧一早也想过了,她原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是在古代好像有一种说法叫做: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是以好一点的人家,都觉得在大户人家呆过的丫鬟,会比较知书守礼,能让婆家高看几分。 “我爹的意思其实是想让我进去学学规矩,虽说我没想着要高嫁,但是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学一些,以后就算是去别人家串门子,也比在乡下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好,我们现在都进了城,我爹肯定不会把我们再嫁到乡下去了。”刘七巧说着,试探的拉着大妞的手道:“你要是也想进王府去,我跟我爹说去。” 钱大妞摇摇头,很诚恳的道:“我原是想要是王府里干活累,我可以顶了你进去,这样你还能像以前一样舒服,既然是个好差事,倒是我白担心了。” 刘七巧见钱大妞脸上的神色并不像骗人,便觉得自己又多心了,只感激道:“你在家天天帮着我娘才累呢。” 钱大妞摇头道:“也不累,平日里你们都不在家,也就我们几个人在家而已,对了,大娘还教了我针线活,改明儿我给你绣几个帕子。” 刘七巧是最怕针线活的,听钱大妞这么说,便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刘八顺也是好几日没有回家,但是刘八顺比起刘七巧来,还要辛苦一点,因为作为书童,刘八顺要背两个书包,还要跟着老二爷家的少爷一起读书,最可怜的是,小少爷犯错了,刘八顺也要被株连。这会儿可怜的刘八顺正在像李氏哭诉他这几日被株连的结果。幸好小少爷虽然贪玩,但是心眼不坏,私下了安慰了刘八顺不少,所以刘八顺总算忍了下来。 刘七巧抬着头,和钱大妞背靠着背道:“大妞,你相不相信命运?” “相不相信?难道命不是天生就注定的吗?我们还能不相信吗?”钱大妞有些不解的问道。 “当然可以!”刘七巧侧过头,看着钱大妞的侧脸,她没有方巧儿那么秀美的容貌,也不及自己漂亮,但是她有一个赤诚的心,“就比如当时,你没有来我家的话,这会儿你会在哪里呢?是被你舅妈卖了呢?还是继续在那个家小心翼翼的讨生活?” 钱大妞似乎也被刘七巧给问住了,抬头看着深蓝的天际道:“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我只想着只要离开那里,我就还有希望,以前我爹说,要有一技之长就不会被饿死,所以我想跟七巧你学接生,我不怕闲言碎语,我觉得人主要得先活着,如果连活都活不下去,那么别说说你什么,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刘七巧听钱大妞这么说,心里忽然就滋生出了一个想法来。以钱大妞的心性,如果放在现代,必定是学霸等级的人物,可是命运让她依附在自家的小院中,做着打杂针线一类的杂活。 刘七巧转身,拍了拍钱大妞的肩膀道:“大妞,这既是你自己给自己的机会,只要每一步都向前看,我们就不会永远只停留在这个小院里,如果你真的想当一个稳婆,我或许可以帮帮你,只是最近一年,我没有办法再教你了。”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早早的就起身,跟李氏告了假,说是要到外面逛逛。李氏连忙从屋里头追出来,给刘七巧递了一个荷包道:“喜欢什么就买,别省银子,光逛逛有什么意思呢?” 刘七巧接了银子点点头,跑出了门去。这就是乡下丫头的好处,李氏并没有那种女孩子非要养在深闺的概念,所以刘七巧很容易就出了。 穿过顺宁街,走到底拐弯就是鸿运街,刘七巧记得宝善堂的门头,可不知为什么,越往那边走,心里就越发紧张了起来。 按照现代的说法,这可是她和杜若第一次约会,可是约会地点为什么会在一个药铺呢?刘七巧觉得很郁闷。 即使是宝善堂的分号,在刘七巧的眼里也是华贵的。刘七巧才进门,掌柜的就迎了上来道:“姑娘,你是抓药呢,还是看诊?” 刘七巧愣了一下,笑道:“我是来看诊的。” 那掌柜的也跟着笑道:“那姑娘今天好运气,今日本店坐堂的大夫是我们少东家,医术那是大大的好,刚刚进了太医院做太医。” 刘七巧装作奇怪的问道:“是吗?太医平常也会来做坐堂的大夫?” “平常当然不会,要不然怎么会说姑娘你运气好呢?今儿我们原来的坐堂陈大夫家中有事,告假一日,所以少东家临时来救场的。”掌柜的热情的迎接着客人,并让小二的把人领进去。 店小二掀开帘子,就看见春生从走廊上走了过来,见了刘七巧便对那个小二道:“你出去吧,我领这位姑娘过去。” 店小二闻言离去,春生立即就换上了一副看自家少奶奶的眼神,笑眯眯道:“七巧姑娘,我家少爷正等着你呢,快进去。” 刘七巧心里甜蜜蜜的,嘴上却道:“他这么早就来了?” 春生笑着道:“可不是,今儿正好是少爷太医院轮休,所以一早就过来了。” 刘七巧又忍不住问:“那他吃过早饭了吗?” 春生想了想道:“匆匆用了几口。” 刘七巧从荷包中拿了一块碎银子出来,递到春生的手里道:“你出去再买一些好克化的早点来,我出来的早,也还没吃饱呢。” 春生接了银子,嘿嘿笑着出去,刘七巧见他跑的快,便道:“你想吃什么就买,我请客。” 春生也不明白刘七巧这一句请客是什么意思,当听见上半句他也就够了。 顺着游廊走到底,就是宝善堂大夫看诊的地方,杜若正坐在里头,低头写着药方。刘七巧挽了帘子进去,见东边的太阳从窗子里头透进来,照在杜若的脸颊上,说不出的好看,她一时就看呆了。 杜若抬起头,温润的眸光中像是能挤出水一样,他今天穿着一件天蓝色的长袍,腰中是月白色玉带,整个人都显得清雅华贵。刘七巧再一看自己,照例是家常穿的棉布长裙,外面是罩着一件小对襟马甲,活脱脱就是一个丫鬟的打扮。 刘七巧见杜若砚台里的墨迹有点干了,便上前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子,弯眸看着他,甜甜道:“少爷,奴婢给你磨墨可好?” 杜若也抬起眸子看着刘七巧,几日不见,越发觉得她灵秀了起来,那一双弯弯的眸子墨如黑漆,亮晶晶的看着自己,让自己觉得舒心极了。 “看来这几日规矩学的不错,王府还真是一个养人的地方,不知七巧姑娘在那里可还习惯?” 刘七巧见杜若这么文绉绉的,一下子就绷不住了,瞪了一眼杜若道:“哼,就知道占我便宜,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刘七巧捏着袖子,开始为杜若磨墨,一边抬头看看杜若正在写的东西,问道:“你这写的都是什么,我还以为你在写药方呢。” 杜若低头看了一眼道:“这是这里陈大夫的医案,我看着有用的抄录一下,省得时间长了就忘了。” 刘七巧从自己的小背包里也掏出了几章纸来,问杜若道:“我前几日在王府闲着也是闲着,就拿起了大少爷的书看,这些字句都不大认识,你帮我看看什么意思?” 杜若低头辨认了一下,不得不说刘七巧的毛笔字实在是没学好,比划一多,整个字就像是墨团子一样,分不清楚,杜若一边揣测一边看,然后脸颊慢慢泛红,眼神有些闪烁的看着刘七巧道:“这句话你没看懂是吗?” 刘七巧点点头,指着上面的话念,皱眉道:“已产属胞门、未产属龙门、未嫁女属玉门。人身上明明只有两个门,难道是把上面的嘴巴也算上去了?我想了半天也没弄清楚这三个门是从哪里来的。” 杜若看听着刘七巧如此精辟的论断,对于刘七巧说她读过很多书的话,再一次保留意见。不过念在刘七巧如此勤奋好学,敏而发问的份上,杜若还是很耐心的解释道:“这三个门,形容的都是一个地方,只不过按照女子身体的变化,予以区分,你现在明白了吗?”杜若说着,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烫,不敢抬头去看刘七巧。 刘七巧听他这么说,顿时恍然大悟了起来,连连点头道:“我前世文言文学的不好,你可别笑话我,不过古人也真有意思,明明是一个地方,还要用三个名字,从现在开始,再看见这三个门,我就知道是什么了。”   ☆、第49章 房间里一时气氛温馨,刘七巧觉得挺像上大学时跟长得帅的师兄请教问题时候的情景,那时候请教完了,还能蹭一顿宵夜。 刘七巧抬头看看杜若,俊朗温雅的模样,实在符合刘七巧对男人的一切遐想。 接下去,刘七巧又问了杜若好几个问题,都是关于妇科和产科的。杜若就跟一个移动电脑一样,居然没有他不知道的问题,而且刘七巧每问一题,杜若都能说出这是出于哪一本著作的哪一段,准确率直追百度百科! 刘七巧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之后,春生买的早饭也回来了。春生比较熟悉杜若的饮食习惯,所以给杜若买的是一碗热腾腾的小馄饨,给刘七巧买了一笼刚出笼的小笼包。 “其实我已经吃过早膳了。”杜若心里很开心,觉得刘七巧还有如此贤良淑德的一面,真是不容易,但嘴里还是说了一句很不讨喜的话。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刘七巧起的太晚,为了赴约,她还没吃呢,此时正饥肠辘辘,所以没管杜若,直接夹起一个小笼包吃了起来。 杜若赶紧端了那碗混沌,捧着手中道:“不过这会儿确实又饿了。”杜若底下头,很认真的吃起了小混沌,刘七巧则夹着一只小笼包,看杜美人用餐。 杜若喝了一口热热的汤水,见刘七巧没咬包子,便舀了一勺递到刘七巧的唇边。刘七巧就跟鬼使神差一样,张开嘴啊呜一口吃了下去。我滴个老天哪!前世的刘七巧身为一个医生,虽然没有什么过分的洁癖,可是也绝对不会沦为跟别人喝一碗汤用同一个汤勺啊! 但是现在的刘七巧非但没觉得恶心,心里面简直是甜到家了。杜若又喝了几口汤,吃了几个混沌,薄薄的混沌皮沾到了好看的嘴唇边上,刘七巧侧过头,忽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上了杜若的唇瓣,然后舔掉了那一小块馄饨皮,并且快速的毁尸灭迹给咽了下去! 天呀!刘七巧自己的心里都已经开始哀嚎了,大龄老剩女遭遇第一春就遇上了如此有杀伤力的小鲜肉,再这么下去,她刘七巧会不会沦落到自荐枕席的那一天呢?刘七巧整个耳根和脖子全红了起来,低着头,卖力的啃着小笼包不说话。 一旁的杜若,一张脸也整个烧红了,咽了咽口水,呆头呆脑的冒出一句话:“七巧,我吃饱了。” 刘七巧急忙放下包子,笑嘻嘻的看着杜若,一本正经道:“我也吃饱了。” 杜若只觉得整张脸都红透了,眯着眼睛看着刘七巧,厚颜无耻的说:“那你……能再为我擦擦嘴吗?” 刘七巧抬头看着杜若,冷不防恍然大悟,从袖子里抽了一块帕子丢给杜若,起身背对着他道:“自己擦去,不准再据为己有,你也知道我针线不好,做一块帕子老费事的。” 杜若没想到刘七巧还惦记着这回事儿,顿时忍俊不禁,擦了擦嘴唇站起来,绕道刘七巧的面前,把帕子递给她。刘七巧接过帕子,谁知却被杜若一下子给揽到了怀里。刘七巧虽然年纪大,但是身体还是一个未成熟的少女,她抬起头来,迎上杜若那双黑亮的眸子,只觉得眼前似乎一黑,自己的唇瓣已经被杜若给啃上了。 这不是一个蜻蜓点水一样的吻,刘七巧回忆了一下前世为数不多的几个深吻,发现没有哪一次,有这种心跳加速,浑身无力,几乎要窒息的感觉。可越是这样,却越发觉得难舍难分,身子紧紧的贴在一起,刘七巧几乎能感觉到杜若身上某处激动不已的膨胀了起来。 悠远而绵长的一个吻,当彼此慢慢分开的时候,脸上都还红扑扑的。对于古代的男女来说,这样的私会是来之不易的,也是会被世俗所不容的。但是做为一个现代的穿越女,刘七巧不想为了所以的面子,去对这些封建的礼教妥协。她和杜若谈恋爱了,他们要继续谈下去,直到结婚生子的那一天。 不过,从和杜若的相处的经验中也可以看出,对于长期被封建礼教所压制的年轻人,其实对爱情也是很期待的。他们虽然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自觉,却也很真实的抒发这自己的感情。所以……男人可以纳妾。也许,这就是这种不平等社会对于女人所造成的悲剧。 刘七巧低着头,就着书案一旁的墩子坐了下来,脸上依然有着比朝霞更鲜艳的颜色。她不想去逼杜若说任何的山盟海誓,她只想和杜若简简单单的谈一场恋爱,并且相信他值得让自己托付终身。 杜若看着刘七巧,心里也是忍不住的翻江倒海,他活到了二十岁,与药罐子相伴,身边的丫鬟们小心服侍,有的人甚至在他面前连用正常音量说话都没有试过。可是刘七巧是那么的真实,她生气、她欢笑、她发怒,每一张面孔都是那样的真实生动。身为大家族出身的杜若以前从不相信爱情,可此时,他却那么相信,这种给予他独一无二快乐的情怀,一定就是所谓的爱情。而只有刘七巧这个人,才能让他如此心乱如麻、心如鹿撞、心心念念、甚至心力交瘁! “少爷,外头有病人。”一句话打破了屋里的寂静,刘七巧从墩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书架面前假装随意的翻了翻书道:“你快看病,我在这里看会儿书。” 杜若淡淡的笑了笑,走到书桌前坐下,对外头道:“你喊病人进来吧。”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少妇打扮的人,脸上带着菜色,见了杜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以前常给她看病的陈大夫是个老头,她也不用避嫌,怎么今天来了这么一个俏生生的公子哥,这让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的病呢。 “大嫂,你哪里不舒服?”杜若温和的问道。 可是那大婶依旧低着头,拧着自己的衣角不说话。刘七巧见状,便转身过来劝慰道:“这位大嫂,我们家少爷可是太医院的太医,给那些宫里的贵人都看过病的,那些宫里的贵人有什么病也得老老实实的跟我家少爷说,你呀,放一百个心,他是个大夫,别瞧他长的好看些,老了还不是一样的么,大嫂你就当他是个寻常大夫便好。” 杜若见刘七巧这样说自己,不由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一笑。 那位大嫂听了刘七巧的话,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最后才拘谨的开口道:“这几日下面有些不干净,白日里走路有些痒,上次陈大夫配的药已经用的差不多了,我就想再拿一些。” 杜若听她说完,先是示意她伸出手来,靠在药枕上把脉,又看了看舌苔,问了她一下癸水是否准时,然后低着头开始写药方。 “这是我帮你新配的药方,回家熬好了,每日用药汤清洗,大约七八天就好了,但是这中间不可再有房事。” 那大嫂道了一声谢,接过药方脸色红红的就走了。刘七巧心里还是很同情古代的妇女的,来癸水没卫生巾;xxoo没有避孕套,下面那么娇贵的地方,这几年用下来,难免就落下一些病来。 接下去又是几个病人进来,看的都不是妇科病,都是一些正常的风寒啊、腰肌劳损啊、头痛啊,于是刘七巧又见识了一把杜若针灸的功夫,心里把杜若好好的佩服了一番。半天下来,七八个病人都已经看过了。 杜若看病很细心,望闻问切,一项都不少。而且他很懂斟酌药柴,能用一般药柴治好的,绝对不会用特别贵的。这些是刘七巧出门见掌柜的抓药的时候看出来的。 “这边的老百姓大多都是王公贵府的下人,也没多少钱,讨生活不容易,所以用普通一点的药材也不打紧,一样能治好病。”杜若听刘七巧问起来,便这么说道。 刘七巧点点头,越发觉得杜若顺眼了起来。接下去杜若就开始给刘七巧说起家里的生意。宝善堂在京城一共五家店,朱雀大街那家是当仁不让的旗舰店,其他几家都是分号。在金陵也有三家,然后金陵周围的临安、也有,再有就是几个省的省会城市,也各开有分号。 杜若平时是不出来坐堂的,不过早先他为了今日,就把所有的安排给推掉了。宝善堂各家店都有坐堂的大夫,平时也出诊,所以每个店按照生意的好坏,配备有一到两个大夫。鸿运街上平时生意一般,所以陈大夫今天被杜若给支到了另外一家非常繁忙的店中去了。 刘七巧从杜若的话中知道,那家非常繁忙的店,在离这里五条巷子远的永乐巷,而永乐巷的后面一条巷子,就是京城闻名遐迩的红灯街长乐巷。怪不得那边生意好呢,只怕□□姐妹们经常会有一些小病小灾的需要医生们的帮助。刘七巧觉得,那地方倒是一个积累妇科经验的好地方! “下次,我们去长乐巷那家店坐诊好不?”刘七巧小心的试探了一下。 杜若想了想道:“那家店离朱雀大街的店最近,父亲经常会过去,如果你想提前见公公的话,我就带你去看看。” 刘七巧一听,顿时就蔫了,急忙摆手道:“算了算了,这儿挺好的。”刘七巧说着,转过身子,杜若忽的站起来,从身后抱着她,咬住她的耳垂,刘七巧有一种痒痒的感觉,觉得整个身子都软了。靠在杜若的怀里道:“有件事儿,我想请你帮帮忙。” 杜若见刘七巧说的一本正经,便上心问道:“什么事还要你如此一本正经的来说?” 刘七巧转身,双手放在杜若的衣襟,鼻息间都是他身上带着中药气息的味道,让刘七巧不禁有些沉醉,侧着头道:“你们家是不是有家养的稳婆,她们收学徒吗?” 杜若闻言,先是愣了愣,最后才笑道:“嗯,难道你刘七巧也想拜师学艺吗?你不是前世就已经学出来了吗?” 刘七巧见杜若打趣自己,便转身不理他,杜若从身后抱着刘七巧,下颌抵在她的肩头道:“我家是有几个得用的稳婆,也会收几个学徒,不过大多是都是自家的媳妇子,一般不收没成婚的,怕影响了姑娘家的名声。” 刘七巧点了点头,转头正要跟杜若说话,谁知却触碰到了杜若唇瓣,软软的触觉,两人一碰到就发于情,忘记止于礼了。 忽然间外头的帘子一掀,一张中年男子的脸出现在刘七巧的面前,那人容貌看着有些熟悉,也是温文尔雅的样子,不过就是年纪大了一点,下颌和杜二老爷一样,留了一把山羊胡子。刘七巧一时想明白了过来,这不就是一个中年版本的杜若吗? 刘七巧顿时脑袋轰的一声,连推开杜若都忘记了,只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人,而杜若还沉浸在彼此热切的接触上,他背对着那人,根本看不见身后的来人。 眼看着那人眼中的怒火已经要烧到外头来了,刘七巧的脑袋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伸手扣着杜若的手指往身后一推,红着脸站到一旁。 杜若还不知道刘七巧为什么就突然发难,正欲辩解,转身时却看见一片衣襟,他的脸色顿时大变,强自忍住了紧张的情绪,转身拉住刘七巧的手,跪在地上,挺直了脊背道:“父、父亲,这是七巧。我……我……不关她的事。” 杜老爷看了一眼杜若身边的刘七巧,确认她不是府里的丫鬟,再听杜若这么说,似乎两人之间已是有了私情,顿时怒不可遏,伸着手指道:“我方才去了长乐巷的药铺,听老陈说你今日在这里坐诊,我还当你是真的来行医问诊的呢,你倒好,简直败坏家风,你给我现在就滚回去!” 古代家教礼数都很森严,杜老爷这样说杜若,杜若是没有半句可以辩驳的,只能低着头等他训斥完。刘七巧低头看着杜若一脸颓然的样子,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生出几分雀跃来。按照她现代人的脸皮,就算是真的被捉奸在床只怕刘七巧也只是会简单的觉得羞耻了一点,可杜若这一副愁苦大深恨样子,实在让刘七巧觉得心疼。 怎么办呢?谁叫人家是小鲜肉,自己是大姐姐呢。其实刘七巧对自己后面会被怎么处理,也是很疑惑的,不知道会不会被杜老爷赶出去,然后指着鼻子骂自己没家教呢。 刘七巧想了想,终于镇定了下来,清了清嗓子道:“杜老爷,我看您误会了,我是牛家庄的刘七巧,上次在林家庄给林庄头的媳妇剖腹产子的那个,今天是来和杜太医请教一些有关妇科病症的事情。”刘七巧记得,中学时候她同学谈恋爱被家长抓了之后,都是以互相请教作业作为借口的,虽然这个借口颇为拙劣,但是如今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请教病症能请教到亲嘴?你当我没看见呢?”杜老爷也是听杜二老爷说过林庄头家的事情的,所以听说剖腹取子,顿时也对眼前的这个女孩子高看了几分。可她分明就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光景,这么小的姑娘,竟然会剖腹取子,简直让人咂舌。 杜若见杜老爷说话放低了声调,抬起头带着几分怯意道:“爹,我……我爱慕七巧。” 杜老爷一听,唇瓣上两片胡子几不可闻的翘了翘,气呼呼道:“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喜欢人家姑娘家就把人骗到自家的药铺来,你不要脸,人家也不要脸面吗?”杜老爷气归气,但是听说刘七巧是那样的能人,还是多了一份爱才之心,又见刘七巧谈吐大方,面容坦然,别说不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就是自己的那几个侄女,也没几个有她这样的气度的。 刘七巧听杜老爷这么说,努力的组织语言,希望能说出一番让杜老爷感动流涕的话来,但她没有动不动就向人下跪的习惯,所以只福了福身子,缓缓开口:“七巧自知婚姻大事因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七巧出身卑微,只怕按照父母之命,七巧这辈子也没办法和大郎结成连理,更别提什么媒妁之言。可是大郎一片情深,七巧实在不忍相负,便是舍弃了名声又如何,只要他能开心,我便开心。”刘七巧被自己的慷慨陈词酸倒了牙,抬头看了一眼被自己震惊的杜老爷,以及身旁已经对自己凝眸相望的杜若,索性又添了一把火候道:“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 刘七巧说着,挺直了脊背,这会儿她的心情忽然平复了很多,但与此同时,她忽然也觉得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心疼杜若为了他和家里闹僵,她想要做他的妻子,但是不是以他对抗整个杜家为代价的。 刘七巧转身,看着杜若道:“杜若,我不会为了你屈居偏房,但你也不要为了我忤逆父母,我们都磊落一点,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朋友,以后我刘七巧有什么地方不懂,也还会像今日一样来问你。” 杜若看着刘七巧,仍是无语,眼里的泪却已经留不住了,他忽然间站起来,拉住了刘七巧的手,把她护到身后,头一次站着对杜老爷道:“爹,儿子已经二十了,从不曾求过你什么,儿子想娶七巧,儿子喜欢她,母亲已经知道了这事,也已经同意了,儿子本来是想等七巧及笄了,再让母亲跟你提这个事情,谁知道……” 杜老爷虽然是一个传统的人,可是他的内心却也有一个不传统的心。如果说杜二老爷是风流不羁形的,那么杜老爷就是情深似海形的。这里要给大家介绍一件成年往事。说起来杜太太还是杜老爷自己看上的,年轻时候的杜老爷同杜若一样,也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哥,于是在一次出门就诊的机会下,见到了貌美如花的杜太太,从此茶饭不思,形容枯槁。最后在杜老太太的逼迫之下,终于说出了病因。也是老天有眼,那几日杜太太娘家真好在给杜太太议亲,眼看都要定了人家了,最后总算被杜家给截胡了。 说起来杜若现在会这样,或多或少也是遗传了他老子的基因。可他老子当时顶多也是一个暗恋层次,杜若倒好,直接把人给拐回来了。 杜老爷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断不可以失了礼数,一来会让人觉得你太过孟浪,二来对七巧姑娘也显得不尊重。”杜老爷看看杜若,又看看刘七巧,沉声道:“你也不看看,你虚长了她几岁,怎么就这么没头没脑了起来?” 刘七巧看着杜老爷一个劲儿的教训杜若,心道:其实是我勾引他的。 杜若只低着头,脸色沉重,但从杜老爷的眼中却听出了一些转机,便小心谨慎道:“是孩儿的错,孩儿的心太急了。” 刘七巧觉得似乎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便拽着杜若的手轻轻摇了摇道:“不然我先回去了?” 杜若点了点头,刘七巧便松开了他的手,朝着杜老爷福了福身道:“杜老爷,那七巧就先告辞了,您千万别生气,也别打他,他身子不好,前些日子还教我说:气伤胃,怒伤肝。” 杜老爷见刘七巧对杜若关心的那个劲儿,一时间连火气也发不出来,她若是那种畏畏缩缩,让人看一眼就烦的丫鬟,那也算了。偏偏她还是一副头头是道,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磊落模样,自己这个年纪的人,还真不好意思跟一个小姑娘计较起来。 刘七巧走出宝善堂,仰天长叹,上辈子她没闹过初恋、也没偷偷约会被家长抓过,这辈子倒是一样都没少。刘七巧摸摸自己的脸皮,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做不到了,也不知道杜若若一个人抗不抗的住?刘七巧顿时觉得自己很没义气起来。 房内,刘七巧走后,杜若又很乖觉的跪了下来,低头不语。 杜老爷看着自己膝下唯一的一个儿子,是又爱又恨。杜若自幼体弱,几次都差点儿夭折。杜老太太是闲不住的,几次都要给他房里塞人,好让他为了杜家开枝散叶。可一想起杜若已经多病,要是将来还弄出几个不省心的庶子出来,杜若的日子只怕就更不好过了,这样推推拖拖的,自己都已经年过四十了。想起杜二老爷膝下已经有了一个孙子,自己的儿子还没娶亲,杜老爷又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的有些失职。 “这件事容我回去跟你母亲好好商讨商讨,以后你不能随意对七巧姑娘做不尊重的事情,下次若是再让我撞见了,我就打断你的腿!”杜老爷黑着脸教训道。作为太医世家,虽然是有官衔的,但是杜家毕竟是以经商为主的,所以杜老爷到没有那种很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更况且,他自己的媳妇也是自己看对眼了才娶进门的,所以,他对杜若的想法是表示理解的。但是他也是绝对不允许杜若有任何有损门风的过激行为的。譬如方才的那一幕,真是让杜老爷震惊的几乎绝倒了! 第一次私下约会就遇上了家长,刘七巧表示自己和杜若的情路非常坎坷,说起来两人的年纪已经都不算是早恋了,奈何刘七巧长了一张幼稚的娃娃脸,以及一副平板身材。 刘七巧买了到蜜饯铺买了一些蜜饯回家,又带了几串糖葫芦,脸上还要装作兴高采烈的回去。 刘八顺这几日在王府没少被收骨头,所以玩的也特别野,见刘七巧拿了冰糖葫芦回来,便领着冰糖葫芦又去跟钱喜儿玩去了。李氏看见刘八顺和钱喜儿两小无猜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招呼刘七巧道:“七巧,一会儿就可以吃午饭了,你这丫头,一出门就是半天,我还怕你迷路了呢。” 刘七巧放下蜜饯,上去帮李氏烧火。钱大妞正在外头大扫除,里里外外都擦的干干净净的。沈阿婆在后排陪着刘老爷说话,两个老人忆苦思甜的,也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话说。这大概就是所说的老伴儿老伴儿,老来有个伴。 哑婆婆家也有孩子媳妇,她儿子是哑巴,媳妇是瘸子,幸好生出来的孙子是正常的。今天大家都沐休,多以李氏放了哑婆婆一天假,让她也回家看看去。 刘七巧觉得,这样的日子过的也不错,比起大户人家的勾心斗角,这种只要每天吃吃喝喝不用动脑筋像猪一样的生活简直舒服。 刘老二今天没有休息,照常在王爷身边当值。刘七巧知道,等到了晚上,他爹就要回来接她和刘八顺进王府了。刘七巧觉得自己的生活有点像是高中时代的寄宿生,当然刘八顺比自己可怜多了,上小学就得寄宿了。不过刘七巧是这么鼓励刘八顺的:“咱们家八顺是要考状元的,这么一点点苦难道还吃不了吗?” 于是刘八顺就被刘七巧的激情给感染了,把最终目标定位考状元,总结目标是:考上状元娶钱喜儿!刘七巧心里多么希望,刘八顺的总结目标能一直不改呢! 刘七巧下午补了一个觉,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刘老二就出来接他们进去了,于是刘七巧和刘八顺就在李氏的送别下,又进了恭王府的大门。 下午杜若就跟着杜老爷走了,杜老爷亲自安排了别的大夫过来鸿运路坐诊,把杜若亲自带回了家。 杜老太太这几日心情颇好,因为蘅哥儿的外室最终只生下来一个女娃。赵氏也松口让她们搬进了杜府,如今那女娃娃就养在赵氏跟前,赵氏见那女娃娃可爱,倒也关心的很,只是对那外室不闻不问一些。 杜若和杜老爷回府的时候,杜老太太正在逗自己的曾孙子礼哥儿。见了杜若就又嘟囔了一句道:“礼哥儿都会走路的,大郎你倒是什么时候有个信呢?我这一把老骨头的,还能不能抱上曾孙呢?” 杜若被说的脸色一红,低着头不敢说话,杜老爷清了清嗓子道:“儿子和媳妇正在为大郎物色,母亲不必担忧,左不过就这一两年的事情。” 杜老太太把怀里的礼哥儿递给了奶娘道:“你们一个人都是这种性子,当年你好歹还心思活络点,虽然没了礼数,我到底也应了。如今大郎进了太医院,越发不得空了,你们当爹妈的不再好好的为他张罗,我都看不过去了,难不成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要为了这事儿操心不成?” 杜老爷闻言,急忙点头道:“正物色着,正物色着。” 杜老太太想了想,忽然间眼珠子一亮,转头问杜若道:“上回你说的有一个还没及笄的,是什么人家来着,这几日我见了你娘,左问右问的,她也不说。” 杜若的脸越发红的没处搁了,只好低头道:“祖母,大郎若是有了心上人,定然是会让祖母知道的,祖母你怎么越发着急了起来。” 两人向杜老太太请过了安,杜若规规矩矩的跟着杜老爷进了书房,进去便又是屈膝跪了下来。 杜老爷不想弄出大动静,便让丫鬟偷偷去请了杜太太进来。杜太太掀帘进来,一见这阵仗,心下就突突跳了起来,急忙上前问道:“老爷,这好好的是怎么了?”怎么能让我的宝贝儿子下跪呢? 杜老爷只是闷声叹息,看了一眼杜若道:“你问问看他都干了什么好事!” 杜太太心疼的看着杜若道:“大郎,你这是怎么惹你爹生气了,你倒是说啊!” 杜若垂着脑袋,小声回答:“娘,我今天见七巧了。”然后杜若顿了顿,继续说下去:“被爹撞上了!” 杜太太眨了眨眼睛,恨不得扼腕长叹,她今儿本来没什么事情,听说杜若去了鸿运街的宝善堂,本来也想去看看,顺便为他准备个午膳,谁知道一早上赵氏抱着礼哥儿过来玩,她看着可爱,就跟着一起玩了一会儿,就错过时间了!否则的话,撞见刘七巧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啊! 杜太太瞬间把重点转移到了杜老爷的身上,睁大眼睛问道:“老爷,那叫七巧的姑娘你觉得如何?” 杜老爷看了一眼杜若,沉声道:“论容貌也是不俗的、论性格倒也是很直爽的,难得她对大郎的心也不坏,只是那家世实在是有些配不上大郎,更可恨的是!”杜老爷眉色一凛对杜太太道:“你生的好儿子,居然趁着房里没人,轻薄了人家姑娘家,幸好被我给抓了个现行。” 杜若的脸色顿时变了又变,方才跟老爹说好的明明不是这样的,他不过说杜太太已经同意了,杜老爷表示不相信,说要自己考察一下,怎么这一个考察,把自己给考察进去了? 杜太太一听,吓了一跳道:“老爷,这可怎么好,大郎前几日还跪在我的面前,让我成全了他,我当时以为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也多怪我,他自身体好了,就没好好帮他物色对象,我这几日正找的焦头烂额的呢!”杜太太看着杜若,脸上俱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抹着泪道:“你这孩子,平日里这么沉稳,如今怎么就变的这般沉不住气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万一人家的爹娘找上门怎么办?” 杜老爷想了想道:“出了这种事情,吃亏的总是女孩子,人家也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家里头在村上还算是个富户,指望着要做正头太太,才送进了王府学规矩的,落得这样的下场,就算不闹上门来,以后议亲只怕也难。”杜老爷一边说,一边看着杜太太的反应,只见杜太太愁眉苦脸,杜若更是摸不清个状况,心里大呼:爹!这回你把我给坑了! 杜太太想了半天,心思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抬起头勉为其难道:“老爷,那姑娘你也见过了,若是真的是个不错的姑娘,人品能配的上大郎,我也认了。大郎我是疼了一辈子的,总不能为了这事儿结了冤家,以后就算是给他找了别的媳妇,他也未必领情。” 杜若听杜太太说出这番话来,顿时眼珠子一亮,再抬头看自己的父亲,只伸手捋了捋自己的美髯,笑着道:“太太啊,这么看来,还是为夫小看了你,大郎说你已同意,但为夫觉得你心里未必就乐意,看你这几日早出晚归的托拜媒人,就知道你还想着大郎回心转意,是不?” 杜太太被说穿了心思,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又见自己儿子还跪着,便弯腰把他扶了起来道:“你瞧瞧你这般,还真是像足了你爹。” 杜若被说的不好意思,又底下了头,杜太太终于松了口道:“罢了,明日我去找胡媒婆,先让她去探探话,等合了八字,再过文定,好歹把这事儿给定下来。” 杜老爷想了想,终究觉得有些不妥,开口道:“老太太那边,我们先别松口,老太太如今对乡下丫头几个字,像是上了紧箍咒一样,一听见就是要念阿弥陀佛的。” 杜太太也忍不住笑了道:“可不是,如今那丫头就在那西跨院住着呢,才刚生下一个娃儿,每日里哭哭啼啼,寻死腻活的,也亏她们能忍的下来。” 杜若听到他们说这些,便急忙道:“七巧不是这样的人,她是顶顶率真磊落的人,我就是看上她这一点,觉得这样过日子,才不枉费了这一辈子。” 杜太太听了,又有些不高兴了,这人还没进门呢,就夸得跟神仙一样的好。哎,都说生儿子不如养兔子,生了儿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养一窝兔子好歹还可以包一锅的兔肉饺子吃,这句民间俗语倒是贴切的很。 杜若见母亲脸上又有那么些不好看,连忙道:“娘,找个机会,我让你偷偷的瞧一瞧七巧,等你看准了,请媒婆也是一样的,我保证你会喜欢七巧的。” 杜太太暗自腹诽了一番,心道:我才不信呢,我就算喜欢我也说不喜欢,看你们拿我怎么样! 杜若搞定了爹娘,又有二叔支援,瞬间觉得离革命胜利又进了一步!但是他想起今天刘七巧在宝善堂说的话,那话听的真假参半的,倒是惹得杜若一阵伤心。他真的害怕刘七巧果真是那么想的,什么叫做“不求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呢?”他杜若就是想和刘七巧天长地久!   ☆、第50章 刘七巧在王府一晃又过去了七八天,不过自从来了外院之后,有一个不好就是不能随便进内院。所以当杜若再次来王府为王妃和少奶奶请平安脉的时候,刘七巧只能远远的看着杜若的背影,瞧着别的小丫头花枝招展眉飞色舞给他背着药箱进去了。 索性杜若没有忘记刘七巧,让春生又给刘七巧带了口信,让她这次还是去鸿运街的宝善堂等他。刘七巧表示,谈个恋爱跟搞地下工作一样真是又新鲜又刺激,又数落了春生一顿,骂他为什么上次没提前报信,怎么就让杜老爷给抓个现行。 春生一脸苦恼的说道:“老爷进门的时候我正巧在帮掌柜的称药,谁知道老爷一句话没说径自就往里头走了,吓得我三魂都掉了两魂半。” 刘七巧见春生认错比较爽快,便也不去计较,又问了他一下杜若的遭遇,春生只汇报说,杜若回家之后又遭遇了两堂会审,不过最后的结果好像并没有公布。但是杜若既没有被罚跪祠堂,又没有请家法,看来是安然度过了。刘七巧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了下来。 为了避人耳目,刘七巧和春生说了几句便各自走开了,刘七巧回到外书房,难得见大少爷今天居然在书房里头。今儿一早知书的老娘来回话,说知书的奶奶快不行了,就领了她回去,这会儿大少爷身边正好没人伺候。 大少爷见刘七巧进来,便随口问道:“你会磨墨吗?” 刘七巧自然点了点头,那人便继续道:“过来帮我磨墨。” 这些少爷公子哥儿是天生的主子,喊人做事都是天经地义的,从来不会说一个请字。 刘七巧上前,兑了温水,拿起一旁的墨条子开始磨墨。她前世上小学的时候,每周会有一节毛笔课,刘七巧虽然字写的不怎么样,但是磨墨的姿态动作以及频率却是很标准的。 大少爷拿笔蘸饱了墨,试了试笔锋,赞许的点了点头。刘七巧只低着头继续磨墨,也不去看大少爷写的什么内容,对于复杂一点的繁体字,刘七巧向来只认识半边。 “听说你挺喜欢看书的,我这里的书够你看吗?”大少爷忽然开口问刘七巧道。 刘七巧心想,果然大户人家水太深,她成日里躲在这外书房看几本书,还有人能说给这主子听。不过想来想去,大抵也就是知书和清茗两个人随口给说的吧。 “平日里大少爷不来,奴婢闲着无聊,又不像知书和清茗那样会做些手工活,就不如看看书了。” “都看一些什么书?”大少爷继续问她。 刘七巧想了想道:“看一些医术,那些经史子集的,女孩子家看着也没什么用,到不如看看医术,兴许以后还能派上用处。” 大少爷抬起头,视线不经意在刘七巧的脸上扫过,慢慢道:“刘七巧,我以前也是听说过你的。”大户人家用人,那都是很严格的,刘老二虽然把刘七巧的事情瞒的死死的,但是刘七巧在老家的时候实在太有名了。那个赵寡妇跳河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的,早已经连京城都有人知道了。 刘七巧不敢置信的张开嘴啊了一声,然后蹙着眉头小声问:“大少爷都听过奴婢什么呢?” 大少爷在信纸的最后写了落款,放在一旁等待墨迹风干。刘七巧偷偷的看了一眼,见最后两个字是:文信。 刘七巧见大少爷四方脸规规整整的,长着一副武将的身条子,倒是没想到有一个文质彬彬的字。其实恭王府的大少爷名叫周珅,文信只是他的表字而已。 周珅搁下笔,瞥了一眼刘七巧随口道:“听说你胆子很大,死人都不怕。” 刘七巧心道完蛋了,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赵寡妇的事情怎么会传到这些人的耳朵里面来了呢?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欺骗就是自找死路,唯一的活路就是坦白从宽。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死人最是诚实,不像活人,会骗人、会说谎、还会做坏事。”刘七巧一本正经的回答。 周珅点点头,接着刘七巧的话道:“那么依你的意思,死人一点儿也不可怕,这世上最可怕的人是活人?” 刘七巧很诚恳的点了点头,周珅见信纸已干的差不多了,便折了起来,收入了信封,递给刘七巧道:“一会儿贵顺会来取这封信,他知道送往哪里,等贵顺取了信,你进院子告诉少奶奶,我今晚不在家用膳了,让她不必等我。” 刘七巧只是点头听他吩咐,末了那人站起来,见刘七巧仍旧只是站着不动,便自己整了整袍子,跨步出门。刘七巧看着他的动作,再看看自己这双手,莫不是刚才他等着自己给他整衣服呢这是?刘七巧顿时觉得有些脸红,那人却在这时候回过头道:“你磨的墨很好,下次继续。” 刘七巧愣在当场,只嗯了一声,但是因为刚才的事情脸还红着,在周珅的眼里,倒是有几分欲语还休的羞涩,无端让他翘了翘嘴角。 没过多久,贵顺果然来取了信,刘七巧也按照周珅的吩咐,进后院去给少奶奶传口信。 这会儿天气渐热,外面的荷花池上已经有了尖尖的小荷,刘七巧问了路,顺着那婆子指的地方走,果然见到了荷花池对面的玉荷院。只是今日荷花池上似乎有游人在,九曲廊桥的中央是一座四面开阔的亭子,里面聚集着一群人,正在说笑。 经过那个亭子,是到达荷花池对面最近的距离,如果绕路的话,就又要绕一个大圈。刘七巧是个懒人,所以她决定走近路。更何况若是少奶奶也在那亭子里,她还可以在少走些路。 于是刘七巧就走上了九曲廊桥,朝着荷花池中间亭子那边走去。 原来今日天气很好,王妃在杜大夫的一再劝说下,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出来运动运动。她自怀孕之后,因为年纪稍大了,所以格外拘谨,就是连青莲院都是很少出来的。今儿正好听外头丫鬟说初荷开始开放了,所以就大着胆子出来散步了。 饶是这样,还是有一群丫鬟们前呼后拥的围着。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少奶奶秦氏。刘七巧走到一半的时候,就见到秦氏穿着玫瑰紫二色金的刻丝褙子,头上戴着八宝攥珠飞燕钗,在一群人里面很是扎眼。刘七巧正要过去行礼并且把大少爷的吩咐说一声,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叫声,只见王妃那已经有些发福的笨重身子往后面一倒,竟是直挺挺的就要晕过去了。 站在王妃身后的丫鬟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了王妃道:“大太太,大太太!” 众人见状皆是一惊,几个镇静一点的大丫鬟连忙开口道:“快去请杜太医,你们几个快扶住了王妃,千万不能让她摔倒了。” 出于职业病,刘七巧也急忙挤了过去,见众人乱成了一团,急忙道:“找个通风地方让王妃靠着,所有人都散开一点,人太多反而呼不上气来。” 刘七巧翻了一下王妃的眼皮,见已是晕了过去,便转身问王妃身边的丫鬟道:“大太太今日早上吃了什么?” 那丫鬟见刘七巧很有主见的样子,她也镇静了下来,开口道:“今日大太太早上用的较少,往日杜太医每次来都嘱咐大太太要调节饮食,不可过量,大太太怕杜太医又提及此事,所以……” 刘七巧听了,简直要对这个王妃哭笑不得了,调节饮食,岂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亏她还是一个王妃,怎么就……刘七巧简直吐槽无力,转身对身后的丫鬟道:“你们快去下弄一碗甜羹过来,喂王妃吃下去。”据刘七巧的观察,这是王妃因为长期不健康的孕期饮食,已经导致了妊娠期糖尿病,所以在过度饥饿之下,产生低血糖,且方才在这亭子周围,至少有十几个丫鬟婆子围着,天气又闷热,所以直接晕厥了过去。 那丫鬟闻言,忙喊了身边的小丫头去厨房安排吃食,刘七巧摸了摸自己的的背包,里面还有前几日吃剩下来的几颗粽子糖,索性伸手拿了一颗出来,塞入王妃的口中,再身后按压她的虎口,希望她能快点醒过来。当然按压人中的效果会更快一点,可是刘七巧不敢…… 外面的丫鬟都已经散开,给王妃已充足的氧气,没过多久,王妃幽幽转醒,只是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刘七巧看着她道:“大太太,你现在觉得有些胸闷,呼吸不畅,浑身乏力,这些都是正常的,你先闭上眼睛,慢慢的深呼吸,不要着急,胎儿会没事的。” 王妃听了刘七巧的话,缓缓闭上眼睛,开始慢慢的深呼吸起来,过了一会儿果然好了一些,这才有些虚弱的开口道:“果然好一点了,多谢你了。” 刘七巧笑着道:“这会儿外头风不大,你稍微多吹一会儿,等胸口不憋闷了,再回去吧。”刘七巧一心关心王妃的病情,却不知她身后几步之外,有人正一脸不解的看着她的背影,兀自暗恨:她居然懂这些!但那个表情并没有维持多久,那人就迎了上去,跪在王妃面前道:“太太,您好些了吗?真是担心死媳妇了,都是媳妇不好,非要让太太出来走走,惹出这么多事,是媳妇的错。”秦氏说着,眼泪已经啪啦啦的落了下来,一副后怕的模样。 刘七巧扫了一眼秦氏,大概是上辈子宅斗小说看多了,心里对这个秦氏总有些异样的感觉。 王妃此时已经回过神来,只是还有一些乏力,见秦氏哭的梨花带雨,便安抚道:“又不是你的错,大抵是我长久没出来走动了,才会这般经受不起。” 正说着,那边王妃的丫鬟青梅已经接过了小丫头送来的燕窝羹,正要上前服侍王妃服用,却被秦氏拦了下来,自己上前接了过来,恭恭敬敬的一小口一小口喂王妃吃了起来。 王妃用了几口,便挥她退下,秦氏只仍旧站在一旁服侍,神色恭敬得体。这时候王妃已经完全回过神来,见刘七巧站在一旁,便抬头看了眼道:“我认得你,你是刘二管家的闺女,叫七巧对吗?” 刘七巧浅浅一笑道:“太太好记性。” 王妃笑了笑,转头问秦氏:“她如今是你房里的丫鬟,你替我好好赏她吧。” 秦氏温顺的点了点头,有道:“回太太,如今她已不在内院,前几日相公听说她是个会念书写字的,就把她调到了外书房去当差了。”秦氏说着,才看了一眼刘七巧道:“我正要问你,外院的人不进内院,你怎么正巧就进来了呢?” 刘七巧正愁没机会和秦氏说话,忙道:“是大少爷让我进来同奶奶说一声,他今日不在家用膳了,要奶奶不必等他。” 秦氏点了点,又挑眉扫了一眼刘七巧,随身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这时候外头的婆子又引了杜若进来,杜若见一群人都围着王妃,顿时觉得有些奇怪,才抬眸中却见刘七巧站在一旁,心里又是一阵惊喜,连带着嘴角都上扬了起来。 杜若见了王妃道:“方才听来人说大太太有些微恙,这会儿可是好了些?不如回青莲院,在下再为大太太好好把把脉。” 王妃点了点头,秦氏忙让丫鬟去喊了抬肩舆的婆子来,不一会儿众人送了王妃上肩舆,一路跟在身后。 其实从荷花池上的亭子到青莲院,不过就只有两三百米的距离,但是方才王妃的动静显然吓坏了很多人,不一会儿连老王妃那边都派了人来问。 王妃坐在肩舆上,和颜悦色的让那丫鬟去回了老太太,只道自己无碍。又指了刘七巧道:“七巧,你跟我过来。” 刘七巧不知道王妃叫她做什么,但也只好点着头跟了上去。青莲院内,一众的丫鬟服侍王妃歪在榻上,大气也不敢喘。秦氏站在一旁,一脸的恭敬。杜若打开药箱,拿出药枕,替王妃重新搭脉诊断。 刘七巧知道,凭借号脉来诊断糖尿病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中医毕竟不像西医,有科学数据可以依据。但是王妃的症状,正是典型的妊娠期糖尿病的现象。这种现象一旦控制不好,以后孩子出生后,王妃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糖尿病患者。 “大太太最近可有觉得口干舌燥?”杜若经过了望闻切之后,开始询问病情。 王妃想了想道:“平日里倒没在意,只是天气越发炎热,口渴不是正常的吗?” 倒是一旁服侍着的青梅开口道:“以前大太太晚上只喝一两次水,最近晚上都要喝三次,奴婢也不知这算不算。” “你倒是细心。”王妃蹙眉想了想,接着道:“这几日果真是晚上喝的水多了点。” 杜若点点头,又继续问:“那大太太是否饿的时候恨不得就能马上吃到东西才好,一刻都不能等?一等就心慌手抖?” 王妃听杜若这么说,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稍微低着头道:“杜太医果然医术高明,这……这如何也能看出来,平日你总是要我合理饮食,注意节制,可是饿的时候便节制不了,叫我如何是好呢?” 秦氏闻言,便在一旁笑着道:“这大抵是有了身子的人的通病,媳妇也是这样呢,看见了东西恨不得马上就能吃上口才好呢!” 王妃听秦氏这么说,很是受用,又问杜若道:“杜大夫还有别的要问的吗?” 杜若想了想,摇摇头,从药箱中拿出了纸笔,开始写药方。他时不时又蹙眉想想,添上几笔,极其秀气的眉目带着自然的俊朗,不禁让刘七巧和另外几个丫头一起都看呆了。 “从脉象上来看,并无大碍,只是大太太切不可以再吃太多甜腻之物,饮食需要少吃多餐,饿了就吃,但不能多食,平日里还是要多运动,尤其是在饭后,可以帮助消食。”杜若说完,把药方递给了一旁的丫鬟。 这时候秦氏不禁开口问道:“杜太医,今日之事,若不是你说要让大太太多出去走动走动,就不会发生了,如今你又说要大太太出去走动,万一要是有什么闪失,这可如何是好呢?” 杜若被她这么一说,脸上顿时生出几分尴尬来。刘七巧想起上次杜二老爷感叹对那些豪门贵胄人家的劝诫收效甚微的事情,顿时觉得有些同情。 刘七巧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向王妃福了福身道:“奴婢认为杜太医说的有道理,奴婢是个乡下丫头,平日里出入田地,看惯了那些村妇挺着大肚子下地干活的,奴婢并不是说要让大太太和少奶奶跟村妇比,但是将心比心,那些村妇大多数是儿女成群且又顺产的人,她们的身子骨之所以如此硬朗,自然是离不开运动两个字。所以奴婢认为,杜太医不过是叫大太太出门散步,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太太大可以听从杜太医的医嘱,平常多出去走动走动,杜太医一切都是为了病患着想,少奶奶这么说倒像是在嗔怪杜太医了。” 刘七巧一口气说完,却仍旧低着头,站在一旁的杜若嘴角微微一勾,笑道:“七巧,大太太不是这样的人。” 杜若说完,王妃这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杜若道:“杜太医,你认识七巧?” 杜若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和煦的笑:“七巧是个聪明姑娘,对产科尤为精通,大太太要是由七巧在身边照看,就不怕有什么闪失了。” 王妃笑了笑问道:“哦,果真如此?” 刘七巧抬起头,看见杜若眸若点漆,正看着自己,连忙又低下了头道:“精通自然是算不上,就是……就是曾经稍微看过一点点有关这方面的书,稍微知道一点点而已。” 王妃闻言,立即发话道:“既然如此,你也不要回大少爷的外书房了,就在我这房里当个随侍的丫鬟吧。” 刘七巧顿时觉得很囧,她这换部门的频率也太快了一点吧。这样下去这一年过去,没准她就把整个王府都给轮过来了。刘七巧想了想道:“奴婢也不是不愿意服侍大太太,但是既然要让奴婢服侍,大太太能否答应奴婢两个条件?” 刘七巧的话还没说完,那秦氏忽然开口道:“七巧,你也太过放肆了,大太太要你进内院,你只管谢恩就是了,怎么还谈起了条件。方才你顶撞于我,我都没有治你的罪,如今你顶撞太太我是万万也看不下去的。” 刘七巧见秦氏这么说,顿时蹙起了眉宇,略略抬眸,在秦氏那张打扮明艳的脸上扫了一眼,继续道:“七巧以为,一切当以太太的身体为重,所以七巧的这两个条件,也是以此为基础。”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便也来了兴致,对秦氏道:“你让她但说无妨。” 刘七巧神色肃然,一本正经道:“第一点,太太要是想孩子平平安安的出身,从今天起就要按照奴婢制定的饮食方案用餐;第二点,太太平日所有进食的吃食,都要由奴婢批准。” 刘七巧说出这两点来,就连王妃身边的大丫头青梅也忍不住数落道:“你这丫头,也忒大胆了,难道我们还会害了太太不成?” 刘七巧辩解道:“姐姐还没听我说完,俗语有云,病从口入,吃了不好的东西,自然会生病,但是其实大家不知道,吃了好东西,那也是会生病的,不信你问杜太医。” 刘七巧一个皮球踢到了杜若的身上,杜若只是神色淡然,微微含笑,闻言便道:“七巧姑娘说的有道理,水满则溢、月满则盈。好东西吃多了人也会承受不住,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乡间人家粗茶淡饭反而活到七老八十,而有些钟鼎望族之家,虽然山珍海味却未必有那福寿。大太太如今的身子,已略有发福,比起少奶奶来,确实更应该控制饮食。” 王妃本就是一个心宽体胖之人,听杜若这么说也越发就警觉了起来,再仔细想想她这怀孕后的几个月,身材完全是呈横向发展。又因是老来子,她就越发的小心翼翼,平心而论这几个月她确实连出门的机会都不多,今儿偶尔心血来潮,想要出去看看,却又发生了这种事情,想来也是让她自己有些后怕的。 王妃看看刘七巧,又看看杜若,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勉强点了点头道:“七巧既然说得这么头头是道,又有杜太医给你打包票,那我就姑且信你一回。” 刘七巧眉眼一弯,笑眯眯的应了下来。 杜若离去,刘七巧自请送他出门,两人仍旧是一前一后的走着。刘七巧背着杜若的药箱仰着头问他:“你怎么又让我挪了一个地方,我这才去了一个清闲的好地方,里头还有很多医书看,我正乐着呢!” “等你进了杜家的大门,想要看多少医书没有?”杜若也如平常一样慢慢的走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你一个姑娘家,在少爷的外书房伺候总是不好的……”杜若说着,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下去。 “有什么不好的?你说说看呢?”刘七巧故意逗他。 杜若脸上隐隐出现一些不悦,冷着声音道:“外书房是个可以见外男的地方……” 刘七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缓缓的跟上去,用手指轻轻的勾了勾杜若的掌心,忽然又退后了两步,规规矩矩的跟在他后头道:“以前你老跟我顶,这会儿子怎么又这么护犊子?” 杜若面上一本正经:“反正,你在王妃身边,总比在外书房强。” 刘七巧撇了撇嘴,心里却闪过一丝甜蜜,跟上去道:“若若,你觉得王妃的病是偶然的吗?” 杜若前面正走的一本正经,猛然听刘七巧这样喊他,没来由的就抖了抖小腿,却也没空去计较这些,只道:“我遇到很多这样的病人,富贵人家的少奶奶太太们大多会这样,过度的小心谨慎,王妃已经三十六了,又怀有一胎,这种紧张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刘七巧却摇了摇头道:“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你看少奶奶也怀孕了,可是她看上去和王妃很不一样,我曾在少奶奶的院里呆过两日,见每日少奶奶早晚都要给王妃送燕窝羹去,可她自己却不吃,我在想王府这样富贵的地方,不可能连多一碗燕窝羹都没有,你说奇怪不奇怪?”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蹙眉想了想道:“我看少奶奶孝顺的很,孝顺公婆,体贴夫婿,这都是女子出嫁后应该做的,我觉得她做的也没什么不妥。” 刘七巧心中暗道:要真的是我多心就好了,就怕不是我多心,那就不是好事了。 送走了杜若,刘七巧回到了青莲院,秦氏仍旧在院中服侍。见了刘七巧进来,便道:“七巧,你如今在大太太这里服侍,更要尽心尽力,知道吗?” 刘七巧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王妃见秦氏一脸严肃,便笑着道:“你也累了一早上了,回去歇息吧,你也是有身子的人。” 秦氏笑着起身道:“媳妇倒是不累,不过如今有七巧陪你,媳妇也放心了很多。” 王妃这会儿脸色已经很好,完全回复了原来的状态,青梅捧了茶上来道:“这是今年贡上的胎菊茶,少奶奶不如喝一口茶再走。” 秦氏接了茶,微微抿了一口道:“茶是好茶,就是太淡了些,这菊花茶最清热解火,在夏日里喝是最好的,若是再加一些冰糖,口感就越发好了。” 青梅恍然大悟道:“正是呢,平日里太太就是爱喝一点甜味儿的,我怎么就忘了搁上冰糖。”才说着,青梅便转身,要往茶房去重新泡茶去。 刘七巧忙拦住了道:“青梅姐姐等等,方才杜太医还说要太太戒了甜腻,这会儿怎么又吃上了。” 青梅一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蹙眉道:“冰糖甘甜,不是甜腻。” 刘七巧摇头道:“不行,太太如今不能吃甜的,哪怕一点儿也不行。” “七巧你?”青梅顿时觉得有些面上过不去,抬起头往王妃那边瞧过去。 王妃也只摆了摆手道:“罢了,吃多了这身子越发胖了,还是少吃些的好。” 秦氏不语,只低头笑笑,又道:“昨儿宫里头赏的甜瓜不错,我吃着味道不错,额算不得太甜,太太不如试试?” 青梅闻言道:“昨儿奴婢已经端过来让太太尝过了,因是生冷的东西,所以没多吃,只吃了几块就罢了。” 秦氏笑着道:“如今天气越发热了,这厅里头都要摆上冰块了,吃几块甜瓜算什么生冷,你们也太过谨慎了,没得让太太过的这么苦哈哈的。”秦氏说着,便招呼自己身边的翠屏道:“你去跟厨房说一声,今儿的甜瓜不用放井里冰镇了,直接切了吃就好。” 刘七巧想了想,终觉不妥,但还是没有立即阻止,只站在一旁嘱咐道:“甜瓜虽好吃,终究还是生冷了些,太太可以尝几块润润嗓子,多吃可不好哟。” 王妃见刘七巧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笑着道:“我这青莲院,算是来了一个大管家了,照你这么管制,只怕我等到生,还能瘦几斤下去了。” 青梅见王妃都这么说,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跟着众人一起笑了笑。刘七巧偷偷看了一眼秦氏,笑着也很自然,半点没有违和的模样,倒是不让人生疑。 是夜,玉荷院中,秦氏慵懒的靠在软榻上,神情琢磨不定的说:“你说我这法子如此不动声色,不会被人识破了吧?” 翠屏跪在秦氏身边,为她敲着微微开始浮肿的小腿道:“奶奶这办法如此隐秘,奴婢以前连听都没听过,只看着大太太那身子跟打了气一样鼓起来了,还以为是万无一失的,难道那刘七巧会懂这些?她一个小丫头而已,怎么会懂这些呢?” 秦氏也微微拧眉,只摇头想了想,对翠屏道:“你派个人去牛家庄好好查查这刘七巧有些什么来历,我看着倒是不简单的很。” 正说着,外头的丫鬟朝里面传话道:“奶奶,大少爷回来了。”只听见一个稳健有力的步伐从门外进来,秦氏连忙从软榻上起身,低眉顺眼的上前,递了水上去道:“我正有事要同你说,今儿你书房的刘七巧进来回话,被太太看上了,要了过去,留在身边做贴身丫鬟,我想着不过就是一个丫鬟,太太喜欢就给她了,也没派人同你先说一声,你不生气吧?” 周珅揭开茶盖,低头抿了一口道:“太太要了刘七巧,也好,七巧本就对妇女受孕产子一事有些见地,让她在太太身边,太太也能安心一点。” 秦氏闻言,眸光一动,转身问:“怎么,这刘七巧难道也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周珅笑,起身扶着秦氏往房里头边走边道:“那也算不得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胆子大一点,当过几次稳婆而已,比起你的才名远播,她那能算的上什么。” 秦氏的眉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只顺着周珅往房里走,又命翠屏服侍周珅去净房洗漱。 下午时候,刘七巧去书房给自己卷了铺盖搬去青莲院,她顺着早上赏荷的九曲廊桥一路走,见那赏荷的亭子上面挂着四个大字:荷风四面。左右又是两幅黑底金字的对联,上书: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现代读过小学的人都知道这两句诗是唐代诗人杨万里的名句,这如今这朝代从陈开始,就没经历过唐朝,为什么这样两句唐朝的名句会出现在这里呢?刘七巧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进了青莲院,青梅已经服侍王妃睡下,便带着刘七巧去她的房间道:“太太说今日就让你先跟我睡一晚,明日在命老婆子给你整理一间房子,今晚太太也按照你的要求吃得少了许多,晚上我按照你的要求,备了一些好克化的东西,在熏笼里面暖着,若是太太饿了,就让她吃上两三口。” 刘七巧听了,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姐姐今晚我就跟你一起值夜照看太太吧,我不是这般偷懒惯了的人。” 青梅笑道:“明日一早你还要起身为太太去厨房布置早膳,若不早些睡,只怕明日起不来,我服侍太太习惯了,你先睡吧。” 刘七巧感激的点点头,又装作随意道:“青梅姐姐,少奶奶看着甚是孝顺,太太有你服侍,又有少奶奶这般贴心,正是好福气的人。” 青梅见刘七巧这么说,也道:“少奶奶的好呀,可多着了,在京里的人没几个不知道我们家少奶奶的,她可是名满京畿的大才女,她做的诗词,就是连沈太傅那也夸赞过呢。” 刘七巧顿时装出一副羡慕惊讶的表情道:“少奶奶还会写诗那?怪不得我看少奶奶平常那般沉静内敛,今日我当众顶撞了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我的气。” 刘七巧说着,又装作烦恼的皱起眉头来。 “你呀,少操这份心,少奶奶是极好的人,平日里从不跟下人们脸红,今日大概也是因为过于担心太太,所以才会对杜太医有所失礼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青梅说着,已帮刘七巧铺好了铺盖,吩咐她早些安睡。 刘七巧洗漱过后,阖上眸子昏昏欲睡,却一时间又睡不着,只心里默念着那两句杨万里的诗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月光下柳树的影子移到了墙根下,刘七巧才微微有了些睡意。   ☆、第51章 杜若回府之后,再对刘七巧方才的话细细思量,倒果真觉得有些不妥了起来。他素来也是心思谨慎的人,但是作为一个男子兼大夫,他的谨慎也只停留在对病患本身的照顾之上,所以刘七巧今日这样提起来,倒是猛地让他一个惊觉。 用过晚膳,杜若去西跨院找了杜二老爷,杜二老爷正在书房里研究太后娘娘的医案。皇上已经同意为太后娘娘截肢,现已要求太医院给出一个最稳妥的办法来。杜二老爷这几日也着实繁忙,所以一些常去的人家,都由杜若代劳。 “今儿恭王妃和少奶奶的身子如何?可有异样?”杜二老爷命丫鬟上了茶,开始例行公事的问话。 杜若托着茶盏,想了片刻后先道:“我在王府遇上了七巧了。” “你上回就说过了。”杜二老爷不以为意。 杜若抿了一口茶,放在一旁,起身道:“七巧同我说了一件事,让我隐隐觉得,恭王妃体型发福,食欲大增,可能并非偶然。” 杜若这么一说,杜二老爷也顿时警觉了起来,他是惯给这种钟鼎侯门看病的,知道这里头的阴私实在不容小觑,便道:“恭王妃这一胎可不能出岔子,前几日我去给皇上请脉,听闻上头的意思,是要让恭王去北边,恭王这会儿正用恭王妃怀胎推辞,想来最后还是要去的,皇上特地嘱咐了我,要保证恭王妃这一胎万无一失才好。” 杜若垂眸听着,越发觉得自己今日让刘七巧留着恭王妃身侧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慢慢道:“我今日向王妃推举了七巧,如今她在王妃的身边当丫鬟,她素来懂这些,我也略略放心些,改日我再跟她说明了其中的厉害,也让她存个心眼。” 杜二老爷点了点头道:“去年礼部侍郎陈大人家的小妾难产没了,据说是因为孩子太大,难产了。那小妾自进门后就不受陈太太的青眼,谁知怀胎后倍得关护,就没控住自己的嘴。这些大户人家的龌龊事情我懒得与你说,你毕竟还是一个未娶妻的人,没的让你见了女人就心生厌恶。” 杜若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想起刘七巧来又觉得暖心,便又勾了勾唇角。 杜二老爷又道:“今日你父亲也来寻了我,我已在他面前给刘七巧打了包票,看样子他和你母亲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只是老太太那里,还得你亲自想个办法。虽说婚事由父母做主,但是我们家若是老太太不点头,那也是白搭的。” 杜若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对于门第观念根深蒂固的杜老太太,让刘七巧这样一个乡下姑娘进门,就算因着对自己的宠爱迫不得已答应了,只怕以后给自己房里塞女人的事儿也会时常发生。如今的方巧儿还是当时冲喜遗留下来的后遗症。 叔侄两人又谈了片刻,一起研究了一下太后截肢的事情,杜若便起身告辞了。杜若刚至门口,杜二老爷又喊住了他道:“这轮沐休,你把刘七巧喊到宝善堂来,有几个问题,我还想问问她。” 杜若知道是关于太后截肢的事情,便道:“那二叔一同和我去鸿运街那间宝善堂就好,那儿离七巧家近些。” 刘七巧第二天边特意起了一个大早,说起来王妃现在的生活是很惬意的。都说古代女人可怜,当媳妇的古代女人更可怜,没事就要给婆婆站规矩,但是老王妃却是一个比较开明的婆婆,念在王妃老来怀子,甚是辛苦,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所以这样一来,王妃的生活几乎不用出这个青莲院。 青梅一边布早膳,一边道:“当时还是少奶奶先发现有了孩子,太太就先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少奶奶是个孝顺的,后来得知太太也怀上了,就求了老太太,也免了太太的晨昏定省。” 刘七巧一边听,一边感慨道:多么相亲相爱的一对婆媳啊。 青梅看着今日的菜色,努了努嘴道:“七巧,平日里太太最爱喝八宝粥,今儿的粥里头怎么只有小米呢?”而且太太平日里最喜欢的蜜汁黄瓜,居然也没刘七巧换成了一盘笋丝梅菜,看着也没多少的油水。还有以前的糖三角、枣泥糕、豆沙卷,也全部都换成了素花卷、素千层蒸糕,还有粗面馒头。只看的青梅一个劲儿的摇头,这东西哪里是给主子吃的,就算是她一个奴才,平日里还吃的比这个好些呢。 青梅虽然心里有千万个不理解,但还是恭恭敬敬的请了王妃到偏厅用膳。王妃看了今日的早膳,也是略略皱眉,刘七巧只站在一旁不说话。 王妃正要动筷子,外头秦氏却来的正及时,看了满桌子的菜色,摇了摇头道:“太太怎么吃这些?”说着,眸光在众丫鬟脸上一扫,众人皆惊惧的退后了一步,低头不说话,只有刘七巧还站在那里,想了想道:“太太吃这些也尽够了。” “七巧,你也太过放肆了,我们这样的人家,难道吃食还不如外头随便一个贫苦人家吗?”秦氏说着,稍稍按下了怒火,转身对身后的翠屏道:“快把我熬好的燕窝送上来,太太趁热吃了吧。” 翠屏领命,上前两步,递给了一旁上来接过的青梅,小声道:“这是我们奶奶才吩咐厨房现熬的,太太趁热吃吧。” 青梅把燕窝放下,正要揭开了盖子打算喂王妃,刘七巧却上前一边,拦住了她的动作道:“当今的太后娘娘身在皇宫,什么锦衣玉食山珍海味没有吃过,现在不也只能粗茶淡饭的吃吗?一个人的富贵享受那都是有额度的,过了那个度,后半辈子就要受苦了。”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一说,心里也是一动。太后消渴症日益严重,已是朝野皆知的事情,这几次杜院判没能亲自前来请脉,也正是在研究太后娘娘的病情。 刘七巧转头看了一眼坐着的王妃,见她脸色果然有一些警惕,便小心翼翼的笑着道:“太太留我在这里,我自当小心翼翼的服侍太太,在我刘七巧手中接生的孩子,从我七岁开始,至今也不下三四十个,太太若是信我,就听七巧一言,太太前几个月已吃的太多,若是再这样下去,到了后面可就苦了,如今太太已不像少奶奶这般年轻有力气,还要为以后考虑考虑。” 秦氏听刘七巧这么说,眸中厉色一闪,却也转瞬即逝,赔笑道:“七巧说的也有道理,可是也断没有让太太如此受苦的,不过是一碗燕窝,难道太太也吃不成吗?” 刘七巧看了一眼秦氏,拧眉想了想道:“吃的成,可是奴婢总觉得少奶奶炖的燕窝太过甜腻了点,不如下次不要放冰糖,太太还是能吃的。” 秦氏闻言,掩着嘴笑道:“素来燕窝就是放冰糖炖才好吃,这人人都知道,七巧你不叫人放冰糖,那燕窝还有什么吃头呢。” 刘七巧也笑着道:“燕窝本是滋补佳品,食用是为了增加体质,多放一点冰糖,也不过就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加与不加本就没什么区别,杜太医已经说了,太太不得食用甜腻的东西,少奶奶你一再的往这边送,知道的,只当你少奶奶孝顺婆母;不知道的,还以为少奶奶你有什么别的居心。” “你……”秦氏脸色煞白的指着刘七巧,身体连连退后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忽然低下头擦起了眼泪来。刘七巧心里暗暗敬佩,秦氏放在现代好歹也能是影后级别的人物,情绪转换简直都不用酝酿的。 “七巧,不得胡言乱语。”王妃这时候才发话道:“少奶奶也是对我一片关心,你怎能如此曲解于她。”王妃见秦氏哭的委屈,便道:“翠屏,还不快劝着你家主子。” 谁知连翠屏也哭了起来,跪在地上道:“太太明鉴,奶奶对太太是一片真心,这七巧也太不识好歹了,说出这样的浑话,没得挑拨离间。奶奶自进门之后,从未和太太脸红过一次,便是昨日对杜太医,那也是因为关心太太,才一时口不择言,七巧这样说,可真是要冤死我家奶奶了。” 刘七巧冷眼看着这一主一仆把戏都演足了,也不说话,只转身对王妃说:“太太快用早膳吧,一会儿都凉了。反正七巧心里只记挂着太太的身子,谁要是不遵医嘱,非要给太太吃一些对太太身子不好的东西,七巧不管是天王老子,也照说不误的。”刘七巧说着,只咬着唇瓣低头,也装出一副宁死不屈的倔样,还隐隐透着几分委屈。没办法,和影后级别的人物在一起去,总也要表现出几分专业素养来。 王妃见刘七巧这么说,又见她低头时隐隐眼底似乎有泪痕,也软了心思道:“阿兰你也不用忙了,以后燕窝也不必送了,我若是想吃,就吩咐下去,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当多照顾着自己。七巧,以后你不准在说这种话,若是再有下次,你还是回少爷的外书房去吧。” 刘七巧听王妃这么说,也知道这一页算是揭过去了,只是心里隐隐还是有些不痛快,拜托啊,这位欧巴桑,要不是为了你和你的孩子,我才不愿意来服侍你,在外书房看看书,睡睡觉不比在你这边强吗?算了,就当是为了杜若若,我也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刘七巧惊觉自己的想法,居然偏到杜若身上去了。 刘七巧给王妃制定了一系列的孕妇健康饮食起居注意事项,包括早上辰时准时起床,辰时一刻用膳,辰时三刻到青莲院以及门口散步。散步时间长短按照王妃的心情来定,午时二刻准时用午膳,然后至未正开始歇中觉,一般是两个小时。 因为现下已是初夏,天气越发热了起来,所以未时过后,王妃便鲜少的出门,大多是在青莲院里面歇着,不过也就是和丫鬟们聊天打趣儿。 自从刘七巧进了青莲院,王妃的业余生活简直和以前枯燥的吃喝睡生活不能同日而语。当然也许她认为吃喝睡最适合她也是有可能的。 “七巧,我听文信说,你曾经为一个被冤枉跟人有染、暗结珠胎的寡妇给洗冤,可是真事,快来说我听听。”王妃昨夜见了大少爷,听他略略说起了刘七巧以前的事情,便越发觉得刘七巧是个可靠的人,言语间也更亲厚了起来。 刘七巧只红着脸点头,幸好这时候内间没什么人,只有青梅一个人在服侍。刘七巧知道青梅不是那种大嘴巴道出说的人,便也不忸怩的说道:“不过就是有人冤枉那寡妇,说她身前不检点,我去了那寡妇家里,见了她的婆婆父母,都是极老实的,那寡妇丧夫一年,多人劝她改嫁,都被她拒绝了,谁知道得了恶疾,肚子越来越大,所以就被人说是跟人私通款曲,暗结珠胎了,因的面上过不去,所以就投河了。” 刘七巧说着,喝了一口水道:“她年轻轻的守寡已是苦命,偏生还有不要脸的人这般诬陷她,我当时便想帮她出一口恶气,后来她爹娘听我说了,也同意了我的办法,要还他们闺女一个清白,所以我就……”刘七巧做了一个下刀子的动作,然后低头道:“我就是那时候认识的杜大夫,他怕我姑娘家做这种事情名声不好,所以后面的事情都是他做的,我不过就是用绣花针重新把那寡妇的肚子给缝了起来。” 王妃听的长大了嘴巴,一脸不可思议,良久才点了点头道:“原来你们是这么认识的。”又问,“那寡妇腹中真的长了一个大瘤子吗?” 刘七巧点头道:“确实是一个大瘤子,足有三寸大了,长在腹中,可不就跟怀了孩子一样,依我看那寡妇就算不投河,也没多长时间活,哎。” 王妃也是唏嘘不已,没得还有些伤感了起来,用帕子压了压眼角道:“我们女人家的命真是苦。” 一旁的青梅见了,只笑着道:“太太便是当听故事,听听也就罢了,怎么还伤心了起来呢?以后七巧可不敢讲了。” 王妃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过就是想起了我那妹妹,年纪轻轻就没了,若是那时候认识七巧,只怕她也未必就这么苦命了。” 刘七巧自然不知道王妃口中的妹子是谁,因为她压根儿没有要宅斗的概念,所以这些人的娘家是谁,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而杜若自然是知道了,这恭王妃是梁家的闺女,年头宫里一尸两命的贵妃,也是姓梁的。 青梅在旁忙劝慰道:“太太何必竟想一些难过的事情呢,如今表小姐不也已经进宫了吗?听说已经封了贵人,她年轻漂亮,皇上自然会宠着她的。” 王妃依然只是淡淡的叹了一口气道:“这怎么能一样呢,我那妹子是皇上还未登基前就跟着的,这种十几年相濡以沫的情分,如何是后面的人能比得上的,我那侄女进宫,未必就能有我妹子那番机遇了。”王妃顿了顿,还是宽下了心道:“罢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幸好梁家的闺女多。” 青梅见王妃这么说,便笑着道:“太太这么想就对了,好好的把身子骨养好,再给老王爷添一个小少爷,便是最好的了。”青梅说着,又继续道:“我瞧着这几日太太的气色果然好了人多,人也比之前似乎看上去清爽多了,前些日子脚肿的厉害,这几日我看着也好了很多,还是七巧有办法。” 刘七巧从一开始没青梅顿顿数落,吃一顿饭数落一顿,到现在见她终于开始肯定自己的劳动成果,也表示非常的来之不易,笑道:“其实这些都是书上写的,奴婢也不过就是拿着前人的知识为太太谋些福利。”不对,应该是拿着前世的知识才是呢,刘七巧暗暗腹诽。 王妃也是夸奖道:“没想到你爹倒是一个有心思的,能把你养的这般好,只怕你爹还想着要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吧。” 刘七巧终于发现了,古代妇女的通病大概就是做媒,所以她深深的害怕这个话题,连忙道:“七巧到今年七夕才十四,要到明年七夕才及笄,父亲还未开始考虑这事情呢。” 王妃又道:“便是没考虑,嫁妆也应该准备起来了。”刘七巧知道,这些大户人家要是生了个女儿,嫁妆能从满月起就开始准备着,但她毕竟是小户人家的闺女,从来没有这种警觉性,虽然她也知道李氏最近经常忙于绣绣品,但是她从来没有看见什么成品,据说也是偷偷藏了起来,虽然这藏起来的用途还待考证。 对于这种话题,刘七巧只能跟着笑笑,但是不拉一个垫背的,她是怎么也摆脱不了了,所以便也只好委屈了青梅:“青梅姐姐有人家了吗?太太这么疼青梅姐姐,定是给她备了一份厚实的嫁妆了?” 果然这转移话题的功效很好,转眼间青梅已是羞红了脸颊,拧着帕子扭头道:“怎么好好的又说起我来了,我有什么好说的。”说着便借故往外头去帮王妃斟茶。 “她已经许了人家了,本是今年就要出去的,还不是因的我如今是双身子,少不得她的服侍,这才多留了她这一年,这么大的恩情,我自然是要添一份厚实的嫁妆的。”王妃笑着道。 这时候青梅已经倒了茶进来,见王妃这么说,便奉了茶上前,羞涩道:“能服侍太太,便是让奴婢一辈子不嫁,奴婢也是愿意的。” 王妃抿茶喝了一口,听见小丫鬟在外头嚷道:“快看,出彩虹了。” 方才正下了一场小雨,这会子天边果然挂了一道七色的彩虹,小丫鬟们不常见这般美景,便咋咋呼呼的嚷了起来。青梅出去瞧了一眼,说了一通,那几个丫鬟便乖乖的散去了。 刘七巧也到门口看了看,见地上青石板砖只是微微潮湿,外头的空气非常清爽,难得下午没有太阳,正应该往外头走走才好。于是便进来道:“太太不如也出去瞧瞧那彩虹,我看着是极美的。” 刘七巧没有做丫鬟的自觉,一会儿奴婢,一会儿又变成了我,幸好王妃是个宽厚人,从不因此说她。见刘七巧提议出去,便也答应了。 这时候来外头看彩虹的人不少,刘七巧进了王府就没见过这么热闹的阵势。只见那荷花池中央的亭子里头,莺莺燕燕、环佩叮咛,离的这么远,都能听见里头清脆悦耳的笑声。 王妃自觉这几日身子骨好了很多,便提议也去那亭子里凑凑热闹。刘七巧和青梅扶着她过去,身后还跟着几个壮实的婆子。刘七巧还特意背着一个斜跨包,里面背着各色小点心,若是王妃想吃,就可以随意那出来吃一些。 《红楼梦》里贾家一共有四个姑娘,加上外来户的林妹妹和宝姐姐,一共是六个姑娘,这与恭王府的标配正好一样。 王妃遇有一子之后,便再也没有身孕,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所以她膝下只有两个庶女,一个已经出嫁,还有一个刚刚及笄,目前待字闺中,正在议亲。二太太比王妃能生些,育有二子一女,大儿子正在议亲,小儿子和刘八顺一般大,刘八顺这会儿正在做他的小跟班。还有一个女儿是嫡出的,今年和刘七巧同岁。除了这三个嫡出的,还有两个庶出的姑娘。至于那些庶出的儿子,没戏份这里就不介绍了。 所以现在在这个亭子里头,光是王府家的姑娘,一共有四个,老大家一个,老二家三个。然后加上少奶奶,就是五个主子。可是刘七巧仔细看了看,里头分明还有两位打扮不俗的姑娘,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光景,其中有一位模样出落的倒是与秦氏有几分相仿的。还有一位是圆圆的脸蛋,一脸和气像,脸上神色有点淡,显然并不喜欢这种场合。 众人见王妃也亲自出来了,便都迎了上去道:“太太怎么也来了,这天刚下过雨,可别滑了。”说着,大家众星拱月一样的把王妃拱到了亭子里头。首先上前来扶掖的是秦氏和王府的二小姐,也就是王妃的那个庶女。刘七巧和青梅很识相的就退到了一旁,让两位表表孝心。 王妃就着主位落座,见众人都战了起来,便笑着道:“你们继续,不必碍着我,反倒拘谨了。”又看着那个与秦氏有些相似的姑娘道:“月姑娘是来看你姐姐了?” 那姑娘朝着王妃福了福身子道:“正是呢,几日不见姐姐,便来看一看,本想等太太歇过中觉了,再去向您请安的,倒是晚辈失礼了。” “没有的事儿。”王妃随意笑过,又见了方才那圆脸的姑娘,问道:“秋姑娘可见过你姑母了?” “回太太的话,一早来就见了姑母和老祖宗了,要去给太太请安,姐妹们说太太还歇着中觉,就先来这儿了。”圆脸的姑娘说话珠圆玉润,和她的脸蛋倒是相配的很。 刘七巧见亭中摆着几案,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在微风下略略轻摆。按照前世看小说的记忆,刘七巧知道这些大户人家的闺女最喜欢结诗社什么的。才名远播的女子似乎更容易嫁入豪门,从这几日和青梅的接触交谈中看出,青梅对秦氏的才华很是敬佩,还说她才满京畿,这可是天大的赞赏了。 王妃落座,二太太家的几个女儿也一一来问安,其中二太太的嫡女道:“大太太来的正好,方才我们见和荷塘上难得有彩虹,正是一副美不胜收的胜景,便邀了大少奶奶一起来作诗了,这会儿刚刚得了几首,请大太太给我们评一评。” 因为几个姑娘里面,唯有这二老爷家的姑娘是嫡女,所以她在姑娘中也最有声望,说话谈吐也确实比另外几个看上去大方得体。王妃笑着道:“我倒是不太懂这个的,学问也算不上太好,你若是你哥哥在家,让他来评一评保准公正些。” 那姑娘笑着道:“哥哥今儿不在家,况且我们不过是写着玩的,大太太先评了,一会儿我差人送去老祖宗那边,让她和二太太也瞧一眼,选出三个最好的便是了。” 王妃觉得有理,便点头应了,她自然是不会亲自起身去看的,便喊了刘七巧道:“七巧,你认字,你念给我听吧。” 那些姑娘们的诗作都在长几上放着,俱没有署名,刘七巧便按着顺序念了起来。刘七巧念了几首,便知道这些姑娘肯定是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虽然刘七巧自己也作不出什么好的诗作,但是这样的打油诗比起贾府里面的几个姑娘,那还是差的多了。不过等刘七巧念到第四首的时候,眸中隐隐一动,只把那纸笺拿在手中,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却没有念出来。 秦氏端坐在王妃的身侧,原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这会儿却略略有些紧张,看着刘七巧的眼神带着一丝惶惑。刘七巧看完之后,这才道:“依奴婢看,下面的几首也不必读了,这首便是顶顶好的。” 刘七巧说完,拿着题有诗歌的笺纸走到王妃的面前道:“太太你也瞧瞧。” 王妃见刘七巧这么说,也被激起了兴趣,便接过刘七巧手中的的纸笺念了起来:“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绵绵夏雨送浮凉,玉虹千丈飞空来。”王妃念毕。略略点了点头道:“除了第三句不太工整意外,其他几句倒都是绝句。” 王妃念完,众人也纷纷赞好,只拿着纸笺互相传阅。 刘七巧浅浅一笑,心想这前两句和最后一句,她刘七巧都是知道出处的,唯独这第三句却想不出来,估摸着是这秦氏临场发挥的,能写成这样也不错了。刘七巧想了想,装作很随意道:“奴婢也是这么认为,不过奴婢觉得这首诗歌的最后两句,若是重新换一个更好的,兴许还能更好。” 大家听刘七巧这么说,都有些不屑,这里人人都知道秦氏是有名的才女,一个丫鬟在才女面前指手画脚,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不自量力。 可是王妃这几日深的刘七巧的照料,她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却是真的,听刘七巧这么说,索性开口道:“七巧也会作诗吗?今儿高兴,你若是也会做,一会儿也拿进去让老祖宗和二太太评评。” 刘七巧见王妃这么说,很自觉的低下头道:“奴婢不会作诗。” 一时间这周围的莺莺燕燕们就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刘七巧也不脸红,继续道:“不过少奶奶这首,奴婢倒是能给她换两句跟贴切的。” 秦氏一听便惊觉完蛋了,这是碰上了老乡了,怪不得这小丫头什么都懂,感情这世界的穿越女还真不止她一个。于是忙起身道:“七巧果然聪明,其实这两句诗,媳妇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便写了下来。那日在京郊游玩,听见荷塘上有采莲女唱歌之声,便一时有感,写下了这么一首诗,整首诗应是这样的: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刘七巧听她说完,顿时自愧不如了起来,这脸皮厚的,还能有数一点了?怪不得她能才满京畿,看来这位前世是个学霸,唐诗宋词元曲都基础扎实。可是好歹也拿一些生僻一点的诗歌来招摇撞骗吧,王昌龄的这首《采莲曲》念过小学的有谁不会? 王妃听秦氏说完,暗暗点头道:“果真是如今这两句更为贴切。”她放下纸笺,看着众位姑娘道:“你们嫂子如今有了身子,没得让她作诗这么受累又动脑筋的,仔细让大哥哥知道了训你们。” 众姑娘听王妃这么说,也一脸受教的点了点头,表示今后绝对不敢再麻烦秦氏。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秦氏的妹妹却开了口小声问秦氏:“姐姐什么时候作的这么好的诗,也不同妹妹讲,哪有亲姐妹之间还这么藏着掖着的。”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这会儿大家都安静着,所以大家都听见了。 秦氏脸上略略一红,小声道:“只是平日里闲来无事一时偶得而已,并没有故意瞒着。” 秦氏的妹妹脸上带着笑,往亭子外头走了几句,指着亭子两旁的对联,又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我还是更喜欢姐姐的这两句,瑰丽大气。” 刘七巧只觉得心里有一群草泥马呼啸而过,差点儿把持不住脸上的神色,心里直呼雾草……这居然真的是秦氏的手笔?好吧刘七巧深深的觉得,同样作为穿越女,她是多么的老实巴交,安分守己。再看看秦氏,人家凭借前人的智慧,混的风生水起。不过这些显然更刘七巧是没什么关系,但是,一想到秦氏这个穿越女,居然用那么下作的办法去对付心无城府的王妃,刘七巧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又都沸腾了。以前觉得你是土著的,想着也不会那么黑心肠,如今既然证实了彼此是老乡,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刘七巧也是时候让你哭一场的了。 刘七巧清了清嗓子,凑到王妃的耳边说了几句,王妃也是一脸惊异的看着刘七巧,说道:“你别问我,这得问少奶奶,你要填她的对子,还得让她同意才行。” 秦氏闻言,脸便绿了半分,但还是恭敬的问:“太太有什么吩咐吗?” 王妃道:“七巧说你这两句对联填的好,想起个头,续成一首诗,问你肯不肯?” 秦氏听完脸更绿了,只愣怔怔的说:“这本就是一首七言绝句,媳妇只是拿了两句出来做对子罢了……” 刘七巧见她又这么说,生怕她又把诗句给念了出来,忙打断了她道:“少奶奶先别念,让奴婢先试着起个头子,一会儿少奶奶再念自己的,也让大家评一评,奴婢到底是有多自不量力了。”刘七巧说着,也不等秦氏开口,不紧不慢的念了起来:“毕竟西湖六月中, 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刘七巧念完了,规规矩矩的向秦氏福了福身子道:“奴婢献丑了,还请少奶奶指教一下你的那两句,奴婢洗耳恭听。” 秦氏正红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候她妹妹却一脸惊讶道:“姐姐,这不是你的诗吗?”她忽然转身看着刘七巧,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笑着道:“你是哪里来的丫头?怎么知道我姐姐作的诗的呢?” 刘七巧也装作一脸疑惑道:“这是少奶奶的诗吗?不会啊,这是奴婢方才一时兴起才想起来的,奴婢从来没念过少奶奶的诗。”秦氏的妹妹一脸狐疑的看着秦氏,秦氏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只捂着胸口道:“出来了这大半日,倒是有些乏了。”又看着她妹子道:“七巧以前是我院子里的丫鬟,没准看过我的诗稿也是有的。” 脸皮已经厚到了这个程度,刘七巧也是无语了。不过今日已经如此扫了她的面子,只怕这梁子算是结了下来。众人见秦氏这么说,也都起身告退,各自离去。 秦氏的妹妹扶着秦氏离开,几个姑娘也各自离去,唯独王妃的庶女还留着这里,同丫鬟们一起扶着王妃回青莲院。 刘七巧从偏厅出来,见她还未走,见了刘七巧反倒招呼了一声,只让身旁的小丫头退到了一旁,小声问刘七巧道:“七巧,你真的看过大奶奶的诗稿吗?” 刘七巧倒不知道她会有此一问,便老实道:“奴婢在大奶奶的房里不过服侍了两日都不到,连正房都没进去过一次,哪里能看见她的诗稿了。” 这位庶女小姐勾起嘴角笑了笑,忽然朝着刘七巧眨了眨眼睛道:“那你想不想瞧瞧大奶奶的诗稿?” 刘七巧虽然不知道这位庶女小姐为什么会有此一问,但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表示不需要了,刘七巧不愿意掺和进入这宏达的王府宅斗剧情中,她的首要任务就是照看好王妃和她肚子里的小宝宝。 庶女小姐没得到刘七巧的投诚,心里小有不爽,但还是很自觉的就走了。   ☆、第52章 庶女小姐走后,刘七巧也从青梅的口中得知了这个庶女的名字,姓周名蕙。这几日正在与秦家议亲,若是成了呢,以后她还能成为秦氏的弟妹。秦家是宣武侯,不过近些年有些漠落了,若不是有一个才名远播的秦大小姐,又嫁到了恭王府来,早就没什么人乐意跟他们来往了。 这里要特意说一句的是,如今的大少奶奶秦氏,也就是冠盖满京华的秦大小姐,是个庶出的闺女。当初恭王府和宣武侯议亲的时候,原是要个嫡女的,也就是今天秦氏的那个妹妹。刘七巧再思想简单,总也能听出一些门道来。不过青梅又道:“依我看庶女也没什么不好的,大奶奶知书达理、才华横溢,最难得的是她从不恃才而骄,还对王妃如此恭敬纯孝。你今儿也看见了她那个嫡出的妹妹了吧?眼珠子都是长在头顶上的,若是她进了门,肯定不会如此孝顺王妃的。” 刘七巧不得不要为青梅哀叹了,姑娘家你怎么看什么东西都是用眼珠子的呢?好歹用些心思啊,你这纯孝温良的少奶奶,已经把你们家王妃养成了妊娠期糖尿病了,要不是这几日控制的好,再这样纯孝下去,只怕连命也要交代了。 不过这些话刘七巧只能在心里想想,她觉得女孩子还是心思单纯一点的好,尤其像青梅这种已经有了婆家的,宅斗经验对于她来说应该不算是很重要的人来说,保持一颗纯良的心,还是很有必要的。 刘七巧看《红楼梦》的时候,并不怎么待见贾宝玉,但是他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 刘七巧现在再琢磨琢磨这句话,越发觉得有道理起来。在牛家庄的时候,虽然王氏惯会贪小便宜,也是一个顶顶刻薄的婆婆,但那至少也是小奸小恶。可如今看了秦氏对王妃的做法,刘七巧觉得这大宅院里头的人才是真的厉害。但最关键的一点是,秦氏跟她一样是个穿越女,她明明是个现代人,却要用这种阴毒的办法来害人,当真是让人觉得害怕。不怕人犯罪,就怕犯罪的人是高知啊! 秦氏的这种手法,便是最后得逞了,也决计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把罪名推到她的身上。她还是纯孝善良的媳妇,只是她的王妃婆婆福薄罢了。 秦氏回到玉荷院,身上的中衣早已湿了后背,只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见着自己的妹妹进来,也没什么精神,只是蔫蔫招呼她坐下。 秦氏的妹妹秦巧月坐在秦氏贵妃榻边上的绣墩上,神色温婉的看着秦氏道:“姐姐也太不小心了些,这样的丫头怎么能放在跟前呢,如今去了太太的房里,倒是如了姐姐的愿了。” 秦氏还在为这件事郁闷,自从刘七巧进了青莲院之后,整个就是关上了王妃进食的大门,无论送什么东西进去,十回有五六回是不收的,还有四五回是王妃看着好,赏给了丫头们的。 奈何秦氏要着急呢,她原本是个庶女,在秦家也是小心谨慎长大的。要不是有那些才名,谁会理会一个侯府的庶女。偏偏她运到好,恭王府来议亲的时候,秦巧月正病着,于是她就抢了巧月的机会,在王妃面前露了脸。王妃是个宽厚的人,且从来都特别高看那些有才学的人,秦家见王府没有嫌弃庶女的意思,就也大大方方的许下了这门亲事。 “你说的何尝不是呢,我也是因了这一点,才让她从我这里出去的,原本是在你姐夫前面的外书房当值,后来又被太太要到了跟前。” 秦巧月看着秦氏有些暗淡的脸庞,试探道:“说起来这丫头的运道倒是不错。”她想了想,忽然眸色一转,转头对秦氏道:“不对,在太太跟前,还不如在外书房的好。” 秦氏忙问:“怎么说?” 秦巧月道:“在外书房到了年纪,或者就是家去嫁人,或者就是被外头姐夫认识的老爷同僚们看上,求过去,倒是鲜少有往自己房里放的。可是在太太跟前就不一样了,这种人家的人惯会把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赏给自己儿子做通房,这也不是什么寻常事了。” 秦氏一听,略有警觉,不过想想如今王妃对刘七巧颇为信服,她又怀着身子,近期之内只怕是没有这种危险,于是便懒洋洋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秦巧月见秦氏疲累,便又闲聊了几句,推说不早了,就起身告辞了。出了王府大门,却正好遇见二太太的侄女也正好从里面出来。两人迎面遇上,便各自福了福身子。秦巧月见那人神色淡淡,便上前几步,至并排的时候才侧过脸颊挑眉看了她一眼道:“我看不上你那表哥,你不必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那姑娘闻言,立时就红了半张脸,绞着帕子咬着唇,扭头就走了。 到了晚上,刘七巧按例还是按照自己营养餐的标准,给王妃备了晚膳。刘七巧觉得,自己这样下去,至少可以当个业余营养师什么的。就连王府的厨子许婆子,也觉得再这样下去没准她能开一个素斋店了。 听说王爷公务繁忙,所以刘七巧来了青莲院半个月,都不曾见到王爷。一开始刘七巧觉得这都是青梅给王爷洗白,再忙半个月还能抽不出时间看看自己身怀六甲的老婆吗?后来听门口的几个小厮闲聊,才知道自己错怪了这位王爷。据说他每日卯时出门,亥时回府,这一段他回府的时间,王妃正好在会周公,所以,他不来也不奇怪了。 今日却是一个好日子,王爷早回家,还来了青莲院吃晚饭。虽然刘七巧不知道他对着她给王妃安排的全素斋会不会有食欲,但是刘七巧在门外看见了自己的老爹。 离上次沐休见到刘老二,已经又过去了□□天时间了。刘七巧想起来明日又是她可以休息的日子了。刘老爹见了刘七巧,只是嘱咐了几句道:“王妃是个宽厚的人,你一定要细心服侍,不能有一点怠慢,要好好的看护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刘七巧一个劲儿的点头,又问爹明天有没有沐休,刘老爹说明天还要陪着王爷出门办差,没时间回去了,一会儿就去把刘八顺带回家,明儿晚上再去接他。 里头的王爷和王妃正对着一桌子全素宴恩恩爱爱,举案齐眉。 “这几日我公务繁忙,没来看你,怎么你越发清减了。”王爷看着一桌子的素菜,再看看王妃比半个月前似乎确实是瘦了一圈的脸,忧心忡忡,不过还是带着笑道:“但是脸上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又看看王妃拿着筷子的手指,也比以前纤细些,便道:“手也不像以前那般浮肿了,倒是这小杜太医的药还管用些。” 王妃给王爷的碗里夹了一筷子清炒百合芦笋,笑着道:“这是七巧的功劳,她说病从口入,要养生,食补强于药补,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我还有了身子。” “七巧?”王爷只觉得这名字略熟悉,却一时想不起从哪儿听过,便问:“是谁家的丫头,可是新来的?” “可不是,七巧是刘二管家的闺女,亏得刘二管家藏的紧,这样的丫头也不早就送进来,这会子才让我们见到,是个灵巧剔透的孩子,我看着觉得很好。”王妃一边吃一边道:“只是性子直爽了几分,说话不大会拐弯,直来直去的,我原想着留给文信,现在看来要是过去了,只怕那院里就不安分了。” 王爷听王妃这么说,笑着道:“你如今还操心这些做什么,文信那里有儿媳妇,府上谁不赞儿媳妇好的,当初你说是个庶出的,我还觉得亏待了文信,毕竟他是王府的嫡长子,怎么能配个庶女。如今看看,这面子还是要一些的,前几日进宫见了太后娘娘,说起我们这个儿媳的文采来,也是赞叹的很。” 王妃只是点头道:“我原本还想着,如此有才气的姑娘家,会不会也有三分冷傲之气,那时还为了这个担忧不少,如今倒是我多心了,不过今日在荷花亭中,倒是吞吞吐吐,没有往日的风范,大概是有了身子,有句俗话说,一孕笨三年。跟我一样呢。” “你哪里笨了?我瞧瞧?”王爷对王妃也是恩爱的很,除却她是梁家女之外,她也确实是一个让人怜爱的女子。王爷想了想,原本打算步入正题,见王妃心情甚好,便先捡了不要紧的说:“我寻思着文信也有二十了,是时候请旨加封他的世子之位了,之前我们只有一个嫡子,也从未为此上心过。如今你腹中虽然不知是男是女,总也不好让外人在这事情上嚼了舌根。” 王爷的想法很简单,先选好了接班人,然后看看能不能等王妃生了娃,再挂帅出征什么的。只是前方战事吃紧,可生孩子却是要怀胎十月,一天都不能少的,所以这些日子,他天天去军营练兵,连家都顾不上了。 王妃见王爷难得回家,第一件事情想的就是过来和自己温存,难免就感动的热泪盈眶,又听王爷说起册封世子之事,便道:“按王爷的意思办就好了。” 王爷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将要出征的事情给压了下来,决定过几日再说。王爷陪王妃吃完了一顿全素宴,本想留下来歇息,却被王妃给推走了。王爷也只能听从王妃的贤良淑德,心情愉快的到别处找另外的几个姨娘了。 刘七巧看着自己老爹跟着王爷远远走了,这才这回了院子。王妃这会儿已经用过了晚膳,按照刘七巧的要求,需要起身消食。刘七巧进去扶着王妃起身,在外面的小院子里兜兜转转的看看花草,时而闲聊几句。 “王爷难得回来,太太怎么不让王爷留下来呢?”刘七巧仗着自己年幼,装作少不经事的问道,眼里尽是澄澈的意味。 王妃笑着拍了拍刘七巧的手道:“傻孩子,王爷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如今有了身子,怎好强留他,他白日里在外头奔波,晚上自然是要找个舒服的地方,疏松疏松筋骨才好。” 刘七巧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听王妃这样平平淡淡的说出来,多少有些不是滋味,王妃见刘七巧皱着眉,便笑道:“还是像你娘那样的人有福气,如今上头也没有了婆婆,你父亲也是能干的,家里只有她一人,倒也不心烦。” 刘七巧忙笑着道:“我娘是个烂好人,以前在村里没少被人欺负呢。” 王妃笑着道:“那也是你爹有本事,能让你娘当这烂好人。” 刘七巧听王妃这么说,再揣摩了一下她这句话,果真还真是这个道理。若是李氏嫁了一个不好的人家,成日里吃不饱穿不暖,还有一连串糟心的事情,只怕再好心眼的人,最后也只能混得跟泥团子一样,要么直接被人欺负死,要么翻身农奴把歌唱,从此也彪悍起来。刘七巧想到这里,又免不了要感谢一下刘老爷和刘老爹这么些年在京城的奋斗,才能让她们过上这样安安稳稳的日子。 “太太这话说的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王爷有太太这样宽宏大量的妻子,可真是福气呢。”刘七巧不忘嘴甜的奉承几句王妃。 刘七巧见王妃心情舒畅,便道:“太太明日我想请一天假。”原来在玉荷院的时候,秦氏是规定有沐休的日子的,在前院外书房也有,可是刘七巧在青莲院伺候了一些日子,发现这里的丫头们都是不休息的,平日里要是有事就请上一个假,一般人只要同青梅说一声就好,刘七巧这样的就要跟王妃亲自说了。 王妃方才只吃了一个七成饱,这会儿散了一会儿步,觉得舒服了很多,便道:“你回去吧,明儿也是朝廷的沐休,外书房似乎也是有假的。” 刘七巧忙谢过了道:“我后天一早就回来,保管服侍太太您用早膳。” 王妃笑着道:“我如今也知道了,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哪些只能尝个味道,你放心好了。” 刘七巧想了想,还是比较小心的说:“太太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少奶奶那么孝顺,明儿又有什么好东西送来,太太又不忍心拂了她的孝心了。” “你这丫头。”王妃说着,伸手捏了捏刘七巧的嘴皮子道:“你这张嘴若是能消停点,我定是要让文信收了你的。” 刘七巧一听顿时吓了半身冷汗出来,咽了咽口说道:“太太您说笑了,我这张嘴就是厉害,我们村里的丫头,除了靠力气吃饭,还得靠嘴啊。太太不嫌弃我就好。” 王妃身边没几个跟刘七巧似能说会道的丫头,大户人家的丫头都是一小就送进来培养的,再没有跟刘七巧这样敢大声说话的人。不过也是因为如此,王妃反倒觉得刘七巧性情直率,让人有一种信赖感。再加上这一段时间刘七巧认真负责,尽心尽力的为她调理身体,她也越发喜欢起刘七巧来了。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就和青梅告假出去了,先回了顺宁街上的刘宅,见刘八顺也已经回来了,便也放了心。又把王妃赏的一些吃食点心给了李氏,让她分给大家吃。李氏原本要留她在家,刘七巧推说府里还有事儿,先就走了。 为了谈恋爱而欺骗家长,这可是刘七巧前世都没有干过的事儿啊。刘七巧来到宝善堂的门口,果然看见春生已经在外头候着了。见了刘七巧急忙迎了上来,为了上次的事儿,春生没少受刘七巧的数落,所以他在刘七巧面前特老实。 “七巧姑娘,今儿我们家二老爷也来了,正和少爷在里头呢。” 刘七巧撅嘴,没见过还有带着家长来约会的。但是不爽归不爽,刘七巧还是循规蹈矩的进了里面的诊室。可惜在古代没有微博微信之类,不然杜二老爷坐镇鸿运路的宝善堂,这条微博一发出去,至少排队能排上几十里,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名医名诊啊。 刘七巧进门,见杜若和杜二老爷正在埋头说话,杜若抬眸见了刘七巧,嘴角一勾,已是有些脸红了。 杜二老爷则相对镇静,用一种看同僚的眼光看着刘七巧道:“七巧你来啦,来来,过来我们一起讨论讨论。” 刘七巧更郁闷了,骗了家长出来谈恋爱,弄了半天是参加名医会诊来了。不过这些心理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的好,所以刘七巧装作很热情的迎接上去,看见两人正在埋头研究的是一条腿的3d画像,说是3d画像,其实还是有点不贴切,只是把腿的半边给切割开了,然后标出了骨头,经络,血管等。 不过这张画在当时这个时代,应该已经算是很权威的了。 刘七巧上前认真的看了一眼,问杜若道:“太后娘娘的脚上是不是有伤口?” 杜若摇了摇头道:“并没有伤口,关于这起因宫里已经追查过了,因是太后身边新换了一个小太监,在伺候太后沐足的时候,忘了试水温,太后娘娘的凤足就是那个时候被烫伤的,可惜她的足部因消渴症的原因,没有什么感觉,所以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发黑溃烂了。” 杜二老爷又补充道:“我用了各种药材,想要控制太后娘娘的伤口,可是收效甚微,这几日溃烂越发严重,皇上已经下了最后的通牒,一定要保住太后娘娘的性命。” 刘七巧心道:你自然是收效甚微,这种病典型的就是用消炎药也治不好,要治好这种病,首先得控制血糖,血糖下来了,药物才能有疗效。看来太后娘娘的这只腿,真的是保不住了。 刘七巧也不藏拙,只开口道:“杜太医,我今日说的,你若是觉得有理就听着。” 杜二老爷捋了捋山羊胡子道:“七巧你但说无妨。” 刘七巧又看了一眼杜若,才开口道:“太后娘娘得了消渴症,虽然这病不可怕,但是却有很严重的后遗症,娘娘的腿治不好,是因为她身体的消渴症的症状还存在,所以首先第一步,我们先要调理她的身体,让她的身体处于正常的水平,只有身体健康,截肢之后,太后娘娘才有望痊愈。” 杜二老爷道:“最近太医院开的方子都是治腿疾的,大郎,你拟一个压制消渴症的方子出来,我看看。” 杜若闻言,便低头写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呈了上来:生黄芪六钱,山药三钱,苍术三钱,玄参六钱,…… 杜二老爷看了看道:“这方子甚是稳妥,只是如今病不等人,太后娘娘截肢越快越好,免得时间越长后果更不堪设想。” 刘七巧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叠纸来,递给杜二老爷道:“杜大夫,这是我这半个月来给王妃拟的菜谱,俱是按照消渴症人的具体症状来制定的,如今王妃的身子以比以前好了很多,现下已经不吃中药了。” 杜二老爷眸子一亮,问道:“果真如此?”杜二老爷也是给王妃把过脉的,不过当时他并没有推算王妃有消渴症。因为王妃这样的情况,基本上是很多大户人家的孕妇的通病,而且妊娠期糖尿病不一定会转变成真的糖尿病,所以由中医并不好判定。 刘七巧道:“杜太医还是早些给太后娘娘动手术的好,若是时间久了,只怕整条腿都保不住了。” 杜二老爷脸上也露出一丝担忧的心绪,缓缓开口:“太后娘娘对我们杜家也算恩重如山,如今还要让她老人家失去半条腿,真是心中有愧。” 杜若本想劝慰几句,终是没有开口,却对刘七巧道:“前次你跟我说的事情,我问过二叔了,二叔家的李婆子是这方面的能手,近日也是有打算要收个女徒弟的。” 刘七巧想起了上次拜托杜若问过有关钱大妞拜师的事情,这才恍然大悟,又问:“你们家这些婆子婶子的,是怎么会当上稳婆的呢?也是你们家祖传的手艺?” 杜若摇摇头道:“自然不是,这些都是家用的稳婆,因为杜家是太医世家,宫里的贵人更信服一些,长托付着找靠得住的稳婆,所以渐渐的,杜家的稳婆也就最多了。” 刘七巧点头称是,又问:“那如今你家有多少个这样的稳婆,她们平日都给人接生吗?” 杜若拧眉想了想,还当真不太清楚。杜二老爷想了想道:“大约有二十来个,都是精通此术的,平日里京城的权贵也常有来请的,这一去至少得服侍上一两个月,从没生之前开始,一直到坐完月子。” 刘七巧想了想,这杜家的稳婆生意倒是很有规模。而且不光是只做接生这一块儿,连带着孕前和孕后一起,典型就是一个会接生的月嫂。 “不知道这些婆子婶子,可有经过专门的培训,还是通过师父徒弟的形势,一带传一带的传下来的?” 杜二老爷听刘七巧这样问,便又想了想道:“这倒没有,有些杜家家养的奴才,出师前我会给她们讲解一些妇科常识,但至于细致的东西,说实在我懂得未必多过于她们。” 刘七巧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说白了这些稳婆之间,还是跟个体户一样,不过就是门前多了一个杜家连锁的字号。但是现代人都知道,加盟店和直营店的区别就是,产品质量不把关,个体差异太大。 “那万一有人出了事情,岂不砸了杜家的招牌?”刘七巧无不担心的问道。 “那也未必,生孩子这种事情,运气多过于技术,一般来说大家都知道。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阎王殿里面转了一圈。这几年我们家没出过什么大事儿,最大的事情就是年头宫里梁贵妃那一桩了。”杜若这时候把刘七巧看做了自家人,自然什么都不瞒着她了。 刘七巧从刘老二的口中得知了这梁贵妃的事情,所以也就不奇怪了,只是暗暗的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杜二老爷和杜若继续研究太后娘娘的腿。刘七巧拿着毛笔在纸头上画来画去。从上次杜若给她的解剖工具来看,刘七巧得知现在的外科手术工具还是非常的不齐全的。所以刘七巧凭借自己的记忆,把外科手术常用的工具全部画了下来,递给杜若道:“这些东西,你找一个信得过的工匠,全部打造出来,这些应该比你现在用的那些都好用些。” 刘七巧继续道:“这是手术刀、这是止血钳,还有这个,这个镊子我在你的药箱里面见过,但是打造成这样会好用些。” 杜若接过刘七巧话的图纸,一边看一边点头道:“果然这个镊子的造型比我药箱里的看上去实用了很多。” 刘七巧笑着说:“那是自然,这些都是经历了很多人的智慧,才慢慢慢慢演变出来的东西。” 杜若拿着图纸去给杜二老爷看了,杜二老爷也点着头道:“果然是一套齐全的东西。” 刘七巧拿起那长画着腿部3d图的图纸,有些担忧的说道:“太后娘娘年纪毕竟大了,在做手术之前,一定要保证她的身体状况良好,另外要做好术前准备工作,所有的止血药材,消炎药材都准备充分。”她的手指纤细修长,在纸上指指点点,最后转头对杜若道:“等你们这事儿弄好了,我再来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太后娘娘重新站起来。” 刘七巧前世是个医生,但并非在专业的产科医院工作,而是在一个三级甲等的综合性医院里面工作。在那边就医的病人各式各样,她的好朋友也遍布各个科室。所以刘七巧和康复科的人也很熟悉,对于义肢的安装,她也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 汶川大地震后的那几年,刘七巧刚刚参加工作,见过不少来安装义肢的人。那些人经过指导,都可以非常灵活的运动自己的新腿,达到和正常人一样的水平。甚至还有人带着义肢参加舞蹈比赛,一般人完全看不出来那是假腿。 杜若满眼期待的看着刘七巧,刘七巧只是笑着道:“这事儿你可别说出去,倒时候我再和你慢慢研究。” 三人又针对太后娘娘的截肢手术聊了一会儿,春生便命人送了饭菜进来,是鸿运街上最好的馆子店送来的饭菜。三人正要吃起来,没想到杜老爷也来了。杜若见了杜老爷,心下又是戚戚然,索性杜二老爷在场,便招呼道:“大哥要是还没用午膳,就一起吃一点吧,我们正在研究太后娘娘的病情,所以在这里将就着吃了。” 杜老爷看见桌上放着的图纸,走过去看了半天,欣赏的点了点头。他今日问过家里门房的人,听说杜二老爷和杜若都来了鸿运街的分号,就知道并不是来开诊这么容易的。杜老爷虽然当时对杜若和刘七巧的事情松口了,但毕竟还要亲自考察考察,所以就来了。 杜老爷虽然辞去了太医的职位,平日里也多忙于生意,但是医术也没丢下来。那天来他光顾着生气了,就没考考刘七巧的医术,所以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考医术来的。 刘七巧哪里知道杜老爷的心思,见他老人家来了,她也只有起身让座的份儿。杜老爷毫不客气的就着未来儿媳妇的位置坐了,见大家正在吃饭,便道:“我方才从朱雀大街过来的时候已经用过了,这会儿就不吃了,你们慢慢吃。” 刘七巧心道你不吃你坐着……杜若心疼七巧,便在自己的旁边挪了一个位置道:“七巧,你动一早上脑筋了,快一起来吃吧。” 刘七巧知道古代女人在男人在场的时候基本上是不能上桌的,所以她朝杜若摆摆手,表示自己不饿。正这个时候,外头春生忽然急急忙忙的跑进来道:“少爷,不好了,方才外头有辆马车经过,撞了路边上的一个孕妇,那孕妇被撞晕了,这会儿下面留了好多血,被路上的行人给抬了进来。” 众人闻言都一惊,杜二老爷和杜若都放下了碗筷一起往外头走。刘七巧紧跟其后,跟着他们一起到了店堂里面,见那孕妇额际上有细密的汗珠,脸色煞白,下身的衣裤被血水和羊水给浸湿了,脏乱不堪。但是孕妇整个人却毫无知觉,从她的腹部来看,已然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 一旁扶着她的男子正呜呜咽咽的哭,杜若忙上前去为孕妇把脉,杜二老爷则问掌柜的道:“是什么人送进来的,哪家的马车撞的?” 掌柜的阴着脸道:“是宣武侯家的大少爷撞的,他家下人送进来的,留了银子就走了。” 刘七巧心里默默的鄙视了一通那什么侯爷家,上前问杜若道:“怎么样,为什么还没醒过来?” 杜若伸手探了探孕妇的后脑勺,果然有一处伤痕,他苍白的指尖沾了一点血色,刘七巧连忙拿了手帕给他擦干净。 “可能是撞击的时候孕妇后脑着地,所以一时间清醒不过来。”杜若忧心忡忡的说。 刘七巧看了一下孕妇下身的情况,摇头道:“已经见红了,羊水也破了,要是人醒不过来,怎么生孩子呢?” 这种情况在现代就是来一刀的事情,可是在古代就是要人命的事情。那旁的男人哭哭啼啼,跪着给杜若连连磕头道:“杜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娘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啊!我们夫妻两三十了才有这么第一个孩子。” 刘七巧凑到杜若的耳边问:“那个什么宣武侯家?有钱有势吗?怎么仗势欺人,连个人都不留在这儿?” 其实刘七巧是少见多怪了,仗势欺人的事情在京城地界上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一般不弄出人命都没啥关系。下等人的命不值钱,就算闹出了人命,家里人得了钱,也就封了口,死一个人能换上全家过好日子,这种事情忒便宜了。 尤其是在鸿运街上,这条街一半的住户都是王府贵人家的奴才,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奴才,去得罪那些世代交好的关系户。 刘七巧见了杜若脸上的神色,便知道这所有宣武侯府的大少爷,应该是个惯犯了。 孕妇的羊水还在一个劲儿的往下流,可孕妇人却没有半点要醒的意思。中医最大的缺点就是行医问诊都要等人醒了,方可用药。杜若拿银针连连刺了几次孕妇的人中,孕妇却还是没有点半要醒来的意思。孕妇不醒来,中医就不能用药,所以眼前大家只能等待孕妇的醒来,但是刘七巧知道,孕妇能等,可是孩子不能等。如果孕妇三天以后才醒过来,那么孩子早已经胎死腹中了。 “你们把她抬到里面去,我马上给她剖腹生子,看她的怀相,现在至少有七八个月了,这会儿把孩子拿出来,孩子还能活!”刘七巧说着,转头看着那还在哭哭啼啼的男子道:“老婆孩子只能要一个,你要谁?”其实刘七巧知道,对于古代的男子,她每问一次这种问题,就得让自己内伤一次,所以趁着那男人还在考虑,刘七巧摆了摆手道:“算了,我尽力两个都给你保住。”   ☆、第53章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孕妇抬往内院,这时候正是正午时分,阴历六月初其实已经是三伏天的天气,刘七巧命人拆了一扇门板,把孕妇放在后院过道中的一处宽敞的长廊下。她伸手触摸了一下孕妇的肚皮,侧耳听了听腹中小生命用力的心跳,吩咐下去:“若若,我要手术刀、针线,这些东西需要用开水消毒,然后马上去找一个稳婆来备用。” 杜若急忙命人去准备这些东西,连刘七巧喊的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在意。杜老爷和杜二爷也在一旁看着,杜二老爷跟着为孕妇把脉,蹙眉道:“从脉象来看,应该是因为撞击,脑部有淤血,所以她一直醒不过来。”杜二老爷说着,转身对店里一起跟进来的掌柜道:“你去抓一副活血化瘀的药来,看看能不能先让孕妇脑部的淤血散去。” 刘七巧闻言,忙道:“杜太医不忙,等我先做完手术,活血散瘀的药势必有落胎的成分,目前要控制产妇的出血量。” 杜太医捋了捋三羊胡子道:“确实,目前还不能活血散瘀,看来只能等了。” 不多时,杜若就把消毒过的工具给拿了来。刘七巧经过上次在林家庄的事情,手上的感觉已经找回来了。她在现代做过的那么多的剖腹产手术,没有意外情况也都是不用输血的,所以刘七巧这会儿算是胸有成竹的很。 介于大家的好奇心,刘七巧也很坦然的让大家观看,并且钦点杜若为她的助手。杜老爷为了给未来媳妇保守机密,特意让掌柜的把药铺打样一天,并且让春生好好的陪着患者家属。 刘七巧戴上了杜若的羊皮手套,接过杜若递过来的刀,测定好了位置,一刀下去便有嫣红的血液快速的溢出来。不得不说,这次的孕妇比林二奶奶瘦一点,所以一刀下去就划开开了皮肉,直接进入腹腔。 刘七巧顾不得讲解,快速的剖开了子宫,当她伸手进去把七个多月大的孩子从产妇的腹中拿出来的时候,大家几乎是都松了一口气。可是,方才让杜若去安排的稳婆却还没来,刘七巧正不知道这孩子往哪儿丢,杜老爷连忙拿了一块干净的白布,把孩子抱了起来。 那孩子还没足月,看上去瘦瘦小小的,杜老爷提起了他的脚丫子,对着脚底心拍了两下,那孩子忽然间咿咿呀呀的哭了起来,虽然声音很小,但也能让大家听的很清晰。 一直在外堂候着的男子哇的大哭了起来道:“我的孩子还活着,我的孩子。” 春生急忙跑进来一看,见是一个小男孩,又笑嘻嘻的出去通知喜讯道:“大哥,是个儿子,你媳妇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于是那男子哭得更大声了起来。 杜老爷见了这个孩子,想起了杜若当年早产时候的模样,比怀中的孩子更要瘦小,抱在怀里身子特别软,几乎就直不起来,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每次吃奶都只能吸一两口。哭的时候就跟小花猫一样,有时候睡着不动的时候,看上去就跟死了的没区别,杜夫人为此没少掉眼泪,结果落下了月子病,之后便再也不能生养了。 杜老爷拿干净的白布把孩子擦干净,这时候请来的稳婆才来了,见过了杜家的老爷,抱着孩子去洗澡去了。可怜的刘七巧还低着头在给孕妇缝针,为了赶时间,刘七巧用的是竖切的办法,因为考虑到古代的女人是不会穿比基尼的,所以横切和竖切的结果是一样的,只有这女人的男人能看见,刘七巧自然就选择了能够更快捷的办法。 子宫缝三层、肚皮缝三层,遇到肚皮肉多的,还要多缝一层。因为没有可吸收的缝线,刘七巧这次用的是蚕丝做的钓鱼线。这种钓鱼线任性好,又是是蚕丝的,还很环保,方才和刀具一起在开水中煮熟消毒,这会儿正好用。 孕妇昏迷的很彻底,就连刘七巧下刀的时候,都没有一点动静。刘七巧的同事曾经接手过这样一个案例,因为那个孕妇对麻醉药的耐受程度不高,所以打完麻醉跟没打没区别,然后当她同事一刀下去的时候,那孕妇立时就感觉像被生吞活剥了一样,大叫了起来,为此还投诉到了医院领导那里,幸好在检查记录的时候,发现为那位产妇开刀时的麻醉时间是达到标准的,这才没有收到处分。 刘七巧这会儿还庆幸这位孕妇现在还在昏迷不醒,不然她身上任何一点动作,都可以打断她这种高度集中精力的工作。刘七巧缝完最后一针,打上了结,用剪刀剪去针线,倒退了两步,脸色煞白的对杜若道:“下面你给她包扎一下,用上最好的金创药,一会儿我来替她挤出恶露。” 剖腹产的人因为没有阵痛,所以子宫内部的恶露不能跟顺产的人一样,通过自然分娩的过程排出体外,所以在生产完成之后,还有一补手动排出恶露的过程。刘七巧生前是个看上去很温和的女子,但是即使是这样的她,去给那些产妇排恶露的时候,她们看她的眼神就跟看老巫婆没什么区别。 杜若上前为孕妇上药包扎,刘七巧退后了几步,抚着栏杆休息一会儿。她今天起的太早,一大早出门又没用什么早饭,刚想吃中饭又冒出一个杜老爷来,所以刘七巧简直就是在体力极度恶劣的情况下完成了这一手术。可是就算这样,刘七巧也觉得自己也不至于虚脱至此。正当刘七巧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只觉得□□一阵热浪从体内涌出,刘七巧连双腿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又来了……每次一紧张就乱套,算算日子还得有两三天才来呢! “杜若,杜若……”刘七巧皱着眉头喊杜若,一只手撑着栏杆不敢动。这时候杜老爷和杜二老爷也围上去给那产妇做专家门诊,一时间没空来管刘七巧。 杜若闻言,转头看了一眼刘七巧,见她脸色不对,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了?” 刘七巧又急又囧,只能扯着自己的裙子,露出一截小腿来,那长裤上沾了方才一股脑滑下来的鲜血。杜若眉头一皱,顿时明白了,连忙放下手中的纱布,走过来一把将刘七巧拦腰抱起。 “喂……你!”刘七巧急的直喊,这种时候太接近前世的感觉,她甚至忘了自己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而杜若虽然瘦弱,却是一个二十岁的成年男子。 刘七巧只能环住杜若的脖子,把自己的脑袋靠在杜若的肩膀上,有些懒散的说:“唔,你爹和你二叔那边,今天露这一手,能过关了吗?” 杜若只觉得心中一阵感动,忍不住把刘七巧抱的更紧了,凑在她耳边道:“我这里过关了就好,你又不是嫁给他们。” 刘七巧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那还不是得他们点头,况且,我今天也是真不忍心那孩子就这样没了,羊水都破了,等个两三天,就算生出来也是死的。” 杜若见刘七巧脸上有些戚戚然的表情,便安慰道:“不会每个人都跟林家庄的周二嫂子一样的,你看你今天又救下两条人命了。” 刘七巧安心的被杜若抱着,伸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脸色又扭曲了起来:“要死了,要死了……” 杜若一本正经的说:“还是那句话,痛则不通……”杜若的话还没说一半,刘七巧忽然抬起头来,对着杜若的唇瓣,探舌吻了进去。 不过这一吻的后果也是非常可怕的,因为勾动了体内的荷尔蒙分泌,刘七巧的大姨妈来势汹汹的又汹涌了几回。等她可以安然的站着的时候,觉得整条腿都很黏糊糊。 杜若把刘七巧带到了平日大夫值夜的房间,刘七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觉得尴尬的要死了。不过幸好杜若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打来了一盆热水,见了刘七巧道:“这盆子是干净的,平常只放着洗手用的。” 杜若说着,又给刘七巧递过来一卷白纱布和一小包干净的棉花。说实话杜若也不知道女人来这个的时候用什么。刘七巧在来了这个世界之后,也才慢慢知道应该用什么。刚开始的时候,刘七巧用的是棉花,可是后来发现,棉花的吸水程度还不如草木灰……,于是刘七巧为了省钱,也和李氏一起用起了草木灰。毕竟刘家条件再好,也供不起刘七巧拿干净的棉花掂屁股底下扔掉。一年下来,至少也能扔一条两人宽的被子。 刘七巧上学的时候,曾和室友们讨论过有关穿越的可能性,最终大家一致表示,没有卫生巾和抽水马桶的世界,就算是当皇后,她们也不会考虑穿越来的。当时刘七巧还傻乎乎的表示,外界条件都可以克服,内心的爽快才是真的爽快,结果……她们都没穿越,她穿越了! 杜若给刘七巧送了东西,很自觉的就在门外候着,刘七巧拿着那些东西,先是剪了一小截纱布下来,丢到热水里头一会儿洗身子用。然后才不好意思的对着门外的杜若说:“你能帮我把刚才用过的针线给找来吗?” 来个大姨妈,卫生巾要现做,这是得多坑爹的一个社会啊!刘七巧这时候特别想念超市里琳琅满目的姨妈经,她现在觉得,就算是能用上黑心棉的卫生巾,她也能感动的痛哭流涕了。 杜若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刘七巧需要针线的作用,于是又跑回去要针线。这时候杜老爷和杜二老爷已经给产妇专家会诊完了,一致认为产妇的性命是保住了,但是有没有什么后遗症,还要等产妇醒来才能知道。 杜若找到了针线,又喊了春生去外头成衣店里面去买一套干净女装回来。正要转身的时候,被杜老爷给叫住了:“七巧怎么了?” “她月信到了,我让她在厢房里头休息。”杜老爷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心道方才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身上有这种毛病,这种毛病说好治也好治,一般婚后都能好。于是便点了点头说:“你好好照顾她,给她调理调理,身子不好,你娘可是不松口的。” 杜若立马点头如捣蒜,杜老爷看着自己这个平常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儿子,难得性格也便的热络了起来,不知是喜是忧,等杜若走了之后,才对杜二老爷道:“你觉得如何?” 杜二老爷笑着说:“大哥你都亲眼所见了,还要我说什么呢,这个姑娘定然不是一般人,胆大心细,落落大方,这些都是其次,最关键的是,她有一颗救世济民的心,这是最难得的。” 杜老爷点着头道:“说实话,我今日原想着她会来,故意来考考她,这下也不用考了,这一手便是了不得的,做我们杜家的媳妇绰绰有余。” 杜二老爷也表示赞同,两人捋着山羊胡子,各自点头,这最后的一道关卡,看来是只能让杜老太太松口了。 刘七巧做好了卫生带,换好了衣服,从厢房出来的时候病容蔫蔫。她做卫生带的时候,就因为精力不济,几乎把自己的十个指头都给戳了。杜若见她那模样,实在心疼的很。原来刘七巧还有些饿,这会儿也不饿了,连东西都吃不进去。 于是刘七巧只能扶着墙,指挥方才那位来接应的稳婆,为那产妇按出了恶露。一切就完成之后,产妇的家人也寻了一辆拖车,将产妇给拉了回去。临走时,杜二老爷又特意命掌柜的配了几幅药出去,又让产妇家里人好好照顾。 那产妇一家人都来了,抱孩子的抱孩子,搬产妇的搬产妇,虽然得了孩子,可是一家老小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欣喜之色。 掌柜的见那家人要走,急忙上前问了问杜老爷的意思,原来方才那宣武侯家的家丁,撂下一百两银子就先走了,这会儿掌柜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收钱,于是请示了一下杜老爷。 杜老爷大手一挥,命掌柜的把钱全给那户人家送了过去,一应的药材也白送了。 刘七巧不懂治其它病,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产妇还没醒过来就回家了。这年代没有医院,任何的病都只能在家里面治,治得好就活着,治不好死了就直接埋了,倒也不浪费公共资源。 杜若又问过了那产妇家住哪里,他打算这几日趁着下值的时候去探探病,顺便帮产妇换药。 刘七巧这次发作的特别厉害,根本没精神送那产妇出门,一脸菜色的扶着栏杆吐了起来,偏偏她没吃多少东西,吐出来一肚子绿油油的苦胆水。杜若见了简直心疼的要死了,刘七巧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便起身告辞回家。 杜若在柜台里头忙前忙后的,亲自抓了几幅药,喊了马车来送刘七巧回家。到了门口之后,杜若先下车扣了门,开门的是钱大妞,钱大妞认得杜若,还是喊了他一声少东家。杜若扶着刘七巧下了马车,刘七巧正要推迟,却被杜若给拦腰抱了起来,绕过影壁往前排的客堂走去。 李氏一看刘七巧这个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吓的赶紧迎了出去。 “七巧,你这是怎么了你?” “我……”刘七巧觉得自己丢人死了,又被杜若抱着不好挣扎,一张脸涨的通红。这时候春生提着药材进来,杜若这才把刘七巧放下了道:“伯母,七巧的癸水来了,这是我配的药材,你熬一碗给她喝下去,可以止痛。” 刘七巧感动的热泪盈眶,在这种来大姨妈没有止痛药的古代,她真的是受够了。李氏看着杜若对刘七巧温柔的动作,眸光中流露出来的关切,以及抱着自己女儿的那种呵护之情,顿时就忘了接药。还是钱大妞立马接过了药道:“我这就去熬药,七巧你忍着点。” 说实话,以前大姨妈也这么折磨刘七巧的时候,刘七巧只是默默的忍着。但是近日被杜若如此关爱之后,刘七巧越发觉得大姨妈比平常似乎更痛了几分,虽然也可能是心理因素。 杜若抱着刘七巧上床,给她盖好薄被子,接过李氏递过来的汤捂子放到她的怀里,拍了拍她的脸颊道:“不要讳疾忌医,你这样是病,要乖乖吃我的开的药才对!” 杜若哄人的时候一本正经,连个笑容也没有,眉宇里还因为担忧挂着一丝的皱纹。刘七巧见他这番模样,忍不住笑了,伸手在他的眉心揉了揉道:“我知道了,我这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吗?你看在我这么难受的份上,饶了我吧。” 不一会儿,钱大妞已经熬了一碗红糖粥送了进来,杜若端在手里检查了一番,觉得不错,拍着刘七巧的肩头让她起来吃。刘七巧勉为其难的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杜若也不压她,又看着她把中药一口气吃完了,安然睡去,才起身告辞。 他的那碗中药里面有着止痛镇静的药材,只能在特殊时候用一用。要不是看在刘七巧那张被折磨的变尖的小圆脸,杜若是绝对不会开这个后门方子的。 杜若到了中厅,见李氏还在厅里头,连忙作揖行礼,李氏忙摆了摆手道:“杜大夫您坐。” 杜若心里没底,忙说:“伯母您先坐。” 李氏咬了咬牙道:“我不是你长辈,杜大夫不必这样,小妇人我受不起。” 杜若听了只觉得心惊肉跳的,心里面七上八下,他对着自己的爹娘,很多话能说出来,可是对着刘七巧的娘,又觉得很多话说不出口。又觉得自己说什么也都是多余的,所以想了想,只在李氏面前屈膝一跪,行了一个大礼道:“伯母不必担忧,我定然不会愧对了七巧,伯母只需为七巧被一份嫁妆便好了。” 杜若说完这段话,只觉得脸上烫的要滴出血来,急急忙忙的起来,说了一声告辞,便如无头苍蝇一样撞了出去。杜若绕过影壁,走到门外,拍拍自己的脸颊,一副没有回神的感觉。春生打趣的说:“少爷,您这毛脚女婿,还没过门呢,紧张啥?” 杜若瞪了春生一眼,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最近越发嘴痒了,上次的事情我还没罚你呢,若不是你乱跑,我和七巧能被老爷发现?” 春生一脸无奈的跳上马车,苦着脸道:“该发现的还不得发现,少爷你看,今儿七巧姑娘露这一手,老爷和二爷都惊呆了,恨不得马上抬回去让她给你做少奶奶呢!” 杜若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上了马车摔下帘子道:“你这张嘴,改明儿我让七巧跟缝针一样给你缝起来罢了,看你还敢不敢在胡说八道。” 李氏显然被方才杜若的动作给惊吓过度了,在厅里做了半天,直到钱大妞进来说要去厨房张罗晚饭,李氏才稍稍回过了一些神来。然后她又紧张的发现,杜若说要她备嫁妆,刘七巧的嫁妆从刘八顺出生之后,李氏陆陆续续的筹备着了,可那都是按照门当户对的人家筹备的,若是刘七巧真的要嫁入杜家,那些嫁妆就算是垫箱底只怕也是不够格的。 李氏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觉得事情有点难办了,少不得要跟刘老二商量商量。可是万一刘老二觉得不靠谱,又把七巧给配了别人,那该怎么办呢? 当天晚上,刘老二也终于赶着沐休的最后几个时辰,回家歇着了。刘老二知道刘七巧因为那事儿又在床上躺着,也没发话,倒是刘老爷说道:“姑娘大了,这病还得治一治,别进了婆家也这样,怎么操持家务?虽说这病多半得嫁了人以后才能好,可总归还是要瞧一瞧的好。” 李氏点头附和:“爹说的对,我之前也想着,等到了京城,要给七巧好好找个大夫看看的。” 刘老爷说:“就鸿运街上宝善堂里头的大夫不错,那个陈大夫医术高明的很,我们有个头疼脑热,都是他看的。” 李氏蹙眉道:“就是不知他精不精女科?” 刘老二想了想道:“请了来问问再说吧,我今天回王府为七巧告个假,她这样子明天也不能进府伺候。” 第二天,刘七巧告了假继续在家抱窝。李氏一早就去鸿运街的宝善堂去请陈大夫,被告知陈大夫出诊了,李氏按照掌柜的要求,登记好了信息,然后家去了。一直等到下午的时候,才听见外头有人叫门。 李氏上前去开门,见是杜若来了,顿时缩手缩脚的都不知道怎么说话好了。一方面她觉得自己现在得摆一个长辈的样子,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杜若是贵人,她不过就是一个村里出来的小老百姓。 杜若还是同往常一样,显然是故意把昨天的事情给忘了,温文尔雅道:“大娘,我是来出诊的。” 李氏不解问:“不是陈大夫吗?” 杜若笑着道:“陈大夫还没回来,我替他。” 李氏便不再追问了,心想反正店是你家开的,你们爱谁来谁来。刘七巧今天已经比昨天好了很多,但仍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整个人无精打采的靠在炕上,腰后还垫着一个长引枕,见了杜若便问;“你怎么来了?” 杜若勾唇笑了笑,上前放下了药箱道:“你们家去请的,正巧我昨儿没为你细细把脉,这会儿便再来看看。” 杜若说着,一本正经的打开药箱,拿出药枕放在刘七巧的手腕底下,又道:“昨儿半夜,那户人家的人来宝善堂找了陈大夫,说是那产妇醒了,只是喊着头昏,陈大夫去看了,按照我二叔的方子略略改动了下,估计那产妇是能活下来了。” 杜家在安保机密工作方面做得不错,昨儿还特意吩咐陈掌柜去给那户人家送了封口费。说起来这事儿最后还是杜老爷想起来的,刘七巧露这一手虽然震惊,但是为了防止以讹传讹,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所以杜老爷命掌柜的亲自出马,让那户人家闭口不提剖腹生子之事,只说是孕妇早产了一个婴孩,母子平安。 刘七巧暗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也不枉费她紧张到连大姨妈都提前光临了。杜若把着脉搏按了一会儿,又问她:“你小时候是不是生过什么大病?” 刘七巧回忆了一下,从她穿越来之后,唯一经历过的大病就是疟疾,当时原来的刘七巧已经死了,她也是慢慢醒过来才知道的。 “小时候生过疟疾,差点儿就死了,我娘说我小时候很瘦,我癸水也才来不到一年,每次都疼的死去活来的。”刘七巧说到这里,又想起今后的几十年都将伴随着自己的痛苦,顿时觉得人生昏暗之极。 “阴虚、血虚,七巧你的身子不大好呢?”杜若的手指轻轻的搭在刘七巧的脉搏上,有着凉凉的温度。 刘七巧抬起头看着他,忽然勾住他的脖颈,缓缓的凑上去,顶着他的额头道:“那你……能帮我补补吗?”刘七巧抬起眼皮,就能看见杜若黑漆漆的眼珠子,已经长翘的睫毛,黑压压的遮着他乌黑的眼眸。 杜若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沙哑:“七巧,你这样我怎么给你看病?” 刘七巧朝他眨了眨眼睛,杜若只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一样,忍不住含住了刘七巧的唇瓣。 生涩的吻居然也能带来让人心情澎湃的欲*望,刘七巧只觉得下身又有几次潮涌的感觉,再多的草木灰只怕也厚德不住了,急忙推开杜若,快速的拿起一个皮垫子,垫在自己身下。 杜若恍然大悟,脸上浮起淡淡的绯红,伸手抚摸着刘七巧光洁如玉的白皙脖颈,略带着叹息说:“七巧,你能快些长大吗?” 刘七巧心里暗暗把杜若鄙视了一通,明明自己是大人他才是孩子好不好。不过对于这个十四岁发育不良的身体,杜若发出这样的感慨,大概也是无奈之举。 外头大厅里,李氏正一脸愁容的坐着,钱大妞正在擦桌子,冷不防看见李氏的脸色,小声道:“大娘,你这么不放心,怎么不进去看着呢?” 青春期的人似乎对这些有着天生的敏感度,钱大妞目前已经确认了刘七巧和杜若的不正当关系。 李氏摇摇头道:“那可不行,我进去岂不是扰了他们了。” 钱大妞想了想,放下抹布道:“大娘心里头可喜欢杜大夫,是不是?” 李氏被说穿了心事,也只能幽幽叹息:“喜欢是喜欢,这么好的人品,这么好的模样,谁能不喜欢呢?”李氏越说,脸上的神色就又柔和了起来,继续道:“要说谁没有一颗嫌贫爱富的心呢,可有些不贵它就不该我们这样的人家享,万一弄不好会害了七巧的一生的。” “那也未必呢。”钱大妞笑嘻嘻的给李氏倒了一杯茶,送上去道:“我前几天跟人唠嗑,听说着杜家可是好人家,杜大老爷是个好人,膝下只有杜大夫一个儿子,可他愣是连一个姨太太,一个通房也没有。虽然别人说杜二老爷是个风流性子,家里有五房姨太太,可是杜大夫是杜大老爷养的,自然是随他爹的,您说是吗?” 李氏闻言,眼珠子一亮道:“你这些都是真的?哪儿听说的?” 钱大妞被问的脸色一红,有些忸怩又不大好意思的说:“我……我就跟门口跟着杜大夫的那个小厮问的。” 李氏叹了一口气请,不一会儿杜若出来,写下了药方递给李氏。李氏也不识字,便又交给了钱大妞,杜若想了想又把方子收了回来道:“一会儿我喊人送过来就好,让七巧好好休息,注意保暖。” 李氏点头应了,李氏是非常合格的娘,从来不让刘七巧做家务,只要刘七巧来大姨妈,她一定是把她供起来的。 杜若出门,心情大好,摸摸自己的唇瓣,都觉得有一种甜蜜蜜的感觉。 一连三天过去,刘七巧终于又生龙活虎了起来。进到王府才入了青莲院的门,青梅就迎了上来道:“你再不回来,太太就要差人去外头看你了,也不知道你是得了什么要不得的毛病,竟几日下不来床。” 刘七巧觉得坦白从宽比较好,所以偷偷的跟青梅说了,青梅一边听一边笑道:“这事儿好办,等你及笄之后,就喊你爹赶紧把你领回去嫁人,这病也就好了。” 刘七巧假装羞涩和青梅别扭了一通,跟着她一起见王妃。青梅是一个很称职的丫鬟,刘七巧走的时候,曾摆脱青梅把王妃这几日的吃食都记录下来。青梅见刘七巧回来,就把自己写的满满当当的一张纸给递了过去。 刘七巧见东西还算清淡,不由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在古代没有降糖的口服药物,更没有注射胰岛素,要控制血糖全靠忌口和运动。关于运动方面,王妃一向是比较懒惰的,能做到饭后百步走都需要一众人众星拱月一样的拱着,平时也就只在青莲院这一亩三分地里面逛逛。 刘七巧进门,见王妃正已一个非常曼妙的姿态斜倚在软榻上,见了刘七巧便伸手让她过去。刘七巧上去瞧了瞧王妃的气色,却似乎并不是太好,便有些奇怪道:“太太怎么看上去没睡好的模样,莫非是有什么心烦事儿?” 青梅见刘七巧一眼就看了出来,也不隐瞒,只带着点气氛道:“太太你看,七巧一眼就瞧出来了,改明儿王爷回来,怎么就瞧不出来呢?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就别瞎操这份闲心思了,她不想嫁,你就放着,等过了年纪,看她着不着急?” 王妃听青梅这么说,只摇了摇头道:“她都十六了,若是再不定下人家,回头又有人说我这嫡母做的不称职了。” “这不都是她闹的吗?哪回你找的人家,她们觉得好的?这么心高气傲的,怕是想进宫当娘娘吧?”青梅虽然是个好脾气的,可是对于一切对王妃不利的人和事,她都抱着敌对的心态,说起话来是针针见血的。 刘七巧听着感觉有八卦,便多问了一句:“不如太太跟我说说,没准奴婢可以给太太出个主意。” 王妃点了点头,表示默认,这下青梅便打开了话匣子道:“就是二小姐的事儿,太太去年给她定了安靖侯家嫡出的二少爷,她嫌弃人家身子骨不好,外头传言活不了几年。今年太太又给她定了宣武侯家的大少爷,就是大少奶奶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虽然是个庶出的,但是秦家没有嫡子,以后这侯爵肯定也是这大少爷的,谁曾想她还是不乐意。” 刘七巧从青梅的话语中也听出了一些机锋,那庶出的二小姐大抵是不想嫁给嫡出的短命鬼,也不想嫁给庶出的秦少爷,所以对太太定的婚事没有一个满意的。刘七巧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位庶出二小姐的容貌,算不上貌美如花,但也不算太路人,还是有几分小姿色的。怪不得上次她会跟刘七巧说起那秦氏的诗集来,大抵她也是被秦氏的才名所累,所以王府才会有跟秦家再结亲的念头。 刘七巧再仔细想想,忽然觉得这宣武侯家的大少爷几个字略熟悉。她拧着眉想了半天,终于给想出了从哪里听过这名号,连忙道:“宣武侯家的大少爷,那可不是好惹的人,前几天在鸿运街上纵马行凶,差点儿把一个孕妇踢成了一尸两命,幸好杜太医那时候在鸿运街上的宝善堂,把那孕妇给救了下来,还生下一个未足月的儿子来。”   ☆、第54章 刘七巧说的时候,感情起伏并不是很大,只是尽量的陈述事实而已,而王妃闻言,却大惊失色,连同青梅也花容失色,连连道:“竟有这样的事情?怎么我不曾听说呢?” 青梅也胆颤心惊的说:“怎么会,少奶奶素来都说她弟弟最是沉稳内敛的一个人,平素待人也有礼数,和大少爷之间多有来往,比起外头那些纨绔子弟的名声,算是好上了许多呢!” 对秦氏口中的宣武侯家的大少爷,刘七巧不太熟悉,但是对大街上策马狂奔,撞了人只丢下银子连个下人都不留下来的宣武侯家的大少爷,刘七巧可是亲身经历的。 “那日宣武侯家的马车撞了人之后,便将那产妇送到了宝善堂里头,丢下一百两银子给掌柜的,直到那孕妇生完了孩子,被家里人拖走,这宣武侯家就没出现过任何一个人。”刘七巧也不怕得罪人,反正那天的事情大街上看见的人多得是,秦家就算是要推脱也推脱不掉的。 王妃闻言,一张脸越发的黯淡了下来,支着额头道:“那这一次倒不能怪她,这样的夫家便是嫁过去了,只怕也未必是个疼人的习性,她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到底我是她的嫡母,她娘亲也在王爷跟前服侍了那么多年,我必定也要给她找一户好人家的。” 王妃说完,从榻上缓缓支起身子,对青梅道:“你亲自去二小姐那边说一声,就说秦家的亲事,作罢了。等我身子好些了,再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青梅点头而去,刘七巧坐在王妃的身边,看着她为自己腹中的胎儿操心、为王爷操心、还要为自己情敌肚子里生出来的庶女操心。作为一个当家的太太,王妃真是的是一个非常称职的人。 大户人家的嫡母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对于众多情敌的子女,也要做到一碗水端平。有时候要是稍微不好些了,就会被口水淹死。当然这种只在于好脸面的人,对于那些不好脸面的人家,苛待庶女庶子的例子还是不少的。 王府这样的人家,最是不能落人口实,梁女士在这一点上,做的非常好。 至晚上,王爷回府,照例是先来了青莲院看自己的原配正室。刘七巧根据这几日王妃的身体情况,给她增加了几个清淡的小荤菜,如黑椒牛柳、木耳炒鱼片、醋溜鸡丝等。 王爷平日里在外应酬,吃的也是三珍海味,这几日每日晚上回来与王妃一同茹素,反倒觉得肠胃负担轻松了不少,所以便日日都来王妃的青莲院用晚膳。 当夜,王妃又把宣武侯家大少爷的事情跟王爷说了,王爷见王妃身怀六甲,还要为他的这些庶子庶女劳心劳力,顿时心疼不已,便道:“明日我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就让她代为张罗蕙丫头的婚事,你这一胎还得有半年多不好操劳,到时候蕙丫头的年纪大了,反倒成了你的不是。” 王妃见王爷如此体贴,自然是心情好的不得了,难得挽留了王爷留在青莲院内。刘七巧见青梅去净房伺候王爷洗漱,便偷偷的跟王妃说了一些话,并且一本正经的说,这些都是从书上看见的,她一个小姑娘自然不懂的,但是书上都这么写,大抵是可行的。 于是,王爷和王妃一夜缠绵,第二日一早,王妃醒来的时候,王爷已经先去早朝了,王妃榻上有了男人的气息,难得睡的那么舒坦,心情愉悦。 刘七巧为王妃准备了营养早膳,豆包一个,荷叶绿豆粥一碗,鸡蛋一个,凉拌三丝一小碟;王妃一口气竟然将这些东西都吃了一个底朝天。青梅更是心情大好,拉着刘七巧一同去吃早饭,敬佩道:“七巧,若不是你回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劝太太呢,你说那些个人,外头传的那么好,怎么原就是这样的人呢?” 刘七心道:你们都是被关在宅子里的人,如何能知道外头的事情,但凡让你们知道的事情,必定是有让你们非知道不可的理由,自然这真实性就大打折扣了。 两人正唠嗑着,果然见秦氏领着丫头匆匆而来,青梅忙进去通报,秦氏见丫鬟们都在,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王妃便谴退了众人,只留着青梅在身边,秦氏身边也只留下一个翠屏来。 “今儿一早我娘家的人送了消息来,说是太太昨儿没送二小姐的八字出去,托我来问一声。”秦氏开门见山的说道。 王妃想了想,也不能直说她家兄弟不好,便开口道:“你和我如今都怀着孩子,也没个精力去张罗蕙丫头的事情,蕙丫头的事情老爷已经交给了老太太去办了,我估摸着老太太那边人面广,未必就听我的,所以先没定下来。” 秦氏一听脸都变色了,王府这个老太太看似深居简出,其实是个不大好周旋的人。当时她以侯府庶女的身份嫁入王府,她似乎也没正眼瞧过她几眼,后来她处处赔小心,又努力伺候王妃,王妃三天两头的夸赞她,她才见了那老太太几次笑脸。 秦氏想了想,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装作试探道:“自古儿女婚事,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太太毕竟隔了一层,未必有太太这么疼蕙姐儿的。” “那你就想错了,她们姐妹几个,自小都跟在老太太跟前,我平日里内外打点已经忙不过来,也没什么空教她们,说起来老太太与她们才是最亲的。” 王妃这么说,秦氏脸上越发有些颓然的神情,但还是陪笑道:“蕙姐儿是个有福气的,有老太太疼。” 秦氏从青莲院出来,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回到玉荷院立时砸了几个杯子,在房内骂骂咧咧道:“都说了让他这几日安分点,还闹出这么大的事儿。”秦氏恼怒归恼怒,发过火之后就安静了下来,只蹙眉道:“那家人家又没打上门来,这事儿到底是怎么让人知道的?” 翠屏缩着脑袋站在墙根前,小声回道:“不然奴婢喊周妈妈出去打听打听?这事儿若不是奶奶你问起,只怕从侯府来的下人也不敢提,显见是没多少人知道的。” 秦氏摆了摆手,让翠屏这就下去办了。 王妃这几日身子骨越发好了,身上的浮肿消退了不少,看着精气神也好,又想起昨夜王爷竟是与她温存了一晚,脸上也越发红润了起来。她见早膳也用过了,又把秦氏也送走了,便喊了青梅和七巧道:“七巧,你进府这么久,还没见过老太太吧,今儿我也带你去见一见。” 刘七巧对于这种钟鼎豪门里头的老太太,感官只停留在贾母的感觉上,觉得应该是个慈爱的老人家,所以就答应了。 王妃特意没有请仆妇们安排肩舆,而是步行去的。出了青莲院的大门,往西走上一百米路,便见一处有假山的岔路口,绕过假山往被北面去,便是王府老太太和几个姑娘住的地方。 老太太住的地方为了讨口彩,取的名字叫寿康居,据说这名字还是太后娘娘给赐的,太后娘娘住的地方叫永寿宫,所以给她自己的好姐妹也娶了一个寿字辈的地方。 王妃来到寿康居的时候,几个姑娘们正和二太太一起在老太太处晨省,二太太见了大太太便笑道:“真是稀客来了,我说今儿老太太这门前的喜鹊叫个不停的,还以为蕙丫头的亲事定了,不曾想是太太来了。” 王妃入了厅中,恭恭敬敬的给坐在上首的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忙命自己身边服侍的老妈妈去扶了王妃道:“你今儿怎么过来了,身子还好些了?” 王妃落座,脸上掩不住的一丝喜色道:“身子好了很多,只是这些时日委实怠慢了老太太,媳妇心中有愧,亏得新来的丫头服侍的好,吃食睡眠都好了很多,如今人也轻省了些。” 王妃正说着,周蕙以及二房的三个姑娘都上前来给她请安,王妃笑着受了礼数,又道:“菁丫头倒是越发出落的好了,听说婚事已经定下了?” 二太太点点头道:“是诚国公家的嫡次子,前几日刚过了文定,打算等到了明年在完婚不迟,反正菁丫头明年才及笄,正巧那时候,王府的这几件大事也差不多可以忙完了。” 二太太口中的王府几件大事,指的就是王妃和少奶奶生孩子的事情。如今老王妃还在,王府没有分家,这次周菁能嫁的这么好,也多半是因为恭王如今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虽然二老爷没有袭爵,可周菁却是恭王府唯一一个嫡女,自然也要有嫡女的派头。 王妃暗暗点头,挑眉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周蕙,十六岁的姑娘,虽然算不上美貌,也没有周菁那种与生俱来的嫡女气势,但从小养在老王妃跟前,规矩容止都很妥帖。王妃想了想道:“昨日我回了宣武侯府的求亲,原本亲上加亲是一件好事儿,可宣武侯没有嫡子,以后他的嫡子是要继承爵位的,蕙丫头毕竟年轻,我怕她当不起这个重任。” 换做往日,王妃要是这么说周蕙定然是一百个不服的,可今儿她愣是点头道:“太太说的是,女儿只想当个轻轻松松的少奶奶,什么侯府的当家大奶奶,女儿是断断当不起的。” 刘七巧心道这倒又是一个难得的明白人,身在大户人家的庶女,能有一颗为自己筹谋的心已是不易了。不过想起她上次阴测测的问她要不要看秦氏的诗集,刘七巧对她还是难有亲近之心。 一群人又闲聊了几句,把屋里头姑娘的终身大事都给讨论了一遍,又问及了二太太那小儿子的功课,林林总总之后,王妃才又捡起了话匣子,拉着七巧道:“七巧,还不快见过老祖宗。” 刘七巧这时候才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的老祖宗来,说起来这老祖宗也够年轻的,看容貌大约只有五十岁上下。不过按照古代人早生早育的习惯,这位老祖宗的年纪大概在五十五岁左右的光景。放在现代,五十五岁月经还没断,刚刚才道更年期,根据改革,连退休年龄都还没达到。可是摆在古代,已经是一个儿女成群的老祖宗了。 刘七巧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寿命问题了,不禁打了个寒战,愣了半晌才盈盈拜下道:“七巧给老祖宗请安。” 王妃笑着道:“这孩子,怎么还愣神了呢?” 刘七巧忙低下头,略带羞涩的小声道:“先前太太跟奴婢提起老祖宗,奴婢以为老祖宗一定是一个头发花白慈祥端庄的老太太,可眼前的老祖宗看着这么年轻,奴婢一下子反倒喊不出口了。” 一屋子的丫头妈妈们都笑了起来,二太太笑的握着嘴道:“看这孩子,嘴甜的跟蜜糖似的,怪不得太太如也是红光满面的,天天被这么一个小蜜糖罐给逗乐的吧?” 王妃温婉的笑笑,脸上却正经道:“你们别被她骗了,她平常嘴巴最厉害,惯是一个直性子的,我那媳妇孝顺,几次给我送这送那的,她管的比门神还紧,一概不准入内,只准我吃她写下来的那些菜,全是一些青菜笋子之类的,看我如今人都瘦了好大的一圈。” 大家伙听了,又是一阵哄笑,个个都直不起腰来,只有老王妃道:“她是好心,你上了年纪又怀了身子,万一把孩子吃的太大了,到时候使不出力来,可不就是自己受罪,宁可这会儿少吃些,等哥儿出来了,我们再慢慢的补给他。”老王妃说着,拍着刘七巧的手背道:“亏你有这心思,敢做得罪主子的差事,有多少丫鬟们可不敢跟你这样,到时候也就只有主子受罪了。” 王妃听了,心里没得就感动了起来,眼眶也热热的,笑着道:“就是这个意思,平日里丫鬟们服侍,人人都是尽心尽力的,但断没有人敢忤逆了主子的意思,我就瞧着这丫头实心思,便也从来不跟她置气。”王妃顿了顿,又慢慢道:“说起来,老祖宗,七巧是刘老头的孙女。” 刘七巧仔细听着王妃给她的介绍,跟晚辈们介绍,说的都是刘二管家家的闺女,特特跟老王妃介绍,便用起了刘老头的孙女。 老王妃听了,果然就记起了什么似的,连连点头道:“原来是刘老头的孙女,我说呢,他们家惯是效忠主子的好奴仆,当年鞑子人打进来,老王爷带着全家往南边逃,整整五年,别人家的宅子都被那些鞑子抢的抢,烧的烧,我家这宅子,里面竟连几样值钱的东西都不曾少,老王爷直夸刘老头是个能干的,破格就让他儿子跟了王爷,如今也是十来年过去了,已经是王府的二管家了。” 老王妃说着,又抬头看这刘七巧道:“不错不错,好好服侍太太两年,一个大丫鬟是少不了的,到时候再让你爹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太太补贴点嫁妆,风风光光的嫁了,将来少说也能做个管事媳妇。” 刘七巧只是陪笑,她发下了一个问题,跟这群中老年朋友聊天,无论开始是什么话题,到最后统一会集中到对晚辈的终身大事以及人生规划方面。如果没有人岔开话题,她们可以继续从结婚、说到生子、再说到儿子讨媳妇、媳妇生孙子,反正无穷无尽。 二太太听了老王妃说的话,先是点点头,忽的心思一转,却又有了别的看法。大家都知道这大房的少奶奶是个厉害的,刘七巧在这房只怕无所作为了。可是二房不一样,二太太膝下可是有一个刚考上了举人的嫡子,正是十六七岁的光景。 二太太越看刘七巧越觉得水灵秀气,比起她娘家的那个侄女,以及宣武侯家的那个嫡女,也没多少逊色的。 这一点要归功于刘七巧是个穿越者,作为穿越者,她那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就算她现在只是一个丫鬟,但还是没有那种奴性,但凡有些眼光的人看刘七巧,也不会得出一个:她是个奴才的结论。 二太太觉得,她娘家的侄女太软弱,将来若是分家了,只怕很难当得起当家的大奶奶。至于宣武侯家的那个嫡女,在看见秦氏的做派之后,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了,一个庶女就能有如此手段,作为嫡女的秦二姑娘,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所以,二太太打起了刘七巧的主意来。 但是刘家和其他家养的奴才不一样,要刘七巧做姨娘,并不是她们主子吩咐一声,刘七巧就要应的。所以二太太觉得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春月,去到我房里的紫檀木小匣子中,抓一把金锞子来给这闺女。”老王妃说着,便开始阔气的赏人了,刘七巧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谢了赏,从那个□□月的丫鬟手里接了一捧子的金锞子在手里。 刘七巧见了这春月,心里倒是有些奇怪,这府里府外的,也没见几个年纪大的丫鬟最大的也不过十六七的模样,可是按照刘七巧的判断,这位春月姑娘,少说也应该有二十出头了,那眉眼中透出的成熟模样,并不像翠屏那种小丫头片子强装出来的。 刘七巧接了金锞子,细细的放在荷包里,又福身谢过了,才又侍立一旁。王妃说着,命青梅上前,向老太太献上了一叠纸道:“这上头都是这几日我吃着觉得好的素斋,想着老祖宗小厨房里的人手艺只怕更好,就没让厨子直接做了来,只是记了下来,老祖宗平日要是有个斋戒什么的,也好选几样做着吃吃。”王妃说着,便笑道:“反正七巧方才也受了老祖宗的赏赐了,我这一手借花献佛,也不算亏本了。”众人听了,又是一阵笑。 这里头正欢声笑语的,外头却吵嚷了起来,门口的小丫鬟打了帘子进来,偷偷朝着春月咬了咬耳朵,那春月听了,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转身对着老王妃落落大方的说:“外头方姨娘来了,说是要见老祖宗。” 王妃立时皱了皱眉头,这方姨娘正是二小姐周蕙的生母,是老王妃赏给王爷的人,一小就是王爷的通房,自生了大小姐之后,才抬了姨娘,平时也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只不知道冒冒失失的闯到这寿康居来,倒是有些意外。 老王妃也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方姨娘从外头进来,眼珠子便先在周蕙的身上闪了一圈,这才恭恭敬敬的给几个主子请安。 “你今儿来,怕是有什么话吧?”老王妃免了她的礼,开门见山的说。 方姨娘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说:“原本是去青莲院给太太请安的,院里的丫鬟说太太来了老祖宗这里,奴婢就也过来了。” 王妃听了,也只是点点头,端着青花缠枝纹茶盅的手把茶盏放在一旁道:“有什么话,方姨娘就直说吧。” 方姨娘闻言,脸就涨得通红,看了一眼二小姐,继而红着眼睛道:“昨儿听说太太回了秦家的婚事,奴婢想问问太太是做什么想的,难道二小姐的人品相貌,竟配不上那宣武侯的大少爷不成,虽说二小姐不是太太嫡出的,可那宣武侯的大少爷,也不是嫡出的。况且奴婢一直以为太太对待嫡庶,向来一视同仁,不然也不会为大少爷娶了一个庶出的少奶奶……” 方姨娘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二小姐已经涨红了脸,脸上的神色都变了,还是老王妃开口呵斥道:“一派胡言,你一个奴才,也敢在主母面前说出这番话来?” 周二小姐跟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就差对自己的亲娘说:那是我自己不想嫁啊! 方姨娘被老王妃一吼,吓的下面的话也忘了,只跪在那里,神情沮丧,眼底似乎还有些泪。王妃见她如此,便也不好藏着掖着,只叹了一口气,转身对老王妃道:“我今日正是为了这个事儿来的,昨日听说那宣武侯的大少爷,竟然是一个恃强凌弱、欺压百姓的性子,我便想着这事儿不如先缓一缓,但是顾着儿媳妇的面子,也断不能这样说人家,所以才推说蕙丫头配不上人家,好让人家不要白等着了。” 周蕙听王妃这么说,顿时眼圈一红,对王妃多了一层感激,这才小声小气上前道:“回老祖宗,前些日子孙女去法华寺上香,听周尚书家的小姐说,那秦大少爷看上了她哥哥的一个丫鬟,愣是要了回去当通房,孙女儿虽然不恼着男人三妻四妾的,可是别人家的丫鬟,看上了就要要来,以后若是孙女嫁了过去,他三天两头的要了别人家的丫鬟,孙女这面子上如何过的去。”周小姐说着,嘤嘤哭了起来,感情很到位,甚是凄楚。 老王妃气得直哆嗦,一边安抚着孙女一边道:“怎么以前就从来没听说过这些,我还只当是个老实孩子呢。” 方姨娘听女儿这么说,一时间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原本以为王妃坏了她闺女的好姻缘,跑来闹了个红脸,谁知道是这个光景,顿时脸涨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跪在地上一脸的尴尬。 二太太见老太太生气,便上前劝慰道:“老祖宗有所不知,宣武侯夫人没生出嫡子来,几个儿子都是庶出的,她老了还得依靠着他们,惯不会让外头人指点了他们的不好。”二太太说着,又压下了声音,跟老王妃咬了一会儿耳朵,脸上神色很是生动,像是说什么说的起劲。 那老王妃听了,也是两条眉毛飞来飞去,转身问道:“真有这种事情?” 二太太点点头说:“可不是,我原与那安靖侯故去的侯夫人是闺中的好姐妹,平日里自然是看顾着点的,那日再诚国公家赴宴,遇到了她家大姑奶奶,才知道的这事情。亏得她家大姑奶奶是打小结的娃娃亲,不然让那安靖侯的继室给掺和了进去,可不又是毁了好好的一个人。” 王妃听着有点不对劲,便也问道:“安靖侯府又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二太太脸上见王妃上了心,便淡淡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前端时间传闻安靖侯的嫡次子身子骨不好,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听安靖侯府的大姑奶奶说,不过就是染了风寒,才多休养了一些日子,都是怕外头人说侯夫人这个继母当的不称职,才又是通房又是冲喜的往这二少爷的房里抬,如今这二少爷的病早就好了。” 王妃低头想了想,这安靖侯的二少爷,原先就是她打算配给周蕙的,后来也是这方姨娘不知道哪儿听说人家身子不好,便来哭闹了一场。王妃素来是个宽厚的主子,更是怕人闲言碎语的说道,所以才回绝了安靖侯府,转而又跟宣武侯府议了起来。这回倒不是方姨娘来哭诉,而是周蕙亲自来哭诉的,谁知哭诉之后,又闹了方姨娘这一出。 老王妃也是知道这事儿的,便想了想道:“这样好了,蕙丫头的婚事,太太你也别操心了,如今你有了身子,万万也不能劳累了。” 老王妃说着,又看向二太太道:“你改日把那安靖侯家的大姑奶奶约出来,好好与她说说她弟弟的事儿,然后再约了安靖侯夫人出来,把我们的意思说一说。” 老王妃是过来人,惯是知道有些个继母对这前头留下来的孩子是不慈的,面上看着比疼自己孩子还紧张,背地里使袢子的不是没有。 “老祖宗说的是,媳妇明日就去下了帖子请过来。”二太太是典型的成功形家庭主妇,如今王妃和秦氏都怀着孩子,她作为王府的当家太太,气势是自然是不一般的。 老王妃看了一眼方氏,直摇头道:“姑娘的婚姻大事,什么时候由得你一个奴才在这里上串下跳的?别说太太从来没苛待过蕙丫头半分,平日里对着你们,她也是纵容的多。大房没有一个嫡出的姑娘,你摸摸良心,她待姑娘们怎样?” 王妃听老太太说的句句在理,没得把自己感动了一把,竟然眼眶子都有些湿了。周二小姐见了,忙上前跪着道:“女儿给母亲请罪了,让母亲忧心了。” 王妃见周蕙说的恳切,也便笑笑过去了,又对二太太道:“又要麻烦弟妹了。” 二太太摆摆手,笑着道:“等你身上这块肉掉了下来,你再谢我不迟。” 这下众人才都笑了起来,只方姨娘还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老王妃发话道:“还杵着干什么呢,没事回去都念念经,保佑太太在给王爷添一个白白胖胖的嫡子是真的。” 方姨娘略显尴尬的行礼告退,刘七巧注意到,周蕙看着她生母的视线,带着几分无奈与不舍。可她终究还是收回了视线,陪着厅里的主子们说笑。 刘七巧陪着王妃一直在寿康居里面待到了午时,老王妃今日心情好,特意留了大伙一起吃饭,又吩咐厨房按照王妃送上来的食谱,做了几个素斋给太太姑娘们清清肠胃。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刘七巧在看着上丫鬟们端上来的菜,还起到了一个解说的作用。每一道菜都要说出几个好处来。 比如这个白菜梗炒木耳,就可以补肾壮骨、脾胃通络、强壮身体、防病抗病的功效,关键是白菜梗口感生嫩,还带着丝丝清甜,木耳有润滑爽口,是最方便也最常规的一道小菜。 还有一道口蘑冬瓜汤,这道菜也是每两三天刘七巧会让王妃吃一次的,冬瓜利尿消肿、清热解毒,口蘑补脾益气、健身养胃、降压抗癌,两者相配,有利小便、降血压的功效。但是孕妇如果太过尿多,难免会造成羊水稀少,从而影响胎儿发育,所以刘七巧每隔两三天才让王妃吃一次,而早上则会配上现磨的豆浆,补充其体内的羊水。 老王妃一边吃一边点头道:“难为这丫头想的到,这些菜若是不特意去想,平常断然是很少上桌的,每日里总有那么几个吃不腻的荤菜,感觉都跟吃了一辈子似的。” 老王妃见这汤爽口,便也多喝了一碗,甚是满意。吃罢午饭,众人纷纷表示要回去歇个中觉,这时候宫里头却来了人传旨,说是皇上要请老王妃进宫和太后娘娘叙叙旧。 传旨的人刚刚离去,王爷后脚就赶回了王府,这时候一众人还在寿康居待着,王爷回府,见王妃也在寿康居,略略点了点头,几个姑娘忙上前给王爷请安。 老王妃便让姑娘们先散了,只留下了大太太和二太太。这时候王爷才开口道:“太后娘娘过两日就要动大刀子了,可她老人家到现在还没下这狠心,似乎多有顾虑。皇上的意思是请老祖宗进宫劝劝太后娘娘,让她放下心来,只是失去一条腿,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还是这大雍最高贵的老太太。” 老王妃听了,也只点点头道:“我跟她是闺中姐妹,我自然是要劝她去的,只是她这病我也不熟,倒是不知怎么个劝法?万一说不好徒惹的她伤心罢了。” 王爷蹙眉想了想道:“几位太医为了太后娘娘的病已是忙了几天几夜,如今连日子都定了,可太后她老人家心还是有顾忌,还没最后松口,但是她的病着实不能再推了,皇上跟我漏了个口信,说是再推迟下去,只怕连一整条腿都保不住了。” 王妃坐在下首,听两人说的皆是忧心忡忡。老王妃方才还有一个好心情,听了这事儿也摇头道:“我惯是知道我这老姐妹的,这会儿我进去,别说劝慰不了,她没得还要给我说一堆后事来,又是嘱咐这个,又是嘱咐那个,反倒让她伤心了。可是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我也不能不去,罢了,我跑这一趟就是了。” 王妃想了想,略略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刘七巧,带着几分询问的意味道:“七巧,你可愿陪着老祖宗去一趟宫里?” 刘七巧这次是真的被吓了个不轻,但更多的只是奇怪,便有些不解的问道:“太太,奴婢去宫里有用吗?”刘七巧不想懂装不懂,只是她对宫廷那个大环境不管是从银屏上,还是小说里看来的,总带着一份深深的恐惧感。感觉那里是一个有着巨大怨念和戾气的地方,进去一次肯定不利于心理和生理的健康成长。 王妃慈眉善目的看着刘七巧道:“你也不必害怕,太后是最慈爱不过的人,你只需跟她讲讲故事,说说你在林家庄给人剖腹生子的故事,你想想看,那人肚子被剖开了,还能安然无恙,太后娘娘听了,兴许就不会觉得少一条腿有那么可怕了。” 刘七巧虽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毕竟宫廷那个地方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她根本没有什么把握去说服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老人家。但是……不得不说,如果她这一次能够旗开得胜的话,对自己的将来,确实是一个最好的奠基。 刘七巧想了想,便已下定了决心,咬唇道:“那,请问能让小杜太医一起进宫吗?我经手的病人,最后都是杜太医救的,他最了解这个过程,我想太后娘娘会更加相信杜太医,胜过我。” 王爷想了想道:“今日杜家两位太医都在太医院当值,一会儿我送了你们进去,便传杜太医去永寿宫。” 刘七巧莫名的居然对这件事期待了起来,然后yy起勇敢无敌的穿越女舌灿莲花,说服保守胆小的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同意太医们的治疗方案,进行截肢,最后康复痊愈。为了感激这名穿越女,太后娘娘将她指婚于太医院的某位小太医,有情人终成眷属。刘七巧胡思乱想一通之后,狠狠的鄙视了一通自己,泥垢,真是被杜若迷的七荤八素了,这都哪儿跟哪儿了!   ☆、第55章 进宫不是件容易事儿,所以在接到这个通知之后,老王妃就开始考虑换什么衣服进宫。因为只是去聊天解闷的,所以并不需要穿上诰命夫人的服饰。老王妃自从老王爷死后,基本算得上半个出家人,衣服也都是一些深色的。她自己又觉得自己是进宫劝人的,所以不必穿的太过夸张了,便只按照平日的规矩,换了一件宝蓝色葫芦双喜纹的遍地金褙子,看上去整个人精神不少,倒算不上特别的喜庆。 老王妃换了衣服出来,见刘七巧还在那边候着,看她一身棉布长裙,外头套着一件青绿镶领粉蓝撒花束腰对襟比甲,正是府里头二等丫鬟的穿戴。老王妃想了想,转身吩咐道:“把前日我吩咐下去给姐儿们做的夏裙找一套出来,我看着她身量和菁丫头差不多,先拿了一件来让她穿上,这毕竟是进宫里去,太寒酸了不行。” 一旁服侍的丫鬟听了,挽了帘子往次间里去,不一会儿捧出一套天青绿垂柳暗花绸缎长裙,老王妃过目之后,点了点头道:“你们服侍她穿上我瞧瞧。” 于是刘七巧便被三个丫鬟一起请进了次间里,不一会儿将那套衣服换在了身上。不得不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刘七巧虽然是个乡下丫头,但是平日里从来不下地,除了在屋檐下借着阳光划水之外,她很少直接接触紫外线。所以她的皮肤是健康的白里透红,没有半点被紫外线灼烧过的痕迹。穿上这一套衣服之后,除了胸口的地方还是让人比较失望之外,整个身量形容,竟然是让人耳目一新。 刘七巧被丫鬟们推着走出帘外,这会子连王妃和二太太见了,都忍不住露出赞许的神色。二太太更是一双眼睛上下不停打量着刘七巧,心里暗暗道:这哪里像是乡下丫头,不是她灭自己威风,身为嫡女的菁丫头站在她身边,只怕也分不去她这通身的气派,更别说那一众的庶女,竟没有一个有她这般落落大方的气质的。 老王妃瞧着,也是眼前一亮。外在看容貌,内在看气质。刘七巧的长处就在于,她虽然是一个青涩皮囊,但是她有一个成熟的内在和淡定从容的外在。就连在风月场上逢场作戏惯了的王爷,也微微点头,转身对老王妃道:“老祖宗若是预备好了,那儿子就去备车马了。” 老王妃摆摆手道:“去吧,喊了轿子,直接在门口等着。” 老王妃说着,上前拉着刘七巧的手道:“你爹倒是怎么养的,将你养出这副水灵灵的模样,我瞧着竟比我们家几个还强些。” 王妃也起身,视线落在刘七巧身上,又从自己头上抹了一支八宝簇珠白玉钗出来,给刘七巧带上了道:“今儿我才说装扮的素淡些,没想到还真配了你这身衣服。” 刘七巧忙福身谢恩,被王妃拦住了道:“进宫了好好服侍老王妃,说话要有礼数,知道不?”刘七巧点头应了,一旁的二太太见了,也不甘心落后,从手上褪了一个飘蓝翡翠玉镯下来,给刘七巧带上了道:“瞧瞧你们,一个送衣服,一个送钗子,我不送了,就显得我多小气似的。好姑娘,千万别推辞,好好带着去宫里,也给我们王府长脸。” 刘七巧听二太太这么说,自是点头,客客气气的收了下来。不一会儿外头的丫鬟说是轿子来了,老王妃这才带着刘七巧等几个丫头婆子,一起进宫去了。 这是刘七巧第一次坐着舒适的马车,往封建社会的权利中心而去。她前世不是读历史的,对于中国古代皇宫的科普知识,都是从电视连续剧里来的。所以真的要进宫的时候,难免还有些小紧张。 老王妃姿态娴雅的坐在一旁,脸上神色端庄,见了刘七巧的样子便道:“怎么?这会儿怕了?” 刘七巧实话实说道:“怕到不怕,就是有点紧张,没见过太后娘娘,不知道是长什么样的,脾气好不好,是不是跟老祖宗你一样?” 老王妃在刘七巧的脸颊上捏了一把道:“方才看你在我房里胆子挺大的,怎么这会儿想东想西的了?要是后悔了,就在宫门外等着我,一会儿我出来了,再一同回王府吧。” 刘七巧急忙摇头,很认真的说:“这可不行,我今天是待命而来的,可一定要完成任务才好,太后娘娘既然和老祖宗您是闺中好友,那定然也是跟老祖宗一样特和蔼可亲的老人家。” 老王妃被刘七巧说的乐了,回想一下她那老姐妹的样子笑着道:“可不是,她比我富态许多,不过这些年得了病,已经清减了许多,我这也有两个多月没进宫看她了,年纪大了,就懒怠的走动,平日里我连寿康居也是难得出去的。” 刘七巧安安静静的听着,其实对于老人家来说,运动是更加必要的事情,老人家的身体机能退化严重,如果还懒怠与运动,就很容易得很多老人病,比如老年痴呆症,还有帕金森等。 “老祖宗其实也可以多走动走动,俗语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王妃以前也很少出青莲院,自从奴婢去了,每日必定是要让她出去走几圈的,如果不运动,到时等生产的时候,哪里来的力气呢!” “正是这个理,她上了这年纪才怀了第二个,难免紧张些,再说年前她妹子在宫里那事情,也把她吓得够呛,所以越发谨慎,也是有的。”老王妃说着,便不言语了。不过刘七巧却听的云里雾里,因为她并不知道王妃和之前宫里难产而亡的梁家贵妃是亲姐妹。 马车到了宫门口,便停了下来,丫鬟婆子们扶着老王妃下了马车。一众人在门口候着,从里头抬着一顶藏青色圆顶小轿子出来,出来招呼的公公见了老王妃,都恭敬的行了礼,亲自上前压了轿子挽帘子扶她进去。 老王妃客气道:“张公公,有劳你了。” 那名姓张的公公看着也有五六十岁的样子,发白无须,煞是精神,跟在轿子边上道:“太后娘娘正念着老王妃呢,还说有日子没来,正要奴才出去传旨呢,还是皇上孝顺,知道太后娘娘心里想什么。” “上个月染了风寒,在府里将养了个把月,生怕进宫传染了贵人,所以便不曾来了,其实心里早挂念着要来了。”老王妃说道,皱了眉问:“太后娘娘如今的身子如何了?” 那张公公听老王妃这么问,脸上顿时愁容满面,只压低了声音道:“太医们说只有把腿给切了,才能留下性命来,皇上已经允了,可太后她心里还没过这道坎呢,这几日宫里的贵人们轮流来做说课,可个个都是无功而返的,皇上这也是没办法了,才想着让您老人家进宫试试,您和太后娘娘毕竟多年的交情,兴许她能听你的。” 老王妃也蹙着眉头,沉声道:“这事儿倒是说不准,不过勉力一试,七巧,你可听见了?” 这时候张公公才注意到一直跟在轿子边上的刘七巧,瞅了两眼道:“哟,这是王府的哪位姑娘,瞧奴才这老眼昏花的,竟是认不出来了。” 老王妃道:“她是我大媳妇身边的丫鬟,还精通些医术,我大媳妇如今不是又怀上了嘛,全靠这丫头小心细致的照看着,如今倒是看着精神好了不少。这丫头惯会说话讨人喜欢,所以今儿我才把她也给带了进来,给太后娘娘解解乏。” 刘七巧见张公公表示怀疑的看了自己一眼,只是低下头,脸上神色如常。 张公公觉得她也没啥特别的,心道:不过一个丫头片子,宫里面能说会道的多了,还能少了这样一个。不过说起来这丫头长相倒是不俗的,看着起眼。 顺着宫女太监们的引路,轿子七拐八弯的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刘七巧看着几丈高的宫墙,顿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如果要她在这种地方过上一辈子,就算拥有荣华富贵和倾世权柄,只怕她也是不愿意的。 刘七巧正胡思乱想着,前头的轿子停了下来,一众人把老王妃从轿子里头迎了出来。面前是一座拥有独自院门的宫殿,宫门开着,里头又是一群宫女太监迎了出来,边走还边有人朝着里面用不大的声音喊着:“快进去告诉太后娘娘,老王妃来了。” 门口立时就热闹了起来,一个看上去和老王妃年岁差不多大的老嬷嬷迎了出来道:“太后娘娘天天盼着老王妃你,可算是来了。”那人先上来说了这句话,才墩身给老王妃行礼,老王妃忙拉住她的手问道:“老姐姐,你可好呀?太后娘娘可好?” 那老嬷嬷似是感叹的点了点头,动作利落的拿了帕子压了压眼角,一边引着老王妃进门,一边道:“我好着呢,就是太后娘娘这几日……” “我知道,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老王妃拦住了她的话,安抚道。 那人感激的看了老王妃一眼,点了点头,扶着老王妃进去:“先到里面再说。” 真正到了这种琼楼玉宇、金碧辉煌的地方,刘七巧才会觉得,前世她看的那些电视连续太掉档次了,和货真价实的宫廷装潢一比,那些东西简直连山寨货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一个道具模型。 不过刘七巧的感叹表现出来也不过就是她惊涛骇浪般的心理路程,至于外在,她仍旧淡定的跟在老王妃的身后,甚至在老王府跨入宫殿的时候上前一步,稳稳的扶着她的手臂。这一动作这几日在青莲院扶着王妃散步的时候,她已经做的很好,所以一上来就驾轻就熟的很。 一旁的老嬷嬷见了刘七巧,脸上不由的生出一些疑惑来。恭王府的那几个姑娘,她也是惯见的,就没长成这幅模样的。看这身板,分明还是一个没及笄的姑娘家,看着打扮却不像是王府里寻常的丫鬟。 老王妃向刘七巧介绍道:“七巧,这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容嬷嬷。”刘七巧正专心致志的扶着老王妃走路,冷不防听见这一句,顿时吓的身后一声冷汗,连忙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位容嬷嬷。只见她约莫五六十的年纪,头发花白,圆脸看着很富态,脸上的笑容慈爱,想必和电视剧里头的容嬷嬷应该不是同一类型。 刘七巧松了手,给这位容嬷嬷行了一个礼。 “真是一个俊俏的姑娘。”容嬷嬷估摸着,这大概是王府二老爷家儿子内定的媳妇吧,不然老王妃怎么就把她往宫里带了呢? “这是我家专门懂伺候人饮食起居,调理身子的丫鬟,今儿我把她带进来,就是陪太后娘娘说说话的。” 容嬷嬷听说刘七巧专懂服侍人饮食起居,调理身子,不由也对她高看了一眼,引着两人往偏厅里面走道:“太后娘娘正在偏厅等着呢,老王妃快些过去吧。” 这人才刚刚开始挪步子,就听见偏厅里头传来了声音道:“你这老货,我不喊你来,你就不来,你若是再不来,只怕就要见不着我咯。” 这分明是一句开玩笑的话,但是刘七巧从里面还是听出了太后娘娘的不安和忐忑,以及对将来的迷茫与害怕。 老王妃急忙往里头走道:“你浑说什么,谁不知道你才是全大雍最福寿双全的老人家。”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太后娘娘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了一个礼数道:“老婆子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太后娘娘半靠在贵妃榻上,虽然也还算富态,但是神色稍显疲累,显然是这几日没休息好的缘故。见了老王妃向她请安,只一挥手道:“快免了,哀家最近寻思着,要少受些礼才好,省的折了寿。” 刘七巧听太后娘娘这么说,心道人都是一样的,不说是贪生怕死吧,总希望自己能活的长久一点。尤其像太后娘娘这样的人,正处在人生的巅峰,最是享受生活享受人生的时候,这时候要去掉她一条腿,确实有些残忍了。 老王妃给刘七巧瞧瞧使了一个眼色,刘七巧规规矩矩的上前,向太后娘娘行了一个万安礼。按照规矩,刘七巧是应该给太后娘娘行跪拜之礼的,但是方才太后娘娘既然说了那么一句话,她也就坦然的只福了福身子。 一旁的容嬷嬷见后微微皱眉,心道这姑娘看着容貌不熟,规矩却是欠了些火候的,怎么入了老王妃的眼? 老王妃正也觉得刘七巧逾矩了,才想着如何拐弯抹角的提醒一下,刘七巧就抬起头来,嗓音清脆的说:“太后娘娘方才说要少受些礼数,奴婢这会儿可就正巧偷懒了,还请太后娘娘免了奴婢的不尊之罪。” 众人一听方回过了神来,无不心道:好机灵的丫头,竟是这样会顺杆爬的。 太后娘娘闻言,果然笑着道:“瞧瞧这丫头这张嘴,还真是能说会道。”她见七巧谈吐不俗,举止大方,便也和容嬷嬷一样,以为是老王妃看中的孙媳妇,便顺势拉了刘七巧到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道:“你是从那儿找来的这么灵秀的姑娘家?算你有良心,也知道带来给我瞧瞧。” 老王妃笑着道:“听听,这是什么话,不过是个丫鬟而已,我还藏着掖着了不成?” 太后娘娘一听说刘七巧只是一个丫鬟,似乎也微微诧异,但还是笑着打量了一番,便让容嬷嬷给老王妃赐坐,两个老姐妹攀谈了起来。 “我的日子算是倒着数了,也不知道还能有几天的活头,看见你们一个个的都跟以前一样,我这心里既是羡慕又是妒忌。”太后娘娘见了闺中姐妹,便也不端着架子,只同寻常人家聊天一样,便不动不动就哀家哀家的了。 “我听说这病也不是不能治,太后娘娘你何必这么沮丧,大好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老王妃诚心劝慰。 “哎,说是这么说,可是这一刀下去,先别说没了一条腿,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两说,就算是侥幸活了过来,以后没了腿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呢?”太后娘娘对着老姐妹,袒露心扉,一点点的说出自己的顾虑来:“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为了活命,砍掉自己一条腿,岂不是大不孝?” 老王妃被太后娘娘这一番话说下来,还真觉得有些口拙了。这句句肺腑之言,当真是让人觉得太后娘娘的现状很是让人担忧,她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劝慰起来。刘七巧心道,做说课的人,最怕的就是陷入对方的思维中,这时候自己还没开口呢,反倒先被对方给说服了。所以她决定打破这个僵局! “老祖宗,我想起一件事儿,倒是可以说给太后娘娘听听。” “什么事儿,你倒是说说看?”老王妃知道刘七巧是来做说课的,见她救场很是感激,急忙顺杆子爬,继续发问。太后娘娘也从方才那自怨自艾的情绪中给拔了出来,忍不住听着刘七巧往下说。 “这也是一个关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故事。”刘七巧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两个月前,奴婢去林家庄找林庄头,正巧遇上他家媳妇难产,那稳婆从天亮开始一直忙到中午,林家少奶奶的肚子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全家人急得团团转,那稳婆道:这可没办法了,胎位不正,脚朝下,生不下来了。那时候的林家少奶奶,已经被折腾的够呛了,就算是胎位正了,只怕她也没什么力气能把孩子生下来了。一家人灰头土脸的,就只差在门头上现挂上白幡了。” 刘七巧本来就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姑娘,说起话加油添酱也是有的,而且为了引起两位老太太的注意力,她必须还得说的绘声绘色,让听众忍不住听下去。这不,她才顿了顿,那太后娘娘就发问道:“这可怎么是好啊?头朝下可是难产,要是胎位正不过来,可是要一尸两命的。”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脸上装作沉重道:“是啊,林少奶奶是头胎,没想到就遭了罪,当时林少爷哭的稀里哗啦的,完全没有一点公子哥的形象了。我看着林少奶奶那模样,只怕是不行了,便好心问了一句林少爷:要是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你是要大人呢,还是要小孩呢?你们猜猜那林少爷是怎么说的?” 这时候两个老人家开始动脑筋了,老王妃皱眉想了想道:“那林少爷肯定是要小孩,头一胎呢,弄不好是个男孩。” 太后娘娘也跟着想了起来,拧眉说:“哀家觉得,他会要大人,怎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孩子没了可以再怀,大人没了,这辈子的缘分也就断了。” 刘七巧笑着说:“太后娘娘果然是个明理的,”她说着,又朝老王妃那边看了一眼,老王妃也朝着刘七巧微微一笑,一副你看我这绿叶做的还不错的邀功表情。刘七笑了笑,继续道:“没错,那个林少爷也决定,要让林少奶奶活着。可是……”刘七巧又顿了顿,见众人又睁大了眼睛,才继续道:“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要林少奶奶活着,那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于是,奴婢大胆的想了一个法子,为林少奶奶剖腹取子。” 这话一说出来,几个年幼的宫女都忍不住轻呼出了声音,自知失礼之后,急忙低头捂着自己的嘴。就连一旁的容嬷嬷也长大了嘴巴,被吓的无言以为。 太后娘娘紧张的看着老王妃,一脸不可置信的说:“这怎么可能?剖腹取子,只怕死的最后还是这苦命的少奶奶吧?” 刘七巧脸上神色很淡定,正想笑着继续说下去,外头的张公公拉长了嗓子道:“杜太医觐见。” 太后娘娘正听到兴头上,凤眸微蹙,略略沉吟:“这会儿太医来干什么?” 老王妃小声道:“是我喊他来的,他和七巧是旧识,七巧说的这事儿,他也知道,太后娘娘何不传他进来,再好好问问。” 太后娘娘这时候有些了然了,点了点头,命张公公传杜若进来。 杜若走至偏殿,一直只是毕恭毕敬的低着头,至太后娘娘面前,才一甩袍子跪下行礼道:“臣杜若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娘娘随意抬了抬手道:“杜太医免礼吧,张公公赐坐。” “谢太后娘娘。”杜若恭敬的谢恩,起身退到一旁。 刘七巧看了一眼杜若,他一直低垂着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自己,见杜若敛着袍子坐下,不禁感叹道:这才是天子近臣啊,在太后娘娘面前还能混到个临时座位。 太后娘娘见杜若多有拘谨,便开口道:“杜太医,我们这会儿正在听这位姑娘说故事,听说你跟她是旧识,你说说她这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随便编的拿出来骗我这老婆子,哀家就要治她的罪。” 杜若方才一直不敢抬头,这会儿听太后娘娘这么说,自然是毫无顾忌的抬起头,却看见刘七巧正亭亭玉立的站在他几尺远的地方。一身绿色的衣裙群,清雅飘逸,脸上未施脂粉,但是肤色健康白嫩。若不是前几日她饱受了癸水之苦,她的脸上应该还能多一些红润之色。 杜若一下子觉得自己卡带了,愣了半天之后,才硬着头皮道:“微臣和七巧姑娘之间,确实有过几面之缘,不知道七巧姑娘说起的是哪个故事?”杜若略略思忖,想起前几日那被宣武侯府的马车撞伤的产妇,便索性大着胆子道:“不过最近微臣倒是有一个新鲜的故事,想讲给太后娘娘听听。” 刘七巧见杜若这种一本正经的模样,俊美的容颜绷的一丝不苟,用现代的人说法就是,说不出的萌哒哒。刘七巧略略清了清嗓子道:“杜太医,您还是先告诉太后娘娘,那林家少奶奶最后是活了还是死了?你这进来的时辰不好,少奶奶的命可全捏在你的手上呢!”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太后娘娘忙道:“对头对头,先把头一个故事讲完,再说后一个,今儿哀家就听你们讲故事了。” 杜若恭恭敬敬的朝着太后娘娘那边作了一揖,开口道:“回太后娘娘,那林家少奶奶现下已经痊愈了,他家哥儿的满月宴,微臣和七巧都去过,母子平安,再过个几年,就可以生二胎了。” 太后娘娘听了直摇头:“哀家让你来是讲故事的,不是让你来汇报工作的,你们听听,好好的一个故事,被他一说,没半点儿意思了,算了,七巧还是你来说吧。” 杜若听太后娘娘这么说,脸上顿时一红,起身告罪:“太后娘娘恕罪,微臣愚钝。” 刘七巧见了杜若的小模样,心情甚好,于是又继续道:“那奴婢就把方才那个故事后面的事儿再细细说一说。”刘七巧绞着手中的手绢,继续道:“后来,我跟林家的老爷太太说,要救你们媳妇,只能这一个办法了,再拖下去就是一尸两命,喜事就要变成丧事了。这时候大家就都犯难了,古语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己没有经过父母的同意,是不能随意造成创伤的,林家少奶奶要是不来这一刀,那她只有死路一条。这时候林少爷道:我也是读圣贤书的人,也知道这句话,可是身体发肤再重要,那也比不过人命啊,我媳妇活着,她身上多个伤口没什么,她照样能陪着我说话弹琴、举案齐眉;可若是她死了,就算有个全尸,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过就是一个不能动的死物,过不了多少年,就化成了灰,还不是一样损了父母给的身体吗?还不若多活个几年,孝顺父母、伺候公婆,来的实在。” 大家听到这里,纷纷点头,太后娘娘更是赞同道:“这林少爷真是难得通透的读书人,没读死书,不是那种迂腐的书生。” 刘七巧点点头:“是啊,因为有林少爷的理解和支持,我给林少奶奶剖腹生子,总算皇天在上,母子平安。如今林少奶奶虽然肚皮上多了一道疤痕,可她还是个活生生的少妇,还能和林少爷有一辈子的好日过。” 老王妃听到这里,沉吟不语,过了半响才抬起头看着皇后娘娘道:“如今皇上虽然正当壮年,但是后宫无主,储君未立,太后娘娘即便看在这些份上,也应该想着法子多活几年,皇上是你打小疼大的。大雍朝开国至今,有几个太后是自己亲儿子当上皇帝的?” 太后娘娘也越发动容起来,想了半天,眼角都有些湿润了,才缓缓道:“这人砍去了一条腿,真的还能活吗?” 刘七巧知道,这时候的病人很脆弱,最需要的就是医生的鼓励和支持,这就跟医院里很多明明条件很好的产妇,在阵痛之前,总会怀疑自己能不能挺得过去,顺产出孩子来。 “太后娘娘不要怕,一条腿不算什么,打仗的年代,那些军前将士,别说是一条腿、一个胳膊,就是两条腿、两个胳膊没有了的,也不少,人家还不是好好的能活着吗?再说太医院里的太医们个个医术高明,一定会用最稳妥的办法,为太后娘娘截肢的。” 太后娘娘想起年轻时候跟着老皇帝接见那些有功的将士,确实有不少是残疾人士,可人家还是活的好好的,顿时又鼓气了一点勇气。 “哎,身为太后,却身患重疾,最后连自己的腿都保不住,真是让天下人耻笑啊。”作为太后,其实锯腿不光是一件身体上的大事,更是一件心理上的大事。所以刘七巧顺利的摸到了结症,来缓解太后娘娘在心理上的担忧。 “太后娘娘这一点也不用担忧,等太后娘娘的伤好了,七巧亲自为太后娘娘做一个义肢,只要装上之后,太后娘娘可以跟以前一样走动,外人绝对不会看出太后娘娘的不同的。”作为太后,经常要参加国宴,这种场合难免需要她出来一下,所以面子工程很重要。刘七巧决定,好事做到底,干脆研究研究义肢算了。 “此话当真?”果然,在太后娘娘听说还有这个东西之后,脸上郁闷的表情又散去了不少,眸中甚至带着几分期待道:“若是还能让哀家站起来走几步,那哀家便应了这事儿。” 众人脸上皆露出如释重负的感觉,老王妃眼角的皱纹都笑出了褶子道:“你呀早该答应了,身子的事情,怎么好如此拖拉呢,你可是大雍的顶梁柱啊!” 太后娘娘心头的顾虑被刘七巧一点点的引导并且解决。杜若坐在一旁,看着刘七巧就像是一件流光溢彩的美玉,散发着光芒。她那样自信的引导着病人,朝着医生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其实对于刘七巧来说,医患关系学、病患心理学这些,她在大学时候都是学习过的。进入妇产科以后,因为现在妇女地位提高了,所以心理素质差的也很多,有时候需要医生有极度的耐心来劝慰。不过刘七巧在她病人的眼中,从来不是一个有爱心和有耐心的医生,因为她的最强项是严厉。所以当面对太后娘娘这种极度高贵的病人的时候,刘七巧也只能收起了自己的严厉,重新捡起被自己抛弃了多年的其他技能。 容嬷嬷见太后娘娘终于答应了让太医们治疗,老怀安慰道:“也不枉老王妃大老远的跑一趟,总算只有她能劝的动你。”容嬷嬷说着,双手合十念了几声佛。又转身对站在一旁伺候着的宫女道:“你们还不快下去,给七巧姑娘和杜太医都上一杯茶来,这说课做的也忒不容易了些。” 刘七巧故作不知道:“奴婢可不是来做说课的,奴婢就是来给太后娘娘讲故事的,承蒙太后娘娘捧场,不嫌奴婢啰嗦,奴婢感激不尽了。” 这一番又是惹得太后和老王妃笑的不止,只指着刘七巧道:“这姑娘的嘴巴,尽比街上的说书先生还强些了。” 杜若抬起眼皮,又悄悄的看了一眼刘七巧,心中的温情一丝丝的越发扩大了起来。他又细细打量了一下刘七巧今天的装扮,才发现前几个月还是一马平川的刘七巧的胸口,竟然有了些微起伏的弧度。杜若心中生出满满的甜蜜来,他的小媳妇刘七巧终于要接近她的飞速发育阶段了。也许不久的将来,等到刘七巧及笄的那一天,刘七巧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姑娘了。 刘七巧抬起头,和杜若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正着,这才略略低头,捧了宫女们送上的一杯茶慢慢抿了一口,嘴角微微带笑。她自然不知道,方才杜若看她的那一眼,包含了多少的深意。 一时间偏厅安静了下来,一件大事落下我帷幕,众人心中都多了一份坦然,这时候外头忽然间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慌慌张的说:“太后娘娘,四皇子忽然发了惊风,这会儿已经没气了!景阳宫乱成了一团!敏妃娘娘已是哭成了个泪人了!” 杜若闻言,立马从凳子站了起来,问那小太监道:“可去太医院请太医了?” 那小太监道:“景阳宫那边已是派人去了,只是太医院路远……” 杜若不等他说完,便往外走了几步,转身道:“太后娘娘,微臣先去景阳宫看看。”   ☆、第56章 出于医生的本能以及职业道德,扭头看了一眼杜若匆匆离殿的背影,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道:“太后娘娘,请允许七巧也去看看。” 太后娘娘也是急的如热锅上蚂蚁一般,皇上子嗣单薄,年过三十才有四个儿子,如今这敏妃的四皇子正得皇上的宠爱,刚刚过了周岁,极是讨人喜爱的。 “你们快去!”老太后一脸焦急的说道,又对张公公道:“快去备了凤辇,哀家也要去瞧瞧我的孙儿。” 刘七巧几步就走到了杜若的身边,平常在宫里专门为杜若背药箱的小太监就在门口候着。杜若忙对方才来传话的小太监道:“你快些前面带路,别耽误了时辰。” 刘七巧虽然是产科医生,但是产科就在儿科的隔壁,平常小孩子头疼脑热的她也见的多,方才听那小太监言语形容,只怕是那四皇子高烧不退,引起了高温惊厥,造成暂时性的休克。这种症状对于六岁以下脑部没有发育完全的幼儿来说,不算是一种很罕见的病。她在值夜班的时候也曾接手过几个,基本上只要抢救及时,孩子的生命是没有什么危险的。 但是抢救的时间必须是越快越好,否则婴儿脑部长期缺氧,很容易造成脑部创伤,就算治好了,难免会落下一些傻、呆、愣的毛病。如果这种毛病落在一个皇家的男孩身上,基本上他的将来,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那小太监脚下生风,跑的很快,杜若紧跟其后,刘七巧也步步追着。不一会儿三人就来到了景阳宫门外,还没进门就能听见里头是哭声震天,一派孩子已经夭折了的光景。 杜若连忙进去,几个宫女匆匆迎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痕把杜若引了进去道:“敏妃娘娘正在里头呢。” 刘七巧跟着进去,见一个貌美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肉滚滚的男孩,哭的梨花带雨,那男孩脸色苍白,似乎是已经没了呼吸。 杜若正要给敏妃娘娘请安,刘七巧却连忙开口道:“这位娘娘,快把你的孩子放下,他还没死你,你再抱紧一点,他可就真的会被你抱没气了。” 那娘娘一听,抬眼见是杜若来了,急忙把孩子放下了,一双泪汪汪的红眼睛看着杜若道:“杜太医,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救救四皇子啊!” 刘七巧见她哭的伤心欲绝,半点没有贵妃娘娘的做派,心中只叹道:愣是什么高贵的女子,对于自己至亲至爱的关心,那是藏也藏不住的。 杜若上前,首先把了一下四皇子的脉搏,刘七巧上前,伸手在四皇子的额头上探了探,将孩子微微侧卧,立即伸手去解开他身上的衣服。 这会儿正是六月天气,穿单衣也不觉得冷的时候,这四皇子身上却穿着厚厚几层衣服,没有被捂死也算是命大了。 “你干什么?”敏妃这会儿已经静下了心神,开口问刘七巧。 刘七巧一边帮孩子解开衣扣,一边道:“他发高烧,你们给他穿这么多衣服,体温散不出去,才会发生方才的现象。”刘七巧说着,已经把孩子的衣服脱至只剩下一层薄薄的中衣,又吩咐道:“快去打一盆热水来,给他擦擦身体。” 这时候杜若已经松开了四皇子的脉搏,从一旁的药箱中拿出了一个银针,对着四皇子的人中轻轻戳了下去,四皇子原本已没有任何动静的身子忽然抽了一下,紧接着轻声抽噎了一下,眼眸微微有些张开,细声细气的哭了起来,显然还是虚弱之极。 敏妃见状,急忙冲上了前来,跪在床榻前道:“我的儿啊,你可吓死娘了。” 这会儿小孩子已经救了过来,刘七巧把孩子的衣服解开,露出肉嘟嘟的肚皮和圆滚滚的胳膊,她拿起一旁宫女绞干的汗巾,开始为小孩子擦身子。 刘七巧很有技巧的用方才四皇子身上脱下的小褂子,盖住了他肚脐以及胸口等部位,开始为他擦洗身子。主要部位是后背、腋窝、大腿内侧以及脖颈。 这个时代没有快速降温的药物,所以擦身子肯定是最快的物理降温手段。敏妃在一旁看着,很想上前搭把手,可看见刘七巧娴熟的动作之后,也安下了心思。 杜若继续给四皇子把脉,然后又翻了一下他的眼皮,观察一下现状。小孩子这会儿有了反应,便开始哼哼唧唧起来,可惜四皇子只有一周岁,还不会说话,于是大家听起来也就是断断续续的哭声。 哭了一会儿,声音也停了,敏妃顿时又睁大了眼睛,急忙问道:“我的孩儿怎么样了?杜太医,他怎么又没声音了?” 刘七巧还在给四皇子擦身,转身看了一眼敏妃,安慰道:“他累了,睡着了而已。”四皇子虽然只有周岁,可是宫里的孩子养的太好太肥,白白胖胖,总有个二十斤的分量,刘七巧把他抱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擦身子,这会儿已经累的直不起腰了。她一工作起来,就忘了自己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不是前世医院里年近三十的女汉子。 刘七巧把四皇子放下,指挥一旁站在的宫女道:“来来来,你来,拿衣服盖住他的胸口和肚脐,小心受凉,然后擦后背、腋下、大腿内侧、直到他的体温降下来为止。” 杜若看刘七巧忙的满头大汗,接过刘七巧怀中的孩子,趴在了床榻上,从针囊里面又拿出了三梗银针,用手指探了探穴位,对着四皇子大椎穴的地方扎了下去。不过片刻,就把银针拔了出来,从药箱里有拿出一个透明的罐子,点了火折子在里头走了一圈,对准方才那三个针孔处,按了下去。只见里头冒出几滴血珠,颜色比正常的血色暗了许多。紧接着,杜若拿走了透明罐子,接过宫女手中的汗巾为孩子擦干了后背。 刘七巧看杜若动作娴熟,顿时就生出几分敬佩来。抬头看了他一眼,眸中含笑。杜若转身对敏妃娘娘道:“娘娘切忌要让四皇子把热度发出来,不能在让他高烧不止了。” 敏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刘七巧又指挥着宫女按照她的办法给四皇子擦身,果然一炷香之后,四皇子的烧退去了不少。 这一阵手忙脚乱的,大家都有些累了,刘七巧更是觉得自己腰都直不起来了。杜若坐在一旁的靠背椅上,正就着茶几写药方,刘七巧抬起头来,见他鬓边的几缕青丝垂落了下来,额际还带着细细的汗珠,眼神却是那么柔软清澈。 刘七巧缓缓走到他的身旁,低头看着他一笔一划的写着,觉得若是真的有一天,他们两个人能这样形影不离的在一起,还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正当刘七巧又发春胡思乱想的时候,外头几位太医们都赶了过来。不能怪他们来得迟,要怪就怪太医院实在是有些偏远,位置在宫外。至于那些电视剧里面随随便便就能在宫里面出现的太医,刘七巧表示,那肯定是开了外挂的。当然作为男配角,他们有开外挂的目的性和必要性。 敏妃这时候已经完全的放下了心来,总算端起了娘娘的架子,恭敬有礼的迎接了几位太医,并让他们一一为四皇子把脉。众人纷纷表示,四皇子已经越过了鬼门关,这会儿病情稳定了下来。 敏妃感叹道:“幸亏杜太医在永寿宫,不然的话四皇子今日只怕在劫难逃了。” 正说着,太后娘娘的凤辇也到了,这位更慢,那是因为她腿脚不便,一番动作都要别人服侍,所以匆匆忙忙之下,准备这个准备那个,到现在才赶过来。大家都来了,却惟独没有见皇帝,似乎很不合理,敏妃恭恭敬敬的对着坐在肩舆上进来的太后娘娘福了福身子道:“臣妾知道皇上忙于公务,故而并未差人去御书房通报。” 太后娘娘行动不便,只是在外间朝着里头看了眼,嗔怪道:“你这孩子,未免也太老实了,要是四皇子有个好歹,皇上非发落了你不可。” 敏妃一脸坦然,一副问心无愧的表情,太后娘娘见了也便心软了道:“罢了,哀家素来知道你最懂规矩,按理后宫的人,是不能擅自去御书房的。不过这会儿四皇子既然已经转危为安,你好歹也要差人去报个平安。” 既然是太后娘娘发话,敏妃没有拒绝的道理,便微微一笑,差人去前头递话去了。 太后娘娘见众位太医都在,便也趁着这个档口,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道:“哀家年纪大了,本来是想随先帝去的,无奈皇上如今子嗣单薄,哀家实在是放心不下他一个人,今儿便应了你们的奏,就算少了一条腿,哀家也要全了这份母子之情。” 众人闻言纷纷感动,更有甚者已是嘤嘤哭泣,落下泪来,刘七巧不得不感叹,能混到这里头来的人都是高手。正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杜太医见太后娘娘松了口,未免一阵疑惑,这就跟一个钉子户一直不肯拆迁,忽然有一天他告诉你他愿意搬迁了一样,惊喜之余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不过,当他侧过头,看见站在杜若一旁,正弯眸看着太后娘娘的刘七巧的时候,他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 四皇子已安然入睡,众太医纷纷告退,杜若拟好了方子,递给杜太医看过之后,杜太医便交给了身边的小太监,命他去太医院配药熬制。 刘七巧这时候也已经放松了心情,才想起方才那个装扮华美的女子是后宫的嫔妃,自己刚才的态度只怕不是太好。所以等太医离去之后,刘七巧恭恭敬敬的给敏妃娘娘行了万安礼道:“娘娘千岁,恕七巧方才冒犯之罪。” 敏妃正坐在床沿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眼神上下打量了刘七巧一眼道:“你不是宫里的宫女?” 这时候太后娘娘拄着拐杖上前,凑着看了一眼四皇子:“我的乖孙儿没事了吗?” 敏妃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点点头:“这会儿睡的安生,烧也退了。”敏妃的视线又转到了刘七巧的身上,继续道:“还要谢谢这位姑娘。” 太后娘娘由张公公扶着,坐到了肩舆上道:“行了,七巧,老王妃还在永寿宫等着你呢,你快跟哀家回去吧。” 敏妃送了太后娘娘和刘七巧出去,杜若也起身告辞。不一会儿便有小宫女进来,凑在敏妃的耳朵跟前小声道:“娘娘,奴婢打听到了,方才那位姑娘是老恭王妃带进宫的,太后娘娘原先一直不肯医治腿疾,今儿老王妃和这位姑娘劝了一下午,居然就答应了。” 敏妃暗暗点头,这样处变不惊、不卑不亢又做事麻利的丫头,宫里都没几个,没想到恭王府却有这样的能人。 杜若回了太医院,杜二老爷正在里头等他,见他来了便道:“是太后娘娘传你去永寿宫的?” 杜若摇头,嘱咐小太监放下了他的药箱,拿着银针消毒清洗,边道:“是恭王传我去永寿宫的,给刘七巧做个实证的。” 杜二老爷见杜若脸上带着笑,一脸春心荡漾的模样,捋着山羊胡子道:“七巧的医术了得,没想到她的口才更是了得,要知道我们太医院的太医,车轮战了整整半个月,连皇上都屡次劝慰,太后娘娘都不肯松口啊。” 杜若点头,笑着道:“还是太后娘娘舍不得皇上,想要多帮衬着皇上。” 两人心情大好的一起下值回家,杜老太太见叔侄两人一同回府,非邀着一起用晚膳。两人推脱不成,便也只好答应了。刚摆好了晚膳,忙了一天的杜老爷也从药铺回了家,杜老太太连忙让丫鬟又摆了一副碗筷,祖孙三代一起吃了起来。 杜太太和杜二太太得知后,匆匆从各自的院子里赶过去服侍。 “我听外头丫鬟说,前几天我们宝善堂被送来一个给马车踢伤的孕妇,后来出宝善堂大门的时候,孕妇还没醒,可孩子已经生了出来,听邻居们说,也没听见那孕妇哭喊阵痛,这孩子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杜老太太上了年纪,跟以前的老姐们也不怎么往来,在家也颇觉无趣,便让丫鬟们讲讲这几日外头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杜老爷一听,顿时脸色就不好了,不过这院子人多嘴杂的,也不知道谁在外面听见了,回来乱说也是有的。虽然他已经给了那户人家封口费,可当时的路人,还有左右邻居,确实也堵不住这悠悠众口。 那家生孩子不是喊破了喉咙,偏生宝善堂静悄悄的就生出一个孩子来,人不奇怪才怪了。 杜老爷看看杜老二爷,杜二老爷看看杜若,杜若抬头就见她娘和二太太一起进来,忽然灵机一动,想了想道:“那产妇还没足月,孩子就跟猫儿大小,生起来极快,所以也没喊几声,当时爹和二叔都在,都看见的对不对?” 杜老爷和杜二老爷立即表示赞同。杜老太太道:“下次有这种事情,还是请了稳婆去再生也不迟,男人进产房总归是不吉利的,你还没忘了你二十多年多管闲事造出来的孽吗?差点儿没了大郎,我这辈子都记恨着这事儿呢。” 杜老爷连忙点头表示听从,杜二老爷道:“当日不过就是凑巧,人就伤在宝善堂的门口,不能见死不救。” 两位太太上前为两位老爷布菜,杜老太太捡了几样荤菜吃了一口道:“是这个道理,但家里稳婆多的是,你等个一刻片刻有什么关系?当我没生过孩子吗?你们两个哪儿来的?” 两位大老爷们顿时噤声,杜若吃了两口蔬菜,看着杜老太太桌面上几乎清一色的鸡鸭鱼肉,又看看老太太最近略显丰腴的脸颊,喊了一旁服侍的丫头过来道:“老太太最近的菜色要改一改,不能吃这么油腻,天热了吃一些清火的。” 杜老太太笑着道:“过几日我要去庙里听大师讲经,你们不知道那群老姐妹的嘴有多狠,我不趁这几天长些膘,她们还当你们苛待我了。” 杜若闻言,顿时无言以对,脸上一副颓然的表情。 在说刘七巧跟着太后娘娘回了永寿宫,太后原本是想赏些东西给刘七巧的,但是被老王妃给拦了下来道:“她就是一个胡打海摔的乡下丫头,在王府里头跟着我大儿媳,如今领了二等丫鬟的差事,还有一堆人眼红着呢,太后娘娘可千万别给她添颜色了。” 这话正和刘七巧的心意,她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穿越女而已,若不是她的专业技术能帮助到这里的人,刘七巧觉得她这会儿一定是一个泯然众人的乡下丫头。 “老太太说的对,太后娘娘还是收起赏赐,让七巧做一个平平常常的丫鬟吧。再说奴婢我就算从宫里面空手回去了,老太太自然还是会给奴婢赏赐的,奴婢还想过几年清清静静的日子。” 太后娘娘想了想,觉得刘七巧说的有道理,她一届王府丫鬟,若是在宫里得了赏赐,少不得会传出什么风声,到时候反倒害的她不清静了。于是便点头道:“那行,那就依了你们的意思。”她又看了一眼老王妃道:“你可得给我好好赏赐这丫头,回头我再把你赏赐的东西都给你搬回去,保准你亏不了。” 老王妃打趣道:“哎呀呀,听听,害怕我亏待了这丫头不成,原来我在你心里头就是这么个小气人儿?” 众人都笑了起来,容嬷嬷捂着嘴道:“老王妃这就错了,我们太后娘娘的好东西多着呢,你不趁此机会好好挑几样去,岂不亏了?” 老王妃笑道:“这感情好,瞧瞧你得用的老人,竟向着我这外人,太后娘娘还不快拿了钥匙去数数,别库里的好东西都让给她们给搬空咯!” 容嬷嬷闻言,立马就装作生气道:“你说说,这下好了,奴婢算是白做了好人,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太后娘娘也笑了半晌,见天色渐渐黑了,便想请老王妃和刘七巧留下用晚膳。老王妃看看天色道:“我们还是先走了,天黑了路上不好走,外头家里的下人还等着,一会儿又要递牌子请人进来问了。” 太后娘娘见老王妃这么说,也不强留,又说了几句贴己的话,便命下人送了她们出去。临走时老王妃还安抚着太后娘娘道:“等过几日,我再进宫看你,你只管把心放宽咯。”太后娘娘自是点头,目送老王妃带着刘七巧离去。 待老王妃走后,容嬷嬷上前,给太后娘娘身上加了一条薄毯子道:“奴婢方才在景阳宫打听过,老王妃身边这位姑娘,惯是做事妥帖伶俐的、竟比太医院里训出来的医女还谨慎几分。” 太后娘娘点了点头,端了茶盏抿了一口道:“那些个女医,大多是没入宫中的官婢,不过就是被太医院的人挑拣出来伶俐一些的,能有几个是真懂艺术的呢?说白了还不如外头的稳婆。” 容嬷嬷眉梢挑了挑,带着淡淡的遗憾,凑上前道:“要是这丫头早个半年出现,梁贵妃也不至于就这么没了,听说最后孩子出来了,是个男胎呢。” 太后娘娘凤眉微蹙,摇头道:“这就是命数,半点儿也不由人。”太后娘娘忽然想起了什么,挑眉问:“这小梁妃也进宫快三个月了,怎么倒是半点消息也没有呢?” “这个,奴婢也曾问过她身边的宫女,说是正在调理。如今皇上与她还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怕是好消息也快了。” “这后宫的女子,最怕的就是怀不上龙裔,可换个说法,这最闹心的,也就是怀上了龙裔。这怀胎十月,男人的心早就在别的女人身上绕了一圈了。要是生了个儿子也就罢了,以后还有个依靠,最怕出来还是个闺女,那就得不偿失了。女人的身子一旦生过了孩子,又怎么能和做姑娘时候相比呢!”太后娘娘说着,眉宇就一直没有松开,仿佛是缅怀着她曾经挫败的过去。不过好在她是受上天眷顾的,所以她生了儿子,当了太后,如今可以独步天下了,结果老天爷却还是要了她一条腿。 刘七巧跟着老王妃的轿子来了宫门口,外头的下人也已经等的有些心急了,见老王妃出来,都迎了上来,众人扶着老王妃上了马车。 老王妃在马车中坐好了,刘七巧转身掩了帘子,也恭恭敬敬在一旁坐好。老王妃看着刘七巧道:“七巧,今儿你确实立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刘七巧想了想,抬头看着老王妃道:“老祖宗,七巧不想要什么赏赐,但只有一点,想请老祖宗应了我。” 老王妃见刘七巧言辞恳切,却又不像是在求赏赐,不禁有些好奇道:“七巧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刘七巧嘴角微微一翘,带着几分娇羞,略略低下头道:“我爹让我进王府,是想我能学一些王府的规矩,以后嫁人能让人高看几分,说我是王府里当过大丫鬟的,并不是普普通通的乡下丫头,所以我才愿意进王府来,我是不愿意让我爹为我操心。”刘七巧说着,抬眼略略看了一眼老王妃,继续道:“我爹没有想让我做小的意思,奴婢也没有这个想法,所以想请老祖宗……” 老王妃听到这里,心里顿时就一门清了,伸手打断了刘七巧的话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吧,若是王妃和二太太有这份心思,我自会为你回绝了她们的好意。” 刘七巧这会儿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来,她虽然答应了她父亲进王府,但王府毕竟是一个□□的地方,虽然目前看来王府的几个主子都比较开明,但是万一谁脑子热了起来,可是说不定的。不过这一切最关键的理由是,刘七巧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杜若了,已经真的萌生了一种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冲动。所以,她一定要时刻注意着,不能让任何桃色新闻染上她。 “多谢老祖宗成全。”刘七巧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老王妃抬头看着刘七巧,带着几分试探问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府里多少丫鬟想着法子要往少爷们的房里去,你怎么就一点儿上进心也没有呢?大少爷如今封了世子,将来就是王爷,莫非给将来的王爷做个侧妃,还辱没了你吗?” 老王妃说的没错,若是将来周珅继承了恭王的封号,那么秦氏就是王妃,按照大雍的制度,似乎是可以册封两个侧妃的。听府里面丫头的不完善汇报,恭王如今就有一个侧妃,还有另外一个侧妃虚悬,几位姨娘正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呢。 其实刘七巧在读《红楼梦》的时候,是很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丫鬟们宁可一头碰死,也不愿意离开贾府的。后来她自己进了王府,才略略明白了一些。先说衣食住行吧,刘七巧在牛家庄的时候,觉得一天三顿,晚上能吃一顿肉,日子过的好像也不错了。衣服能穿全棉的,不打补丁不脏乱,出门也算很体面了。 但是进了王府,物质生活真的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那些杂役丫鬟没体会到,她这个空降的二等丫鬟算是真真正正的体会了一把。 二等丫鬟穿的衣服就已经是绸缎做的了,每人每月还有一两银子。遇上王妃这么好的主子,三天两头的赏东西,几年的私房钱都够给自己备嫁妆的了。再说吃的,刘七巧家以前吃的是糙米自己加工成精米的米。如今她作为二等丫头,可是□□米,若是当了主子,就可以吃碧梗米。住的地方不用说,刘七巧家那在牛家村算是土财主了,几间上好的瓦房虽然是新的,可是能跟王府比吗?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再说出门,刘七巧以前出门只能坐自家的牛车或者王老四的驴车,王府里出门那都是豪华马车。 享尽了荣华富贵之后,如何才能适应自家的狗窝呢?这实在是一个折磨人的问题啊!所以《红楼梦》里的丫鬟们,一个个努力转职,希望能成为小三或者小四,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刘七巧这几日在王府过的,也觉得自己快被这奢靡的生活给腐朽了,更何况那些发现自己进入了天堂的小丫鬟们。 但刘七巧毕竟是穿越女,思想觉悟高一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所以她这么回答了老王妃:“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更为有说服力的:“黄金万两容易的,知心人一个也难求。” 老王妃看这刘七巧冷不丁冒出这两句文绉绉的话来,但她还是听懂了,笑着道:“你这习性,倒是跟我那孙媳妇差不多,说出来的话一套一套的。我还记得当初,原先我那孙子也是看不上她的,后来看过了她写的诗词之后,便应了这门婚事。” 刘七巧低着头不动声色的翻了翻白眼,心道我们还真的是老乡来着,不过……她那一套我可看不上。 “奴婢这就是随口说的,哪里能比的上少奶奶,她那是出口成章了吧。” 老王妃表示赞同的点头,然后道:“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也算我这孙子有福了,娶到一个又有才又有德的媳妇。” 刘七巧又低头叹了一口,觉得有点同情被蒙蔽的老王妃,只怕你这孙媳妇是又无才又无德的人了。 周珅从玉荷院外头进来,看见秦氏围着一个火炉子,把自己曾写过的诗作一张张的往火堆里头丢。那极薄的纸笺在火上轻轻一烤,扑起一团的焰火,转眼就变成了一层薄灰。秦氏见周珅进来,忙放下了手中的手稿,让翠屏收了东西,自己迎上去为他宽衣,换上家常穿的外袍。 “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周珅神色淡淡,扫了一眼翠屏手中的东西,发问道。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有些诗稿,写的不尽如人意,所以便烧了。”秦氏不咸不淡的说着,脸色平淡。 “哦,拿来我看看?”周珅坐下来,转身问翠屏要了那叠纸笺,一张张的翻看。指着其中的一首吟诵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一首好,这一首我极喜欢,写的这么好,烧了多可惜。”周珅说着,伸手拉过秦氏,让她坐在自己的一侧的腿上,低头细细看她的眉眼。 秦氏的容姿并不算是最出色的,不过她向来精于装扮,低垂眉宇的时候带着几分楚楚可怜欲语还休的情态,让周珅很是喜欢。秦氏微勾嘴角,轻声道:“好是好,却太过伤感了些,如今我怀着孩子,还要多开怀一些的好,以后便戒了这些吟风弄月,一心一意的服侍相公,伺候公婆,照顾麟儿,不是更好吗?”秦氏说着,一双明媚的眸子盯着周珅看了一眼,眸光如春水涌动,让周珅心下一阵柔软。递了纸笺,声音略带沙哑道:“辛苦娘子了。” 刘七巧和老王妃回到王府之后,当夜老王妃就赏了刘七巧几样首饰,却也并不是特别贵重之物,都是平常姑娘们常带的。刘七巧对于赏赐从不拒绝,一转眼回了青莲院,便挑了一样送给了青梅。 王妃又特意把刘七巧喊了去问话,刘七巧只一五一十的把今日下午在后宫里面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王妃闻言,暗暗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又瞧了一眼刘七巧今日这身装扮,深敢自己没有这么好的命,怎么就生不出一个这么灵秀的闺女来。那两个庶女虽然拿出去也是不差的,可就是没有刘七巧这般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大方得体。 二太太更是一个急性子的人,当夜回了自己的院子,便在二老爷的枕边吹起了枕头风道:“你没看见那姑娘,说出去没人信是乡下丫头,容貌到不是最紧要的,紧要的是那通身的气派,便是比我家菁儿,也是不差的。我寻思着这刘二管家不是家生子,估摸着要是王爷那边要去,他还能舍得些,这事儿也是要论先来后到的,不如我明日就跟老祖宗说了,省的到时候被大房那边占了先儿。” “你瞧瞧,这说风就是雨的,一个丫鬟被你夸的跟天仙一样的。”与二太太的热情想比,二老爷有些不以为然道:“眼下那边还怀着呢,你看上人家的丫鬟了叫什么事儿,好歹等人家孩子落地,才能提这个事情,你最近管家不累吗?越发喜欢当媒婆了?” 二太太给二老爷泼了一盆冷水,也清醒了一半,想了想果然是这个道理,便寻思着道:“那就再等等,左不过到今年年底,那边两个就都生了,到时候王府也该清静清静了。” 二老爷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难说,这几日王爷天天往军营跑,明眼人早看出来了,皇上指望着王爷呢,没准哪天一道圣旨下来,就要往北边去的。” 二太太如醍醐灌顶一般,从床上爬了起来道:“王爷要去北边,这可是天大的事情!怪不得我听那边屋里传出话来,说是要王爷这几日就要上书定世子的封号了。” 二老爷翻了一个身,慵慵懒懒道:“折子已经在礼部了,估摸着这几日皇上就该批下来了。” 二太太哎呀一声,把二老爷给扯醒了道:“老爷怎么不拦着呢?” “我拦着做什么?”二老爷不解问。 二太太温柔的靠上去,小声在二老爷身边道:“若是这么快就定下了世子,那老爷岂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二老爷听出二太太话里头的一些弯弯绕,翻身捂着她的嘴道:“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你嫁的就是恭王府的二老爷,不是王爷!”   ☆、第57章 王府的丫鬟都很守规矩,基本上没有几个是敢乱嚼舌根的。刘七巧回来之后照旧在王妃的青莲院当差,王妃想破格提升刘七巧为一等丫鬟,也被刘七巧给婉拒了。 “太太赏识我是好事,可七巧不想为此坏了王府的规矩。”刘七巧恭敬的站在王妃的面前,替王妃奉上她特意调配的花草茶,继续道:“七巧今年已经十四了,明年我爹自然是要来求了太太,把我放出去的,七巧统共也只能再服侍太太这么长时间,这一等丫鬟,总共也当不了多长时间,不如就算了,想青梅姐姐这样没日没夜的伺候着,奴婢可是个懒胚子。”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自己,没得就瞪了她一眼,佯怒道:“出了王府嫁了人了,难道就不要服侍人了吗?做媳妇的总是逃不掉的,到时候又要管家,又要服侍相公、孝顺公婆,你想懒也没处懒去了。” 刘七巧点头如捣蒜,不过王妃这时候的心思倒是开阔了许多,见刘七巧这样坦然的把刘老二的打算说出来,便也放下了对刘七巧的那一点点念想。只是还有些舍不得道:“只怕我被你服侍习惯了,到时候舍不得你走了。” 刘七巧只是抿唇笑笑,正这会儿,青梅已经领了杜若进来。原来今日又是给王妃和秦氏请平安脉的日子。 刘七巧见杜若进来,亲自去茶房沏了一杯茶奉上,见他正专心致志的给王妃诊脉,便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杜若替王妃诊断完了脉搏,刘七巧才上前,亲自把茶递到他手中。杜若微笑着接了茶抿了一口道:“王妃的气色倒是比上次又好了不少,连体态都看上去轻盈了许多。脉象一切正常,已经没有气虚之症了。” 刘七巧笑着道:“奴婢之前在大少爷的外书房看见药典上写了,山药是补气的上品,王妃如今有孕在身,不适应用人参之类大补的药材,所以奴婢命厨房做了一些枣泥山药糕。一来大枣补血,孕妇正是需要;二来呢,枣泥带些甜味,最近王妃忌口颇有成效,奴婢便给她开禁了。” 杜若也连连点头道:“是药三分毒,向来药补不如食补,七巧如今也可以开药铺做大夫了。” 刘七巧低头傻笑了一阵子,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被小鲜肉夸一句都能得瑟成这样,真是不好意思,于是刘七巧的脸颊泛红了。 王妃以为刘七巧羞涩,经不起夸奖,便道:“杜太医说的也是实话,以前看你挺大方的,今日怎么如此怕羞了起来。” 杜若也低下头,略略想了想道:“听说过两日法华寺的了然大师要开坛讲经,在法华寺里面做个小法事,我家老太太约了安靖侯家的老夫人一起去斋戒,不知王府有没有人去。” 王妃以前也是一个喜好礼佛之人,初一十五定是要去法华寺上香的,所以这习惯也遗传给了她的两位庶女。周蕙就是在上香的时候,听说了宣武侯家大少爷的种种恶行的。王妃动了动眼皮,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开口道:“听说安静侯家的二少爷身子一直不大好,也不知如今可曾好了?” 杜若和这安靖侯家的二少爷,说起来还真是难兄难弟。当时杜若病的七荤八素,连自家的两位太医都觉得快没救的时候,还是因为安靖侯家的老夫人给这二少爷纳了一个妾冲喜,这二少爷病好了,所以才感染了杜老太太,连夜请人买了方巧儿回来,决定冲喜。 不过后来杜若听杜二老爷说,那安靖侯家的二少爷不过就是风寒之症拖延的时间长了一点,以至于高烧不退,促发了喘鸣症,才看上去一副快活不长的模样。现在经过调理,已然是痊愈了。 “安靖侯二少爷的病已经全好了,只需好好调养,想来是无碍的。”王妃听在心里,略略有些放心,点了点头又问:“杜太医,如今我身怀六甲,不知道能不能去外头庙里走动走动?” 杜若听王妃这么所,喜上眉梢,但还是一如既往般温文尔雅道:“自是无碍的,况且在外头,遇上熟人聊聊家常,还能让太太心情愉快,总比闷在王府强些。”杜若抬起头,看了一眼刘七巧继续道:“况且,有七巧陪着,太太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王妃得到了杜若的首肯,心情很是舒畅,不一会儿刘七巧送杜若出门,因玉荷院那边已经派了小丫头来接,所以刘七巧和杜若连几句贴心话都没说成。 “四皇子的病好了吗?”刘七巧送杜若出正厅,捡了个空档问他。 “已经好了,只需再调养一阵子。”杜若看着刘七巧,眉目含情,带着几分不舍。两人走到门口,见左右没有丫鬟,杜若从药箱从刘七巧的肩上接过了药箱,从里头拿了一个三寸来高的白瓷瓶子,递到刘七巧的手中道:“既然你不方便把那药带进来,就吃这种丸子,一日三次,一次六丸,切忌,一定要服用,不然下次又有你受的。” 刘七巧连忙接过了药瓶子,藏在袖中,瞧瞧左右没人,又装作扯了嗓子道:“杜太医,那你可走好了,奴婢就不送了。” 外头来迎杜大夫的小丫鬟听见了,便也走到门口道:“杜太医请随我来。” 刘七巧回到自己房中,打开木塞子闻了闻里面的药味儿,不算很难闻,带着中药的馨香。既然是有那种用处的,大抵是那个什么乌鸡白凤丸之类差不多的药材。刘七巧不忍浪费了杜若的一片苦心,倒了一碗热水,就这服下了六丸。 当天王妃去给老王妃请安,便说起了法华寺和尚开坛讲经的事情。老王妃也是一个佛祖忠实的信仰者,当即一拍即合,决定带上全家,一起去法华寺投奔高僧。 刘七巧前世看过为数不多的几部宅斗小说,基本上老祖宗级别的人,都是日日青灯古佛,时时木鱼不离手的。不过也确实不能怪她们,在古代这样的社会,老年丧夫之后,是不兴搞什么夕阳红,黄昏恋的。而且这个时候多半媳妇都已经熬成了婆婆,掌握着全家的财政大权,所以……作为婆婆的婆婆,退居二线是显而易见的,这个时候眼睛也花了、头发也白了,以前还能靠做针线活消磨时间,如今也只有念念经了。 刘七巧想到以前她家楼下风吹雨打都不怕的那群跳大妈操的大妈们,觉得她们能生活在新时代还是幸运的。 二太太听了王妃的提议,想了想道:“我就不去了,我把你们都安排的舒舒坦坦的就好。” 老王妃道:“知道你忙,一大堆的事情要张罗,正巧安靖侯家的太夫人也要去,她家二少爷那事儿,干脆我腆着这长老脸去问问算了。” 二太太点点头道:“最近是把我给忙坏了,以前看着太太那么精干利落的,还当这是清闲事儿,如今我算是吃到苦头了,还是老祖宗在好,让我省了这么些年的心。” 王妃听了,心里很受用,总算是有人知道了她的苦处了。王府的当家人不做好,她如今怀着孩子,自然就撂了担子。 老王妃也感叹道:“当初老王爷去的时候,我也不是没动过分家的心思,不过后来想想,还是罢了,一来你们的哥儿姐儿的年纪还小,二来,二房的孩子借着王府的头衔,还能嫁的更好些。” 二太太听到这里,心里终究是有几分感动的,如今她那房大儿子还没娶媳妇,三个女儿也只有一个才及笄。没有分家的话,说出去总也是恭王府的闺女。若是分家了,可就不好说了。二太太看看温良宽厚的王妃、又看看慈母心思的老王妃,顿时觉得自己有时候是想的多了点。 不过*这东西就是这样,如果目标超过自己的实力太多,那么顶多也就是痴人说梦的想想。但是目标离自己很近,到了戳手可得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总会有一个贪婪的自己,告诉自己试试看吧,搏一把吧,你可以做得到。 二太太心思百转的想来想去,再看看一众人正聊的开开心心,又觉得自己怄气。 一屋子的姑娘们正和老王妃聊的开心,外头丫鬟来说,少奶奶也来给老太太请安了。自从秦氏上次在荷花池被刘七巧撞见之后,她便常躲着刘七巧,每次去王妃那边请安,也只当刘七巧是一个隐形人。今儿名知道刘七巧跟着王妃来给老太太请安,她却来了,倒是让刘七巧意外得很。 秦氏进门,见大家都在,恭恭敬敬的向各位长辈请安。四位小姐也向秦氏请安,刘七巧从请安中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周菁和周蕙两人,看秦氏的时候都带着几分不屑。而另外两个二房的庶女则明显对秦氏非常的崇拜。 “孙媳妇特来给老太太和太太告一天假,宣武侯府来人说,我母亲病了,孙媳妇想回去瞧瞧。”秦氏娇滴滴的开口,言语礼数都周全的很。 老王妃发话道:“既然是亲家母病了,那你回去看看是应该的,不用着急回来,你嫁过来之后,还没在娘家住过呢,过几日我和太太正好要去法华寺上香,估摸着也要在哪儿住上几晚,你在家住几日再回来也是一样的。”老王妃说着,招呼一旁的丫鬟道:“春月,去我库里拿几样药材,让少奶奶带去给亲家母。” 王妃也吩咐了青梅,去库里拿几样东西,一并交给秦氏带去宣武侯府。 秦氏回了宣武侯府,才知道了宣武侯夫人的病因。原来宣武侯夫人命不好,一直都不曾生出嫡子来,所以对从小生母就去世的秦氏和他弟弟比其他庶子庶女都高看几分。秦氏嫁入了王府,一直是宣武侯夫人引以为傲的事情,虽然这事儿其实是占了自己女儿的坑,但终究庶女的女儿嫁给王府将来的世子当正室,以后可以当王妃,说起来也是整个宣武侯府的体面。 秦氏虽然心里对这个嫡母不待见,面上向来是孝敬得很的。几番相问,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宣武侯半个月前上了一道册封世子的奏疏,被礼部一直压着,这几日正提上去给圣上裁夺,也不知是谁多嘴,说是宣武侯家的大少爷在街上撞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还当街逃逸了,所以圣上非但没有给批复,还把宣武侯给批评了一顿,直训他教子无方。 这下可把宣武侯给气的半死,回来就给了大少爷一顿家法。在没有嫡子的家族,庶子之间的继承权是平等的,所以二少爷的亲娘陈姨娘就跃跃欲试了起来。宣武侯夫人打小投资了人选,都已经快要收回成本的时候,怎么可能让她们截胡了呢?是以她气的上气不接下气,生生把这事情给拦了下来,打算等风平浪静的时候,重新再提册封世子的事情,希望到时候皇帝的记性可以差一点,不要再想起这个事情。也希望到时候自己这个庶子能安分一点,别再做什么夺人眼球的事情。 秦氏听宣武侯夫人说完,劝慰道:“太太还是少操这些心思,且等一阵子再看。但若是让二少爷继承了侯位,那就大事不妙了。”秦氏前世估摸也是一个宅斗文爱好者,为宣武侯夫人分析的头头是道:“太太虽然是嫡母,终究不是生母,我和翰哥儿的姨娘去的早,从小便跟在太太身边,除了太太便没有第二个娘了。可二少爷是有亲娘的,况且二少爷以前体弱,老爷怕太太照顾不周,是让陈姨娘自己养的,这骨肉连心的,以后他要是继承了爵位,还有太太您什么事儿?面上的功夫自然是要做足的,肯定也是一应做给外头人看,可这心里头偏着谁,谁又看不出来呢?” 秦氏顿了顿,继续堆着笑道:“不说别的,到时候二少爷的媳妇进门,她能不能把你当正经婆婆,那还两说呢!到时候岂不是连带这太太要受这些闲气?” 宣武侯夫人一听,果然是不得了的,若是这样,她还不如学着其他被庶子养的老太太那样,直接进庙里养老得了。 “亏你给我说了这一层,昨儿那不要脸的在我面前又哭又跪的,我将将就要被她骗了,还说她天生是做小的命,是她自己拖累了哥儿,好好的害的哥儿有娘的还比不上没娘的,你听听这话说的,岂不是说我苛待了她们娘俩,就顾着你们姐弟了?”宣武侯夫人一边说,一边叹息道:“幸亏你今儿回来,不然就老爷那个软耳根,只怕那不要脸的在耳边吹几天枕头风,魂都给勾过去了。” 秦氏听了宣武侯夫人这么说,便给她出主意道:“太太大可以这么回绝她们,就说老爷请旨册封世子,是因为翰哥儿的年纪到了,若是要给墨哥儿的话,还得等几年的,总要等墨哥儿稍微大一些才好。就说王府里头,听说我公公也才呈了请奏册封世子的折子,文信都已经二十了,这不也才刚刚有点消息。”秦氏为了这一点消息,可没少折腾,如今这事情总算是有了眉目,她的心思一下子放宽了,反倒忘了以前对王妃的恭敬,几日都不曾亲自去送这个送那个了。 再加上王妃身边有了一个刘七巧,秦氏见了她总有几分心虚,白日里见了,晚上也睡不好,索性每次都要避过她在的时候去才好呢。 宣武侯夫人看看这个混得很出色的庶女,心中老怀安慰,总算是散掉了点病气,笑着道:“等王爷归天了,到时候你就是恭王妃了。”她探了一口,挽着秦氏的袖子道:“你倒是也给你妹妹张罗张罗,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家,她被我惯坏了,我每每看上的,她总说这个不好,那个不行,连人家的面都没见过,就毫不留情的回绝了,正是让人不省心。” 秦氏想了想,拧眉道:“王府二太太家的大少爷,和月儿妹妹倒是同岁的,听说二太太也正帮他物色对象,不过我看着二太太似乎是属意她自家的那位侄女。不过……那姑娘从长相到人品,可没有一样比得上月儿妹妹的。” 秦氏正说着,秦巧月忽然从门外进来,见了秦氏冷哼了一声道:“姐姐管好自己就好了,何必还来管我,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命,可以嫁去王府,随便找一户人家嫁了,也就算了。” 宣武侯夫人听她这么说,顿时恼怒道:“你怎么可以这般和你姐姐说话呢?这姻缘本就是天定的,若是那天你没有生病,便是让王妃见到了你,难道她就会选你当她的媳妇吗?” 秦巧月冷哼了一声,扭头不语,想了想却又朝秦氏福了福身子道:“姐姐原谅妹妹这一次吧,这几日母亲天天跟我说这些公子哥的事情,不是赵大人家的,就是李大人家的,要么就是什么忠义伯府的,要么就是安靖侯府的,我听的心烦了,难免就心火重一点,姐姐可千万别怪罪妹妹了。” 秦氏方才也是被秦巧月给吓了一跳,虽然她抢了秦巧月的夫君这是事实,但是两人在面子上从来都没有撕破过,故而给人的感觉还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姐妹。 但是秦氏是一个很有警觉的人,所以当秦巧月对她发了这么一通火之后,她已经明确的做出了决定,她们姐妹两人友尽了。以后不管两人面上的笑容多么灿烂,也不可能再达到内心深处了。 “妹妹说哪里的话。”秦氏做了十七年的庶女,惯会伏低做小,说话声音软绵绵道:“姐姐虽然是无心之失,可毕竟是扰了你的锦绣良缘,你说我也是应当的。只是如今他已成了你的姐夫,妹妹也应该放下成见来,好好替自己想想,好好物色一个可以依靠终身的男人,这才是正事。” 秦巧月撇了撇嘴,沉默不语,拢在袖子里的手绞着手帕,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且说那法华寺,是京郊一处有名的寺庙,据说里头每一任的住持,最后都成了活佛,所以也有人直接喊它活佛寺的。京城里头但凡有点名望的人家,都在这寺庙里头挂单,寺庙里头也有开阔的院子,里头禅房清静,佛香轻袅、晨钟暮鼓,让人感觉如在世外桃源一样。还有年纪大的老太太,死了老伴的,便结伴在那边住上一阵子,一来有个聊天的人,二来,省的看见家里乌烟瘴气的,让自己不省心。 安靖侯府的太夫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自从安靖侯续弦夫人进门之后,她就退居二线,三五日往佛寺跑,这京城一带的尼姑庵、和尚庙、道观、清斋,处处有她的身影。可谓兴趣很广泛,信仰无节操。 所以这日她便邀了杜老太太,一起去跟她去法华寺听经。说起来,这听经可不是老人家能听的。那些大和尚厉害着呢,都是能憋出肾结石尿毒症的功夫,一天下来可以不上一次厕所,这些年纪大的泌尿系统严重崩坏的老太太们,可受不了这份哭。偶尔打个哈欠,咳两声都会崩坏的地方,一天不上厕所,憋都能憋死了。 所以综上所述,佛寺是一个中老年妇女的娱乐场所,仅次于现在的麻将档。 当然,杜若把这个消息透露出来,让王妃煽动着王府女眷举家出动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答应了要让杜太太远远的看一眼刘七巧,可是他又不想要刘七巧知道。所以杜若游说王妃的时候,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至于成功率,他自己也没有高估,不过效果似乎非常好。 可惜王府女眷出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老王妃有住两天的念头,所以大家从定下这件事的那一刻,便开始整理行装。刘七巧再次深刻体会了,什么叫做有钱人家的讲究。 大到床单被褥,小到筷子调羹,所有的东西都要打包装箱,由青梅再一一清点归拢,最后仅仅是一个青莲院,总共王妃只说带上青梅和刘七巧两人,居然整整备了四大箱子的东西。 刘七巧看着忙里忙外脸上挂下汗珠子的青梅,深表同情,一再表示:“青梅姐,我的铺盖碗筷不用带了,反正就一两个晚上,跟你凑合一下就好了。” 青梅想了想,看着厅里放的满满当当的那四个大箱子,连连点头:“行,我跟你一起睡,再带一卷铺盖,就又要整上一箱子了。” 当下两人把箱子封好了,坐下来歇了一会儿,王妃也正好歇中觉醒了。 自从王爷知道刘七巧说服了太后娘娘之后,对刘七巧也格外高看了几分,特地让王妃又赏了几样东西给刘七巧。自己还从库里挑了几样东西赏给了刘老二,并且夸赞他把女儿教的好。 刘老二为了这事情没少捏了一把汗,私下里趁着王爷进王妃院子的时候,悄悄的托人把刘七巧喊出来给训了一顿。 “七巧,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爹没指望着你光宗耀祖,咱好歹老老实实的在王府呆一年,可别再出什么风头了。”刘老二这会子心里已经有些懊恼了,他原本觉得,刘七巧在牛家庄再怎么出挑,那到了京城达官贵人的眼中,也只不过就是一个乡下丫头,谁还真能把她高看几分呢?这一条是刘老二做了那么多年奴才之后感悟出来的经验之谈,他觉得甚是管用。可是没想到刘七巧的表现超出了他的设想,一下子把高高在上的主子给征服了! “爹,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吗?太太非要让老祖宗带着我进宫,我也没辙。”其实刘七巧这时候没说实话,她也知道当时如果她绝对不同意的话,老王妃和王妃也不会强迫她。所以刘七巧进宫其实是自愿的,因为她觉得自己拿不出手,杜若那么喜欢自己,而自己的家事摆在那边,前面困难重重,身后又没助力,刘七巧想要另辟蹊径,所以放手一搏。 再说,就算是游说工作没有成功,也没有人会怪罪一个王府的丫鬟,毕竟面对那么高高在上的人,能心情放松,完完整整,流畅自如说话的人丫鬟,也不是很多。 刘老二看着自己的女儿翅膀越发硬了,忍不住摇了摇头,他下定决心,不等刘七巧及笄,这就回去赶紧跟李氏商量一下,早点把刘七巧的亲事定下来才是大事情!他现在渐渐开始有点害怕,万一王妃用刘七巧用顺手了,舍不得她走了怎么办?当初他是抱着让刘七巧进少奶奶院子里头打酱油的心思,让刘七巧进来的。一来少奶奶厉害,从小服侍少爷的都给请出去了,她刘七巧一个乡下丫头,压根没有任何战斗力。二来大少爷痴迷武术,对男女之情根本不上心思,屋里头有一个通房也不见他去人家屋里睡,心思根本不在女人身上。 但是……现在刘七巧到了王妃的身边,且得到了重用,这些也没什么。可是事情越来越朝着小老百姓想都不敢想的方向发展了,她刘七巧居然进宫了,还立下了大功劳,她的名字一下子震慑了整个王府了。 “七巧啊,爹还是那句话,咱不指望富贵钱财,只要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就好,你好好服侍王妃,不要再生出别的事情来了。” 刘七巧听他爹口口声声这么说,知道他爹是在担心她的姻缘了,便拉着刘老二到了一旁的角落里,悄悄点起脚跟在她爹耳边道:“爹,您别急,我一早跟老祖宗说过了,我爹在外头给我找了人家,绝对不会在府里做小的,老祖宗已经答应我了。” 刘老二没想到刘七巧还有这么一手,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落了下来道:“当真有这事?你怎么不早说?我这两日吃不好睡不着的,就怕这个事情。” 刘七巧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道:“女儿怎么会不知道爹的心思呢,爹一心希望女儿能嫁个好人家做正头太太的,女儿不会让爹失望的。”只是……到时候会不会让爹你大惊失色,女儿就真的不好说了。刘七巧想起杜若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来,顿时脸颊上又红了几分。 刘七巧和刘老二说完话,王妃和王爷也已经用过了晚膳。因为王妃明日一早要起身去法华寺上香,所以王爷今夜就去了姨娘处休息,让王妃可以早些安寝。 王爷这几日心里其实很着急,皇帝三天两头的喊了一群大臣进去开会,大家拟定派往边境的大将军人选。王爷从自己的部下里面挑了几个最出彩的,那些大臣不是嫌弃资历太浅,就是嫌弃年纪太轻,就差直接把王爷的名字给说出来了。皇帝心知肚明,但皇帝不是一个不仁的君主,且还是王爷的堂弟,两人年轻时关系就很好,很明白王爷如今的境况。梁贵妃年头才死了,这会儿又要让梁贵妃的姐姐大着肚子送自己的夫君上战场。虽说王爷去了也是主将,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的,还能不能回来也是两说。这位堂兄年轻时候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万万也不能这样恩将仇报。 王爷安抚了王妃几句,又问了青梅和七巧所有的一应物件有没有整理好?又跟外头刘老二吩咐了,让刘老二明天派一对家将保护自己的娇妻和老娘一起去上香。所有的都交代齐全了,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临走时还回过头来,特意看了一眼刘七巧道:“七巧,你要好好照顾王妃。” 刘七巧急忙福身说是,恭送王爷出了青莲院的门。 刘七巧忽然觉得,在这古代渣男成片的年代,王爷虽然有几房姬妾,但确实还算是一个比较称职的丈夫了。刘七巧发现,随着大环境的改变,她对男性的要求似乎也变低了一点。 王妃目光温婉如水的目送王爷离去,眸中是满满的爱意,不过这种眼神不是小女儿之间娇羞的情态,而是长期相濡以沫之后所特有的情感交流。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身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刘七巧想起杜若,嘴角也微微露出笑意,小样儿,是他唆使王妃去法华寺的,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呢?好像听说他奶奶也要去,会不会被遇见了呢?刘七巧总觉得这事儿并不是那么的偶然,不过管他呢,丑媳妇也要见公婆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和青梅一早就起床,服侍王妃用过了早膳之后,老太太那边的丫鬟就来了,说是老太太也准备启程了。 这是刘七巧进王府以来第一次跟着王府的女眷出门,再一次让刘七巧见识到了《红楼梦》写的并不是夸张的。刘七巧跟着蓝呢小轿一路行走,到了角门之外,才将王妃扶出了轿子。几个老婆子正在往马车上装东西,刘七巧顺着视线看过去,一排七八两的马车,整整齐齐的像一个排一样列好了。 刘七巧看见自己的父亲正在远处紧张有序的指挥那些家将。不一会儿,老王府的轿子也到了门口,刘老二远远走来,向老王妃行礼道:“回老太太,王爷让奴才带上王府的侍卫,护送你们一路去法华寺。” 老王妃瞅了一眼那一排牵着马的将士,皱了皱眉道:“这仗势,看着怪吓人的,刘二管家,留下一半人就好,那法华寺是清静之地,没得被我们给扰了。” 刘老二转身看了一眼远处的方阵,少说也要有二三十人,便点了点头道:“那就留下一队十二人,跟着府上的小厮一起出发吧。” 老王妃点了点头道:“好,你忙吧,王爷那边少不得你。” 刘老二起身告退,视线扫过刘七巧,刘七巧顿时低头福了福身子,示意他不用担心,刘老二这才离去。 刘七巧扶着王妃上了第二辆马车,这时候一对人马上前来为王府的车队开路,刘七巧转身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来。她险些叫出声来,那人却一本正经的从她身边驾马而过,等路过了刘七巧的马车,才赶偷偷的回头看了一眼。刘七巧看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个多月未见,牛家庄的王老四。 刘七巧自从来了王府,事情就忙,上次和刘老二说过王老四的事情之后,便一直没有问后续,如今看见王老四居然当了王府的家将,简直是喜出望外,嘴角笑眯眯的上了马车。 王妃见她眉带笑容,便笑道:“难得出一趟门,看你们一个个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青梅以前是常陪着王妃进香礼佛的,最近王妃有孕,她也在青莲院憋得不行,所以一大早精气神十足,脸上一直挂着笑,听了这话,便故意嗔笑道:“可不是呢,我都快四个五月没出门了,脚底下都快憋出油来了!” 王妃笑着去拧她的嘴道:“就知道你是个憋不住的,我那一亩三分地是留不住你的,改明儿你出嫁了,当了管事媳妇整个王府都随你跑去。” 刘七巧这几日从别人的口中得知,青梅许配的人家是王妃陪房许妈妈的儿子,许妈妈如今也是王府里的管事媳妇,青梅嫁过去之后,就跟着她打点王妃的嫁妆,以后也是做管事媳妇的材料。 王府里面的家生子,能有这样待遇的不多,大多数适龄的丫鬟,都是随便配小厮的。除了少奶奶房里如今那几个丫鬟,容貌稍微欠缺一点以外,其他院子里的丫鬟,都是捡漂亮的挑,而那些小厮们……王府挑小厮只捡力气大的,所以,美女与野兽的例子并不少见。   ☆、第59章 老王妃闻言,凑趣道:“你们一个有孙儿,一个有孙媳妇,我和她可就不依了,来来来,今儿我们也谈谈孙儿和孙媳妇。”老王妃说着,扭头对坐在自己身侧的老安靖侯夫人道:“你的孙儿未娶,我的孙女未嫁,不如就凑了一对如何?” 老安靖侯夫人听老王妃这么说,顿时就茅塞顿开,笑着道:“我一早就等着你开口呢,心里还想着,万一你一直憋着,我可是要耐不住了,谁知还是你先了。” “你这老货,还是和以前一样,猴精猴精的。”老王妃故作嗔怪。 这时候几位老妇人都笑了起来,安富侯夫人更是笑着指着老王妃和安靖侯夫人,转头对杜老太太道:“听听,我的孙子,你的孙媳妇都还没着落呢,倒是又被她们两个给抢了先了,这还是真是运背啊!” 这回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连几个侍奉的丫鬟都笑的抖起了身子。刘七巧偷偷瞧了一眼杜若,眉眼弯弯,也低下头笑了笑。这恋爱谈的,基本上跟地下党作战也没区别的,所有的言语都用神交的。 正事讨论完了,安靖侯夫人挽留道:“难得我们几个老姐妹能聚到一起,委实不容易,今晚就由我做东,我们来一桌全素宴,我们再多聊一会儿。” 老王妃也感叹道:“是啊,咱们上回聚在一起,只怕是几十年以前的事情了,还有几个姐妹死的死,跟着儿子外放的外放,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便是最有福的太后娘娘,如今也要废了一条腿,想来这世上是难有十全十美的事情的。” 众人也多有感叹,安富侯夫人只摇头道:“能保住性命也是不易了,只能牺牲一条腿了,年纪大了越发不中用,牙口不好,吃不得好东西,身体不好,病就自己找上门。” “依我看如今过的最好的,便是你们两位了。”安靖侯老夫人指着杜老太太和老王妃道:“也就你们两个,儿女顺遂些,便是没了老伴,至少有个贴心的儿女。” 安富侯夫人点头应和:“就是。”又指着杜老太太道:“当初还想着你怎么就嫁到了杜家,这商不商官不官的,还不定你以后如何呢,如今看看你,哪个老太太有你这样的福分,两个儿媳都这般孝顺,上上下下不用你半点操心,真真是享福的命。” 杜太太听大家夸赞自己家,也觉得脸上有光,站在一旁低着头笑的格外灿烂。 杜老太太听着恭维,心里也如灌了蜜糖一样,只是嘴上道:“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们以为我这几日是为什么要跑到这庙里来讨清静的?还不是家里乱的没法子了。” 其实杜老太太也知道,比起其他那两位,自己如今这日子过的算是爽快的,除了大孙子的亲事没着落以外,其他家里的事情她早就丢手边了。可是……总也得让人知道一些自己不如意的地方,才能让别人心里也舒坦舒坦。这一点自我牺牲精神,杜老太太还是有的。 “我老二家的儿子,最近纳了一个妾,是个乡下丫头,哎哟哟,真是别提有多烦人,竟拿着乡下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在我孙儿面前装可怜,弄的我那孙儿一颗心全在她的身上,幸亏这次生了个闺女,这不,我是来还愿的呢!” 几位老太太一听,果然都精神奕奕,安富侯夫人道:“最怕这些不是家养的奴才,做了妾的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主子了,没得娇惯了起来,我儿子房里如今都是家生子,还有两个是媳妇陪房过来的,到都是老实人。” 安靖侯老夫人也道:“谁说不是,这事儿我也吃过亏的,以前侯爷纳过一个庄子上的姑娘,原本以为乡下人老实,哪知道她的心思竟比毒蛇还毒几分,我那原先的媳妇,多半就是被她给气死的。如今也算是遭了报应,我新媳妇那叫一个厉害,直接把她又撵回庄子上了。” 众人都一脸唏嘘的看着安靖侯老夫人,心道你现在的媳妇着实厉害,不然你能天天躲着她?老王妃想到这里,又担心起了周蕙的婚事,这么厉害的婆婆在,万一过去没好日子过,岂不是受罪。不过想归想,外头对安靖侯夫人的风评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是一个能干的女人。 几个老太太说好了要一起用晚膳,老王妃便让刘七巧先回去通知王妃一声,顺便等王妃用完了晚膳,再派人来接她,她这里还有秋彤跟着,也没什么事儿。 刘七巧应声出门,杜若也悄悄的跟了出来,两人出了禅院的小门,杜若才喊住了刘七巧道:“七巧,你可别生我的气,我……” 刘七巧转身,低着头瞄了杜若一眼,扭头道:“要是我生气,早就被你气死了,你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是觉得我反正脸皮厚,不懂的矜持是不?” 杜若皱着眉头,脸上略微泛红,走到刘七巧身边,和她并排走着道:“不是,我娘说想见见你,我怕你太拘谨了,所以就没告诉你。” “你娘知道我了?那你祖母呢?”刘七巧扭头问杜若。刘七巧也看出来了,杜若的祖母跟着一群王妃侯夫人的称姐道妹的,肯定是大户人家出身的闺女,对杜若的婚事,肯定是有门户之见的。 杜若低下头道:“祖母她还不知道,不过看上去她也挺喜欢你的。” 刘七巧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很丧气的说:“她喜欢的是丫鬟刘七巧,不是孙媳妇刘七巧。你信不信你要是这会儿去告诉她,你喜欢的人是我,她能气的头顶冒烟。” 杜若这还真不敢跟刘七巧打赌,杜老太太是钱家的闺女,现在虽然在京城也算不得什么顶顶体面的人家,可是钱老太爷是在先帝的时候当过太傅的,当时多少名门大户想要攀这门亲事,都没攀上,最后愣是把老太太下嫁给了杜家。 “七巧,你别这么想,我想着总有一天,她也会接受你的。”杜若拉住刘七巧的手,领着她拐到一处墙根后头,捧着刘七巧稍微带着些小肉的脸蛋,脉脉含情道:“七巧,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不管如何,我不会放弃你的。” 刘七巧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经不起负荷了,有一种要跳出胸腔的冲动,鬼使神差一般的点了点头,咬着嘴唇道:“我还不是一样吗,不然我才不会进宫,我如今出尽了风头,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杜若,你听好了,我会努力争取,站在和你相同的高度,跟你在一起。” 杜若幽深的眸中透出水色,低下头封住了刘七巧的唇瓣,伸手牢牢扣着她的腰线,揽入自己的怀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七巧才奋力的推开了他,红着脸道:“不准再亲了,再亲就肿了,我怎么出去见人。” “你就说这儿蚊子多,被蚊子咬的。” “那凭什么蚊子就只咬在嘴唇上?说出去也没人相信的。” 刘七巧抬起头,看了一眼杜若也有些泛红的嘴唇,扑哧笑道:“万一有人说,怎么蚊子这么会找地方,偏偏盯着我们两个的嘴唇咬,到时候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杜若想了想道:“蚊子怎么想,她们怎么知道呢?没准是因为我俩的嘴甜,蚊子就爱上了呢!”杜若说着,又低头在刘七巧的嘴角亲了一口,伸出手指卷了她鬓边的一缕秀发,满含哀怨道:“七巧啊,为什么你要明年才及笄呢。” 刘七巧白了她一眼,转身自顾自的走了几步,扭头说:“你要是等不及,就赶紧让你祖母给你纳妾啊,再不济你身边还有一个方巧儿呢,何必惦记着我。” 杜若听刘七巧提起方巧儿,有苦难言:“行了,当我说错了。”杜若想了想,忽然笑着道:“不过七巧,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你的胸口有了变化。”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顿时脸红到了耳根。可不是吗,最近胸口倒是跟打了丰胸针一样,一个劲的长了起来。最近换肚兜的时候,隐隐看感觉有了小土坡的样子,只是起伏的幅度还比较低而已。 “管好你的眼睛吧,少往不该看的地方看,再看我就戳瞎你!”刘七巧转身伸出两个手指在杜若的眼前比了比。 杜若连连退后两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两人并排慢慢走着。 “明日我先回去了,大后天是给太后娘娘动刀的时日,从后天开始我就要在太医院值夜,只怕有一段日子要忙了。”杜若语气平缓的说。 “那你可注意着点你的胃,千万别吃生冷的东西,不要因为忙就忘了时辰吃饭,知道不?” “知道,今儿你说的那个莲花卷,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什么时候做给我吃吃?” “我只会说,不会做,这都是我口头指导厨房的婆子做的。”刘七巧看看自己的手,在杜若面前晃了晃道:“我这手那手术刀倒比擀面杖还合适些。” 杜若看着刘七巧纤细修长的手指,匀称的骨节,柔软的手心,他再一次在心里暗下决心,这就是他这一辈子要牵着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刘七巧回到自家禅院的时候,王妃正打算打发了青梅去问问老王妃什么时候回去。听刘七巧说了之后,便道:“她们也多年未见了,想聚一聚也是自然的。”又让青梅去法华寺的斋房打了招呼,今晚的这一顿全素宴,挂恭王府的单。 刘七巧正陪着王妃说话,外头春月挽了帘子进来道:“大少爷来了。”春月转身,伸手将帘子高高的挽起,等着那人进门,这才又转身出去,到隔壁的茶房去沏茶。 王妃见了周珅,也不由有些奇怪道:“怎么你倒过来了?” 周珅进门落座,此时春月已从外头沏了茶进来,他的视线淡淡的落在那人身上,继而很快的避开,等她放下了茶盏,他才接过了茶盏请吹了一口气,抬头对王妃道:“父亲让我过来看看,顺便多添一些香油钱,还说这儿靠山背水,正好可以避避暑气,母亲若是喜欢,倒可以多住两日的,不必太过舟车劳顿。” 王妃脸上浮起笑意,“他倒是想的周到,这儿确实比王府清凉许多。” 周珅扫视了一圈,问道:“怎么没见老祖宗?” “老祖宗和她几个老姐妹聚聚,这会儿正在安靖侯老夫人那边。”王妃说着,便又提起一件事来:“你媳妇回了娘家,你明儿托人去问问,她想什么时候回来,你且亲自去接她,别让人说我们王府不重规矩。” 周珅闻言,脸上神色淡淡,只是点了点头,端着茶盏抿了一口茶道:“这茶倒是不错。” 一时间房里有些冷淡,刘七巧便笑着道:“这茶是春月姐姐泡的,自然不错。奴婢泡的茶,到了大少爷这边就变成了,仅可入口而已。” 周珅知道刘七巧的素来古灵精怪,也不禁摇摇头,装作无奈道:“你的茶本来就沏得不好,难不成我还说错了?” 春月闻言,忙道:“大少爷快别这么说,七巧有她能干的地方,春月却只会泡一壶茶而已。” 周珅脸上浅浅一笑,不过转瞬即逝,转头又问刘七巧道:“听说王老四是你的同乡,他人怎么样?” 刘七巧依稀从刘老二的口中得知,如今王府侍卫队是归周珅管理的。他作为王老四的直系上司,问刘七巧这个问题,显然是已经注意到王老四这个人了。 “老四是个特别诚恳老实的人,做事从来不用你喊,就可以帮你办的妥妥帖帖,是顶顶靠得住的人。” 周珅端着茶盏笑:“你这话说的,倒是跟他夸你差不多,说你多么聪明伶俐,多么能干懂事,全天下的女孩子都没你好一般。” 刘七巧这下不好意思了,可又不能表现出来,便厚着脸皮道:“他倒也没夸大其词,我原本就是有这么好的,除了沏茶的功夫有点差以外……” 这下连王妃都被刘七巧逗乐了,直连连摇头道:“你这丫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说着便伸手拧了拧刘七巧脸上的肉道:“我倒要看看你这脸皮是什么做的,怎么就这般厚实?” 王妃笑过了,才松下手,满意道:“不过也亏得有你,我才能这般开怀,不然倒是缺了不少乐趣。” 周珅平素是个很严肃的人,今日难得也笑的比较多。一会儿青梅回来了,王妃便命婆子们进来摆了饭,她跟周珅两人吃了起来。 席间周珅又问了刘七巧几个有关王老四的问题,刘七巧都毫无保留的回答了。周珅用完了晚膳,又续了一杯茶,随便聊了几句便道:“我去外头和兄弟们睡厢房,这就走了。” 王妃看着自己成才的儿子,满心安慰,点点头道:“明儿一早你不用过来了,直接回去吧,省的耽误了时辰。” 周珅点点头,起身离去,春月忙不迭上前为他掀了帘子,等他走出去之后,愣了半响才放下帘子来。 过了半刻,丫鬟婆子们也用了晚膳,王妃便命刘七巧和春月一起去安靖侯夫人那边,把老王妃给接回来。 春月在前头打着灯笼,夏日的旁晚不算炎热,微风吹着两人的发丝散发出阵阵的馨香。春月主动跟刘七巧搭讪道:“七巧,你可真是一个聪明的姑娘。” 刘七巧觉得被同龄人夸很不好意思,便很随意的说:“说的你好像不是姑娘家一样。”刘七巧才说出口,忽然想起那天青梅跟自己说过的春月的事情,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是不是姑娘家,只怕还真的不好说了。 月光照在春月娴静的脸蛋上,她的脸上有着似有似无的笑容,低下头淡淡道:“就算我说自己还是姑娘,又有谁能相信呢。” 刘七巧顿时觉得自己很抱歉,有时候无心之失,确实会给人带去不少的麻烦。春月又向前走了两步,忽然间就停下了脚步,捂着肚子道:“七巧,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我想去如厕。” 刘七巧前后看看,这里是一条过道,离她们住的禅房比离安靖侯夫人住的禅房还要近一些,便上前接过了她手里的灯笼道:“你先回去吧,老祖宗那边还有秋彤,路不远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春月拧着眉头道:“那好就有劳你了,我先回去为老祖宗整理铺盖。” 刘七巧来到安靖侯夫人的禅房时,晚膳刚刚结束,几个老太太正在玩叶子戏。老王妃见刘七巧进来,便笑着道:“你再不来我可是要着急了,我已经输的头点地了,快回去拿几吊钱来才好。” 刘七巧笑着上前,看了看桌上的形势,笑道:“这才开始呢,老祖宗就算是想送钱给老太太们花,也得慢慢来才是。” 这时候杜太太正从外头进来,引了身后的丫头上前,给四位老人送消食茶。刘七巧见了,便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说:“太太,我来。” 杜太太先是一愣,继而又很自然的把手里的茶盏递给了她。刘七巧按序给几个老太太上了茶,笑着道:“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老祖宗们吃完了就玩叶子戏,还不快把这消食茶用了,不然一会儿可就不舒坦了。” 这消食茶其实是杜家的规矩,其他几户人家没这说法。杜老太太便先端起来抿了一口,皱眉想了想,抬头问杜太太道:“这茶不是你的手艺。” 杜太太笑道:“这是大郎熬的,他说今日你们没有用什么荤腥,所以就少了几味药材。” 几个老太太又羡慕了起来:“瞧瞧你这福气啊,大孙子亲自熬的消食茶,只怕便是太后娘娘,也没这个福分享到。” 这时候杜若正从外头进来,听了赞美恭敬的站在一旁。几个老太太继续玩叶子戏,没空理丫头们,所以刘七巧恭敬的站在一边陪着,但她毕竟不是专门训练过的丫鬟,不一会儿就觉得困得快要打盹了。 杜若走到门口,偷偷给刘七巧使了一个眼色,刘七巧看了他一眼,见老王妃正玩在兴头上,便回道:“老祖宗,奴婢回去给你取几吊钱来,一会儿就来。” 老王妃看看自己面前的铜钱,催促道:“快去快去。” 刘七巧跟着杜若出来,抬头看见院子里有一个又大又圆的月亮,细细算了一下日子,今儿居然是六月十四了,再过半个多月,就是刘七巧十四岁的生辰了。 “七巧,我送你过去吧。”杜若很诚恳的要求道。 “我可以拒绝吗?”刘七巧翘着嘴巴问他。 “当然不可以。”杜若一本正经的说着,拿着灯笼在前头引路道:“顺便过去为王妃请个平安脉。” “你这算是假公济私吗?”刘七巧想了想问他。 杜若蹙眉想了想,然后斩钉截铁的说:“这是假私济公。”杜若说着,继续道:“方才忘了告诉你,那日你接生的那个孕妇,恢复的不错,这几日醒了,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听她家里人说,如今已经可以在炕上靠着喂孩子了。若不是你,她和她的孩子就都全死了。”杜若看着刘七巧,牵着她的手说:“七巧,不管是福是祸,你刘七巧的事情,就是我杜若的事情,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也一定会支持你,让你放手去博。” 这是杜若下午在听了刘七巧的话之后,感悟出来的,他虽然迟钝,但总算想明白了刘七巧那番话对于自己的意义,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她,她刘七巧绝对不是一个人,因为杜若永远都站在她的身后。 刘七巧扑哧一笑,扯了扯杜若的袖子,看着杜若一本正经的表情道:“喂,用的着这样吗?就跟入党宣誓一样的。”刘七巧凑到杜若的耳边,轻声的告诉他:“杜若若,我们会幸福的。” 刘七巧回了禅院,把杜若一并也请了进去。王妃正好在院里散了一圈步回来,见杜若在,便笑着招呼:“杜太医怎么过来了。” 杜若恭敬的行礼道:“今日王妃奔波劳累,晚辈特来给王妃请个平安脉。” 王妃听了一阵感动,摊手将手臂平放在茶几上,感激道:“那就有劳杜太医了。” 杜若虽说是假私济公,却也是认真非常,望闻问切一步也没有少,最后道:“脉象平稳,看来王妃最近养的极好。” 这时候春月从正好从外头进来,脸色还有些苍白,刘七巧见了便道:“杜太医,春月姐姐方才说她腹痛,不如你也给她瞧瞧。” 杜若正要开口,春月却连忙道:“不用了七巧,我已经好了。”她的神色透着几分慌张,低下头福了福身进了一旁的房里去了。   ☆、第60章 其实在古代,这样讳疾忌医的下人是很多的。因为生病就代表着要养病,养病就代表着原来你的位置要被别的丫鬟给取代。看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丫鬟们生病都要偷偷的治。生怕被管事的人知道了,在当家主母面前说一句,就要被赶出去。 刘七巧想了想,像春月这种的,虽然说还有家里人,可人家早已经不把她当成了闺女,如果在老王妃这边也混不下去的话,只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里刘七巧就也理解了她的想法,从王妃那边拿了几吊钱,给老王妃送去。于是杜若和刘七巧就又多了一次单独相处的机会。 刘七巧出了院子,偷偷牵起杜若的手,两个肩并肩慢慢的走在寺院的过道中。想想也是蛮郁闷的,谈恋爱不能光明正大就算了,如今偶然的偷情机会居然还在寺庙里头,刘七巧越想就越觉得紧张刺激,勾着杜若的手指,扭头看着他,也不说话。 月光在杜若脸上镀下一层淡淡的光晕,他本身就长的文质彬彬,俊美无俦,长发用同色的丝带在后脑扎了总角,几缕垂落在脸颊的边上。此时他的神色很淡然,握着刘七巧的手指带着几分坚定的力道。 “杜若若,我们的事儿,你现在筹谋的如何了?”刘七巧凑过去问他,虽说她只是一个等提亲的,不过看在杜若如此卖力用功、不畏艰险、再接再厉的份上,刘七巧决定也关心一下事情的进展。 杜若想了想蹙眉道:“大概搞定了祖母,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刘七巧觉得哄老人开心这一点上,她最近颇有心得,于是便眯着眼问杜若:“需要我略尽绵力不?” 杜若摇摇头,斩钉截铁的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了我自己能搞定就自己搞定!”杜若转身,双手按在刘七巧的肩头,此时的刘七巧小小的个子,头顶只在自己的下巴上,扎着丫鬟最寻常的双髻,一双眸子却乌黑灵秀。杜若一时看的痴了,眸光带着几分柔和,缓缓道:“七巧,你只要好好等,等着我去提亲就好。” 刘七巧的脸一下子又红到了耳根,推开杜若提着灯笼往前头快速的跑了几步,小声道:“等明年这个时候,我也差不多长发及腰了。” “什么?”杜若没听清刘七巧的话,有点疑惑的问她,刘七巧抿嘴笑笑,一脸得意,然后悄悄的告诉杜若:“在我前世的那个地方,只有女孩子长大了,长发及腰的时候才可以嫁人的,这是规矩。” 杜若顿时伸手揽了刘七巧的头发瞧了瞧,然后发出感叹道:“幸好你不是自来卷,从今天开始,我再给你配一种生发乌发的药丸吧。” 刘七巧顿时瘪了嘴,连连摇头。 老王妃是许久没有遇到过这么多人,一把叶子戏玩到了亥时,等上床睡觉的时候直呼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刘七巧再度发挥作用,当年在康复机构实习的时候,学过几手按摩,虽然没有大师傅的功夫,但是对于老王妃来说,也是绰绰有余的。 刘七巧伺候老王妃睡下,从里间出来,看见春月正在次间收拾铺盖,她的脸色这会儿看上去已经好了不少,但是精神状态略显萎靡,刘七巧从房里出来,她都没有打一声招呼,还是刘七巧先喊了她道:“春月姐,你今儿没事吧?看你脸色还是不大好,不如你说说你哪里不舒服,改明儿我让杜太医偷偷给你开幅药吃一吃?” 春月似乎正在想心事,听刘七巧这么说,一下子回过了神来,脸上神色闪烁道:“我也没什么不舒服,只是我惯不太能坐马车,也许是这害的。” 刘七巧想了想了,觉得也合理,便没有再多问。前世刘七巧就是个晕车狂,小时候班级组织的集体旅游从来没参加过,因为不管去什么地方,刘七巧一路晕车过去,就再也没有半点玩的心思了。不过现在的刘七巧倒是不晕车,不管是马车、驴车还是牛车,她现在觉得,只要能不用双脚走,就是好车。 “春月姐,那你好好休息,我回王妃那边去了。”刘七巧回去之后,青梅已经服侍了王妃睡下了。青梅今日也是累了一天,一早打了水洗了,就歇在次间的榻上,见了刘七巧道:“你也早些睡吧,明儿还得起早。” 刘七巧其实早已经累坏了,急忙也打了水洗了,和青梅挤在一个榻上睡觉。 寺庙的夜静悄悄的,尤其是她们这半边,连个打更的人都没有。外头的草丛中,有着蛐蛐欢叫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头,倒不显得寂寞。 青梅翻了个身道:“这寺庙里头果然比王府清静,怪不得那些老太太们最喜欢往这儿跑。” 刘七巧滚上榻,拿起半边薄被盖在自己肚皮上道:“那是自然,在寺庙里头,又可以礼佛,又有那么多帅气的小和尚可以跟自己参参禅、悟悟佛偈,简直是人生乐事。” 青梅扭过头来,带着点审视的意味看着刘七巧道:“怪道我看你每次瞧杜太医那眼神不太一样,原来你惯是喜欢帅小伙的啊?我还当你是对杜太医有什么想法,每次他来你前前后后那殷勤的样子,简直让院里头专门负责领人的小丫头羡慕妒忌恨。” “有吗?”刘七巧指着自己,蹙眉问道:“没这么明显吧?”刘七巧极力控制住自己将要红的脸,压低了声音问:“我真的表现的非常明显吗?” “难道你自己一点儿没有感觉?”青梅很担忧的看着刘七巧,那眼神就好像在说:花痴是病,得治。 刘七巧其实是刻意压制过的,奈何她演技终究是没有秦氏那般过关。况且青梅这种在王妃跟前伺候的大丫鬟,看人的本事自然是有几分的,所以她也只好顺着青梅的话继续道:“谁不喜欢长的好看的人呢?就老祖宗还觉得我长的好看,第一次见面就给了见面礼呢。其实男人女人也差不多,王爷对王妃这么好,不还是有几房姨太太嘛,再说我就看看,还能少他一块肉了。” 青梅也素来知道刘七巧不拘小节,听她这么说反倒放心了下来。一开始她见刘七巧和杜大夫这样热络,心里也说不上不放心,只是觉得刘七巧毕竟是王府的丫鬟,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倒是辱没了王府的家风。她是一个家生子,早已经把自己的一切和王府紧密的连结了起来,所以对于小丫鬟们的作风问题,也是很关心的。 “反正你以后注意着点,别走的太近了,人多嘴杂的,杜太医据说还未娶亲,这样对彼此的名声也不好。”青梅好心的劝慰着。 刘七巧知道青梅的好意,只点了点头,深表自己已经完全的领悟了。看着青梅放下心安然入睡,刘七巧却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她和杜若谈一场恋爱,前有家长当道、后又好姐妹劝诫、真可谓是困难重重。刘七巧穿越到古代这么几年来,终于深切的感受到来到古代之后的第二大难事,除了没有姨妈巾用以外,谈一场轻轻松松的恋爱,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因为辰时老和尚就开始讲经,所以一众人卯时不到就起床了。匆匆用完了早膳,刘七巧跟着老王妃和王妃一起去了佛堂。讲经的地方是在大雄宝殿,一排排头顶油亮带着香洞洞的帅气小和尚每个人都看上去清俊光滑,不得不说吃素真的很养皮肤。 杜老太太和安靖侯老夫人也起了一个大早,刘七巧发现杜若没跟着来,大约是一大早就离开了。 这时候从外面又进来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女子,小腹已高高隆起,看月份只怕还有个把月就要生了。那女子虽然穿着不算华丽,但是身上的用料考究,头上的发饰是一整套青玉雕刻出来的玉簪,看着让人耳目一新,又很配这种佛门之地不喜奢华的意境。 王妃上过香,正打算在一旁的酸枝木长几边上的墩子上坐下听大师开讲,转头见了那人之后,脸上一喜,忙让七巧和青梅扶了过去招呼道:“萧夫人,怎么你也来法华寺听经?” 那人由两个丫鬟扶着,正低头过门槛,听人喊了她,忙抬起头,看见了王妃也是露出一张笑脸来,但难掩眼底的几分漠落:“原来是恭王妃,这可真是巧了。”萧夫人入了殿内,由两位丫鬟扶着拜过了菩萨之后,才上前来给王妃见礼,两人携手而坐。 王妃看了眼萧夫人的身子,只关切道:“怕是要生了吧,怎么这个时候还跑来跑去,你也太不当心了。” 萧夫人低下头,脸上神色淡淡的,小声道:“我听闻这法华寺的大师开坛讲经,又恰巧今日是六月十五,我便来了,再给将军求一个平安符寄去前线。” 原来这萧夫人正是如今大雍的兵马大将军萧定的太太,当日萧定奉了皇命北上抗击鞑子的时候,这萧夫人刚刚怀上第五胎,如今掐指一算已经过了七八个月了,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都要出世了,自己却还在边疆御敌。王妃看看萧夫人,顿时觉得自己幸福多了。 刘七巧跟着王妃听了半日经书,才知道和尚讲经讲的都是梵语……可怜见的,要是讲英语或许刘七巧还能听懂几句,可是讲梵语那就真的是白瞎了。刘七巧看见一旁的众位老太太脸上露出神圣的神色,顿时觉得有时候精神领悟比思维领悟更让人敬佩。 都说老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可是这时间倒是一分一毫也不短的。一段经文朗诵完之后,刘七巧觉得自己的腿也快站麻了。几位老太太夫人要不是有墩子坐着,只怕也早已扛不住了。但是对于这种神圣的事情,向来要用膜拜虔诚的心态来进行,所以虽然大家又累又渴,但是还是毫无怨言。一脸赤诚的双后合十,跟着老和尚阿弥陀佛来,阿弥陀佛去的。 经文诵完,众人依次散去,王妃便和萧夫人又攀谈了起来。 “萧将军可有家信,提及边关的战事?”王爷以前和萧将军是帐中的同僚,所以王妃对萧将军的境况也非常关心,只忍不住开口问道。 萧夫人是京中人人称赞的贤内助,萧将军年少丧母,萧老将军一生戎马,忙的连续弦再娶都没空。是以这位萧夫人,从十七岁嫁入萧家开始,就是萧家的当家主母,已经为萧家生下了四个儿子。刘七巧一边听青梅跟她介绍萧夫人的伟大事迹,一边在心里默默感叹道:这萧夫人如今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按照她的频率,在绝经前生出一支萧家军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收到的家书都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这几日还没有什么消息。”萧夫人说着,脸上还是不由自主露出一些担忧的神色,又道:“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他次次出征总有那么点小灾小难的,我也习惯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萧夫人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习惯了的感觉。其实刘七巧特理解这种军人家属,自己的男人说没了就没了,想想也觉得担惊受怕。 王妃见她神情漠落,便又忍不住问:“怎么这次打了这么许久,我看着倒是快有大半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萧将军能班师回朝。” 萧夫人看了一眼王妃,不能说萧将军在信中提及,朝廷可能还会派兵增员,而派去的统帅很可能就是恭王,她不知道恭王妃知不知道这事情,所以只能不咸不淡的说:“大概快到攻坚阶段了,说是朝廷还会派人去,预备着给鞑子最后一击,兴许今年还能过上一个安生年。” 然而王妃确实一个很警觉的人,虽然她平常看上去什么都不大放在心上,可是作为一个深闺女子,她的那份敏感的心思却一直都没有改变过。如今朝廷有多少可用之人,她在梁府当闺女的时候听自己老子说,嫁给了王爷又听王爷说。这朝廷的可用之将一大半都已经在前线压着了,朝里哪有什么更多的人选。 王妃的脸色顿时生出了三四分的不对,但还是笑着道:“不计派谁去,只要能打跑鞑子,便是好事。”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正要各自回各自的禅房,萧家的丫鬟忽然从庙门口的大道上匆匆跑了进来,见了萧夫人脸上神色跟着急了几分,忙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太太,何副将派了人送信回来,说是五天前,老爷在和鞑子打仗的时候,被鞑子给射中了一箭,如今还昏迷不醒呢!” 萧夫人一听,身子顿时软了下来,口中只轻轻的挤出一个音节,她身后的丫鬟忙扶住了她大喊:“太太,太太,你没事吧?” 萧夫人身子颤了两颤,直挺挺的往后倒。王妃见状,忙让七巧过去帮忙,刘七巧快速跑上前,却见萧夫人下身的长裙下已被鲜血染红了。想来她是一时太过激动,动了胎气,提前见红了。 那名来报信的丫鬟见状,吓得直哭,忙上前扶着萧夫人道:“太太,太太你可要放宽心那!” 萧夫人似乎是醒了醒神,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伸手捂着肚子道:“我,我没事……” 刘七巧见状,忙上前扶住了萧夫人,安抚道:“将军夫人不要担心,眼下这一胎,只怕是要早产了,您还能忍得住吗?” 萧夫人脸上煞白,王妃见状,忙让青梅去请了王府的婆子抬了肩舆过来,将萧夫人送入她们住的禅房。 此时萧夫人的阵痛已经开始了,且一阵快过一阵。但是这次萧夫人轻装来到法华寺,身边只带着两个丫鬟,一个老嬷嬷,根本就没有带上稳婆来。两个丫鬟心急如焚,其中一个年长的稍微冷静一点,转身对那年纪小的道:“你现在就出去,给方才带信来的那人说,让他马上找一个稳婆,一个奶娘到寺庙中来,晚了可就要出大事了。” 刘七巧伸手抚摸了一下萧夫人的腹部,孕期还未足月,没入盆不说,还是一个臀位。见那丫鬟忙着喊稳婆,便转身对那丫鬟道:“稳婆不用着急请,我会接生,不过夫人这一胎未足月,这会儿胎位不正,顺产的危险性比较大。” 刘七巧说着,已经解开了将军夫人的衣裤,仔细检查开指状况。生过几胎的人阴&道状况良好,这一点刘七巧不用担心,估摸着过不了多久,就能开全指。 “你们先出去烧热水,准备干净的衣服。”刘七巧一边检查,一边向众人发号施令。她转身,看见王妃也跟了进来,才道:“太太去外面等着吧,有我在萧夫人不会有事的。” 王妃自是相信她的,可又有点不放心萧夫人,便道:“我就在厅里等着,有什么事只管喊我。”正这时候,外面的几位老太太也闻风赶到了,大家都是佛友,听到这种事情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方才在殿中听经的人都已经到了。 萧夫人刚刚才发动,还没到最后疼得最密集的时刻,几位老太太怕她分心,便没有进房去安抚,只在外头问王妃道:“萧夫人怎么样了?去请稳婆了吗?我看着这法华寺山下有几个村落,只怕还是去村子里请一个年纪大点的,应应急,这会儿子要是回京城去请,也来不及了。” 王妃朝房里头瞧了眼,回道:“七巧已经在里面了,有她在萧夫人定然不会有事的。” 老王妃是知道刘七巧的本事的,才松了口气,点头道:“幸好你带着七巧来了。”老王妃说着,表示不解道:“好好的怎么就要生了呢?看她肚子还得有一个月光景。” 这时候几位老太太也凑上前来问了起来,王妃只好把方才那丫鬟汇报给萧夫人的话又说了一遍。几位老太太脸上也个个神色凝重,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道:“希望佛祖保佑萧将军和萧夫人都能安然无恙啊。” 杜老太太叹道:“今儿一早大郎就走了,不然的话,有他在也更让人放心些。”杜家虽然是医药世家,可是杜老太太和杜太太都不懂医术,遇到这事儿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里头的萧夫人已经开始发动了,喊声也一声大过了一声,有丫鬟端着热水进去。刘七巧一边用热水泡干净自己的手,一边道:“夫人,你这一胎未足月,眼下是臀位的,屁股先出来,若是孩子出来有什么问题,我刘七巧保证不了。” 刘七巧刚才已经探了手进去测了一下,是标准的完全臀位,这种现象她在古代还是第一次遇到。在现代的时候,一般要是到怀孕晚期还是臀位的话,医生都直接建议剖腹产的。但是古代条件限制,剖腹产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办法,但凡有更稳妥的办法,刘七巧也不愿意冒那种风险。 刘七巧测定了一下胎儿的大小,认为按照萧夫人这已经是第五胎的经验,产道是完全可以容纳的下婴儿的臀部的。但是臀位在生产的过程中,对于胎儿的风险是很大的,弄不好会让婴儿窒息死亡,或者留下终身残疾。 一旁的老妈妈听了这话,顿时有些着急,急忙上来道:“你是不是稳婆?我们家夫人已经生过了四个少爷,都是平平安安的,你若是不行,就先等稳婆来了再说。” 刘七巧也不生气,那帕子擦了擦手道:“这位老妈妈,你行你上!” 老婆子顿时脸色一红,说不出话来了,只在那边安慰萧夫人道:“夫人,小厮已经去请稳婆了,你再稍微忍一忍。” 刘七巧知道这时候还没到最后的生产时刻,所以她也没着急。在现代这种不懂事的医患家属她也不是没少遇到,质疑医术的,怀疑医德的,哪家没几个极品家长呢! 所以刘七巧整了整衣裙,从里间走了出去,见一圈的老太太们都围着王妃,便上前扶着王妃道:“太太,我们走吧。” 王妃一脸狐疑的看着刘七巧道:“七巧,你怎么出来了,萧夫人的孩子生了吗?” 刘七巧脸色淡淡的,也没什么不悦的表情,只小声道:“里头的老妈妈说我若不是稳婆,就不要乱动,等稳婆来了再说,我看着萧夫人才发动不久,大抵还能熬个个把时辰,就先出来了。” “你这丫头,脾气怎么就这般大呢,人家说你几句你就急了?”王妃闻言,忙劝慰刘七巧道。 刘七巧脸上的神色确实少有的一本正经道:“我虽有心救人,却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萧夫人这一胎早产,胎位不正,我能保住萧夫人,却未必能保住她的孩子,我如今是王府的丫鬟,不能因为这个事情,坏了两家的关系。” 老王妃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虽然情急之下刘七巧救了萧夫人,但若是孩子没保住的话,好事没做成,反倒让两家的关系生了嫌隙,倒是得不偿失。 这时候杜老太太听了半天,总算是有点明白了,便开口道:“这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便是十月怀胎、瓜熟落地,也难免有个意外的,生孩子从没有打包票的,就算是稳婆来了,那又怎么样呢?丫头,这是哪个奴才跟你说的这种话?我以杜家老太太的名义告诉她,便是宫里的贵人,生孩子死了也是寻常事情,没有哪个稳婆是可以拍胸脯保证母子平安的。” “就是就是,姑娘你莫怕,救人要紧,孩子就算有什么问题,萧夫人也会明白你的一片苦心的,我们这几副老骨头还有些分量,到时候都给你作证,你千万别想太多了。” 这时候里头的萧夫人又开始了新的一次阵痛,刘七巧算算时间,阵痛的时间已经是越来越短了,下面应该快到了生的时辰。 刘七巧本来就不是一个拿乔的人,再加上几位老太太都真心劝慰刘七巧,刘七巧便点了点头,重新转身入内。这时候萧夫人已经开到了十指,是马上就可以发力生产的时间了。 “夫人,一会儿肚子疼的时候用力,我会用手挤你的肚子,你跟着我的力道一起,用力把孩子挤出来。”臀位的孩子第一步最难出来,因为臀部比头部的直径距离大很多。关键问题是,古代的女子没有侧切这一说,所以这种过度用力很容易造成外阴撕裂。幸好萧夫人是已经生过好几胎的人,在这一点上面,恢复起来应该会比较快。 萧夫人免礼点点头,见她又进来了,忍着疼痛说:“这位姑娘,我那老妈妈也是太过关心我,才会说那种话……你别……” 刘七巧摆摆手,指尖按在萧夫人的发紧的肚皮上,开口道:“夫人快别这么说,现在储存力气尽力生产要紧。七巧理解她的意思,只是作为一个医者,七巧希望能得到患者家属的认可,这一点是必须的。” 一阵快速的宫缩袭来,萧夫人努力的用力,刘七巧伸手紧紧按住了萧夫人的肚子,低下头观察进度。 一旁的老妈妈也焦急的看着进度,忽然高兴的开口道:“太太,是个男孩,是个男孩啊!”可是那臀部仅仅只露出了半刻,伴随着宫缩的结束,婴儿的臀部又回到了产妇的产道中。 刘七巧额际的汗珠已经缓缓滑落,原本就是三伏天气,产房更是闷热的没有半点风进来。刘七巧转身问那老婆子道:“你会不会接生?” 老婆子连连摆手,一脸尴尬的说:“我不会,我……” 刘七巧这时候也有些为难了,之前几次,总有稳婆或者杜若在一旁协助,她可以专心关注胎儿的动静。可这时候,却没有人能帮她,她压住了萧夫人的肚皮,却没有没空去接生胎儿,这样下去真的很浪费时间。 刘七巧抬头看了一眼房间角落上候着的丫鬟,抬头道:“你出去问问,有没有哪位有过接生的经验,便是没接生过,看过别人接生也是好的,让她进来帮忙。” 那丫鬟急忙点点头,往外头厅里走去。外面的厅里除了王妃和杜太太,其他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剩下的都是韶华之龄的少女,只怕刘七巧提的要求,还真没几个人能有呢。 丫鬟把话说完,外头的太太、老太太们也都懵了。大家都生过孩子,可唯独没给别人生过孩子。这时候杜老太太蹙眉道:“我算起来,我大媳妇生的时候,也是在我儿子身边搭过手的。” 杜太太脸色一红,想起当日在马车上生下杜若的情景,顿时觉得当日的一切似乎还历历在目。 杜老太太想了想,转身对着那丫鬟道:“我进去随你看看吧。” 刘七巧千算万算,没算到进来的会是杜老太太。这可怎么好呢?人家可是杜若的奶奶,怎么好指使她干事儿呢?可现在她自己实在是脱不开人手啊。 刘七巧也顾不得其他,引着老太太来到萧夫人的床边道:“老太太,你摸着她的肚皮,一会儿感觉紧缩的时候,我跟你同时帮她一把,我去后头看着胎儿,没让你放手你可千万别放手,帮我使劲把孩子按出来!” 萧夫人这时候已用了两三回力气,已经是有些后继乏力了,刘七巧跪在她两腿之间,伸手抚摸着肚皮,感受宫缩的来到。萧夫人忽然又轻哼了起来,刘七巧便道:“老太太,用手掌按住她的肚皮,萧夫人,你再用一把劲,这回我在后面接着,你一定要把力气用足,不能在让孩子缩回去了!” 萧夫人听见了刘七巧的话,憋着一股劲的使命把孩子往外挤。杜老太太的一双手也按在了萧夫人的肚皮上,刘七巧抬手擦了擦额际的汗珠,指挥道:“用力,很好,我看见孩子的屁股了,再用力一点,老太太你别怕,尽管压,这会儿伤不到孩子。” 杜老太太在得到了刘七巧的鼓励之后,又用足了力气。她本来中年发福,老年之后就没瘦下去,所以这会儿一股力气用出来,力道还真是不容小觑。 刘七巧眼看着孩子的臀部又往外出来了一点,急忙用双手抱住了孩子的臀,慢慢的伸手上去,固定住孩子的臀瓣,整理双腿的姿态,以免在出来的瞬间导致孩子的四肢劳损。 “夫人,孩子的下半身马上就要出来了,你可以松一口气了,我现在要伸手进去把孩子的双腿慢慢挪出来,你忍着点。” 萧夫人前头生了四个孩子,个个都很顺利,万万没想到这最后一个居然这样磨人。刘七巧把手伸进去,将胎儿环着的双腿慢慢的移动出来,胎儿整个下半身连同腰线以下的身体都已经露出了体外。 这时候忽然间萧夫人新的一阵阵痛又开始了,刘七巧急忙道:“夫人快忍忍,孩子的双手还在里面卡着,一会儿我伸进去把双手挪出来你再用力!” 虽然婴儿的身体很柔软,但是双手如果非正常出母体的话,很容易引起扭伤或者劳损。这种伤对于婴儿来说是很可怜的,一点不懂事的孩子就要接受治疗,刘七巧作为产科医生,每次看见自己接生的孩子不能健康的在母亲怀里喝奶,而是要住在保温箱的时候,刘七巧就觉得很不忍心。 不得不说,母爱是伟大的,刘七巧这句话一出口,萧夫人就生生咬牙忍住了疼,尽量放松了身体,等待刘七巧的动作。刘七巧顺着产道入内,双手按住婴儿的双肩,用大手将婴儿的小手臂包裹在其中,带着力道往外一拉。 只听萧夫人一声哀鸣,身体轻轻的颤抖了一下,刘七巧已将那胎儿抱了出来,扎紧脐带,用剪刀剪短之后,提起孩子的双脚在脚底心痛打了几下。可是幼小的婴儿没有半点的反应。 一旁的萧夫人才缓过身来,看着刘七巧手中瘫软的浑身发紫的婴儿,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悬着。那老妈妈瞪大了眼睛,见孩子被打了脚心却没有哭,顿时捂着脸哭了起来道:“哥儿啊……我苦命的哥儿啊!”说着便上前抱住了萧夫人,一副要抱头痛哭的模样。 刘七巧没空管这些人各自的反应,将那胎儿单手一提,拿了一旁干净的棉布将胎儿包裹起来,擦干婴儿上的血痕,将婴儿半侧方在一旁的软榻上,用手托着婴儿的头,慢慢的捏开婴儿的小嘴,只见里面黏糊糊的一团异物。放在现代都是有专业仪器可以清理的,可如今却什么都没有,要是直接用手抠,弄不好反而抠进去了,越发不好收拾。刘七巧未及多想,低下头,长嘴把婴儿口中的粘液等异物慢慢的吸出来,吐到地上。 感觉到婴儿气管的通常,刘七巧低下头,耳朵贴在婴儿的唇瓣,似乎能感觉到了微弱的气息。刘七巧再次把婴儿的双脚提起来,打起脚掌。 啪啪两下下去,婴儿清亮的啼哭声顿时在房间里响了起来。这婴儿虽然没足月,可毕竟萧夫人平常将养的很好,除了头顶的头发少了些以外,倒是看不出有多少早产的样子,就连方才的啼哭声,也是响亮的很。 刘七巧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唇,方才不觉得恶心,这会儿再回过神来,才觉得一股子恶心的味道涌上来。刘七巧连忙把孩子往那老妈妈的怀里一塞,抱着茶杯漱起口来。   ☆、第61章 外头焦急等待着的太太和老太太们,听见里头传出去的婴儿的啼哭声,纷纷合起了双手,默念起了阿弥陀佛。 刘七巧漱完了口,转身回去为萧夫人娩出胎盘,一边道:“夫人真是不易,我怎么说便怎么做,若不是你配合,这孩子只怕活不下来的。” 那边萧夫人这会儿心情正好,听刘七巧这么说,便也有些虚弱的说:“都是姑娘你指挥的好,若不是你,我们母子俩的命能不能保住还不知道呢。” 刘七巧见她这会儿没什么精神,便道:“夫人暂且休息一会儿,孩子就交给我们吧。” 这会儿那老妈妈已经把孩子清洗干净,刘七巧又特意亲自检查了肚脐,见都处理得当,便也点了点头。那老妈妈忽然跪下来道:“姑娘请受老婆子一拜,老婆子眼皮子浅,看轻了姑娘,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不懂事的婆子计较。” 刘七巧伸出手指逗了逗怀中的小婴孩,笑着道:“你的心情我是能理解的,但事无绝对,我本来就没有百分百能保住孩子的办法,自然不能同你把话说满。” 杜老太太这会儿也已经净了手,赞许的上下打量了刘七巧几眼,开口道:“你这姑娘胆大心细,不亏是王府里头的丫鬟,本事了得。” 刘七巧在杜老太太面前可不敢太刷存在感,以后还指望着要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只要稍微让人家觉得不错便好了。 “老太太您过赞了,七巧只是做分内事,若是杜太医在的话,一定会比七巧做的更好。”刘七巧拍马屁的功夫一向很过关,这一句话说出来,果然哄得杜老太太眉开眼笑的。不过杜老太太不是那么容易被哄住的人,只笑道:“论接生只怕他还不如你呢!当初我不让他学,是他非跟着他二叔要学,我就说这都是女人们的营生,你一个大男人学什么呢,他跟我犟,说以后要像他老爹一样,亲自给媳妇接生!” 刘七巧一听,脸蛋瞬间从额头红到了脖子根,连忙扭过头去,装作哄孩子,杜老太太却还在那边继续说:“可现在倒好,他老子这么大已经有了他,他现在连个媳妇都还没着落呢!” 刘七巧心里的小火苗上串下跳,偷偷瞄了一眼杜老太太,心里不好意思的想:快看我看我,我就是你孙媳妇呢,你喜欢不? 萧夫人生下了第五个儿子,心满意足的睡去了。刘七巧和杜老太太一同到了外面厅里。这时候小婴儿乖巧的很,不张眼睛只知道睡觉。大家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惯是喜欢小孩子的,见了这孩子便道:“哟哟哟,不得了,这小哥儿可是厉害,还没足月呢,方才那哭声就这么响亮的,将来肯定是和萧将军一样的大将军啊!” 抱着小娃娃的老妈妈脸上笑出了花,一边点头一边道:“是啊,这一胎不容易,胎位不正还能顺产,还要多谢谢这位姑娘了。” 众人的眼神瞬间都集中到了刘七巧的身上,杜太太看刘七巧的眼神,更是从一开始的友善到了现在的温柔,颇有一种看自家媳妇的亲密。 “七巧也累了吧?这一个多时辰忙下来,我们等着的都觉得有些乏了。”杜太太转身,对身后的丫鬟道:“快去外头倒一杯解暑茶来,你看看她这汗下的。” 刘七巧这会儿倒真有些累了,头发根里更是没有一处是干的,她抬手擦了擦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谢谢夫人。” 这时候王妃也看完了小娃儿,转头关注刘七巧,见杜太太吩咐人下去端茶,便笑着道:“杜太太真是细心,瞧我这个当主子的,也没想到这出来,七巧,你也累了个把时辰了,先回去歇着吧。” 刘七巧摇摇头道:“不打紧,这会儿萧夫人刚睡下,等她醒了我再问问状况。” 这时候那位老妈妈忽然抱着孩子,对着各位太太、老太太下跪道:“今儿多亏了各位太太、老太太在场,我们家夫人才能母子平安,老婆子在这里先谢替我们家夫人谢过给位太太,老太太们。” 坐在的各位,属老王妃的身份最高,故而开口道:“老妈妈快请起吧,萧将军如今在外作战,生死未卜,这都是为了大雍,我们虽然只是妇孺,却都很敬佩萧将军的为人,萧夫人在京城也是京中命妇们的表率,我们能略尽绵力,也是理所应当的。” 老王妃说着,春月已经上前扶起了这位老妈妈,那老妈妈又有些汗颜道:“老婆子眼皮浅,先前还言语冲撞这这位姑娘,亏得这位姑娘不计前嫌,为我们夫人接生,不然老婆子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这回开口的是王妃:“老妈妈你是不知道,这是刘七巧,她素来精通妇科,曾经还帮着难产的产妇剖腹生子,医术很是了得。” 老妈妈听王妃如此赞扬刘七巧,只点头道:“老婆子现在也算是知道了,这看人不能光看年纪,这姑娘确实有能耐,老婆子我如今是心服口服的很了。” 刘七巧站在一旁,享受着各位老太太或欣赏或赞许的眼光,其中要属杜老太太最为浓烈。毕竟其他几位只在外头候着,这杜老太太是亲自在产房里头,听着刘七巧从头指挥到尾的。刘七巧临危不乱,冷静果断,对待产妇和婴儿都非常认真负责。尤其是方才为婴儿吸出口中异物那一段,跟是让杜老太太感动不已。 “你们还不知道呢,方才这娃儿才出生,身上憋的青紫,打了几下脚底心都没有动静,还是这姑娘嘴对嘴把娃儿嘴里的脏东西吸了出来,这娃儿才又活了过来,我一把年纪了,也是鲜少见到这样细致为人的姑娘了,端的让人敬佩。” 众人闻言,更是对刘七巧高看了一眼,阵阵赞许都围了过来。杜太太更是上前瞧着刘七巧,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方才劳累过了。这时候杜太太已经有了护短心里,觉得刘七巧以后总是自家媳妇,累坏了身子吃亏的还是自己家,于是便道:“我看着这孩子脸色不好,不然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 这时候外头将军府的小丫鬟来报,说是已经找来了稳婆和奶娘。那老妈妈喊了小丫鬟进来,问清了便道:“稳婆就让她回去吧,把奶娘带进来,你让赵旺回将军府去,找几个可靠的老嬷嬷和丫鬟过来,如今夫人不好移动,还要在这儿多住一些时日,一应要的东西,让夫人房里的香秀张罗。” 小丫头点着头出去了,不一会儿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穿着朴素,但看着干净整洁,老妈妈上下打量了一眼,点点头,把怀里的孩子递给她道:“你是赵旺的媳妇?来的倒是快,五少爷就托付给你了,太太在里面睡着呢,你带着孩子进去吧。” 众老太太见这老妈妈做事稳当妥帖,知道是将军府里得用的老人家,纷纷点头称赞。这时候老王妃道:“既然已经安排妥当了,那我们就也不打扰萧夫人休息了。” 众人这半天也算悬着一颗心,如今安稳了下来,才发现已近午时。因为早膳用的早,如今大家各自饥肠辘辘的,便各自回了自己的禅院用午膳去了。 刘七巧悄悄的朝着杜太太福了福身子,跟着王妃走了,杜太太这一颗心是又酸又甜的。看着自己的正经媳妇服侍别人,心里还说不出的感觉,可又见她救了人,脸上也觉得有光,便也顺平了这口气。 刘七巧回了王府的禅院,用了些午膳,擦了把脸倒头就睡。她虽然是个成年人心思,可毕竟身子还是一个少女的身子,早上这一番高难度的脑力体力劳动,还是让她觉得有些累了。 等刘七巧睡醒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青梅从外头进来,见刘七巧已经醒了,便道:“七巧,快起来吃晚饭了,太太还嘱咐我给你留了你喜欢吃的素斋。” 刘七巧边穿衣服边问:“萧夫人那边如何了?孩子和大人可都好?” 青梅点点头道:“好的很,下午将军府来了一大群丫鬟奴婢的,可把庙里的小和尚们给惊的,就光顾着看姑娘了。” 刘七巧点点头道:“萧夫人的身子如今还很虚弱,是要养几天才能走动的。” 青梅又道:“还有件事儿忘了跟你说,杜老太太和杜太太先回京了。” “怎么了?是跟着老侯夫人一起走的吗?”刘七巧不禁问道。 青梅摇摇头道:“不是的,听外头老婆子打听来的消息,是说皇上要派太医去前线给萧将军治伤,因为几个老太医都在忙太后娘娘的病,所以派了小杜太医去。” 刘七巧一听,急忙把扎好了衣带从床上站了起来,心里却暗暗猜测:杜若向来生的一副救死扶伤、的医者心肠,只怕这是皇上的旨意还是他自请的还不知道呢! 果然,杜家的大厅内,杜若正端然的跪在里头,脸上带着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杜老太太表情严肃的坐在上首,带着几分怨念道:“我们杜家是开医馆药铺的,不是开善堂的,朝中那么多太医,就偏偏你这番忠心耿耿的要去前线吗?” 杜老太太说着,支着额头叹息道:“那前头是个什么光景,京城里头一概不知,仗打了大半年了,都没个准信儿,你这会儿去,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杜二老爷此时也坐在一旁,不过这一次他也无话可说。边关传来八百里急报,说萧将军伤势严重,军医束手无策,皇帝是恨不得能马上派一个神医过去,让萧将军立刻妙手回春的。可眼下后天太后娘娘就要动刀子,这时候要是让主要的太医去了前线,皇上也不放心。皇上如今一头是孝道、一头是家国大义,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的。 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医去吧,怕寒了军中将士的心,派几个老资历的太医亲自前往吧,这万一太后娘娘有个什么,他于心不忍。于是想来想去,也唯有杜若算是一个比较合适的人选。因为揣测明白了皇帝的心思,所以杜若才自请去前线救治萧将军。 一来呢,杜家的名声在整个大雍都是鼎鼎有名的,杜若虽然进宫时间不长,但年少时就跟着杜二老爷四处行医,素有少年名医的名声。而来呢,杜若的医术也确实不在几位太医之下,他所缺乏的不过是常年行医的经验,萧将军毕竟是外伤,只要除理得当,性命应该能保得住。 “这实在不能怪大郎,太后娘娘后天就要开刀,皇上这时候派任何一位老太医去,心里都不放心,我与几位太医也已经演练了很多次,这时候要是让他们其中一个离去,势必会影响太后娘娘的手术。”杜二老爷语重心长的劝慰道。 杜太太一直没发话,杜若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身边半步,这会儿猛的听说要去前线,还走的这么急,说是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心里自然是舍不得的。但她是个妇道人家,向来不会对这些家国大事说三道四的。 “让大郎去军营看看也好,他不过是个大夫,又不用上阵杀敌,我杜家虽然没有男儿从军,也总算是为国出力了。大郎,你早些回去准备,有什么东西要带的,一并带上了,明日一早就出发吧。”男人们的心胸总是比女人们更豁达一点,杜老爷觉得,让杜若去一次军营,没准还是一件好事,可以历练历练。 这时候杜太太知道杜若去前线的事情已经是没有转寰的余地了,也只能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道:“大郎,你自己常用的药,也要记得备着,不要吃生冷的东西,不要太过劳累了,若是萧将军好了,你便早些回来,知道不?” 杜若只一一点头,感激的看了一眼杜二老爷和自己的父母。杜老太太见自己是劝不住的,只是叹息道:“罢了,你们一个个都已经下定了心思了,又何必还去庙里头通知我们婆媳两,还不如让我们就住在那里,给大郎多上香祈福的好。” 杜二老爷连连安慰自己的亲娘道:“老太太不用太过担忧,军营又不是战场,鞑子再厉害也打不到人家军营里头来。” 杜老太太一脸恨恨的瞟了一眼杜二老爷道:“说的轻巧,萧将军那么厉害,怎么还会给鞑子射伤了,都是战场上刀剑无眼的,我的大郎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杜若越听越觉得惭愧,忙解释道:“老太太,萧将军现在在后方的营地,离战场据说还有几十里路呢,那鞑子再厉害,也不可能打到几十里后头来,你就放心吧,孙儿心中有数。” 杜老太太虽然怨念颇多,但还是挥了挥手,命他们都下去了。 杜若正想回自己房间,却被杜太太给喊住了,一家三人来到东跨院内。杜太太命丫鬟们出去倒茶,对杜若道:“今儿七巧在法华寺给萧夫人接生,生下了一个儿子。” 杜老太太一回来,就把杜若喊了过去,母子俩还没说上话来。杜太太看着杜若,伸手理了理他的鬓发道:“你的眼光不俗,七巧是个好姑娘,这回我也没话说了。” 杜若见杜太太这说,顿时心花怒发,只起身要给杜太太下跪,杜老爷跟在后头道:“你这回也算见识了吧?不过话说萧夫人怎么会在寺庙里头就生了呢?” 杜太太见杜老爷问起,便把萧夫人如何动了胎气,又如何难产,最后刘七巧这么帮助她生下了孩子,并且把那孩子给救回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向两人说了一通。 杜老爷更是一阵惊喜道:“她果真让那孩子倒着就出生了?” “可不是,老太太还亲自进去帮忙的呢,看着七巧把那孩子给生了出来,实在不容易,那孩子大概是被憋的时间久了,嘴里鼻子都给血水给堵住了,是七巧嘴对嘴给吸了出来,才把那孩子给救了回来。”杜太太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在回京的路上一路听杜老太太说的起劲,也不由说得绘声绘色了起来。 “真真是个了不起的姑娘,大郎没看错人。”杜老爷诚心赞叹道。 杜太太脸上也带着几分恬淡,又道:“我们回来时候,已经让下人给王府的人打过招呼了,这会儿七巧大概也知道了你的事情,你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几天,别让人家担心才好。” 杜老爷见杜太太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便夸奖道:“你这婆婆做的称职。” 杜太太没得白了一眼杜老爷,转头又对杜若道:“七巧的身子,也该给她好好瞧瞧,今儿从产房里头出来,那小脸白的跟一张纸一样的,看着都心疼。” 杜老爷见杜太太关心起了刘七巧,便拉着杜太太的手道:“夫人,七巧的病得大郎为她治啊,这女孩子病的,不是说吃几幅药就能好的,你是过来人,怎么就不清楚呢?” 杜若听自己老爹说的直白,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忙道:“若是没事,儿子就告退了。” 杜太太被杜老爷打趣了一番,倒也是明白了,见杜若要走便也不留他,只看着他走了之后才道:“你这话也好当着儿子的面说的吗?老不正经的!” “大郎是大夫,难道这还不懂吗?”杜老爷扶着杜太太坐下,两人倒是商量了起来:“七巧这媳妇,我是很中意的,如今你既然也是这心思,我们好歹在老太太面前帮一把儿子。” 杜太太想起刘七巧的门第,顿时又蹙起了眉宇道:“老太太也是极疼七巧的,不过这和娶七巧过门,可不是一回事儿,再说了,二房那边侄媳妇是翰林家的姑娘,我们这一房要是娶一个乡下丫头……”杜太太说起乡下丫头,就想起了这几天在西跨院一直哭哭啼啼的杜蘅的妾氏,顿时觉得有些头大。 杜老爷也觉得事情有点难办,不过眼下刘七巧才十四,他们有一年的时间,可以让杜老太太接受刘七巧。 随着杜老太太和杜太太离开了法华寺,谁知道第二日早,大少爷的小厮忽然来了法华寺,见了王妃便道:“少奶奶在娘家的时候忽然发病了,这会儿昏迷不醒的,大少爷已经去请太医了,让小的来庙里跑一趟,问问七巧姑娘可有空回去看一眼。” 刘七巧一时间也有些糊涂了,那秦氏的怀相看着不差,几次检查也没出过什么大毛病。而且她也是从现代穿越过去的,应该会懂得一些比较科学的怀孕常识,怎么会弄出昏迷不醒这回事儿呢? 王妃被来人吓了一跳,心跳不止,忙拉住刘七巧的手腕道:“七巧,你快回去看看,少奶奶她究竟怎么样了?怎么会昏迷不醒呢?” 那小厮以为王妃问他,便道:“这事儿奴才也不知道,听跟着少奶奶的丫鬟说,是跟她家里人吵了几句嘴,生了什么气。奴才今儿一早跟着少爷去接少奶奶,才知道少奶奶昨晚就被气晕了,宣武侯府的人知道我们府上老太太和太太都不再府里,怕我们担心,就自己亲了陈太医去看,陈太医开了药也服下了,可今儿一早还是没醒。少爷去了之后,那边人知道瞒不住了,这才说了这事儿,如今少爷又去请了别的太医,也已经差人把少奶奶先送回王府了。” 王妃气得不行,拽着手绢道:“好糊涂的侯府,难不成他们不说,等少奶奶醒了她自己也不说不成?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我们王府的孙儿!” 这时候老王妃在里头听见了动静,也忙跟着出来,问明白之后,便张罗道:“也别在这儿呆了,我们一起回去了才好,别出了什么事情,大意不得。” 那小厮应了,便只去了外头准备车队,刘七巧忙喊了院外的婆子们进来收拾行李。 王妃心里又急又乱,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老王妃也只是坐着,手里一遍遍的拨着蜜蜡念珠,频率很是快速。   ☆、第62章 简短的法华寺之行,在匆匆忙忙中就结束了。期间刘七巧和杜若私下幽会两次,甜蜜恩爱几次,互相吃豆腐若干次,总结一下,假期虽短甜蜜无限。不过,刘七巧忽然回想起来,就算她回了京城,只怕也见不到杜若了,杜若大概已经去了边关大营,给萧将军治伤去了。 一路上大家的表情都很沉闷,刘七巧想着杜若离京,心里也很是担心。他那一碗米饭就能打倒的肠胃,也不知道去了那种地方要怎么办?万一水土不服怎么办?万一让他和大军一起吭干粮怎么办?万一……战场上太多的万一了……刘七巧觉得自己要往好的方面想。杜若现在是一个文质彬彬带着书生气的瘦弱小帅哥,说不定经过战场的洗礼,他会成长成为比较强有力的大男人。不过当刘七巧脑补了一下杜若满身肌肉的样子之后,还是很坚决的认为,肌肉男什么的,实在很不适合杜若。咱家杜若若就算是只白斩鸡,她也喜欢。 王妃脸上神色黯淡,这一路上一直在阿弥陀佛念个不停。刘七巧觉得,自己一定要想办法让秦氏知道,这个你千方百计想陷害的婆婆,对你是真心的!虽然可能对秦氏肚子里的孩子真心更多一点,但王妃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女人! “太太不用太担心了,少奶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青梅安慰道。 王妃睁开眼睛,略略叹了一口气道:“希望如此,只是这毕竟是头一胎,还是希望能稳当一点好。” 刘七巧也安慰道:“太太放心,没准这会儿少奶奶已经醒了,太太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不要太过担心了。” 刘七巧从方才小厮说的话开始分析起来,听他的口气,秦氏的病因是因为生气。但是一般生气会引起晕厥的例子倒不是很多。刘七巧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忽然想起了她前世接受过的一起引产案例! 产妇因为和婆婆吵架,导致血压飙升,一下子直冲脑门,最后晕厥。那产妇之前孕检都比较正常,只有轻微的妊高症,只要遵照医嘱,应该不会发生这种悲剧。可是由于激烈争吵,血压瞬间飙升,导致脑细胞充血水肿,最后昏迷不醒。刘七巧当时还是一个实习医生,在自己师父的带领下,为那名孕妇终止了妊娠。 妊高症是孕妇特有的病症,即使是在科学发达的现代,对于妊高症的病因还是有很多不同的观点。妊高症的发病率大概在百分之十左右,但并非每个得妊高症的孕妇,就一定不能保住孩子。轻微妊高症的孕妇,根据医生的检查和治疗意见,最后能顺产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按照方才那小厮说的情况,要是秦氏还没有醒过来的话,只怕孩子能保住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了。刘七巧叹了一口气,觉得秦氏就是古代版的die,好好的穿越了,穿的这么好还不好好珍惜,机关算尽最后自己遭了报应。 刘七巧回到王府的时候,王府的人已经请了杜太医来给秦氏诊治,刘七巧还没空把王妃送进青莲院,就被王妃推了出去道:“你快去玉荷院看看,我一会儿就过去。” 刘七巧便只福了福身子,往玉荷院去了。院里头静悄悄的,几个歪瓜裂枣的丫鬟们都站在廊下,时不时往房间里头探望探望,见刘七巧来了,便忙着给她让出了道来。 刘七巧进去,见杜太医正在那边给秦氏把脉,只不过两日不见,秦氏的脸就肿大了一整圈下来,完全不复往日的光彩照人,让刘七巧也吓了一跳。 大少爷周珅难得坐在房中,见刘七巧进来也点了点头。刘七巧朝着杜太医福了福身子,小声询问起秦氏的病情:“杜太医,少奶奶她是怎么了?” 杜太医松开秦氏的手腕,沉默不语,慢慢思考了半刻道:“应是阳亢之症,目前喜脉还算正常,只不过以后日子还长着,若是控制不好的话,只怕大人和胎儿都有危险。” 幸好刘七巧之前在周珅的书房里看过很多的中医书籍,知道这阳亢之症就是古代的高血压,刘七巧心里咯噔一下,便已确认了这秦氏是换上了妊高症了。若是轻度的,控制控制就好,现在已经造成了高压晕厥,后期会不会有子痫什么的,真是不好说了。对于这种症状的病人,最稳妥的办法就是马上终止妊娠。 杜太医显然是这方面的老手,应该是在手里遇到过不少这样的病人,开始劝说周珅道:“依老夫的意见,少奶奶这胎凶多吉少,如今若是打了这孩子的话,才能保证少奶奶的身子不受过多影响。” 周珅脸色有些阴沉,这是他第一个孩子,说实话自己还是很期待的。秦氏自从嫁入王府,虽然面上做了几件事情是有些过分的,但是她素来在自己面前温柔小意,伺候公婆又小心谨慎,如今有这样的下场,实在让自己很不忍心。 “世子爷还要早做决断的好。”因为王爷上呈的册封世子的奏疏已经批复了下来,府中的下人已经开始称大少爷为世子,所以杜太医也这样称呼周珅。 周珅想了想,看了一眼床上脸颊臃肿的秦氏,点头道:“那就劳烦杜太医开药吧。” 这时候秦氏忽然间就清醒了过来,拉着刘七巧的手道:“七巧,你想想办法救救我和我的孩子好不好?我知道你一定知道办法的!” 刘七巧被秦氏一拽,险些踉跄跌倒。刘七巧看看杜太医和周珅,小声道:“世子爷,杜太医,奴婢能跟少奶奶单独说几句话吗?” 周珅知道秦氏现在定然心绪很差,便当刘七巧是要劝诫她的,所以也不及多思考,便起身去了门外,杜太医也跟着他一起到厅中等候。 这时候秦氏还拉着刘七巧的衣袖,浮肿的脸上滑下两道泪痕,对刘七巧道:“七巧,我知道你有办法治这种病的,对不对?你前世肯定是个医生,对不对?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刘七巧有些颓然的看着秦氏,她确实心怀叵测,但是她腹中的胎儿也确实是无辜的。可是,这种病刘七巧也没有办法,只能抿了抿唇道:“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救你的孩子,你这种病,就算是放在那个时代,也只有引产这一个结局。” 刘七巧说完这句话,脸上的神色却陡然变冷,低头看着秦氏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需要安慰,我下面说的那些话,可能听上去很没有同情心,但是,我还是要说,你自己的孩子,你千般呵护,可别人的孩子和别人的健康,你却从未当做一回事,别当我没看出来你之前对王妃用的手法,这古代妇女生孩子是一道坎,你天天给她好吃好喝的送去,为的是什么?别人看不出来,可我刘七巧看的一清二楚。”刘七巧冷声一笑,看着秦氏凸起的小腹,挑眉问她:“你以前在那个时代,有没有看过一部叫《包青天》电视剧?里头白玉堂有一句话,我很想送给你,你可以记下来: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秦氏的身子在床上怔了怔,软绵绵的靠在了身后的引枕上,一脸颓然。 刘七巧说完一段话之后,又恢复了原来平静的表情,一本正经道:“你这个病,孩子没了之后,好好调养,过几年省心省力的日子,把你的那些歪念头都放在一旁,以后再怀了孩子,不要想着害人,第二胎没准就不会出这个问题了。” 秦氏拿起帕子,捂着脸嘤嘤的哭了起来,口中默念着什么命苦啊、可怜啊、无辜啊!刘七巧只觉得头都疼了起来,拎了一把墩子坐在秦氏面前道:“你有啥命苦的?你是前世宅斗小说看多了?有被害狂想症还是怎么的?咱既来之则安之,就不能好好过日了?你穿的比我好,豪门侯府,虽然是个庶女你嫁入王府,你图什么?我劝你,还是把前世看过的那些没用的宅斗小说该忘得趁早忘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是正经。” 秦氏被刘七巧骂了一通,脸上憋得通红,差点儿一口气憋过去,刘七巧站起来,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秦氏,转身道:“行了,我出去让杜太医给你开药,一会儿再过来给你引产。” 秦氏面无表情的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不说话,伸手抚摸着小腹。过了小半个时辰,翠屏端了一碗中药进来,递给她道:“少奶奶,这是杜太医开的药,说是喝下去了,过不了多久孩子就会下来的。” 秦氏端过药碗,忽然想起了方才刘七巧说的那句话: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生生冷笑了两声,闭上眼睛把抬头一口气把药给灌了下去。 因为秦氏怀胎才六个多月,所以胎儿很容易就下来了。孩子刚下来的时候,还有气息,是一个小男孩,只是没过多久,就咽气不动了。刘七巧把孩子抱了出去,给周珅看了一眼,周珅的眼神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只皱了皱眉,命老婆子为他准备后事。秦氏在房里休息,刘七巧特意没有让她见孩子一面,生怕她落下什么心结。 “杜太医,少奶奶这会儿安睡了,您进去看看她,给她开几幅药吧。”刘七巧从秦氏的房里出来,她从中午回来就一直泡在这玉荷院,这会儿正饥肠辘辘的。周珅转头对丫鬟道:“绿柳,你去拿些点心来给七巧用一点。”刘七巧摆摆手道:“奴婢还是回太太那边好了。” 周珅忽然笑了笑,抬眸道:“七巧,你这般躲着我,是怕我让太太把你赏给我做通房丫鬟吗?” 刘七巧一听,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来了,可是眼珠子瞪得更大的是杜二老爷,刘七巧连连摆手道:“世子爷您快别开玩笑了,把奴婢吓死了你有什么好处,再说奴婢泡茶的手艺实在不精,世子爷少不得得找一个泡茶手艺好一些的。” 周珅勾唇笑笑,垂下眉目道:“也是,就你这泡茶的手艺,偶尔喝一喝还成,要真喝上一辈子,我还真受不住。” 刘七巧急急忙忙的就走了,出了玉荷院心里头还砰砰的跳,再想想周珅那深邃的眼眸,以及不苟言笑的神情,刘七巧实在觉得看不懂这样的男人,还是杜若若比较合自己的胃口。 杜太医也被周珅这一句玩笑话吓得不轻,匆匆给秦氏诊完了脉之后出门,却见刘七巧在不愿处等着自己,便让那给自己被药箱的小丫头先走了,自己背着药箱走到刘七巧的面前。 刘七巧急忙给杜太医福了福身子,杜二老爷见了她道:“大郎今日一早就走了,有几句话让我告诉你,你只管在这里安心待着,过几日他就回来了,王妃就让你多费心了。” 刘七巧点点头,脸上泛出一丝红晕,又道:“那七巧也祝二叔明天手术成功,太后娘娘能够痊愈康复。” 刘七巧知道杜太医如今已是承认了她和杜若的关系,所以故意喊了他一声二叔。杜太医果然心花怒放,捋着山羊胡子道:“好好,这一声二叔我收下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要赶回府好好休息,明日还要有一番苦战。” 刘七巧送杜太医出门之后,才折返回了青莲院。因为秦氏小产,所以老王妃没让王府去玉荷院候着,怕她心情不好,所以刘七巧一回青莲院,王妃便急忙问刘七巧道:“怎么好好的孩子竟是保不住了?” 刘七巧很无奈的摇摇头:“少奶奶这病一般孕妇得了都只有这一种办法,若是要了孩子,自己的命也会没有的。” “这病倒是跟隔壁二老爷家的穆姨娘差不多,当年太医也说是保不住的,可她非不舍得孩子,最后一尸两命都死了。”这穆姨娘青梅倒是记忆犹新的,只因为当年她才进王府,见过几回,那时候二老爷很宠她,行事作风便放肆一些,王府的丫鬟基本上都没少受她欺负的。 被青梅这么一提,王妃也想了起来,只蹙眉道:“那穆姨娘是什么性子,惯会挑拨离间,搞的二房不得安宁,最后死了也是活该的,我倒是一早忘了这个人了。”王妃说着,又打嘴道:“罢了罢了,一个死了的人,我还说什么活该,倒是少奶奶这么好的人,怎么也这么命苦,改明儿等她好些了再去瞧她吧。” 刘七巧看着这么宅心仁厚的王妃,顿时都妒忌起秦氏来了,这么好的福分有这么好的婆婆,居然还动那种恶毒的心思,真是……一点儿也不值得同情。 刘七巧吃完了晚饭,向王妃告了一天的假。又偷偷的让小厮帮她去前院,带了话给王老四,让他明天也告假一天,去顺宁路上的刘宅找她。刘七巧决定明天带着王老四和钱大妞在京城里玩一玩。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便早起回了自己家,李氏几天没瞧见刘七巧,听说她去了城外的庙里头,还当她没那么早回来,见了刘七巧上下打量了一眼道:“怎么几天不见,你瘦了一圈?莫不是府里头的事情太忙了?” 刘七巧这才坐下来,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跟李氏一五一十的说着,钱大妞听了又是羡慕又是担心,当听到萧夫人顺产了一个男婴,大家都笑呵呵的高兴。听到秦氏没了一个孩子,大家又一起伤感了起来。 正这时候,大门外头有人敲门,哑婆婆去开了门,见是一个没见过的少年郎,便不敢让他进来。王老四在门口急得喊:“七巧,是我呀,我是老四!” 李氏忙迎了出去,放了王老四进来,见了他道:“老四,你倒是越发结实了,瞧这身段,虎背熊腰的。” 王老四憨厚得笑了笑,钱喜儿见状,忙去厨房给大家都沏了一杯茶,一人一杯的端上来。刘七巧见钱喜儿一张小脸白里透红,看上去已有了几分小孩子的圆润,知道李氏待她定然是极好的。 李氏夸赞道:“喜儿越发懂事了。” 刘七巧从荷包里头拿了一个元宝状的金锞子出来,放到钱喜儿的掌心道:“喜儿,这是姐姐给你的,你快藏好了,以后做嫁妆用哦。” 钱喜儿脸蛋一红,拿着金锞子去找李氏,李氏捏在手指中间看了看道:“一会儿大娘给你拿一根红绳子穿起来,我们挂在脖子上好不好?” 钱喜儿高兴的点点头,赶紧从房间里找出了一段红绳子来。 刘七巧瞧了一眼王老四道:“你还真出来了,我以为是说着玩的呢?你爹娘也还真让你出来?” 王老四的笑一直很憨厚,听刘七巧这样问他,便道:“可不是,我娘说就当没生我这儿子,我心想她都生了五个儿子,少我一个不少,如今又有了几个孙子,更加不会少了我这么一个,我就出来了。” 钱大妞也笑着问:“老四,村子里都好不?出来这么久,还怪想的。” 王老四道:“还那样,该种田种田,该生娃生娃,有几户人家跟着大伯三叔家去了新庄子,听说那边是王府的庄子,田租低,所以好几家都跟过去了。” 刘七巧点了点头,又问:“我三婶没又跟我三叔吵吧?” “最近好像没怎么听说,不过二柱哥的婚事倒是有着落了,人家听说你三叔现在是帮着王府管庄子的,上门说亲事的人一下子多了好几拨,据说是定了大妞你姥姥家那村上的一户人家。” 钱大妞想了想,最后道:“我姥姥村上要嫁人的姑娘多呢,也不准是哪家。” 王老四叹了一口气道:“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就想出来看看,这会儿真出来了,觉得村里的日子过的也算安逸。” 刘七巧听王老四这样老气横秋的,没得就笑了起来道:“你才进城多久啊,就发出这样的感慨,我爹还没这样在我面前叹过气呢!” 王老四皱着眉,似乎是有心思,欲言又止的样子,刘七巧便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你这幅样子,倒跟难产的孕妇似的,看着我难受。” 王老四想了想道:“前几天世子爷进侍卫队,点了几个名字,我听那几个哥们说,这回王爷要出征,世子爷是在给王爷选亲卫,王爷已经十几年没上战场了,以前的亲卫如今大多也当了营官了,所以世子爷要在家将里头选几个身手好的,可惜我空有一身力气,没有功夫,没轮上。” 刘七巧蹙眉想了想,便忆起之前周珅一直在问她有关王老四的事情,大抵就是为了这个。刘七巧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王老四道:“老四,你真的想上前线?你没听说萧将军被鞑子射中,如今生死未卜的事情吗?在战场上那可是刀剑不长眼的地方,你要去了,能不能回来都两说了。” 王老四听刘七巧这样说,眸中神色肯定的点了点头道:“七巧,我就是想出去闯出一片天来,我们老王家在牛家庄种地已经种了八辈子了,我不想再继续种地下去了。”其实王老四有一句话压在舌头底下,没敢跟刘七巧说:七巧,我王老四虽然现在配不上你,可是等我挣了军功,当了将军,到时候你若未嫁,我王老四娶你可好? 刘七巧自然也是不知道王老四对她的情深如许,只是她也无法拒绝王老四那番渴求的眼神,便皱了皱眉道:“这样吧,改明儿我悄悄找世子爷说说你的事儿,看看能不能走个后门什么的,若是没成功,你也别难过,好好干总有出头的日子。” 王老四眼睛一亮,笑嘻嘻的看着刘七巧,露出一串白牙。刘七巧叹了一口气道:“这下好了,大妞要去跟婆子学接生了,老四你又要上战场当将军,我们三个人里好像只有我最不上进了!” 钱大妞笑着伸手挠了一把刘七巧道:“你这七巧,如今京城里谁不知道那个帮难产的将军夫人生出孩子来的刘七巧啊!” 刘七巧顿时觉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长大嘴巴道:“不会吧!这才几天啊?都有什么人知道了?” 这会儿李氏正好领着钱喜儿去了房间穿金锞子,所以大厅里只有刘七巧、钱喜儿和王老四三人。钱喜儿压低了声音道:“你还不知道,这将军府就在鸿运大街过去两个巷子,好多将军府的下人就住这条街上,我昨儿出门,一听她们说的就知道是你了,不过我可没敢跟大娘说,不然大娘又要着急的睡不着觉了。” 刘七巧不得不佩服古代妇女的传播能力,大概是没有网络手机等先进的传播工具,她们把自己身上所特有的一张嘴的功能发挥到了极致,这才两天的功夫,事情都能传到钱大妞的耳朵里,可想而知这得有多夸张啊。 刘七巧难得做一回名人,觉得尤其兴奋,便道:“老四,我们下馆子吃饭去,今儿不要让我娘忙了。” 王老四连连点头道:“上回二叔还说这边有几家馆子不错的,要带我尝尝。” 刘七巧回房取了几两银子,对李氏道:“娘,今儿难得老四过来,我带着他下馆子,也算是我们开洋荤了。” 李氏天生勤俭节约习惯了,便道:“家里吃不一样的,外面馆子里能做的有哑婆婆好吃吗?”李氏见刘七巧已经往外跑了,这才叹了一口气,从厅里出来,又塞给她几两碎银子道:“行了行了,你们三一起出去吧,在外头别省钱,倒让他们看不起我们乡下人。” 李氏在城里住得日子不长,不过也体会到了一点,京城的老百姓还是挺排外的,譬如李氏出去买菜,总不如哑婆婆出去买的好。刘老爷道:“你在这边住上个十年八载的,等人家和你熟了也就不坑你了。” 刘七巧倒觉得这是正常的,别说现在是古代,就是放在现代,大城市对外塑造的兼容并蓄,内里还是有很多排外情节。不说别的,找工作优先本地人是铁定的,找老公老婆,那也大多在自己接近剩男剩女卖不出去的情况下,开始考虑外地人的。 刘七巧接过李氏的钱,放在斜背的小包里道:“行,那我们走了,一会儿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说实话刘七巧对这一片也不算太熟,除了上次跟着刘老爷晚上出来溜了一圈之后,后面的几次沐休,她都老老实实去宝善堂会情郎去了。虽然情郎没会成几回,但是工作却没少做。刘七巧依稀还记得,当日给那产妇剖腹那一天,隔壁的菜馆送了一盆红烧南乳肉来,刘七巧正想下筷子,杜老爷就来了。 在王府跟着王妃茹素,她们做下人的自然也没有什么大荤吃,多以刘七巧打定了主意,这一次一定要去那家店吃红烧南乳肉。 经过那家店的时候,正好会路过鸿运街的宝善堂。因为刘七巧已经去过几次了,所以店里的掌柜和小二都认得她,见她从门口路过,便以为她是来店里的,忙迎了出来道:“七巧姑娘,今儿大少爷和二老爷都没来。” 刘七巧见是林掌柜,笑着道:“我今儿不是来你们店里的,正巧问你个事儿,上次我在这边,送午饭来的菜馆是哪一家?今儿我朋友来城里,我请他们吃饭。” 林掌柜看了眼刘七巧身后站着的一男一女,男的壮实,女的窈窕。林掌柜是很有眼色的人,从刘七巧第一次进宝善堂里头来,就知道刘七巧和他们家大少爷之间,肯定有着某些不得不谈的秘密。虽然家主家的事情不是他一个打工仔能插嘴的,但是刘七巧这样的姑娘,大家看着都喜欢,林掌柜也不例外。 “就是在前头的飘香楼,他们家在这鸿运路上开分店的年岁和我们宝善堂差不多,是这条路上顶顶好吃的菜馆。”林掌柜笑嘻嘻的和刘七巧说。 刘七巧谢过了林掌柜,正要往前走,却看见外头路上两个男人迎上了前来,见了刘七巧噗通一声给跪下了道:“姑娘,这可真是巧了,让我遇上了你了!多谢姑娘的大恩大德啊!” 刘七巧不眼盲,但是这几日她见过的人不少,一时没想起他是谁来。还是林掌柜的在一旁提示道:“七巧姑娘,这是哪天你救的那个被马踢了的产妇的男人啊,你忘了?” 刘七巧眯着看了几眼,果然是那个人没错,可是那天他从进宝善堂门口开始就哭哭啼啼的,刘七巧压根没记住他原本应该长的样子。 那人向刘七巧磕了头,站起来把手中的一面锦旗递给林掌柜道:“掌柜的,我家媳妇如今好了,这东西是我丈母娘绣的,说是给店里挂着,还能招揽生意用。” 林掌柜的笑着说:“瞧你这客气的,救死扶伤是我们开医馆的应该做的。”林掌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锦旗,上面绣着: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八个大字。这对于一个不识字的老妈妈,要绣的这么好还真是考验绣工的。 那男子笑着道:“咱也不识字,这几个字是我丈母娘求了我家二少爷给写的。” 刘七巧只觉得这条路上的百姓太多,可上头的权贵更多,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一个二少爷来,便随口问道:“你们是哪家的下人,你媳妇遭了这大罪,怎么也没瞧见你家主子出来给你们说话的呢?” 那男人低下头不说话,一旁的另外一个年轻的男子一个劲的拽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说。刘七巧觉得不对,便把人请进了宝善堂里面的后厅。掌柜的让店小二给各位上了茶,刘七巧才开口问道:“说说吧,有句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你们这样是不是太掉了你家主子的架子了?” 跟着这男人一起进来的男子见这儿没外人,便也老实说道:“我们是安靖侯府的下人,是前侯夫人陪房的人家,如今侯府换了新当家的,我们的事儿,她们从不管的。” 刘七巧跟着老王妃在庙里见过了安靖侯老夫人,得知他们家如今现在的侯夫人是个续弦,听他们这么一说,便全明白了。只笑着道:“这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又问道:“你方才说的二少爷,可是安靖侯的嫡次子?年前时身子一直不大好的那位?” 那男人点着头道:“正是正是,不过我们二少爷的病一早就好了,都是太太生怕别人说她不照看前面留下来的孩子,愣生生说的我们家二爷跟病西施一样的。” 刘七巧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笑嘻嘻的说:“放心吧,你们家二爷有好姻缘等着呢,若是这姻缘成了,你们可得让你家二爷好好的赏你们一回了。” 两个男子面面相觑,不知道刘七巧在说些什么,不过还是恭恭敬敬的陪笑着。 刘七巧带着王老四和钱大妞一起去飘香楼吃了一顿,因为刘七巧和钱大妞都是未出嫁的姑娘,所以刘七巧特地要了一个小包间。小包间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视野极佳,最关键的问题是,不要包间费。刘七巧点了一个大份的红烧南乳肉,吃的津津有味。 钱大妞看刘七巧这样吃东西,不由笑了起来道:“七巧,你这是怎么了?王府没好的吗?看你吃的!” 刘七巧哭笑不得的说:“王妃以前吃的太多了,我自从进去之后,就开始给她控制体重,而且这两日又去了法华寺,我都许久没沾荤腥了!” 钱大妞不解的问道:“怀孕不能吃荤菜吗?我记得以前我娘怀喜儿的时候,最喜欢吃鸡鸭鱼肉的了。” 刘七巧摆摆手道:“不是不能吃荤菜,是不能过量,也不能吃太多的甜食,这样会让胎儿长的过大,胎儿太大就容易难产,你明白了吗?” 钱大妞皱皱眉道:“真的那么严重?怪不得经常听说有钱人家的少奶奶难产的,很少听说穷人家的媳妇难产的。”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有钱人家的人心眼可毒了,有的人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主母一旦怀孕了,小妾们就变的千依百顺,各种送吃送喝;当然也有小妾怀孕,当正室的也忽然把她捧上了天,天天当菩萨供着养的。还有婆婆怀孕,做媳妇的恨不得把婆婆吃成一个球的,反正就是各种没安好心。” 王老四听的一愣一愣的,长大嘴巴问道:“这世上竟然有这么恶毒的女人?” 刘七巧不屑道:“多呢,不过坏事做多了,肯定会遭报应的,你们说对不对?”刘七巧想起秦氏,顿时就又有些可惜,为那个六个月就夭折的孩子可惜。 钱大妞听了,只低着头道:“怪道以前我娘说,吃大户人家饭是最难的,就算做个小妾,不愁吃喝,可是那些阴私就能把自己害死。如今听七巧你说了,我还真觉得后怕。” 刘七巧正要安慰钱大妞,忽然间碰得一声巨响,包间的门从外头被踢开了。刘七巧转头,看见周珅一脸阴沉的看着自己,那一双狭长的凤眸带着几分戾气,忽然上前拉住刘七巧的手臂,狠狠的拖出了门外。   ☆、第63章 飘香楼的楼梯上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刘七巧被拽的一个劲往下跑。 “世子爷,世子爷你放手,有话好好说啊!”刘七巧被周珅连拖带拽的从飘香楼的二楼一路往门口走,身后还跟着不明所以的钱大妞和王老四。 众人的眼光从刘七巧的身上又看向王老四的身上,眸光中顿时透出几分同情来:这又是哪家作死的小妾要跟着马夫、车夫、看门狗私奔被抓的现形吧?众人从周珅的眼神中看出了这两个人悲哀的结局,纷纷向刘七巧投去了安息的眼神。 刘七巧纤细的手腕被周珅牢牢的握住,已经掐出了两个红肿的手指印,刘七巧红着眼睛抵着脚跟不肯往前。周珅忽然猛的一回身,把刘七巧抱着往路边的马车里头一扔,对车夫道:“马上回府!” 众人目送马车在街道上越走越远,纷纷为刘七巧点蜡,但是他们有一点想不通,这捉奸成双,为什么偏偏就放过了这个奸夫呢?于是众人的视线又回到了王老四的身上,然后结论是:他长的太壮实了,单打独斗未必能打的过,那公子哥回去搬救兵了。 刘七巧被周珅丢入了马车,浑身被撞的疼痛不已,红着的眼睛里都泛起的泪光,小心翼翼的看了周珅一眼。 特么的真是倒霉,为什么不看一下门口的马车再进去吃饭呢!这样就不至于闹这些事情出来了。那么隐晦的话语为什么他那么聪明的一听就懂呢?那些分明就是女性话题,就连王老四都没怎么插嘴好不好! “世子爷……”刘七巧看着周珅如黑土一样的脸,咽了咽口水问:“世子爷这是要干什么去?” “回外书房,磨墨。”周珅很简单的回答。 磨墨干什么?该不会写休书吧?刘七巧缩着脖子道:“我今儿休息。” “今日帮我磨墨,明日我回了太太,让她在放你一天假。”周珅脸上有着不容置疑的神色,刘七巧只好不敢再说话,低着头坐在马车的角落里。 周珅抬起头,看着刘七巧,眼神向一道剑光一样射过来,冷冷的问:“你一早就知道少奶奶没安好心,为什么不说出来?” 刘七巧把脖子缩得更紧了,小声道:“这种事情又没有什么证据,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我这一个丫鬟,不如尽我的能力,先好好把王妃调理过来,再说只要别人没得逞,也出了不了什么事情,如今少奶奶已经没了自己的孩子,想来她也痛定思痛了,以后断然不会有这种念头了。” 周珅冷冷一笑,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之色,摇头道:“想不到,我竟然娶了一个如此蛇蝎心肠的女子。” 刘七巧抬起头,小心的试探着周珅道:“世子爷,你真的要休了少奶奶吗?” “休了她?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周珅看着刘七巧,眼神有着探究的意味。 刘七巧低下头老实回答:“你不是要我磨墨来着吗?难道不是要给少奶奶写休书?” 周珅脸上神色淡淡,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刘七巧道:“我要给圣上写请战书,萧将军如今生死未卜,朝中拟要派人前往接替,父亲虽然是最佳人选,但是太太现在身怀六甲,这时候走实在让人不放心。” “那你要效仿花木兰,替父从军吗?”刘七巧问道。 周珅瞥了她一眼,“我不是女的,什么叫替父从军,只不过我的军中资历不够,怕圣上未必会同意。” “你该不会是因为少奶奶失去了孩子,所以自暴自弃了起来?孩子可以再有的,你们都还年轻呢。”刘七巧苦心劝慰。 “刘七巧,你当我三岁小孩吗?你这一本正经说话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三十了。” 刘七巧内心大大的雾草了一句,尼玛居然被你看穿真实年龄了。 周珅叹了一句,低下头道:“一开始是很想写休书,但是后来想想,这时候她刚刚失去孩子,若是休了她,对王府的名声也不好,更何况我虽然不喜欢她,却也曾经仰慕她的才华,罢了,这正妻的位置便留给她好了。”这时候周珅忽然抬起头,看着刘七巧,而刘七巧正低着头,小巧的瓜子脸埋在脖子里头,大眼睛无辜的睁着,滴溜溜的看着马车的四个角落,周珅忽然觉得有些口渴,随意的问了一句:“七巧,你说我这个做法,可行吗?” 刘七巧窘迫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周珅,拧眉道:“你问我干嘛,你应该问将来你要纳的妾们,或者问你将来的真爱,我有一个正妻,你在不在意做我的妾?” 周珅玩味的看着刘七巧不知所措的回答,忽然起了一点玩心,问道:“那我问你,我已有了一个正妻,你在不在意做我的妾?” 刘七巧这回真的被吓坏了,抬起头呆愣愣的看着周珅,只觉得他那狭长的凤眼似乎是要夹死人一样,刘七巧不知所措的咽了咽口水,愣怔怔的说:“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你认识的,就是……就是那个王老四,我们青梅竹马的,哈哈。” 周珅呵呵笑了几声,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原来就是他啊,他喜欢你我是知道的,倒不知道原来你也喜欢他,怪不得为了你他从乡下跑到了城里来。” 刘七巧听周珅这么说,索性也就直来直去道:“世子爷,老四想当王爷的亲兵,你能给他这个机会吗?” 周珅瞧了刘七巧一眼,想了想道:“当兵是顶顶危险的职业,弄不好上了战场就回不来了?你那么喜欢他,舍得他去冒险吗?” 刘七巧煞有介事的拍拍胸脯道:“有什么好不舍得的?男子汉大丈夫有报国之心是好事,我才不会让老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呢,真正的男子汉就应该顶天立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刘七巧这一段话说的慷慨激昂,连周珅都被她感染其中。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他们不是匹夫,是皇室宗亲,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如果他们都不能有这种强国意识,那更何况是小老百姓呢。 刘七巧接着说:“我生的早,没见到上次鞑子攻进京城的场景,但是我听我爷爷提起过,说是整个京城有一半的地方都起火了,那些鞑子不是人,烧的烧,抢的抢,杀的杀,连孩子都不敢哭,大家都在地窖里头活着,我爷爷说,他就是在地窖里头过了差不多整整三个月,三个月后才从地窖里爬出来的。” 刘七巧估摸着周珅这会儿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光景,肯定也是没有亲眼见过鞑子进城的,所以就胡编乱造了一气,感情很到位的。可是周珅听了,却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拎起她一条辫子道:“在地窖里面住三个月?还没变成僵尸吗?七巧,你这胡编乱造的功夫,简直绝了,告诉你,王府没有地窖,只有冰窖,你爷爷就算没有变成僵尸,在那儿呆三个月也变成了冰块了。” 刘七巧对着周珅翻了一个白眼,不配合就算了,还这样讽刺别人,难道我的脑细胞是不要钱的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编出这么感人至深的故事,至少也甩现在那些雷剧编剧几十里路了好不好? 刘七巧就这样被周珅给抓回了王府,难得一天的假期被剥夺了。李氏听说刘七巧被王府的世子爷当街给抓回去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急急忙忙带着钱大妞去了一趟郑大妈家。郑大妈忙不迭的进王府打听,才听清茗说,世子爷带着刘七巧回了王府之后,两人便一直在外书房内,刘七巧磨墨,世子爷写字,红袖添香好不和谐。 郑妈妈当即红光满面的出来给李氏传消息道:“李家妹子,恭喜恭喜啊!” 李氏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犯晕,郑妈妈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估摸着,七巧是被世子爷给看上了,少奶奶刚没了孩子,这几日要做小月子,有段时间不能服侍世子爷,世子爷房里统共就还有一个通房丫头翠屏,那哪里够服侍啊,好妹子,我领七巧进王府的时候就觉得,七巧长得这般好,定然不只是一个丫鬟的料,这下你们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李氏被郑妈妈这当头一棒给砸晕了,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这下可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郑妈妈一脸不解的看着李氏,心道莫不是被这天大的喜讯给吓坏了? 再说刘七巧回王府之后,整整在外书房磨了半天的墨,眼看已近未时了,周珅才把刘七巧放回了青莲院。刘七巧一脸颓然的回到青莲院,饥肠辘辘,想起飘香楼里半碗还没吃完的红烧南乳肉,咽了咽口水。 “七巧,你怎么这个点回来?我还当你明儿一早回来呢。”青梅招呼她道。 刘七巧看了一眼,发现王妃竟然不在院中,便好奇道:“太太呢?” 青梅上前挽了刘七巧的膀子道:“太太去老祖宗那边了,今儿二太太请了安靖侯家的大姑奶奶来,所以太太也去了,太太说放了你的假,也该给我一天假期,于是我就在这里看院子了。” 老王妃的寿康居里头这时候正热闹着,虽然昨日秦氏小产,让人心头多少有些不愉快,可日子还是要照常过。所以今天安靖侯家的大姑奶奶来了之后,两个太太还是专心致志的招呼客人。 安靖侯家的大姑奶奶嫁给了诚国公家三房的嫡长子,以后和周菁还是妯娌。她如今二十来岁,年前刚生了一个儿子,身上的肉还没全部减下来,看着有些富态。见了王妃便道:“我是头一次见这个年纪的人怀了孩子,怀相还有这么好的。” 王妃脸上扬着笑道:“这可都是我家丫鬟的功劳。” 安靖侯家的大姑奶奶闻言,挑眉想了想道:“莫不是那个在法华寺帮着萧夫人接生的那个丫鬟?我昨儿在家里就听我婆婆说起了,说是恭王府有个不得了的丫鬟。今儿可在,让我也瞧瞧?” 王妃笑着道:“她今儿休息,这几日够她累的,不过……这事儿倒是怎么传到了你们的耳朵里来的?这前前后后不过就是两三天的时间。” “哎呀,萧夫人的娘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是顺天府伊赵夫人,她那一张嘴说一声,京城半边的权贵就都知道了,赵夫人前天去法华寺看了萧夫人,回来便说要抬着东西上王府来道谢呢,估摸着是因着少奶奶的事情,赵夫人今儿才没来呢。”安靖侯家的大姑奶奶如今是国公府的媳妇,虽然自己的公公和男人是轮不着爵位的,但毕竟也是大世家,这一圈权贵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王妃叹了一口气道:“哎,只怪我家媳妇没运道,还是个男胎呢,结果保不住了。” 二太太见王妃伤心,便劝慰道:“太太也不必太难过了,头一胎总是这样,不然怎么有好事多磨这回事儿呢,我觉得眼下两件事情倒是要快点定下来的,第一,让侄媳妇好好的养身子,第二呢,这侄儿的房里人也确实少了一些,听说只有一个通房,我家琰哥儿房里还有两个通房呢!” 这话正说中了老祖宗的心思,倒不是古代的女人惯会给儿子房里塞人,王府也不是这样不懂礼数的人家。不过是因秦氏如今确实不好服侍周珅,若是到了这份上,做长辈的不开这个口,反倒让外头人看了笑话。这不,安靖侯家的大姑奶奶便道:“你们这样的人家,倒是惯克制主子的,我家那个我还没过门,房里就有四个人服侍着了,我不打压撵人,但凡是老老实实想过日子的,便就留下,要是有花花心思想搞事情的,那也只好请出去了。” 这时候春月正在那边上茶,几个姑娘听到大人说起这种话题来,便也恭恭敬敬的回避,去里屋玩耍去了。 只听那边老王妃发话道:“孙媳妇这病,只怕是要养一段时间了,我见过她那陪嫁丫头,算是她们院子里最齐头整脸的了,不过这会儿她还病着,就往珅哥儿房里塞人,要是说出去了倒也不好听,你惯是最仁厚的婆婆,我知道你狠不下这心,不如由我做主,先赏两个丫头过去,也别着急开脸,只在房里放着,就当是过去服侍孙媳妇的。” “老祖宗这样为媳妇着想,媳妇真是感激不尽了。”王妃正为这事儿发愁,见老王妃这么说,顿时轻松了不少。 “我反正年纪大了,外头的人知道我急着要抱曾孙子,就算做出些什么来,还能说到我头上来不成,你如今有了身子,好好养着才是正理。” 二太太听说老太太要给周珅赏丫头,这心眼就扑扑的跳个没完,她才看中的刘七巧,就等着王妃这一胎生了,才好开口,别让老太太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赏给了周珅她可是要急了。于是便着急试探道:“老太太可是有人选了?可要媳妇帮忙物色两个?”二太太觉得,送两个人出去若是能保住刘七巧,那也算值得。 老王妃皱眉想了想,继续道:“既然我做主赏的人,不若还是我这寿康居里头的好一些了,不然的话,外头说出去也不好听。”老王妃抬起眼皮扫了一眼众丫鬟,只见众人听说了这话题之后,顿时低眉敛目,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老王妃又抬起下巴想了想,最后道:“这样吧,我院中就去一个秋彤,她是我跟前的大丫鬟,又是家生子,将来配了小厮也可惜,不如赏了珅哥儿。” 秋彤闻言,只紧张的拧着手中的帕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二太太抬眸看了一眼,笑着道:“傻丫头,还不快谢恩?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是呆了还是愣了?” 秋彤急忙上前两步,在老王妃面前跪着谢恩。而站在她一旁的春月,脸色却越发惨白了起来,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头越发低的更下了。 老王妃挥手免了秋彤的礼数道:“你去了世子爷的房里,要小心服侍少奶奶,不能因为她没了孩子就怠慢了,你虽是我赏的,离了我这个院子,我却不会再为你撑腰了,你可知道。” 秋彤立刻恭敬的回答:“奴婢知道了。” 老王妃又想了想,开口道:“另外的一个人选,我看就外书房的知画吧,听说她年纪也到了,家里也没急着求出去,只怕也是巴巴的等着。”老王妃说完,对二太太道:“回头你找了知画的老爹来,赏他一些银子,让他不必再给这丫头张罗婚事了,直接放到珅哥儿的房里就好了。” 王妃也点点头道:“知画那丫头,我倒是喜欢的,一小就跟在珅哥儿身边,我原也是有这想法的,只想着珅哥儿大了,没准会自己提,没想到他是个木鱼脑子,指望他,姑娘家只怕都给耽误了。” 几人乱点了一通鸳鸯谱之后,各自觉得都很满意,安靖侯府的大姑奶奶看在眼里,也越发放心了下来。她原本以为王府家规森严,会不会以后不让她的弟弟纳妾,如今看她们如此和气,还惯是会为了小辈考虑的,便笑着开口道:“老祖宗可真是懂得疼人,怪不得几个姑娘都养的这般好,我倒是个有福气的,能做二姑娘的大姑,能做三姑娘做妯娌。” 众人闻言,自是又笑了一回,便把周蕙与安靖侯府的婚事给定了下来,两家说好了先过文定,然后行纳彩礼。至于婚期,只怕也要等到明年了。 周珅见刘七巧走了,果真提起笔写了一纸休书。周珅在那休书的下方签了自己的名字,起身回到玉荷院。 秦氏正躺在床上坐月子,她的身子还未完全退肿,头上戴着雪青色抹额,看上去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来岁。她见周珅回来,勉力坐起身子,翠屏忙拿着引枕给她垫在了身后,这才回身给周珅行礼。 周珅脸上不苟言笑,挥了挥手示意翠屏出去。因为周珅平日里也多半都是这样面瘫的表情,所以翠屏也不作他想,走到外间关上了门在外头候着。 “秦巧兰。”周珅头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了秦氏一声。吓的秦氏抬起眼皮看着周珅,只觉得浑身的冷飕飕的,也不知是冷汗还是虚汗。 “世子爷你今儿是怎么了?”秦氏惯会伏低做小的,低下头偷偷的用眼神去睨周珅。 周珅眯了眯眸子,视线就像一把尖刀落在秦氏的身上,秦氏打了一个寒战,忙低下头。 周珅从袖中拿出那封休书,扔到秦氏的身上。秦氏颤颤巍巍的打开来,还没等看完这封休书,便哭着道:“世子爷,你听我解释,我实在不知道会这样的,我是真心服侍婆婆的,没有半点歹心思。那刘七巧胡说八道,你怎么能信她呢?如今你们所有人都信她,这让我如何是好呢?” 周珅厌恶的看了秦氏一眼,冷冷道:“孩子都没了,还在这里狡辩,我周珅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了,你做过什么心里清楚,还当真没有人知道吗?这事儿不是刘七巧说的,她也不屑说你这些阴私勾当!” 周珅难得说这么多话,却句句都向着刘七巧,秦氏一下子着急了道:“刘七巧她是个妖孽,她才十四岁又懂医术又会接生,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她根本就不是人,她……她是个妖怪啊!” 周珅不知道秦氏居然会说出这种毫无根据又毁人清白的话,伸手一巴掌打在秦氏的脸上,指着她骂道:“你说什么混账话,七巧就算是妖怪,她一没做坏事,二没害人,她也不知道比你强了多少?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算是个人吗?亏你还是一个名满京城的大家闺秀?你的那些贤良淑德?那些才华横溢?那些温柔体贴?都到哪儿去了?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秦氏捂着脸,放声大哭,又软下身子抱住了周珅的袖子道:“世子爷,我不是这样的,世子爷,你听我说,我……” 外头的翠屏听见里头的动静,却不敢闯进去,只小声在外头喊:“世子爷,这是怎么了?”翠屏从未见少奶奶哭的这般凶狠的,一下子就着急了,急忙喊了一个小丫鬟道:“快去寿康居请老祖宗和太太过来劝劝架。”   ☆、第65章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按照王妃的指示,端着一碗三七补气粥,送到玉荷院去,见了绿柳急忙拉了个壮丁道:“这是太太让我送过来给世子爷用的,我这会儿正忙着脱不开身,麻烦你帮我送进去啊!” 昨儿也不知道最后谁多嘴,把老王妃要赏人给世子爷的事情给说了出来。你说就说呗,却偏偏没把那两个既定名额也给一并说出来,弄的满王府的莺莺燕燕都似乎一下子多了起来,刘七巧见绿柳今日穿得这身衣服也比平常王府发配的丫鬟衣服好看了许多。 绿柳见刘七巧把东西塞到自己手中,便有些不好意思,拉着刘七巧问:“七巧,你当真不知道吗?” 刘七巧一头雾水,满脸愣怔:“知道?我应该知道些啥呢?” 绿柳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表情道:“你难道不知道,老祖宗说要给世子爷选通房丫鬟,说是有两个名额呢,也不知道最后花落谁家。” 这回刘七巧总算明白了,怪不得今儿绿柳穿的这么好看,感情她也是来刷世子爷的好感度的。刘七巧有了老王妃的保证,自然不用担心会成为名单里的人选,便拍了拍绿柳的肩膀道:“你好好表现,没准还有机会!” “七巧,你怎么对这事儿一点儿也不上心呢?”绿柳拉着刘七巧躲到角落,小声在她耳边道:“如今少奶奶这个样子,怕是不成了,世子爷又不喜欢翠屏,以后谁进了这玉荷院,那还不是这院里的头一人,人人都想着进来呢,你怎么就半点进取心也没有呢?” 好吧……刘七巧觉得,被绿柳这么一说,自己好像是真的没有半点进取心,如果这进取心是只能用来爬主子们的床来代表的话。 “绿柳,我爹给我在外头张罗婚事呢,我总不能让我爹为难吧!” “刘二管家莫不是脑子坏了,你在外头张罗的婚事,还能张罗的过当王府将来的侧妃?你说是不是?”绿柳实在是一个实心思的姑娘,她觉得这是好事,所以就算她自己很想上赶着上,可也不能让刘七巧吃了这亏,好姐妹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刘七巧连连摆手道:“别了,我没这种命,你快点把粥给我送进去,再不送进去就凉了,快去快去。” 刘七巧好不容易摆脱了绿柳的热情,匆匆离开玉荷院回到青莲院中。这时候王妃刚刚用完了早膳,正让青梅扶着,在院中的小花圃里面散步,见刘七巧回来便问道:“七巧,世子爷用过你送去的早膳了吗?” 刘七巧皱了皱眉,假装不知:“啊,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送给了玉荷院里的人就回来了,里头少奶奶还在静养,奴婢就这样进去不合适。” 王妃叹了一声,心道你这姑娘也太老实了点,这会儿谁不想着往世子爷的面前凑,你倒好,给你机会,你还自个儿躲的远远的。 原本因为周珅和秦氏吵了一架,老王妃往玉荷院放人的事情是想稍等几天再落实的。谁知道不知被谁给宣扬了出去,弄得这几天玉荷院门口总是时不时的出现几个迷路的小丫鬟。又时不时出现几个进去和玉荷院里的好姐妹们聊天说话解闷的大丫鬟。更有二房几个丫鬟不远万里绕过花园,跨过篱笆,只为了在玉荷院外和世子爷能有缘千里来相会。所以……在玉荷院丫鬟们的集体投诉之下,老王妃公布了进入玉荷院空降丫鬟的名单:秋彤,还有知书。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院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刘七巧按时按点的为王妃料理各种吃食,偶尔讲讲乡间野趣,逗王妃开心。 当夜,王爷回府,说是太后娘娘在手术后昏迷了整整六个时辰之后,终于醒了过来,目前人很清醒,太医说手术非常成功。整个王府的人都在念着阿弥陀佛,老王妃跪在小佛堂里头,整整念了三遍大悲咒,才起身就寝。 王妃心里喊着谢天谢地,上前给王爷斟茶,王爷看着王妃道:“现在皇上已无后顾之忧,眼下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解决边患。” 王妃的心咯噔一下,面上却还是装作淡定的笑笑,只道:“若是定了日子,早些和老祖宗说,省的她老人家最后才知道,又当我们小辈欺瞒于她。” 王爷点点头,表示同意,两人又闲聊了一番,这才就寝。 因为知书和秋彤进了玉荷院,刘七巧便再也没有去给周珅送粥。那日刘七巧从端着糕点从厨房回青莲院,远远的看见玉荷院的大门开着,周珅拿着一柄剑在里头比划着。门外站着一圈的小丫鬟,都一脸兴奋在看他表演。刘七巧比较爱看热闹,况且她也想知道武侠世界所谓的武林高手是否真的存在,所以她的脚步鬼使神差的就往玉荷院门口去了。 周珅穿着一套银灰色束腰箭袖长袍,身段是绝对好的,刘七巧想起那日在书房为他上药时看见的那六块腹肌,不由咽了咽口水。 周珅练到一半,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知书捧着茶上前让他喝了一口,秋彤则拿着手绢,垫着脚尖为他擦汗。好一派妾妾和谐,夫妾相爱的场景啊! 刘七巧正想转身离去,却被周珅喊住了道:“七巧,你说我方才那一套剑法如何?” 刘七巧猛然被喊住,缩着脖子回过头来,挑眉道:“你后背的伤都好了吗?有空在院子里练剑,还不如上战场杀几个鞑子,就会在这里耍帅扮酷,撩拨撩拨小丫头,能有什么能耐?” 刘七巧的毒舌功夫那是被杜若给激出来的,可是当她加持这项技能之后,才发现这项神奇的技能有时候能给自己带去意想不到的后果。就比如现在,周珅听完这句话之后,脸色忽然变的阴沉了起来,转身对站在一旁笑得温婉可人的知书道:“马上为我更衣,我要去军营。” 众丫头们顿时有一口老血喷死刘七巧的冲动,知书和秋彤更是向刘七巧射来了暴雨梨花针。刘七巧装作面瘫一样的干笑了两声,像招财猫一样挥起小爪子,缩着脖子道:“我……我这是开玩笑的,世子爷舞的这套剑法,此剑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啊!”还真是好剑(贱)啊…… 周珅一记刀眼向刘七巧投射过来,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只怕我这剑法,还入不了七巧姑娘你的法眼,还是去营里历练历练。” 周珅说着,长剑往剑鞘里面一捅,哐当一声,刘七巧觉得自己的双腿都抖动了起来,急忙夹着尾巴逃跑了。 一炷香之后,据青莲院跑腿小丫鬟发回来的第一手消息,周珅换了衣服,骑上大马,真的往军营去了。 刘七巧支着额头,无奈的头疼着:多么倔强的孩子啊,你如此高冷为哪般? 是夜,王爷终于在家中宣布,五天之后,他就要整肃军队,戎装待发了。 和几代都身为武将之家的萧家不一样,王爷出征,从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御驾亲征。这说明大雍即将派出最精锐的部队,和鞑子展开最后的一次总攻。这一仗从去年年底一直打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大半年的时间。上次和鞑子打仗是在二十年前,那一仗打了五年,才把鞑子赶出了大雍。这一仗虽然才打了半年多,可谁知道会不会又有另外一个五年呢!王妃虽然当时同意王爷走了,却是冒着自己的孩子很有可能会打酱油了却还没见到自己父亲一面的风险。 “你去吧,皇上如今还能想起你,就代表你还是他能倚重的人,我还记得,十五年前,当时就是你老子带着你,和萧老将军练手,给鞑子最后一击,把他们赶出了大雍。虽然你老子最后受了伤,没活多久,为了这事儿,我也不敢再让你上战场,可我知道,你的心里头还挂念着战场,你跟你老子一样,是个热血心思的人。”老王妃说着,似乎是想起了老王爷,一时感概万千,眼泪汪汪。 王爷想起当年自己父亲的风范,也忍不住心怀向往,当年若不是同力抗敌,哪里来如今京城百姓的安居乐业。 “老祖宗能这样体谅儿子,是儿子的福分,儿子在这儿就立个军令状,不灭鞑子,誓不回京!” 老王妃笑了笑,摇头道:“快别这么说,那鞑子是杀不完的,就跟春草一样,杀一批长一批,没有个尽头,你打了胜仗就快回来,家里老婆孩子老娘都还等着呢,明白不!” 王爷连连点头,只跪着给老祖宗磕了几个响头,眸中泪光闪烁,似是要夺眶而出。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匆匆走进寿康居的大厅,开口道:“父亲,孩儿也要跟你一起出征,一起上阵杀敌!” 王爷面色一冷,厉声道:“你不准去,你的伤还没好,在家守着王府,照看老祖宗和你母亲。” 周珅神色肃然,脸上带着几分桀骜不驯,后背直挺挺的跪下来道:“孩儿的伤早已经好了,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孩儿要跟着父亲一起上战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孩儿不是匹夫,孩儿是姓周的。” 王爷听周珅这么说,一腔热血上涌,恨不得立时就飞去战场,杀他一个肝脑涂地!拍着周珅的肩膀道:“好,这才是我周氏的子孙!” 因为确认了最后的出战时间,所以这最后的几天,就成为了王府的紧急备战时间。刘七巧不知道刘老二会有什么打算,所以向王妃请了半天假,去前院找刘老二,两人一起回家商量起了事情来。 作为一个不贪生怕死的男人,似乎骨子里都有那么些英雄气概。从在牛家庄刘家大院枣树下的谈话开始,刘七巧其实已经明白了刘老二对战场的向往。但是作为一个女儿,她还是不愿意让自己的父亲去涉险的。 刘老二赶着车送刘七巧回家,李氏开门,见父母两一起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喜气道:“今儿不是沐休,怎么你们两个人倒是一起回来了?” 刘七巧跳下马车,上前接了绳子在门口的石柱上拴上,也不说话便低着头进门了。 刘老二朝着李氏憨然一笑,伸手搭着她的肩膀进去,边走边问:“前些日子让你打听的那几户人家,打听的怎么样了?”李氏这才想起刘老二让她打听过的这条路上有几家家资丰厚的好人家,预备着什么时候把刘七巧的材料朝着媒婆提供一下,给她开始物色夫婿了。 但是李氏自从知道了刘七巧和杜若的事之后,便全然放下了这件事情,听刘老二问起,便随口道:“已经找了媒婆在打探了,也不着急,七巧还小着呢。” 刘老二点点头,往房里进去道:“今儿吃饺子吧,好久没吃你包的牛肉饺子了。” 李氏摇头笑笑:“我说今儿我去集市,鬼使神差就买了一块牛腱子肉,原来是你想吃牛肉饺子了。”李氏说着,往厨房吩咐道:“大妞沏杯茶出来,一会儿喊哑婆婆包牛肉饺子,你大伯和七巧回来了。” 不一会儿,钱大妞笑嘻嘻的从厨房里送了茶水过来。钱喜儿正在学针线,听说刘七巧回来了,便拿出几块帕子送到刘七巧的面前道:“七巧姐姐,这是我给你做的帕子,上面还绣了你的名字,是八顺写给我的。” 刘七巧一看,可不是在帕子的角落还绣着七巧两个字,虽然歪歪扭扭,至少没写错,从针脚看起来,基本功显然比自己扎实多了。刘七巧也只有给人缝肚子的时候才能发挥超常了。 刘老二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对刘七巧说:“七巧,你去后院请老爷过来,我有话要说。” 刘七巧知道刘老二也是牛脾气,决定的事情不轻易改,所以只好点点头,往后面去喊刘老爷。 刘老爷这会儿正在中厅里面纳凉,手里拿着一把芭蕉扇不紧不慢的打着。沈阿婆坐在一旁,手里是一件藏青色的福禄纹外袍,正在赶着针线。刘七巧进门福了福身子,小声道:“爷爷,我爹回来了,请你去前厅商量事儿呢。” 刘老爷精气神很好,前两天还找了以前在王府的老同僚摸了牌九,显然对刘老二的事情已经知道了一些,便懒懒道:“我不管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了,他要跟着王爷,这是好的,做奴才的只要参悟了一个忠字,到哪儿都不会吃亏,你就把我这话带给你爹就好了。” 刘七巧抬头看了一眼刘老爷,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一副精明的样子,心思却是一门清的。于是便点了点头道:“那好,七巧一定把爷爷这几句话带给我爹。” 刘七巧回了前厅,见刘老二正坐在那边,李氏有点局促的坐在另一边的靠背椅上。李氏心里完全没有什么打仗、出征的想法,她现在头脑一热,只觉得能劳动刘老二要喊了刘老爷才能说出来的话,莫不是他想要纳妾了? 李氏自从进了京城,虽然住的是下人的街巷。但是这条街上住的都是一些高门大户有脸面的下人,家里有个把姨太太也都是常见的。李氏觉得,莫不是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刘老二终于也免不了要给她找个妹妹了。 李氏忐忑不安的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的开口:“他爹,有什么话非要今天就说吗?你瞧瞧这八顺还没回家呢?” 刘老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道:“这事儿和八顺没关系。”刘老二看见刘七巧从角门进来,却没见刘老爷的影子,便问:“七巧,你爷爷呢?” 刘七巧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爹,爷爷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做奴才的,只要参悟了一个盅字,到哪儿都不会吃亏的。” 刘老二笑了笑,伸手让刘七巧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道:“那你觉得呢?” 刘七巧忸怩的蹭了蹭刘老二的胡子,想了想说:“你是我爹,我当然都听你的了。” 李氏这会儿觉得不太对劲了,便问:“你们这父女两打哈哈一样,倒是说些什么呢?” 刘老二捏了捏刘七巧的鼻尖,转头对李氏道:“王爷再过几天要出征了,我在王爷身边跟的时间长了,一时间王爷也离不开我,所以老祖宗希望我能陪着王爷去北边。” 虽然这的确是老王妃的意思,但是老王妃和刘老二提起的时候,只说让他考虑考虑,毕竟做王府的奴才,和去边关打仗当亲兵是两回事,没道理做奴才的非要去战场上卖命的。但是刘老二却是一个心里有计较的人,当下就同意了。做王爷的亲兵,上阵杀敌的机会可能不多,但是如果打了胜仗,嘉奖封赏的机会却肯定不会少。刘老二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就算是当一辈子的奴才,他也要当比别的奴才更出色的奴才。 李氏默默听完刘老二的话,虽然刘老二说的并不是要纳妾给自己找妹妹,可李氏却觉得这个消息还不如方才她所想的那样,至少像方才那样,一家人还是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团聚着,就算多了一个人,那又怎么样呢。 李氏是很传统的劳动妇女,可以说是完全依附于男人生存者,所以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情绪上非常的失落。 刘七巧见她娘心情低落,便劝慰道:“娘,你这是怎么了?爹不过就是和现在一样,去服侍王爷的,你看看人家王爷,带着儿子一起上战场去了,太太的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还不是说走就走的。” 李氏不依不饶,不满道:“人家是姓周的,自然不能推脱,我们不过就是小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就不错了,何必非要去那种地方呢。”李氏抬头看了眼刘老二,有些不甘心的问:“他爹,能不去吗?这刀啊枪啊的实在太怕人了,我这会儿还记得小时候哪会儿子鞑子打进来,我爹带着我几个兄弟躲牛棚的事儿呢,一辈子都忘不了。” 刘老二看着自己的发妻,伸手理了理她鬓边的发丝,笑着道:“这回儿都快要打赢了,不过就是萧将军受伤了,皇上派王爷去坐镇的,想想我们那时候的经历,这回儿边关的百姓也是这样,不把鞑子赶出去,他们就没一天好日过。” 李氏虽然没文化,但是将心比心还是懂的,可是一想到刘老二要走,心里还是满满的难受委屈,只低着头抹泪。 刘七巧想了想,又劝慰道:“杜大夫这回儿也在边关呢,萧将军受伤,皇上派了杜大夫去救治,边关没你想的那么可怕的,王爷是主帅,住在几万人围着的大军里面,没可能有什么危险的。娘你这么担心,不如明天去庙里给爹求一个平安符,让爹带在身上保平安。” 李氏逐渐被劝慰了下来,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要去求平安符,听说娘娘庙的平安符最灵,我得去求两个,还有一个让你爹给杜大夫带过去。” 刘老二一脸不解的看着李氏,奇怪问道:“一个平安符还送人,杜太医跟你什么关系,人稀罕这些吗?” 李氏被说的一愣,才想起来刘七巧和杜若的事情还没对刘老二坦白,便咬着牙齿道:“这……这不顺便吗?别的在边关的人,我也不认识,就带一个个杜大夫好了。”他爹,这是你女婿啊!李氏看着刘老二一阵心虚。 刘七巧急忙陪笑道:“就是就是,平安符很贵吗?不过就是我娘的一片心意,这几日太太不便出门,娘,不如你再多求几个,给王爷、世子爷他们都求上了,一人一个,个个平安,你说呢!” “行,我记下了!”李氏信誓旦旦的开口,大有把娘娘庙的平安符承包下来的口气,刘老二见自己的老婆终于不难过了,心中也终于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厨房里头,钱大妞正和哑婆婆忙的满头大汗,钱大妞叉着腰拿着大抓篱在锅里捞了一圈,扭头招呼外面的人道:“热腾腾的牛肉饺子就要出锅了,大娘大伯七巧,快去喊了老爷和沈阿婆一起来吃饺子吧。” 钱喜儿端着板凳站在灶台边上,够着小脑袋道:“姐,留几个一会儿让七巧姐姐带进去给八顺吃!”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快下去配调料,瞧你那小样,还能真少了八顺的不成?”钱大妞挥挥手,赶紧让钱喜儿离开战场。   ☆、第64章 房内秦氏还没说完,周珅一甩袖子,指着那封休书道:“你若是还想在这王府待下去,就签了这封休书,我会好好保管,只要你以后不再为非作歹,这世子妃的位置,还是你的。” 秦氏这时候已是呆若木鸡,周珅冷着脸,从袖中拿出一管笔,递到秦氏面前道:“你若不签,我现在就把整个王府的人喊来,让他们听听你做的好事!” 秦氏身子颤了颤,脸上一片死灰,接过周珅的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寿康居里头,老王妃和王妃刚刚才把赏给周珅的两个丫鬟的名额定下来,谁曾想下一秒玉荷院的小丫头竟然就哭着上门了。 外面的丫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只听那丫头哭着道:“求老祖宗快去看看我家少奶奶吧,也不知怎么就和世子爷吵了起来,丫鬟们吓得不敢进去,翠屏姐姐让我来这儿搬救兵呢!”来的人正好是秦氏带过来的碧玉,素来只知道秦氏和周珅是甜甜蜜蜜的小夫妻俩,从来都不脸红,即便是在丫鬟们面前,也是相敬如宾让人见了就羡慕的一对儿。昨儿少奶奶才没了孩子,世子爷还在房中劝了半宿,后来睡在了书房,愣是没有喊翠屏姐姐服侍。在碧玉看来,世子爷是这世上顶顶好的男人,怎么就跟自家少奶奶吵了起来呢? 老王妃一听,不觉有些奇怪了,自秦氏进门之后,玉荷院中都是安安稳稳的,从没出过什么大动静。便是把绿衣和春晓撵出去那几日,秦氏也是给足了嫁妆,把人安抚到位的。 “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要让他们两个小年轻吵起来?你也别哭了,我随你去瞧瞧便是。”碧玉抹了一把泪道:“奴婢也不清楚,世子爷今儿回来脸色就不对,进了房就遣了翠屏姐姐出来,在房里没说上两句话,下人们就听见少奶奶在里头哭的撕心裂肺的,奴婢实在……实在是不忍心,少奶奶这会儿可还坐着小月子呢,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害了一辈子的病。” 这些宣武侯家的下人,因为秦氏在王府算吃得开,所以他们自来了王府之后,也是惯受优待的,所以更看不得秦氏受委屈。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自然就急得跳脚,也不去想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关起玉荷院的门,让他们两个主子好好吵一回,这下子倒是闹的整个王府都知道了起来。 安靖侯家的大姑奶奶见状,便笑着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这边就先回去了,老祖宗,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少操些心思。” 老王妃知道有客在,也只能压着火气,点点头道:“是这话,老二媳妇,送送你未来亲家侄媳妇。” 二太太忙笑着上前道:“那是自然,我请来的人,我能不送吗?等菁丫头过门了,我还得送一份大礼过去,我们家菁丫头被我给宠坏了,还要请众妯娌好好的担待些。” 安靖侯府家的大姑奶奶笑道:“二太太这么说就见外了,都是当人媳妇的,等妹子过门了,我们自然会互相帮衬着。” 二太太送了她出门,王妃也起身道:“老祖宗,不如我陪你一起过去瞧瞧,哪有孙儿院子里吵架喊祖母做主的道理,这事情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 碧玉一听,顿时低下了头道:“奴婢听说太太在这边,就直接过来了。奴婢也是一时着急,忘了规矩,还请太太宽恕。” 王妃摆摆手道:“先别说了,先过去瞧瞧吧,我看着珅哥儿也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只怕这其中有误会。” 却说刘七巧回了青莲院,肚子还饿着,所以去厨房找了许婆子,那许婆子正巧在给王妃做糕点,便先让刘七巧帮她试试味道。这次许婆子做的是牛乳菱粉香糕,按照刘七巧的要求,完全用牛乳和面,做出来的香糕奶香四溢,松软可口,刘七巧闻着就流下了口水。 许婆子正要差外面的小丫鬟往寿康居送点心,没料到那小丫鬟神秘兮兮的跑进来道:“妈妈,老祖宗和太太都往玉荷院去了,听说玉荷院里头世子爷和少奶奶正吵架,说是少奶奶的哭声都从院子里给传了出来。” 刘七巧这时候正拿着一块香糕往嘴里塞,闻言愣是没把香糕塞到嘴里,只凑过头去问道:“世子爷真的和少奶奶吵起来了?” “可不是,碧玉去寿康居搬救兵了,这会儿人都去了,丫鬟们不敢看热闹,外头拦着一排的老妈子呢。” 刘七巧放下香糕,顿时没了吃的心情,不是说好了不闹的吗?怎么就这样了呢?,no zuo no die有木有啊!这下子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要怎么收场呢?周珅会不会把自己喊过去,给他做一个实证呢? 刘七巧看见许婆子灶台边上的墙面上钉则一个一本小册子,看起来像年画一样的东西,便好奇的问:“许妈妈,这是什么东西?” 许婆子随手一指,笑着说:“这是年历啊,上面有吉凶测定,我们做奴才的办事一定要时时刻刻翻翻黄历,免得冲撞到了主子。” 刘七巧连忙小跑到那年历的面前,只见上面写着:六月十七,宜丧葬,不宜出门,后面还画了一个类似鬼画符的符号,根据刘七巧自己的脑补,内容应该类似于:出门易撞鬼! 刘七巧哀叹了一声,她今儿可真是的出门撞鬼了。 秦氏签下了休书,眼神黯淡无光的看着周珅将那休书折好了放入袖中,带着几分幽怨看着周珅道:“珅郎,你非要待我如此薄情吗?珅郎,我待你可是一片真心的,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至于……”秦氏这次干脆连称呼都一并改了,越发让人肉麻兮兮。 周珅转身,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她道:“你好好养着吧,从此之后,我不会再进这正房。” 就在此时,房门忽然间就被小丫头给推开了,老王妃板着脸道:“你说什么浑话,哪家的原配夫人只是当个摆设的?孙媳妇哪里不好,惹得你这么对她,你不看在她的面上,好歹看在昨天刚没了的那个孩子面上!” 周珅虽然出生王府,最是一个重礼数的人,却在这一点上毫不退让,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秦氏道:“孙儿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至于理由,孙儿不想说,也不屑说。”周珅看见王妃也在老王妃身后,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一个头道:“孙儿这就去祠堂罚跪,只希望老祖宗不要再问这件事的起因,孙儿还不想因为她,坏了王府的名声。” 周珅说完,起身甩袖离开,只留下满屋子不明所以的主子和奴才。老王妃见秦氏脸上浮肿,又哭成了一个泪人的模样,很是心疼的问道:“有什么事儿非要在月子里闹,好好的把自己糟蹋成这样,受苦的可是自己,快跟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大事儿?” 秦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一味的抽噎落泪,也愣是不肯说出个所以然。 老王妃和王妃都没辙了,只能让院里头的丫鬟们好好服侍着。又想起今儿才给周珅挑的那两个通房,觉得这时候放进来,似乎也不是好时机,便只按下来不提了,只等过些日子再说。 谁知这事情并没有这么算完,王爷回来,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二话没说,居然请了家法,把周珅打了整整十鞭子。 于是乎,当刘七巧迎出去的时候,就看见王妃哭得红肿的双眼。 “那孩子也真是的,有什么事情不肯说出来,非要自己硬撑着呢。”王妃转身同周珅的奶娘洪妈妈说道:“老爷不是一个不讲理的,有什么事儿不能说出来,非要这样倔呢?若真不是他的错处,何至于吃这皮肉之苦呢?” 洪妈妈惯是一个脑子活络的老人家,听了这话便脑补出一个很强大的剧情来,压低了声音道:“我就觉得少奶奶这一胎没了很是奇怪,回娘家之前还好好的,怎么没两天就不好了?莫不是少奶奶外头有人,被世子爷给知道了?世子爷觉得那孩子来路不清,才……”王妃一听,吓得脸色都变了,只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洪妈妈,洪妈妈见自己编的故事得到了关注,便接着编道:“世子爷吃了这暗亏,觉得心里不爽,又拿不出证据,所以就只能哑巴吃黄连,咽下这一口气,表面上还同她做夫妻,私下里肯定是再也不会多看她一眼的了。” 在一旁扶着王妃的刘七巧一脸木然,内心却如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由衷的为了这位洪妈妈扼腕长叹:洪妈妈你怎么不去当编剧呢?你去当编剧,于麻麻一定会被你压得永无翻身之日!国产剧不再剧荒!狗血剧又出新高!韩剧从此被秒杀!tvb再无还手之力! 幸好王妃不是狗血剧爱好者,听完了之后,总算回过神来,只摇头无奈笑笑道:“妈妈你快别说笑了,媳妇小产那是因为生病,这一点七巧一早就跟我说过了,妈妈你这张嘴太厉害了,故事编得倒是挺提神的。” 洪妈妈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低着头道:“我得回去看看世子爷了,这后背的伤口还得好好上些药才好。” 刘七巧扶着王妃进了中厅,青梅已沏了清茶上来,蹙着眉道:“好好的,王爷怎么动起了家法,世子爷可是有些年没受这鞭子了。” 周珅在长辈们看来,是顶顶懂事乖巧的孩子,他身为嫡子,又是王府的长兄,下面那么多弟妹,从小便是以身作则的好榜样。王妃一向觉得,周珅的品格就是在整个京城的王府子弟中,那都是拿得出手的。所以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今儿这事情,到底秦氏触了他哪根逆鳞,会闹出这么大一出戏来。 “七巧,你说说看,这大少爷怎么今儿就这般倔强呢?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摊在台面上说的吗?”王妃冷不丁的问起刘七巧,刘七巧皱着一张小脸,窘迫道:“这下奴婢可真被太太给问住了,奴婢总共在少奶奶的院子里呆了不到两天,又在世子爷的外书房呆了不到十天,加起来跟他们两个也没说几句话,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吵架,奴婢还真是不知道。” 王妃见刘七巧一本正经的表情,便笑着道:“我不过也就是随口问问,夫妻之间的事情,哪个外人能说得清道得明的呢。” 刘七巧笑着道:“今儿许妈妈做了牛乳菱粉香糕,我觉得特别好吃,太太你还没用晚膳吧?我这就传膳去。王爷今儿还在我们这儿用晚膳吗?” 王妃摆摆手道:“今儿王爷在老祖宗房里用晚膳,不过来,我们就简单吃一些算了。” 刘七巧点点头正要出去,王妃忽然又问她道:“七巧你今儿怎么就回来了?我还当你明儿一早才回来呢!” 刘七巧低着头道:“奴婢觉得明儿一早进来,又得赶着天没亮起来,奴婢实在太爱赖床,心想不如就今儿进来了,明早还能多睡片刻功夫。” 果然这理由很适合刘七巧,王妃笑着摇头道:“你这懒丫头,以后要是嫁了人,有厉害婆婆要让你每天早起站规矩的,看你可怎么办哟。” 刘七巧皱着眉头,一脸为难:“难道她们就不喜欢睡觉的吗?非要一早起来?我瞧着睡觉最养身子。” 王妃也只是笑笑,见刘七巧往外头去,喊住了她道:“让小丫头去传膳吧,你去我房里,从紫檀木药箱里头,拿一瓶祛腐生肌膏,给世子爷送去。” 刘七巧闻言,恨不得找个洞钻了进去,只硬着头皮应了下来,往王妃的房里去找那祛腐生肌膏。 玉荷院里头,一片黯淡,正房大厅的门都关着,周珅已经让人在后面的小书房备下了铺盖,打算在书房落户了。 绿柳见了刘七巧过来,也小心翼翼的上前招呼,小声道:“世子爷这回是真生气了,连翠屏姐姐都不让进门,回来的时候是由两个小厮搀扶着呢,方才洪妈妈说要进去给他上药,也被他给撵了出来。” 刘七巧深深觉得祸出口出这句话太有道理了,她平常在王府已经算是很小心谨慎的了,谁知道出门跟别人吃一顿饭还能遇上这种倒霉的事情,还真验证了今日黄历的准确性:忌出门,出门容易遇到鬼…… “那世子爷还没上药吗?”刘七巧皱着眉头问绿柳。 “上是上过了,是让贵顺上的,也不知道上的是什么药。”绿柳表示男人的世界她实在没法插足进去,况且这时候世子爷处于狂暴状态,她为了保小命,自然不敢贴上去。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绕到后面的书房门口,叩了叩门道:“世子爷,奴婢是七巧,太太让我过来给你送药。” 周珅这会儿正赤膊着上身,身上披了一件月白色的中衣,后背鞭伤错综,坐在案前拿着一本兵书随意的翻看,听见刘七巧的声音,只皱了皱眉道:“进来吧。” 刘七巧进们,见他散着头发坐着,书桌上的一盏坐灯有点暗,便上前用剪子拨了拨灯芯,又转身点了边上另外一盏灯道:“光线不好看书最伤眼睛了,虽然字比较大,但是也不能这样黑压压的。” 周珅没回话,任由刘七巧这样自说自话了一句。刘七巧这会儿见了他还有六七分的心虚,便顺着毛夸赞道:“世子爷你可真是男人,都这样了,还顾全着少奶奶的面子,不过下次你大可以编个理由随便糊弄了过去,何必非要领什么家法呢,你看看你这后背。” 刘七巧瞅了一眼周珅的后背,那中衣上还沾着血迹,隐约能看见里面错综凌乱的鞭痕。 周珅扭头,横过眼来,看了一眼刘七巧道:“你心疼了?” 刘七巧没得就被噎了一回,我心疼……我心疼你妹啊!不过,这心理自然不能让周珅知道,刘七巧便一本正经的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算我不心疼,可是太太和老太太们都很心疼,世子爷这是在跟谁赌气呢?非要吃了一顿鞭子,才算是爽快了。” 周珅点点头,几乎被逗的笑出来,开口道:“是,果然爽快了,至少知道父亲的鞭子威力还同往日一般。” 刘七巧倒是不知道周珅还能说出这样的冷笑话来,扑哧笑了一声道:“太太让我送的东西已经送来了,那奴婢就先走了。” 周珅这时候坐着,忽然间伸手扯了披在身上的中衣,抬头看了一眼刘七巧道:“太太没让你给我上完药了再走吗?” 刘七巧冷不丁见他脱衣服,急忙拿双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道:“太太没交代过,奴婢还是先走了。” “太太既然没交代,那我交代一声总可以的,还请七巧姑娘为我上个药吧。”周珅忽然转过身来,拿着一后背的鞭痕对着刘七巧。 刘七巧迟疑了片刻,咬了咬牙道:“世子爷吩咐,奴婢不敢不从,不过奴婢笨手笨脚的,要是弄疼了世子爷,那世子爷可不能怪奴婢。” 既然不死心,那就让你彻底死心好了。刘七巧打开瓶盖,用指尖扣了一点点清凉的药膏出来,咬着牙狠下心肠按了上去。刘七巧只觉得那在掌心的后背没来由的就紧绷了一下,抬眼看见周珅脸颊两侧的咬肌都鼓了起来,愣是不吭声。 刘七巧想想,这样的动作无疑就是作死,可是她这次就算是作一次死,也要让周珅知道,刘七巧真的不是好惹的! 于是刘七巧铁面无私的,用手指扣着药膏,动作极其粗鲁的将那药膏按压在了周珅的鞭痕上头。 周珅鼓鼓的脸颊边上,流下了一串串冷汗,后背的肌肉僵成一块一块,只在最后的关头,周珅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握住了刘七巧的手腕。 刘七巧的手腕一抖,那药膏落到了地上,周珅看见刘七巧手腕上流下的红印子,松开手淡淡道:“这是早上留下的?” 刘七巧低下头,蹲下来把祛腐生肌膏捡起来,放在桌案上,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世子爷这回应该知道自己是个多粗鲁的人了吧。” 周珅侧头,似乎是在看后背的伤处,问刘七巧:“比得上你吗?” 刘七巧顿时被问的面红耳赤,狠狠瞪了一眼周珅,转身跑出门去。 周珅目送刘七巧离去,疼的哆嗦了一下,咬牙切齿道:“这丫头,好利的爪子,简直无法无天了!” 刘七巧离开了玉荷院便觉得天特别的阴沉,想起远在边关的杜若,顿时有一种难言的相思之苦。也不知道杜若现在怎么样了,那位萧将军救下来了没有,仗还要打多久,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快一些及笄。 内心已经三十岁的刘七巧猛然发现,她已经开始恨嫁了,恨不得杜若马上来个八抬大轿,把自己抬回去算咯。幸好幸好,她在老王妃那边打过了预防针,周珅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受虐狂,一定不会对自己感兴趣的!刘七巧想通了这一点,心情又月光明媚了起来。 边关的月亮和京城的月亮是一样圆的,当刘七巧抬头凝望月亮的时候,远在边关的杜若也抬起头,看着朗朗苍穹之下,一轮椭圆形的月亮。 不远处,大帐的帘子被掀起来,军师上前拱手道:“杜太医,萧将军已经醒了,还请杜太医进去看看。” 杜若有些阴郁的眉色渐渐散开,转身道:“萧将军醒了,那快去看看。” 大将萧定此时正靠在身后的垫子上,见了杜若,只点头示意。他的身上裹着厚厚的白纱,几处都被鲜血染红了。 杜若见了他便道:“将军身子骨可真是硬朗,微臣还以为还要过两天将军才会醒。” 萧将军操着有些干哑的嗓音,开口道:“再睡只怕就睡过去了。” 杜若笑道:“将军方醒,微臣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将军,微臣奔赴北疆之前,将军夫人刚刚为将军添了将军府的五少爷。” “什么?她已经生了?”萧定算算日子,却应是还有一个月多的光景,便问道:“可是母子平安?” 杜若点头道:“自然是母子平安,萧将军现下好好养伤,等战事结束,便可以回京和夫人团聚了。” 萧定重重的点头,又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转身问军师:“这几日的战报可有每日准时发送?朝中可有提起派谁前来增援?” 军师清了清嗓子,有些吞吐的开口道:“战报每日都送往朝廷,只是增援一事,似乎朝廷还没有下最后定论。” 刘七巧回到青莲院,汇报了周珅的伤势。王妃素来知道周珅跟着王爷在军中供职,从小也是吃过苦头来的,但免不得慈母心思,见自己儿子被打,总还是有几分伤心的。因此晚膳都没有用几口,就命丫鬟们撤了。 没想到不到亥时,王爷居然来了青莲院中,听说王妃已然就寝,原本是要走的,见了刘七巧便多问了几句王妃的这几日的日常起居以及心理健康问题。 “王妃这几日心情可好?在法华寺遇见萧夫人,可曾多聊几句?” 刘七巧向来是个简单心思的人,主子们聊天她向来不削尖了耳朵去听的,所以她还真没怎么在意王妃和萧夫人之间的谈话,只如实回答道:“倒是没说什么特别的,只听说战事似乎快了结了,别的也没什么。” 王爷点点头,双手负背而立,他是那种很传统的武将长相,身材英武,从肩背上看过去,就是极度让人有安全感的人。王爷正准备离去,却不知在里间方才已经就寝的王妃却起来了,身上披着一件淡青色银线团福如意锦缎长袍,脸上带着几分哀怨的神色,站在帘子里头定定的看着王爷。 王妃本就容貌秀丽,此时虽然怀着五个月身孕,但是脸色红润,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又是这种带着哀伤的神情,越发让王爷心上一动,忍不住蹙眉道:“今日是我用了狠,不该这么打珅儿的。” 谁知王妃竟然低下头去,脸上神色淡淡的,只轻轻道:“七巧、青梅,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和王爷说。” 七巧和青梅两人,如今都是王妃的心腹,之前几乎从未有什么事情,是不当着两人私下说的。刘七巧心道只怕这夫妻俩今日得吵架了,以前听老人家说,夫妻俩吵架,如果不是人民内部矛盾,那多半就是在教育孩子方面产生了分歧。很显然,今天王爷用蛮干把世子爷打了一顿,王妃很心疼,后果很严重。 刘七巧跟着青梅出了大厅,远远的到走廊外头候着,也听不见里头两人说话。只青梅拧着秀眉道:“七巧,今儿王妃看着不对,万一和王爷吵起来怎么办?” 刘七巧脑袋朝天,看着天上的月亮,摇头晃脑老气横秋的说:“俗语有云:夫妻吵架床头吵床位和,王爷和王妃这般恩爱,放心啦,他们不会有事的。” 青梅瞥了一眼刘七巧,啐了她一口,“你这小蹄子说话越发没个羞耻了,这种话是我们姑娘能说的吗?还真是不害臊啊。” 刘七巧不以为然的继续说下去:“青梅姐姐问我,我自然据实以答,总不能骗青梅姐姐吧,据我所知,王妃绝对不会对王爷发火的。”实在是经过刘七巧这么长时间的观察,觉得王妃的家教实在太好了,似乎是一个从来不会发火的人。后来刘七巧又听说原来宫里没了的梁贵妃是王妃的亲妹妹,刘七巧很深切的感悟道:这样的女子,世上又有几个男子,能抗拒得了呢? 刘七巧的猜测没有错,王妃并没有和王爷发火,相反却是柔情似水的走上前来,靠在了王爷的怀中。 “老爷,今日你这般打珅儿,我原本是再气不过的,可是忽然转念一想,心里头便一分气也没有,有的只是对老爷的感激。”王妃说着,眼泪夺眶而下,按着王爷坐了下来,亲自去茶盘那里斟了一杯茶给王爷端了过去道:“老爷这几日,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王爷原本就是提着一腔柔情来了,见王妃这般深明大义,只觉得惭愧的很,低着头却还是不肯说话。 王妃亲自端了茶盏,送到王爷的手中道:“北边打的那么厉害,萧将军都受了伤,皇上肯定着急的很,老爷这几日军营没日没夜的跑,我估摸着,只怕也是时候了。原想着能等一天是一天,能拖一天是一天,可今儿你对着珅儿这一顿打,我就全明白了。”王妃抬起头,眸光闪闪的眼珠子看着王爷,继而低下头轻轻的说:“只怕皇上暗中已经跟你通过气了,你是怕珅儿想跟着你一起走,所以才故意把他打伤的吧?” 王妃的话说到这里,连坐着的王爷也都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这位秀外慧中的媳妇,眸中的掩饰不住赞许和惊讶。 “卿卿,你这是如何知道的,我原想过几天,再同你说。”王爷一激动,便喊起了王妃在闺中的小名,握住她的柔夷不舍得松开。 王妃叹了一口气,推开王爷的手,站到他身后为他揉捏着后背道:“我跟你几十年的夫妻,难道这一些都不能想明白吗?你是皇上的堂兄,说白了这天下也是你们周家的天下,身为朝廷宗室,有些事情自然是逃不过的。如今皇上身边也没有几个能靠的住的宗亲了,只恭王府这一支算是强盛,你向来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只怕人虽然还在京城,这心已经是飞到了边关去了。” 王妃低着头,细细的看着这男人的眉宇,棱角分明面颊,炯炯有神的眸光,高挺的鼻梁。当年她嫁给他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嫁了一个英雄,如今她虽然不舍,却也不忍心折去他的羽翼。 “你去吧,家里有老祖宗,还有二叔,弟妹,还有这么多丫鬟婆子照顾着,不会有事的。前几日我瞧见了那萧夫人,便觉得自己比起她已是幸运太多了。” 王爷几乎是震惊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发妻,她美貌、她聪慧、她善解人意,她是所以男人心目中最梦寐以求的女子,她却嫁给了自己。王爷伸出双臂,将王妃紧紧的抱在怀中,带着磁性的暗沉嗓音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放心,我定然会得胜归来,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等着我回来抱儿子。” 王妃娇嗔的将脸颊靠在王爷的肩头,柔和的点了点头,内心柔软万分道:“早些回来,可别让闺女等急了。” 王爷蹙眉:“我明明说的是儿子,怎么到你这里就变成了闺女?” 王妃不依不饶的说:“可是,我很想要一个闺女,最近老跟七巧在一起,我便想着,若是我能有七巧这么一个聪明伶俐、古灵精怪的闺女,那该多好啊?” 王爷本来想说,你都有几个庶出闺女了,可再想想自己那几个庶出闺女,好像确实没刘七巧这样伶俐,便笑着道:“行行行,若不是闺女,等我回京之后,便给你做主,收了七巧做干女儿。” 王妃眼神一亮,匆忙问道:“老爷说的可是真的?我确实喜欢七巧的紧。” 王爷蹙眉想了想,忽然也起了别的心思,便道:“做干闺女还不如做真闺女,夫人何不想个法子,撮合撮合七巧与珅儿,将来珅儿继承爵位,让七巧当一个侧妃,想来刘老二总应该是愿意的吧?” 王妃原本不是没有这个办法,但是因为周珅和秦氏的感情很好,秦氏又是不容人的性子,所以王妃为了玉荷院的平安无事着想,就没再往这方面想。但如今周珅和秦氏闹得不可开交,想来今后自己的儿子也不可能让秦氏拿捏住,王妃被王爷这么一说,内心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可刘七巧毕竟不是家生子,不是主子一句话,就一定要进府当妾氏的。若是让刘七巧做妾,怎么说也应当是一个贵妾,这其中自然要有些说法。况且刘七巧现在还不到十五岁,这时候便提了这个事情,似乎也有些操之过急。王妃想了想,索性道:“这事情倒不急在一时,七巧是个有性子的姑娘家,跟其他院里的丫鬟们不一样,从不想着往主子的房里钻,也不能直接赏了去当通房,不如等过几日问问珅儿的意思,看看他有没有这个心思,若是有的话,再提也不迟。” 两人商量妥帖,一直认为考察期还比较长,可以让自己儿子慢慢挑选。 站在门外的刘七巧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两个主子的一番话语之后,又做了好多线圈运动,她只是觉得,今天的月亮真是圆啊,也不知道现代的月亮是不是也这么圆。从穿越到现在,已经足足七年的时间,刘七巧不知道自己前世的爸妈还过的好不好,她只是默默的低下头,对着月亮拜了三拜。 里头王妃喊了两人进去,刘七巧忙不迭睁开眼睛,跟着青梅一起去进去。见王爷和王妃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心道大概是两人方才谈心很成功。刘七巧服侍王妃和王爷就寝,正打算低头吹了圆桌上的蜡烛出门,王妃靠在床榻上,装作无意的说:“七巧,明儿一早你做一些活血化瘀、生肌养肤的早膳给世子爷送去。” “啊?”刘七巧被口水呛了一下,咳了一声把桌上的蜡烛都呛灭了,黑灯瞎火的说:“奴婢,奴婢不懂这些啊。” 王妃不容置疑的吩咐道:“让你去你就去吧!”   ☆、第58章 从王府到法华寺路上大概要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其实法华寺就在京郊,出了京城的城门不远就到了。但是由于王府住在京城的内环,所以经过重重街道,最后突出重围离开京城的时候,也需要不算短的时间。 而且今天情况特殊,这一路上颇为热闹,所以大队人马走的比较慢。走到半路的时候,看见有一座供人歇息的长亭,亭外停了五六辆马车,虽然算不上豪华,却也是中等偏上的。 刘七巧现在悟出一个道理,现代人看身份看豪车,古代人看身份看马车,从这几辆马车来看,应该也是豪门一族的人出行。 王妃是有身孕的人,不宜久坐,所以前面的老王妃提议下来休息一段时间。老王妃下了车,看了前头几辆马车车身的标志,笑着道:“果然遇到老熟人了。” 这头正要过去聊两句,那头的人正休息好了起身,转身看见车队前来,下面的人便迎上去禀报道:“回老太太,来的是恭王府老王妃的车驾。” 那老太太脸上闪过不解,朝着一旁的杜老太太道:“她这么也来凑这个热闹了。”说话的人正是和杜老太太结伴而来的安靖侯府的老夫人。而杜若这时候正乖乖的站在两位老人的身后,边上还站着一个杜太太。 安靖侯府的老夫人命没有老恭王妃好,她们虽然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姐妹,但是安靖侯府的老夫人没有生出嫡子来。不过安靖侯老夫人也是聪明人,把自己的亲侄女嫁给了自己的庶子,总算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谁知道后来侯夫人一病不起没几年就去世了。后来安靖侯年纪大了,在同僚的介绍下娶了一个续弦,老侯夫人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虽然场面上的一概都有,奈何大家心里面清楚,彼此的关系是到哪个程度。 见老王妃下了马车,两位老太太也都迎了过去。杜老太太虽然没有什么诰命在身,但她家世代是御医,哪个达官贵人家没有请她的男人或者儿子看过病的,所以大家对她也都很尊重。 “我才说是不是看走眼了,果然还真是你,你最近身子骨可好些?”老侯夫人见了老王妃,嘴上虽然热络,但是礼数俱全。她身边没跟着媳妇,大孙女也都出阁了,如今那几个小的都是现任侯夫人生的,她也不喜欢,于是独来独往惯了。 杜老太太知书达理,娘家虽然不是大官,却也是世代簪缨,礼数周全的给老王妃请安:“老婆子给老王妃请安了。”杜老太太说着,引了杜若和杜太太上前,两人均给老王妃请安。 这时候刘七巧已经扶着王妃下了马车,见前面一堆人自然没有不去凑热闹的理由。王妃出自梁家,父亲是当朝首辅,朝廷肱骨,礼数上更是没话说的,她如今虽然身为王妃,却是前面两人的晚辈,所以很恭敬的向老侯夫人和杜老太太都行了一个晚辈礼。 两人自是不敢当,连连还礼,杜老太太见王妃气色红润,呼吸平缓,手上身上没有半点臃肿疲态,忍不住夸赞道:“王妃这一胎怀相倒是不错的。” 老王妃听杜老太太这么说,也连连点头道:“可不是,这才敢带她出来走走,老闷在家里也不好。”说着,又对杜老太太道:“幸亏有两位杜太医不辞辛劳的调理着,不然哪能那么顺当,她都十几年没害过喜了。” 这时候刘七巧就站在王妃的边上,看了一眼对面的杜若、杜太太和杜老太太,心里顿时全明白了,低着头用眼珠子剜了杜若一眼,恭恭敬敬的扶着王妃到一旁的长亭里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刘七巧心道:好你个杜若,这种事情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呢?幸好我昨夜就觉得不对劲,今儿特意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这时候青梅也从后面的马车上拿了随车准备的点心和热水,开口道:“七巧,快摆了东西让老祖宗和王妃吃一点垫垫肚子。” 刘七巧哎了一声,上前去接青梅手里的东西。这时候杜太太的眼珠子已经集中到了刘七巧的身上,只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伸手接东西的小姑娘。她是瓜子脸型,只是还未长开,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身量娇小、体型匀称,就是前面后头都没啥肉。不过容貌倒是明艳照人的,脸上带着亲切的笑意,又显得落落大方。杜太太小心翼翼的把侯府的、王府的、以及自家带的所有的丫鬟们都比了比,发现刘七巧果然是里头最出挑的了。 可是再怎么出挑,也改变不了她是个乡下丫头的真相啊!杜若看着杜太太的眼神从好奇到欣喜再到失落,这一路转变而来,杜若已经急的心跳加速,掌心都握出了细汗来。 老王妃和王妃落座,招呼两位老太太道:“不如一起坐下吃一些再走,过去还得有小半个时辰呢。” 老太太们正想推脱,王妃也道:“两位老太太也坐下一起用些吧,正巧陪着老祖宗说说话,也热闹些,一会儿进了寺庙,分了院子可就碰不到一起了。” 老侯夫人见她们挽留,便也携着杜老太太一起坐了下来道:“那我就不客气的。”刘七巧拿着雕红漆九攒食盒,将里头的吃食一样一样的摆出来。每拿一样出来,便向大家介绍道:“这是用芝麻油做的绿豆糕,清热解暑,利尿消食,最适合老人家饿的时候垫肚子用。这是山药红豆千层蒸糕,里面每一层都加上了红豆沙,既补气,又去湿热,老人家吃一点,还可以防止久站腿肿。这是莲花卷,是用加过了玉米粒和紫米粉的面粉一起做的,口感更加接近粗粮,可以帮助消化,养护肠胃,老人家或者肠胃不好的人吃了,都是很好的。”刘七巧说着,偷偷抬眸看了一眼杜若,嘴角微微带笑。她最近老泡在王府的厨房,跟做糕点的许婆子混的很熟,古代的能人很多,刘七巧每次说一样东西出来,许婆子都能做个七七八八,实在让人佩服之极。 杜太太一心只顾着看媳妇,听刘七巧说到这东西养胃,顿时就感兴趣的很,便随口问道:“敢问这位姑娘,这莲花卷与平常的莲花卷有什么不同?” 刘七巧也不羞涩,只用公筷夹了一个放到了老王妃的碗中,又轮流给几位都送了一个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只不过在面粉里面添加了一些玉米粒,这样口感上会有一点糙,吃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多嚼几口,嘴里多嚼了,下肚之后就可以少受些罪了。说白了,就是变着法子让人细嚼慢咽一些。” 老王妃吃一口,夸赞道:“嗯,果然如此,如今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便想着吃一些好克化的,可是这牙口不磨,牙齿掉的反倒更快了。” 众人闻言,都呵呵笑了起来,杜老太太也吃了一口,点头了头,又吃了一口那个山药千层糕,问道:“这山药红豆千层糕里面,怎么吃不出红豆来呢?” 刘七巧大大方方的回道:“红豆口感糙,要是做到了山药糕里面,这糕就不会这么滑嫩了,所以奴婢让大师傅用浸泡过的红豆熬出的汤汁和山药粉,这样就可以取两者的精华了。如今太太正怀着孩子,红豆可以益气补血,滋补五脏,排毒排便。山药更是滋补佳品,吃这些,总比吃那些苦药强。” 杜老太太听她说完,点头笑道:“果然强,在这样下去,我们宝善堂可要关门大吉了。” 大家听杜老太太这样说,又忍不住一阵的笑,刘七巧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便有些不好意思道:“看病还得就医,我这不过就是没病养生,防患于未然,宝善堂才是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大善堂。”刘七巧知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马屁拍到位,肯定没好处。 杜太太听刘七巧说的那么好听,顿时有有些疑惑了,瞅了一眼正傻愣着站在一旁偷看刘七巧的杜若,心道:你们这是串通好的吧,这样就想把老太太给搞定了?只怕难。杜太太笑了笑,开口道:“老太太你瞧瞧,这王府的一个丫鬟,竟然能懂这么多,亏得我们家还自称是医药世家,哪个丫鬟有她这般见识?” 刘七巧看看杜太太,觉得未来婆婆这句话说的很模棱两可,听上去像夸奖,可实际上却又不像。果然她又装作无意的继续道:“这样的丫鬟,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哥儿有福气,能纳回去。” 刘七巧听杜太太这么说,到也没有特别的反感,毕竟她知道他和杜若之间这一场仗是有的打了。可杜太太那一个纳字,着实是有些刺耳的,在古代,娶媳妇叫娶,纳妾才用纳字。刘七巧认命的咽了咽口水,给杜若抛去一记卫生球。 杜老太太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刘七巧,虽然也在心里赞叹了一番,但是……怎么能灭自己威风长别人志气呢?所以她也笑了笑道:“瞧你那点出息,别人家一个丫鬟也要眼红,听说王府的大奶奶还是宣武侯家的大小姐,乃京城第一才女,你怎么不眼红眼红人家的儿媳妇呢。” 老王妃听到这儿,便听出了一丝端倪,笑着道:“怎么杜太医还没有中意的姑娘家吗?瞧这一表人才的……”老王妃正要说自己也都心动呢,忽然想起了她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蕙丫头和安靖侯府二少爷的婚事,于是也只能笑了两声,没接着说了。 众人吃饱喝足之后,又小憩了片刻,老王妃见杜家老太太也在场,生怕提起婚事刺激到她老人家,所以故意就咽下了一肚子的话,只跟老侯爷夫人道:“老姐姐,一会儿进了庙,上我那儿坐坐!” 老侯夫人何等精明,自然知道一些缘由,便很爽快的点头答应了。 刘七巧和青梅收了碗筷,整理食盒,擦净了桌面,每一个动作都很干练利索。然后又恭恭敬敬的朝另外两位老太太福了福身子,扶了王妃离去了。 至刘七巧走后,老侯夫人和杜老太太一起上了马车。老侯夫人故意喊住了杜若,让他一起上了马车,杜太太也跟着和她们坐上了同一辆马车。外头丫鬟帮着散下了车帘子,车队跟在王府的车队后面缓缓前行。 老侯夫人这才一脸探究的问杜若道:“杜家大郎,方才恭王妃身边那丫鬟,是不是就是前阵子传言在宫里头说服了太后娘娘截肢的那一个?” 杜若这才想起来,宫里的那位敏妃娘娘,正是这位老太太的侄女,如今人家直截了当的问起了,杜若也不好说谎,便坦诚道:“正是方才那位姑娘,她叫刘七巧。” “哦!”老侯夫人点了点头,有些恍然大悟,“怪不得懂的那么多,我听敏妃娘娘说,当日四皇子发惊风,便是她和你一起在场,把四皇子给救了过来的,是吗?” 杜若谦逊的点头道:“四皇子福大命大,自然无碍,晚辈不过就是略尽绵力。” “你也不必谦虚,你的医术我是知道的,就连杜太医也连连夸赞,直说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侯夫人说着,脸上露出一些惋惜羡慕的神色,缓缓道:“不愧是王府,才有这样得用的丫鬟,你们看看王妃的怀相,那气色那身条,竟比多少有身子的小媳妇看上去还精神几分。” 杜老太太和杜太太也点头表示赞同,同为女人,对待生孩子都是很慎重的,只点头道:“是呢,生孩子是女人的头一等大事,若是弄不好,坏了身子不说,还落下一堆的病症。” 杜老太太说着无心,可杜太太确实听者有意,她就是因为怀杜若的时候颠簸难产,落下了病根,之后便再也没有受孕了。如今她的病养的差不多了,可年纪也大了,就算要孩子,只能指望杜若和他媳妇了。这样一来,杜太太又觉得,像刘七巧这样懂医术又会照顾人的丫头,自己怀起孩子来,肯定更加的小心谨慎,说不定她还有什么秘籍,可以一举得男也说不准。杜太太稍微心里好过了一点,可再想想刘七巧那身条,顿时又觉得近期抱孙子无望。 杜若不知道杜太太心里头已经绕了那么多圈子,见她们说话也插不上嘴,可又不甘心,便又开口为刘七巧说起了好话。杜若就从刘七巧帮林少奶奶剖腹取子、赵寡妇剖腹伸冤,一直说到前几天刘七巧帮昏迷的产妇剖腹产下一个男婴,再到劝说太后娘娘就医,以及救治四皇子。里头极尽褒奖之意,听的两个老人连连点头赞许!两位老太太从刘七巧的人品开始夸奖,一直夸到容貌长相、在夸到谈吐举止以及待人接物的礼数,纷纷表示,这是一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姑娘。 杜若微微松了一口气,转头看见杜太太脸上神色似笑非笑,实在是摸不透自己的亲娘是什么心思。其实杜太太心里想的很简单,她就是觉得杜若联合着刘七巧来演了这么一场好戏,把两个老人忽悠的把刘七巧捧成了一个仙女样儿。 不是自己看中意的儿媳妇,杜太太心里总是有些别扭的。其实说句实话,刘七巧容貌秀美,心地善良,除了出身确实有点上不了台面之外,杜太太为了儿子的幸福着想,勉为其难忍了也不是不行。况且看她会做那么多糕点面食,儿子跟着她应该不会吃苦才是。但是……杜太太总觉得,刘七巧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杜若不知道杜太太的心思,生怕把这事儿给搞砸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过总算一路顺利,大部队都来到了法华寺。 老王妃来上香,那是大事,所以王府的下人早两天就来挂单,预定好了禅房院落。老侯夫人是这里的常客,有自己的长包房,所以杜家婆媳也跟着她一起住到了她的院落中。 法华寺背靠钟山,正面对着紫霞湖,风光极好。从后山的钟楼上面望下来,湖光山色,风景秀丽。众人到达法华寺的时候,已经近午时,刘七巧扶着王妃,先让她坐在随行携带过来的贵妃榻上休息,她和青梅两人负责房间里的摆设布置。外头一应陈设都由几个老妈妈打点,不过片刻便也收拾的妥妥当当。 专门负责传膳的婆子已经去了禅院的伙房,看着那里的和尚大师傅做出新鲜的斋菜,再放入食盒带回院中。 老王妃身子骨硬朗,已在厅里走动了起来,左右看看道:“哎,这几间禅房,当年老王爷去的时候,我在这儿整整住了半年,这中间的观音像还是当时王爷送来上供的,倒是还摆在这里没动。” 老王妃身边的春月道:“奴婢原本以为这寺庙里烟火气大,还特意带了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想给老祖宗熏些惯用的香,这会儿闻着,这檀香的气息道也不呛人。” 老王妃笑着道:“你是有心的,不过这里用的香都是上好的檀香,是法华寺特制的,就算是有钱也很难在世面上买到呢,都是这里头得道的师父精心研制的,不是上等的禅院,还不供应。” 春月闻言,笑着道:“倒是奴婢们沾了老祖宗的光了。” 不一会儿传膳的婆子们就都回来了,一应的菜色放下来,都是法华寺有名的素斋。王妃身子觉得爽利了一些,便也出来和老王妃一起用膳。 很简单的五菜一汤,分别是翡翠豆腐、素炒三鲜、番茄煮蘑菇、白汁青豆、烩冬笋、蔬菜丸子汤,做的色香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老王妃和王妃略略用了一些,外头的管事婆子进来回话,说是今儿下午天气热,了然师父明日一早再开一场讲经,正好下午可以让太太们歇个中觉。 刘七巧知道,像法华寺这种在京城地位比较高端的佛寺,虽然不是皇家寺庙,但多为贵族服务,自然作息时间是会为了香客们调整好的。 两位用完之后,各自回房休息,便把一桌子没动过几口的菜赏了她们几个一直在身边服侍着的丫鬟。青梅伺候王妃出来,便招呼刘七巧一起上桌吃饭。老王妃那边这次身边跟着的人是春月和秋彤。春月看上去年长些,秋彤据说是老王妃陪房家的孙女,看上去和刘七巧差不多大。四人吃完了东西,一应收拾停当,另外两个人回房给老王妃打扇端水,刘七巧进禅房看见王妃睡的安逸,便坐在厅里头,打着扇子。 这个小院看起来不大,却也有前后两进,刘七巧她们住在了后面一进,院子里有一个特别大的菩提树,此时上头的知了正没命的叫着。 刘七巧见青梅从王妃房里出来,拉着她的手走到门口,偷偷问道:“我这儿有事儿想问你呢,老太太房里的春月多大年纪了,看着都有二十出头的样子,怎么没有出去嫁人?” 青梅也一脸好奇的凑到刘七巧跟前,压低了声音道:“我当你是知道的呢,你原来不认得她啊,她就是两个多月前,刘二管家在山贼堆里带回来的姑娘啊!” 刘七巧脑子转了一圈,想起来青梅所说的刘二管家就是自己的爹,更是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她这么大年纪了,来路不明的,怎么老祖宗也留她?” 青梅摇摇头,小声在刘七巧耳边道:“她可不是来路不明的,据说她是官家的女儿,几年前路过那边山寨被抢了去当了山贼的小老婆,后来跟着你爹逃了出来,说了自己家在哪儿,老太太派人去问了,可她家人愣是不肯认她,说她毁了清白,回家也是给祖宗蒙黑。她知道以后,哭了一场,原是要寻死的,后来老太太可怜她,就留在了身边。” 刘七巧听的津津有味,忍不住又问:“她还是官家的姑娘?” “可不是,听说还是个京官,她被抢走的时候才十三四岁,这都好些年了,她家里人早当她死了。”青梅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她还是个嫡出的呢,不过据说亲娘死了,现在当家的是她的继母,反正那户人家不要她了,她现在还不如咱们呢。” 刘七巧第一次听说这种故事,不能不说心里有着小小的震惊啊!一个官宦人家的姑娘,居然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在古代这个社会,果然是名声大于一切。刘七巧再想想自己,她还有名声么?她的双手沾满了产妇的羊水和鲜血了…… 都说六月天,娃娃脸,到了下午的时候,外头下起了雨来,淅淅沥沥的把暑气都冲散了。雨停之后,寺庙里更是一片安宁,只有外头屋檐下的雨水滴答滴答的落下来。王妃歇好了中觉,觉得精神不错,老王妃也精神奕奕的起来了。 “上回总是我们先回了安靖侯府那边,干脆这回我们礼数周全些,先上门说清楚了才好。”老王妃手里捻着一串上好的蜜蜡佛珠,颗颗圆润光洁,一脸正色道。 王妃知道是说起了周蕙的事情,便低头道:“上回是媳妇的不对,不应该直接回绝了人家,好歹是要等一等的。” 老王妃摆摆手道:“你也没什么错处,不过就是多心疼了些儿女,我是知道你的,膝下只有文信一个,你又喜欢女儿孩子,大姑娘和二姑娘都跟心头肉似的,自然舍不得她们受委屈的。” 王妃见老王妃这么说,心下又感动了几分,轻声道:“我私下里倒是希望这一胎是女孩子,一来文信大了,以后王府总是他的;而来我也喜欢女孩,若是能有个自己的亲闺女,自然是最好的。” 老王妃摇摇头道:“你这性子,说你温婉贤惠是在适合不过的,不过依我看还是生一个男孩儿好,即便得不到爵位,将来总也能谋个一官半职,好帮衬着些文信。哪个王府侯门的,没有几个盘根错节的自家亲戚,女孩子虽好,总归是要嫁出门的。” 王妃点点头,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圆挺的腹部,嘴角微微翘起,一副慈母之态。这时候外头的春月进来道:“回老祖宗,那边老侯爷夫人也歇了中觉起身了,外面路潮,她正和杜老太太在禅房里闲聊呢。” 老王妃点点头道:“那咱们就去吧。”老王妃抬起头,看见七巧正垂眸侍立在一旁,脸色神色淡淡的,似乎很是无聊。她自从上次把刘七巧带去宫里之后,便对刘七巧很是满意,于是便笑着道:“七巧,有没有兴趣陪我这老婆子串串门去。” 刘七巧一脸期待的看看王妃,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太太,我能去吗?” 王妃笑着摇头道:“你这孩子,脚底下就跟抹了油一样,这房里就这么呆不住?” 刘七巧顿时一脸失望的垂下头,却听王妃道:“罢了,你去吧,一会儿记得把老祖宗她们说的好听的好玩的事情全记着,回头说给我慢慢听。” 刘七巧高兴的点点头,上前扶着老王妃往隔壁杜老太太住的禅院里头去了。 老王妃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原来还有别的客人,是富安侯府的太夫人。法华寺开坛讲经,虽然没有宣传,可是慕名而来的老太太还真不少。这只能说明,除了老伴儿以外,佛祖是她们的第二精神寄托,老伴儿一走,老太太们可以和佛祖长相厮守了。 “我正说一会儿要过去瞧你,怎么你就也自己来了呢?难不成是知道我在这处,便着急见我了不成?”富安侯家老太太也是这几位老太太的同龄人,年轻的时候也都是熟识的,见了老王妃也不生分,只打趣道。 “你这老货,名分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见我巴巴的过来,还说这种话来,我倒要问问你,年头你儿媳妇怀了,这会儿都快抱孙子了,怎么还有空往这庙里跑?”老王妃也顺势打趣道。 富安侯夫人闻言,脸上便敛去的笑,生出一副愁容道:“哎,别提了,年头那个早没了,前两个月好容易又有了一个,结果好好的打了一个哈欠,又没了。”老太太说着,越发难受了起来道:“别人家是怀不上,我家偏偏是怀上了又留不住,这一个两个的,都让人白开心一场。” 老王妃听了,顿时觉得有些失礼,忙上前安慰道:“年纪轻轻的,以后多的是机会有,你也别太在意了。” 老安靖侯夫人忙上前迎了老王妃入座,又命丫鬟沏了茶上来,也跟着安慰富安侯老夫人:“老王妃说的对,年纪轻总会有孩子的,不要着急,先把孩子的身子养好了再说。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是几岁上才怀上你家这小子的?” 安富侯夫人闻言便带着几分羞涩苦笑道:“我那是苍天有眼,老蚌怀珠,可如今我也一把年纪了,你们都抱曾孙了,我连个孙儿也没有,走出来都觉得自己寒碜的慌。”安富侯夫人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不,出来庙里走走,一来散散心,二来也求菩萨保佑,让我能早日抱上孙儿。” 刘七巧听到这里,才惊觉为什么方才她觉得不对呢,原来这安富侯夫人家果然比其他两家都少了一代,怪道刘七巧觉得,她才是正常的当奶奶的年岁,正好六十左右。不过摆在这古代,这安富侯夫人这么着急,也是可以理解的。 刘七巧职业病发作,见富安侯夫人依旧愁容满面,便上前劝慰道:“老太太千万别着急,这流产对女子的身体多有损伤,虽然平常只坐一个月的小月子,但是养身子至少得养上半年以上。方才听老太太说少夫人前头流了一胎,前两个月又流了一胎,这可不好,每一胎之间间隔半年以上,才有助于女方身体的修复,如果半年以内连续受孕很容易引发习惯性流产,这样少夫人的身体就越发没办法好了。” 安富侯夫人听的津津有味,抬起头看看眼前这位姑娘,这些话她们家请太医的时候,太医也略有提醒,不过都没说得那么详细而已。可今天刘七巧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安富侯夫人才觉得似乎是之前太着急要孩子了,身子没养好才连带着第二次也悲剧了。 刘七巧又继续说道:“女人的身子,最是柔弱娇贵,流产之后,要多开一些药吃吃才好,有没有让靠得住的大夫调理调理?”刘七巧以前办公室隔壁就是妇科,每天都有非常多的人来做人流手术,刘七巧曾经问过隔壁同事,问她每天那么多人,到底有多少是来确认怀孕,有多少是来做流产手术的?那同事告诉她每天只有十分一的人会把孩子留下。以前她刚上班的时候还会劝慰几句,现在已经是练就了一副直接开条子进手术室的淡定心态了。 但是在古代医学水平低下,没有无痛人流也没有清宫手术,流产全靠意外或者吃药,所以流不干净是很正常的事情。流产流不干净的后遗症也很多,典型的就是流血不止,大姨妈来一个月不走你能受得了?所以很多小年轻在选择药流以后,过几天又乖乖的回来做一次清宫手术。可是古代没这技术,人要痊愈只能靠自我修复。 “这姐儿说的对,是要好好将养,回头我再请个大夫给她瞧瞧。”安富侯夫人正说着,杜若扶着杜太太打了帘子从门外进来了,杜若抬眼就看见了刘七巧,连忙装作淡定的底下头来。刘七巧瞧见杜若,起了一点恶趣味道:“老太太,眼前这位小杜太医,可是最精通妇科疑难杂症的,不若喊他去给少夫人瞧瞧?” 中医靠的是资历和经验,所以虽然杜若出身宝善堂,但是大家大多喜欢相信那些年纪很大,眉毛胡子一把白的老中医。这个现象就是在现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一个中医熬出来,几十年的青春就这样贡献了,这也是刘七巧坚决选择西医的缘故。 安富侯夫人道:“平常我们都是请陈太医来看的,如今正吃着药调理,过几日请杜太医也去瞧一瞧。” 杜若闻言,只摇摇头道:“陈太医的医术是极好的,老太太尽管放心让少夫人吃上半个月,中医要时间长了才能见效,关键还是得将养着,短时间内最好不要有房事。” 安富侯夫人点点头,一一记在心上,又笑道:“倒让你们笑话了,我这一把年纪没抱上孙子,也是急了。” 杜老太太听了半响,见她这么说,也凑趣道:“那又如何,你看我这一把年纪,不是也连孙媳妇还没着落吗?不急不急,儿孙自有儿孙福。” 杜太太见杜老太太这么说,忍不住就拿眼睛瞄了一眼刘七巧,这会儿再看看,似乎又觉得很不错,心想也不是没孙媳妇,只不过还没定下来就是。她又转头看了一眼杜若,只见杜若的脸早已经红到了耳根,心里又暗骂,瞧你这小样,媳妇还没到手呢急的跟什么似的!怎么看都跟他老爹是一个性子的人,以前还觉得他沉稳,读书都读到猪脑子里去了。 安富侯夫人太后瞧了一眼杜若,只觉得他仪态俊雅,一表人才,点头笑道:“放心吧,过不了多久,我准能有孙儿,你准能有孙媳妇,咱们不着急,慢慢等着!”   ☆、第67章 杜老太太在拄着龙头杖在大厅里来回走了几圈,脸上一脸的气愤。听说自己的孙子从边关回来了,直接进宫去回话了,回着回着,人却不见了! “你们都是白痴吗?少爷去哪儿了你们不知道?还不快出去找去!”杜老太太的狮吼功最是厉害,几个小厮连滚带爬的就跑了出去。 杜二老爷清清嗓子,劝慰道:“这个……大郎年纪大了,自然不会乱跑的,老太太不如坐下来等等,不如我们一边用晚膳,一边等他回来,如何?”杜二老爷给杜大老爷使了一个眼色,杜大老爷连忙道:“对对对,说不定还有什么事儿没办完,大郎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一定是有分寸了,来我们不等他了,坐下来先吃。”说着就招呼杜二老爷一起坐下,命杜太太赶紧传膳。 杜太太也是一肚子狐疑,自个儿儿子才回来,不往家里跑算个什么事儿,不过又想想如今他和七巧正甜甜蜜蜜的,俗语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既然二叔说了杜若是去了七巧家,大概是不会有错的了。 杜若作为大夫,这个身份给予了他很多的便利。其实今天他原本是想起来上次给刘七巧的药丸似乎要吃光了,所以从宫里回来之后,便顺便去了一下鸿运路的宝善堂,问掌柜的拿了他之前特意让掌柜的帮忙配好的药丸。原本没想着亲自送过去的,可谁知道上回那户生了孩子的人家,居然送了两张请帖过来,说是要在自家院子里摆两桌,一定要请上产妇的救命恩人。所以杜若就让春生赶着车去了刘七巧家。 杜若到了刘七巧家,才知道刘七巧今天休息。李氏见刘七巧回来就心神不宁,心绪不安的样子,也很担心,见杜若来了,就顾不得避嫌不避嫌的,让杜若进房间赶紧瞧瞧刘七巧。那时候刘七巧正睡的安稳,杜若坐在刘七巧的床边,一坐就是一个时辰,等回过神来,天都黑了…… 李氏在外头喊了刘七巧和杜若去饭厅吃饭,刘七巧从炕上起来,杜若给她系好了身上的衣带。刘七巧对着镜子梳了梳自己的长发,跟着杜若一起出门。 饭厅里刘老爷正坐在那边,碗里倒着半碗老白干。刘老爷有吃晚饭的时候喝一口小酒的习惯,晚上可以睡的更安稳点。他抬头看见杜若,皱着眉头道:“这不是宝善堂的少东家吗?” 杜若连忙点头说是,杜若以前在鸿运路的宝善堂跟着陈大夫也学过一阵子,这一条街的街坊老小都认得他。 老头子看了看杜若,总觉得不对劲,这太阳都落山了,这杜太医怎么还没走呢?“听说你现在去宫里头当太医了,怎么今儿会在我家?” 李氏立马大哈哈道:“她爷,七巧不是身上不好吗?上次就是让杜大夫看的,这次七巧正好回家,杜大夫就又来瞧瞧了。” 杜若很感激丈母娘的仗义,连忙点头道:“是是是,我就是又来复诊的。” 刘老爷抬起头,见刘七巧有点萎靡的站在一旁,便点了点头道:“我这孙女没什么大问题吧?她这病是要好好调理,不然以后嫁了人,夫家也会嫌弃的。” 刘七巧低着头,偷偷的瞧了杜若一眼,似乎在问他:你会嫌弃吗?会嫌弃吗? 杜若脸上有点红,应承着刘老爷道:“自然会帮七巧姑娘调理好,您老人家放心。” 李氏笑着道:“杜大夫,这么晚了不如就在我们家吃顿便饭吧,今儿我家吃刀削面。”李氏说着,赶紧往厨房里头喊了一声道:“大妞,面条下锅了没有?” 钱大妞在里头应了一声道:“大娘,一早好了,你方才吩咐说杜大夫的那份儿要特别多捂一会儿的,我这其他人的都起锅了,就等着他这一份了。” 李氏听钱大妞这么说,顿时脸红到了耳根,杜若更是不好意思了起来,连连向李氏点头道:“谢谢,谢谢伯母。” 刘老爷看着有点不大对劲啊,一个这么关照他,一个脸红着喊伯母。再看刘七巧,小嘴嘟着站在一旁,倒像个没事人。刘老爷清了清嗓子道:“会喝酒吗?” 考验杜若的时刻到了,说不会,可能这第一关都过不了直接被out,说会把,杜若摸摸自己的胃,最近好不容易听话了一点点,绝对不可以前功尽弃。 “会,会一点点。”杜若谦逊的开口。刘七巧瞄了一眼杜若,心道:你行不行啊? 李氏更是着急,哎哟我家女婿怎么能喝酒呢,他是连吃白米饭都会胃疼的病弱身子。 刘老爷笑着,拿烟杆敲了敲自己身边的位置道:“坐下来陪我喝两杯,她爹不在,老头子我一个人喝酒怪没劲的。” 杜若这是舍命陪老丈人的亲爹,尽孙女婿的义务啊!于是他看着刘老爷给他拜上了碗,往自己的碗里倒了半杯酒。 “小口小口的喝,喝下去胸口热乎乎的。”刘老爷一边说一边夹了一颗花生米放入口中嚼了起来。 杜若低下头,抿了一口酒,很传统的白酒的味道,带着一点点甜味,入口倒是很柔顺的。杜若缓缓下肚,开口道:“这可不就是鸿运街上那家赵氏酒坊的老白干吗?” “算你识货,不是我说,我在这里住了有四十年了,就他们家的老白干正宗。” 杜若又抿了一口酒,慢慢品味着,才缓缓开口道:“每年我家也会从他们家进很多酒,用来泡药酒用的,在这酒中放一些上好的药材,什么人参、鹿茸、虫草、当归、按照比例调配好了,可以治很多病症的。” “真的吗?”刘老爷眸光闪闪的看着杜若,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杜若的脸颊瞬间一红,然后点点头道:“这个店里头正好有,明儿我就让小二给你送一坛子过来。” 刘老爷故作客气的问道:“几两银子啊。” 杜若笑着说:“这怎么好意思收您银子,你尽管用,没效果不收钱!” 刘老爷笑哈哈的说:“那感情好!”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的脸上露出但笑不语的神色。 不一会儿钱大妞就把大家的刀削面都给送了上来,也不知道是喝酒上脸还是心跳加速,杜若的脸就一直红扑扑的没下去。 刘七巧看见钱大妞捧着一碗面条往外走,便问道:“大妞你去哪儿吃呢?” 钱大妞脸刷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朝着刘七巧挤眉弄眼,刘七巧慢慢走到钱大妞的身边,从窗外望外头看了一眼,看见春生那小伙子正坐在外头院子里的石墩子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少爷恋爱我把风,少爷吃饭我挨饿,少爷泡妞,我没妞……春生正无限哀怨的数着天上的小星星,忽然间有人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送到他的面前:“春生哥,吃碗刀削面吧,我下的。” “哎……哎!”春生两眼发直的盯着钱大妞,一边吃面条一边表扬道:“你这面条下的比七巧好吃,嗯嗯,好吃!” 钱大妞低头笑了笑,转身跑到屋里,又瞧瞧的扭头看了一眼正蹲着一边吃面一边傻笑的人,娇嗔的说了一句:“傻子!” 杜若酒足面饱,刘七巧送他出门,两人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儿不算凉爽的风。刘七巧那帕子给杜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你今儿才回来,怎么就到我家了,你家里人不等你吗?” 杜若看看天上的月亮,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今晚回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但他还是很淡定的,从怀中拿出一个请帖道:“这是上回我们救下的那产妇,他家里要给办几桌满月酒,非得喊上我们一起去。” 其实杜若以前在这一代当大夫的时候,也经常受到各种各样的请帖,但大家送请帖是一份心意,杜若虽然从来不参加,却都会让掌柜的备上一份礼送过去。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想杜家这样的人家,虽然是开药铺的,救死扶伤,可人家是不兴同老百姓一样的,人家参加的都是高门大户的宴会,钟鼎之家的酒席,这种小户人家摆几桌酒吃不完还要兜着走的酒宴,人家是看不上的。 不过刘七巧却不是这样的人,她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她喜欢和普通的百姓在一起,她从现代来,从不高看任何一个出身高贵的人,也从不轻视一个出身底下的人。 刘七巧看了看请帖上的日子,嘴角弯弯道:“原来是明天,明天我还有一天假,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杜若兴奋的点头,抱着刘七巧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才把她放下来道:“好好!一起去!” 春生蹲在树地下,看着自家少爷兴奋的样子,再瞅瞅自己吃空了的面碗,觉得自己好凄凉啊…… 刘七巧振奋了精神,努力点起脚,够到杜若的唇边亲了一口,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你啥时候先让你家人来提亲呢?” 杜若立即有所警觉,拽着刘七巧的手问:“怎么了?王府里头有人打你的主意?” 刘七巧用手指扭了扭辫子,嘟囔着嘴道:“这倒没有,人家想早些嫁给你,不可以吗?” 杜若只觉得心口软绵绵的,全部被这句话给填满了,再看看刘七巧这一副没长熟的模样,顿时拍拍自己的额头,又摇摇头,笑着问:“你,这是再向我提亲吗?” 刘七巧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杜若,可不是……这回她开放过头了,把杜若若给吓坏了!!! 不过杜若若呢,可没有那么容易被吓坏,他只是被乐傻了,坐在马车里,一路傻笑着进了杜府,脸上的褶子还没褪下来。 杜若才进门,迎出来的便是杜太太身边的王妈妈,见了杜若便道:“哎哟我的大少爷,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老太太可是要把房顶给掀了。” 杜若还没从欣喜中回过神来,蹙眉道:“我不是喊了二叔给我先告假了,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吗?” “你这叫出去一会儿,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王妈妈一边引着他进门,一边转身,鼻子在杜若的身上稍微的嗅了两下,惊道:“大少爷,你喝酒了?谁带你喝的酒?就你这身子骨也能喝酒?”王妈妈的声线立马提高了几个分贝,几个杜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也迎了出来,见了杜若便道:“大少爷快些去福寿堂吧,老太太已经等急了。” 杜若想了想,闻了闻身上的衣服,这是他从边关回来时就穿着的衣服,大热天的早就出了一身热汗,全是汗味了,于是便道:“先不忙急,我先回院子里换一身衣服,你们去回了老太太,说我一会儿就到。” 杜若回到百草院,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很精神,可见小丫头们没有偷懒,见了杜若回来,个个脸上都露出欣喜的笑容来。杜若鲜少出门,这次出门就是二十来天,小丫头们可不都悬了一颗心。 见杜若进来,方巧儿忙迎了上来道:“大少爷可要先沐浴更衣,奴婢着就去和小丫头们给你打水。” 杜若随意摆摆手道:“不了,先换件衣服吧。” 方巧儿随着杜若的步子向前走,到了门口的时候,杜若却回过头来道:“你就在外头候着,我自己换就好,你去打一盆热到净房,我洗把脸。” 方巧儿只好福了福身子去打水,杜若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去净房洗了一把脸,然后到门外。外头老太太那边的丫鬟还等着,见杜若总算出来了,忙迎了上去道:“大少爷可快些,老太太拧着脾气,还不肯吃东西呢。” 杜若忙加快了脚步,刚走进垂花门,就觉得里面的气氛颇为紧张,杜若连忙上前,向老太太行礼道:“孙儿给老太太请安了。” 杜老太太双手交叠摆在膝盖头上,侧着身子瞥了一眼杜若,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杜若忙陪着笑脸道:“孙儿临走之前让林掌柜给配了几幅药丸,这不都吃光了,急赶着去拿,孙儿身子骨不好,若是不当心着点,又要惹得爹娘还有老太太担心了。” 果然,杜若这么一说,杜老太太实在不忍心再去生杜若的气,急忙转头看着他,问道:“怎么样了?身子还好不?这一路上来回奔波,可是累坏了了?”杜老太太弯腰去扶杜若,摸着他胳膊上的肉便又心疼道:“瞧这一路上跑的,又瘦了,才就养回几斤肉,怎么就摊上这种差事了。” 杜太太见自己儿子跪着,也很是心疼,急忙也上前一起搀扶道:“你快起来吧,老太太还等着你吃饭呢!” 杜若在刘七巧家已经一碗刀削面下肚,如今正饱得很。可是这又是不能说出去的事情,于是杜若便坐了下来,见厨房送来了特意为他准备的好克化的羹汤,又稍微喝了几口。 杜老太太见杜若胃口不好,便当是路上劳累了,又是心疼道:“以后再别跑这么远的路了,这一来一回路上都耽误这么些天,也没的休息,瞧瞧你的脸都瘦下去一圈了。” 杜若赶紧低头,生怕被看出来他脸上的两边的酡红,这老白干有些后劲,他刚刚漱了几回口,这会儿还觉得脚底有些轻。 杜太太也觉得杜若似乎没什么精气神,便上前问道:“是不是路上累着了?不然先回房休息一会儿吧?若是饿了,一会儿再让小丫头们给你弄些吃的。”杜太太心疼的用手绢擦这杜若鬓边的汗珠子,万般心疼道:“怎么脸上烫烫的,该不会是受了风寒吧?” 杜若连忙摇头道:“没什么,这一路上热的。” 杜太太连忙转身对门口的丫鬟道:“去煮一碗绿豆汤,一会儿直接送到大少爷的房里。” 丫头应了一声,下去张罗,杜老太太见杜若似乎精神确实有些不济,便道:“行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儿一早也不要去宫里了,让你二叔给你请一天假,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 杜若忽然想起一回事来,便道:“今儿皇上准了我明日的假,明儿正好又应酬,孙儿想去瞧瞧。” 杜老太太便好奇的问道:“哪家?怎么没见请帖送到府里头?” “就是上回在鸿运路宝善堂门口救下的那产妇家的,明儿给娃做个满月,请帖直接送给林掌柜的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他们请咱们,不过就是个心意,我们礼到了也就完了,你还真去,那种人家能有什么正经吃的,一桌上的菜有几个是你能动筷子的?”杜老太太不咸不淡的说。 可是对杜若来说,吃什么不重要,跟什么人在一起才重要。于是他便笑着道:“人家既有心意,那我就算是去瞧瞧也是好的,况且我们是医药世家,祖父在世的时候,也常教导我们不能嫌贫爱富,对待老百姓要和对待皇亲贵族一样,医生是最不能心存偏颇的职业。” 杜老太太听杜若这么说,不由笑了笑道:“瞧瞧,我这才说一句,你连你祖父都搬了出来?行吧,只是去了也当心一点,不干净的东西你可千万别处,省的吃坏了,还是自己受罪。” 杜若忙点头说是。杜若回到百草院,丫鬟们已经准备好了热水为杜若泡澡,杜若在屏风后头脱光了衣服,泡入舒适的浴桶中,略带着几分疲倦阖上眸子。 忽然间,杜若看见刘七巧从屏风后头进来,搂着他的肩膀道:“杜若若,要我帮你洗澡吗?” 杜若连忙睁开眼睛,伸手捏了捏刘七巧的脸颊,握住她的手往水底下探去,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继续说:“嗯,你帮我搓搓……” 刘七巧顺着杜若的手把一截嫩藕般的手臂伸下去,红着脸问:“搓……搓哪儿?” 杜若皱着眉头,有些难耐的把刘七巧纤细的手指按在他下身某个失控变形的地方,哑着嗓子道:“就,就这儿,用力揉揉。” 刘七巧的手指上面像是有魔力一般,杜若一经触碰便觉得浑身舒爽,忍不住轻轻的哼出了声音,忽然间爆炸一样的快感从下腹处像四肢百骸袭来,杜若低吟了一声,猛然就挣开了眼睛…… 杜若顿时吓出一声冷汗,见房里哪有刘七巧的身影,倒是温热的洗澡水上面,漂浮着一丝乳白色的液体。门外响起丫鬟们担忧的询问声:“少爷,怎么了?需要奴婢进去服侍吗?” 杜若连忙道:“不,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好了。” 杜若从浴桶里头站起来,擦干了身子披上外袍,又用一旁盆里的水洗了一把脸,这才慢慢的冷静下来。可是不一会儿,脸上又忍不住泛起的红晕。 刘七巧送走了杜若,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乘凉,漫天的星斗闪闪烁烁,煞是好看。钱大妞帮着哑婆婆料理好了家务,出来找刘七巧聊天,见刘七巧看着星星发呆,便问刘七巧道:“七巧,我经常看你看星星,这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呢?” 刘七巧仰了仰脖子,活动一下颈椎,慢悠悠的说:“因为星星是这世界上永远亘古不变的东西,不管人在哪个时空,我们看见的星星都是同一颗星星。很多事情也许从此以后再没有任何的关联,但是想起我们还生活在同一星空下,仍旧会觉得彼此亲近着。” 钱大妞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用她自己的理解解释着:“你的意思我懂了,你是说我现在看见的星星,和我姥姥在她家小院看见的星星是一样的,对吗?” 刘七巧扭头看一眼钱大妞,点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钱大妞一脸白瞎的看着刘七巧,皱眉:“这句我可就不懂了。” 刘七巧耐心的向钱大妞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呢,是说大妞你是个好学生,一教就会。对了,杜大夫给你联系了一个稳婆师父,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学?我好帮你张罗拜师啊!” 钱大妞想了想,拧起眉头来,忽然小声的凑上来问刘七巧:“七巧,你以后是不是会嫁给杜大夫啊?” “应该吧。”刘七巧点点头。 “那你能不能把我以前带过去?我听说大户人家嫁女儿都有陪房的,我给你做陪房好不好?”钱大妞睁着大眼睛看着刘七巧? “陪房?你一个人算一房吗?”刘七巧想起今天钱大妞给春生端面条的场景,故意逗她道:“难道你想给杜大夫做小老婆?”刘七巧还不等钱大妞反驳,便继续道:“别人的话,我肯定是不准的,要是大妞你想当的话,那我就姑且同意吧!” 钱大妞急的连连摆手,红着脸道:“七巧你别说笑了,我……我……我哪里配的上杜大夫!” “那你配得上谁啊?”刘七巧连忙趁热打铁的问。 钱大妞红着脸,低头不说话,样子很是窘迫。刘七巧笑着勾过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道:“我知道你想配谁,放心,我给张罗着。” 钱大妞一听,脸更红了……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破天荒起了一个大早,在院子里做了一套广播体操。不知道为什么,在做扩胸运动的时候,刘七巧发现,一向平坦无波的胸部,居然在做扩胸运动的时候,有着高密度的颤抖频率。 刘七巧暗搓搓的含胸回到自己房里,松了外套,解开胸衣,原本一马平川的胸口,有了小小的起伏。怪不得最近觉得胸口各种胀痛,会不会跟杜若给她吃的药有关系呢?如此神药怎么没有流传到后代呢?不然还不知道得倒闭多少靠隆胸发财的整形医院。 不过古代没有文胸,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这会儿又是夏天,一层肚兜一层中衣一层外套……怎么穿都要露点!刘七巧决定发挥一下余热,所以跑到平常刘八顺看书的书房,拿了一张宣纸开始画了起来。 其实文胸最主要的功能不是为了防止露点,而是为了防止下垂,可是如今刘七巧的胸部发育水平,离能垂得下去还有一些差距,所以刘七巧就先设计了一个少女形的文胸。 刘七巧拿着自己画好的图样,悄悄的去找钱大妞。对于针线女红方面,作为穿越女,肯定是没有土著女强的。刘七巧拉着钱大妞来到房中,给把手中的画搞递给钱大妞道:“大妞,你能帮我做一个这个吗?” 钱大妞拿着画稿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不解道:“这是什么?怎么看上去像两个碗套子,你是平时在王府端碗太烫了吗?” 刘七巧顿时觉得下巴很疼,似乎已经掉到地面上了,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这是……”刘七巧伸出双手,在钱大妞比自己伟岸的多的胸口比划了一下,小声道:“天气那么热,衣服那么少,小点点被人看见,多尴尬。”刘七巧决定老实交代。 钱大妞见了刘七巧的样子,顿时很同情道:“七巧,你别担心,你不过是身子骨不好,等再过几年就好了,你这样垫一个假东西在里面,这大热天的,会长痱子的!” 刘七巧一脸悲愤的看着钱大妞道:“我真的是因为怕露点,绝对不是为了垫假胸啊!!!”刘七巧尴尬的笑着,软磨硬泡的说:“大妞,不然你给我少放些棉花在里头好了,我就是觉得我现在这样出去太尴尬了。” 钱大妞低下头看了一眼刘七巧的胸口,虽然还很平淡,但是两颗小点确实很明显。其实发育过的妹妹都知道,发育早起和中期的时候,那两个小点就是这么明显的。 钱大妞点点头,表示愿意为刘七巧效力,但还是很慎重的说:“我就在房里偷偷的做,省的大娘问我,我说不出来。” 棉花是现成的,家里又有现成的棉布,钱大妞果然是一个很心灵手巧的姑娘,把棉花揣的软软的,一针一针固定在两片原形的棉布中。又特地在中间要接触到的地方,稍微少放些棉花,这样做出来,倒是像极了一个罩杯。 刘七巧又找了一件平常穿的肚兜,确定了位置之后,让钱大妞给她固定在胸口的左右两侧。一件改良版的少女型肚兜终于成功了。刘七巧穿上肚兜,只穿一件中衣的时候,外面就瞧不见小点子了! 刘七巧兴奋的说:“大妞,你得给我多做两个替换用,我真是太谢谢你那太谢谢啦!” 因为今日要去参加别人的酒席,所以刘七巧特意穿了一身杭绸的水绿色长裙,上面是一件交领小褂子,看着又可爱又清爽。刘七巧又特意让钱大妞给她梳了一个总角,几根刘海拂在前额,一双杏眼又大又圆。 钱大妞看着刘七巧道:“七巧,你长的真好看,杜大夫也长的很好看,你们两个人生出来的小宝宝,一定特别好看!” 刘七巧扑哧一笑,挥挥手道:“那可不一定,没准会正正得负。” “正正得负?那是什么玩意儿?”钱大妞一向很好学。 刘七巧急忙道:“哈哈哈,托你吉言,以后我们的宝宝一定很好看。”刘七巧往外头看了一眼,有些担心道:“嘘,我爹还不知道呢,也不知道昨晚爷爷知道了没有……” 钱大妞这回不说话,心道:老爷又不是傻子,能不知道吗……都坐一桌喝起酒来了。 刘七巧出门,去了宝善堂和杜若回合。杜若也是起了一个早就来到了鸿运路的宝善堂。杜若因为昨晚那春梦,今天见到刘七巧的时候,还有几分羞涩,带着尴尬低着头,并不想往日一样热络。 刘七巧还以为他是长途跋涉之后精神不济,便道:“你要是觉得累,就不必陪我一起去了,反正他们肯定也没指望着你去吧?” 杜若连忙举双手表示,绝对没有觉得累。 刘七巧抬起头,扬着小下巴道:“那,陪我出去逛逛,我们好歹也要送一份贺礼去吧!” 杜若连忙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递到刘七巧的面前,刘七巧打开锦盒一看,差点儿被闪瞎了狗眼。纯金打造的绞丝金手镯,上面镶着几颗铃铛,看上去做工精湛,应该价值不菲。 刘七巧连忙摇头道:“这么土豪的东西,你送出去人家也不会要的啦,这东西卖了估摸着人家还能过半年日子呢。你送礼怎么就从来不考虑收礼人的感受呢?” 杜若想起杜管家为他送给刘七巧家的那个乔迁之喜的玉雕,顿时没话说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宝善堂,在路边边走边逛,这一带真正的达官贵人不怎么逛,一般都是大户人家的下人,以及这一片的常住居民。只不过这一片有几家上好的馆子,很多大户人家的少爷少爷们为了方便,也可能在这儿吃上一顿便饭,或者只慰劳慰劳下人。 刘七巧那次被周珅抓了个现形,就是周珅在这边慰劳下人的结果。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的一条鸿运街,各种商店都有。南北货、绸缎坊、皮匠、铁匠、木匠手工艺、玉器行、银楼,什么都有。不过最多的还是各地的吃食小店。 刘七巧走到一家银楼门口,里面的掌柜的急忙出来招呼道:“哎,这位姑娘,你要些什么,进来瞧一瞧。” 刘七巧很有针对性的说:“嗯,送满月酒的小银镯子,秀气点的。” “姑娘好运气,昨儿我们东家才打造好几个新玩意儿,姑娘这边来瞧瞧。”掌柜的领着刘七巧来到一排柜台面前,自己转身进去,拿了一个木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五六个制作精美的小银镯子。 “这东西不值什么钱吧?”杜若也跟着进来,见刘七巧看着这些东西,忍不住插嘴道。平常他自然是不逛这些地方的,但是他也依稀听杜老太太说过,在京城首饰做的最好的,是朱雀大街上的那家珍宝阁,里面的东西又精致又时新,京城的贵妇们最喜欢去那边逛了。 至于他方才拿出来的那个手镯,是他昨晚让王妈妈替他准备的,他压根就没看是个什么东西。 “就这对吧,看起来很不错。”刘七巧指着左边第二个手镯,对掌柜的说:“把它抱起来,然后再给我一个金锁片,不要那种很夸张的,要小小的,不能挂着把孩子脖子给拧了的那种。” 掌柜的听刘七巧这么说,也笑着道:“姑娘你果然是懂行的,现在谁还实行挂那种,那些都是大户人家送人体面的,没哪个娃真拿出来挂,那种东西,你送过去不是压箱底藏着,放不了多久,被融了做小玩意儿。我们店每年都能接到不少这样的生意,好好的金项圈给融了。没那么大的财力,千万别去充阔气。还不如这些小玩意实用呢!” 刘七巧点点头,用肘子戳了戳杜若道:“听听,要实用,还不快付钱。” 掌柜的见杜若跟在刘七巧后面,穿着不凡,却对刘七巧言听计从。这年头是不兴未婚男女一起出来逛大街的,所以掌柜的自然而然的认为杜若是刘七巧的大哥,便道:“姑娘你也别怪你大哥,男的哪容易想到这些,不乱花钱就好了。”掌柜的说着,感觉这眼前的人怎么有些眼熟了,又皱着眉头看了两眼才道:“这不是宝善堂的少东家吗?杜……杜少爷,你怎么也上我这儿买东西来了?” 杜若也不跟这掌柜的废话,拿了银子出来道:“你这儿东西挺好的,下次我还来光顾。” 掌柜的再看看刘七巧,顿时明白了,感情刘七巧应该是杜家的小丫鬟,这杜少爷也真是的,给一个小丫鬟当跟班的,再看看这小丫鬟,怎么一脸天经地义的样子,完全没有半点当丫鬟的自觉性呢! 杜若说着,眼睛扫见店中一副挂在墙上的耳坠,金色的坠子打造成向日葵的形状,小巧的挂在了耳钉下面,杜若伸手,拿了下来,在刘七巧的耳边比了比道:“这东西好看,送你了。” 刘七巧正看着掌柜的包东西,扭头看了一眼杜若手上的耳坠子,带着几分娇憨道:“那你帮我带上吧。” 杜若咽了咽口水,觉得指尖微微发热,脸上也微微发热,但还是轻轻的取下了刘七巧原本耳朵上带着的翡翠珠子耳坠,把一朵小小的向日葵给换了上去。 刘七巧见杜若换好了一边,便扭过头来:“还有这边。”刘七巧小声的说,嘴角对着杜若的唇瓣,呵出温热的气息。 正在包装金锁片和银手镯的掌柜的,一直低着头,可还是忍不住瞟了眼前那两个很入戏的人,抽动着嘴角:这这这……杜家的丫鬟果然是好福分啊,怪不得人人都想进大户人家当丫鬟。   ☆、第66章 一家人开开心心吃了一顿中饭,到了下午刘老二便带着刘七巧又回了王府。刘七巧端着一食盒的牛肉饺子,这种心情像极了父母去看望上全日制寄宿学校的儿女。其实刘七巧和刘八顺算是住在一个大院的,但是王府的家学在外头,所以刘七巧基本上从来没在院中瞧见过刘八顺。 王妃见刘七巧领着食盒回来,便笑道:“你这出去一次,回来还带着吃食,莫不是你娘还怕你在王府吃不饱不成?” 刘七巧放下食盒,去给王妃斟茶,皱眉道:“天下的娘都有一个毛病,就是觉得自己的手艺是最好的,这不,非要我带一些进来,一会儿给我弟弟送过去。” 王妃知道刘八顺的弟弟现在正在当二房小少爷的书童,便喊了院里头的齐妈妈道:“你去一趟二太太那边,把七巧的弟弟带过来,就说今儿晚上在我这边吃晚饭,一会儿再给她送回去。” 刘七巧见王妃这样通情达理,顿时感激不尽,只拍马屁道:“太太真是一个好主子,不光是个好主子,还是一个好人。” 王妃捏了一把刘七巧的嘴道:“你也就这张嘴利索了,什么话都敢说,我问问你,前儿你在玉荷院都跟世子爷说了些什么?” 刘七巧一听,整个脸都绿了,垂下脑袋,急急忙忙跪了下来道:“奴婢错了,奴婢当时只是无心之失,奴婢不知道世子爷原来是牛脾气,平常看着很稳重冷静,话都从来不多一句的人。” 王妃见了刘七巧害怕的小模样,摇摇头道:“我看你以后也别叫刘七巧了,干脆改名叫刘快嘴好了。” 刘七巧低下头,扮了一个鬼脸,一脸尴尬,王妃去伸手把她扶了起来道:“我自己生的孩子,我自己知道,就算你没说那些话,他也决计会跟着他老子去的。你看看咱们这王府,二房里头都是从文的,这大房里都是行武的,小时候我拿着戒尺逼他念书写字,他把毛笔都不知道给我撇断了多少根。最后我是实在没办法了,交给他爹,往军营里头带了几回,谁知道竟然就服帖了,从此我便再没有管过他的事情。” 刘七巧看着王妃温婉的脸颊,觉得她真的是一个幸福的女人,有谦和有礼的婆婆,有知道长进的儿子,更有争气可靠的男人。一个女人一生所梦寐以求的东西,她似乎全部都拥有了。刘七巧觉得,自己的应该以她为奋斗目标,或者在某一点上,自己可以做的更好一点的。 不一会儿,齐妈妈就领了刘八顺过来。刘八顺目前已经成为了以为很守规矩的小男子汉。进门就先规规矩矩的给王妃见过了礼,虽然见了刘七巧有点兴奋,但还是很适当的控制了自己的言行。 刘七巧谢过了王妃,拎着食盒,一手牵着刘八顺往厨房去给他热饺子吃。刘七巧烧开了滚水,把饺子端出来,放在盘子里蒸热了,码得整整齐齐的端进自己的房间,递了一双筷子给刘八顺道:“你快吃吧,吃完了早点回去,从现在开始你没沐休了,爹没空去接你了。” 刘八顺本来喜上眉梢,听刘七巧这么说,顿时一张小脸蔫了一样,连食欲都没有了。刘七巧揉了揉他的头顶道:“这样吧,你写一张你的沐休表下来,下次我就照着你的表格请假,这样我就可以顺带把你带回家玩一天。” 刘八顺感激的连连点头,边吃饺子边问:“爹要去哪里?怎么就没空来接我了呢?跟你回家有马车坐吗?” 刘七巧白了一眼刘八顺,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刘八顺居然也坐马车坐上瘾了:“跟我回家可没车坐,只有十一路坐。” “姐,十一路是什么东西?有轱辘吗?”刘八顺皱着眉满脸不解的问道。 刘七巧那筷子敲了敲他的大腿,没好气的说:“笨蛋,十一路就是你两根大腿啦!长了腿不走路要它干嘛,还不如跺了包饺子吃。” 刘八顺咽下口中的饺子馅,做出一个想吐的表情,一脸震惊的看着刘七巧道:“姐,你好血腥啊!” 刘八顺吃完了饺子,刘七巧带着他在青莲院玩了一圈,王妃又命青梅赏了一些糕点小吃果脯之类的给刘八顺带回去吃。刘七巧谢过了之后,亲自把刘八顺送回了二房住的院子里头。 刘七巧才走进去,便觉得有些不对,丫鬟们看她的神色,多多少少带着一丝丝审视的意味。刘七巧虽然自认为在牛家庄里,自己的长相是出挑的,但是在这王府,她除了能在全部歪瓜裂枣的玉荷院称王称霸之外,放到任何一个院子里,她也不能算是最拔尖的那一个。 刘七巧一边走,一边面无表情的低头问了一句刘八顺:“八顺,你姐我是不是最近又长漂亮了?” 刘八顺抬起头看了一眼刘七巧,按照他的审美观点,刘七巧肯定还不如钱喜儿漂亮,但是作为自己的姐姐,刘八顺有恭维她的义务:“前几日先生教了我们《洛神赋》,里面有写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大概写的就是像姐姐这样的美人吧!” 刘七巧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文绉绉的刘八顺,皮笑肉不笑道:“你上课不认真啊,这明明是写甄宓的,当我没文化?” 刘八顺连忙低下头道:“我这不是说,姐姐漂亮的就跟那甄宓一样么。” 刘七巧清清嗓子,伸手拍拍刘八顺的脑袋,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道:“你先生没告诉你,怕马匹也很容易拍到马脚上的吗?” 刘八顺哎哟了一句,连忙缩着脑袋不敢再说了,刘七巧左右看看,幸亏这会儿没小丫头,不然她这泼妇的名声,只怕是要传出去了。 刘七巧正得意,忽然从前面的假山后头,传来两声很轻的清嗓子声,接着便听见有人说道:“你听听,连你的书童都还记得《洛神赋》里头这两句话,你这段日子读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只听见一个小孩子带着哭丧的声音回答道:“二哥,我的书都读到了我书童脑子里去了。” 噗……刘七巧一时没忍住,捂着嘴巴笑了起来,有一种痛叫做别人家的孩子是学霸。刘七巧这一笑不要紧,要紧的是惊动了假山后面的人。那人从假山后面出来,唇红齿白、面若桃花、看上去十六七岁,身量高挑,兰芝玉树一样的风流。这是继杜若之后,第二个让刘七巧看了一眼,便有花痴病发作症状的男生。 “二少爷、三少爷好!”刘八顺在这边院子混的熟,急急忙忙的俯身行礼。 刘七巧这才知道眼前这位美少男是二太太的大儿子,在王府男丁中排行老二,大家都称他二少爷。怪不得二太太每天都是一副自信满满青春活力的表情,有这样的儿子,当老妈也面上有光啊! 刘七巧福了福身子,小声道:“奴婢七巧给二少爷、三少爷请安。” 那人随意挥了挥手道:“免了吧。” 刘七巧一时觉得有些尴尬,便连忙道:“八顺,既然三少爷在这边,那你就跟着他好了,我回那边院里去了。” 刘八顺揉揉耳朵,很乖巧的点点头。刘七巧正要转身,那美少男忽然开口道:“七巧姑娘,你家八顺很聪明。” 刘七巧本来就有几分长姐气势,特别有家长作风,听见别人夸自己孩子聪明,顿时就兴奋的回头问:“是吗?他小时候读书总偷懒,字写的跟鬼画符一样,我跟他说字写不好就算你学问再好,人家一看你的字这么丑就没兴趣看你的文章了。后来他才开始练字的,现在总算也能拿的出手了。” 美少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眼神瞥过站在一旁的小弟弟,勾唇笑了笑:“我说你最近毛笔字怎么进步这么大,原来是有人为你捉刀了,你最好想想有什么办法能收买我,不然的话,一会儿我们两父亲的书房见。” 那小男孩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刘七巧的眼神有一种生吞活剥的暴怒感,刘七巧反射性的摸摸自己的唇瓣,难不成自己真的要改名叫刘快嘴才比较合适,这位小少爷……念书打酱油、考试作弊是不对的,你哥哥也是为了你的将来好,千万别怪罪到我的头上。 与那小孩子的震怒相比,刘八顺则是低着头,可怜巴巴的揉着自己的手掌心。卧槽……还打啊,掌心的老茧有脚底板厚了有木有啊!刘八顺郁闷的吸吸鼻子,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看了刘七巧一眼。 “这个,兄弟之间要兄友弟恭,互相有爱,二少爷你这样以威胁为主,利诱为辅的相处方式,肯定是不太好的,我们家八顺的掌心无罪,看在这一点上,两位少爷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刘七巧循循善诱的劝道着,希望美少男被她的一片诚意所打动。 美少男听完刘七巧的话,露出一个比月光更为迷人的笑来,扭头对三少爷道:“今天看在八顺姐姐的份上,就饶了你,下次再那别人的作业给我检查,到时候就不是别人掌心无罪了。” 刘七巧回到青莲院后,决定明天去找许婆子,把厨房里的黄历手抄一份,以后出门先翻翻黄历再说。 按照刘七巧以前看《红楼梦》的经验,大户人家的男主子,对于小丫鬟们来说,都是危险的存在。就连贾环那样的人还有彩霞惦记着,可想而知今日刘七巧遇见的这位二少爷,他的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的莺莺燕燕。 晚上睡觉的时候,刘七巧以闲聊的模式,从青梅口中打探了一下有关这位二少爷的生平经历以及风流韵事。青梅是这么说的:“二少爷如今在京郊的玉山书院念书,平常是很少回来的,大抵是这回王爷要出征了,二老爷命他回来送行的。” 刘七巧想了想,作为姑娘家不能直接夸人家长的好看,于是便道:“今儿我过去,黑灯瞎火也没看清楚是个什么模样,看身条子倒是还不错,应该是小丫鬟们喜欢的类型。” 青梅现在和刘七巧相熟了,知道她这张嘴向来大大咧咧,而且从刘七巧的行事作风来看,她对着院里的男主子没多大兴趣,所以多说几句实话给她听:“可不是,这两年我没怎么见过他,小的时候他长的还要好看,老祖宗常说他就跟菩萨面前的善财童子一样。”青梅说着,便又道:“不过后来出了一些事情,二老爷便干脆把他送到外面书院去了。” 这一点其实刘七巧也曾怀疑过,王府家学请的先生是很好的。若不是当今圣上的几个儿子尚且年幼,还未到开蒙的时候,像王府三少爷这种,进宫去当陪读也是很正常的。自己家有条件,却非要把儿子送到山里头清苦之地去念书,这里头肯定是有什么猫腻的。 刘七巧顿时被激起了好奇心,挤着青梅问道:“好姐姐,快跟我说说,我就听听。” 青梅蹙着眉头想了半天,才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以前老王爷在的时候,曾经给二少爷指过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谁知道后来那家犯了事儿,落败了。后来那姑娘无依无靠,就寄居在王府里头,听说是跟二少爷有那么点儿……”青梅朝着刘七巧挤眉弄眼了一番,刘七巧顿时就明白了。青梅继续说道:“她们家落败了,二太太就觉得不能再让她当正室了,不能平白搭上二少爷的一辈子,谁知道那个姑娘却是一个要强的心性,宁死也不肯做小的,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了。” 刘七巧嘴巴大长,足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虽然不知道那姑娘为什么要如此极端,但是……人活着还是要懂变通的,不能什么事情都硬来。刘七巧目前的感悟是,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需要两个人共同争取的。如果那位姑娘果真喜欢二少爷的话,就不应该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把矛盾扩大化,好歹要坐下来心平气和的想一想办法,互相商讨一下,才是上策。不过唏嘘归唏嘘,作为一个现代人,刘七巧还是很欣赏这位姑娘的胆气。 “好好的姑娘做姑子去了,真是可惜啊。” “谁说不是呢,那位姑娘我见过,模样是极俊俏的,也只有那样的人能配得上二少爷了,可惜红颜薄命了。最近我听说二太太正在个二少爷物色对象,有两个人选都是你见过的,一个就是二太太家的那个侄女,还有另一个就是少奶奶娘家的嫡出妹妹。不过我觉得这两人的人品相貌,都配不上二少爷。”青梅做惯了大丫鬟,看人的眼光很有一套,刘七巧回想了一下那两位的长相,觉得配这位玉树兰芝的二少爷,似乎还真没多少夫妻相。 两人闲聊了片刻,后半夜青梅去了王妃的房里值夜,刘七巧便浑浑噩噩的睡着了。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刘七巧居然梦见了杜若,捂着肚子满头大汗的说自己胃疼。刘七巧急得团团转,上前赶紧扶着他一起逃,后面密密麻麻的鞑子兵跟蚂蚁一样的拥上来,刘七巧一着急,背上杜若一路的跑,嘴里还喊道:“我说你怎么这么重呢,你倒是自己跑呢!” 刘七巧被压得是在跑不动,一翻身就醒了过来,看见自己胸口正压着一个铁锈红锦缎大引枕,原来她刚刚睡的时候翻身,把窗台的的引枕给踢翻了,一直压在自己的胸口。 刘七巧起身,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大喊了一声:“荷花池里头有死人啊……” 刘七巧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穿上外衣,套上比甲忙往外头去。 这时候正房里面的灯也亮了,青梅一边系衣带一边出来问,刘七巧道:“你先进去服侍太太,我出去看看就好。” 半夜的王府原本静悄悄,只有门上几个值夜的老婆子,会在院子里巡视几周,不过就是看看四处的烛火,免得没人看着走水了,一般来说偷懒的居多。今晚负责巡夜的是二门的陈婆子,她在外头一喊,几个人就都围了上去。 刘七巧上前,果然看见荷花池里面有一个不明漂浮物。几个婆子知道刘七巧如今是在王妃面前说的上话的丫鬟,便上前问主意道:“七巧姑娘,你说这该不是王府里的人吧?” 刘七巧心道:废话,没听说王府的荷花池连着外头的护城河啊,难不成这东西还能飞进来不成? 刘七巧赶紧吩咐道:“你们去二门外喊两个会凫水的值夜小厮进来,先把这东西捞上来再说,不要在院子里乱嚷嚷,主子们都还在睡觉,别吵的满院子的人都知道。”刘七巧知道,在这种人家,最重的事情就是家丑不能外扬。 几个老婆子立马心领神会,个个噤声,按照刘七巧的指示各自去喊人。这时候,从玉荷院那边,跑来一群五六个丫鬟,为首的翠屏一脸惊慌的说:“七巧姑娘,你看见我家奶奶了吗?我家奶奶不见了!” 刘七巧一个扭头,从一旁婆子的手里那了灯笼往着水面上照了照,心里头突突的跳了起来。不会吧……少奶奶你好歹也是一个穿越女,心理素质不应该这样差才对啊?不然的话你若是穿越到我这种人家,岂不是穿越第一天就一头撞死了? 这时候周珅也从玉荷院出来,见了水面上的漂浮物,也不等那些小厮正从对面赶过来,把外面的长袍一脱,纵身跳入水中。虽然是三伏天气,可刘七巧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没过多久,尸体就被周珅从水里带到了岸边,几个小厮一起又拖又拽的,才把实沉实沉的尸体拉上了岸边。那尸体在草坪上滚了一圈,一偏头平躺在地上,浮肿的脑袋正朝着刘七巧的方向耷拉着。 刘七巧平素是很大胆的,可这会儿却还是被吓着了,大喊了一声,身子连连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儿给绊倒了,这时候周珅忽然就上前一步,把刘七巧抱在怀里安抚道:“七巧,别怕!” 这时候四周十几双的眼睛正看着呢,刘七巧被吓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连忙推开了周珅的怀抱,咽了咽口水,勉力走上前去,看着秦氏的尸体道:“少奶奶怎么会投河的?”刘七巧转身,看着玉荷院里跟出来的几个丫鬟开口问道。刘七巧因为方才的寒战,这会儿说话还有些咬舌头。 “我……我们也不知道,下午下午二小姐还来看过少奶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少奶奶这几日心情都不大好,也鲜少和人说话,只在床上躺着,奴婢以为,坐月子都是这样的,便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说话的是秦氏一起陪嫁来的翠屏,她算是秦氏的心腹,所以便先回答了刘七巧的问题。 刘七巧自从来这个世界,做的最多的就是救人,她虽然讨厌秦氏,但是作为老乡,刘七巧觉得自己对秦氏是仁慈的,至少她给了她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是……我不杀伯仁,而伯仁却因我而死,刘七巧还是不可遏制的难过了起来。蹲在地上,远远的看着秦氏的尸体,心里有悔恨有难过还有一些自责,刘七巧抬起头,视线扫到周珅的脸上,他的脸上似乎没有过多的悲哀。 刘七巧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抬头道:“你们几个把少奶奶抬回玉荷院去,你们几个给少奶奶擦身子换衣服,姑娘家胆小的,陈婆子,你去帮衬一点。绿柳你去老祖宗的寿康居通知一声,就说少奶奶没了,碧玉你去二太太那里,不准多嘴说少奶奶是怎么没的,实在有人问起来,就说是之前小产没注意将养,病死的。” 这时候周珅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着荷花池边的众人说:“今晚的事情,不准泄露出去半个字,少奶奶是病死的,这水池里头什么都没有,若是让我知道外面有什么人知道了我们王府的事情,不管你们是家生的,还是外买的,统统发卖出去。” 老婆子小厮们知道这大少爷是从戎的,向来说一不二,个个都点头道:“奴才们知道了,奴才们今晚什么都没有看见。” 周珅说完话,众人各自散去,已有小厮拿了担架来抬秦氏的尸体。刘七巧看了一眼仍旧穿着潮湿中衣的周珅,头也不回的走了。而周珅则目送着刘七巧的背影,一时有些愣怔。 这时候知书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大少爷,你身上的衣服都潮了,快回去让奴婢服侍你更衣吧。”周珅这才回过头,跟着几个丫鬟一起回了玉荷院。 刘七巧回到青莲院的时候,方才后背吓出的冷汗已经把衣服都打潮了。今日王爷没歇在王妃的院中,故而只有王妃一人由青梅扶着坐在中厅等消息。见刘七巧进来便起身问道:“外头到底是什么事情?” 刘七巧舒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说:“少奶奶没了。” 王妃一惊,差点儿跌倒,幸好青梅在身后稳稳扶住,她这才落座道:“怎么好好的就没了呢?” “不知道。”刘七巧低垂着头说:“是投河的,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浮了上来,奴婢方才让下人们都只准说少奶奶病死了,决口不能提投河这件事。” 王妃这时候也镇静了下来,见刘七巧情绪低落,便拉着她的手道:“好丫头,你做的对,王府从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总是不好的,只是还有四天王爷就要出征了,这时候出丧,只怕太不吉利了。”王妃想了想,陡然站了起来,斩钉截铁道:“这样,你马上吩咐下去,让玉荷院的人把少奶奶收敛好之后,送到城外的家庙里头去。等王爷和世子爷顺利出征之后,我们再找一个日子,给少奶奶办丧事。” 刘七巧一听,果然是王妃想的周全,如今这节骨眼上,若要推迟出征,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可若是让将士们知道主帅家里出了丧事,这仗还没开始打,晦气就先找上门来了,只怕会造成军心不稳。刘七巧这会儿也顾不得害怕,急忙转身往玉荷院去。 这时候周珅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刘七巧见了他,只一本正经的福身行礼,很有几分大丫鬟的派头,把王妃的意思说了一遍。周珅眯着眼睛想了想,赞同的点了点头,转身道:“传我的话,少奶奶陪嫁来的那几户人家,以及丫头婆子们,马上在玉荷院集合,连夜把少奶奶送到弘福寺去。” 几个陪嫁过来的丫鬟听了,立时就哭了起来,跪在地上求了起来。周珅看了她们一眼,冷冷道:“你们好好在家庙呆着,到时候我自然派人把你们接回来,若是口角不干净的,就别怪我不留你们了。” 小厮们连忙出去安排马车,郑家大叔一次性调集了十多辆马车过来,周珅披了一件披风,领着小厮们抬着秦氏的尸体,往门外马车上送。这深更半夜的,路上连只老鼠也没有。但是有王府的令牌,一行人很容易就出了城门。 刘七巧回到青莲院,又打了水洗了一把脸,可是却怎么睡也睡不着。只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秦氏拿眼珠子瞪着自己,吓的刘七巧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了。第二天一早,刘七巧顶着一双熊猫眼去为王妃准备早膳。 厨房的许婆子和刘七巧的关系最好,便偷偷的问她:“七巧,为什么这回老祖宗赏给世子爷的通房丫鬟中,没有你呢?” 刘七巧一脸菜色的摇了摇头,许婆子又道:“听说昨晚世子爷抱你了,大家伙几十双的眼睛都看着呢,七巧,如今少奶奶没了,世子爷的院子里没几个厉害的,正是好时机呢!” 刘七巧赶紧伸手按住许婆子的嘴巴道:“妈妈你快别乱说了,昨晚荷花池边上的事情,世子爷说了一句话都不能传出去的,你怎么还说呢!” 许婆子一脸淡定的看着刘七巧道:“老婆子我活了五十多了,知道哪些事可以说,哪些事儿不可以说,眼前说的,不正是顶顶要紧的事儿吗?” 刘七巧想了想,终于一鼓作气道:“其实我已经有人家了,太太都知道,明年我爹就要把我求出去的。” 许婆子听了这话,立马看着刘七巧,一脸可惜。再她们看来,但凡没嫁给主子,嫁给外头人的丫鬟们,就没几个嫁的好的。许婆子本想再多说几句,可是看刘七巧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打消了年头,笑着道:“定好了人家,怪不得呢,我说七巧你怎么对着少爷们也不多看一眼,满院子就找不出像你这么没心思的姑娘家了。” 在古代,这样家世好的少爷向来是稀缺资源,但凡有那么一个,定然是无数丫鬟们心中的白马王子,此处参考人物——贾宝玉。不过可怜的周珅同学,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鳏夫了……咳咳。二十来岁的鳏夫,完全不影响二次婚姻,等他从前线回来,王府的太太老太太们,就要开始为他进行新一轮的选妻事业了。 秦氏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不管她曾经是名满京畿也好,才名远播也罢。她死了,她的一切也跟着结束了。刘七巧拎着手里的食盒,幽魂一样的走在小路上,要是那天她没有请假出府,要是那天她没有去执意要飘香楼吃那一盘红烧南乳肉,要是那天她没有把王府的辛密随口说出去,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刘七巧不争气的烦恼着,为了秦氏的死亡。 “夫人,我想请两天假。”刘七巧服侍王妃用过早膳,精神恍惚的开口。她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自己郁闷的心情。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为秦氏的死背上思想包袱,可似乎短时间之内,她做不到。 “怎么了?”王妃见刘七巧精神不振,也关心的问道:“没什么,只是看着少奶奶就这么没了,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王妃安慰她道:“傻孩子,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砍。” 刘七巧点点头,作为医院工作者,刘七巧觉得人死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可是……那些人的死亡至少和自己是没有关系的,她们是病死或者老死或者自杀,和刘七巧没有关系。但是秦氏不一样,潜意识里刘七巧觉得秦氏的死,自己少不得要负上一些责任的。 王妃见刘七巧还是绷着脸,便道:“罢了,我放你两天假,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刘七巧下午就跟青梅告了假走了,才回家就听李氏说:“我今儿求了一打的平安符,改明儿让你爹带上,见了好兄弟也都送一个,毕竟都是当家的男人,出入平安才好。” 刘七巧无精打采的,也没接李氏的话,打了两个哈欠,回自己房间睡觉去。可偏生还是心神不宁,越是想要睡觉啊,就越是睡不着,如此浑浑噩噩直到太阳下山,刘七巧总算睡了过去。 刘七巧睡饱了一觉,觉得精神好了很多,睁开眼睛却看见杜若坐在她的床头。刘七巧下意识的以为自己在做梦,狠狠的捏了自己一把,只疼的眼泪都要飚出来了,才发现这一切不是梦。 “唔……你去哪儿了,这么久都不在,我……我想你了……”刘七巧一把抱住杜若,不争气的哭了起来,鼻涕眼泪擦在杜若的肩头,挥着小爪子打他。杜若心疼的抚摸这刘七巧的后背,安抚道:“怎么了这是?你那么厉害,难道还有人欺负你了不成,我这就去把帮你欺负回来!” 刘七巧止住了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靠在杜若的肩头,朝着门外看了看道:“你怎么在我家啊,谁让你进来的?” “你娘啊,她说你睡着了,让我自己进来瞧瞧。”杜若很随意的说。 刘七巧心道:娘你可真是……认准杜若当女婿了,居然连避嫌都不懂了啊!!! “杜若若,我遇到烦心事儿了。”刘七巧把下颌支在杜若的肩膀上,伸手握着杜若的手指,他的指尖上有中药的香味儿,让刘七巧闻的特别安心。刘七巧靠在杜若肩头,把这几天在王府的事情都说给杜若听了一遍。 “你说,少奶奶怎么就死了呢,她那么要强厉害的人,不会真的因为我那几句话就想不通死了吧?”刘七巧有气无力的说。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杜若复述着刘七巧的话,扑哧一笑道:“你这句话,倒是挺有震摄力的,从那儿学来的?” 刘七巧瞪了一眼杜若,捶着他的胸口说:“你能正经一点吗?我还没想通她什么要死呢!” 杜若看着刘七巧,握住她的手,放在唇瓣下轻轻的蹭了蹭,小声道:“七巧,你不必过于自责,若是少奶奶因为你的话而想不通,也不会等上好几天才自寻短见,一般人自杀轻生,那都是一时冲动的结果。依我看,可能是那天有人让少奶奶受了什么刺激,少奶奶才会想不通误入歧途的。” 杜若屈指,勾起刘七巧秀气的下巴,缓缓低下头,亲了上去。 这是一个极具安抚以为的吻,像温柔的小兽舔舐着刘七巧心头的伤口。杜若松开刘七巧,捏着她的脸颊道:“七巧,你知道这一路上,我有多想你吗?” 刘七巧很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回答道:“知道,因为我也一样,那么那么想你!”   ☆、第69章 李氏身上扎着一条围裙,看来是方才还在做家务的,见了刘老二就这样气呼呼的进去了,李氏连忙向两人使了一个眼色,自己则跟在刘老二的身后,转身道:“杜大夫,这可真是巧了,上回我家七巧脚扭伤,也是你给遇上的。” 刘老二听了,头也不回丢出一句话来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就那么巧,两次都让杜大夫给撞见了?我刘家的门槛也没那么宽这么多贵人进进出出的。” 杜若闻言,脸色微微泛红,这时候他已经松开了刘七巧,两人跟在刘老二的身后,各自站着。杜若道:“刘二管家,我就是个给人看病的大夫,什么贵人不贵人的,倒是见外了。” 刘老二这时候已经到了正厅了,杜若看见厅里头的长几上放着一套军中将士穿的铠甲。王爷后天就要启程了,刘老二也要跟着王爷一起走,这大概是他临行前最后一次回家看看了。 果然刘八顺也在家,从厨房跳着出来道:“哦哦……今天中午吃饺子咯。”刘八顺看见杜若在场,连忙噤声。刘老二却忽然喊住了刘八顺道:“八顺,去你书房拿笔墨纸砚来。” 刘八顺以为刘老二又要考他学问,一张脸皱成了一团,苦着小脑瓜慢吞吞的进去。刘老二转身看着杜若,神情自若的说:“我后天就要去边关,什么时候回来还真说不准,既然杜大夫看上了小女,那就留一份婚书下来,等小女及笄了,就等着杜家上门明媒正娶。我刘老二只有这么一个闺女,给人家做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杜大夫若是能写下婚书,那我也就认了这门婚事,等着杜家的八抬大轿上门,但若是迟了哪怕一天,七巧可就是别人的了。” 杜若被这一段话劈头盖脸的浇下来,还有点木然。刘七巧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他的脸颊刚毅果敢,透出大丈夫的说一不二来,有着特别的威慑力。杜若脸上的神情顿时也严肃了起来,点头道:“好,有刘二管家这句话,晚辈我也放心了,若不是皇上对王妃这一胎也很重视,晚辈实在不忍心让七巧在王府里多呆一天。” 刘老二见杜若脸上的神色不像是在骗人,便也稍微缓和了一下面色道:“当初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不知道王府里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刘老二昨儿在府里听说了大少奶奶的事情,而且还有人将刘七巧被世子爷抱着的那一段透露给了他,所以刘老二也深深觉得,刘七巧在王府越发的危机四伏起来了。虽然刘七巧有老王妃的保证,但是若是将来王妃亲自向自己提出,作为王府这么多年的奴才,要刘老二说出狠话,也确实不太忍心。 刘八顺一脸颓丧的把笔墨纸砚放在盘子中端了出来,脸蛋上还挂这“不开心”三个字。就连钱喜儿跟在他的后面,也略带着担惊受怕的眼神,悄悄的扯着他的衣襟。 “爹,笔墨纸砚都拿来了。”刘八顺吐出一口气,慢悠悠的说道。 刘老二见了刘八顺那个样子,也觉得有些不忍心了,便开口道:“放下了,带着喜儿院里玩去,一会儿喊你们吃饺子。” 刘八顺如临大赦,丢了盘子转身拉着钱喜儿的小手开开心心的跑了出去。 杜若上前,拿了一张宣纸,平铺在一旁的茶几上,蘸饱了墨水在宣纸上写下“婚书”两个字来。 刘老二之所以能在王府做得用的奴才,也要归功于当时张氏的眼光放的长远。那时候张氏虽然一人抚养刘老二,却也让刘老二上了几年私塾,虽然考状元还差的很,但是读书识字却是不在话下的。刘老爹当年也因为觉得愧对张氏,在钱财这方面对张氏还是很阔气的,王府逃难那些年,京城的产业带不走的,都是刘老爹一手打理的。这五年之内虽说一直在打仗,但是京城的百姓还是依然要生活。刘老爹就是这样,为自己赚下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以至于等王府回京之后,发现原来的产业商铺都在,对刘老爹也格外高看几眼。 杜若写下了婚书,心情越发平静了下来,与其说这婚事是刘老二用来压制自己的,不如说是自己在刘老二这里得到了首肯了。他写完婚书,等待这上面的墨迹慢慢风干,低着头朝刘七巧的方向看了一眼,刘七巧鬓边的长发有些散,贴在她的粉红色的脸颊上。十四五岁的姑娘,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灵动的气息。 杜若想了想,低下头,在食指上面轻轻的咬了一口,血珠顺着指尖溢出来,刘七巧抬起头,看见杜若将手指印按在了这婚书的末尾。杜若做完了这一切,才将那婚书递到刘老二的面前道:“刘二管家,这婚书就交给你保管了。” 刘老二扫了一眼婚书上的内容,点了点头,对站在一旁的李氏道:“她娘,你把这婚书收起来,过了明年七夕,若是杜家没来提亲,咱们再给七巧找户好人家嫁了。” 李氏抖抖活活的接了过去,她是个不识字的,迄今为止只认识银票、地契和田契。对于这婚书,除了认识上面刘七巧三个字意外,一概不认识。李氏接了这婚书,小心的折叠了起来,想了想从身上取下一个平时放碎银子的荷包,把碎银子拿了出来,把婚书放了进去道:“一会儿我拿针线纳几针,这样就不怕丢了。” 刘七巧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李氏,撅嘴道:“娘,你那么紧张做什么,难不成他还会赖账不成?” 杜若闻言,便甩袍落跪,对着李氏和刘老二道:“刘二管家,你在边关一切放心,晚辈会照顾好七巧和大娘他们的。” 刘老二冷着脸道:“少给我套近乎,哪个男人不会说几句好听的,说一百句好听的,也顶不上真刀真枪的上场,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你要是不好好待她,我下了战场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收拾你。” 杜若连连点头,一副小鸡啄米的模样。这时候钱大妞从厨房出来道:“大伯大娘,饺子好了,可以吃了。” 李氏忙应了道:“这就来了,你起锅吧。”说着,便拉着刘老二先往厨房里去,只留下杜若和刘七巧两人在亭中。 刘七巧和杜若已经吃饱了,自然是再也吃不下了。而且刘七巧经过这么一出,酒也全醒了,如今只觉得嘴里一股子的米酒味道,身上也难受。她扭头看了一眼杜若,见他还跪着呢,便上前扶了他起来,弯腰替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杜若若,我爹这样,你不生气吗?整得跟强买强卖一样的。”刘七巧瞧着杜若,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 “货色好,就算是强买强卖那我也赚了啊,你说是不?”杜若伸手拉住刘七巧的手,低头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道:“这下好了,你家里人都知道了,我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刘七巧看着杜若苦笑了一番,就谈一个破恋爱,屡次被家长捉奸到底是他们运气不好呢还是技术不好?虽然刘七巧还是未成年人,但好歹有个杜若已经到了古代的法定结婚年龄了,怎么也这么倒霉。一定是小时候没跟丫鬟们厮混出经验来。 “我爹后天就要走了,今天听你说起战场,我还是有些担心,你说你们男人怎么一个个都喜欢往那边跑呢?好好过日子不是也挺好的?”刘七巧想起这些,还觉得有些忧心忡忡。 “放心好了,战场没你想的那么危险,一般都是小兵冲在前头,萧将军这次受伤,也是被敌军给暗算了的。王爷是皇亲国戚,他这次出征是代表了皇上,他的安全更是收到重视,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的。而且,听萧将军说,鞑子那边换了主将,据说是不太想打了,想趁机能小胜一场,然后开条件和谈,大雍如今处于上风,肯定不会同意的,不过就是再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让他们好知道厉害。”杜若这次在军营一共待了七八天,有一半的时间都用在打听边关的形势上了,还有一半的时间是帮助军医一同为军中的将士治伤,有的将士受了重伤,不能再打仗了,便发了军饷,等伤好之后,就回老家安度余生。 战场是一个残酷的地方,但是他不想让刘七巧她们知道这些,每人自愿去战场的男人都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许,这就是作为一个男人的梦想。 刘七巧对于古代的战场不是很理解,对于现代的战场更不理解,她在现代所处的社会还是一个和平的年代,为数不多的战争都发生在电视新闻中,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对于刘七巧来说真是无聊的可以,一群人拿着刀枪冲啊杀啊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以此形成朝代的变更,社会的发展。这些刘七巧看起来和自家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如今却正深刻的印象到了自己的家庭。 刘七巧送走杜若,全家人也吃完了饺子。刘老二在房中试着新领到的铠甲。李氏低着头,为他整理好每一个有褶皱的地方,抬起眸子看着眼前这位英武的男人:“他爹,这身铠甲虽然穿着合适,可毕竟太重了,没有家常穿的袍子舒服,你说是不?” 李氏是传统的家庭妇女,相夫教子克勤克俭,在刘老二面前永远是温顺的小绵羊。所以不管刘老二再外头混的多好,又或是见过了多少有故事的女人,只要一回家,见到了纯真善良的李氏,刘老二所有的花花肠子就跟打了结一样,再也理不清了。 “你这心里舍不得就直接说,听你这说话拐弯抹角的,我倒不习惯了起来。” 李氏的脸上露出一些红晕来,低着头道:“其实,七巧和杜大夫的事情,我一早就知道了,起先只以为他们是一时起性,没想着两人真的能看对眼的。”李氏说着,声音也越发小了起来道:“一开始还是我觉得杜大夫不错,寻思着或许他会喜欢七巧,可后来想想,我们这样的人家,万万是配不上杜家的,我本想拦着的,奈何……” 刘老二听着,伸手打断了李氏的话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七巧大了,想给她找好人家是好事,我虽然今天让杜大夫写了婚书,却并非已是认同了杜大夫。杜家在京城有些根基,且不说杜大夫对七巧是不是一往情深,但他家里的家长,未必就能接受七巧的出身。我今天这么做,是怕到时候七巧被杜大夫伤了,还要反被他们家的人诟病,说我们一户乡下人家,想着攀高枝了,连女儿都管不好了,任她出门乱勾引人。到时候他们家若是敢这么说,我就拿着婚书贴在他们脑门上,让他们好好瞧瞧。” 李氏一听,吓的心跳加速:“他爹,被你这么一说,我越发害怕了起来,这大户人家的门槛当真就那么难进去吗?若是这样,不如现在就给七巧张罗了一家可靠老实的人家,先定了下来才好。” 刘老二听李氏这么说,顿时摇摇头道:“你糊涂,这是后招。我瞧着杜大夫对七巧还是真心的,只是不给他一些压力,他如何能让七巧进他家门过好日呢?我这么做,也不过就是防小人不防君子而已。若是他真的有办法让七巧进杜家当正头少奶奶,我也乐的当宝善堂杜家的亲家。” 李氏被刘老二君子小人的饶的云里雾里的,只一个劲儿的点头,嘴上又不舍的说:“也不知道你这一走,今儿过年之前能不能回来,过不了几日就是七巧十四岁的生辰了,往年都是一家人一起过的,这会儿她又要去王府当差,只怕王府里也没人给她做长寿面了。” 刘老二一把揽了李氏,凑到她耳边道:“我过两日就要走了,你拿什么犒劳犒劳我呢?” 李氏闻言,顿时脸红到了耳根,低着头如蚊吟道:“他爹,这大白天的,孩子们都在外头玩呢……”李氏虽然这么说,手里却开始动作解开刘老二的铠甲。铠甲里头直接是一层棉布中衣,刘老二结实的肌肉贴在李氏的背上,李氏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的身子软了下来。 “这几日太忙了,也没空回来,倒是让你守活寡了。”刘老二开门见山道,低头咬住了李氏的耳垂用舌尖来回的卷来卷去。 李氏嘤咛了一声,靠在刘老二的身上,身子还没站稳,腰带便已经被刘老二给解开了,只觉得下身一股凉梭梭的感觉涌上来,她连忙推开刘老二,走到窗口将那窗户咯吱一声关上,刘老二早已经从身后迎了上去,按住了李氏的腰对着自己身下一按。 李氏咬唇嗯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刘老二,红扑扑的脸蹭在窗户纸上。 当夜,一家人吃了团圆饭,刘老二便送了刘七巧和刘八顺回了王府,他明日一早也要去军营集合,后天就要随军出发了。 今夜,也是王爷和世子爷在府中的最后一晚。因为秦氏的事情,王府的晚宴颇为低调。只老王妃喊了王爷、王妃、二老爷、二太太还是有世子爷和二房的少爷周琰在一起。几个姑娘都没有喊了过来。 老王妃看着王爷道:“此去一路小心,家里的事情自有我们打点,如今外头也没什么风声,索性珅哥儿机灵,把她家的陪房都一起赶去了弘福寺,不然的话,只怕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家这事儿了。” 王妃低下头,觉得无限伤感,只道:“好好的出了这种事情,真是让人想不到,只希望过几日宣武侯府的人能理解王府的难处,不要再来闹一场的好。” 老王妃闻言,理直气壮道:“他们家要是敢来闹,那我们也跟着闹一场,当初好好的人回娘家,回来时候怎么就是个病的?依我看,这次这孩子想不明白,就跟没了孩子有关系,那还不是他们宣武侯府的人害的?” 其实老王妃还有一些不明白,那就是上回周珅在玉荷院跟秦氏吵架那回事儿,那时候秦氏死活不肯说,周珅宁愿领家法也不肯说,如今这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不能说的呢? “珅哥儿,如今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人都已经死了,你还顾及些什么?”老王妃故意抬头问周珅。 周珅正低着头,脸上神色严肃,猛然停老王妃说起这来,便淡淡道:“她都已经死了,她做的那些腌臜事情,我原本也不想提,不过老祖宗既然问起了,那我也不妨直说了。” 这房里如今只有自己人,伺候的丫鬟都在外面候着,所以周珅便道:“她之前那样孝顺的对母亲,每日里一样两样三样的往青莲院送东西,都是没安好心的,她巴不得母亲这一胎能长的大一点,最好大到生不出来,难产死了才好。” 众人一听,顿时吓的说不出话来,二太太用秀帕掩着嘴角道:“侄媳妇她不会那么黑心思吧?我看着她挺知书达理重孝道的。” 王妃原先是从没想过要往这方面想的,可是听周珅这么一说,再想起她之前那几个月吃的那些补品、甜品、点心,一样样的,竟是比平日里多出几倍来。若不是刘七巧来了之后,什么都不给她吃了,这会儿她不定就已经被秦氏养成了一个球了。 王妃想到这里,方觉得心寒,可是秦氏已死,她原本的怒意,也只能存在里头慢慢消化。 周珅道:“我原本知道了这些,也不想丢了彼此的面子,只吓她让她写了休书,安安分分的做这个少奶奶,面子上彼此成全,也算全了这夫妻的情谊,谁知道她还会有这样有血性的时候,倒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周珅说道这里,心里毕竟还有一点点伤心难过。这一年多来,虽说他对秦氏并没有多少喜欢,但也是真心仰慕她的才华,两人相敬如宾,外人看来也是让人羡慕的一对小夫妻。 老王妃听完,沉凝了片刻,抬起头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说庶女再好,总难免有着几分小家子气,我原先见她,也觉得她的做派并非实实在在的大气,总让人觉得有些刻意。罢了,如今你出征在即,这续弦的事情就等你回来之后再说吧。” 王妃低下头,擦了擦眼角的泪道:“是媳妇识人不明,差点儿耽误了珅儿的一生幸福。”王妃看着周珅,略带这疑惑道:“这些是七巧跟你说的吗?她在我跟前可是没有漏过半点的风声。” 周珅摇头道:“她那丫头心太善了,是我逼问出来的。我寻思着她这几天请假回家,大概还是因了这事儿,那日晚上她受了些惊吓。” 王妃想了想道:“原来是为了这个?我说她那日回了青莲院之后,精神就不好太,我以为她是半夜起来累着了。” 王爷和二老爷一直在做听众,到现在才开口道:“这事儿我们这几个人听过了也就算了,不管如何,她也是王府明媒正娶进门的,如今人已经去了,那些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如今你且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眼下的事情,还要靠弟媳妇都担待着一点,若是后面有什么问题,也要请你多多出面。” 二太太见王爷这么说,便笑着道:“王爷说的什么话,原本我们两房就没分家,都是一家人,太太如今有了身子,能用的上我是我的福分。王爷这次出征,也是为了府里的荣耀,你放心,这大大小小的事情,我便是做的不及太太好,也定是要尽全力的。” 王爷点了点头,又对二老爷说:“蕙丫头和菁丫头的婚事大约都定在明年,若是我赶不及回来,你们也别为此耽误了,姑娘年纪大了,总要出嫁的。” “大哥你放心好了,这几日我在兵部看过边关来的奏疏,形势一片大好,说不准大哥这一去,用不了几个月就得胜归来了。” 众人忙连连点头,一个劲的说一些让人舒坦的好话,王爷也都笑着领受了,最后带着周珅一起向老王妃磕了头,总算散了筵席。   ☆、第68章 杜若替刘七巧换好了耳坠子,还伸手理了理刘七巧鬓边落下的碎发,红着脸说:“你今天打扮的特别好看。” 刘七巧翘起唇瓣,走到一旁店堂里面供人照的铜镜面前,看了看新耳坠,不满道:“那我哪天不好看了?” 杜若连一红,低着头不说话了。幸好今儿人不多,这会儿店里就他们两个人,掌柜的包好了东西,送上前来道:“这位姑娘,东西好了。” 刘七巧一扭头,对着身后的杜若道:“快拿着,我们别迟到了。” 于是杜若笑嘻嘻的上前接过掌柜的手里的东西,跟掌柜的道了一声谢。掌柜的站在门口目送两人离开,挥着手道:“杜少爷,以后再来哦!” 刘七巧在面前不紧不慢的走着,想当年她还没穿越过来的时候,也没受过这种自己逛街男人拎包的待遇啊!刘七巧再回头看一眼杜若,见他表情严肃,手里拿着两个小盒子,跟在刘七巧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往那边走。”杜若在身后给刘七巧指路,刘七巧索性停了下来等杜若。然后杜若发现,刘七巧原本平坦的胸口,实打实的有了微微隆起的弧度,虽然看上去还不是非常饱满,但有一种少女的娇小。 杜若想起昨晚自己的那个梦,顿时脸又红了起来。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了安靖街,听名字就知道,这是安靖侯府外头的街道,所以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刘七巧便想起了王府二姑娘的婚事,笑着说:“说起来还真是巧合呢,原本以为他们家得罪了宣武侯府,倒霉着呢,你猜后来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杜若正胡思乱想,听刘七巧这么说,便也勉强提起兴致问:“后来怎么了?” “那时候宣武侯府的大少爷正打算跟我家二姑娘议亲,因为这个事情,太太就作罢了,后来又想起了原来想配给二姑娘的安靖侯家的二少爷,我们去法华寺的时候,老祖宗就把这事和安靖侯家的老夫人给说妥了。”刘七巧笑着道:“你说说,这是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不是他们这一撞,二姑娘就嫁给了宣武侯府的大少爷了。” 杜若笑着道:“这倒也是奇了。”杜若想起刘七巧昨天跟他说的那个事,便道:“你今儿心情好一点了没有?” 刘七巧点了点头,虽然心情还有些郁结,但是还是抬起头,迎着阳光道:“不管怎么样,肯定跟我的关系不大,我要放开一点才是,就算是当医生的,也有救不活的病人,不能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才放下了心来,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七巧,一切有我在呢。” 刘七巧抬起头,看着杜若,然后重重的点头,转身拉着杜若走了几步:“你快点,都快到人家门口了还磨磨蹭蹭的。” 绕过了一条小巷子,两人来到一户独门独院的人家门前,大门开着,外头人来人往,显然是主人家正在办喜事。里头搭的小灶上还冒着热气,远远的就闻到了蒸肉包子的香味。 男主人正在招呼宾客,见杜若和刘七巧都来了,那真叫一个喜出望外!他当时去宝善堂送请帖的时候,真的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原本是不想送的,可一想到这两人是他老婆和孩子的救命恩人,他就不好意思了。总算把请帖送了,至于他们来不来,那根本就没指望。 谁知道这不指望会来的人,还真的来了。这下子这男主人都不好意思了起来,急忙扛着一张宽春凳从房里跑到大院里道:“杜大夫,七巧姑娘,你们两坐!” 院子里还有不少来帮忙的邻居亲戚,见男人搬了一张长凳子出来,顿时捂着嘴笑道:“福贵,你这是干嘛呢?把两位客人当菩萨供大院里头,还从里面搬这么一个老伙计出来?” 被叫做福贵的男子顿时红着脸,乱抓脑袋道:“里头正乱着,怎么进去,这不都在外头么,也让大家瞧瞧,杜大夫和七巧姑娘是什么样的,光听我说有啥稀罕的。” 这里有不少人是见过杜若的,都知道宝善堂的少东家是一个年轻俊秀的公子哥,有一副菩萨心肠。但是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刘七巧,三姑六婆的,难免就多看了一眼。有个专门当媒婆的人见了这两人,立时眼珠子就跟斗鸡眼一样的斗上了,笑着道:“这可真正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老婆子做了这么多年的媒,今儿可知道什么叫做夫妻相了。” 一旁看热闹的婆子赶紧上前打嘴道:“刘媒婆你快别浑说,姑娘家脸皮薄呢,你当她们也跟这巷子里的丫头似的?被你教的没脸没皮的,整天就想着嫁人呢。”那婆子看刘七巧不过十三四岁的光景,想来还是没配人家的,便上前打了圆场。 这时候刘七巧要感谢自己的穿越身份,如果是个土著女,方才那婆子一顿胡咧咧,只怕她现在已经要开始找豆腐撞死了。不过刘七巧是谁啊,她是脸皮比城墙厚的穿越女,所以尽管杜若已经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了,刘七巧还只是笑脸迎人的说:“大娘你真会开玩笑,瞧你把杜大夫给羞的哟。” 刘七巧说着,拿眼睛去瞄杜若,杜若更是觉得一口血堵在胸口,佩服起刘七巧的脸皮。 大家又在门口唠嗑了一会儿,杜若把手中拿着的贺礼送给了男主人,提议进去瞧一瞧产妇,刘七巧也跟着他一起进去了。 毕竟是剖腹产,之前又受了伤,所以产妇还躺在床上休养,见了两人进来忙要起身行礼。 一旁的婆子连忙给她垫上了一个靠垫,那婆子看着杜若和刘七巧,一脸感激道:“这回可是真亏了你们两个,我老婆子就这么一个女儿,万一要是没了,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产妇连忙安慰道:“娘,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杜若见了,便道:“这位嫂子,我再来帮你看看。”他今天不是来出诊的,所以没有带药箱药枕,产妇便将手摊在了床沿上,刘七巧帮杜若搬了一张墩子过去,让他坐下来,为产妇诊脉。 “如今还头疼吗?” “头倒是不怎么疼了,只是还觉得身子没力气,起来动不了一会儿,就累出一身汗来。” “嫂子别担心,你这不是顺产,自然比一般生孩子恢复的慢,不要急,要安心的养一些日子。”杜若说着,松开产妇的脉搏,慢慢道:“这样吧,明日我让店里的小二给你送几贴药来,你先吃吃看,若是觉得好了,让人去说一声,我在给你调。” 那产妇连连道谢,又在床上躺好了。刘七巧在这房里站了一会儿,便觉得闷热异常,见几扇窗都关的严严实实,大白天里头还点着油灯,便道:“老太太,这坐月子不能吹风,但并不是不能透气,平日里可以开一会儿窗户,跟外头换换空气,只当心别让风吹着嫂子了就好,这样大热的天,憋闷下去,别说嫂子还在养身子,就是我这健健康康的人,也受不住这一股子味道啊。” 老婆子闻言,便有些不解道:“这开了窗岂不是要吹到风了,月子里要是受了风寒,那是要落下一辈子的毛病的。” 刘七巧急忙摇头道:“就开一会儿,中午没风的时候,透透气,不然不光东西要发霉,人也要发霉了,发霉了的东西得扔,发霉了的人得病啊!” 杜若见刘七巧说的得当,便也道:“七巧姑娘说的是对的,老太太只管放心让嫂子透些气,她如今身子虚,动不动就一身虚汗,你不给她透气,她都自己给熏死了。” 产妇被说中了心头事,也连连点头道:“娘,你看杜大夫都这么说,你好歹就让我擦一回身子吧。” 刘七巧一听这产妇居然这么久都没擦过身子,顿时捏了捏自己鼻子,觉得肯定是她的鼻子不灵了,居然只觉得有一点点的馊味。 “老太太,今儿忙完了,烧一些热水,给嫂子擦擦身子吧,不然这样下去,嫂子的床上都可以腌酸菜了!” 刘七巧说着,扑哧笑了一声,外头的人喊着说开席了,让人外面就坐呢。 院子里头有一个大葡萄架,五六张桌子都在那底下放着,来吃饭的都是些邻居亲戚。刘七巧正愁男主人怎么给自己安排位置,外头的又喊了起来道:“娘,二少爷来了,你快出来招呼招呼。” 这时候老太太忙从房里出来,一出门就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正站在院里头,见了老太太道:“张妈妈,你忙,不用招呼我,我坐坐就走。” “少爷,这都开席了,不如吃顿便饭吧。”虽然不好意思,可老太太还是诚心要求他留下。这时候杜若和刘七巧也从产妇的房里出来,那人见了杜若,睁大了眼睛道:“杜大郎,怎么你也在这儿?” 杜若笑着道:“我这不是来凑热闹的嘛!” 刘七巧想了想,大概猜出了这位二少爷的身份,看着容貌到也气宇轩昂的,配得上王府的那位二姑娘。他两要是成了,还真是一对二了!刘七巧暗戳戳的偷笑了一下。 两个熟人见面,场面顿时就不尴尬了起来,侯爷家的二少爷将手里的折扇一收,看见院子里正放着一张大春凳,便甩袍一坐,笑着道:“怎么你的病也冲喜冲好了?” 杜若是最怕提到冲喜这一回事儿的,一张脸涨红着看着他道:“我可没冲喜,倒是听说你收了两个侍妾,都是冲喜来的?” 那二少爷顿时脸色一沉,直着脖子道:“冲喜要真能管用,你家宝善堂早关门了。” 噗……刘七巧觉得这二少爷说话有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插嘴道:“可是我听说,二少爷你就是冲喜之后病才好的呀?老侯夫人每次说到这个,还很得意呢!” 安靖侯府的二少爷姓安名之远,因为生母早逝,所以特别懂事,跟原先母亲一起带过来的这些陪房家,感情也特别好。他没见过刘七巧,还以为刘七巧是这里哪户人家的闺女,便用扇子指着刘七巧道:“这这这……哪里来的不守规矩的疯丫头,居然说这种话来,改明儿你们快让她给人冲喜去。” 那老婆子听说,急忙上前应承道:“二少爷,这可不是府里的丫头,这是七巧姑娘,就是上回在宝善堂救了我闺女的大恩人。” “你就是刘七巧?”安之远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了刘七巧几眼,一脸失望的说:“原来你就豆芽菜那么大?” 刘七巧翻了翻眼皮,这位二少爷你的形容词,也太奇葩了点吧。那人又看了刘七巧几眼,笑着道:“你家有几个兄弟姐妹呢?” 刘七巧莫名其妙的看看他道:“哪有几个兄弟姐妹,就一个弟弟。” “那你那么会照顾小孩,我听我小姨说,你带孩子可有一手呢。” 刘七巧一脸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心道:你小姨又是谁啊! 杜若连忙解释道:“敏妃娘娘是之远的母亲娘家的幺女。” 刘七巧总算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你们都知道了。”对于没有微博和微信的社会,依靠人民力量能把消息传这么迅捷,刘七巧表示这也真是醉了。 福贵见几个人聊了起来,便上前哈着腰道:“二少爷,不如就在这儿用一点午膳,我在后面天井里头给摆了一小桌,你们三位好好聊聊?” “行啊,我说病秧子,听说你最近去了边关,快给我讲讲那里的见闻吧。”安之远拍着杜若的肩膀道。 刘七巧觉得这位安公子还真是有趣,喊杜若病秧子,自己还不是一样么? 三人在后院的天井里头坐了下来,老婆子送了一坛子的米酒来,又摆上了几碗看上去特意小锅炒出来的菜。三人各倒了一点米酒,开始聊了起来。 “妈妈你先走吧,我们这儿用不上人,你出去招待客人去吧。”张妈妈有点不好意思的点着头,慢慢后退了几步,到前头去了。 这时候安之远把扇子一拍,一脸凝重的问杜若道:“萧将军的伤势如何?” 杜若仔细的回想了一下那几日在边关的情景,抬头跟两人说了起来:“萧将军那一箭伤在了左肺,因为里面有积血,所以几日昏迷不醒。军中的药又不精细,所以皇上赐了上好的药材,让我去给萧将军诊治。大约昏了两日,萧将军才清醒过来。不过他素来在沙场征战习惯了,我走的时候,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这可真是万幸啊。”安之远默默点头,神色有点黯然,又继续道:“后天恭王爷出征,我大哥也在列内。” 杜若不明所以道:“你大哥怎么会去的?侯爷难道没有拦着?” 安之远有些赌气的抿了一口米酒,气愤道:“我大哥都二十了,父亲册立世子的奏疏还没上去,我母亲去的早,如今都是那个人当家,说哪家的儿子不需要历练历练的,恭王府的世子爷还跟着去战场了呢。我外祖家原本找了人,想让我大哥留下,我大哥死活不愿意,这会儿我嫂子正闹着呢。” 如果荣华富贵不需要抛头颅洒热血就能换来,那么到底有多少人会为了所谓的功名让自己涉险呢?刘七巧不知道,但是她很理解安之远的想法,不管什么东西,都没有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的好。而且,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虽然去了军里,没有军功是跟小兵蛋子一样的待遇的。不像刘七巧他爹,至少也是主将的贴身护卫级别,不至于杀到最前方去。 杜若见安之远愁眉不展,便道:“依我这几日在边关的所见来说,大抵鞑子也坚持不了几日了,目前不过就是苟延残喘。眼下萧将军重伤,北边军队里没有一锤定音的将帅,所以皇上才派了王爷过去,王爷是什么人?那是皇亲国戚啊,代表的是周家。” 安之闻言,只是艰难的点点头道:“只恨我身子太弱,不能替我大哥去,这些年若不是我大哥照顾我,我还真就病死了。” 刘七巧为了缓解气氛,故意笑着道:“你怎么不谢谢你祖母呢,你病能好全靠冲喜,方才谁还说,要把我给拿去冲喜的?” 安之远瞪了一眼刘七巧,“你这丫头,还得理不饶人了,你这样子就算是拿去冲喜,还不知道有没有人要呢!” 刘七巧一脸不以为然,皱了皱眉头撇开脸:“哼,不要就不要。反正我也不是我家二小姐的丫鬟,以后也不会跟着到侯府来,更不用担心安少爷会不会把我拿去冲喜!” 安之远被刘七巧说道了自己的婚事,顿时脸蛋一红,只觉得若论起谁的脸皮厚,他一定不是刘七巧的对手,只能甘拜下风道:“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姑娘行行好,千万别乱说,我是不怕的,只怕让外头人听见了,坏了王府二姑娘的名声。” 刘七巧想了想,对哦……在古代天大地大,名声最大!至于我刘七巧,好吧,如今也是一个名人了。 几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贫穷人家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荤腥,但是几个炒时蔬却也做的很上火候。刘七巧一边听杜若说边关的故事,一边喝着碗里的米酒,这米酒大概是放在了水井中冰过的,凉凉的,一点儿不涩,口感特别好。 刘七巧喝着喝着,觉得自己的眼神似乎已经开始飘了起来。 杜若正和安之远聊的起兴,回过头来看见刘七巧的一碗米酒已经见底了,愣得长大了嘴巴道:“这酒后劲可大,你不能再喝了。” 偏生喝多了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说她喝多了。于是刘七巧一挥手,手指直接拍在了杜若的脸上道:“说什么呢,这酒跟饮料似的,还能喝醉了不成?” 刘七巧伸手,拿着一旁的坛子又给自己满上了一碗道:“这么好喝的东西,怎么能叫酒呢?真是奇怪。” 安之远看着刘七巧自说自话的样子,拍着扇子道:“杜大郎,小丫头喝醉了。” 杜若急忙抢了刘七巧正要仰头喝的米酒,倒在地上道:“可不是,一点儿女孩子的矜持都没有。” 安之远看看刘七巧,再看看杜若那一脸心疼、难受、紧张的样子,顿时全明白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她怎么看都像是一串呛口小辣椒?你怎么就好这口?” 杜若被说穿了心事,脸色顿时又红了三分道:“少胡说,你怎么来的?坐轿子?做马车?” 安之远挑眉瞅瞅杜若道:“那你怎么来的?你别说你是和她手牵手一路走来的!” 杜若回想了一下,手牵手没有,但是,他们真的是一路走来的! 安之远又拍拍杜若的肩膀道:“人家还是姑娘家呢,好歹也避避嫌,人家是王府的丫鬟,以后没准是要做姨娘的,你这样不大好吧?” 杜若闻言,涨红的脸顿时又红了三分,站起来扯着安之远的衣领道:“你少在这儿胡说,七巧怎么可能做姨娘呢?” 安之远见刘七巧已经醉趴在了桌案上,才皱着眉头道:“你去了边关你不知道,整个鸿运街的人都知道,刘七巧在飘香楼的时候,被恭王世子从二楼一路给扯进了马车的。”安之远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听说王府的少奶奶前些日子刚没了孩子,这不都是老女人们往房里塞人的好时机吗?” 杜若一愣,想起昨晚刘七巧在房中心神不定的话语,顿时觉得有一种媳妇马上被抢了的感觉,拎着安之远的领子问:“这事儿你怎么知道,没准是别人误传的,你赶紧给我说清楚!” 安之远缩缩脖子道:“我……我那天就在哪儿吃饭,刘七巧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男人呢,世子爷就是看见了那个男人,面露凶相,一把就把刘七巧给拖了出去。”老百姓的想象能力非常丰富,以讹传讹的本事更是厉害。刘七巧的一世英明,就在周珅的一拖一拽中,彻底没了 杜若方才也喝了一些米酒,虽然没有上头,但也涨得脸红脖子粗的,听安之远这么说,更是急的心跳加速,松开安之远,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道:“不管了,你先把你的马车借我,我先送她回去吧。” 杜若走到刘七巧身边慢慢扶起她,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刘七巧感觉到有人动了自己一下,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杜若,她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对着杜若傻笑了半天,伸手捏了捏杜若的脸颊道:“长这么好看,招蜂引蝶,你是谁家的啊?” 安之远站在一旁笑得只打哈哈,杜若拿开刘七巧不安分的手,耐心道:“你家的,你家的。” “我家的有这么好看吗?”刘七巧用力睁大了自己朦胧胧的醉眼,看着杜若道:“我都是嫁不出去的老咸菜了,就不来糟蹋你这块小鲜肉了。” 安之远憋的肚子都疼了,捧着肚子在一旁笑的颤了起来,拿扇子拍着掌心道:“哎哟我不行我不行了,这老咸菜配小鲜肉,炒着没准味道还不错。” 杜若冷着一张红脸,对安之远道:“安二老,你再这样我可翻脸了。” 安之远连忙一本正经,从天井里头出去,喊了张妈妈进来。张妈妈见是刘七巧喝多了,顿时觉得有些失礼,这姑娘家跟两个未婚的少爷喝醉了酒,说出去也是不好的。她方才看着刘七巧能说会道,觉得她应该是个懂礼数的姑娘,怎么也跟着少爷们胡闹,还喝醉了酒了。 安之远道:“张妈妈,你扶着七巧姑娘上外头我的马车里,我给你把人送回去先。” 张妈妈应了一声,从杜若身边搀扶着刘七巧想要出去,谁曾想刘七巧睁开眼睛,看见是个陌生人,生生推开了她,转身挽住杜若的膀子说:“我要小鲜肉,我要小鲜肉,我不要刘姥姥。” 安之远实在是笑得直不起腰了,杜若见刘七巧实在醉得不轻,只好弯腰,将她一个揽腰抱起,从张家天井里一直抱到院子里又抱到了安之远停在门外的马车上。心里还愤愤不平的想:世子爷可以拽七巧,我杜若可是抱着的!跟我抢!绝对不行! 安之远没跟着上马车,只叫车夫送杜若和刘七巧离去。刘七巧整着杜若的大腿睡觉,翻来覆去的,不过幸好,没说什么胡话了。 因为街巷比较窄,所以马车走的也比较慢。杜若把刘七巧的头扳过来,让她不要朝着两腿中间的地方蹭过去。 刘七巧一个翻身,脸颊又往那儿贴了上去。杜若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大腿根部麻麻的,身体的某个部位正起着一丝丝的变化,他伸出手,再一次的把刘七巧的头扳了过去。结果马车一晃,刘七巧的头一滚,脸颊朝着那个地方砸了上去。 不是特别疼的感觉,可是让杜若还是惊出了一声冷汗,下面的地方越发肿起来。杜若索性把刘七巧给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一处顶着刘七巧浑圆挺翘的小臀瓣,杜若觉得自己的手有些不听使唤乱动了起来。他看了看刘七巧带着弧度的胸口,满怀期待的按上去,不禁有些疑惑。 这触感怎么跟棉花胎差不多?杜若有点不敢确信的揉了揉,才隐约感觉着薄薄的棉花胎底下,才是刘七巧真实的实力。 胸口被咸猪手揉捏着,刘七巧却还是靠在杜若的怀里,睡的很安详。杜若开始得寸进尺的低头封住了刘七巧的红润可爱的小嘴。刘七巧挣了一下,忽然张开双手,紧紧的抱住了杜若。 剩女的心灵都是寂寞的,前世的刘七巧等待这样的怀抱整整三十年,最后还是没等来这样一个能让她睡梦中都不舍得放开的身体。 刘七巧睁开眼睛,虽然依旧醉意朦胧,当已经清楚的认识到,眼前正在趁机吃豆腐的人就是杜若。 刘七巧在杜若的身上扭了一下,推开杜若小声道:“你要死了,居然……” 杜若还沉浸在方才那个让自己沉沦的吻中,见刘七巧忽然就醒了过来,简直羞愤的想要咬舌自尽。 刘七巧见了他那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双手勾上了他的脖颈,凑上自己被他亲肿了的嘴唇:“呐,轻一些,大白天的没那么多蚊子。” 杜若红着脸,伸手捧着刘七巧的脸颊,从她的嘴角轻轻的亲吻了起来。 一吻既罢,两人都有些尴尬,刘七巧在杜若的身上换了一个姿势,惊讶的发现杜若的下身已经顶起了小帐篷。 刘七巧使坏的伸手按了一把,起身坐到一旁,侧着头不去看杜若。 杜若更是面红耳赤,也换了一个方向侧身背对着刘七巧。 刘七巧想了想道:“其实,这样也不好受吧?” 杜若原本正深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被刘七巧一句话就给破功了。 刘七巧绞着手指道:“不如一会儿去我家,我给你用手试试看?” 杜若只觉得原本快要熄灭的火跟浇上了油一样,又熊熊燃烧了起来。刘七巧不是一个婚前性行为的提倡者,但是作为现代女性,她不排斥用正常的方式来纾解身体上的*。作为一个医生,任何事情都要客观一点,不能单纯的以伦理来判断,这是她以前导师跟她说过的话。所以,现在的刘七巧其实挺想乐于助人的。 杜若忍无可忍的转过头,红着眼珠子看着刘七巧,咬牙道:“七巧,你能少说两句吗?” 刘七巧急忙缩着脖子,不好意思的用双手遮着眼睛道:“那我不看了,也不说了。” 这时候杜若却一把将刘七巧拽到了怀中,拉着她的手隔着衣物感觉着他灼热的下身,声音有些暗哑的说:“你这么想试试,不如现在就试试?” 刘七巧的掌心被那东西烫了一下,鬼使神差就在顶端揉了两下道:“不好吧,还是等回家了再说,外头赶车的师傅万一听见了,多不好,我是肯定不会喊的,可万一你太舒服了,喊出声了怎么办?” 杜若这回真是全身都红透了,赶紧避开刘七巧自己坐到马车的角落中,调整了呼吸道:“七巧,一会儿你自己回去吧,我不送你进去了。” 刘七巧见杜若羞得满脸通红还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又逗他:“你一个人回去,是要……”刘七巧说着,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个撸&管的动作。 杜若斜着眼睛瞪了刘七巧一眼,决定再也不要和她讲话了。 好容易到了刘七巧家门口,杜若果真言出必行,不下车跟着她一起进去。刘七巧转身,正要跳下马车,忽然又凑上去对着杜若的耳边道:“真的不下来吗?错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杜若哭笑不得的捏了捏刘七巧的脸颊,有些留恋的说:“傻子,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我急什么呢!快些回去吧。” 这会儿刘七巧的酒醒了,点点头,伸手捏了捏杜若的手指,也很舍不得的说:“等太太这一胎生了,我就让我爹求我出来。” 杜若虽然万分不愿意,但是想到王爷出征,皇上对王府格外关照,几次下令让太医们好好照看王妃,便也叹息道:“七巧,再忍耐一些时候,左不过年底,我总能想出办法,让我祖母接受你的。” 刘七巧干笑了一声,出个坏主意道:“办法有很多啊,大不了你假装病一场,我进去给你冲喜去!嘿嘿!” 杜若看看没个正经的刘七巧,苦笑道:“冲喜的丫鬟都是当妾的,那怎么行呢。三书六聘,明媒正娶,我一样都不会少。” 刘七巧用力点头,拿额头蹭着杜若的下巴道:“你慢慢想,反正你是我的人了。”杜若的脸又红了起来,刘七巧说起情话来,嘴巴甜的没数。 外头的车夫翘着脚拿着烟杆在车板上敲了几声,有些疑惑的说:“杜少爷,是顺宁街刘家吗?这都到半宿了,姑娘怎么还没下车呢。” 刘七巧缩缩脖子,扭头在杜若脸上亲了一口,跳下车道:“原来到了呀,师傅您赶车技术真好,我都在里头睡着了。”刘七巧酒才刚醒,所以从马车上一个跳下去,跌跌撞撞就跌倒地上了。 杜若赶紧掀开帘子,看见刘七巧一脸委屈的跌坐在地上,无奈只好从车上下来,想了想道:“师傅您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自己走去鸿运街的药铺,也不远。” 赶车的时候应了一声,驾着车走了。杜若上前敲了敲刘家的大门,谁知道里面没人应,门却开了。刘老二站在门口,看着刘七巧歪歪扭扭的被杜若搂在怀中,刘七巧身上的衣襟,似乎还有被扯动过的痕迹。 杜若这时候就算丢开刘七巧也来不及了,刘七巧这时候就算推开杜若也来不及了。两人各自知道都来不及了,便越发自然的就这样搂着。 “刘二管家,七巧脚扭伤了,我……我把他送回来了。” 这时候李氏的声音也从影壁后头传了出来道:“他爹,是七巧回来了吗?”李氏绕过影壁,看着搂搂抱抱的两人,顿时脸色发白。 刘老二看了一眼自己的媳妇,顿时就明白了,冷哼了一声,负手往正厅里头去了。   ☆、第70章 从寿康居出来,王爷陪着王妃一起回了青莲院。不得不说,在古代作为妾氏,真的是一点地位也没有啊!自己的男人明天就要上战场打仗,可作为小妾的自己,却只能眼看着他和自己的正妻诉说离别之苦,若是上赶着去,还会被人说不懂事什么的。 不过王妃是一个很贤良淑德的女性,所以跟她一同拥有一个男人的女性也是比较幸运的。刘七巧回了青莲院就看见几位姨太太都在青莲院等着。平常王妃从不苛待她们几个,妻妾见相处也算是和睦的,除了上次因为周蕙的事情,方姨娘去老太太的寿康居闹了一次,几位姨娘在王府的存在感一直很低。 徐侧妃是大姑娘的母亲,王妃还没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是王爷的通房丫头,生了大姑娘之后,便一直无所出,如今已经提前进入了老年念佛生活。 方姨娘是在王妃生下了世子爷之后,她身边的丫鬟正好到了年纪,出去配了人,老王妃赏过去的。当时只说是赏个贴身丫鬟用用,可是王妃又如何不明白老王妃的意思,所以等身子好利索了,就干脆给她开了脸,跟在王爷的身边了。她生下了二姑娘之后,还生了一个庶出的儿子,如今也已十一岁了,都在家学里头上课。 还有一位姨娘,也是这一群人中最年轻的,说起来倒是有些来历的。当年皇帝下江南的时候,一路上带回了十几个美人,在太后娘娘的授意下,赏给了京中的达官贵人。皇帝对王爷一直敬重有加,所以这人选里头并没有王爷,可是偏偏有王妃的父亲梁大人。梁大人五十多岁,家中只有一妻一妾,被传为京中美谈。王妃得知此事之后,见母亲哭红了眼眶,便在王爷的枕边吹了些耳旁风,王爷想了半天,最终还是答应了,替老丈人解了这燃眉之急,把这女子纳回了自己家里。 皇帝知道后,还招了王爷进宫语重心长的慰问:“你若是喜欢美女,朕多的是给你的。” 王爷却道:“皇上的心思微臣知道,但若是大臣们都忙于后宅家事,整日里乱的鸡飞狗跳的,又有什么精神来为皇上分忧呢?我家岳丈三朝元老,虽然人是铁面了一点,但是对皇上还是一片忠心的。再说他也算是皇上你的老丈人,你送个美人给他,也确实……” 这个事情被王爷劝服之后,那女子就到了恭王府。后来皇上送出去的这十几位美女使出浑身解数,几乎闹的各位大臣家宅不安,有些大臣原先就是一党的,因为做了儿女亲家就越发成了一家人,最后又因为婚姻关系的恶劣,使得政见也发生了改变。从前朝遗留下来的朋党之争在后宅斗争的推动下,瓦解的越发快速了起来。 有时候女人的战争,足可以颠覆一个朝代。而想到这个法子的人,正是永寿宫里被锯了半条腿的太后娘娘。 这位姨娘在进了王府之后,没有发挥她应有的使命,而是做了一个安安静静的美女子。闲时抚琴寄思、累时枕书安眠、如今一晃十年过去了,她却还像是当初进王府时候的模样。二十六岁的样子,在刘七巧看来,正是女人最散发魅力的时候。 按照她这样的容貌和才情,照道理就算不宠冠后宅,也不应该是如今这幅光景。刘七巧暗暗的观察过这位林姨娘,从身段形容来看,看上去还像是一个处女! 王妃进门,见三人都已经在厅内候着,便道:“明日一早王爷就要去军营了,也等不及你们一一来行礼,所以这么晚才让人把你们喊过来,也算是话别一番了。” 人家夫妻之间话别,总是两人在闺房中,卿卿我我一番耳鬓厮磨。弄不好还能跟刘老二和李氏一样,能来个战前鼓舞气势的小战斗。可是作为小妾,她们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在主母的宽厚待遇下,做一番循规蹈矩的话别。 “王爷尽管放心,太太这边有丫鬟服侍着,我们几个也会时常过来请安,老爷在战场上一定要小心自己的身子,莫要让太太担心才好。”先开口的是徐侧妃,说话很稳妥得当,就是没有一点点身为女人的自觉,完全就是把自己当一个奴才。 第二个开口的是方姨娘,方姨娘算是王爷比较宠爱的一个人了,是三个妾氏中唯一生出了儿子的人,总觉得王府另外一个侧妃的位置非她莫属,常常拿自己当个人看。 “妾身希望王爷早去早回,得胜归来,能回来吃上年夜饭是最好的,若是不巧,那也好歹能赶在蕙姐儿出嫁之前回来,妾身就心满意足了。”这句话是站在一个男人的女人的基础上说的,比起陈侧妃的规规矩矩,更显得贴心一点。王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先对两位说:“你们两个都是府里的人,在王府的日子比太太还久,最应该知道府里的规矩,太太用不着你们服侍,你们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出来搬弄是非就行了。” 两人连忙点头说是,王爷又道:“玮哥儿如今也大了,太太好心让你养在自个跟前,你断不能让他学坏了,如今太太这一胎是男是女还不知道,以后玮哥儿就是世子最亲的亲兄弟,我们王府从来待庶子庶女都是和嫡出的一个样的。” 方姨娘想起之前为了周蕙的事情去找了王妃的麻烦,顿时脸红的低下头道:“妾身知道了,妾身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王爷说完了,转身看着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林姨娘。那人见她们都把话说的差不多了,便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不打扰太太和王爷了,王爷明日还要早起,理应早些休息的好。” 王妃见她神色淡淡的,倒真像没有什么话想说的模样,便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各自回去吧。” 三人点头,林姨娘朝着王爷福了福身子,眉眼中并没有半点留恋,转身跟着徐侧妃和方姨娘走了。 几人的丫鬟都在院外候着,因为方姨娘带着二少爷,所以单独有一处院子。徐侧妃和林姨娘住在青莲院左边不远处的一个小院里头,很是清静。两人走在路上,丫鬟们只远远的跟在后头,徐侧妃忽然上前几步,酸不溜秋的说:“她的命倒是好,我原本以为这一胎她只怕她也是凶多吉少的,还等着妹妹你能高升一步,只怕也等不到了。” 林姨娘忽然笑了笑道:“戏看够了,也该是时候自己出手了,徐姐姐,当年的你头一个孩子是怎么没了,你还记得吗?” 徐侧妃脸色一冷,那么久远的事情,她自己都已经快记不得了,居然连她这个进门才十年的人,还为她记着。 徐侧妃当年还是王爷通房丫鬟的时候,便是一个心思活络的人,偷偷倒了避子药。原本想着她若是能生出一个庶长子的话,地位会越发稳固起来,可谁知道老王妃知道之后,二话不说送来了一碗打胎药,可怜她三个月大已成型的男胎,就这样被打了下来。后来徐侧妃便一直夹着尾巴做人,总算在周珅出生后的第二年,生下了大姑娘。 “那些事过去太远了,我早已忘了,难为妹妹你一个晚来的人,却还记得清楚。” 林姨娘笑着道:“有些事情,是要记一辈子的,徐姐姐这样健忘可不好。天天对着菩萨念几句阿弥陀佛,就能把你死去的孩子给求回来吗?” 徐侧妃脸色一变,冷言道:“林妹妹还是少为我操心了,你记性那么好,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到现在王爷还不肯宠幸你呢?” 林姨娘却并没有被徐侧妃给激怒,只是浅浅一笑,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她那一双凤眼里一片澄清,仿佛是无波的古井一般,看不出半点的神色来。 徐侧妃讨了一个没趣,到了门口便转身扭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林氏进房,淡然的坐到了床边,眼神冷冷的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天空,淡淡的的叹了一口气。一个老妈妈从帘子外头闪了进来,见了她这幅样子,只叹息道:“小姐,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为难王爷呢,依我看王爷对太太的心思,那是断然不会改的,你想盼着王爷和太太生分,还得顺着王爷,以后你若是有了一儿半女的,在王爷面前说话也有了底气。你瞧瞧人家方姨娘,如今都有个正头主子的派头了。” 林氏扭头,神色黯然的想了想道:“我若是从了他,只怕他越发不把我放在心上了,我虽不委身于他,可他还不是隔三差五往我房里来,他已将我的身世查了个一清二楚的,我但凡有一点点的动静,他都绝饶不了我,我也只能凭着这股傲气,让他不看轻我罢了。” 那老嬷嬷心疼的为她点上了灯,走上前来道:“如今王爷要去边关了,家里头又是二太太管家,她怎么管也管不到大房来,不如趁这个机会,索性就……” 林氏急忙摇摇头,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道:“我们还是看戏的好,偶尔添一把柴就好了,只千万别烧到自己的身上。” 见众人走后,王爷便留下来和王妃说起了悄悄话,夫妻之间,自然是浓情蜜意,更何况王爷临行在即,王妃是越发难舍难分。 “明儿你就要走了,千言万语我也说不出口,这是前些日子在法华寺求的平安符,了然大师开过光的,可以保平安,你好歹随身带着,我也好放心。” 平安符是在朴素不过的东西,王爷接在了手中,却是满满的暖心,只把它放在了平日里随身挂着的荷包里面道:“我已经随身带着,你在家中也要注意身体,凡事不要太过操劳,好好养胎,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王妃点点头,看见王爷身上带着的荷包有些旧了,便道:“许久都不曾做针线了,这都旧了,你还不如换了别人的呢。” 王爷摇头道:“你做出来的,和别人的怎么一样。”王妃又是一阵羞涩,两人坐在床头,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王爷本来想温存一番,但是想起王妃如今的身子,便也忍了下来。 青梅一早就洗漱完了,坐在床上打了一个哈欠,对刘七巧道:“七巧,你这两日不在,可把我给累坏了,明儿开始我可要休息休息了,我给小少爷正坐衣服呢。” 刘七巧见青梅一本正经的模样,便笑道:“孩子还没出生呢,你怎么知道就是个少爷呢?” 青梅很肯定的道:“我听人说,肚皮尖的生儿子,肚皮圆的生女儿,我看太太这肚皮又尖又挺的,准是生儿子的。” 刘七巧保持沉默的笑了笑,对于这一点,前世作为每天看十来个肚皮的刘七巧同学,觉得可靠性不大。肚皮的形状取决于胎儿在母体的位置,这是非常没有科学性的,哪怕孕妇的肚子尖出一个小山顶,也未必就一定生出男孩子来。 “行了行了,明天你忙你的,我来服侍太太就好,也不知道过几日会怎样,少奶奶的死讯还瞒着,你说万一让宣武侯府的人知道了,会不会上门来闹事呢?”好好的闺女在别人家死了,就算是个庶出的,只怕宣武侯府也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吧。 青梅在炕上翻了一个身,看着七巧道:“这还真说不准,不过我听绿柳说,少奶奶死那日白天,侯府的二小姐来过,两人在少奶奶的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少奶奶那几日精气神一直不好,听说是又哭了一回。” “怎么没听翠屏这么说呢?”刘七巧狐疑道:“那日翠屏只说侯府的二姑娘来了,可没说起少奶奶哭的事情啊?”刘七巧从第一次见那侯府的二姑娘,就觉得她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对着抢了自己的夫婿的姐姐还能笑的出来,要么她是个真好人,要么她是个假傻子。 “我听绿柳说,少奶奶自从没了孩子,心情就一直不好,后来知书和秋彤进去之后,更是日日以泪洗面,就因为这个,翠屏才去请了侯府的二小姐过来,原本是想劝劝她的,谁知倒是把少奶奶给劝死了。”青梅说着,脸上也露出对秦氏的同情来,只蹙眉道:“终究是个庶女,若是嫡女,怎么说侯夫人也该亲自来看看才是的。” 刘七巧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叹了一口气道:“人已经死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王府上下一致把秦氏的死讯给瞒的结结实实的,可还是有下人偷偷的把这事情通报给了宣武侯府。 宣武侯府的大厅内,宣武侯夫人正指着外头骂道:“这恭王府居然做出这等事情来,简直太不把我们宣武侯府放在眼里了,如今人都死了两天了,秘不发丧,大热的天尸体在弘福寺放着,只怕是要坏了啊!”宣武侯夫人对秦氏倒是有几分真心,毕竟打小就跟在自己的身边。 这时候宣武侯还没下朝回家,那个不成器的庶子又不在家,秦巧兰把那些下人们都遣了出去,安慰起自己的母亲来。 “母亲太糊涂了,这是什么节骨眼,你要是乱喊出去,只怕皇上不但不会帮我们侯府,还会连累到爹爹。” 宣武侯夫人愣怔道:“理亏的明明是恭王府,关我们侯府什么事儿?” “就算理亏的是恭王府,可这时机也不对啊,明天恭王就要带兵出征,这事儿要是被闹了出去,可大可小,家里出了丧事,他是去还是不去呢?他若是去不成了,谁最心烦?万一到时候龙颜大怒,就算我们侯府是无辜的,也会因此受累的。母亲断不能为了一时的义气,让爹爹在皇上面前失了颜面。” 宣武侯夫人被二姑娘这一番话给一说,顿时也有了那么点清醒,想了想又道:“可是,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你难道心里头就没有过你这姐姐吗?好歹也是跟着你一起长大的。” 秦二姑娘脸色一冷,挑眉道:“她若是心里有我这个妹妹,怎么会做出夺我夫婿这种事情来了?从一开始她就没当我是她的妹妹,我又何必当她是我的姐姐?”秦二姑娘说着,转身看着宣武侯夫人道:“而且依我看,她是不是真是我姐姐,还两说呢。” 宣武侯夫人听她越说越离谱,便道:“你胡说什么呢?她虽然不是我肚子里下来的肉,但也肯定是你爹的女儿,这难道还会有错?” 秦二姑娘冷笑道:“母亲你还记得不?我和她从小是一起长大的,她念什么书,我也念什么书,爹是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人,我跟她只上了一年闺学,认了几个字而已,结果我成了众人眼中的白丁,她却成了大家交口称赞的才女了。她看的书,我一本没少看,她没看的书,我看的一本不比她少,缘何我就是个笨的,她就如此聪明绝顶了呢?依我看,还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妖怪呢!” 秦二姑娘说着,凑到宣武侯夫人的耳边继续道:“娘,上回她跟世子爷吵架,翠屏就亲耳听见,说是她口口声声说那王府的刘七巧是个妖怪,说她什么十几岁就能接生治病,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依我看,她们准是一伙的。”秦二姑娘说的眉飞色舞,又将那天在王府,她看见刘七巧把秦氏堵的脸面全无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给了侯夫人听,又继续道:“翠屏还说,她一开始想着把王妃养肥了,等生的时候孩子太大,好让王妃难产死了。谁知道后来来了一个刘七巧,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帮王妃把关把的紧紧的,她这才没了办法。” 宣武侯夫人听着女儿口中一五一十的说出这么写话来,吓的一时间连话也说不清楚,只万分惊恐道:“这……这……这些事情都是翠屏跟你说的?” 秦二姑娘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点头道:“那是自然,翠屏说自从让她开了脸,她便没让世子爷碰她一回,翠屏心里悔得很,直呼自己跟错了主子。” 宣武侯夫人渐渐的平静了下来,看看自己眼前的女儿,又想起秦氏身前的种种,只眯了眯眼睛道:“只怕是你瞧见了恭王世子,也起了心思吧?” 秦二姑娘被说中了心事,脸上微微露出些红晕来,拧着头道:“他本来就是我的,我还不能惦记自己的男人吗?” 宣武侯夫人憋着一股气险些内伤,又瞧了秦二姑娘这一副样子,也只摇头道:“你最好烧高香让他这次能平安回来,到时候我再托人去王府说一说,虽然你姐姐她没留下孩子,不过妹妹给姐夫当续弦的事情,也是常有的。”宣武侯夫人说完之后,忽然想了想道:“只不过,你若是过门了,翠屏这丫头就不要留着了,这样的丫头,惯是墙头草两边倒,最是下贱的人。” 秦二姑娘见宣武侯夫人话语中都向着自己,顿时害羞的点了点头,母女两人又开开心心的聊了起来,至于秦氏……作为炮灰她也只有被炮灰掉的命运了。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服侍王妃起身,青梅正在房中为王爷穿上铠甲。王爷本就生的英武非凡,有从戎之人特有的气势,青梅觉得站在他面前,连气都少了一截。 刘七巧服侍王妃坐下,亲自到门外嘱咐小丫头去厨房传膳,才抬脚就见周珅从门外进来,也是穿着一身银色的甲胄,手中抱着一顶帽盔,上面的红缨鲜艳。他看见刘七巧只勾了勾唇角,刘七巧急忙低下头,面瘫一样的任他从自己身边走过。 那人忽然停下来,凑过头看了一眼刘七巧道:“七巧,等我得胜归来,你也是时候及笄了吧?” 刘七巧挺直了脊背道:“七巧还小,过几天才是初七,七巧要到明年七月初七才及笄。” 那人脸上却淡淡一笑道:“浑说,过了年就是长了一岁,从没说要等到生辰的。” 刘七巧瞪了一眼他,笑着道:“那七巧还要麻烦世子爷多多照顾着老四,七巧还等着他回来向我提亲呢。” 周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笑意淡淡:“照顾,一定好好照顾。” 刘七巧这才觉得后背凉凉的,这么说……不会给老四招黑吧。万一啥送死的事情都让老四去做,可不是她害死王老四了。 刘七巧连忙道:“哎呀,老四浑身肌肉,看着就倒胃口,我还是再考虑考虑别人吧。” 周珅忽然笑道:“好,你好好考虑。” 刘七巧腹诽道:我再怎么考虑,也不会考虑到你身上啊…… 周珅进去,向王爷和王妃行过礼。王妃问他道:“可有用过早膳了。” 周珅道:“还不曾用过,先过来瞧瞧母亲。” 王妃起身,伸手为周珅整了整鬓发,万分疼惜道:“你生下来的时候,不过一尺来长,如今却已经和你父亲一般高了。”王妃感叹着,又看向王爷,两人眼神交流一番,视线又回到了周珅的脸上道:“如今你和你父亲一起出征,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好你父亲,知道吗?” “孩儿会的,孩儿保证一定让父亲平安归来。” 王妃点点头,有道:“不光是你父亲,还有你,还有我们王府出去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平安归来,大家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我们当主子的是带着他们过好日子,不是让他们为我们卖命的,你可知道?” 周珅使劲的点了点头,诚恳道:“挑出去的家将都是训练过的,都有些身手,母亲尽管放心,倒是你,一定要好好注意身子,给我添个弟弟才好。” 王妃听他这么说,便笑道:“你已经有了一个庶弟了,我这一胎是不是男孩也不打紧,只盼着一切平安才好。” 周珅点头,王妃拉着他坐下,又把自己从法华寺求的平安符也给了他一个,开口道:“一起用了早膳,再同你父亲一起去寿康居给老祖宗磕了头,再走吧。” 不一会儿,刘七巧备了早膳进来,因为是王爷临走前最后一顿早膳,所以刘七巧特别起了一个大早,用心准备了几个有彩头的早膳。 “这是四喜饺、这是鸳鸯卷、这是如意糕、这个是金丝烧麦、还有这是桂圆莲子红枣糯米粥。”刘七巧一边说,一边上前,将袖口卷起三寸,用公筷为三人布菜。 那一条白嫩的手臂跟藕节子一样,在周珅的眼前晃来晃去,让周珅忍不住心猿意马了起来。他埋头吃着刘七巧送上来的早点,连话都顾不得说一句。 “今儿这早膳倒是有点意思,七巧,你是特意准备的吗?”王妃一边吃一边问起刘七巧。 刘七巧笑着道:“不过就是讨个口彩,希望王爷这次上战场能旗开得胜,早日把那些鞑子打走了,我也好早点见到我爹啊!” 王妃见刘七巧这么说,又想起马上要去边关的老公儿子,顿时觉得和刘七巧同病相怜,拉着她的手道:“好七巧,改明儿开始我们就茹素,一起祈祷着他们早些回来的才好。” 刘七巧听王妃这么说,笑着摇头道:“那倒不必了,其实……肉很好吃。”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原先的郁闷一下子扫尽了,只捂着嘴笑道:“你这丫头,专挑不正经的说笑,倒是在我这边肉吃了少,觉得身上没油水了?” 刘七巧笑着道:“可不是,上回老祖宗还说呢,明明我和秋彤看着差不多大,怎么她像个姑娘家,我就跟一个黄毛丫头似的。”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上下打量了一眼刘七巧,确实还是一个黄毛丫头的身段。她本来就瘦削,虽然比来的时候看上去似乎高了一点,但这张娃娃脸和起伏度不高的胸口,还是让她觉得比同龄人小了一点。 刘七巧偷偷瞥见周珅的眼睛也落在自己的身上,故意低头含胸,因为天气太热,她今天特意穿了钱大妞做的最薄的那个新式肚兜,非但很好的遮住了那个点,连原来还有一些的弧度都给遮掩了起来。 刘七巧心道:看吧看吧,我就是这么一个干巴身材,求求你千万别看上我。 周珅收起视线,继续喝了两口粥道:“我吃饱了。” 王妃便道:“怎么才吃这么一点,七巧再为世子爷夹一点。” 刘七巧只好上前,拿起公筷为周珅又添了一块如意糕。她个子不高,站着不过才超出周珅坐着的高度。不过倒是让周珅一转头,就能看见自己平坦的胸口。刘七巧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身子略略凑上前一点,既然要看那就看个够,确认了里头真的没料,也该放弃了。 周珅的视线淡淡扫过刘七巧的胸口,脸上神情一如以前一般面瘫。 片刻之后,王爷和世子爷都用过了早膳,两人便辞别了王妃,往老王妃的寿康居去。王妃一路目送两人穿着盔甲的背影慢慢远走,低头落下泪来。 青梅忙劝慰道:“太太快别伤心了,要高兴些才好。” 王妃急忙用帕子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道:“是啊,瞧我这是怎么了,可不是,得高兴一点,王爷这辈子都顺风顺水的,二十年前的仗也打赢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刘七巧收拾好了桌子,也出来道:“太太这么说就对了,凡事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太太只管每日吃吃喝喝,就跟以前一样,说不定还等到太太生,王爷就回来了呢!” “你就这张嘴甜,什么都能说到人心里去。” 刘七巧笑着道:“那可不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一招七巧我可修炼了出来。” 两人陪着王妃在青莲用过了午膳,谁知到了下午,宫里头有人来传旨,说是太后娘娘想请老王妃进宫说说话。老王妃便差人把刘七巧给喊了过去,王妃也一并跟了过去。 “她锯了腿之后,我还没进去瞧过她呢,原本是想着她还在养病,大抵是想清静清静的,如今既然来请了,我便进去瞧瞧了。”其实老王妃心里清楚,这肯定是皇帝的主意,一般来说,皇帝让自己的大臣出去拼命,定然会派了皇后去安慰大臣的家属。如今后宫无后,所以太后娘娘虽然身体不适,但还是当此大任。当然,这也是因为她确实在床上躺着觉得太无聊了。 二太太和王妃送老王妃出门,王妃又特意嘱咐刘七巧道:“如今你也算是进过宫的人,只还一句话,谨言慎行,她们让你说,你才说,知道不?” 刘七巧对王妃的关照很是感激,王妃也是她来到这个时代之后,除了李氏之外第二个她真心觉得钦佩的女人。 “我知道了,太后娘娘找老祖宗进去,无非就是聊聊天而已。”刘七巧说着,跟着老王妃上了马车。 一老一少坐在马车里头,老王妃脸上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刘七巧瞧了半响,开口问道:“老祖宗是在想少奶奶的事情吗?” 老王妃被刘七巧一语说中了心思,睨了她一眼道:“你这鬼头精,你又怎么知道我再想什么呢!” 刘七巧眯眼笑了笑道:“老祖宗平常从不这样不苟言笑,除非是遇上难题了,奴婢想着,眼前王府最大的难题,大抵就是少奶奶这事儿了。” 老王妃点点头:“好歹也是王府的少奶奶,明媒正娶的世子妃,秘不发丧虽然是万不得已,但是王府毕竟理亏,若是宣武侯府闹上去,倒是让圣上难为了。” 刘七巧皱眉想了想,虽然那日是后半夜把秦氏的尸体给运走的,当时一应的陪房丫鬟也都运走了,可难保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宣武侯府知不知道这事儿还两说呢!如今虽然表面看上去没有动静,可谁又知道是不是就等这王爷出征后,马上就要发难呢! “依我看,老祖宗不如在太后娘娘面前先请罪了为好,一来,当日少奶奶在宣武侯府晕倒了,两位太医都是看过的,当时是宣武侯府先按住了消息没说的,少奶奶自寻短见,多少也是因为没了孩子。这个源头,他家就先要负上责任。二来,王府秘不发丧,也是权宜之计,总不能因为这个事情,耽误了大军出发。我想太后娘娘素来为皇上考虑,思及这一层,太后娘娘一定会明白老祖宗的一片苦心的。” 老王妃皱着眉头听完,略略松开了些眉宇道:“你说的不错,可再这么说,女子出嫁从夫,她如今是王府的人,王府着她的死讯,是王府的不是,这里头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是王府的错处,如今只盼着宣武侯府那边,不要过分的追究才好了。” 宣武侯府那边,侯爷听了秦氏的死讯,先也是发了一通火,吵着说要去皇帝面前告御状的。结果在宣武侯夫人的软言相劝下,为女儿讨回公道的心思终于抵不过自己既得利益的心思,终究还是按下了这份气道:“阿兰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恭王府,难不成第二个女儿也要送给他们糟蹋不成?” 宣武侯夫人赌气道:“侯爷说的什么话,那王府是好人家,阿兰这回出这事情,还不是因为她自己福薄?前几日在侯府突然发病,那王府也是延医问药的,并没有怠慢了哪里,这能怨得了谁?如今你若是为了这事情巴巴的得罪了王府,皇上这次可是靠着恭王的,眼下什么事儿能比得过出征的事儿?你断不可以因为一时意气用事,坏了大事,上次被皇上批评教子无方的事情,这才几天呢,可千万别再逆了龙鳞。” 宣武侯一听,果然句句是道理,便也压下了这股气,且看等王爷出征之后,恭王府怎么给宣武侯府一个交代。   ☆、第71章 太后娘娘少了半条腿,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好在这宫里是天底下顶顶富贵的地方,又有各位太医无微不至的照看着,也算是有惊无险,总算度过了这一劫。 太后娘娘看着自己左脚的那个腿轱辘,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只躺在床上,命人把外头候着的老王妃和刘七巧喊了进来。 老王妃看着太后娘娘脸上还带着几分病容,真心安慰道:“好歹你也是熬过了这一关了,以后的日子虽然难,总算也留下了这条金贵命了。” 太后娘娘感叹道:“可不是,为了这条命,活的可一点儿也不容易,如今这样子,倒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容嬷嬷为老王妃端了一张绣墩,让老王妃坐在太后娘娘的床前,两人闲聊起来。 “说实话还是我对不住你,你都一把年纪了,本应该让你享享儿孙的福,如今又要让恭王出去,十几年前还是老王爷带着我们娘俩一起打回京城的呢,想想都觉得愧对老王爷。”太后娘娘说着,便落下了伤感的泪来,让老王妃也想起了以前的事儿来。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换在平常人家,你我还是妯娌,用不着这么客套的。皇上还能想到恭王,也说明恭王还有得用的地方,他的性子随他爹,惯是喜欢舞刀弄枪的,不瞒你说,刚一开始想打的时候,他就有这心思,都是我舍不得他走。” “你的心思我懂,谁家舍得自己孩子出去拼命的,便是那个萧将军,我一听说他受伤了,便也是命皇帝赶紧派太医过去的,可是皇帝顾着我,愣是不肯把杜太医和陈太医等老太医派出去,最后去了一个小杜太医,菩萨保佑,萧将军总算是救过来了,不然的话,就算我现在好好的活着,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太后娘娘说着,便抬起头来瞧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刘七巧道:“丫头,过来。” 刘七巧闻言,学着宫里宫女走路的模样,轻移莲步走上前,恭恭敬敬的给太后娘娘行了一个礼道:“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哀家没什么要吩咐的,哀家就是看看,这么个机灵的姑娘是怎么长的,小小年纪本事了得,你这回又立了大功了,这回我是铁定要给你打赏的。萧将军在边关打仗,他的家眷是圣上交代了要好好看顾的,这回若不是你,萧夫人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杜小太医去边关治疗萧将军有功,你在法华寺为了萧夫人接生那也有功,既然有功,自然是要论功行赏的。” 刘七巧低头听着,听太后娘娘说起杜若来,嘴角便露出一丝丝笑意,开口道:“杜太医不远千里赶赴边关,着实有功,至于我嘛?不过就是凑巧而已,老天爷白让我捡了一个便宜。” “听听这话说的,有功就是有功,听说萧夫人这一胎可不简单,似乎是难产的?” “确实因为月份没足,胎位不正,索性有惊无险,母子平安了。” 太后娘娘听刘七巧这么说,点了点头道:“女人生孩子还真是一个砍啊!”太后娘娘说着,便命下人拿了东西来要赏给刘七巧。刘七巧见老王妃坐在一旁,并未发话,便敛衽向着太后娘娘福了福身子道:“太后娘娘的赏赐,奴婢不敢不要,只是今日这些赏赐是断然不能带出去的。” 老王妃闻言,看了一眼刘七巧,这才叹了一口气,扫了一下这房中的众人。太后娘娘会意,只一个眼色,宫女们便躬身出去,只留了容嬷嬷一人在这里服侍。 “老姐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说起来惭愧,明日王爷就要出征,可恭王府却出了白事。”红白喜事,说的就是结婚和丧礼。听老王妃这么说,太后娘娘也是一愣,只蹙眉问道:“是哪位过世了?” 老王妃道:“是我那苦命的孙媳妇,原本她也怀着孩子,可前些日子回宣武侯府,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忽然就发病了,等我孙子去接她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形了。杜太医说孩子留着只怕会危及母体,便开了药把孩子打了。”老王妃顿了顿,又是一阵叹息,继续道:“可谁知道三天前,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居然就……就投河死了。” 太后娘娘只听得睁大了眼睛,拿着一顶帕子顺着胸口道:“就为了一个孩子?这也未免太想不开了?年纪轻轻的,怪可怜的。” “如今因为王爷出征在即,我也只好命人先把她送到了京郊的家庙里头,等王爷走以后,在开丧办事了。”老王妃说着,又忍不住蹙眉道:“只是到时候宣武侯府知道了,只怕要个说法,皇上这边,还要请太后娘娘多多美言几句。” 太后娘娘自然是明白老王妃的意思的,不过她的内心还在震惊于秦氏自尽这回事儿。想了半刻才道:“听说那些才女之类,惯是会伤春悲秋,想一些胡乱心思的。大抵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会如此想不通的吧。”太后娘娘说着,蹙眉道:“对,就是这样的。”又抬头看了一眼容嬷嬷道:“你还记得那密妃吗?她当年也是因为没了一个孩子,坐小月子的时候,悬梁了吗?” 容嬷嬷经老王妃一提点,挑眉道:“奴婢想起来了,说起来皇上对密妃娘娘也是有情有义的,只不过人要是想不通起来,便是几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刘七巧站在一旁,听着几位老人对这些事情如数家珍一般,便觉得人活得越久,越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什么事情都看破了,倒也是无聊的很。 老王妃也只是叹息,不过片刻,外头宫女传话说,杜小太医来给太后娘娘换药。如今太后娘娘已经醒了,杜太医他们不需要每天都跑来,所以换药一系列琐事,都是由杜若来做的。 杜若进来,猛然瞧见刘七巧也在宫里,一阵激动。只觉得走起路来人都飘了起来。小太监把杜若的药箱放下,杜若从药箱中拿出了纱布药粉,向太后娘娘恭恭敬敬的请了安,打算为太后娘娘换药。 刘七巧见了,却开口道:“今儿七巧难得进宫,不如让七巧为太后娘娘换药,杜太医你在一旁指导如何?”刘七巧上次曾经说过,要为太后娘娘做一个义肢,但是如果直接说要看太后娘娘的伤口,只怕过于失礼,所以她想趁着给太后娘娘包扎的机会,好好研究一下太后娘娘的伤口。 容嬷嬷闻言,便问道:“姑娘,这你可会?” 刘七巧腹诽道:我好歹也是经过现代化的专业训练的,肯定比杜若专业多了。 刘七巧点点头道:“奴婢只是想尽尽心意,若是太后娘娘觉得奴婢笨手笨脚,那奴婢还是在一旁看着吧。” “瞧你这话说的,你怎么会笨手笨脚呢。”老太后说着,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伸出自己残废的那条腿。 刘七巧上前,将原先的纱布一层一层的解开,露出里面整齐的切面以及部分有些已经愈合的伤口。刘七巧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太医们的手法果然是高超的,伤口愈合的情况很好。 杜若将手中的药粉递给刘七巧,刘七巧小心仔细的为太后娘娘上了药,然后接过纱布,只薄薄包扎了几圈,便拿了一旁的针线,将纱布和里面固定好了道:“天气怪热的,还是薄一点的好,透气一些,太后娘娘这几日是不能沾荤腥的,还要多养一些日子,等伤口痊愈了,才可以开戒。” 老王妃笑着道:“听听,到底你是太医,还是人家杜太医是太医,话都被你说了,让人家杜太医说什么好呢?” 杜若闻言,只低头笑笑,刘七巧看了一眼杜若,嘴角勾了勾,一本正经道:“那杜太医大可以说,七巧姑娘这样说的很对,太后娘娘一定要遵照七巧姑娘说的做才行。” 众人闻言,纷纷摇头笑了以来,老王妃伸手捏了捏刘七巧的嘴皮子道:“你这丫头,你瞧瞧,人家杜太医都被你羞得没话说了。你这厚脸皮的破落户儿。” 刘七巧耸耸肩膀,缩着脖子道:“人家不过是想得杜太医几句夸赞,谁知道杜太医这样惜墨如金的,人家只能自己夸起自己来了。” 这回太后娘娘也在床上笑的摇了起来,指着杜若道:“杜太医,你还不快夸夸七巧姑娘,她可伸着脖子盼着呢!” 杜若被越说越觉得不好意思,又怕被人看出了端倪,只低着头不敢看刘七巧,一张脸早已红到了耳根,听太后娘娘这么说,便转身恭恭敬敬的给刘七巧行了一个作揖礼道:“七巧姑娘聪明伶俐,秀外慧中,杜若赞服。” 刘七巧见杜若太老实了,开个玩笑也笑不起来,又觉得这种场合确实不适合杜若,毕竟上面躺着的是太后娘娘,于是便也拱手还了礼道:“不敢不敢,杜太医少年名医,小女子也钦佩的很。” 老王妃看在眼里,转转眸子,似乎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真相。 刘七巧和老王妃陪着太后娘娘又闲聊了几句,杜若已先行告退。两人也正要告辞的时候,外头张公公扯着嗓子喊道:“萧妃娘娘和顺天府伊的赵夫人前来觐见。” 原来这萧妃娘娘是萧将军的妹子,进宫已有了十多年,如今三皇子便是她所出。但是她是武将之家出身,从小胡打海摔惯了,并没有几分大家闺秀的做派,虽让皇上对她的宠爱一如既往,但若是要封后,皇帝倒是怕她苛待了他的其他美人们。 太后娘娘对这个媳妇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作为文官之家出身的太后娘娘,和武将家的家眷向来没多少共同语言。她们说起话来喊打喊杀,自己说起来都是琴棋书画,并不在一个频道上。 至于这位顺天府伊的赵夫人,十五年前夺回京城的时候,赵大人立了大功,官路恒通,再娶了众位小妾之后,还是没忘了自己的结发妻子。所以赵夫人是真正的暴发户,可她生的几个儿子女儿却都很成才,使得赵夫人成为了京城权贵圈的一朵奇葩。 两位进来之后,赵夫人向太后娘娘行了礼,见老王妃也在,便又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我还真想着什么时候去恭王府一次,好好谢谢老王妃和王妃了,那日若不是你们,只怕我家姑娘就危险了。” 赵夫人兴许是年轻时候受的苦比较多,所以看上去比老王妃和太后娘娘都显得老相,但是精神却很好,是那种精明的老太太类型。 萧妃在边上站在,福了福身子向太后娘娘道:“臣妾抽空做了几件小衣服,想带给嫂子,所以就让人请了亲家太太进来,这会儿正要出去,所以来太后娘娘这边请安辞行。” 太后娘娘点了点头道:“你嫂子是个有福之人啊,一连五个小子,真是羡慕死我老太婆了。”太后娘娘心里也纳闷,特么的皇帝的老婆几十个,儿子才四个,萧将军总共就一妻二妾,还常年正在在外,孩子已经生了一个马球队了快。太后娘娘看了一眼萧妃,又问道:“最近皇上去你那儿了没有,你平日里也要多留心,别一颗心只挂在三皇子身上。” 萧妃有口难言,最近皇上最宠幸的人是梁妃,梁妃年纪小,生的又好看。是首辅梁大人的大孙女,家世是一等一的。如今宫里的老人,任谁站在她跟前,那都是一根老黄瓜,皇上多看一眼她们都难。 太后娘娘和萧妃说话间,赵夫人已经发现了站在一旁的刘七巧。赵夫人以一个乡下妇人能在京城权贵圈混的开,看人的眼力还是不差的,所以她还没等老王妃开口,便询问道:“这姑娘,莫不就是那日帮我闺女接生的那位七巧姑娘?” 太后娘娘听闻,也点头赞许道:“还是赵夫人有眼力见,对,这就是刘七巧,你瞧着怎么样呢?” 赵夫人上下打量着刘七巧,心里琢磨:这姑娘的容貌倒是没的挑剔的,就是身条子瘦一些,将养将养也好。又是一个聪明伶俐的性子,她这么一想,竟然是拿着给自己选外孙媳妇的眼光去看起了刘七巧来。 “这闺女好,长的好,心底好,我喜欢。”赵夫人毕竟学问有限,夸起人来词汇量也很有限。 太后娘娘知道她肚子里没几两墨水,便笑着道:“你还是这么个直截了当的性子。” 赵夫人憨然的笑笑,一双眼珠子还在刘七巧身上四处扫荡,看得刘七巧心里直发毛。 萧妃和赵夫人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老王妃看看时间,也已经不早了,索性也起身要走。萧妃送了赵夫人出来,一路也悄悄的打量着刘七巧,和赵夫人似乎在谈论些什么,不时点了点头。 刘七巧跟着老王妃上了王府的马车,老王妃才松了一口气道:“看来这事儿太后娘娘是应下了,多少会给王府扛着点了。” 刘七巧只安慰道:“老祖宗快别多想了,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 老王妃点头笑了笑,抬起眼睛看着刘七巧,略带了几分审视的意味,问道:“七巧,你有了心上人是不是?” 刘七巧猛然被问到这个问题,一张脸涨得通红,连忙低头道:“老祖宗怎么问起这个了?七巧还小呢!” “那你倒是回答我,有还是没有呢?” 刘七巧嘟着嘴道:“有。” “何许人也?要不要老祖宗帮你一把?” 刘七巧想了想,既然杜若已经答应了自己,那就应该相信他这一次,反正老祖宗这里的一次机会,应该可以留存待用的吧? “老祖宗,这事儿我想让他自己想办法,我只是一个乡下丫头,不能依靠老祖宗的权势,硬把我给许配给人家,不然的话,就算我嫁过去了,我也不会幸福的。” 老王妃皱眉想了想,有些不解的摇了摇头道:“这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看你是越走越偏了,你爹娘知道吗?” 刘七巧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继续道:“我爹娘知道了,这不正等着他们家……”刘七巧说到这里,也未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老王妃听了,点点头道:“实在不行我去求了太后娘娘,她得了你的恩惠,给你凑合一桩姻缘总是可以的,你说是不?” 刘七巧想了想,最后一本正经的说:“不然,再等等,我还是希望事情能简单点儿,别搞得跟强买强卖似的,不然就算我过门了,大家心里肯定会不舒服的。” 老王妃听了,只笑着摇头道:“如今你们年轻人也太胡来了,我嫁给老王爷那会儿,压根就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是圆的还是扁的,是高的还是矮的。” 刘七巧知道古代都是这样盲婚哑嫁的,但她还是故意露出正经的表情道:“那万一进了洞房才发现老王爷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样子,那该怎么办啊?都不能退货……” 老王妃被刘七巧的话给逗乐了道:“退货?你当这是杂货铺买卖呢,不过就是碰运气罢了,运气好就碰到一个好的,运气不好那就一辈子吃斋念佛吧。” “牛家庄找对象就不这样,小时候男孩女儿都是一起玩过的,有的还是从小就青梅竹马的。我爹和我娘就是一小就认识的,我爹比我娘大了五岁,我爹就一直不娶媳妇,等着我娘长大。”在农村,这种封建礼教的男女大防规矩并不是很森严,刘七巧这么说,老王妃也能理解。 “你这小丫头片子,你跟杜太医什么时候开始的?快跟我老婆子说说,让我也听听你们年轻人如今是哪一套?” 刘七巧原本害怕老王妃会端出老作风,说她们不知廉耻啥的,谁知道老王妃非但没这么说,还表示对此有着浓厚的兴趣。刘七巧顿时就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扭扭妮妮道:“也不是啦,就是之前好几次都遇上了他,觉得挺有缘分的,然后……就想着是不是真的能在一起,不过我家和他家的门第,有云泥之别,可我却是一个不想做妾氏的人,这事情有难度,待奋斗。” 老王妃设身处地的想了一想,作为恭王府的老祖宗,虽然她内心非常欣赏刘七巧,但是她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刘七巧做王府中任何一个少爷的正头奶奶。原因很简单,作为王府,在京城权贵中立足,需要的不光是自己的实力,还需要强大的姻亲关系网。只有这样,才能够让王府的实力更加长远持久。 京城的权贵,早在无形中已经织成了一张密密匝匝的关系网,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出不去。大家在这个网里头嫁女娶媳,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家的利益长长久久。 老王妃看着刘七巧,她眼神清澈,眸光清亮,神情自若,若是没有被出身所累,她确实是可以翱翔天际的金凤凰。 “事无定论,杜太医的人品我也是信得过的,不过如今七巧你还尚未及笄,这事情倒也不急在一时,不然这样吧,等王妃的这一胎安然出世之后,若是你有什么难处,就同我这个老太婆说一声,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老王妃原先是存了要帮刘七巧的心思,但是刚刚经过自己这一番设身处地的想法之后,觉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很了解杜老太太,她本身也是世家出身的,如今嫁入了杜家,虽然表面风光,但谁能保证她不想让杜家也走上清贵名流之中呢?所以这个忙怎么帮,如何帮,倒是还要仔细斟酌斟酌的。 刘七巧自然不知道老王妃一股脑的想了这么许多,她只觉得他和杜若在步入婚姻殿堂的路上,又前进了一步。刘七巧觉得,在古代谈一场容易真特么的不容易啊,前期是地下工作,后期又是扫雷工作,现在又到了攻坚阶段,不知如何才能收获革命胜利的果实。杜老太太这个看上去很平易近人的老太太,当真会那么难搞吗?   ☆、第72章 杜老太太这几天已经吃下去了几瓶开胸顺气丸了。原本这杜若回京,一家子正好开开心心的,皇帝也论功行赏,给了杜若很多嘉奖,可谁知道二房这几天很是不称心如意。 首先是那位乡下丫头姨娘,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每日里哭哭啼啼不止,以前还是小声抽噎,最近变成了大声嚷嚷,最厉害的一次甚至已经把白绫吊在了房梁上,准备抹脖子一了百了了。 杜老太太气的浑身打颤,直指着门口骂道:“她要死,你们都别拦着,吊死了最好!” 杜太太连连上前为她顺气,那边杜二太太也低着头不说话,杜老太太正在气头上,说话难免也难听了起来道:“当初你若是劝着点,何至于让这样的贱人见缝插针,如今弄的家宅不安,真是造孽啊,万一当真出了人命,还当我们杜家惯是欺良霸女的!这些乡下人什么做不出来,到时候有你受的!” 其实杜老太太也是一时气过头了,杜家院里面用的丫鬟,还当真有不少是从庄子里选进来的丫鬟,不过大多的丫鬟都是老实人,至少在杜老太太面前都是恭恭敬敬的,也从当着人的面勾引男主子,难得出了这么一个,就被杜老太太给抓了典型了。 杜蘅有杜二老爷的风流,却没有杜二老爷的手腕。杜二老爷的四房妾氏,能相处的和和美美,互相称姐道妹的。可他自己才一妻一妾,就已经弄的如此焦头烂额的了。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杜老太太不让那妾氏养自己的闺女。虽然在古代嫡母养庶出的子女是正常的事情,奈何杜二老爷的二房没做好榜样工作,杜若的那些庶出的堂弟堂妹,都是养在了姨娘跟前的。所以这位姨娘为了争这一口气,天天给杜蘅吹枕头风。杜蘅终于忍无可忍,决定把孩子还给她,谁知道赵氏也是个铁板脾气,当初是答应了闺女给她养,她才松口让那个女人进门的,所以这件事免谈。 而且赵氏自己生的是小子,虽然对那个女人恨之入骨,倒没有恨屋及乌的做法,对那闺女也是真心喜爱。所以不管是杜老太太,还是杜二太太,都站在赵氏这一方,任凭杜蘅怎么说都不松口。 那妾氏一看没辙了,就干脆使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还偷偷的进赵氏的房间去抢孩子,整个人疯疯癫癫。杜蘅一开始是心疼不舍,后来也渐渐麻木了,妾氏见杜蘅都不管自己了,所以想不开勒脖子了。 恰逢今日杜若在家,所以去给那妾氏把过了脉搏,开了几幅平心静气安神的药让丫鬟去给她熬了端过来。 这丫鬟是和这妾氏一个地方的老乡,因为人老实,经常受人欺负,这妾氏对她倒有几分怜悯之心,所以收了她当贴身丫鬟,因此她对这妾氏还有几分感恩之心,便对杜若道:“大少爷,依我看沐姨娘只怕是病了,好好的人怎么就想着抹脖子呢?” 杜若方才给沐姨娘把过脉搏,除了身体虚弱的脉象之外,并没有别的可疑之处,所以一时也不好回答,只道:“等她醒了,让她把药吃了,好好劝慰她,放松心绪,身子自然就会好的。” 杜若在沐姨娘处的房间里出来了,又进去给杜老太太行礼,杜老太太一脸不高兴的说:“这种人,死了都不足惜,大郎你还过去给她看病。” 杜若只笑笑道:“孙儿是大夫,她是病人,站在这个立场上,孙儿自然要去看病。”杜若看看角落里的沙漏,命春生背起了药箱道:“今儿还要去恭王府为王妃请平安脉,孙儿就先走了。” 自从刘七巧进了恭王府,杜若恨不得每天都能去恭王府请平安脉。频率已经从从前的每十日一次,到了如今的每五日一次。恰巧今天还是恭王出征的日子,想起这样的日子王妃定然会心绪不佳,所以作为太医,他前去诊脉以示关心是很必要的。 人有了心事,难免就睡不踏实,王妃昨夜果然是一宿未眠。就连值夜的青梅,今儿一早也顶着两只熊猫眼从王妃的房里出来。相比刘七巧,因为昨天和老王妃去了宫里,又得到了老王妃语言上的支持,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一觉睡到了天亮,精神奕奕的在厨房跟着许婆子弄早膳。 刘七巧翻了翻黄历,笑着道:“许妈妈,这黄历还真有些讲究,我昨儿出门运气就不错。” 许婆子笑着道:“这就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准着呢!” 这时候绿柳从厨房外头进来,见了刘七巧便悄悄的朝她招了招手。 刘七巧拿了两个刚出锅的窝窝头,递给绿柳一个,两人躲到厨房外头说话。 “绿柳,什么时候玉荷院要你亲自来厨房传膳啦?”刘七巧知道玉荷院专门有跑腿的丫鬟,那时候秦氏把每个丫鬟的分工都写的很明确,绿柳是专门看院子的。不像自己,为了让王妃吃的健康一点,她每天必须早起,从食材的源头开始把关,做出让王妃最满意的早餐来,刘七巧觉得,其实她从王府出去的那一天,开一家菜馆应该是没问题的了。 “你忘了,少奶奶的陪房和丫鬟们都去了弘福寺了,如今玉荷院没几个丫鬟,还有两个是老太太赏的通房,就等着世子爷回来升姨娘呢,怎么可能亲自来传膳。”绿柳说着,心中又满是不服道:“知书进来也就罢了,她一小就跟着世子爷,可是那秋彤,长的没你好看,她爹又没你爹能干,怎么就轮到她了呢?老祖宗不是很喜欢你吗?”绿柳还在因为刘七巧没争取到这个名额表示遗憾,一脸可惜的看着刘七巧道:“七巧,你怎么那么老实呢?那天在荷花池边上,我们都看见了,世子爷抱着你那样子,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她们两见了脸都绿了。” 刘七巧猛然发现,那天在荷花池边上的事情,虽然该忘记的,她们都忘记了。但是某些并没有特别嘱咐一定要忘记的事情,她们却已经深深的记住了,并且一传十十传百的传播开来了。 “我这不是胆小吗?世子爷是见我胆小,所以才……”刘七巧觉得这种解释显然很没说服力。果然绿柳吐吐舌头道:“一圈的丫鬟,个个都吓的两腿打颤呢,可世子爷偏就看见了你一个?还偏就抱了你一个?你说这话,也未免太糊弄人了?” 刘七巧这下为难了,看着绿柳纯良的脸颊,一脸关心的表情,只能咬牙道:“不瞒你说,我爹走之前,已经给我许配好人家了,就等着他和王爷们得胜归来,就要把我求出去给嫁了呢!这事儿你以后可别再提,万一让我未来男人知道了,可是不得了的!” 绿柳听见如此爆炸性的新闻,先是一脸震惊,然后是一脸失落,最后道:“七巧,不会吧,你爹真的把你嫁了?你爹到底怎么想的啊?连王府的侧妃都看不上,他倒是给你找了户什么人家呀?” 刘七巧只能一脸茫然的皱眉道:“我也不知道。” 绿柳见刘七巧实在没有半点进取的自觉性,也只能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说:“好吧,七巧,祝你能嫁的好。” 刘七巧想起了杜若,心情顿时很好,点了点头道:“承你吉言,一定一定。” 绿柳觉得刘七巧没救了,便也不再劝她了,只忽然抬头道:“我想起一件事儿来,那天翠屏说起秦家二小姐来看少奶奶的事情,她没说实话!” 刘七巧顿时警觉了起来,小声问绿柳道:“你倒是说说,她哪儿没说实话,其实依照少奶奶的心性,断然不会自寻短见,就算她是为了没了孩子才轻生的,那也不会等到十几天之后才想到这么一出,依我看这里头肯定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刘七巧这么说,并不是为自己推脱,而是觉得按照秦氏的个性,断然不像是这种能被一次打倒的人,刘七巧对秦氏做的,也不过就是稍微的警告了一下,并没有特别过分之处。 绿柳瞧着左右没人,便对刘七巧也不隐瞒道:“那天我在院子里,听见秦二姐在房里跟少奶奶吵的很凶,少奶奶就在哪儿一个劲的骂翠屏姐姐,说她吃里扒外,就想着爬世子爷的床,跟本没把她的脸面当成一回事儿,搞得整个王府现在都知道她跟世子爷的关系不好。”绿柳说着,也不敢太过张扬,压低了声音道:“我那时候还想着,我要是被人这么骂,我自个儿都想去死了,谁知道半夜翠屏姐姐没死,倒是少奶奶死了。” 刘七巧听到这里,越发觉得秦氏的死定然不简单,且不说一个大活人从玉荷院走出来,不说只有几步路的距离,那也总该有值夜的丫鬟婆子看见,可偏偏那天晚上,大家都没有说半句多余的话,那些跟着秦氏一起嫁来的人,似乎对秦氏的死并没有多少惊讶。 刘七巧还想再问几句,里头的许婆子道:“七巧,王妃早膳好了,你领着小丫鬟拿走吧。” 刘七巧连忙辞别了绿柳,往里头拿着许婆子早已装好的食盒,领着几个小丫头回青莲院去了。 这时候王妃才刚刚起身,三个妾氏也很自觉的前来请安,王妃略略的用了一些早膳之后,吩咐道:“你们也不用每日都来,王爷虽说让你们照顾我,但你们各自也有各自要忙的事情,我向来不重这些规矩,便是老祖宗那边,也只是隔三差五才去一次,以后你们便每逢有三的日子来一次就好了。” 陈侧妃推说不好意思,只低着头说一定要天天来请安才算礼数。方姨娘想了想道:“蕙丫头明年要嫁人,奴婢正帮着她准备嫁妆绣品,太太体恤求之不得。”林姨娘还是那副冰山美人的样子,只道:“太太怎么吩咐,奴婢们就听太太的。” 三人走后,王妃起来走动了走动,二门外的小厮来报说:“杜太医前来给王妃请平安脉了。” 王妃在院子里走动了一圈,回到了厅中,脸上神色仍旧有些倦怠,刘七巧扶着她进去道:“一会儿等杜太医走了,太太再补个回笼觉吧。” 王妃摆了摆手道:“我正等着外头的回话呢,昨儿安排了人去送送王爷,等出了城,那人还要来回话。” 刘七巧笑道:“太太这么舍不得王爷,不还是让王爷去了吗?我倒觉得,既然王爷已经走了,太太不如就放下这颗心来,还不如学着老祖宗,每天念念佛,睡睡觉,过不了几个月王爷也就回来了。” 王妃笑道:“你除了睡觉,就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好做了吗?我看你平日里睡的不少,也没长多少个头。”在王妃看来,刘七巧无疑是她这个院子睡的最多的人了,可在刘七巧自己觉得,尼玛没有懒觉睡的日子,就算太阳没下山就爬被窝里,也没有睡到太阳晒屁股时候的那种舒爽啊! 小丫鬟背着药箱引杜若进门,杜若一进门就看见刘七巧正在站在王妃的身侧。她今日穿着一件水绿色的绸缎长裙,外头套了一件短褂子,梳着在王府中丫鬟长梳的双髻,亭亭玉立在一旁,朝着杜若点头笑了笑。 杜若只觉得心上要开出了花来,忙不迭避过了刘七巧的眼神,向王妃行礼道:“今日王爷远行,太太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王妃被说中了心事,也只是摇摇头道:“只怕这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且自己稍微放宽些心思,幸好还有丫头和孩子们陪我聊天说话。” 杜若拿了药枕出来,为王妃请脉,他行医问诊的时候分外的认真,表情一丝不苟。刘七巧站在一旁,视线就停留在他的脸上,偶尔又不自然的垂下头去,偷偷的瞄杜若一眼。 “脉像上倒也稳妥,我开一幅调理的药茶,若是太太晚上睡不着,可以让丫鬟熬一碗喝下去,能让自己睡的舒坦些。”杜若开口,提了笔管子从药箱拿了纸笺,铺在一旁的茶几上写了起来。 刘七巧等他写完,便喊了院里头的小丫鬟,命小厮出去拿药。 因为刘七巧把秦氏的死告诉了杜若,所以杜若是知道秦氏已经不再府中。可他例行公事是要为秦氏也诊脉的,所以就开口道:“今儿玉荷院那边的小丫头怎么没来迎?” 王妃一听,只觉得心烦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只支着额头皱眉。刘七巧对着王妃福了福身子道:“太太,这事儿我来跟杜太医说一说。” 王妃闻言,便点了点头,先由青梅扶着进房休息去了。 刘七巧背着药箱,跟在杜若的身后。秦氏的事情杜若已经知晓,所以刘七巧也没有再问,只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你知道自己淹死的人,和死后被人丢进水里的人,尸首上有什么区别吗?” 杜若冷不防听刘七巧说了这么一句,有些不解问道:“你怎么又研究起这个了?” 刘七巧皱眉道:“我就是想不明白,少奶奶那样的人,处处掐尖要强,能为了掉了一个孩子就自寻短见吗?我那天在她房里那样说她,她最后还不是一口喝了打胎药,别提有多慷慨激昂了。” 杜若有些不理解道:“怎么,你觉得少奶奶的死另有原因吗?” 刘七巧皱眉,想了想那日玉荷院里那些下人们的反应,摇摇头道:“问只怕问不出什么来,倒是要让少奶奶自己开口了。” 杜若不禁觉得后背发冷,汗颜道:“七巧,少奶奶都已经死了,你怎么让她开口说话呢?” 刘七巧扬起了白皙的小脖颈,笑嘻嘻的看着杜若道:“死人也是会说话的,而且死人只会说实话。”虽然这句台词要归功于当年刘七巧看的那些侦破类的电视连续剧,但是拿来这里用一点儿不违和。刘七巧觉得,看电视总算也有些用处。 刘七巧说着,忽然顿了顿步子,把身上的药箱递给了杜若道:“你等着,我去王妃那里说一声,可千万别走。” 作为刘七巧唯一的一个老乡,刘七巧也不愿意秦氏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虽然她死了那么多天,娘家那边半点动静也没有,刘七巧觉得,要么就是宣武侯府当真不知道这个消息。要么就是宣武侯府已经商量好了对策,打算以不变应万变了。 刘七巧回到青莲院,见王妃正在里间的软榻上靠着,便凑到王妃的耳边道:“太太,奴婢想去一次家庙,看一看少奶奶的尸身。” 王妃没料到刘七巧会有这么一说,只睁大了眼珠子道:“好好的,你去哪儿干什么?这尸体放了有些日子,又是大热的天,只怕都不好了。” 刘七巧压低了声音道:“太太,你认识的少奶奶,是个会因为掉了个孩子,就想不开去自尽的人吗?她从没了孩子之后,在玉荷院养着,便是老太太送了知书和秋彤去,她也没吭半声,我怎么瞧,都觉得她不像是个会轻生的人。” 王妃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今被刘七巧这样拎出来一说,顿时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只心上还不能确定道:“难道是玉荷院里的人把她给害了?”王妃有些后怕的想了想,按着胸口道:“这尸体是从荷花池里捞起来的,谁那么能耐,能从玉荷院把她给弄出来呢?” 这是事情的关键,可是那天刘七巧并没有跟着回玉荷院,所以也没有问过玉荷院里的下人。那时候已经是王府的下半夜了,值夜的婆子偷懒睡觉也是有的。反正一句话,如今肯定是死无对证了。 刘七巧想了想道:“奴婢斗胆,把大少奶奶的事情跟杜太医说了,我寻思着左不过这一两天,太太也要跟老祖宗商量给大少奶奶发丧的事了,倒时候宣武侯府追究起来,难道太太就只说大少奶奶是心窄,寻了短见?” 王妃昨晚没睡好,今天正头晕着,听刘七巧这么说,越发觉得混乱成了一团。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放心道:“被你这么一说,我越发也担心起来了,不如你和杜太医去看看,若是少奶奶真是被人给害死的,我们也要还她一个公道。” 刘七巧这时候并没有什么把握,只是凭自己对秦氏的为人推测而已,所以便道:“太太莫担心,等我和杜太医查明了少奶奶的死因,再回来告诉太太,到时候,太太再和老祖宗商量出丧的事情不迟。” 王妃只点了点头,目送刘七巧出去。 刘七巧出了青莲院之后,思路忽然开阔了不少。之前因为秦氏的忽然死亡,刘七巧背负了很大的心理包袱,认为是不是自己太凶狠了一点,才让秦氏一下子承受不住失去孩子和阴谋被揭穿的痛苦,所以才会自寻短见的。刘七巧为了这个,还难过了几天,可当她今天的思路转换过来之后,简直觉得前几天的自己有些杞人忧天。像秦氏那样脸皮厚到极致人,作为穿越女,也发挥着自己的本能,在古代混的风生水起,如果就这样自杀了,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她绝对不会愚蠢的认为,这里死了,就可以回到原来自己生活过的地方。 杜若正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等着刘七巧,见她笑容灿烂的从青莲院出来,身上都洋溢着自信饱满的神采,看着刘七巧的目光越发的流露出了浓浓的爱恋。只恨不得能马上牵起刘七巧的手,让自己好好的抱一番。 刘七巧走到杜若面前,想要伸手接他身上的药箱,杜若避过身子让开了,执意要自己背着。刘七巧娇嗔道:“别闹,让人给看见了不好。” 杜若只好乖乖的把药箱递给刘七巧,刘七巧背着药箱道:“杜若若,怕不怕死人,我们一起去让死人开口说话好不好?” 杜若见刘七巧那张一本正经的脸,笑着道:“七巧,我怎么不知道你除了能当稳婆,还能当仵作呢?” 刘七巧凑到杜若耳边,小声的咬着他的耳朵道:“我还有很多很多的功能,你以后就慢慢知道了……” 杜若忽然想起上次他们两人同坐一辆马车的时候,刘七巧说要帮他试试……杜若的脸颊顿时又红到了耳根。 两人出了王府,不一会儿王妃派出去的家奴回来禀报,说是王爷领的军队已经拔营,浩浩荡荡的往北边去了。王妃站在青莲院的东北角,默默的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老王妃那边也派了人过来,说是要商讨一下下面的事情。 王妃自然知道是为了秦氏的事情,一颗心又悬在胸口,只命青梅换了衣服,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往寿康居而去。二太太那边也早已过去了,婆媳三人开始展开会晤。 老王妃道:“昨儿我进宫,已经把这事情给太后娘娘透露了,如今大军已经走了,也是时候派人去宣武侯府通知一声,若是再瞒着,只怕也说不过去了。” 王妃安安静静的坐在下首,听老王妃吩咐,想了想才道:“方才杜太医来给我请平安脉,七巧已将这事情告诉了杜太医,他们两人如今已在去往家庙的路上了。” 二太太素来对刘七巧很是关注,听说那天晚上刘七巧被世子爷抱了一下,心里还很不舒服,急忙问:“七巧去家庙那边做什么?她不过是个丫鬟,料理丧葬这种事情,只怕她还不会吧?” 王妃摇了摇头道:“七巧方才跟我说了一些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她提出要去家庙看看儿媳妇的尸身,我便同意了。” 老王妃毕竟是经历过事的人,听王妃这么说,便知道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只开口问道:“你倒是把话说完。” 王妃低头,她原本昨夜没有睡好,今夜心绪不佳,所以看上去有些倦怠,老王妃知她有了身子,便又缓和了语气道:“你慢慢说,我听着。” 王妃道:“七巧说,按儿媳妇的个性,万万不可能做出投河自尽的事情来,若是要投河自尽,不管是没了孩子那阵子,还是往玉荷院放人那阵子,都说得出一个理由来,可唯独后来那几日,安安静静的,怎么就想到了寻死了呢?”王妃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老王妃和二太太,继续道:“不过这也只是七巧的推测,所以她提出要看看儿媳妇的尸体,我就允了,有杜太医陪着,我也放心些。” 老王妃如今是知道了刘七巧和杜若之间的关系,听到这里便点点头道:“这事情来的太突然,那一晚本该好好问问,如今过去几天,也不知道那些下人们会怎么说,不过去看看也是好的,我们王府不该有糊里糊涂的人命官司。” 刘七巧得了王妃的令出门,坐着杜家的马车,赶车的人是春生,跟刘七巧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一副狗腿的样子替刘七巧掀帘子,殷勤的简直让刘七巧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刘七巧一想起刘家大院的钱大妞,一下子就全明白过来了。感情她和杜若艰难的爱情过程中,同时也孕育着别人的爱情故事。 杜若坐在马车里,慢慢的靠到刘七巧的身边,伸手把她搂在了怀里。刘七巧扭了扭腰,大热天的,两个人贴着还挺热的。杜若闻着刘七巧发丝中的清新的皂角香味,觉得心旷神怡。 在古代没有洗发水,刘七巧又是一个爱干净的姑娘,她是做不出来跟其他丫头一样,用厚重的桂花油来遮盖汗臭味的。像这样的天气,刘七巧必定要两天洗一次头的。 刘七巧侧头,看见杜若正盯着自己看的出神,靠到他的肩膀上道:“就算你这样一眼不眨的看我,我也不会长得快一点。” 杜若被刘七巧说穿了心思,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想了想才开口道:“后天是七夕,我告了假,你能也告一天假吗?” 刘七巧被杜若这么一提醒,才想起后天是七夕,也正是刘七巧的十四岁生日。往年她生日都是在自己家,李氏给她下一碗长寿面,她吃了面条,就算是过完了生日。 “我这一个月告了好多假,再告假只怕太太要辞工了吧?”刘七巧虽然觉得很不好意,但还是不忍心拒绝杜若道:“那我试试,告半天假如何?” 杜若点点头,俊脸笑的云淡风轻,手上有点不安分的揽住了刘七巧的腰,脸上露出淡淡的郁闷的神色。杜若想起杜蘅找的那个乡下妾,顿时又头疼了起来。就因为她,杜老太太把所有的乡下人全部都一竿子打死了,为此还撵了几个原来庄上上来的丫鬟。 “怎么了?不开心?”刘七巧伸手揉揉杜若的眉心,在他耳边咬耳朵。 “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女人的心情可以平静一点,让她不要那么激烈,明明没什么病,整天弄的跟失心疯一样,正是让人头疼。”因为忧郁症依靠把脉是看不出来的,所以杜若觉得沐姨娘除了身子弱一些,应该没有其他大的毛病。 “心情不平静?很暴躁?失心疯?”刘七巧挑眉问问杜若,心道莫非是杜太太提前进入更年期了?可是不可能啊,杜太太怎么看才三十七八的样子,怎么可能更年期呢?难道是杜老太太推迟进入更年期了?那也不可能啊,杜老太太都快六十了,很明显都了老年人的花甲之态,只怕早已经过了更年期了。 “你能把她的症状从头到尾的好好说一遍吗?这没头没尾的,就算我是刘神医,也不好判断啊!”刘七巧打趣的说。 杜若顺势就把刘七巧抱入了怀中,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握着她一双手道:“是这样的,原本我不觉得跟我奶奶说你的事情有那么难办,只是因为最近家里出了一点小事情,我奶奶对乡下人特别敏感。” 杜若说着,便把杜二老爷儿子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刘七巧。在刘七巧看来,千错万错,最错的就是那个杜衡,于是恶狠狠的道:“你那堂弟也忒不是东西了,怎么好趁着老婆大肚子就搞了院里的丫鬟,我擦,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何况你居然还说,你那弟媳妇把自己的两个丫鬟都拱手送给他当通房了?” 刘七巧越听越窝火,拧着杜若的脖子道:“我没陪嫁,我就一个人,你是不是将来也要左一个通房右一个通房的?快点现在都说明白,省的以后我也跟你弟媳妇一样苦命。” 杜若见刘七巧发起火来,小爪子挥舞的厉害,顿时有些忍俊不禁,连忙发誓道:“我房里如今一个通房也没有,我这身子骨,有你一个刚凑合,再多一个,只怕消受不起。” 刘七巧见他说的一本正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故意伸出咸猪手,假装不经意的在杜若的裤裆边上扫过。杜若按住了刘七巧的手,皱眉道:“这不是谈正事吗?你再乱动一下试试?” 刘七巧仰头:“我说的也是正事。” 杜若扳着刘七巧的头,含着她的唇瓣亲吻了起来,刘七巧一开始半推半就,到后面就卸甲投降了,喘着气道:“你不是说你在说正事吗?” 杜若一板一眼的说:“这难道不是正事吗?” 好吧……对于杜若若来说,吃刘七巧的豆腐,绝对是正事! 两人缠绵了半刻,才把热情收拢了一下,继续开始谈别的正事。刘七巧从杜若的话中得知,这位沐姨娘前一阵子刚生了一个闺女,可惜还没看几眼就被正室给领走了。所以她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出了各种办法,希望能夺回孩子的抚养权。但是作为一个没有地位的妾氏,这显然是没有用的,所以她决定用死亡来争取这个权利。 可是她忘记了一件事情,她要是真的死了,那她的孩子就真的不是自己的了。一个孩子才出生就死了亲妈,以后她肯定会连自己的亲妈是谁都不知道的。 而且,从杜若的语言形容中,刘七巧觉得,这位沐女士,可能得了很多小三生出闺女后都会得的病:产后忧郁症。 这种病症一般在产妇生产后的六周之内发生,发病率可达10%-15%,一般都是因为精神刺激给引起的。像沐姨娘这种,才生出孩子看一眼就被抱走,心理肯定已经被刺激到了极点了。刘七巧因此又想起了太后娘娘所说的密妃,估计也是因为流产后引发的抑郁症才自杀的。 古代的医疗条件非常有限,对身体治疗还处在一个落后阶段,更不要提对心理健康的重视。基本上他们遇到这样的病患,不会觉得她们是身体有病,而多半觉得她们是脑子有病。但是……刘七巧是现代人,她知道身体上面的病情有时候也会影响到人的思维。忧郁症也许一开始是因为后天影响,但是如果是身体调节和心理调节双重治疗的话,治愈的程度会好很多。 至于心理治疗,那就是中医所谓的:心病还需心药治。其实心病在心药医的同时,也是离不开药物控制的。 刘七巧想着想着,心道:秦氏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产后抑郁症所以才自杀的呢?不过按照她的厚脸皮程度,要抑郁起来只怕难度还挺大的。 “你说的这个病例,我在前世确实遇到过,主要还是心理问题,我觉得现在需要的是劝慰为住,药物治疗为辅,首先要让她接受这个事实……”刘七巧说着,就觉得自己很没说服力啊,孩子被人抱走了,还要怎么接受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当真以为少爷们的床都是好爬的啊,这血淋淋的代价啊……   ☆、第73章 “有可能把孩子让她自己养吗?”刘七巧试探性的问杜若,杜若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一脸为难的摇了摇头。当初让她进门的代价就是孩子归赵氏养,杜老太太亲自发的话,基本上是没有任何更改的余地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的刘七巧,这时候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她对于这一点的妥协,也算是一种入乡随俗吧。她没有办法去改变别人的思维,也不能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到别人的身上,只希望这种悲剧不要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刘七巧抬眼看看杜若,感叹道:“身子弱点也好,就不怕你出去招蜂引蝶了。” 杜若被刘七巧这句话弄的莫名其妙,等他想通的时候脸不由就涨得通红了。 刘七巧拧眉想了片刻道:“不然这样吧,回头我去你家,我劝劝她?”刘七巧知道这样的病人最需要的是开导。可是现在杜家大院里头,那沐姨娘只怕是人人喊打的老鼠,谁都不愿意去理她,更别说是开导她了。刘七巧为了乡下丫头的荣耀,毅然接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前世选修的心理学课程,终于也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刻了。 弘福寺离京城大约三十里路,那一片有着不少公爵侯府的家庙,靠着家庙有几个庄子,也是王府的庄子。看管家庙的奴才不认识刘七巧,可是世子爷身边的贵顺却是认得刘七巧的。见刘七巧来了,以为是王府终于想起了这里事情,忙迎了出来问道:“七巧姑娘,少奶奶的事情怎么说?听说今儿王爷和世子爷都走了,什么时候发丧?这家庙不比王府,天气太热,冰窖里的窖冰都快用光了,再这样下去,少奶奶的尸首都要坏了。” 贵顺领了世子爷的命,奉命在这里看守着这些宣武侯府带过来的下人。那周妈妈是少奶奶带过来的陪房,素来是有些厉害的,见王府只派来一个丫鬟,便跟着人闹了起来道:“恭王府这是什么天杀的地方啊,少奶奶都去了几天了,把我们一帮子的奴才关在这里,倒是有胆量,去宣武侯府说去,侯爷和侯夫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刘七巧听了厌烦,向贵顺使了一个眼色道:“先把她拖出去,别在这里嚎来嚎去的,弄得人心惶惶的。” 那夜跟着贵顺来的,都是恭王府的家将,一干人等把这弘福寺守的严严实实的,连半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这些人平常跟在秦氏的身边,从来没受过这些委屈,顿时哭爹骂娘的,对刘七巧很不满意。刘七巧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其他几个下人,身上都已经穿上了缟素的衣服,神色有些冷淡,显然是等了那么多天,已经觉得有些麻木了。 刘七巧见家将把那周妈妈给塞了嘴巴带走了,才跟贵顺道:“这是杜太医,是王妃请来给少奶奶验尸的,少奶奶那日走的蹊跷,事出紧急,所以一应细节都没来得及细问。众人虽然是看着世子爷把她从水中拉起来的,但究竟是掉下去死了,还是死了之后又被推下荷花池的,却不得而知了。” 贵顺闻言,顿时警觉了起来,也觉得事态严重,只引着两人去了停放秦氏尸体的敛房。 “那夜我们来了之后,便把少奶奶的尸体放在了这棺材中,下面用窖冰冰着。每日轮番的换水。世子爷说,少奶奶的死讯少说也要等他出征之后才会公布,所以让我们千万要保护好尸首。” 刘七巧走上前去,淡淡的看了一眼秦氏的脸颊,显然是已经整理过的,看上去虽然有些浮肿,到底干干净净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伤口,只是她原本就在月子中,所以看上去有点浮肿。收敛的人给她上过了胭脂,两片脸颊上还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神态倒也安然,并不像是挣扎下猝死的模样。 刘七巧又问:“那天我先回了青莲院,后来是什么人给少奶奶换的寿服?” 贵顺一一回道:“是少奶奶的陪房周妈妈。” 刘七巧又问:“那她们除了给少奶奶换衣服,还做了些别的吗?” 贵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奴才从不进玉荷院的院门的。” 刘七巧点了点头,转身看着杜若道:“杜太医,我们两个一起看看如何让少奶奶开口说话吧?” 杜若笑着点头,转身放下身上的药箱,一旁的贵顺只吓得东张西望了一翻,缩着脖子道:“这这……七巧,不然我还是在外面给你们守着吧。” 刘七巧点点道:“你出去吧,少奶奶怎么说也是女儿身,你在这边,只怕她会害羞,便不敢开口了。” 贵顺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从敛房跑了出去,还觉得后背依然是凉飕飕的。他回头看一眼刘七巧,心里就纳闷,怎么七巧一个姑娘家反倒不怕死人呢。 刘七巧这时候再看见秦氏,心里已经没有了半点恐惧。如果说惧由心生的话,那夜小厮们把秦氏从荷花池拖出来,滚在刘七巧前面的时候,刘七巧一心只觉得是自己的无心之失害死了秦氏,所以心里特别内疚,才会那样害怕。而今天她再看秦氏的时候,秦氏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刘七巧解剖过不少尸体,尸体对于一个外科医生来说,就相当于屠夫对于猪肉一样普通。这时候刘七巧看见的不是秦氏,只是一具尸体。 杜若上前,伸手按了按秦氏的腹部,几次用力之后,才有一丝丝的血水顺着她的嘴角流出来。杜若递给刘七巧一副羊皮手套,刘七巧带上手套之后,那手帕擦干了秦氏嘴角的血水,按住秦氏的嘴,迫使她张开嘴巴,从她的口腔中看进去。 没有任何异物堵塞住秦氏的口鼻,就连几次挤压,都只有血水而并没有泡沫状的东西从口鼻处出来。刘七巧放开秦氏的口腔,转而去看秦氏的手指。秦氏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很整齐,手掌很随意的交叠在身前。刘七巧伸出自己的手,将秦氏冰冷的手握在了掌心,很小心的从上到下依次检查过秦氏手指的每一个关节。 秦氏手指的每一个关节都灵活自如,没有半点因为过度挣扎而造成的劳损。在看秦氏的指甲里面,显然没有任何一点点的泥沙和污迹。刘七巧知道,人在濒死边缘的挣扎是出于本能,并不存在因为是跳河所就主动不挣扎这种情况,除非是在落入水中的时候,她已经丧失了挣扎的能力。 现代法医学可以根据尸体解剖之后,测定尸体体内的微生物来判定尸体是自然溺死,还是死后被造成溺死的假象。可是在古代,显然没有这种技术,而且刘七巧也不想的把秦氏开肠破肚,去看看她肺部的积水和肠道遗留下来的积液。毕竟在古代,能给死人留有一个全尸,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过从刚才杜若挤压出来的水性物质看来,显然秦氏的体内没有多少泥沙。杜若见刘七巧开始检查秦氏的四肢,他便又去检查秦氏的头。杜若伸手,正想托起秦氏的头颅,忽然看见秦氏脖颈下面垫着的雪青色软枕上,有少许暗红色的液体,看上去像血又不像血。若不是因为杜若站的方位正好有一个光线的折射面,可以让他看见上面的那一点点污迹的话,一般情况下是很难被人发现的。 “七巧你过来。”杜若一时不能确定,便喊了刘七巧过去,刘七巧低头,凑在秦氏脑袋边上闻了闻道:“这是组织液,难道她的后脑勺上有伤口?”人死去之后,血液就会停止流动,所以伤口不会渗出更多的血液,但是会有暗黄色的组织液从伤口处溢出来。 古代妇女的头发都很长,以至于男人们都以此来贬低女性,说她们头发长见识短。刘七巧是最不信这一套的,不过头发长确实有一个好处,刘七巧十岁时候给刘八顺掏鸟窝摔了一跤,后脑勺磕破了一点皮,就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杜若索性托起秦氏的身体,刘七巧干脆除下了手套,解开秦氏的盘在脑后的发髻,一点点的摩挲着伤口的位置。被重物击打过的地方会比较肿大,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但是因为最近秦氏在坐小月子,且又是淹死的,所以她整个头看起来就比平常大很多。这一点点的肿大,反而让人忽略了。 刘七巧仔细辨认了一下,秦氏的左后脑大约有一处半块铜钱那么大的伤疤。有一道痕迹还比较深,一时间却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凶器。但是这样大的一个伤口,也足以把正在产褥期的秦氏打晕过去。 “杜若若,谢谢你!”刘七巧看着杜若,眼中含着泪光,这几日以来,刘七巧虽然每每都劝说自己,说秦氏是咎由自取,可她毕竟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刚刚失去了孩子,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改过自新,至少也是得到了报应。可从刚才的那一刻,刘七巧已经确定,秦氏的死绝对不是自尽。她这么长时间的自责和内疚,也最终可以放下心结了。 “七巧,是你的细心和坚持,才能给少奶奶洗清冤屈。当日你在赵家村的时候,若不是因为你,赵寡妇就要蒙受不白之冤。”杜若握住刘七巧纤细的手指,顾不得她刚才喷过秦氏的伤口,在手背上印下一吻。 刘七巧没等他碰到自己手背,急忙抽回了手道:“做医生的,更要讲究卫生,我们去洗洗手去。” 刘七巧和杜若洗好了手出来,贵顺也在外面等的有些着急了。刘七巧看了这一院子宣武侯府跟过来的奴才,顿时有了主意。 “你去把她们都喊过来,我有话要对她们说。”刘七巧之前在林家庄曾用过一个使诈的办法,想诈出害死钱寡妇的凶手,奈何那天林二老不在,所以她的计划失败了。刘七巧觉得,秦氏如果是被人打晕了,再丢进荷花池的话,那么玉荷院里面肯定有内奸,凶手一定就在这一群人之间。   ☆、第74章 青天白日,外头暑气炎炎,弘福寺是个尼姑庵,里面住着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尼姑。刘七巧曾听说,还有两个老姨娘,在王爷死后,自请来了这弘福寺出嫁为尼。 古代妾氏的地位着实是非常低下的,为了年轻时候的锦衣玉食,晚年生活过的如此凄凉也确实得不偿失。刘七巧想起了看上去温和慈爱的老王妃,原来每个女人,对于阶级敌人一向都是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的。 不一会儿,贵顺就把那天晚上送往弘福寺的宣武侯家的下人都给喊到了敛房的门口。刘七巧站在台阶上向下面扫了一眼,神色镇定的道:“你们少奶奶醒了,我跟她没什么交情,如今她想找几个信得过的人进去说几句话,你们谁愿意进去的,我去向少奶奶通报一声。” 此话一出,下面几个下人都吓的身子跟筛糠一样,几个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那周妈妈还被反绑着,嘴里的布条已经拽了下来,闻言便道:“这位姑娘可真会说笑,少奶奶都死了几天了,怎么可能活过来呢?你当我老婆子是三岁小孩子不成,这里可以庙里,菩萨们都看着呢,你在这边装神弄鬼的,也不怕遭报应吗?” 刘七巧听她说完,淡淡一笑道:“我可没说少奶奶活过来了,我只是说她醒了过来,原则上少奶奶还是死的,不过就是诈尸了。”刘七巧这话一说出,吓得下面跪着的几个丫头吓的尖叫了一声,几个人抱在了一团。一旁的丹桂急忙抱住了周妈妈,一张小脸吓的发白。 周妈妈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孙女,挑眉对几个丫鬟道:“少听她胡说,大白天的诈什么尸啊,还不就是吓唬吓唬你们胆小的吗?我老婆子不怕,我先进去见少奶奶去。” 刘七巧看了一眼周妈妈,点点头道:“周妈妈好胆量,那你跟我进来。” 贵顺拎着周妈妈进了敛房,刘七巧就这靠背椅坐了下来,指着秦氏的尸体道:“你跪下吧,一会儿少奶奶该问你话了。” 周妈妈虽然胆子大,但见了秦氏的尸体,难免心里还是有些发憷,便恭恭敬敬的在蒲团上对着秦氏的棺椁磕了三个响头道:“少奶奶,您有什么话就问吧。” 刘七巧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我问你,那日我去了之后,是谁给我梳的头发?是谁为我穿的寿服。” 周妈妈抬起头,看见发话的人是刘七巧,便知道她在装神弄鬼,一下子也就不害怕了,只拧脖子道:“七巧姑娘想问什么,便直接问就是了,我老婆身正不怕影子斜,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刘七巧听了,点点头道:“那你把我方才问的都说一遍。” 周妈妈回道:“那日给奶奶梳头的是翠屏,给奶奶换衣服的我。” 刘七巧拧眉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不给少奶奶梳头,平日梳头不都是你帮她梳的吗?”刘七巧在玉荷院当过两天差,知道周妈妈梳头好,平常秦氏都是指明了让她进去服侍梳头的。 周妈妈道:“我原先也是要梳的,翠屏说她服侍少奶奶一场,临死了也想为少奶奶出分力,所以她就说要为少奶奶梳头。”那天夜里黑灯瞎火的,周妈妈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既然有人愿意替她捧着死人头梳头,她也是求之不得的。 刘七巧点了点头,又问周妈妈道:“平常玉荷院外头,会不会有男的来?” 周妈妈想了想道:“小厮们不准进二门,一般都没人来,那天我休息,人不在院子里,也是后来小厮们来喊了,才进的院子,一家老小就都被抓了过来。”周妈妈说着,又挺起了胸脯道:“少奶奶这都死了五天了,王府就把我们这些人关着,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我们好歹也是从宣武侯府跟过来的下人,少奶奶在侯府也是惯受疼爱的,如今死了还要受这么天大的委屈,也太不是个道理了。” 刘七巧也不生气,任由周妈妈把话说完了,见她脸上神色倒是有几分诚恳,便开口道:“既然这样,那七巧我也跟周妈妈你实话实说了,你觉着,按着少奶奶的性子,是个会寻短见的人吗?上回少奶奶回娘家,听说你也是跟着去的,究竟在宣武侯府发生了什么事情,少奶奶才会突然晕了过去,周妈妈到底知不知道?” 周妈妈不是笨人,刘七巧提示到这儿,她顿时就茅塞顿开了起来,脸上神色陡然严肃,低着头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了。 刘七巧瞥了周妈妈一眼,笑着道:“玉荷院在少奶奶的打点下,上上下下都是你们宣武侯府的人,少奶奶又在你们院中不明不白的死了,这事情若是想赖到王府的身上,只怕不容易。实话告诉你吧,王妃已经知道少奶奶并不是自尽的,不过就是念着这一年你们在玉荷院中的苦劳,想放你们一马,识相的,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周妈妈跪在下头,虽然是大暑天,却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整个敛房阴风阵阵。周妈妈低着头,慢慢开口道:“少奶奶那日回去之后,和二小姐有些口角,究竟说了些什么,奴才也不清楚。”宣武侯府待下人比王府严苛很多,下人惯是不敢说家主的任何一点点坏话的。 刘七巧心里慢慢有了些想法,秦氏回了一趟娘家,和秦二姑娘吵了一架,孩子就没了。之后秦二姑娘下午来探望秦氏,晚上秦氏就投河了。说秦氏的死和这秦二姑娘没关系,刘七巧可不相信。 “周妈妈,那你倒是说说,少奶奶和秦家的二姑娘之间,到底有些什么过节?我之前见过秦二姑娘一次,看着是一个很和善的人,不过就是高傲了些,对少奶奶也是有礼的。” 秦氏抢了秦二姑娘男人这事儿,王府的人不大知道。虽然王府很多人都觉得奇怪,堂堂的王府嫡长子,怎么会娶了一个侯府的庶女,但是因为秦氏素来在京城是有才女之称的,所以大多数人就认为,或许是王府惜才,压根儿不会想到这门亲事,是秦氏半路截胡来的。 周妈妈想了想,事到如今,秦氏也死了,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便道:“七巧姑娘来府里晚,一些缘故不知道也是有的,其实当初王妃到侯府,求娶的是二姑娘,可谁知道最后王妃定下的却是少奶奶。” 刘七巧顿时张大了嘴巴,心道果然人不可貌相,秦氏能嫁入豪门,肯定有她的厉害之处。但所谓夺夫之恨,不共戴天,刘七巧倒是也觉得秦二姑娘恨的有道理。只是……从上次见秦二姑娘时候她的言行表现来看,这位秦二姑娘,也应该是演员中的实力派了。 可究竟秦氏死的时候,这位秦二姑娘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就算她有杀人动机,也不能因此定罪。刘七巧觉得,应该想一个办法引蛇出洞。 刘七巧支着下巴想了半天,忽然心生一计,到门口把贵顺喊了进来,又问杜若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一个人假死的?” 杜若素来知道刘七巧古灵精怪,睨着眼珠子看她道:“你又想到这么鬼主意了?” 刘七巧不依不饶的说:“你先说,到底有没有这种办法呢?” 杜若想了想,挠挠后脑道:“古书上确实记载了一种针灸之法可以让人进入沉睡状态形同假死。” 刘七巧一听,高兴道:“那就是说你会咯,来来来快把她给针上。” 周妈妈一听,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老婆子我年纪大了,经不起假死,回头万一真救不活了该怎么办?” 刘七巧扬着下巴道:“少奶奶的冤屈不解,你们整个院子的人都要陪葬,反正到时候也是一死,周妈妈你觉得是现在先假死一回好呢,还是到时候真死好?” 周妈妈还在犹豫,刘七巧凑过去道:“丹桂还在外头跪着呢,她年纪那么小,还没许配人家吧?” 周妈妈一听,脸上的神色顿时黯然了下来,只皱眉问杜若道:“杜太医,真的只是假死而已吗?” 杜若笑了笑,点点头道:“不过就是闭息,几个时辰就好了,妈妈不必担忧。” 周妈妈想了想,少奶奶死了,如今她和丹桂都被关在了王府的家庙,这种被关着的日子当真不好过,若是真的如刘七巧所说,少奶奶是被人害死的,那那个人岂不是白害她们受那么长时间的罪。周妈妈想到这里,倒是也很想知道她一手□□出来的那几个丫头片子,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既然有杜太医打包票,那老婆子我就姑且试试了,若是老婆子我醒不过来了,七巧姑娘可要负责这棺材钱。” 刘七巧笑着点头,当即命人贵顺拆了一扇门板下来,让周妈妈躺在上头。 杜若从药箱中拿出银针,在周妈妈身上几处穴道施针之后,刘七巧再去探那鼻息,果然只有进气没出气的了。刘七巧转身跟贵顺说了几句话,贵顺出门,看在殿外的太台阶上对下面跪着的男男女女道:“周妈妈方才承认,是她害死了少奶奶,如今已经自尽为少奶奶陪葬了。我知道你们都是无辜的,奈何这件事关系到王府的名声,所以老祖宗下令,这件事不再追查下去,明日为少奶奶开丧,你们以前虽然是宣武侯府的下人,如今却是王府的下人,若是想在这府里安安生生的待下去,最好都能守口如瓶。” 下面几个丫鬟老婆子听了,震惊的震惊,哭的哭,吓的吓。但是躲在门后面的刘七巧还是扫见了有松了一口气的。刘七巧不动声色的转身,对杜若道:“我们走吧。” 杜若不解问她:“废了这么大的周折,就这么走了吗?” 刘七巧见杜若一副老实的模样,剜他一眼道:“傻瓜,我们不走,蛇怎么肯乖乖的出来呢。” 其实刘七巧也是在玩心理战,毕竟这些下人在家庙里已经关了整整五天,心里肯定已经饱受煎熬,自然希望早些解脱。如今听说明天就可以开丧,自然是巴不得的事情。而那个真正的凶手,这会儿应该除了松一口气外,还会很意外为什么周妈妈会认罪了?一般人越是做了错事越是心虚,所以按照刘七巧学过的心理学,这个人定然会趁着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偷偷的来看看周妈妈是不是真的死了。 刘七巧走到门外,见大家都还跪着,便叹了一口气道:“大家稍安勿躁,我原本来这里也是为了查证少奶奶的死因,如今周妈妈既然已经认罪,那我也可以回王府回话了。”刘七巧说着,脸上还故意流露出叹息的神情道:“周妈妈是少奶奶身边的得用的老人,我们大家也都受过她的指点,做出这种事情来,真是让人心痛。”刘七巧说着,抬眸看了一眼丹桂道:“她是你奶奶,你先进去看看她吧。” 丹桂的爹娘都在秦氏陪嫁的庄子上打杂,所以只有她一个人跟着周妈妈在秦氏的身边,听刘七巧喊到她的名字,顿时哭的险些背过气去,抱着一旁的碧玉摇头道:“不可能的,我奶奶不会害少奶奶的,一定是你们弄错了,不可能的!” 刘七巧脸上并没有半点同情之色,只冷冷道:“你们也都别跪着了,该做孝服的去做孝服,该念经的念经去。明儿王府派了管事的来,见了你们这幅样子,又要骂骂咧咧的一顿。”刘七巧说完,转身看着杜若,敛衽道:“杜太医今日辛苦了,请随我一起回王府回话去吧。” 刘七巧说着,上前恭敬的接过了杜若身上的药箱,两人一前一后往寺庙外头走,竟然没有半点要留下的样子。众人见刘七巧和杜若真的走了,觉得大事已定,便也纷纷散开,有几个婆子只窝在一起,数落那周妈妈身前做的坏事。还有几个小丫鬟一起陪着丹桂,安慰她节哀顺变。 这几个丫鬟中,只有翠屏的情绪并没有大的起伏,见刘七巧和杜若走了之后,便对丹桂道:“好妹子,快别哭了,好歹进去看你奶奶一眼,送她一程。”丹桂才十三岁不到,一下子死了可以依靠的人,还没缓过来,只趴在碧玉的怀中道:“我奶奶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她是看着少奶奶长大的。”说着又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碧玉好心劝慰道:“我们心里都清楚,少奶奶其实是个不容人的性子,去年年底你爹娘在庄上私下扣了佃户的银子,她当着众人的面发落周妈妈,没准周妈妈还为了这事儿生气呢!” 丹桂回想一下,去年好像是有那么件事情,少奶奶确实当着大伙的面给周妈妈没脸。但是事后周妈妈交还了银子,少奶奶也说了既往不咎,还提拔了丹桂当了她院里的二等丫鬟。虽然提拔丹桂的原因主要还是觉得丹桂长的比较辟邪。 翠屏也跟在碧玉后头道:“这人都已经死了,还能有什么说头,如今我们这么多人被关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周妈妈不认,我们也没法子出去。”她说着,伸手拍着丹桂的后背道:“别哭了,进去送你奶奶一程是正经。” 却说刘七巧和杜若出了门以后,上了马车便往京城的路上走,才走没多远。刘七巧就喊住了春生道:“从这条道拐弯,我听贵顺说这儿通往家庙后头的小门,我已经让他在那边接应我们了,我们再回去。” 杜若这时候总算弄明白了刘七巧的意思,便好奇的问道:“你就那么确定,那个凶手肯定会去看周妈妈的尸体?” 刘七巧道:“若是你杀了人,结果别人帮你给认罪了,你会觉得这世上有这么好的人吗?” 杜若想了想道:“恐怕没有。” 刘七巧继续得意洋洋的说:“那若是那个人真的帮你认罪了,而且已经死了,你会不会不放心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杜若皱眉想想:“只有确认对方百分之百死了,才能保证自己百分百安全,若是我,只怕也会冒险去看一眼。” 刘七巧见杜若想通了,于是朝他眨了眨眼道:“那我们也一起去看一眼,如何?” 春生把马车驾到了家庙的后门,贵顺一早就在那边开了门,领两人从后面的小道进去。敛房设在观音大殿侧面,中间的一间停放着秦氏的尸体,左右还各有两个小房间。都供着香案,平常是老尼姑念佛的地方。 刘七巧和杜若进去的时候,还听见敛房外头,几个丫鬟还在门口哭。贵顺把刘七巧和杜若从侧门放了进去,因为没有藏身之处,所以两人就只能一起窝在了一长供桌下面,贵顺偷偷的出去,依旧从旁边将侧门反锁起来。 这时候丹桂已经哭的差不多了,在几人的劝慰下,终于打算进来看看周妈妈的尸体了。 刘七巧屈膝坐在供桌下面,幸好前面有幡布挡着,外头根本就看不出里面的人。杜若坐在刘七巧的身侧,因为位置比较小,所以两人并肩而坐,肩膀靠在一起,背后朝着墙壁,供桌上面,还放着一个观音大士的法像。 “她们可真磨蹭啊,这么半天还没进来。”刘七巧凑到杜若的耳边,小声道。 杜若点点头,想了想道:“这会儿天还没黑呢,我觉得要是我的话,一定会趁着天黑再来的。” 刘七巧摸摸肚子,顿时觉得有些后悔了,他们两人一路光想着赶路了,还没用过午膳,这会儿约莫也快到申时了,被杜若这么一说,刘七巧果真觉得自己的肚子饿了起来。 “臭杜若若,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现在真的饿了。” 杜若想了想,指着头顶的供桌道:“上面有供着糕点,不然我帮你问菩萨借一块?” 刘七巧瞪了一眼杜若,没好气的说:“去你的,菩萨的东西你也借,阿弥陀佛,童言无忌。”刘七巧一本正经的念起了佛号。 不一会儿,外头有了动静,似乎是几个小丫头的脚步声。刘七巧顿时屏住了呼吸,身子有点紧张。杜若趁机吃豆腐,把刘七巧抱在怀中。 “丹桂,周妈妈真的死了,没气了!”刘七巧认得这个声音,是玉荷院的碧玉。 紧接着就是丹桂哭爹喊娘的呼声,嘴里一会儿喊着奶奶,一会儿喊着爹娘,也听不出什么要紧的。这时候贵顺从外面进来,见了就道:“看过了就走吧,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了,周妈妈害死了少奶奶,这不活该的吗?” 丹桂又哭了片刻,抽噎的声音小了,刘七巧赶紧从供桌下头拨开一条小缝,朝着进来的那几个人看了一眼。只见丹桂哭的很伤心,不像作假。碧玉愁容满面,看不出情绪,翠屏神色淡然,似乎最为平静。 贵顺上前,又看了一眼周妈妈的尸体,伸手摸了摸周妈妈的手背道:“这都死了一个时辰了,怎么尸体还没变冷,难道杜大夫的药也会有错?” 三人之中,只有翠屏问道:“贵顺,你知道周妈妈是怎么死的吗?我看着,怎么就跟睡着了一样。” 贵顺道:“这是杜太医给的药,她原本是要撞墙的,怕不好看,杜太医说他家祖传有一种□□,吃下去人死了就跟睡着一样,没什么痛苦。” 杜若听贵顺在那边吹大牛,凑到刘七巧的耳边道:“这些话都是你跟贵顺说的?编得有模有样的啊?” 刘七巧笑笑,继续就着缝隙看戏,杜若又问:“依你看,你说的蛇在不在这三个人中间呢?” 刘七巧点点头道:“当然就在这里头。” 杜若问:“哪条?” 刘七巧捏捏杜若的脸颊,用舌尖舔了舔他的耳垂道:“人家都说蛇蝎美人,所以我打包票,肯定是最漂亮的那个。” 杜若笑着在刘七巧的脸颊亲了一口,油嘴滑舌道:“最漂亮的在我怀里呢!” 贵顺说完,没有逗留就离开了,那边丹桂还哭着道:“杜太医他们家不是开医馆的吗?怎么也会有这种害人的□□呢?” 那碧玉劝慰道:“自古医毒不分家,是药也有三分毒,杜太医这药还算是好的呢,你看周妈妈去的那么安详,不知道的,只以为她是睡着了而已。” 碧玉头一次觉得死人没那么可怕,竟然又凑上去看了一眼,问一旁的翠屏道:“翠屏,你说是不是?” 翠屏被吓了一跳,急忙道:“啊,是啊,看着就跟睡着了的差不多。” 三人说着,便出了敛房,刘七巧这会儿坐得屁股都有些疼了。杜若顺着缝隙看的很明白,显然翠屏的嫌疑最大。杜若替刘七巧揉揉屁股道:“怎么不出去抓了她呢?” “与其抓了她,严刑逼供让她招认,不如等着抓个现形。”刘七巧说着,拉来杜若的咸猪手道:“你肚子还饿不?吃豆腐都吃饱了吧?” 杜若不明白刘七巧的意思,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杜若问道:“七巧,我们能走了吗?” “不能。”刘七巧想了想,又坐下来,凑到杜若耳边道:“我还有后招,确实得等到晚上才行。” 敛房外头,贵顺见三人出来了,便装作若无其事的去巡视。然后走到一群人正在缝孝服的人身边道:“我刚刚进敛房瞧了,怎么觉得那周妈妈一点儿不像死了的样子,你们说她会不会再活回来?” 大家纷纷笑道:“不是你看着周妈妈死的吗?” 贵顺点点头道:“是啊,杜大夫那药灵得很,喝下去没一会儿就没气了,可就是看着不像死人。” 大家纷纷劝慰贵顺不要瞎想,人吓人也是很容易吓死人的。 不一会儿,贵顺的话就传到了翠屏的耳中。翠屏今日虽然在敛房看见了周妈妈的尸首,但是当时还有丹桂和碧玉在场,所以她没有敢上前摸一把,听贵顺这么说,她就越发不放心了起来。 天色渐渐黑了,庙里规矩森严,到了掌灯以后,人就不可以乱走动了。刘七巧和杜若实在饿过头了,就伸手够了供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杜若道:“你这一朝引蛇出洞,蛇还没出来,人都被你饿死了。” 刘七巧往杜若嘴里塞了一块糕点,靠在在怀里道:“能有这么长时间跟我单独在一起,难道你还觉得自己亏了不成?” 杜若想想,果然不亏,便笑嘻嘻的咬了糕点吃了起来。刘七巧看着杜若嘴唇上遗留下来的糕点沫子,抬起头舔了一下杜若的嘴唇。 四周暗了下来,老尼姑打着灯笼进来点灯,老眼昏花的看着供桌上的糕点道:“哪里来的野猫,又到庙里偷食了。” 刘七巧噗一声差点儿笑出来,杜若连忙堵住她的嘴唇,舌尖顺势探入到滑润的口腔中,舌尖舔过贝齿,深深的吻了起来。刘七巧抓着杜若的背,一开始还有些反抗,后来渐渐的就沉迷在了其中,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杜若却像是知道了刘七巧的尴尬,领着她的手一路下滑,放到那个肿胀的部位。 老尼姑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两人终于安定了下来,彼此喘着粗气。刘七巧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口中头头是道:“空即是色,□□,空不异色,色不异空……” 杜若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其实很多佛寺也是供奉欢喜佛的。” “咱两现在是在办正事儿。”刘七巧瞪了杜若一眼,可惜现在供桌地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杜若一把抱住了刘七巧,大掌在她的腰线上缓缓下滑,刘七巧觉得被杜若的大掌摸过的地方,都生出了一层鸡皮疙瘩一样,两人正*的将要点燃,门外却又传来了焦急而又轻缓的脚步声。 杜若和刘七巧的动作同时停了下来,刘七巧半趴在地上,扯出一条细缝,果然看见翠屏挽着一个篮子进来,篮子里面放着纸钱银箔。 翠屏放下篮子,从一旁的桌案上拿了一盏烛火在手中,拿烛火对着周妈妈的尸体上下左右都照了一遍,又伸手摸了摸周妈妈的手背,这才将烛火放在一旁,对着周妈妈的尸体双手合十拱了拱道:“周妈妈,我不想你死的啊,可是你既然已经死了,那就千万别活过来,你都死了几个时辰了,怎么身上还热乎乎的?” 翠屏说着,眼里忽然露出凶光,从发髻上抽出一根银簪,抖动着手腕道:“周妈妈,不要怪我,你若是没死绝,那我可要死了,你是看着我长大的,这些年少奶奶对我怎么样你知道的,我不是故意要害死她的,只是她太不把我当个人了。” 刘七巧听到这些,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咽了咽口,但视线却一直停留在翠屏手中那一支颤抖的银簪上。 翠屏说着,忽然转过身子,看着一旁秦氏的棺椁道:“少奶奶,你把我提拔了给世子爷当通房丫头,却不让世子爷碰我,你让我一辈子守活寡,还说我处处勾引世子爷,当初你还不是用了下三滥的办法,才从二姑娘手里把世子爷给抢了过来的?我服侍你这么多年,你连半点的主仆情分也不念,一句话就毁了我一辈子。”翠屏说着,忽然脸颊一扬,抬起下颌笑了起来道:“如今也算是老天有眼,周妈妈替我认了罪,你和周妈妈本就亲厚,让她下去陪你,你也不孤单了。” 翠屏说完,一收脸上的冷笑,转过身去,手中的银簪正要扎下去,刘七巧踢开供桌前面的蒲团,大喊一声:“慢着,罪是你犯了,怎么能让周妈妈替你顶罪呢?这样的话我就是回了王府,也不好向太太交代!” 刘七巧和杜若两人在供桌地下坐了太长时间,且长时间处于双腿弯曲状态,方才从里面出来,刘七巧便觉得小腿肚发麻,才走了两步就觉得走不动了。杜若连忙也从供桌底下爬了出来,一把扶住了刘七巧。 这时候贵顺从外边忽然进来,翠屏见自己已经被三人给包围了起来,一时觉得无处可逃,便狠下心来拿着银簪子戳向自己的脖子。贵顺以前跟着周珅练过拳脚功夫,一脚踢了一个蒲团,撞在翠屏的腰上,翠屏被撞的一个踉跄,手里的银簪落到几步之外,贵顺顺势就把她给按住了。 杜若急忙从药箱中拿了银针出来,开始为周妈妈施针,片刻之后,周妈妈果然醒了过来。刘七巧向周妈妈道:“周妈妈,翠屏已经承认了是她害死了少奶奶,不过细节问题我们还要回去好好问问,你暂且在这边再呆上两天,两天之后,王府自然会有人来主持丧事的。” 刘七巧又嘱咐贵顺道:“今儿的事情不能泄露半句出去,事情怎么解决,还得看府里的意思。” 贵顺点头称是,从门外喊了两名家将进来,把翠屏压上了刘七巧和杜若的马车。 两人原本都饥肠辘辘,可这回儿都忘了饿肚子这一回事儿。刘七巧看着坐在对面的翠屏,开口道:“你一个人,顶多能打晕少奶奶,是谁把少奶奶丢到河里的?” 翠屏低着头,没有半点要说话的样子,杜若开口道:“她的嘴还被堵着呢,怎么说话。” 刘七巧道:“等她想说话的时候,就算嘴被堵着,她也会想办法说给我听的,她这会儿不过还没想说。”刘七巧挑眉看了一眼翠屏,继续道:“我知道你没这个胆量做这些事,但是你若是为了这件事丢了性命,只怕也太不值当了。说实话,少奶奶想歪主意要害太太,我一早就把这事儿和太太说了,太太本来是想放少奶奶一马的,所以这次少奶奶死了,太太已经发话了,能从轻发落的尽量从轻发落,你只要说出你的同谋,我刘七巧就在太太面前为你美言几句,我们好歹在一个院子里当过值,我不是不念旧情的人。” 刘七巧见翠屏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故意顿了顿,压低了嗓音道:“至于你觉得,宣武侯府里头会有什么人来保你,你最好想也不要想了,少奶奶死了好几日了,宣武侯府里半点动静都没有,他们是不敢得罪恭王府的,更不会为了你一个小小的奴婢,来得罪恭王府。况且,你还是从宣武侯府跟过来的人,只怕他们到时候跟你撇清关系都还来不及呢!” 刘七巧的话头头是道,且句句有理,就连在一旁的杜若,听了之后也未免感叹了起来。翠屏起先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后来才慢慢抬起了头,堵着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来。 刘七巧转头对杜若道:“我说了吧,她要是想说话了,自然会说的,快帮她把嘴里的东西拿了。” 杜若伸手取了翠屏嘴里的布条扔在一旁,翠屏噗通一声跪在了马车地板上道:“七巧,我……我真的不是故意想杀少奶奶的,我……”   ☆、第75章 春生赶马车的水平比以前好了不少,走夜路都稳稳的,刘七巧在马车里面点了一盏油灯,正好能看着翠屏的脸色听她把话说完。 原来那日秦氏带着翠屏周妈妈等回到了宣武侯府之后,在侯夫人的面前,姐妹两人小有口角。听翠屏说,那日是秦二姑娘第一次当着侯夫人的面,数落秦氏抢了她的男人。侯夫人居然没有帮自己的嫡女,反而是为秦氏说了几句话。这让刘七巧觉得很是疑惑,简直跟她前世看过的宅斗文处于两种世界观。撇下这个不谈,后来到了晚上,两人在下午的时候虽然在侯夫人的面前表示已经和好,可是私下里却已经各自打定了主意,从此彼此就是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 事情的起因是秦氏在院子里赏花,秦氏作为才女,是需要很多外界因素来衬托她的才华的。虽然秦氏在周珅的面前发誓以后再也不舞文弄墨,卖弄诗情,可是回了自己家,她还是照卖弄不误。所以就被“偶然”从花园经过的秦二姑娘给遇上了。秦二曾经在王府见过秦氏被刘七巧堵得抬不起头来,所以在秦氏吟诵完那两句诗歌之后,就上前挑衅道:“不知姐姐这两句,是一整首呢,还是只有这两句?妹妹已经把它抄录了下来,明儿就送到王府,问问那位七巧姑娘。” 秦氏原本回家就是为了赏月、吟诗、放松心情的,没想着秦二姑娘又给自己添堵。可是……秦二姑娘的做法着实很损,秦氏若是说是自己做的呢?可她明明就是随便选了一首唐诗念了念。秦氏若是说这是别人写的呢?秦二姑娘有备而来,只怕她房里放着几本古代诗词等她自己去翻。于是在两条路都行不通的情况下,秦氏的唯一办法就是撒泼耍狠。 秦氏开启泼妇模式,张口骂道:“你投胎比我好,身为侯府嫡女,你什么都不缺,后面有大好的姻缘等着你,我什么都没有,不过就是截了一个男人,你有必要这样咄咄逼人吗?天底下的男人死绝了?你非看上你的姐夫?” 秦二姑娘顿时被激怒,展开了狂暴模式,指着秦氏骂道:“你的男人?那明明是我的夫君,你的妹夫?你当我不知道,当日就是你唆使翠屏在我送给我的燕窝中下了巴豆,害的我连床都起不来,你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使不出来?如今你大着肚子,还不准姐夫去别人的房里,让翠屏给你当场面上的通房丫鬟,实际上就是个摆设?你这个女人的心胸,怎么就那么窄呢?” 秦氏一听,自己的丫鬟居然和别人投诚了,一巴掌甩了过去,将翠屏打倒在地上。指着翠屏一路贱人、贱婢、小贱蹄子骂个没完。一时间整个后花园都热闹了起来。 秦二姑娘也是战斗力极强的人,扯了秦氏的袖子道:“哈,说不要脸,谁有你不要脸,听说你把你写的那些诗啊,词啊的都给烧了,你是怕别人揭穿你是不是?那些根本就不是你写的对不?要是我没猜错,那个刘七巧知道你从那儿来,她一来就揭穿了你要陷害王妃的轨迹,这回你遇到对手了是不是?不过你等着吧,我迟早要让姐夫休了你,然后娶我!我现在就去把你陷害王妃的事情说出去,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在恭王府待下去。” 秦氏一听急了,急忙去扯住秦二姑娘的袖子,这袖子还没扯住,忽然间突发高血压,给气晕过去了。 后来的事情刘七巧知道了,秦二姑娘还没来得及去揭穿秦氏的丑事,秦氏就被世子爷给接了回来。第二天更是阴差阳错的,世子爷从飘香楼听到了秦氏的所作所为,回去玉荷院闹了一场。 更绝的是,翠屏在外头依稀听见了里面争吵的内容,便假装担心,让院子里的小丫头直接去喊了老王妃来,本想着趁此机会把秦氏的缺德事宣扬出去,可谁知道世子爷虽然对秦氏狠,却还是念着一点情分,情愿自己受罚也没有把这件事给说出去。 从此之后,翠屏便被秦氏各种打骂,苦不堪言。翠屏一边说,一边拉起自己的袖子,满胳膊都是被拧的青青紫紫的伤痕,抹着一把泪道:“七巧,我真的是逼不得已的。” 刘七巧揉了揉发疼的脑仁,继续说:“可你说了半天,还没说你是怎么想到把少奶奶给杀了的啊?” 翠屏低下头道:“奴婢没这个胆量,是二姑娘那日来看少奶奶,奴婢跟二姑娘哭诉了这几日少奶奶对奴婢的打骂,二姑娘就给了一包药给奴婢,说是只要给少奶奶吃了,半夜她会喊人进玉荷院把少奶奶扛出去扔荷花池的。” 刘七巧早已震惊的无话可说,就在坐在一旁的杜若,脸上的神色也变了又变。刘七巧想起秦二姑娘那趾高气昂的脸,又问翠屏道:“她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你有脑子没有?” 翠屏低下头,略带羞涩的说:“二姑娘说,等少奶奶死了,我们肯定也是回不去侯府的,到时候她会让侯夫人请人过来说亲,就说她愿意给世子爷当续弦。到时候,再让世子爷把奴婢抬了当姨娘。” 刘七巧又问:“那少奶奶后脑勺的伤口,又是哪儿来的呢?” 翠屏抽噎了几口,哭哭啼啼道:“少奶奶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死活不肯喝药,奴婢听见外头人接应的暗号,一着急就用房里的烛台把她打晕了。” 刘七巧听完,只觉得自己还要慢慢的消化一会儿,如此精彩的情节,比起她前世看过的任何一本宅斗文都还要精彩啊!刘七巧仿佛已经看见了某一本宅斗文的简介,上面是这么写的:庶姐截胡,夫君变姐夫!嫡女自强,杀姐当续弦!宅门之内,步步惊心,通房难当,终被炮灰……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杜若,冷不防冒出一句话来:“你,不会也有一个这么想嫁给你的小姐?姑娘?丫鬟吧?” 杜若咽了咽口水,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到,方巧儿如今还在自己的房里呢。虽然他们没有一点儿关系。可是他们毕竟存在过冲喜关系。 “七巧,我杜若发誓,今生今世,永不纳妾!” 刘七巧瞪了他一眼道:“这还有别人呢,你怎么就说出口了!” 翠屏看了一眼坐在马车里的刘七巧,顿时觉得:为什么自己的命那么苦呢! 刘七巧和杜若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将近亥时,杜若把刘七巧送到门口,等着王府的婆子们出来,带了刘七巧进去之后,他才转身离开。 王妃刘七巧回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还正打算找人去家庙那边找你,可巧你就回来了。” 刘七巧给王妃行过礼数,让婆子们把翠屏带了进来,刘七巧把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给说了一遍,王妃听过之后,大惊失色,手按在胸口心跳不已,只指着翠屏道:“你……你……你们宣武侯府居然有这样的下人!”王妃气归气,可一想起来,当时若不是她自己因为见了秦氏,改了人选的话,只怕今天的悲剧也不会发生。说来说去,自己竟然也要负起一份责任来。 王妃揉了揉额头,看了一眼翠屏摇摇头道:“罢了,少奶奶如今人也已经死了,这种阴私的事情若是被传了出去,不止宣武侯府的声誉,就是恭王府,也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 刘七巧听王妃这话,似乎是要饶过了翠屏。古代的法律基本上是用来压制老百姓的,所以刘七巧也知道,这事儿就算全部捅了出去,除了让秦二姑娘名誉扫地终身嫁不出去以外,其实她还是得不到法律制裁的。但是还有一点,显然是比事情本身更重要的,那就是面子。 不管是豪门富户、钟鼎望族,如果门风不好的话,愿意跟他们结交的人也会越来越少,这跟现代人所说的圈子是一样的。所以,在这种人家生活的人有一种自觉,那就是不管家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是影响家风的,一律都是打落牙齿活血吞的,绝对不能让外面人看了家里人的笑话。 王妃是从这种名门望族出来的闺女,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权衡利弊之后,她言简意赅的说:“此事明日一早等我回了老王妃在做定夺,七巧,这件事在你这里,就这样结束吧。” 很意外的,刘七巧居然没有觉得失落,也许是因为她早已经料到了事情的结果一样。当日她能为赵寡妇洗清冤屈,是因为赵寡妇失去的恰好是她最最重要的清白。而当日她为了钱寡妇去林家庄找凶手,最后钱大妞的姥姥和姥爷,愣是把这件事情给瞒了下去,他们觉得,为女儿讨回公道,远没有女儿的死后清白重要。 刘七巧微微一笑,福了福身子道:“七巧明白了,这件事情,七巧就当没发生过。” 王妃看了一眼刘七巧,虽然觉得有些愧对于她,但还是感激的点了点头。刘七巧心道,今儿一天算是白忙活了,在供桌下坐得屁股都麻了!不过,能和杜若若这么长时间的亲密接触,算算也不亏了! 刘七巧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急忙开口道:“那……太太,看我今儿这么累了,能不能初七放我一天假?” 王妃想起初七是刘七巧的生辰,便恍然大悟,点头答应了。   ☆、第76章 第二日一早,王妃就去了寿康居,把昨天刘七巧和杜若调查的结果禀报给了老王妃。老王妃听过之后,也是沉默不语。房间里只留下了王妃、二太太、老王妃,以及一个知道事情始末真相的刘七巧。 老王妃沉默了片刻之后,皱了皱眉头,扫过坐在下首的两位媳妇道:“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说起来并不是我们恭王府的错处,可人毕竟死了在恭王府。如今王爷在外征战,那宣武侯又是兵部侍郎,跟他闹僵了,只怕不合适,我这里想了半天,不如还是把这事情给瞒了下来。” 王妃心里也是这个意思,只点了点头道:“媳妇也是这个意思,这种事情撕破脸了,纵然宣武侯府是名誉扫地了,可毕竟我们王府也落不到好,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不如算了。” 二太太平常虽然看着是个圆滑的性子,其实骨子里也是掐尖要强的,便蹙眉道:“这么说倒是便宜了那宣武侯府,对了,那个在玉荷院外跟翠屏接应的人,知道是谁了吗?” “是玉荷院二门上的小厮长贵,也是从宣武侯府陪嫁来的。”王妃说着,眉头就皱的越发紧了,只郁闷道:“宣武侯府平日里在权贵圈子看着也是有礼数的人家,俗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我原本觉得这门亲事没什么不好,如今想来,这么多的事情,竟然都是我惹出来的,实在是觉得面上无光。” 老王妃听王妃这么说,便劝慰道:“知人知面还不知心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要怪只能怪那宣武侯府太没家教,居然教出这样的女儿来,简直浑帐!”老王妃说着,又动起了气来,想了想便道:“来来来,二媳妇,你替我执笔,写一封信,让管家亲自送去那宣武侯府的侯爷,我倒是要看看,家里出了这种闺女,他们到底怎么个作为!” 二太太应了一声,见房里没有别人,便让刘七巧去门外喊了小丫头送笔墨纸砚进来。老王妃也是多年没写信的人,什么文绉绉的文笔也没有,就连珠炮似的,把这事情给说的一五一十。二太太连连点头,笔杆子转的很快,写到最后几句的时候,老王妃想了想道:“你就告诉他,这事儿我们恭王府不想闹大了,你已经死了一个闺女了,应该也舍不得再牵扯一个,为了保存彼此的颜面,之前少奶奶陪嫁来的下人,我们王府会打点。从此之后两家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 信是中午的时候,大管家亲自送往宣武侯府的。下午申时青莲院外的小厮跑腿回来时候,偷偷告诉刘七巧,大管家前脚出门,宣武侯府的下人后脚就去太医院请太医去了。刘七巧心道:不是侯爷发火把秦二姑娘给打残了,就是侯爷被气得直接中风了。 第二日一早,恭王府正式发了讣告,少奶奶秦氏因为小产之后,身子一直不好,所以不幸病逝了。秦氏的尸首也早一天,由家将门从家庙运了回来,因为一直用窖冰冰着,所以保存完好。秦氏膝下无子,所以灵堂倍显冷落,只有几个陪嫁过来的小丫头在那里守着。原先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大丫鬟翠屏,反而没了踪影。 王妃因为这事情心烦,从头到尾就没有出场过,只留下二太太一个人,倒是头一回张罗了一次丧礼,累的腰酸背疼支着额头喊腰疼。 周菁笑着对自己老娘说:“母亲,你可真是走了运到,太太管家十几年,都没遇到过的事情,你才管家一年就遇到了。” 二太太支着额头道:“可不是,以前看着她人前人后,备显威风,如今倒是觉得她是个能人,看着温顺,心思细密的很,这事儿要是摊在我们房里,如何也要给宣武侯府好看,万万咽不下这口气的。” 周菁听自己老娘这么说,便蹙眉道:“母亲你又嘴快,这件事老祖宗连我们几个都没知会过,显见着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了,你还在我面前说,里头的弯弯绕我可不想知道。” 二太太一想,可不是,她光顾着埋怨,差点儿就忘了老王妃的嘱咐,拍了拍胸口道:“阿弥陀佛,幸亏出了这事儿,前些日子,你父亲还觉得宣武侯府的那个二小姐不错,一心想着让她跟你哥哥结亲,这回儿算是打脸了。” 周菁默默听着,并没有吱声,只在二太太不开口的时候,才小声在她耳边道:“母亲,我听送哥哥去书院的小厮说,哥哥这次去之前,又去了一回影梅庵。” 二太太脸上顿时露出怒气冲天的表情,咬牙道:“哪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居然带着主子去那种地方!” 周菁连忙劝慰道:“母亲别生气啊,其实当日母亲就不应该把芙姐姐送去梅影庵的,你想那梅影庵虽然是个尼姑庵,可又不禁外男,父亲虽然把哥哥送到了玉山书院,可跟着的书童哪有管的住主子的,如今反倒又让他们有了相处的地方。” 二太太被周菁说的心里七上八下的,那日赵红芙虽然绞了头发说要去做姑子,可最终去了梅影庵还是没有落发,只是带发修行而已。 周菁想了想,又道:“如今哥哥去了玉山书院,母亲不如把芙姐姐接回来,我们好言相劝,她就算不为自己考虑,总也要为哥哥的仕途考虑,若是她当真连哥哥的仕途都不放在心上,哥哥又怎么能看得上她呢?” 二太太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她不是个狠心肠的人,若是赵家没漠落,她也是能接受赵红芙这个媳妇的。这件事情虽说她觉得自己没错,可终究外外人眼里,总归会觉得她这王府的二太太太过嫌贫爱富。 二太太看了一眼周菁,忽然觉得自己的女儿似乎已经长大了,点了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怎么说赵家还是我娘家那边的亲戚。” 却说刘七巧七夕之日告了假,看了眼刘八顺给自己的课程表,八顺正好不是沐休的日子。所以服侍完王妃早膳,刘七巧便自己一人回了顺宁街上的刘宅,才走到门口,就看见杜家的马车停在外头。 正巧一旁的邻居见了,便问刘七巧道:“你们家老爷身子不好吗?最近宝善堂的大夫来的挺勤的啊?” 刘七巧陪笑着道:“这年纪大了,总有些老毛病,调理调理也就好了。”这年头谈恋爱还需要自家的老爷爷打掩护,刘七巧觉得自己忒没面子了。 刘七巧进门,见厨房里头就冒着热乎乎的热气,钱大妞从里面满头大汗的出来,见了刘七巧道:“七巧,你回来的这么早啊,大娘还说一会儿让我去跟郑大娘说一声,让她进王府领你出来呢,今儿你生辰,怎么滴也要在家吃一碗长寿面的。” 刘七巧道:“我前几天就告假了,这不今天赶早就出来了,这几日王府办丧事,没命的吹吹打打,我头疼的厉害,只想好好睡一觉。” 这时候春生从厨房出来,见了钱大妞便道:“大妞,大娘说的爪篱呢?你拿来了没有,大娘说今儿顺便做些散子吃。” 钱大妞回头瞪一眼春生,没好气的说:“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人家杜大夫还知道去给老爷把个平安脉,看看身子呢,你算什么东西,没事钻人家厨房里。” 春生一下子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蛋道:“我……我……我这不也在帮忙吗?” 钱大妞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刘七巧去后面院子里给刘老爷请安,杜若正站在那边对着刘老爷的背敲敲打打道:“年纪大了不能贪凉,晚上睡席子要盖上被子,不然容易扭到腰。” 刘老爷享受着孙女婿的按摩,高兴道:“这还不是因为你,给我送了那一坛子海马酒,一下子给没忍住……” 刘七巧是学医的,她再怎么迟钝也知道海马酒是个什么东西,顿时睁大了眼珠子看着杜若。杜若更是一脸无语,低下头红着脸想:老爷子,感情你这腰不是受凉扭的啊…… 刘老爷见到刘七巧进来,便喊了她来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本来只想去喊你回来吃个中饭的,王府里还办着事儿吧?” 刘七巧道:“前几日就跟太太告了假,太太知道今儿我生辰,还赏了我几样首饰。” 刘七巧瞧了一眼杜若,脸上似笑非笑:“杜太医怎么今儿也在?还真是巧啊!” “我老咯,昨晚扭了腰,这不,让大妞去宝善堂喊个大夫来瞧瞧,谁知道来的居然是杜太医呢!”刘老爷一脸淡然的开口。 刘七巧心想:爷爷,平日里你扭腰,顶多让沈阿婆给你抹几回红花油,什么时候还去请过大夫?现在好了,杜若若彻底沦为老刘家的家庭医生了。 杜若显然是非常之喜欢这样的巧合,他俊朗温雅,朝着刘老爷笑得恭敬谦和道:“我今日不过也是正好太医院轮休,就到鸿运路的店里来看一看,谁知道看见你家来请大夫,就过来了。” 刘七巧一脸不大相信的看着杜若,扯了扯嘴角道:“杜太医太不容易了,堂堂太医还要做按摩师父,杜太医不如开两幅药给我爷爷吃一吃就好了。” 刘老爷闻言,装作瞪了刘七巧一眼道:“丫头,是药三分毒,你这心肠可没杜大夫好。” 杜若笑着道:“老爷夸奖的是。”杜若看了看刘七巧,见她脸上带着些疲惫,知道这几日王府办丧事,她肯定是没睡好的,便道:“七巧,我去你那边,帮你也把把脉,上次给你的药,你都吃了没有?” 杜老爷听了便道:“快去快去,老爷子我抽口烟,别把你们呛着了。” 杜若跟着刘七巧来到她的房间,刘七巧坐在梳妆台前的墩子上,把小背包里面的几样首饰拿出来,问杜若哪个好看? 杜若对这种东西的审美观点实在不怎么样,若是看药材那种好一点,他还能更专业一点。刘七巧见杜若实在眼光不好,很气馁的说:“上次你给我选的耳坠子,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这些你就看不出个好坏呢?” 其实刘七巧对这些朱钗的好坏也分不大清楚,而杜若则是按照上面镶嵌物的大小来分的,换言之他觉得好看的那个,肯定是最值钱的。刘七巧从几只簪子里头挑了两样出来,放到一旁道:“一会儿这个给娘,这个给大妞,还有这对小耳坠给喜儿。” 杜若看着刘七巧白皙细嫩的脸颊,她的眸子澄澈清明,这种时候的刘七巧,有着少女最烂漫的笑容,不像危急时刻老气横秋的样子。 “七巧,今儿是你的生辰,怎么你倒是给别人送礼物去了?”杜若问她。 “怎么?你不舍得?怕我攒不够嫁妆?”刘七巧皱着眉头,跟杜若玩笑道:“我家很穷的,到时候肯定没有什么几十抬的嫁妆,到时候会不会让你觉得很丢人?” 杜若想了想道:“没事,我事先多准备些彩礼,偷偷的送过来,到时候你再抬回去,大家都以为是你家的。” 刘七巧见杜若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着倒到了他的怀里:“傻子,傻子,我说着玩呢!”刘七巧说着,叹了一口气道:“少奶奶那事儿,你大概也知道王府的人是怎么处置的了吧?” 杜若点点头,揉了揉刘七巧的发丝道:“我正预备了一份生辰礼物给力,想来想去,什么东西都不如它。” 刘七巧撇撇嘴,不以为然道:“什么东西那么好?还样样不如它?” 杜若悠然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来,递到刘七巧的手中:“前天老王妃派了人过来,给我送了一千两银票。” 刘七巧睁大了眼睛看着银票,张嘴道:“老祖宗果然豪爽,封口费给那么多?看看,幸亏我带着你去,让你赚到了那么大一笔的外快,是不是要分我一半啊?” 杜若蹭蹭刘七巧的额头,小声道:“这都全给你了,我不是说了吗,样样不如它!” 刘七巧摇摇头,万分无奈的道:“这就是自家员工和外聘人员的区别啊,果然给人当丫鬟是亏本的买卖。” 杜若笑着道:“你这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快把银票收起来,别弄丢了。” 刘七巧抬起头,看着杜若道:“我在想,没准过不了几天,你还能收到另一笔封口费。” 刘七巧说的不错,宣武侯府的侯爷醒来之后,果然也命人给杜若送去一笔不菲的封口费。这里暂且按表不提。 杜若蹙眉一想,果然想了起来道:“听说宣武侯因为得知少奶奶的死讯,悲痛过甚,邪风入中,已经在床上躺着了,这几日都是太医院的陈太医去看的,我倒是不太清楚。” 刘七巧摇摇头,心道只怕不是因为少奶奶死了悲痛过甚,而是因为家里剩下的那个蛇蝎女儿吧! “虽然少奶奶是咎由自取,可是害死她的人终究还是逃脱了法律制裁。”刘七巧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在标榜法律社会的现代都时有发生,更何况如今她生活的地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封建社会。刘七巧觉得,自己要适应这种世界观,才能让自己活的更开心一些,也更开朗一些。 “对了,你堂弟家的那个妾氏怎么样了?” 听刘七巧问起这个,杜若忍不住又皱起眉来道:“昨晚又闹了一宿,老太太想着不然就把她送到庄子上去,对外宣称她得了失心疯了。不过被我爹和二叔给拦了下来,毕竟人现在还病着,要是去了庄子里,真的出了人命,杜家的名声也不好听。”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真叫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不然一会儿吃了中饭,我随你去你家看看吧,总觉得要是不把她搞定,你奶奶对乡下丫头这几个字是要恨之入骨了。” 杜若听说刘七巧要去他家,顿时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古时候再没有未婚的姑娘自己提出去男方家的,刘七巧虽然知道这个习俗,可是她觉得治病救人比较要紧,也就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了。 刘七巧拿着礼物出去找李氏她们,并且把王妃赏的东西也分给了她们。至于那一千两银票,刘七巧觉得应该趁着哪个没人的时候,和李氏好好的说,不然她肯定会一惊一乍的,然后在那边啰嗦大半天。 一家人吃过长寿面,钱大妞和春生在厨房里头帮着哑婆婆洗碗。李氏送了刘老爷往后院里面休息。刘七巧跑到后面,对李氏道:“娘,我有些事儿,要跟杜大夫去药铺一趟。” 李氏如今也不拦着她,毕竟有婚书在手,李氏觉得手里握着尚方宝剑一样自信,便往外头道:“那你早些回来,别太晚,等你吃晚饭。” 刘七巧应了一声便出去了,厨房里钱大妞还在跟春生洗碗,钱大妞平常就是个火急火燎的性子,见春生动作慢了,便道:“行了,你一边去,洗一碗折腾半天,能被你急死。” 刘七巧对春生非常同情,钱大妞是不会明白,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不管跟她做什么事情,一定会放慢速度,因为这样才能跟她多待一会儿。 杜若背着药箱从大厅里出来,对着厨房喊道:“春生,走了。”春生这才依依不舍的从厨房出来。 刘七巧上了杜家的马车,马车从巷子里一路晃出去。街口柳树下几个摸牌九的老人儿见了,直摇头道:“这刘老爷也不知道怎么了,大夫看了一上午,前几天还跟他摸牌九呢,不会生了什么大病吧?” 另外一个老头子听了,偷偷凑到那老子耳边说了几句,那方才说话的老头立马眼珠子放光道:“真的假的?这么有效?改明儿我也上宝善堂去买上一坛子。” “可不是,实不相瞒,我前几日也已经去买了。”然后那个老头子笑的眉飞色舞红光满面。 刘七巧坐在马车里听着,耷拉着眼皮横了杜若几眼,心想杜若就算是穿越到了现代,就凭这个方子,大概也可以赚的满盆满铂的。她一早就听说了,药房从来两种药卖得最好:避孕药和壮阳药。 说起这个来,刘七巧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便很有好奇心的问杜若道:“若若,你们家有没有什么药方,是男女行房事之后吃了,可以让女的生不出孩子的?” 杜若的脸顿时刷一下子便的通红,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刘七巧,好像在说:你问这个做什么?是想让我犯罪吗…… 刘七巧瞪他一眼,伸手捏捏他的脸皮道:“你又乱想什么?我就是想知道有没有这样东西而已,你知道的……我现在还那么小,要是明年就成婚了,一早就要生孩子……”刘七巧越说声音越小了起来。 杜若这才放下心来,认真的回答刘七巧的问题:“是有避子汤一说,但是以我之见,也并非每一剂都管用,况且这避子汤是寒凉之物,久用势必为影响女子身体,致使今后难以受孕,故而我们宝善堂是不卖的。” 刘七巧点点头,也渐渐明白过来了,电视剧果然不可信啊。什么宠幸之后一碗避子汤就可以万无一失,果然只存在于电视剧情中。刘七巧越来越觉得,在一个没有避孕套和避孕药的年代,她和杜若若要保持性福,她还真的得重视起自己的个人健康以及月经规律了。不然的话,到时候算不准安全期,一年一个的生……刘七巧顿时觉得自己的将来会很阴暗。 杜若哪里知道刘七巧心里的想法,见她神色有些失落,便道:“我们家没有用避子汤的习惯,便是二叔的那几房姨太太,也都不用的,多生几个孩子,家里热闹,老人家都是喜欢儿女成群的,我奶奶对我二叔家那几个庶子庶女可都疼着呢,你不用担心生多了,以后没人疼他们。我娘就我一个儿子,早就盼着要抱孙子了。” 刘七巧听杜若说的头头是道,苦着脸郁闷的说:“时间都用来生孩子,这样真的好吗?” 杜若和刘七巧回到杜府的时候,正好是杜老太太和两位杜太太歇中觉的时候。刘七巧下了马车,大大方方的跟在杜若的后头,往杜家的后院走去。 刘七巧是很明白那些小丫鬟们看热闹的心情的,一来她们大概是鲜少见过有人跟他们家大少爷同进同出的女子。而来她们肯定跟王府里的丫鬟一样,觉得杜若是她们的隐形目标,当然这其中有一个人,在看见刘七巧走在杜若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顿了顿脚步。 刘七巧和杜若早已经在马车上套好了话,就说刘七巧是宫里专门给宫女看病的医女,是杜若从宫里请了来专门给二少爷的沐姨娘看病的。 前面领路的春生因为一早就把刘七巧当成了自家少奶奶,所以特别恭恭敬敬。在加上他现在看上了少奶奶家的姑娘,所以越发的殷勤了起来。 到了西跨院的二门口,春生不便进去。杜若喊了看门的丫鬟道:“不用惊动二婶,我带了一个医女来,给沐姨娘看病。” 这西跨院的丫鬟,这几日也是被沐姨娘给闹的不轻,听说自家当太医的主子给又请了一个医女来,纷纷对刘七巧露出救苦救难的表情。 杜若正领着刘七巧往里头走,那边服侍沐姨娘的丫鬟忙不迭就从小院里给冲了出来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沐姨娘割腕了。” 刘七巧和杜若听闻,急忙加快步子往里头走,才跨入房中,便闻到了一股子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刘七巧连忙走上前去,伸手握住沐姨娘手腕上流血的地方,从兜里抽了钱喜儿送给自己的帕子,在她手腕的上部先扎了一下。 杜若因为从外面回来,背上还背着药箱,就急忙打开了药箱取药出来。 那沐姨娘看上去情绪很糟糕,整个人很低落无力,就连刘七巧握着她的手腕,也连看都不看一眼,嘴里只喃喃自语道:“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 刘七巧见她这幅模样,知道她是病的不轻,这样的病人往往情绪低落、脾气暴躁,心中只有自我。刘七巧觉得,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光靠刘七巧的三寸不烂之舌,只怕说到猴年马月也未必就能帮这位沐姨娘开解。 “杜大夫,你去把沐姨娘的娃儿抱过来吧!”刘七巧想了想,既然病得不轻,那就得用一副狠药,好好的根治了才行,于是便吩咐杜若把孩子抱过来。 杜若不知道刘七巧想干什么,但是他相信刘七巧一定有她的道理,所以对门外的丫鬟道:“去二少奶奶哪儿把大姐抱过来,就说一会儿再给她送过去。”因为孩子才出生不久,所以尚未取名,按照排行来算,沐姨娘生的这个闺女,应该是杜府的庶长女。 谁知杜若的话才没说一会儿工夫,外头杜二太太的陪房徐妈妈走了进来问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哎哟我的好姨奶奶,你这一天两天的闹到底图个啥呀?你还真能闹出个天啦?看看二少爷都被你闹的不敢回家了?你不就指望二少爷吗?如今连他也没指望了不是?你若是真的想死,就干脆找个地方,清清静静的死,别连累着一家人跟着为你提心吊胆的。” 杜若实在看不下去了,劝说道:“徐妈妈你好歹少说两句。” 徐妈妈是个直爽性子,估计就是因为这样,杜二太太才特意让她来看看情况。她听杜若这么说,更来劲道:“大少爷你和我们二老爷一样,你是做大夫的,自然当她是病人,我看着她压根就没病,她是不把别人整出病来不罢休呢!” 徐妈妈这边说着,那边沐姨娘忽然发起了狠来,一把扯了刘七巧的手绢,挥舞着流血的臂膀,赤着脚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往外头冲着道:“你们一个个都想着我死,我就是死,我也要抱着大姐儿一起去死,省的她活着受你们的欺负,你们一个个都不想放过我们娘两。” 正这时候,刚刚杜若派出去的小丫鬟领着大姐儿的奶娘过来,对着杜若福了福身子道:“大少爷,大姐儿来了,二少奶奶说了,只给看看,不给抱。” 刘七巧见那奶娘抱着孩子过来,也不着急去拦着那沐姨娘,她方才检查过她手臂上的伤痕,不过就是用银簪子划破了皮肉,是属于无意识的自我伤害范畴,流一时半会儿的血还死不了。 刘七巧走上前,从那奶娘的手里接过了孩子,低下头看了一眼。确实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粉嫩嘟嘟的,竟然不像她接生过的很多古代婴儿,有一种没长开的感觉。刘七巧以前虽然不是专业抱小孩的,可她是专业生小孩的,所以对于她来说,这样的小婴儿和小猫小狗完全没有区别。 刘七巧抬起头,一只夹住那包在三角包里的小婴儿,就这样提着,对眼前的沐姨娘道:“怎么?想让孩子配你一起死?你下的去手吗?不然还是让我帮帮你吧。” 刘七巧说着,居然把那小孩子举过头顶,一双眼睛盯着那沐姨娘道:“这孩子真是可怜,好不容易出身在一个好人家,原以为不愁吃不愁穿的,结果自己的亲娘竟然怕她被人欺负,也罢了,现在还小,这会儿下去还能投生到更好的人家。” 刘七巧说着,作势就要把那孩子给砸下去。这会儿几个老妈妈才算是反应过来,吓出了一声冷汗不说,都急的跪了下来道:“这位姑娘,你可千万别听沐姨娘胡说,我们哪里会亏待姐儿,人人都可劲的疼她,你看看她身上穿戴的,像是被苛待过的样子吗?” 刘七巧还是一脸冷淡,依旧把孩子举在头顶道:“你们跟我说没用啊,沐姨娘觉得你们苛待了她,得问她去,她想着让这孩子陪着她一起死,这是她的愿望,你们都是明理人,怎么也要成全她这一份慈母心啊!” 徐妈妈这会儿也急了道:“好姨奶奶,你好歹说句话啊,少奶奶可半点没苛待姐儿!”徐妈妈说着,便指着刘七巧哭道:“这是哪里来的不讲道理的疯丫头,要害死我们姐儿,你们还不出去喊人吗?” 杜若虽然不知道刘七巧这激将法有没有效果,可是他看见沐姨娘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下来,看着刘七巧手中高举的孩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刘七巧觉得这样还不够,索性大拇指在孩子的屁股上掐了一把。那睡梦中的孩子吃痛,猛然大哭了起来,小手小脚不断的在刘七巧的头顶上挥舞着。 这时候早已经有丫鬟把杜二太太跟杜家二少奶奶赵氏一起给喊了过来,两人路程比较近,因为没见过刘七巧,都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刘七巧举着孩子要摔,吓得都不敢靠近。赵氏这几日照顾这小娃,心里疼爱的紧,看着孩子哭成这样,也忍不住劝道:“姑娘,我们家没得罪你,你好歹别拿着孩子吓唬大人。” 刘七巧见了赵氏,冷哼了一声道:“她又不是你生的,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她自己亲生母亲还在这儿站着呢,你们一群人,不是个个都苛待她和她的生母吗?今儿我就要替天行道,让她们两个人早死早超生。” 刘七巧说着,索性假装下了狠手要往地下砸去,吓的几个老妈妈急忙跪着抱住刘七巧的身子,又不敢上去抢,生怕弄疼了孩子。刘七巧看着站在那边呆愣着的沐姨娘道:“你怎么不过来帮我一把,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觉得她们都苛待了孩子,你想跟着孩子一起死,我成全你,你怎么倒不动了?” 那沐姨娘身子颤了颤,一时无语,跌跪在地上。刘七巧举着十斤重的婴儿站了大半天,一双胳膊早已经酸的快没了知觉。这时候杜老太太也闻讯赶来来,人还没到,就在外头喊了起来道:“谁敢动我家大姐儿,什么人那么嚣张,给我打出去!” 刘七巧急忙收回了胳膊,把孩子递到一旁的奶妈手中,上前几步拉住了沐姨娘的手道:“你听听,你看看,这就是你说的要苛待你孩子的长辈老人,她们哪个人不比你这个当妈的更关心你的孩子?你不过就是因为做了小,没资格抚养自己的孩子,就寻死觅活的,你这是爱自己的孩子吗?”刘七巧说着,把她扶了起来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如今好歹你的孩子那么多人喜欢着,你何必还要给她招恨呢?难道你希望,等她长大了,丫鬟婆子们都在她背后指着说:就是她,亲妈是个不要脸面的姨娘?”刘七巧依稀记得,《红楼梦》里面,探春经常为了这个烦恼的。 那沐姨娘愣了半天,最后脸上挂着泪道:“我只想多看几眼我的孩子。” 刘七巧道:“看孩子还不容易吗?你是以前享福享习惯了吧?大户人家的姨奶奶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就说我当差的王府吧,每日一早,姨娘们就要给正室请安,服侍这个服侍那个。你每天去二少奶奶那边请安,难道她们还不给你看一眼孩子吗?” 沐姨娘的悲剧在于,她以一个乡下丫头的身份,妄图做杜家二郎的外室,以为不在杜府待着就可以不用尽一个姨娘的义务。可偏偏杜府让她进了门,她一开始以为凭着杜衡对自己的喜欢,总能有些办法的,结果又高估了男人的专情程度,造成了如今一败涂地的境地。   ☆、第77章 沐姨娘听刘七巧说完,有些不确定的问:“她们真的会把姐儿给我看吗?”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助和无辜,是常见抑郁症病人病发时常有的表现。 刘七巧连忙扭头,给了各位太太一个眼神示意,赵氏率先接到了刘七巧的指示,提了一口气上来,想了想道:“你是孩子的生母,没道理不给你看孩子,这不是你如今还坐着月子,怕你落下病根,所以才没让你看孩子的吗?” 赵氏这会儿觉得自己正室地位稳固,有婆婆和婆婆的婆婆撑腰,就也松了一口气。 刘七巧又转身安慰沐姨娘道:“你听见了,她们从来没这个意思。”刘七巧说着,急忙向那奶娘招了招手,那奶娘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上前。刘七巧伸手摸了摸小娃儿的小脸蛋道:“你看看,这是你女儿,多可爱,你真舍得让她死吗?” 这话一说,沐姨娘忽然像感情奔溃了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抓着手中的秀帕在脸上胡乱的擦着,再看那小娃儿一眼,又哭一阵子。 几位太太看了她这样子,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倒是杜太太从法华寺回来之后,第二次又见到刘七巧,只觉得她似乎比上次见到越发的成熟懂事起来。 其实这是因为杜太太看见的都是工作中的刘七巧,刘七巧在工作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雷厉风行,严肃果敢的人。杜老太太听一旁的徐妈妈解释着方才刘七巧的言行,一边听一边点头,一边又摸摸胸口,显然还是有些后怕。 刘七巧见沐姨娘哭的差不多了,就搂着她的肩膀,安抚搬的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我知道,男人的甜言蜜语有时候是靠不住的,跟你好的时候,恨不得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你。别人肯定都说是你不好,想着富贵才爬了二少爷的床,我知道,你不过也就是被他的几句甜言蜜语给骗了,对不对?你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姑娘家,便是家里穷,也是希望将来能找一户好人家,就算穷一点,好歹是个正头太太,不用受闲气的,对不对?”刘七巧一边说,那沐姨娘任旧颤着身子一边哭一边点头道:“他说得好听,说就算让我做妾,孩子总也是能让我自己养的,我原不想进来,我家又不是杜家的家生子,我爹娘还想赎我出去的,可是我一听他说的这些,耳根就热了起来,就不管三七二十,跟他回来了。” 那赵氏听了,立时只觉得火冒三丈,脸上腾腾腾的冒出三团火来。刘七巧赶紧给杜若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把她们一行人都带了出去。 沐姨娘说了自己的悲惨,心情反倒好了许多,刘七巧就接着她的话继续道:“有句老话说:宁可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张臭嘴。尤其是男人在床上的话,那是最不能信的,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可如今你已经嫁给了杜家二郎了,生米做成了熟饭,就算寻死觅活,谁能知道你的冤屈呢?” 说实话,刘七巧也是第一次做这种小妾的说课。她也是一个小妾反对者,可是在古代这样的环境中,小妾是合理的存在,她可以要求杜若不能纳妾,却不能禁止全社会的男人都不准纳妾。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从杜若留下的药箱中找了金疮药出来,给沐姨娘包扎伤口道:“说起来,你能在杜家做妾,比起在别人家还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呢。我听说有的人家根本不把小妾当人,直接可以买卖,不喜欢的时候,主人家就直接把你卖了。小妾生出来的孩子,是没有名分的,哪里还能像姐儿这样,这么多老妈子护着。那些人家小妾生的孩子,都是拿来给嫡出的姐妹们当丫鬟的。”刘七巧越说越顺溜,只说得这沐姨娘一会儿张嘴,一会儿惊讶,一会儿又忍不住的问这问那。 刘七巧见沐姨娘的心情似乎已经完全的平静下来,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既然已经这样了,与其闹的天翻地覆,最后顶多就是陪上了性命,不如就安安静静的看着娃儿长大,你想一想啊,再怎么说,你也是她的生母,她以后还能不认你不成?” 沐姨娘靠在引枕上,脸上一片颓然,咬着牙齿道:“一步错,步步错啊!” 刘七巧笑着道:“别介,你心里头千万个不如意,外头那些丫鬟们还指不定怎么个羡慕你呢,你说是不是?” 这沐姨娘听刘七巧这么说,顿时就不好意思了起来。再仔细想想,当初她和杜二郎那些事情,本来也就是你情我愿的,如今这姑娘在众人面前帮她解释的这般好听,她里子面子一下子都有了,忽然又觉得骄傲起来了。这一院子的丫鬟们没做成的事情,她沐姨娘做到了! 刘七巧见她脸上透出了笑意,觉得这事情估摸着也差不多了,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有事儿可以让丫鬟找了小杜太医来找我,不瞒你说,我也是个被人看不起的乡下丫头,从小就替人接生,明年就十五了,连个婆家都没着落。”刘七巧说着,拍了拍沐姨娘的手背道:“咱们乡下丫头,不能让她们给看扁了,咱们也是要人品有人品的,并不是稀罕着荣华富贵的,对不?” 沐姨娘被刘七巧说的热血沸腾,一个劲儿的点头,刘七巧叹了一口气道:“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自己,下回我来,要是还看见你这样寻死觅活的,我可不帮你。” 沐姨娘低下头,想了想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刘七巧从沐姨娘的院子出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方才做那么久说课,一口水都还没喝到。外面的小丫鬟见她出来了,忙迎了上去道:“姑娘姑娘,我家大少爷请你去福寿堂。” 刘七巧点点头,本想拿帕子擦擦汗,才想起来方才给沐姨娘包扎伤口的时候用了。刘七巧抬起胳膊,拿袖子擦了擦汗跟着小丫鬟一路往福寿堂去。 杜家的花园不算很大,至少跟王府比还是小了一点,但是几处院落倒是宏伟肃穆,这福寿堂是前年新修的,专门给杜老太太养老用的。刘七巧跟着丫鬟们进去,就听见里头有人在说话,见刘七巧来了,才停下了话头转身往刘七巧身上瞧。 这说话的人正是杜家的二太太,她方才正在杜老太太面前说刘七巧在沐姨娘房里头那凶悍的模样。杜太太一边听,一边朝她放去刀眼道:你这样抹黑我儿媳妇你给我等着瞧! 刘七巧进门,敛衽向杜老太太和杜太太行礼,杜太太是关切的上去扶她,杜老太太则是点了点头。 刘七巧见杜若也站在一旁,便先开口道:“听杜太医说,家中有个乡下丫头,平日里脾气不太好,我听了便道,我也是脾气不太好的乡下丫头,没准我能劝得动她,所以我就来了。” 刘七巧说话的时候落落大方,并没有半点小女儿的娇态,但是有一种发自人胸怀深处让人折服的感觉。杜老太太听了,只摇头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倒是让姑娘你看我家笑话了。” “这算什么笑话呢,不过就是点小事,大户人家哪家没有个几房姨太太,那样还不过日子了吗?”刘七巧说着,又向站在一旁的赵氏福了福身子道:“二少奶奶,方才我在那院中说的关于二少爷的话,都是我瞎编了哄人用的,实不相瞒,沐姨娘这样,其实也并非是她的本心。”刘七巧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古代人意识到世上有一种病,叫做产后抑郁症,所以她拧了眉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切入口。 “就跟杜老太太信佛一样,相由心生,迦叶尊者拈花一笑,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而如今的沐姨娘,也不过就是一念之差,入了魔的人,若不经引导,那就魔性大生。相反只要引导适当,她还是可以回归正途的。” 杜老太太和杜太太都信佛,刘七巧这么一说,两人各念起了一句阿弥陀佛,杜老太太道:“没想到我一个老婆子,心胸还不如你一个姑娘家宽阔。” 刘七巧笑着道:“世上的事情并非都是非黑即白的,老太太您没做错,这沐姨娘也未必觉得自己错了,听说杜二老爷有四房姨娘,都相处的和睦融洽,杜二太太肯定是一个很懂这方面道理的人,不如让杜二太太传授那么一招半式的给二少奶奶,没准二少奶奶还会跟沐姨娘成为好姐妹呢。”作为方才杜二太太夸大她彪悍的回礼,刘七巧很不地道的给杜二太太出了一个难题。 谁知道杜老太太听了之后,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当初就是你不好好的管着蘅哥儿,才弄出这么事情来,你这当婆婆的,管好了自己的院子,好歹也帮你媳妇一把。” 杜二太太有口难言,只窘迫的不知说什么好。一旁的杜太太低着头,若无其事的抿唇笑了笑。 刘七巧见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便转身对杜若道:“杜大夫,既然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那七巧也该回去了,只是杜大夫千万记得,她这虽是心病,但也要服药,药物能让她的情绪安定下来。” 杜若点了点头,眉眼中满是赞许的看着刘七巧,见她说要走了,又是不舍得,可又没办法挽留。这时候杜太太忽然开口道:“七巧姑娘难得来,不如上我那边坐坐。” 未来婆婆挽留自己,刘七巧自然不敢说不,只是不太好意思的低下头。杜若忽然想起了留下刘七巧的理由来,便开口道:“七巧,我院里的丫鬟方巧儿,听说是你老乡,你难得过来,我去把她喊来,你们聊两句。” 刘七巧当即愉快的答应了,杜太太道:“还是去我的院子吧,你去把方巧儿喊过来。” 杜老太太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便让人散了,自己继续歇中觉。 刘七巧来到杜太太的院中,几个人一起在正厅坐下,杜太太命丫鬟为刘七巧上了茶,便把人打发了出去道:“就是因为西跨院里那人,把整个家闹的不得安宁,老太太如今便是用下人,也绝不用乡下来的,弄得我们都尴尬的很。” 刘七巧笑着道:“龙生九子,也未必个个都是有出息的,老太太这样固然不对,可是也不是没她的道理,只不过……”刘七巧顿了顿,不好意思的低头道:“七巧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丫头,这一点只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杜太太见刘七巧如今这副含羞带笑的模样,才觉得她有几分闺女的贞静娴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杜太太从手腕上退下一个春带彩的紫罗兰翡翠玉镯来,上前抓着刘七巧的手腕给带了上去道:“听大郎说今儿是你的生辰,还让你来我们家看了这么一出,这就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你快收着。” 刘七巧对金银首饰的价格可能不太了解,可是在现代的时候,她也是一个玉器发烧友,买不起看得起!所以这样一只手镯,放在现在的价格绝对能达到七位数以上。刘七巧急着要推迟,那边杜太太只按着她的手腕子,笑着道:“这手镯按说还有点来历,是我当进门的时候,老太太给我的,听说是专门用来给儿媳妇的。” 刘七巧回想了一下,好像方才在二少奶奶的手腕上,似乎确实有一个品相差不多的手镯。刘七巧这下不好意思了,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只低着头任由杜太太给自己带上了。 难得有这样一个时候,可以说几句贴心话,杜太太恨不得把她一肚子的话都说给刘七巧听,只听她继续絮絮叨叨的说:“我家大郎命苦,出身的时候正缝战乱,差点儿就养不活了,一直到了七岁才会走路说话,后来身子骨也一直不好。家里的老人想着早些为他娶了媳妇,也好为杜家开枝散叶,可他这病病歪歪的,愣是没好过,一拖就拖到了现在。”杜太太说着,脸上倒有了几分庆幸的表情道:“不过也是亏得没给他早张罗了,不然错过了这么好的姑娘,他岂不是要悔死了。” 杜若听杜太太这么说,脸一下子涨红到了耳根,急着开口道:“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跟七巧这是……这是缘分。” 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受难牵。刘七巧和杜若,他们之前原本相隔的何止千里,更是千年。刘七巧想到这里,也觉得分外的安慰。低着头道:“太太说的我都知道,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他这身子,先天不足,后天总算还没失调,以后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现代医学证明,早产儿在后天成长中,只要调理得当,是可以得到跟正常人一样的寿命的,所以刘七巧从来没担心杜若会因为身体不好而英年早逝。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忽然抬起头来,对刘七巧道:“我看你倒是先天很足,后天失调,看来是要好好调理调理了。” 刘七巧瞪了一眼杜若,又坐下来喝了一杯茶,对杜若道:“一会儿能放巧儿半天假吗?我想带她去我家玩玩,晚上我娘还要给我做好吃的。” “去吧,我让春生在你家等着,吃了晚饭再回来吧。” 刘七巧很开心的点了点头,起身向杜太太行礼道:“太太,那我就先回去了。” 杜太太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慈爱道:“去吧,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过些时候,我再去拜访你母亲。” 刘七巧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心道这下李氏肯定又要紧张死了,于是又道:“太太,我娘胆子小,是个特朴实的乡下媳妇,您见了可要多担待着点。” 杜太太点了点头,让杜若送刘七巧出门。这时候方巧儿已经在杜太太的院外候着,见了杜若便先恭恭敬敬的行礼喊了一声少爷,然后才抬起头,看着刘七巧道:“七巧,你怎么来了?” 刘七巧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道:“听说你在杜家,所以就来了,今儿是七夕,我生日,走跟我去我家去,大妞也在我家呢。” 方巧儿跟着刘七巧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杜若,见杜若点点头才敢跟着往外走。 杜若送她们来到门口,对春生道:“你陪着巧儿在七巧家吃完了晚饭再回来,我就不过去了。” 春生一听他又有时间跟钱大妞在一起了,顿时点了点头,兴高采烈的跳上了车。 方巧儿先上了马车,刘七巧转身,对凑到杜若耳边道:“怎么我还没走,就觉得有点舍不得了。” 杜若捏了捏刘七巧的脸蛋,也是万分不舍的轻声说:“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刘七巧使劲点头,悄悄在杜若脸上亲了一口,然后顺着踏板,钻到马车里去了。 马车里头,刘七巧拽着方巧儿的袖子问:“巧儿,杜家的人对你怎么样?几个月不见,你越发漂亮了呢!” 方巧儿一脸没劲的摊了摊肩膀道:“杜家的人倒是都很好的,只是杜少爷似乎是个不近女色的,他的院里头没有通房丫鬟,只有两个伺候起居的,我原本是送来给他冲喜的,结果还被退货了……”方巧儿说到这里,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当初杜若是想放她回牛家庄的,是她自己哭着喊着不想回去。回去的话除了被自己的娘再卖一次,方巧儿真的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下场。 刘七巧听方巧儿这么说,对杜若越发放心了起来。刘七巧自己心里清楚,杜若到底跟大多数的纨绔子弟不一样,洁身自爱的很呢! 刘七巧想起当日在马车上和杜若谈起方巧儿的事情,便问道:“那你现在在杜家是做什么的呢?干活累不累?” 方巧儿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说:“我现在如今专门管百草院里面的那些花卉药草什么的浇浇水,若是少爷那两个贴身丫鬟不在,就上去倒个茶递个水什么的。” 这活计倒是跟刘七巧在玉荷院里头做的差不多,又轻松又没压力,确实是一个好差事。不过……方巧儿这样,终究也不是个办法,明年她也及笄了。 “巧儿,你有没有想过回牛家庄呢?明年你就及笄了,难道你打算在杜家当一辈子丫鬟,你不是杜家的家生子,她们是不会给你张罗婚事的,到时候你怎么办呢?” 方巧儿低下头,脸上也是一脸的失落,垂头丧气的说:“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现在回去,我娘会不会再把我卖给别人呢?”方巧儿抬起头,一脸无奈,换了话题道:“先别说我了,大妞怎么会在你家呢?她妹子和娘呢?” “钱婶子死了,我家领养了喜儿,大妞舍不得离开妹妹,就在我家当丫鬟呢。” 方巧儿听了,又是一惊,脸上带着几分伤感道:“七巧,我们三人中,就属你的命最好了,爹娘疼爱,家境富足,要是你再能嫁个好人家,你的一生也算是完满了。” 刘七巧听方巧儿这么说,也是有些感慨的搂着方巧儿的肩膀道:“呐,我们三个呢!一定都会嫁得如意郎君的,巧儿你不要这么丧气,你说是不是?”刘七巧说着,又继续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王老四也从牛家庄来了京城,这回跟着我爹和王爷一起上前线了,他说他要挣个将军当当,到时候回牛家庄光宗耀祖。” 方巧儿想起老王是那虎背熊腰,人高马大的样子,扑哧一笑道:“没准老四还真的能当将军呢,他从小跟人打架,就没有输过的。” 刘七巧瞅了一眼方巧儿眼神中的崇拜,有些贼兮兮的想:打架和打仗可是两回事儿,不过!老四带着我娘给他求的平安符呢,他们一定都可以平安回来的!   ☆、第78章 刘七巧带着方巧儿回了刘家大院,牛家庄三朵花难得重逢,大家的心情都很愉快,各自问候了几句,就开始聊了起来。 方巧儿问起钱婶子的事情,钱大妞和她都难过了一番,最后还是钱大妞说:“今天是七巧的生辰,不兴说这些难过的事情。” 三人之间,刘七巧的岁数最小,当然如果算心理年龄的话,她们两个还没刘七巧的一半大呢。钱大妞是二月份生的,过完年就十五了;方巧儿是四月份生的,也比刘七巧早三个月。在古代姑娘家及笄了之后,就代表了成年,可以嫁人了。很多女孩子都期盼着那一天的来到,因为从此以后,她们的生活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氏做了刘七巧爱吃的猫耳朵,刚炸出来脆脆的。刘七巧领着方巧儿去了自己的房间,从梳妆台中拿了一朵石榴花的朱钗送给她道:“巧儿,这个送给你的,你皮肤白带红色的最好看。” 刘七巧把东西塞到方巧儿的手中,悄悄的回过身,把方才杜太太给她的那个价值□□的手镯给退了下来,用帕子包了起来,放在妆奁的最下面一层。 却说杜若送了刘七巧走后,被杜太太叫进了房里,一本正经的开口道:“明年的今天,七巧就及笄了,提亲自然要在这个之前就办好的,到时候就在这附近挑一个好日子,早些过门了的好,没得自家媳妇,给别人家当丫鬟使。” 杜若听杜太太终于提起了这个事情,心里自然是乐得不行,又有些担忧道:“祖母那边,到底什么时候提起来,好一点呢?” 杜太太想了想,最后摇摇头道:“不要再等你祖母那边了,娶媳妇可不是件轻巧事情,中间要安排的多了,我这几日先去找了靠得住的媒婆,上七巧家提亲,先合过了你们的八字再说。”杜太太越看刘七巧越喜欢,心里便存了一个心眼,她和杜老爷都是至孝之人,从来没忤逆过杜老太太,如今杜老太太那边形势不明了,万一她到最后都没松口,到时候为了这事情红脸,一件大喜的事情,反倒生出了麻烦来。 故而杜太太觉得,这事儿不如先埋着杜老太太,等她这边生米做成熟饭,杜老太太就算再不高兴,也只能忍下了这股气。至于这以后嘛,还得看杜若和刘七巧自己的能耐,最好是三年抱两,让老太太忙着抱曾孙没时间置气了,那就最好不过了。 杜若倒是没想到他母亲想的这般通透,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乖乖的说:“一切就交由爹娘做主了。” 杜太太这会儿才算捡起了气势来,站起来戳了一下杜若的额头道:“这会儿想起来要爹娘做主了?你看上人家姑娘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婚姻大事,本就应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亏得七巧是个好姑娘,若是跟西跨院里面那个一样的,我一早就先把你打断了腿。” 杜若连忙缩着脖子认错,杜太太这会儿也来了精神,便不歇中觉了,只叹了一口气道:“只盼着西跨院那个真能好了,老太太还能稍微释怀一点。” 杜若低下头,想了片刻,才抬起头道:“七巧的父亲随着恭王爷去了边关,只怕这文定的事情,还是得等他回来了才能定下来。” 杜太太也叹了一口气道:“只盼着这仗早点打完,大家都可以过安生日子。” 母子两又谈了片刻,杜若方才告退。 到了晚上,方巧儿在刘七巧家吃了晚饭,看见李氏对钱大妞和钱喜儿都好的很,心里想起把自己卖了的那个娘,顿时又伤心了起来道:“婶子,你真是好人,我娘就只知道把我卖钱。” 李氏知道方巧儿是和刘七巧一年的,如今年纪也大了,她这样被家里卖了的丫鬟,若是家里人不去赎,主人家也不会给她张罗什么婚事,这终身大事只怕就这样耽误了。 李氏想了想,心道如今方巧儿是在杜家做丫鬟,以后刘七巧是要进杜家当少奶奶的,两个人从小玩到大,一个做丫鬟,一个做少奶奶,没准心里头会不舒服。李氏是最疼七巧的,总觉得这样也尴尬的很,于是便道:“巧儿,你娘不要你,大婶要你,当时你是多少银子给杜家买去的?大婶把你赎了出来,以后再贴你一份嫁妆,咱们就在城里,找个上进的小伙子嫁了,到时候你娘要是还能念着你,你就回去瞧瞧她,要是不念着你,你就当没那个娘。” 刘七巧没猜出李氏的想法,只当她的圣母病又犯了,连忙道:“娘……你行了,人家杜家本来就没想把巧儿强留下来。”还是刘七巧一时多嘴,让杜若给方巧儿一条生路,人家这才没把方巧儿送回牛家庄。只是……当初的刘七巧又怎么能知道,她和杜若会走到这一步呢! 李氏见刘七巧没想明白,直接拍着胸脯道:“你们三人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又都在城里,我虽然是个没能耐的,好歹也希望你们都能顺顺当当的,将来都能找个靠得住的人家嫁了,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改明儿我就上杜家帮巧儿赎身。” 方巧儿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给砸晕了,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要开心好呢,还是郁闷好。她也是迷恋少爷团的一员,虽然杜家如今很多丫鬟,因为沐姨娘的事情,对做姨娘有些绝望了,可是还有很大一部分人,觉得大少爷和二少爷是不同的。大少爷温文尔雅,俊朗沉稳,而二少爷天生遗传了二老爷风流倜傥,处处留情的基因,两个人是有天壤之别的。离开杜府,就代表着方巧儿彻底没有机会了。 李氏虽然善良,但并不是缺心眼,她见方巧儿脸上并没有露出雀跃的神情,就猜出了一二分其中的隐情,便笑着道:“巧儿你不用不好意思,大婶一辈子就生了七巧和八顺两个,还嫌这院子冷清呢,这不,原本大妞是要去学接生的,因为没人手,生生就给耽误了,若是你肯来,大妞也可以放心出门学艺了。” 钱大妞也帮腔道:“巧儿你来嘛,现在七巧在王府里头当差,十天半月的才出来一次,我真的脱不开身出去。” 方巧儿想了想,她知道李氏是牛家庄出名的大善人,她现在这样的人,除了能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依靠着,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杜若尚未娶亲,大家都在等机会等着新少奶奶进门,可以被选进房里当通房,但是新少奶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谁都不知道。万一遇上刻薄的主子……方巧儿不敢想下去,她只能认命的点了点头。 春生送了方巧儿回去之后,刘七巧很倒霉的发现,自己的亲戚又上门了。算算日子,确实也到了,这一个月过的匆忙又充实,刘七巧急忙洗洗睡觉,生怕那每月一次将她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疼痛又把自己给打倒了。 钱大妞在厨房帮着李氏收拾东西,见李氏进来,便低着头小声问:“大娘,你要赎巧儿,是不是为了七巧啊?” 李氏见钱大妞这么问,便也没瞒她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自然瞒不过你,巧儿我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便是有些小心思的,而且听七巧说,她是给杜少爷冲喜进的杜家,她又长了这么一张脸蛋,我实在是不放心她呆在七巧的身边。” 钱大妞看着李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大娘,若是……若是我想着跟七巧去杜家,大娘你会不会?” 李氏瞧了一眼钱大妞,又想了想这几日她跟那春生打的火热,皱了皱眉道:“那也不行,你又不是什么陪房丫鬟,你告诉那小子,看上了找人来提亲,我们家才不白送人媳妇呢!” 钱大妞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的,只差没找个地洞给钻进去。李氏回头看了一眼,见刘七巧房里黑漆漆的,叹了一口气道:“你明儿一早去找郑大娘,告诉她七巧病了,这几日不能进去服侍了。” 钱大妞从小身体倍棒,从来不知道来大姨妈会像刘七巧这样,不由担心了起来道:“七巧怎么回回都受这么大的罪,杜大夫给的药她也吃了少,怎么也没见个起色呢?” 李氏摇摇头道:“这已经算是好些的了,以前在牛家庄的时候,她能在炕上滚出一个洞来,哭着喊着要撞墙。”李氏叹了一口气道:“有的病,它还非得等成了家有了孩子,才能好那么一点儿,你算是有福气的,没被折磨上。” 钱大妞摸摸自己的肚皮,总觉得她自己这么悲催的人,从小父母双亡,姐妹寄人篱下,总算还有那么一件好事儿,是值得外人羡慕的了! 第二天一早,钱大妞就起了一个大早去郑大娘家帮刘七巧告了假。郑大娘知道王妃疼爱刘七巧,自然也不会怪罪什么,便放了钱大妞回去,嘱咐她好好照顾刘七巧。刘七巧在炕上疼得起不来,钱大妞没办法,只好把上次杜若留下的中药,又熬了一副给刘七巧灌了下去。 刘七巧面色苍白的在床上哼唧了几声,一觉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唢呐声,听声音就在刘七巧家的左边隔壁的几户人家中。 李氏在这边住了两个多月,因为为人和善,跟街坊邻居都处得很好。她正在厨房张罗晚饭,听见外面敲门道:“刘家嫂子,刘家嫂子,你在家吗?” 钱大妞忙出去开门,见隔壁的周嫂火急火燎的说:“大妞,你家大娘在家吗?借两对蜡烛用用,张嫂媳妇难产死了,这会儿正出丧呢!” 钱喜儿想起那张嫂媳妇,前两天还看见她挺着一个大肚子,提着菜篮子上菜场买菜呢,怎么一眨眼就难产死了呢! 钱喜儿急忙喊了李氏道:“大娘,张嫂子媳妇死了,来借蜡烛!” 李氏卷着袖子从房里出来,听了还愣了半天,只开口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周嫂正在门外站着,听了便皱着眉头道:“刚咽的气,难产大出血了,一尸两命。” 李氏一听,没来由哎哟了一声道:“这好好的怎么就……”李氏说道,忙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手道:“大妞,你快去库房里面多拿几对蜡烛送过去。” 李氏正说着,刘七巧摇摇晃晃的从房里出来,苦着脸道:“这大晚上的,谁家还吹唢呐呢!” 周嫂惯是听说刘老二家的闺女是在王府当丫鬟的,据说还是王妃得用的丫鬟,不过平常她们来串门的时候,从没遇上过刘七巧,所以这会儿便多看了几眼。 刘七巧精神不振,脸上带着病容,身材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外头有黑漆漆的,周嫂看了一眼,心道也没传言中的那么好看,到还不如钱大妞看着还健康红润些。 钱大妞从库房里抱着一打蜡烛出来,见了刘七巧道:“七巧,张嫂家媳妇难产死了,我去过给送蜡烛。” 刘七巧是个产科医生,出于职业病,她一听这个顿时就来了精神,忙拉住了钱大妞道:“大妞,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说着刘七巧又扭头问周嫂子道:“这位嫂子,那张家媳妇什么时候死的?” 周嫂子只不解道:“就才咽气不久。” 刘七巧闻言,急忙道:“那你快带我去看看,是真死了还只是休克了?” 周嫂满心狐疑,心道难道死人活人我们还分不清楚吗?这要是人没咽气,能把她往客厅里头架吗? 不过周嫂也听说刘七巧似乎是会接生的,据说萧将军的夫人就是刘七巧在法华寺的时候给接生的。所以她不敢怠慢,忙领着刘七巧和钱大妞一起往张家去。 顺宁街的房子是一户挨着一户的,大家都独门独院的,张家和刘七巧家只各过了周嫂家一个院落,所以很快就到了。 里面大厅里头左右已经挂起了白幡,因为死的意外,所以棺材还没送进来。产妇的尸体就放在大厅里的门板上,前头放着供桌。刘七巧领着钱大妞进去,见产妇已经换上了寿衣,脸色苍白如纸,刘七巧伸手在产妇的鼻息上探了一下,果真没气了。再探脉搏,心脏,翻眼白,已经是全无生命体征了。 再看产妇的身子,足月的肚皮还是那么大的挺着。这会儿大家都在张罗丧事,也没人在意刘七巧和钱大妞在里头站在。刘七巧走上前,忽然伸手撩开了产妇的寿衣,将耳朵贴在肚皮上听了起来。 外头是断断续续的唢呐声,里面又是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刘七巧闭上眼睛,尽可能的让自己集中精神,又伸手在产妇的肚皮上按了几下,开口道:“大人死了,但是孩子还没死呢!” 刘七巧这一声说的不算高,但经过身边的几个老人还是听见了,刘七巧转身对钱大妞说:“大妞去找一个刀来,我们把孩子救出来。” 这时候几个老婆子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姑娘,你这是胡说八道吧,大人都死了,这腹中的孩子还能活吗?” “活不活不是我说了算,等孩子出来了你们自己看去。”刘七巧站在这边等了片刻,也不见钱大妞过来,心里很是着急。因为时间等的越久,婴儿能就回来的几率就越小。刘七巧在现代的时候,曾经接手了一起这样的手术。婴儿的母亲因为交通事故意外死亡,孩子还在腹中,在送到医院的第一时间,刘七巧展开了手术,救出了孩子。虽然孩子的母亲永远的死去了,但毕竟还有生命的延续。 古代人家厨房常用的刀都是大菜刀,所以当钱大妞举着一把菜刀从后院进来的时候,刘七巧彻底绝望了……刘七巧扫了一眼一众婆子、嫂子们头上戴的东西,终于选中了其中一个道:“这位大嫂,借你的银簪用用,我保证赔你一个更好的。” 刘七巧说着,把银簪从她的发髻上拔了下来,让钱大妞上来帮忙道:“大妞,你扯开她的衣服,快一点!” 钱大妞双手还握着那大菜刀,急忙道:“啊,那我这刀呢?怎么办?” “放一旁啊,你当你是杀猪呢!”刘七巧这么一说,猛然想起这张家好像还真是屠户人家,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拿着那银簪在产妇的肚皮上戳开一个洞口。 不过那簪子毕竟头上是尖的,但是下面都是钝的,进去之后就不怎么能动了。刘七巧又怕弄伤孩子,所以不敢用力过猛。 “大娘,你家有剪刀吗?你能取把剪刀来吗?你孙子还在你媳妇肚子里等着出来呢!”刘七巧抬起头,看见正愣在一旁的张嫂,急忙开口问道。 张嫂愣了半天,急忙喊了自己的闺女进去,总算拿了一把平常她们做针线的剪刀出来。 刘七巧剪开产妇的肚皮,然后又小心谨慎的剪开了子宫,对钱大妞道:“大妞,你用手把这两边撕开,我进去把孩子抱出来。” 钱大妞看着里面白花花的肠子,只觉得肚子一阵阵反胃。可是见刘七巧这样毫不犹豫的动作,顿时也觉得自己不能落后,心一横,伸手把产妇的子宫给狠狠的掰开。刘七巧将手探进去,摸了半天,扭头道:“各位嫂子,好歹让点光给我,不然就给我端着烛台,你们这样我可真看不见孩子。” 众看热闹的人群这算是散开了一点,有几个人忙从一旁的烛台上点了蜡烛,过来给刘七巧照明。 刘七巧就着烛火的光,终于准确的找到了那孩子的头颅,伸手将他从里面抱着了出来。长时间的缺氧,孩子已经被憋的浑身青紫,刘七巧替孩子处理好了肚脐,单手提着婴儿的两条腿在脚底心啪啪打了两下。 清脆的啼哭声一下子从小院里头炸开,一众婆婆媳妇奶奶脸上都出现了欣慰的笑容。刘七巧将怀里获得重生的小生命递给张嫂的怀中。 张嫂看着孩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哭是笑,只捂着嘴道:“是个男孩儿,是个男儿,我老张家的长孙。” 这时候张嫂的儿子正好从棺材铺买了棺材回来,外头早有人对他说:“阿福,你有儿子了!” 张嫂儿子一脸颓然的说:“儿子都死了,还儿子个毛啊!” “我没骗你,真的,有人把你媳妇的肚子给剖开了,给你从媳妇肚子里抱出一个活生生的儿子,你快进去瞧瞧!” 刘七巧方才过于集中精力,这会儿猛然放松下来,才觉得身下的大姨妈也跟泄洪了一样,哗啦啦的往下面流。刘七巧尴尬的站着,扯了扯钱大妞的手道:“大妞,我不行了,我得回去了,你……你能不能把她的肚皮缝起来?” 钱大妞方才替刘七巧扒开子宫,这会儿也是一手的血,听刘七巧这么说,顿时傻眼了道:“怎么,怎么缝?” 刘七巧咽了咽口水,很简单的传搜着经验道:“就跟你平常缝衣服一样,针脚细密着点儿,她虽然已经死了,好歹让她去的清清爽爽的。” 钱大妞虽然是个大胆的姑娘,可毕竟还只是个姑娘,方才是因为有刘七巧给她壮胆,她也不知怎么的就大起胆子来了,这会儿要让她给死人缝尸体,钱大妞想想,就觉得后背发冷。 “七巧,我我……”钱大妞想了想,还是没好意思说出自己害怕来,就一咬牙道:“请两个嫂子陪着我可以不,我胆小。” 刘七巧这时候脚步虚浮,只觉得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忽然间下面又是一阵潮涌,翻江倒海一样的就出来了。刘七巧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也要大出血了。 这会儿李氏也从家里寻了过来,她在外头听说刘七巧从张嫂媳妇肚子里抱出一个男娃来,心道:完了完了,这下又瞒不住了! 刘七巧看见李氏过来,急忙伸着脖子喊了一声娘,才想去找她,只觉得眼冒金光,耳朵里瞬间什么都听不见,话还没开口人就已经晕了过去。 幸好刘七巧身板瘦弱,她后面站着几个壮实的媳妇。李氏见刘七巧直挺挺的就晕过去了吓的急忙喊了起来:“七巧,你怎么了这是!” 这时候刘七巧已经不知人事,李氏被吓得不轻,几个中年媳妇将刘七巧抬到外面来说:“别是中了暑气,里头太闷热了。”钱大妞这时候也顾不着给张嫂媳妇缝肚皮,慌忙跑了出去,见刘七巧小脸苍白的歪在李氏的怀中,直接把刘七巧背上了肩膀道:“大娘,你快去宝善堂找大夫去,我先送七巧回家。” 钱大妞往灵堂里面看了一眼,抬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张嫂,你媳妇那肚皮,你让你闺女缝吧,就跟纳鞋底一样,缝起来就好了。” 张嫂的闺女方才送剪刀过的来的时候,就被吓得不行,这会儿听钱大妞这么说,直接两眼发直,也吓晕过去了。 不过钱大妞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扯着嗓子对里头一群的女人喊:“张嫂,孙子都给你抱出来了,就缝个肚子你们看着办吧。”钱大妞说着,把刘七巧往后背上面提了提,只觉得摸到一手黏糊糊的东西,心头也是吓了一跳。急忙跨出门道:“大娘,你快去找大夫,快点!” 钱大妞比刘七巧大了半岁,但是从生长发育的程度上来看,整整超出了刘七巧两年的感觉。钱大妞背着刘七巧回家,往刘七巧的床上垫了一个皮垫子,往后院喊道:“阿婆,阿婆,七巧晕过去了,你快来瞧瞧呢。” 刘七巧这会儿迷迷糊糊有一点知觉,就是没什么力气。见钱大妞跟着沈阿婆忙里忙外的,便伸手拉住了大妞道:“你歇会儿把,我躺会儿就好。”刘七巧就着烛光,看见钱大妞后腰上有一处血迹,苍白的脸色都有涨红的痕迹,嗡嗡的说:“大妞,你快去换件衣服去。” 钱大妞回头见刘七巧醒了,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回到了胸口道:“你可吓死我了,好好的怎么就倒了呢?你先别急说我,你躺一会儿,沈阿婆去你打水了,你能起来洗洗不?” 刘七巧点了点头,不一会儿沈阿婆已经把水打了来,见了刘七巧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道:“作孽哟,脸上都冰冰的,一身冷汗,不然你躺着,阿婆帮你洗洗。”刘七巧急忙表示不用了,她虽然因为工作原因,看过无数女性的那个部位,但是对于自己的那个部位,刘七巧还是有绝对的*的。钱大妞见刘七巧回过神来了,便跟着沈阿婆出去了。 刘七巧勉强撑着身子,洗了一盆的血水,又换了一块干净的陈妈妈,总觉得身上舒服了很多。钱大妞听里头没动静了,便进来帮她倒了水,见刘七巧面无表情的在炕上躺着,关切问道:“七巧你好些了没有。” 刘七巧点点头,大姨妈严重影响了她的智商,她想了半刻才开口道:“我饿了,今天早上吃了一点,一觉睡到刚才,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却说李氏跑到了鸿运街的宝善堂找大夫,这会儿正好坐堂的陈大夫不在。掌柜的原先是要李氏等着的,便问她:“是哪户人家,一会儿让陈大夫过去。” 李氏急忙道:“是顺宁路刘家。” 掌柜的觉得这地址有些耳熟,继续问:“顺宁路哪个刘家?” 李氏急了,拍着柜台道:“顺宁路有几个刘家吗?是恭王府二管家的刘家。” 掌柜一听,可不得了了,恭王府二管家刘家,可不就是刘七巧家吗? “嫂子,你说的是刘七巧家?” 李氏哪里知道刘七巧平常出来都是偷偷到这里约会的,越是便道:“你认识我们家七巧?” 掌柜的笑着说:“不过就是听说过,嫂子家里什么人病了,一会儿我就让陈大夫去您那边看看。” 李氏一脸焦急,恨不得跺脚道:“我家七巧晕过去了!” 掌柜一惊,心想这可大可小的,别出了什么事儿少东家还不把自己给吃了。于是急忙道:“嫂子你先回去,我这就去把大夫找回来,马上去你家。” 掌柜的送李氏出去,忙对店里的帮佣说:“你在这儿看着店,我往东家家里去一趟,一会儿陈大夫回来了,也别让去刘家了。” 帮佣也是见过几次刘七巧的,知道掌柜的心里的盘算,连连点头 杜家在安泰街上,这一路小跑过去,还要一炷香的时间,掌柜的看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让年轻力壮的去比较好。 “小吴,你去,你到了东家就说你是鸿运路上分号的,着急找少东家,等少东家来了,再告诉他,七巧姑娘晕了。”帮佣小吴虽然不明白这里的讲话顺序为什么需要那么严格,但还是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秤杆就往外头跑。 掌柜的跟到门口,对着小吴的背影喊道:“你可快点,耽误了我扣你工钱!” 小吴听见了,急忙拿出八百米冲刺的速度往杜府跑去。不过半柱香时间,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到了杜家门口,直接上去敲了门房的门。 这会儿已经过了掌灯时候,照理是没有什么人进出的,可巧门房上的人是春生他爹,今儿春生打了一壶酒孝敬他,两人正喝着呢。 小吴认得春生,急忙想把话说清楚,可是这小吴又个毛病,一着急就会犯结巴!所以他看着春生,又急又喘,愣是把整个人给憋的都拧巴了,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春生干瞪着他问:“你这大老远的从鸿运街跑来做什么呢?” 小吴一咬牙,蹦出四个字来:“见少东家!” “少东家这会儿用晚膳呢,怎么店里出事了吗?”春生问他。 小吴急得摇头,又蹦出两个字来:“晕了!” “谁晕了呀这事儿,你能说明白点吗?”春生越发没耐心了。 “七巧!”小吴这回也顾不得掌柜的是怎么交代的,直接就把刘七巧的名字给说了出来。 春生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他重新组织语言往这脑子里面一转,拍着大腿喊道:“你这不早说啊,这还了得!”说着便撒丫子就往里头跑去。 幸好今儿杜老太太说要斋戒,并没有留杜若在福寿堂用膳,春生就直接往杜太太住的地方跑了过去。这事儿毕竟隐秘,所以春生只让外面的丫鬟帮他把杜若给喊了出来,才凑到杜若的耳边道:“鸿运路那边的小吴跑来说,七巧晕了。”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杜若一听更是心跳加速,指着春生道:“你去我书房拿我的药箱,我在外面马车上等你,快点。” 杜若回头,对着方才进去为她传话的丫鬟道:“清荷,你去跟太太说一声,我要出去出个急诊,让她别等我了。”杜若说着,便大步往门口走去。 刘七巧的身子杜若是看过的,小时候没养好,血虚体弱,平常看着是跟没事人一样,但是一到癸水就不行了。杜若算算日子,这几天可不就应该到了刘七巧癸水的日子。 杜若来到刘七巧家的时候,是李氏去开的们,李氏一看是杜若,也是吓了一跳,有些不好意思道:“怎么把你给请来了这是……” “七巧她怎么样了?”杜若忙问道。 李氏方才回来,知道刘七巧已经醒了,心也定了下来,拍拍胸口道:“这会儿已经醒了,在房里吃早上大妞给她熬的阿胶粥呢。” 杜若背着药箱进去,看见刘七巧坐着,炕上的矮几上面,放着一碗热腾的粥,刘七巧正一口一口的吃着。 刘七巧见杜若进来,放下粥碗道:“你怎么来了?” “来出诊啊,大晚上的,被你吓死。”杜若说着,坐到刘七巧的炕沿上,伸手摸了摸她苍白的小脸,转而握住她的手腕,开始为她把脉。 过了片刻,杜若松开刘七巧的手腕,看了她一眼道:“你今儿一天吃了几顿?” 刘七巧缩着脖子,有些难为情的说:“早上肚子太疼了,根本吃不下去,喝了你上次给的药,昏昏沉沉就睡到了晚上,正巧隔壁人家的产妇难产死了,我想着兴许孩子还能救过来,就过去瞧了瞧,结果孩子真的还没死,我就给帮人把肚子剖开把孩子给弄了出来。” 刘七巧说完这些,有些不好意思又很只觉得靠到了杜若的怀中,蹭着他的肩头道:“我没想到我这身体娇弱至此,不然以后你给我好好养养?” 杜若看了刘七巧一眼,很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捏着她的下巴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气鼓鼓的说:“七巧,你知道吗?” 刘七巧看着杜若,一脸好奇的问他:“我知道什么?” 杜若松开刘七巧,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小巧的鼻尖,皱着眉头道:“你是饿晕的。” 刘七巧顿时觉得,特么的太丢人了吧,怎么说她也是一个心理年龄三十的人了,怎么会做出这种没智商的事情呢! 杜若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责任重大,一本正经的说:“看来,我们两个人,都好好好的调养一番。” 刘七巧看着杜若一本正经的表情,心道:婚前调养……你这目的性也太直白了吧!   ☆、第79章 杜若给刘七巧开了药方,嘱咐明日一早让钱大妞去宝善堂取药。原先杜若为刘七巧配制的药丸还是剂量太小,以她如今的症状,是必须要吃中药调理一段时间的。 “你这几日就在家里歇几天,明日我正好去王府为王妃请平安脉,如今王妃的身体很不错,你大可不必那么担心了。”杜若说着起身背起了药箱要走。刘七巧还赖在炕上,耷拉着脑袋点点头。好在她每次大姨妈来,也就是前两天难受的多,到后面两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隔壁的周嫂在外头敲门,听着声音还挺着急的。钱大妞出去应门,见周嫂一脸不好意思的在门口说:“我说大妞,你家七巧醒了吗?” 钱大妞见她这神色就觉得有些来者不善,便带着点戒心问:“周嫂,你这是怎么了呢?” 周嫂子搓搓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那啥,你们两都走了,放着张嫂儿媳妇的尸首不管,可是我们这一屋子的婆娘,谁也没胆量做这事情啊,你说说这人都死了,总不能让人开肠破肚的就给葬了吧?” 张嫂儿媳的爹娘都在京郊的庄子上种地,这会儿还没来得及通知,等人家过来了,看见女儿死了也就算了,还开膛破肚的,到时候也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钱大妞是个彪悍妹子,听了就道:“周嫂你自己不敢你摊什么事儿呢?实话告诉你,我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我也不敢,孩子都给他们家救下来了,还想怎样,七巧还在里面躺着呢!” 张嫂见钱大妞这么说,便上前小声的说:“我方才听那边的老人家说,七巧晕倒是因为做了这样的事情,冲撞了尸体,所以才会被张嫂儿媳的的冤魂给撞晕了,只要七巧去缝好了她的肚子,没准就好了。” 钱大妞虽然胆子大,可必定没上过学,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被她们这么一说,也有点无言以对,幸好杜若正好从里面出来,见了周嫂便道:“七巧姑娘晕倒,是因为她今日来了癸水,又没有按时用膳,还做了那么一件体力活,所以才会操劳晕厥。这位嫂子还是不要听他们乱说的好,按照那些老人们的说话,七巧救了产妇的儿子,她该感激七巧,怎么反而会把她撞晕呢。” 周嫂被杜若这么一绕,果然绕不出来了,只低着头道:“可尸首还在那边敞着肚皮,这可怎么了得。” 杜若笑了笑,转身对钱大妞道:“大妞,你是留下来照看七巧还是跟我过去,看看怎么缝死人肚子?” 钱大妞咽咽口水,撞着胆量道:“杜大夫,我跟你一起去,七巧说我针线活好着呢,没准我能帮你一把。” 杜若跟着钱大妞一起来到张嫂家,灵堂里乱糟糟的。张嫂儿子一边死了老婆,一边又有了儿子,这矛盾的心情简直无法表达。因为尸体还没缝合,所以新买的棺材只能放在一旁。杜若命人点了几盏灯放在尸体的两边,从药箱中拿出了羊皮手套戴上。钱喜儿则站在一旁为他穿针引线。 杜若见过刘七巧给剖腹产的产妇缝合肚皮,一共缝合的是七层。不过现在产妇已经死了,只需要将她的尸体还原就可以了,自然就不用这么细致。 杜若瞒着头,开始为产妇缝合子宫。钱大妞手里执着一个烛台,站在杜若的身侧,一边为他照明,一边看着杜若的手法,果然是和缝衣服的缝法是一样的,而不是她所说的纳鞋底的针法…… 钱大妞看杜若弯腰缝合了产妇肚子里的某样东西之后,见杜若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来。这时候正直夏季,大厅里闷热无风,钱大妞知道杜若身子一向不太好,故而装着胆子道:“杜大夫,下面的我来缝吧,我看着不算很难。” 几个婆子门正远远站着看热闹,见钱大妞如此大胆,也忍不住交头接耳称赞了几句。钱大妞的针线活不是盖的,比起刘七巧那也是甩几条大街的,自从她把这产妇的肚皮想成是她要做衣服的两层面料之后,速度就飞快了起来。 杜若站在一旁,赞许的看着钱大妞,不时的点头。 两人合力把张嫂儿媳妇的尸体还原之后,一屋子的婆子都钦佩的看着杜若和钱大妞。 “杜大夫,七巧没事儿了吗?她要不是为了我家媳妇这事儿,也不会晕过去,我如今家里有丧事,也不兴去她家看她去。”张嫂开口问道。 杜若道:“七巧没什么事情,大家都不用担心了,只是这七巧给你家媳妇剖腹取子的事情,大家别传的太离谱了,七巧还是个姑娘家,她虽然会接生,但她毕竟还是姑娘家。” 几个婆子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又有人问:“七巧还没找婆家了吧?” “可不是,七巧才十四呢,找什么婆家。” “你说她婆家会不会嫌弃她,一个姑娘家的那么厉害,这种事情我们光看着都觉得心跳的厉害。” 杜若虽然想起来说这些,但他心里其实也抱着徒劳无功的想法。毕竟这么稀奇的事情,整个京城一天之内也不会出几件的,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刘七巧又要成为风云人物的心里准备了。 果然,这事情传得很快,也传得很远。两天之后,刘七巧一身轻松的回到王府的时候,才进去就见郑大娘向她招呼道:“七巧,还不快去青莲院去,太太还等着你讲故事呢!” 此时的王府刚办过了丧事,按照道理应该是极其沉闷的气氛,但是大家似乎都没有在悲伤中沉沦不起,相反的,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刘七巧觉得,如果那位死去的秦氏知道的话,只怕她还能再气死一次。古代的亲情观念究竟是凉薄的,连生她养她的宣武侯府,也能为了保全一个嫡女的名声,让庶女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更何况已经知道她曾经所作所为的恭王府的众人。刘七巧觉得,能在王府的祠堂里面,供着秦氏的牌位,这大概是王府能给予她的最后的体面。 刘七巧进青莲院的时候,王妃刚用过了早膳,由青梅扶着在院里散步。如今她已是六个多月的身孕,越发显怀了起来,见刘七巧进来,脸上也露出欣喜的神色道:“我听说,你在外头又做了大事了。” 刘七巧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心道古代的人大概是除了八卦实在没有半点别的休闲娱乐的活动了。这掐着指头算算也不过就是两天前的事情。不过刘七巧对于王妃知道这件事也不算太过惊讶,毕竟顺宁街那条街都是王府的产业,自己的租客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房东的知道也不足为奇。 “也没什么的,其实我还挺后悔的,我前几次回去,还见过张嫂的儿媳妇,觉得她怀相还算可以,谁知道会出了这种事情。”经过萧夫人的事件,虽然刘家的邻居知道刘七巧是个会接生的,但是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放着五六十岁经验丰富的稳婆不去请,而去请刘七巧呢?刘七巧在牛家庄之所以畅销,完全是因为稳婆住的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 其实刘七巧醒了第二天,跟着李氏去了张家吊丧。听张家的老太婆说,张嫂的儿媳妇是因为胎位不正,所以折腾了一晚上,最后力竭而亡的。刘七巧那天过去,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在确认产妇死亡的情况下,并没有去研究死亡原因,如今想来,若是刘七巧早点知道张嫂儿媳妇难产了,没准还能用剖腹产的办法把她给救下来。 王妃这时候也是一个有身孕的人,刘七巧怕她听到这种消息会有心理负担,故而又道:“其实她也是运到不好,若是我早些回去,兴许她也不会就这么死了。” 王妃听了,也叹了一口气道:“女人生孩子,就是赌命,明知道危险重重,可还是想为了自己的男人生儿育女。” 刘七巧心道:这也就是你们古代女人而已,现代的有些女人,为了保持身材,不想生孩子的也是有的,为了保持身材,生了孩子不肯亲自母乳的也是有的。刘七巧想着想着,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来。杜若前几天说他们两要一起调养身子来着,刘七巧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很明显还没发育正常,这样的身体生孩子的危险也是很大的,还是再等两年的好。 “那是太太喜欢王爷,心里头有王爷,才会想着给王爷生儿育女的,不然这样苦的差事,我可不愿意做,做女人最最可怜,生了孩子还要养孩子,做太太的更是可怜,光养自己的孩子不成,害得替小妾们也养着,不论闺女还是儿子,等孩子长大成人了,作为嫡母,还要备一份嫁妆好让她嫁的体面,说起来,做女人还是难。” 刘七巧在这边说着,青梅再一旁插嘴道:“被你这么一说,难道做正头太太比做姨娘还可怜吗?我瞧着还是做姨娘的可怜,自己的孩子不能放在自己跟前养,平日里还要看主母的脸色,也就我们家太太人宽厚,二房的那些姨娘们,谁不夸赞我们家太太的好。” 王妃见青梅说的放肆,便佯怒道:“一房有一房人管制的办法,二太太厉害那是她能耐,如今她管着整个王府,也是很妥帖的。” 刘七巧又陪着王妃聊了一会儿,王妃便回了房里小憩一会儿。青梅服侍完王妃从里面出来,拉着刘七说起了话来。 “七巧,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二房的那位表小姐吗?”青梅平常不是一个很喜欢八卦的姑娘,能激起她八卦心思的事情不算很多。刘七巧呢觉得自己心理年龄很大,对这些八卦的事情,从来是洗耳恭听,却从不主动挖掘的。 不过难得青梅有这样的热情,她自然要表现的积极一点。 “你说的这个表小姐,是不是二少爷从小指腹为婚的那个?就是你说的那个剪了头发当姑子去的?” “可不是,一开始我还真佩服她呢,这么有气性,结果你猜怎么着?都是骗人的人,压根都没剃度,说是在梅影庵带发修行。后来又听说在庵里的时候,又私下和二少爷相会了几次,二太太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就又把她给接回来了。”刘七巧觉得,这位表小姐一开始所有的行为都很霸气,但是,如今回来却是一个大大的失算了。 就算要回来,肯定也要二太太许下了婚约,有一个名分之后,才能回来。既然已经走了,如今又回来,白白的就让人看不起了。不过在这样的社会,寄人篱下的姑娘想要生活是不容易的,林黛玉的悲剧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过刘七巧觉得,若是林黛玉能有这表姑娘半分的厉害,也许宝玉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也未可知。 “她回来了,二太太没发话要遵守以前的婚约吗?”刘七巧虽然知道以二太太的性格,断然不会做这种事情,当还是装作好奇的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呢,听说梅影庵的师太听说王府里要去人接她,都谢天谢地的,说是生怕她不检点,弄脏了佛门清静之地,她如今是没处去了,原先自己的家已经落魄的不成样子了,听所她爹娘都已经在庄子上种地了,如今她也只能在王府待着,还能算是个小姐,要出去了,可不像我们一样,要变成为奴为婢的命了。” 从青梅的话中,刘七巧听出来,青梅原先对这位姑娘是可怜的、钦佩的,如今确实不屑、轻视的。女人要自重,在任何一个朝代都一样。但是自重的女人在同现实屈服之后,就越发会受到外界的轻视。因为她们曾做了那些人心中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但最后却并没有坚持到底,这种坚持,就像是她们所寄托或者相信的事情最终没有成功,梦想破灭。 “我倒觉得挺奇怪的,她都已经倒这一步了,为什么不再坚持坚持,再说老祖宗还在呢,这亲事是老王爷当初定下来的,难道老祖宗就一点儿也不管吗?”这也是刘七巧所想不通的地方,以前林黛玉好歹有个贾母依靠着,为什么同样是表小姐,这位表小姐只有单打独斗的份儿呢? 青梅眨了眨眼,见左右没人,索性今天来个欢乐大派送,把这前因后果给说的清清楚楚。 “你不知道,这表小姐是以前一个老姨太太娘家的亲戚。”老王妃今生最大的成功,就是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的夫婿如今在任上,所以跟着在外地,也就过年时节回来拜个祖宗。而其他的姨娘,生出来的都是女儿。虽然刘七巧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有些别的啥秘密,但是总而言之,这也是老王妃好命的代表。 据青梅说,老王爷生前有四个姨太太,一个死的早,如今还有两个,就在弘福寺的家庙里头住着。而这两个中的一个,就是这位表小姐的姑奶奶。这位姨太太家原本门第不低,但是所谓娶者妻奔者妾,最后她只能当姨娘了。这位姨太太的娘家,就是如今这位表小姐的娘家。虽然那时候门第尚可,但是现在已经没落了。 说起来现在的二太太的娘,跟这位姨太太是亲姐妹,论辈分还要喊她一声姑母的。只是二太太从来都看不起这位姨太太,觉得她好好的一个高门嫡女,去给人家做小,所以她虽然是因为这层关系嫁进来的,也从来没给她半点好脸色,相反的,在老王妃的面前克尽孝道,凡事都小心谨慎,做的妥妥帖帖,所以老王妃对她的好感度也是相当高的。 所以问题就来了,自己家的亲戚二太太也不想帮衬,作为老王妃,更是不愿意趟这一趟浑水的,所以就对二太太说:“想来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王爷当时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又没有合八字,也没有过文定,你们做父母的要是看着不满意,那就你们自己拿主意,不用再来问我了。” 很明显的意思,老王妃给了二太太提示。这儿子的婚事,还是你们父母说了算的,老王爷当时虽然有提过这事情,但是什么合法手续都没有办,就是一张空头支票,完全可以作废的。 二太太得了老王妃的首肯,所以就乐得演起了棒打鸳鸯的好戏了。 “这么可怜啊,那这位表小姐看来只有做妾的份了。”刘七巧蹙眉想想,这世上还真没有别人不要你还得强嫁的道理,而且经过这么一闹,这位表小姐的闺誉,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了,以后再要嫁什么好人家,只怕也难了。 “所以说,二太太这一招厉害啊,原先人人都说王府理亏,做出嫌贫爱富的事情来,如今二太太想通了把她接回来,算是堵了众人的嘴了。” 王府二房的一处小院中,门口的小水潭里有几株开败的荷花。穿着单薄外衣的女子正怔怔的看着平静的水面,脸上的表情和池水一样平淡无波。 小丫鬟从身后拿了一件衣服给她披上,万分不舍的劝慰道:“姑娘,早知道府里头是这么说你的,便是在外面一头撞死了,我们也不回来。” “那又如何,你强得过她吗?” “可她明明说了,接姑娘回来,是让姑娘做二少奶奶的,她说的那样好听。”小丫鬟说着,忍不住开始抹泪,又劝慰道:“姑娘为何偏偏就不肯做妾呢?以二少爷对姑娘的情义,肯定不会亏待了姑娘,便是在名分上吃亏了一点,那又如何呢?”丫鬟们都以嫁给男主子做妾为终身目标,所以再她们看来,做妾确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那女子秀眉微拧,从那块太湖石上起身,转头道:“你懂什么?做妾,你没看见如今姑奶奶的下场吗?只能在尼姑庵里面吃斋念佛,死了连个牌位也没有,进不了宗祠,跟个孤魂野鬼一样。” 那丫鬟被赵红芙给骂醒了,低着头小声抽噎道:“姑娘,那你怎么办哪?二太太算起来还是你的表姑母呢,她怎么就那么狠心,非要往绝路上把你逼呢?” “表姑母算什么,你也看见她是怎么对自己的亲姑母的。这些大户人家从来就只是看中脸面、前程,哪里有半点点的情感可言?”赵红芙说着,缓缓走进房中,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丫头道:“小樱,明日去把药买回来吧,再这样下去,还没等他们能要我,我自己就先看不起我自己起来了。” 那丫头急的直哭,拉着赵红芙的袖子道:“姑娘,二少爷不是说了吗?等他回来再想办法,你可千万别自作主张啊!” “等他回来?这次王府来接人,他只怕连知道都不知道,他每次去庵里看我,都只带着一个下人,为什么我们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就连庵里的师太那边,都知道了?”赵红芙冷笑了一声,脸上露出悲悯的神色道:“罢了,大不了还有一死。” 王府的生活终于平静了下来,没有少奶奶晨昏定省,就连几个姨太太也鲜少见到。刘七巧每天的生活就是为王妃安排日常三餐,然后带着王妃散步、闲聊、睡觉。每隔一两日,王妃会去老王妃那边请安,或者留下来用个午膳,聊聊家常。 这日收到了从边关的来信,说是大军已经抵达了边境了,目前全军气势雄壮,战事应该会很快完结,王爷表示,争取早日打胜仗,然后回来过年抱老婆。 王妃看着王爷的家信,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来,伸手摸了摸腹中的胎儿,心中无限感慨。老王妃只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又对大家道:“今儿你们都别走了,在这里吃一顿午膳再走,陪我老婆子说说话。”老王妃说完,又看着刘七巧道:“七巧,把你那个从死人肚子里剖出孩子的故事,说一遍给我这老婆子听听,我头一次听说这死人还能生孩子的。” 刘七巧急忙摇摇手道:“老祖宗您要听,一会儿我单单就讲给您一个人听,这吃饭的时候听这种故事,可不消食啊!” 众人一听,顿时笑的前仰后翻的,二太太看看七巧,心上越发的喜欢起来了,如今这世子爷正在边关打仗,她怎么滴也要趁这个机会,把七巧给拿下来再说。   ☆、第81章 李氏自从把方巧儿的事情放在了心上之后,便开始张罗起了这事儿。京城里头,主子们有主子们的圈子,奴才们也有奴才们的圈子。李氏经过郑大娘的介绍,认识了杜家专门管理下人买卖的李妈妈。 李妈妈跟当初把方巧儿卖到京城的许婶子是妯娌。许婶子和他男人在杜家京郊的庄子上务农,平常李妈妈急要人的时候,会让许婶子物色两个。这许婶子和方巧儿的娘又是小时候的手帕交,一来二去就促成了这桩生意。 管事媳妇除了早上回话的时候,平常都不在府内服侍。这日李氏便央着郑大娘一起去了安泰街找了李妈妈。 李妈妈约莫四十来岁,比李氏大了差不多十岁,看上去精明老练,这几日其实也颇为心烦。原因很简单,杜老太太生气,一股脑从杜府里头打发了四五个庄子上上来的乡下丫头。原本这些丫头都是佃户家的姑娘,知根知底的,用着也省心。可自从出了沐姨娘事件,杜老太太把乡下丫头给一竿子打死了,恨不得全部都辇出去。如今又要重新找得用的丫鬟,几户家生子家的姑娘,虽然不错,可毕竟年岁较小,要进去服侍人,只怕还要再等两年。 李妈妈听了李氏的来意,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按说现在方巧儿也是高危人群,因为她也是一个乡下丫头。可方巧儿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也不在二房服侍,所以到现在还很平安,李妈妈也是宁可少一事,也不愿多一事的人,所以她并没有打算把方巧儿给发卖出去。 “这位妹子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只是府里向来不随便发卖人,况且这方巧儿来了也有一段日子了,主子们用的也习惯了,如今要陡然说出来,只怕主子们也会问。” 李氏安安静静的听着不说话,心道:杜若要是不肯卖,他试试!李氏想了想,开口道:“不然这样吧,嫂子你把我的话跟你们主子传一传,这方巧儿明年就及笄了,她又不是家生子,你们又不帮着张罗婚事,耽误了可是姑娘家一辈子的事情,她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如今我也来了城里,好歹有些积蓄,不能看着姑娘就这样被毁了。” 李妈妈见李氏说的很诚恳,心里也是很感动的,这年头很少有这样的好邻居了。李氏就算是放在了现代,也足以能当上中国好邻居的。可是……李妈妈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当初买方巧儿进来,就是为了给大少爷冲喜用的,后来大少爷的病好了,就把她放在百草院里头当了个普通的丫鬟,可这冲喜之事却是事实,我估摸着这丫头愿意在这里待着,多半还是想等了新少奶奶进门,看看若是人好说话的,让大少爷收了她当通房的。” 李氏一听,可是不得了了,她最怕的就是方巧儿有这心思,她们家七巧最是一个实心肠的姑娘,到时候万一方巧儿真这么说,只怕七巧未必愿意撕破脸,这样的恶人还是让自己来做的好。 李氏笑了笑道:“李妈妈您想多了,我把她赎了回去,自然是要给她找一门好人家嫁了。不说别的,就巧儿这长相,在牛家庄那也是一朵花,她能嫁给好人家当正头太太,难道愿意做小?”李氏想了想,故意凑上前道:“听说杜家二房的姨娘是个乡下丫头,如今落的什么养的下场,我虽是外头人,却也听说了一二。” 当然这件事情是刘七巧跟李氏闲聊时候曾说起过,李氏不是一个爱嚼舌根的人,所以不到危机关头,她断然不会把人家的八卦拿出来说事儿的。 李妈妈一听,果然变了脸色道:“这事儿居然连外头都知道了?” 一旁的郑妈妈听她们说话听的正打盹儿,所以也没听见李妈妈的话,便在一旁嗯嗯了两声,继续打她的盹儿。李妈妈想了想,觉得沐姨娘如今的遭遇也着实有些惨淡,便松了话道:“这样吧,我先去问问那孩子,她若是愿意走呢,我再求了主子放她。” 李氏道:“上回她去过我家了,实不相瞒,这就是她自己的意思,姑娘家脸皮薄不敢说,你也不用再去问她了,若不是她求我,我也懒得管这档子闲事,毕竟我这把她给赎回去了,还得赔上一份嫁妆呢!” 李妈妈听了觉得还真是这个道理,顿时恍然大悟道:“我说呢,大妹子怎么愿意插手这事情,原来是那姑娘求了你,你早说不就结了。行了,明儿我去回了太太,看看能不能做主把方巧儿给你放出去。” 李妈妈说到这里才老实开口道:“你也别怪我方才问的多,实在是一开始少爷病好的时候,原就是想把这丫头送回牛家庄的,可这丫头哭着死活不肯走,我就当她也存了要入房的心思了。” 李氏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果然这方巧儿确实是存了心思的。七巧从小都让着她,以后要是真在一个屋檐下,那还了得。 “妈妈倒是把这闺女看扁了,她不肯回牛家庄,是怕她那个不成器的老娘又把她给再卖一遍,那就遇不到杜家这样的好人家了。”李氏向来是给人留颜面的,所以帮方巧儿打了圆场。 这里李氏正在家里等李妈妈的消息,忽然外头大门被叩得咚咚响。李氏以为是杜家传话的人来了,忙让钱大妞上去应门,开了门却见一顶轿子停在了门口,从轿子里头出来一个穿着红衣服的老年妇女,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丫鬟。 “你找谁?”钱大妞打量了一眼这位不速之客,觉得刘家不可能有这样的亲戚。 那婆子也打量了一眼钱大妞,心道:身量倒是结实的,胸大、腰细、屁股也大。萧夫人这么能生,果然她的审美观点是符合大众生儿子要求的。 钱大妞见那婆子的一双眼睛不老实,便挺了挺胸道:“你不说话我可就关门了。” 那婆子见钱大妞的伸手要关门,急忙就拦住了道:“姑娘,大喜,我是来提亲的!” 钱大妞一听,吓的连连退后了几步,心想春生那小子不会就急成了这样吧?人家七巧和杜大夫还没成呢,自己一个做下人的,难不成要跑到他们前头去。钱大妞又是羞又是窘,连话也不敢多问,便引了那一老一少进来道:“我家太太在里头呢,你跟我进来。” 那婆子是京城里头的名嘴,惯会拍马奉承的,见李氏正在厅里头做针线,进去便道:“刘家嫂子大喜啊!大喜啊!” 李氏见她的梳妆打扮,猜测出来应该属于三姑六婆的职业,只是陪笑道:“这位大嫂子,喜从何来?” 这婆子姓赵和赵夫人是本家,所以关系特别好,答应了赵夫人这一次一定一次成功,让赵夫人在家等着好消息。 “你看我这通身的打扮,难道还不知道喜从何来吗?”赵婆子在李氏面前转了一圈,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实在是你家闺女好福气,要攀上好人家了!” 李氏心想,这杜家也够快的,这么快就派人上门提亲了吗?可惜刘老二不在家,她一个妇道人家,只怕应付不来。 “大嫂子说笑了,我家姑娘尚未及笄,还没到议亲的年岁呢,你这会儿来,我倒是应也不好,不应也不好。”李氏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来,又让钱大妞去厨房看茶。 婆子看着钱大妞离去的背影,又打量了一番,果然下盘生的好,是个生儿子的体态。李氏见赵婆子的眼珠子只在钱大妞身上打量,知道她认错了人,便道:“我闺女今儿在王府当差呢,大嫂子是为哪家来说的亲事。” 虽然李氏知道必定是杜家无疑,但是礼节性的问题还是要问一下的。赵婆子一听,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只一下子脸红到耳根,愣了一下道:“噢哟,看我这着急的,忘了跟你说了,我是萧家请的媒婆,在京城里人称赵大姐。” 李氏听的莫名其妙,手上的针线活也都放了下来,只睨着这位赵大姐道:“我说这位大嫂子,你是不是走错了门口,那什么萧家,我们家可不认识啊,我家闺女更不认识。” 这时候钱大妞已经送了茶上来,赵媒婆喝了一口,一甩手帕,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道:“浑说,萧将军萧家还有人不认识的吗?至于你闺女,还给她未来婆婆接生过呢,更不可能不认识了!” 李氏这会儿也正端着钱大妞送上茶盏抿茶,一个呛口,直接就把自己给呛的咳嗽不止。钱大妞急忙上前为李氏顺背道:“大娘,你这是怎么了?” 李氏好容易喘了一口气上来,哭笑不得的看着赵媒婆道:“这位大嫂,多谢萧夫人的厚爱,只是我们小户人家,只怕高攀不起,让您白跑一趟了。” 赵婆子一听这才开口怎么就下逐客令了,顿时觉得脸上无光,连忙道:“大妹子别急啊,虽然你们家门第是一般的,但是好歹是正经人家,萧夫人说了,聘了你家姑娘回去,给他们家大少爷做个贵妾,也是够的。”赵婆子见李氏脸色一红一白的,只当她是被一下子吓傻了,更是说的眉飞色舞:“大妹子别光顾着高兴,萧夫人还说了,至于彩礼方面,全都按照娶妻的惯例,不会少一分一毫的,一定让姑娘体体面面的过门。” 李氏这会儿总算回过了神来,勉强冷静的想了想,开口道:“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大嫂子还是白跑了一趟,瞧我家这门第,一家子给人做奴才,怎么配得上将军府呢,别说做贵妾,只怕做个通房也不够格的,倒是让萧夫人白抬爱了。”李氏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气氛道:好歹七巧还救过你的命,居然想出这种点子,让七巧当你儿子的姨娘,简直不要脸啊! 赵婆子见李氏这样的妄自菲薄,又劝慰道:“哪里的话,你们家是正经人家,在牛家庄也是富户,手里头也有几百亩的地,又不是王府的家生子,也不能算是世代的奴才,刘嫂子莫要这样轻看了你家闺女。” 李氏一听,越发窝火了,感情我家有几亩地几间房的,你们一早就打听好了,简直欺人太甚。李氏把怀里的针线活丢在一旁,站起来对赵婆子道:“这位大嫂子也太好笑,我说了我们家七巧配不上萧家,你还在这边起劲什么,既然你这样看得起我们家七巧,怎么不三书六聘,让七巧做萧家的正房大奶奶呢?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家的闺女从不做小的。”李氏想起了杜若的婚书,觉得刘七巧反正已经有了着落,也不怕得罪了媒人嫁不出去,索性扯开了嗓子道:“再说了,我们家也不稀罕什么将军府、学士府的,只要是好人就行,要是心思不好的人家,便是嫁进去做了正头奶奶,也未必有好日子过。” 李氏说完,觉得胸口舒坦多了,转头对站在一旁的钱大妞道:“大妞,还不快送客,我们这种低门草户,如何照应的好赵大姐你呢!” 钱大妞也在一旁听了好笑,缘何这些城里人腾一个小妾的位置出来,还觉得是多大的恩惠一般。钱大妞上前,对着赵媒婆福了福身子道:“大娘您还是走吧,我家太太已经把话说清楚了。” 赵媒婆正一肚子气,心道哪里来的乡下妇人,敢给她气受,你那什么闺女刘七巧,难道是天仙下凡变成?还要嫁给天王老子不成?萧家是什么人家,那可是大雍将门的第一家啊,能进去做个贵妾,难道还辱没了你们不成? 赵媒婆气归气,终究还是没当着李氏的面发作,只甩了甩帕子,自讨没趣的走了。 李氏见赵媒婆坐着轿子走了,亲自上去把门关了关紧,按上了门栓道:“这什么萧夫人,我家七巧救了她的命,她不上门谢一谢也就算了,还出这种让人恶心的馊主意,简直……” 其实李氏倒是误会了萧夫人的,来提亲是萧夫人的娘赵夫人的意思。萧夫人虽然没上刘家来谢,但是在赵媒婆来刘家的同一天,刚出月子的萧夫人,带着一伙下人等去了王府拜会老王妃和王妃。 “一早就想来一趟王府,无奈这月子时间太长,我这一胎又着实折磨的厉害,所以就一直耽误到了现在。”萧夫人其实还是一个蛮好的人,无奈她的娘素质就摆在这里,虽然她确实持家有道并且超级能生儿子。可是个人素质这样东西,是体现综合实力的,并不是你在某一方面做的好,就可以拉高总体水平的,所以她跟王妃比起来,显然还是有很浓厚的乡土气息。 但是京城权贵门户,对于将门的媳妇和儿女来说,都是很有包容力的。大雍建朝以来都重文轻武,积弱已久,若不是有这些武将人家撑着,只怕他们也没有多少安生日子过,所以大家对武将人家,都是很热情优待的。 “萧夫人快别这么说,我们王府也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都没个停歇。前儿收到了王爷从边关来的家信,所是萧将军的伤势已经痊愈了,真是可喜可贺啊!”老王妃惯是会客套的,说出的话也很中听。 这句话说到了萧夫人的心坎上,只低头笑道:“是啊,总算有惊无险,一家平安了,法华寺的香果然是最灵验的。” 王妃和二太太也附和道:“就是就是,不然香火也不至于那么旺。” 萧夫人原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见三位脸上并没有多少悲痛之色,便又换了一句话道:“幸好世子爷还年轻,等他从边关回来,赚了军功,老太太再给他物色一个新媳妇。” 老王妃虽然言语里并没有几分遗憾,但还是叹了一口气道:“孙媳妇没这个命,真是可惜,不然珅哥儿刚封了世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老王妃说到这里,想起那秦氏的所作所为,便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 王妃便接着道:“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只怪那孩子跟我们王府没缘分。” 萧夫人见说到这个话题大家都不太自然,便以为自己触摸到了她们心痛的地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是啊,快别说这些。”萧夫人说着,转头往王妃的身侧看过去,见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丫鬟站在那里,容貌秀气,神情自若,明明是个瓜子脸,脸颊上却有两朵婴儿肥一样的嫩肉,可不就是那天帮自己接生的姑娘。 那日萧夫人只觉得刘七巧话语简明、动作麻利、指挥得当。虽然听声音是个小姑娘,可是她当时思想全集中在生孩子上面,而且眼睛又被汗水给迷住了,压根没看清刘七巧的长相,这会儿再一看,果真是一个让人看一眼就喜欢的可人儿。这样的姑娘家,家里人只怕是不舍得让他做小的。萧夫人顿时就觉得没准今天赵大姐会吃闭门羹,脸上的笑容也尴尬了起来。 倒是王妃见萧夫人的视线停在刘七巧的身上,便招呼道:“七巧,快给萧夫人行礼。” 刘七巧连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给萧夫人行礼,萧夫人只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姑娘,快别这么见外,我的命都是你救下来的。” 刘七巧道:“夫人福大命大,且当日是在法华寺,那么多菩萨佛祖保佑着,夫人自然是平安无事的。” 萧夫人听着高兴,只伸手捏了一把刘七巧的脸颊道:“瞧这张嘴,真是让人喜欢。”说着,便招呼身后的丫鬟上前,从她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打开来递到刘七巧的面前,里头是一枚白玉雕刻而成的莲花簪,看着精致美观。萧夫人道:“这是专门送你的。我看着你明年也及笄了,正是用得着的时候。” 刘七巧向来对收礼是不推迟的,只接过了道:“多谢萧夫人。” 厅里人正聊着,外头依稀传来比较焦急的脚步声,进来的是二太太身边的房妈妈,见屋里还坐着客人,一下子又哑了。 萧夫人见礼也已经送了,谢也已经道了,便起身道:“今儿也不早了,家里孩子也等着,我便先告辞了。” 老王妃连忙喊了自己身边的老妈妈去送萧夫人出门,脸上阴沉沉的问房妈妈:“又出什么事了?整日里神神叨叨的。” 房妈妈看了一眼二太太,只蹙眉道:“老姨太太从弘福寺回来看赵姑娘了,这会儿在赵姑娘那边待着,说是让奴婢来通报一声,她要见老祖宗。” 老王妃一听,脸都变色了,但毕竟是有修养的老人家,静谧了片刻,对着二太太发话道:“人,我是不见了,你去把我上次跟你说的话跟她说一遍,要么就让赵家这姑娘做小,要么王府就这样养着她当老姑娘……” 谁知道这边话还没说完,外面已经传来了哭哭啼啼的声音。 “老祖宗,便是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可赵家的孩子,毕竟没有对不住你,这门亲事好歹是老王爷定下的,你看在老王爷的份上,好歹就应了吧!” 老王妃一听,全身的火焰都冒了起来一般,站起来几步走到大厅门口,命丫鬟挽起了帘子,对着外头跪着的老姨娘道:“你若是想让全王府的人都知道你那侄孙女做了什么下作的事情,就尽管在这门口哭!只怕到那时候,别说是王府,便是别的人家,让她去做小只怕也都嫌弃她不干净!” 赵姨太太一听,顿时就止住了哭声,膝行了几步上前,抬起头看着老王妃道:“好姐姐,我知道你是吃斋念佛的人,最是宽厚不过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家那姑娘,她是死心眼,看着我给人做小,她不愿意步我的后尘。” 这话不说也罢了,说了老王妃就越发生气了,我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吃斋念佛,那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天天霸占着老王爷?可她心里虽然这么想,话却是不能这么说的,只冷笑了一声道:“你自己说这话出来,也不怕人笑话,如今赵家还有个争气的人吗?这样的家世还想着给王府当少奶奶,便是你说出去了,也只当是你们痴人说梦了!”   ☆、第80章 老王妃留饭,大家自然是高高兴兴的都应了下来。老王妃特意命小丫鬟们把四个姑娘都喊了过来,让她们几个也过来一处吃,不用再另外安排。 刘七巧见周蕙和周菁进来,另外两个身量较小,一个看上去十三岁左右,还有一个不过十来岁的,都是二房庶出的闺女。 见四位姑娘都进来,老王妃发话道:“今儿王爷有信回来,我们几个高兴,便喊了你们一起来陪着我老婆子吃顿饭,一会儿你们还回你们住的地方去,让嬷嬷继续教你们规矩。” 因为周蕙和周菁都已经定了亲事,所以老王妃特意从宫里请了两位老嬷嬷出来,专门给王府的这几位姑娘教规矩,如今她们四个人都住在寿康居后头的锦绣园里头。 老王妃见她们一一落座,便开始问了起来:“蕙丫头,最近你的嫁妆绣的如何了?你这门亲事,可是老祖宗我候着脸皮又给你说回来的,不过我要告诉你一声,你这婆婆可不是你正经婆婆,听说厉害着呢!”安靖侯也的原配已经过世了,如今的侯夫人是个续弦,所以老王妃才有此一说。 周蕙是个自己有注意的姑娘家,况且她们姐妹几个都是老王妃带大的,并不像姨娘们小家子气,听了这话,她也只笑笑说:“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我只做一个媳妇的本分,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老王妃一听就乐了,笑着道:“听听,这人小鬼大的,倒似早已经想好了对策一样。”老王妃又对周菁道:“你嫁去的是国公府,虽说不是大房,但毕竟也是有根基的人家,凡事也都要依着规矩来,不能因为我们是王府,他们是公府,就觉得我们比他们高出了一层。我是知道你的脾气的。”周菁因为是王府唯一一个嫡女,所以总觉得自己的身份高出别人一截。 这儿有个历史遗留问题,需要提及一下。王爷是郡王,所以她的嫡女,按照道理是可以被封为县主的。可是因为王妃没有嫡女,也没有将庶女记到自己的名下,所以原先可以得的封号,就这样没了。但是二太太呢,确实有嫡女,偏偏又轮不上封号,为了这个二太太也曾和二老爷提起过,当然,事情的结果和上次一样,不过是被二老爷给骂了一顿,然后再也不敢提起了而已。 所以,二太太也因此特别的高看自己这个嫡女。幸好周菁无论从人品还是样貌上,也确实有王府嫡女的风范。但是这些内里的故事,却是王妃和老王妃都不知道的。也只有二太太郁闷生气的时候,才偷偷的拿出来跟自己女儿说说,还教育她一定要活出王府嫡女的派头。 周菁听老王妃这么说,自然是红着脸,低着头,一副贞静娴淑的模样,只笑着道:“孙女儿脾气不好,那还不是老祖宗惯得,如今倒是说起孙女来了,老祖宗好没道理。” 老王妃听了,只伸出手指戳着她的额头道:“瞧瞧她这一张嘴,比你母亲还厉害几分,我也放心了,你这样就算嫁了出去,也不吃亏的。” 众人又笑了一回,两个庶女妹子看上去胆子小很多,在她们说话的时候,不敢插嘴,只是恭恭敬敬的听着她们说笑,也不敢跟着一起笑出声来。看来虽然她们在老王妃这里待遇是平等的,可是在二太太那里的待遇,显然是比周菁差得多的。 大家说笑完了,菜也已经上的差不多了。因为有王妃在,所以今日寿康居的菜也清淡很多。到了正式吃饭的时候,饭桌上的规矩还是严格的,所以大家都不说笑,只安安静静的用饭。 刘七巧看了一圈,见今日春月却没在老王妃面前服侍。在老王妃面前服侍的,是以前跟在春月和秋彤后面的小丫鬟夏荷和冬雪。 刘七巧是个站不住的个性,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就觉得腿疼。王妃知道她前几日身子不好,便索性对让她道外面廊下候着,里面有青梅照应,用不着她。刘七巧笑着福身去了,在外面的游廊上坐了下来。 “春月姐姐今儿怎么不在呢?”刘七巧知道春月的家人不认她,她自然不会告假什么的,是以在老王妃这里没见到她,便觉得有些奇怪。 “春月姐姐今日病了,所以老祖宗让她休息一天。”那丫鬟说着,正要离去,刘七巧又问她:“看过大夫了吗?”刘七巧想起上次在法华寺,春月的样子似乎就已经不太舒服,后来她拒绝了她的好意,最近太忙,刘七巧也没功夫管她的事情,今儿听说她又病了便有些奇怪。 “没有,春月姐姐说,她只要休息休息就好了,奴婢看着她就是肠胃有些不好,最近总不能吃什么,和我们在一起也是从来不碰任何荤腥的。”小丫鬟说的随意,可是刘七巧一听,便觉得有些不对了。这怎么听都像是怀了孩子才会有的反应。如果说在法华寺的时候她才刚刚开始有反应,那么这会儿只怕孩子都已经又长了一个月了。 这种事情要是被主人家知道,还想待在府里当丫鬟那是不可能的,看来这后院,还当真不平静了。可是……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呢?这王府里面能下种的男人太多了,刘七巧蹙眉想了想,又道:这跟我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什么时候竟然这样关心起了别人的事情。 刘七巧放走了那个小丫鬟,和其他丫鬟又聊了起来。没多久这寿康居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刘七巧认得她,她是二太太身边的房妈妈,也是二房最老资格的下人。 房妈妈脸上带着几分焦急的神色,见外头守着的都不是二太太的丫鬟,只在寿康居门口急的转了几个来回。刘七巧见了,便上去搭讪道:“妈妈,太太姑娘们正陪着老祖宗在里面用午膳呢,妈妈有什么事情,需要奴婢进去帮你通报一声吗?” 房妈妈面露难色,可眼下又没有别的丫鬟,寿康居的丫鬟她也指示不动,便只好上前对刘七巧道:“七巧,你能把二太太给喊出来一下吗?二房那边出了点事情,还要她想想办法。” 刘七巧见房妈妈的脸阴沉,又带着几分着急,便点了点头道:“那奴婢进去说一声。” 刘七巧进门,见大家才方放下了筷子,正闲聊着,便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又对二太太道:“二太太,外面房妈妈在外头,说是有急事找你。”二太太平常在老王妃面前素来表现良好,听了便随意笑道:“有什么急事是不能当着老祖宗的面说的,你去把她喊进来,一把年纪的人了,来了寿康居,也不进来给老祖宗请安。” 刘七巧原本想说,她若不是什么尴尬事情找你,一早只让我通报了进来,何必在门外巴巴的等呢?二太太这回只怕要在老王妃面前丢脸子了。但刘七巧向来都是一个懒得惹事上身的人,便点了点头,出去把房妈妈给喊了进来。 这下房妈妈到底是尴尬了,满屋子的姑娘丫鬟们,她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先向老王妃和王妃行了个礼。老王妃见她吞吞吐吐的,知道必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事情,索性饭也已经吃完了,就让几个婆子带着姑娘们先走了。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在老祖宗面前,你还这般装模作样的做什么?”二太太自己觉得把二房治理的铁壁铜墙一般,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虽然心里免不了一点点小后怕,但还是撞着胆子开口说。 房妈妈听二太太这么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拧着眉头道:“住在梅香院那个,今儿一早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肚子疼了起来,我去看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了。我逼问了她那个贴身丫鬟,那丫鬟说,那姑娘怀了我们二少爷的孩子,见太太你不肯明媒正娶的要她,就一狠心把孩子给打了,我看见了那大出来的孩子,估摸着有三四个月大,已经是个成型的男胎。” 二太太一听,整个就傻了眼,从凳子上猛的站了起来道:“这小贱人,我非要去扒了她的皮不可,带坏了我儿子,还做出这种事情来!万一要是真的死在了府上,还当是我们王府逼死了她不成?” 王妃见二太太这会儿只顾着生气,已经是说不出任何有建设意义的话来了,便急忙道:“现在她人怎么样?还晕着吗?有没有差人请大夫去?” 房妈妈摊着两只手道:“我才从那边过来,人还没醒,只听说下面还在流血,流了一床榻子了,她随身带来的那个丫鬟求着我救命,我只好来找二太太来了。” “七巧,你快去喊了二门上的小厮,马上去请杜太医过来。”王妃当机立断的先让人去请了太医,又转身对那房妈妈道:“这事情除了你和那院里的丫鬟,没有别的人知道了吧?这种事情断不能让人知道,不然传出去了,对琰哥儿的名声不好,便是好人家的姑娘,知道我们家里出过这种事的,只怕也没人愿意嫁过来的。” 二太太一向起她跟命根子一样宝贝的大儿子,顿时觉得生活都暗淡无光了起来。不过,这件事情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它发生在了王府,而不是在梅影庵里头,不然的话,王府的名声,就真的全被这位表小姐给交代了。 刘七巧到外面吩咐完了小厮,进来道:“太太,不然奴婢过去先看看那位姑娘?”按照刘七巧的专业经验来看,这位表小姐应该是用药流之后,没流干净,所以造成了流产后的大出血,导致失血过多性休克。这种症状现代来说最好的就是做一个清宫手术,但是在古代显然是没有这个科学条件可以完成的。 刘七巧方才也听到那房妈妈说,孩儿看上去已经有三四个月大了。这种情况依靠药物流产,是完全流不干净的,而且刘七巧并不知道药流的药材里面有多少对身体有害的物质,这样高危险的药流,很有可能造成终身不孕。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也点点头道:“你先过去瞧瞧,无论如何先把大人保下来,怎么说她如今也住在王府里头。” 刘七巧点了点头,让那房妈妈赶紧领了自己过去。这时候二太太才回过神来,有些愣怔的看着王妃道:“太太,怎么我们二房会出这种事情,真是……”二太太觉得自己是有苦说不清了。 王妃知道这里面的缘故,也知道那姑娘和老王妃之间的关系,故而她也不能把话说的太重,只起身安抚着她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那也没办法,如今倒是难办了,依我看,若是她肯伏低做小,你就把她留下吧。” 二太太只含着眼泪道:“我原本就是愿意留她的,是她不肯做小,一个劲儿的闹,我能有什么办法,如今搞的二房里头乌烟瘴气的,倒叫我的脸面往哪里放去。” 老王妃从头到尾便一直听着,一直都没发话,这会儿听二太太这么说了,才开口道:“等过了珅哥儿媳妇的七七,把琰哥儿从书院接回来,上回你姐姐家的侄女,我看着挺好的,就这么着吧,先娶回来,王府从来都不是这些狐狸精使心眼的地方,她不想做小,偏让她一辈子做小。说的跟贞洁烈女一样,还不就是看上了王府的富贵,又拉不下这脸面吗?不然能巴巴的还没过门就扒了男人的床?你去告诉她,想富贵,可以,跟她的姑奶奶一样,做姨娘,否则王府愿意养她一辈子,当个老姑娘。” 二太太平常看着厉害,拍马屁的功夫是一流的,可是为人处世的功夫比起老王妃来说,那简直不是同一水平线。这些话她原本是想不到了,可是被老王妃一说,却便的这样理直气壮,原本她方才还因为失去了一个孙儿有些伤感,这会儿她又觉得自己精力充沛,战斗力超强。 “多谢老祖宗提点,老祖宗我这就回去了。”二太太站起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腰杆也挺直了,带着几个丫鬟们回去了。 王妃坐在一旁,看着老王妃,默默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老王妃看了她一眼道:“你心里可是想着,我今儿怎么就这么狠得下心肠?” 王妃连连摇头道:“不,媳妇是感激老祖宗,老祖宗为媳妇做的,媳妇心里都记着,便是陈侧妃那件事情,媳妇也是记着老祖宗的恩情的。” 老王妃摆摆手道:“你们终究年轻些,你呢,家教好,从来不会跟人脸红吵骂。她呢,看着外面厉害,就当自己正的厉害,她也不想想,如今老二一个月才去她房里几天。依我看她还不如你。” 王妃听老王妃这样说,顿时有些脸红,只低着头不说话,老王妃便道:“我们女人不过就是依靠着男人活的,如果连自己依靠的男人都绑不住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只能跟着那些个老姐妹一样,念念佛,抱抱儿孙,那有什么意思?” 王妃默默的点头,老王妃又道:“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你想要永远把他留在身边,便要有让他非留下不可的理由。”老王妃说着,站起来叹了一口气,两个丫鬟忙上前扶着她,转身往内厅里头去。 王妃看着老王妃的背影,无端觉得她最近苍老的厉害了些。她还记得她刚过门的时候,看着老王妃和老王爷两人,是极其和睦的。只是府中所有人都知道,老王爷心里最喜欢的人,还是那位赵侧妃。也许,这就是老王妃这辈子最最痛苦的事情。她得到了一个男人的尊重和敬佩,却没有得到一个男人的爱怜。 刘七巧跟着房妈妈来了这个叫梅香院的小院落。门口一方小池塘上,几朵睡莲开的正好。池塘上面有着小石桥,铺着鹅卵石的小径。刘七巧从外面进来,就有一种步入世外桃源的感觉。 赵红芙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身边的小丫鬟正心急如焚的向外头张望,听说房妈妈来了,急忙拿着扇子迎出来,看见房妈妈身后带着的不是大夫,心里又失落了几分。 “七巧,里头躺着的就是赵姑娘。”房妈妈指着屋里碧纱橱里面躺着的人,对刘七巧道。 刘七巧走上前去,她不懂脉搏,所以只翻了翻她的眼皮,见她已经处于深度昏睡状态。刘七巧见她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子,伸手便想揭开,那丫鬟连忙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姐姐,这……”涉及私密之处,作为女孩子都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只是看看她的出血量,你把她打胎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跟我说一遍。”刘七巧翻开薄毯,又揭开赵红芙的腰带,将她的裤子退了下来,见她身下垫了一小块棉布垫子,已经被血水给染红了。 刘七巧转身问那小丫鬟:“还有干净的吗?” 小丫鬟连连点头,翻箱倒柜的拿了两块干净的棉垫子出来,递给刘七巧。刘七巧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把干净的为她垫上,两只手各拎着一块干净,一块不干净的垫子,想以此来测定这段时间内这位赵姑娘的出血量。 可是刘七巧掂量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脑子一转,猛然才想了起来:现代的卫生巾那都是工业产品,每个的重量差异不会超过几克,可是这棉垫子是手工产品,丫鬟们在做的时候,可不会去拿秤称一下里头棉花的重量,然后按照一模一样的数量给填进去。 刘七巧只能按照血液的渗透度来判断出血量。但是即使如此,这样的判断还是很不专业的。 “姑娘她不会有事吧?”王府中如今没有人知道刘七巧的大名,小丫鬟见刘七巧看的仔细,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刘七巧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对了,你们姑娘喝的堕胎药的药渣子还在吗?一会儿得让大夫看了,才知道这堕胎药厉害不厉害。” 小丫鬟闻言,只怯生生的从箱子里翻出来一包还没用过的药,递给刘七巧道:“这儿还有一包,给药方的小哥说,这药管保灵验,顶多两幅,孩子就能下来的。” 刘七巧只把药拿着放在一旁,静静等着杜若过来。这时候二太太也已经从老王妃那里回来了,原本她正一腔热血的想进来把那人先教训一顿再说,如今见人还没醒过来,一腔热血就有散去了半腔。她也没心思在这边等着她醒来,便先带着丫鬟们走到。 刘七巧见这房间布置的还算雅致,想来这姑娘也是一个知书懂礼的人,倒不知她的气性是这样刚烈的。刘七巧等着杜若无聊,索性拿起桌案上的笔,开始绘制起了几个图纸来。 在古代没有办法做清宫手术,主要原因是因为没有工具。刘七巧打算凭借记忆,把之前在妇科看见的那几样做清宫手术的工具给画出来。 古代女性流产全靠药流,危险性实在太大,弄不好就是大出血终生无法生育,这样的代价太大了。刘七巧在想,她如果有工具,就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不过在古代礼教森严,只怕这种情况也多半发生在小妾们的身上,万一刘七巧的这项技能也被传播开来,到时候成为正室残害妾氏的帮凶,那就不好了。 刘七巧想到这里,又把图纸给收了起来。正这时候,外面小丫鬟领着杜若进来了。杜若甫一入内,见刘七巧站在那里,脸上神色淡淡,若有所思的样子,早已是一副心旷神怡。只听小丫鬟道药箱已经放下来,他才回过神来,进了碧纱橱去给赵姑娘看病。 一旁的小丫鬟连忙上前,想要为赵姑娘放下帘子,刘七巧见了便道:“中医看诊,望闻问切,你们这样遮遮掩掩的,让杜太医怎么看。” 小丫鬟只好侍立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刘七巧上前,亲自端了一张杌子,让杜若坐在床边,自己又站在一旁,看着他细细诊脉。 见他收回了手才道:“我方才看过她的流血量,这样下去,身子非亏空不可。”刘七巧说着,转身把一旁茶几上的药递给了杜若。杜若打开药包闻了几下,脸上略有狐疑道:“这药你是从安济堂买的吗?” 小丫鬟闻言,只点点头道:“奴婢跑了几个药铺,他们都不卖这个药,只有安济堂有。” 杜若摇了摇头,只叹了一口气道:“这安济堂的药,这一阵子不知道吃出多少问题来了。” 安济堂是今年在长乐巷上一家新开的药铺,因为长乐巷是女性服务一条街,所以在那边的药铺也各自打着专治女性疑难杂症的旗号,其中以这家安济堂最为出名,最近更推出了三副药剂,听说是家传秘方。一副是据说让男人百分百不中的避子汤,另一副就是一剂就能打落胎儿的半月红,还有一副是帮助产妇快速生产的子满堂。 为什么要叫半月红呢?就是因为吃了这药之后,要下红半个月才能好。刘七巧听杜若说起这安济堂的事情,笑着道:“会不会有人买了他们家的避子汤,结果却没避成,又来买他们家的半月红的呢?” 杜若摇摇头,起身笑着道:“他们店里还退出了一个活动,但凡是因为喝了他们店的避子汤而没有达到避子效果的,免费赠送一副半月红,保证顾客无后顾之忧。” “这都行啊?”刘七巧睁大的眼珠子看着杜若,对那位安济堂的老板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但凡这种避子药,有几个是给正头太太喝的?既然是给通房姨娘喝的,那么要是有了孩子,大不了给一副半月红,打掉了也就完事儿了。自然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这事儿若是放在现代,避孕套质量问题导致受孕的,少说维权也要维到那个卖避孕套的倾家荡产啊! 刘七巧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老板倒是会做生意,只是这样太损阴德了,只怕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他。” 杜若也跟着摇头道:“这几日长乐巷那边的分号特别忙,就是因为这个问题,很多人去安济堂看了没效果,又到我们宝善堂来。如今那边分号的几位大夫,都快成了妇科圣手了。”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心里却惋惜起了那些女子的身体。长乐巷上的女子,都是做皮肉生意的,要是有了孩子直接打掉,又没有好好将养,再继续接客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这种社会最底层的女子,往往也是最可怜的人。 按照传统的中医调理方式,需要人体自身将那些没有流干净的污浊物排出体外,这个过程是非常缓慢的。身为现代人都知道,妇科病是一种治疗周期很长的病,中医又是一个治疗周期很长的治疗方式,两个在一起拖延很长时间,对人身体的损害是很大的。具体病例请参考《红楼梦》里的王熙凤。 刘七巧想了想,走到杜若的身边,小声道:“杜太医先给她开几幅药,过几日若是没效果,我再试试我的办法。”刘七巧说着,最终还是从怀里掏出了方才画好的图纸,指给杜若看,因为这边还有小丫鬟候着,所以刘七巧这么说道:“这是我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的东西,可以专门用来为女性清理体内污秽的,你去找个工匠,帮我多打几套出来,若是七日之后,赵姑娘的身子还没起色,我就为她做个小清理。” 杜若毕竟是大夫,看了刘七巧画出来的图形,一开始还有些不解,当研究之后,就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又道:“这又是你的道理,把不好的东西清理掉,就能留下好的,还不会影响人的身子。” 刘七巧点点头,嘴角翘起来道:“正是这个道理,你越来越聪明了。” 因为小丫鬟在场,杜若不敢逾越,只起身向刘七巧作了一揖道:“是七巧姑娘指点的好。” 杜若落座,开始写方子,并对一旁的小丫鬟道:“三碗水熬成一碗,早晚两次服下,先看看她这几日的情形,若是下面止不住,就再来找我。” 小丫鬟谢过了,眼里含着泪道:“杜太医,我们家姑娘怎么还没醒呢?” 杜若温文尔雅道:“她失血过多,这会儿还在昏睡状态,应该快醒了,不用太过担忧,好好照顾她,注意不能让她劳神,要潜心静养。” 小丫鬟点了点头,那帕子擦了擦眼泪道:“杜太医,奴婢方才忘了跟你说了,我们家姑娘的避子汤,也是从那安济堂买的,早知道他们是那样黑心的药铺,奴婢死都不回去的,可惜宝善堂不卖落胎的药方,奴婢又不知道方子,只能去安济堂买了。” 杜若点点头,起身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她,又道:“是药三分毒,宝善堂是救人的医馆,不是害人的地方,这些药我们都不卖。姑娘家的身子如此金贵,怎么能乱用药呢!” 那小丫鬟又是抽噎了几声,刘七巧见这边没有旁人伺候,便索性接了她的药方道:“你在这里服侍你家小姐吧,我送杜太医出去。” 那丫鬟感激不尽的谢过了,刘七巧跟着杜若一起出门,房妈妈带着几个丫鬟也正在门口等着。 杜若见了,便道:“人还没醒过来,目前性命无虞,先开几幅药调养几天。” 房妈妈点点头,总算没闹出人命,也好去给二太太回话了。刘七巧喊住了她道:“房妈妈,这是杜太医开的药方,你差个小厮去宝善堂取一下,交给这里头的小丫鬟就好了。”房妈妈点点头,忙命跟着自己的小丫头去喊了小厮取药去。 刘七巧替杜若背着药箱,送杜若往王府门口去,杜若看见刘七巧白皙的手腕上,并没有带着杜太太给的玉镯,便问道:“怎么没见你带镯子?” “那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随身带着。”刘七巧低下头,脸颊红扑扑的:“再说,这会儿带着,名不顺言不正的,被人看见了也不好。” 杜若很想伸手去牵刘七巧的手,可愣是忍了下来道:“我给你配的药丸,你有吃吗?” “当然吃了,一天三次,一顿也不漏掉。”两人又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到门口了,刘七巧看着杜若道:“下次什么时候过来。” 杜若蹙眉想了想道:“四日之后,给王妃请平安脉。” “那我给你的东西,你得快点帮我做出来,知道不?”刘七巧说着,又凑到杜若耳边道:“千万别说这是干什么用的,知道不?” 杜若趁机在刘七巧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才接过了药箱,自己背着走出了门房。 且说那日赵夫人自从在太后娘娘那边见到了刘七巧之后,一直在思量刘七巧做自己外孙媳妇的可能性。这日恰逢萧夫人做完了月子,赵夫人去她那里看望自己第五个小外孙。赵夫人见了萧夫人之后,连连夸奖刘七巧的长得容貌甜美、做事伶俐、为人大方。 萧夫人跟刘七巧见面的时候,自己正在生孩子的最痛苦阶段,所以她对刘七巧的长相实际上是模糊的,因为她压根都没什么心思,去注意给自己接生的这个人是圆的还是扁的,只依稀觉得好像不是丑的。 而赵夫人是在太后娘娘面前,把刘七巧上上下下都打量的清清楚楚的,自然比萧夫人看的明白。她把刘七巧夸赞了一通之后,开口道:“依我看,那姑娘若是做你们萧家的媳妇,也尽够了。” 赵夫人的娘家是小乡绅,对于门第之说向来不重视,看上的姑娘,只要不是地里长大的泥腿子,她都觉得过得去。她在来萧夫人家之前,一早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刘七巧的家世。 听说虽然是个农户,但是家中也是有几亩良田的,从小也没种过地。家里的男人实在王府当下人的,她爹如今是王府的二管家,跟着王爷去了前线,闹不好回来就有军功了。 萧夫人心里却不这么想,萧家如今长盛不衰是因为有军功。可是,经过萧将军的这次意外,萧夫人着实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也上前线杀敌。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所以,她决定在给儿子娶亲这件事上,一定要好好琢磨,找几家时代簪缨之家,可以让萧家慢慢从武将过度成文官。所以,对于她来说,刘七巧显然不是她心里想要的媳妇。可是……她也确实很喜欢刘七巧这个姑娘。 萧夫人想了想,对自己的老娘说:“母亲,如今萧家正是鼎盛之时,将军这次得胜归来,少不了皇上的嘉奖,封侯拜相也不是没有可能,我看着,以如今萧家的门第,聘她进来做个贵妾,只怕也是够了。” 赵夫人琢磨了琢磨,觉得萧夫人说的也有道理。萧家世代忠良,辈辈都是大雍的名将,祠堂里的那些人,简直就是大雍立国以来的血肉历。刘七巧千好万好,终究也只是一个平民之家,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当贵妾,似乎也不错了,看来还是自己一开始太抬举她了。 赵夫人觉得萧夫人的提议可行,便点着头道:“你如今身子骨还没利索,便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了,我自然帮你办好。那刘家并不是王府的家生子,我也不必去回了恭王妃,直接请了媒婆去她家提亲就好,你说说,这么天大的喜讯砸下去,可不得把那刘家嫂子给砸晕了。”   ☆、第82章 老王妃的话字字如针,戳的赵姨太太心头那个疼啊!刘七巧这才看清楚,这位赵姨太太虽然也有五十出头的样子,可细眉淡目,人长的很瘦削,身形高挑未发福,年轻时候,定然是一个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人儿。而那位赵姑娘,着实跟她有几分相像。 老王妃见她无话可说,便顿了顿语气道:“你若是为了她好,就劝劝她,老老实实的留下来做个姨娘也就罢了,我们王府这种人家,向来是不苛待姨娘的。你也在府里做了一辈子姨娘,你心里应该清楚,凡事规规矩矩,上心服侍太太老爷的,从来都是能得善终的。” 赵姨太太一听这话,心里更是一冷,只觉得是一点可能都已经没有了,整个身子都晃了起来。老王妃叹了一口气,对一旁的房妈妈道:“送老姨娘回赵姑娘那边,让老姨娘好好劝劝赵姑娘,告诉她怎么做姨娘,才能安安稳稳一辈子。” 赵姨太太麻木的任由房妈妈扶了起来,被两个小丫鬟驾着离开。刘七巧这时候才觉得,平常看上去慈祥和蔼的老王妃,才是最战斗力强悍的人。 老王妃见人已经走了,转过身子,看了一圈众位小丫鬟,淡淡道:“今儿的事情,谁也不准给我泄露出去半句。” 众丫鬟均点头说是,刘七巧也跟着乖乖的点了点头。刘七巧看了一眼,春月今日倒是在里头服侍,只是那脸色蜡黄,几日不见人又瘦了一圈。老王妃留了王妃和二太太继续说话,刘七巧出门去厨房准备下午的茶点。见春月跟着一个二房的小丫鬟绕道了假山后面的一个隐蔽之处,两人开口说起话来。 “春月姐姐,我打听到了,赵姑娘那药是在安济堂买的,听说吃出了问题来了,春月姐姐可千万别吃,赵姑娘到今天还没下的来床呢,姐姐要是这样,一定会被老祖宗发现的。” 春月一脸颓然的叹了一口气道:“可是,若是不吃这药,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难道就不会有人发现了吗?”春月说着,伸手抚摸了一下已经略带弧度的小腹。 刘七巧才听了前半句,便大约知道了情形,看样子这春月是确实怀孕了。刘七巧想趁着她们没发现先离开,谁知道那边绿柳从玉荷院出来,看见刘七巧站在假山背后,向她摇摇手道:“七巧,你在哪儿干嘛呢?” 刘七巧急忙低下头,转身装作从这里不经意的经过道:“我去厨房给老祖宗太太们弄下午茶。”刘七巧一边走,一边觉得后背冷飕飕的。 这时候那小丫鬟听见了声音,趴在假山上往外头看了一眼,急忙回身道:“春月姐姐,不得了了,七巧一定是听见了我们说的话了,那怎么办呢!” 春月伸手抚了抚肚皮,咬了咬牙道:“这孩子,我也是舍不得的,索性把他给保了下来。” 刘七巧去厨房监督许婆子做糕点,今天她给出的菜单是:莲子糕、水晶鲜奶冻、绿豆汤、芙蓉卷。这些都特意少加了糖,口味清淡又解暑。 刘七巧拎着食盒往寿康居里头进去,便听见里面老王妃似乎在说:“有什么话非要跪着说,这样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 刘七巧略觉狐疑的走上前,门外的小丫鬟上前为她掀了帘子,刘七巧弯腰进去,见春月正跪在老王妃面前,含羞带怯,哭得梨花带雨。 刘七巧上前,把手上的食盒递给一旁的冬雪道:“今儿的芙蓉卷,奴婢看着就觉得特别好吃,有什么话,老祖宗不如先用一些点心,再听春月姐姐慢慢说。” 春月见刘七巧进来,直了直身子,仍旧跪着,只是那帕子压了压眼角。小声道:“老祖宗还是先用些点心。” “你这样哭哭啼啼,让我有什么心思用点心,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老王妃今天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一桩一件的,还都赶在一起,早已经恨得牙痒痒了。 春月定了定神,开口道:“奴婢万死,只求老祖宗赐奴婢一死。” “什么事情,要生啊死啊的,你在我这边待了三个月,向来老老实实没犯什么事儿,你说说倒是有什么事,要你急着寻死了?”老王妃今天的耐心度已经用光了,这会儿已是耐着性子在说话。 王妃听了,便上前劝慰道:“你这孩子,平常最懂事,怎么今儿就拧起来了,听说你这几日身子不好,可有找大夫看看,别熬坏了身子。” 春月见王妃这样劝慰自己,越发带着几分娇怯,抬起头看了一眼老王妃,重重的磕头道:“奴婢怀了刘二管家的孩子,还请老祖宗宽厚,赐奴婢一碗落胎药,让让奴婢去了这个孽根。” 刘七巧一听,只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觉得一股火气往头顶上冒起来,看着春月,就像是看毒蛇猛兽一样!刘七巧告诉自己,一定要理智!必须要理智,这时候她爹还在边关打仗,再没有求证的可能,便是一盆脏水,也只能由这个人片面之词泼了上来。 “你……有了二管家的孩子?”老王妃这会儿也彻底清醒了过来,坐到靠背椅上,冷笑了一声道:“王府今年倒是旺丁,一个两个都怀了孩子?你说说,这什么时候的事情?” 春月低着头,不敢看老王妃,只小声道:“就是三个月前,二管家把我从山上救回来时候的时候,奴婢感激二管家救命之恩,所以……所以……”她说着,脸颊越发泛红了起来,还真有那种以身相许的羞涩感。 这时候刘七巧的心情简直是糟糕到了极点,她顾不得骂自己爹渣,只是为了李氏不值。刘七巧最是了解李氏的,她是一个很传统的古代妇女,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必定是会把春月接回去的。所谓天大地大,面子最大,自己男人惹出来的风流债,作为这个男人的女人,擦屁股就是应该的。 刘七巧告诉自己,一定要安定下来一定要安定下来。她想了想,转身对着老王妃福了福身道:“老祖宗,太太,家父已随着王爷去了边关,春月姐姐才把这事情说出来,岂不是太晚了,这原本对我们刘家来说,是件喜事,如今到跟受了不白之冤一样。不如这样,太太给王爷写家信的时候,顺便帮我问问家父,是不是要纳春月姐姐进门,若是的话,奴婢也好早些回家跟母亲商量,毕竟春月姐姐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这王府人多嘴杂,传出去只怕影响王府的家声。” 春月听刘七巧这么说,先是一惊,继而又淡然的点了点头,细声细气的说:“一切但凭老祖宗和太太做主。”春月说着,弯腰叩了两个头。 老王妃看了她一眼,眼珠子里也差点儿冒出火来。当初真是瞎了眼觉得她无依无靠的可怜,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便是当初你一回来,就把这事情明说了,我把你赏给刘老二做小,也未必不可,如今闹出这种事情来了,你面上难道有光?” “奴婢……奴婢见刘二管家和刘嫂子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奴婢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刘二管家难做,奴婢也不知道只那么一次,就……就有了。”春月瘦小的身子颤抖着,带着无限的哀怨和悔恨,只哭着道:“便是现在,奴婢也是念着老祖宗对奴婢的好,不想走的,只求老祖宗赐奴婢一碗落胎药,奴婢愿意在府上服侍老祖宗一辈子。” “春月姐姐,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你都把话说了出来,还让老祖宗赐你一碗落胎药,难道老祖宗在你眼里,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吗?你若是真不想要这个孩子,怎么不学赵姑娘的样子,偷偷的买了药把孩子打了呢?”刘七巧看着她,这会儿她的思维已经清晰,觉得这春月肯定有问题,便故意道:“再说,如今你既然已经说了这孩子是我父亲的,那就说明这孩子还说不准是我的弟弟妹妹,既然是老刘家的孩子,就更由不得你想打掉就打掉。”虽然古代没有dna鉴定,但是孩子总是遗传父母的,刘七巧坚信自己老爹不可能对不起李氏,反倒很希望春月能把孩子生下来,因为如今孩子是唯一能证明刘老二清白的证据。 老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脸色也越发不好看了起来。没错,从她手里下去的落胎药,确实已经数不清多少碗了,可她绝对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她自己的孩子,为了整个王府的安宁,她觉得自己没有错! “七巧说的话有道理,既然知道了谁是孩子的父亲,自然是要把孩子生下来的。刘嫂子那边,府里会派人去说的,你下去吧,这几天别在我的面前露面了。”老王妃显然对春月已经有些厌恶,没好气的说。 春月身子颤了颤,被两个小丫鬟拉着下去了。 王妃更是上前劝慰道:“老祖宗快别生气,这些孩子太不懂事了,不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也是□□宗心善,当初留了她下来,不然的话,便是当时他们家不要她,王府也不该要她的。” 老王妃也哼了一声道:“我现在才算明白,若真是好好的姑娘,怎么可能有家里不要这回事儿,还不知道她以前是个什么样的,倒是让她外表骗了,我看着刘老二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也着了她的道。” 刘七巧见舆论渐渐的又偏到了自己老爹这边,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是想起方才老王妃说的话,便又忍不住道:“老祖宗,这事情怎么说也事关王府的声誉,我娘那边,还是让我自己去说的好,我娘是个直性子的,万一得罪了王府的管事们就不好了。” 老王妃想了想道:“罢了,这事儿你回去同你娘商量着。” 刘七巧点了点头,继续张罗着丫鬟们服侍老王妃、王妃和二太太用下午茶。可老王妃和太太都已经气饱了,谁也吃不下了。倒是二太太心情大好,刚才老王妃亲自为她解决了一件燃眉大事儿,让她心情愉快,便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二太太这会儿再看刘七巧,只觉得她不光能干,一张嘴也是惯厉害的。她觉得她那娘家的侄女是个软柿子,定然拿捏不住那个赵姑娘,这刘七巧就不一定了,肯定能把那个姓赵的治得服服帖帖。二太太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二房西头的小院里,一老一少两位美人正各自垂泪。 赵老姨娘坐在赵姑娘床前的墩子上,伸手抚摸着她纤瘦的手背道:“你怎么就那么傻呢,拿自己的身子和人家置气,何必呢!” 赵红芙这会儿人已经醒了,只是精神不济,一张秀美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蔫蔫道:“反正做姨娘的,也不能生出庶长子来,与其让她们拿着药来糟蹋我,不如我亲自动手的好。” “你傻啊,有了孩子,你好歹可以挣上一挣,便是挣不过,你好歹也在琰哥儿心中留下个影子,如今你自说自话把孩子打了,害了自己的身子不说,等琰哥儿回来要怎么看你呢?” “我不管,我是同他说过的,不做他的妻子,我是不会给他生孩子的。” “你既然不想给他生孩子,又为什么委身于他,说白了,你不就是想着他能多挂念你一点吗?如今可好,你把身子伤了,就算他想要你,王府也绝对不会要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当媳妇的。”赵老姨娘说着,不住的摇头,又沉默的闭上眼睛,落下泪来。 过了良久,她才抬起头来,咬着牙道:“最可恨的就是二太太,她还是我的亲侄女,你的表姑妈,这样冷血无情的人,这样的……”老姨娘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道:“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我真是后悔啊,当初为什么出了主意,让她嫁进了王府,原本是指望着我老了,她能给我个依靠的,如今反倒伙了外人害我们。” 赵红芙坐在床上,抖着肩膀哭了起来,赵老姨娘连忙起身,抱住了她道:“好孩子,你可不能哭,如今你还在月子里,万一哭坏了,可是要落下病根的。” 赵红芙擦了擦眼泪,低下头有些勉强的说:“只怕是好不了了,这几日滴滴拉拉的,竟然不曾断过,药已经吃了好几天了,都不见起色,我这身子,只怕是不成了。” “好闺女,你还年轻,千万别看轻了自己。既然住在这府里,就也别客气,该请的大夫还是要请的。”赵老姨娘说着,也站起了身来道:“我自己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如今也帮不到你,只劝你一句,现在的赵家不比往日了,你如今这样,出去也没有人家要你,倒不如……” 赵姨娘说着,更是哽咽连连,拿起帕子擦着眼泪道:“我是做怕了姨娘的人,原想着你们一个个都能做正头太太,可谁知偏生生得这么命苦。” 赵红芙看着自己的姑奶奶哭的心酸,又忍不住擦了擦眼泪,心下一横道:“反正如今,我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大不了一了百了了。” 赵姨娘咬了咬牙,下了狠心肠道:“好闺女,千万别这么想,那老婆子为什么这么恨我,还不是因为那些年我多占了老王爷的宠爱吗?做妾氏不打紧,只要牢牢抓住男人的心,让正室守活寡,让她们无时不刻都牢牢记住,就算你占了正室的名分,你这辈子都休想得到男人的心,就算他跟你睡在一起,也是同床异梦,离心离德的!” 赵红芙从赵姨娘的脸上看见了肃杀的神色,像是经历了多年战斗的战士,饱经风霜却又有着强大的信心。她低下头,看着赵红芙道:“既然老天爷非要让你做妾氏,你就做他心中唯一的女人,把他的心牢牢霸住,绝不让那些人遂了心意!” 赵红芙送走老姨娘,在床榻上躺了半敞,强撑着身子起来道:“小樱,去帮我传大夫,我……我的身子不舒服。” 小樱以为她又有哪里不舒服,急忙上前服侍道:“姑娘,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赵红芙勉力撑起身子道:“我,我只想快点好起来。” 小樱出请房妈妈传太医,外头的小厮回话道:“明日杜太医会进王府给王妃请平安脉,到时候再过来看看也不迟。”小樱听了,从外面哭着回来道:“怎么能这样呢?若是姑娘得了什么了不起的病,等明日再来看,岂不是连尸首都已经冷了!” 赵红芙却没有伤心,只安慰了一番小樱道:“哪儿都是一样的,我们如今无依无靠,寄人篱下,人家肯给我们一口饭吃,已是不易了,明日就明日吧,难道你还怕我熬不到明日吗?” 因为出了春月的事情,刘七巧一下午都处于阴沉状态。青梅见了都不敢跟她答话,刘七巧最后还是没忍住,跟王妃告了假。 王妃知道刘七巧的心思,略略劝慰了两句道:“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我虽贵为王妃,王爷确也有一位侧妃,两位姨娘,你父亲是个规矩人,我想着其中应该是有些什么误会。” 刘七巧拧着头道:“天大的误会,如今也被她一个人说了算了,太太,你今儿给王爷写家信吗?能帮我把这事儿问问我爹吗?我实在不相信我爹是这样的人。我爹在王府做下人,少说也有十来年了,太太还不了解我爹吗?” 刘七巧虽然对刘老二很有信心,可是王妃毕竟是外人,对这事情却不好多说一句,只笑着道:“我今儿就写信去问,你千万别着急。” 刘七巧嘟着嘴道:“我能不着急吗?春月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难道就让她在王府里住着?到时候府里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呢!” 的确,王府里头的可用资源太多了,但是一般的人又怎么可能把春月和那些杂七杂八的小厮想到一起呢。春月被刘老二从山寨上救回来,那是跟着王爷和世子爷一起回来的。如今她虽然在老王妃那里说着孩子是刘老二的,可是外头人却不知道。春月的肚子以后只要一大起来,那么流言就会落到另外两位王府主子的身上。 刘七巧想了半天,觉得这事儿是瞒不过李氏的,所以便趁着天还没黑,就告假出府了。李氏没料到刘七巧这会儿会回来,只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再加上今儿她刚刚被赵媒婆给吓了一顿,自己也还没安心,便不太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在见刘七巧进门的时候,小声问了一句:“七巧怎么这会儿回来?还没吃晚饭吧?” 刘七巧摇摇头,心情沉重的坐到大厅里头,板着一个脸,不知道怎么跟李氏开口说话。李氏看她面色不好,心里越发担忧了起来,心道不会那什么萧夫人也去王府提亲了吧? 钱大妞见刘七巧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只小声道:“七巧,你在王府里受委屈了吗?” 刘七巧摇摇头,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总算要开口了,却听见张嫂子在外头敲门道:“刘家大妹子,你家门口跪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这是做什么呢?” 刘七巧一听,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气的脚底心都快冒烟了。原来春月见刘七巧前脚告假回家,后脚就也跟着来了,来了也没进门,就在刘家大门口噗通一跪,整个一个小妾架势啊! 刘七巧气的脑袋发热,从院子里拿了一把笤帚出去,绕过影壁开了门道:“你跪我家门口做什么?” 春月也不抬头,只跪着道:“我……我是来见姐姐的。” “这里有你哪门子的姐姐?”刘七巧单手叉腰支着笤帚冲她道。 “我怀了你爹的孩子,你娘就是我姐姐。”春月低着头,心一横开口道。 刘七巧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后面李氏听闻,吓的连连退了几步,幸好钱大妞正在身后跟着,只扶住了李氏道:“大娘,你别生气,这什么人啊,在别人家门口胡说些什么!” 春月冷着脸,继续说道:“有没有胡说,乡亲们听一听就知道了,我是王府的丫鬟,刘二管家是王府的管家,我如今有了他的孩子,别无去处,只能来找孩子他爹了。” 李氏这会儿总算听明白了,只颤抖着指着春月道:“你……你说什么?我们家老二他?” 刘七巧转身扶住了李氏道:“娘你别听她胡说,现在我爹又不在家,随她怎么说呢!她怎么不说她肚子里这块肉是猪的呢,那猪更没办法反驳了!” 门口一群人听了,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可是春月还是跪在门口,态度虽然不算卑微,但是自始至终都低着头。 这时候听见动静的刘老爷从后院里头出来,见门口跪着的春月,只问了一声道:“你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老二的?” 春月见有年长的老人,便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看着刘老爷,使劲点头。 “那就生下来再说吧。”刘老爷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转身回房去了。 李氏这会儿明显是处于脑子不够用的时候,刘七巧听刘老爷这样说,急着喊了一声:“爷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刘老爷回过头来,神色不解的说:“我什么意思?不生下来,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爹的种?人家都找上门来了,难道赶出去不成?等生出来了,大家伙看一眼不就知道真的假了的。” 刘七巧听他这么一解释,没忍住笑了一声,气得丢开了一旁的扫把,坐在石墩子上不说话。 李氏愣怔了半天,见外面的邻里都围着,这会儿她已回过了神来,走上前招呼春月道:“你别在外头跪着了,你这样出来,王府里的人知道不?如今还有别的去处吗?” 春月摇摇头,挤出几滴眼泪道:“我是偷跑出来的,我这样老祖宗肯定不会再要我,我只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孩子是无辜的。” 李氏心中说不出的复杂,好多话欲言又止,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钱大妞显然对春月这幅假惺惺的样子看得很不顺眼,扯了扯李氏的袖子道:“大娘,你问她这些做什么呢?我们进去吧。” 李氏转身要进去,见春月还在外头跪着,便开口道:“你也进来吧。” 刘七巧看了一眼春月,从石墩子上起来,甩了一个刀眼过去道:“你还在外面跪着做什么?难道要让我娘亲自去扶你吗?” 春月闻言,急忙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跟着李氏一起进门。刘七巧走到门口,对着外面看热闹的邻居们道:“各位大伯大娘大嫂大婶,若这位姑娘肚子里怀的真是我爹的骨肉,改明儿生了请你们吃红鸡蛋。” 刘七巧说着,把门一拉,把一群看热闹的人都给关在了外头。 大厅里面,李氏端坐在靠背椅上,神色慌乱。她虽然无数次想过刘老二可能会纳妾这件事情,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妾不是纳回来的,而是趁着刘老二在前线打仗的时候,自己投奔来的。 李氏想了半天,蹦出一句话道:“大妞,给这位姑娘倒一杯茶。” 钱大妞没好气的转身去厨房倒茶,刘七巧从外面进来瞥了一眼春月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今天说的最好都是真的,不然我刘七巧第一个饶不了你。” 春月低着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面容坦然,丝毫没有半点惧怕之色。刘七巧听青梅说,春月曾经在山寨窝里待了好几年,这样的手段只怕也不知道学了多少。怪不得她家里人都不敢要她,这样的姑娘,若她真是空口说白话,连自己的名节都可以不顾,那倒是心机深得让人恐怖了。 钱大妞把茶倒了上来,伸手在她身边的茶几上一摆,晃出几滴茶水来。春月看了看茶盏,并没有伸手去接。刘七巧冷笑道:“你怕什么,你的孩子就算你不要,我还要替你留着呢,没有他怎么证明我爹是清白的?” 刘七巧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今儿在假山后头,还想着怎么下药打了他,怎么一转眼就想要他了呢?” 春月闻言,又堪堪跪了下来,对李氏磕头道:“刘嫂子,我知道二管家跟你感情好,我原本并不打算把这事儿说出来的,只想偷偷的把这孩子打了,可是……这毕竟是刘二管家的孩子,我舍不得……” 李氏听她说的深情并茂,眼里还蕴着泪光,一下子又动容了几分道:“你别动不动就跪啊,你有了老二的骨肉,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我……”李氏发现自己已经语焉不详了起来,这样的打击让她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对钱大妞道:“大妞,你去给她整理一间厢房,让她先住着,我有话跟我娘说。” 李氏这会儿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被刘七巧扶进了房里的时候,已经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坐在床沿擦起眼泪道:“七巧,娘是不是很没用,留不住你爹的心,娘想着只要对你爹一心一意的好,他就不会……不会跟你爷爷一样。”李氏说到这里,趴在被子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刘七巧却觉得这孩子铁定不是刘老二的。刘七巧认为,虽然自己的爹刘老二确实存在某些成熟男人的魅力。但是在王府那样一个地方,既有王爷那样带着成熟男人韵味的成功男人,又有周珅那样有着年轻男人俊朗的外表,以及略带冷漠疏离的吸引力的成年男子,还有周琰那样兰芝玉树,俊美无俦的偏偏少年郎。这里任何一个男人,都比刘老二有吸引力,春月看上刘老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还有一点就是,刘七巧觉得,也许是因为她下午不小心撞破了春月的事情,春月因为怕刘七巧把这事情伸张出去,所以故意来这一招,给刘七巧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无论哪一个理由,刘七巧都必须时刻提醒自己,自己的父亲刘老二不会是这种人! “我不信爹是这样的人,爹除了把她从山寨救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机会见到她,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意思呢?”刘七巧低头说着,可心里还是有一些怨恨刘老二,怎么就救了这么一个扫把星回来。 李氏哭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爹若是亲口跟我说,我也未必就不同意,只是这样让人哭着跪上门,以后我还有什么颜面在这条街上过日子呢?倒让人觉得我善妒,你爹喜欢的女人都不敢带回来,只敢偷偷的藏在外面,还要等着你爹不在的日子,来单独求我,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呢!” 刘七巧最是了解李氏,一生都被名声和贤良所累。人是好人,可是也容易受人欺负。 “娘,这件事上,我是相信爹的,我已经让太太给王爷写信,向我爹求证这件事情了。我不相信我爹会做这样的事情!” 李氏被刘七巧安慰了一会儿,心情总算好了一些,这才点点头道:“那,那如今怎么办?” “让她住着呗,家里也不缺这一间房,娘你千万要忍住,等到爹回来再解决这件事情,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爹的,那我就带着你一起回牛家庄去住去!我们再也不要这个爹了!” 李氏听刘七巧这样说,急忙拦住了道:“你又说什么气话,你明年就要及笄了,到时候还要出嫁,怎么能因为这个事情,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呢!” 刘七巧见李氏明显有了示弱的倾向,便鼓励道:“娘,你忘了奶奶的悲剧了吗?你忘了奶奶临死前对爹的嘱咐了吗?爹那么孝顺,怎么可能违背奶奶临死之前的遗言呢!爹可是在奶奶临终前发过誓的,这辈子都不纳妾的!” 李氏拿帕子捂着嘴,嘤嘤的哭了几声,最后叹了一句道:“七巧,你不懂,我喜欢你爹,所以他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就算我会伤心难过,我还是会接受的。” 刘七巧觉得李氏这是劝不回来了,传统的古代劳动妇女的美德在李氏的身上闪闪发光了起来,并且有发扬光大的可能性。刘七巧叹了一口气,看看天色倒是快黑了下来,可这一肚子的气,她也吃不下饭,索性就干脆回王府去了。 刘七巧走到半路,却还是觉得憋闷的慌,便打算到鸿运路的宝善堂碰碰运气。谁知今天运气着实不好,杜若并不在鸿运路的分号里。掌柜的见刘七巧来,原本是想让小吴去杜家喊杜若的,不过刘七巧说只是顺路路过,掌柜的便也没多留她。 刘七巧正打算离开,外面来了一个伙计打扮的人进来道:“林掌柜,我们分号何掌柜说,让我来你这边匀三斤红花、三斤阿胶、三斤当归、明儿直接在大老爷那边销账。” 林掌柜听了道:“你们哪儿是怎么搞的,最近怎么老缺这几味药,我这店里也要被你拿空了,阿胶只剩下两斤了,其他的都给你。” 那伙计道:“你不知道,最近有几个用了安济堂药剂的病人都出了问题,到我们那边重新看大夫来了,有好几个姑娘病得都快不行了,今儿少东家也在那边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条街是做什么生意的,每天要来上好几个呢!” 刘七巧一听杜若在那边,顿时来劲了,转身问那伙计道:“你说小杜太医在长乐巷那边的宝善堂?你们那边晚上几点打样?” “平常是酉时三刻打样的,今儿还有病人在,所以还没打烊,这不还等着我拿了药回去配药呢。” “那你带着我一起过去吧,我认识你家少东家,有事儿找他。”刘七巧大大方方的跟他道。 那伙计是不认识刘七巧的,也从没见过这么落落大方的姑娘,所以小心翼翼的问:“姑娘,你这天都快黑了,还不回家,去药铺干什么!” 林掌柜见这伙计不长眼色,冲他眨了眨眼道:“你尽管带着七巧姑娘过去,旁的别说了,到时候只让少东家赏你就成了。” 刘七巧见林掌柜说的这么直接,也不由有点脸红了,低下头偷偷的笑了笑。   ☆、第84章 “你……”春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刘七巧,她素来也知道刘七巧是个厉害的,但是从没有想过刘七巧是这样不讲半点情面的,这时候李氏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也从前面厢房出来了,听了刘七巧的话道:“七巧,你随她吧,我就当看不见她。” 沈阿婆从后面的正房里面出来,走到李氏身边,安慰了两句道:“别太难过了,如今老二不在家,好歹什么事情要等他回来问清楚了再说。” 刘七巧却是丝毫不让步道:“对,我爹如今不在家,所以要等我爹说了,我们说的都不算,现在你还不是我们刘家的人,要么现在就走,等大妞买了落胎药回来,给我喝下去,随便你出去怎么说我们刘家欺负你,我们也认了。” 李氏听刘七巧这么说,心里自然是感激不尽的,她知道七巧这是句句为她,但她身为刘家的媳妇,却不能让刘家的声誉有任何一点点的损害。 “七巧,别这样,娘自从生下了你和八顺,就再也没有所出,若她肚子里怀的真的是你爹的骨肉,好歹也是你的亲兄弟,你不该说这样的话。”李氏强忍着眼泪,开口说道。 刘七巧这会儿却是顾不了李氏的话语,直接上去拽了春月的手腕,把她拖下床来。那春月身子骨比刘七巧结实,但是刘七巧凭借一股子蛮力,还是把她给拖了起来。她就扑通一下子跪在了李氏的面前,拽着李氏的衣襟道:“大姐,求求你收留收留我吧!” 李氏是拉也不成,推也不成,只能眼看着刘七巧硬扯着她往外头走去。这时候天色也晚了,院子里哭哭啼啼也不是个体统,李氏跟着往外走了几步,只觉得脚下忽然间软绵绵没了力气,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 幸好沈阿婆就在李氏的身边,急忙将她扶了起来,刘七巧见李氏给气晕过去了,这才送开了春月的手腕,忙跑过去扶住了李氏道:“娘,你可别吓唬我啊,你要是生气,就把她给赶出去,没的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子的!” 沈阿婆给李氏掐了几回人中,李氏终于回过了神来,拉住刘七巧的手腕道:“七巧,你爹这辈子都没做错过事情,我们不能因为这个事情坏了你爹的名声。” 刘七巧一扭头,看着春月道:“现在要坏我爹名声的是她,我爹绝不可能跟她有什么关系的!” 李氏却摇着头道:“七巧,你还小,你不了解男人,你只知道男人的好,可是……有几个男人是不偷腥的,这大街小巷的,几个有点银子的男人家里不讨小老婆的,但凡没有小老婆,谁不爱去那花街柳巷里逛几圈呢?”李氏来了京城也有些日子了,多多少少跟着这附近的大婶大嫂们听说的多了,反而自己释怀了起来。 刘七巧憋着一肚子气,合上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春月就是掐准了他们家不肯丢了面子。而刘七巧则是掐准了春月不敢打了这孩子,双方正僵持不下。 刘七巧想了想道:“娘,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这事情没弄明白之前,我不肯让她进门,信从王府送到边关,来回也不过二十来天。二十天之后,若我爹信上说,这孩子是他的,我雇了轿子让人把她给抬回来。只是现在,坚决不能让她留在这里。” 李氏见刘七巧这样坚持,也不好再劝慰,只道:“若孩子真是你爹的,多几天少几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姐,我真的没地方去了!”春月跪在地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刘七巧伸手拽了她的手腕,往门口拖着走。 “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等大妞回来,我第一个灌你落胎药,你别以为我刘七巧做不出来,告诉你,死人肚子里挖出一个娃来,这事儿我都做过,你在我面前耍狠,你还不够格!”刘七巧虽然身量没春月高,这会儿使了十足的力气,倒也不小,只拉着她踉跄的往门外去。 李氏在后面喊了几声,见刘七巧不应,急得直跺脚,那边沈阿婆却从身后道:“你还喊什么呢,好容易生了一个这么疼你的闺女,由她去吧。” 李氏有些颓然的退了几步,低下头微微脸红道:“倒是又让你和公公看笑话了。”如今沈阿婆跟了刘老爷,在名分上已经是李氏的婆婆,所以李氏觉得自己这样,在长辈面前很丢脸面。 刘七巧拽着春月一路走到了巷口,这会儿天已经全黑了,外面的路人也不多。幸好从这边到王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这会儿回去,还不到大门落锁的时候。 刘七巧喘了几口粗气,丢下春月的手腕,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被她同样拽得喘着粗气的春月道:“不要见我娘老实就欺负她,很多事情是瞒不过去的,等孩子生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奸夫是谁,你这样一盆脏水泼到我爹身上,太不明智了。” 春月脸色一暗,面无表情道:“我说了这孩子是你爹的,我没有骗人。” 刘七巧眨了眨眼睛道:“好啊,你说着孩子是我爹的,那我问你,我爹后背有一条刀疤,几寸长?” 春月怔了怔,咽了咽口水道:“那天黑灯瞎火的,我没看见。” 刘七巧也不着急,只慢慢的在前头走着,有继续问:“好吧,背后的没看见不打紧,那我问你,我爹胸口的痣,长在左边一点还是右边一点。” 春月抬起头来道:“谁有空看你爹胸口的痣,我不知道!” 刘七巧转身,看着春月笑道:“你要编理由,至少也要周全一点,按照你的话,你都是我爹的人了,怎么连我爹身上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刘七巧又往前走了几步,转过头来道:“再说了,我爹身上既没有疤痕,也没有痣,不过就是肩膀上有一排牙印而已。” 春月咬了咬唇道:“疤痕和痣我都没看见,肩膀上的牙龈,我是看见的。” 刘七巧连忙问:“左边右边?” 春月脸色一红,回道:“记不得了。” 刘七巧扑哧一声笑起来道:“对不起,我爹连肩膀上的牙印也没有!”刘七巧这会儿已经彻底的冷静下来了,作为一个心理年龄三十的人,她前世虽然没有直面过这样无耻的小三,但她也知道,小三是永远无节操的。对于这种人来说,不能硬拼搏,只能智取。必须从根源上瓦解她,从心理上击败她,从外表上打垮她。 “你怕我把你怀孕的事情说出来,你怕有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之后会不留下这个孩子?”刘七巧闭着眼睛猜测着。从山寨里面把她救出来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可是带着人去救自己父亲的人是王爷和世子。刘七巧想来想去,这两个人的嫌疑最大。但是,如果春月指控那两个人是她的奸夫,她会有什么后果呢?按照老王妃的手段,最有可能的就是送上一碗落胎药,然后让她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的情况和大多数的姨娘不同,其他人都是运用正当手段爬上了男主人的床,人家是合理合法的。可她是完全没有任何合法手续的,说白了就是被人白&嫖了一次。 春月听刘七巧这么说,一直面无表情低着的头渐渐有了一些动静,只略带警觉的抬起头来,瞄了一眼刘七巧走在前面的背影。她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可是她却拥有异于常人的敏锐感觉。 刘七巧没有注意春月的神色,只是继续说道:“你这样不择手段的,想利用我父亲的名声保住你的孩子,无非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他定然不是一个普通人的孩子,如果他是个男孩,你就有了登堂入室的筹码?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刘七巧在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忽然觉得茅塞顿开了起来,之前她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清晰的思路,而如今这样一想,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很合理了起来。 刘七巧自嘲一笑,转身看着春月道:“你跟那个人有私情,我爹知道对不对?你料定了我爹到时候会跟那个人商量,那个人或许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让我爹暂且认了你,所以,在我说要写信给我爹证实的时候,你一点儿也不担心。” 明明才过七月,可春月还是忍不住觉得后背有些凉飕飕的,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刘七巧,眼底已经出现了绝望的光彩。 刘七巧咬了咬唇,狠狠的瞪了春月一眼,咬牙道:“今天之前,如果你对我说实情,我或许会帮你,但是今天之后,这一切就全凭你的造化,你休想再踏进刘家半步!” 春月冷不丁被刘七巧的视线震的打了一个哆嗦,抱着自己的双臂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王府的大门就在前面不远之处,刘七巧加快几步走上前去,跟看门房的人打了招呼,递了牌子进门。 刘七巧回了王府,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就直接去了青莲院那边。她走在路上左思右想,觉得那奸夫不是王爷,就应该是同在边关出征的世子爷。到底谁的可能性比较大?一时间倒也没有定论。只是不管是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要是被揭发出来,只怕王府的面子上都不会太好看。 如果奸夫是王爷,那么对王妃来说,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如果奸夫是世子爷,那么之前秦氏和世子爷之间的夫妻和睦、琴瑟和谐,说出来真是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刘七巧回了青莲院,仍旧是神色郁郁。青梅见她回来,便迎了上来道:“你怎么回来了,我只当你今儿不回来了呢,太太已经睡下了,书信下午已经让人送了出去,大概过几日就能来消息了。” 刘七巧坐了下来,想了半天,觉得青梅还是这院中她最靠得住且最明事理的人。如今她没有一个商量的人选,又不能把这些话都直接说给王妃听,所以悄悄的对青梅说:“今儿这事情,我觉得不太对。” 刘七巧说着,又把今日下午春月跟着她一起回了刘家,怎么闹了这一出,她又是怎么把春月拉拽着从刘家给赶了出来的事情,一一告诉了青梅。刘七巧道:“不是我高看了我爹的人品,只是你想想,她春月怎么说也是一个官家小姐,虽然之前落了难,但小时候总是锦衣玉食的长大的,我实在想不明白,她怎么可能看上我爹。” 青梅听刘七巧分析的头头是道,作为一个丫鬟,她也是很明白这些王府丫鬟的心思的,再没有不想着爬主子床却去爬下人床的。就算有的丫鬟看上了下人,那多半也是管事的儿子,嫁过去可以当正头太太,还可以做管事媳妇的,就像青梅自己这样。 “听你这么说,我也糊涂了,刘二管家再好,毕竟也是有了妻室的人,她虽然落魄了,可怎么说也是一个官家闺女,当真能看上你爹,我也不太相信。”青梅说着,心里其实已经有点儿谱了,只是一直没肯挑明了,只继续道:“可是,她那样没脸没皮的指认了你爹,究竟图了什么呢?” 谁知两人的话还没说完,里头帘子一闪,王妃却从内间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颓然的神色道:“她是怕被人知道了这孩子真正的爹是谁,老祖宗不会饶了她,更不会留下这孽种。”当年陈侧妃偷偷倒了避子汤,想在王妃生产之前生下庶长子,愣是被老王妃一碗落胎药给打了。如果春月腹中的孩子真的是王府里某个男人的,那么为了王府的声誉,老王妃肯定会痛下杀手,别说是她腹中的孩子,就是她这条命,会不会留也两说了。 刘七巧一听是王妃的声音,急忙起身向她行礼,有些惭愧的说:“太太怎么还没睡呢,奴婢也只是随便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况且她如今一口咬定孩子是我父亲的,我们也没辙啊。” 王妃从帘内走出来,脸上已经敛去了方才的一丝失落和郁结,换上了淡定从容的面容,深呼一口道:“她不过就是怕这两点,所以才找了你爹这根救命稻草,最不济,可以先保住她和孩子的性命。你娘又是出名的和善,我一早听院里的管事媳妇说过你娘,最是温良贤惠的,料定了也不会对她和孩子做出什么来。她只要熬到了孩子出世,在外面的那个人打仗回来,到时候她孩子也生了,若是女的也就算了,若是男的,她便多了一份筹码,能进王府来了。”王妃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很平淡。王府后宅在众多的京城豪门中,算是比较低调平静的地方,可她这么些年在贵妇圈的行走交际,什么离奇蹊跷的事情没听说过,对于一些不要脸的女人来说,做出任何事情,都不足为奇。 “太太你……”刘七巧没料到王妃看的这样透彻,一时间也只觉得平常看轻了这位王妃,总觉得她是温室的娇花,从来都是让人呵护着的。上头有厉害的婆婆,身边有疼爱自己的丈夫,在家做闺女时,父亲又是权倾朝野的首辅。想来她是从来没有经受过任何风吹雨打的,可谁能想到她的心思,居然也能通透至此。 “七巧,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连想都想不到,不过今日的事情,你能想到这一层,已是不容易了,若不是有你的提点,我还真当这只是一件家里下人们做出来的丑事呢!”王妃说着,脸色郁然了起来,想了想道:“我们也不必等边关的回信了,明日我便亲自去会一会那春月。” 刘七巧见王妃说的坚定,一时间也不好阻拦,只点头应了,又道:“太太,我今儿试过她,她虽然对我爹一无所知,却一口咬定了这孩子是我爹的,只怕太太你去说也没有什么用处,她看着不像是个简单容易的人。她在山贼窝里面住了五六年,若是没有一些手段,只怕早就被那些人给凌&辱致死了。” 王妃点了点头,这时候青梅又去茶房泡了一盏安神茶来,送到王妃面前道:“太太还是先把茶喝了,好好睡一个好觉,明儿我们一起想想,如何才能从春月那边探个虚实出来。” 王妃用过安神茶,青梅扶了她进去休息,刘七巧却在厅里头来来回回的走来走去,务必就想想一个万全之策,能让这春月一下子被击垮了。 第二日一早,三人在去老王妃那边晨省的时候,便已经商议好了对策。王妃虽然万般不愿意,可是思来想去,实在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王妃私下里念了几声佛,并对刘七巧说了,若是这办法果真奏效,一定要让刘七巧陪着她去法华寺上几炷香。刘七巧只笑着答应道:“那是自然,法华寺那地方靠山背水,如今正好是秋老虎来的时节,去那边小住几日,当真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三人说定了,便前往老王妃的寿康居去了。说来也是巧合,昨天春月私自出了王府,回去后因为老王妃已经就寝了,所以今儿一早就跪在外头请罪。王妃领着刘七巧过去,见那人跪着,很是可怜,便好心让青梅上去把她扶起来,看着她道:“你如今是有了身孕的人,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腹中的胎儿考虑,还是快起来吧。” 春月一时受宠若惊,只低着头谢恩。青梅便做势也将她扶进了老王妃坐着的正厅里头。老王妃刚刚用过了早膳,人正躺在一旁的雕花细木贵妃榻上,丫鬟冬雪正跪在那边用美人锤为她锤腿。 王妃进来,行过礼数,在下首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春月见状,连忙跪了下来,伏地不敢起身,口中道:“春月向老祖宗请罪。” 老王妃略显懒怠的抬起眼皮瞧了她一眼,懒懒道:“你有什么罪好请的呢,我们的主仆情义,从昨儿个开始就散了,你不是巴巴着要做刘二管家的小妾吗?没脸没皮的往人家家里凑,如今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了,王府的大丫鬟是甘心情愿给当奴才的人做小的。你这先例开的好啊,整个王府的丫鬟们都要谢谢你了,你让大家开了眼界了,以后她们嫁不到好人家,还能有做小这一捷径呢!” 老王妃说这一席话,绝非地图炮。古代人重视这些规矩,向来就有宁娶大户婢,不娶小家女这一说。原因就是觉得大户人家家风好,培养出来的丫鬟也都是大方得体的,随便一个拎出来,当个管事媳妇那是没话说的。结果好了,王府里出了这等事情,老王妃身边的大丫鬟非但没找个好人家嫁了,反而背地里跟着王府已经娶亲的二管家搞在了一起,这叫什么腌臜事儿呢?大丫鬟的脸面,都给她丢尽了。 虽然对于刘七巧来说,她对于脸面两个字的感知,一向是非常迟钝的。所以在老王妃摊开来说之前,她完全没想到事情的严重程度,足以连累一整个王府的丫鬟们。不过听完老王妃的话,刘七巧觉得,春月这次在王府里头,真的是玩完了。只怕从今以后,别想再有一个丫鬟因为她的身世可怜她。只怕人人都背地里骂她,山贼窝里出来的不检点的婆娘了。 春月依旧伏着身子,偶尔耸一耸肩膀,抽噎几声,低着头道:“奴婢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奴婢如今只想老祖宗开恩,做主让奴婢有个出去,七巧不肯收留奴婢,可奴婢腹中毕竟有了她爹的骨肉,虎毒不食子,奴婢狠不下这心肠。”这一番声泪俱下,当真是感情充沛,演技一流的。刘七巧觉得,身在一个人人都可以以演技秒杀她的社会,真是亚历山大。   ☆、第83章 刘七巧跟着那伙计一路往长乐巷那边的宝善堂过去,因为还没到掌灯时候,所以长乐巷并没有热闹起来。那伙计在前面领路,故意走的慢了许多,见林掌柜的对这位七巧姑娘很是恭敬,大约知道这位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所以也小心伺候着。 “姑娘,我们宝善堂就在长乐巷的巷口,再往里头走,那可就不是姑娘们能去的地方,都是大老爷们常去地方了。” 刘七巧自来了京城,就没什么机会出来玩,基本上就是王府刘家两点一线,最多也就是沐休的时候去过几次鸿运路上的宝善堂。可那也是刘家门口不远处的地方,说起来离刘家也就是两里地,转不出什么名堂来。 “我听说过,长乐巷是青楼一条街吧?”刘七巧大大方方的跟他聊了起来。 那伙计手里提着林掌柜给的东西,回头看了一眼刘七巧,点头哈腰道:“对,京城的人都知道,光听名字就知道这地方肯定是个花花世界,长乐长乐,男人么,总觉得床上最舒服。” 刘七巧听他的口气,倒是那里头的常客了?不过也不奇怪,这近水楼台先得月,在这边打工自然住的离这边不远。刘七巧顿时好奇心大涨,小声问那伙计道:“平常你东家给你的工钱,够你进去玩的吗?” 那伙计一听,脸色顿时红了起来道:“姑娘你太会开玩笑了,这……” 刘七巧笑着道:“这不你说的吗?男人觉得床上最舒服,这么舒服的事儿,你自己没试试?” 那伙计哪里知道刘七巧是个这样的姑娘,被她越说越觉得没地儿搁脸,只面红耳赤道:“姑娘可别玩笑了,不过,妓院也有三六九等的,就奴才这点收入,只够叫个下等的打打牙祭。” “噗……”刘七巧哪里知道这伙计当真是老实人,还居然真的说了出来,顿时没憋住笑出了声来道:“行,一会儿我见了你东家,让他给你涨工钱。” “哪能呢,宝善堂所有的伙计都是一个工钱的,要涨也不能涨我一个人啊!”那伙计确实是一个老实人,听说给他涨工钱,没光顾着兴高采烈,居然提出了一个让刘七巧也觉得很难办的规矩来。 刘七巧想了想道:“你放心吧,我有办法让你东家给你涨工钱涨的心服口服的!” 不一会儿,刘七巧便跟着这位伙计来到了长乐巷上的宝善堂。因为这边的掌柜不认识刘七巧,便以为她是来抓药的,正要迎上去,那伙计道:“掌柜的,这是林掌柜让我带过来的七巧姑娘,说是来找少东家的。” 许掌柜上下打量了一番刘七巧,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是既然是林掌柜亲自让带过来的,大概也不是什么能怠慢的人,于是伸手往内堂引路道:“这位姑娘,少东家和其他两位大夫都在里面呢。” 刘七巧跟在许掌柜后头,伙计上前打了帘子让他们入内,走过一段抄手游廊,里面接着的房子就是平常大夫们给人看诊的诊室。这边的规模看上去确实要比鸿运路的稍微大一点,主要大概还是因为看妇科病的病人特别多。 许掌柜走在前头,见外面大门上的帘子都挂了起来,门口一排长椅上还坐着几个病人。刘七巧扫了一眼,有十五六岁看上去没长开的,也有三十四徐娘半老的,还有二十出头正是豆蔻年华的。因为这条街的特殊性,所以有几个人脸上还掩着白纱,露出一双双大眼睛,有的下眼睑上还残留着重重的乌青。 刘七巧前世是在三级甲等医院工作的,很少跟这些特殊职业者接触。不过她有一个大学同学是在私人妇科医院上班的,据说也是生意极好的,无痛可视人流经常被预约一空。那大学同学自嘲的给自己取了一个外号,叫辣手摧娃,每天死在她掌中的受精卵至少有两只手。 “少东家,有人找你。”许掌柜的进门,侧身给身后的刘七巧让出一条小道。 刘七巧低头进去,抬头的瞬间也正好瞧见杜若正抬起头来迎上了她的目光。 “七巧!”杜若几乎激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要不是手里还握着某位病人的脉搏,他这会儿可能已经站在了刘七巧的面前。“你稍等一下,一会儿我在给你重新把脉。”杜若说着,松开那女病患的脉搏,起身走到刘七巧的面前。 “七巧,你怎么来了?”虽说明天就到了给王妃请平安脉的日子,但是杜若还是觉得,能早一刻见到刘七巧是一见让自己很兴奋的事情。 “我今天心情不好,想出来走走,所以就走到你这边来了。”刘七巧想起家里呆着的女人,真是气的牙痒痒。 “怎么了这是?”杜若见刘七巧脸色确实不好,便索性拉着她的手,撩开一旁的帘子,进到里间说话。 刘七巧见这里间打理的很干净,炕上还铺着干净的床单,一旁放着水桶、木勺还有木盆,看上去像是一个简单的检查室。 刘七巧顿时就有了兴趣,问杜若道:“这里面打理的不错,做什么用的?” 杜若拉着刘七巧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拉着她的手道:“这长乐巷是花柳街,经常有姑娘来卖落胎药的,我们这里的大夫虽然不开落胎药,但是我们毕竟是药铺,人家拿着药方来抓药,也只能照配给她。我们这里的贺妈妈是接生老手,有时候会照应着这些姑娘一点,看着她们喝了药,在这边把孩子落下了再让她们走,不然的话回了自己的地方,也不好处理。” 刘七巧觉得,她似乎了碰到了古代版的辣手摧娃人士。刘七巧看了一下这炕头,又看了一下周围的陈设,干净是干净,但毕竟简陋许多,而且这样也很容易弄脏地方。她一时手痒,对杜若道:“你不介意我帮你把这儿装潢一下?” “装潢?那是什么意思?”杜若有些不明白的问刘七巧。 刘七巧笑着道:“装潢呢,就是改造,你这边虽然有炕,可不是专业的,人躺在这边也不好检查,落胎的时候让她们蹲茅房,未免也太辛苦了点,我可以给你做几样专业的用具。” 杜若听了,顿时也来了兴趣,从外面拿了一叠纸进来。刘七巧按照记忆中的印象,先画了一张产床下来。递给杜若道:“我画的不太好看,但是应该和我以前用的差不多,你看看让木匠打的稍微美观一点,这个地方分开两节,可以上下调节高度,这样可以让产妇躺的舒服一点儿。” 杜若一边研究图纸,一边听刘七巧解释,只连连点头道:“你们那地方人还真会享受,生一个孩子还整一个这么高档的床,那这床生完了孩子就只能扔了?” 刘七巧扑哧笑道:“我们那地方人不在家生孩子,孩子都是在医院生的,这医院就是一个病人的结合地,不管什么人,生了病就全部到医院,由医生统一治疗,然后还有专门的护士,是帮助给病人日长护理的。” “听起来倒是很不错,不知道我们这里能不能这样?”杜若问道。 刘七巧想了想,断然摇了摇头道:“不行,这里技术还不够,要是接收一个传染病人,那么全医馆的人都要跟着陪葬。”在没有隔离技术的古代,建医院的想法还是有点天方夜谭。不过刘七巧想了想,建综合医院是行不通的,但是建一个产科医院,似乎好像并没有多大的限制。小小的想法在刘七巧的心里满满的滋生,刘七巧虽然觉得有点热血沸腾,但还是安奈住了这种激动。 杜若点头听着刘七巧的话,开口道:“确实,最近几年没有太大的水灾,所以瘟疫不多,而且京城在这方面都控制的很好,很少会有传染病传播出来。” 刘七巧心想,这也大概就是古代森严的礼制下唯一一个好处了,因为行动和交通方面的掣肘,很多传染性疾病只在小范围内传播,所以统治者也能下的了决心,用屠村等一系列残忍的办法,来控制疫病的蔓延。虽然这听起来特别可怕,但是作为在古代生活了好多年的刘七巧,也确实想不出更加人道主义的办法。 没有药物,无法治愈,传染性快,这些都是摆在人面前的重大困难。不过刘七巧相信,社会总是会快速发展的,总有一天她所处的地方,也能够像正常的人类发展史一样,从封建社会进入资本主义社会。而她现在能够做的,虽然没办法快速的提高人类文明,但是至少可以在小范围之内,让她身边的人,得到更好的护理。刘七觉得,要做一个正义和热血都满满的穿越女,一定不能像秦氏一样,被拍死在宅斗的沙滩上。 刘七巧在房间里面转了一圈,又画废了几张图纸,才设计了一个脚踩式的垃圾桶出来。刘七巧非常兴奋的对杜若道:“这个好用这个好用,你只要在这里踩一脚,盖子就可以自动打开,很方便的,每个房间里面放一个,就连收拾垃圾的小丫鬟都可以省下一个。” 杜若拿着图纸,仔细研究了一下道:“这得让木匠做,这几样东西只怕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给你了,不过上次你让我打造的东西,倒是打造好了。” 杜若说着,走到帘子外面,将自己的药箱拿了进来。他打开药箱,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给刘七巧道:“铁匠师父说,先做一副看看能不能用,若是不能用就再改良改良。” 刘七巧尴尬道:“你没告诉他这是干什么用的吧?” 杜若摇摇头,然后蹙着眉头道:“他问了我好几遍,我说……这是夹药材用的。” 刘七巧看着自己手中的鸭嘴钳,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偷偷凑到杜若的耳边道:“你一定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对不对?” 杜若听刘七巧直截了当的问他,顿时脸又红到了耳根,只低头清了清嗓子。接着刘七巧又验收了一下其他几样工具,发现除了鸭嘴钳之外,其他几样都还可以。鸭嘴钳做的不好,主要还是因为现在的铁器都是打造出来的,很少有浇筑磨具类型的,所以鸭嘴打造出来看上去特别的粗糙。 刘七巧想了想,又把那个过于笨重的鸭嘴钳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为难道:“不然你再拿着这个图纸,找一个做剪刀的,和一个做竹片的人,让做剪刀的人做下面这一部分,可以动的,让做竹片的人做这两片叶子,最后看看有什么办法给合到一起去?” 杜若也点头琢磨了起来,觉得刘七巧这办法比较好,又看了一眼另外两样东西道:“我干脆这两样也让木匠和竹匠也都试试,毕竟木头竹子轻便一点,这铁器比较重。” 这时候外头有人喊了杜若道:“少东家,您能出来一下吗?” 杜若敛袍起身,刘七巧忙上前为他打帘子,方才跟着杜若一起看诊的大夫道:“少东家,这是前几日来过的那位姑娘,这几天还是不太好。” 刘七巧也跟着杜若出门,见那姑娘脸上照着白纱,神情却很木然,见了杜若伸出手腕,将自己的胳膊放在医案的药枕上。杜若坐下来,微蹙眉宇开始为她诊脉,过了片刻又问道:“这几日觉得如何?” “下带不止,没什么力气。”那姑娘几乎是气若游丝的说出这句话来。刘七巧问杜若:“她是什么毛病?” 杜若一边写方子,一边道:“和那位赵姑娘一样的毛病。” 刘七巧听了,心中便了然了,想了想道:“你想好的快,就跟我进去,我能让你五天之内就好起来。” 那姑娘是做皮肉生意的,如今已经耽误了很多天,被楼里的妈妈都快怨恨死了,只说要是再不能接客,就要把她卖去更偏远的青楼去。听刘七巧这么说,自然愿意试试。 刘七巧站起来,对杜若道:“你去让你这边打杂的老妈子烧一锅热水,把方才你给我看的三样东西都煮一煮,一会儿送进来。”刘七巧说着,转身对那姑娘道:“你跟我进来。” 那姑娘原先只知道宝善堂有一位医术了得的少东家,是在宫里头当太医的,今日正好过来这边开诊,所以看病的人特别多,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一个医术了得的姑娘。 杜若命伙计拿着那几样东西出厨房,没过多久那人就用白布包着回来了,原来厨房的锅里正好滚了一锅的热水。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杜若在里面点上了几盏灯,又摆了几个烛台在炕两旁的矮几上。 刘七巧吩咐那姑娘上炕,示意她把裤子脱了。那姑娘起先有些忸怩,刘七巧道:“你都把脸蒙着呢,我能知道你是谁吗?再说,你不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吗?平常都被多少男人看过了,你还跟我较什么真呢,你想不想早些好了?” 那姑娘被刘七巧这么一说,觉得也是,都是做皮肉生意的,早就没了脸面祖宗也不认的,如今还羞涩个什么劲儿。杜若见了这情景,正要出去回避,刘七巧却叫住了他道:“你不用走,看着我怎么弄。” 杜若没想到刘七巧这样不在意,顿时觉得有些脸红,不自然的回过头来。刘七巧带上了羊皮手套,让那姑娘把双腿张大,拿着那个比较重的鸭嘴钳探入了那姑娘的下*体,开始给她检查起来,边检查边同杜若闲聊道:“这玩意就是用来做这个的,你别怕羞啊,你不是大夫吗?哪有大夫给人看病还怕羞的。” 杜若被刘七巧说的窘迫不堪,躺在炕上的姑娘也是窘迫不堪,一边不适的小声□□着,一边用手盖住了自己的脸颊。 刘七巧检查完毕,对她内里子宫的条件已经有了数,就用一旁的支架,把她的阴*道支开,然后拿出一个类似于一个巨型挖耳勺,探入她的子宫,开始给她刮宫。 “疼……”姑娘轻哼了几声,带着哭腔□□。 “疼就对了,不过比吃药是不是好一点?你这是怀了几个月才想着打掉的?” 那姑娘咬着唇瓣接话:“不……不是打的,那天接客,有个客人……” 刘七巧一听,手上的动作滞了滞,咽了咽口水。不过怀孕三个月都是不稳定时期,做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高危,所以……这个也很正常。 杜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点听不下去了,急忙接话说:“当时她来就医的时候,已经在安济堂买了一副半月红,吃了以后胎儿是掉了下来,就是血止不住,所以就过来看了,应该已经吃了五六天的药了。” 刘七巧在那姑娘的身下垫了一块皮垫子,将一应污秽之物从她体内抠挖出来道:“胎盘没完全剥离,所以才会血流不止,安济堂的药不灵,回去告诉你姐妹,以后有事儿找杜大夫,来确诊一下,杜大夫好根据你们的身体条件,给你们开适合你们服用的落胎药,这样还能少受些罪过。” 杜若听了,连忙摆手道:“七巧,我们宝善堂不卖这个的,我……我不开!”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道:“虽然打胎是坏事,可是你看看这些姑娘们,她们是靠这个吃饭的,肚子里有了孩子,让她们怎么做生意?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则,可是看着她们这样病急乱投医,被安济堂的人害成这样,你忍心吗?我觉得看一件事情,还得将心比心,对于她们来说,她们不需要孩子,但是更需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杜若听刘七巧说完,一时间只觉得哑口无言,他竟然没有办法反驳她。他是有坚持的,她们宝善堂不卖落胎药,即使是外面来抓药的人,拿的也不是他们宝善堂开出去的方子。这是祖上就传下来的规矩,他们从来没觉得这规矩不对,杜家是医药世家,从来都是救死扶伤的,从来都不会刻意抹杀任何一个生命。 可是,刚才刘七巧所的那些话,那样质朴,那样平常。对于长乐巷上的这些姑娘们来说,她们确实不要孩子,她们只要一个健康的身体。这样才能让她们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之后,她们才有可能从良,才有可能以后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七巧,你……”杜若无言以答,看着烛光下刘七巧的脸颊泛着橙黄的光泽,觉得这时候的刘七巧,是他见过的最美的样子。 那姑娘这会儿不喊了,听了刘七巧的话也道:“这位姑娘说的对,就是因为宝善堂不开落胎和避子的方子,所以姐妹们才会去安济堂和别的几家药铺。要是宝善堂也能给我们这药,那我们就不必病急乱投医了。” 杜若眉梢皱了皱,开口道:“万一你们买回去给自己不吃,给别人吃怎么办?” 刘七巧看着耿直的杜若,笑着道:“你这儿不是有个贺妈妈吗?你只要立个规矩,但凡在宝善堂的药铺里头开的落胎药,必须在这里现场服用,然后等胎儿落下来以后,才可以回去,这样,不就可以避免她们害人了吗?” 杜若想了想,这个办法倒是可以行得通的,但必定祖训难为,杜若决定,这件事情要回去和杜老爷好好探讨探讨。 刘七巧给那位姑娘做完清宫,又让杜若给她诊断了一下,然后消毒器具,跟着杜若一起将病人送走。这时候宝善堂里面已经没有病人了。掌柜的进来看了一眼道:“两位大夫,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打烊就交给我了。” 杜若跟两位大夫告辞之后,问刘七巧道:“七巧,你还没吃晚饭吧,不如我带你去外头吃?” 刘七巧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便问杜若道:“你今儿怎么来的?” 杜若道:“我喊了春生戌时二刻来接我,这会儿还有一些时间。” 刘七巧跟在杜若身后,低着头追随着他月光下的脚步,抿了抿嘴,面带微笑的说:“听说这长乐巷挺热闹的,你不带我出去逛逛吗?” “这个……”杜若顿了顿,脸上一片绯红,转过头来看这刘七巧,皱起眉头道:“你穿成这个样子,也不好去逛那种地方呀?” 刘七巧扑哧一笑,上前两步牵着杜若的手,修长的指尖一下子就缠绕到他的指缝中,身子靠到他的肩头道:“傻子,你真的要带我去那种地方吗?” 杜若的脸红的更厉害了,低着头压低了声音,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还以为,你想偷偷的去见识一下。” 刘七巧缩着脖子,笑得跟快乐的小老鼠一样,尖着唇瓣说:“那是,你也说了是要偷偷的见识一下,下次等我换一身衣服,我们偷偷的去?” 杜若这下子真的不好意思了,涨红着脸道:“其实……我也没在晚上去过里面。” 刘七巧点点头,心道不错不错,没在晚上去过,就证明没在里面消费过,这身子大概还是干净的! “时间不早了,你还是送我回王府吧。”两人眼看着就要到门口了,刘七巧松开杜若的手,故意走到他的身后。 这时候外面的伙计正好从店外头进来,见了杜若便道:“少东家,春生来接你了。” 杜若郁闷的皱了皱眉头,平常让他准时的时候,他从来没准时过。今儿好不容易希望他迟一点来,倒是来的比平常都早了!小厮做到他这份上,真是该打! 不过杜若脸上并没有这么大的心理落差,只笑了笑,转身对刘七巧道:“那我送你回王府,一会儿记得吃点东西,晚上不能饿肚子。” 刘七巧点了点头,跟着杜若一起往外头走。她本来心情很差,可是在和杜若相处了这些时间之后,又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对于春月这件事情,刘七巧还是坚信,刘老二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别的隐情。 杜若送刘七巧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上去了,坐在刘七巧的身侧,很自然的伸手揽住她的腰,凑到她耳边道:“你还没告诉你,你今天气冲冲的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刘七巧这会儿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所以她很平和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杜若说了一遍,最后才道:“我爹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他一个人在城里十多年,若是真有什么心思,一早就憋不住了,绝不可能等接了我娘进城了,一家人都团聚了之后,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杜若身为男人,从他的角度看,似乎觉得这也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他二叔娶姨娘最好的理由一般就是:她已经有了我的孩子。这虽然不是什么最好的理由,却一定是最有效的,对于杜老太太来说,至今还没失效过。 “这事说不准,还是等王妃的家书去了边关问清楚了才能知道。”杜若见刘七巧低着头,伸手你捏了捏她的脸蛋道:“你别多想,就算这事是真的,也是你爹和你娘的事情,他们是长辈,一定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你说对不对?” 话是这么说,俗语有一句话叫: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换到了古代入乡随俗,还得再加上语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爹要纳妾……这都是没法阻止的事情。刘七巧叹了一口气,不情愿的点了点头,靠在杜若的肩头道:“要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我爹的,那也就罢了,要是她厚着脸皮诬陷我爹,看我到时候不收拾她,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不过最近发生的事情,也确实让刘七巧这么一个现代人大开了眼界。都说古代礼教森严,对男女大防控制的格外严格,但是每个朝代总有那么写越矩者,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赵红芙和春月大概就是属于爆发的类型。 马车走了一半,刘七巧想了想道:“今儿还是回我家吧,我得安慰安慰我娘,她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我不能走。” 杜若连忙让春生改了路线,春生听了一乐,扭了缰绳就往刘七巧家去了。 刘七巧下了马车,也不让杜若多逗留,只嘱咐他道:“明儿是王妃请平安脉的日子,我估摸着你还得去二房那边看看那个赵姑娘。”刘七巧想了想道:“不然你一会儿还是回长乐巷上,把今儿我用的那三样工具消毒了带上,我看着赵姑娘的情况也不好,没准也需要清宫。” 杜若点了点头,见刘七巧转身,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臂道:“七巧,不要生气,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我在你身边。” 刘七巧转过头来,瞧着左右没人,飞快的凑上前,在杜若的脸颊上吻了一记,跑回去敲门。 杜若上了马车,见春生还不动,便喊了一声道:“你要舍不得走,那我们进去坐坐?” 春生不好意思的憨厚笑笑,挥着缰绳驾马走了。 钱大妞来给刘七巧开门,见刘七巧又回来了,便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已经回王府了吗?” 刘七巧从门外进来,揉了揉肚皮道:“大妞,快点给我下碗面条吃,我饿死了,吃完了我有事儿说。” “七巧,你等着,我给你下去,家里有鸡汤,给你下鸡汤面。” “嗯。”刘七巧点点头,跟着钱大妞一起去了厨房。钱大妞在灶膛里面生了火,从碗橱里端出一锅鸡汤,在碗里调好了汤水,又拧了一只鸡腿下来,放在面条中热了起来,转身对刘七巧道:“七巧,大娘晚上都没出来吃东西,那女的倒是出来吃。” 刘七巧点点头,这会儿她已经不生气了,拿起一双筷子在桌上顺了顺道:“我回来就是把她请走的,这会儿她不明不白的,凭什么我们收留她呢,等我爹的信来了,要是我爹也认了这孩子是他的,我再雇轿子把她抬回来!” 钱大妞从锅里捞了面条回来,盖上了鸡腿给刘七巧端了过来道:“这样不好吧?她不会赖着不走吧?万一她肚子里真的是大伯的孩子,大伯回来会不会怪罪大娘呢?” 钱大妞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对于男尊女卑的观念是根深蒂固的。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男人有着绝对的权利,女人如果反抗那就是不贤惠,所以对于这种事情,她虽然心里很气愤,但是还是没有刘七巧这样的胆子,可以做出这样的决定。 刘七巧这会儿真的有些饿了,吃着热乎乎的鸡汤面,咬了几口鸡腿道:“到时候爹要怪就怪我吧,我这也是为了他好,如果不好好把关,难道随便哪个大着肚子的女人,都可以说我爹是她孩子的爹,那我们家还有安稳日子过吗?” 钱大妞听着也觉得挺有道理,可是转念想想,哪里会有那么多没脸皮的女人,专门做这种事呢。于是便蹙眉道:“那怎么可能呢?哪个姑娘不要自己的脸面,能说出来自己被别人弄大了肚子这种尴尬的事儿。” 刘七巧不以为然的朝外面努努嘴道:“房里不是就有一个吗?”刘七巧向着钱大妞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更前来,凑到她耳边道:“这事儿可有蹊跷呢,我今儿下午出来给老祖宗准备下午茶的,到了花园里假山那边,就看见她跟着二房一个小丫头去了假山后头,多怪我自己多心,居然跑到她们后面偷听去了,结果听见她说要打孩子。” 钱大妞一听顿时长大了嘴巴道:“她不会是因为怕你把这事情说出来,所以才故意诬陷到大伯的身上吧?这样一来,你不就拿她没办法了吗?丢得可是刘家的人啊!”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可如今我爹又不在,没人能证明她的话的真假,所以也只能拖着她了。”刘七巧低头努力扒了几口面条,把鸡腿吃了个干净,拿帕子擦擦手,站起来道:“走吧,我跟你一起把她请走。” 刘七巧说着,来到后院的西厢房门口,直接推门进去,见春月半躺在床上。屋里没有灯,黑漆漆的一片,刘七巧就着月光看见她睁着眼睛坐在床头。 “走吧,在我爹没回信承认你之前,你不能留在我们刘家。”刘七巧说着,也不等她动作,上前拉着手腕道。 春月一甩膀子,拧着脖子回了一句道:“我不走,你若是赶我走,我就把孩子打了,说你们刘家欺人太甚。” 刘七巧原本心情挺平和的,听她这么一说,瞬间就跟点爆了的炮仗一样,急了起来道:“好啊,你不要这孩子?大妞,你现在就去安济堂买一副半月红回来,看着她把药喝下去,我倒要看看,你是真的不要这孩子,还是假的不要这孩子!” 钱大妞对刘七巧向来是言听计从的,立即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头走道:“行,七巧你等着,我去去就回来。” 春月脸上显然是有些着急了,扯着嗓子喊:“这是你爹的孩子,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呢!” 刘七巧见春月显然是舍不得打掉孩子,便故意冷着脸道:“就算我爹认了这孩子,我也是不会认的,我爹在我娘面前发过誓的,这辈子绝对不纳妾,所以你也进不了我家门,还不如来个痛快,我帮你把孩子打了,你还是一个人,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回你的山寨,我也找人把你送回去!”   ☆、第86章 钱大妞送了杜若出门,脸上挂着笑,一路把杜若送到大门口道:“一会儿我就去郑大娘家,让她明儿一早进去的时候把这好消息告诉七巧,七巧肯定能乐坏了!” 杜若走到门口,转身道:“大妞,七巧不在家,那就有劳你好好照顾伯母了,安胎药一会儿我让宝善堂的伙计送过来,你在家里等着就好。” 钱大妞点点头,跟着杜若一起到门口,见春生正斜斜靠在影壁上,撇了撇嘴故意扭过头去。春生立马站起来,单手挠挠后脑勺,两条腿都不知道怎么安放,一边偷瞧钱大妞两眼,一边道:“少爷,这是好了吗?咱回家不?” 杜若见他那副模样,没得就觉得好笑了起来,清清嗓子道:“不回家,那你想回哪儿呢!” 春生愣了一下,急忙上前从钱大妞手上接过了药箱道:“回回,这就回家呢,少爷前面慢慢走。” 钱大妞把药箱扭扭妮妮的递给春生,春生笑呵呵的接过了,从怀里掏了一个东西,赶紧塞到她手中,也不敢看她,就缩着脖子跟在杜若身后走了。 钱大妞摊开掌心看了一眼,是一双珍珠耳坠,虽然珍珠只有米粒般大小,但是都串在了一起,做成了一个水滴的造型,看着很雅致。钱大妞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异性送的东西,脸颊一下子红到了耳根,站着愣了半刻,才走到门口,对着他们悠悠远行的马车道:“杜大夫,路上小心点儿。” 春生在前头赶着马车,心里无限哀怨,明明送你礼物的人是我,怎么滴就只跟少东家说这些好听的呢? 钱大妞这会儿心花怒放,看着杜家的马车拐了弯,这才心满意足的关上大门,把耳坠子往袖子里头一藏,进房去看李氏去了。 李氏这会儿也是喜忧参半的,喜是因为刘老二终于没辜负她,果然是那春月泼得一盆脏水。忧的是如今刘老二不在家,刘七巧的嫁妆她也在张罗之中,这会儿偏偏有了身孕,这后面那么多的绣品床单嫁衣,一样样的都要忙起来,这可怎么是好呢! 钱大妞从外面进来,看李氏愁眉苦脸的靠在炕上,笑着上前道:“大娘,这是天大的喜事,你怎么就愁眉苦脸的呢!明儿我就让郑大娘给七巧送信去。” 李氏想了想却道:“不然还是别让她知道了吧,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马上七巧也要嫁人了,家里那么多事情,我哪有功夫养胎,再说我也一把年纪了,这老蚌含珠的,说出去臊得慌!” 钱大妞一听急了,连忙道:“这可不行,你才几岁啊,那王府的王妃比你还大好几岁呢,人家不也怀着吗?”钱大妞正说着,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见是沈阿婆进来了。原来方才沈阿婆从后院出来,听见了前头的动静,所以往前头来看看李氏。 钱大妞连忙喊了沈阿婆道:“阿婆,大娘她有身孕了,还在这边说不想要,我估摸着是她怕来不及给七巧赶嫁妆,不然我和你两人把七巧嫁妆的绣品给包了吧。” 沈阿婆一身孤苦,膝下没有儿女,一辈子都在刘家做下人,总算是得了这些老来福。听钱大妞这么说,顿时急了,对着李氏道:“你说的什么浑话,啥叫不想要了,这老二还在前线奋战呢,前些日子他还说家里什么都好,就是孩子不多,你好容易又有一个,可得给我仔细养着,我这老眼还没瞎,你若是不嫌弃我是个福薄的寡妇,七巧的嫁妆里头的绣品我全包了。” 钱大妞也连连点头道:“大娘,你要是不嫌弃我是个福薄的死了爹娘的孤女,七巧的嫁妆,我就和沈阿婆一起张罗了。” 李氏自然不会因为她们的身世而嫌弃她们。她们虽然身世可怜,却都是最真实善良,最有情有义的人。李氏一辈子为人处世都本着与人为善的道理,对她们自然是感激又感动的。 “这怎么好意思呢,阿婆,把你接进城来,就是想让你来享清福的,你为了老刘家,也劳碌了一辈子了。”李氏知道最近刘老爷和沈阿婆感情好,前一阵子还和刘老二说,等刘老二从边关得胜回来了,就要摆两桌酒,让沈阿婆正是过门,以后百年了,也能在老刘家的祠堂里混个牌位。这对孤苦了一辈子的沈阿婆来说,是最大的安慰了,总算她也成了有儿有女的人。 李氏拿起手绢擦了擦眼角道:“我这都快十多年没怀过孩子,生八顺的时候也不顺,这不是心里害怕嘛。” 钱大妞坐在李氏床边,安慰道:“大娘,七巧可是能人,有她在你还怕什么呢?你现在就先好好养着,我这就去厨房,给你做一碗好克化的面条来吃。”钱大妞说着,往外头厨房去,转身对沈阿婆道:“阿婆,一会儿别忘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爷,我去外头做晚饭,好了就去后面喊你们。” 钱喜儿这几日也正在细心的研究刺绣,听见大人们在里头说话,也探着脑袋进去问道:“大娘,你又要生小弟弟了是不是?我姐说要我听话,从今天开始,你什么家务都不用做了,喜儿已经长大了,可以给你做家务了。”李氏招手让钱喜儿走到自己跟前,看看她绣的帕子,赞扬了一番道:“喜儿如今绣的帕子真不错,你七巧姐姐笨手笨脚的,纳个鞋底还能把手指扎上百个坑出来,以后你可得帮衬着她了。” 钱喜儿点点头道:“嗯嗯,以后七巧姐姐的帕子,喜儿也包了。” 李氏看着乖巧的钱喜儿,想起来她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过刘八顺了。自从刘老二去了前线,刘八顺就没有人接送了,虽然刘七巧每次都告诉她刘八顺过的不错,功课也有进步,可是当娘的没看见自己儿子,心里还是担忧的很。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氏这会儿觉得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便穿了衣服起身,到厨房去帮钱大妞和哑婆婆的忙。钱大妞自然是不让她插手的,只把她推到门外道:“大娘,厨房油烟大,你还是外头厅里等着吧。” 李氏拗不过她,只好在门口停了下来,又对钱大妞道:“大妞,你明儿找郑大娘的时候,顺便让她问问七巧,啥时候能把八顺带回家一次,我都好长时间没见着他了,也不知道他胖了还是瘦了。” 钱大妞知道李氏是想儿子了,便道:“行,明天一定把话带到。” 却说那日李氏去找了杜家的李妈妈之后,李妈妈在第二天进府回话的时候,把方巧儿的话说了说。杜家现在是杜太太和杜二太太一起当的家,所以杜太太一听来赎方巧儿的人是李氏,心里倒是也对这个未来的亲家高看了几分。她以前只当乡下人老实巴交,未必能想到这么细致的问题,谁知道李氏居然分的这么清,倒是让杜太太刮目相看了。 杜太太装作思考了半日道:“按道理,这方巧儿确实也是乡下丫头,眼前没在老太太面前见过,也没什么事儿,可她毕竟长的好看了点,今后要是有人捅到老太太跟前,只怕也多半留不住,既然有人来赎她,那就让她走吧。” 杜二太太却是一个顶顶拎不清的人,而且她和杜太太一起管家,明面上是很和谐的,可是暗地里总有那么点打擂台的意思。她觉得如今杜家在京城那么风光,是靠着杜二爷太医院院判这个官职,不然的话,杜家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家,能有多大点势头。 “这只怕不太好吧?那方巧儿听说是给大郎冲喜的时候给买进来的,不能人身子好了,就把人家冲喜的丫头给打发了吧?这以后别人家要是知道了这事儿,谁还会要这丫头?我们杜家是高门大户人家,可做不来这种下作事儿。”杜二太太最近因为沐姨娘的事情,心中很不爽,于是就找准了这个机会,若是能给杜若房里也塞一个乡下丫头,那至少杜老太太的眼珠子,就不会只盯着她二房了。 她能把自己房里那一群妹妹们搞定已经是不容易的事情,居然还要让自己一个婆婆,去管儿子和儿媳妇房里的事情,杜二太太觉得老太太实在偏心的可以。可是,她又不能埋怨杜老太太,毕竟杜老太太没干过往自己男人房里塞通房的事情,那些个妹妹们,都是杜二老爷惹下的风流债。杜二太太想想就觉得肝疼。 “弟妹你这么说,那就不对了,虽然是有冲喜这个话头,可是她连大郎的房门都没进过,大郎如今房里连个通房也没有,不能因为这样就委屈了人家姑娘。再说最近我和老爷正在为大郎议亲,如今的大户人家可都厉害着,跟媒婆指明了说,房里有了人的,要么撵出去,要么是不嫁的。”杜太太说的这话到也是不假的,很多高门大户人家,怕房里一早有了人的会对新媳妇不敬,都是不准男家房里有人的,但他们也不会让男家委屈,基本上都是嫁一送二的。换句话说,有妾氏没关系,但一定得是我家检验过的人选,不能随便找一个人,给我家闺女添堵的。 当然……这些是只有那种门第极高的钟鸣鼎食之家的嫡女,才会有这样的派头。但是杜太太这么一说,杜二太太倒也没法子反驳了,必定人家要给自己儿子找一个上档次的儿媳妇,那是人家的事情,况且这方巧儿也是杜若房里的人,她的手伸得再长,也确实管不到。 杜太太见杜二太太被堵得没话了,清了清嗓子道:“李妈妈,既然这样的话,你把这方巧儿带出去吧。至于这赎身的费用,免了吧,之前听说大郎就是要放她回家的,就当是她服侍大郎一场的恩典吧。” 杜二太太一听,这下好了,一句话还损失了二十两买人的银子,这大太太也太不懂得持家了。 杜太太淡定的进入下一条论题,心里淡淡的想,收丈母娘的银子,我还没脑抽呢! 第二日一早,钱大妞赶在郑大娘进王府回话之前,就早早的来到郑大娘家门口等着。只等着郑大娘从自家的小院出来,便迎了过去,把李氏前几日新做的几个荷包塞给郑大娘。 郑大娘看着那几个荷包手工精细,竟比自己在街上买的还强些,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做什么呢?一大早跑来,还带着东西。” 钱大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郑妈妈,我家大娘今儿又要让你给七巧带话了,这不我们是乡下人,也不懂城里人的规矩,只会怎么几个针线活,大娘不嫌弃手工粗糙,就留着用吧。” 郑大娘自从当了王府的管事媳妇,每日里里外外的跑,倒确实没多少时间坐下来绣荷包的,便往自己袖子了绰了绰,笑着道:“有不花钱的用,哪里还有嫌弃的道理呢,我不过就是给你们带句话,又不用出力气的。” 钱大妞虽然是个乡下丫头,小时候却跟着钱婶子在庄子上待过,很懂礼数,只对着郑大娘福了福身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妈妈帮我跟七巧说一声,大娘的身子没什么事儿,就是特别的想八顺,想让七巧抽空带八顺回家看看,八顺总有大半个月没回来了。”钱大妞觉得,李氏有孕这件事儿还是没必要让太多人知道,虽然是件喜事儿,可毕竟刘七巧现在在王府当差,王府的人才是她的主子,万一让里头的人知道李氏也怀孕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别的想法来。况且前儿春月刚在家门口闹了一回,这时候又传出李氏怀孕,未免也有些太过巧合了。 郑大娘一听,笑着道:“这算个什么事儿啊,还由得你一大清早就跑了来。行了,一会儿我进去就跟七巧说去,让她过几日就带着八顺回去看你娘。” 钱大妞高高兴兴的点头,连连道谢,这才一路送着郑大娘往王府那边走。郑大娘笑着道:“其实王府的规矩也没那么严格,大妞你若是想进去,我也可以带你进去瞧瞧。”钱大妞只摇摇头道:“不了不了,我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进去了还让人看笑话了。”钱大妞想了想,等刘七巧回家,还不知道要多长的时间,可她又真心想让刘七巧早点知道李氏怀孕的消息,便笑着和郑嫂子商量道:“郑妈妈,要是可以的话,你能喊了七巧出来,我想跟她说几句话?” 郑大娘听钱大妞这么说,心想大概是有什么事儿要商量。春月往刘老二家去的事情,闹得整个顺宁街上的街坊都知道,李氏会不会被这个事情给气出个好歹呢?郑大娘昨天不在府上,也不知道最后这春月怎么处置了,倒是一会儿忙完了,再去打听打听八卦去。 “那这样吧,你就跟着我进王府,一会儿在我回话的议事厅边上的偏厅里头等一会儿,我找个小丫头,帮你把七巧给喊过来。” 钱大妞觉得这样也算稳妥,便点头答应了,跟着郑大娘一起进了王府。王府分位前院和后院,各有专门管事的人,如今是二太太当家,每日辰时二刻,二太太会在议事厅里头听各位管事和管事媳妇回话,然后在把接下去一天要安排的事情安排妥当。 二太太这几日也算是忙的不可开交,这会儿正有从庄子上回来的老妈妈和小厮汇报昨日将春月送过去时候的情形。 那老妈妈脸上带着几分谄媚笑道:“到了那里可不是傻眼了,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跪着求着要回来,谁理她呢?那留下的孙妈妈可不是好惹的,带了几个庄子上的媳妇,将她拉了下去,让她好好在那边将养着,别整日里想着不该想的,我瞧着,这一胎要是能生下来,怕也是折磨个够呛了。” 二太太不在老太太面前,便交叠着腿坐在椅子上,笑着倚着身后的椅背道:“前几日因为赵姑娘的事情,老太太还说我们家琰哥儿不检点,这会儿真正不检点的出来了吧,赵姑娘和琰哥儿,怎么说那也是有婚约的。那春月算个什么东西?刚回来那会儿那真叫一个楚楚可怜啊,谁知道竟然怀了这样的心思,可惜啊可惜,最可惜的是还让刘老二做了这冤大头。” 那老妈妈笑着道:“依我看,论长相,世子爷自然是不及琰哥儿的;论人品,世子爷比起琰哥儿那也不止差了一点;要是论学问,那世子爷更不是琰个儿的对手,我们琰哥儿是要考状元的。” 二太太被她的马屁一拍,只觉得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了起来,只连连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可倒霉就倒霉在,琰哥儿是从我肚子里钻出来的!” 那老婆子原本拍马屁拍的正顺溜,便恨不得直接接口说下去:如今世子爷在边关打仗,能不能回来还两说,依我看,以后王府还得靠着我们二房的。当然这种话若是说出去,那是大大不敬的,所以她也只能心里想想,然后跟着尴尬的陪笑。 郑大娘进了议事厅,让钱大妞在最侧边的边厅等着,喊了一个跑腿的小丫鬟,去青莲院把刘七巧给喊出来。 刘七巧这时候刚服侍王妃起身,才张罗了早膳正要伺候王妃用膳,听了这话心里莫名就着急了起来。没有什么急事,钱大妞是不会进王府找她的,刘七巧急忙跟王妃告了半个时辰的假,跟着那小丫头,匆匆往前院议事厅那边去。 钱大妞正在那边等着着急,她不知道王府的后院地方大,以为刘七巧是什么事情耽搁着了,有见着议事厅这边来来往往多少媳妇婆子都过去了,便焦急了起来。 刘七巧才走进月洞门,就看见钱大妞站在窗口那边张望,只低头急忙往那边走,进门见了钱大妞便挽着袖子,两人在一旁的靠背管帽椅上坐了下来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不是我娘出了啥事儿?” 钱大妞见刘七巧一脸担心,急忙摆了摆手,凑到刘七巧的耳边道:“七巧,你又要有弟弟妹妹了。” 刘七巧一时没反应过来,啐了一声道:“杜大夫昨天没去我们家吗?我不是已经让他跟你们说了吗?那春月是个骗子,肚子里怀的不是爹的孩子。” 钱大妞知道刘七巧会错意了,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是说大娘,昨儿杜大夫来过了,给大娘把了脉,说大娘有喜脉了。” “真的?”这回刘七巧都高兴了起来,心道:这才对嘛,我娘生的才是我的弟弟妹妹。 钱大妞继续道:“我原本想让郑大娘传信给你,后来想想这事儿还是别让王府的人知道的好,我们家的喜事儿,就我们家自己知道就行了。” 刘七巧连连点头,不得不叹服钱大妞是一个比较细心的姑娘家,只口道:“春月如今已经被送到了庄子里去了,以后也不会回来,要是有人问起这事儿,你就说她的孩子是在被我爹救回来之前就有的,因为自己无依无靠的,所以就想赖在了我爹身上。”刘七巧说着,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王府的意思。” 昨儿晚上,王妃特意找了刘七巧说了一会儿话。王妃知道,如今真相大白,春月也不住在刘七巧家了,那么当日看见春月的那些邻里,自然是要问起春月的去向的。这一问,自然也是连带着孩子的爹是谁一起要问一问的。虽然孩子是世子爷的,可是如今世子爷是个鳏夫,虽然是在秦氏死前留下的种,但是传出去名声总是不太好的。所以对待府上的下人,老王妃、王妃和二太太的口径都是一致的,只说春月在来王府之前就已经珠胎暗结了。 这种借口,骗府里的人自然是骗不过去的,好歹可以骗骗外人,落得一个好名声罢了。 “怎么这样啊?”钱大妞毕竟没有什么宅门经验,听了刘七巧这话,便觉得有些不爽,只嘀咕道:“大户人家都是爱这样不认账的吗?” 刘七巧压低了声音道:“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小门小户不会遇到这种事情,这事虽然春月有错,但是这男欢女爱,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世子爷也不是好东西。”刘七巧想起周珅平日看着不苟言笑的样子,总觉得有一种阴测测的感觉,果然城府太深的人都不是好惹的,相比之下杜若真是可爱的像小白兔一样。 钱大妞道:“光听你说说就觉得渗人,七巧,等王妃生了,你还是早些出来吧,我今儿早上来,郑大娘把我带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王府的墙太高了,好像硬生生的把人都给隔绝了起来,进来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刘七巧见钱大妞这幅样子,笑着道:“你这是没来过,以后习惯了就好。” “习惯?我为什么要习惯这些呢?”钱大妞不解的问。 刘七巧撇撇嘴唇,笑着道:“杜家的墙也有这么高呢,怎么你不想当我的陪房了吗?” 钱大妞被刘七巧这么一说,顿时脸通红了起来。   ☆、第85章 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只怕在看见春月这样深情并茂的演出之后,都会生出几分柔软的心肠。 不过,真正的好戏,还没有开场呢!刘七巧忽然觉得异常的紧张兴奋,不知道她这昨晚想了一夜的办法,对于春月来说,能不能奏效。 王妃听了春月这情感充沛的一袭话语,原先准备的满腹的言语,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只尴尬的笑了笑道:“这孩子怎么说这些傻话呢,七巧不是不肯收留你,只是现如今她爹在边关打仗,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自然是要慎重些的,左不过也就这十几天的事情,你的肚子也不会一天两天就大起来,这十几天你还在王府住着,老祖宗不会连这么一点主仆情义都不顾念的。”王妃说完这一袭话,隐约觉得牙根有些酸,勉强停了下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再发话。 这时候寿康居外头的小丫鬟忽然急冲冲的就往里头跑了进来,对老王妃和王妃禀报道:“回老祖宗,太太,叶妈妈家的儿子石头在外面说有要紧的事情要回禀太太。” 王妃一听,脸上瞬间露出惊讶的神色道:“快喊他进来,难道是边关出了什么事儿,他是专门负责府里头和王爷传信的人。” 老王妃听王妃这么一解释,顿时也急了起来道:“快喊他进来,这才出去没几天呢,可别出了什么大事儿。” 那下丫鬟连忙几步退了出去,甩了帘子就到门外传人。一边老王妃见王妃这心神不定的样子,连忙安慰道:“不会出什么大事儿的,这才刚到那边几天,要打也没有那么快的。” 王妃只拧着眉头,一脸凝重,手中的帕子绕得都拧了起来,这才犹犹豫豫的说:“这几日我一直睡不好,总是梦见他们爷俩在战场上头破血流的样子,昨儿还是喝过了杜太医开的安神茶,才睡下去的。” 老王妃听王妃这么说,心跳也无端加快了频率道:“你怎么不跟我说呢,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改明儿我们一起去庙里,给他爷俩祈福。” 王妃点点头,拿起帕子压了压眼角,这会儿石头已经进来了。裤腿上还沾着泥巴,看样子是遇了紧急的事情,跑的飞快。进门见了王妃,也来不及行礼,只双膝一曲,跪了下来道:“回太太,前边八百里加急,说两天前王爷的军队和鞑子干了一场,王爷和世子爷被鞑子给伏击了,如今还没突围,只有二管家带着几个兄弟,给逃了出来,王爷和世子爷都……” 王妃尖叫了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可就在这同时,跪在石头身侧的春月,也像失了魂魄一样,身子一软,堪堪就晕了过去。 王妃朝着她看了一眼,急忙使了一个眼色给一旁的青梅,青梅跑过去对着春月的身子摇了摇,朝王妃摆摆手示意她真的昏了过去。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安抚一旁的老王妃道:“老祖宗快别担心,石头说的是假的,前线那边压根就没来了战报。”王妃说着,给石头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到出去。 刘七巧方才早已经将春月的神色变化都记在了眼底,如今见她昏了过去,急忙跪倒在老王妃的面前道:“老祖宗请息怒,是奴婢撺掇着王妃出此下策,只是想试一试这春月心里头挂念着的人到底是谁!没想到她才一听见这消息,就吓晕过去了。”刘七巧瞧了一眼春月,她最近有了身子,正是三个月的反应期,本来还以为要费一番周折,谁知道只这么一吓,就给晕了。 王妃起身,对着老王妃福了福身子,转头看着晕倒在一旁的春月道:“老祖宗,这姑娘心大,留着只怕不好。”王妃说着,便把昨天她和刘七巧分析的事情,原原本本的也说了一边给老王妃听。老王妃是何等精明的人,只听到一半,便已经心中有数了。站起来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歪着的人道:“我昨儿还狐疑呢,看着她心大的很,怎么就只看上了王府的一个管家,怎么样都不像是这么一回事儿。”老王妃说着,使了眼色给一旁的丫鬟道:“弄醒她,我要好好的问她。” 春月方才一时惊惧,只觉得她可以依靠的人死了,觉得人生一下子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那个人死了,而刘老二却活着,难道她真的要给刘老二做小?难道他生出来的儿子要真的给刘老二做儿子吗?她一时想不明白,急得就晕了过去。 刘七巧上前,帮着那丫鬟一起把春月扶了起来,掐着她的人中,不一会儿,春月就回过了神来。见满室的人都看着自己,顿时觉得心虚无比。急忙拖着自己疲惫不堪的身子,再重新跪好。 老王妃这时候的脸色异常的平和,看不出任何一丝丝方才震怒过的模样,跟平常一样和颜悦色道:“傻孩子,你为什么不说,这孩子是我们王府的种呢?瞧你刚才急得跟什么似的,你是怕孩子他爹没了,没人给你依靠吗?你瞧瞧,这王府哪个主子待你不好?太太就别说了,平日里就跟一个活观音一样,对下人,对妾氏,是半句重话也没有的。”刘七巧不得不叹服老王妃的演技,这一席话当真是说到了人的心坎里,但凡是定力不好的人,立时就要扑倒她的怀里哭诉一番有木有啊!但是春月也是各中翘楚,且她服侍了老王妃一场,自然对老王妃的脾性是有些熟悉的,所以她还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似乎并没有收到任何的蛊惑。 老王妃却很平静的继续道:“我平日里是严厉的点,但是对这些孩子们,哪一个不是真心疼爱的?王爷和二老爷的那些庶子庶女们,都是一样养的,我待他们从没有半分的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二丫头的婚事,也是我腆着老脸,又去说回来的,你看着我平日里严肃,可我也是有一份儿女心的,只是年纪大了,说不出口。再说少奶奶这一胎,孩子都六个月了,又给没了,王府最近事情多,能有一件半件的喜事,那都是求之不得的,你这孩子也是忒多想了,有几个长辈是不喜欢娃儿的?” 刘七巧越听越佩服,简直就要五体投地了。人家演得那么给力,自己怎么能不在一旁添一把柴,加一把火呢?于是刘七巧上前,扶起了春月,低着头,小声道:“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愿意跟我真心实意的说,我定然不会像昨天那样对你的。你知道的,我娘是出名的好人,我是怕你今后进门了欺负她,我才会那么凶的,谁也不想自己亲娘吃亏不是?” 春月这会儿才方方攒足了精气神,略带疑惑的看着大伙儿道:“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刘七巧道:“春月姐姐,昨儿我该问的也问全了,你连我爹光着膀子时候身上有什么都不知道,还非咬着我爹是你孩子他爹,无非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已经跟太太说了这事儿,太太说了,不管这孩子是谁的,她都做主要了这孩子。你……你不必害怕了。” 春月一听,整个人都愣得再说不出半句话来,足足呆滞了半晌,才微微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王妃,带着一丝丝的不可置信问道:“太太说的可是真的?” 这会儿轮到王妃上场,压轴好戏自然也要深情并茂一点,王妃无比温和慈爱的看着春月,眼眸有着灼灼的泪光,柔声道:“傻丫头,你是个命苦的,年纪小小就遭遇了那般不幸,我和老祖宗都心疼你,才把你留在身边。原本也不是没想过,要把你给了王爷或者世子爷当妾氏的,可毕竟你的身份在这里,总是一个官家的闺女,我们王府从来没有逼正经人家闺女做妾的先例,自然不能像知书和秋彤一样,只说一句话就把你给赏了。所以这事情就一直压着没提,也是我最近有了身子,太没在意,其实王爷身边,早就缺你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姑娘家了。” 春月闻言,脸上略带了红晕,连连摆手道:“不不不,王爷身边已经有了林姨娘了,春月是从来不敢奢望的。” 春月这句话一说,在场所有的人就都全明白了。就连王妃,也觉得一口气总算咽了下去,只强自忍住了继续道:“那依你的意思,你是对珅哥儿有意咯?”王妃说完这句话,冷冷一笑,忽然转头对老王妃道:“老祖宗,你如今算是明白了吧?” 春月见王妃忽然声调一变,立时抬起头来,才看见上座的两人都狠狠的盯着自己。老王妃平日里看着和蔼可亲,慈爱端详,可这一双眼神中,透出的冷冽,足以让春月狠狠打了一个寒战。 而王妃的眼神一直是清冽入水的,可就是让人有一种远在天边的感觉,似乎怎么亲近也亲近不了。春月这时候才觉得有万般的绝望涌了起来,一口气没提上来,翻了一个白眼,又晕厥了过去。 老王妃从首座站起来,居高临下冷扫了一眼瘫在地上的女子,由丫鬟们扶着转身走了几步,丢下一句话来:“留子去母,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 王妃起身,恭敬的敛衽福了福身子,心里面却也是乱成了一团。自己一向引以为骄傲的儿子,居然惹上了这样的女人,还留下一屁股的风流债务来。王妃看了一眼恭敬站在一旁的刘七巧,她睿智聪慧,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头脑清晰,这样的姑娘,如何能看得上自己如今乱七八糟的儿子呢! 恭王府做事一向非常有效率,下午的时候二太太就安排了管家媳妇带着人把春月送到了京郊的庄子上去“养胎”。并且专门配备了得用的老妈妈在她身边伺候着,听说这老妈妈曾经也服侍过几位养胎的姨太太,最后孩子生出来都很好的,所以春月的孩子这次肯定也是万无一失的。 刘七巧这次也总算是感受了一番大户人家办事的效率性和决断性。不过因为她私自出了这假传战报的馊主意,所以老王妃传出话来,要罚她一个月的月银。老王妃还因为这事儿耿耿于怀,王妃便发话说,再过两日就是八月初一,要去法华寺上香。 老王妃觉得法华寺太远,舟车劳顿只怕累着王妃,便改口说要去水月庵里头,顺便看看在那边住着的安靖侯老夫人。王妃表示非常赞同,已经吩咐了管事媳妇去准备初一时候上香要用的香烛钱银,到二太太那边领了对牌,一应事务都安排的妥当。 春月事件总算也是告一段落。刘七巧舒了一口气,想起李氏只怕这会儿还在家里面伤心,不由叹了一口气,只是她不好天天告假出府,所以也只能白担心了。 到了下午,杜若总算姗姗来迟。原来长乐路那边这两日生意太忙,所以他今天告了假,一早上都在长乐路那边的分号帮忙。用过午膳之后,又正好是王妃平日歇中觉的时候,这时候恰好是一天天气最热的时候,杜若就也在药铺里就着那炕床歇了一会儿,这一歇就过了些时辰了。 外面的小丫鬟把杜若引了进来,这时候王妃也刚歇了中觉起来。这几日发生了不少事情,她难免心烦意燥一点,便觉得身上不太通畅。其实刘七巧知道王妃的病症,她平常坐多行少,每每吃完了饭,若是没有刘七巧在场,她定然也就是挂羊头卖狗肉一般,在院子里绕上一圈就回来了。这样懒怠运动,还不得坐出痔疮来! 杜若为王妃诊完脉搏之后,开了一剂去虚火的汤药,将几味厉害的药方都改了改,递给刘七巧道:“晚上按照这儿方子给王妃煎服一剂,可以让她身上爽快点,也可以睡的更好一些。” 刘七巧接了药方,送杜若出门,转身又回了王妃道:“太太,杜太医还要往二房赵姑娘那边看看,奴婢也跟着过去瞧一瞧,一会儿再回来回太太。” 王妃躺在软榻上,点了点头道:“你去吧,能帮上忙的就帮一把。” 刘七巧应了一声道:“奴婢心里有数,太太放心。” 刘七巧背着杜若的药箱,领着杜若往二房那边的梅香院去。杜若见刘七巧今儿看起来神清气爽,说话口气都眉飞色舞了起来,便不禁问道:“怎么,昨日心烦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吗?看你高兴的样儿。” 刘七巧跟在杜若身后,摇着脑袋,头顶上两个发髻上垂下来的辫子就跟着左右摇来摇去的,笑着道:“七巧出马,一个顶两,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连奸夫是谁都给问出来了。” 杜若转身,看着刘七巧一眼,脸上挂着笑道:“看来,她肚子里的那块肉不是你的弟弟妹妹了?” 刘七巧瞪了杜若一眼,撅起小嘴道:“我的弟弟妹妹,自然是要我娘生的。”刘七巧说着,脸上一本正经了起来,上前两步对杜若道:“一会儿你出去,到我家去一趟,我娘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呢,还有,我娘昨儿被她气的差点儿晕过去,你一会儿去帮我娘看看,我有些担心她。” 作为刘家御用家庭医生的杜若,有这样在丈母娘面前献殷勤的机会,正是求之不得。杜若只点了点头道:“我一会儿出门就去。”杜若说着,又忍不住偷偷的看了刘七巧两眼,见她低着头,两扇睫毛忽闪忽闪的,一边走一边眨眼朝杜若看看,两人一时间彼此暗送秋波,不过片刻功夫,杜若就先败下阵来,脸红脖子粗的。 刘七巧是萝莉的身子御姐的心,这么一点点小动静,怎么可能足以让她脸红心跳脚跟浅呢?于是她见左右没人,偷偷上前在杜若的脸上啄了一口,然后急忙规规矩矩的在身后跟着。杜若被她撩拨的心痒难耐,恨不得立马抱着她好好吃一顿豆腐,可碍于场合不对,他也只能认命的多咽了几口口水。 再看刘七巧,她则一脸坦然的背着杜若的药箱,脸上神色淡淡,好像方才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儿一样,果然已经练就了一副调戏美男的好手段。 杜若进了梅香院,里面药香袅袅,丫鬟小樱见杜若终于来了,只擦了擦眼角的泪道:“昨儿还想差人去请杜太医,二太太那边的人说,今儿杜太医会来给太太请平安脉,让我们不必麻烦杜太医了,今儿巴巴的等着,总算把杜太医给请来了。” 刘七巧听在耳中,也不由的摇了摇头,这位二太太对着赵姑娘是着实不放在心上的。延请太医这样的事情,说白了是性命攸关的,她一句话就把人给打发了回来,这院子里的人若是真有个什么好歹,只怕发现了也来不及了。 杜若行医多年,看过了这些豪门贵胄之家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对于一些病人的抱怨,他从来都是安静聆听,偶尔安慰几句,却从来不参与其中的。 杜若进了里间,看见赵红芙的脸色依旧是苍白灰暗,隐隐带着一丝暗黄。赵红芙的眼眶红肿,显然是昨晚又哭了一夜,这会儿神情还有些呆滞。见杜若进来,只是缓缓身了手臂出来,任由丫鬟给她捋开了半截的袖子,靠在药枕上,让杜若把脉。 脉象不是很好,原本只是身子弱,如今又加上了肝气郁结、肝失疏泄,看着神情就不是太好。杜若松开赵红芙的脉搏,开口问道:“赵姑娘吃了几日药,如今觉得怎么样?下面好些了没有?” 这些私密的问题,若是平常男子问起来,只怕都是要羞愧致死的。可是杜若是大夫,所以他问的云淡风轻,倒也让赵红芙收起了羞涩之心,只低着头答道:“也不见好,还是和以前一样,就是身子虚的厉害,起不来床,偶尔动一下就要出一身冷汗,只怕是好不了了。” 产妇坐褥期间,因为经过了分娩一事,身体损耗过大,所以身体虚弱,动辄虚汗疲累,这都是正常的。而小产也是大伤元气的事情,所以小产的人,一般也是有产褥期的,而且要是不好好将养,还会影响到以后的生育和身体状况,一点儿也容不得人小觑的。 赵红芙显然是没有好好静养的外在条件以及内在条件,所以造成了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越发虚弱起来的症状。 刘七巧听她这么说,便上前说了一句:“赵姑娘这么说,只怕杜太医也要束手无策了,大夫向来都是医得好病,医不了命的。所以赵姑娘若是不想要这条命了,杜太医也不用浪费时间了。” 赵红芙闻言,心中微微一动,想起昨日赵姨奶奶留下的话来,陡然抬起头,眸中似乎是有一丝希望闪过。过了良久,才咬牙问道;“我如今这样,还能好的了吗?以后还能生孩子吗?” 刘七巧道:“自然可以,赵姑娘年纪轻轻,底子本来就不差,不过就是打了一个孩子,再没有养不好这一说,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要赵姑娘存了养病的心思,自然这病就去得快了。” 杜若点头道:“七巧姑娘说的正是这个道理,赵姑娘不必有心理负担,只安心养病就好。” 赵红芙娇美的脸上绝望的神色稍微松泛了一点,只又低下头道:“可我如今下面还不曾好,整日里都不干净,如何是好?” 刘七巧上前,坐在她的床沿上劝慰道:“那是因为安济堂的药靠不住,打了孩子,可其他东西还在里面,这些东西一日不清理干净,你下面就好不了,你若是信得过我,我今日就帮你把肚子里剩下的脏东西清理出来,你再吃药调理几天,定然能好过来的。” 赵红芙手指抓着锦被,头深埋在肩膀中间,又想起昨日赵姨奶奶的话来,眸中原本绝望的光彩一扫而光,转而带着几分怨恨,几分破釜沉舟的决心,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次因为患者不是特殊工作者,所以杜若也被请了出去。只是在赵红芙的坚持下,把平常服侍她的丫鬟小樱留了下来。小樱从五斗柜中翻出来几个新做好的棉垫子,递给刘七巧。刘七巧跪着坐到了赵红芙的床上,解开她的裤腰带。 毕竟还是没出嫁的闺女,只这一个动作,赵红芙苍白的脸上便多了一丝红晕,只死死的抓紧了手中的卷帕,两条白玉一样细长的大腿微微抖动,就是不肯松开。 刘七巧见她那副怕羞的样子,也不奇怪,想了想道:“你怕羞什么,改明儿你若怀了孩子要生了,难道也因为怕羞,不让稳婆给你接生不成?” 赵红芙被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咬着唇瓣,在刘七巧的指示下,屈膝分开了双腿。 原本少女的□□,在古时候文人墨客的形容之中,都是透着少女的幽香,是充满了诱惑和神秘的地方。可是由于姑娘们的不洁身自爱,这里也从此成为了罪恶的源头,更加是少女的健康杀手。其实刘七巧自从昨天晚上给哪位特殊职业者服务了之后,觉得其实作为一个产科医生,比作为一个妇科医生,虽然职业区别不大,但是肩负的使命却是天壤之别的。 每年过年,医院里接到最多锦旗的,永远都是她们产科,特别是不孕不育专科门诊的那几个老中医。而作为一墙之隔的妇科,似乎好像迄今为止,还没见到过有人送锦旗的。世上能有几个人,会给自己做流产手术的人送锦旗呢…… 天气不是很冷,可是赵姑娘分开的双腿还是微微的颤抖着。冰冷的器械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她死死的抓住了床架子,身体绷的很紧。刘七巧拍了拍她的大腿安抚道:“不要那么紧张,你这样我没办法帮你检查并清理里头的东西。” 赵红芙一听这话,忍不住落下了凄楚的泪来。作为一个女人,外表的脏可以清洗,可身体内的脏却永远也洗不去了。 刘七巧探入手指,检查了一下她的子宫条件,伸手按住她的小腹。赵红芙疼的脸色发白,屈着脚尖抵抗着异物的进入。刘七巧终于松开了手,拿了一旁的器械开始为她刮宫。铁器刮过子宫壁有一种冰冷的感觉,是让人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的感觉。赵红芙咬牙忍着,颤抖着的双腿无力的搭在一旁,面如土色的接受着这种非人的折磨。 站在帘外的小樱不敢入内,只绞着手帕站在外面候着。好几次赵红芙差点儿喊出声来,却生生忍住了,仰着白皙的笑脸绝望的看着刘七巧。 刘七巧抬起头,冷冷的看了一眼赵红芙,回归到她做医生时候的状态:“你喝药打胎的时候痛不痛?早知道要痛?为什么还要走这条路呢?”刘七巧一边说着,一边将沾满了污秽物的棉垫子扔到地上,重新抬起赵红芙的臀,垫上了干净的棉垫子道:“女人唯一要珍惜的,不过就是这个身体,你现在是个无依无靠的人,你有什么筹码跟二太太斗呢?跟你情深意重的二少爷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受了这些苦呢?你傻不傻?你也不想想,你们赵家有权有势的时候,赵姨奶奶还是做了姨娘,现在你们赵家没落了,你拿什么去跟人家争正室呢?争不过了就这样?你傻不傻?” 刘七巧越说越觉得这赵红芙傻,手底下力道也大了点,直弄的她疼的满头大汗,把身下垫子的床单都快撕成了条子。又听见刘七巧说的这些虽然不中听却又是大实话的话,心中又悔又恨,满脸的凄然,咬得唇瓣都整个发白了,却再也不肯再喊一声疼。 刘七巧做完这些,让小樱进来,用干净的布条为她清理干净之后,告诉她要时刻保持这儿干爽清洁,这样才能好得更快一些。 方才一番折磨,赵红芙早已经没了什么精气神,只蔫蔫的躺着。杜若进来,又为她诊了一次脉搏,在原来的药方中加入了疏肝理气的几味中药,嘱咐丫鬟好生照顾她,这才同刘七巧一同离开了梅香院。 赵红芙单手支撑这床沿,看见地上那几个棉垫子上从她体内清理出来的脏东西,虚弱道:“小樱,生一盆火,把这些都烧了!” 刘七巧从梅香院里头出来,外面天色尚早,日头稍稍偏西,天气倒不算很热。荷塘上的荷花才将将谢了,满池子都是绿油油的荷叶,看着也让人心旷神怡。刘七巧看看自己的双手,有些郁闷道:“以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这一双用来迎接新生命的手,有一天也会做这些事情。” 杜若原本在刘七巧的面前走着,见刘七巧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刘七巧,听她把话说完,嘴角微微翘起道:“七巧,你是一个医生,治病救人是己任,所以你没有做错。” 刘七巧也点点头,抬眸看了一眼杜若,眸中带着满满的秋波,小声道:“是啊,所以我想通了,我并不郁闷,倒是我昨晚跟你说的那件事儿,你想通了没有?” 杜若想起刘七巧昨晚说的那件事儿,只拍了拍脑子道:“昨夜回去太晚了,我爹已经就寝了,所以还未曾找他商量,这事□□关重大,还要让我爹和二叔一起定夺。”事关杜家的祖训,对于杜若来说,是顶顶要紧的大事。但是,他想起他刚才安慰刘七巧的话来。他们都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己任,那如果一个药方,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到底要怎样做才合适呢? 但是从在长乐巷开诊以来,杜若已经遇到太多像昨夜那个姑娘一样的病例了。更多几个病例,之前他看了几次,后来就不来了,再后来从她们的同伴口中得知,那些人因为长期不能接客,被青楼的老鸨卖到了外地的青楼里去了。这样零落风尘的女子,命运就像是水中的浮萍,脆弱到一场小小的风雨就可以把她们摧毁。 不能有效的避孕,不能成功的打胎,这都是对她们身体无情的残害。 杜若想了想,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刘七巧道:“其实,我们杜家也是有一剂祖传的避子汤的。”杜家世代作为御医,从前朝开始,就为皇室服务。如果没有一些让皇帝觉得非常靠得住的东西,只怕皇帝也不一定就如此器重。而杜家的避子汤,也确实是很管用的一剂药。可是正如杜若那时候说过的,避子汤是狼虎之药,久用之人势必影响身体,以至于从此再也无法生育。 刘七巧抬头瞧了杜若一眼,见杜若低下头,便靠过去小声问:“怎么了?” 杜若面色平静,慢慢的往前走,继续道:“只是那药很厉害,若连续服用的人,会造成终身不孕。” 这果然是一件矛盾的事情,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对于特殊职业工作者,她们在从事职业的同时,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够永不受孕,这样可以长时间接客,早点攒够了银子赎身从良。可是若是从良之后,如果失去了生育的能力,那么后半辈子只怕也会过的倍加凄凉。 刘七巧再一次觉得,为什么有人会说,避孕套把女人从传统的生育工具中解放了出来。直到现在,刘七巧才真正深刻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可惜那么高档的东西,刘七巧不是学化学的,没法神奇到去热带橡胶林提炼橡胶,然后做造福人类的第一人。 “这个药竟然如此厉害?”刘七巧有些无奈的垂下脑袋。其实刘七巧知道,现在的各类西药避孕药,虽然宣传的很健康,说对女性生育能力没有影响,但也是要在停药之后想当长的时间内,才有可能再次受孕。作为中国的国粹中医,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就是因为用多了这药,所以才会没有身孕的,她的妹妹赵合德也是因为这个药,也未有所出。”杜若一边说,一边道:“我们杜家,从汉代开始,就一直是医药世家,虽然历经了几百年,但依旧还守着这份祖业。” 刘七巧就算历史再差,这龙床姐妹花她还是认识的。原来杜若家的家族有那么长的历史啊,怪不得……那么牛!刘七巧觉得,除了这三个字之外,她已经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词了。 不过,刘七巧也从杜若闪烁的言辞中,给听出了一些端倪来了。这样一剂避子药显然是很隐秘的,大概是属于帝王一个人的秘密,但凡他觉得没有资格生下他龙种的人,可能都会被赐予这样东西。刘七巧心道:怪不得现在这位皇帝,三十出头才生了四个儿子,原来他是严格控制产量,以提高总体素质。 “杜若若,你有什么为难,就不用对我说了,我不知道也没有关系的,我只是想帮助到更多的人,你也看见了,长乐巷上像昨晚那姑娘一样的姑娘,还有好多。”刘七巧上前,走到杜若的身边,弯眸看着他道:“门口到了,那我们五日后再见。” 杜若点点头,接过刘七巧递过来的药箱,看着她亭亭玉立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夕阳在她的脸上投上了彩霞一样的红艳艳的颜色,刘七巧笑着朝杜若挥挥手,目送他离去。 杜若离开王府之后,遵照刘七巧的意思,去了顺宁街的刘家。钱大妞开门放了他们进去,急忙进房通知李氏。 原来李氏昨晚被那春月一闹,晕了一回不说,整个人都蔫蔫的,今儿一早连人都起不来了。沈阿婆说要去请大夫,可李氏死活不肯,只说躺个半天就好,这不一躺就是一天了。 杜若闻言,急忙背着药箱进去给未来的丈母娘把脉,这不把脉不知道,一把脉杜若的脸就僵了。 未来的丈母娘这哪是被气的晕了,分明就是有了喜脉啊!杜若的眼皮若无其事的跳了几下,咽了咽口水,心道:这回七巧是真的要有弟弟妹妹了。 钱大妞正在一旁候着,见杜若这高深莫测的表情,急着问道:“杜大夫,我大娘没啥事儿吧?她今儿一天都没肯吃东西。” 杜若摇了摇手,作为医生要好好调节自己的心态,不管病人是谁,那都是病人,看病时不能有半点情绪。杜若做好了心理建设,勉强开口道:“伯母你没有病,你只是有喜了,身子有些虚,我给开几幅安胎药调理调理!” 钱大妞高兴的蹦起来道:“看吧,大娘你身上的才是真家伙!” 杜若被钱大妞给逗乐了,只笑着摇头道:“春月身上的也是真的,只是不是二管家的,如今王府已经弄清了真相,把她送到庄子里静养了。” 李氏闻言,心头的一颗大石头落地,从床上爬起来道:“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人王府已经送走了。” 李氏道:“我问你前头一句。” 杜若愣了半天,才回过神道:“也是真的,伯母你真的有孕了,七巧和八顺就要有弟妹了。” 李氏只觉得心里酸涩难耐,竟然一时忍不住,拧了帕子哭了起来。   ☆、第87章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钱大妞说起李氏想刘八顺的事情,刘七巧算算,她也有一些日子没见到小八顺了,说起来她这个姐姐还真是不称职。 “我一会儿回去翻翻,哪天是八顺的沐休,我事先跟太太请假了,带着八顺一起回家。你让我娘安安心心的养胎,以后家里的事情,可都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过两天巧儿就要来了,我也有帮手了,大娘就彻底可以解放了。” “我娘真的把巧儿给赎了吗?”刘七巧倒是第一次发现李氏做事这么麻利了起来,不过这样也好,李氏向来是个大善人,肯定会给方巧儿找个好婆家的,这一点刘七巧倒是不用担心。 钱大妞说着,又说起了萧家派人来提亲的事情,直把刘七巧惊得何不拢嘴,睁大了眼睛问道:“当真有这种事情?就这样就来提亲了?” 钱大妞说起这事儿,也是又囧有羞,因为她一开始是以为春生找人来提亲的,所以也没问清楚就把人给放了进去。 “可不是,那媒婆还认错人了,盯着我上下打量,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刘七巧听了,扑哧笑了一声道:“她那时候心里肯定在想,这姑娘好,这姑娘好,胸大、腰细、腿长,将来一定跟萧夫人一样好生养。” “要死了七巧,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钱大妞一听,顿时脸红到了耳根,跟刘七巧急了起来道:“提亲也就算了,居然不是让你去当正室的,说让你去当个贵妾,还跟多抬举你一样呢,大娘一听,当时就火了,只差提着扫把赶人了。” 刘七巧自己倒是没多生气的,就跟听故事一样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大妞,你现在知道了吧?有钱有势有权的人家呢,很少能看得起我们乡下丫头的,难得看上了,也只是看上你做妾的,而且还搞得跟我们占了她们多大便宜一样呢,是不是?” “对对对,我最后送客的时候,心里还纳闷呢,你说你不过是纳个妾,还找个提亲的,不是恶心人么!”钱大妞说完,看看时辰也不早了,便起身道:“七巧,我要回去了,家里还有一堆事情,你在这边自己也小心些。” 刘七巧点了点头道:“明儿是八月初一,我跟着老祖宗和太太去水月庵上香,你跟我娘说,后天我就看哪天八顺沐休,带着他回去,让她别太着急了,安心养着是正事!” 刘七巧送走了钱大妞,回到青莲院中。因为春月的事情,王妃总觉得对不起刘老二。可是碍于王府的声誉,她又不能大大方方的承认春月腹中就是世子爷的种。所以只能想出那样的办法来,为刘老二解释一二。 刘七巧当时听的时候,心里头也是很不舒服的,可是后来在床上躺着,将心比心的想了老半天,总算把自己给说服了。虽然周珅做的这些事情比起一些纨绔子弟来说,简直算不上什么。可是对于一个对他一直都疼爱并且给予了希望的母亲来说,无疑也是一件让人伤心失望的事情。古代的男人,拥有崇高的社会地位,可以合法拥有很多女人,同时却也受着很多制约。比如,这些女人的来路必须要是正途的。长辈们赏的可以、同僚们送的也可以、家世清白的穷人家为了过上好日子,拿一个女儿的幸福去交换全家的幸福也是有的。但是,唯一不被允许的就是这样私相授受。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做出这样的事情,都是会被看不起的。 刘七巧想到这里,就觉得她和杜若其实也差不多这样,若不是爹娘明理,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白眼。幸好他们还是男未婚,女未嫁的。 王妃见刘七巧脸上带着笑高高兴兴的回来了,心也安下了一半道:“你家里人找你,有什么事儿吗?” 刘七巧上前,一边扶着王妃散步,一边道:“我只告诉太太,太太可别说出去了。”刘七巧说着,凑到王妃的耳边,把李氏有孕的事情说给了她听,开开心心的说:“这下,我是真的要有弟弟妹妹了。” “这可真是大喜事儿……”王妃说着,蹙起了眉头来,心里有话似乎呼之欲出:你娘怀孕了,你是不是就打算出府服侍她了呢? 刘七巧看出了王妃的心思,笑着道:“我娘这才刚怀上,等到生还要九个多月呢,到时候太太您一早就生了,到时候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几个月我自然还是留在太太身边服侍太太的。” 王妃听她这么说,便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这孩子,倒是让我说什么好呢?春月的事情,怎么说都是王府对不住你们家,让你爹的名声受损了,也不知道那个说法,有多少人相信。” 其实刘七巧对这一点倒是不太在意的,作为现代人,她更在意的是李氏的内心感受。只要刘老二没有真的出轨,搞大了别人的肚子,这些名声真的不重要。刘七巧就是不知道,她爹是不是也这么想。 “太太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等我爹回来之后,再好好赏他就是了。”刘七巧想了想,继续道:“不过太太,您是不是该再补一封信过去,把这事情说一说,也省的王爷他们在外面为了家里的事情操心。” 王妃只点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我一高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王妃说着忙喊了青梅道:“你去把石头喊来,让他今天再跑一趟。” 青梅红着脸,让小丫头去帮她喊人。原来那石头就是青梅后面要嫁的人,昨儿就是亏了青梅一早去找了他来,让他假装得了军中来信,到老王妃面前谎报军情,这才把春月给诈了出来。 王妃见青梅遣了人去,便又问道:“明儿上香要准备的东西走准备好了没有?虽说昨儿那话是假的,可终究这样乱说犯了忌讳,还是去庙里多上几炷香的好。” 一向唯物主义的刘七巧,在经历了几次出门撞鬼的遭遇之后,对老黄历也有些相信。所以也虔诚的说:“对对对,一定要多烧几炷高香,跟佛祖好好解释一下,我这是童言无忌,随便乱说的,一定要保佑王爷他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那才行!” 王妃见刘七巧一脸神神叨叨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道:“你这样啰嗦,菩萨都被你烦死了。” 青梅也掩着嘴笑了起来,两人一起把王妃扶进房里小憩。 王妃才躺下没多久,外面小丫头来报说,大姑奶奶回娘家了,正要来这边给王妃见礼。这位大姑奶奶,就是陈侧妃的女儿,王府的庶长女。青梅对那小丫鬟道:“你去回了大姑奶奶,太太这才刚睡下了,让她先去给老祖宗请安吧。” 那小丫头得了信便去传话,不一会儿果然见一群人从青莲院边上经过,往后面的寿康居去了。 陈侧妃知道自己女儿回来,自然心里高兴,便喊了小丫鬟去寿康居外面等着,只等她出来,便请了到自己的院里来坐一坐。 这会儿正好有另外一个小丫鬟从外面进来,陈侧妃见了,急忙将人拉到了房里说话道:“怎么,东西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 “你奶奶没有多问什么吗?”陈侧妃很警觉的问道。 “没有,我奶奶不识字,我只说让她去安济堂买药,直接把药方给了她,她问都没问这药是做什么的。” “你出去拿东西,没有被别人看见吧?” “没有,这东西是我让二门上的小厮虎子给带稍带进来的,我没直接跟我奶奶见面。”那小丫鬟把东西给了陈侧妃,又有些担忧的问道:“姨娘真的要这么做吗?这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姨娘为什么不能放下呢,眼下王府的事情多,姨娘不如等一阵子?” “再等一阵子,难道要等到她孩子生出来了在下手吗?如今好容易大姑娘出嫁了,我没了后顾之忧,也就剩下这一个心愿了。”陈侧妃说着,脸上露出了肃然的神色,闭上眼睛默念了一遍阿弥陀佛道:“我若是不这么做,便是死了,也对不起那个孩子啊!她已经许久没用安胎药了,这几日总算听说又续上了药汤,这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了这几日,只怕今后就没有机会了。” 那丫鬟见自己劝了没用,也无济于事,只是低头拧着自己手里的帕子。说起来自己自从被卖进了王府,十多年都跟着这位陈侧妃,受了她不少的恩惠,如今能为她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于是便也跟着狠下了心肠道:“既然姨娘一定要这么做,那奴婢也只能听姨娘的。” 陈侧妃转身看着她,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吗?因为你张的跟大姑娘真的很像,她打小是养在老祖宗跟前的,我平日里要见她都不容易,自从见到了你,我就跟见到了自己闺女一样,只可惜我们这样的身份,便是生了闺女,也是别人家的。” 里头陈侧妃还在那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谁曾想外面便传来了一个声音道:“既然你都觉得是人家的,还巴巴的喊了小丫头在寿康居门口候着做什么呢?我又何必过来。” 陈侧妃一听,便知道是自己的闺女大姑奶奶周芸回来了,急忙迎上去道:“你说什么浑话,我叹几声自己命苦,难道还不行吗?” 说话间,已经有小丫鬟上前,替周芸挽了帘子,周芸矮身入内,见了自己的亲娘,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跟哭过了一般?”陈侧妃说着,急忙迎了上去让携她入座,又问了周芸身后随身跟着的丫鬟道:“姑奶奶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在姑爷家受了什么委屈?” 周芸听了,只是面露愁容,也不说话,哎哎的叹了一口气。身边小丫鬟忙替她说道:“还不是亲家夫人偏心,姑娘才过门半年,还没怀上子嗣这也是平常的事情,大夫那边药也开了,说姑娘体质寒凉,要稍微调养一阵子,才好怀上。可谁知道姑爷房里原本的一个通房丫鬟,知道了这事儿,偷着把避子汤倒了,倒是被她占了先机给怀上了孩子。” 陈侧妃一听,顿时心里咯噔一声,这特么的不就是自己故事的翻版吗?这下好了,自己的女儿反而成了这故事里的正室了。周芸是知道陈侧妃这件陈年旧事的,可是她身边的丫鬟不知道,也没在意自家奶奶脸色变了,只接着说:“那伯府的老太太倒是一个清楚人,只说大户人家,不兴在没有嫡子嫡女之前先有庶长子的,让那姨娘自己选,是愿意去子留母的,还是去母留子。那姨娘原本是在太太跟前服侍的,听了这话就哭到了太太面前,说我们家姑娘向老太太告状,要弄死她们母子,姑娘受了莫大的冤屈,心里难受,这才回家散散心的。” 陈侧妃顿时有一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感觉,当年她偷偷怀上第一个孩子的时候,王妃才过门,老王妃上头已没了老太太,她还是老王妃跟前服侍过的。这么看来,当年老王妃赏了她一碗落胎药,并没有想出什么去母留子的办法,已经是大大的仁慈了。陈侧妃一想,便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听说的春月那事儿,估摸着若是不送走,少不了来一碗落胎药的。既然这样被送走了,只怕是再也回不来的。 陈侧妃无端就觉得有些后怕了起来,感觉自己在王府这多待的二十多年,似乎都像是捡来的一般,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的。她愣了好半天,这才有些尴尬的说:“你若是愿意养别人的孩子,不妨就依了老太太去母留子,你若是不想这样,那便赏她一碗落胎药罢了。” 陈侧妃说出这些话来,只觉得嘴巴干涩无味,心里却五味陈杂,一时间竟只沉默不语了起来。 周芸见自己母亲这样,心下便有些不忍,开口道:“我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只是她还没把孩子生下来,就有这胆量闹起来,只怕今后还越发的厉害。她本来就是我婆婆身边得用的人,我婆婆是个继室,我男人也不是她亲生的,她看不惯我们小夫妻柔情蜜意的,总想着法子给我们添堵也是有的。” 陈侧妃听周芸这样说,急忙抬起头来看着她道:“别,千万别心软,这种事情,你熬一年两年可以,可一旦时间长了,别人生了庶长子,你的儿子还不知道在哪儿,这种日子,你怎么受得了。千万别因为我命苦,就同情起她来了,我跟她是一样的人,缘何她因为遇上了你,命就要比我好呢?就按你想好的做,你那婆婆若是敢说你是小妾养的,你就同她说,我当年就是二话不说,喝了那落胎药的,这就是做小妾的命,命该如此,便是挣也挣不过的。” “姨娘,你……”周芸看着陈侧妃脸上露出一些哀怨的神色,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陈侧妃起身,替她理了理鬓发道:“好歹你如今是正儿八经的正室,就要拿出正室的样子来。” 周芸点点头,眼里含着泪道:“姨娘,女儿自出嫁之后,才知道恭王府里头有多好。不说别的,对待庶子庶女,就比外头人家强上许多倍。像我这样嫁是出去的,也没多少人敢轻慢的。便是对待几位姨娘,那也是有规矩的。你还不知道呢,上个月我公公纳了一个妾氏,结果没几天,又把她赏给了一个马上要出京就任的同僚,这天南海北的,那姑娘跟着去了,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呢。我当时听着就觉得心里发毛,谁知我男人说,这都不知道是我公公送出去的第几个妾了。” 周芸说着,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肝道:“如今想想,父亲比起那些人来,真是强了太多了。” 陈侧妃恍惚想起了她年少时服侍王爷的场景,那时候彼此都是豆蔻年华,两人初尝禁果时,彼此羞涩激动的模样,如今想起来还能让人心跳不已。 陈侧妃闭上眼睛,又念了一边阿弥陀佛,佛曰: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就在方才之前,她差一点儿就要成魔了。 “你在我这边坐坐就好了,还没见过太太吧,这会儿她也该起身了,你过去瞧瞧就早些回家吧,别让你婆婆找出你什么错处。”陈侧妃起身,为周芸换了一盏茶道。 “正要过去,但还是先过来瞧一瞧你,虽说我不是在你跟前养大的,但毕竟是你生了我,我也是读过几本书的,断不会因为你的出身就瞧不起你,只求姨娘能在王府里安安稳稳的颐享天年。我也就安心了。” 陈侧妃听女儿这么说,一时间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只伸手捂着嘴道:“有你这句话,我在这王府的二十年就没算白熬了,你去吧,我会好好的。” 周芸说完,起身告辞。陈侧妃把周芸送到了小院门口,这才回了自己房里,自己一个人呆坐了半晌,才幽幽开口道:“翠儿,把那半月红扔了吧。我已经一把年纪了,不能在给大姑奶奶添乱了,我命该如此,罢了罢了。”陈侧妃说着,一人来到了平常她念经的小佛堂,堪堪跪了下了去,米需 米 小 说 言仑 土云一边敲起木鱼,一边念起了经来。 周芸去青莲院的时候,王妃正好已经起身,王妃听了她的话,想了半天才道:“既是如此,那就去子留母吧,孩子以后还可以再有,只要是个规矩人,留下来还能帮着你一起服侍姑爷。” 周芸心里也有了主意,只点头道:“太太说的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个道理我也懂的,做小妾的原本就比我们差了一层,我也不会占着理字,就胡乱欺负人。” 王妃安慰的点了点头道:“你竟是个知心人了,说实在话,世子爷小时候不服我的管教,我带你的时间比带他还长些,我自己没有闺女,你们哪一个都是我的心头肉,看着你们出嫁,心里也是舍不得的,如今二姑娘也要嫁了,这院里越发就冷清了起来。” 周芸笑着道:“太太是个好福气的人,这不,还趁着二妹妹没出阁,又给你送一个小福星来了,到时候太太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你回来,去看过你姨娘了没有?” “看过了,方才青梅说太太还在歇着,就先去姨娘那边坐了坐,芸儿还要谢谢太太对姨娘的照顾。”周芸说着,起身对着王妃敛衽福了福身。 “说句落入俗套的话,大家都是自家姐妹,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 周芸侧身入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道:“芸儿也是做了别人家媳妇之后,才知道这种姐妹,惯是不好相处的。” “你越发懂事了。”王妃赞许的看了一眼周芸,见她脸色还算红润,便又问道:“你的身子最近好些了吗?来癸水还是疼的那般厉害吗?” 刘七巧一听到这里就来了精神,总算是遇到了知音了。每次刘七巧疼得在炕上打滚的时候,钱大妞总是以一种非常不解的眼神看着自己,真是让自己郁闷啊!什么都能作假,这姨妈疼可是假不了的。 周芸脸色稍微带着写绯红道:“已没有以前那般疼了,大夫说若是要根治,还得等生育之后,再好好调理调理,如今也只能控制控制。” 王妃又问:“你们家是请的哪家大夫?” 周芸也一一回答了道:“是太医院的陈大夫,他看这一科在城东那边算是有名的,只是不常能请的到,平常都是让他的徒弟小周大夫调理的,也还可以。” “不错不错,这广安伯府到底也是有根基的人家,请的大夫就先让人放心了,其他的事情,你放宽心了,自然就来了。” 刘七巧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职业病又泛滥了,凑上前道:“大姑奶奶能不能把你的癸水日子告诉奴婢一声,奴婢帮您算算,哪个日子大姑奶奶最容易受孕些。” 刘七巧不知道古代人会不会算排卵期,不过就算会的话,估计也是极少部分的人才能领悟这其中的规律性,所以刘七巧打算把这好办法分享一下。 不过,在听完周芸说完她这半年的月经周期之后,刘七巧也只有抓耳挠腮的份儿了!怎么会有比她更可怜的人,姨妈痛也就算了,还半点不带规律的,这什么跟什么呀,从没有过准信,整一个月经混乱,内分泌失调啊! 刘七巧拿着毛笔在纸头上点了几下,有点痛苦的说:“这可不好办了,大姑奶奶,你这月信没有半点规律性可言啊,那我只能把我知道的跟你说说,你回去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 刘七巧说着,便把测定排卵期的办法给说了出来,不过鉴于周芸没有任何规律性姨妈周期,刘七巧觉得这个时间测定法对于她来说未必有用,还不如症状测定法有用。于是刘七巧便道:“大姑奶奶要是觉得每个月总有几天吃不下饭,但是精神很好,见了姑爷很开心,特别想跟他温存一番的日子,你一定要把他留下!”因为通常这样的日子是女性的排卵期,相当于动物的发情期,这些症状都是正常的。但是因为人不会像动物一样有那么强烈的*表现,所以一般来说要是自己不留心的话,通常外人是看不出来的。 不过这也从一个侧面反应出一个问题,为什么偷鸡摸狗的时候最容易怀上孩子呢?因为当时男女都处于发*情期…… 周芸一边听着,一边也用笔记了下来,听刘七巧这么说,周芸也依稀有些感悟道:“有时候这样的时候,我总以为是癸水要来了,不便服侍他,就把他给推了出去。” 刘七巧一听,嘴巴都差点儿给气歪了,心道:好姑奶奶啊,折合着你安全期天天服役,到了受孕期就退役了,那你能怀上才怪呢!只怕不但怀不上,别人家还以为你身子不行呢!刘七巧赶紧道:“那下次你可得记着了,一定要让姑爷留下来才行。” 王妃也道:“你听七巧的,准没有错的!”王妃一听七巧说着,一边暗暗的也记下了,打算改明儿写一份送回娘家,让自己的母亲把这规律写给自己正在宫里的侄女。掐指算算,梁家姑娘进宫也有小半年了,还是没传出喜讯来,也着实让人着急得很。 周芸和王妃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王妃让青梅拿了几罐子的玫瑰花露送给了周芸道:“这是前两日宫里的娘娘赏的,我如今怀着孩子不能吃,听说这东西对我们女人是极好的,你拿回去吃吧。” 玫瑰花味甘微苦、性微温,有柔肝醒胃,舒气活血,美容养颜的功效。对女性是极好的。刘七巧从杜若给她特制的药丸中,还依稀能吃出一点玫瑰花香的味道。 周芸是素来习惯了老王妃和王妃赏赐的,所以便也不推迟就收了下来道:“那女儿就收下了,女儿过几日再回来看太太和老祖宗。” 王妃点点头道:“去吧,养好自己的身子,早些给伯府开枝散叶是真。” 周芸听王妃这样说,顿时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起先周芸知道自己要嫁给伯府,心里还是有些郁闷的。她虽然不是嫡女,可怎么说也是恭王府的庶长女,从小在老王妃跟前养着,嫁个公侯府邸也是不在话下的,可谁知道最后议的却是一个伯府。当初就是陈侧妃,私下中也是恨的牙痒痒的。 可是嫁过去之后,周芸总算发现了自己的不同之处了。她在王府的时候就是一个娇客,进了伯府之后,非但继室婆婆不敢给她眼色看,便是伯府的老太太,对她也是疼爱有加的。这会儿这次的事情,还是老太太亲自出马说要收拾的,连伯夫人也没通知。周芸觉得,有一个靠得住的娘家,还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周芸正打算要走,老王妃那边派了人来传话道:“老祖宗说大姑奶奶难得回家一次,让跟着姑娘们一起吃了午饭再回去,问太太是不是一起过去用午膳。” 王妃笑着道:“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大姑奶奶去就好了,她难得回来,是该见见姐妹们的。” 周芸笑着道:“这可怎么是好,今天走的急匆匆的,倒是什么礼都没带,回头又要被几个丫头片子笑话了。” “自家姐妹还带什么礼呢!你二妹妹的婚事也定下了,是安靖侯府的二少爷,二房三妹妹的婚事也定了下来,是诚国公家的三房少爷。” 周芸点了点头,对这一点她还是很感激的,虽然她和周蕙都是庶女,至少也都配给了嫡出的少爷们。庶出的少爷若是上头下头有嫡出兄弟的,在家里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便是分家,这家产就先少了一大半,更别说有袭爵的可能性了。 “太太,那我过去了,一会儿就直接走了,也不过来告辞了,省的扰了太太歇中觉。”周芸说着,便跟着小丫鬟起身往寿康居去了。 杜若自从那天晚上同刘七巧分开之后,便一直在想关于长乐巷那家宝善堂到底是不是要买落胎药的问题。一开始杜若很担心,他提出这个问题,他爹会不会直接拎着他去跪祠堂,所以经过再三思考,杜若决定先给自己拉一个外援,然后伙同了外援,一起再去搞定他爹。 这日杜二老爷从宫里下值回来,经过刘七巧那次去杜家安抚了一番沐姨娘,这半个月西跨院那边都静悄悄的。杜二老爷觉得自己的头没那么大了,也对未来的侄媳妇越发的喜欢了起来。见杜若喊他,便索性把杜若喊进了书房问他:“侄媳妇的事儿,你打算什么时候跟老太太提起来?” 杜若觉着,最近他有一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错觉。就说杜太太吧,上次把只给儿媳妇的手镯给了刘七巧之后,居然就跑到了珍宝阁打了十套头面,据说把老板给吓的双腿直哆嗦了起来,要知道当今皇帝吏治严谨,虽然在京城,这么土豪的壮举也不是常人所能干得出来的。不过宝善堂自然是不在乎的,他们当的是太医,每年能混几个银子?赚钱的还是开药铺的买卖。 杜二太太看着,觉越发不解了起来,心道你媳妇还没着落呢,怎么就搞的杜若明儿就能娶亲的架势。不过上次在议事堂她听杜太太的口气,这回给杜若张罗的应该是大户人家,不然光这彩礼的架势,也够吓人的了。 杜若听见杜二老爷问起这事儿,只脸红道:“母亲已经开始安排了,只是一时还没跟老太太提起,之前也有给老太太看过几个人选,家世都不算差,老太太还是有些不满意,只怕老太太一时很那接受七巧。” 杜老二天生风流不羁,见杜若这么说,勾着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道:“来来来……二叔给你传授一些经验,你先把那生米做成了熟饭,也就不用怕老太太反对了。” 这办法对于纳妾,那确实很好用,杜二老爷就是用这个办法,娶了四房姨太太的。可是杜若现在是要娶妻,他不能让刘七巧带着了这种污点进门,倒是被人说不检点,可不是闹着玩的。 “二叔你你你……”杜若觉得跟杜二老爷在这方面没共同语言,他们的爱情观不一致,于是便开口说正事道:“那天七巧在长乐巷上的分号,给一个在安济堂吃了半月红流产后一直不能痊愈的人做了一次清理,今天那姑娘又来复诊,竟是已经好了大半了,下面都全干净了。” “清理?怎么清理?”杜二老爷风流归风流,对待工作问题还是很热忱的,于是便兴致勃勃的问了起来。 杜若就把那天的事情跟杜二老爷说了一遍,又把那几个刘七巧让杜若打造的特殊工具给杜二老爷参观研究了一遍。杜二老爷拿着那个清宫的工具对着空中拨动了两下,一脸不可思议道:“这也只有七巧能想出这办法了?倒是跟扫垃圾一样,把人身体内坏的东西都给扫出来了,怪不得好的快,光吃药确实没有这个速度。” 杜若点点头道:“是这么一说,所以……七巧有个提议,跟我说了,我正寻思着怎么跟我爹开口。” “你先说了我听听。”杜二老爷把手里的东西还给了杜若,继续道:“要是有道理,我便帮你一起去跟你爹说。” 杜若想了想,开口道:“七巧说,既然我们宝善堂是能开落胎的药方的,为什么不能卖这种药,如今安济堂的方子吃出了问题来,受苦的还是那些姑娘们。” 杜二老爷拧着眉头想了想,沉声道:“七巧的想法是好的,但这到底违背了祖训,这一条祖训已流传了几百年,只怕这事情不好办。” 杜若蹙眉道:“七巧说,对于长乐巷上的那些姑娘,她们更需要的是一个健康的身体,而不是孩子。因为只有身体健康,她们才有可能有从良的一天,才有可能生一个她们想要的孩子。” 杜二老爷依旧听着,时不时点了点头:“七巧说的固然有道理,但是以你爹的个性,成功率不大,或许你可以想个别的办法,让你爹改变主意。” 杜若得到杜二老爷的提示,顿时有了些想法。他爹是一个惜才如命的人,上次就是看了刘七巧在宝善堂为那位产妇剖腹生子之后,才会对刘七巧另眼相看的,这次要是能让他爹亲眼见刘七巧帮助那些正承受痛苦的女子摆脱痛苦,说不定也会跟自己一样,认同七巧的!   ☆、第88章 刘七巧服侍王妃用过了晚膳,想到自己也几天没见着刘八顺,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当的太不称职了。说句实话,伟大祖国为了提高综合实力,推行计划生育,刘七巧前世生活的地方,就是在这个政策的领导下,全力贯彻,认真执行的地方。所以刘七巧从小就不知道有个弟弟妹妹是什么感觉。刘七巧来了这里七八年,只有刘八顺在身边的时候,刘七巧觉得自己是有弟弟的,只要刘八顺不在她眼前出现,她就又把他给忘记到后脑勺了。 刘八顺这几日日子过的还算好,四少爷因为上次被二少爷训过之后,就一直比较乖。所以刘八顺的手心也平平安安的过了好些日子。刘七巧带着王妃平日里赏给自己吃的一些糕点吃食,去二房那边瞧刘八顺去。 虽然二房和大房住在一个院子里头,但是中间隔了一个荷花池,平常两边的下人也是很少来往的。刘七巧还是因为去二房那边看那位赵姑娘,才对二房那边的布局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二太太自诩是能干的,结果二老爷还比王爷多了一房姨太太。不过二太太是个心很宽的人,况且她能生,光儿子就有两个,还有一个女儿更是王府唯一的嫡女,那自然是府里最尊贵的一位。 二太太除了那两个庶女之外,还另外有两个庶子,不过年岁都很小。二太太如今要管理王府的家事,不耐烦带孩子,所以女儿们都交给了老王妃,另外两个庶子则是姨娘自己带着。好在二老爷的姨娘也都是清白出身,有一个还是二太太自己的陪嫁丫鬟,所以二太太对妾氏们向来很放心。 刘七巧一路从大房那边过来,正巧碰到了之前两次去老王妃那边回话的房妈妈。房妈妈知道刘七巧如今是王妃身边得用的人,态度很和蔼的上前问道:“七巧姑娘,你这会儿过来有事吗?” 刘七巧正愁找不到人通报,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来瞧瞧八顺的,好些日子没见他了,这回回去我娘还说我了呢,都在一个院子当差,倒是把自己亲弟弟给忘了。” 房妈妈笑着道:“都在一个院子,你啥时候来都成,只是白天少爷要去上学,只怕不再,这会儿应该是回房了,老婆子替你去通报一声。” 刘七巧笑着道:“那可真是要谢谢妈妈了。” 房妈妈摆摆手道:“老太婆还要谢谢你呢,这几日那梅香院总算消停了点,不然又要我老太婆忙里忙外的跑。” 刘七巧听房妈妈的话语中,对那个赵红芙还是有些同情的,便忍不住自己的八卦心思,问道:“听妈妈这么说,倒是对着赵姑娘挺心疼的。” 房妈妈连忙打嘴道:“快别这么说,我这什么叫心疼,不过是看着替她难受罢了,好歹都是亲戚,何必弄成这样,一早答应了做妾,也没那么多事情,二太太毕竟是她的表姑妈。” 刘七巧当初听青梅八卦的时候,只听说这赵姑娘有一个姑奶奶是老王爷的姨娘,但没听说原来这赵姑娘还是二太太的表侄女。被房妈妈这么一说,刘七巧顿时觉得二太太这人从一个高度立即降低到了另外一个高度。 “这么说,二太太和那位老姨娘也是亲戚咯?”刘七巧依稀记得,二太太她不姓赵啊。 房妈妈觉得这事儿在王府里头压根就不算什么秘密,所以便坦然道:“可不是,二太太是赵老姨娘的亲侄女,当初二太太和二老爷的婚事,也是赵老姨娘给保的媒。”刘七巧听到这里,觉得这位赵老姨娘肯定是想把二太太捏死的心都有了。 本来一场宅斗大戏可以开演,小妾的侄女进门给亲儿子当正室,正好可以跟婆婆打擂台,帮着姨娘在家里涨地位。谁知道这一爿牌完全反转了过来。侄女进门就投敌了,老姨娘非但没了个依靠,老王爷死后,只落得在家庙吃斋念佛的份儿。 如今好容易自家亲戚又要嫁进门了,居然还落得这样的下场。刘七巧觉得,在这宅门之中,她已经分不清好人和坏人了。不过这些都不打紧,只要刘七巧能分清,哪些是对自己好的人,哪些是对自己不好的人,这大概就够了。 刘七巧脸上挂着尴尬的笑,不太自然的对房妈妈道:“人各有志,二太太虽说没感恩图报吧,但是如今她好歹相夫教子,侍奉婆母,这些都做的很好。而且如今还管着一整个王府,也是不容易的。” 房妈妈见刘七巧这么说,也不得不佩服起刘七巧来,当年这个故事她说给别人听的时候,谁不在暗地里骂上二太太几句。虽说这也就是奴才们背地里说几句图个心头松快,但骂毕竟是骂了。而刘七巧却一口不说二太太的不是,要不是她那张不自然的脸出卖了她,房妈妈都要觉得,刘七巧也是那种没亲情的人了。 “也是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当奴才的,也就看看,还能说什么,压根儿插不上话。”房妈妈说着,只开口道:“七巧姑娘若是有空,不妨到梅香院看看赵姑娘,给她开导开导,这世上做小妾的人多的是呢,何必就这么死脑筋,她如今这样,就算出去了,也找不到什么好姻缘的。” 刘七巧见她说的真诚,便点了点头道:“房妈妈你放心,有空我会去劝劝赵姑娘的,你在二太太身边当差,很多话不方便说,这个我也清楚。”看房妈妈几次三番为了赵红芙回话请大夫,就知道她是一个好说话的妈妈。 房妈妈点点头道:“不瞒你说,我爹娘就是从赵家做陪房到了二太太的娘家的,如今又来了这王府,赵家虽然现在漠落了,必定还是我们的老主子。” 刘七巧心道,这样老实的忠仆,可真是让人贴心啊。赵姑娘要是能想清楚,就算当了这姨娘,要是有二少爷的疼爱,这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儿去。 两人正说着,便来到了二太太住的芙蓉院门口,房妈妈进去回禀了一声,便有一个小丫鬟出来,带着刘七巧进了院子。顺着抄手游廊一直只走到了最里头一排三间大屋面前,跟站在门口的丫鬟打了招呼,那丫鬟进门去,不一会儿就把刘八顺给领了出来。 “八顺,你还好不?”刘七巧看见刘八顺,蹲下来捏捏他的小脸,把手里一包吃的东西塞到他怀里道:“行了,看你不缺胳膊少腿的,我就放心了,这次沐休我带你回家去。” 刘八顺抱着怀里的点心留口水,只听见身后蹭蹭蹭的脚步声追了出来,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指着刘八顺的背影道:“刘八顺,你躲猫猫怎么躲到外面来了,还不快给本小姐回去!” 刘八顺扭头朝她扮了一个鬼脸道:“我姐来看我了,你先跟着四少爷玩吧,我一会儿再去找你们玩。” 那姑娘扎着双垂髻,从中间挑出两缕头发编成了辫子,一跳一跳的很是可爱。走过来瞧了一眼刘七巧道:“八顺,你姐姐好漂亮啊,比我表姐还好看!” 刘八顺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立马皱眉道:“表小姐,你可千万不能这么说,我姐怎么能跟三小姐比呢。” “这有什么不能比的,再说我说的也是实话。”小姑娘皱了皱鼻头,转身蹦蹦跳跳的离去,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刘八顺道:“你可快点进来啊,我先去找四哥哥,一会儿你进来跟我一起找。” 刘八顺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了老气横秋的表情,有些哀怨的叹了一口气。 “那谁啊?”刘七巧问刘八顺。 刘八顺正想回答,站在一旁的小丫头道:“那是两位少爷舅家的表妹。”刘七巧心道:不错啊!二太太生两个儿子,她弟弟老婆生两个闺女,整个自产自销,完全不用担心销路了。 刘八顺鼓着腮帮子,皱起眉头道:“头疼,来两天了还不回去,整天玩做迷藏,她就不能跟喜儿一样安安静静的坐下来绣花吗?” 刘七巧听刘八顺说出这句话来,差点儿就笑喷了。看来钱喜儿已经确立了刘八顺对女孩的审美观点了。 刘七巧摸摸刘八顺的腮帮子,笑着道:“行了,再过两天就能见到喜儿了,听说她在学纳鞋底,说不定过几天还能给你做鞋了呢。” 刘八顺一脸兴奋的说:“真的吗?不过纳鞋底那么难,姐你一双鞋底纳了两年都没纳出来,喜儿能行吗?” 刘七巧扶额,看着又重新一脸担忧的刘八顺,心道:你姐我不是那块料子啊,好歹找个好一点的参照物比较一下。 刘八顺却还兀自沉醉于自己的遐想中,握着小拳头道:“姐,我回家要吃牛肉饺子,我还要吃娘做的猫耳朵!” 刘七巧想了想,终于发现自己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忘记跟刘八顺说了。 “八顺,以后咱们两就要有弟弟妹妹了!” 刘八顺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愣了半天,小嘴巴张了半天没合拢,这才问出话来:“娘、娘、娘要给我生弟弟了?” “小声点!”刘七巧捏了一下刘八顺的嘴巴,问道:“为什么就一定是弟弟呢?” “因为弟弟长大了会变成哥哥啊!” 刘七巧站着愣了半天,总算忍住了抽飞刘八顺的冲动,至于弟弟长大了会不会变成哥哥这一说,刘七巧觉得还要慢慢的跟他解释。 第二天一早,王府门口一溜烟派了六辆马车,拖着一大帮的妇女儿童往水月庵去。因为水月庵是尼姑庵,所以除了赶车的人,跟着都只老妈子。水月庵位于京城的西北角,离王府和一干公侯伯府不算太远,是除了法华寺之外,老年丧夫团成员最喜欢的去处之一。 当然,大家喜欢来这儿也并非只是为了吃斋念佛,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如今这水月庵的师太是一个身份地位极高的人,用老王妃的话说,除了太后娘娘,这世上只怕没人比她更尊贵了。 刘七巧和王妃被老王妃喊在了她的马车中,所以乐的听起了这些八卦来。原来这水月庵的师太,是当今皇帝的亲姑姑,大雍朝上一辈地位最尊贵的人——朝阳大长公主。大长公主的驸马是抗鞑子的名将冯孝,死在了四十年前的和鞑子的一场大战中。大长公主膝下无子,又因为是公主的身份,冯将军当初并没有纳妾,所以冯家也就此凋零了。残酷的历史告诉我们,不要轻易嫁给武将,除非你能像萧夫人一样能生,不然只怕会落得和大长公主一样,凄凄惨惨戚戚。 自那以后,大长公主便索性出家为尼,二十年前,鞑子大军打进京城。很多官宦人家被洗劫一空,但是那鞑子的大将军据说是当年冯将军的手下败将,对冯建军很敬佩,所以虽然大长公主没有跟着皇室一起出逃到南方,却还是留下了一条命,一直在水月庵当她的师太。 刘七巧想,这样一个能在乱世中仍旧生存下来的人,一定不是一个一般人。听老王妃说,当时冯将军战死的时候,大长公主曾想轻生随他而去,最后被下人们给拦了下来。她一身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能给冯将军身下一男半女,所以在冯将军死后,大长公主将冯家族中一位远亲的儿子过继了过来,如今应该也在军中供职,听说是跟着王爷一起上了前线。 水月庵并不远,到了之后刘七巧才知道,这里当初是先先帝赐给大长公主的一处别院,后来被大长公主给改成了尼姑庵。毕竟若是把矗立在王侯府邸的大长公主府改成尼姑庵,只怕左右邻居们都要不愿意了。 老王妃感慨万千的说:“想当年我们几个小姐妹中,她是金枝玉叶,原以为她的眼界会最高,谁知道居然看中的寒门出身的冯将军,当年她出嫁的时候的情形,我还能记得,那可真是公主下嫁,十里红妆啊。冯将军那时候是老王爷的部下,一起从刀山火海里面过来,没想到他们结婚不到两年,一场战乱就毁了她的一辈子。”老王妃说着,眼里似乎有着泪光,忍不住低下头擦了擦眼角道:“当年老王爷扶灵回京,进了我房里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当初我劝贤弟不要娶公主,娶了公主连个妾氏也没有,他们冯家三代单传,如今到了他这一辈真的绝后了。我当时心头一软,糊里糊涂的,就让赵姨娘进了门。” 刘七巧就只这么听老王妃说起来,还觉得这其中的过程着实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老王妃接着说:“我当时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早已经暗通款曲,当时我还不明白,赵家堂堂三品安南将军,也不至于惦记这恭王府一个侧妃的封号。” 老王妃说道这里,眼中已经没有了泪光,她整了整衣衫,抬眸看着坐在身边的几个小丫头道:“我真是老了,跟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倒是让你们听了笑话。” 刘七巧急忙摇摇头,一本正经道:“不呢,老祖宗说这些有用,告诫我们晚辈,千万不能因为贪图富贵或者任何一切的理由,去勾引有夫之妇,不然的话,做小妾的命运肯定会很悲惨。” 老王妃见刘七巧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把,只当她是童言无忌,便笑着问她:“你觉得现在赵姨娘的生活很悲惨吗?” 刘七巧挠挠后脑勺,笑着道:“那到也不是,其实我觉得老年人吃斋念佛修身养性的很好,不然为什么老和尚和老尼姑都比一般人长寿些呢!” 老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越发觉得受不了了,只摇着头道:“你这张嘴,我看还是遂了太太的心意,改名叫刘快嘴得了。” 王妃和几个丫头都笑成了一团,刘七巧眨眨眼道:“这不是一路上闷的慌,都要劳动到老祖宗给我们讲故事解闷了,那还了得,七巧我好歹也要表示一下支持!” 王妃越看刘七巧越喜欢,心里头又想起了周珅来,想起周珅就想起了春月那让人恶心的事儿,便越觉得刘七巧只怕是抵死都不会嫁给周珅做小的。 里头人正说笑,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外面的老妈妈从在车帘子外头开口道:“老祖宗,水月庵到了,今儿的香客多,那边小比丘尼正领着我们往空地上停。” “今儿是初一,自然来的人多。”老王妃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也知道,很多人说是来上香的,其实是来拜真佛的。毕竟想结交大长公主的人,还是比比皆是。 马车在水月庵外头一个空地上停了下来,刘七巧跳下马车,就看见这块空地上一溜烟的停了足有三十四辆马车。她们今儿虽然起了个大早,倒还是没赶得及第一拨。 这时候已经有庵里的小比丘尼出来迎接王府的家眷,因为是尼姑庵,所以老王妃特意把王府的几位姑娘都带了出来。平常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就只有每个月初一十五,能因着上香的由头,出来放放风的。 而且这水月庵可不像那梅影庵,这里是禁男客的,水月庵的对面,设有一座茶楼,专门供送人上香的男客们休息。 刘七巧跟着老王妃和王妃进去,首先遇见的就是老熟人萧夫人。因为刘七巧知道了萧夫人向自己提亲的事情,所以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太爽。而萧夫人的身边站着的,正是那个出主意的赵夫人。两帮人照应过后,才知道萧夫人和赵夫人来的早,这会儿是已经要离去了,刘七巧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赵夫人从刘七巧的身边经过,还忍不住侧头有打量了她几眼,只越多看几眼,那眼里就越发生出几分不甘来。她也不说话,不大服气的跟在萧夫人身后走了。 两人回了自己的马车,赵夫人这才开口道:“我今儿又看了一遍那姑娘,胸小、屁股小、身上没几两肉,看样子就是个不好生养的,我们家大郎没娶她,那也是福分。” 萧夫人是最懂赵夫人这种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思,只摇了摇头道:“母亲你也太心急了,这事儿要慢慢来,如今你这一下子让媒婆把话说死了,不是让自己也下不来台吗?我当初的意思是,她不愿意做老大的妾氏,家里不还有老二老三吗?她的年纪也不大,和老二老三也配的上。” 赵夫人这么想了想,心道算了吧,这种事儿做一次已经够丢人了,再来两次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王府一行人跟着迎来的两位小比丘尼,一路按照佛家的规矩,向水月庵中供奉的一众佛祖都拜过了,刘七巧跪在佛祖面前,诚心忏悔自己当时的权宜之计,只求佛祖能保佑援军旗开得胜,早日归京。捐了香油钱之后,众人便开始了自己的自由活动时间。 几个老妈妈一早就已经打听好了今日来水月庵上香的几位官家夫人的资料,上来一一禀报了老王妃。老王妃听了听,觉得没有特别熟的,便道:“不然,还是去安靖侯老夫人那边坐坐吧。” 话音刚落下,安靖侯老夫人那边,果然也派了人来请老王妃过去,又道安富侯夫人也在,让老王妃一起过去叙叙旧。 老王妃带着王妃和几个丫鬟一起过去,剩下的姑娘们也各自去找了自己的闺中密友聊天去了。 老王妃才进安靖侯老夫人的禅房,就听见那边安富侯夫人在那儿絮絮叨叨的说:“这都一个多月了,还是没好,我正寻思着,不然还是再换个大夫看一看吧,这陈太医最近这几副药实在没个效用,如今我媳妇都已经出了小月子了,身上还没干净,这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给我家开枝散叶呢。” “每回见你就听你唠叨这些,实在不行,就给儿子房里添人吧,都到了这份上了,难道还要等着绝后不成?”老王妃人还没进去,话先传了进去。 安富侯夫人一听,也是郁闷道:“不是没有,儿子死心眼,不肯啊,说没这个规矩,大户人家就都应该先有嫡子嫡女,然后再有庶出的子女,不应该因为这个坏了规矩。” 刘七巧一听,顿时心口一热,如今在古代这样的男人少啊!有一个就要保护起来,千万不能因为生不出儿子就被渣化了。刘七巧赶忙上前问道:“少奶奶的症状是不是下带不止,并带有腥臭?” 侯夫人本来觉得很不好意思,这种私密的事情怎么好这样就说出来,可是想起当日刘七巧帮萧夫人接生时候的场景,总觉得这姑娘应该是有两把刷子的人,便只羞涩的点了点头道:“正是这样,你说她一个新媳妇,如今弄成这样,大夫问了也不好意思说,这病就这么拖着了。” 刘七巧想了想,从那日在法华寺遇上安富侯夫人到今天,过去了可快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了,这恶露到如今还没止住,大人的身体可怎么吃得消啊!   ☆、第90章 张妈妈是杜二太太那边的人,惯是知道杜二老爷有怜香惜玉的男人特质的。他那四个姨太太,有两个是在长乐巷宝善堂分号帮忙的时候,遇上的来京城投亲不果的落难官家小姐,被歹人卖入青楼,宁死不从后卖艺不卖身的。最后被杜二老爷英雄救美,接回家当了姨太太。 当时二太太还在心里嘀咕,天底下哪儿来那么卖艺不卖身的姑娘,还特么的是落难的官家小姐,谁知进门了一个又来了一个。后来杜老太太就发现了事情的根源,禁止杜二老爷再往长乐巷的分号跑去了。 算算时日,杜二老爷差不多有*年没纳妾了啊,这也忍得够可以了。不过现下二房各位妾氏们相处的都很和谐,所以张妈妈觉得,不能因为外人打乱了二房和谐美满的妻妾生活,这件事一定要对二太太支会一声。 二太太听张妈妈说完,一张脸上神色不定。按理这会儿已经到了杜二老爷下值的时辰,可他人却还没回府。杜二太太觉得,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你当时怎么就没进去看看,二老爷在不在里面呢?”杜二太太数落了张妈妈一句。张妈妈低着头道:“万一真是二老爷在里头,岂不是尴尬?” 杜二太太甩了甩帕子,支着肘子道:“这样吧,一会儿等二老爷回来了,你偷偷的去问问今儿跟二老爷的小厮,二老爷今天都去了哪些地方。” 张妈妈心里有数的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杜二太太坐在榻上,拧着眉头想了半天,自言自语道:“刘家,顺宁路的刘家,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身边的小丫鬟见她为了这事儿犯愁,也跟着想了想道:“太太,上回跟这大少爷去给沐姨娘治病的那个姑娘,我听齐旺说是叫刘七巧来着!” 杜二太太惊吸了一口冷气,想想那日能说会道的刘七巧,顿时觉得有什么事情好像不太对?杜二太太急忙喊了那小丫鬟过来,跟她道:“一会儿等大少爷回来,你去向春生打听打听,大少爷今儿是不是去了顺宁路的刘家,到底是干什么去的?” 那丫鬟点了点头,一一都记在了心里,只等着杜若回府。 却说春生出去给刘八顺买蛐蛐,结果这会儿入了秋,蛐蛐是买不到了,于是他买了两只蟋蟀,放在竹管里面带了回来。 这下可好了,刘八顺还翘着一条腿呢,就跟春生玩的起劲来了,两人赌了半天,最后蟋蟀一个大力跳跃,越过刘八顺的头顶,直接跳到窗外去了。 杜若看着春生在窗外跪在地上猫着腰找,在一旁端着茶盏笑道:“这就是你二两银子买回来的山大王?就这样三两下的给跑了?” 刘七巧也笑着道:“春生,你也别找了,明儿让大妞买一只活鸡回来,一定把这东西消灭了,以解你心头之恨。二两银子丢水里,还噗通一声呢!” 春生急的抓耳挠腮的,又扑又跳,一下次扑到了钱大妞的脚跟下。钱大妞一生气,一脚就踹他肩膀上,叉腰骂道:“你们这帮小厮,个个都不学好,怪不得我娘那时候说,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不是会赌,就是会嫖,看了你就知道,都是小厮给带的,你看杜大夫在那边斯斯文文的,哪里会玩这种东西,别把我们家八顺给带坏咯!” 春生一听,更是一脸郁闷,他原本就是好心好意的,想买回来给刘八顺解闷的。平常他也是不玩这种东西的,每次看其他小厮玩的起劲,就觉得这东西好玩,谁知道这东西身子小腿长,一蹬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七巧急忙劝慰道:“大妞,你怪他干嘛,他又不是故意的。” 杜若看着天色不早,便起身道:“我该走了,再不回去,老太太、太太又要唠叨了,明日我托人去给八顺物色先生。七巧,你回王府吗?我送你。” 刘七巧原本想着不然在家吃一顿晚饭再走,可是想起可以跟杜若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就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李氏送了两人出门,嘱咐刘七巧进王府谢谢二太太的关心,并且让她把八顺的书和功课带回来。刘七巧一一应下了,跟着杜若上了马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马车里面也越发昏暗起来。杜若一把就抱住了刘七巧,一双手在刘七巧的身上不安分的乱动了起来。刘七巧仰起头,看着杜若纤长的睫毛下遮掩的幽黑的眸子,一阵心旷神怡,只闭上眼睛两人拥吻在了一起。 拥吻过后,杜若抱着刘七巧,任由她靠在自己肩头,理了理她的发丝道:“七巧,明儿我带着人去安富侯府看诊,若是情况不好,还是要请你过去看一看的。” 刘七巧想了想道:“这事情其实不难,技术性也不高,改日我有空,你把你们宝善堂的贺妈妈喊上,我教她试试看。” 杜若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贺妈妈平常来的不多,而且她年纪大了,也不适合做这个。”杜若拧了拧眉,转头对刘七巧道:“其实大妞胆大心细,我觉得没准她能行。” 刘七巧经杜若一个提示,也觉得钱大妞是一个很好的人选。胆大心细只是外在条件,但更内在的条件是,钱大妞是一个积极向上而且心眼很好的姑娘。不说作为医生要多么的一身正气,但至少是要有一颗光明磊落的济世之心。从钱大妞这么长时间的表现来看,刘七巧觉得,自己和大妞虽然都是姑娘家,自己确实自愧不如的。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钱大妞经历了童年丧父,少年丧母之后,已经快速的成长了起来,成为一个能支撑起自己未来的大姑娘了。 “我也觉得大妞不错,之前她提出要学接生,我也答应了,可是因为家里面太忙所以才一直耽误了。”刘七巧说着,忽然低下头笑了笑,扭头看着杜若道:“大妞还说她要当我的陪房来着,你说说,这还真是女大不中留了。” 杜若闻言,也忍不住点头笑笑,两人眼神一致的看了眼在外面赶车的春生,但笑不语。 杜若送了刘七巧回王府,自己才折返了回到杜家。这时候院里刚掌了灯,丫鬟们正四处送灯。二太太身边的丫鬟见了春生,便上前打探道:“春生,今儿大少爷是不是去了顺宁路刘家?” 春生只是略有狐疑,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你怎么知道的惊讶表情来。 那丫鬟一看春生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问的没错,便继续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去的?难道他们家人病了,还能请得动太医吗?” 春生脸上的表情又变了,心想你们不知道罢了,少爷如今恨不得上门当家庭医生了,哪还用他们自己上门请。不过,这些话自然是不能乱说的,乱说话会死人的,春生清了清嗓子,笑哈哈道:“哪是去什么刘家,是恭王府的二老爷家的书童摔折了腿,让少爷去出诊,正好这书童是刘家的儿子,就顺便把他送回去了,原本是恭王府要派车的,这不少爷要往鸿运路的分号去看看,所以就顺路了,也省的人费一趟车马费。” 那丫鬟见他的话里面并没有多少实用性信息,便有些无趣的噢了一声,扭了扭身子,从怀里拿出一双白花花的袜子,塞给春生道:“这是我平日里抽空做的,你试试。”那丫鬟话没说完,红着脸一溜烟就跑了。 春生拿着袜子,愣了半天,脸颊也红了起来,看看左右没人,赶紧往怀里一收,缩着脑袋溜了。 用过晚膳,杜若便请了杜老爷去书房,顺带稍上了一起做说课的杜二老爷。杜老爷见杜若这样一本正经的,没等他开口,先到问了起来道:“我今儿去了长乐巷的分号,那边许掌柜的说今儿鲁木匠送了几样东西过来,奇奇怪怪的,说是你在他那边定做的?” 杜若想起了这事儿,一拍脑门,去药箱里头取出了刘七巧画的那几样东西来,递到杜老爷面前道:“爹,你看看,是不是这几样东西?” 杜老爷一边看一边点头,这画是杜若根据刘七巧的原始图案,重新临摹之后,在边上标明了用处名称的存档。所以杜老爷一眼就看见上面写着产床二字。 “这,这半张东西是什么?”杜老爷和杜二老爷一起问道。 杜若急忙解释道:“这是产妇生产时候睡的床,这上半部分可以调节高低,根据产妇的舒适度调节,这两个扶手是产妇用力时候扶着的,这两个叫踏脚,产妇用力的时候,可以用脚蹬这两个东西,这样可以帮助产妇更好的发力。”杜若说着,又指着另外一个木桶道:“这个七巧叫它垃圾桶,专门丢垃圾用的,这儿有个脚踏,踩一下盖子就开了,脏东西丢在里面,平常盖上了看不见。” 杜若说着,又拿起另外几张图纸来,这会儿他有些不好意思解释了,上面画着一个鸭嘴钳(扩宫器)、一个宫颈钳、还有一个刮宫棒和刮勺。 杜老爷看见杜若脸上泛起一层红晕,便也不问他,直接接过了他手上的图纸翻看了起来。一边看上面的图形,一边研究起旁边杜若写下的解释,还读出了声音来:“用于扩张玉门,可见其内里组织……”杜老爷毫无表情的读完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念了些什么,只涨红了脸,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道:“这些都是七巧让你研究的东西?” “正是,我已经帮七巧制出了一套生铁的,不过七巧说太重,用起来不顺手,所以我又让鲁木匠和另外一个竹匠都做几样出来试试,看她用哪个用的比较顺手些。”杜若说着,把放在自己药箱中的那一套东西拿出来,递到杜老爷面前。杜老爷就这样像欣赏新事物一样的,欣赏了起来。杜若便接着道:“那天在长乐巷分号,有一位病患因为不慎流产,结果恶露不止,七巧就用这三样工具为她做了一项清理,昨日她去医馆复诊,已是恢复的很好。” 杜老爷拿着东西一边看一边捋胡子道:“七巧还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姑娘,她的医理更是让人叹为观止,什么东西不好就去掉什么,倒也是很直接的办法,不带半点拖泥带水的。” 杜若听见杜老爷赞扬刘七巧,连忙笑着道:“平日里我们妇科用药,鲜少有亲自检查的,虽说望闻问切,但是很多事情关系私密,就算我们是大夫,那些病人也未必肯说出来的。” 杜二老爷也点点头道:“这就是为什么太医院每年都要培养一批医女的原因,很多事情,虽然我们是大夫,却不方便亲自动手,只能由医女代劳。” 杜若看了一眼杜二老爷,心想二叔你不是来帮忙做说课的吗?这会儿怎么歪到了医女的身上去了,七巧是你将来的侄媳妇,可别打她的主意。 杜二老爷接到了杜若的眼神暗示,急忙拉回了正题,开口问道:“大郎,这几天长乐巷那边还是那么忙吗?需不需要我临时过去帮帮忙?” 杜老爷听说自己弟弟要去长乐巷那边帮忙,胡子一下子翘得老高的,急忙道:“再忙也用不了你这个太医院院判啊!有大郎时常去帮衬着就好了。” 杜若想起杜老二也那几个姨娘,觉得老爹担心的很对。杜若想了想,开口道:“这几日比较忙,其实都是因为边上开了一家安济堂,里面卖的几幅药出了些问题。他们安济堂只有药铺,没有坐诊的大夫,所以病人都往我们宝善堂来了。” 杜老爷捋了捋山羊胡子,拧眉道:“安济堂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今年太医院需要的御用药材,里面就有安济堂的一份,听说老板是南方人,这两年才往北来,我不太熟悉,不过好像在朝廷里,还算有些路子。” 太医院的药材每年由户部专门管理御药采购的官员采购入宫。因为杜老二也任太医院院判一职,所以杜家也是每年参与采买药材的皇商。当然古人也是懂得竞争投标的,皇家采买的数量一般比较大,往往会分给几家药方共同送办,所以在今年的药材送办名单中,杜老爷看见了安济堂的名字。 一般在天子脚下,无论做什么事情,没有一点靠山那肯定是做不成的,所以杜若猜测这安济堂应该也是后头有人的。杜若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他家目前有三种药卖的最好,分别都有个外号,叫:君不留、半月红、子满堂。说的就是避子汤、落胎药、催产汤。据说避子汤不是很灵,但是老板很会做生意,但凡在安济堂买了避子汤不灵验的人,若是有孕之后,可免费赠送一副半月红。” 杜若说到这里,杜老爷已是惊叹的长大嘴巴道:“居然有这样的商家?真是闻所未闻,也亏这老板能想得出来。” 杜若等杜老爷发表完了感慨,才继续说道:“避子汤不灵也就算了,偏偏那个落胎药也不好,这几日已经接手了几个因为喝着半月红喝出问题的病人来了,真真是害人不浅啊!” 杜老二爷听杜若说完,坐在一旁点头思量了半日,开口道:“若是我们杜家的药,断然不会出这样的问题,是再稳妥没有的。” 杜老爷听杜二老爷猛然冒出这么一句,只摇摇头道:“杜家不卖落胎药,这是祖训,杜家是行医济世的人家,绝对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杜若听杜老爷坚持,只叹了一口气,本想反驳却不知道一时说什么好,只赌气道:“七巧说,对于那些花街柳巷的风尘女子,她们不需要孩子,只要一个健康的身子。如果因为这种事情,把身体弄垮了,那么我们花再多的人力物力去救她们,去帮助她们又有什么用呢?” 杜老爷听完杜若的话,只冷冷的哼了一声,坐下来蹙眉思考。杜二老爷见两人僵持不下,决心从别的切入点开始商量,便开口道:“安富侯家的少奶奶,已经流了第二胎了,我和陈太医两人琢磨着开的方子,吃了几天还不见效果。今儿他们家下人往太医院来,说是要请了大郎带上长乐巷分号的大夫去瞧一瞧。” 杜老爷的思维果然被杜二老爷给吸引了过来,只拧眉道:“具体是什么毛病,能看出来吗?”杜二老爷摇摇头道:“情况不是太好,有点儿像前年去了的安国公府少奶奶那个毛病,那少奶奶的病症,起因也是因为流产,后来就血漏不止,最后也没能救下来。” 杜老二爷想了想道:“长乐巷分号的两位大夫,常年累月看的是妇科毛病,在这方面肯定是比我们经验丰富,倒是安富侯府的人能想到这一点,也不容易。不过一般公侯府邸的人,也不会到市井上面来找大夫,大概是有人介绍的吧。” 杜若听到这里,便起身道:“明儿我就带了胡大夫过去瞧瞧,我想去王府请了七巧一起去,七巧会检查,比我们这些望闻问切都更靠谱,爹你觉得呢?” 杜老爷想了想,点点头道:“嗯,带上七巧吧,听说这安富侯夫人跟老太太是小时候的手帕交,如今你都这么大了,她连孙儿还没抱上,可不是要急的头发花白了?” 杜若笑着道:“我见过那安富侯夫人,看着还算年轻,听说她生安富侯世子的时候,快要四十的,这会儿抱不到孙子,也只能怨自己生儿子太晚了。” “你这嘴巴!”杜老爷瞪了一眼杜若,蹙眉道:“关于那落胎药药方的事,我还要考虑考虑,这事情事关重大,杜家几百年的家训啊!” 杜若听杜老爷还在犹豫,便道:“其实七巧给我出了一个主意,为的就是怕这药方给留出去了,七巧说,可以让那些人在宝善堂喝过的药,等孩子打掉了再离开,这样就可以防止她们拿着药出去害人了。”至于那些想拿着药方去害正室或者小妾的人,这药方不能带走,宝善堂提供代煎药业务,她们也没办法出去害人了。 杜二老爷听杜若这么说,倒是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这么说倒还有几番可行性,只是这么一来,这长乐巷的生意就越发忙了。” 刘七巧回了王府之后,先去二太太那边谢过了,又把刘八顺的平常读书的东西都整理了回来,打算明儿趁着王妃歇中觉的时候,往家里跑一趟送个东西。 王妃听说刘八顺摔伤了,也很是关心,命青梅从库房里面取了一些鹿筋、三七等药材,让刘七巧带回去给刘八顺。王妃见刘七巧跑来跑去也是眼见着脸上两坨婴儿肥都不见了,也很是心疼道:“你如今家里这么忙,还要照应我,我现在已经快七个月了,倒是没两个月就要生了,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你若是忙不过来,也不必每日都来。” 刘七巧知道王妃体恤她,也很是感激道:“太太你也说了,过不了多久就要生了,这最后的关头,我自然要帮你守好,太太这几日晚上睡的就没以前安稳了,往后肚子越大越折腾,七巧说了要陪着太太直到孩子出世的,七巧不会食言的。” 王妃看着刘七巧忙忙碌碌的身影,心里叹道:我要真有这么一个闺女,我这辈子也算是儿女成双了,人生也算是完美了。王妃一边看着刘七巧在那里忙前忙后,一边轻抚着自己的肚皮,小声的祈祷着:小宝贝,你会是个闺女吗?最好跟你七巧姐姐就好,娘以后可就只疼你一个了。王妃一个愣神,忽然肚子里的小东西咯噔的一脚,踹在她的心窝上,让王妃疼得直皱眉头,忍不住叹气道:“你这不消停了,罢了,多半是个毛小子。”   ☆、第89章 刘七巧细细想了想,这事情可大可小,长时间恶露不止,容易引起子宫病变,到时候里面的物件出了问题,想治疗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那日刘七巧在长乐巷宝善堂的时候,曾听杜若提起过,他那边的两位大夫如今都已经是妇科圣手了。这也难怪,中医依靠的就是经验的累积,病例看的多了,自然经验丰富,开起方子来也胸有成竹了起来。 “侯夫人不如去请宝善堂的大夫,听说有几个是精通于此的。”刘七巧一边说,一边上前把丫鬟们送上来的茶盏递给老王妃。 安富侯夫人蹙眉道:“两位杜太医和陈太医都是同僚,前几日就曾请了杜院判跟陈太医一同看过,方子还是两人一同拟定的,如今正吃着,似乎也没有多少效用。” 刘七巧笑着道:“治这种病,倒也并非要请太医,太医们虽然医术精湛,但除了宫里的娘娘和众位公侯夫人们,也并没有多接触过女科,倒不如宝善堂在长乐巷上分号里头的两位大夫,那才是真的经验丰富。” 刘七巧说出长乐巷三个字,几位老太太夫人的脸上都有些尴尬。 安富侯夫人也是一脸无奈道:“我们家媳妇干干净净,怎么会染上那种脏病呢,传出去也是不太好的。” “夫人这么说,可就大错特错了,难道那几位大夫,平常只是看脏病的吗?那几位大夫不过是瞧过的人多了,经验丰富一些,这种妇科病症知道的齐全一点而已,夫人若是因为顾及这么一些莫须有的颜面问题,就耽误了少奶奶的病症,岂不是因小失大。不瞒你说,这几日那边分号的生意较忙,小杜太医平常不上值的日子也会在那边帮忙,夫人不如去请了小杜太医,到时候让他给您带上一个靠谱的大夫去,这样也不怕别人家的闲话了。”刘七巧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安富侯夫人若是还有顾虑,那可就不是真疼自家儿媳妇了。 王妃见安富侯夫人依然蹙着眉宇,便笑道:“侯夫人就去请吧,那小杜太医虽然年纪轻,医术也是了得的,上回你在法华寺也见过。” 老王妃也跟着说道:“你这里还犹豫个啥,有什么比孩子的身体重要的?你不着急要抱孙子吗?这自己能生,还是自己生的好,那庶子庶女都是自己指望不上的时候,才勉为其难要的,自古庶子女,能有几个跟自己贴心的?” 被老王妃这么一说,安富侯夫人也只松了口气,想了想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今儿回去派人给小杜太医下帖子。” 因为几位侯府人和老王妃都在,所以作为水月庵师太的朝阳长公主也来了。不过她毕竟已经出家多年,六根清净,只是进来稍微打了一个招呼,便又告辞了,一派世外高人的人作风。 刘七巧仔细观察过这位长公主,从容貌看上去比老王妃似乎还苍老一些。但其实方才听老王妃的描述,她们应该是同龄人。刘七巧想起之前老王妃说过她曾在整个皇室都逃难的时候,选择留在了这里,想必那五年也是过的非常艰辛的。 “她这一辈子,何苦呢,依我看倒还不如当年跟着冯将军去了的好。”安靖侯老夫人看着师太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种事情,并非是我们外人所看得清的。我瞧着她现在也挺好的,比起我几年我们刚回京城,已经好了很多了。”老王妃今儿难得起的太早,伸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道:“不行了,年纪大了,昨儿没睡好,今儿就困成了这样。” 安富侯夫人道:“年纪大了就是这点不好,晚上怎么都睡不着,早上又一早的醒了,偏生起来了之后又没精神,成天精神不济。” 几个老姐妹又闲聊了几句,大家都不约而同觉得乏了,便各自回家去了。刘七巧回了王府,先去厨房传了午膳,服侍王妃用过之后,自己也在外间打起了瞌睡。青梅见刘七巧实在贪睡,便索性拉了她到边上的床上好好睡觉。 刘七巧只觉得自己还没睡几分钟,就听见外面看院子的小丫头急急忙忙的在外头喊:“七巧,你弟弟爬树摔了,你快过去看看。” 刘七巧一股脑的就从梦里醒了,冲去就见青梅正拦着那小丫鬟道:“你说话好歹小声些,太太正在歇中觉呢,怎么就没个规矩。” 那小丫鬟忙不迭点头认错,见刘七巧出来了,只急着道:“七巧,外头二房的丫鬟来说,你弟弟刚刚爬树给摔了!” 刘七巧这会儿是真着急了,也是真知道自己现在是有个弟弟的人了。她几步上前问道:“怎么摔的?这会儿不应该还在上学吗?怎么就在府里了?” 那小丫鬟领着刘七巧出门,见了二房那丫鬟,原来就是昨天在二太太院里服侍的那人,急忙问道:“我弟弟怎么摔了?现在怎么样了?” 那丫鬟急忙安抚刘七巧道:“姑娘别急,八顺没爬树,只是……只是……” 刘七巧见她吞吞吐吐,知道这事儿铁定没那么简单,索性也拉高了嗓子道:“说话别吞吞吐吐的,你吃苍蝇了?” 那丫鬟本就不够聪明利落,听刘七巧这么一说,更是憋不出话来,站在那边干着急。刘七巧忙转身对方才领她出来的丫鬟道:“你进去和青梅姐姐说一声,我去二太太那边看看就来。” 刘七巧去芙蓉院的时候,刘八顺已经离开了事发现场,正躺在三少爷房间的榻上,窝着身子哭呢!一帮的妈妈丫鬟们围着,刘七巧见状,急忙上前道:“八顺,你倒是怎么了?” 刘七巧看见刘八顺的软榻边上,昨天那位小的表姑娘正拧着帕子擦眼泪。刘八顺看看她,低着头道:“我爬树不小心把腿摔断了。”那姑娘感激不尽的看着刘八顺,奶声奶气的说:“去请大夫了吗?怎么还不来呢?你们没看见八顺疼的额头上都冒冷汗了吗?” 小姑娘说着,拿自己擦过眼泪的帕子上前给刘八顺擦汗,那模样动作甚是可爱。一旁的老妈妈急忙安慰道:“二姑娘,太医院可远着呢,哪能一会儿就到?不然就近一点,去请平常专门给府里下人们看病的李大夫吧?” “那怎么行,你们王府不是惯用太医的吗?怎么我说要请大夫了,就去请一个不中用的?你们到底是瞧不起我呢?还是瞧不起八顺?”小姑娘这一张嘴,还真是厉害,竟然说的旁边的老妈妈都无言以为。那老妈妈只好陪笑起来,对着身后的小丫鬟道:“还不快去议事厅那边跟二太太说一声,让她指派了人去请太医来。” 小姑娘听了,这才微微翘了翘唇瓣,上前继续安慰刘八顺道:“你可忍着点儿,要是太疼了你就哭吧,哭了就不疼了。” 刘八顺正忍着疼,咬牙咬得腮帮子鼓鼓的,听这小丫头这么一句,一下子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恨得直痒痒道:“你们姑娘家才哭鼻子呢,我是男子汉大丈夫。” 刘七巧瞥了一眼刘八顺,又看看那小姑娘,忍不住开口道:“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别一会儿大夫来了,哭得稀里哗啦就好了,这会儿还有空废话,我看是没摔疼你!” 刘八顺是领教过刘七巧的功夫的,听她这么说,顿时就皱起了眉头道:“别啊姐,我疼,我真疼!” 刘七巧哪里不知道这是真疼,当初她不过就是崴了一个脚踝,还疼了好几天呢。刘七巧看了一眼趴在刘八顺身边的小姑娘,这才来两天呢,刘八顺就瘸了腿,要是再多待几天,刘八顺还不没了皮,这样下去可不行那!王府的先生再好,要是没一个安安心心读书的环境,那也是枉然的。这伤筋动骨一百天的,下面这三个月,刘八顺得怎么过呢! 王府的下人去太医院请太医的时候,正逢几位老太医下值的时候,听说只是个下人摔断了腿,大家没什么要去的意思。不过对于杜若来说,每一次进王府的机会,都是值得他兴奋的。所以虽然好像记得才见刘七巧几天,这会儿心里已经又想得不得了了。 刘七巧在二房那边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总算也没让自己失望,果然等来了杜若。杜若跟着小丫鬟进门,原本以为是王府的三少爷的小厮摔伤了,可一看榻上躺着的,可不就是自己将来的小舅子刘八顺么? 刘八顺之前一直坚持不敢哭,生怕在小丫鬟们面前丢人,直到大夫终于来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害怕了起来,整个人就跟山洪暴发一样,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刘七巧瞧着刘八顺这样子,只怕要安抚好一阵子才能安抚好,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杜大夫,八顺的小腿摔折了,你看这人多,他不好意思,不如干脆请你移驾到我家去给他治?” 这会儿二太太正好忙完了庶务,从外面进来,听了刘七巧的话便道:“七巧,人是在王府伤的,王府自然帮忙把八顺养好了,从今儿起,我专门配备一个老妈妈两个小丫鬟,专门服侍八顺,保准他早早的好起来。” 刘八顺躺在软榻上,有些不情愿的拉了拉刘七巧的衣襟,表示救助。 刘七巧起身向二太太福了福身子道:“二太太快别这么说,小孩子家的在一起玩,难免有个磕磕碰碰,承蒙你关心,请了杜太医过来,八顺年纪小,这几日我娘也惦记他,还是让他住自己家吧。” “那怎么行,你家有丫鬟服侍八顺吗?”方才那小姑娘忍不住插嘴了一句。 刘七巧也不生气,只继续道:“我家没丫鬟,可是有八顺的娘亲啊,表小姐你若是生病了,你希望陪在你身边的人是你娘亲呢,还是丫鬟?” 那小姑娘听刘七巧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撅起小嘴不在发话了。 杜若道:“七巧姑娘说的有道理,小孩子还是要在母亲身边的好。” 二太太见杜若这么说,便也不强留了,只吩咐身后的丫鬟们道:“你们就着这软榻把八顺抬出去,房妈妈你去安排马车,送八顺回家。” 杜若见众人都忙了起来,便开口道:“我是坐马车来的,直接带他回去就成,只是七巧姑娘,麻烦你一起走一趟。” 刘七巧就知道杜若不会放过这个和她相处的机会,虽然中间还带着一个大伏电灯泡。刘七巧只福了福身子,对二太太道:“那麻烦二太太帮我跟太太告个假,奴婢去去就回。” 二太太点点头:“你去吧,不用着急,先把八顺的事情安置好了。” 刘七巧点头谢过,跟着小丫鬟们一起把刘八顺抬了出去,到了门口杜若亲自上前把刘八顺抱到了马车里头。刘七巧也跟着上车,跟那几个丫鬟道了谢:“你们回去吧,替我谢谢二太太的恩典。” 这时候刘七巧瞧见那小姑娘领着个丫鬟,也跟在这几个人身后,看见刘八顺上了马车,只低着头撅起嘴巴,跺脚离开了。 刘七巧见刘八顺上了车,便不留情面的问道:“到底是谁爬树摔了?这会儿你可以跟我说实话了吧?” 刘八顺满脸委屈的说:“三少爷不喜欢跟表姑娘玩,所以让我陪表姑娘玩,表姑娘要爬树掏鸟蛋,鸟蛋没掏到,人先摔了,那时候就我站在树下面……”刘八顺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我原本想躲来着,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上去接她了,她摔下来,把我的腿压折了。” 刘七巧瞪了一眼刘八顺,没好气道:“毛还没张齐呢,就学人家英雄救美,这回可好了吧?英雄没当成,还哭成了个狗熊,你这不省心的,我都说了这次沐休就带你回家的。” 刘八顺又抽泣了几声,拉着刘七巧的衣袖道:“姐,你去跟娘说说,就让我在家养伤吧,我瘸着腿怎么在王府上学啊,再说我真的不想陪那个表姑娘玩了,她跑路比我快,爬树也比我快,跟她在一起好没面子……” 刘七巧哈哈笑了起来,揉揉刘八顺的头顶道:“行啦,知道你不喜欢那表姑娘,我也不喜欢,看着就刁蛮任性,哪里有喜儿一半好,对不对?” “嗯嗯嗯!”刘八顺很配合的点点头。 杜若趁着马车上的时间,看了一下刘八顺的小腿,小腿很肿,但是摸上去并没有折断的感觉,初步估计是里面有骨裂,只要用甲板固定好,休养上几个月大概就能好了。 杜若见刘八顺虽然很疼,但还是强忍着眼中的泪花,并没有再哭出来,便笑嘻嘻的道:“八顺好样的,很坚强,摔断了腿都没有哭。” 刘七巧瞥了一眼杜若,纠正道:“他这是被压断的,不是自己摔断的,要是自己摔断的我也认了。” 没过多久,马车就道了顺宁路刘家。春生下了车去叫门,羞涩的站在一旁等着钱大妞来给自己开门。 “是谁来了呀?”钱大妞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便说脚步声就越发近了,春生连忙急哄哄的迎上去道:“大妞,是我呀,我家少爷把七巧和八顺都给送回来了。” 钱大妞站在门里头,脸色一红,故意道:“你是谁呀,我怎么知道,你家少爷又是谁?” 春生憨笑了两声,又上去叩门道:“我、我是春生啊大妞。” 春生的话还没说完,门咯吱一下就打开了,钱大妞从里头探出一个脑袋来,瞟了一眼春生,嘴角带着笑道:“傻子。” 春生依旧低着头憨笑,抬头看见钱大妞正带着他送她的那对耳坠。钱大妞是个标准的鹅蛋脸,和那副珍珠耳坠配着,别提有多好看了。 春生愣了半刻,才转身对车上的人道:“少爷,到了。” 钱大妞这才迎了出来,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少东家怎么会接了七巧和八顺呢?” 杜若从马车里头下来,从刘七巧怀中接了刘八顺抱着,对钱大妞道:“八顺今儿在王府摔折了腿,王府的人到太医院传太医,我正巧过去,就把他们给带了回来。” 钱大妞一听刘八顺摔折了腿,立马就喊了起来:“没什么事儿吧?没摔坏哪里吧?以后走路不成问题吗?”她这一连串三个问题问出来,杜若倒是不知道先回答她哪个好。 刘七巧从车上跳了下来,对钱大妞道:“这下好了,八顺可以在家陪着你们了,全家如今只有我和老爹还是打工仔了。” 钱大妞也没怎么听懂刘七巧的话,只是笑着道:“在家可以好好照顾,自然是在家好。”钱大妞说着,转身对院里招呼:“大娘、喜儿,八顺和七巧回来了。” 钱喜儿一听说刘八顺回家了,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连忙迎了出去,见刘八顺爬在杜若的肩膀上,眼眶红红的,一条光裸的小腿肿得跟大红萝卜似的,顿时眼睛就红了起来。 “八顺,你这是怎么了呀?哪里疼?” 刘八顺只敢在外头逞英雄,回家就是一个蔫货,这会儿又眼珠红红哭了起来道:“我把腿摔折了,呜呜呜。” 杜若转身,对春生道:“你去鸿运路那边的封号取几块夹板过来,顺带拿几幅跌打药膏过来。” “哎,我这就去。”春生正要出门,钱大妞从身后跟着道:“带我一程,我去街口买些菜,今儿家里人多,该添一些。”春生听了,只笑的嘴角咧到了耳根。 李氏怀着孩子,自然是越发小心了些,这会儿才从房里出来,听说刘八顺把腿给摔折了,顿时眼泪汪汪的说:“这好好的怎么就摔断了腿呢?以后会不会跛脚啊?” 杜若安慰道:“伯母你放心,我方才检查过了,应该没有完全断,只是骨头裂开了,固定一下,好好休养几个月,等长好了就没事了。” 李氏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迎了他们进去,杜若把刘八顺放到了李氏的房中,李氏安慰了刘八顺几句,亲自出去为杜若倒上了茶。 刘老爷的腰好了,所以今儿出去找老朋友们玩牌去了。沈阿婆正坐在后院太阳底下给刘七巧赶嫁妆,听说刘七巧和八顺都回来了,也上前头看了一番,又把哭的凄凄惨惨戚戚的刘八顺安慰了一番,最后刘八顺提出要吃现炸的脆脆的猫耳朵,所以沈阿婆就换上了围裙,去厨房忙去了。 杜若前两日就已经让宝善堂的伙计送了安胎药过来,见李氏如今的气色,倒是看上去好了不少,毕竟人心情好了,身体才会更好。 李氏正打算在去拿一些茶点出来招待杜若,被刘七巧喊住了道:“娘,你别忙了,他又不是客人,不过就是个大夫,来出诊的,你说是不?” 杜若脸红的点了点头,想起一件事儿来,便问刘七巧道:“七巧,今儿晌午,安富侯府的下人来太医院请我去看诊,还点名了让我带一个宝善堂长乐巷分号的大夫过去,依你看,是不是他们家那个少奶奶的病症还没好?前几日我二叔还跟陈太医一起去看过的。” 刘七巧没料到这安富侯府倒也是一个效率和快的人家,便把今儿早上遇见安富侯夫人的事情给说了一下。刘七巧分析到那安富侯家少奶奶的病情,推测道:“依我看,上次侯夫人说少奶奶是自然流产的,只怕是没留干净,陈大夫开的是止血的药,只怕适得其反了,我的意思是,要是我能去给她检查一下里面的状况,你也好对症下药。” 杜若这几天一直在想,到底如何能让刘七巧在杜老爷面前再表现一回,所以杜若想了想,直接对刘七巧道:“七巧,不如还按照你上次的办法,给她清理一下里面,然后我再开几幅消炎止血的药,没准就很快能好了。上次在宝善堂那位姑娘,前日过来复诊,脸色已经好了很多,说是下面已经干净了,还要介绍几个姐妹来这边看诊,我正捉摸着,实在不行,要把你从王府借出来几天用用了。” 刘七巧见杜若这急哄哄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见厅中没人,就站起来靠到他身上,再他的脸颊上蹭了一下,假装不情愿道:“我还没过门呢,就想着要我给你们杜家打工了,这我可不干!” 杜若被刘七巧说的一阵脸红,又哑口无言的,连反驳都不知道如何反驳。刘七巧想起那时候刚见杜若的时候,那叫一个牙尖嘴利,简直跟针尖一样,能把人给扎死过去了,这会儿又憋着说不出的模样,顿时觉得好笑,翻身坐到杜若的大腿上,捏这他的嘴皮子道:“杜若若,你说那个能说会道的杜若若去哪儿了呢?” 杜若红着脸皮不知道说啥好,只结结巴巴道:“大概,大概是被一个叫刘七巧的给吃了吧!” 刘七巧被逗的哈哈笑了起来,用樱桃小嘴啄着杜若的脸颊道:“那我再吃一口,再吃一口。” 杜若忽然间就回头,按住了刘七巧的后脑勺,舌尖探进去狠狠吻了起来,还带着几分急切和霸道。刘七巧伸手想要推开杜若,结果手腕也被他反扣了起来,一把把刘七巧抱回了她的房间,丢在床上气呼呼转身:“七巧,你……你不要考验我,我,我可不是柳下惠。” 刘七巧被杜若吻的气喘吁吁,脸颊泛红。见杜若气鼓鼓的表情,刘七巧也很老实的低下头道:“杜若若,对不起啦,我只是忍不住……”小鲜肉太鲜嫩如何能忍住呢?刘七巧觉得自己也快憋得内分泌失调了。 杜若转身,看着跪在床上的刘七巧,走上前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他的指腹柔软而光滑,轻巧的触摸在刘七巧带着弹性的皮肤上,来来回回的摩挲着。 “七巧,用不着多久,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杜若看着刘七巧,眼中都是满满的爱意,刘七巧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口像被填满了一样,幸福的感觉就要溢出来了,她跪坐起来,抱着杜若的腰,把头靠在杜若的胸口,安静的听着他的心跳。 “杜若若,你听好了,我活了两世,才遇到你,你是我这辈子和上辈子加在一起唯一喜欢过的男人,你记住,我们两个要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刘七巧以前觉得,谈恋爱时候的誓言,就跟太阳底下的肥皂泡,看着五光十色,美轮美奂,可是一眨眼就连影子都不剩了。但是,真当自己谈起恋爱的时候,这种酸溜溜的话说出来,似乎也没有那么肉麻了。更何况,刘七巧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啊。她攒了两辈子的福分,终于遇上了杜若。 刘七巧想起自己每次去参加别人的婚宴,总会在婚宴的当场听到这样一首歌: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幸福来得好不容易,才会让人更加珍惜。虽然歌词记不全了,可是,那时候作为局外人的刘七巧,完全不能感觉到这种幸福的来之不易。而如今抱着怀中的杜若,刘七巧第一次有了难舍难分的感觉。 “七巧,你怎么了?今天跟我说这些?”杜若伸手轻抚着刘七巧的长发,嘴角带着几分惊愕,但更多的是内心深处的感动。刘七巧在杜若的胸口蹭了两下,抬起亮晶晶的眼珠子,看着杜若道:“怎么,坏话听多了,偶尔说几句好听你就不不习惯了?看来我以后还是少说这些,省的被人笑话了。”刘七巧说着,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脸上也*辣起来,竟不好意的低下头了。 这种恋爱中心跳加速蠢蠢欲动的感觉,可真是让人没办法,作为活了两世的刘七巧,也不知不觉就败下阵来了。 杜若心满意足的看着刘七巧的脸颊越来越红,然后他听见春生扯着公鸭嗓在门口喊道:“少爷,夹板和膏药都取回来了。” 短暂的单独相处的时间又过去咯,刘七巧跟着杜若一起去了李氏的房中,杜若给刘八顺固定夹板的时候,刘八顺哭的呼天喊地的。李氏在一旁心疼的抱着刘八顺一边抹泪一边喊着轻点。 刘七巧只好在一旁劝慰道:“娘,你别这样,要是腿没绑直,八顺以后走路会跛脚的,你忍心你将来的儿子跛脚走路吗?” 李氏只好收住了眼泪,继续抱着刘八顺不让他挣扎。一旁的钱喜儿见了,红着一双眼睛对刘八顺说:“八顺,你别哭,一会儿我绣一双蛐蛐给你玩。” 刘八顺一边擦眼泪一边含糊不清的说:“我不要你绣的蛐蛐,我要真蛐蛐。” 杜若抓到拍自己小舅子马屁的机会,急忙吩咐春生:“去街上买几只蛐蛐回来。” 春生很为难的说:“少爷,这会儿都入秋了,哪里来的蛐蛐啊?” 杜若随口道:“有什么买什么,还要我说吗?” 春生挠着后脑勺想了半天,往外头走去了。反正没蛐蛐就买蝈蝈,没蝈蝈就买螳螂,小孩子不就玩那么几样东西么。 杜若好不容易把刘八顺的腿脚固定好了,小心嘱咐道:“俗语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八顺这三个月最好是哪儿也别去,就在家里养着了。” 刘七巧蹙眉想了想,养着倒是小事儿,可是刘老二去了边关,等回来的时候发现刘八顺的功课没有半点长进,这不是得被骂死了。况且刘老二才走没多久,八顺就出事儿了,身为姐姐,刘七巧肯定也会被强烈批评的。 刘七巧拉着杜若的衣袖,两人走到角落里,刘七巧才不好意思的开口道:“若若,八顺的功课怎么办?到时候我爹回来一定会怪罪我和我娘的,我爹好不容易想了法子,可以让八顺到王府当伴读,才没几个月呢,就出来了。” 杜若低眉想了想,开口道:“这样吧,我给八顺请个教书师傅,每日里来你家教书,你们预备好了一间书房就好。” 上门教书,这可是家庭教师待遇啊,有这待遇,估计银子也少不了的。 杜若笑道:“就这顺宁街上,我还认识一个教书先生,听说年纪大了所以就不教书了,要是住的近的话,没准人家还愿意来呢。” 刘七巧点点头,笑眯眯的看着杜若道:“你倒是什么人都认识,这条街都被你跑熟了。如今你又去长乐巷那边的分号,只怕过不了多久,巷子里的姑娘没几个人不认识你杜大夫的了。” 杜若见刘七巧那小模小样的,心里甜蜜蜜的,只牵了牵她的手道:“你这是在吃醋吗?” 刘七巧一扭头,跑到外面去了。厨房里沈阿婆忙了半个时辰,总算把猫耳朵给炸好了,装了一盘子给刘八顺送了进去。刘八顺这会儿已经享受着熊猫级别的待遇,由李氏和钱喜儿两位贤良淑惠的女子照看着。 杜若等着春生买蛐蛐回来,所以又在客厅了坐了一会儿。钱大妞上前为他换了一盏热茶,就听见门外有人叫门。 钱大妞上去开门,见这人不太眼熟,便一时有些疑心,那人却看了一眼停在刘家门口的马车,狐疑道:“姑娘,你们今儿上杜家请大夫了?” 钱大妞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便点了点头道:“哦,家里有小孩子爬树摔了腿,请了杜大夫过来瞧瞧。” 那老婆子虽然平常在杜家只是个跑腿的,但也知道这杜家的大夫不好请,就是他们家里人病了,也从来只是请店里的坐堂大夫,从没有请本家看病的道理。人家是太医,看的都是贵人,这小门小户人家,怎么可能请得动太医呢? “婆婆,您这是从那儿来,到我家有事吗?”钱大妞再次问她。 那婆子笑着道:“我是杜家李妈妈派来的,前两天不是你家有人要去赎方巧儿吗?这事儿成了,我们家太太说了,看在方巧儿服侍了我们少爷一场的份上,赎身的银子也不要了,明儿你们只管去我们家,把她领了回来就好了。李妈妈今日去了庄子上,也不知道明儿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今天让我过来说一声,明天去了杜家找我,我姓张。” 钱大妞这会儿总算是听明白了,笑着道:“张妈妈,麻烦你大老远的跑一趟,你进来坐坐吧,我大娘就在里头。” 张妈妈连连摆手道:“这可不好,杜家的马车还在外面停着呢,要是遇见了主子,怪不好意思的。” 钱大妞见她这么说,也不便迎她,只让她稍等一下,自己回厨房装了一纸包新炸出来的猫耳朵,送给张妈妈道:“妈妈,这是家里刚做的,你拿着路上吃,或者回去给小孩子吃,我一会儿就把你的话带给我大娘,明儿我跟着她一起去找了你领巧儿回来。” 张妈妈假作推辞了一下,然后抱着纸包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在心里嘀咕:这今儿到刘家的到底是谁啊?可别是杜二老爷又看上了什么人了!   ☆、第91章 二太太的丫鬟从春生那边把问来的结果告诉了二太太。二太太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她这个大侄儿最是医者心善,平日里不管是什么乞丐孤老,他看见了都要上去帮一把,给穷人治病,药材也从来都是买一送一的,也亏的杜家家底厚实,才没让他给败光了。如今是自己的儿子跟着大老爷学生意,她也到不用担心以后的养老问题了。 二太太是个没什么细心思的人,倒是她身边的丫鬟长了一些心眼,问道:“我今儿听说大少爷院里的方巧儿被人赎走了,听李妈妈说,就是给顺宁路上的刘家给赎走的,这事儿也未免太巧合了点。这怎么走哪儿都有刘家,总觉得怪怪的。” 二太太靠在靠背椅上,悠闲的端过一盏茶抿了一口道:“天下姓刘的人多了,顺宁路有几个刘家还不知道呢!” 那丫鬟想了想道:“想起来了,顺宁路只有一个刘家,是王府的二管家,这么说来,大少爷今天去的,就应该是这个刘家。” 二太太斜着眼皮看了一眼那丫鬟,笑着道:“我说秀儿,平常看着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知道的东西还不少嘛?听你这么说,这刘家还当真是有些扎眼了。”二太太放下茶盏,想了想道:“那方巧儿如今走了没有?” 秀儿低眉想了想道:“还没有,李妈妈上庄子上去了,让张妈妈明儿带着方巧儿出去,听说是明天刘家会来领人。” “那正好,你马上去把那方巧儿喊来,要是别人问起什么事儿,就说她明儿就要出去了,好赖服侍了一场,我赏她些东西。” “太太等着,奴婢这就去把巧儿喊过来。”秀儿说着,便去了百草院将那方巧儿给喊了过来。 方巧儿自从被冲喜进来之后,就一直在大房这边的百草院待着。虽然见过二太太几次,却对她这个人没多少印象。听说自己要走了,还打发了丫鬟说是喊了自己过去赏东西,倒是让方巧儿受宠若惊了起来。 方巧儿因为自己是个乡下丫鬟,自从西跨院出了沐姨娘的事情,她整个就是缩起了脑袋过日子,平常从来不出百草院一步的。这会儿李氏要赎她出去,她原本并不太愿意,但是一想到作为杜老太太深恶痛绝的乡下丫头,以后要进杜若的房内服侍,只怕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所以她才勉强答应了。 二太太见方巧儿进来,脸上并没有那种被赎身后欢快雀跃的神态,心里倒是暗暗奇怪。她见方巧儿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容貌清秀可人,体态婀娜多姿,比起沐姨娘来一点儿也不逊色,心里更是有苦难言,觉得天底下的好东西都给大房占尽了。 “瞧这姑娘长的,可真是秀气啊,比我们家那几个小姐还好看些了。”杜家人丁不算简单,杜家大房因为杜老爷的专情,所以四十好几了,只有杜太太一个妻子,也只有杜若一个儿子。杜家二房那却是一个庞大的大家族了,二太太有一子一女,儿子十八,目前也已经有了一子一女一妻一妾了。儿女十三,待字闺中,暂且不提。其他几位姨太太各有所出,所以杜二太太还有两个庶子,两个庶女,庶子还年幼,两个庶女和自家女儿差不多大,到时候又是要倒贴嫁妆的。 方巧儿听二太太这么说,只是不太好意思的又底下了头,眼睛悄悄的抬起来看了一眼二太太,略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意思,无端就让人觉得楚楚可怜了起来。 二太太见过不少美人,杜二老爷从长乐巷带回来的,哪一个不美?可是那些都不是二太太心里规规矩矩的人,她就看着方巧儿这样的,还喜欢上了。如今那沐姨娘怕是不中用了,之前一番吵闹,搅的整个家都不安宁,连自己儿子都不待见她了。赵氏出自高门,脾气也骄纵,从来连自己这个婆婆也不放在眼里,就她房里给蘅哥儿备的那两人,一看就是个苦命样,自己是男人也提不起这兴趣。二太太不知怎么的,就对着方巧儿有了些想法了。 “听说这次有人赎你出去,是你自己的意思吗?”二太太也不过就是随心问了一句,想听听方巧儿的说法。 那方巧儿不知道二太太问她这个问题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如今李妈妈都已经通知了自己要出去了,包袱都整理好了,这会儿才问她有什么意思呢。方巧儿想了想道:“巧儿年纪大了,在府里也服侍不了多长时间了,李婶子是我们牛家庄出名的大善人,她把我赎出去,一定会好好待我的。” 这话虽然听上去没什么不对,可二太太也不至于连这些都听不出来,顿时就问了出来道:“这么说,不是你自愿想出去的?” 方巧儿见二太太问的这么直白,一时间只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她确实不是心甘情愿出去的,可是她想留下的理由要是让主子们知道了,还不定要多瞧不起自己呢。方巧儿想了想,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只硬着头皮道:“有人肯赎奴婢出去,奴婢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二太太这回儿倒是真的有些失落了,叹了一口气,看看方巧儿这模样品貌,只摇摇头端了茶盏抿了一口,又抬头继续问她:“赎你的人家是什么人?家里有孩子吗?这样赎你回去,也是要把你当丫鬟使唤吗?” 方巧儿见二太太不纠缠刚才的问题了,总算松了一口气,小声回答道:“赎奴婢的人家,是以前在牛家庄的村里人,他们家是恭王府的下人,家里有两个孩子,姐姐跟我同岁,还有一个弟弟,她们家还收养了我们村里一对没爹没娘的姐妹,是极好的人家。” “哦。”二太太一边听一边点头,冷不防开口问道:“那姑娘是不是就是那天大郎带着来瞧沐姨娘的那一位?” 方巧儿听二太太这样问,只点点头道:“就是她呀,我说二太太也应该认识的,那就是刘七巧。” 二太太皱起眉头,总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可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摆了摆手对秀儿道:“赏她两吊钱,明儿一早让她出去吧。” 方巧儿莫名其妙的得了赏赐,给二太太磕了头离去了。 一旁秀儿也听了半晌,拧着眉头道:“那这么说,大少爷早该认识这刘七巧了,怎么春生今儿就完全没提起这事儿呢?” 第二天,杜若去太医院应卯之后,便带着春生一起同给安富侯家的少奶奶诊治,路经长乐巷的宝善堂分号,顺便进去参观了一下刘七巧那天设计的那几样东西的实物。杜若伸手摇了摇那产床,倒是稳当结实的很。产床的中间有一处机括,可以把前半部分的床板支撑起来,调节人躺着的高度,倒是实用的很。 杜若又命人把刘七巧需要的那几样器具,放到煮沸的开水中消毒,用晾晒一干的白布包起来备用,这才带着胡大夫一起去了安富侯府。 从长乐巷到安富侯府正好要经过恭王府,杜若想了想,决定还是带上刘七巧的好。杜若亲自进了王府借人去,正巧却遇上刘七巧和王妃到老王妃那边请安去了。杜若虽然觉得很失礼,但是毕竟病人的病情比较重要,所以他也只好失礼到跑到寿康居去找人了。 杜若请了门外的丫鬟们帮他去里面通报,那丫鬟以为杜若是来给王妃请平安脉的,所以不敢怠慢,便进去禀报道:“回老祖宗,太太,杜太医在门外求见。” 王妃皱眉想想,今儿还没到请平安脉的日子呀,这倒是怎么会事儿啊? 刘七巧一听杜若果然来了,一时间又囧又晕啊,那家伙果然这样不要脸的来借人了吗?老王妃是知道刘七巧和杜若关系的,这会儿她偷偷瞥了一眼刘七巧的神色,便知道杜若来是为了什么,就传话道:“你去喊他进来吧。” 小丫鬟出去传了话,撩开帘子让杜若矮身入内。杜若进门见了两位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数道:“晚辈今日冒昧而来,是想借七巧出去用一用。安富侯家少奶奶的病症,还得让七巧去瞧一瞧的好。” 刘七巧撇撇嘴,心道:杜若若,你还真是脸皮越来越厚了,我刘七巧是你想借就可以随便借的吗? 没想到刘七巧的心里话没说出来,老王妃倒是替她说了出去:“杜太医,七巧是我们家的丫鬟,难道是你想借就可以随便借的吗?” 杜若没想到老王妃有此一问,顿时脸红到了耳根,一时间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几个丫鬟闻言,都捂着嘴扑哧笑了出来,刘七巧也只能趁机跟着一起笑笑。 “这……这……晚辈就借两个时辰。”别看杜若平时挖苦春生的时候挺带劲的,其实他是一个顶顶懂得孝道的人,对待长辈他是半点也毒舌不起来的。 老王妃见他那窘迫的样子,笑着道:“既然就两个时辰,那么你问问太太,肯不肯借呢?” 王妃不知道刘七巧和杜若已经暗中看对了眼,她如今的主要任务是养胎,所以凡是得放宽心,至于其他的,能不想她是不会去想的。所以便笑着道:“老祖宗你问我可就不对了,七巧如今虽是我的丫鬟,但我从来做不了她的主,这还得问她自己愿不愿意去呢。” 杜若只觉得自己的脸皮就要被血管给撑爆了,烫得一塌糊涂,低着头又朝着刘七巧站着的地方作了一揖,好不容易清了清嗓子,嗓音带着点暗哑道:“不知七巧姑娘,愿不愿意跟在下走一趟呢?”杜若微微抬头,只看见刘七巧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裙,绣花鞋隐在裙角,只这样站着不动,就让杜若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了起来。 刘七巧见杜若这番样子,知道老王妃是故意要逗逗杜若,便也乐得跟着外人逗一逗他道:“太太说什么呢,奴婢是太太的奴婢,太太做不了奴婢的主,那谁能做奴婢的主呢?太太您就发话吧,您让我去我就去,您不让我去,任凭杜大夫在作揖行礼的,我也不去。” 王妃见刘七巧说的俏皮,只拿帕子捂着笑着道:“你这丫头,瞧你,把杜太医窘成什么样了?依我看,我是做不了你的主的,只怕将来唯一能做你主的人,也就只剩下你男人了。不过你这么厉害,可不知道哪个小伙子,有福消受了。”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这下子不光杜若,连刘七巧都羞红了脸。杜若还是低着头,一脸充血,心里却无数次呐喊道:我是他男人啊我是他男人!然后又有一个小声音无比鄙视的说:可我做不了她的主……呜呜呜。 刘七巧用帕子捂着自己的涨红了脸,羞了好半天才道:“太太最近一定是太闲了,二姑娘和三姑娘的婚事都定下了,青梅姐姐也有了人家,就剩下七巧没着落,就要被太太看上了去配小子了吗?” 王妃见刘七巧羞怯的模样,也笑个不停道:“行了行了,我们一帮人在家里说说笑笑不打紧,可杜太医还是一个未娶亲的少年郎呢,让他听去了,可怎么好意思呢。” 王妃说完这句话,瞧瞧杜若那张红脸,再看看身旁刘七巧红艳艳的小脸蛋,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她最近一定是因为肚子太大,人太懒,所以忽视了什么? “七巧,既然杜大夫都亲自上门来请了,那你就去吧。不然别人还当我们王府不好说话,不过是借个丫鬟,又不是来借个媳妇,哪有那么小气的,对不?”老王妃笑着说道,谁知这一句话又让杜若和刘七巧闹了一个大脸红。 王妃这回儿也打趣道:“老祖宗这你可说错了,媳妇是用娶的,可不兴用借的。”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说起来,我还等着看杜太医娶媳妇呢,你祖母一早就等着你给她抱曾孙了。” 杜若觉得,自己真是失策啊,就这么跑来了。这老年啰嗦团队的战斗力太强了,不把你弄个大红脸是不罢休啊。杜若只能连连点头道:“是是是,等晚辈娶亲的时候,一定给王府下帖子,到时候指望老祖宗和太太能抽出一点空闲,到寒舍坐坐。” “到时候你请了我,我自然是去了。”老王妃爽气道:“行了,你们走吧,这救人治病的事情,当真耽误不得。” 刘七巧暗自嘀咕了一声:老太太,你这会儿知道耽误不得了啊,人家若是在生孩子的话,这会儿没准都能生出一个双胞胎来了。 杜若经过千难万险,终于是把刘七巧给借到手了,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王府。 老王妃的寿康居里头,大家伙的笑声还没断。老王妃好容易忍住了,端起茶盏,若无其事的说:“看着倒是很登对的一对儿啊。” 王妃眼观鼻鼻观心,跟着点了点头,顿了半刻才道:“只是刘家的家世和杜家实在差的太多了。这要进门做正室,只怕不容易。” 老王妃也叹了一口气道:“我看着没准能成,实在不成那我们好歹想想办法给帮一把。” 王妃转身,看了老王妃道:“这么说?七巧和杜太医是真的?” 老王妃对自己这位媳妇的迟钝也是没想法了,感情他们两个人整日里就在你面前打情骂俏的,你是到今天才看出了一些端倪? “若是没有这一层,七巧这样的姑娘,便是留着给珅哥儿当续弦,我也是愿意的。”老王妃说出这句话来,又戳到了王妃的心眼上,好好的儿子,居然做出这般事来,实在让人扼腕。 “最近前线没来什么消息吧?” “没有,战报到是天天有的,只说已经开始打起来了,其他的也没听说,就怕他们也是个只报喜不报忧的。”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也不用着急,以前也没少经历过这样的日子,不都熬了过来吗?把心放宽点,等着他们凯旋而归是正经。” “老祖宗说的是,希望年底之前,他们能回来,好歹在一起过个团圆年。” 前方战事一日三变,王爷写给王妃的家书,自然是只报喜不报忧的。其实自从大军驻扎到营地之后,已经开展了三次的小范围战斗。王爷上次打仗,还是在十几年前,虽然有一腔热血,却毕竟有些生疏了。好在萧将军一直熟悉军务,两人练手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青葱岁月。 不过周珅毕竟是年少气盛,被鞑子大军围堵了几次,都凭借他的运气加实力突围了。唯独最近的一次,在鸽子坳中的一次围击,三千人马被鞑子整个堵在了山坳中。 大雍军队这次有备而来,为得就是乘胜追击,就算舍弃了那三千人马,也无伤大雅。在战场上本来就生死有命,可偏偏这三千人的将领是恭王世子周珅!萧将军和王爷两人是多年的挚友,萧将军知道王爷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嫡子,自然是不能出丝毫差错的。军报传来,王爷只站在帐中,沉思良久,最后还是决定让刘老二带领一队人马前去营救。 刘老二跟着王爷十几年,自然知道王爷父子之间的感情,临行前只对王爷说了几句话道:“属下这次去,一定会为王爷把世子爷带回来,只是属下还有些事儿,想要求王爷开恩。” 王爷知道,这时候大家都是生死关头,可他也实在舍不得自己儿子的命。 “刘诚,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但不管如何,本王都在这大营里,等着你和世子爷一起回来!”王爷拍着刘老二的肩膀,一脸严肃的说。 刘老二单膝跪地,给王爷行了一个军礼道:“我刘老二是个庄稼汉,跟了王爷之后才长了见识,因为不想一辈子当庄稼汉,所以跟着王爷来了前线。其实这些都不是为了我自个儿,只为了我那一对儿女。我女儿七巧从小聪明过人,只可惜生在了我这样的人家,连个好姻缘都挣不上。王爷,刘老二我只有一个要求,万一我要是回不来了,还请王爷收了七巧做义女,让她以王府闺女的名义出嫁,奴才我也就瞑目了。” “你放心,这事儿本王曾经跟王妃提起过,她也很喜欢七巧,不管你回不回得来,这次我们得胜回京,本王都收七巧做本王的义女,记住,本王等着你回来!” 刘老二重重的点头,俯身一拜,起身退后几步,转身甩了营帐的门帘出去。军营中四处燃烧着篝火,将天空照的灯火通明。刘老二站在军营的外围,从怀里拿出李氏在娘娘庙求的平安符,拿到自己鼻子底下嗅一嗅,闻着属于自己老婆的气息。 王老四从远处跑过来,脚步还没停下来,就在那边喊道:“二叔,我跟你一起去,这种事情怎么能丢下我呢?” 刘老二转身,看着脸被太阳晒的乌黑的王老四,拍拍他的肩膀道:“那怎么行,万一二叔回不来了,还指望你回去照顾你大婶和七巧他们呢!” 王老四对着地上的黄土呸了一声道:“二叔,你要是回不去了,我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就七巧那脾气能饶了我不成?你要是现在不带着我一起走,我这会儿就找了一块砖头碰死了拉到,我王老四出来就是为了挣军功,衣锦回乡,等着牛家庄的人都知道我王老四这号人,可不是为了找砖头碰死的。” 刘老二见王老四这么说,一下子也觉得热血沸腾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小子,有志气,咱俩说好了,不当上将军咱不回去!” 两人双手一拍,牢牢的握在了一起。不管前路有多艰险,在军营的每一个战士,都牢牢的记住,在遥远的家乡,有等待着自己回家的爹娘、老婆、孩子,还有未过门的媳妇。   ☆、第92章 却说刘七巧跟着杜若一起去出了恭王府,谁知道门口又多了一辆马车。原来杜老爷知道杜若今天会带着胡大夫去给安富侯家的少奶奶看病,便想着兴许杜若会到王府接了刘七巧一起去,就过来碰碰运气,谁知道还真被他碰到了。 杜老爷拉开马车帘子,见杜若和刘七巧从里头出来,清了清嗓子道:“你和胡大夫上我这边,让七巧姑娘一个人坐一辆马车。” 刘七巧内心默默的留下了宽面条,公公你也太太太不近人情了啊,你管儿子这么严格,你儿子都要被你憋坏了有木有啊?难得我们可以有那么一个私密空间可以互相补充一点荷尔蒙,你肿么能这样呢!!! 虽然刘七巧的心里狂奔过了千万头的草泥马,可是她还是微笑着,含羞答答的点了点头道:“是。” 刘七巧一脸平静的往前面的马车上走,只有杜若绷着脸,用哀怨的小眼神看着刘七巧的背影,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还真像是要挤出泪来的样子。杜老爷清了清嗓子道:“大郎,你磨磨蹭蹭的还在做什么?治病救人这么要紧的事情,都给你在路上磨蹭光了。” 杜若袖子里的手握成了小拳头,点了点头上车,低头闹了好一会儿情绪,总算是把自己的郁闷给压了下去。 “大郎,你先跟胡大夫说说安富侯少奶奶的病症吧。”杜老爷看杜若神游天际的模样,故意开口问他。 幸好遇到工作上的事情,杜若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便开始跟胡大夫分析起了安富侯少奶奶的病症了。 “杜太医和陈太医都给安富侯少奶奶诊治过。虽然病因是因为这次小产,但是我听了当初安富侯夫人说过,半年前安富侯少奶奶就曾小产过一次,不过那次很快就恢复,又怀上了孩子,可是又很快的流产了。”杜若顿了顿,推测道:“依我看,只怕安富侯少奶奶原先那一次就没有完全好,也是有可能的。” 杜老爷和胡大夫各自捋了捋山羊胡子,点点头。杜老爷虽然从商十多年,但毕竟以前也是在宫里行走过的太医,医术方面是没有问题的,所以至今还有很多以前常请他诊脉的老主顾,在遇到疑难杂症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请他过去。不过他如今管理整个杜家的产业,庶务缠身,研究医术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 “嗯,女子一旦第一胎没有保住,往往之后几胎都会出现问题,这以前我也遇到过。唯一的办法就是长时间的调理,让身体慢慢修复,若干年之后,还能有生育的可能性。” “老爷说的有道理,之前我在长乐巷也遇到过这样一个病人,接二连三的小产,又接二连三的怀上,后来下漏不止,在我这里吃了一整年的中药,听说前一阵子总算是又有了孩子,希望这一胎能够保住。” 杜老爷听胡大夫这么说,点头赞许道:“我们家几位大夫,各有强项,不过若论妇科,胡大夫你还真是当仁不让了。如今长乐巷的宝善堂,都快成为你的不孕不育专科门诊了。” 胡大夫年近六十,身子有些肥壮,下巴上一把胡子,看着粗枝大叶,却是妇科高手。杜老爷对杜若道:“你最近在长乐巷帮忙,要多向两位大夫学习学习,知道吗?” “孩儿自当谨记。”杜若连忙低下头应了。 “少东家年纪轻轻,就已经医术了得了。杜家在这岐黄医药世家中,乃是首屈一指的,不然当年我老父进京,也不会说只投奔杜家了。”胡大夫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作为外来户二代,他觉得能傍上杜家这样的靠山很幸福。杜家对在他们家打工的大夫都很优待,除了正常的月银,还入股分号的销售利润。他现在的收入能在京城买一个四合院,娶上一房姨太太,他觉得很满意。 “不过就是在京城的时间长了,根基深了,再加上世代为皇家效命,大小官员都看得起一点罢了。”杜老爷谦逊的说。 杜若这会儿只是坐在一旁,听两位老人闲聊,偶尔掀开车帘,看看刘七巧会不会跟他一样,无聊的掀开帘子看看,这样没准两人还能对上一眼。 不过刘七巧自然是比杜若更无聊的,马车里什么人都没有,她没个说话的人,所以只能无聊的靠着马车打起了瞌睡。幸好从恭王府到安富侯府的路不算太远,所以没过一会儿就到了。 春生停下了车,在外面喊了一声刘七巧,见没动静,便掀开帘子看了看,只见刘七巧靠着马车壁,正睡的香。春生一看后面的车也停了下来,急忙敲了敲马车的侧面。刘七巧打了个冷战就醒了过来,急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从车上挑了下来。 这时候春生过去门房叫门,不一会儿侧门开了,迎出来几个老妈子和小厮来。刘七巧跟着这几人进去,主人家早已经备好了轿子。刘七巧便跟着他们几个人一样,坐进了轿子里面。 说实话这还是刘七巧穿越到古代之后,第一次做轿子呢,大概是还没有坐轿子的经验,刘七巧只觉得晃的天翻地覆的,两只手紧张的抓住了轿子两旁的隔板,好容易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刘七巧觉得,要在这样一个一摇一晃的空间中,保持自己的仪态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万一杜若来娶她那天,自己的红盖头给摇掉下来了,那多不好意思啊。于是刘七巧决定,好好的适应一下坐轿子的感觉。她慢慢的松开手,让身体不那么紧张,随着轿夫们脚步上下的功夫,调整好自己的坐姿。正当刘七巧觉得自己快要领悟坐轿子的诀窍时,忽然轿子一停,刘七巧没坐稳,整个人都朝外面飞了出去。 幸好她眼疾手快,急忙按住两边的轿门,这才堪堪止住了自己冲出去的身影,只有脑袋从帘子里面伸了出去,刘七巧假装淡定的问道:“这是到了吗?” “到了,请姑娘下轿。”因为刘七巧是姑娘家,所以上来了一个老婆子扶她。刘七巧就跟平常扶王妃一样,让自己由她们扶着,她知道这些事情,就算现在不会,以后进了杜家的家门还是要一样样学起来的。 刘七巧下轿后,跟着前面人走了几步,就看看安富侯夫人已经站在垂花门外迎他们了。安富侯夫人见了杜老爷,也是惊讶道:“万万没先到,我媳妇这点病,连杜老爷都惊动了,这下算是有救了。”侯夫人连连念了两声佛,这才把他们一股脑迎了进去,见刘七巧也来了,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没急着发问。 “我听犬子说,少奶奶身子最近不大利索,杜太医和陈太医都瞧过了,都没什么起色,说实话犬子的医术,自然是不如两位太医的。不过,我们宝善堂分号的胡大夫,是这方面的泰斗人物,这些年找他看病的不在少数,所以今儿我让犬子带着胡大夫一起来了。” 安富侯夫人听杜老爷这么说,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算是安定了下来,只念着佛道:“我原也是不知道的,还是这位七巧姑娘说,你们宝善堂里面有好大夫,我这才喊了人去请的,你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谨慎习惯了,不兴在市井上随便请大夫的,所以这位胡大夫,以前我们不知道您的大名,您也见谅了。” 胡大夫倒是不在意,作为老中医自然有几分傲骨的,他如今在宝善堂混的不错,请他看病的人每天都排着队。只要给银子,他才不管对方是官宦人家呢,还是侯门公府的。 “老夫人说笑了,您请我来,是看得起宝善堂,看的起我,我们废话不多说,先进去看看少奶奶的病是正经。” “是是是,您请您请。”安富侯夫人听人这么说,心里也放宽慰了些,脸上带着笑迎了他们进去。 刘七巧跟在后头,一起进了这位少奶奶房间。才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道,这都是久病的人的房间里才会有的气息。一般的闺房中,大多都是熏香的香味儿,才不会是这股子药味。 绕过正门口的屏风,一拐弯丫鬟们挽起两道帘子,就进了少奶奶睡着的里间。少奶奶就睡在碧纱橱里面,床前还挂着一道半透明的帘子。 安富侯夫人命丫鬟们搬了几个墩子到少奶奶的床前,将半边的帘子给挂了起来,让丫鬟们扶着她靠在宝蓝色绫锻大迎枕上,上前安抚道:“今儿觉得好些了吗?我又请了几个大夫来给你瞧瞧,这是宝善堂的杜老爷,这是胡大夫、这是太医院的小杜大夫,还有这位是恭王府的七巧姑娘,就是上回我同你说的给萧夫人接生的那位。” 安富侯少奶奶的脸色算不上顶难看,只是样子虚弱得很,见了众人便点了点头全当行礼,有些弱气的回她婆婆的话:“昨天我母亲也来瞧过我,说是这病还得静养,我昨儿还让他去外面,他只是不肯。” 刘七巧见她那娇弱不胜的模样,打心眼里心疼,生不出孩子就罢了,还要把自己男人往外面推,这古代的贤妻不好做啊! 安富侯夫人听了,只蹙了蹙眉道:“你没得在外人面前说这些做什么,倒叫人笑话了。我知道你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你如今身子不好,更要安心的养病,这些话以后不用再说了,我还没老眼昏花,眼里心里都明白这呢。” 少奶奶听侯夫人这么说,只垂下头来,脸上略带了几分窘迫。刘七巧觉得,这生不出孩子的媳妇可真不好当啊!若不是安富侯夫人天天在耳边唠叨,这少奶奶大约也不会因此如惊弓之鸟一般。 “媳妇知道了,让各位大夫们看笑话了。”安富侯少奶奶田氏,是精忠侯田家的嫡女。精忠侯前些年去了,因为膝下无子,所以爵位给了二房过继来的儿子。如今母亲虽然还是侯府的老太太,毕竟那侯爷上头有自己的生母,田氏也不想有什么事情,就让娘家出面。再说,这生不出孩子的事情,就算是天王老子那也管不着,安富侯夫人虽说塞了两个人进房间,可那也是自己首肯的,至于自己的男人不喜欢,她还当真管不着,她田氏再贤惠,也总不能天天推着自己男人进别人的房门。 两厢无语之后,大夫们就开始就诊了。这一连三个专家级别的大夫给看病,那可是妥妥的一个名医会诊啊!刘七巧不懂脉搏医理,但是她也在旁边听他们讨论的津津有味。 胡大夫平常看惯了那些市井村妇,说话是比较直接的,他便直接问道:“少奶奶如今下面没干净,平日里要换几次那东西?” 田氏脸皮薄,只这么一说便红了脸,抿嘴不说话了。一旁的侯夫人着急,就凑着头过去问道:“如今这是看病,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吧,你也是做了媳妇的人了,又不是姑娘家家的,何必怕这羞。” 田氏抿了半天的唇,还是没憋出一句话来。一旁的丫鬟上前解围道:“我们少奶奶爱干净,一两个时辰就要换一次的,上面也不多,就是颜色有点深,星星点点的带着些气味。”这些问题之前杜太医和陈太医来的时候,也曾问过这丫头了,说以她说的时候,还算没有脸红心跳的。 胡大夫点了点头,又让安富侯夫人把之前田氏吃的几幅药的房子给拿了来,三人商量了起来。 “这第一个方子是好方子,补肾精,养血气。按说这方子很多妇人都用过效果都很不错的。”杜老爷跟胡大夫两人都点了点头。杜若也道:“这方子我也看过,的确是没问题的,当时就想着按照这方子吃上半个月大约也会好的。” 侯夫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也只是跟着点头道:“这方子就是上次在法华寺回来之后,托人给小杜太医稍过去看过的,也说是没什么问题的。” 三人研究了半刻,又去看第二份方子,第二份方子里面加了桂圆、红花,想来是陈太医知道田氏流产可能没流干净,所以增加了几个活血散瘀的药物。田氏吃了之后,肚子疼了几天,但还是没下来任何东西,只一味还是恶露不止。所以到了第三张方子,也就是杜太医和陈太医一起研究出来的那张方子上面,又恢复了原先补中益气的疗法,认为只要把病人的身子调养好了,兴许下面也就会好了。可谁知道这又十天过去了,田氏的病还是没有个起色。 刘七巧见他们三人研究来研究去,到最后还没能拟定药方,想了想便上前道:“不如等我给少奶奶检查完身子之后,几位大夫再开药方如何?” 听说刘七巧要亲自给田氏检查身体,安富侯夫人也有些紧张,虽然她知道刘七巧接生是能手,可是女人的身体怎么可以让人随便检查呢?不过……为了抱孙子,豁出去了……反正检查的是媳妇的身子,也不是她自己的身体,安富侯夫人这样安慰自己。 田氏一听要检查身体,更是在床上吓的抖了三抖,看着刘七巧期期艾艾道:“姑娘,你说的检查身体,到底是怎么个检查法?” 刘七巧从杜若的药箱中拿出了消过毒的小羊皮手套,带上了道:“自然是检查里面,看看你里面是不是长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或者是小产的时候,没流干净,这些都是造成你下面血流不止的原因。” 从田氏惊讶不已的眼光中,刘七巧能看出田氏的潜台词是:我可以不检查吗? 刘七巧没等田氏自己开口,便叹了一口气道:“不检查也可以,那少奶奶你这辈子就别指望生孩子了,这样滴滴拉拉的,能不能好还两说呢。” 田氏被刘七巧的话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要是好了都不能生孩子,那她活着有什么意思?做一个生不出孩子的正室,拿自己的嫁妆去补贴情敌们生出来的闺女,田氏想一想都觉得自己的人生仿佛已经暗淡无光了…… 安富侯夫人见田氏还在犹豫,只拔高了声音道:“为了你这病,请了多少大夫,你自己也不想想,如今好容易请了中用的大夫,你还在这边忸怩个什么呢?七巧是个接生的,你生孩子的时候难不成也这般忸怩着,不让稳婆近身?” 田氏被安富侯夫人说的面红耳赤,强忍着泪水咬住唇瓣点了点头,便拿起手帕捂住嘴哭了起来。 刘七巧见果然还是老婆婆的威力十足,也是松了一口气道:“杜老爷,胡大夫,杜大夫,你们先在外头候着,一会儿我把检查结果告诉你们。” 几位大老爷们都很识相的往外头去了,刘七巧瞧了眼安富侯夫人,开口道:“侯夫人也外面等着吧,省的少奶奶不好意思。” 安富侯夫人闻言,也起身带着丫鬟们去外头候着了。碧纱橱里头,只留下刘七巧和田氏两人。 刘七巧掀开田氏的被子,让她把腰带解开。田氏忸怩了半天,手指还在那边磨磨蹭蹭的。 刘七巧扭头笑叹道:“我的好少奶奶,您这会儿还有力气顾着怕羞呢?等这病再严重下去你可是连解裤腰带的力气都没了,你要么自己解开,要么我可就动手了。” 田氏见刘七巧这样彪悍,更是吓得咽下了泪水,又想着外面多少人候着,她也没法喊人,只能一边哭一边解开裤腰。 刘七巧拍拍她的大腿根部道:“别紧张,放松点。” 田氏看见刘七巧手边的白布包里面放着几样东西,顿时紧张的问道:“这……这些都是啥东西?” 刘七巧蹙眉想了想,怎样才能安抚田氏这恐惧的心理呢?于是她假作满不在意的说“这什么东西,比起你男人那是不是还小一些?一会儿进去你可千万别大声喊,你不怕羞我还怕羞呢!” “你说什么?这些都要放到我肚子……嗯啊……”田氏的话还没说完,刘七巧就找准了时机,把鸭嘴钳塞了进去。 田氏呜咽了一声,连忙堵住自己的嘴,刘七巧低下头观察了一下,将手指探入田氏的身体内部。 田氏身体不由自主的打着寒战,刘七巧将宫颈钳探入田氏的体内,以检测田氏体内是否有流产后的残留物质,谁知道宫颈钳刚刚进去,还没触摸道田氏的子宫壁,田氏的身体却陡然颤抖了起来,弓起身子喊疼。 刘七巧急忙停下了动作,等田氏缓过这一阵子,心下狐疑道:这东西还没伸进去,按理不会有这样的剧痛。 田氏这会儿缓了过来,脸色苍白,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单,断断续续道:“姑娘,你碰到我里面了,疼……疼死了……” 刘七巧转了转眼珠子,按住田氏的大腿,将那宫颈钳又往里头探了探,见田氏咬住了下嘴唇喊了一声,便有血水顺着宫颈钳从田氏的体内流出来。刘七巧连忙收回了器械,伸手按住田氏的小腹出,用力一按。又是一阵剧痛袭来,田氏惨叫了一声,惊得外面几个人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侯夫人被吓得一身冷汗,丫鬟连忙上前为她擦起了额头上的汗珠。 刘七巧这会儿才确定了,田氏的体内应该有一个直径不小的肌瘤,屡次怀孕流产导致肌瘤病变,这会儿只怕已经是化脓腐烂了。所以田氏才会流产一个月还恶露不止,原因就在这里。 这样的子宫是不能做清宫手术的,任何一个小差错,可能导致这肌瘤破裂的更严重,如果处理不当,还会引起子宫内膜炎等炎症。在古代恶劣的医疗条件下,刘七巧觉得对于田氏的病症还是要先保守治疗的好。 刘七巧净手之后,帮田氏穿好了裤子,盖上被褥,从碧纱橱内出去。脸上带着很严肃的神色。 “少奶奶的腹中有痈疽,经过刚才的检查,目前已经溃烂化脓,看来几位大夫要改一改这诊疗的方案了。” 杜若一听,果然是另有原因,怪不得太医院两位太医都没能拿下。 “怪不得了,平日里这病症也不算难断,可偏巧少奶奶小产了,弄得混淆视听,还以为只是恶露不尽,幸好七巧姑娘会做这检查,不然耽误了病情,少奶奶命悬一线啊!”胡大夫捋了捋山羊胡子,对刘七巧表示佩服不已。   ☆、第94章 刘七巧和杜若两人在马车里面搂搂抱抱亲亲的也差不多了,听见春生说这话,杜若便挖苦道:“你这是故意的吧?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路都能走错,你早上起来衣服穿反了没有?” 春生嘿嘿的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那这都到门口了,不进去瞧瞧八顺吗?他腿折了一个人在家肯定很无聊,我这不是想着过来陪他玩吗?” “你这到底是想陪八顺玩呢?还是想陪八顺媳妇她姐玩?你心里清楚!八顺有我娘照顾这呢,也用不着你陪他玩,我都离开王府一个多时辰了,我得回去了。”刘七巧也跟着挖苦了春生几句,假作一本正经的说。 “别介,七巧,这都到门口了,我们忙了一上午,肚子都饿着呢,你这主人家就这样小气吗?我家少爷身子弱,可经不起饿啊!”春生急的团团转,跳下马车跑上前叩门。 刘七巧看着呵呵笑起来道:“你看看你这小厮,有了媳妇连主子都不管了,你回去可得好好□□□□他。” 杜若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他还是很给春生的面子,拉着刘七巧的手道:“这会儿我也确实饿了,想吃你做的刀削面。” 刘七巧从杜若的手中抽出了手来,跳下马车扭头道:“你们这一主一仆,就没安好心,整理里到我家骗吃骗喝,还骗姑娘!” 杜若笑着跟刘七巧下了马车,一脸哀怨的说:“我这是被姑娘骗呢,无论姑娘怎么骗,我都心甘情愿。” “少贫嘴,快进去吧。”出来开门的正巧是钱大妞,她和方巧儿也是前脚才从杜家回来。方巧儿跟着出去,看见杜若跟在刘七巧的身后,脸上带着暧昧的笑,眼珠子里满满都是宠溺的神情,杜若这种样子,方巧儿在杜若的百草院待了四个月,都不曾见过。 方巧儿只觉得心口上似乎被针戳了一下,带着几分尴尬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少爷。” “巧儿?你怎么在这里?”杜若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原来要赎你的人家是七巧家啊,那怎么不早告诉我,这还用赎吗?你直接过来就成了,我差点忘了,你们是一个村的。” 方巧儿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跟刘七巧点了点头,小声道:“我去厨房帮哑婆婆做午饭。”方巧儿急忙转身离去,眼泪不争气的就落了下来,她走的步子有些快,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往厨房里钻了进去。 刘七巧看着方巧儿的背影,心里略略狐疑,怎么方巧儿,竟然看起来并不开心的样子?刘七巧抬起头瞧了一根杜若,见杜若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便觉得自己多心了起来。向来当丫鬟的,没几个不喜欢年少英俊的主子的,玉荷院里那么多丫鬟,人人都想着当世子爷的通房,就连二房的丫鬟们也都想着竞争上岗。方巧儿在杜若的院子里待了四个月,还是冲喜去的,只怕她早已经存了这个心思了吧!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不想去烦这些,如今方巧儿既然已经出来了,他们家以后也不会亏待她,准备一份嫁妆,给她找一户好人家体体面面嫁了,那肯定是少不了的。 刘七巧拉着杜若的衣袖道:“走吧,我们进去看看八顺,你昨儿说给他找先生的事情,可要放在心上了。” 杜若点了点头道:“我一会儿吃过中饭,就备一份礼去那位先生家瞧瞧,他就住在这顺宁路上,在街尾,一直走到底那家。” 刘七巧虽然在顺宁街上走动很少,平常回来倒也是长听李氏和钱大妞他们唠叨的,便问道:“你说的是街尾的范举人家的老爷子吧?” “对,就是他,听说他孙子今年刚中了举人,才十七岁,这会儿正准备来年的春试呢。”杜若继续道:“他家孙子如今在玉山书院读书,老爷子也就赋闲了,正好离的近,请他来他应该不会不乐意吧,听说老爷子腿脚不是很利落,我雇一顶轿子,每天接送他。” “你想的可真周到。”刘七巧笑着站起来,为杜若沏了一盏茶送上来,无端觉得自己竟像是小说里遇上了土豪灰姑娘,土豪一掷千金,灰姑娘全家都跟着奔了小康了。 这时候李氏出来了,她如今已经可以用对待女婿的心态来对待杜若了,从房里拿了茶点出来,就又很随意的回房去陪着刘八顺去了。 春生每次来,都没资格进大厅,总是和院里的那颗大梧桐树作伴。钱大妞悄悄的进房间,在五斗橱里翻出一个布包来,偷偷的护在胸口拿出去,丢到春生的面前。 春生急忙捡了起来,抬头看看钱大妞,翻开布包里面是一双棉布面子做的小短靴,正适合他们这种跑腿的小厮穿。 “大妞,这是给我的吗?”春生兴奋的语无伦次。 “谁说给你的,明明是我扔了的。”钱大妞挑挑眉毛道。 “扔的好,扔的好,那我就捡了啊!”春生说着,便脱下自己的鞋来,一脚蹬了进去。不一会儿两只脚都穿齐全了,便站起来走了一圈道:“我还从来没穿过这么合脚的鞋子呢!改明儿你多扔几双给我,行不?” 钱大妞气的瞪起了眼珠子道:“哪里来的厚脸皮,谁有空尽扔鞋子,这一双还是便宜了你呢,明儿起我要给七巧绣嫁妆了,谁有空啊。”钱大妞说着,整了整自己的衣裙,想起今儿早上看见了春生的娘,脸颊一下子泛得通红的。 春生听了,急忙坐下来把鞋脱了,抱在布包里放在胸口道:“那我可舍不得穿,七巧的嫁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绣好,万一我把这鞋穿坏了,可再没有这么合脚的鞋穿了。” “瞧你那小样子,不就是一双鞋吗?”钱大妞说着,低下头羞答答的道:“你穿坏了,我再扔一双给你就是了。” 春生激动的两手挥舞着拳头,十根手指都不知道往哪儿放,钱大妞看他那模样,转身离开,笑着道:“傻站着干什么,进来坐吧,我们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府邸,不能让小厮们进出的。” “诶,好嘞。”春生笑眯眯的跟着钱大妞进了大厅。 刘七巧特意为杜若下厨做了一碗七巧牌刀削面,大伙儿一起吃过了午饭,杜若带了春生到外面的鸿运街上逛了一圈,备了几样礼品往那范举人家。那范老爷子约莫六十多岁,留着山羊胡子,听说杜若是来请他当先生的,便道如今他年纪大了,也不爱劳烦这些,不耐烦教那些没长进的,想要拜师傅也可以,先把刘八顺带来考一考,他自己看上的学生,那才收。 杜若忙让春生回了刘家,把八顺从炕上给背到了范老爷家中。范老爷看八顺年纪不大,看上去倒是机灵的很,不像是那种读书读傻了的人,便问了他几个问题。 “上几年学了?” “上两年了。” “都跟了哪些先生?” 刘八顺也一五一十的回道:“在牛家庄的时候,是跟着和桥镇的赵先生,来了城里是跟着恭王府请的许先生。” 范老爷虽然没听过什么赵先生,可是许先生的大名他可是耳濡目染啊。许辰明是先帝时候的状元,后来因为仕途不顺遂,又偏逢上战乱,所以白白耽误了几年功夫,等今上登基的时候,他已过不惑之年,那些宏图大志早已被消磨的差不多了,便安于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了。京城好些人家都给他下过帖子,没想到如今却是在恭王府府上任教。 “许先生不错,但是还不是最好的。”范老爷觉得许先生不是最好的原因,就在于许辰明的淡泊名利,他觉得一个教书先生,对仕途没有那么热衷的话,势必也会影响到学生的士气,所以唯有这一点,范老爷子不太认同。 “许先生的学问很好,跟我们讲书的时候一点儿不枯燥,学生以前上赵先生的课,四个时辰总有两个时辰都在瞌睡,许先生的课,要是再多上四个时辰,学生也不会打瞌睡的。”刘八顺是个老实孩子,自然童言无忌,有什么就说什么。 范老爷笑着摸摸他的头道:“好好好,是个好学的好孩子。”范老爷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想了想道:“只是,老头子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我看你这腿上着甲板,似乎也不太方便。” 杜若看了一眼范老爷书房里面的陈设,典籍林立,书目繁多,是一个让人求之不得的书房,刘家就算备出一个书房来,只怕也就是一扇大门四面墙的,也没有多少读书写字的意境来。杜若想了想道:“范老爷不必担忧,你定个上课的时间,以后差人每天把八顺背来就好了。” 范老爷想想这一家在街口,一家在街中间,不过也就几十丈的距离,也不麻烦,便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刘七巧是请假出来的,自然不能在外面待太长时间,所以吃过了午饭,也没让杜若送就自己走回了恭王府。方巧儿一整天都神色蔫蔫的,心理面总带着几分不服气。想当初明明是她先被卖到了杜家冲喜去的,谁知道竟然是一场空欢喜,自己没做成杜若的通房,倒是让刘七巧占了先。 方巧儿越想心里就越难受,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骗了出来一样。要不是刘七巧和杜若有些什么,李氏怎么会就那么爽气的把自己给赎了出来?方巧儿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如今当真是无依无靠,就跟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了起来。 方巧儿咬了咬牙,心道杜老太太那是最不耐烦乡下丫头的,怎么可能让刘七巧进门呢?眼下肯定杜若和刘七巧肯定还是瞒着杜家背地里的偷偷来往,以后肯定也得不到好的。 钱大妞在屋檐下绣枕套,看见方巧儿这般心不在焉的模样,便寻思着方巧儿心里只怕抹不值。钱大妞心想,刘七巧要进杜家做少奶奶那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谁也不可能改了,与其方巧儿到那时候还过不了这一关,不如现在就跟她把话给说清楚了爽利。 “巧儿,有些事儿,我想跟你说。” 方巧儿这会子正神游天外,冷不丁听钱大妞喊她,忙抬起头呆呆的应了一句。 钱大妞看着方巧儿,叹了一口气道:“巧儿,咱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向来都跟亲姐妹一样,有些话我也不瞒你,七巧和杜大夫两人对上了眼,今后进杜家做少奶奶那是铁定的事情,大娘怕到时候你们一个主子,一个奴才的尴尬,所以才把你赎了出来。” 方巧儿拧着眉头,点了点头,微微翘起唇瓣来。 钱大妞又问她:“你觉得杜大夫如何?” 方巧儿听钱大妞问起这个,顿时脸颊微微泛红,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说:“少爷为人彬彬有礼,对下人也是极好的。” “那你是想做他的通房了?”钱大妞直来直去的问她。 方巧儿脸色更红了,只又把头低得更下,小声道:“我,我以前想过。” “做人家的妾氏有什么好的?听七巧说她们家二房就有个姨娘,先是不让进门,如今进门了又不让养自己孩子,搞的成天寻死觅活的,这样有什么意思?” 方巧儿想起沐姨娘的遭遇,心里也是有些发憷的,可想了想又道:“若是七巧当了大少奶奶,断然不会向二少奶奶那样不容人的,再说大少爷比起二少爷来,好了也不是一点两点的。” 钱大妞听了一团火,一针下去戳着自己的指尖疼得直拧眉毛,摇着头道:“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杜大夫自然比他弟弟好,不然为什么你好端端的是进门冲喜的,他还能把你给退了?他这是不喜欢你呢,他喜欢的是七巧。”钱大妞说着,叹了一口气道:“像杜大夫这样要相貌有相貌,要人品有人品的人,有几个姑娘不喜欢的?可我们也得自己照照镜子瞧瞧,自己配不配的上人家。” 方巧儿被钱大妞这样一说,脸更是红到了耳根下,却还不服输的继续道:“论容貌,我和七巧也差不了多少;若论起家世来,我家虽然比不过七巧家,可七巧家跟杜家,那也配不上啊,为什么就只有我命苦呢?再说我压根没想着进去当少奶奶,不过就是想……”方巧儿说到这里,越发觉得委屈了起来,捂着脸哭了起来。 钱大妞见方巧儿说不听,气得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不跟你讲,反正如今你人也出来了,你要是觉得还想回去呢,我这就去跟大娘说,说你原本是不想出来的,你愿意以后在杜家服侍七巧,做小丫鬟。” 方巧儿见钱大妞这么说,顿时急了起来,连忙拉住了钱大妞的袖子道:“大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过就是一时想不明白。”方巧儿低下头,吸了吸鼻子,落下两道泪痕来。 钱大妞觉得这会儿也差不多了,便没继续放狠话,只扶着方巧儿坐了下来道:“你想想看,我们都是苦命人,若不是大娘是个大善人,这会儿我已经被我的舅舅舅妈不知道卖到了哪里去了,你呢也只能在杜家继续当下人,可你年纪一年年的大了上去,又没人去赎你,你难道真的要做个老姑娘吗?”钱大妞拿起帕子,擦了擦方巧儿脸上的泪痕道:“不说别的,在大娘家待着,大娘不亏亏待我们的,换句话说,就算我们回了牛家庄,也别指望家里有钱给我们置办嫁妆啊!” 方巧儿听着钱大妞的话,也觉得很有道理,便忍不住又抽噎了几下,点点头道:“大妞,我真没想着要跟七巧抢大少爷,只不过杜家的丫鬟们都是这么想的,我原就是送去给大少爷冲喜用的,他偏偏不要我,我难受罢了。” “行了,不管你以前怎么想的,今后别这么想就行了。我看着杜大夫对七巧那个心思,只怕是不会纳妾的。” 方巧儿想了想,也接话道:“大房里的大老爷也没有纳妾,如今四十开外了,只有大少爷一个儿子。” 钱大妞一听,杜家果然是家风严谨的人家,正要感叹一番,那边方巧儿继续道:“就是二老爷风流了些,家里有四房姨太太,儿子女儿的一大堆。” 钱大妞顿时觉得,这个大户人家也是两极分化严重啊,不过看着杜大夫似乎还是好的。 两人正闲聊着,杜若和春生已经把刘八顺给抱了回来。李氏连忙到大厅里头招呼,见了杜若便问道:“杜大夫,先生的事情给是有眉目了?” 杜若连忙起身见礼,笑着对李氏道:“伯母,您今后不必老是喊我杜大夫,若是您愿意的话,同我爹娘一样,喊我一声大郎便好。” 李氏拧着围裙擦了几下手,开了几次口才喊了出来道:“大郎,这……” 杜若让春生背了刘八顺回房里头,亲自跟李氏道:“范老爷很喜欢八顺,这事儿是成了。范老爷家有一个大书房,里面藏书丰厚,所以我就应下了范老爷每日把八顺送到他家去念书。范老爷亲自定了一个课程表,每日的早上的辰时、巳时,午后的未时、申时,八顺去范老爷家念书,我会打发鸿运路上宝善堂的伙计,每日接送刘八顺上下学的。” “这,这可怎么好意思呢?还要你张罗这事儿,八顺人小身子轻,我们自己扶他去就成了。” “不麻烦,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而已。”杜若略略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刘七巧回到王府,正逢王府来了客人,大伙都去了老王妃的寿康居。青莲院的小丫鬟见了刘七巧,忙上前传话道:“七巧,你可回来了,太太让你回来了就去老祖宗的寿康居,今天亲家老太太来了,大家都在寿康居里头聊着呢。” 刘七巧在外面跑了半天,身上衣服也不干净,索性就进青莲院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往寿康居那边走去。 小丫鬟口中的亲家老太太便是王妃的母亲,当朝首辅梁栋的原配夫人柳氏。柳氏祖籍江南,刘七巧进了恭王府三个多月都没瞧见她来过,那是因为她之前回了江南祭祖去了。古代的交通不比现代,随便坐几个小时的飞机,环游世界都有可能了。古代这从京城往江南走一趟,可不得几个月的时间。刘七巧依稀记得,当年看《还珠格格》的时候,紫薇说她和金锁从大明湖畔走到京城,还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呢!刘七巧当时正在念高中,拿出国家地图用直尺比了比,不过就是几厘米的距离而已…… 刘七巧来到寿康居,里面的小丫鬟忙不迭的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工夫,是冬雪亲自迎了出来道:“大家伙都在说你呢,你怎么才回来,老祖宗说了,下次可再不带这样借人的,你就是我们恭王府的人,谁也借不走了。” 刘七巧忍不住笑了笑,被冬雪拉着就进去了,早有小丫鬟们上前为她们两人支开了门帘子。刘七巧进去,见一个约莫六十出头的老妇人,体态端庄的坐在那里。她身上穿着宝蓝色五寿捧寿妆花褙子,头上戴着同色的金镶绿松石抹额,身条子没有发福,在老年人中算是保养得当的。形容间和王妃确实有七八分的相似,想必这就是王妃的母亲柳氏了。 “七巧,快来见过亲家老太太。”老王妃见刘七巧进来,急忙拉着她的手向她介绍了起来。 刘七巧上前,恭恭敬敬的敛衽福身,脸上并没有多少羞怯的表情,端的让人觉得大方得体。 “果然是个好姑娘,也就你有福分,能遇上这样的姑娘来服侍你。”梁夫人说着,竟忍不住低下头,擦了擦眼角。 王妃知道她是又想起来年前惨死的贵妃娘娘,急忙安慰道:“母亲快别伤心了,如今莹儿也已经进了宫,母亲该往好处想一想的。” 梁夫人说着,只摇了摇头道:“你侄女进去也有小半年时间了,听说也是极获恩宠的,只不过一时还没有消息罢了。”梁夫人说着,只安慰了自己一句道:“不过也无妨,圣上正值盛年,你侄女也还年轻,以后总会传出好消息的。”   ☆、第93章 当然,眼前最佩服刘七巧的,除了捋着山羊胡子的胡大夫,还有刘七巧的准公公杜老爷。不过杜老爷比较内敛,自然不会像胡大夫这样就大声的赞美出来,只是微微眯着眼睛,对刘七巧又是一番深入细致的打量。这样的媳妇,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不过在外人面前露出这种欣喜若狂的神色合适吗?算了,我还是装深沉老练吧。 杜老爷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既然七巧检查出来是这个病症,那么这药方自然是要重新研究的。”杜老爷和胡大夫开始商量了起来。 杜若也跟着他们一起商量道:“之前陈太医和二叔的方子都是止血养气,没有找准病因,既然如今病因已经明确,我认为目前少奶奶最重要的是尽快活血逐瘀、消瘤破积、软坚散结。” 杜老爷见杜若说分析的很对,便点了点头道:“好,你去写个方子来,一会儿拿过来给我胡大夫两人看看。”杜老爷这分明也是要考验一下杜若,方才他对刘七巧的医术,已经很赏识了,这会儿该轮到自己的儿子了。要是儿子太菜,如何配的上这样能干的媳妇呢。 刘七巧对中医理论向来不是很懂,但是她很愿意学,所以坐在杜若的面前,看他拟方子。 这时候一旁的安富侯夫人也总算听明白了两位大夫的话,皱着眉头道:“你们说,我儿媳妇肚子里长了不好的东西?” 杜老爷见老人家一脸担忧,这神色明白着就是我这儿媳废了,只怕这辈子也不能给我生出孙儿来的神色。 “侯夫人不要担心,我们如今已经找到了病因,自然可以帮少奶奶医治,不过短期之内,只怕少奶奶不光不能受孕,最好是连房事都不能有的,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杜老爷说完,安抚着侯夫人道:“老人家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但凡是还是要以大人的身子为重,少奶奶这次意外,只怕也是因为跟着痈疽有关,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要多多调理,这病还是能好起来的。” 安富侯夫人点点头,心里头已经一门清了。这意思不就是说,我媳妇这一年半载之内是不可能给我生下孙儿的,我想抱孙子,还是得另外想办法了。安富侯夫人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只怪我没这福分,无论怎么说,总是还是的身子要紧些,旁的什么就以后再说了。” 这边两位大夫劝慰着安富侯夫人,那边杜若的药方也已经好了。杜若在最后几味药上面斟酌了一番,最后还是将药方写了下来,呈给了杜老爷。 杜老爷皱着眉头看下去,到最后眉宇渐渐松开了,把药方递给了一旁的胡大夫。 胡大夫年纪大了,眼光不太好,把药方推的老远,一边看一边口中念叨:“桂枝三钱,茯苓三钱,桃仁三钱,丹皮三钱,芍药三钱,大枣四枚,姜炮三钱,益母草五钱,半枝莲三钱、蛇舌草三钱。”胡大夫念完,沉思片刻,继续开口道:“方子是《金匮要略》上桂枝茯苓丸的老方子了,加了补气养血的大枣,加了凉血解毒,散瘀止痛的半枝莲、活血调经的益母草、清热散瘀,消痈解毒蛇舌草,老夫看着很是稳妥。” 杜老爷也点了点头道:“之前陈太医和杜太医两人的方子,也是以此为要的,只是少了清热散瘀,消痈解毒这一步,如今先用这个方子吃上半个月,若是有效果,再调一调。”杜老爷说完,把药方递给了安富侯夫人道:“侯夫人吩咐下人去药铺抓药把,每日早晚各两次,先服用半个月看看效果。” 刘七巧在一旁听着,也松了一口气,中医看病就是过程太慢。西医打一针解决问题的事情,中医非要十天半个月,不过在这个感冒的死亡率也要达到百分之十的古代,如果没有中医的话,要想寿终正寝,还真是一件拼运气的事情。 刘七巧瞧了瞧杜若,好歹有个医生傍生,以后就算有个头疼脑热,也可以优先治疗了。杜若的药方得到了两位泰斗级中医的认可,心下也是非常高兴,只抬起头偷偷的瞧了一眼刘七巧,颇有一种夫妻合作,旗开得胜的意味。 刘七巧低下头,抿嘴笑了笑,这时候杜老爷见病人已经看过病了,便起身道:“病人还需要静养,我们就此告辞了。”侯夫人也忙站了起来送客,将一行人送至垂花门外,又命方才引路的老妈妈们喊了轿子,几个人再次入轿,摇摇晃晃的来到门口。 刘七巧从轿子侧面的小窗里头看了看,发现这侯府的地方也是很大的,要是真要用脚走,还得不少时间呢。大户人家都有后花园,而妇孺们住的地方也都在花园里面,所以绕过一个花园还可以不迷路,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杜若虽然刚才得到表扬心情愉快,可出门安富侯家的大门,他的心情有抑郁了起来。就刚才杜老爷的态度,一定不会让杜若送刘七巧回王府的,这样杜若和刘七巧下次见面的时间,就只能是给王妃请平安脉的时候了。 杜若想了想,觉得实在憋闷的慌,正打算为自己争取一下,冷不丁听杜老爷开口道:“你先送七巧回去,我跟胡大夫先回长乐巷的分号,今日下值了就直接到那边去,这几日那里病患颇多,知道不?” 杜若被这天大的馅儿饼给砸中了,怎么敢说不肯去,连连点头道:“孩儿知道了,下值后一定去那边的分号帮忙。” 杜老爷点点头,只当没看见杜若脸上那虽然不明显却也掩盖不住的兴奋,跟着胡大夫一起上了马车。 杜若远远目送杜老爷的马车远了,这才高高兴兴的跳上了马车,接过春生递上来的药箱,转身坐在马车里面。 刘七巧这时候已经规规矩矩的坐在了马车里,笑眯眯的看着杜若,杜若什么话没说,只放下了药箱,转身对春生道:“春生,你今天赶车赶得慢点。” 刘七巧听他这么说,扑哧的笑了一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亲亲他的脸颊道:“哪有你这样吩咐人的,只有让人赶车赶的快的,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要叫马车赶的慢一点的。” 杜若红着脸,把刘七巧抱到了自己的怀里,抵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道:“要是这车走一天一夜也到不了王府,那就好了。” 刘七巧扭头捏捏杜若的鼻子,挺拔的鼻梁,细致的鼻尖,嘴唇红润,看上去很柔软。她以前从来不曾这样观察过一个男人,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依恋这样一个男人的怀抱。莫不是自己的身体年龄变小了,连带着心理年龄也跟着小了。不过刘七巧确认,跟这男人在一起很舒服,很轻松,很快乐。 “杜若若,你的脸皮好薄,一会儿就脸红一会儿就脸红。”刘七巧捏这杜若的脸皮,表示很不理解,按照构造男性的皮肤应该没女性这样细致,可为什么杜若的脸皮就那么薄呢? 杜若低着头,蹙眉表示郁闷,不过他没有反驳刘七巧的话,只是有些疑惑的问道:“七巧,你说老王妃她会不会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儿,今儿一早我怎么瞧着她就是故意的。” 刘七巧噗嗤一笑,鼻尖蹭着杜若的鼻尖道:“算你聪明,老祖宗是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刘七巧撇撇嘴,一脸得意的说:“你们家七巧貌美如花、聪明伶俐,要是不事先跟老祖宗打好了招呼,还不定要被多少人惦记上呢!你看你看,我是不是对你很忠贞不渝?”刘七巧嘟着嘴在杜若面前撒娇。 杜若揽着腰把刘七巧抱的紧紧的,一脸感动的说:“我就知道,很多人惦记你对不对?看来事情真的要加快了,祖母那边实在不行就安我娘的意思办了好了,在这样下去,我的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的,只有把你娶回家,天天供着,我才能放心些。” “天天供着?那我岂不成了大菩萨了?我不要当大菩萨,我就要当杜若若的小媳妇。”刘七巧一边说着情话,一边不自觉脸也红了起来。哎呀妈呀,以前真没发掘出自己还有这功能,这甜言蜜语说的,可不得把杜若给甜死了。 杜若哪里能招架的住这样的刘七巧,搂着她狠狠的亲了下去,一双手不安分的在刘七巧身上乱揉了起来,过了半晌,两人都气喘吁吁的停顿了下来,杜若才咽了咽口水,一本正经的说:“七巧,你这里变大了。”杜若说着,大掌在刘七巧略微起伏的胸口上揉了一把,指尖蹭过刘七巧挺拔的乳*尖。刘七巧只觉得全身酥酥麻麻了起来,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在身体里面涌动着。念医学的刘七巧自然知道,这是欲&望萌生的时候,身体的自然反应,她知道如今连自己的身体,都已经诚实到了开始依恋杜若的触碰了。 刘七巧推开杜若,中规中矩的坐在马车的角落里面,她以前每次都把杜若撩的火烧火燎的,谁知道今儿居然就轮到自己了。刘七巧并着双腿,掩饰着自己内心目前的骚&动不安。算算日子,这几天可不就是她自己的发*情期么……刘七巧越想就越觉得脸红了起来。 杜若靠过来,伸手托起刘七巧的尖尖的下巴,低头在她的唇瓣上又亲了一口,微微皱眉,内心无比纠结的说出了一句话来:“七巧,不要着急,我们来日方长。” 刘七巧怎么可能想到杜若居然看出了她内心的欲*火,说出这样的话来,扭头红着脸咬牙道:“谁跟你来日方长了,你想哪儿去了,你说你这乱想什么……”刘七巧的话还没说完,身子却被杜若给抱了起来,放到了杜若的大腿上。刘七巧虽然内心强悍,无奈她的身体目前才十四岁,还是一个刚刚发育的少女的身体,所以论力气,她肯定是干不过二十岁的虽然看起来纤瘦病弱的杜若。 杜若压着刘七巧的身子,手指撩开她绿色的裙摆,伸手在她的大腿根测微微触碰了一下。八月份的天气,还是非常的炎热,所以除了亵裤之外,刘七巧只穿了一条纤薄的长裤。这一触碰之下,粘粘的液体就沾上了杜若的指尖。 “你要死了,你做什么?”刘七巧羞的捂着脸在杜若的肩膀上蹭来蹭去的。索性一口咬住他的肩膀,恶狠狠的用力咬了一记,皱着小脸投诉:“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怎么那么坏啊,还说你没在晚上去过长乐巷,这你是怎么知道呢?” 杜若见刘七巧这样生气,还牵扯了这些话出来,顿时也觉得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居然……居然……自己这样做,跟那些登徒子有什么区别呢?杜若看着自己指尖上亮晶晶的液体,顿时觉得自己的指尖很罪恶。一怒之下,把指尖放到自己的唇瓣边上,舔了个干净。急忙发誓道:“我,我,我这些都是书上看到的,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杜若说着,急忙咳了几声道:“咳咳,我身体不好,连通房都没有,我是个病秧子,我才不会乱想这些伤肾气的事情。” 刘七巧这会儿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作为一个内心已经三十的老女人,按照道理应该是到了求之不得被男人吃豆腐的年龄了。可是刘七巧还是羞的不能自已啊!自己居然对一个男人动情,动到了湿了内裤的程度,放在前世,说出去都没人会被人鄙视死的。大家都说,做产科大夫的大多数会是性冷淡,看惯了那个地方,绝对不会再有自然反应的。 如今刘七巧终于以自己的切身反应,反驳了这个谣言,她的身体很正常,正常到对小鲜肉有点饥*渴。 “以后不准这样,你这样色,你自己知道吗?你有没有对别人这么色过?” “我要是对别人这么色,我就把我手指剁了。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七巧。”杜若捏着刘七巧的绯红的脸颊,万般懊悔的说。 “好吧,我就原谅你这一次,下次你要再这样,看我会不会放过你老二!”刘七巧举起拳头威胁道。 “我老二?这事关我家老二什么事情呢?他这几个月都在南方收集药材,并不在京城啊。”杜若表示不太理解。 刘七巧一扭身子,坐到杜若的大腿上,撅了撅屁股在杜若的腿根处蹭了蹭,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们那边人叫这东西老二,或者小弟弟,是男人最最需要保护好的东西。” 杜若被刘七巧这么一扭一蹭,方才才按下去的火又给烧了起来,又抱着刘七巧一阵揉弄亲吻。外面的春生头朝着天,眼珠子看着远处,忽然站起来看了看,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少爷,我走错路了,这会儿都到七巧家了。” 却说今日一早,昨儿张妈妈和钱大妞已经说好了今日去杜家领会方巧儿的事情。因为李氏有了身孕,所以钱大妞不让李氏出门,便自己跟郑大娘打听了杜家的地方,一路问着人去了杜家。钱大妞到杜家的时候,张妈妈正巧又有事走开了,几个在外院服侍的小丫鬟就把钱大妞领进了外院偏厅,说是喊了人去百草院带方巧儿出来。 但凡是下人被放出去,总要跟主人家磕几个头谢恩,所以钱大妞就在外面多等了一会儿。这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四十左右的管家媳妇,人还没进门就已经在外头喊道:“还不快给我倒杯茶来,真是累死我了。” 钱大妞是被人使唤习惯的,听了这话就忙到一旁的茶房,倒了一杯茶送过来,递到那媳妇面前。这人不是别人,正好是那日李氏求了要赎回方巧儿的李妈妈,今儿刚办完事情从外面敢回来。当然,钱大妞还不知道这李妈妈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春生她娘。李妈妈喝了一口不烫也不凉的茶,觉得非常满意,抬起头一看,这丫鬟似乎在府里没见过。她是专门负责杜府里面丫鬟采买的人,怎么可能有她不认识的丫鬟呢?李妈妈便问道:“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在我们府上的小客厅呢。” 钱大妞忙低头道:“我是顺宁路刘家的,昨儿张妈妈传话说,今天让来领方巧儿出去,我家大娘身子不好,所以我来接巧儿了。” 李妈妈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眼钱大妞,见她虽然没有方巧儿长的那般水灵秀气,但是一张鹅蛋脸大大方方,眉眼都很齐整,看着就比一般姑娘家瞧上去老实很多。李妈妈在杜家这么多年,经手的丫鬟也有百八十个,就没有一个跟钱大妞这样长相让人看着这么舒心的。这才是做丫鬟的材料啊,不拔尖、不出挑,但又看着什么都好。 “姑娘,你是刘家的什么人呢?”李妈妈一时对钱大妞有些兴趣,便跟她攀谈了起来。 “我是刘家的丫鬟。”钱大妞虽然低着头,可是回答的声音却不小,语气也很平淡,让李妈妈越发觉得,这只怕不是普通的丫鬟吧? “听说刘家的姑娘还在王府当丫鬟呢,怎么倒刘家自己也使唤起了丫鬟来,姑娘你这该不会是骗我老婆子吧?”李妈妈略带不解的问道。 “我只想在刘家做个丫鬟。”钱大妞说着,便抬起头来,很坦然的对李妈妈道:“这位妈妈您不知道,刘家的大娘是个大善人,我爹娘都死了,我娘临死的时候,把我妹妹托付给了李大娘,我想着妹妹年纪小,又不懂事,也不能给他们家干活做家务,不能因为他们家人好,就这样天经地义的在他们家待着。” “所以,你为了你妹妹,才到他们家当丫鬟的?”李妈妈一听,心里越发喜欢了起来,这年头去哪儿找这么有情有义的姑娘,这姑娘的妹子也是个好福气的,遇上了刘家这么好的人家,又有一个这么懂事的姐姐,虽说父母双亡了,只怕如今过的也还不错了。 “我也干不了什么事儿,就是帮着大娘料理料理家务。”钱大妞说着,便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平常也不多话的,怎么今儿就跟人说起这些来了,便只笑了笑道:“不过就是因为无依无靠,想跟着妹妹罢了。” 李妈妈一边笑,一边摇头,心道这样的姑娘真是打着灯笼找不着啊!不知道自己家那个臭小子春生到底有没有这个福气,看看年纪倒是也差不多的,于是李妈妈开始琢磨起来,到底怎么样才能把这么好的姑娘给儿子娶回家。 不一会儿,方巧儿给杜家两位太太都磕过了头,跟着张妈妈出来了。张妈妈一见李妈妈便道:“你倒是回来的早呢,我走的时候刘家的人还没来呢。” 钱大妞不好意思的跟张妈妈福了福身子道:“妈妈不好意思,因为我很少出门,不太知道这杜府的路怎么走,所以在路上耽误了,多谢张妈妈担待。” 张妈妈笑着道:“你来了就好,我只怕到时候没人来领,白白的就带着巧儿磕了一串头,一会儿再把人带回去岂不是尴尬了。” 方巧儿站在张妈妈的身后,跟钱大妞点了点头,两个小姐妹算是招呼过了。 钱大妞说着,从随身带的斜跨小包中拿出两吊钱来,递给了张妈妈道:“两位妈妈,这是我家大娘的一点小意思,杜家宽厚,免了巧儿的赎身银子,倒让两位妈妈前前后后的跑腿,两位妈妈好歹买些吃的,慰劳慰劳自己。” 张妈妈听了,也不推迟,只拿了一吊钱出来,递给李妈妈道:“拿着给春生攒媳妇本吧。” 钱大妞一听,顿时就跟是一道天雷从天而降,把她劈的僵在了当场,连句完整的话都不敢说了。只还是方巧儿牵着她道:“大妞,我们该走了。” 钱大妞稍稍回过神来,在抬头看李妈妈,这一张脸红得火烧一样,说话的声音都变成了蚊子响:“李妈妈,那……我和巧儿就先走了。” 李妈妈送走钱大妞和方巧儿,心里还嘀咕,这怎么才觉得这姑娘好呢,一眨眼就变的这么小声小气了?   ☆、第95章 王妃听梁夫人这么说,也只点了点头,跟着安慰道:“母亲你这么想就对了,这次你才回京,有没有进宫去看看娘娘?”王妃想起上次周芸来的时候,刘七巧说的那个容易受孕时日的判断,她一早就记了下来,正等着机会想往宫里递呢。 “还没呢,这不是听说你怀上了,就先来瞧你了吗?这么看着,我回江南的时候,你是已经有了身孕了。”梁夫人说着,还带着几分气愤道:“我一回府就听说王爷带兵打仗去了,可又不是你爹和他那几个同僚的主意?我已经把他数落了一顿了,这打仗的事情,怎么能让自家女婿去呢!” 这回儿老王妃也笑了起来道:“亲家太太说的容易,圣上那边一早就属意了让王爷去,若不是她肚子里这块肉,只怕走的还要早些呢,怎么说着也是周家的江山,他不去,难道真的让皇帝自己去?” “哎……”梁夫人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也不知道那些鞑子是吃什么长的,从我记事起来,就跟鞑子们打仗,从没个停歇的,他们就不愿消停过日吗?” 梁夫人是土生土长的江南大家闺秀,对塞外边关那些鞑子们一点儿概念也没有。唯一有的印象,就是十几年大雍大了胜仗之后,据说俘虏了一个鞑子王爷,一路从战场上给捆了回来。当时全京城的人都看见了,那模样长的就跟钟馗捉鬼年画中的钟馗一样。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京城的小孩子们说起鞑子来,晚上都是不敢哭的。 “他们那地方穷,要吃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就想着来我们大雍抢。”老王妃也就把她仅有的这些知识分享一下,也就没别的话说了。 “这抢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还能占着不放?难不成把自己的老祖宗丢了,抢别人家的东西,才是正理?”梁夫人对这些匪夷所思的鞑子,还是万分不解。 “我们不谈这些,还是说说我们娘们之间的事情吧,眼看着再过十多日就是中秋了,今年我们恭王府有家孝,倒是不作兴热闹热闹了。”老王妃平常虽然不是个爱热闹的,但是逢年过节喜欢热闹这是人之常情,谁知道出了一个秦氏,搞的王府都要守起孝来了。 梁夫人想了想道:“这不我才回来,还没在老姐妹们前走动开,不如就这样吧,我做东,中秋那日你们都到我家去,留你们玩到下午,晚上就由着你们各自回家吃团圆饭。”梁夫人说着,便又笑道:“我今年虽然去了一趟江南,回来一看这院子里的桂花倒是一点儿没坏,还开的跟往年一样的好。” 梁夫人说着,拉着刘七巧的手道:“好姑娘,到时候你跟着老太太和太太一起过来,我们家那院子没王府这么大,不过当年是按着南边的样子建的,在这京城里头,还有些名声,你看过了就知道了。” 刘七巧心道:感情梁府应该是一个苏州园林的建设标准,那应该是很不错的。刘七巧前世去过苏州,那边的几个园林布局精妙,建筑错落,能称得上十步一景。 “你们家那园子,确实在京城找不出第二个了,远看小巧,近看倒也大气,那一池的锦鲤养的好啊,我们王府的荷花池里,可没那么好看的鱼儿。”老王妃想起秦氏是从王府的荷花池给捞出来的,顿时又皱了皱眉,不说话了。 梁夫人在寿康居又坐了一会儿,陪着老王妃说了会儿话,这才跟着王妃回了青莲院。这下母女两终于可以说一些知心话了。王妃命小丫鬟们上了茶,只留下了青梅和七巧在边上服侍,见了梁夫人已忍不住落下泪来。 “傻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如今你也是当婆婆的人了,怎么还跟在家做姑娘时一样。”梁夫人急忙安慰道。 “快别提什么要当婆婆,女儿这回差一点儿就给这儿媳妇害死了。”王妃说着,将这几个月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给了梁夫人听。梁夫人听的时而火冒三丈,时而拍案而起,时而揪着帕子觉得惊心动魄,时而又痛饮一杯茶觉得解气! “竟然有这等人家,有这等事情?那宣武侯府后来竟没处置了那姑娘?”梁夫人一边说,一边拧了拧眉头,看着很温婉的神色里就透出了一丝凌厉,继续道:“这样的姑娘,就算是嫁给别人家,也是出去害人,依我看,你们王府也太心善了点。” “那几日正值王爷正忙着出征,又摊到这些事儿,谁都没什么心理准备,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这样静悄悄的了结了,便是最好的。” 梁夫人气呼呼的道:“依我看,这儿媳就算是死了,也应该让珅哥儿出一封休书,便是个死人,也要休出门去,这样的人,她配后面的继室给她执妾氏礼吗?” 王妃叹了一口气道:“这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 “所以才说你们恭王府好说话啊,这事儿要是摊在我家少说也得闹她一闹,怎么也不该便宜了这样的下作人家!”梁夫人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了自己的新思考了。 王妃低下头道:“母亲就别生气了,如今我这不是好好在您面前吗?总算一切都雨过天晴了。如今只盼着王爷早些凯旋归来,我也就别无所求了。” 梁夫人看看自己这个大女儿,也不忍心说她,只叹了一口气道:“论容貌,你在你妹妹之上,可当初愣是把你妹妹送进宫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梁夫人低头抿了一口茶,抬眸看着王妃道:“你从小就不喜欢跟人争,什么东西都只知道给别人留着,若是你进宫了,我倒是不怕圣上不喜欢你这品性,就怕你太谦让了,让着让着,别人就把你忘了。” 梁夫人说着,忽然眉峰一皱,想起一件事情来道:“我这次回南边,还听说一件事情,我如今想起来就后怕,这才巴巴的一回来就赶过来看你来着。” 王妃见自己母亲神色紧张,也跟着提心吊胆了起来,睁大了眼珠子问道:“母亲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青梅和七巧都是我最贴心的丫鬟,她们断然是不会出去乱说话的。” 梁夫人憋着一口气,端着茶盏不紧不慢的扣着茶盏道:“这事儿我还没跟你父亲商量,我自己也还没弄明白这事儿只是巧合呢,还是上头故意的。若是上头故意的,这也过了十多年了,怎么的就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了?” 王妃听梁夫人说的云里雾里,越发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只蹙眉问道:“母亲这说的什么?我竟一句也听不懂。” 梁夫人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的凑到王妃耳边道:“你隔壁院子里养着的那个林姨娘,你可知道她是谁的女儿?” 王妃摇了摇头,一脸的茫然。林姨娘是皇帝赐的妾氏,况且一开始是赐给自己老爹的,她只是为了爹娘的感情考虑,所以才接手了这个麻烦,至于她的身份,王妃确实从来没有去深究过。 “我原也是不知道的,这次回去,却叫我给撞到了,这林姨娘居然是林邦直的女儿,当年林邦直在江南修河堤、建海防,因为贪污了银子,所以让你爹给弹劾了。后来他们家抄了家,这闺女便不知去向了。”梁夫人说着,拍拍胸口道:“亏得我今年回去,让我瞧见了你表舅家里的一副画儿,原来你表舅妈是林家的一个亲戚,当年这林家女儿曾去你表舅家住过几天,你表妹曾经给大家画了一副画。我这次回去就住在你表妹原先住着的院子,无意中给我瞧见这幅画来,我当时一看就吓出了一身冷汗来,这可不得了,我们竟然把仇人的闺女一直放在自己身边,这还了得!” 王妃听了,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可表面还是很平静的道:“林姨娘来王府也有十多年了,倒是老实的很,王爷平常隔三差五的也会过去她那边瞧瞧,不过就是跟她下下棋,听她弹弹琴,毕竟其他两位姨娘都不会这些。” 梁夫人心里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道:“幸好她这十年来没生出一个种来,不然想想都觉得难受,这仇人的孩子还要拿来当自己孩子。”梁夫人越想越觉得不妥,索性出了主意道:“不如趁着王爷没回来,让她出去了算了,这妻室还有七出之罪,她进王府十年,没有生育,难道就不能遣了她?” 王妃想了想道:“母亲,这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先不说林姨娘知不知道当年弹劾她爹的就是父亲,就算知道了,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爹犯了国法,受到惩处那也是理应的事情,我想她也是读过圣贤书,这些道理总能想得通的。” “女儿啊,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之前是不知道,如今知道了,断没有把一个炮仗放在身边的道理,万一哪天她炸了,粉身碎骨的可就是你啊!” 王妃只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脸上带着些许静谧优雅的神态,过了许久才开口道:“那我还是当不知道吧,十年都过去了,也没惹出什么幺蛾子,虽说她父亲是咎由自取,可毕竟也害了她一生。” 梁夫人看着王妃,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话我是对你说明白了,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可以当不知道,但好歹从今往后多一个心眼。” 王妃点点头,脸上露出温婉的笑来,扭头对刘七巧道:“去把今儿早上做的山药枣泥糕打包一些,一会儿让亲家太太带回去分给哥儿姐儿们吃。” “你还想着他们,我今天原是想带萱姐儿和蕊姐儿来的,又怕扰了你。所以也便没带她们过来,过几日倒是要带她们进宫瞧瞧娘娘去。”梁夫人说着,便也要起身告辞,她才回京城,家里也有一应的事情要打理,若不是念着自己女儿,断不会才回来没几日就过来的。 送走了梁夫人之后,青梅扶着王妃进房休息,便在王妃的耳边道:“亲家老太太今儿说的话,奴婢听着倒是不得不防的。”青梅跟着王妃的时间长了,更知道王妃的脾性,向来是最宽大不过的,所以也忍不住为她担忧道:“之前亲家老太太不说,奴婢也不在意,其实奴婢觉得,王爷对三位姨娘的宠爱,倒数对林姨娘最多一些。” 刘七巧进王府的日子不长,所以这些内里的东西她是不知道的,便在一旁只当八卦听着。只听那青梅道:“林姨娘进王府十年,未有所出,可是王爷对她却没有半点嫌弃之意,而且据奴婢观察,王爷每月也总有三五天是去林姨娘那边的。” 王妃点点头听着,觉得青梅说的有些道理,想了半刻才恍然大悟道:“亏得你们提点了我,我差点儿给耽误了大事,林姨娘跟了王爷十年未有所出,莫不是她身子有什么问题不成?”王妃说着,从榻上微微支起身子,对刘七巧道:“七巧,改明儿杜太医过来请平安脉,你提点着我,让他去给林姨娘也瞧瞧,别是她身子有什么病症。” 刘七巧听着也觉得奇怪,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如果有正常的性生活。且证明那个男人是有正常生育功能的,那没理由十年了都生不出一个孩子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个女的身体是有问题的。 王妃之前显然一直没有在意到这个问题,今天听青梅这么说起来,才恍然大悟起这个道理。刘七巧急忙应了一声道:“太太放心,我只领着杜太医过去瞧瞧便好了。” 王妃闻言便点点头,只在榻上软软的靠着,睁开眼睛看着刘七巧端了一盏茶上来。王妃接过茶,抿了一小口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抬眸看着刘七巧道:“七巧,你和杜太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连老祖宗都知道了,我却不知,我这几次三番的还在想,你这么好的姑娘,若是能给我做媳妇那多好啊!”王妃嘴里这么说,可心里她毕竟没存着让刘七巧做周珅续弦的念头,撑死了不过也就是一个姨娘,故而说起失望,也倒没有这么强烈,不过是有一点小小的失落罢了。 刘七巧低着头,略带羞涩的笑了笑道:“太太快别这么说,什么开始不开始的,不过就是看着杜太医人不错,心里有个念想,只是姑娘家的脸皮薄,我也不敢说,倒是杜太医也有这个意思,两厢一合计就合计上了,太太也知道七巧这身份,哪里配的上杜太医,可七巧是立过誓不做小的,如今也只盼着杜太医能说服她家祖母了。” 王妃一边听,心里一边暗想,刘七巧是聪明的姑娘,听她话中的口气,显然杜若的父母对她都已经很满意了,如今就只剩下杜老太太那一道坎了。王妃想了想道:“幸好你年纪还不大,王爷出征前曾跟我商量过,说是要收你做个义女的,我也有这个意思,不如这样,等王爷回京之后,我便跟王爷商量一下。” 刘七巧低头想了想,这的确是一个让刘七巧脱离乡下丫头身份最快捷也最好使的办法。虽然这办法说白了就是掩耳盗铃,不过就是一种心理安慰。但是刘七巧一旦挂上了王府义女的头衔,身份上肯定是能配的上杜若了。虽然刘七巧很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杜老太太的观念,可是目前她最大的目标就是嫁给杜若,一切能帮助自己嫁给杜若的办法,她都不想拒绝。 “太太和王爷的恩惠,七巧无以为报,七巧还未及笄,这事情也不急在一时,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一是希望太太这一胎能平安无事,二是希望王爷和我爹他们可以凯旋而归。”刘七巧说着,还当真想念起了刘老二来。刘老二虽然平常很忙,几乎很少回家,但是每次回牛家庄总能给她和刘八顺带上他们最喜欢的东西,无疑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也是叹了一口气,阖眸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边关的任何一点点消息,都牵动着京中家属的心思。 而此时远在军营的王爷,正站在一沙盘前运筹帷幄,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这两天两夜,也正是刘老二跟着一千兵马去营救周珅的这两日。从军营到鸽子坳不过八十里,按照骑兵的速度,刘老二他们昨晚应该已经到了鞑子包围圈的外围。昨夜下了一场大雨,边关的泥沙山地势险峻,如果趁夜间偷袭,还有一丝险胜的可能。 外面的军营里传来营兵巡逻的声音,篝火在雨水的冲刷下只剩下黑色的炭灰。举着火把的卫兵在营帐外等候差遣,忽然在大营的门口,传来一阵混乱的马蹄声,马蹄声还没来得及停止,披着湿透了的黑色披风的男人从军营的门口跌跌撞撞的走进来,扑倒在了王爷的营帐前。 “父亲,我回来了。”周珅脸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分不清上面是汗水、雨水还是血水。 王爷负背而站,良久才开口道:“副将周珅领兵不当,误入敌人全套,安军法理应处斩。” 这时候萧将军忽然从大帐外面一闪而入,拦住了王爷的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若说是周副将领兵不当,倒不如说我这个主帅用人不当。” 王爷顿了顿,英气逼人的脸上露出肃杀的神色,萧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宗礼,谁没有年轻气盛过呢?”萧将军转身,对着营帐外吩咐道:“传我的军令,周副将不遵军令,罚五十军棍。” 王爷咬了咬牙,紧紧闭上眼睛,五十军棍,少不了让周珅半个月下不来床的,不过这命总算是保住了。王爷走到营帐外,一脚踹在周珅的肩头道:“你这逆子,战场是可以用来给你玩的吗?刘老二他们都回来了没有?你当初是怎么答应你娘的?你对得起你娘,对得起七巧吗?” 周珅浑身湿透,双眸通红,身子不住的颤抖着,手握双全硬着头皮道:“刘二管家和他们断后,让我先回营了。” “浑帐!”老王爷深吸一口气,负手而立,任凭冷雨淋湿了他的全身。 雨依旧下个不停,鸽子坳染了血,却还是叫鸽子坳。喊了整整一晚上,杀了整整一晚上,只怪雨太大,把所有的火把都浇灭了。到最后连自己人和鞑子都分不清,索性他们王府的亲兵,都是有自己的一套暗语的,就算漆黑不见五指,还能凭借暗语认出彼此。 王老四把刘老二从一个石峰中拖了出来,躲在山头后面瞧了眼,整个山坳里头连一个鬼影都没有了,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有鞑子的,也有自己人的。 “老四,你不用管我了,这样我们两个都逃不了,现在马也没了,兵器也不见了,我们这一身衣服,只要一露面就得给砍死。”刘老二身上没什么伤,就是昨晚见着了周珅,一时跑的太快,被鞑子骑兵的马给踹了一脚,这会儿整条腿都没了知觉。 老王是扯开刘老二的大腿一看,虽然看不出什么伤口,可肿得跟鼓面一样,只按一下刘老二就疼的冒冷汗。他们当然不知道,远在京城的刘八顺,也刚刚才瘸了一条腿来着。 王老四想了想,把身上的盔甲扒了个干净,也把刘老二身上的盔甲给脱了,背上刘老二道:“二叔,不怕,我背着你走,就说我们是这一代的农户,你受伤了我给你找大夫,遇到了鞑子兵才会弄成这样的,听说鞑子们是只杀兵不杀百姓的,咱别怕,混过这一路,等到了我们大雍军的范围就好了。” 刘老二挪了挪自己的伤腿,已然是动弹不得,也只能点了点头答应,王老四一把把一百五十多斤重的刘老二背到背上,在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当拐杖拄着,一步步的往山外头走去。   ☆、第96章 刘七巧一早跟杜若去安富侯府的时候,忘了把刘八顺的书本给带上了。她也不知道杜若这一下午有没有把刘八顺的念书问题解决,万一这书本要用起来没了,可倒是着急。青梅见刘七巧在房里抱着几本书发呆,便好心过来道:“一会儿太太用完晚膳,你就回去吧,反正你在我们这院子里也是懒出名了,从来不值夜的,早上早起一会儿还跟元神出窍一样的,依我看,你竟然是个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呀。” 这种话要是说别人,一早就被人给打出去了,可刘七巧偏生就是这么一个厚脸皮的人。她也确实就这样脸皮厚的心安理得,便笑着起身道:“青梅姐姐这么说,那我可就真回去了,不瞒你说,今儿我们家多了一口人,原本我也是要回家看看的。” 青梅想起她当时问刘七巧和杜若关系的时候,刘七巧曾矢口否认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今连老王妃和王妃都看出来了,她这才承认了下来,未免就觉得有些气愤。 “当初我问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什么长得好看的人谁不喜欢啊,多看几眼又不能怎么样?我看你是成心没把我当姐们儿,竟连半句贴心话都没有。” “青梅姐姐这么说可就冤枉七巧了。”刘七巧嘟着嘴道:“那时候只光我喜欢杜太医,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要是被人知道了,那我的脸都丢到姥姥家了,只怕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你让我如何能认呢?”刘七巧说着,挑眉笑笑道:“只兴你有一个言听计从的石头哥,我就不能有个自己喜欢的人吗?” “我们家石头怎么能和杜太医比呢,他那是金龟婿,我们家就是一块烂石头。”青梅说着,嘴角却翘起弯弯的弧度来。 刘七巧学着她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哦哦,我们家石头,我们家石头,这还没过门呢,他怎么就成你们家的了?” 青梅见说了半天,反被刘七巧给取笑了,顿时脸红着假作要去打她,两个人笑着跑出房去,外面已经布好了晚膳,只等着王妃入席了。 王妃略略吃了几样,便不敢多用了。当然这并非是王妃的本意,只是刘七巧对她的管制稍微严格了一点儿。一来,王妃是高龄产妇,要是体重增长过多,只怕到时候生气孩子吃力。二来,如今月份大了,若是一时吃多了,难免顶着胃了,反倒又难受了起来。王妃又是个懒散性子,更是懒怠的走动,所以还是少吃一些的好,若是饿了,随时让厨房备些小点心,也很方便。 青梅替刘七巧告了假,王妃想了想道:“天色晚了,你既然回家了,就明儿一早再来吧,一会儿我让叶妈妈替你喊了一顶轿子回去,姑娘家一个人走夜路可不行。”王妃说着,又转身对青梅道:“你去把我柜子里那几套月份小的时候穿过的衣服都取出来,让七巧带回去给她娘穿,那些衣裳我以后断然是用不上的了,都不是姑娘家喜欢的鲜亮颜色,只怕你们以后也不喜欢,不如给了七巧她娘了。” 青梅点头应了,转身去里面取东西。刘七巧忙福身谢恩,有道:“太太不必费心,我娘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穿不出这些绫罗绸缎,你就算给了她,她也舍不得穿,不过是放着压箱底的。” “傻丫头,怎么就舍不得穿呢?”王妃牵着刘七巧的手坐下,越看越发觉得欢喜了起来,只理了理她的鬓发道:“以后你娘就是杜家的亲家太太,这场面上的东西还是要有的,虽说杜太医的人品好,不嫌弃你们家的家世,可也不能太丢了他们杜家的颜面,你懂吗?” 刘七巧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她现在的境遇就跟凤凰女嫁给了城里的富二代一样。虽然自己发家了,可身后还有一大帮的穷亲戚呢。刘七巧觉得王妃说的很有道理,也不反驳,只低头道:“难为太太想的到这些。” 王妃笑着道:“我现在可不是只把你当丫鬟看待的,我是把你当我女儿看待了,明年王府里还有两桩喜事,公中的银子也都安排好了,到时候王府自然是少不了也要给你备一份嫁妆的,我既然发了这话,你以后就是我的闺女了。” 刘七巧这会儿还当真觉得一下子适应不了了,她不太懂古代认干女儿的习俗。王爷这干爹,肯定跟现代那些漂亮美眉们的干爹有很多的出入,这中间有什么规矩,她还一概不知。 王妃见刘七巧神情有些窘迫,便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道:“怎么了,一时不习惯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就是要上一个折子,让圣上批一下,毕竟我们不是寻常百姓人家。” 哦,刘七巧心里暗暗感叹,原来王爷收干女儿,是还要皇帝批准的。 不一会儿,青梅就整理了一个包裹出来,上前递给刘七巧,打趣道:“七巧,如今我们还是姐妹,过几日只怕我还要喊你一声姑娘了,到时候你可不能忘了我那。” 刘七巧抱着包裹笑道:“我七巧就算忘了所有人,也不可能忘了你这位石头嫂子啊,要不是你赶早的帮我出去跑,我爹如今还背着一个偷鸡摸狗的名声呢,你说我怎么能忘了你呢!” 青梅一听可就急了,皱着眉头指着叉腰道:“太太,你听听,我这才说她一句,倒是被她好一顿的编排。” “连老祖宗都说七巧是刘快嘴,你还想讨她的便宜,你就活该被她编排了。”王妃笑着打起圆场。 当夜,刘七巧坐着王府的轿子回到了顺宁路的刘家,就连抬轿子的小厮都知道,这位七巧姑娘,只怕是交上好运咯。当然他们以为的,自然是另外一方面的好运。 刘七巧回家,给送行的老妈妈和小厮们打了赏,再门口叩门。来开门的正是方巧儿,见了刘七巧便有些尴尬了起来,只低着头,很小声的喊了她一声。 任凭刘七巧再迟钝,从中午方巧儿的神情到她现在的神情,刘七巧也知道大约明白了方巧儿的心思,而她更明白了为什么李氏这样坚持要赎方巧儿的心思。 “七巧,你吃过饭了吗?”钱大妞迎上来接过刘七巧手中的包裹,好心问道。 “还没有,服侍完太太晚膳就急忙回来了,也不知杜大夫给八顺安排先生有没有成,我总得先把书本给带回来。”刘七巧说着,跟着钱大妞进了客厅。指着钱大妞手中的包裹道:“这些都是太太怀孕时候穿过的,非要赏了给我娘,我就带了回来。” 李氏从钱大妞的手里接过包裹,翻开来看了几眼,吓得连连摆手道:“这么好的衣服,可不是我们这种人家能穿戴的起的。”李氏来京城也有两三个月了,对京城的物价也摸索的差不多了。这几件衣服,光是料子钱,那还得几两银子。看着做工,肯定不是出自一般人的手笔,想来这做工又是价格不菲的。 “这一套衣服下来,少说也得十几两银子,拿十几两银子穿在身上,我还不如去买几亩地呢!”李氏看着这华丽的衣衫,实在不敢想象它们穿在自己身上是个什么模样。 刘七巧笑着道:“又不是让你天天穿,这样吧,等爹回来的时候,娘你穿给爹看看。”李氏听刘七巧这么说,便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李氏抬头看了一眼如今家里这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倒是一本正经道:“倒是你们,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我看着应该多做几套衣服了,转眼天就冷了,到时候再赶怕又要来不及。” 刘七巧摆摆手道:“不用做我的了,王府里每年都会发衣服,我身上这套还是新的呢,听二太太那边说,绣房已经开始做冬天的衣服了,到时候我还有新衣服穿。” 李氏听了便笑道:“那是丫鬟的衣服,怎么好和家里的比,虽说那面料做工都是一等一的,可穿在身上人人都知道你是个丫鬟,回家了自然要穿家里的衣服。” 方巧儿听李氏这么说,只低着头道:“婶子也不用给我备了,我今儿想了想,还是想回牛家庄家里去。” “怎么?你要回牛家庄?”李氏冷不丁听方巧儿这么说,心里嘀咕了一下,可转念一想,方巧儿毕竟和钱大妞不一样。她有父有母的,自然是要回到她父母身边的,既然她心里也有这个意思李氏倒是觉得自己不便强留了。 刘七巧如今也知道方巧儿的症结所在了,只怕她如今对李氏并不存在几分感激,毕竟因为李氏的坚持,她连最后进杜若房间的机会也没有了。 钱大妞本还想劝慰几句,见刘七巧也不发话,便也只安奈了下来。刘七巧想了想,只笑着道:“巧儿,既然你想回去,那我们自然不强留你,只是若是你娘还要卖你,你记得来找我们,知道不?” 方巧儿眼里蓄着泪,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早早的就回了王府,因为方巧儿想要回牛家庄,所以李氏到外头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顺路车可以带这方巧儿回去。可是走了一圈街坊,这几日都没有人要回乡下去的。 李氏回到家中,正巧看见沈阿婆扶着刘老爷坐在前院的正厅里头,见了李氏便把她喊到了跟前。这会儿刘八顺已经被宝善堂的伙计给抱去上私塾了,钱大妞带着方巧儿在外面街上逛逛,所以家中只有他们三人。 刘老爷敲了敲烟杆子,在一旁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沈阿婆道:“我和老爷打算回牛家庄住一阵子。” 李氏一听,还以为是他们在城里住得不顺心了,只着急道:“老二这些天不在家,一定是媳妇怠慢了,老爷你要是这会儿子回去,媳妇可就没脸见人了。” 刘老爷眨了一下三角眼,看了一眼李氏道:“你少多这份心思,我要回去也不是因为你。”刘老爷接着抽了一口旱烟,继续道:“这城里毕竟地方小,好些东西不能安置,我记得乡下宅子里面,当年我建大屋的时候,还留下了几块好木头,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不回去找个木匠,把七巧的嫁妆给好好备一下?” 刘老爷一边抽烟杆子,一边皱眉道:“我那几年攒下不少银子,当年建大屋的时候,全都埋在了下头,本来是预备着等我死了,再告诉你们的,当初没想着七巧能嫁这样的人家,如今既然摊上了这事情,便是少了我的棺材本,那也是要拿出来的,不能让人家看扁了去。” 李氏听刘老爷说出这些话来,这眼泪就忍不住要从眼眶里冒出来,只用帕子压着眼角道:“只怪媳妇和老二没本事,七巧的嫁妆还要让您老人家操心。” “这算什么,我是在城里住过一辈子的,见过了多少大户人家嫁女儿,那嫁妆能多的这边从夫家前门进去了,那边还没从娘家的后门给抬出去,为了什么?为的就是一个脸面。”刘老爷说着,蹙眉道:“我寻思着,这城里的木匠,又贵又没啥真本事,还不如去乡下找几个,让他们吃住在家里,这一年下来,基本上也就差不多了。” 李氏听刘老爷这么说,还真觉得有一种刘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她起先就是担心那些绣品,这些器具类的,原本是预备着等刘老二回来了再商议的。如今听刘老爷这么说,到时候再办,只怕还真的来不及了。这木工也是细致活,那是赶不了急的。 沈阿婆见李氏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便上前安慰道:“你如今又有了身子,老二回来还不定怎么高兴呢,我跟老爷两人回家,先把这些事情给安顿好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在这边养胎,有大妞和喜儿陪在你身边,我们也放心。” 李氏点点头,心里又是无限感慨道:“老爷在城里住了几十年了,如今回去可不要不习惯?还有城里另外那两个……”李氏是有礼数的人,知道刘老爷还有一个庶子庶女,虽然没怎么联系,但毕竟也是骨肉至亲。 刘老爷摆摆手道:“别管他们了,一个是只知道遭钱,一个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罢了,就当我没生他们。至于住的,我当年盖那几间大房子,就想着有这么一天,要回去住的。” 因为刘老爷要回牛家庄,所以李氏便从外头喊了一辆马车,送两老回去,顺便也把方巧儿给带上了。方巧儿临走时,钱大妞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样刘七巧给她的首饰都让她带了回去。 “大妞,这些你留着,我不要。”方巧儿见钱大妞使劲塞进去,便也一个劲的推搡。钱大妞拧着眉头道:“你跟我客气什么?你娘是什么人你也知道,以后你能有几分嫁妆?这些首饰虽然不值钱,好歹看着还好看,你去了夫家,也要有一些体己。” 方巧儿拧不过钱大妞,把东西放回了包裹里头,低着头问她:“大妞,你一定觉得我很浑是不是?大娘对我这么好,我却想着回去。” 钱大妞其实也知道方巧儿的心思,也表示理解,也跟方巧儿恳谈过了。但是人各有志,方巧儿始终耿耿于怀这个事情,她也不能那她怎么样。所以也只能尊重方巧儿的意思,让她回牛家庄去。 其实方巧儿要回牛家庄,多少也有点赌气的意思,可是话已经说了出来,这会儿想反悔也已经迟了。 吃过午饭,沈阿婆和刘老爷已经打理好了回家要的东西,刘老爷还不忘把杜若给他的两坛子海马酒给带了回去。沈阿婆用包裹把酒坛子给包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孩子们看见了里面是什么东西。 车夫是平日里刘老二进出城经常请的车夫,所以大家也都有个照应,李氏站在门口送走了老两口,一下子觉得心口空落落的。钱喜儿牵着李氏的手站在门槛上,见李氏有些失落,便道:“大娘别难过,有喜儿陪着大娘,现在八顺也每天晚上都在家,大娘不用难过了。” 其实刘老爷想回牛家庄这事儿,是从刘老二要了杜若的婚书就开始的。他在城里住的时间长,对城里这些达官贵人、公侯府邸的人家也都有些熟悉。这杜家的门风是没得说的,便是以前的杜老太爷,那也是有高风亮节的人。如今的杜大老爷,也是膝下只有一子,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刘老二看杜若对刘七巧那股子疼爱的劲道,便知道这事情定然是*不离十的。他在城里苦了一辈子,总算家里要出个金凤凰了,他也是乐得睡不着觉啊。早就跟沈阿婆盘算着,刘家老宅里头的那些木头,到底能打多少嫁妆出来。 两个老人都商量停当了,才把这事情告诉李氏,所以还没等李氏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卷好了铺盖行礼就要走了。 刘七巧在王府一连忙了几日,总算又到了杜若进王府给王妃请平安脉的日子。因为上回王妃跟刘七巧提起过,所以刘七巧差了小丫鬟去给住在旁边紫薇院的林姨娘传了个信,说是一会儿杜太医要过去为她请脉。 丫鬟去传信的时候,林姨娘正拿着一卷书在窗口发呆。眼看着中秋节就要到了,她也是越发的思乡情切起来。这时候小丫头跑进来道:“林姨娘,太太说一会儿让杜太医过来给您请脉。” 林姨娘这厢正伤春悲秋,猛的听说王妃请了太医给她请脉,吓的一肚子的情愁都给跑光了,只皱眉问道:“我这好端端的,太太怎么想起来让太医给我请脉了?” 那小丫头不过就是个传话的,哪里知道那么多,便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太太既然发话了,姨娘就只管在这边等着,就算没病,给太医瞧瞧也无所谓的。” 林姨娘吓的花容失色,她小时候也是极爱读书的,在这方便涉猎极广。且年少时因为身子骨不好,林家竟是养着个大夫在府里的,所以她曾从那位大夫的口中听说,把脉能看出一个姑娘是不是还是处子? 林姨娘挽起衣袖,看着手臂上方那一颗红艳欲滴的守宫砂,觉得一阵阵心寒。她愣了半刻,这才对着外面的小丫鬟回话道:“知道了,一会儿让杜太医过来就是。” 那丫鬟听林姨娘回了话,便乖乖的回青莲院回话去了。林姨娘只着急的将自己的奶娘请进了房内,商量道:“奶娘,怎么办?好好的太太为什么要让太医来给我请脉,难道是她们知道了些什么?” 那奶娘也皱眉细细思量了一下,只有些不确定的说:“听说昨儿梁夫人来了,她可是刚从江南回来,虽说那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未必有人知道,可万一你的身份当真让她们知道了,那可怎么是好啊?” 林姨娘咬了咬薄唇,只摇摇头道:“我看着倒是不像,若是她们真的知道了,以老王妃的手段,如何能留我?只是这莫名其器的让太医来诊脉,我心里没底。” 薛奶娘想了想,也是愁眉不展,只上前拍了拍林姨娘的背安抚道:“我劝了你多少次了,你如何能听,如今你自己都是朝不保夕的人,还想什么报仇?你花了十年的时间去感化一个男人,你有多少个十年可以耽误的起呢?” 林姨娘抖了抖肩膀,一行清泪从明媚的眼眸中缓缓滑落,小声的抽噎了起来。薛奶娘急忙上前劝道:“好小姐,你已经二十六了,是,你以前觉着自己比太太年轻十几岁,王爷没理由不疼爱你的,可是如今呢?比你小的姑娘比比皆是,你怎么就知道太太不会再给王爷纳新的姨太太呢?这次王爷若是得胜归来,圣上若是再赏那么一两个下来,王爷难道还会记得你吗?”   ☆、第97章 由于王爷从边关寄来的家书只报喜不报忧,所以这几日王妃晚上睡的很是安稳,连脉象也好了很多。杜若见王妃气色不错,便停了药物,只嘱咐刘七巧要注意调理王妃的饮食。刘七巧这几日正好有闲暇,就把王妃一应用过的膳食做了一个整理,写了一小本孕妇饮食的宜忌录。 杜若看了,连连称赞道:“这倒是我看到过的最齐全,也最有针对性的食谱了。”刘七巧说着,又从一旁拿了另外一本出来道:“这一本是专门针对消渴症病人的饮食须知以及食谱,我还没写完,你下次来,我也估摸着快写好了。” 杜若笑着道:“你如今还编起书来了,真是越发能干了。”刘七巧把一摞纸往杜若的手上一摆,揉揉手腕道:“这些都是我前世记下来的东西,有的知道些医理,有的却不知道,好歹还要你这个正儿八经的中医大夫给我好好瞧瞧,这些菜为什么这样配,这样配都是因了什么道理,我可是记不太全了。” 杜若翻看了几页,见一些菜色中不乏有用到一些中药,看着配方倒是很合理,只点了点头道:“这把药材放到菜里面做,这菜还能吃吗?” 刘七巧撇撇唇瓣,拿毛笔的顶端戳了戳杜若的脸皮道:“土了吧,这叫药膳,不光能吃,还能起到保健养生的作用。”刘七巧继续道:“其实像你们中医里面用到的很多东西,也就是平常吃的而已,像什么大枣、桂圆、薏仁米等等,不都是平常的吃食吗?” 杜若见刘七巧如今也对中医感了兴趣,便弯着眸子听她在那边说,只笑着看她,刘七巧见杜若半天都没开口,一扭头就见杜若正看着她,只低下头,稍微有些脸红道:“走了,去给林姨娘请脉去,太太好心留这会儿时间给我们说话,你还真没完没了了?” 杜若皱着眉头,一脸无语,心道这话全都让你给说了,我还真没说上几句呢! 杜若想了想问道:“这林姨娘是有什么病症?你好歹先跟我说说。” 刘七巧起身,背起了杜若的药箱道:“也没什么病症,不过就是听太太说,她进了王府都十年了,一直不曾生下一男半女的。”其实刘七巧一直很奇怪,在这个没有避孕措施的古代,那些生了一两个就再也生不出来的妇女们,她们肯定是得了妇科病吧?不然的话按照女性的生育规律,从十六岁到三十六岁,那都是受孕生育的高峰期啊。 “这倒真要瞧一瞧了,一般人家除了主人家自己不想要的,但凡一两年没传出消息的,都要请人瞧去了。” “可不是,太太正自责呢,她以前忙着管家,哪里顾得了这些,这几天正巧说起了,才觉得奇怪了起来,林姨娘进府的时候十六岁,如今二十六岁,正是鼎盛年华。王爷如今也不过才十四出头一点,就连太太都又怀上了,缘何她就没怀上呢,这不太太才着急了。”刘七巧淡淡的解释道。 “你家太太还真是一个宽厚主子,现如今的主子,若不是自己不能生的,谁稀罕姨娘们生什么庶子庶女来。” “可不就是嘛!”刘七巧附和道,想了想又问:“上回安富侯家的少奶奶,你后来又去瞧过吗?可是好了一点?” “我正要对你说呢,昨儿他们家派人到长乐巷的封号给胡大夫送了消息,说是下面恶露以比前几日好了些,精气神也好了点。” “那方子可是你写的,怎么样,大神医,你觉得你表现如何啊?”刘七巧跟杜若逗趣道。 “我算哪门子神医,不过就是看得书多了一点,论起经验,我的资历还浅着呢!”杜若无比谦逊的说道。 刘七巧笑着蹦了两下,转身看着杜若道:“我以前看书,说古代的神医,那都是可以医死人肉白骨的,不知杜神医有没有这个本事呢?” 杜若睨了刘七巧一眼,只无奈摇头道:“若真是这样,你这个月的月信就不该疼了。” 刘七巧被杜若这句话给吓出一个寒战来,只觉得脚底生凉,估摸着日子,可不是又快到了她亲戚上门的时候了么! 两人去了紫薇院,林姨娘已经在院中候着了。她披着一件秋香色的云锦长袍,一头乌黑的秀发飘逸的落在胸前,头上只簪了一支白玉兰的玉簪,整个人看着都很清新雅致。林姨娘见杜太医进来,先是愣了愣,继而低下头去,隐在阴影里的脸颊似乎有着淡淡的红晕。 服侍林姨娘的丫头叫青霜,是和青梅一起进府的,原本的名字叫青花,林姨娘嫌弃没有诗情画意,所以给改名儿叫青霜了。青霜见杜大夫和刘七巧来了,便上前看了茶,只握着茶盘侍立在一旁。林姨娘挥手让她出门,刘七巧见青霜出去了,估摸着自己站在这地方也不太方便,便放下了杜若的药箱,跟着青霜一起在门外候着。 林姨娘见两个丫鬟都走了,才稍稍挽起袖子,将自己的手腕搁在药枕上,任由杜若为她把脉。 过了半晌,杜若松开了林姨娘的白皙柔嫩的手腕,还没开口,那边林姨娘先到开口道:“敢问杜太医是来瞧什么病的?你看我这样子,像是个有病的人吗?” 杜若对待工作一向是非常认真,也非常严肃的,既然病人自己都问了,杜若便也开门见山的说:“太太让在下来给林姨娘诊脉,是想看看林姨娘是不是身子不大好,以至于进了王府十年,还不曾为王爷添上一男半女的。” 林姨娘脸色将将一变,慌张的把手缩了回去,抱住了膀子,带着几分试探道:“那依杜太医之见,我的身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呢?” “从脉象来看,林姨娘的身体除了有些肝失疏泄,脾胃不调以外,并没有别什么别的症状,在下先开几幅调理脾胃肝气的中药,林姨娘先喝起来,等到王爷回京之后,大概也好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林姨娘自然能为王府开枝散叶。”杜若循规蹈矩的说着,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神色。 林姨娘却哑然失笑了起来,有些百无聊赖的靠在软榻上,抬眸看了一眼杜若,将手背上宽大的衣袖轻轻的挽了起来。因为天气炎热,林姨娘的外衣之内,只穿了一件薄沙一样的中衣,隔着那件中衣,赤红色的守宫砂已然可见。 “杜太医以为,这样的我能为王爷开枝散叶吗?”林姨娘冷笑了一声,从榻上起身。从她十六岁开始,就跟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变着法子讨他的欢心,几次三番的让他动情,却每次都在他要得逞的时候将那人推开。直到某一天,那人再一次在她身上情不自禁之后,却还没等自己推开他,那人却已经自己起身了。 “林邦直的女儿,你心里想什么本王并非不知,只是从今往后,你也不必在本王身上多费心思了,王府就只当是多养一个闲人罢了。” 这些话,她如何对薛奶娘去讲呢?就连她这个身子,那男人也早已不屑一顾了,每月来的这三五日,不过就是让自己面上好看些,维系了她最后一点点的尊严而已。男人都是没有耐心的动物,她早已经败得一塌糊涂了。 杜若依稀看见她那手臂上的守宫砂,急忙收回了视线,只低着头道:“王府内宅的是非,在下自然不会牵扯,在下只如实回禀太太,林姨娘并无大碍。” 林姨娘看着杜若,她从十六岁进王府到现在,就再也没见过这样俊秀的男子。那时候她十五六岁的时候,常听别人夸赞,自己也是一名绝色女子,可如今的自己,她连自己都觉得厌弃了起来。 林姨娘起身,竟然情不自禁的走到了杜若的身边:“那杜太医,你是不是会帮我守住这个秘密呢?” 杜若仍旧神色冷淡的说:“在下说过,跟在下无关的事情,在下都不会过问。”杜若说着,稍稍往后退了两步,以避过林姨娘身上一股熏香的气息。 林姨娘见杜若如惊弓之鸟的样子,无端笑了笑,转身往榻上歪着道:“杜太医何必要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如今我的秘密都已经被你知道了,你还怕我什么呢?” 杜若只依旧垂着头,听她这么说便冷冷道:“林姨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在下就告辞了。” 林姨娘还想说话,杜若已然上前去收药枕,谁知道那林姨娘竟然一把抓住了杜若的手腕,抬眸看着他道:“我的手腕你摸过,你的手腕难道我摸不得吗?” 杜若有再好的休养,在林姨娘这一番挑逗之下,也不由冒了火气上来,只一甩手,夺了药枕、背起药箱、夺门而走。 刘七巧见杜若从里面神色匆匆的冲了出来,急忙迎了上去,见他一脸怒意,顿时觉得这里头有事情。要知道杜若从来是一个有修养的男子,平常待人也都是温文尔雅的,刘七巧也还是第一次见到杜若这种模样。 杜若一股脑往紫薇院外头冲了出去,略略又走了几步才算缓和了心情。闭上眼睛心下默默道:怎么这王府的林姨娘竟然比长乐巷上的姑娘还轻浮几分?可是说她轻浮吧,她这手腕上的守宫砂还在。最后杜若做出了一个总结:此人多半有病。 刘七巧从杜若身后跟了过来,见他神色又缓和了,这才又忐忑不安的开口问道:“若若,你怎么了,你刚才的样子好吓人啊!” 杜若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见刘七巧低着头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便有些不忍心的笑了笑道:“也没什么,一会儿跟你说,先去回太太的话。” 杜若回青莲院,把林姨娘的诊断确认告诉了王妃,王妃很重视这件事,立马安排了小丫鬟出门让小厮去宝善堂抓药。刘七巧知道杜若肯定没有把话全告诉王妃,所以自然是自告奋勇的承担起了护送杜太医出府的重任。 两人顺着荷花池走了一半的路,才想起来二房梅香院那边还有一个病着。刘七巧帮杜若背着药箱,两人并肩走着,刘七巧见杜若还没说话,便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杜若皱了皱眉头,见四下无人,只凑到刘七巧的耳边道:“林姨娘还是个处子。”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差点儿喷了出来,又见杜若脸上神色怪异,便异想天开道:“哦哦哦,难道她想问你借种,然后你义愤填膺的拒绝了?” 杜若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嘟囔了一句:“什么借种?”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张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杜若正想好好给思想污&秽的刘七巧好好洗脑,一扭头却见刘七巧已经乖乖的在他身后一丈远的地方,低头走路。杜若抬起头,看见前面五六个丫鬟婆子正簇拥着二太太往这边来。 “杜太医,这是给太太刚请玩平安脉?”二太太端庄有礼的跟杜若打了一个招呼。 杜若急忙回礼道:“方才请过了,这会儿正要去梅香院为赵姑娘复诊。” 二太太想了半天,才想起了梅香院要复诊的那位,只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杜太医了。” 刘七巧正打算跟着杜若两人去梅香院,外头忽然有个小厮跑了进来,拦住了二太太的路道:“回二太太,兴旺庄上出了点事情,大管家让奴才先跟二太太商量一下,看看该怎么办?” 二太太才管理王府不过半年多,对庄子上的事情也不太熟悉,便开口问道:“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由得着你这么咋咋呼呼的吗?” 那小厮一脸焦急的说道:“这兴旺庄以前是陈寿管的,后来陈寿犯了事儿,王爷就把他给撤了,把兴旺庄给了刘老二管,这不今年的稻子要熟了,陈寿带着一帮佃户闹罢工,不给庄子里头收粮食。如今的庄头刘老三是刘老二的堂弟,她媳妇是个厉害的,跟人动手干了起来,谁知道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娃,结果叫人给踹了一脚,一尸两命给死了。” 刘七巧一听,简直就跟五雷轰顶了一样,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也顾不着身上还背着药箱,急忙跑过去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刘老三的媳妇死了?” “姑娘这人命关天的,我怎么敢说胡话呢?”那小厮皱着眉头道:“原先刘庄头家还预备着过年时候办喜事给二儿子娶媳妇的,这一来又得守孝个三年了。” 刘七巧见这小厮言之灼灼,知道这必定不是空穴来风的事情了。 二太太听了,忙问道:“那肇事的人绑起来了没有?那陈寿抓起来了没有?” 那小厮连忙回道:“闹事的跑了几个,抓了几个,肇事的那个如今正绑着,大管家让我来回二太太,主要是问这那些人,到底要怎么发落才好?还有就是这吊唁的银子,给多少才好?” 二太太这会儿也觉得在马路上商量这事儿不太好,只揉了揉额头道:“这样吧,我一会儿去翻翻以前太太的账本,过会儿你去议事堂那边等我。” 那小厮点头哈腰道:“那外头兴旺庄上派回来的人还等着,我是先让他走了呢,还是先留着。” 二太太想了想道:“留着吧,一会儿让大管家跟他走一趟好了,如今刘二管家不在,这些事情也只能让大管家担待着点了。” 刘七巧在一旁听着,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论人品,那王氏简直一塌糊涂,在牛家庄的时候就没给刘七巧家少惹事儿,平常贪小便宜的事情,也从来没少过她。刘七巧依稀还记得,她们家搬家临走的时候,她还看上了张氏死时做寿衣多下来的料子。如今可好了,才没几个月,她倒自己给用上了。 经过秦氏和王氏的事情,刘七巧越发觉得,那包青天里面的四句台词,就跟至理名言一样。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呃……刘七巧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湛蓝湛蓝的天空,无端觉得后背冷飕飕的。阿弥陀佛,她幸好从没做过亏心事儿。 刘七巧想了想道:“二太太,死了的那人是我三婶,我想跟着大管家他们一起去瞧瞧,如今我爹不在家,我娘一个人也走不开,我好歹也得去送她最后一程。” 二太太本来就对刘七巧有好感,又见她这样懂道理,知人情的,更是心里喜欢,便道:“你去吧,先回去收拾收拾,跟太太告个假,回头我让小丫鬟去青莲院里头喊你。” 有了这茬事儿,刘七巧自然不能陪着杜若去给赵姑娘瞧病了。二太太见刘七巧身上还背着个药箱,便对身边的丫鬟道:“你去替七巧送杜太医过去,一会儿就在那边候着,把杜太医送出王府再过来服侍我。” 那丫鬟点了点头,上前接过了刘七巧的药箱。刘七巧也福身谢过,把药箱递给了那丫鬟,又转身往杜若的面前走了几步道:“杜太医,我三婶过世了,我要去庄子上瞧一瞧她,还请杜太医见谅。” 在外人面前,杜若是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少年太医,而刘七巧虽然古灵精怪,乖巧可爱,可毕竟只是一个王府的丫鬟,所以谁也想不到他们两人会走到一起。 杜若点了点头,目送刘七巧离去,心里又涌过万分的不舍。如果说杜若如今还有什么愿望的话,那一定是让时间过的快一点,再快一点!那样他就可以早点娶刘七巧过门了。 杜若从王府离去之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喊了春生一起去了刘七巧家。谁曾想刘老三已经派了人到城里报了丧,李氏也刚刚得到了王氏去世的消息。李氏虽然觉得王氏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可是毕竟妯娌一场,如今听她去了,还是免不了伤心了起来。听杜若说刘七巧要去了庄子上吊唁,急忙道:“我今儿听给我报丧的人说,尸首已经拖回牛家庄去了,我们是乡下人家,不兴在别人家的房子里开丧办事儿的,就算要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 杜若心想,这样一来刘七巧岂不是要白跑一趟了,况且她一个女孩子家的,到了那里什么都不方便,万一遇上了坏人可怎么办呢? 杜若越想越不放心,只急忙起身道:“我方才从王府出来,看着那马车还没走呢,我这就回去拦住七巧,看看来不来得及。” 幸好这次二太太办事效率没有春月那次快,到了午时她才查清楚了往年遇上这种事情该赏的银子。刘七巧正抱着小包袱在角门外等着大管家出来,见杜若走了又回来了。 “你快别去了,你家里已经来过人报丧了,你三婶的尸首如今已经被拖回牛家庄了。”杜若连忙从马车上跳来道。 刘七巧这假已经告了,眼看着就要走了,见大管家也从里面出来了,便上前问道:“大管家,听说我三婶尸体已经回牛家庄去了,这会儿你是去哪里呢?” 大管家回道:“我得先上兴旺庄,把那几个人送官去,不能老这么关着,等办完了事儿再去牛家庄吊唁。” 刘七巧一听,这下可是搭不到顺风车了。杜若见刘七巧脸上失落的神情,便拉着刘七巧的手道:“走,我带你回去。” “你忙一早上了,吃过东西没有?”刘七巧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几步问他。 “买一些干粮路上吃吧,不然回去该天黑了。”杜若一边推刘七巧上车,一边道。 “不然还是先回我家,我给你下碗面条吃。”刘七巧转身看了一眼杜若,还是觉得舍不得他挨饿。 “我现在身子好多了,少吃一顿没关系。”杜若想了想道。 “那可不行,你胃还没疼起来,我倒先心疼起来了,不划算。”刘七巧嘟着嘴,扭头对外面春生道:“还是先去一趟我家吧。” 春生连忙乐呵的应了,兴高采烈的挥起了鞭子,赶着马往钱大妞的所在地去了。   ☆、第98章 190 自从沈阿婆和刘老爷回了牛家庄之后,刘家白天只有一老一中一小一幼年四个女人在家,所以一般中午也不张罗太多吃的。且最近李氏害喜害的厉害,不过就是面条一类的面食还能吃一些下去,所以刘七巧和杜若进门的时候,钱大妞正在厨房准备下刀削面呢。 钱喜儿开了门放刘七巧他们进去,刘七巧见厨房正冒着热气,索性去厨房里头帮忙。哑婆婆正在灶膛里面烧火,钱大妞围着围裙在灶案上揉面。刘七巧见了,从厨房的墙上取了围裙下来自己系好了,拍了拍钱大妞的肩膀道:“今儿我来做午饭,你出去休息休息,顺便替我倒杯茶招待招待两位贵客。” 钱大妞一看是刘七巧回来了,高兴的擦了擦沾着面粉的手道:“杜大夫赶上你了?这下可好了。”钱大妞见刘七巧上来接手了,也不客气,只解开了围裙去一边洗手,又问:“哪里来的两位贵客,除了杜太医还有别人吗?” 刘七巧见钱大妞一脸平淡的表情,便故意玩笑道:“怎么我的男人是你的贵客,你的男人就不是我的贵客吗?还不快出去沏茶。” 钱大妞被刘七巧这取笑着,顿时一张脸通红道:“你说什么呢,我什么男人,七巧你这话太浑帐了,改明儿我告诉大娘让她评理。” “哈哈,你最好快点说,不然我还怕你不肯说呢!我娘最是热心肠了,只怕巴不得你去说呢。” 钱大妞知道在耍贫嘴方面自己不是刘七巧的对手,便也只假装气鼓鼓的,一甩围裙出去了。 平常杜若在厅里的时候,春生就在门口候着,从来不敢进大厅的。不过今儿刘七巧非让他进去,所以春生就站在杜若身后,钱大妞回厨房沏了两杯茶送了进去。杜若自从知道了钱大妞和春生有一腿之后,也很体谅春生的处境,所以只低头抿了一口茶,便起身道:“我去厨房看看七巧做刀削面。” 刘七巧很久没下厨了,不过她在王府每日里指导许婆子下厨,倒是看的很多了。杜若胃不好,原则上是要少油少盐的,所以刘七巧取了一条最瘦的腊肠下来,隔水蒸熟了。又把一旁钱大妞切好的土豆粒放在水里烧开,用抓篱捞了起来,放在滚热的油锅里面炸了一圈,外头酥脆里头松软。再把蒸熟的腊肠切成丁,跟土豆粒拌匀了,等着刀削面好了,往上头一盖,有香又好吃,还不是特别油腻,就算杜若稍微吃一点儿也没事儿。 里面刘七巧正忙得热火朝天,杜若从厨房外头进来,见刘七巧抱着一个面团往沸水锅里头切刀削面。刘七巧的手指细长纤瘦,这样的一双手是天生配手术刀的,没想到耍起刀削面的菜刀,也是一把好手。刘七巧回头见杜若正一脸敬佩的看着自己,一点儿也不懂谦虚的说:“怎么样,看我是不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打着灯笼也难找是不是?” 杜若急忙表示认同的点了点头,笑着道:“是我运气好,是我运气好。” 刘七巧得意的笑着,看和锅里的面条慢慢浮起来,笑着道:“我前世有一段日子,工作的地方外面就是一个兰州拉面馆,当时我最爱吃番茄牛肉刀削面,吃了总有一两年,当时我还在想,以后失业了,我自己都能开面馆去了。”不过刘七巧的运气还算是好的,并没有穿越到那种穷苦到一定要自己懂手艺卖艺的人家。 她前世穿越小说看的不少,早期穿越女横扫古代的两大方法,基本上是开饭馆或者到妓院当花魁。后来穿越女们越来越有志气了,觉得既然穿越了就不能过的那么苦逼,所以一般穿越者都直接穿越成皇亲国戚,公侯贵女,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的长大,再不需要为生存而烦恼了。 不过,那些都是小说而已,真正穿越者们到底是怎么活的,刘七巧其实自己也在摸索的过程中。她来到这里之后唯一遇到的一个同乡,虽然拥有着让别人羡慕不已的“才华”,最后却也死在了黑暗的后宅争斗中。刘七巧想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杜若很少见到刘七巧这样的样子,仿佛一下子成熟了很多,跟她俏皮可爱的外表很不相称,只有在她给人看病的时候,才会流露出这样严肃的表情。 “七巧,你喜欢吃,那下次我们一起做着吃好吗?”杜若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刘七巧的脸颊。刘七巧放下手中的面团和菜刀,拿着笊篱在面汤里面翻搅了一番道:“好啊,不过下次得你做给我吃,每次都我做给你吃,不公平。” 这下可把杜若给难倒了,他这辈子做过的事情不少,唯独没做过饭。别说没做过饭吧,他连厨房都没进来过几次呢! 刘七巧见杜若一脸为难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行了,大少爷,知道你不会,算了,谁让你命好是少爷呢!这种事情,还是留给丫鬟我吧!” 刘七巧装了面条,喊人进厨房吃饭,这时候外面有人敲起了门来,原来鸿运街上宝善堂的伙计把刘八顺给送了回来。那伙计一早就在外头看见了杜若的马车,所以不敢进来,只在门口梧桐树底下坐着乘凉。 刘八顺吃完了面条,杜若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发现恢复的很好。杜若出门,见了那伙计便道:“你来得正巧,一会儿回去跟林掌柜说一声,我今儿要去城外出诊,过两日再回来,让他差人去回了老爷,让二老爷明日替我在太医院请两日的假。”杜若说完,特意又交代了一句道:“让他只准回老爷和太太,别回老太太,省的多事。” 那伙计点头应了,见刘八顺也吃完了,就又背着他往范老爷家去了。 大家伙这时候都已经吃完了午饭,李氏整理了一大包的东西让刘七巧带回去。 “上回沈阿婆和你爷爷回去,走的急,好些东西没带着,这会儿你们给带回去,这里还有两包布料,带给你姥姥去,就说是我送给孩子们做衣服用的。还有这一双银镯,原本是预备着给你三叔孙儿满月时给的,后来他们家太忙也没办,这次就一并让你带回去算了。” 这会儿钱大妞也从房里出来,拎着一个小包袱递给刘七巧道:“七巧,这是我这几个月攒的几吊钱,你能帮我带给我姥姥和姥爷吗?他们年纪大了,还要在田里面上工。还有这几帖膏药,听说治腰疼的,也给我带给我姥爷。” 杜若一看,这膏药上还贴着宝善堂的名号,顿时皱了皱眉道:“大妞你需要什么东西,只管说,干嘛还花钱买去。” 钱大妞有些不好意思的想,杜大夫这不七巧还没成你家少奶奶不,再说你好意思给我也不好意思开这口啊。 刘七巧把包裹一收,往肩膀上一背道:“行了,都帮你带上。” 李氏又拿了一个荷包出来,递给刘七巧道:“这里是十两银子,是给你三婶的吊丧银子,虽说她这个人活着的时候,挺不招人待见的,可如今我仔细想想,她也没坏到什么份上,你回去了千万劝着点你三叔,他其实心里是挺疼你三婶的,出了这种事情,还不定有多难过呢,说起来,要不是你爹介绍他们去庄子上干活,也不定会出这种事情。” 刘七巧听李氏越说越歪,便连忙打住了道:“娘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情都能想出自己的不是来了,这人各有命的,就算三婶没去庄子上,你就知道她不会跟村里什么人闹口角又上手了?照你这么想,人就不该活着,一天三炷香,乖乖的在菩萨面前跪着,那就准能寿终正寝了?你快少抄这份心,人倒霉起来喝凉水还塞牙缝呢。你如今呢,好好的在家养胎,只安心盼着我爹快点回来,才是正经。” 钱大妞也跟着劝慰道:“大娘你快放宽心吧,就听七巧的。” 李氏也不唠叨了,只点了点头道:“那你们路上可小心点儿,慢着点,别着急赶路。” “知道了,娘,你别送了,我们这就去了。”刘七巧背着包袱转身离去,外面杜若和春生已经在马车边上候着。 李氏又走到门口,提高了嗓音道:“路上可小心点,事情办完了就早些回来,知道不?” 众人点头应了,钱大妞也从大门里头出来,走到春生的身边,见他脚上还穿着以前的旧鞋,便有些羞涩道:“你赶马车稳当一点,等你这次回来,我在扔一双鞋给你就是了。” 春生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鞋,顿时嘿嘿的笑了连声,连连点头道:“行了,我知道了,我这都是老把式了。” 钱大妞瞥了一眼春生,略带怀疑和嫌弃的意味,转身进门,扭头见春生还没上车,便扶着两扇门板探出一个头来道:“你怎么还没走呢?到让主子等着你,像什么话?” 春生急忙笑着跳绳车,点头哈腰道:“这就走,这就走,听主子的话。” 钱大妞脸蛋一红,扭过头去,嗔怪道:“谁是你主子,没脸没皮的家伙!” 刘七巧总结了一下和杜若的恋爱历程,发现马车是他们两人相处最长的一个场所。几乎所有的越*轨事件,都发生在这狭小的马车中,有几次甚至于都有了车*震的前兆。刘七巧低着头,坐在马车的角落中,心中无比忐忑的想,这一路上过去得接近两个时辰呢,她和杜若可怎么过呢? 其实杜若在大多数时候,比刘七巧纯情很多,至少他很少主动会去想那么邪恶的问题。几乎每次都是刘七巧挑逗在前,杜若冒火再后的。不过这会儿两人坐的有点儿偏远,杜若觉得刘七巧似乎在故意跟自己保持距离,于是慢慢的挪到了她的身边,伸手按住了刘七巧放在身前的手背。 “七巧。”杜若喊了刘七巧一声,对于杜若来说,从现在开始到接下去几天他有那么长时间陪在刘七巧身边,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可这么乐的事情却是源于一件丧事这怎么好意思让杜若说出口呢。说出来岂不是对死者的大大不敬? “怎么了?”刘七巧抬起头,看着杜若白净的脸庞,想了想忽然变脸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今儿从紫薇院出来,那一脸怒火冲冲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杜若这会儿心情不错,差不多都快把那件事情给忘记了,无端又被刘七巧给提了起来,顿时觉得有些郁闷。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那林姨娘有些轻浮,下一回我去看诊的时候,你不要出去了,不然我心慌得很。”杜若虽然是个童子鸡,却也不是从来没被姑娘家给招惹过的。以前他家里头也有稍微举止轻浮一些的丫鬟,但毕竟胆子小一些,不过就是暗送个秋波什么的,杜若至少还可以视而不见。可今儿林姨娘却直接上起了手来,实在是让杜若震惊不已。 这些豪族门户人家的后宅,向来是不安分的地方,时不时闹出一些通奸□□的事情来。杜若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听杜二老爷说也说过不少。什么姨娘看上了干马车的车夫,跟着车夫跑了的。什么大小姐喜欢上了清贫的教书先生去私奔的,杜若打小也听不过不少。这种豪门幸秘,对于别人也算不得什么,可是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可是天上打下来的闷雷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刘七巧眼珠子转了转,心想杜若是个嘴皮子很紧的人,况且他是个男人,对女人这些事儿未必就那么感兴趣,于是便把林姨娘的身世给一并说给了杜若听。想了想又道:“我觉得梁夫人说的有道理,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知道了,自然是不能再放在府里的,万一有个好歹,真是防不胜防啊!” 杜若拧着眉头道:“听你话中的意思,王爷似乎还是很喜欢她的,可她居然还是个处子之身,这倒是让人不可理解了。” 刘七巧瞧着杜若拧眉的样子,也拧着眉毛道:“我怎么觉得,更让人不可理解的是王爷?”刘七巧托腮想了想,扭头又看着杜若道:“要是换了是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整日里在跟前服侍着,你能克制的住吗?” 杜若被刘七巧这么一问,顿时无言以答,急忙转了脸道:“这没有什么可比性,什么叫能不能克制住,我又没个姨娘通房的。可这林姨娘毕竟是王爷的妾氏,这么着实说不过去啊!” 刘七巧想想也有道理,俗话说男人是猫,很少有不偷腥的。更何况像林姨娘这种是送上门的鱼,不吃白不吃的类型。可为什么王爷却偏偏没有吃呢?刘七巧忽然就觉得恍然大悟起来,正要开口说出来,那边杜若也似乎茅塞顿开了一样,两人异口同声道:“不会是王爷一早就知道了这林姨娘的身份吧!” 王爷是什么人?那是运筹帷幄的大人物,作为当今圣上最倚重的堂兄,他不可能让来历不明的女人躺在他的身侧。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王爷一早就知道了林姨娘的身份,他知道林姨娘是个碰不得的女人,可他也不想揭穿林姨娘的身份,不想让王府平静的后宅从此不平静。 刘七巧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这王爷对林姨娘只怕还真有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思了。不然他如何能让一个这样的女人,一直住在自己的后宅之中。且这个女人,是无时不刻会对自己的原配夫人造成伤害的。 刘七巧原先觉得王爷对王妃虽然谈不上一心一意,可至少也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但是她这么一想之后,还是觉得心里堵的慌。只咬了咬牙道:“要是王爷真的知道这件事情,那还让林姨娘在王府待着,若是被太太知道了,不定要怎么伤心呢。” 杜若对这种事情一向没什么观点,后宅里女人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听众。刘七巧想了想,握着拳头咬了咬手指道:“不行,不管王爷知道不知道这林姨娘的身份,她这样的人再在王府留着,总归是个祸患,你说,她今天是不是勾引你来着?你快说?” 杜若被刘七巧直来直去的问话弄的脸红,又不知怎么回答,憋了半天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刘七巧一拳打在了杜若的大腿上道:“我就知道,什么事情能把你急成这样。”刘七巧说着松了一口气,抬头又问杜若:“你说说,你平常出去给那些姑娘奶奶们治病,是不是经常被人勾引的?” 杜若连连摆手道:“七巧,你别生气,这样的病人我也只遇到过一两回,除了这位林姨娘,其他的都是长乐巷上的姑娘,我……我哪里知道她也是这样的。” 刘七巧气得直跺脚,看着杜若一脸无奈道:“谁让你长的招桃花了,以后不准你给年轻姑娘看病,你只准看老的!” 杜若见刘七巧吃醋的模样,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眨来眨去活灵活现,顿时就觉得心情舒畅了起来,只把她一把抱住了,对着她的唇瓣吻了下去。 “唔……呜。”刘七巧哼了两声,身体在杜若的怀中逐渐软了下来,掌心贴着他灼热的胸口,有些难耐的喘息着。 “不要……春生还在前头赶车呢。”刘七巧推开杜若,口干舌燥的说。 “好,我们发乎情止乎礼。”杜若红着脸,声音哑然的开口,任由小弟弟为自己下身支起一个帐篷来,表情强作淡然的坐在一旁。 刘七巧深呼吸几下,整理了一下胸口有些凌乱的衣襟,杜若忍了半天,又把她给一把抱了过去,伸手探入她的衣襟揉捏了两下。他的指尖上似乎是带着魔法一般,让刘七巧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要在水中化开了一样。陌生又激荡的感觉充斥在胸口,连双腿都觉得有点失力了。 杜若抱起刘七巧,让她跨坐在自己大腿上,埋头含住了她胸口的蓓*蕾。酥痛麻痒的感觉充斥这四肢百骸。刘七巧卷曲起脚趾,在马车壁板上轻轻的蹬了两下。刘七巧抱着杜若的头顶,咬着唇瓣抑制住自己发出让人羞耻的声音。前面春生还在赶车呢,这孩子听了会不会流鼻血呢? “发……发乎情,止乎礼,刚才谁说的?”刘七巧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外露的春光,以及被杜若□□红了的小草莓,顿时心情抑郁了起来。杜若伸手,纤细骨干的手指为她整理这胸口的衣物,忍不住动了动下身,拿自己不安分的二弟蹭了蹭刘七巧的股间。 “再动我就要发火了!”刘七巧觉得,在这个问题上,她必须御姐起来,不然的话,熬不到拜堂成亲的那一天,杜若就会把自己吃抹干净的! 杜若整理好刘七巧胸口的衣襟,深呼一口气靠在马车壁上,闭上眼睛调理内分泌。刘七巧坐在杜若的身边,伸手抓着他的手背,两人手拉着手,彼此的指尖都不安分的动来动去。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恋爱的感觉,甜到让内心三十的老女人意乱情迷,恨不得被对方撩拨到自荐枕席的地步。刘七巧低下头,伸手拍拍自己的脸颊,歪着身子靠在杜若的肩膀上。两手握住他好看的手掌,手指轻抚过他每一根手指,带着幸福的感觉。 “杜若若,有没有人夸你长的好看?” “好像从来都没有人说过我不好看。”在这一点上,杜若自己还是很自信的,他把杜老爷和杜太太的优点继承到位了,所以基因相当良好。 “厚脸皮。”刘七巧伸手戳一下他的脸颊。 “没你厚。”杜若也伸手捏一捏刘七巧的脸颊,惊觉她脸颊上以前肥嘟嘟的两片婴儿肥,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小了。刘七巧抬起头朝着杜若灿然一笑,大大的杏眼,瓜子脸,小巧的鼻头,两片柳叶眉稍微上挑,三分俏皮、三分美艳、另四分从容不迫的娇嗔,真真是让杜若看的一刻也一不开眼了。   ☆、第100章 杜若回到房中,见刘七巧正弓着身子睡觉,一截藕断子一样的胳膊压在薄被上面,细巧白嫩。就是这双手,刚才又救下了一个产妇的性命。杜若伸手握住了刘七巧的手心,冰冰凉凉的感觉。这种病症就主要特点就是手脚冰冷,杜若想了想出门问孙家的仆人借了一个干净的木盆,打了一盆热水进来。 “七巧,起来泡个脚再睡吧,乖。”杜若拍了拍刘七巧,把她从炕上扶起来坐好。刘七巧迷迷糊糊中感觉被人抱了起来,睁开眼睛看见杜若正坐在她对面的一张小板凳上,为她脱了袜子洗脚。 “杜若若……”刘七巧一下子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抬起脚丫子在杜若的膝盖上顶了顶:“盆这么大,我们一起洗好不好?” 杜若愣了愣,把刘七巧的灵巧的双足按入热水中,笑着道:“你来了癸水,不能泡太久,泡一会儿就擦干净。” 刘七巧的脚又从盆里跑了出来,在杜若的膝盖上戳一下道:“一起洗嘛!” “别闹。”杜若红着脸,把刘七巧的脚又按到水里,刘七巧龇牙咧嘴的说:“烫烫烫,烫死我了。你不一起洗,我就不洗了!” 果然撒娇是很管用的,杜若无奈的摇了摇头,脱下了长靴,除下袜子,撩起了裤管,将自己的脚也放在了木盆中。木盆很大,刘七巧兴奋的把自己一双小号的脚踩在杜若的大脚上,笑着道:“是不是很烫啊?我没骗你吧?” “还好,不算很烫。”杜若尴尬的并拢了双腿,老老实实的坐着。刘七巧拿大脚趾在杜若的脚背上来来回回的摩挲着,笑着道:“这样我也看过杜若若的脚了,以后我还要看杜若若身上的其他地方,一样一样的看过来。” 杜若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翻了个白眼抬起头看刘七巧,总觉得她怎么那么没安好心。杜若拿起一旁的汗巾,帮刘七巧擦干了脚,又自己打理干净后,匆匆端着脚盆出去倒水。这时候外头忽然下起了小雨,带着浅浅的凉意,杜若忽然觉得,这似乎是他这辈子过的最开心快乐的一天。 刘七巧在房里等了杜若半天,不见他进来,便趿着鞋到门口找人,见杜若还站在廊下发呆,就喊了他一声:“你站在外头不冷吗?” 杜若转身,看见刘七巧散着辫子站在门口,秀气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里满满是对自己的依恋。这样的眼神,便只是看一眼,也足以让杜若完全沉溺其中。 刘七巧见杜若愣在了那里,也不管外面风大,就踏踏踏的跑了出来,拉着杜若的手道:“快进房里来,快点。” 杜若就这样傻愣愣的被刘七巧拉进了房里,房中的蜡烛光在夜风中跳动着,就想杜若的心思一样,跳动不安。可是,在这样一个刘七巧来了大姨妈的夜晚,他杜若还能干些什么呢? 这时候刘七巧给出了很好的提议:“杜若若,陪着我躺会儿好不好?我们聊聊天?” 刘七巧快速的脱下了衣服,身上只剩下中衣钻进了被窝,留下杜若一个人尴尬并且嘴巴干涩的站在一旁,干笑着发问:“你想聊些什么?” “聊什么都行,你先上来一起躺着嘛,我不习惯这样你站着我躺着说话。”其实刘七巧是知道杜若内心的尴尬的,但是刘七巧坚信,杜若能挺过这一关的,一个好男人必须要经得起这样的考验才行,她不相信男人都是精&虫上脑的生物。 杜若抬眸看了一眼刘七巧,叹了一口气,有时候她成熟的让人仰视,有时候她又俏皮调皮无赖到让人鄙视,可无论怎么样,这都是他喜欢的刘七巧。杜若脱下外衣,吹熄了房中的蜡烛,掀开被子躺在了刘七巧的身侧。 站在外面正要喊了杜若回去睡觉的春生一下子把脖子伸得老长老长,在领悟了其中的含义之后,激动的握拳转身在墙上打了几拳。又怕动静太大吵到了房中的两人,蹑手蹑脚的回去独守空闺了。 刘七巧翻身,抱住杜若的膀子,靠在他的身上,杜若索性伸出胳膊,让刘七巧靠在他的臂弯中,低头看着她。 “七巧,你想跟我聊些什么呢?”杜若此时真正的把刘七巧抱在了怀中,反而没有方才的忐忑不安,只觉得心情静谧到了极点,很希望时光就此停留,就算弹指老去,两人能这样相依相偎,也是这世上最浪漫的事情。 “其实我是想问你,那个什么天王保命丹,真的那贵吗?”刘七巧方才想了半天,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做算术题,最后用一百乘以一千再乘以一万,得出了让她自己也觉得震惊的巨款! 杜若想了想转身搂住刘七巧的腰身,面对面看着刘七巧道:“每年限量六十瓶,每瓶六颗。因为材料稀缺,只怕过几年都不一定能炼制的出来了。” 刘七巧对这个倒是深信不疑的,《红楼梦》里面薛宝钗吃的那什么冷香丸,就是花再多银子也买不着的东西,光那些材料收集起来,就够费事的了。所以她一点都不怀疑杜若说的。 “六六三十六,再乘以一百,三万六千两?你们家一年光买这个就有三万六千两收入?”刘七巧咽咽口水,伸手抱住杜若的身子,觉得自己真的是傍上大款了,这种傍大款的感觉怎么就那么美妙呢! 杜若笑着在刘七巧的脸上啄了几口道:“光那些材料准备一下也要三万两,其实也就只有六千两的利润,所以这种药都是大户人家来预定我们才配的,一般是不配的。” 刘七巧点点头,这样的药配一下肯定也很费事,一般人家定然是吃不起的。刘七巧在杜若的胸口蹭了蹭,抬眸道:“这药真的跟那钟大夫说的一样灵吗?”这种灵药,刘七巧似乎也就在武侠小说里面看过,难道古代真的有这样的灵药吗? “嗯,我病得快死的时候,是这药给救回来的,所以我觉得还是很灵的。”杜若想起今年年初他那一场大病,如今还是心有余悸的。其实杜若的病就是胃溃疡导致的胃出血,然后瞬间失血过多造成休克。而杜家的这个天王保命丸正好就是一味强效的止血补血灵药,所以今天用在了孙家媳妇身上,正好也起到了同样的作用。 刘七巧捏捏杜若的脸颊,心疼道:“可怜的,怎么会病成这样呢?” 杜若有些不好意思道:“年底的时候,二弟请了几桌朋友,非要拉着我去,生意场上的人事,我最不懂这些,也不会应酬,所以就多喝了几杯。” “你居然!”刘七巧气鼓鼓的道:“那那天我爷爷让你喝酒,你居然也敢喝?不要命了吗?” “我只喝了一口,老人家的兴致重要。”杜若一本正经的说:“为了这事儿,我二叔差点儿把我二弟逐出家门,后来我二弟就到处躲,直到前几个月才敢进家门。” 刘七巧撇嘴想想,要我也得把他逐出家门。 “那你给我发誓,以后不准喝酒。”刘七巧半点不留情面的说。 “好,我发誓以后什么酒都不喝了,只喝一种酒。” 刘七巧以为杜若要说只喝宝善堂专门调配的壮阳酒,正要开口取笑他,那人却吻上了她的唇瓣,然后在她耳边轻轻道:“只喝和你的交杯酒。” 刘七巧面上一热,想要推开杜若,却被他一个翻身,压在了身子底下,从发顶一直吻到了胸口。 刘七巧等杜若烧过了这一串的邪火,整了整衣衫,靠在他怀里道:“杜若若,我们睡吧?” 杜若有点受宠若惊也有点不确定:“就睡在你这里吗?” “那你还想跑去哪里睡?”刘七巧抬起头看了一眼杜若。 “可是,这样对你的名声不好。”杜若坐起来,披上外套。 刘七巧看着杜若,有些恋恋不舍的说:“你不是说,我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吗?” “是未过门,不是过了门。”杜若强调了一下这里面的区别。 刘七巧揉揉自己发胀的肚皮,抱着被子滚了一圈看杜若将衣服穿的完完整整的。 “杜若若,你要我独守空房!”刘七巧很不情愿的投诉道。 “七巧,我会补偿你的。”杜若很仁慈的承诺着。 “杜若若,我一个人睡觉会害怕!”刘七巧开始用无赖攻势。 “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杜若叹了一口气,有时候做贞洁烈男是一件很自残的事情。杜若心里虽然也有千百个不愿意,但是他必须守好最后一道关口,不能让刘七巧的名声再有任何的污点。 “杜若若,不然你晚上梦游来找我吧。”刘七巧抱着枕头,依依不舍的目送杜若离开。 杜若回身,在刘七巧的额上亲了一口,转身离去。 睡在隔壁的春生正在冷被窝里面纠结,少爷保存了二十年的原阳真精,今天终于也有贡献出去的一天了。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兴奋的要死,觉得自己也浑身燥热了起来,冷被窝也不冷了。 冷不防杜若在外面推开的房门,把热被窝里的春生吓得一抖。 “少爷你怎么回来了?难道被七巧给踢下床了?”春生万般不解在这样一个无月无风的夜晚,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后排小院里,杜若还会失手?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杜若被刘七巧给踢下了床! “七巧不会这么凶悍吧?”春生缩着脖子小心的试探着,其实他的内心潜台词是:哇塞!七巧果然还是那么的凶悍! 杜若冷着脸走过来,对春生白了一眼道:“累了就睡,明天还要赶路,要是嫌床太挤,就去马厩里面陪你的老伙计。” 春生一听,立刻闭嘴了,乖乖的拱在了炕头的最里面,给杜若预留了很大一块空地。 杜若双手枕着后脑勺,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他越想越后悔啊!刘七巧身上来了癸水,就算他想怎么样,那也不能怎么样,他们两就算在一起睡一晚上,那也是清清白白的两个人,他不光可以对刘七巧亲亲抱抱蹭蹭,刘七巧也可以睡在他的臂弯中,光是想象一下,早晨醒来,一睁眼能看见刘七巧静谧可爱的睡颜,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杜若在胡思乱想和唉声叹气中,折腾了大半夜,总算是睡着了。躺在一旁的春生都已经反反复复的说了几回梦话了。 刘七巧也在失落和郁闷中,由大姨妈的陪伴,度过了一个寒冷孤单的夜晚。 不过幸好,第二天一早,云破天开,秋高气爽,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刘七巧刚刚起身,前面院子里孙家的人就来请了杜若过去,说是孙家那儿媳醒了。刘七巧上茅房换上了干净的陈妈妈,洗了一把脸也到前面凑热闹。 一大早产妇的娘家人也赶了过来,听说刘七巧是他们女儿的救命恩人,直接就跪了下来给刘七巧磕头道:“大恩人啊,多谢你救我们闺女,我们闺女的命是你救回来的!” 刘七巧赶紧上前去扶了起来道:“大伯大娘,快别这么说,不过就是顺路从这边经过,遇上了这事情,也算是个巧合。” “姑娘你这么大本事,不会就是牛家庄的刘七巧吧!”那中年女子瞅着刘七巧,上下打量了一眼道:“还就是刘七巧,他爹,你看看!可不是?” 那中年男子也认真瞧了刘七巧两眼道:“七巧姑娘,你还认得咱们不?我是和桥镇的米铺的陈掌柜啊,两年前我儿媳妇难产的,就是你上镇上来接生的。” 刘七巧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当年那姑娘胎位不正,刘七巧愣是伸手进去,把孩子胎位给摸正了,最后给生出来的。 刘七巧看看杜若,皱眉想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 “大伯大娘快起来吧,如今你家媳妇孩子都还好吧?”刘七巧礼节性的问了两句。 “都好都好,如今她又怀了一胎,这一胎怀相好,我如今让她养着呢。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好的稳婆。”当婆婆的总是这么忧心忡忡的。 刘七巧笑着道:“放心吧,这难产没有遗传性,她上一胎不好,未必这一胎就难产,你只管让你媳妇放宽心了。”刘七巧说着,又转头问杜若道:“孙家媳妇的身子怎么样了?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吧。” “东西已经准备好了,等你起了就能走了。”杜若看刘七巧,也是顶着两个黑眼圈,看来昨晚是一夜没睡好。 孙家的人非要留着杜若和刘七巧吃午饭,刘七巧只好推说有急事,匆匆告别了孙家,又朝着往牛家庄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两位失眠人士终于也扛不住了,马车才开动不久,两个就相互靠在坐在马车里面睡了起来。杜若在马车甲板上垫了一层棉垫子,刘七巧就坐在上头,双手趴在杜若的膝盖头上睡了起来。杜若则是靠在马车车板,稍微眯了起来。 春生昨晚倒是睡的不错,一路上神采奕奕,一副马鞭挥舞的极为雄壮,赶着马车奔赴牛家庄。 一个时辰之后,刘七巧终于回到了阔别了四个月的牛家庄。 河里的水依旧是那样的清澈,路边的高粱地一片金黄。刘七巧从从马车里探出脑袋,大口呼吸着牛家庄没有雾霾的清新空气。 “牛家庄真是一个好地方,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怪想念的。”刘七巧感慨的说道。 杜若弯眸看着刘七巧,伸手扯了扯她鬓边的一根小巧的麻花辫,也带着无限感慨的说:“那时候刚认识的你的时候,就想着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凶姑娘,本事是不小,可惜嘴那么凶,简直消受不起啊!” 刘七巧笑着扑倒杜若的怀里,伸手按住他的唇瓣道:“乱说,明明是你先讽刺我的,又说我德高望重,又说我开染坊,明明对我别有用心,还装出一副假清高的样子。”刘七巧说着,扭头不去看他,白皙的脖颈扬起好看的弧度来。 杜若摇了摇头,一脸无辜的不做反驳。春生熟门熟路的把车直接干到了刘七巧家门口,刘七巧下车叩了门,没过一会儿是沈阿婆上前开的门。 “七巧,怎么是你回来了呢?这这……”沈阿婆一看,杜若也在七巧身边,顿时就笑的合不拢嘴道:“杜大夫里面请,家里有些乱,可不要嫌弃了。” 刘七巧进门,绕过影壁之后一看,果然家里不是所谓的有些乱,而是……非常之乱。满院子堆着木料,刨花到处都是,后面的后院里头,还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 沈阿婆笑着道:“你三婶没了,你爷爷去他们家当账房先生了,家里有木匠,我就没过去,一会儿还要烧茶煮饭给木匠们吃。” 刘七巧见了这么大的架势,也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了,顿时就脸红到了脖子根。 “还是你爷爷想的周到,不然我们哪里能想到这些,幸亏回来的早,最近嫁姑娘的人家多,木匠都不好请,你爷爷是讲究人,找了几个村,总算找到了自己满意的,如今吃住在家里,就等着把你这些家伙都给赶出来。”沈阿婆说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刘七巧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便索性岔开话题道:“阿婆,我们先里面坐去,我娘让我给你们稍了一些东西来,上回你们走的急,好多东西没带上。” 春生把东西搬进了客厅,刘七巧才算坐了下来,沈阿婆倒了茶水过来,给大家都上了茶,才开始讲那王氏的事情。 “你三婶平常在这牛家庄厉害惯了,以为出去了也人人让着她呢,那些人是什么人,都是一些不守规矩的浑帐人,你三婶也就是欺负欺负老实人,这回也算她倒霉了,好好的人就没了。”沈阿婆明显对王氏的为人嗤之以鼻,所以她的口气中也半点没有惋惜之意,只是继续道:“倒是可怜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了,听说是一个四个多月成了形的男胎。” 刘七巧也对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评价的,总之一句话,王氏确实是在牛家庄厉害惯了。不光在牛家庄,就是在赵家村,王氏也是小有名气的厉害角色。可是出了牛家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他们才不管你是什么厉害角色,两句话不对盘就上手呗。王氏以前就惯会耍泼辣骂人,那张嘴是肯定不饶人的。这样一来就很招打,一招打难免就动起手来了,一动手起来后果也就不堪设想了。 刘七巧说着,把李氏给自己的小荷包拿了出来道:“我娘给我了十两银子,是给三婶的吊唁银子,我走的急,也没来得及添一些。” 沈阿婆道:“十两尽够了,你爷爷昨儿也已经给了十两了,这就二十两了,乡下人花不了几个银子的,就是你三叔看着实在可怜,以前他就不是一个顶有主见的男人,你三婶这样,一多半就是他惯出来的,如今你三婶去了,只怕他越发没个主心骨了。” 刘七巧知道沈阿婆说的都是实情,以前看着表面上刘老三每次似乎都降服了王氏,其实背地里回家炕上一滚,早就忘到后脑勺去了。就是刘老二当着刘老三的面打了王氏的脸,刘老三过不了几天还是照样忘了,照样觉得王氏看着挺好的。 所以刘七巧也觉得,刘老三以后挺麻烦的。沈阿婆道:“这会儿也晚了,就别过去了,我去厨房张罗一下午饭,你们都留下吃一点了再过去吧。” 刘七巧点了点头,让杜若自便,自己跟着沈阿婆一起进厨房准备午饭。 “阿婆,我请个佣人给你搭把手吧,你又要照顾爷爷,又要给木匠们做饭,着实不容易。” “我习惯了烧烧弄弄的,你让我闲下来我也不舒服,而且如今眼睛没以前清亮了,做针线活也不行,倒是你的嫁妆,只怕绣不好了。”沈阿婆笑着道。   ☆、第99章 春生在杜若和刘七巧的严酷考验下,早已练就了一副两耳不听车内事的本事,和拉车的马保持了良好的默契。一个只管拉车,一个只管赶马,其他的事情他一律听不见也看不见。 马车赶了一个多时辰,春生见前头有一处浅滩,上面长着绿油油的草料,便停了下来道:“少爷,让马歇一会儿再走吧,还得个把时辰,别累着了马。” 杜若和刘七巧从马车上跳下来,伸了一个懒腰,在湖边上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刘七巧弯腰捡起一个石片,朝着水边丢出去,打起一朵朵水花来。 杜若就坐在她身后看着,太阳挂在西边,把刘七巧的长发染上的好看的浅金色,刘七巧回过头来,朝着杜若笑了笑道:“我以前有一个梦想,能够有一栋豪宅,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杜若整了整身上的衣物道:“我小时候在南边生活了几年,只记得以前我家门后院出门就是一片大湖,看着就很漂亮,不过那时候我还不会走路,都是奶娘抱着的,所以从来没机会出去玩一次。” 刘七巧走到杜若身边道:“那以后我陪着你泛舟湖上,在夕阳下垂钓,你说好不好呀?” 杜若捏捏刘七巧的鼻尖,凑上去亲了一口道:“跟你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算不上什么顶顶高明的甜言蜜语,可刘七巧听了就觉得心情舒畅,只抿嘴笑笑,撒丫子跑出几步,回头对着杜若喊道:“杜若若,我喜欢你!” 杜若羞涩的低下头,看着左右没人,也伸手拢在自己的唇边对着刘七巧喊道:“七巧,我也喜欢你!” 刘七巧开心的挥舞着手臂,冲过去抱住杜若的脖颈,杜若一把把刘七巧抱了起来,在斜阳下转了几圈。 何其有幸遇见你,在人生最美的年华。 谈恋爱这事情,是极度需要运气和智慧的。刘七巧和杜若虽然前期运气不佳,经常遇上被家长抓个正着的事件,索性两人的智慧还算是给力的,再家长们高压下,还能经常抽出一些游击战术,让两人能单独相处一阵子。 其实对于双方家长来说,目前对杜若和刘七巧的看法,已经道了主观上严苛,客观上放纵的态度了。杜太太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聘礼,而刘老爷已经带着老伴回牛家庄给刘七巧打造起嫁妆来了,真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杜若把刘七巧放下来,正预备上车继续赶路,就看见有人拉着个六七十的老爷子飞快的从路上跑过去,嘴里只火急火燎的说道:“老爷子你快点,我媳妇还在家等着呢,一刻也耽误不起啊!” 那老爷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撑着腰站起来深呼吸几口气道:“你只顾你媳妇,你就不顾老爷子我了,再这么跑我的命就交代给你了,我还拿什么给你媳妇去看病啊?” “这我怎么知道牛车偏巧这时候坏了,这可怎么办呢!”那年轻小伙子说着,眼睛都红了起来,一边抹泪一边道:“我媳妇真的快不行了,老爷子,不然我背你走,可快点。”他说着,便弯腰要去背那老爷子,那老爷子连连摆手道:“老爷子我年纪大了,别把我给颠散了。” 刘七巧和杜若向来就是热心人,听了便急忙上前问道:“这位大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那老爷子气喘吁吁的说:“我是这镇上的大夫,他家媳妇生了个娃,胎盘没出干净,这会儿大出血,正着急让我去看呢。我都说了,这病我也没法治,他偏不信。” 刘七巧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那小伙子道:“你家再哪儿,快带我们过去,这位是京城宝善堂的杜大夫,兴许他能治好你媳妇。” 杜若心道,难产大出血,死得很快,我也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的。不过他还是让春生赶紧把马车赶了过来道:“春生,让这位小兄弟上车,我们先去他家瞧瞧。” 杜若和刘七巧扶了那老大夫上车,马车也开始飞奔了起来。那大夫姓钟,是这边镇上面算得上医术高明的大夫了,听说杜若是宝善堂的大夫,也忍不住连连作揖:“没想到宝善堂的大夫竟然这么年轻,老朽还以为都是跟我这样胡子眉毛一把白的老人家呢。” 刘七巧捂着嘴笑道:“老爷子,宝善堂的东家就是姓杜的呀,这位就是杜家的少东家呀。” 那钟大夫一听,恨不得站起来给杜若下跪行礼,只在马车中拱手道:“原来是杜家的少爷,那医术肯定了得了,听说杜家是给皇帝当太医的,那可不是全大雍医术最好的世家。” 杜若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只笑着道:“这医术和其他行业一样,都需要经验和历练,钟大夫行医一辈子了,论经验肯定是比晚辈丰富的多的。” 那钟大夫听了杜若这话,心里很受用,但还是劝道:“所以我说着孙家就不用去了,我在这一代行医几十年,就没救下过这样的人。哪次不是前脚去,后脚就咽气了,拖不了几个时辰的,这大出血压根没法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等死,还不如不去的好,看着人死还给自己心里添堵。” 刘七巧看了眼杜若的药箱,幸好他今日是出来诊脉的,所以药箱随身携带着,便问道:“我那几样东西,你给带着吗?” 杜若摇了摇头道:“没有,今儿没想着会用到,所以没带。” 刘七巧想事情的时候,经常会手握着拳头咬着食指上的肉段,所以杜若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又在想事情了。 刘七巧前世遇到过这样的病人,倒不是她们破腹产的产房来的。而是病人顺产之后,胎盘分娩不出来,造成了子宫收缩不良,从而引起了大出血。后来为了保住那产妇的性命,刘七巧为她进行了子宫切除手术,可怜年纪轻轻的姑娘,以后就没的生养了。不过所幸她已经生了一个孩子了,在计划生育的现代,也算够了。可是若是放在古代,要是女的没的生了,就相当于在家里没了地位一样。 “春生,再快一点,病人不等人。”刘七巧在马车里焦急的催促着。 “行咯,少爷你们坐稳了。幸好刚才马吃饱了。” 春生挥起马鞭,啪啪的加快了速度。一旁的姓孙的小兄弟擦着眼泪道:“媳妇你可要挺住啊。” 路不远,大概也就三里路,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到了。孙家门口早已经站着几个人在这里候着了。一个年级大一点的婆子见了姓孙的小子回来,急忙迎了上来道:“你可回来了,快进去看看吧,你媳妇怕是不中用了,有什么话早些交代。” 孙二虎跳下马车,哪里顾得上这婆子的话,急忙道:“娘,你别说这些丧气话,我遇上了城里来的大夫,宝善堂的杜大夫,他们没准就能救美娟的。” 刘七巧下车,见这孙家也是有两进宅院的人家,在这一代应该算是富户了,门口站着几个妇人,穿的也不寒酸。孙二虎顾不得那些人,急忙把杜若和刘七巧她们迎了进去,门外的几个妇人也纷纷跟在了后头。 刘七巧进门,因为天色不算暗,所以只瞧见那产妇脸色很差。刘七巧转身问道:“稳婆是谁?” 方才跟在那婆子身边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妇人上前道:“是我给二虎媳妇接生的,当时也没留神,看着孩子出来了大家只顾着高兴,还没一眨眼谁知道这胎盘又给回去了。” 刘七巧上前几步,见那产妇已经面带菜色,已经有了失血过多的样子。急忙喊道:“你们快去冲一杯淡盐水来,马上给她灌下去。”刘七巧说着,顾不得那一床的血水,爬上产妇的床榻,转身对杜若道:“没办法了,我来不及给她做手术,只能伸手进去拽了,看能拽出来多少是多少。” 那产妇如今已经是处于半休克的状态,虽然还睁着眼睛,但是眸中已是光少暗多,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杜若也急忙打开了药箱,从药箱的角落里头,拿出一个青花瓷的瓷瓶,倒了一颗药丸出来,走上前捏开了产妇的唇瓣喂了进去。 “我给她喂了一颗天王保命丹,还能吊着她一口气,七巧,你别紧张,慢慢来,不要怕。”杜若看见刘七巧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子,就知道刘七巧这会儿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这种病症杜若没有亲自经历过,但是杜二老爷却经历过几次,能救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很多时候就跟那个钟大夫说的,人还没到,产妇就已经先咽气了。 孙二虎这时候已经端着一碗淡盐水进来,杜若见产妇产妇起来,对孙二虎道:“马上灌进去。”孙二虎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咽着口水,端着淡盐水送上去,带着哭腔道:“媳妇,你可千万别有事儿啊,孩子不能没有你,你好歹喝一口。” 刘七巧这回没带羊皮手套,直接洗了手探进去,抓住了产妇的胎盘道:“你们谁去把她孩子抱来,让那孩子使劲哭,这会儿她要是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一直站在的婆子急忙对着身边那给产妇接生的婆子道:“你还不快去抱孩子过来,快点快点!” 那接生婆应了一声,急忙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就从房门口传来了婴儿的哭声。那婆子抱着孩子走到产妇的床边道:“美娟啊,抬眼看看你的孩子啊,你可千万不能丢下孩子和二虎走了,他们少不得你!” 这种病症在现代有个学名叫“胎盘植入”,发生原因一般是由于子宫的病变,在胎儿怀孕之后,为了获取足够的血液,就会往子宫的肌肉层生长。且一般孕妇在怀孕早期,都喜欢用一些保胎药,来保证胎儿的稳固,这保胎的原理就是让胎盘稳固的附着在子宫上,因此越发容易引起这种胎盘植入现象。胎盘粘连会影响子宫正常收缩,从而造成产妇大出血。 刘七巧的手已经探入了产妇的自宫内部,凭借专业经验首先触摸到的是产妇体内不完整的胎盘。不过好在谢天谢地,产妇的胎盘并没有穿透子宫,刘七巧咬着下唇,缓慢的施力将那剩余的胎盘缓缓从产妇的体内□□。 这时候孙二虎已经把盐水给产妇灌了下去,杜若上前,从袖中拿出手帕,为刘七巧擦去她额际上不断沁出的细汗。 房间里的人都紧张的咬紧了牙关,只有婴孩的啼哭声缓和房中压抑的气氛。刘七巧深呼吸,缓缓的闭上眼睛,喘着粗气道:“杜若若,大人还有气吗?” 杜若转身,看了一眼产妇青白的脸色,伸手过去按住了产妇手腕上的脉搏道:“还活着,七巧,慢慢来,放松。” 刘七巧握紧了拳头,将吸附在产妇子宫上的胎盘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掌心,一咬牙,手中的力道一紧,那胎盘就像是一棵被修剪了吱呀的老树,被刘七巧连根拔起。 床榻上满是产妇体内留出的鲜血,这会儿天色暗了,杜若急忙请了孙二虎去那几根蜡烛进来点着。 刘七巧一手血的拿着手中的东西,对一旁抱小孩的婆子道:“看看,是不是出来了?” “对对对,姑娘,就是这一半没出来。” 杜若闻言,只急忙去探那产妇的鼻息,一直微微睁开的眸子已经阖上,呼吸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显然已经是陷入了失血过多的昏睡状态。 一旁另外的婆子端了痰盂上前,刘七巧丢了胎盘,正要起身去洗手,只觉得下身一阵阵热浪滚滚袭来。刘七巧的动作僵了僵,脸上表情苦不堪言。 杜若一看,便知道刘七巧的亲戚又上门了,急忙端了水盆让她洗手。 刘七巧面带菜色的看了杜若一眼,有气无力道:“那产妇,能救回来吗?” 这会儿杜若只一心就在刘七巧身上,急忙回头道:“钟大夫,麻烦你看下产妇。” 钟大夫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头一次看见有人用这种办法救人的。整个就跟拔萝卜一样生拉硬拽的,只魂还没回过来。听见人喊他,忙上前照应了一声,赶紧去看病人去了。 钟大夫替产妇把了把脉搏,翻了眼皮看了看瞳仁,最后捋了捋山羊胡子,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道:“命似乎是真的保住了!杜大夫,你方才给她吃的那是什么药丸啊?” 杜若扶着刘七巧,若无其事的道:“是宝善堂的祖传秘方,天王保命丹。” 钟大夫方才没听明白,这会儿才听清楚了,只睁大了眼珠子长大了嘴结巴道:“这这这,就是那那那……一百两银子一颗的神丹?” 这下不光是钟大夫,整个孙家的人脸都绿了。一百两银子一颗的药,这是要让他们家倾家荡产了这是? 杜若也没空顾着他们,只一边扶着刘七巧,心不在焉的回道:“市价是这么高,不过现在有价无市,几味药材如今几乎已经绝迹,所以目前杜家也没有多少库存了。”刘七巧脸色苍白的靠在杜若的肩膀上,几乎是要哭出来了,她这几个月,每次来大姨妈就赶上出大事儿,从来没停歇过。 杜若见刘七巧脸色实在很差,便扶着她问那孙二虎道:“孙少爷,你家有没有厢房可以让我媳妇休息一会儿。”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只勉强抬眸瞪了他一眼。几位妇人瞧一眼刘七巧的打扮,便觉得她还是一个没及笄的姑娘家,怎么可能是人家媳妇呢? 杜若立即觉得有些尴尬,压低了声音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 方才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了起来,又见他们两人举止热络,完全不避嫌,就知道杜若所说非假了。那孙家老婆子只笑着道:“厢房有啊,二虎,带这位大夫和这位姑娘去休息一下,一会儿让厨房送了晚膳进去。” 孙婆子交代完了,扭头看了那年轻一点的婆子道:“你还抱着还在在这边杵着干嘛呢,还不去厨房让下人们张罗晚饭,别站在这边碍眼了。要不是你买什么子满堂回来给媳妇吃,媳妇能成这样?” 杜若一听子满堂三个字,心里也咯噔了一下,他方才看见刘七巧从产妇腹中□□的胎盘,分明只有小半个,和子宫接触面也不算很大,造成这样严重的大出血,显然还有别的原因。 刘七巧这会儿下身一滩血,半步也挪动不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孙二虎带着两人去厢房,杜若只好抱着她跟在孙二虎的后面。幸好这孙家不算太穷,家里的几间厢房也收拾的很干净。杜若把刘七巧放了下来,就去张罗着打热水,这毕竟是在别人家,什么都不方便,好容易打来了热水,又去马车上拿了李氏为他们备下的洗漱的东西来。 这会儿天已经暗了下来,赶夜路是不可能的,春生也只好安顿好了马车,跟着杜若一起住进了孙家。 孙家老三这会儿才赶着坏在半路上的牛车回府,一听自己嫂子给救了回来,高兴的跳了两丈高。 杜若为刘七巧打了水,拿了干净的衣服裤子送进去。对于一个大夫来说,这种事情是再正常和熟悉不过的,可是里面洗漱的人是自己的心上人,这种感觉却是前所未有的奇妙的。杜若站在廊下,看着月亮从东边缓缓升起,只听身后咯吱一声,刘七巧端着洗漱盆出来。杜若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盆子。那盆子里刚被刘七巧洗过,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可杜若却还是脸色不便的接了过去,对刘七巧道:“七巧,快进去床上躺着。” 刘七巧脸涨得通红通红的,只看着杜若端着半盆血水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刘七巧顿时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因为刘七巧身子不适,所以孙家的人把晚饭送进了厢房来。都是农家的家常小菜,简简单单倒也清爽可口的很,杜若喊了春生一起过来吃了,便让他收拾着出门了。 刘七巧靠在炕上,拿帕子擦擦嘴,惊讶的发现她这次大姨妈来似乎并不像以前那般剧痛了。虽然还是很难受,可是她却吃了晚饭,不像以前那样茶饭不思的了。 杜若走到她炕头,顺着坐下来,伸手握住她的脉搏把了把,过了一会儿又松开了。 “杜若若,这次好像真的没有上次疼了,你的药有效果了。”刘七巧顶着他的额头,掰着他的手指玩。 “那是自然,我好歹也是宝善堂的少东家,不能砸了宝善堂的招牌,你若是能按时乖乖的吃药,估计还能更好一点。”杜若捏了捏刘七巧的脸颊道:“你是太紧张了,所以癸水又提前来了,我发现你每次遇到紧张的事情,癸水就会不准。” 刘七巧努努嘴,心道这都被你发现了,关于这一点简直就是前世的遗留问题,虽然前世刘七巧不痛经,但是每次考试都会来大姨妈已经成了诅咒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紧张我就……”前世的刘七巧也是医院的优秀青年医生,从来没出过任何医疗事故,是迎接新生命的天使。从她的手中回家的都是健健康康的产妇,所以她今天特别想救下这个产妇,才会这样的紧张。 刘七巧靠到杜若的怀中,虚弱的说:“我今天以为救不了她了,因为以前医院来过这样的病人,有救过来的,也有救不过来的,那时候医疗条件那么好,她们还是会死,所以我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杜若搂着刘七巧,恨不能把她嵌入自己的胸口,带着激荡的声音道:“七巧,你是最棒的,你又挽救了一个生命,七巧,你真是上天给我的恩赐。” “肉麻兮兮。”刘七巧在杜若的肩头蹭了蹭,又痛苦的皱起眉头来:“肚子又疼起来了。”幸好刘七巧这次出门的时候知道自己大姨妈近了,所以就带了几条陈妈妈,不然的话,又要发生上次在鸿运路临时做月经带的事情了。 天色已晚,杜若先安抚了刘七巧睡下,又出门去瞧了一眼那个产妇。虽然那个产妇还没苏醒过来,但是脉搏平稳,呼吸均匀,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杜若就着大厅里的烛光,写了一张方子出来,递给了正要去镇上取药的孙三虎。钟大夫表示好奇的把杜若的方子拿过去看了看,点头表示赞许道:“杜大夫这方子,胆大心细,不中庸,确实比我老头子强些。” 杜若笑着道:“少奶奶如今正是虚不受补的时候,不宜大补,只能平补,等身子好一点了,再慢慢调理,眼前是续命第一,调理第二,进补第三。” “有道理。”钟大夫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孙三虎一起走了。   ☆、第102章 刘七巧又在房中跟小王氏闲聊了几句,外面王府的大管家也来了,刘七巧便忙不迭的迎了出去。 那大管家以前跟着在刘老爷手下办过事儿,对刘老爷很是敬重的,上前出了吊丧的银子,又跟主人家打了招呼,这才到外面院里头的凉棚下坐下。 “七巧姑娘是跟我一起回府呢?还是要在这儿再多待两天?”大管家知道刘七巧如今是王妃面前的红人,也关切的问了一句。刘七巧想了想道:“我还有一些事儿没办好,三婶是我家亲戚,总要送了她入土才好,如今我爹娘都不在,我自然是要为他们尽一尽礼数的。劳烦大管家回去给太太送个信儿,就说七巧再过两日回去。” 大管家姓周是,王府的家生奴才,听刘七巧这么说,便道:“话自然帮七巧姑娘带到,不过七巧姑娘不要忘了,十五那日王府要去梁夫人家赏桂花,七巧姑娘还得早些赶回来做个准备。” 王府的女眷们要出门,不是简单的事情,光车马准备,就得一早的交代下来,故而大管家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所以给刘七巧提了个醒。 刘七巧算算日子点头道:“大管家放心吧,我明后天就回去。” 大管家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也急着回王府回话,便起身道:“那我就先告辞了。”七巧和刘老爷都起身送了一程,见大管家的马车走原来,这才都回了院子里。 刘老爷见刘七巧这一脸菜色的,便道:“你也回去吧,这边有你大伯母和你嫂子,你一个姑娘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刘老爷如今是刘家最年长的一辈,除了隔堂还有一个刘老太爷以外,就属他声望最高,那刘老太爷如今年纪太大,只怕也熬不了多久了,所以刘老爷如今俨然就是刘家大家长的作风了。这次他回来又给刘家的家祠给捐了银子,大家越发对刘老爷敬重起来了,也就大差不差忘了几十年前他抛妻弃子的事儿了。 “爷爷,那我可真回去了。”刘七巧说着,凑到刘老爷耳边,把杜若也在这边的事情说了说。刘老爷听了,只皱了皱眉,扭头对刘七巧道:“既然杜大夫也来了,有个事儿倒是要求他一求了。”刘老爷说着,把刘七巧拉到角落里道:“老太爷快不行了,你带着杜大夫去瞧一瞧,能熬一些日子是一些日子,他是我们老刘家最长的一辈,也算是刘家的顶梁柱了。” 刘家的老太爷是刘老爷的叔父,他们都是一个根传下来的人。现如今刘家也就刘老爷和刘老太爷本家这两支算是过的最好一些的,其他几家堂兄弟家,要么自己给人帮佣,要么就是种着刘老二家的地,在乡下这种地方,亲戚家互相帮衬着那都是应该的。 刘七巧道:“行,一会儿我就带着他过去,老太爷是刘家的老长辈了,能高寿些自然是最好的。” 刘老爷听了很高兴,挥挥手示意刘七巧可以走了。 刘七巧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当然是换掉身上已经满载的陈妈妈,然后去杜若住的厢房里头找他。杜若这会儿正在窗口看书,他平常喜欢在药箱里面放上一两本书,空下来的时候看一看。 刘七巧跟杜若说了刘老太爷的事情之后,杜若便起身准备药箱。刘七巧连忙过去帮他,把药箱里面的东西排好,看见那天王保命丹的时候,哎哟了一声道:“亏了亏了,昨儿你给孙家少奶奶吃了一颗,他家还没给钱吧?” 杜若知道刘七巧这又是玩笑话,便笑着附和道:“果真忘了收钱,不如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去他们家收个帐吧!这地主家也没有余量,平常我偶尔搞一个赠医施药的,我二婶娘还常常担心我成了败家子呢。” 刘七巧扑哧笑了起来,转身环住了杜若的腰身道:“杜若若,你真是坏死了,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还往下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还就真的去收账去。” 杜若把刘七巧搂在胸口,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道:“其实以杜家如今的积蓄,就算是花几辈子也花不光,况且我们家又不是那种会坐吃山空的人家,好歹还有一门赚钱的营生,也不在乎那几个小钱,你说对不?” 刘七巧内心默默感叹了一把,也只有土豪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颗一百两银子的神药,在他口中不过就是小钱。刘七巧心道:一百两银子她得两只手抱才能抱的起来呢。 “大财主,以后我可靠你养着了,我又懒又穷又贫嘴,你养不养?” “求之不得!”杜若笑着道:“最好你再帮我多生几个小的,反正养一个也是养,养一群也是养。” 刘七巧瞪大了眼睛看着杜若,心里流下宽面条汗来,这到底是要生几个,得用群这个形容词啊。谁家的孩子是用群来说的?那不是孩子了,那是牲口…… 两人又在房里偷偷腻了一会儿,出门跟沈阿婆打了招呼,刘七巧领着杜若往刘老太爷家去了。 牛家庄是一个大村庄,有着好几户大姓氏,其中刘家和田家算是最大的。接下去还有李家、和陈家。基本上古代嫁娶不会太复杂,一个村庄自产自销的事情还是很多的,偶尔有嫁出去或者娶不到的剩男剩女,一般隔壁村也会就近搭配,所以这七邻八里的,基本上都是自家人。 因为乡下路不好走,所以杜若背着药箱跟在刘七巧的后面。刘七巧转身看着杜若道:“看见山下那一片青瓦白墙的房子了吗?刘老太爷家就住在拿里头,原先我们家据说也住那里头,后来到了我太爷爷这代就搬出来了,刘家的祠堂就在那边,我没去城里的时候,每年过年都要去那边祭祖的。” 乡下人特别重视祖宗孝道,讲究不忘本,听说刘家祖上还当过地主的,后来给人败了,家当田产都卖光了,唯独把这宗祠给保留了下来。到了刘老爷他爹这一代,刘老爷家就特别贫困,所以刘老爷他爹就搬出了祖屋到外面住了。谁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不到了刘老二这一代,刘家又发达了,倒是原先兴旺一点的那一支如今越来越走下坡路了,现在有几家已经靠着刘老二家了。 刘七巧一边领路,一边和杜若闲聊起刘家的情况来。所以杜若也明白,如今去瞧的那家刘老太爷,其实跟刘七巧家已经算是挺远的亲戚了。 刘家的祖屋就比较集中了,刘七巧之前和这边亲戚来往不多,所以见了年纪和李氏差不多的,全管了喊婶子,见了和刘老二差不多年纪的,就全喊叔,跟刘老爷差不多的,就全喊叔公。 这会儿刘老太爷是住在了他二儿子的家里,所以刘七巧直接把杜若带去了二叔公家。刘七巧进门,见几个妯娌正在廊下做活计。她也不大认识,便先开口道:“二叔公在家吗?我是七巧,我爷爷让我带了城里的大夫给老太爷看病。” 其中一个年轻媳妇见了,放下针线活道:“这不是山下二太公家的孙女七巧吗?” 刘七巧心道,总算遇上一个认人的了,连忙笑着迎上去道:“这位嫂子,我是带了大夫来给老太爷看病的。” 那年轻媳妇笑着道:“七巧你认错辈分了,我可不是你嫂子,我是你二叔公家四叔的媳妇,按辈分你要喊我一声婶娘。”刘七巧对辈分这些向来是弄不明白的,也只能尴尬着笑着道:“我,我不太清楚,你可别笑话我。” 那年轻媳妇又招呼了其他几个媳妇道:“这两位才是你的嫂子,这是刘七巧,你们认识不?”刘七巧打量了他们一番,看着其实也不过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不过似乎不是牛家庄人,所以刘七巧也不太认得她们。 “是那个会给人接生的刘七巧吧,我听说过,王二媳妇就是你接生的,对吧?” 刘七巧笑着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从后院里面又出来几个女人,其中一个跟沈阿婆差不多,另外两个也比李氏稍微年长些。听了刘七巧说完来意,便笑着道:“亏你爷爷还想得到,老太爷就在里面躺着呢。” 这会儿正是白天,男人们大概都下地去了,所以家里一群的女人。说实话这都是刘七巧爷爷辈的亲戚了,到刘七巧这辈早就没啥联系了,所以刘七巧对她们也没啥好热络了,便领着杜若,进了刘老太爷住的房间。 这祖屋显然是年久失修了,刘七巧观察了一下,这院子倒是大的很,足足有五进。杜若也心道,这刘家祖上还真也能算上大户人家了。 杜若进了刘老太爷的房间,给他把起了脉来,那边方才领他们进来是最年长的那个婆子开口道:“老太爷身子一直很硬朗,两个月前忽然就不行了,后来找了郎中看过,只说是年纪大了,治不好了。又去找了风水先生看,说是有小人冲撞了,如今这一大家子,就只有四弟家的儿媳妇怀着孩子,也就两个月前刚怀上的,老爷就发话,让不如让四弟家的儿媳妇先打了这一胎,等老太爷的身子好了,再生也不迟。” 刘七巧听到这里,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出来,她虽然在古代生活了七八年,也知道这古代人的封建落后加愚昧。可从一个活人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刘七巧还真是觉得难以接受起来了。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人吧?缺德事做的这样明目张胆真的不怕遭报应吗? “听二叔婆你这么说,那我三婶这会儿怀着孩子还死了,岂不是她自己的孩子克死了她娘顺便还把自己也克死了?”刘七巧是个比较直心肠的姑娘,听她这么一说便有两三分来气了,直接拉着杜若道:“我们走吧,瞧什么病呢,反正都没有看风水的灵验,你家以后也改行看风水好了,还开什么药铺呢!” 杜若知道刘七巧生气了,只伸手安抚了一下她道:“你别急,老太爷不是大毛病,不过就是年纪大了,有阳亢之症而已。”杜若说着,便问那刘老太爷道:“老爷子,是不是觉得起来就天旋地转的,看什么都难受,做什么都犯恶心啊?” 老爷子如今快八十了,耳朵也不好使,杜若只好靠着他耳边对又说了一遍。那边刘老太爷才点点头,哎哟哎哟的应了几声。杜若起身,来到一旁放药箱的茶几上,开了药箱拿出笔管和写药方的纸笺来,一边沙沙的写了起来,一边开口道:“老爷子没太大毛病,就是年纪大了,不能着急上火,这会儿问题还不严重,要是再拖延下去,等到邪风入中之后,那可就麻烦大了。” 杜若是用古人的话说的,刘七巧翻译成现代文是这样的:老头子现在病还不严重,还能治好,就是高血压,但是以后要是引起中风什么的,那就完蛋了。 那二叔婆听着,凑上前问杜若道:“真的没事儿?我听看风水的人说,老爷子感觉天旋地转那是有人给他施了符咒,所以才会这样的。” 刘七巧挑眉看了一眼那二叔婆,冷冷道:“二叔婆,你这方才一会儿说是四叔公家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给克的老太爷,一会儿又说是有人给老太爷施下了符咒,你这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啊?” 那二叔婆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一双带着些锐利的眸子往刘七巧身上瞄了一眼,显然有一种想要送客的冲动。 刘七巧走过去看杜若开方子,心道这样的亲戚还是少交往的好,听着就是一肚子坏水的样子。杜若开过了药方,把方子给了二叔婆身后跟着的两位妇人,起身道:“这方子上的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每日一副,一日两次。若没什么事儿,那我们就先走了,” 刘七巧也着急想跟着杜若走,才从老太爷的房中跑出去,外面刚才那小媳妇中的其中一个忽然跑了进来道:“老太太快出去瞧瞧,四叔婆带着她儿媳妇还有一碗落胎药,在门口吵闹,说是要找老太太评理呢!” 那二叔婆满是皱纹的脸皱了皱道:“这还有外人呢,在外人面前闹什么呢?” “二嫂子你给我出来,你既然有胆子放话,就索性把话说明白,我们家怎么就碍着你家了?老爷子说了,谁家先生儿子出来,就多给谁家两间祖屋,你小儿子媳妇生不出个蛋来,到怪起我们家来了,老四从小就被你们欺负着长大,如今更是要欺负到这份上,让大伙都评评理来!” 刘七巧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过她从刚才四叔婆的话中,倒是听出了一些端倪来。大概就是刘老太爷要分祖屋,如果四叔公家能多出一代人呢,就多给他们家两间房,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后二叔婆又觉得自己小儿子还没生出儿子来,将来肯定不够住,所以才出了这种馊主意,说是四叔公家儿媳妇怀的孩子,克了老爷子。只要四叔公家的儿媳妇没生出儿子来,那么老爷子死的时候,自然不会多给他们家两间房,这样多下来的资源就又可以大家平分了。 在古代最麻烦的一点就是,年轻人太早生育,年纪大的又没有计划生育,所以像婆媳两一起怀孕的事情,时而有之。刘七巧做了一番整理,也发现二叔公家比四叔公家整整多出了一代人。 那四叔婆哭着道:“我们家老四是老实人啊,被你这么一说,这打胎药都买了回来,我现在就让我儿媳妇喝下去,要是老爷子的病没好,我就回家找了菜刀把你给劈咯,你看我敢不敢!”四叔婆说着,一把扯了她身后的女子,把手里的落胎药给推了过去道:“快喝了,你放心,要是你前头喝下去,后头老爷子没起来,我一定给你儿子、给我孙子报仇!把这黑心老妖婆给劈成了两瓣。” 刘七巧简直就要被四叔婆简单粗暴的话语给逗乐了,不过在大家都神经紧张的气氛下笑场,似乎也有些不太道德,所以刘七巧强忍着笑意,躲在杜若的身后抖身子,杜若只觉得自己手臂上的肉都要被刘七巧给捏青了。 那姑娘不过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听了这话便哭着坐在地上,连连求饶。刘七巧笑过了之后,也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便上前一步道:“四叔婆,老太爷压根就不是被什么小人克了,不过就是病了而已,这位是京城宝善堂的杜太医,方才他已经给老太爷诊过脉了,如今药方子也开好了,什么撞小人,这种话还是少信的好。” 后面站着的几个都是二叔婆的媳妇,听刘七巧这么说,也不敢上前发话帮腔。二叔婆这时候脸色也不好看,只咬着牙道:“那也是风水先生这么说的,也不是我自个儿胡诌的,谁不想老爷子好呢?我这不也是病急乱投医吗?” 看这二叔婆的样子,是厉害惯了的,见了一旁几个看笑话的,便拉下脸来道:“有什么好看的,都散了散了。” 一群人见没什么八卦可看了,便各自散去了。刘七巧也领着杜若离开,才走了没几步路,忽然听见后面门里头传来哎哟一声,原来是方才自称是刘七巧婶子的那年轻媳妇给门槛绊了一跤。这不绊不碍事,一绊可不得了了,几个嫂子连连惊讶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婶子你怎么了?” 刘七巧连忙扭头就跑回去,见那姑娘正捂着肚子,痛苦的跌在了地上,脸色一下子就苍白了几分。而地上的青石地板上,早已经晕开了一滩的血水。 二叔婆一看可就傻眼了,刘七巧只觉得她头冒青烟气呼呼走过来,赶紧让自己两个孙媳妇将四婶扶了起来道:“怎么搞的这是?你什么时候怀上的?怎么不说?” 那小媳妇这会儿又是疼又是吓的,吞吞吐吐的说:“媳妇不敢说……婆婆你说老太爷是被小人冲了,万一说的是我肚子里的小人……岂不是要保不住了。”那媳妇说着,连连抽噎了几声,又痛的厉害,只眼皮子一翻就晕倒了。 刘七巧看到这里,忽然发现自己有一种非常幸灾乐祸的心情,无端就觉得心情好了起来。可是看见那媳妇下身那一滩血,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连忙对杜若道:“你快上去看看,孩子还能不能保住?” 杜若看了一下地上的血,摇着头道:“只怕是保不住了,我开一幅管用的药,让胎儿痛快点下来,少让大人受些苦吧。” 刘七巧转头看了一眼杜若,朝他点点头,杜若又进去给这位年轻的婶娘把了脉。结果和他推断的一样,孩子是保不住了,只能好好调理大人的身子,希望不影响将来的生育了。 方才那四叔婆走到一半,听到动静也折了回来,在门口见了那一滩血水,高兴的把盛着落胎药的碗往墙上一砸,扯着嗓子笑道:“看!这就是活该!现世报啊!” 刘七巧站在一旁默默的扶额,这回是连屋子都不想进去,便在门口等着杜若出来,见杜若蹙着眉头出来,便上前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道:“杜大夫,今儿让您看笑话了,还要应付这些七大姑八大姨,一会儿回去,我好好慰劳你如何?” 杜若长叹了一口气,牵着刘七巧的手道:“怎么慰劳?你先说说看,我听着。” 刘七巧一转身,从杜若身上接过药箱背着道:“我先帮你背药箱,一会儿再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杜若想了想,又从刘七巧身上拿回了药箱自己背着,牵着她的手慢慢走着道:“再想想有没有别的?” 刘七巧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别的方式来,就往那方面想去了,便红着脸颊,凑到杜若的耳边道:“人家月信还在身上呢,怎么慰劳你啊?你就不能多等几天?” 杜若闻言,顿时脸颊一红,就知道刘七巧这是又想歪了,连连摇头,压低了声音道:“七巧,这些事情我们来日方长,我我我……我不过就想让你今晚再陪着我说会儿话。” 刘七巧哪里知道杜若若的想法如此之纯情,相比之下自己的想法简直邪恶无耻加下流啊!刘七巧不好意思的底下头道:“今晚在我家,你想让我陪你多久就陪你多久,反正没有人知道,杜若若,咱们晚上一起睡觉觉好不好?” 杜若只觉得自己鼠蹊一跳,浑身说不出的燥热了起来。杜若自我麻痹的想,他从刘七巧家出来之后,还没喝到一口茶呢,多半是太渴了。谁知道杜若正想着,刘七巧牵着杜若的手,忽然间踮起脚跟来,在杜若的唇边亲了一口。 刘七巧的唇凉凉的,润润的,杜若不由笑了笑,扭头看着刘七巧脸上明媚的笑脸。   ☆、第101章 两个女人在厨房里忙了半个多时辰,总算是张罗出了一桌饭菜。沈阿婆见杜若在,便拿着食盒将几位木匠的饭菜送到了后院里头。杜若落座就餐,刘七巧见沈阿婆还在那边忙活,便上前拉着她,按着她的肩膀入座道:“阿婆你别忙了,坐下一起吃吧。” 沈阿婆连忙摆手推迟道:“不行不行,这可不行,这还有客呢,我坐着不合适。” 刘七巧非按着她坐了下来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我们长辈,难道有让长辈坐着看我们小辈吃饭的道理吗?” 沈阿婆谦虚的笑笑:“我算哪门子长辈,你可别让杜大夫在这边看笑话了。” “他敢笑话你吗?我来问问他敢不敢?”刘七巧说着,扭头看坐在一旁的杜若。 杜若笑着道:“不敢不敢,阿婆也坐下一起吃吧。”杜若又喊了站在一旁的春生道:“你也一起坐下吃,在七巧家我们不讲究这些规矩。” 刘七巧帮众人添了饭,大家一起吃了起来。刘家走的时候,大屋后头的两畦菜地还种着蔬菜,可回来时候早就长满了杂草,沈阿婆打理了两天,总算又把新的菜苗给种上了,眼下家里吃的时蔬都是村里人给送的。 刘七巧夹着一筷子干煸四季豆送到杜若的碗里道:“你尝尝这个,这是我的手艺,我平常就不会做肉菜,只会炒几个蔬菜,还算好吃的。” 古代人做菜不怎么讲究,因为菜油比较贵,一般人家不会做这样费油的菜。但是刘七巧觉得这四季豆还非就这干煸出来的好吃,所以他们家就她一个人会做这个菜吃。 杜若吃了两口,点了点头道:“香是很香,就是油重了一点,我平时吃的都比这个清淡。” “所以你就尝两口好了,你这胃等我以后有空了,要好好给你调理,不然这天底下好吃的东西你吃不到几样,又怎么愿意带着我到处吃好吃的呢!”沈阿婆听刘七巧的口气,两人俨然就是小夫妻的模样,她只乐得合不上嘴,一个劲儿招呼杜若多吃点。 杜若吃了两口饭,刘七巧又给他满上了一碗汤道:“你喝喝看这汤,这汤也是我发明的。”刘七巧所谓的发明,那都是现代的东西,所以到了这儿,她只能跟大伙说这是她发明创造的了。 “这是野鸭咸肉煲,正巧昨儿有人送了野味过来,阿婆留着没做呢,所以就便宜了我了,我最喜欢喝这汤,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腌笃鲜。”刘七巧说着,把碗推到杜若的面前,满怀期待的看着他低头喝汤。 “嗯,味道很鲜美,有鸭子的鲜味,还有咸肉的香味,这笋干也很嫩,好喝。”杜若一口气,把一碗汤喝了一个底朝天,又把碗递给刘七巧道:“再来一碗吧。” 刘七巧摇摇头道:“那可不行,吃个七分饱就好了,一会儿晚上再喝就是了。” 春生见杜若吃的香,也满了一碗自己喝了起来,点头道:“好喝好喝,七巧你的手艺可真不错啊,少爷这下可有福了。” 刘七巧白了一眼春生,笑着道:“吃你的去,少在这儿拍马屁,我的手艺再好,也比不上大妞的,她才是真正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而且她还有一个大大的优点,就是手上活计比我好,还会做鞋啊袜啊什么的,这些我可都不会。” 春生被刘七巧说道了心坎上,只笑呵呵的在那边继续喝汤。 众人吃完了中饭,木匠们中午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沈阿婆就领着刘七巧和杜若到后院里头参观了一下。她和刘老爷也才回来没几天,所以这会儿后院并没有什么成品,大多是刨去了皮的木头,一根根码得整整齐齐的。刘七巧看着一旁的石桌上堆着一堆图纸,便上去看了几眼。 沈阿婆跟在后面解释道:“这都是你爷爷给你选的款式,他在王府里头当过差,知道这些个样式都是那些大户人家最喜欢的样式,虽然费些材料,但是看着就够体面。” 刘七巧这会儿心里已经是说不出的感动了。虽然刘老爷可以说是辜负了张氏大半辈子,可是他最后到底还是一个有儿女心的人,能为刘七巧安排这些,也确实不容易了。 “其实七巧的嫁妆,我娘也已经在安排了,到时候一定让刘家体体面面的,倒是不用这么费事的。”杜若也跟着看了一眼上面的图纸,这些还当真是如今京城里头人家流行的款式,他家虽然不缺这些,但是这些东西都是惯磨人手工的,只怕做一下还真要那么一年半载的。 “杜大夫说什么胡话呢,你家那是彩礼,能跟女方的嫁妆一样?你家太太就算是备足了份头,那也不可能在下聘礼的时候,连着家具都一并送过来的,有些东西那是免不了的,七巧有这几十抬的家具抬出去,到时候就不算寒酸了。”沈阿婆一辈子没儿女,如今总算也要张罗一次女儿家的嫁妆,激动的心情是难以言表的。 不过刘七巧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几十抬的家具做好了,到底要怎么运进京城呢!那么远的路,坐马车得跑上两个时辰,这要是喊人抬,那还不得要人命。不过刘七巧还是低估了古代男人的耐久力了。古时候的人都是这样的,偶尔有把女儿嫁的远的,也只能这样硬着头皮抬过去。 三人又闲聊了半刻,刘七巧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想去刘老三家看看。刘七巧回房换了素净一点的一套衣服,又重新换了一块干净的月经带,万般不愿意的迈腿走路了。 杜若见刘七巧迈步子都有些别扭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道:“还是让春生赶车送你过去吧。” 刘七巧这次来大姨妈虽然没有剧痛,但脸色还是很难看,伸手捂着肚子道:“这回比前两个月都好些了,看来你的药还是有效的,不然按以前那样子,我是连床也起不来的。我看我还是走过去算了,今儿一早回来就有不少人瞧见了,一会儿要还坐着马车过去,还不知道有流出多少流言蜚语的呢!” “反正到时候这些流言蜚语总会成真,你这会儿倒是担心些什么呢?”和流言蜚语比起来,杜若更加关心刘七巧的身子。 刘七巧笑着道:“我也是不在乎的,可是我用大脚趾想一想都知道她们会说些什么。” 杜若好奇的问道:“她们会说些什么呢?” 刘七巧笑着勾了勾手指,杜若侧耳凑到她唇边,听她说道:“她们肯定会说,这刘家的女儿是不是给城里大户人家做妾了?不然怎么没听说嫁人就已经马车来马车去的,看看这派头,不简单。” 杜若皱了皱眉头,心想刘七巧说的果然有道理,如今他们两人未过文定,村里人又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太过热络,倒是让刘七巧名不正言不顺起来了。 “那你自己走着去吧,路上小心些,我在家里等你。”杜若伸手整了整刘七巧鬓边的长发,万般柔情的说道。 “知道了,我就是去吊唁一下,不在那儿吃晚饭,我今儿身子也不爽利,也帮不上什么忙。”刘七巧想了想,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赶紧进屋在包裹里面翻了翻,总算是翻出了一对打造精美的银手镯,“差点儿忘了,因为最近太忙了,刘子辰的百日宴也没有办,上回我娘还说,等回来要给他带东西的,我就说我娘不会把这事儿给忘了,果然东西还放在包裹里呢。” 刘七巧说着,拿手绢把那银手镯给包了起来,放在了身上的小斜挎包中。古代人不喜欢随身带着包,平常东西都是放在袖袋里面,刘七巧觉得那样很不安全,而且在腰间就挂着一个钱袋,那更是大大的不安全。所以她就自己手工缝制了几个斜挎包,钱大妞看过之后,只叫好,所以后来缝斜挎包的活计,也就交给了钱大妞了。 “那我可去了哦,你就在我家待着,不准乱跑知道不?”刘七巧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杜若,脸上还带着几分不舍呢。 杜若站在院里的枣树下同她挥挥手,目送刘七巧绕过影壁,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杜若也觉得心里舍不得,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门口看见刘七巧的身影远了,才折身回去了。 刘七巧没走到半道上,就听见从刘老三家那边传来一阵阵办丧事的唢呐声。路边有一串串张飞舞的黄纸,应该是顺着风从刘老三家刮过来的。四月份时候被刘七巧和杜若压过的麦苗地里,如今早已换上了金黄色的高粱。刘七巧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顿时有一种物是人非的错觉。 回想一下这几个月深宅大院的生活,她不过只是一个看客,却也已经觉得惊心动魄的。想起当年在牛家庄无忧无虑的生活,刘七巧忽然有了那么点归农的隐世之心。不过……这些还是等她和杜若都老了再说吧! 刘老三家的小院本就不大,如今上面搭了一个棚子,就把整个院子都给盖了起来。刘七巧还没进去,就看见里头人头孱动的,在外面招呼人的两个妇人,一个是刘老大的媳妇田氏,一个则是小王氏的娘熊大胆。 两人都同时发现了刘七巧,迎了上来,熊大胆笑着道:“七巧,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了!还以为你把这乡下给忘了呢!” 刘七巧心道,还能有什么风呢,不就是刘三婶作死了的这股风啊!田氏见刘七巧面色不好,上前关切道:“七巧,一路上累着了吧?进去坐会儿吧。” 刘七巧点头跟着两人进去,只听那田氏道:“你三婶这回也是倒了大霉了,自己怀着孩子也不知道,前几日我还跟着她一起去看野郎中,那郎中说你三婶肚子里长了不好的东西,把你三婶吓得不行,我正和她商量着说,要是不成就进城里,去找好大夫瞧一瞧,谁知第二天就出了这等事。” 田氏家里有几个小的要照顾,所以没跟着刘老大一起去庄上。她向来不是拔尖要强的性子,若是她在王氏能逃过一劫也未可知呢。 熊大胆显然对王氏的死没有什么好伤感的,她如今不过就是来帮着照应她女儿女婿的。听田氏这么说,她也只直截了当的开口道:“这就是命啊,这生孩子难产的还一抓一大把呢,谁曾想她不过就是被人踢了一脚,掉了个孩子就死了呢!” 田氏看了一眼熊大胆,只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村里谁不知道这王氏的为人,能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心疼她去了的,不过就是在人前做做样子而已,这熊大胆就是太直,这种话当着是死人面就说出来,她田氏是干不出来这种事的。 刘七巧进门,先到自己爷爷那边上缴了吊唁的银子,又进去客堂里面给王氏磕了三个头,才走到一边安慰起刘老三来。 “三叔,你别太难过了,这毕竟是个意外,大家都想不到。”刘七巧觉得安慰的话语说老说去也就那么几句,开口的时候还觉得很没说服力。 刘老三穿着孝服坐在一旁的草垛上,见刘七巧都回来了,更是一阵激动,只又觉得有些羞愧道:“是我没用,没做好你爹交代的事情。” 刘七巧急忙道:“快别提这个了,这会儿王府的大管家已经去了庄上,三婶不会死得不明不白的,好歹也会给你一个说法,你先把三婶的身后事安顿了再说吧。” 刘老三的几个儿子女儿如今都在家,小王氏抱着五个月大的刘子辰也坐在王氏的棺材边上抹眼泪。见了刘七巧才抱着孩子起身,上前攀谈了起来。 “来,子辰,喊七巧姑姑。”虽然孩子还不会说话,但小王氏还是满含笑意的逗着他玩。 刘七巧拉过小王氏,进了一旁的房间里面,见小王氏最近养的挺好的,便笑着道:“看来大柱哥哥对嫂子不错啊?” 小王氏略带羞涩的点了点头道:“我没跟着公公婆婆一起去庄子上,所以你大柱哥隔三差五回来看看我,便也没受什么气。” 刘七巧说着,凑到她耳边道:“这会子你就一辈子不用再受气了。” 小王氏低下头,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虽说王氏还没入土呢,可她这一死,除了刘老三以外,还当真有一种皆大欢喜的感觉。 小王氏叹了一口气道:“哎,我也没想着婆婆她就这么去了。原想着,如今不住在一块儿,好歹彼此客气些,她天生是争强好胜的人,我又不是这个习性,也就由着她了,谁知道出了这事情,倒是让我也觉得意外的很。” 刘七巧也点点头,从小背包里拿出了一副银手镯道:“这是我娘给小侄儿的,原先是一早就要给了,后来我们家搬家了,又听我爹说你们家也忙,就想着等过周的时候办一办,如今家里带了孝,只怕也办不起来了,所以就先给送了过来。” 王氏连连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呢,七巧,你们家三天两头的送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收呢,昨儿婆婆尸首回来的时候,大伯母给婆婆张罗做寿衣的时候,还说就你们走那会儿,婆婆看上了你家奶奶去世时候用的那块料子,兴许是冲撞了什么,才会走了这厄运,我当时听的就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刘七巧连忙安抚她道:“这能有啥关系呢,再说这是我娘的一点意思。”刘七巧说着,凑到小王氏耳边道:“不瞒你说,我娘如今也怀上了,明年我就又有弟弟妹妹了。” “二伯母怀上了?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小王氏一高兴,便也不推辞了,接了刘七巧手里的东西道:“这样我也不推辞了,二伯母如今有了身子,不该忤逆了她的意思的。” 刘七巧道:“就是这个道理。”刘七巧叹了一声,继续道:“三婶在老刘家这么些年,虽说待人是有些刻薄的,但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三叔也是一个念旧的人,你们以后多劝劝三叔,让他想开些,等我爹从前线回来了,再给他介绍一个也是可以的,只千万要把日子给过好了,知道不?” 小王氏点点头,有抬头看着刘七巧道:“七巧,你要嫁人了对不?” 刘七巧脸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王氏接着道:“二叔公这次回来,特意把四乡八里最好的木匠给请到了你家去,我们都瞧见了,那是在给你打嫁妆呢,前几日大伯母带着我们几个去你家看沈阿婆,那些家具的图纸我们看着眼花缭乱的,你这回莫不是要嫁入大户人家了?那些个东西,可不是小门小户的人家能放得下的。” 刘七巧听小王氏这么说,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只小声道:“二嫂子你着急什么,我要是嫁人了,肯定少不了给你家下帖子的,至于是不是高门大户的,那等我嫁了你就知道了。” 小王氏点了点头又继续道:“你知道不?方巧儿回来了,前几日她娘还在给她张罗人家,听说隔壁赵家村的赵老爷要讨小老婆,就带着方巧儿去了,最后方巧儿死活不肯,在家里闹着要上吊,这才作罢了。” 李氏去赵家村买地的时候,见过赵家村的赵老爷,听说是个四十多岁的老烟枪,方巧儿才多大?小老婆?做她闺女都够格了! “那后来怎么样了?”刘七巧有些心虚的问了一句。 “后来也不知道,保不齐她娘再把她卖一次呗,说起来也奇怪,当初周婶子跟我们露的话锋,说是方巧儿进城里给一户人家的少爷冲喜去了,你说该不会是那少爷如今死了,那家人觉得留着方巧儿还得白养着一个闲人,所以才把她给放了回来?”群众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对于小王氏的这个推断,刘七巧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呸呸呸,那户人家冲喜的少爷,还活的好好的!”刘七巧如今可是舍不得人这样说杜若的,于是也只能叹了一口气,决定稍微把事情的真相透露一点:“其实方巧儿是我娘赎的,本来是想让她就在城里待着,可她不肯,非要回牛家庄,所以我们就让她回来了。” 小王氏好奇道:“你娘没事赎她干嘛,我瞧着她也是一个心比天高的。她才回来那几天,也不是没人上她家提亲,反正都没一个看上的,她除了那张脸长的还可以,又没什么特别之处,你娘也是,钱多了涨腰,干嘛赎她?那少爷既然没死,她没准心里就想着要跟了那少爷呢!如今只怕你娘做了好事,还挨了她们家的舌根呢!” 刘七巧觉得这事儿是越描越黑了,不过以后就算她不说,等她和杜若的婚事一成,整个牛家庄的人也总会知道。于是刘七巧硬着头皮道:“二嫂子,这话我可真只对你一个人说,你可千万千万守着点你这张嘴。” 王氏一下子提高了积极性,连忙点头道:“我也不是爱耍嘴皮子的人,不过就是看不过那周婶子的做法。” 刘七巧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条斯理的道:“其实,巧儿被卖去冲喜的哪户人家,就是我日后要嫁进去的那家,我娘怕我进去后见了巧儿尴尬,所以才把她赎了出来。” 小王氏一听,恍然大悟道:“二伯母这次做的好!这样的丫头要是留在你身边,才真是祸患呢,快跟我说说,这到底是哪家少爷,有这么好的福分,能娶上七巧你呢?” 刘七巧羞答答的低着头,从小王氏手里抱过了刘子辰,捏着他的小脸颊,又抱又亲的,然后稍带着一点忸怩道:“其实这个人你们都认识,就是……就是当初跟我一起给你接生,然后给子辰取了名字的杜大夫。” 小王氏这下可真是乐得合不拢嘴了,若不是外面还放着王氏的棺材,她还真是想拍手欢呼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七巧你生的真是好福气,杜大夫那人品相貌,就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啊!” “嫂子你小声点,这不还没定下来嘛,还得等着我爹从前线回来了,两家人过了文定才成呢!” 小王氏抱回了孩子,搂着小娃儿给刘七巧做了一个恭喜恭喜的动作,心情愉快道:“改明儿我就去土地庙,好好的上香保佑这仗快点打完,你爹早些回来。我们刘家也总算攀上了一门富贵亲戚了。” 皇家还有几门穷亲戚呢,刘七巧实在不敢想象,到时候这七大姑八大姨的集体上京城的场景,大概足可以让杜若若震惊吧!   ☆、第103章 杜若和刘七巧两人回家之后,把老太爷的病情跟沈阿婆说了说。顺便又把二叔婆的事情也说了。沈阿婆只皱眉摇头的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这个厉害女人怎么就还没死呢!” 于是刘七巧又有幸听到这样一段八卦,原来这二叔婆惯是厉害人物。十几年前刘七巧还有一个三叔公的,那时候正值鞑子打进来,要抢了二叔婆家的女儿去做军妓,二叔婆为了自己女儿,就去高密说三叔公家有两个未出阁的闺女,都长的如花似玉的。鞑子人一听说,就坐不住了,带着人去刘家祖屋抢人,谁知道那时候二叔公正好也有事回了祖屋一趟,结果三叔公一家还有她自己男人二叔公,就全给鞑子杀了。那两个姑娘也被抢了去了。 刘七巧听沈阿婆这么说,顿时摇了摇头道:“她那次害别人没害了自己的,怎么就这么没脑子呢?老太爷不知道是她害了三叔公一家吗?怎么就没休了她啊?” “这事儿也就是他们背地里传言,当不当真我也不清楚,当时你二叔公都死了,谁还能休了她?那时候她是刘家的长媳,手里还有些家业的。老太爷的手里,除了这祖屋的房契,就什么都没了,况且她下面还有两个儿子都大了,你四叔公又是老太爷最小的儿子,那时候还小,根本管不了刘家,就这样就又过去十几年了。”沈阿婆一边说一边摇头:“这都是你爷爷辈上的亲戚了,跟你们早就八竿子打不着了,这回你爷爷回来,要不是看在刘家的家祠里面还有你太爷爷的牌位,都不想登门的。”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沈阿婆便起身去准备晚饭去了。刘七巧拉着杜若在后院里面转了一圈,看三个木匠在里头做木工,敲敲打打的,满地的刨花被风一吹,全都窝在了角落里。 用过晚膳,刘七巧去了一趟李家,把李氏要带的东西都送给了姥姥和老爷。因为乡间的田埂不好走,所以杜若没有让春生驾着马车送刘七巧,而是自己提着一盏小灯笼,就在离李家不远处的一颗槐树下等着刘七巧。 乡间的月色特别的好,空气清爽。刘七巧从李家的大门出来,一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往杜若的方向慢慢的走去,昏暗的灯光在月色下摇曳着,刘七巧走上前,挽住了杜若的膀子。 “你看看,你要是找个大家闺秀吧,断然不会有这种在外面吹冷风的境遇了。”刘七巧笑着挖苦他。 杜若任由刘七巧挽着胳膊,扭头看看刘七巧的笑颜,心满意足道:“清风拂面,月色怡人,怎么到你的口中就变成吹冷风呢?那若是这样,我情愿多吹几次冷风。” 刘七巧踮脚在杜若的脸颊上吻了一口,笑着道:“嘴越来越甜了,值得表扬!” 两人回家之后,沈阿婆已经打理好的家事,幸好那几位木匠平常在后院做工,睡的是前面的厢房。沈阿婆今晚特意把后面一整排的院子,都留给了杜若和刘七巧两人。 一旁浴室中已经烧热了水,刘七巧推着杜若进去道:“你进去洗洗吧,这一路上来回的跑,泡个澡解解乏。” 杜若被她推着进去,便有些无赖道:“我平常洗澡,都是有小丫鬟服侍的,我一个人可不会洗。” 刘七巧瞪了杜若一眼,撅嘴道:“小丫鬟们都怎么服侍啊?你倒是说说看,我也是当丫鬟的,没准我也会不服侍。” 杜若见刘七巧没有被激怒,就越发小心试探道:“不过就是帮着宽衣什么的……”杜若说到后面,已经脸红耳赤口齿不清了。 刘七巧笑着道:“可巧了,宽衣解带什么的,我也会,那就让奴婢服侍少爷沐浴更衣吧?”刘七巧说着,就伸手摸上杜若的腰线,将他的腰封解开,又拉开他的长袍,帮他褪去外袍,然后伸手到他的腰间,去解他的裤腰带。 杜若虽然说的轻巧,可这回儿却已经紧张的不行了,还没等刘七巧的手触摸到他的腰带上,他已经将刘七巧整个人抱紧了按住怀中道:“七巧,我说的都是玩笑话,我从来不让小丫鬟伺候沐浴更衣的。” 刘七巧贴在他的胸口,脸颊隔着单衣蹭在杜若灼热的胸口,小声道:“那你不让她们伺候,总也应该让我伺候吧,我还是第一次伺候男人洗澡呢,你要不要试试。” 杜若咽了咽口水,憋出一句话来:“不然,还是你先洗吧。” 刘七巧急忙摇头道:“那不行,你忘了我身上不方面吗?这要是下水了,那不成了满江红了。” 杜若忍不住笑了起来,抓住刘七巧的纤细柔软的手,慢慢探到自己身下,隔着衣料磨蹭了几下。 “想要你。” “来日方长。” “忍伤肝。” “这又是中医医理?欺负我不懂中医吗?”刘七巧不服气的撇撇嘴,手指却轻微收拢的在杜若灼热的地方磨蹭了两下。 杜若口中发出轻微隐忍的呻*吟,低下头含住刘七巧的唇瓣,两人抱作一团。刘七巧虽然活了两世,对于这种事情,却也没有多少经验,前世她为数不多的几次x生活还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后来忙于工作,做产科医生是非常繁忙的,曾经还被人开玩笑说,忙的连□□的时间都没了,更别提谈恋爱了。 刘七巧闭着眼睛,对杜若灵巧的舌尖没有半点的抵抗力,手指却灵活的勾开了杜若的裤腰,探了进去。带着湿热的炙烫的感觉贴在了掌心,刘七巧凭借记忆中的动作,轻微的动作了起来。 杜若松开刘七巧的唇瓣,闭上眼眸哼了一声,伸手包裹住刘七巧灵巧的手指,顺着她的动作一起动了起来。 “舒服吗?”刘七巧非常有职业道德的问起杜若来。 杜若正处于攻坚阶段,双眸紧闭,纤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原本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表情既像痛苦又像欢*愉。刘七巧忍不住恶作剧的在顶端收拢了手指,然后不动了。杜若的身子颤了颤,对着刘七巧的掌心顶了两下,忽然一种湿热粘腻的感觉从掌心传来。杜若抱着刘七巧靠到墙壁上,仰头粗粗的喘了一口气,大掌包裹住刘七巧的手背,不让她逃走。 刘七巧红着脸,把头顶在杜若的胸口,他的胸口微微汗湿,正剧烈的起伏着,仿佛在回味高*潮的余韵。 “这回该不伤肝了吧?”刘七巧还有心思打趣杜若。 杜若喘了半天,总算缓了下来,眸中还带着情*欲的气息看着刘七巧,舒了一口气道:“这回伤肾了。” 刘七巧在抬头亲了杜若的下巴一口,凑到他耳边道:“听说我爷爷把你送他的海马酒带回来了,一会儿我给你去偷一点过来?” 杜若一头黑线的看着刘七巧,深觉得自己是败给她了,有些不服气的咬住她的耳垂,来回卷弄了几次,才小声道:“七巧,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也要让你伤肾的。” 刘七巧假装吓得躲开,拿一旁的汗巾擦着自己的掌心,又在浴桶中吸了吸,上前帮杜若脱衣服。杜若还羞愧的想要阻拦,刘七巧大言不惭的说:“反正你是我的,看看都不行吗?” 杜若只能一脸猪肝色的被刘七巧给脱了一个精*光。两只手尴尬的挡住下面的重要部位。刘七巧笑着推他进了浴桶,在后面帮他搓背道:“这么大了还怕羞,我还是你未来媳妇呢?再说那地方,我方才摸也摸过了,玩也玩过了,有什么好不能给我看的呢?” 杜若只埋着头,觉得刘七巧大抵是这世上最与众不同的女子了。以前在家的时候,但凡小丫鬟们进门给他送一件衣裳,还得脸红脖子粗的,再瞧瞧刘七巧这样子,分明没有半点羞涩的样子,她到底是如何练就成了这么厚的脸皮的呢? 其实刘七巧对于真人的这个玩意儿并不算熟悉,只是以前上学时候,实验室里就摆着这样一套裸*男的模型,还是专门针对那个部位,从原始状态到完全勃*起状态的特写,所以刘七巧也就见怪不怪了。 刘七巧一边给杜若搓背一边道:“我们是大夫啊,如果大夫不能仔细研究病人的身体,那如何给病人看病呢?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望还是第一部呢,其实这跟我前世研究的医理是很想通的,望的学名就是检查,我们看病人的第一步,就是检查病人的身体,知道病人的某一个部位病变了,这样才能更好的开方用药。” 杜若听刘七巧说到了工作问题,也顿时严肃了起来,一下子忘记了怕羞,只点头道:“这也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每次你都能发现问题的症结所在,很多病症靠把脉是把不出来的,我们有时候也只是按照医典的记录来分析病人的情况,就比如太后娘娘的消渴症,刚开始确实很难判断。” 刘七巧知道杜若对医学方面有着强烈的兴趣,只是中国的传统医学在数据检测这一方面几乎没有任何研究,她不知道她的理论杜若会不会相信,而且就算相信了,按照现在的科学条件,也只能当做是一种茶余饭后的消遣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你才能明白,不过我还是打算跟你说说看的。”刘七巧拿起汗巾搭在杜若的背上,又转身去往灶台上舀了一勺热水,放入浴桶中,这才取了汗巾,从后面抱着杜若,蹭着他的脸颊道:“比如,你知道男人跟女人能生小孩,但是你知道为什么男人跟女人能生小孩吗?” 杜若拧眉想了想,这个问题好像他还真的从来没研究过,知道能生就行了,为什么要知道为什么能生呢? 刘七巧咬着他的耳朵解释道:“你刚刚糊了我一手的东西叫精*子,它进入了我的身体之后呢,会跟我身体里面的某一样东西结合,然后发育最后就形成了胎儿。” 杜若似懂非懂的点头,虽然还是在云里雾里。刘七巧继续道:“中医靠把脉测定怀孕,是要等胎儿有了胎心之后,观测脉搏的变动,可是按照我前世的西医理论,只要在你的精子进入我的身体之后,我的身体就有了变化,可以通过检测血液中某种物质的变化,就可以判定我是否怀孕了。消渴症也是这种原理,得消渴症的人,在外在还没有任何表现的时候,其实血液已经有了变化,通过测定血液中的某种物质,检测病人是否得了消渴症,这样就可以不延误医治了。” 杜若越听越觉得有兴趣了起来,只蹙眉道:“那按照你的说法,岂不是中医任何一样病症都可以用你刚才说的办法去判定?” 刘七巧不得不感叹,杜若是一个医学天才,他对医术举一反三的能力,是前所未有的,可是生活在这样一个年代,他只能成为一个中医大师了。 “杜若若真聪明!”刘七巧开心的再杜若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道:“比如人受了风寒,也可以去检测是哪一种风寒。” “对,其实我也发现了,伤风就分为风热的和风寒的,一般的大夫若是不加以区分,用治风热的办法去治风寒就很难治好,弄不好还会延误病情。”杜若点头称是。 刘七巧摸了摸浴桶里的水温,搅干了汗巾道:“你快起来吧,你要是再不从里面起来,那就真的要受风寒了。” 杜若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刘七巧抿嘴笑笑,很识相的去门外等他。 刘七巧等杜若穿好了衣服出来,才重新又烧了一锅热水,把自己也擦洗了干净。等她进厢房的时候,却瞧见杜若真的只穿着中衣,靠在厢房的炕上看书。一旁矮几上的烛光摇曳跳动着,将他的侧脸印的极好看。 刘七巧进屋,转身关上门,上前将矮几挪走,转身吹灭了蜡烛,解开身上的衣物,掀开被子钻入杜若的怀中。 杜若这时候却没有欲*火*焚*身的感觉,只是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未有如此的平静过。刘七巧的发丝上有着淡淡的皂角香味,杜若轻嗅着这种气息,带着几分困倦,抱着怀中的人安然入睡。 刘七巧转过脸来,借着窗帘缝里头的月光,欣赏着杜若的侧脸。自己则慢悠悠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里老怀安慰道:小鲜肉总算泡到手了,简直……刘七巧咽咽口水,暗戳戳的又再杜若脸颊上啄了一口。 “杜若若,我爱你哟,晚安!”刘七巧小声的说出口。 杜若闭着眼睛,忽然张口道:“七巧,我也爱你。” 刘七巧顿时脸涨的通红道:“你怎么没睡着啊!”刘七巧万分懊恼。 “原本睡着了,只是被你吻醒了,我睡的很浅。”杜若睁开眼睛,伸手捏了捏刘七巧的脸颊,打了一个哈欠道:“一起睡吧。” “嗯,睡!”刘七巧点头答应,又往杜若的胸口蹭了蹭。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醒来的时候杜若已经不在身边了。当然刘七巧根本不用担心小说中的剧情,男主在和女主*一夜之后,悄然离去,从此以后江湖之远、两两相望。 刘七巧从炕上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懒懒的伸了一个懒腰,起身穿起衣服来。 杜若从小有早起的习惯,虽然还没到闻鸡起舞的地步,但是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他已经醒了。那时候正好是刘七巧和周公混的白热化的阶段,杜若撬开刘七巧的唇瓣,足足吃饱了豆腐,刘七巧都没有半点醒来的意思。 杜若只好摇着头,双手枕着后脑,等待每日清晨都雄纠纠气昂昂的兄弟自己偃旗息鼓,然后才起身穿了衣服去一旁的净房洗漱。 杜若做完这些,后院里的木匠又开始敲敲打打,厨房里烟囱里冒出袅袅的青烟。乡下安静惬意的生活让杜若感到前所未有的悠闲,他从廊下的窗户外头看进去,刘七巧还抱着被子,在炕上呼呼大睡。 等到刘七巧起身来的时候,沈阿婆已经喊了杜若和春生去餐厅吃早饭。沈阿婆是做面食的高手,知道杜若喜欢吃面食,所以特意做了她拿手的臊子面。 杜若还想等着刘七巧一起来吃,沈阿婆笑着道:“你就别等她了,她大概是猪投胎来的,从小到大再没有这个时间能睡醒的,听说去了王府每天要早起给王妃张罗早膳,又不知道欠下多少觉没睡了。” 杜若听沈阿婆这么说,也不推辞了,正要坐下来吃,刘老爷进来了。 杜若便恭恭敬敬的把昨儿给刘老太爷看病的事情说了说,刘老爷心中有数的点了点头道:“能治好就行,我那堂叔几年七十五,说起来也不是顶大的岁数,我就说他还有的活呢。” 沈阿婆端了一碗面条递给刘老爷,站在一旁有些担忧的说:“老爷,他们家的事情,你可千万别管,这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了,那你那二嫂听说是很厉害的人,拿着这种借口去整治人,亏她想的出来。” 刘老爷不屑道:“你放心,当年我爷爷领着我爹从祖屋里头搬出来,我们家和他们家就没啥关系了,这不是念着我堂叔当年我爹娶媳妇时候帮过一把,还了他的恩情,而且毕竟祖宗的牌位还在宗祠里面放着,我也担不起不肖子孙这罪名,不过就是花几个银子,把宗祠修理修理罢了。那几间祖屋能值什么银子,都快倒了,难不成我还惦记不成?” 沈阿婆听刘老爷这么说,也放下了心来了,如今她是真那刘老爷当自己的老伴儿,所以才敢说这种掏心掏肺的话出来。 刘老爷拨了两口面条,抬起头道:“我估摸着也就咱们老了,还能在这庄上,等老二他们年纪大了,那还有小辈们张罗,以后要是八顺出息了,咱们老刘家自己建个家祠,就从我爷爷开始供起,那些杂七杂八的亲戚,谁也不认了。” 每一个大户人家,都有大户人家的传家史,真正顺着祖宗流传下来的,顶多也就是最嫡系的那一支。越往后代,旁支越多,到最后都是隔堂的亲戚,小辈们也各自不认识,最后小辈们就各自供奉各自的祖宗,要是上头长辈在呢,还能跟主家联系联系,长辈不在的话,基本上也就是各过各的了。再过个几代人,那就是真的连自己从那儿来的都不记得了,光记得自己是姓什么的,要不然也不会有五百年前是一家这一说了。 刘老爷抬头起头,看了一眼杜若,满意的笑了笑,这会儿刘七巧才刚刚清醒了,顺着早饭的香味儿,从房里来到了厨房。 刘老爷见了刘七巧,便板了一副脸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才起来?你三婶今儿下葬,总不能让她一个死人等着我们吧?” 刘七巧低着头,看看东边窗户里升起的太阳,心道:这会儿应该没那么晚吧。 刘老爷那烟杆敲了敲一旁的位置道:“快坐下吃饭,一会儿跟我一起过去,你也别在乡下留了,这杜大夫出来两日了,他家里能不着急吗?你如今越发胆子大了,拐了人家公子哥往自己家里跑,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习性的?”刘老爷虽然这么说,可毕竟眼底没有半点责备的神色。 刘七巧又如小鸡啄米一样表现良好的认错,倒是让杜若在一旁觉得尴尬不已。他这分明是心甘情愿跟着来的,哪里是刘老爷口中所说的被刘七巧拐来的。罢了罢了,难得有这样为自己面子着想的老爷子,杜若觉得还是心安理得的受着算了。 刘七巧吃完了面条,扶着刘老爷一起出了门,春生跟在后头问:“七巧,你们三婶葬的地方,是不是还葬着大妞的爹娘?” 刘七巧原先还没反应过来,听春生这么一问,便只点了点头道:“小子,算你有良心,走跟我一起去吧。”   ☆、第104章 谁知道刘七巧他们三个走了没多久,刘家却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巧是那日跟着沈阿婆他们一起回了牛家庄的方巧儿。原来方巧儿那天是看着杜家的马车来了刘七巧家的,原先她以为杜若没来,可昨儿晚上瞧见了杜若送刘七巧去了李家,才知道原来杜若也跟着刘七巧一起回了刘家。 方巧儿也不敢进门,只跪在了刘七巧家的门口,要不是外面有人见了,来敲了刘家的大门,估摸着这方巧儿还能在刘家门口跪上一整天呢。 沈阿婆见方巧儿跪着,连忙把她拉了起来道:“巧儿你这是做什么呢?好好的,你这怎么了?”沈阿婆把方巧儿从地上拽起来,见她手臂上好几处都被拧得青紫不堪,心里也心疼。她早就听说那周婶子逼着方巧儿嫁给隔壁村的赵地主当小老婆,方巧儿宁死也不肯的事情。 这时候杜若听见动静,也从大厅里出来,见方巧儿哭得梨花带雨的,也动了一些恻隐之心,只对沈阿婆道:“阿婆,你让她先进来说,在门口哭总是不像样的。” 方巧儿这会儿是偷偷的从家里跑了出来,见了杜若便忍不住悲从中来,只跪着上前抱住了杜若的腿道:“少爷,求你不要赶我走,我不存那个心思了,我就当个奴婢,伺候你和七巧一辈子我也认了,这家我是待不下去了。” 杜若只觉得头大了起来,急忙伸手扶起那方巧儿道:“我放你回家,让你能找个好人家嫁了,这有什么不好的,你这样倒是让我为难了。” 方巧儿挽起袖子,把满手的伤痕露了出来道:“少爷,我娘逼我嫁给老头子当小老婆,我不从,她就天天的打我,我实在是没法在家里过了。人家嫌弃我是给人冲过喜的,说我的身子不干净了,可是少爷您知道的,我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啊!” 杜若被方巧儿这一席话说的面红耳赤的,连他都不知道怎么回话好,只是暗自里把出这个冲喜馊主意的人给骂了几百遍。杜若想了想,开口道:“你说的没错,你是曾经到过杜家冲喜,可是杜家并没拿着你真冲喜了,你进门做的就是丫鬟,这一点杜家的下人们都知道,我几个月前就想把你送回牛家庄来。一来是你自己不愿意,二来,七巧也为你求情,说你娘厉害,我把你送回来,没准会害了你。我们杜家不是那种不把下人当人的人家,便把你给留了下来。至于后头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杜若头一次感觉到,杜老太太对乡下丫鬟的厌恶不是空穴来风的,遇到不明事理的乡下丫鬟,真是有嘴也说不清的。 幸好沈阿婆这会儿已经回过了神来,急忙扯了方巧儿不让她近杜若的身道:“巧儿,当初你李大婶赎了你出来,是让你在城里待着,打算给你张罗好人家嫁了的,是你自己提出要回牛家庄的,你心里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你心里清楚,今儿就当着杜家大少爷的面,你说说看,你是不是想着给杜少爷当通房?”沈阿婆说着,只想了想道:“算了,问你这种问题,你也没脸面回答,那我就问一问杜少爷,你喜不喜欢巧儿,要不要找了她当通房丫鬟?” 沈阿婆这一招实在高明,杜若就跟捡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忙摇头道:“阿婆,我从来都没存这个心思,不然也不会一早就把她给送回来了。” 方巧儿一听,顿时脸色涨的通红,一时间觉得羞愧不已,站起身来就往刘七巧家的影壁上撞过去。幸好杜若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给拖住了,方巧儿挣的累了,又坐倒在地上哭了起来。门外看热闹的人也都纷纷松了一口气,有人扭过头去,大声喊道:“周嫂子,你家巧儿要撞墙呢。” 刘七巧家的亲戚今儿都去了刘老三家送王氏下葬,所以看热闹的只是几家邻居。那周婶子过来,见方巧儿跌坐在地上哭得厉害,指着杜若骂道:“你……你就是那杜家少爷对不?我们家巧儿是给你冲喜去的,你怎么能不要她呢?如今她没了名节,嫁也嫁不出去了,你们杜家就打算这样撂挑子撵人了吗?” 沈阿婆平时温婉惯了,但她毕竟是当过年轻寡妇的人,若没有极强的战斗力,也是很难孤身一人活下去的,听了周婶子的话道:“世上也就只有你这样的娘,满大街的宣扬自己的女儿给人去冲喜去了,你把你女儿卖了一次,换了银子,人家完好无缺的给你送回来,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来我们府上闹什么闹?既然这样,我老婆子这就把话说明白咯,这杜大夫是我家姑爷,原本还想着过几日再挨家挨户的跟乡亲们说,如今也不瞒着了,到时候一定请各位乡亲们一起来喝杯喜酒。” 杜若这会儿才算是真的见识到了乡下女人的厉害,不过这会儿他除了能尽量不失优雅的笑着接受乡亲们赞叹的、羡慕的、惊讶的、流口水的表情意外,真的也没有什么别的多余的事情做了。 一圈围观的七大姑八大姨们开始恭喜了起来,有人赞叹刘七巧有福,有人表示早就猜到了,不然刘家这家里的几个木匠难道是来玩的?也有人盯着杜若看了老半天道:“就从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公子哥,简直比画上走出来的还好看些。” 还有人跟沈阿婆要好的,便笑着玩笑道:“这么说刘家这是要双喜临门了?” 沈阿婆笑着打哈哈道:“可不是,七巧她娘又怀上了,明年又能给老刘家添丁了!” 然后那婆子也笑着道:“老货,我说什么你不清楚,还跟我打这马虎眼。” 沈阿婆顿时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带着皱纹的脸也生动了起来。 反正这会子就没多少人去理那方巧儿娘俩。周婶子气呼呼的道:“就算你们家七巧当大的,我们家巧儿当小的,那也无所谓,她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小姐妹,没准七巧根本不介意这事儿,你们刘家这么护着七巧,是不是也太小心眼了?” 杜若冷着脸道:“七巧不在意,我在意,这位大娘,你女儿的卖身契我们家一早就烧了,她现在和我们家已经没关系,没事的话就请回吧!” 周婶子没料到杜若看着谦谦君子的,说话这样不留情面,顿时脸色一阵青红紫白的。边上的几个看热闹的也带着嫌弃的看了周婶子两眼,和沈阿婆聊了几句就散开了。 杜若毕竟是从小娇生惯养在城里的人,城里人虽然也坏,但从来都是背地里使心眼,跟乡下人的办法差别太大。城里人彼此不对盘,暗地里使坏,相互打擂台,但是场面上还是和和气气,外人瞧起来,还当是相亲相爱的一家。 谁知道乡下人是这样直来直去的闹的,闹得不得安宁,杜若这会儿总算是理解了一些为什么杜太太杜乡下丫鬟有这样深恶痛绝的观念了。一个两个的,都是不顾脸面的,不像城里人至少也藏着掖着。总得说起来,虽然各有千秋,总结起来之后,杜若还发现,总归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坏处也算是点好处了。 杜若回到院中,长舒一口气,告诉自己得平静一点再平静一点,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村里人来说,大概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拿出医书出来看了几眼,渐渐的也就把方才的事情给忘了。 不一会儿,沈阿婆去厨房沏了一杯茶,给杜若送了过来道:“杜大夫,让你看笑话了,这村里人就是这样,心里不爽都喜欢闹喜欢说,动不动喊打喊杀的,不然七巧她三婶也不会被人一脚给踢去一条命了。” 杜若起身谢过了,抿了一口茶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不太习惯。” 沈阿婆看着杜若,她是打心眼喜欢杜若这样的男孩子,有礼貌、懂道理,难得还是对七巧真真切切的好。 “可咱七巧就出身在我们这堆人中间,这一个人什么都能改,自己的出身,自己的爹娘是改不了的。杜大夫,你可不能因为这样就嫌弃我们七巧,她是顶顶乖巧的姑娘家,和平常的乡下丫头不一样,识大体,懂进退的。”沈阿婆还想在说几句,又觉得自己这一个乡下村妇实在也说不出几句非常有说服力的话,也就只能这么着了。 杜若笑着道:“阿婆快别担心这些,我认识七巧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要是嫌弃她就不会喜欢她,方才我也没生气,不过是有些无奈罢了,说白了方巧儿也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沈阿婆见杜若这么懂道理,连连点头笑道:“我看你方才脸色不好,还以为生气了,这不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乡下地方自然没有城里好,一会儿等七巧回来了,你们就回城里去吧。” 杜若嗯了一声,叹了一口气,继续翻看起医书来。 却说王氏下葬之后,刘七巧带着春生一起去了钱大妞爹娘的坟前,刘七巧只对着钱寡妇的坟头道:“婶子,你未来女婿来看你了,你有什么话要交代,就说吧。”春生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瞥了一眼刘七巧道:“七巧,你能不要每次都神神叨叨的吗?怪渗人的。” “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你怕什么呢?再说这世上也没有鬼。”刘七巧虽说经历了最近的事情,也颇有那么点因果报应的想法,但她毕竟是从千年以前来的,有着唯物主义精神的现代人。 “大叔大娘,你别听七巧胡说,别在意七巧对您不敬,说起来七巧还是我和大妞的媒人呢。”春生说着,打了自己一巴掌道:“我这胡扯呢,我和大妞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回来就是看看你两老,也让你两老看看我,看我够不够跟大妞好的,大妞是个好姑娘,我以后一定好好待她,我不能保证让她吃香的喝辣的,但是我肯定不会欺负她,也不会让她被别人欺负,你们说,这成不?” “成了成了,少罗嗦了,我们早点回去吧,一会儿吃了点中饭还得往城里赶,你家少爷这两天夜不归宿,老太太只怕又要担心了吧?”刘七巧在一旁催促道。 春生应了两声,俯下身去朝着钱大妞爹娘的坟头磕了几个头,这才起来跟在刘七巧的身后道:“走,咱们回去吧。” 话说杜老太太那边,昨晚确实为了杜若的事情对着杜老爷发了一顿火道:“什么样的病人,要杜家的少东家亲自跑一趟的,那分号里面的大夫都是吃白食的吗?遇到紧急的情况就喊东家亲自去,这陈大夫也太不像话了。” 杜老爷也只能在杜老太太身后打马虎眼道:“这不病人比较急,陈大夫那时候不在店里,老太太放心,大郎如今已经是大人了,凡事都有分寸的,等他回来了,孩儿再好好教导他一番,绝对不让他以后这样莽撞行事了。” “凡事都有分寸,有什么分寸,看病看了两天两夜没回来,知道那户人家在哪儿吗?你派人去找了吗?”杜老太太白了杜老爷一眼,恼恨道:“也是时候给大郎找个媳妇看着他了,这事儿你和儿媳妇到底是怎么商量的?前些日子好歹还给我看了一些人选,这些日子怎么连个影子都没有了?你们这一对爹娘是怎么当的?” 杜老爷只好低着头任由杜老太太数落,一旁的杜太太也只能陪笑道:“老太太别急,这不还物色着么,这是大郎一辈子的大事儿,我肯定会放在心上的。” 这会儿正巧缝二太太从外头进来,听了便道:“怎么大郎的婚事还没定下吗?前儿我去逛珍宝阁,听里头老板说,大嫂子一口气订了十套头面,有珍珠的、有玛瑙的、有玉石翡翠的,我还当大嫂子已经给大郎定下了人家,巴巴的回来问老太太呢!” 杜老太太一听,顿时也兴奋的问道:“大郎到底有没有看中的姑娘,你好歹透露一句?” 杜太太这会儿意志已经很不坚定了,正寻思着不如就说了出来算了,于是朝着杜老爷看了一眼以示求助。杜老爷低头拉着脸,垂眸想了半刻,还是瞧瞧的摇了摇头。杜太太总算松了一口气道:“这不正物色着嘛,怕到时候来不及,就先准备着点,到时候要是有了合适的人选,就早早的娶进门,省的好事多磨。” 杜老太太听了还算满意,只点了点头道:“还算你明白,准备着就准备着吧,大郎年纪也不小了,要是遇到合适的,是得动作快点了。” 二太太一听没诈出个什么来,也顿时觉得挺无趣的,只笑着道:“害我白开心了,还当老太太又快能抱孙子了,瞧我这个当婶娘的,反倒着急了起来。” 杜老太太笑着道:“你就是个急性子,人家爹娘还没着急呢,你这个婶子倒是着急起来了。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杜老爷和杜太太一听,如临大赦一般急着离去,杜老太太又喊住了杜老爷道:“派个人去那户病人家里瞧瞧,找个别的大夫过去,把大郎接回来先。” 杜老爷连连点头应了道:“是是,儿子这就去安排。” 杜老爷和杜太太回到自己的院中,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杜太太把丫鬟们都遣到了门外,拧着手帕坐下来道:“大郎也真是糊涂,怎么说去就跟着去了呢,这一走还是两天,老太太不着急,我也着急起来了。” 杜老爷负手在房里踱来踱去,转身看着杜太太道:“昨儿我派人去打听了,是七巧的三婶去世了,七巧回去奔丧去的,如今她爹不在家,她娘听说是有了喜,她是家中的长姐,这些事情自然是要她出面的。”杜老爷想了想道:“原先我们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她以后好歹是杜家的媳妇,大郎跟着去,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七巧还是个姑娘家。” “我不是说不让大郎去,只是他好歹编个好些的理由,这哪户人家看病是要大夫住在家里头的?大郎也不是寻常大夫,他是太医院的太医,宝善堂的少东家,就算有人能请的动他,那也不该是寻常人家,就这理由,老太太听了能不疑心吗?”杜太太只一边叹息一边摇头道:“这样吧,你把齐旺喊了来,他是去过七巧家的,你先跟他套好话,让他去找大郎,省的老太太那边又以为我们这是敷衍她呢。” 杜老爷想了想,也只能这么做了,便点了点头,往外走了几步又转身问道:“聘礼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杜太太闻言,便笑着道:“已经差不多了,如今就只等着七巧的爹回来,我请了媒婆上门了,我想了好,前几天听那些官太太说了,这仗打不了多久了,前面又赢了几次了,鞑子这回准得回家了。” 杜老爷点点头道:“老太太那边,还是先别伸张,等到时候我跟大郎商量好了,再想个稳妥的办法吧。” 杜太太点点头,目送杜老爷出门,这才起身,命丫鬟们进来服侍。 刘七巧和春生回牛家庄的路上,正好经过了王老二家门口,被王老二媳妇给喊住了道:“七巧,你可真是山沟沟里飞出去的金凤凰了,攀上那么好的人家,那少爷是要娶了你过去当正头太太的吗?”原来方才王老二家媳妇被王老二的老娘推着出去,非让她去刘七巧家找刘七巧问问王老四的境况。王老四出去之后,就没和家里联系,所以他家里人还不知道他去了前线当兵的事情。 刘七巧被问了个莫名,只一脸莫名的问:“二嫂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就没听明白呢?” 王老二媳妇笑着从院子里迎了出来道:“就刚才你家院子里,那长相俊俏的少年郎,他是你男人不?” 刘七巧顿时脸刷一样的红了起来,心道:怎么好好的不在家呆着,在门口现什么眼呀?这牛家庄里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的少妇们可多了,这回可又被惦记上了。 刘七巧正不知道如何回答,身后的春生笑哈哈的道:“这位小嫂子,你猜对咯,那就是我家少爷,七巧马上就是我家少奶奶了。” 刘七巧一转身,瞪了春生一眼道:“奶你个头,管好自己的嘴。” 王老二媳妇笑着道:“七巧你还怕什么羞呢,你家沈阿婆都说了,你许配人了,还要请村里人喝喜酒呢,你男人长的真好看,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俊俏的男人,七巧你这福气真好,小时候看相的人就说你福分好,果然没看错。那方巧儿也太不识抬举了,都是村里的姐妹,还跟你争什么呢,闹个没脸的。” 刘七巧一开始听着就觉得奇怪,这下子听她说到方巧儿,更是百思不得其解道:“关方巧儿什么事呢?难道她……”刘七巧的话还没说完,那王老二媳妇道:“她去你家闹去了,说她给你男人冲喜了,现在没人要她,说她身子不干净,你男人说了,碰都没碰过她,她这分明就是要讹你男人,幸好你男人没心软。” 刘七巧一听,顿时觉得头上冒了青烟一样,撒了脚丫子跑,一边回头对王老二媳妇道:“二嫂子,回头再跟你聊。” 王老二媳妇急忙跟上去道:“七巧你别走啊,我还没问你呢,我们家老四如今在干嘛?” 刘七巧也顾不得什么,只随口道:“老四这会儿在干嘛,我也不清楚,回头我打听了再托人告诉你们。” 刘七巧简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了自己家,累的她气喘吁吁的。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她身上还来着大姨妈,月经带太糙了,这一路跑把她大腿两边的嫩肉都磨破了。这种时候刘七巧越发对卫生巾产生了强烈的怀念,决定回京城之后,想想看如何改良一下这玩意儿。   ☆、第105章 刘七巧扶着门框粗喘了几口气,看见杜若正神情自若的坐在自家客厅里面翻看着医书,脸上表情很淡定。杜若看见刘七巧跑的满脸通红了不禁惊讶道:“七巧,你这是干什么呢?跑那么急?” 刘七巧本来是赶回来给安慰杜若的,可谁知道杜若这样温柔的安慰起了自己。刘七巧也不知为什么,一下子竟然感动的热泪盈眶,两串热泪哗啦啦的从脸颊边上滑落了下来,撇撇嘴不说话。 杜若一下子就心软了,急忙放下书,上前扶着她问道:“七巧,你怎么了这是?” 刘七巧一抬脚,这大腿两边被磨的生疼,不由皱了皱眉道:“没、没什么,我听人说,方巧儿来我家闹了,她们没把你怎么样吧?她娘出了名的厉害。” 杜若扶着刘七巧往大厅里边走边说:“沈阿婆也很厉害,已经把那些人都打发走了。”杜若说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嫌弃的神色,有的只有他平常谦和有礼的神情。 刘七巧顿时就放下了心来,只坐了下来,松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会被吓坏了,你平常不会遇见这种事情吧?” 杜若苦笑道:“确实不曾遇到过,也算开了眼界了,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太太这么讨厌乡下丫头了。”杜若替刘七巧倒了一杯茶道:“不过以前方巧儿在院子里的时候,还算是老实的,我倒是没在意。” 杜若的话语中并没有丝毫的贬低之意,刘七巧也知道杜若从来就不是按人的身世看人的。若是杜若真的是这样的人,他们两人也走不到一起来。 刘七巧想了想道:“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趁着我不在家跑来闹你,这也太过分了。我当她是好姐妹,她居然做这种事情出来,我真的没想到。”刘七巧说着,放下茶杯一脸义愤填膺的想要起来,被杜若按住了道:“七巧,我不怕她们闹我,我只怕她们闹你,她们闹我不打紧,反正我又不认识她们,也不欠她们情。她们闹你就不一样,你在这村里生活了十几年,难免碍着情分,既然事情过去了,那就算了,我都不在意了。” “你心里不窝火?你心里不憋闷?”刘七巧抬起头看着杜若,企图从他的眼神中得到更多的信息。但是杜若只是摇了摇头道:“一开始确实有点火气,不过这会儿已经好了,看见你我就什么烦恼都没了。”杜若低下头,在刘七巧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沈阿婆做了中饭,大家都吃了一点之后,杜若和刘七巧就准备出发回京了。沈阿婆拿了很多村民们送的蔬菜干果什么的,让刘七巧打包好了给李氏。刘七巧笑着道:“阿婆,你这是要累死马了,明明驮着三个人已经很累了,这还有一车东西。” 沈阿婆笑着道:“那你们就走慢点,这会儿天色还早,回京也不至于天黑。” 刘七巧忙道:“一会儿还要去一下曹庄村,大妞托我带给她姥姥姥爷的东西,回来的时候忘记给了。” “去吧去吧,反正也顺路。”沈阿婆把刘七巧送到了门口,又转身嘱咐杜若道:“杜少爷,我虽然是个下人,好歹年纪大点,也算我托大把自己当长辈,七巧以后可真托付给您了,我老婆子嘴快,话也说了出去,这顿喜酒是逃不掉的,不然老刘家在这牛家庄也不用混了。” 杜若闻言点点头,笑着道:“阿婆你放心,不会让你在乡亲们面前没脸的,七巧这媳妇我娶定了。” 刘七巧站在杜若的身边,听杜若也这样厚脸皮的说话,任她脸皮再厚,觉得有些不习惯,只用小拳头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 沈阿婆看着连连摇头笑了起来。 去曹庄村送了钱大妞的东西,钱大妞的姥姥原本想留刘七巧下来喝口茶的,刘七巧也推辞了。她姥姥见钱大妞还省了钱下来给自己花,便知道刘家对钱大妞她们两姐妹那是真心好的。 刘七巧把钱大妞的膏药拿了出来递给她姥姥道:“姥姥,这是大妞让我带给您的,说是姥爷能用得着。” 钱大妞姥姥看了一眼膏药道:“这回可送的及时了,她姥爷前两天扭了腰,今儿还没能起来呢,我拿着红花油给他揉了两日,都没管用。” 刘七巧听她这么说,估摸着老人家是闪了腰了,想了想跑到门口,对着马车喊道:“杜大夫,小女子又要麻烦你出个诊了。” 杜若本来在车上等刘七巧,听她这么说,便笑着从马车里背着药箱下来了。 钱大妞姥姥是见过杜太医的,见了杜若对刘七巧言听计从的模样,也约莫就有些明白了,只看着两人合不拢嘴,急急忙忙的把杜若引进房里。 杜若问了老爷子几个问题,又搭了一会儿脉搏,从药箱中拿出了针囊道:“老爷子腰上受了寒,又用了力气,我扎几针就能好了。” “这么神?”老婆子忍不住问道。 “就是这么神,姥姥您先靠边站着,我给老爷子翻个身。”杜若说着,帮钱大妞的姥爷翻了一个身,掀开了他腰上的衣服,用手在他酸疼的部位揉了一遍。老爷子只疼的哼了起来。 杜若找准了患处,几针下去,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把银针拔下来的时候,老爷子都已经可以自己翻身了。 钱大妞姥姥高兴道:“这可真是神了,这杜大夫您是大神医啊!”杜若连连摆手,谦虚道:“这本来就不是大毛病,一会儿把大妞买给你们的膏药贴上,五天就能痊愈了。” 老爷子也是千恩万谢的,只点头道:“还以为是瘫了,没想到杜大夫三两下就治好了,这下好了。” 杜若急忙道:“老爷子,年纪大了不要做重活,不然以后还得闪了腰,知道不。” 两个老人连连点头,眼里含着星星点点的泪光。刘七巧看着他们家里的陈设,便知道境况不是很好的,只又偷偷的从自己随身带的荷包里面拿出两块碎银子道:“姥姥,你收着。” “这这,七巧这怎么好意思呢,你们能来就很好了,还带这么多东西,这银子我万万不能收的。”钱大妞的姥姥说着,急忙往外推,说什么都不肯收。 刘七巧想了想道:“若若,你带银子了吗?” 杜若翻了翻身上的荷包,里面还有差不多十两碎银子。刘七巧拿了过来道:“姥姥,我的银子你不收没关系,他的银子你可是一定要收的。” 钱大妞的姥姥顿时有些不明所以,只蹙眉道:“七巧,这是什么道理呢?” 刘七巧拉着她的手,走到院门口,指着春生,凑到钱大妞姥姥的耳边道:“看见那小伙子了吗?他喜欢大妞呢,正想着怎么把大妞追上手娶回家,里头的是他主子,他要是知道他主子给你们银子被退了,肯定会认为你们不让他对大妞好。” 钱大妞的姥姥听刘七巧这么说,顿时留神观察起了春生来,只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起来道:“身板看着挺结实的,样子也老实,看着挺好一小伙子,跟大妞倒是挺相配的。” 刘七巧也点点头道:“我和我娘也是这个意思,他娘是杜家的管事妈妈,手底下一帮子人,以后大妞嫁了过去,那就是管事媳妇,别说吃香的喝辣的吧,至少三餐饱足,不会吃苦受累,也不用在人跟前服侍着只当个小丫鬟,你说是不是?” 钱大妞姥姥连连点头道:“是这话,大妞是乖孩子,这有这样的造化最好了。”老婆子说着,只忍不住伸手擦擦眼角的泪道:“就是大妞命苦,这就算出嫁,连一份像样的嫁妆也没有。” 刘七巧赶忙劝慰道:“姥姥快别难过了,我娘说了,少不了大妞一份嫁妆的,姥姥您和姥爷保重身子就好,到时候接您两老进京城里吃大妞的喜酒。” “七巧,那我可真等着那一天了,你可不能骗老婆子我啊!”钱大妞姥姥一脸期盼道。 刘七巧只笑着点头:“骗不了、骗不了,人都给你看见了,还能有假?你等着啊。” 刘七巧说着,在门口大声喊了一句:“春生,这是大妞的姥姥。” 春生原本就翘着脚在车上等人,听刘七巧猛然喊了这一句,急忙从车上跳了下来,串进院子里连忙给钱大妞的姥姥磕头道:“姥、姥姥好!” 钱大妞姥姥一看,乐得心里都开了花了,急忙应了两声,就觉得这下面跪着的就是自己的外孙女婿了。 杜若从屋里面出来,刘七巧转身,冲他眨了眨眼,这才对着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的春生道:“春生,你还跪着干嘛呢,是不想回去了吗?” “回去,回去!奴才这就起来。”春生说着,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灰尘,低着头偷偷的看了两眼钱大妞的姥姥,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钱大妞姥姥也朝着他笑笑,把他们送到门口道:“路上小心些,慢这点,别着急赶路。” 钱大妞的姥姥眼看着他们的马车走远了,才从院门外进去,到了房里对钱大妞的姥爷说:“她姥爷,大妞有人家了,那小伙子看着老实,如今我们两个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马车又不紧不慢的走了一个时辰,到达那日孙二虎家村前的那条道上的时候,一个人正坐在马路边打瞌睡,听见马车的声音连忙就从一旁的草垛上给站了起来,大老远对着杜若他们的马车挥手。 这人正是那天孙家少爷的弟弟孙三虎,见了他们的马车就拦了下来道:“杜大夫,可等着你们了,我今儿一早就在这边等着了。”孙三虎说着,从怀中包得结结实实的一团包裹中,拿出一个小椴木匣子来,递给了杜若道:“这是我二哥让我非带给你的,他说嫂子吃了你家神药才可以活过来,昨天你们走的急,非但连出诊的银子忘了给,连药钱也没付,这太不是个道理了,非要我这一早就在村口等着。” 杜若倒不曾想到乡下人家这等朴实,便笑着道:“算了,我本来就不是来出诊的,不过是路上遇到了而已,也算是彼此的缘分,诊金和药银就不要了,我们也借住了一宿,就当相抵了。” “那可不行,你救的是人命,借住一宿,便是路人经过了,我们家也从没有不让借住的惯例,听说你那神药一颗得一百两银子,我们家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现银,里头有几样首饰玉器的,就当银子抵了。”孙三虎说着,便使劲把这匣子给往杜若怀里推。 刘七巧想到前世她每次进手术室的时候,总有家属上前塞红包的。你要是不收,他们心里就不安心,总觉得你对待手术不会那么尽心尽力,为了让她们放心,所有的红包刘七巧都是照收不误的,等手术结束了,在找产妇换回去。实在还不掉的,也就只能自己收着了。 “若若,依我看,你就把银子收了,其他的让三虎带回去,咱们各让一步,不是更好。”刘七巧劝杜若道。 “那行吧,就按七巧说的办吧。”杜若说着,打开匣子,把里面的几两碎银子取了出来,把匣子递给孙三虎道:“这些你拿回去吧,你们乡下人家,攒这些东西不容易,还是自己留着吧。” 孙三虎感激的点点头,又连忙用包裹把匣子给包的严严实实的。笑着道:“杜大夫,那我可就回去了,你这一路好走啊!” 杜若和刘七巧挥挥手,送走孙三虎回到马车上。杜若摸了摸荷包里多出来的银子,笑着道:“要说这乡下人都是不好的,那也未必,我看着孙家两兄弟都还不错。” 刘七巧挽着他的手臂靠在杜若的肩头道:“本来就是,这天底下的人形形□□的,虽然有高低贵贱之分,但是他们出生的那一刻都是一样的,好坏也是后天环境的影响。”刘七巧扭头朝着杜若眨眨眼道:“怎么样,这一路上我们又行了几善,是不是觉得心情舒畅。” 杜若点点头,勾起刘七巧的下颌,封住了唇亲了起来。 马车快要进京城的时候,在十里亭的地方又被齐旺给截了下来道:“我的好少爷,你越发胆子大了,随随便便就出去两天两夜,老太太都把老爷太太给训了几顿了,老爷让我在城门口守着你,一见你回来就马上上我的马车,我们得好好的套套话,不然回家准出岔子。” 杜若哪里想到杜老太太这样紧张自己,不由叹了一口气,从马车上下来,转身对春生道:“你先送七巧回家。” 春生点点了头,又抬头问杜若:“一会儿我回去,万一有人问我,我怎么说呢?” 杜若想了想道:“就说是去了李子村的孙二虎家,就说她家媳妇难产,上京城来找的大夫。然后那产妇不大好,所以我们在那边住了两天,等产妇醒了才回来的。” 春生连连点头应了,刘七巧从马车中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几分不舍瞧着杜若道:“回去小心些,这两日辛苦你了。” 杜若也有些依依不舍,那边齐旺已开口道:“少爷,快上车吧,不然到了晚,老太太又要唠叨了起来了。” 杜若只好叹了一口气,背着药箱上了齐旺的马车,撩着帘子又看了刘七巧一眼,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驶入京城。 刘七巧回家的时候正好是掌灯时分,李氏怕刘七巧路上奔波,便留了刘七巧在家休息一晚,一家人围着饭桌吃起了饭来。 “你三婶的丧事都办齐全了?” “都齐全了,我看着下葬了才回来的。” “那你三叔没怎么样吧?” “没怎么样,我跟我三叔说了,等我爹回来,给他物色一个更好的,让他别伤心了。”刘七巧笑着说。 李氏白了刘七巧一眼道:“你这孩子,这话怎么能这时候就说呢,这也太不敬了,阿弥陀佛,菩萨莫怪。” “娘,这关菩萨什么事儿呢?要怪也是我那死去的三婶怪我。”刘七巧大言不惭道。 李氏看着刘七巧便摇头,边给她添菜道:“这一路上可顺利?杜大夫在我们家可住的习惯?” “一路上还算顺利,就是经过李子村的时候,救了一个产后大出血的孕妇。不过那产妇也确实命大,给救回来了,我当时心里也犯嘀咕,我手底下还没死过人,除了隔壁张嫂家媳妇那个我过去就死了的除外。” “快别提你张嫂媳妇的事情,我前几天听说,她娘家把张家给告了,说他们给自己女儿乱吃药,所以才难产的,现在张家又把那家药铺给告了,听说最近京城好几个产妇吃了那药出事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刘七巧拧眉想了想,问李氏道:“他们说的这药,是不是就是那安济堂的子满堂?” 李氏蹙眉想了想道:“这我倒真没听清楚,就知道说是一种什么药,反正听说效果也是很有用的,特别是生头胎特别折腾的,吃一副生的可快了。” 刘七巧揉了揉眉心,总觉得这药方听着很耳熟,但也不知道是在哪边也听说过。不过她这一下午的从牛家庄摇回来,虽然枕着杜若的大腿睡了好一会儿,毕竟身上不爽利,想起明儿一早又要进王府当差,便早早的洗漱睡了。 杜若回到家中,果然杜老太太又在家里等着了,杜若来不及回自己院中换一件衣裳,就脏兮兮的去福寿堂请安去了。 杜老太太见杜若精神还好,只是身上的衣裳实在不能看,这日子虽然近中秋了,一早一晚凉快,但是大中午的毕竟还热很多,杜若身上的衣服早已经不像样了。 “怎么弄成这样子,哪家的病人,还要亲自劳动你这宝善堂的少东家,堂堂的太医院太医啊!”杜老太太见杜若安然回来,气已经消了一半,不过对那个不识相的病人家还表示耿耿于怀。 杜若笑着道:“老太太先别急,孙儿先回房换一身衣服,过来再跟老太太好好讲讲,保准老太太听了之后,就不在怪罪孙儿了。” 杜老太太年纪大了,平常出门的日子少,八卦全靠杜若他们平常出门的回来讲给她听,自然是对杜若下面要说的事情期待的很,只笑着道:“你快去吧,顺便洗一洗,我这儿还有一会儿才传膳呢,你今儿就在我这边吃,我们边吃边聊。” “那孙儿这就先回去洗漱一下了。”杜若说着,便起身离开了福寿堂。杜太太早已经在门外候着了。见了杜若出来便先在前头慢慢走着,让丫鬟们远远在后头候着道:“七巧家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你以后可千万别这样胡来,万一让老太太知道,那可就不好了。” 杜若忙上前搀扶着自己的娘道:“娘,七巧这回在路上救了一个产后大出血的产妇,那产妇生产之后,胎盘没出来。” 杜太太一听,顿时紧张起来,转身抓着杜若的手道:“怎么可能?这样都能救活?”杜太太小声的凑到杜若耳边道:“当年惠佳皇后就是这么死的,太后娘娘连你祖父都传进宫了,最后还是群医束手无策。” 惠佳皇后就是当今皇上的原配夫人,当年她还只是一个太子妃,给太子生孩子的时候给难产死了。皇上是个念旧的人,所以这十几年来,都不曾再立后。原来是梁贵妃最有可能的,结果去年年底生孩子的时候也给难产死了。所以,民间还有人传言,其实皇上是个克妻命,但凡谁有点苗头要当上皇后了,就给他克死了。 “娘,我说的是真的,这事儿我还要跟我爹和二叔好好说,我先回院子洗漱去了,你也先回去吧。”杜若神采奕奕的说。 杜太太只点点头,站在门口目送杜若进去,心情很是复杂,这是上天的恩赐,给他们杜家送来这样一个厉害的媳妇,说实话他们杜家这么些年也算顺风顺水,唯独在惠佳皇后和梁贵妃的死这两件事情上面,颇受牵连,也不知道以后刘七巧进门了,能不能顺遂一些。 “你去吧,热水都准备好了,我先去福寿堂伺候着。”杜太太老怀安慰的叹了一口气,总觉得越看自己这儿子是越喜欢的。   ☆、第106章 杜若回百草院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之后回福寿堂。这时候杜二老爷和杜老爷恰巧也一起回来给杜老太太请安。杜老太太便也把他们给留了下来,说是要一起听听杜若方才说要讲的故事。 杜二老爷自然也是非常感兴趣的,四人一边吃一边催促杜若讲起来。两位太太则在旁边伺候着。 杜若细细的思量了一下,努力组织了语言,开口道:“这事情说起来实在惊险,原是这样的,那日我从王府诊脉出来,因为离鸿运路的分号比较近,所以就过去瞧了瞧,正巧遇上京城来请大夫的孙家少爷,说是他媳妇难产了。当时陈大夫不在,我就急忙去了。” 杜若说着,还有些微微脸红,他从小读圣贤书长大,在长辈面前说谎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可如今要是不说的有模有样一点,只怕杜老太太那边也交代不过去,所以杜若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道:“因为路远,从京城去那李子村约莫要一个时辰的路程,所以等我们去的时候,他媳妇已经生了出来,可是她们家的妇人们却个个愁容满面的,我下了车一打听,才知道这孩子是生了出来,但是胎盘只出来一半,还有一半还在那产妇的肚子里。” 杜老太太听到这里,已经放下了筷子,并着双手开始喊阿弥陀佛了。杜二老爷和杜老爷两人却是一脸严肃的看着杜若,显然很不能相信,杜若能把这产妇救下来。杜若被他们的眼神弄的尴尬了,急忙低下头继续道:“后来我进去看了,炕头上流了一滩的血,产妇的脸色都已经发白了,眼神都涣散了起来,当时我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只怕救不过来了。” 杜老太太这时候已经念完了阿弥陀佛,急忙张开眼睛问道:“那后来这产妇到底死了没有?” 杜若这会儿已经进入了讲故事的佳境了,便笑着道:“老太太你别急,这产妇自然是活了,不然我这会儿只怕也没这么心思跟你们讲这些。” 这时候杜二老爷也忍不住发问道:“怎么活的,这种事情我也碰到过两三回,从来都没有半点活路的。” 杜若听杜二老爷这么说,想起那日的光景,实在是觉得后怕的很。又想起刘七巧当时从那产妇的床榻上下来,一张小脸苍白如纸,又心疼的不行,只叹了一口气道:“亏的那稳婆想出一个办法,用手伸进了产妇的腹中,把那生了根的胎盘给拔了出来。我又拿了一颗天王保命丹给那产妇服下,只吊着一口气让她强撑着。那产妇听了婴儿在房里哭闹的声音,竟就真的挺了过来。” 杜老太太听的惊心动魄,只用手帕纸拍了拍胸口,招呼一旁服侍着的丫鬟道:“快给我取一颗强心丹来,我这听着就觉得心跳的下不来了,手脚都快发抖了起来,这是哪里来的稳婆,竟然有这样的好胆识,敢做这样的事情。真是吓死我老婆子了。” 杜若想了想,随口道:“不过是个乡野村妇罢了,就是胆子大了点。” 这时候杜二老爷和杜老爷都已经恍然大悟了,也夸了一句这稳婆道:“没想到那种乡下地方,还有这样胆大心细的稳婆,倒是把我们家的那几个老把式给比下去了。” 小丫鬟取了强心丹过来,杜太太上前服侍了杜老太太服下,杜老太太才觉得心口稍微安稳了点,只笑着道:“我这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了,前不久我好歹也算是给人接生过的人,今儿听大郎说起这个来,我这心跳还是没缓过来,这事儿都过了十几年了,我竟然还是没办法释怀。” 当年杜若的祖父,就是因为惠佳皇后的死,被皇上给怪罪,以至于不能释怀,再加上年纪大了,又逢着北迁,这诸事都挤在了一起,便没熬过去那一关,先撒手走了。 “是孙儿不好,老太太不爱听这些,孙儿以后不讲就是了。”杜若说着低下头去,他那时候年幼,对自己的祖父没有多少记忆。虽然杜家是医药世家,但这生死必定还是掌握在了阎王手中,病入膏肓的时候,也只是药石罔效了。 “不怨你,怨你祖父没福分,如今你看我,虽说还算不得儿孙满堂,但毕竟是享着福分过日子了。”杜老太太说着,只叹了一口气,又打起精神道:“你今儿遇上这事情,还能把那产妇给救活了,虽说这首要的功劳不是你的,但必定是个好兆头啊,我们杜家在这件事上栽过跟头,从今天起,便算是渡过了那一劫,以后一定会越发的蒸蒸日上的。” “老太太说的是,大郎是个有福之人,去哪儿都能遇上贵人,要是这样的贵人能陪着大郎一生一世,那真是求之不得了。”杜二老爷这旁敲侧击的功夫还真是有一套的,这说话的本事也是比杜老爷高一截的。 杜老太太听了,便笑着道:“能陪这大郎一生一世的贵人,这不大家都在打着灯笼找吗?一时半会儿的也到难找了起来。”杜老太太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道:“前两日梁夫人给我下了帖子,让我去参加他们府上八月十五的桂华宴,我原本不想去来着,如今想想,不如去瞧一瞧,没准还能遇上个什么姑娘。” 杜老太太说着,一锤定音道:“老大媳妇,到了那天你就陪着我跑一趟吧,你也长副眼神,好好给大郎物色物色。” 杜太太心里想了想,这梁夫人是王府的亲家,到时候王府的老太太肯定也会过去的,那么刘七巧也定然会过去,她这几日没瞧见七巧,倒也怪念想的了。杜太太眉梢带着笑,只点头答应道:“是是是,媳妇到时候一定睁大了眼睛给大郎瞧着,要是觉得有好的,就来告诉老太太。”杜老太太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众人用完了晚膳,杜若又被两位杜老爷给请进了书房,杜老爷张口就问:“你说的那位稳婆,就是七巧吧?” 杜若只红着脸站在书桌前点点头。杜老爷又感叹道:“你只方才在那边说了一些,我就听得惊心动魄的,那日的情况只怕比你说的还要凶险吧?” 杜若抬眸,点头道:“当时我们也只是正巧路过,还遇上了当地镇上一位比较有声望的钟大夫,那大夫劝我们说,不要去了,这种病症就是九死一生,去了救不活还招晦气。当时七巧坚持要去,我也就跟着去了。” 杜若说着,找位置坐了下来,顺手端了茶盏抿了一口道:“去的时候那产妇已经是快死的样子了,七巧让孙二虎给她冲了一碗淡盐水灌进去,然后就开始想办法把里面的胎盘拔出来,我当时没什么主意,只想着那天王保命丹或许还能吊着那产妇一口气,就拿出来试了一把。” 杜二老爷听见杜若这么说,已经坐到了书桌面前,打开医案蘸饱了墨水,刷刷的写了起来:某某年什么日子,肿么肿么样…… 杜若继续道:“后来七巧就果真直接把手给伸了进去,愣是把那嵌到了腹中的胎盘给拔了出来,我当时就记得烛光下血淋淋的一片,心跳得不行,连忙去摸那产妇的脉搏,居然还在。当时那种心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杜若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当时他那张心情,就是恨不得把刘七巧整个抱在怀里,狠狠的亲,狠狠的搂,捧在手心里宠爱着。那种紧张激动放松惊喜都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杜老爷听完,脸上微微泛起激动的红晕来,只握着双手,在胸前颤抖着道:“被你这么说得,我恨不得明天就让你抬了轿子,去把七巧娶回来才好。” 杜若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老子,心道:爹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事情记不得,七巧如今还没及笄呢!杜若抿抿唇,想起刘七巧胸口那小巧的红梅,带着淡淡的幽香,顿时让自己觉得坐立不安了起来,脸颊一下子涨的通红的。 杜老爷这回总算是摸到了重点,只挑眉看了一眼杜若道:“你这两天两夜,和七巧都在一起,有没有做出什么不轨的事情来?” 杜若急忙站起来摆摆手,低头道:“孩儿不敢,孩儿不敢,再说七巧癸水还在身上。” 杜老爷一听更来气了,只瞪着杜若道:“难道七巧身上没癸水,你便要怎么样吗?七巧年纪还小,身子没长全,你若连这些时日都忍不住,那我就错看了你了。” 杜二老爷见杜老爷这火有越烧越旺的架势,连忙上前扑火道:“大哥,这大郎年少气盛,气血方刚的时候,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孩子们的事情,我们还是少插手的好。” 杜老爷一把火烧过来,只瞪着杜二老爷道:“我这么说,还不是因为怕他步你的后尘,哪次你不是先弄大了人家肚子,再领回来的?这样的姑娘就算是娶回家了,哪里能得了人的尊重?你别让大郎学了你,上梁不正下梁歪的!” 杜二老爷这下没辙了,只讪讪的笑道:“大哥,我还是先回去了,你慢慢教导大郎。” 杜若抬眼看了一眼不义气的二叔,也缩着脖子道:“儿子也先告辞了,告辞了。”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便换上了王府丫鬟的衣裳,赶了一个早往恭王府去了。今儿恰逢八月十三,是姨娘们向王妃请安的日子。姨娘们向来来的早,王妃因为有了身孕,起的也比较晚一些,刘七巧先回府见过王妃之后,便要去厨房查看一下今儿的早膳。 “你这一路奔波的,怎么不在家休息几天,以后你不必亲自跑回来,让人去郑妈妈家通报一声,我派了轿子去接你。”王妃是打心眼喜欢刘七巧,既然她已经在刘七巧面前表了自己的心思,就也大大方方的对刘七巧好了起来。 刘七巧倒是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来她是个简单的人,并不贪图这些富贵;而来她是个自由自在惯了的人,也怕以后王府的规矩拘了自己。所以虽然她对这件事情,还带着几分矛盾的心情。 王妃见她低着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便笑着道:“你不必觉得担心,你毕竟不是从小在王府里长大的,我自然不会用王府的规矩拘着你的。” 刘七巧被王妃道破了心思,便也只笑着道:“太太也太小看七巧了,七巧哪里是担心这些,七巧是担心往后七巧出门,丢了王府的面子,人家说起这哪儿来的毛丫头,大家伙就指着道:这不是恭王府那王爷王妃认的义女吗?” 王妃只被刘七巧逗乐了道:“那感情好,我们恭王府在这京城的公侯王府里面,算得上低调行事的了,如今出了你一个刘七巧,倒是也让我们风光一回了。” 刘七巧见王妃也顺杆子爬了起来,就越发不好意思了,只低着头道:“求太太还是饶了我吧,我又不是路边的大马猴,有什么好稀罕的,我如今只想做太太的丫鬟,太太对我好,我受着,可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也着实不想用这层身份嫁进杜家,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王爷和太太要给我体面呢,可大家都是明白人,谁又不知道,这只是一层遮羞布。”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只是拉着她的手腕道:“好孩子,你是明白人,才会这么想,有多少人想着要这遮羞布还没有呢!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吧,这大房二房里的丫鬟,对主子有心眼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的,就你实心思。” 刘七巧低着头听王妃说话,外面小丫鬟们只进门通报道:“三位姨太太过来给太太请安了。” 陈侧妃自从上次大姑奶奶回来过之后,似乎对太太的态度越发恭敬客气了。方姨娘向来是表面看着恭敬顺从,其实开口说话间就知道她没几分真心的。林姨娘在人前是个冰山美人,基本上很少发话,脸上神色总是淡淡的。刘七巧转身,见三位姨太太陆续入内,便退后了几步,去厨房找许婆子准备今日的早膳。 王妃见刘七巧走了,便耐着性子打发空闲一样的问了几句,不过就是家常的问话。 “陈侧妃,听说你中秋要去梅影庵上香,我这边给你添些香油钱,你帮我一起供着了。”梅影庵比不上水月庵,里面修行的都是苦命人,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姨娘们也偏爱去这梅影庵上香。 陈侧妃忙恭谦的答道:“太太只管吩咐,奴婢正准备着,到时候一定帮太太的一并带上,保佑王爷早日得胜归来。” 王妃点点头,又看了眼方姨娘道:“方姨娘,二姑娘的绣品准备的如何了?虽说其他嫁妆公中正准备着,可这些贴身的东西,还得你们自己放在心上,绣房里如今是几个人负责这些的?” 方姨娘前些日子托人去打听了一下那安靖侯家二少爷的人品,想来结果很让人满意,便也安生了好些日子,只笑着道:“如今还是陈、李两位绣娘负责二姑娘的绣品,另外三个绣娘负责三姑娘的,我平时闲着就一起搭把手,如今材料都已准备齐全了,日子还长,倒也不怕赶不及了。” 王妃也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你毕竟是她的生母,有你张罗我也放心些,玮哥儿最近功课怎么样,你可有督促着他一点,到时候王爷回来,免不了要考他一考,当年世子爷也是被打过来的,他若是不放在心上,吃苦的可是自己。” 方姨娘是个不识字的,这些她自然也不懂,只蹙眉道:“我看着他也是天天上学的,改明儿我差人去问问许先生,他到底学的怎么样了。” “这事儿你也放在心上,别忘了。”王妃又嘱咐道,方姨娘连连点头。 青梅为三位姨娘都上了茶,那边陈侧妃只谦逊着谢过了,方姨娘也小心赔笑,林姨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还是无话。 王妃想了想问道:“前几日我让杜太医给你瞧过身子,开的药都吃了吗?感觉好些了吗?” 其实另外两位姨娘对王妃忽然关注起林姨娘来,也是有所耳闻的,不过她们如今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况且王爷不在家,她们也没有什么宅斗积极性。 “多谢太太关照,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请大夫瞧了,总能说出两三处不是的,我自己觉得还好,也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不过既然是太太的恩典,药我自然是用了的。”林姨娘说着,又抬起头来,长长的睫羽一闪,继续道:“倒是这几日晚上睡的比以前安稳些了,也不知是不是吃了这药的缘故,若是的话,奴婢当真要好好谢谢杜太医了。” 王妃微微一笑,随口道:“杜太医的医术自然是高明的,改明儿他来给我请平安脉的时候,我再让他去你那边瞧瞧。” 林姨娘嘴角露出些笑意来,只淡淡道:“如此,那就谢谢太太的恩典了。” 这会儿厨房的早膳也安排的差不多了,刘七巧领着两三个丫鬟进来布膳,三位姨太太见王妃要用早膳了,便都起身告退。王妃也不留她们,命丫鬟们将她们都送了出去。 刘七巧今儿去许婆子那里看了看,听说王妃昨儿想吃馄饨,所以今儿特意做了荠菜馅儿的小馄饨。又因为近了中秋,所以蒸了一方桂花糕,包了一笼素三鲜蒸饺,弄出四五样的小吃来。刘七巧一一都试过了味道,做的清淡可口,也不腻人,才每个都挑了一些送进青莲院来。 王妃现在月份越发大了,肚子便有些顶着胃,每次只吃那么一点便觉得饱了。只起身走动了一圈,才又吃了第二回。这时候外面有小丫鬟来传话说,老祖宗让太太去寿康居聊天儿解闷。 王妃知道是老祖宗怕她吃了懒怠的动,所以故意派人来请的,所以也不好推辞,便笑着道:“你去回了老祖宗,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那小丫鬟道:“老祖宗说了,让太太慢慢的起,慢慢的走,不必着急,若是走到寿康居,刚好是用午膳的时辰,就留下来一起用了午膳再回来。” 王妃听了只笑着道:“难为你这小丫头,把这些话也给传到了,青梅,赏她一个荷包玩。” 小丫鬟得了赏,高高兴兴的去了,刘七巧也跟着进房服侍王妃换衣服。青梅见王妃月份大了,便提议道:“不然还是让叶妈妈喊了肩舆过来吧。” 刘七巧连忙摆摆手道:“那可不行,老祖宗分明就是怕太太懒怠动,所以才让这丫头这么说的,你如今去喊个肩舆过来,岂不是废了老祖宗的一片苦心了。再说太太这会儿多运动,等生的时候还能少受些苦处,依我看还是走路的好,我们扶着太太慢慢走,一边走,一边看看这院子里的风景,岂不是更好。” 青梅见刘七巧这么说,便也笑着道:“我自然知道老祖宗的意思,只不过看着太太受累,我不忍心,这几日太太的腿有些肿。” 刘七巧听青梅这么说,蹲下去翻看王妃的脚踝,这会儿才早上刚起来,倒是没见有多肿,便起身道:“姐姐不必担心,这也是正常的,姐姐身上要是背着这么重的东西走一天路,也会腿肿的。这样把,我们先走过去,一会儿再喊了肩舆回来,这样就算不得是拂了老祖宗的心意了。” 王妃点点头:“还是七巧聪明,这偷懒还偷的有几分心思,行了,我们这就过去吧,难道真让老祖宗等我们到中午去?” 三人笑着,换好了衣服,青梅又喊了几个老婆子小丫鬟跟着,众人众星拱月一般的,往老王妃的寿康居去了。 一路上正好遇上了从西院来的二太太,见刘七巧已经回来了,便笑着问道:“七巧,你三婶的事儿都安排好了?你这一路忙的,还一大早就进府里服侍,可别累着自己了。” 刘七巧最近因为跑腿的事情特别多,确实也瘦了一些,最明显的就是她脸上两团子的婴儿肥给消去了一大半。可在二太太眼中,便越发觉得刘七巧真的张开了,再移下视线瞧瞧刘七巧的胸口,原本一马平川的地方,如今也已经有了浅浅的弧度了。   ☆、第107章 众人一同去了寿康居,老王妃早已经派冬雪在门口等着了,见王妃和二太太一同前来,便上前笑着迎道:“老太太才说,传了话让太太慢着点儿,可别真磨蹭到午膳的点儿才来,那她倒还亏了一顿午膳呢!” 王妃只笑着道:“你这小蹄子的嘴也越发厉害了,感情我们家七巧的快嘴称号倒要让给你了?” 冬雪闻言,连连笑着道:“我可不敢,太太快别抬举我了,只怕我给七巧姑娘提鞋还不配呢!”那日老王妃和王妃在寿康说起刘七巧事情的事情,也就冬雪和青梅在跟前服侍着,所以她心里如今自然知道,刘七巧以后要有个尊贵的身份了。 刘七巧听她这么说,只低着头不好意思道:“冬雪姐姐这么说,七巧可不好意思了,七巧走路稳当,鞋掉不下来,自然也不用劳动姐姐给我提鞋了。” 冬雪只被刘七巧调侃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笑着上前搀扶着二太太道:“二太太,你给评评理,我这才说两句,就被太太和七巧两人连着数落了起来,这回我在老太太面前也抬不起头来了。” 二太太知道,自从赏了秋彤,又出了春月这回事之后,老王妃跟前,最能说的上话的,也就剩下这夏荷跟冬雪了,所以便笑着安慰道:“你着急给她提鞋做什么,以后她若真的有这造化,你还能逃得过去吗?”二太太心里说的造化,可不是冬雪心里的那一出,不过两人在话语上倒也算是默契。冬雪便笑着道:“还是二太太明白。” 王妃由刘七巧和青梅扶着进了正厅,里头老王妃正躺在一张广寒木七屏围榻椅上,下面两个小丫鬟正拿着美人锤给老太太捶腿。只见外头帘子一闪,自己的两位儿媳妇就都进来了。 老王妃见了二太太道:“你怎么也来了,我不过就是让人去传个话,你外头事情多,就忙你的,不必专程过来陪我聊天解闷。” 二太太笑着落座,接了丫鬟们送上的茶盏道:“今儿起的早,到这时候事情也理的差不多了,上回庄子上的事情,大管家也已经处理好了,我想着还是过来回老太太一声,好让您放心。” 老王妃摆手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都交代给了你们年轻人了,我懒得清闲。庄子上每年都会出那么一两件事儿,我要是事事不放心,那我还能这样安安稳稳的躺着和你们聊天吗?” 二太太道:“还是老太太心宽,前两日这事情没摆平,我晚上还睡不着觉呢,心想这好好的庄子上出了人命,外头人还不定怎么传呢,所以肇事的人也抓到了,那些一起作乱的也送官法办了,我昨晚才算是睡了一个安稳觉。” 老王妃笑着道:“是要历练历练的,往后分了家,难免你们都要自己当家过日子的,这些事情总会遇上个件把件的。” 二太太听老王妃提起分家的事情,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可转念一想,如今老王妃在,那二房自然是在恭王府里头过,可到时候老王妃去了,也没有一个不分家的道理,总归还是要分的。 二太太想到这里,心里便有了些愁绪,指望老王妃能多活几年才好,这样也好让他们二房的根基深一些,离了王府也不让那些人看轻了才好。 “老太太说的是,媳妇正学着呢,以前都是太太当家,媳妇在这方面确实还有很多地方,要向老太太和太太请教的。” “请教说不上,不过提点一两句吧,这次的事情你办的不错。”老王妃从床榻上起了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丫鬟们忙搬了一张紫檀镶理石靠背椅让她坐着,老王妃坐下来接了茶喝了一口道:“我请你们来,便是商量一下中秋节的事情,今年家中带孝,就不摆宴席了,前几日我交代你做的月饼都安排下去了吗?” “都安排下去了,还是跟往年一样,下人们每人一盒,这几日厨房正做着呢。送人的那一部分,已经按照往年的礼单上的名单,统计好了送到杏花楼去了,那边的老板说了,会先赶制我们王府的数量。” “这就好,虽然不过就是个意思,但也不能怠慢了。”老王妃说着,请冬雪进了里间,将几样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给王妃过目了道:“这是给亲家太太准备的,上回她来,我也没准备什么东西,倒是收了她好几大箱子的玩意儿。” 王妃看了一眼,那盘中放着一根人参,足有一尺来长,那根茎比起一个男人的大拇指,还要粗上几分。一旁的锦盒里面,是盘的满满的一盒子雪燕,颜色干净清透,一看就是上好的成色。 “老太太这也太破费了,我娘怎么好意思收呢!”饶是富贵乡里头长大的王妃,也觉得这两样东西太高大上了一点。 老王妃笑着道:“你可别谢我,这又不是我得来了,要谢就谢七巧吧,这些可都是上回她跟着我进宫之后,太后娘娘赏的,我见着好,就自己扣了下来。”老王妃说着,连自己都笑了起来道:“说的倒跟我真的没见过世面一般了。”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二太太又抬眼瞧了刘七巧一眼,也夸赞道:“七巧当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这会儿她三婶出事儿,她二话没说就跑回去奔丧,真是有情有义。” 刘七巧心道:我当真对我那三婶是做不到有情有义的,不过亲戚情分一场,我爹不在家,不能指望我娘去操心这事情。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王妃也觉得有些乏了,便起身道:“我也不厚着脸皮在老太太这儿等午膳了,我就先回去了。” 老王妃也站了起来,吩咐一旁的丫鬟道:“去让外面婆子抬了肩舆来,送太太回去,这会子太阳大,别晒坏了。” 刘七巧跟着王妃一起出了大厅的门,二太太还没把眼神从刘七巧的身上拉回来。这会儿她见老王妃这里没人了,便寻思着把这话先说一说。按理呢,刘七巧是王妃的人,她应该先去找王妃才对。但是王妃不一定会肯,所以二太太寻思着,不如仗着老太太对琰哥儿的宠爱,先到把话说了,到时候有老太太的支持,也不怕王妃不肯给人。 老王妃又躺在了榻上,见二太太没跟着一起散了,便问道:“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二太太见老王妃这样直截了当的发问了,便也不藏着掖着了,只笑着道:“老太太好眼力,媳妇这事情憋在心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总觉得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以后少不得让老太太帮这个忙。” 老王妃这会子也有些糊涂了,便问道:“有什么话就说吧,我是个爽快人,不喜欢弯弯绕,你只管说,我听着就是了。” “这……”二太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鼓气了勇气道:“媳妇冷眼瞧着,太太身边的七巧实在是个好姑娘,之前媳妇以为太太会有心思让她给了世子爷做小,所以也一直没提,如今世子爷那边,老太太已经赏了两个人了,我寻思着,老太太能不能把七巧赏给琰哥儿?” 老王妃这么多年后宅里头摸爬滚打的,向来练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她拧着眉头想了想,刘七巧当真也是一个有心眼的姑娘,能在那么早的时候,让自己应了她那样一件事情,不可谓不未雨绸缪的。老王妃笑了笑道:“这会子你可来晚了。” 二太太一听,只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寻思着,什么叫来晚了?我怎么就晚了呢?这不还没人先开口吧?我这来的还不够早的吗? 老王妃见她脸上尴尬了起来,便笑着道:“太太是真心喜欢七巧,所以连珅哥儿她都不舍得给,她一早和王爷说好了,等王爷回来要认了七巧做干闺女,以后给七巧找一户体面人家,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做正头太太。” 二太太心里咯噔一声,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顿时蔫了下来。若是真让王妃认了刘七巧当干闺女,那是怎么也不可能给自己儿子做小的。王妃是什么样的人她清楚,最重门第嫡庶,就连她那几个庶出的女儿,也都全嫁给了嫡子,这回她只怕是真的没指望了。 “太太既然有这样的心思,怎么也不早透露了,倒让我这剃头担子一头热的,还为了这事儿寻思了大半个月,倒是让老太太笑话了。”二太太硬着头皮说笑道。 “这事儿又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既是正经有这个想法,到时候还要通禀了圣上的,哪里就随随便便一句话那么简单。再说七巧毕竟是小门小户出身,这天大的喜讯砸下来,可不得把她给吓着了,少不得也要给点日子让她适应适应。” 二太太抱着一腔热情而来,最终都成了霜打的茄子,蔫蔫的败下阵来。老太太见着她这幅模样,心里也寻思着:你这样样要争的心思,也就太太能忍你了,我都看不过去了! 前方的军帐里头,王爷正在写每日送回京城的战报。刘老二和王老四几日都没有回军营,因为那鸽子坳还在鞑子人的军事范围,所以这边的侦察兵也过不去。那日派出去的一千人马到最后回来五百三三人,王爷亲自在校场上点了两次兵,还是没有刘老二和王老四的人影。 笔尖蘸饱了墨水,这话到唇边却不知道怎么写。掐指算算明日就是八月十五,这十几年来,还没有那一日的中秋,是一个人过的。萧将军的伤已经痊愈了,抱着一坛烈酒从外面进来,见王爷正在发呆,把那酒往几案上一撂,笑着道:“宗礼可是想家了?这十几年来你第一次出征,王妃又有了身孕,难免不放心吧。” “倒也并非如此。”王爷伸手,拿了那酒坛子灌了一口酒道:“以前跟在我身边的刘诚,在我身边跟了十多年了,这次为了救珅儿,人没有回来。他有一个女儿,如今在我媳妇身边做丫鬟,我是在想,这信若是写了回去,岂不是连累的她们一家子伤心。” “你说的那丫鬟,可是为我夫人接生的那丫鬟,叫什么刘七巧的?”萧将军闻言,也不禁多问了几句,萧夫人在送往前线的家书中,也确实提过法华寺难产一事,也把刘七巧的事情跟萧将军说了几句。 “正是那个刘七巧,是个能干的丫鬟,刘老二临走时候曾让我收了她做义女,其实还没出征之前,我已经动了这个念头的,可如今要是刘老二不回来,我纵然这么做,也是抵不过这罪过的。”王爷起身,负手往军帐外走了几步,一旁的卫兵上前帮他把帐门甩了开,王爷矮身走到外头,军营的篝火将他刚毅果敢的脸颊印的通红的。 萧将军跟在王爷的后头,见王爷看着满天的星斗发呆,也不做声。王爷忽然转过身来,将右手伸到萧将军的面前,朗声道:“萧将军,十五年前,是老王爷和你爹一起把鞑子赶出了大雍,十五年后的今天,那就看你我的了!” 萧定伸出手,和王爷的手牢牢紧握,两人相视一笑。不远处的营地门口,忽然传来营兵焦急喜悦的声音,一边跑这一边往大帐这边通报道:“禀报大元帅,您的亲兵,刘诚和王老四回营了!” 王爷鹰眸一闪,脸上迸出笑来道:“快、快把他们带到大营来。” 此时的王老四和刘老二,在长途跋涉了七天之后,终于回到了大雍的军营。就在这一路上,他们扮演大雍百姓,混在逃难的百姓中间,沿着当地百姓的逃难路线,和鞑子们几次狭路相逢,最后都险中求生。而且,在他们逃到鞑子的一处重镇的时候,还听说了一条让人精神振奋的消息:鞑子的大汗,就是他们所谓的皇帝,在草原上得了重病,快要治不好了。虽然目前还没有下令休战,但是皇帝死了对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都是一件大事,鞑子和大雍不一样,不分长幼嫡庶,他们是看拳头说话的,谁拳头厉害,就可以代替自己的父亲当上草原上的皇帝。 王爷听了这个消息,顿时兴致大涨,找了几位将军一起来商量,并且派出了斥候,去往鞑子的重镇探听确切消息。一旦消息属实,就可以开始部署最后的总攻了。 刘老二的腿因为没有及时救治,现在还肿的跟象腿一样。王爷连忙喊了军医来为刘老二治病,又升了王老二的官,让他去营里当一个伍长。王老四当场就给王爷磕了个响头,高高兴兴的就任去了。 王爷这时候再看看铺在案几上的军报以及家书,重重的舒了一口气道:“老二,你这次若是不回来,我当真还不知道这封家书怎么写。”王爷说着,又把前几日收到的王妃的家书递给刘老二道:“你的夫人也有了喜,正等着你回家团聚呢。” 刘老二这是压根都没想过李氏会怀孕,简直就乐的跟孩子一样,连军医给他去除坏死的腐肉都不觉得疼了,只一味高兴的在口中喊道:“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双喜临门。” 王爷这时候有些不解了,只笑着问道:“何来双喜临门?” 刘老二觉得到了这时候也不该瞒着王爷了,便开口道:“王爷有所不知,小女和那宝善堂的少东家杜太医,两人……”刘老二说着,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站起来要给王爷叩头,被王爷拦住了道:“你别动,让军医好好替你诊治。” “那杜太医家世太好,奴才觉得配不上他们家,便想着要是能上前线挣个军功,兴许他们就不会看轻我们乡下人家,奴才当时想着要是自己回不来了,反倒误了女儿的好姻缘,所以才会对王爷有这个不情之请的。” 王爷听刘老二把话说完,点了点头道:“原来是为了这个,我便应了你,其实王妃很喜欢七巧,早就有了这个意思。” 那军医正好是上次给萧将军治伤的那一个,听说刘老二家闺女看上的人是杜若,便笑着道:“那你不成了杜太医的岳丈了?你闺女好眼光,杜太医确实是人中龙凤,最关键是医术了得啊!萧将军的伤就是他给治好的。” 刘老二被这军医说的不好意思,只憨笑了两声,王爷想了想道:“刘诚,你年纪也不小了,挣军功这种事还是交给少年郎们吧,你以后就老老实实的在我身边照应着,做我的亲兵,至于你闺女,以后就是王府的闺女,我定然给她一个体体面面。” 刘老二听了更是心花怒放,拖着一条断腿要给王爷下跪,那边军医又挖苦道:“刘管家你倒是少动两下,你这动来动去的,我可医治不了,不然让王爷往京里去封折子,让你的女婿来给您治算了。” 众人一听,都哈哈的笑了起来。王爷道:“老二,这次若是你和王老四带回来的消息是真的,后面还重重有赏。” 刘老二这会儿高兴也高兴过了,心情也平复了下来,只叹了一口气道:“王爷,这次若没有王老四,我只怕一早就死在了鞑子的刀下了。王老四胆大心细,有勇有谋,这一路上护了不少逃难的百姓,我看着是个可造之材。”刘老二受了王老四的救命之恩,给王老四美言几句也是有的,不过他基本上所说的都是事情。况且王爷练了多年的兵,自然也是有眼力的,只点了点头道:“我看着也不错,先放他去做一个伍长,以后有了军功,在慢慢升上来,过个五年十年的,说不准还真能混个将军。” 刘老二笑着道:“他就是冲着当将军才来的,他种了一辈子的地,不想种地了,所以瞒着老子娘出来投靠我,我看着他长大,是个好娃。” 王爷也跟着点了点头,又想起被打了五十军棍还在床上趴着的周珅,忍不住摇了摇头。 虽说王府里头还没公布说王妃要认了刘七巧当义女的事情,可这事情毕竟私下里有人知道了,难免又私下里有人多嘴了几句,所以最近刘七巧觉得,她走在路上的回头率都比平常高了很多。一会儿有这个姐姐送个帕子,一会儿有那么妹妹送点头油,虽然刘七巧不用这些东西,但是盛情难却,她也只能一路就领受着回了青莲院。 青梅见她在外头逛了一圈,逛出一小包的东西来,便笑着道:“就说做了姑娘不一般了,这会儿就已经有了那么多奉承拍马的。” 刘七巧万般不理解道:“这是为了什么呢?我一无权,二无势,她们拍我的马屁做什么?” 青梅只上前戳了戳刘七巧的脑门道:“平常你这脑子不是挺好使的吗?怎么这会子不够用了?你笨啊!” 刘七巧想了半天,还是没想通那些人为什么要拍自己马屁,只愁眉苦脸的摇了摇头道:“我真的是一点儿也想不出来。” “傻子!”青梅凑上前,在刘七巧的耳边小声道:“你以后是姑娘了,身边总要丫鬟服侍的,我们府里的姑娘,贴身的大丫鬟是四个,外面院里做杂活的小丫鬟是八个,还有一个奶娘,一个贴身嬷嬷。”青梅掰着手指数了数道:“就算你不是王府正经姑娘,以后没有奶娘嬷嬷的,丫鬟也不能少吧?就算你没有姑娘们那么多丫鬟,这贴身服侍的两个,外面管杂事的总也要几个吧?你想想看,你平常人又好,性子也不坏,你不是正经主子,自然不会摆正经主子的谱,她们跟着你,那得多舒服呀,说不准你也不要她们服侍,她们只要每天陪着你聊聊天说说话的,这样轻松的差事,谁不愿意做?” 刘七巧听青梅说的头头是道,简直就要震惊了,那些人的脑子也太能想了,怪不得刘七巧是想破了脑子也想不起这些来的。她压根就不懂这里头的规矩,还只当这不过就是王妃的一句话,以后在称呼上改一声也就算了,况且家里人都这么喊太太、王爷,估计她连称呼也不用改了。 青梅说完,清了清嗓子,笑着对刘七巧道:“当然,这里头还有更要紧的关系,你去给我倒杯茶,我就告诉你。” 刘七巧见青梅卖关子,便笑着上前为她倒了一杯茶送上,笑着道:“好姐姐,你就告诉我了吧!” 青梅抿了一杯茶,摇了摇头,半笑不笑的说:“怪就怪在,你如今还看上了那么好一个人,老太太房里那几个可都是知道的,指不定谁说了出去,你往后嫁了杜大夫,她们是要做陪嫁过去的,这种好事儿,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 刘七巧差点儿气的头顶冒青烟,感情自己如今这么吃香,全都是拖赖了杜若的好处了。   ☆、第108章 青梅见刘七巧急的跳脚,捧着茶杯子就笑弯了腰道:“傻子,瞧你这小样,急的跟什么似的,老祖宗跟前的丫鬟再大嘴巴子,也不会拿这事儿乱说的,若是让老祖宗知道了那还了得,我是逗着你玩呢!” 刘七巧一听,顿时就哭笑不得了起来,只上前扯了青梅的衣袖不依不饶道:“好啊,这会子你和石头哥哥是有了太太做主,不怕说了的,就拿我来寻开心了,我还当是真的呢,还在想改明儿那些人要是对我好的,都是指望着给杜太医做通房丫鬟的!” 青梅被刘七巧扯的东倒西歪,一杯水倒有一半泼在了地上,笑着道:“她们若是知道了,你也不怕,反正是迟早的事儿,你说是不?” 刘七巧听青梅这么说,也松了手,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头叹了一口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毕竟这门第是不匹配的,有太太和老祖宗的抬举,固然是好的,但是毕竟我的身世摆在这里,也改不了。” 青梅见难得见刘七巧带着愁容的模样,便不解问道:“你怎么也担心起这个来了?平日里就属你最天不怕地不怕的,在主子面前也没有一个奴才样,我还当你是不在乎的。” “我心里是不在乎的,可有人心里在乎,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在乎,熟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我寻思着杜家老太太那边,总还是要想个法子的。”刘七巧低下头去,琢磨起自己的心事来。 青梅笑着道:“这还用你想,太太一早为你想了,明儿中秋,亲家太太家摆中秋宴,太太特意嘱咐那边府里,给杜老太太也下了请帖的。”青梅见刘七巧还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便给她倒了一杯水递上去道:“那些人娶媳嫁女的,不就在乎一个门第吗?如今你和王府攀了亲戚,这门第也高了,怎么说也不该再有什么好挑剔的了。” 刘七巧想了想,这事儿这会儿担心也是多余的,徒增烦恼罢了,有道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过就是一个老太太,能有多么难缠的呢?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之后,恭王府一众人等,便浩浩荡荡的去了梁家。二太太因为前儿的事情,这两日正觉得没脸见老太太,便推说要在家里面预备晚宴,只让她三个女儿跟着去了。这边刘七巧和青梅也服侍了王妃上了马车,二姑娘周蕙也在一旁侍奉服侍,很是殷勤。 也不知周蕙是否也是听见了外头的流言蜚语,见刘七巧手里捧着一个八宝攒盒,便笑着道:“七巧妹妹何必自己动手呢,这些个活计就交给小丫头们做便是了。” 刘七巧被这一声妹妹喊的起了一背心的鸡皮疙瘩,只笑着道:“这些事惯是我来做的,那些小丫头们平日里跑腿多了,哪里能安安心心的在太太跟前站着。” 周蕙笑着点了点头,接了刘七巧手里的攒盒,主仆四人在马车里头坐定了,外头的车夫才请了安,等着里面主子发话了,再赶车走人。 青梅见大家走坐定了,便挽着帘子让车夫上路,后面有陆续跟着四辆马车,分别坐着老太太、二房的三位姑娘、以及几个路上服侍的仆妇,另外还有一车的礼品杂货。 王妃见刘七巧捧着一个攒盒上来,笑着道:“哪里就饿死我了,我这是回娘家呢,你巴巴的带着一盒子吃食,是怕我回了娘家还挨饿不成?” 刘七巧笑着道:“我自然知道太太这是回娘家,也自然知道太太不会挨饿,那这就当成七巧我嘴馋,生怕在太太娘家吃不到好吃的,所以巴巴的自己带着好了。”刘七巧打开攒盒来,里面放着一小碟的豌豆黄、一小碟的核桃酪、一小碟的金糕卷,都是平素里王妃最爱吃的几样小点。 王妃只看了一眼,忍不住就伸手进去摸了一小块道:“你这丫头,方才早膳时候我顶的慌,也没吃多少,这会儿还倒真是有点饿了。” 刘七巧只扑哧一声,笑了道:“就知道太太看见了,就会觉得饿了。” 王妃又道:“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倒是不好意思拿进去了。” “太太只管拿进去,我昨儿晚上还让许婆子多做了几盒,都在后面装杂货的车上装着呢,就是带给亲家太太家几位姑娘和哥儿吃的。”刘七巧说着,拿着车里备着的茶盏给王妃倒了一盏茶道:“那天亲家太太来,我就知道亲家太太家有哥儿姐儿,我昨儿为了这些还倒腾的老晚的,厨房正为了今儿的月饼赶工,许婆子还说我没事就专挑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去,我还被埋怨了一通了呢!” 其实如今王府里头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王妃要认了刘七巧做干女儿这一说,所以大家对刘七巧的态度也非常明确。原来就要好的,这会子肯定更加要好,原来疏疏淡淡的呢,这会子也不好意思一下子就热络起来,当总体来说,也是比以前热情着点儿。 就拿那陈侧妃来说,昨天刘七巧去给太太送添香油的银子时,她对刘七巧就比往日不同了起来,不但留了她喝茶,还问长问短的。只说怎么跑腿的事情,还要刘七巧亲自跑一趟,说的刘七巧就应该在院子里整天翘着脚不做事才是正理。 其实熟悉刘七巧的人知道,她是最爱做这跑腿兜风的事情,但凡小丫鬟忙不开的,她只要太太跟前空闲,她也是很愿意助人为乐的。用刘七巧的话说,放着这种皇家园林级别的风景不出来兜兜赏赏的,成日里在院子里头呆着有什么意思呢。 “我说你昨儿晚上是去了哪里,直到亥时也不见个人影,原来是去了厨房当了偷油的老鼠去了?”青梅笑着打趣道:“下次你若是在不说一声,我就让门上的婆子把门给关了,让你在厨房耗上一整夜才好,亏你是在太太跟前当差的,若是去了别处,只怕一早就要撵了你出门去了,这么没规矩的丫鬟,哪里敢用得。” 周蕙憋了半日,到这会儿才算忍不住了道:“青梅姐姐倒是又胡说了,七巧哪里就是丫鬟了。” 青梅听周蕙这么说,便也只低着噤了声,倒是尴尬得很。平素没有别人的时候,她在王妃面前,也惯是这样开刘七巧玩笑的,可今儿周蕙在跟前,她一时没想那么多,便也这么说了,大概是触了她的一些小心思了。 按道理说,大户人家认个个把个的义女义子什么的,也不算什么多大的事情。可坏就坏在,周蕙不是王妃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又有一个让人不省心的姨娘。她惯是懂道理的姑娘,平日里对王妃也是恭敬有礼的,虽然比不过周菁尊贵,但是在几个庶出的闺女中,她也是头一份聪明伶俐的。可谁知道莫名其妙的冒出一个小丫鬟刘七巧来了,王妃对她喜欢的不得了,原本喜欢个丫鬟也无伤大雅,丫鬟毕竟是丫鬟,还能尊贵的过姑娘?可谁知道王妃居然动了这样的心思,再加上昨儿晚上方姨娘在她房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着道:“你二婶娘想要了那七巧做通房都被老太太给回了,只说将来是要等着出去当正头奶奶的。王府里闺女就有五个,难道还少了她一个不成?依我看,还不是因为太太自个儿没生出个闺女来,所以才动了这心思,如今倒好,认了一个乡下来的丫鬟,当起什么干女儿来了。” 周蕙本不是挑事儿的性格,可是被方姨娘这样哭了一通,心里面便也有些厌烦。所以今儿见了刘七巧,虽然没什么好脸色,终究大家闺秀该有的气度还是维持了的。谁知道青梅那一通话,偏偏又戳到了她的痛处来,便不由的生出了一些埋怨了。 周蕙自己说完,也觉得略有失态,只有些尴尬的低着头。倒是王妃仍旧一脸淡定的坐在马车里头,安安静静的吃完了一块豌豆黄,这才开口道:“女孩子家,讲究贞静娴淑,那些风言风语还是少听为妙,你过不了半年就要出嫁了,还能在王府里待多久,别听了那些人的挑唆,给自己找不自在。” 周蕙听王妃这么说,顿时面红耳赤,王妃的意思很简单,你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嫁了,嫁妆都定好了,如今再来说这些也没用,肯定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扰乱了你的心智,才会为了一时的不痛快,说出这些话来的。周蕙想了想,越发觉得王妃说的有道理,只低头道:“亏得太太提点,我竟就信了别人说的,我在王府的日子,不过就是数着过了,竟还去想那些没有的。” 刘七巧见周蕙自己想通了,便笑着道:“说起这个,二姑娘还得好好谢谢我呢,你可知道若不是我,二姑娘可真就错过了一位如意郎君了。”刘七巧说着,便把那安之远如何体恤下人,又如何敬重兄长的事情给说了说,只把周蕙也给弄了个大红脸才罢休。王妃在车里面听着,也只摇了摇头,由她们年轻人玩笑去了。 却说春生自从去牛家庄祭拜过了钱大妞的爹娘,又见了钱大妞的姥姥姥爷,便越发对钱大妞给上心了起来。那日他翻看钱大妞给他做的鞋的时候,正巧翻出了二太太房里的秀儿给他的一双袜子。上次因的在院子里,他怕别人瞧见了,所以急冲冲就收进怀里给溜了,这会儿想想,这东西终究是不能留在自己这里的。 正巧那日二太太听了杜若说的事儿,总觉得里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一时也想不明白,便喊了秀儿再去找春生打听打听,也不用说什么正事儿,就当是聊聊天罢了。 春生本就想找了秀儿还袜子,秀儿正等着春生打听事儿,两人“巧合”的在杜家的宅子里偶遇了一回。 春生见了秀儿,开门见山就把袜子还给了秀儿道:“刚才遇到你哥,他脚上穿的鞋都破了一个洞呢,这袜子我是万万不能要的,你还是给他吧。” 秀儿原本是抱着会情郎的态度来了,谁知道情郎没会成,倒是一开口就被春生给戳着了,只低头蹙着眉,身子往角落后面靠了靠道:“他的鞋坏了关我什么事儿,他有本事就替我找个嫂子,也省的我娘整天为他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秀儿的哥是杜府里头看花园的花匠,小时候跟人打架瘸了一条腿,如今二十出头也没娶到个媳妇,便是家养奴才的闺女,也都求了主子,不想让自己的闺女配给一个瘸子。 春生听秀儿这么说,也有些不齿,一来他们毕竟是亲兄妹,秀儿在二太太面前很是吃得开,但凡稍微照顾着点自己的哥哥,让他人前有个体面,又何至于他哥哥过的如此不如意呢?春生想起钱大妞,为了自己妹妹,心甘情愿的在刘家当下人,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他平常就算只是在刘家的大院里头坐着,都能看见钱大妞忙进忙出的背影。偶尔得了空,也是拿着针线端着小箩筐,在廊下头做针线。如今想想,这针线活做的这么好,倒是便宜了自己,不由又多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穿的鞋子来了。 秀儿见春生在那边发呆,又低头看了一眼春生脚上的鞋,顿时一阵狐疑,只指着他的鼻子问道:“我问你,你这脚上穿的,又是从哪里来的?李妈妈平日里忙的脚不着地的,你姐姐嫁出去几年了,也从来没见过她给你做针线的,你倒是说,你这脚上的,从哪里来的?” 春生平日里穿的鞋都是杜家绣房里头的绣娘们做的,再不然就是外头买的。那些人专门给下人们做针线的人手艺也很一般,再没有做的这么好看合适的。若是外面买的,那这鞋底少说也得薄那么几分,再没有这么厚实的。 春生哪里知道女人的眼睛都跟针一样毒辣,顿时被问的说不出来什么话,只连忙摆手道:“你别胡说些什么,我这鞋自然是外头买的。” “你少哄我,外头买的能这么蹬脚吗?前儿我听齐旺说了,他在外头买了一双鞋,鞋底里头还戳着一根针呢,怎么没把你的脚底给戳个洞了?”秀儿这会儿怒火攻心,又碍于姑娘家不能这么直白,便火冒冒的,一把抢了他手里的袜子道:“你不要就算了,有的是人要,反正你也是杜家家养的奴才,这院里年过十五的小丫头多了,我随便让二太太给你配了一个便罢了。” 春生一听可就急了,只拦住了秀儿的去路道:“你少在这里胡说,我是少爷的跟班,也轮不着二太太给我配人,以后等少爷娶了少奶奶,自然由少奶奶张罗这事儿,也由不着你们瞎操这个心啊!” 秀儿只跺脚道:“什么少奶奶,快让人笑话了,前儿二太太还在老太太面前的了风声,压根就还没个人影呢,当我们不知道,只管吓唬人呢,行啊,你倒是说说看,少奶奶在哪儿呢?是哪户人家的姑娘?” 春生被噎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咽了咽口水,这会儿正巧有人往她们这边过来,两人便各自退后了几步,只做擦肩而过状。春生盯着秀儿瞧了两眼,只压低了声音恨恨道:“等七巧过门了,看你还眼睛长头顶上。” 秀儿这边光顾着发火了,等回了西跨院才想起来,二太太让她打听的事情她还一件都没打听,只急的团团转,却正好遇上了外头进来办事的张妈妈。 张妈妈数日和李妈妈最是要好,平常彼此的事情也都是相互交托着办的。所以秀儿便上前道:“好妈妈,你这边先坐一会儿,太太在里头歪着,你好歹陪我说几句话再走。” 张妈妈原就是有几分八卦心思了,便好奇的问道:“怎么今儿太太没去梁大人的府上参加那桂花宴呢?我昨儿在别人家串门子,还听说梁夫人请了好多京城的贵人们去她府上,我寻思着今儿老太太和两位太太没准都会过去呢。” 秀儿命小丫鬟上了茶,跟张妈妈聊了起来道:“我们二太太懒得参加这些,不过就是带着未出阁的姑娘家去认一认未来的老婆婆罢了,几位姑娘倒是跟着老太太和大太太去了。” 张妈妈笑着道:“二太太只怕是平日管家累了吧,我看着大太太最近走动颇多,老太太那边命她准备大少爷的婚事,她这又是绸缎庄,又是珠宝店,又是钱庄的到处跑,我们都寻思着,这大少爷到底是攀了哪家了姑娘的,怎么就瞒的这么严严实实的,半点儿风声也没露出来?” 秀儿拧着秀眉微微思考,只摇了摇头道:“从来没听过连人家都没定下来,就已经急急忙忙张罗彩礼的,我怎么觉得这事儿不对呢?张妈妈难道也没听说半点风声?” 张妈妈只笑着道:“我能听说什么风声,倒是听李妈妈说起,那日进西跨院来给沐姨娘看病的那位七巧姑娘,可是个厉害角色,听说这回又是她跟着大少爷一起,把人家快见了阎王的产妇给救了回来。” 秀儿一听,只手中的茶杯颤了颤,拧眉道:“大少爷去看病,怎么就带着她呢?” 张妈妈也没细想,只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这还是李妈妈私下里头跟我说的,我可偷偷告诉你,他看上了这七巧姑娘家的一个丫鬟,正寻思着什么时候找了媒婆去求呢,只不过我们家养的奴才,但凡婚事也是主人家做主,所以她正想找了日子回了太太这件事儿呢。” “什么?”秀儿一惊,只差点儿把手中的茶水泼出来一半,强自镇定了道:“大太太素来宽厚,若是李妈妈亲自去求,大抵这个恩典还是有的。” 张妈妈却摇头道:“我看未必,那刘家上回赎了方巧儿回去,我冷眼在外头看着,人家虽然贫苦些,但还是清白的人家,也并非是王府家养的奴才。可李妈妈家,那可是杜家世世代代的奴才,只怕那姑娘愿不愿意进府来当奴才还两说呢。”张妈妈吃完了茶,见时间也不早了,便起身办事去了。 秀儿只失魂落魄的往房里去,险些撞了房里的花架。二太太昨夜睡的不好,故而今早歪了一会儿,见秀儿进来,便问道:“你方才在外面跟什么人嘀嘀咕咕的。” 秀儿回过神来,只蹙眉走到二太太身边,小声道:“太太,我听张妈妈说,大少爷这次去李子村,竟然是和那刘七巧一起去的。可是大少爷回来同老太太讲的故事里头,可没有刘七巧这个人,是不是很奇怪?” 二太太掀了毯子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接过秀儿递上的茶抿了一口,抬眸道:“怎么处处都有个刘七巧,这事儿倒是奇怪了?”二太太往那里头才想了一想,便只摇头道:“我那大嫂子还是官家出身的,再怎么糊涂,难不成会给大郎找这样一个媳妇?我看八成是看中了想娶进门当贵妾吧?” 秀儿也只跟着拧眉想了想,却又道:“若只是个贵妾,为什么不同老太太讲呢?难道出了沐姨娘的事儿,家里连个妾都不能是乡下人吗?再说了,大太太近来连日奔波,您看着,这是要纳妾的派头吗?” 二太太只闭上眼睛,把这近期的事情给从头到尾的细细思量了个遍,也觉得这事情实在是不简单的很。可是要去揣测杜老爷和杜太太两人有胆量欺瞒杜老太太,她也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古人都是以孝为先的。 秀儿见二太太愁眉不展的,顿时便起了一个主意道:“太太不必担忧,这不是刘家的闺女吗?刘家就在顺宁路上住着,今儿老太太和大太太都不在家,太太何不去刘家瞧一瞧,反正这事儿定然是□□不离十的,就算你去瞧一瞧,还有人敢说你不成?”秀儿方才听张妈妈说了,李妈妈看上的刘家的丫鬟,心里便琢磨着如何能见见打败自己的那个丫鬟,所以便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来。   ☆、第110章 梁萱带着众姑娘们去了千诗岩,那边早已经一字排开,摆好了好几张矮几,矮几的边上是一张红木翘边书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等物件。四周桂树林立,幽香阵阵,身后又是文人骚客无不留名的千诗岩,任凭是再腹中没墨水的人,到了这里,也沾染了几分钟灵毓秀的气息来。 那边有人招呼梁萱道:“三姑娘今天怎么没在呢?”梁萱只笑着道:“她去了江南一次,就倒真成了南方人了,回来直闹水土不服,已经在院子里休息了十来天了,都没出门。” 一旁杜家的大小姐道:“这水土不服也不是闹着玩的,有没有请大夫过来瞧瞧?别熬坏了身子。” “瞧瞧,这就是太医家出身的姑娘,就是比我们懂的多,前两日已经请了你家宝善堂的大夫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只不让吹风,过几日就好了。”梁萱说着,便转身去瞧那几个正在书桌上写诗的姑娘,一一的看过了,点头赞许,颇已有了成年女子的风范。她见秦巧月正坐在矮几前面饮茶,便笑着迎了上去道:“既是来写诗的,吃什么茶,来,我介绍你一味江南的美酒。” 梁萱说着,弯腰扶了秦巧月起来,两人来到最靠边的一处矮几边上,梁萱转身道:“把杨梅酒拿来,给秦姑娘斟上喝喝看。这酒是用旧年江南最甜的杨梅酿造出来的,我家只酿了十坛,我祖母回来,就送了人五坛,我软磨硬泡的,总算是弄出这一坛子来,招待你们这群贵客了。” “赏桂花,喝杨梅酒,你这里倒是好意趣,方才听你抚琴,倒似琴艺越发精进了,江南果真是个好地方,只半年没见,你比京里的姐妹们都越发水灵了呢。”秦巧月见梁萱这么说,便也夸赞了她几句。 梁萱只假作生气道:“瞧你,这酒还没喝一杯,胡话倒是先说上了。”两人正说着呢,便见远处一个小丫鬟上前道:“秦姑娘,我们三姑娘请您到紫藤苑坐坐。” 秦巧月闻言,便起身跟梁萱告退,梁萱淡笑着跟来的小丫鬟吩咐了道:“你好好扶着秦姑娘去,她刚才喝了一点酒,仔细别摔着了。”这会儿各家姑娘家带的丫鬟们,也正在一处玩呢,所以秦巧月的丫鬟并不在身边。 那小丫鬟笑着道:“二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小心服侍着。”说着便冲着梁萱眨了眨眼,上前扶了秦巧月过去。 这边梁萱见秦巧月跟着人走了,只将方才秦巧月喝过酒的那杯子拿了起来,递给方才那个送酒的丫鬟道:“去把这杯子洗洗干净,收着吧。” 秦巧月其实这一个多月过的不甚如意,自从老王妃命人送了那封信给宣武侯府之后,宣武侯大发雷霆。原本是要把秦巧月送去家庙面壁思过的,可是侯夫人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是自己的,如何能舍得,再说秦巧月的婚事也没定下来,这好端端的姑娘家被送去了家庙,外面人多少看着会起几分疑心。宣武侯被侯夫人这么一劝慰,为了姑娘家的将来,也只把她留在了府里,只是不准她出门去。 谁知道这时候梁夫人却向宣武侯夫人投去了橄榄枝,请她们上梁府参加桂花宴。两家原先就是世交,侯夫人见梁夫人还和以前一样待她们,便料定了这事情恭王府没有声张出去。说白了这事儿也不是什么体面事情,两家人守口如瓶,在面上能过得去也就算了。所以梁夫人便带了秦巧月一起来。一来呢,是看看宴会上有没有那家夫人家的公子哥,是到了正好年纪的。二来呢,也算是放她出来散散心。 秦巧月原先就和两家三姐妹关系不错,如今大小姐进了宫,剩下的两位小姐也都是京城里面有名望的才女,她也很愿意结交,于是乎便跟着她娘来了。本来她还带着几分惴惴不安,如今见梁萱待她还如以前一样热络,便渐渐的放下了心思,只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秦巧月跟着那小丫鬟走了几步,那紫藤苑是在这后花园的前面,往前走正好要经过那一片湖水,不过这湖边正好有小道,倒也不怕什么了。谁知秦巧月才走没几步,便觉得头昏脑涨的,脚步也虚浮了起来。那小丫鬟连忙上前扶住了问:“秦姑娘,这边有快大石头,要不要歇一下?” 秦巧月果见湖边有一块硕大的太湖石,便走过去,理了理衣裙往上头一坐。谁知道那太湖石竟是没生根的,秦巧月虽然身子不重,可往上面一坐,这石头忽然间就扑通一声的掉到湖里去了,秦巧月一时不查,只尖叫了一声,也跟着石头落入了水中。 湖岸的这一边,梁家二少爷正在招待他玉山书院的学友。因为今日园中人多,梁夫人特意嘱咐了他不准带着外男进园子,只把这一处留给了他们,从这里看整个园子,隔着一片湖泊,美景也是尽收眼底的。 秦巧月的这一声叫,恰巧把明月轩里面的书院才子们都给惊了出来,几个小厮也跟着出来。那小丫鬟一早就急了,只扯着嗓子喊道:“不好了,秦二小姐落水了,快去喊人来救人啊!” 这边伺候着的都是一些小厮跟班,也没几个人会水。索性秦巧月在水中乱蹬了几脚,发现这湖水并不深,不过就在她胸口边上,可这一群的男人们围观着,又叫她如何好意思出水呢? 那小丫鬟见秦巧月在水中站稳了,只着急的上前,跟站在领头的梁睿道:“二少爷,快找人救秦姑娘起来吧,这水里也够冷的了。” 这时候梁睿总算是醒悟了过来,赶紧喊了小厮们上去拉人,一旁的各位公子小爷们,大多也都是尚未娶亲的少爷们,除了几个崇尚非礼勿视的,其他人的眼珠子,更是不自觉的往秦巧月的身上瞟。 这时候的秦巧月,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分明身上冻得直哆嗦,脸上却红得跟什么似的,只赖着身子不肯从水里起来。众小厮还以为是她没了力气,便越发使劲的往上拽,只听得刺啦一声,秦巧月身上衣服的一条袖子,被一个笨手笨脚的小厮给扯成了片。只见一条雪白的胳膊,就这样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秦巧月这会儿已经彻底懵了,只能任由着几个人把她拉上来。幸好湖岸对面的水榭里头,有人看见了这边的情形,派了几个老妈妈过来。老妈妈见状,也只吓的说不出话来,连忙上前道:“二少爷,把你这轩里头的毯子借了用一用,总不能让秦姑娘这样湿着身子在园子里吹风吧?” 梁睿忙点了点头,只叫小厮进去取去,又瞧了一圈自己这些个同学,尴尬的笑着道:“我们继续进去作诗吧,一会儿我妹子的诗可要送过来了,若是我们这帮人胜不过她们,那真是枉为须眉男子了。” 这时候大家看也看过了,对秦巧月的身材评价也评价过来,也得出一个不过尔尔的结论来了,便也没有多少留恋了,只像看完了热闹散了一般,又回明月轩作诗去了。 可怜秦巧月这会儿是寻死不成,身上没一处是干的,只湿答答全贴在了身上,每一处曲线都让人看的一干二净的。偏偏她还冷的哆嗦,所以原本比较傲人的曲线,如今也打了点折扣,似乎并没有能入得了这帮公子哥儿的法眼,倒是一旁的小厮们似乎还看的津津有味的。 那两个老妈妈见了,只瞪了那几个小厮一眼道:“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们的眼珠子戳瞎。” 几个小厮被老妈妈这么一吓,急忙退后了几步,纷纷散开。 秦巧月被几位老妈妈扶着进了紫藤苑,身上早已经冻僵了。只匆匆换了一身衣服,还来不及跟正在养病的梁蕊说两句话,便请人请了宣武侯夫人,径自到门口要回家。 宣武侯夫人正在水榭和那帮夫人们喝茶,听见前去回话的嬷嬷道:“太太,方才是秦家的二姑娘落水了,幸好少爷和几位世家公子正在那边吟诗,把秦姑娘救了起来,如今秦姑娘已经坐了轿子在门口等了,只请了侯夫人出去,想必是秦姑娘受了风寒,想先回家歇歇了。” 宣武侯夫人听到这里,已经急得直跳脚了,连忙对跟在身边的丫鬟道:“去把跟着二姑娘的丫鬟给找回来,大白天的不好好跟着主子,倒是干什么去了。”说着,便也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就起身告辞了。 这水榭少说也有十来位的太太老太太的,听那老妈妈这说,便一脸了然的表情。老王妃、王妃还有刘七巧,无不不自觉的从眸中透出一丝微笑来。这下好了,这秦二姑娘的清誉算是毁了,不过为什么会有一种皆大欢喜的感觉呢? 刘七巧忙清了清嗓子,忍着笑又上前为老王妃和王妃各满了一杯茶。 又上前为梁夫人也满上了一杯茶,梁夫人忙笑着道:“你是客人,怎么倒给我端茶倒水的了。” 刘七巧笑着道:“七巧觉得夫人受的起,夫人就尽管喝了七巧这杯茶吧。” 老王妃见那宣武侯夫人已经走远了,只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抬眸对梁夫人道:“给你倒茶你就喝吧,怎么就喝不起呢?实话告诉你们,王爷打算收了七巧当干闺女,你可不就是他的干姥姥了,如何受不起这杯茶?” 老王妃这句话很有分量,但凡是没有确定的事情,在没有这种在外人面前随后说出来的道理。所以老王妃既然发话了,王妃认刘七巧当干女儿这事儿,便是定了下来了。在座的人都是豪门太太,官家媳妇,经过赵夫人的宣扬,又有几个能不知道这刘七巧的? “我说这姑娘看着气派就和普通的丫鬟是不一样的,原来还有这一说,之前我也是略有耳闻,只说今儿来赴宴,没准还真能遇上呢。”这首先开口说话的是诚国公夫人,和梁夫人两人甚是交好,听老王妃这么说,便让身边的丫鬟取了荷包出来,亲自塞给了刘七巧道:“好闺女,来让我瞧瞧。” 诚国公夫人一出手,她的几个媳妇也都纷纷出手送起了东西。接着又是英国公夫人和她的两个媳妇,再下来是安富侯夫人,又是安靖侯夫人。接着就轮到了杜老太太和杜太太了。 杜老太太笑着道:“有这好事儿,怎么不早说了,幸亏我也是机警人,备着礼来的。”说着,便让丫鬟去了荷包出来,里面装着小鱼儿样子的金锞子,总有一串那么多。 说起阔气来,杜老太太是阔气习惯了。杜家毕竟是商户人家,再不是指望着庄子上那些收成过日子的人家。英国公夫人便取笑道:“你们瞧瞧,她要么不出手,要出手每次都丢我们几个的老脸,你这般大方,我家有个闺女,嫁给你当孙媳妇可好?” 杜老太太这次来就是存了这个心思,听英国公夫人这么说,便也上心打听了起来,只问道:“那感情好,她今天来了吗?也好让我见见,见面礼是少不了的。” 英国公夫人只叹息道:“我那孙女,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弱了些,这几日入秋,又着了凉,我便让她养着了。”杜老太太在心里拧眉想了半天,之前似乎是听人说起过这位英国公家的姑娘的,似乎也是个病秧子来着。她想起杜若那身子,便觉得使不得,这两个病秧子凑一会儿,哪里能过的好呢,还不是得让长辈们操心个半死的。 “身子不好可得好好将养,姑娘家身子不好,以后当了媳妇,事情又多,又没个清静,只怕还更遭了,老姐妹,这事儿你可正要操心起来的。”杜老太太话锋一转,便不在提结亲的事情了。 英国公夫人脸上淡淡一笑,心想这回试探也试探过了,看来杜家是没这意思了。原本想着自家姑娘身子不好,便找个医药世家,嫁进去好好调理个几年,没准身子也就好了。她这边国公府都忍心下嫁了,谁知这杜家竟然还跟自己打太极。罢了罢了,还是先把闺女的身子养好了是真。 那边诚国公府倒也有适龄的姑娘,不过都已经定了亲,另外两家是没有。还有几个六部官员的儿女,都和梁家一样,是新贵的家族,个个恨不得把自己的女儿们往公侯府邸送去,别说杜家瞧不上他们,他们也瞧不上杜家。 杜老太太冷眼看了一圈,只觉得杜若这婚事,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办。这公侯门第的,他们杜家高攀不上。这一般的官员之家,又指望着女儿给家里添一重姻亲关系,就算是愿意给闺女的,多半也都是庶出的姑娘,杜若怎么说也是杜家的长子嫡孙,还不至于连个嫡女也够不上的。 杜太太一早就有了称意的媳妇,所以便一点也不着急了,只跟一旁的几位太太少奶奶们聊的津津有味,倒是只有杜老太太一人,看着一屋子的贵妇们愁眉不展。到底哪个大户人家可以漏一个媳妇出来,配给自家的杜若呢? 这会儿宣武侯夫人走了,水榭中又活跃了起来,各家的丫鬟大多出去玩去了,只有梁家的几个丫鬟在里面服侍着。因为刘七巧不想出去玩,所以青梅便落了闲暇,找了以前的丫鬟朋友们一起出去赏花去了。刘七巧一人留在这边,跟着梁家的丫鬟一起帮忙服侍着。 没过一会儿,冯妈妈进来道:“一会儿就到午时了,戏台就搭在对面的水面上,各位太太们请随我到隔壁的入座吧。” 大家伙说着,便都起身去隔壁的房中入座,丫鬟们把靠窗的那一排窗户齐齐打开了,正对着对面的戏台。众人依次入座,那边梁夫人道:“你们去千诗岩那边问问,看姑娘们是想过来听戏呢?还是在那边继续作诗?若是想作诗,你们就把午膳送过去,饿着肚子,能作出什么好诗来呢?” 一众的太太奶奶们听了,只拍手叫好道:“说的可不是,吃饱了,才有力气作诗啊!” 刘七巧今天真是卯足了力气扮乖巧,只循序为各位太太奶奶都斟上了酒。临到杜太太身边的时候,杜太太看着她捧盏倒酒,越发觉得欢喜起来,只小声在她耳边道:“你也忙了一早上了,何不去外头跟丫鬟们一起玩,梁家这园子在京城那都是小有名气的,你不去走一走,瞧一瞧吗?” 刘七巧红着脸低头道:“太太,我今日难得收一日的心思,你好歹让我把今天混过去再说了。” 杜太太只捏着帕子捂嘴笑道:“你要如此我不拦着你,可平日我们见的都不是这样的你,倒让我好生不习惯了。” 刘七巧这会儿子是真脸红了,也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那边杜老太太正巧回过头来,便问道:“你们两个聊什么,聊的这么开心,也让我听听。” 刘七巧忙道:“太太让我出去玩,我说我今儿收了那么多荷包,就当装装样子,也是要在这儿好好服侍给位太太奶奶的。” 老王妃听了,只笑道:“难为你了,平常跟着我进宫见太后娘娘,也不见你有这样的孝心,难道这太太奶奶中间,有你未来的婆婆不成?” 刘七巧素来知道老王妃是厉害人,谁知这嘴也真真是厉害,饶是刘七巧这般厚的脸皮,也忍不住都*辣了起来。不过刘七巧是谁呀,她可是有智慧的穿越人士,脸皮比城墙拐弯处还厚那么一两分,于是便索性笑着道:“老太太这么说,那七巧可就赖上了,老太太你倒是给七巧保个好媒,让七巧能在这么多的太太奶奶中,认一个好婆婆也就完事儿了!” 这一席话只说的一众人都笑出了眼泪来,那刑部尚书夫人只笑着捂着肚子道:“怨我没福气,家里一水儿的姑娘,不然早认了你当媳妇去了!” 那边英国公家的二奶奶也笑着道:“亏得今儿萧夫人不在,她家可是清一色的公子哥,她要是在,铁定就第一个站出来了,哪里轮的上我们?” 刘七巧听她说起了萧夫人,连连缩了缩脖子,心道还别说,这位萧夫人还真是上门提过亲的,可惜是让自己做儿子的小老婆的。 杜太太听老王妃这么说起来,脸上也是红艳艳的,急忙装作低头抿酒,只是时不时的抬眸看一眼刘七巧,又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坐在一旁的杜老太太。杜老太太的视线在刘七巧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来,只笑着抬头等着对面的好戏开场了。 刘七巧对戏曲向来没什么研究,不过看打扮倒似和京剧差不多的一种剧种。据方才梁府的丫鬟介绍,这金花班的班主名叫柳三金,他的师妹叫沈青花,所以加起来就叫做金花班了。这柳三金是如今京城里面唱戏的第一人,据说不管是什么角色,只要他来演,都惟妙惟肖的很。 今天唱的这出戏叫姻缘会,说的是一个贫穷人家的小伙子,救了一个大官家的小姐,小姐的母亲因为嫌弃这小伙子的身世,所以把小姐另配良媒,谁知道出嫁的路上,小姐被山贼给抢了去,那户人家一听山贼强人,便退了婚,倒是那贫穷的小伙子,带着一帮人,把小姐给救了回来。最后的结局自然是,小姐的母亲终于发现,招女婿得看人品,光看家世是没有用的,要是真的把小姐嫁给了那个没担当的,只怕小姐一辈子都会不幸福的。 刘七巧一边听那丫鬟说,一边打趣道:“谁知道那些山贼是不是真山贼,没准是那公子哥喊人扮的,吓走了迎亲的世家男,还让自己白得了一个英雄救美的称号来着。” 那丫鬟听了,只摇头道:“怪不得我们太太说,大姑奶奶身边的刘七巧惯有一张巧嘴来着,被你这么一说,那好端端的公子哥倒便成了坏人了?” 刘七巧笑着道:“那到未必,只是有时候造化弄人,若不自己为自己筹谋一把,这公子哥如何把小姐娶回家呢?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小姐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吗?俗语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世上能真的终成眷属的又有几个呢?” 那丫鬟只点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那公子哥倒又是一个好人了,你这张嘴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一件事情,被你翻来覆去的说,都是道理呢?” 刘七巧只淡笑不语,接了那丫鬟手中的酒壶,给各位奶奶太太斟酒去了。   ☆、第109章 二太太捧着茶盏想了片刻,心里早已经蠢蠢欲动,却愣是没想到她到底要以什么理由走着一趟?总不能进去了就在人家里坐着,那也太不是个礼数了。秀儿只笑着道:“太太担心什么,今儿是中秋,你就备上一份礼,只说是太太交代了,给他家送过去的,然后看看她家里人的表情形容,自然就能猜出个七八分来了,太太您说是不是?” “若只是送礼,又何必我亲自去,打发一个下人去,不一样也送了,巴巴的去给他们脸面,这倒是为了什么呢?”二太太依然只是摇摇头,保持着最后的矜持。 秀儿想了想道:“派个下人去,人家不明不白收了礼,我们还是没探明白虚实,倒是还亏了一份礼钱呢,奴婢的意思是……”秀儿说着,压低了声音凑到二太太的耳边继续说道。 二太太微微一笑,点头道:“你这坏丫头,平日里倒是我看扁了你,损人的招数还挺厉害的?” 秀儿笑着道:“奴婢这也是为了太太着想啊。你想想看,二少爷这边,不过就是找了一个乡下姨娘,二太太挨了老太太多少训斥?要是大太太没有这个心思也就算了,要真的有,太太如何能甘心一个乡下丫鬟来做了杜家的大少奶奶呢?” 这句话正中了二太太的心窝子,只连连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了,偏生找了这么一个不容人的儿媳妇,儿子又偏生找了这么一个不省油的姨娘,这几个月真是烦死人了。” 秀儿只上前,为二太太揉着脑仁道:“其实二老爷带回来那几个,哪个是省油的呢?还不是太太您宽厚,从不与她们计较罢了,依我说,若是二少奶奶有太太您一般的宽厚,我们这院子压根生不出这些事儿来,如今倒让大房里头成了老太太跟前的听话的人了。不是我说,按理大少爷二十,亲事还没定,我们二少爷十八,已有了一儿一女,怎么说二房也比大房兴旺多了。” “正是这个道理。”二太太觉得遇上了知心人,便越发感慨了起来,只拍拍她的手背道:“好孩子,你年纪小,就先跟着我服侍几年,我以后亏不了你的。这事儿就按你说的办,备礼去。” 秀儿被二太太这句话吓的差点儿打了马虎眼,只缩着脖子想,二少奶奶确实不算宽厚,她也没想着进二少爷的房里,若真要这样了,岂不是自己也白计算了。她一时想不明白,便也只笑着道:“太太抬举了,我就是个做丫鬟的命,我这就给太太去备礼去。” 因为王妃有孕,一应社交都概不参与,所以刘七巧平常是鲜少出门的,对京城的大户人家的概念,也不过就是像王府这样的贵族宗室类的,和像杜家那样的富家商贾类的。梁家祖籍江南,说白了这京城的产业,也就是梁大人为官这么多年,在京城置办的。听说梁大人是霁月清风一样的人物,虽然是权臣,却长了一副文士的模样,当年也是有名的美男子。刘七巧觉得,从王妃的遗传上来看,便大致可以推测一二。 不过女眷们的活动,是鲜少有男宾的,所以想见见那位传说中帅气的老男人,只怕还没机会。而且掐指算算,这梁大人大约也有近六十的年纪,这样的年纪就算再帅气,也不过就是一个夕阳红了。 恭王府的人来的不算早,门口已经停留了大约十来辆的马车,各有下人们候着。梁府的下人们一早就在门口候着,见了恭王府的马车,便早早的应了上来,身后跟着一串十来抬的蓝呢小轿子。 为首的人是梁夫人的陪房冯妈妈,后面跟着的几个丫鬟刘七巧倒是见过,正是上回梁夫人去王府时候带着的喜鹊和鹦哥。王妃见了就道:“怎么让你们迎了出来,太太那边不要照应着吗?” 那冯妈妈笑着道:“太太说了,最要照应的,就是大姑奶奶您,让我们千万一早就在这儿等着,不能让大姑奶奶来了,没个热络的人陪着。” 刘七巧忙和周蕙一起,扶了王妃下车,回头见一溜烟几两车上的人都下来了,才道:“人都到齐了,太太我们就进去了吧。” 王妃见了自己原先的家,不由就有些感慨道:“我这也有小一年没回来过了,也不知今年的桂花开的如何。” 冯妈妈忙迎上来,扶着王妃道:“今年的桂花开的特别好,最近没什么雨水,这花一簇簇的,竟没有一处是坏的,昨儿太太还嘱咐我们,等着桂花宴过了,让把花朵们都收集了一处,回头酿桂花酒,做桂花蜜来着。” “我是最爱那桂花蜜的,若是你们做了,可多送些过来。”王妃回了自己娘家,也心情愉快了起来。 前头老王妃们,已经有人服侍着上了轿子,王妃和周蕙各自入了轿子,刘七巧和青梅分别在后面跟着。 这梁府的正房也没有多少稀罕的,不过跟着大多数的人家一样,四合院一样的构造,分划成不同的几个片区,大抵就是府上太太奶奶们住的地方。不过越往后头走,就越发有意思起来,穿过一条三孔的拱桥,便见一处假山屏障,上面一汪的瀑布蒲下来,便有潺潺的水声。 王妃挽开了轿子的侧帘看了一眼,深呼吸一口气道:“每次听见这水声,就知道已经到了院子里了。七巧你闻闻,这花香近了。” 刘七巧听王妃这么说,便也闭上深吸了一口气,果然闻到一阵阵似有似无、若隐若现的花香来。这会儿离的远都已经闻到了,一会儿近了,这桂花的气息馥郁浓厚,只怕还要跟好闻些。 “太太,这园子建的真好看。”刘七巧知道当奴婢的规矩,是不兴在园子里探头探脑,左顾右盼的,不过她这是第一次进园子,难免好奇了一些,只低着头偷偷的那眼神瞄来瞄去的。 王妃见了,便笑着道:“一会儿坐定了下来,你随便出去玩玩,反正这院子,青梅已经来过很多次了,这回就便宜了你吧。” 刘七巧那日听青梅说太太喊了梁夫人请了杜老太太之后,便觉得这次说什么要收收心思,不能在杜老太太面前没了规矩。可恨刘七巧是个顶自由散漫习惯了的人,如今为了杜若,也只能行规蹈矩了起来。 “我还是在太太跟前服侍着吧,我这手里可还带着太太的吃食呢!”刘七巧说着,把手里的攒盒举了举道:“我就是太太的移动食盒,太太在哪儿,我便在哪儿服侍着,决不让太太找不找我。” 几人正说着,轿子就在一旁稳稳的落下了,刘七巧上前,扶着王妃出了轿子,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这处地方。 四周花木扶疏、香气逼人,不远处有一处碧青的湖水,湖水的一旁建着水榭,还有一方淡淡伸出外面的四角亭子,周围栏杆几道栏杆,两旁角落里各有开的繁盛的桂花盆栽,布置一新。 王妃上前,在老王妃面前行了礼道:“那是临风水榭,今儿缓和,又没有风,在那边最是欣赏花香的好地方,那花香沾了水汽,铺面而来的感觉,我小时候最喜欢在那边抚琴,还挺有几分附庸风雅的感觉。” 老王妃看了一眼王妃道:“原来你还会抚琴,怎么进了王府就没听你弹过?我倒是听说那林姨娘惯会这一套的,王爷对她也有几分上心,你若是也会,缘何便宜了她?” 王妃只笑着道:“那都是姑娘家的事儿了,老太太快别拿出来说笑了,这会儿子再让我去抚琴,只怕连牛都不爱听了。” 几个人正聊着,那边的隐隐约约果然传来了清幽的琴声,在水面上迎风而来,确实让人有几□□在仙境的错觉。 老王妃赞叹道:“就说是书香门第的闺女,自是不一样的。”说着,便回头对着周菁几人继续道:“你们听听,这琴艺是不是就把你们给比下去了?” 周菁也是能说惯道的,便笑着奉承道:“老祖宗这会儿子只就听了琴声,便把我们姐妹几个贬的没形了,一会儿见了真人,可不是要把我们几个都丢了不成,老祖宗可真够偏心的。” 老王妃听了,只笑假作要去掐周菁的嘴道:“她们但凡是样样都比你强些,也有一样是比不上你的,就你这张嘴,谁敢说你是王府家的姑娘呢?还当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假冲了王府的种呢!”老王妃也不过就是无心之言,等说完了却才反应过来,王妃要认了刘七巧当干闺女,可不就是野丫头冲了王府的种?不过她素来是有修养有涵养的,见大家伙都正哈哈的笑,便也没发作,只默默的推开了周菁,抬手喊了刘七巧道:“七巧,你这胳膊肘上挽着的攒盒是做什么的?难道还怕这梁府饿了你的主子不成?” 刘七巧见后面老王妃喊她,便转身回道:“可不是,我家主子如今是两个人,自然要格外优待点的。”刘七巧刚才光顾着看风景,倒是也没听见周菁说了些什么,便也不曾在意。 周菁见老王妃丢开了自己去和刘七巧说起了话来,心里堵着一口气,只因在人前又不好发作,便也只能尴尬的和着人群笑了笑。周蕙见状,便索性走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小声在她耳边道:“你怎么也赌起这个气了?我们都是半只脚出了王府门槛的人了,还置这些气做什么呢?人家又会接生,又会治病的,那是人家的本事,也怪不得她讨人喜欢的。” 周菁只轻轻哼了一声,也小声道:“我才懒得气这些呢,我气得是别的。”原来那日二太太在老太太跟前吃了闭门羹之后,回到家越想就越觉得憋屈,便喊了周菁来说话,把她为周琰求刘七巧的事情一五一十给说了一通。周菁只觉得刘七巧出身不好,平常也没什么规矩,不过就是有几分本事,让人高看一眼,但也不至于能跟自己平起平坐的,让她做周琰的姨娘,那都是抬举她的,所以心里头便堵着这一股气了。 不过她方才也并非有意要贬低刘七巧的,可谁知道说着说着,老王妃就扯到了那儿去,虽然大家都是无心之举,但从老王妃的角度看,很明显是周菁挑唆着她说了那么多不着边际的话来。 “咱们两人都定了亲,横竖王爷回府,我们就要出阁的,何必受这一份气,我们拿我们的嫁妆,也不会因为她来了,府上就少了我们的半分,你快也别生气了,我昨儿被我姨娘挑唆了,还差点在太太面前失了体统,如今想想,真是自己眼皮子浅,愧都愧死了。”周蕙说着,扶着周菁跟着大家伙一起进了水榭。 周菁这会儿只还觉得心里委屈,但听周蕙说的有道理,便也只点了点头,认命道:“这模样长相都是爹娘给的,比不过那也没辙了。” 周蕙笑着道:“若说真比,这里也没几个人能跟我们比的,我们好歹也是王府的闺女,皇亲国戚的,他们如今看着尊贵,等家里人致仕之后,也不就是个普通人家,哪里有我们家这样的根基,说白了,我们是姓周的。” 周菁听周蕙这么劝她,便捂着嘴笑道:“王府看门的那小厮还姓周呢,府上几辈的奴才了,姓周的也有当奴才的,你要这么想,那我们还真是挑了幸运的投胎了。” 周蕙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接了丫鬟们上的茶递给她道:“便是这么想,才能让你笑上一笑,我的大小姐。” 周菁只皱皱眉头,抬起头往刘七巧站的地方瞟了一眼,也不得不承认,刘七巧长得是挺好看的,家里那么多的丫鬟之中,也确实算是头一份了。只不过比起梅香院里头住着的那一个,还差一些。周菁只放下茶盏,挑眉心道:我一个快出阁的姑娘家,管哥哥房里的事做什么呢!于是便也乐悠悠的吃起了东西来。 梁夫人这时候已经在水榭里头候着来,见老王妃来了,便笑着迎了上来道:“老太太可是来了,我这边忙,怠慢了可不好,今儿我请了金花班来府上唱戏,老太太一定喜欢。” 老王妃点点头道:“噢哟,难为你了,你这才回京,就请了金花班来,只怕费了不少口舌吧?” 梁夫人笑着道:“可不是,那班主最是讲规矩,说八月十五请的人太多了,实在是排不开,我巴巴的等了他两天,他总算是派人来回话,说是看了我的宴客名单,里头有恭王府的老王妃,他才勉为其难的抽一个时辰,趁着午时来唱一场的。” “你这般抬举我,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了,那一会儿我可真问问那班主,倒是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老王妃笑着道。 “尽管问,尽管问,我还能骗你不成?”两个老太太说着,又各自笑了起来。 这边说着,那边又有几个来客,分别是安富侯夫人、安靖侯老夫人、诚国公夫人、英国公夫人、还有几位六部官员的家眷,以及众位未出阁的小姐们。一时间这水榭里头莺莺燕燕汇聚一堂,真真是叫人眼花缭乱的很。 刘七巧冷眼看着,光姑娘家大概也有二十来人的样子了,周菁和周蕙和这些姑娘惯是熟稔的,便都上前招呼,各自玩到了一起去。有的去赏花、有的去赏鱼、有的去看梁大人这院子里的一处最让人向往的景致,叫千诗岩。这千诗岩上面雕刻着很多名家大腕的手笔,有的是梁大人找了古人的真迹模拟的,有的是梁大人请了这些名家来府中做客时候留下的手笔。也有各次宴会之后,诗兴大发之时偶得的佳句,反正不管是什么人,来这个园子,都喜欢往那边去瞧瞧。 梁夫人见姑娘们三五成群的往那边去,便笑着道:“姑娘可别光顾着玩,我们家萱姐儿还有个说法的。”正说着,从方才角落里的琴房中,出来一个穿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的姑娘,头上戴着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走路时候颇有步步生莲的感觉,让刘七巧无端就想起曹爷爷形容王熙凤的一句话来:恍若神仙妃子。 可再看她形容相貌,也不过就是十四五的模样,只听那梁萱开口,声音清脆悦耳,珠圆玉润,竟没有半点小女儿腔调:“今儿高兴,我们也附庸风雅一回,每人作一首桂花诗出来,一会儿请了我二哥品一品,你们说如何?” 梁萱口中所说的二哥,便是如今梁大人的长子嫡孙梁睿,因为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二,所以家里的姑娘们都称他为二哥。目前也是在玉山书院就读的学子,年纪轻轻,如今已是举人,才华学问都是年轻一代的翘楚,所以在姑娘们心中的声望也是很高的。 众人听梁萱这么说,已有不少人面红耳赤的低下了头去,只羞涩不敢言语。梁萱笑着道:“今日难得中秋,我二哥哥也难得回来一回,姐姐们可不能这样耍赖了去。”梁萱说着,便又上前走了几步,拉着其中一位姑娘的手道:“秦二小姐,往年的诗会,总让你姐姐得了头筹,本来今儿高兴,我不该提这个事儿的,提了免不了又要伤心起来。” 刘七巧这会儿才看见,原来那宣武侯家的二姑娘,居然也在人群之中!这梁夫人是要有多好的心态,才能这样淡定的请了这样的人来参加宴会!刘七巧觉得,果然权贵的心思不是她这么一个小人物可以理解的,她再好的心态和心胸,别说和宣武侯府老死不相往来吧,至少也不会把她们请上门添堵的。 秦二姑娘听梁萱说起这个,便也假作那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可不是,往年姐姐哪次不是得头筹的,如今她去了,这诗会也越发变得没意思起来了。” 梁萱只拉着她的手,继续道:“你快别伤心了,一会儿跟着大家伙好好玩去,我们小姐妹也有小半年没见过了,这次我去了江南,给你们带了好些小玩意儿,一会儿你跟我回清秋阁,我带你去看。” 秦二姑娘只点了点头,那边便有人喊了梁萱道:“我们这都要去了,你这个东道怎么还在那边说话呢?还到底去不去?” 梁萱急忙迎了过去道:“谁让你们不走的,千诗岩那边早就备好了茶水点心了,你们先去就是了,我这里还要招呼客人。” 那群姑娘便笑着道:“作诗吃什么茶水?没有酒我们可做不出来诗的!” 梁萱无奈,便笑着转身道:“有酒有酒,你们要吃酒,还能不给你们吃不成,只喝醉了,出了什么事儿,别赖上我便成了。”梁萱说完,便拉着秦二姑娘的手道:“我们一起去吧,这边都是些长辈,坐着也无聊的很。” 正这时候,杜老太太带着杜太太和二房的几个姑娘也来了。梁萱见了,便撇下了秦二姑娘,又上前照应杜家姐妹,几人说了几句,大家高高兴兴的就一起往千诗岩那边去了。 王妃见刘七巧今天表现的尤为乖巧,便笑着问道:“七巧,你要不要也去千诗岩那边,跟姑娘们一起作诗玩玩?我记得你好像也是会作诗的?” 刘七巧低着头,脸涨的通红,心道:我这哪里是会作诗,我这只是会吟诗而已。不过就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罢了。 “太太快别说笑了,我那叫什么诗,不过就是打油诗,姑娘们都是文采斐然的,我过去给也就是供大家消遣笑话的,太太好歹让七巧我留些面子。再说,七巧要是丢脸了,那也是丢的王府的脸面,人家心道,这还是王府的大丫鬟呢,作诗都不带韵的。” 王妃只笑着道:“你听听,我说一句,你倒说了十句出来,我不过是怕你觉得待在我们身边闷的慌而已。” 这时候安富侯夫人笑着道:“七巧姑娘,我这回可是又见着你了,我可要好好谢谢你,我家媳妇的身子如今好多了,前几日已经起得来床了,你瞧瞧,不然我也没什么心思,参加这什么桂花宴了。” 这时候梁夫人也奉承道:“可不是,我听我家闺女说的,也觉得这丫头好,也就我闺女有福气,能有这样的丫鬟服侍着了。” “说的是,但凡我们家有这样一个丫鬟,何至于我那媳妇一连两次小产,还就是我们家没福了。” 刘七巧听安富侯夫人这么说,便笑着道:“夫人快别这么说,少奶奶有您这样的婆婆,便是她的大福分了。” 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连连称赞刘七巧嘴巧。   ☆、第112章 却说宣武侯夫人,这一次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啊,赔了一个清白女儿出去。秦巧月在家中哭的昏天黑地的,只拽着自己的母亲的衣襟,抹了她一胸口的泪道:“我以后怎么做人啊,那么多的人都看着,这光天化日的,一排的男子围在面前,我恨不得就在水里淹死了也就罢了,偏生那些小厮没命的拽!” 宣武侯夫人是气的肝疼,只跺着脚道:“那老货肯定是故意的,说不准是跟恭王府的人串通一气的,亏我还念着我们两府上这么多年的交情!”宣武侯夫人一边顺气一边道:“你别着急,改明儿我就去打听打听,今儿在梁府的都是哪些人家的公子哥,总有那么一个两个,家世不显赫的,想着攀高枝的,我们侯府难道不够他们高攀的吗?” 秦巧月这会儿是吃了一个闷头亏了,而且连哭都没出去。宣武侯府再大的能耐,如今梁相统领朝政,他也不敢跟他闹,且后面还有一个恭王府撑腰。两个府上正可谓是一文一武,文武双璧,他宣武侯府势单力薄,如何搞得?况且自己家闺女那么大的把柄还握在别人的手中,这事儿是闹也闹不得,哭也哭不得,只有一个憋屈死忍的道理了。 宣武侯想了半晌没想通,高血压发作,一蹬腿又晕过去了,只把整个府里搞的鸡飞狗跳的。宣武侯夫人安抚完了女儿又去安抚病床上的老公,太医去了几次,最后得出结论:“侯爷此次复发,不容乐观,以后这半边的身子只怕是不能动了。”宣武侯夫人这回也没辙了,只趴在自己男人的床边大哭了起来。 宣武侯渐渐苏醒过来,见了自己的老婆,老泪纵横,歪着嘴角颤颤巍巍道:“当初若是直接了当的把月儿给了恭王府,哪里能闹出这些烂事儿来,都怨你,分不清嫡庶,让月儿生了这些怨气,现在连名节都毁了!” 宣武侯夫人更是气的火冒三丈,只跳脚道:“你倒想起来怨我?若不是你娶那么多小老婆,我缘何来的庶女,这都是你娶小老婆惹的祸!” 侯爷一听,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驳几句,又头一歪晕了过去。再醒过来,也不知道是几日后的事情了。 却说杜家二太太因为丫鬟秀儿的挑唆,便准备了礼物命小厮备了马车去顺宁路刘七巧家。到刘七巧家门口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刘八顺下学,只见一个穿着宝善堂伙计工作服的男人背着刘八顺一路往刘七巧家去,嘴里还有说有笑的问道:“八顺小少爷,今儿下午还去不去了?” 刘八顺耷拉着小腿,趴在那人背上道:“吴大哥,一会儿你不用在院子里等了,今儿下午不上课了,先生说今天是中秋,放半天假,让我在家里和娘好好团圆,我这还是第一次在城里过中秋呢!” 那小吴笑着道:“可惜小少爷你腿不方便,不然的话,城里晚上有灯会,可漂亮了,河里还会有很多的画舫,当然那些都是有钱人家的玩意儿,以前宝善堂就有一艘,今年也不知道会不会去河上玩一玩。” 杜二太太想了想,果然想起家里头是有这么一艘画舫来着,不过好像一个月前被户部侍郎郑大人家给借了去。 “那等我明年腿好了,吴大哥带我出去玩好不好?”刘八顺满脸期待的说。 “明年哪还用的着我带着你啊,明年你姐都成杜家少奶奶了,少东家铁定带着你玩,哪里用得着我这个跑腿的!” 杜二太太闻言,只在马车里头就惊得抬起了头,一旁的秀儿也忍不住长大了嘴巴。杜二太太轻轻一笑,看着马车里准备的那几样礼物,只笑着对外面赶车的人道:“行了,我这会儿又有别的事儿了,咱们回府吧。” 赶车的大爷一脸茫然的应了一声,愣了半天道:“二太太,这道太小,调不了头,我们直接顺着这街过去了,从鸿运街出去罢了。” “行,你看着办吧。”杜二太太觉得此事她心中有一只小老鼠正在努力的挠着,让她的心跳有了一种很不稳定的因素,只抓住了一旁秀儿的手腕道:“你听到那伙计说什么了吗?刘七巧要嫁给大少爷当少奶奶了?这事儿连宝善堂的伙计都知道了,只怕外头没几个人不知道的了,就瞒着我和老太太呢!” 杜二太太说着,越发眉飞色舞了起来,只挺直了脊背,仿佛压在她身上多少年的郁闷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了,今后她要理直气壮的开始她新的管家太太的生涯了。 “这一回,我看他们怎么说,我倒是不信了,都是一样的孙子,一个孙子纳个乡下的妾氏,都要被数落那么久,另外一家倒是想娶个乡下丫头当正室来着?咱们骑驴子看唱本——走着瞧。” 那边秀儿因为没进到刘七巧家的家里,没看见钱大妞长什么模样,还在郁闷之中,听见二太太这么说,便也起了兴致道:“太太,这回大房确实不占理,老太太那边只怕这次也不会向着他们了。”秀儿拧眉想了想,要是刘七巧没嫁入杜家,她家的丫鬟怎么可能上杜家当奴才来呢?看来只要破坏了刘七巧和大少爷的婚事,春生的事儿,她还有些希望。 “可不就是,我这二十年在杜家,就算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不说别的,二老爷前些年隔三差五的带人回来,我都和和气气的受了,那是为了什么?不过就是图个家和万事兴而已。我是什么事情都不喜欢拿到明面上闹的,便是你二少爷这事情,我也是打算私下里就解决了的,谁知道竟还是被老太太知道了,还数落我不帮着媳妇管教儿子?她自己的儿子尚且她还不管教呢,倒是来问起我来了?她的心,从来都是偏着大房那边的。”二太太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如今自己儿孙满堂,大房那边只有一个杜若还没结婚,老太太也从不赞二房这边的好,这次她总算是找到了把柄了。 “依我看,这会儿太太还按方才我跟你说的办,只当做不知道,在老太太那边稍微的透露一点,别让人在明面就看穿了,那样反倒不好了。”秀儿知道自己这个主子平日里也不是脑筋极好的人,便在一旁旁敲侧击道。 “你说的我懂,我呀就假装不知道,等时机到了,在给她放一个大雷,我就不信,老太太真能准了那乡下丫头进杜家当大少奶奶?杜家虽说是商贾出身的,可也不至于娶个乡下女人来当家?再说了,我媳妇再不好,她爹还是个从五品的堂官呢!”杜二太太在和刘七巧的攀比中,猛然发现了赵氏的好处来了,越发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太占优势了,只觉得已经可以预测到将来她在杜家耀武扬威的日子了。 秀儿只上前,为她捏了捏挺得笔直的肩膀道:“太太你可千万要淡定,别直接捅到老太太那边去,偶尔漏几句耳边风就好,老太太那么聪明机警的人,总能想出来的。” 杜二太太只叹了一口气道:“说的是,我一定要稍微淡定些才好。” 梁夫人同刘七巧她们说完了话,便起身去送客了,大家伙都表示玩的很开心。戏好听、花也开的繁盛,作为高门大户的婆婆媳妇们,表示对这种应酬很欢迎,希望以后梁夫人多多组织,多多益善,毕竟天天闷在家里,这样聊天解闷的时候不多。 刘七巧跟着王妃一起来了临风水榭,见杜老太太和杜太太带着几个姑娘也要走了。王妃便拍了拍刘七巧的手背,示意她过去送一程。杜太太正好起身,见了便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藏在袖子里头的手对着刘七巧摆了摆。刘七巧只对着杜太太点了点头,便继续站在一旁服侍王妃。 杜家婆媳上了马车,便开始讨论了起今日的宴会来。杜老太太只冷着脸道:“我今日倒是又问了几个有待嫁姑娘的人家,听她们话中的口气,倒像是看不起我们这种商贾出身的人家,她们也不想想自己家能有多少根基,在钱庄里面存了多少银两?倒看不起我们杜家来了,不是我说,我们家的银子就是填了她们家院子里的那一块小湖泊,那也是仅够的。” 杜太太听杜老太太这么说,也不由笑了起来道:“老太太快别闹心了,跟那些眼皮子浅的妇人,有什么好说的呢,咱们大郎一表人才的,还怕娶不到媳妇吗?” “你说的好听,你倒是变个媳妇给我瞧瞧呢?一天到晚的不上心,你这母亲也不知怎么当的!”杜老太太说到这里,又把杜太太给数落上了。 杜太太只低头笑笑,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了下去,这事儿她自己拿不准,还是别捅这个篓子,回头要是搞砸了,儿子倒是要埋怨起自己来的。 刘七巧跟着王妃赴完了宴会回来,王妃便赏了恩典,让刘七巧回自己家过中秋去了。原来每年中秋,王府都有恩典,只留家养的奴才在跟前服侍,其他外面买回来的,若是家里近的,就放他们回去过中秋。平常也没个空回家,也就仅着这一天回家去瞧瞧的。 刘七巧拎了王府送的月饼,又并着今天得的那些太太奶奶们的赏赐,正要高高兴兴的往家里跑,被王妃喊住了道:“又没个规矩,怎么就自己这样跑出去了。”王妃只说着,便让青梅喊了叶妈妈去外面为刘七巧备了轿子。 刘七巧吐吐舌头道:“不用了吧,抬轿子的人今儿不回家过节吗?” “家住的远的,一早就走了,家住的近的,也耽误不了这一会儿事儿,你还是坐轿子回去,如今这话已经说了出去,该有的体面还是得有的。”王妃只走上前,拉着刘七巧的手道:“明儿不用一早回来,我起了派轿子去接你,多陪陪你母亲,如今你父亲也不在家,她一个人自然是冷清的。” 刘七巧只点着头道:“知道了,那我明儿就在家等着了。” 王妃理了理刘七巧的鬓发,越看越觉得喜欢,还真生出几分母女情深的感觉来了,越发盼着自己肚子里也能蹦出一个女儿来。 刘七巧坐了轿子回家,钱大妞上前开了门,见刘七巧回回都是坐轿子回来的,便有些疑惑问道:“七巧,平常你都是走着回来的,怎么这几次都是坐轿子回来的。”刘七巧知道钱大妞是个细心的孩子,便拿着东西挽着钱大妞的手往里头边走边说道:“这事儿我真寻思这怎么跟我娘说呢,太太那边要认我做干女儿,说是等我爹和王爷回来了,就要正式办这个事儿。” 钱大妞一听可也觉得不得了了,只长大的嘴巴道:“这是真的?”她垂下眸子细细思量了片刻道:“七巧,这下你和杜大夫的婚事可就越发顺利了,王府是什么人家,杜家难道不想着高攀吗?” 刘七巧其实也不太懂这个王爷义女的分量,但她站在现代人的角度,自己总还是刘家的女儿。认一个干女儿什么的,不过就是名声上好听一点,至于里头的实质性作用,刘七巧自己也不敢高估什么。 “这个我也不懂,反正以后说出去,我倒也是个王府的姑娘了。” 钱大妞接过刘七巧手中的包袱道:“阿弥陀佛,真是祖上烧了高香的,我说今儿怎么院子里的梧桐树上,喜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呢,原来是真的有喜事儿了。” 钱大妞在外面正说着,里面李氏已经迎了出来道:“大妞,你在说什么喜事儿不喜事儿的?”钱大妞见李氏出来,只把东西往茶几上一放,走上前扶着李氏道:“大娘,七巧大喜了,王府的太太要认七巧当干女儿了,这会儿子杜大夫可以大着胆子来提亲了。” 李氏闻言,也不由一惊,只拉着刘七巧的手问道:“是不是真的?” 刘七巧点了点头道:“太太和老祖宗都是这么说的,而且也把话给说出去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京城的权贵们也都知道这回事儿了。”刘七巧把茶几上的包袱解开了,将里面七八个荷包都递到李氏的手中的:“这些是今儿太太带着我去梁大人家的桂花宴上,那些太太奶奶们给的见面礼。” 李氏见了那些做工精致的荷包,已是大开了眼界,又瞧了那荷包里头,那个没装几个金锞子小元宝的,越发觉得自己就跟跑到了那些文人写的话本里头,没个真实的感觉。 “这些都是她们给你的?随随便便的,就把一包的金子给你了?”李氏伸手抚摸着精巧的荷包,口中赞扬道:“这手工确实好,怪不得城里人嫌弃我们乡下人做的东西上不了台面,就算是这针脚能做出这些花样来,也没那么好的材料来配,瞧瞧这流苏上头的玉碎,竟然是真的玉石做的。” 刘七巧见李氏手里拿着的那个荷包,笑着道:“这是杜老太太送的,你面还有一串小金鱼呢。”刘七巧不得不承认,杜家真的是财大气粗的很,那一串小金鱼她方才拿出来瞧了瞧,做工一点儿都没有偷工减料的。这时候的黄金锻造工艺还没有镂空和吹金,所以那些小金鱼都是实打实的,一串加起来少说也要有一两,就这样随随便便给送人了。 李氏把那荷包打开,看见那一小串金鱼儿,只笑着道:“瞧瞧这东西,做的可真精致,上面的小鱼解下来,用红绳子给串成一串,带着又喜庆又好看。” 这会儿钱喜儿也从里面跑了出来,见刘七巧回来也很开心,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往房里望了望。前两天宝善堂的伙计小吴给刘八顺带了一个拐杖来,所以刘八顺也能支着拐杖,在房里走动走动。钱喜儿见了,便又跑回去,安安静静的扶着刘八顺,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出来。 “我们家的小瘸腿能走路了呀。”刘七巧笑着见刘八顺撑着拐杖走出来,钱大妞见了,上前一把抱起刘八顺,把他给一路抱到了外面的靠背椅上坐着道:“说了让你好好陪着八顺,他现在腿脚不方便,你怎么还让他出来。” 刘八顺只嘟着嘴道:“我在房里大半天了,就想出来透透气,听吴大哥说,今儿城里有灯会。” “就你这小瘸腿,你还想看灯会去?你还是别想了吧,等元宵节的时候,到时候你腿脚好了,说不定爹也回来了,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去看灯会好不好?”刘七巧捏了捏刘八顺的脸颊,拿了一个荷包递到他手中道:“拿着,姐姐给你的,等腿脚好了,出去买糖吃。” 刘八顺偷偷解开荷包看了两眼,悄悄从里面拿出几颗好看的小金锞子,一溜烟塞到钱喜儿的手中道:“喜儿喜儿,这个好看,这个给你。” 刘七巧笑着道:“还能少的了喜儿的吗?瞧你那劲儿,长大了准就是个媳妇奴。”刘七巧说着,又挑了一个枚红色的荷包递给钱喜儿道:“拿着,有好东西往里面放着,别给八顺,他没脑子,一会儿又不知道丢哪边了。” 里头人正开开心心的聊天,便听见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原来又是宝善堂的伙计小吴来传口讯的。上次刘七巧因为隔壁张嫂媳妇的事情,晕了过去,正巧是小吴去杜家报的询,所以小吴也认定了刘七巧就是杜家将来的少奶奶,见了她只有些不好意思的。便开口道:“七巧姑娘,我家少东家说了,一会儿晚上来接你去赏花灯,他今儿下值早,这会儿已经往家里去了,要陪着家里人吃过了团圆饭才能出来,七巧姑娘仔细留着门。” 小吴平常是有些结巴的,尤其是遇到急事,更是憋不出句话来,不过这会儿子倒是说的顺溜。刘七巧今儿心情好,便赏了他一吊钱当跑路费,只笑着问道:“今儿你们店什么时候打烊?今儿是团圆节,是不是关的也比平日早呢?” “姑娘您说对了,店已经打烊了,我这不正回家呢,顺道给少东家传个口讯。”小吴得了赏赐,更是高兴道:“谢谢姑娘。” “谢我做什么,我还要谢你呢,你这一天三四回的背着我家八顺上学,路上也够累的吧。” “哪有,八顺小少爷能有多重,还不够一包药材重的。”小吴笑哈哈道:“姑娘要是没啥事儿,我可就先回去了。” 刘七巧点了点头,见他手里也拎着一包月饼,想来是宝善堂给发的福利了。 “去吧。”刘七巧只点了点头,关门进去,钱大妞已经进了厨房张罗起的饭菜来。因为今儿是中秋,所以李氏把哑婆婆也给放了回家,还送了她几件衣服,一些布料什么的。刘七巧掐着手指数了数,家里四个女的,外加一个小小男子汉。 杜若从宫里下值回来,直接去了鸿运路上的宝善堂一次,把朱雀大街店里面准备的一些月饼之类的东西给送了过去。他见时间不早了,又知道刘七巧今儿去了梁府参加桂花宴,没准还没回家,就懒得自己跑这一趟了,索性请人去传了话,自己先回家去了。 杜若才回家,杜老太太和杜太太也才刚刚到家,杜老太太见了杜若便道:“今儿过节,宫里提早让你们走了?” 杜若笑着道:“二叔发话让先走的,只留了两个人在那边守着,我给两家分号送了东西过去,安排好了事情,让掌柜的也先回去了。” “是这个道理,这一年到头的,不过也就这几个节气,而且听说今天晚上有灯会,太晚了打烊也不安全。”杜老太太说着,便吩咐道:“你回去洗一洗换件衣服,今儿都到我的福寿堂来。”杜老太太这话虽是跟杜若说的,其实也是跟后面跟着的几个姑娘们说的,大家伙听了,便都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各自回房梳洗换衣服。   ☆、第111章 酒过三巡,戏也听了一半了,王妃因为有了身子,故而坐多了便觉得累的慌,只起身先告辞了。刘七巧也只跟着王妃离去,那边杜太太推说这戏也没什么好看的,倒是这园子不错,想去外头逛逛,便带着丫鬟也跟着出了这水榭。 杜太太前脚出来,后脚便有小丫鬟来招呼道:“杜夫人,我们家大姑奶奶请你到假山边上的抱夏里头说说话。”杜太太听闻那小丫鬟说是大姑奶奶,便知道是恭王府的王妃有请,只点了点头道:“那就请姑娘领路吧。” 王妃这时候正在抱夏里头的贵妃榻上躺着,见杜太太进来,便忙着起身要迎。杜太太连忙福了福身子道:“王妃快别起来,按理你是王妃,我不过就是寻常的百姓人家的妇道人家,你合该受我的礼数的。” 王妃听杜太太说的谦逊,便也笑着躺了下去,只那眼珠子瞟了刘七巧一眼道:“还不快给你的准婆婆上茶,还要我提点你不成?” 刘七巧只笑着点头出去,由那小丫鬟领着去茶房沏茶去了。 王妃请了杜太太入座,两人便闲聊了起来。 “说句实话,七巧这孩子我是真心喜欢,也是打心眼里想留在身边的,只可惜她自己是个有主意的,不瞒您说,如今我家媳妇也没了,我便是用王府的世子妃去诱她,只怕她也是不愿意的。” 杜太太只在一旁听着,偶尔也露出些笑来,不过她的心思是一门清的。便是杜家这样的人家,要娶刘七巧,那还是千难万险,只废了姥姥劲儿,恭王府那样的人家,便是看上了,只怕也不会让七巧做正室,王妃这么说,不过就是在她面前抬举刘七巧罢了。 “王妃这么说是抬举七巧那丫头了。”杜太太叹了一口气道:“不瞒您说,论起七巧的身世,那确实是拿不出手的,我夜里为了这事儿睡不着,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如今王妃能成全了七巧,让她做你的干闺女,真是解了我们杜家的燃眉之急了。你不知道我家那个老太太,这辈子就是跟乡下人犯冲,但凡遇到乡下人,就从没有过好事儿。最近家里又出了一件不体面的事情,所以越发的就对乡下人又了排斥之心。” 上回法华寺的路上,她们也是一起去的,所以王妃自然知道杜太太口中所谓不体面的事情,只笑着道:“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下面的事情,就要靠两个孩子的造化了。杜大夫这孩子,我看着也喜欢,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比起我家那那舞刀弄枪的,不知强了多少倍了。” 杜太太连忙笑着道:“王妃还是少夸他,他其实也是一个牛性子,倔得很了,就为了七巧的事情,起先我不同意,几次跟我甩脸子,又是下跪又是哭的,我也就在您面前跟你说说,其他人断然是不能让她们知道的,真真是要笑死人的。” 王妃只摇头道:“你家那个还老实,还肯跟你说,我身边这个可真是瞒的结结实实的,若不是这会子大约觉得自己也没法子了,只怕她还不肯说呢!” “可不是,这私相授受的事情,说起来是有那么点不体面,这要是换了平常姑娘家,我家老爷也断然不会答应的,谁知偏偏是七巧呢?我家老爷平素就最佩服这些医术高明之人,我们宝善堂王妃也是知道的,里头的名医也是不少的,大多数都是我家老爷慕名去请的。”杜太太说着,脸上不时淡淡一笑,竟是已经把刘七巧当成了媳妇看待了。 王妃点点头道:“这事儿我就先跟你同了气,等王爷班师回朝,我们这边认了七巧做干闺女了,你那边就可以派人来提亲了。”王妃蹙眉想了想道:“我估摸着,这仗年前大约也能打完,我们现在开始备着,到明年这个时候,大概也能赶上两个孩子的婚期了。” 两人正聊的津津有味的,刘七巧这时候也端了茶盘进来。只把茶盘放在了茶几上,要给王妃上茶。 王妃笑着道:“这里是我家,你该给杜太太先上茶,这点规矩还不懂吗?” 刘七巧只好低下头,红着脸换了一杯茶递给杜太太。 王妃又问:“怎么我的茶和杜太太的还有什么不同吗?难不成这当了婆婆,连待遇也提升了?” 刘七巧只红着脸道:“太太也太会玩笑了,怎么就太太没有杜夫人的好了呢?夫人刚刚喝了几口杨梅酒,那酒虽然好喝,却容易上头,所以我泡了一杯解酒的蜂蜜水来。至于太太的么,方才我见太太多用了几筷子的蜜汁叉烧,那东西怪腻味人的,所以给太太沏了一杯酸枣茶来。太太,你倒是说说看,我是优待了谁了?” 杜太太捧着媳妇送上来的蜂蜜茶,开开心心的喝了一口,直从口中甜到了心坎里头,拉着刘七巧的手背道:“好孩子,身子可好些了?” 刘七巧脸越发红了,只轻声道:“吃了杜大夫的药,还挺管用的。” 杜太太只笑着,拍拍她的手背道:“管用就好,管用就好。” 王妃见刘七巧羞得面红耳赤,便开口道:“今儿也算是你好好在我跟前服侍了一番,这会儿子还饿着肚子吧,你去把青梅喊回来,你自己跟着小丫头去吃些东西,再好好玩一玩,别说跟着我出来了一趟,连桂花都没赏到一株。” 刘七巧这会儿忍了一整天,还别说真的脚底下都忍出了油来了。见王妃这么说,便欣然应了,跟着方才领路的小丫鬟们去后面用膳去了。 因为姑娘们吃饭的地方在千诗岩,所以丫鬟们只在一旁的八角亭里头摆了两小桌吃了起来,也方便一边服侍姑娘,一边用膳的。 那边青梅也已经吃了差不多了,见刘七巧来了,便推她坐了下来,自己则起身去那边的抱夏照看着点王妃去了。 刘七巧跟着王府几位跟在姑娘们身边的丫鬟们吃了点东西,见那边姑娘们早已经吃完了,这会儿正在那边埋头想诗呢。刘七巧平素不爱凑这热闹,便只坐在一旁闭着眼睛嗅一嗅这满园的桂花香,倒是让人心旷神怡。 那边周蕙见了刘七巧,便喊了丫鬟过来把刘七巧也请了过去道:“姑娘请七巧姐姐也过去玩去。” 刘七巧急忙摆手道:“你去回了你们姑娘,就说我不会。” 那小丫鬟扯着刘七巧的袖子道:“好姐姐,如今谁不知道姐姐马上是要成贵人的人了,可别让妹妹我难办啊,你就算不会,在那边站着应应景儿也是好的呀。”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见小丫鬟一脸乖巧的模样,也只能任由她扯着袖子过去了。 “七巧,你来看看,我和三妹妹这首,那一首更好一些?”周蕙指着书桌上的两页柳叶笺问刘七巧道。 刘七巧低头看了一下,不过是两首很寻常的桂花诗,王府的姑娘虽然师承许辰明,但毕竟学的时间不长,不过就是认识几个字而已,写诗这方便确实不太出众。 刘七巧摇了摇头道:“我光就认识几个字,这里面的意思可不知道几分,在我看来这两首诗也没什么区别……”周蕙听刘七巧这么说,便笑着道:“那那时候大哥哥还说,你把他的外书房都翻了个天了,我还当你学问大了去了呢!” 刘七巧笑着道:“所谓术业有专攻,我又不爱作诗,自然不会看这些书,我平常也就爱看看医书、看看食谱,有什么好吃的,做给大家吃而已。”刘七巧正说着,远远的就见冯妈妈带着几个丫鬟往这边走了过来道:“太太那了恭王府送的点心过来,给各位姑娘们尝一尝。” 刘七巧抿唇一笑:“喏,说有好吃的就有好吃的了,这可是昨晚我牺牲了睡觉的时间和许妈妈一起做出来的,你看我,今儿眼圈还黑着呢!” 周蕙见刘七巧对作诗似乎是真的没有什么兴趣,便也只摇了摇头,想起那日在王府,刘七巧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秦氏给打败了,顿时也觉得迷雾重重。不过如今她的婚事总算有了着落,这事儿也纠结了。 “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几位姑娘吃着点心,连连称赞道:“王府的厨子就是不一样,我们家那几个厨子,做出来的东西看着挺好,吃起来就没有这个好吃了。” 姑娘们都是娇生惯养的长大的,论起好吃的,只怕也是吃过不少的,所以这样的夸赞还是有几分真实性的。刘七巧笑着朝周蕙使了一个眼色道:“二姑娘,术业有专攻,你听听,是不是?” 周蕙见刘七巧这么说,只笑着道:“罢了,去玩你的吧,你又不会作诗,在这儿呆着也没意思。”说着,又凑到刘七巧的耳边道:“其实我也不会作诗,不过就是应应景儿,作诗能有什么用呢,还不如会一手好的女红,总也算一门手艺。” 刘七巧闻言,那帕子捂着嘴笑道:“二姑娘是不是在想,早知道要作诗,我就不来了,还不如留在家里绣嫁妆的好。” 周蕙一下子被刘七巧给说穿了心思,又是羞又是恼的,只假作生气,两人追打了起来,气得在后面喊道:“你这小蹄子,平常跟太太就没个规矩,如今还取笑起我来了,看我一会儿不告诉太太,让她撕了你的嘴!” 刘七巧跟着周蕙笑闹了一会儿,两人坐下来吃了一杯茶,一旁的梁府丫鬟端着杨梅酒上前道:“两位姑娘,要不要尝尝去年新酿的杨梅酒,味道可好了,我们家姑娘特意拿了出来给众位姑娘吃的。” 刘七巧伸手拿了一小杯,正要低头去喝,那边周蕙拦住了道:“还是别喝了,我们没喝惯酒的,万一醉了倒是让人笑话,听说方才宣武侯家的二姑娘,就是喝了酒,才走到了湖水里去的。” 刘七巧端着酒盏看了看,淡粉色的酒液,散发着淡淡的果香,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一杯就喝醉人的酒。刘七巧心道,任它什么好久,也不可能一杯就喝醉了,除非这不是酒,是迷药?刘七巧想到这里,嘴角忽然就弯了弯,只抿了一口道:“只怕是那秦二姑娘酒量不好,才会一杯就醉了,我看着这酒香的很,不妨多喝两杯。” 刘七巧正说着,那边传来一个声音道:“这里倒是来了一个识货的了,让我看看这是谁家的姐姐妹妹?”刘七巧寻声望过去,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家从不远处走来,穿着一袭浅绿□□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锦长裙,头上只带着一支紫罗兰色的雕玉簪花的簪子,穿着上面不算很讲究,倒是家常的打扮。刘七巧正纳闷来人的身份,那边周蕙便笑着道:“蕊儿妹妹,你的身子好点了吗?就这样出来了,可还要紧?” 梁蕊上前,两人各自福身见礼,刘七巧也跟在周蕙的身后,对着梁蕊福了福身子。那边周蕙便介绍道:“这是府上的三姑娘,你不认识,以后就知道了。” 梁蕊也跟刘七巧见了礼,这才回了周蕙的话道:“其实也无甚大碍,就是有些茶饭不思,大概是回来的路上船坐多了,到了家还觉得是在船上,整日睡不安稳。” 刘七巧见她的神色似乎是有那么点懒惫的,可若说是有病,只怕也不尽然。正说着,一群姑娘们便都围了过来,见了梁蕊首先问道:“听说方才宣武侯府的二姑娘是去你那边换的衣裳,她可真倒霉,遇到这事儿,那边明月轩里,到底有哪些人在呢?” 梁蕊被一群人拱到了中间,大家也没了作诗的兴致,便都过来听起了八卦。梁蕊只浅然一笑,小声道:“我只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能说出去告诉别人,毕竟这关系到秦二姑娘的清誉。” 众人兴致昂扬,纷纷狗腿的点头答应,梁蕊便开始了她绘声绘色的讲故事生涯。 “方才她进我紫藤苑的时候,可狼狈了,身上的衣服全湿了不成,外袍的袖子也不知被哪个小厮在救她的时候给扯坏了,只露出一大截的膀子还有半边的肩膀,整个就是……”梁蕊说着,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刘七巧正听着起劲,估摸着是大家闺秀不好意思说那些比较直白的话语出来,便插嘴帮了她一把道:“整个就是春光外露了对不对?” 梁蕊感激的的看了刘七巧一眼,只点了点头,又继续道:“今儿也是不巧了,偏生我二哥哥喊了他的一群学友,在那明月轩作诗题词,大家本来玩得很尽兴,我母亲只告诉他们,今儿园子里有女客,不让他们乱走,谁知道秦二姑娘便撞了去,被这十来个公子哥,个个都看了个正着。说起来还是我们府上的不是,过几日,少不得要跟着母亲,去那边侯府谢罪的。” 这时候众人便开始安慰梁蕊道:“谢什么罪啊,她就跟她那死去的姐姐一样,从来都是拿头顶看人的,也就你们受得了她,平常我是从不跟她说话的。”几个豪门贵女听了,纷纷附和点头, 这时候诚国公府的五小姐道:“她们家人都是这样,我也不喜欢,表面上看着跟谁都好,背地里就乱说别人坏话,她那时候看着跟自己姐姐好的很,其实经常背地里跟我说她姐姐的坏话,还说她姐姐是怪胎投来的,从来不看书,偏偏就懂那么多诗词歌赋,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我当时就觉得她这人不好,便再也不跟她一起玩了。” 周菁许的人家便是这诚国公府二房的嫡次子,这诚国公家的五小姐正好是她的亲小姑,周菁便笑着道:“好你这坏丫头,自己认了人,便不告诉我们,还让我们一直把她当好人呢,前阵子他们家还指望跟我二哥哥攀亲事,幸好这事儿没成。后来他家有派人来问了我二姐姐的婚事,幸好这事儿又没成,若是成了,倒是看你今天还说不说这些话?” 那姑娘笑着道:“不成才说呢,这些话,若是你家大嫂子还在,我也不说的,我可不是喜欢在人背后说三道四的人。” 这边梁萱那里已经收集了众人的作品,派小丫鬟们送到了明月轩,由梁睿以及他的那些学友们品评。眼看着时间已经不早,各家的丫鬟们也都纷纷前来请回自家的姑娘。梁萱笑着道:“你们也别着急,左右等排名出来了,谁若是得了魁首,就在她家里做个东道,姐妹们再去那里闹一场,我看着九九重阳就是一个好日子。” 姑娘们今日也玩的尽兴了,便只笑着答应了,诚国公府的五小姐道:“这好说,不过若是得了魁首,这诗能不能上这千诗岩呢?” 梁蕊笑着道:“看姐姐这般说,难不成姐姐竟然这么有信心?” 那五小姐笑着道:“那可不是,被秦家的两姐妹压着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今儿难得她们不在,难道我还不够格当个魁首吗?” 众人再次嬉笑了起来,由着丫鬟们纷纷领了去了。这时候人也散的差不多了,小丫鬟来传话道,说是梁夫人请了两位姑娘并王妃进荣禧堂说说话儿。刘七巧听闻要王妃过去,便忙不迭的要去抱夏那头找王妃,才到了半路上,便见王妃已经在路上过来了。 王妃见刘七巧脸上红扑扑的,嘴角还挂着笑,便笑着问道:“怎么?玩的可开心?” 刘七巧笑着道:“那可不是,心情愉快!” 王妃只摇了摇头道:“瞧你这脸色,是喝了酒了?” “不过就是一两杯杨梅酒,不碍事儿的。”刘七巧只上前,接了小丫鬟扶着王妃上前,路上又遇到从千诗岩那边过来的王府几个姑娘,便嘱咐她们先去临风水榭那边陪老祖宗说话,她一会儿就过去。 荣禧堂里头,梁夫人只支着脑门躺在软榻上,见人都进来了,便遣了小丫头把门给关严实了道:“这事儿就连你们母亲都不准说,知道不?” 梁蕊和梁萱两个丫头连忙点了点头道:“知道了祖母,我们一早就说好了,这事儿绝不透露半个字出去的。” 王妃才进来,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正要开口问道,那边刘七巧却斟了茶上去递给梁夫人道:“这杯茶老太太一定和喝,还是老太太疼我们太太,知道为她出气。” 梁夫人听刘七巧这么说,只欢喜的从软榻上起身,接了茶盏道:“怪道你们家太太喜欢你,你这小鬼头精,你怎么就知道这是我安排的呢?” 刘七巧笑着道:“我猜的,再说那杨梅酒那么好喝,我喝了三杯统共就不过红了脸,哪里那么容易就醉了呢!” 这时候梁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摇头道:“就因为这杯酒,吓得别人都不敢喝杨梅酒了,就你还敢喝,我就知道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这时候王妃总算是恍然大悟了起来,只惊讶道:“难道今儿那宣武侯家的二姑娘落水……不是个意外?” 梁夫人只挑了挑眼皮道:“怎么不是个意外呢?谁知道她偏巧要在那边停下,又偏巧要坐在那块石头上呢?我看这就是个意外,就算不是意外,他们家还能拿我们怎么样?”梁夫人笑着,伸手捏了一把刘七巧的脸颊道:“正是聪明孩子,若不是睿哥儿定了亲,我都要惦记上你了。” 刘七巧现在是已经习惯了这些长辈们拿小辈的婚事玩笑的,也已经不甚在意了,连怕羞的心思也没有了,便只陪笑了一番。 梁夫人又说了几句,看看天色已是不早了,便起身道:“我也要出门送客了,一会儿你爹回来,外面还有大宴,幸好你弟媳妇如今长进了,家里家外的也能撑的起场面来了,我如今倒是清闲了不少了。”梁夫人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梁蕊道:“蕊儿,你还是回你的紫藤苑去,再装作歇两日,我们这做戏也要做的真一点,你说是不是?” 梁蕊只点了点头,轻笑道:“我巴不得呢,我就是喜欢清静的,祖母就知道疼我。” 梁萱只摇了摇头道:“就你谋了这个好差事,下回咱们两人换个个儿,好歹让我在院子里歇着,你做那引君入瓮的先锋将啊!” 梁夫人只笑哈哈的把两人都赞了一遍,然后冷着眼神道:“我们梁家的姑娘,要是在外头受了气,就要团结起来,把那外人打倒,决不让别人好过!” 王妃只忍不住摇了摇头笑了起来道:“母亲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玩心重呢?” “这叫什么玩心中,我当初也不知怎么教的你,倒把你教的这么知书达理,宽厚待人的,罢了,反正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在,给你出个气还是使得的。” 刘七巧觉得,梁夫人这种娘,才真是天底下最护犊子的娘了,不光护犊子,手段也厉害,简直让人佩服佩服!   ☆、第114章 杜若只阖眸躺着,依稀听见杜二老爷和杜老爷在说话,捂着肚子扭头又在床边的痰盂里头又吐了几口。杜老爷上前见了那带着紫黑的颜色,只坐在杜若床边训斥道:“大郎你不要乱想,老太太也只是随口一说,你千万把心思放轻松了,这事儿我和你娘还能做的了主。” 杜若拧着眉头道:“算了,父亲和母亲从未对老太太做过不孝之事,不能为了孩儿就担上了不孝的罪名,是孩儿对不住你们,这事儿就让孩儿一个人来办,若是不孝,也只是孩儿一个人不孝。” “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叫你一个人来办?你怎么办?想学人家戏本里头唱的,带着七巧远走高飞?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七巧,她一个正正经经的姑娘家,为了你就要背上淫&奔的罪名吗?”杜老爷被杜若的一番话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只负手训斥道。 这会儿外面的丫鬟进来问道:“太太在外头问,大少爷好些了吗?” 杜老爷深呼一口气道:“你去回太太,就说不打紧,我和二老爷还在诊治呢。” 这时候杜二老爷已经拿了天王续命丹,喂杜若服下了一颗,杜若只脸色苍白的平躺在床上,神色带着几分茫然。杜二老爷上前,拍了拍杜老爷的肩膀道:“大哥不要太着急了,我看着这事儿如果真的不能明说,改明儿上一趟恭王府,偷偷的请了老王妃进宫,去请太后娘娘旨意,这办法倒是稳妥的很,总比直接跟老太太说,万一把老太太的身子也气出个好歹来,可就是不孝了。” 杜若听杜二老爷这么说,身子在床上挣了挣,杜二老爷上前,按着他的肩膀道:“大郎,你好好养病,这事儿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杜若侧头,眼梢竟已是落下了泪来,杜二老爷只愤愤道:“这次是你二婶挑事儿,我回去饶不了她。” 杜老爷听杜二老爷这么说,忙叹息道:“算了,弟妹是不知者无罪,再说她也是真心为了大郎好的。” 里头两个大男人正商量着,外面杜老太太才从院子里进门,便拉长了嗓音问道:“是谁把那个冲喜方巧儿给放出去的?” 杜太太哪里知道杜老太太进来的第一句话竟是问的这个,倒是让她也顿时觉得无言以对了起来,只愣了半天才开口道:“是媳妇的意思,方巧儿家的邻居家来赎她,我看着她年纪也到了,就做主放了出去。” “糊涂,她是普通丫鬟吗?她是给大郎冲喜的,那丫鬟的八字我是送去测过的,和大郎的契合着呢,不然我能随随便便放个人在大郎屋里?”杜老太太只摇了摇头,想了想道:“她家在哪儿?你赶紧打发了让人把她接回来,就算现在没收房,以后等大郎成亲了,也是要收房的,有这样一个人在大郎身边,益补的!” 这会儿杜太太更是愣的说不出话来了,脸上神色也尴尬。二太太难得见杜太太这样吃瘪的样子,心里别提有舒坦,但是城里人绝不想乡下人,喜欢直截了当的落井下石,于是她便笑着上前道:“老太太您这就错怪大太太了,那不是前一阵子沐姨娘的事儿,让老太太生气了,把府上好几个庄子里来的乡下丫头都给撵回去了吗?大太太知道这方巧儿也是乡下来的,生怕哪天让老太太撞见了不高兴,所以才打发了的。若是老太太不在意,媳妇这就去请人把她给接回来。” “接接接,现在就接,能旺大郎八字的,便是个乡下丫头,我也忍了。”杜老太太说着,竟真的指使起二太太去接人去了。 杜若方才是被气的胃疼,这会儿子杜太太又被气的肝疼,只捶着心口,说不出个话来。这时候杜老爷正好从杜若房里出来,杜太太这一腔的委屈没出发泄,只低下头颤着身子擦了擦眼泪,又强颜欢笑的上前问道:“大郎怎么样了?” “吃过了药,已经躺下了。”杜老爷搂着杜太太的肩膀安抚了一番,他方才从房里出来,也听见了她们的谈话,便转身对杜老太太道:“老太太,人家闺女已经放回去多少天了?指不定配了人都不知道呢,如今大郎才病了,又派人去接,倒是怎么说好呢?反倒落了人的口实,只说我们杜家是把她闺女当救命菩萨的,没用了就给丢回去,这会儿有用了,又请回去。” 杜老爷说着,只叹了口气道:“依我看,这要是寻常人家,也倒是无所谓的,可是我们杜家毕竟是开药铺医馆的,也这样迷信,只怕百姓们只当我们的药不灵,以后谁来找我们看病呢?” 杜老太太才想开口,却发现杜老爷说的实在有道理,想了想道:“我这不也是病急乱投医吗?听你这么说倒确实是这个道理,杜家毕竟是医药世家,这种事情做一次也就够了,做几次倒是让人笑话,大郎的身子怎么样了?” “比上次好一些,应该没什么大碍,这会儿子已经不吐了,老二正在为他施针。”杜老爷见终于把杜老太太给劝服了起来,总算松了一口气,见家里的姑娘和哥儿们都在这里等着,只开口道:“今儿中秋,本是一家团圆的事情,如今弄成这样,都是你们大哥哥的不是,你们以后可记着了,要好好锻炼身子,多吃饭。” 姑娘和哥儿们只都虚心领受,笑着道:“大老爷教训的是。” 杜老太太见了这一圈孩子们,又见赵氏也坐在那里,便抬手道:“蘅哥儿媳妇,你带着弟弟妹妹们继续吃去吧,这才刚开席呢,我进去看看你们大哥哥,一会儿就回去。” 赵氏只点头应了,领着一群孩子们继续回了福寿堂。 过了片刻,杜二老爷才从房间里头出来,额头上还带着点点的汗珠,见几个家长都围着呢,便开口道:“血止住了,这会儿也不吐了,要进食却是不能,让厨房备着些米汤,等大郎醒了稍微喝一点吧。” 杜老太太只心疼道:“这好端端的,怎么就一下子病的这么厉害了呢?平日里吃的喝的,哪一样不是尽心尽力的。” 杜二老爷自然不能那气伤胃这一说来跟杜老太太解释,便也只能如实道:“今儿中午太医院几个年轻的小太医们聚了聚,也不知有没有喝酒,等我明天回去问问便知道了。” 杜老太太听了道:“若是真的带着大朗吃酒去了,你罚他们的俸禄,一群不省事的公子哥儿。” 杜二老爷点头应了,只上前扶着杜老太太道:“老太太也快回去吧,今儿月亮圆着,吃完了儿子陪您赏月。” “我现在哪里有什么心思赏月,真是被吓的魂还没回来呢。” 杜二老爷笑着道:“那赶紧的,回去吃一颗强心丸,压压惊。” 杜老太太被杜二老爷劝着走了,杜二太太也跟着后头一起去了。杜老太太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杜老爷和杜太太道:“你们两个进去看看大郎,一会儿也过来吧,今儿还过节呢。” 杜太太这会儿子心里还难受着,只勉强陪笑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去。这人才一走,杜太太就撑不住了,只埋在杜老爷的怀中抽噎道:“这可怎么是好啊,谁知老太太的心思是这样的,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同王妃说好的那样,等王爷回来就上门提亲便罢了。” 杜老爷也是眉宇紧蹙,只摇头道:“原先从没提起过,便是礼成了,老太太不乐意,也只能生个闷气,顶多骂我们几句不孝。如今她心思都说的这么明摆,我们再这么做,那倒像是顶着她老人家一样,存心要跟她对着干了。” “可不是,我本就是怕这个,所以才各方瞒的结结实实的,谁知道这个二太太,怎么就闹出这一招来,倒是让我们无计可施了起来!”杜太太说着,便转身往房里头去道:“大郎这会儿怎么样?原先是说好了今晚要和七巧去看灯会的,这回也去不成了。” 杜太太从外面进去,见这会子正有两个丫鬟守着,便交代道:“你们好生服侍着大少爷,要是他醒了,要吃什么,要喝什么,就立刻命厨房去做,外头的小丫鬟们也都候着呢,只今晚你们上心些,可千万别自己睡过去了。” 两个丫鬟都提起了精神道:“太太放心,我们定然一刻也不歇的盯着大少爷。” 杜太太走上前,伸手抚摸了一把杜若紧皱的眉峰,手指在他苍白的脸颊上缓缓划过,叹息道:“傻孩子,怎么就气成了这样。” 杜老爷看着病中的儿子,想起年少时因为见了杜太太一眼,所以回家茶饭不思的那些丑事,顿时觉得这儿子还真是像极了自己。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孝子和慈父之间,却也有要打架的一天。 却说春生把东西都送到了刘七巧家去,还死皮赖脸的混了一顿晚饭。因为如今才是中秋时节,所以天黑的比较迟,东边的月亮倒是已经升了起来,只跟大玉盘一样挂在了云间。难得杜若不在,春生又在,所以刘七巧虽然万般不喜欢做家务,今儿还是大义凛然的把收拾厨房的事情给包了下来。索性有钱喜儿的帮助,她也不算太吃力,两人坐在厨房里头,边洗碗边聊天。 “喜儿,你觉得春生哥哥怎么样呢?”刘七巧见春生最近表现良好,所以打算帮春生一把,给他在自己小姨子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春生哥哥人很好啊,经常给我和八顺买好吃的。” 刘七巧一听乐了,原来春生确实是做过功课的,还有点心思啊!居然能知道把小姨子马屁拍好这样有技巧性的关键点。刘七巧旁敲侧击的问道:“喜儿,七巧姐姐就要嫁给杜大夫了,你姐姐也要跟着去,你说她是不是就干脆嫁给春生哥哥算了?” 钱喜儿一边洗碗一边小声对刘七巧道:“七巧姐姐,我姐只能嫁给春生哥哥了。” 这下子刘七巧倒是弄不明白了,只疑惑问道:“为什么呢?你姐就不能嫁给比春生哥哥更好的人吗?” 钱喜儿很忧郁的摇了摇头道:“不行,八顺说,女孩子只能给自己的男人做鞋,我姐都给春生哥哥做了鞋,怎么还能嫁给别人呢?” 刘七巧扑哧笑了一声,只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揉了揉钱喜儿的脑袋瓜道:“八顺只唬你只给他一个人做鞋吧?你别听他的,他就只知道欺负你,在王府里面他就可怜了,谁也不敢欺负,整天乖的跟什么似的。” 钱喜儿听刘七巧这说,一张小脸也顿时红了起来,只低头道:“我才开始学纳鞋底,八顺说,要我在他腿好之前做一双鞋出来,他的腿一能走路,就要穿我的新鞋子去上学。” 刘七巧捏捏钱喜儿总算胖鼓鼓一点的脸颊道:“好好纳,回头在鞋底给他放一根大针,让他继续翘着脚上学去,谁让他欺负你的。” 钱喜儿一脸窘迫的看着刘七巧,心道世上居然有这么狠心的姐姐啊,以后还是我的大姑,七巧姐姐你可正坏呀。 春生和钱喜儿并排坐在前院梧桐树下的大石头上,两人各自低着头,你蹭蹭我,我蹭蹭你,你挤我一下,我再挤你一下。就这样又蹭又挤了小半个时辰,春生才怯生生的从怀里拿了那宝蓝色的锦盒出来,递给钱大妞道:“大妞,里头那些都是少爷让送给七巧她们的,这个是我私下里就送给你的。”春生说着,把锦盒往钱大妞的衣裙上一放,低着头不好意思的撇开身子。 钱大妞这会儿也是心跳加速,看着锦盒的架势,倒是价值不菲的样子,别弄出什么个定情信物来,她可消受不起了。 “这个我不能要,太贵重了。”钱大妞光看了个盒子,就没了打开的信心了。 “别啊,贵重啥呀?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玩意儿。”春生说着便急了,脸涨得通红道:“少爷说了,这送人的东西,不能随便包帕子就完事儿,这盒子是他赏我的,你好歹打开看看呢?” 钱大妞见春生急了,又说的这么真真切切的,想了想便伸手将那锦盒的扣子给打开了。眼前正是月光盈盈的时候,那金色的缠丝花纹在月光下都灼灼闪亮。钱大妞从小便没看见过多少这样的玩意儿,李氏也是个勤俭的性子,便是有也不长拿出来带,所以这东西她还真没见过几次。 “这这这,还说不贵重呢,这么好看,花了不少银子吧?”钱大妞顿时就心疼起了银子来。钱大妞知道春生家是杜家家养的奴才,靠着家主生活,家里定然是不富裕的。 “没花多少银子,这些金子都是逢年过节老太太太太还有大少爷赏的,我这不没敢让我娘知道,偷偷存着了,正巧打出这么一个小玩意儿来,你快试试看呢?”春生说着,把手镯给取了出来,往钱大妞的手腕上带了上去。钱大妞一双手腕是做惯了家务的,没有刘七巧那么细巧,看着浑圆白皙,倒是衬得这镯子越发好看了起来。 钱大妞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想了想从怀里也拿出几双袜子,递给春生道:“前几日给七巧绣嫁妆,正巧多了这么几块布头,我寻思着也没什么用,就给你缝了几双袜子。” 春生心里大乐,今儿刚送走了一双袜子,这会儿子就又来了几双,正是乐的何不拢嘴呀。 两人又在树底下腻了半天,看着月亮就要上中天了,春生这才起身道:“我回府接少爷出来,一会儿带着你和七巧一起出去看花灯去。” 钱大妞羞羞答答的送他出门,又嘱咐他一定要路上小心些。春生笑哈哈的道:“放心吧,一会儿就见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今天是见不成了。春生才回到府上,就听自己老爹说了杜若发病的事情。他平常是杜若的跟班小厮,没有杜若的允许也是不能进百草院去的。这会儿子只能在院门口干着急,好容易见了院里的小丫鬟,只陪笑着问道:“好姐姐,好好的少爷怎么就病了呢?如今怎么样了?” 那小丫鬟也只摇着头道:“我们也不清楚,说是在福寿堂吃团圆饭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就犯病了,听二老爷说,是中午的时候跟着太医院里的太医吃酒去了,才会这样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这会儿子人已经睡下了,老爷说倒是比上次发病的时候轻一些,茯苓和连翘两位姐姐都在里面看着呢,王妈妈也进来了,正守在大少爷床边上哭呢。” 春生这会儿也满脑子的问好,他家少爷最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跟前跟后每次都小心伺候着,还真没听说他有哪里不舒服,怎么就说犯病就犯病了,而且看着来势汹汹的样子,竟是病得不轻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春生想了想,觉得钱大妞她们还在家等着,倒是不能让她们就等了,只能辞了小丫鬟,赶着车又往刘七巧家跑了一趟,只怕杜若生病的事情给说了一通。 刘七巧前几日才见到的杜若,看着他脸色比先前好很多,虽然身上还不见长肉,可力气也没小啊?怎么这才几天没见,就……病了呢?难不成是因为杜若跟着她回了一次牛家庄,长途跋涉的,又劳累到了哪儿? “春生,你快回去好好看着你家少爷,让他先好好养病吧,这些都别记挂这了。”刘七巧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头却还是七上八下的。听春生方才说的那些话,杜若这次铁定又是胃出血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 “我听小丫鬟说,二老爷说是少爷中午跟人喝了两杯酒……”春生还没说完,刘七巧就气呼呼道:“他居然还敢喝酒,他当自己的身子是铜墙铁壁吗?竟然喝酒去……”后面的话,刘七巧已经嘟囔的别人听不见了,说什么:说的好听,还说只喝跟我的交杯酒,男人都是这样一张臭嘴,看我下次还信你! 春生见刘七巧急了起来,急忙劝慰道:“七巧你别急,这次没上次严重,估摸着过几日也就好了,你别着急,明儿我再来给你传信。” 李氏见刘七巧憋的眼眶都红了,只上前安抚道:“人还没个头疼脑热的,你也别太担心,杜家毕竟是医药世家,杜大夫一定会没事的。乖,别哭了。”李氏说着,拿帕子给刘七巧擦了擦眼泪。 刘七巧只抽噎了一两声,扭头道:“谁哭了?他要是爱喝酒,就算是喝死了,我也绝不掉一滴眼泪,还白糟蹋了呢!” 李氏见女儿这样,便是笑着道:“你瞧你这气话说的,他婚书都留下了,要是他死了,你不得守寡去,别口没遮拦的,让人家春生听见了也不好。” 春生见刘七巧这回是真生气了,只笑着道:“这话一定为七巧姑娘带到,我们家少爷就听你的,你这么说他可是不敢再喝酒了。” 春生说着只往外头回去,钱大妞连忙追了出来道:“管好你的嘴,别什么都乱说,倒是让少东家先养好身子了,到时候自己来跟七巧说的正经。” 春生点着头道:“我知道,我就是纳闷,我这就今天一天没跟在少爷跟前,怎么就出了这事儿呢,回头我得仔细打听打听,少爷中午到底有没有出去喝酒去。” “算你上心,快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今儿你可守着点少东家。” “房里一大窝子人呢,哪里用上我,我就在二门外守着吧。”春生说着,也叹了口气上了驾了马车离去了。 屋里头刘七巧方才还忍着点,这会儿见春生正走了,只趴在茶几上哭了起来。不过刘七巧哭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想想自己这也三十的人了,怎么越发是越活越回去了,跟姑娘家一样矫情了起来。于是便擦了擦眼泪,笑着对大妞道:“大妞,他不带我们去看灯会,我们自己看去。”   ☆、第113章 且说那杜二太太自从从刘七巧家门口回来了之后,便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中午饭都没有吃下去多少,只觉得心里挠心挠肺的难受啊,恨不得把这事情一下子就给宣扬了出去便好了。 秀儿服侍了杜二太太一场,自然知道她的性格,生怕她憋不住,便在她耳边劝道:“今儿是中秋,二太太倒不必去触怒了老太太,不如再等几天再看看?” 杜二太太靠着软榻,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强作慢条斯理道:“也只能这样了,今儿这样的日子,要是在面上提了,只怕大家以后在一个围墙里头也不好过,我那个嫂子我是知道的,也是顶顶要面子的人。” 这里头正说着,外面小丫鬟便进来传话道:“回二太太,老太太和大太太回来了,这会儿老太太已经回了福寿堂去了,几位姑娘也回来了。”那小丫鬟说完话,杜二太太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那丫鬟才走到门口,便又被二太太给喊住了道:“你去把大姑娘喊来,就说我有话问她。” 二太太在外人面前确实是一个体面人,生了一子一女,正好凑成一个好字。杜二老爷家里虽然有四房姨太太,却都是落难的苦命女子,个个知书懂礼,也没闹出什么事情来。其实这也能从侧面说明,杜二太太并不是一个眼里容不得人的人。可她偏偏觉得,她做的那么好,缘何杜老太太却不偏向着点二房,是以这也成了她和杜太太妯娌矛盾的关键点了。 杜家大小姐杜茵,年方十三,也到了议亲的年龄了。下面还有两个庶妹,一个叫杜芊,一个叫杜苡,都是相近的年岁,是以二太太接下去几年,肩膀上的单子还不轻。 因为杜家二位太太平常要管家,所以杜茵小时候基本上是跟着杜老太太长大的,只这两年才搬回了西跨院,请了教绣花的女先生,专门教授三位小姐绣花来着。 杜茵回家,见自己的娘躺在软榻上,看着似乎软绵绵没什么精神,可偏偏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珠子骗不了人,分明就是有话想说的模样。杜茵从小跟着杜老太太,也是出门应酬惯了的人,看人脸色也是一套一套的,便开口道:“母亲今儿找我来是有事情要说吗?” 杜二太太见自己连自己的女儿也骗不过去,也知道自己大约是太过得意忘形了,只清了清嗓子,从榻上起身,指使丫头出去倒茶,自己则拉着杜茵的手道:“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我就是一个人闷在肚子里,怪难受的。” 杜二太太说着,便把自己的推测一五一十的跟自家女儿说了,只叹了一口气道:“你大伯大娘,一向都是很拎得清的人,怎么在你大哥哥的婚事上这样的糊涂,那刘七巧是什么人,是山沟沟里出来的野丫头,当初我们求了你嫂子来,你祖母还觉得你嫂子家根基不厚,在京城也不过两代人,祖籍还是在山东那边的。如今倒好了,你大伯大娘要是真找了这样一个丫头进门,岂不是要把你祖母给气死……” 杜二太太的话还没说完,那边杜茵便拧眉道:“娘你说的那个刘七巧,可就是恭王府的那个刘七巧吗?” “可不是,哪里来那么多叫刘七巧的,就是上回进府给沐姨娘看病,搞得大家伙都一惊一乍的那个刘七巧。”杜二太太不以为然道。 “哎呀,母亲你幸好没直接往老太太跟前说去,这事儿我们万万不可以沾边了,那刘七巧如今可不是什么一个乡下丫头了,母亲今儿没去梁夫人家的桂花宴,你还不知道呢!”杜茵说着,只安抚她娘坐下,挑着眉梢继续道:“今儿恭王府的老王妃当着满屋子的太太奶奶们说,王妃要认了刘七巧当干闺女,还说要替她找一位如意郎君呢!” 杜二太太一听,差点儿没气的七窍升烟,她前脚还想着这回可以借着刘七巧的身份大做文章,让大房在老太太面前抬不起头来。后脚这这刘七巧转身大变样,一下子从一个乡下丫头,变成了恭王府的义女了!这下还了得? 京城的侯门太太们,都有那么些政治脑筋的,杜二太太耳濡目染久了,自然也是知道的。如今圣上的亲兄弟,在十几年的同鞑子大战的时候死了两个,如今皇上倒是越发信任恭王这个堂兄的,虽然恭王如今是郡王,可这次要是真的把鞑子给赶了出去,能封个亲王也未可知的。到时候,就连恭王府看门的人,只怕脸上都要有光了,更别说恭王的干女儿?更可气的是,如今恭王府另外两个姑娘都已经有了婆家,剩下的都是年纪还没到的二房庶出的闺女,想要攀上这门关系,门路是越来越窄了。到了那个时候,即使是个义女,刘七巧只怕也是拍马众人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这,依你看,老太太会应了这门亲事吗?”杜二太太这会儿子疑惑了,别挑拨不成反倒又促成了一件好事儿? “这事儿也未必,只是由母亲来说,只怕适得其反,老太太本来就说母亲连自己儿子房里的事情尚且还没管好,如今又去管大哥哥那边的,老太太会怎么看?”杜茵说着,只继续道:“这事儿听母亲这么说,倒是有些时间了,这样算来,大娘那边是一早就存了这心思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急匆匆的就准备了彩礼。”杜茵只想了想,继续道:“就连大伯大娘都还没想好怎么跟老太太说,母亲你千万不能把事情做的太明显了,不然的话,她没进门就算了,万一进了门,以后还要不要在这一个院子里过了?”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杜二太太的眉宇越发皱得厉害了起来,“我寻思着,你二哥不过就是纳了一个妾,这闹的就跟家丑一样的,有什么意思呢,如今他们要娶一个乡下丫头来当大少奶奶,难道还不准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的吗?” 杜茵见母亲实在是一口气堵着难受,便索性凑到她的耳边道:“娘,我倒是有个法子,绝对不会让人看出你的心思来。”杜茵只说着,凑到二太太的耳边说了几句,那二太太听了,果然眉飞色舞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好办法,亏得我没白疼你,一会儿去就去老太太那边,把这个事儿给敲定一下。” 杜茵点头笑了笑,想起今儿在水榭里头见了刘七巧的模样,一边走一边想,娘可真傻了,这样的姑娘进了杜家才好呢!没什么大见识,自然不会跟你抢什么,看着待人接物也还过的去,挺爽朗的,自然也不是那种会苛待了小姑的大嫂子。不管怎么说,这大嫂自己还是很满意的,比起整天板着脸摆着大家闺秀派头的赵氏,杜茵反倒觉得刘七巧更亲切些。 杜太太回了自己院子,又命小丫鬟喊了杜若过来说话,更是把今儿和王妃接洽之后说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杜若道:“如今你大可以放心了,王府那边也已经出面了,你和七巧的婚事错不了,我寻思着就这几日吧,跟你爹商量一下,找个老太太高兴的时候,把这事情给说一下,也算了了你一桩心愿了。” 杜若只觉得长久以来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只甩了袍子就跪下来道:“孩儿不孝,婚姻大事原本理应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孩儿罔顾了礼义廉耻,还要母亲这样为孩儿操心,孩儿真是大不孝。” 杜太太说着,只摇了摇头,把杜若扶了起来道:“行了,你要真觉得你不孝了,等七巧进了门,你早些和她生个孙子给我抱抱,我也就忘了你们的不孝了。” 杜若只红着脸说不出话来,低着头小声道:“父亲说七巧的身子还要养一些时日,没长开了就生育,有损姑娘家的身子。” 杜太太想想自己这身子,当年怀杜若的时候也不过就十五六的,果然就这样没养好了,如今三十五六了,只有杜若一个儿子。 “你父亲说的对,你们都还小,我也不着急。”杜太太说着,又问道:“今儿是中秋,你可派人给七巧家送些东西过去了?如今她父亲不在家,家里都是些女眷,你既是她将来的男人,更要上些心思,知道不?” 杜若连连点头道:“东西今儿已经让春生预备了,这就让送过去,一会儿用了晚膳,孩儿还约了七巧去看灯。” 杜太太听杜若这么说,便也只摇了摇头,起身走到里屋,从妆奁中拿了一个俏花旦的面具出来,递给杜若道:“我就知道你们小年轻的,定然是在家呆不住的,这个你让七巧带上,在外面人多的地方,总也要知道个避嫌,尤其是如今老太太还不知道,这事儿还是低调着些。” 杜若捧着面具,只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是脸红又是臊的。杜太太见了儿子这幅模样,便想起杜老爷年轻时候的样子,只回味道:“我们也年轻过,自然是知道你们的心思的,这面具可不能丢了,这可是你爹当年送给我的。” 杜若听杜太太这么一说,越发觉得这手中的面具千金重,只连连点头道:“母亲放心,我一定让七巧小心些佩戴。” 杜太太摆摆手道:“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也该起身往福寿堂去了。” 杜若回了一趟自己的百草院,看过了春生今日准备的礼品,点了点头道:“这回你总算没有给我弄出那些乱七八糟的礼物来。”春生笑着道:“这些东西都是我今儿出去街上,挨家挨户的买的,再也不敢劳烦了管家,今天他们预备着家里的宴会,已经够忙的了。” 杜若听春生这么说,满意的点点头道:“行吧,你去把这些东西送到七巧家。今天你爹娘都在府上服侍,你要是有本事,就在七巧家蹭一顿饭,只记得酉时三刻来接我。” 春生一听,更是乐的一蹦三尺高,只笑着道:“少爷说的可是真的,那我可就真厚脸皮去蹭了?” 杜若摇摇头笑了笑道:“你有这本是,我自然没什么意见的。不过,你这样去白吃白喝也不成个体统。” 春生只低着头嘿嘿笑了两声道:“我用这几年攒下的金锞子,给大妞打了一个镯子。”春生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手帕包着的赤金缠丝手镯,递给杜若看了一眼。 杜若只拿在手上看了看,见那做工手艺倒都还是不错的,只是用一方丝帕包着,看上就寒酸了起来,便摇了摇头道:“你就这样就打算送出去了?” 春生一脸不解的看着杜若,杜若笑着,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宝蓝色锦盒,将里面的墨锭子拿了出来道:“好歹放在好看点的锦盒里面收着,才看着像几分样子啊。” 春生挠挠头子郁闷道:“我怎么就忘了跟老板要了呢,那老板也太不地道了。” 杜若笑着,将锦盒递给了春生道:“你快去吧,时间也不早了,她们家里没什么人,没准就赶早吃了。” 春生一把将锦盒塞到了自己的胸口,抱着大包小盒的礼物往外头去了。 这边春生刚走,外头福寿堂的小丫鬟就来传膳了,杜若为了一会儿节省时间,直接就换上了出门的衣裳,跟着小丫鬟过去了。 这时候福寿堂的人已经到齐了,除了杜衡在江南料理生意,还没有回来之外,杜家众人都在福寿堂齐聚一堂。杜老太太带着两个儿子,三个孙子坐在一旁的小圆桌上,另外的大圆桌上坐着杜家二房的三位姑娘,并赵氏母子。沐姨娘的闺女月份小,便没有抱过来。 杜老太太看两位媳妇都没入座,只在自己身边服侍着,便开口道:“你们两个也去坐吧,难得今儿过节,小辈们都坐着呢,我们比不得那些规矩人家,处处都是讲究,都坐下来吃吧。” 杜太太和杜二太太这才到另外一桌上都坐了下来。 “蘅哥儿明明在信上说,中秋之前是可以到家的,怎么就耽误了呢?”杜老太太抬眸问了杜二老爷一声。 “这个儿子也不太清楚,前两日收到信,说是已经走了半道了,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也未可知,再等等吧。” 杜老太太点点头道:“罢了,他身边跟着可靠的人,我也不担心,况且他素来机警惯了,只会欺负他哥老实。”杜老太太想起去年杜蘅拉着杜若出去喝酒的事情,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 杜二太太见场面有些尴尬了,便笑着道:“老太太,今儿去梁夫人府上赴宴,不知有没有适龄的姑娘家给大郎物色上一个的?依我看,大郎若是有了媳妇,自然就不会跟着蘅哥儿瞎混了。” “是这个道理。”杜老太太点点头,想起今日谈起的那几个姑娘家,只摇了摇头道:“现在的那些官家太太,哪里是在嫁女儿,简直就是卖儿卖女的,一个个眼珠子都长在天上,我们杜家虽然是经商起家的,如今老二也是朝廷命官,哪里就比她们家世差到哪儿呢?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杜二太太听杜老太太这么说,便料定了她们今日没少碰钉子,只那帕子掩着嘴偷偷的笑了笑。 那边杜若和杜太太几人见话题又围绕在了杜若的婚事上面,只蹙起了眉宇,哥哥神经紧张。杜二老爷笑着道:“大郎的婚事,有大哥大嫂操心,你只把家里三位姑娘的婚事管管好便罢了。” 杜二太太听杜二老爷这么说,只笑着道:“我这不是也着急么,茵儿也大了,我自然张罗,可是到时候人家要是知道,杜家大少爷的婚事还没成,我就着急着自己女儿的事情,这也不像话呀。”杜二太太说着,眼珠子一转,笑着道:“依我看,我倒是心里觉着有这么一个良媒,跟大郎相配的很,不如说出给老太太听一听?” 杜老太太一听,果然精神了起来道:“快说快说,我今儿正挑着冒火呢,你若是有好的,也别藏着掖着,你是他的亲婶子,自然是为他好的。” 杜二太太难得被杜老太太这样真心赞许,虽然心里不受用可脸上却还只能陪着笑,想了想便鼓足了勇气道:“我听茵儿说,今天恭王府的王妃认了一个干女儿,就是上回到我们家给沐姨娘看病的刘七巧,老太太,你觉得这个女娃子怎么样啊?” 杜二太太这话一出,席面上顿时鸦雀无声,唯一有的声响,也只是杜太太吓得把调羹掉进了汤碗,杜老爷的上牙磕到了下牙,杜二老爷的筷子差点儿落碗里。而一旁的杜若,收在袖管里的手只握拳颤抖着。 全场只有杜老太太的神色是保持镇定的,不过她老人家放下筷子想了半天,慢悠悠的开口道:“我们杜家并不是攀龙附凤的人家,倒不至于为了这个关系,去攀人家家里的一只假凤凰。说句实话,这刘七巧我也是喜欢的,可她毕竟是个乡下丫头,让她进门当杜家的大少奶奶,太不像话了。恭王府的王妃疼她,给她体面,又是认干女儿什么的,那是恭王妃的事情,可这也改不了她是个乡下丫鬟的事实,杜家要是娶了她,只怕会沾了攀龙附凤的名声,被人家背地里笑话呢。” 老太太这一席话,说的在座的人都变了脸色,杜若更是急的满脸通红的。杜太太见自己儿子这样,早已心疼不已,只笑着道:“弟妹这都是玩笑话吧,今儿大家高兴,千万别让这事儿坏了大家的兴致。”杜若沉着脸不说话,谁知这没过片刻,居然脸色泛起了苍白,额头上汗珠子都溢了出来。 杜若只觉得胃疼的厉害,越发就坐不住了,那边杜二老爷见了杜若的神色,只放下筷子道:“大郎,你这是怎么了?” 杜若撑着桌案不说话,一旁的小丫鬟忙捧着痰盂过来,杜若拧眉,对着痰盂吐了起来,里头竟星星点点有着血腥味儿。 这下子顿时把大家吓的个半死,杜二老爷连忙起身为杜若把脉,杜若只脸色苍白的喘着气,丫鬟们伺候着味了一小口水进去,杜若又忍不住吐了出来。 原来今儿中午,太医院几个年轻的太医到外头聚了一聚,杜若喝了两小杯的酒,原先也没觉得有什么,回来就吃过了药,晚上稍微吃的清淡一点儿,兴许也就过去了。谁知道杜老太太的那一席话戳了他的心头事情,他就为了这事情提心吊胆的,听杜老太太这么说,一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起来,胃便忍不住痉挛绞痛了起来。 “大郎,你怎么样?”杜太太见杜若一下子白了脸色,吓的急忙上前扶着他,招呼外头候着的老妈妈道:“快去抬了肩舆来,把人先送回百草院去。” 杜若这会儿疼的说不出话来,捂着腹部阖眸不说话。那边杜老爷也急忙喊了人来道:“快去把大少爷平常长吃的药拿来。”一时间整个大厅都忙乱了起来。杜二太太见杜若这一下子病了起来,也吓得没了主意,只看了一眼杜茵,略带无辜的摊了摊手。 杜茵却也不知道这一番试探,竟是试探出这样的一出事儿来,也急得没了主意。那边杜老太太见杜若这吐的脸色苍白,想起他年前昏迷不醒那段日子,只吓的腿都抖了起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好好的怎么又犯病了?” 杜太太这会儿正站在杜若身边垂泪,本想回两句的,可那边杜老爷急忙搂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抚,杜太太便把唇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不多时一群人便围着杜若的肩舆回了百草院,杜若躺在床上,只觉得胃里*辣的难受,那种灼烧疼痛的感觉激得自己直犯恶心。一群人进进出出的端水伺候,杜老爷亲自为杜若喂了药下去,在床榻边看着他。 杜二老爷上前,按住了杜若的脉搏把了半天,只捋着山羊胡子道:“气伤胃,急火攻心,你这孩子,怎么就急起来了呢?”这会儿杜老太太还没跟着过来,杜二老爷便也忍不住数落了杜若两句。 杜老爷发话道:“行了,这事儿先别提了,养好大郎的身体是真。” 这会儿杜老太太正跟着人往里头走,听说杜若又犯病了,家里的下人们也都往百草院这边来了,那张妈妈往门里头看了一眼道:“老太太,这给少爷冲喜的方巧儿刚走没几天,少爷又犯病了,你说会不会和这个有关呢?” 杜老太太眉头一皱,只扬眉问道:“谁把方巧儿放走了这是?”   ☆、第115章 钱大妞没想到刘七巧一会儿就不哭了,还喊了自己一起出去看花灯,也不知怎么接应,便笑着道:“外面人多,不然我们还是别出去了吧。”虽然钱大妞心里是很想出去的,她进城那么久了,一早就听隔壁的嫂子们说起八月十五的灯会,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说是这京城顶热闹的盛会呢,你没出去看过花灯,就跟你没过八月十五一样。 李氏原先也是不想让刘七巧出去的,可是转念一想刘七巧这会儿心情不好,没准去外面走几圈也就好些了,也不会再生杜若的气了,便拉着大妞的手腕道:“不然你们就出去瞧瞧,我听说灯会就在长乐巷边上的永乐巷上,离这边也不远,你们早去早回,散散心去。” 钱大妞领会了李氏的心思,便笑道:“大娘这么说,那我可就真去了哦,七巧,你就这么出去吗?还是要换一身衣裳?” “就这么去把,还换什么衣裳?人多挤来挤去的,还不得弄脏了。”刘七巧说着,拉着钱大妞的手一起往外走,又回头对钱喜儿道:“喜儿在家陪着大娘,一会儿姐姐给你买花灯回来玩。” 钱喜儿乖乖的点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本正经道:“七巧姐姐尽管出去玩,我在家好好看着大娘和八顺,保证不让他们乱跑。” 刘七巧笑着点了点头,牵着钱大妞的手往外头去了。 八月十五本来就是团圆的节日,一家人吃完了晚饭,全当散步一样来到永乐巷边上的秦河边赏赏花灯、猜猜灯谜,一派悠闲的场面。也有年轻的小情侣背着家长出来玩的,便各自都带着面具,只私下里手牵着手,反正也没有人能认出他们来。 当然也有许多不带面具的姑娘,基本上就是城里平常百姓家的姑娘,没有那么多讲究,也不怕被人看了去的,只三五成群的在一起玩。刘七巧本来心情不好,不过在看见了这样热闹的场面之后,心情也好了几分起来。 钱大妞从没见过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场面,只拽着刘七巧的袖子不松手,生怕人多走丢了。刘七巧笑着转头道:“大妞你不用拽那么紧,人还不至于那么多。”刘七巧是见识过伟大祖国春运的人,所以对现在永乐巷上的人流量做了一个保守估计,也不过就是万儿八千的,根本就没达到饱和水平,至少走路的时候,还不需要踩着别人的脚后跟。 钱大妞就不一样,只觉得这一两秒之内就有人从自己身边经过,那已经是不得了的人多了,不过她适应的挺快的,一会儿便也不像方才那么紧张了。 刘七巧沿着秦河的岸边一路走,看着画舫在河上慢悠悠的过去,过眼是繁华的街巷,耳边是悦耳的丝竹声和熙熙攘攘的人声,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确实是置身于千年以前的时空。这不是一场冗长的梦境,这是她的第二次人生。 “大妞,我们回去吧。”繁华过后,总觉得异常的落寞,刘七巧也觉得自己伤感了起来,想起还在病床上的杜若,她也没了看灯的心思了。 钱大妞那边正看着津津有味,冷不防听刘七巧说要回去,便也收了性子点头道:“那就回去吧,这会儿也不早了。”两人正说着,前头不远处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声。 原来那边有个做花灯的民间艺人,正在现场做花灯。好多人都在围着看,里三层外三层的,正巧有人往后退了两步,一脚踩到了身后人脚上,那后面正巧站着的是一个大肚子的孕妇,这几步一退,就跌倒在地上了。前面的人一时没了依靠,也只往地下摔下去,谁知碰巧却正好摔在了那孕妇的身上,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孕妇的肚子已经七八个月大了,被重物一压,当场羊水就破了,只扯着嗓子喊肚子疼。撞在那孕妇身上的是个姑娘,脸上带着面具,这会儿见孕妇喊的厉害,也只能上前安抚道:“你家住哪儿,我喊了下人扶你回去先。” 这时候她身边的少年郎却有些没耐心,只拉着那姑娘的袖子,在她耳边道:“我们先走,一会儿让下人们过来处理,免得给人看见了。” 那姑娘却不肯走,只弯下腰陪着那孕妇,抬头对那男子道:“那怎么行,是我撞了她,你若是怕人看见,你先走好了。” 这时候人围得越来越多了,那男子也顾不得其他,只甩开了那姑娘的袖子,就先走了。刘七巧上前,看了看境况,那产妇身下好一滩羊水,又沾染了一些血迹,只怕是也见红了。她身边她的男人正跪在地上扶着她,口中焦急道:“你怎么样,还能忍吗?” “肚子疼,疼死了。”看产妇的年纪,应该不是第一胎,口中只胡乱喊疼。刘七巧见人越围越多,那姑娘却还没有走的意思,她知道这时代男女私相授受的出来,是会被人说道的,于是便靠过去对那姑娘道:“姑娘先回去吧,这里就交给我。” 那姑娘隔着面具巧了一眼刘七巧,差点儿漏了两拍心跳,提着衣裙就站了起来,也不敢道谢,只急急忙忙的就往没人的角落跑了。 刘七巧只觉得这身影有些熟悉,却一时也不知在哪里见过,不过这时候产妇正喊着疼,她也顾不得这些了,只弯腰问产妇道:“大嫂子,你家远吗?还能起来吗?” 那产妇只忍着疼摇摇头道:“忍不了了,要生了,啊……” 她这一声才一喊,下面又涌出一滩羊水来。这时候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只七嘴八舌道:“看样子是要生路上了,那两个撞人的怎么都跑不见了呢?” 刘七巧只摸了摸产妇的肚皮,果然已经入盆了,又见那产妇颇有经验的用起了力道来,便喊了一旁的大嫂大婶道:“嫂子婶子们帮个忙,好歹把这位大嫂子移到角落里头一点,别真在大马路上就生了啊。” 这时候正有一个好心人道:“我家马车就停在那边路口,不然上马车上去生去吧?” 刘七巧连连点头,跟着众人一起把产妇扶进了路口的马车。那产妇才一进马车,就又是一阵阵痛袭来,她自己卯足了劲儿用力,都已经是瞧见了胎儿的头顶了。刘七巧知道只要不是头胎,后面都的快的很,便也安抚道:“大嫂子别急,省着点力气,等肚子疼的时候再用力。” 幸亏今儿是灯会,照明问题也解决了,看热闹的嫂子婶子们人手提着一盏灯在边上候着。钱大妞只拿帕子为刘七巧擦擦额头上的汗道:“七巧,看着快生了。” “嗯。”刘七巧点点头,嘴角微微一笑,她工作起来便严肃认真,没有半点女儿家的娇态,只转头问大妞道:“你去帮我找一把剪刀来,一会儿孩子下了得剪脐带。”刘七巧说着,又伸手按了按产妇的肚皮,发话道:“大嫂这会儿子用力,肚皮已经发紧了,对……就这样用力,别喊出声来!”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就跟着刘七巧说的屏住了呼吸,恨不得跟自己生孩子一样,都胀的脸色通红的。那产妇一通力气使完,孩子的头已经顶在了阴*道口上了,大家伙都兴奋的道:“看见孩子头了,要出来了要出来了!” 这种集体观摩生孩子的场景,让刘七巧想起了她第一次看自己的老师做剖腹产手术时候的场景,她们一圈学生围着一个产妇,看着老师把孩子从产妇的肚子里抱出来,当时那种激动和兴奋的心情,真是让人记忆犹新。 而此时此刻,这些嫂子婶子们的心情也是一样的,她们曾经可能自己也生过了孩子,但对于她们来说,那都是痛苦的经历,唯独现在,让她激动的难以自持。 “再用一点力就出来了。” “看这头顶就是男孩。” “可不是可不是,大嫂子你加把劲儿。” 这时候钱大妞去一旁的裁缝店里头借了一把剪刀,才挤进人群,就见刘七巧已经伸手摸上了小娃儿的脖颈,只轻轻的往外头一带力,那逼着眼睛皱巴巴的小人儿就从那产妇的肚子里面给生了出来。 人群中又一次响起了激动的声音来。 “看我猜的没错吧,果然是男孩。” “男孩好,男孩好,恭喜你,得了一个大胖小子。”有人转身对着正在人群外围的孩子他爸道喜。 刘七巧处理好了婴儿的脐带,提起小宝贝的一双腿,伸手在他的脚底心拍了两下。一声响亮的哭声穿透嘈杂的人群,传入灯火通明的夜空中。 不远处的角落中,小丫鬟朝着产妇生娃的方向道:“姑娘,我们回去吧,那大嫂子生了。” 杜茵点了点头,心头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只暗暗输了一口,想起那个弃他而去的公子个,生气了闷气。 “我们快回去吧,顺道看看大哥哥醒了没有。” 小丫鬟只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小声道:“二姑娘三姑娘只怕还在在里面玩。” “那我们就在马车上等着,她们身边都有人跟着,料想也不会走的太远的。” “嗯,若她们不在,就喊了车夫进去找一圈,又不费什么事儿的。” 小婴孩一哭,全场看热闹的人心口都松了下来,刘七巧将孩子往怀里一抱,那孩子居然缩着小脖子连连打了连个喷嚏。刘七巧只被他逗的笑了起来,一旁看热闹的大嫂子笑着道:“哟哟,小宝贝着凉了,都打起喷嚏来了。” 这时候孩子他爹已经脱下了外衣递了过来,刘七巧把孩子放在马车里头包裹了起来,递给一旁回过神的产妇道:“大嫂子,恭喜你喜得贵子。” 那产妇只连连点头谢过来,正要起来,一旁的贵妇人道:“你快别起了,生了孩子当心受风,还是在马车里头躺着,你告诉我家住哪儿,我让我家车夫把你们送回去了。” 那孩子他爹只千恩万谢道:“今儿出门正是遇到贵人了,不然我们小夫妻俩可怎么办啊,我家住的不远,就在过两条巷子的安泰街上。” 刘七巧一听,安泰街可不就是杜家的那条街上,便也没发话,她这会儿受伤还沾着脏东西,只拿钱大妞递过来的潮帕子擦了擦,对那夫人道:“那麻烦这位夫人送大哥大嫂回去,我这里就先走了。” 众人见刘七巧要走了,也都散开了,冷不丁有人认出了她道:“七巧,原来是你啊,我说方才那边有人说有人在大街上生孩子,我正赶过来看热闹呢,没想到遇上你了。我还正寻思着,谁那么大能耐敢在大街上给人接生呢!” 刘七巧见是隔壁的周嫂,便笑着道:“嫂子就当我求你了,明儿可别把这事儿告诉我娘,她现在有了身子,急不得,要知道我出门又没安生,准又要跟我着急了。” 这会儿围着的人群见周嫂这么一宣传,纷纷也都认出了刘七巧来了。这周围出来玩的媳妇婆子挺多的,对于刘七巧的大名还是有所耳闻的,只窃窃私语道:“这就是那个把死人肚皮给剖开生孩子的刘七巧?” 有人有道:“这就是给萧夫人接生的刘七巧?” 还有人道:“就是她,我见过她,她就是给安靖侯家二少爷奶娘张妈妈她媳妇接生的刘七巧。” 刘七巧惊讶的看着那人,才想起来好像是上次和杜若一起去吃满月酒的时候见过的那媒婆,只笑着道:“大娘,你快别再说了,还嫌弃我名声不够响亮吗?这会儿天也晚了,大家再去赏会儿花灯,都回家休息去吧。” 刘七巧跟在钱大妞身后挤出人群,当真还享受一番被人当做明星的感觉,只觉得很是消受不起。 钱大妞领着刘七巧来到一处水桥便上,自己站在上头看着,刘七巧蹲下来,低着头在伸手在秦河水里头洗起了手来。那秦河水面上时不时的游过几艘画舫,水面上倒影着灯红酒绿的色彩,让人有一种纸醉金迷的错觉。刘七巧站起来,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转身跟着钱大妞离去了。 李氏因为刘七巧是闹着脾气出去的,所以在家里也惴惴不安的,只坐在廊下,点着一盏灯,一边做针线一边等着她们回来。 偶尔外头响起几声狗叫,李氏都要立着耳朵听上半天,见没有脚步声传来,这才又低着头继续绣花。 刘七巧洗完了手,在路口的花灯毯子上买了两盏花灯,跟钱大妞一起往家里去。这时候钱大妞才忙不迭的过来问刘七巧道:“七巧,你认识方才那位姑娘吗?她撞了人,你怎么就这么容易就放她走了呢?” 刘七巧把玩着手中的花灯道:“你没看见她方才和那身边的男子,都是带着面具的吗?必定是哪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偷偷的出来玩,她要是在那边不走,一会儿她家的下人找了来,不是都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了?” 钱大妞点了点头道:“哦,我懂了,城里这规矩严,不比我们乡下的。” “可不是,刚才我看那姑娘是存心想救人的,可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她男人有撇下她走了,要是被人揭穿了身份,她的闺誉只怕不保,所以就上前帮了她一把。” “那男人也太不是男人了,还是杜大夫好,不管什么事儿,都替七巧考虑,也不管什么闲言碎语的,都站在七巧你身边。”钱大妞这会儿好容易逮着了机会,便为杜若美言了几句。 “行了吧,少在这边旁敲侧击的,他要是真好,怎么平白无故的要去喝酒去,我看他就是没想好。”刘七巧经过了方才的事情,这会儿已经不怎么生气了,不过还是撅了撅嘴道:“算了,看他如今都已经病着了,我也懒得跟一个病人一般见识。”刘七巧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他病了,我要如何见到他呢?”要是真的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杜若,刘七巧觉得,自己也要得相思病的。 钱大妞这下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刘七巧了,这杜若生病铁定是在家里待着,刘七巧又进不去,可不是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了。钱大妞也跟着刘七巧叹了一口气,两人无精打采的往家去了。 杜茵上了马车,才略等了一会儿,杜家另外两个姑娘也回来了。她们两人身后都跟着老妈妈,见了杜茵便道:“大姐,方才我在那边瞧见那个刘七巧了,她今儿也出来逛花灯了,方才还给一个路上要生产的孕妇接生了呢!” 杜茵只唬着脸道:“什么生不生的,这话也是姑娘家能说出来的话吗?钱妈妈,你好歹是二姑娘的奶娘,你就任凭她回去也这样乱说?一点女孩子家的贞静娴淑都没有。”杜茵虽然年纪也不大,但在杜家三姐妹中,是最年长的,拿出长姐的威严来,倒是有几分样子的。 “大姑娘说的是,二姑娘快别这么说,这些话可不是女孩子家说的,便是年轻媳妇也不敢这么说,都是我们老人家嘴碎,让姑娘你听了来,在老爷太太跟前,是万万不能说的。”钱妈妈连忙在杜茵面前认错,杜芊只撇了撇嘴,有点不服气的点了点头。一旁的杜苡倒是安静的很,同她的母亲苏姨娘很向。 杜茵心里装着事情,脸上必定也不太好看,只绷着脸道:“大哥哥还病着,我们偷偷出来玩已经是不好的,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又要说我们兄妹之间不亲厚,今天的事情,回去就不要再提了,知道不?” 两位妹妹都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杜茵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外面车夫道:“钱叔,回府吧。” 杜茵回到府上,匆匆回房换了一件衣裳,见天色已经越发晚,便喊了身边的小丫鬟,去杜若的百草院那边问了问境况,只说杜若还没醒过来,看着架势大抵是要到明天早上才醒了。杜茵想起今儿这事情都是因为自己一时嘴快,给杜二太太想了这试探的法子才闹成的,没想到今天又遇上了刘七巧为自己解围,这心里也是愧疚的很,只命丫鬟留神着点,要是百草院那边传出什么消息来,第一时间通知她。 李氏见刘七巧和钱大妞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只起身道:“喜儿在厨房里才烧了一锅热水的,你们俩快去洗洗,外面人多,铁定是挤坏了吧。” 因为刘七巧不让钱大妞说她给人接生的事情,钱大妞只能笑着道:“大娘你快睡吧,我们自己来,你不用等着我们了。” 李氏见刘七巧的脸色和缓和了,这才打了一个哈欠,起身回房了。刘七巧想了想道:“大妞,明儿你找人牙子去,买一个小丫鬟回来,这扫地烧水的事情,怎么能让喜儿做呢,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平常哪用她做啊,她都快成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了。”钱大妞倒是没什么在意,只笑着道:“平常都是我做来着,用不着她。” “你难道就不嫁人了?新来的小丫鬟那要用上手,还得磨合一两个月呢,依我说,干脆一次性买两个回来算了。” 钱大妞一听,只愣了半晌道:“真的要买?” “买,往后我娘肚子也大了,更不能操持这些。”刘七巧见钱大妞脸上怪异的表情,总算是想到了什么,只愣了下道:“不然这样,再找一个跟哑婆婆一样的住家帮佣,也是一样的,买了小丫鬟回来,倒是还要给她备一份嫁妆,怪不划算的。” 钱大妞听刘七巧这么说,只笑着道:“七巧你别在意,我不是那意思,只不过八顺年纪小,万一买来的小丫鬟不老实,带坏了八顺可就不好了。” 刘七巧想了想,也对啊,往后刘八顺这一年大两年小的,有一个钱喜儿也就够了,要是两人真的两小无猜,能成了一对儿自然是好事。万一弄个什么丫鬟回来,也搞出一些事情来反倒不好了。这事情还是慢慢来,真到了那一步再说吧。 刘七巧点了点头道:“这样把,明儿我差人给沈阿婆捎个口信,让她在牛家庄找个老实的乡下嫂子过来,帮着你们一起料理家务。” 钱大妞只笑着道:“这感情好,牛家庄的都是乡里人,用着也放心。”   ☆、第117章 且说刘七巧迷迷糊糊只到五更天才睡过去,幸好王妃是熟知她性子的,每每早起都跟幽魂一样,瞌睡都会打到厨房里去。所以王妃并没有一早安排了轿子过去,只说午饭后去接便行了。上回厨房的许婆子还偷偷告诉青梅,说刘七巧在厨房看火的时候睡着了,火星差点儿烧着了眉毛。 春生去杜若的书房拿了东西,赶早就去了刘七巧家。钱大妞知道刘七巧昨晚没睡好,便只让春生在厅里坐等。春生也是一宿没睡的人,才等了片刻,就趴在茶几上打起了呼噜来。钱大妞正想进房拿一件薄披风给他披上,便听见外面有人敲门的声音。 “这就是刘七巧家。”周嫂说着,扯着嗓子喊道:“大妞,大妞,有人来找你家七巧了。” 钱大妞忙不迭就出去开门,见周嫂身边站着的,正是昨晚那产妇的男人。只见他手里挽着一筐的红鸡蛋,上面摆着两吊钱,笑哈哈的说:“这位姑娘,昨儿亏的你们帮忙,不然我媳妇可真就在大马路上生了,这是拆红的钱,我今儿给送来了。” 钱大妞这会儿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又不好意思说刘七巧睡到日上三竿还没起来,便只笑着道:“七巧回王府去了,昨晚也是碰巧,怎么好意思收你们钱呢,我想七巧也是不会收的。” 那男人笑着道:“那可不行,这是规矩,这钱是一定要收的。我媳妇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呢,姑娘,这些东西你就收着吧。” 昨儿回来,刘七巧和钱大妞就没把这事儿告诉李氏,谁曾想到居然有这么实诚的人,大老远的还跑来送拆红的钱。这时候李氏正巧从房里出来,见大门开着便问道:“大妞,是什么人呐?也不让人进来坐坐?” 钱大妞只笑着道:“没、没什么,是周嫂子在闲聊呢。” 李氏闻言,便也从院子里走了过来道:“周嫂子,我正有事儿要找你呢,上回你家闺女身上穿的那蓝缎子布是哪里买的,我看着颜色不错,预备给两个姑娘也做一件冬衣。” 李氏走到门口,才看见了站在周嫂子身边的男人,见他手里拎着鸡蛋和两吊钱,便有些疑惑道:“这位是?” 钱大妞一边偷偷的给周嫂子使眼色,一边不动声色的摇头。可那男人哪里知道啥,便笑着道:“大嫂,你家七巧姑娘昨儿在灯会上给我家媳妇接生了,这是拆红的钱,我一早就赶着送过来,大家都图个喜气。” 李氏看着那男子手上递过来的东西,顿时就反应过来了,只转身对着里面喊:“七巧,你怎么又去给人接生了!” 钱大妞一听,顿时缩起了脖子道:“周嫂,你快带着这位大哥先走吧。” “那我这拆红怎么办?”男人拎着篮子着急问道。 “给周嫂吧。”钱大妞说着,赶紧转身进去看看情况。 刘七巧正睡的熟,听见李氏在外头喊她,还以为是王府的轿子来了,只一溜烟的从床上蹦了下来,坐在梳妆台前梳起头来道:“娘,你让他们等等,我一会儿就出来。” 刘七巧才把头发整理好,那边李氏已经进来了道:“七巧,娘不是跟你说过吗?你爹不爱你给人接生,你怎么昨晚又给人接生去了?” 刘七巧一脸无辜的抬起头,看见紧跟其后进来的钱大妞,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刘七巧只笑着道:“娘,会接生没什么不好,至少也是一门手艺,再说昨儿是特殊情况,那孕妇被人撞了,眼看着就要生了,我就在那边,不帮忙不太好吧。上次法华寺之后,没几个人不知道我会接生的,我人又在那边,万一被人认出来,还不得说我见死不救。” 李氏原本心里不太高兴,可是听刘七巧这么一解释也合情合理的,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见她已经梳好了头,便道:“那你干脆起来吧,春生在厅里等你几个时辰了。” 刘七巧穿好了衣服出来,春生刚刚用袖子擦干流在刘七巧家茶几上的口水。见了刘七巧便把怀里的书给了她道:“这是少爷让给你的,少爷说他过几天就好了,让七巧姑娘不用担心。” 刘七巧接过春生递过来的书本,放在掌心翻看了几页,笑着道:“我可没什么闲心思担心他。”刘七巧坐下来,从开始的一页翻开看,见上面不但有解释,还画了图案,就像是一本看图说话的小人书。刘七巧不得不感叹,古代的文人还真是书画全才,她每次画的东西都是写意画,杜若话出来的就是工笔画了。 刘七巧看了几页,只觉得津津有味,里面的医理解释的很清楚,让很多刘七巧以前也不尽了解的东西,一下子就恍然大悟了。刘七巧看了半天书,见春生还在那边候着不走,便抬起眼皮道:“你怎么还不走呢?” 春生只笑嘻嘻的站在那边,抓抓后脑勺道:“七巧姑娘就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我们家少爷的吗?他如今这病榻缠绵的,少说姑娘也带几句话安慰安慰他吧?” “安慰他有什么好安慰的,他自己不注意身子,我还去安慰他,以后越发娇惯了呢。”刘七巧撇撇嘴,继续埋头看书,春生只尴尬的站在一旁,顶着一个苦瓜脸。 刘七巧想了想,从怀里抽出一方丝帕,递给春生道:“不然,你就把这帕子给他吧。” “这……用过的帕子?”春生接在手里,不知道这帕子到底是个什么到底。 刘七巧心道,这会儿看你们主仆两人怎么猜我这哑谜。 春生接了帕子,点头哈腰从厅里出来,见了钱大妞便问道:“大妞,我让七巧带几句话给我家少爷,她给我一方用过的旧帕子是个什么缘故呢?难道这上面写了什么字?”春生说着,拿起帕子在太阳底下比着看了看,见上面除了有几块擦过的斑痕以外,就只在一个角落中,绣了刘七巧的字样。 钱大妞也接过去看了半天,恍然大悟道:“你傻啊?你看看上面的斑点,那是昨晚七巧哭的时候那它擦眼泪来着,你看看这手帕,上面得有多少泪痕啊,这还不够说的吗?少东家一病,七巧就落了那么多泪,这上面的点点滴滴,那都是铁证啊!” 春生顿时茅塞顿开,只表扬大妞道:“还是你细心,我还琢磨着,这一方旧帕子,能有个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几句贴心话来的暖人呢。如今少爷要是看见了七巧的泪痕,那还不乖乖的吃药,我这就回去,把这帕子去给少爷去。” 杜若醒了之后,除了身子比较虚弱意外,倒也没了别的什么感觉。胃部已经不像昨夜那般剧痛,这会儿他稍微喝了一些米汤,正靠在引枕上,随意的翻看一本妇科医书。 杜老太太用过早膳之后,便跟着杜太太一起匆匆前来看望杜若,见他已经靠了起来,也只略略放下了心道:“你好生养着,昨儿哪些人带你去吃酒的,我今天让你二叔全发落了。”杜老太太那帕子擦了擦杜若的脸颊道:“你看你这一病,好容易才养出的一些肉,又没了,我看你这身子不适宜随处跑,不然太医院的职就让你二叔给辞了吧?” 杜若想了想,摇头道:“老太太不用担心,是我自己没注意,今儿已经好多了,只需静养几日就好,太医院的几位老太医医术高明,我进去不过也就是为了跟他们多学着点,倒是累不着人的。” 杜老太太见杜若的气色比昨晚好了很多,也便不多数什么,只嘱咐他以后千万不可再碰酒了。 杜若点头应了,杜太太又问了一圈丫鬟们杜若昨夜的情况,也略略松了一口气,只上前道:“你这会儿病着,只养养精神罢了,何必还看什么书呢。” 几人正说着,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人还没见着,就听见了声音道:“老太太总怨我带坏了大哥,这回我可走的远远的,缘何大哥还是犯病了呢?我就说大哥这病根本和我没什么关系的!” 杜若听见这声音,也是脸上带笑,杜老太太只反应过来道:“你这个混世魔王,怎么今儿才回来,昨儿中秋,巴巴的全家就等你一个,你还好意思说?” 这时候只间帘子一挑,从外面进来一个穿靓蓝色绫锻袍子,披着墨绿色刻丝鹤氅的人从外面进来,他就是那个承袭了杜二老爷风流的杜家二少爷杜蘅。 “老太太这次可别怨我,我这次从岭南那边回来,途径金陵,正巧遇上了姨奶奶一家,他们这都二十年没回京城了,正巧姨奶奶的孙儿这回进京赴考,所以一家人都来了。我寻思着他们家那在京城的房子,几十年没住过人,怎么好住了,所以就全给您接了过来了。” 杜老太太闻言,只激动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她们家都来了?” 杜蘅道:“那是自然,姨奶奶,还有她的媳妇,还有她一双孙子孙女,都在呢。” 说起这姨奶奶,是杜老太太的亲妹子,当年嫁给了一个京官,后来鞑子打来,一家人都跟着南迁了,男人死在了南边,一家人就再没回来了。前几年听说是儿子也病死了,还请了金陵宝善堂分号的大夫去瞧过,没救的回来。如今一家老小,倒只有三个女的,并一个孙子了。好在听说孙子是极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已经是举人了,这次回京,大约就是为了年后的春试。 杜太太闻言,只上前扶着杜老太太道:“既是姨母来了,那我们还是出去迎一迎的好,你怎么就这样把客人留着,莽莽撞撞就来这里了?” 杜蘅笑道:“大娘还当我是以前的小孩子吗?人我已经领了她们到梨香院去安顿了,也派了几个小厮丫鬟当帮手。我这不是听说大哥又病了,着急来看吗?” 杜老太太听了,只点点头道:“倒是越发稳重多了,你大伯没白带着你天南海北的跑,这会儿也有些人样了。” 杜蘅人在外头跑了两个月,脸上也沾染了些许风霜之色,看上去是比之前稳重多了,只笑着道:“老太太难得夸我一句,还非得带上大伯,我就这么不经老太太夸吗?”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外头正好有丫鬟进来,便笑着道:“二少奶奶托我来告诉二爷,房里的热水已经预备好了,二爷不如先回房洗漱洗漱,再各处走动看看?” 杜蘅点了点头道:“行了,你回去回话,说我一会儿就过去。”杜蘅说着,走到杜若的床边道:“大哥,这回你犯病可怨不得我了吧?依我看,你这病多犯几次,以后也服了,没准还能练出个酒量来。” 杜若只是低头笑笑,无奈的摇了摇头。那边杜老太太更是啐了他一口道:“才夸你,又在这里胡言乱语的,就你大哥这身板,还能怎么折腾?你小子要真心对你大哥好,就好好跟着你大伯学生意,你又是个定不下性子的人,一本医书也不看,你大伯当年可是一边要照顾生意,一边还要学医的。” 杜蘅听到这里,已是没什么耐心,急忙起身道:“老祖宗快别说了,这医术方面,不是还有大哥吗?再不济我爹后院还有两个庶出兄弟呢。就算兄弟们都不管用,大哥以后娶亲了,嫂子总能给您生出几个孙儿来,继承杜家的衣钵的。您老整天唠唠叨叨的,也不嫌口渴?孙儿我这会儿就给您老斟一杯茶,您先润润嗓子,先好好的教训大哥,让他怎么样把身子养好了再说吧。”杜蘅说着,转身到茶几那边倒了一杯热茶来,递给杜老太太,又要给杜太太倒去,被杜太太拦住了道:“你快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吧。侄媳妇也有那么长时间没见你了,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我们也不耽误你了。” 杜蘅闻言,这才笑着告辞了。这边杜老太太喝过了茶也不生气了,便起身对杜太太道:“你随我一起去梨香院看看吧。要是有什么缺的,也尽早给她们安排了,她们都是有礼数的人家,难免有什么难处,也不跟我们说的,以前他们是官家,看着体面,可毕竟没有多少积蓄,如今举家来京城,只怕是不会再回去了。” “是。”杜太太应了一声,跟着杜老太太一起出了百草院。 说起来姜姨奶奶一家,也算是时运不济的,偏生有能耐的男人,就没一个高寿的。如今留下这三个女人,也着实可怜。杜老太太进了梨香院,看见几个家丁正忙着搬箱倒柜的,见了那停在门口一溜烟的马车,料想这次是真的举家搬迁了。 姜姨奶奶是杜老太太的亲妹子,当年杜老太太嫁入了杜家,姜姨奶奶还觉得杜老太太嫁得不好,是上不了台面的商贾人家,如今想想自己这遭遇,倒是还比不得杜老太太了。 “老太太怎么亲自来了,我还说一会儿整理完了东西,就带着媳妇孙子,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 “自家姐妹,客气什么,听说你们来了,本是要亲自迎出来了,可惜我家大郎身子不好,我正在那边院子里看着呢。”杜老太太说到这里,也不由叹了口气。 “怎么大郎的身子,现在还是不好吗?”杜家没迁回京城的时候,两家人是多有来往的,所以姜姨奶奶知道杜若身子不好,也不足为奇。她是死了丈夫儿子的人,所以对男人的身子,越发就紧张了起来,只开口道:“那倒是要好好调养调养的,这男人比不得女人,要在外面赚功名、忙仕途什么的,若是没个好身体,只怕也熬不住。” 杜老太太也只点点头,跟着杜太太一起进了梨香院里头。这梨香院原本是杜老太爷以前姨娘住的地方,现在姨娘们都去了,便留下这么一处住处,里头还有个小院子,有十来间房舍,在杜家的西北角上,倒是清静的很。 杜老太太环视了一周,笑着道:“委屈你在这边住几日,回头我让他们把我以前住的那院子修一修,你们再搬过去。” 姜姨奶奶笑道:“这里就够好了,够清静,丞哥儿读书也方便些。” 杜老太太点点头,又问道:“哥儿以前是在哪个书院念的书?如今在京城是自己温习呢,还是再找个书院念着?” 姜姨奶奶想了想道:“有书院能进去自然是好的,来之前也曾打听过几家,据说玉山书院是京城里头的头一家,栖霞出院的韩先生也是写了推荐信的,只不过听说那书院要求颇高,想要进去除了有人推荐之外,还要有考题,如今也不着急这个,只等安顿下来了,再看怎么进去吧。” 杜老太太在边上听着,默默记在心里,这时候有一个三十五六的妇人从里头出来,模样生的极好,只是看着瘦弱,因而颧骨有些高。她的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男的看上去十七八岁,可毕竟是读书人,脸上神情比起杜蘅杜若两人,羞涩很多。姑娘头上盘着发髻,看来已是过了及笄之年了。 杜老太太特意多看了一眼那姑娘,脸颊上有一对米窝,不笑的时候看着也跟在笑一样,杏花眼很大,倒是一个养眼的美人儿。不过这十五的年岁,为了自己哥哥的功名仕途,背井离乡的,只怕这婚事? “这是歆丫头吗?我记得我们回京城的时候,她才怀上,转眼就然就这么大了,倒是出落的那么可人。”杜老太太随口赞扬了几句。杜太太也跟着把那姑娘上下打量了一番,和刘七巧对比了一下,觉得也没哪里是太出彩的。 “说起这事儿,我也是愧对了她的,她这么大的丫头,按道理已到了出嫁的年岁了,可偏偏遇上她哥哥这事情,我们若是进了京城,便是不想着回去了,又舍不得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所以几门亲事,就这样给推了,我还正跟她娘商量着,这到了京城,首先要给歆丫头找户人家才是。”姜姨奶奶说着,便继续道:“如今我们也算才来,人生地不熟的,倒是老太太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可以介绍介绍的,我们要求也不高,正经人家,祖上能稍微有些基业的当然最好,没必要非是官家,只要哥儿自己上进,以后的功名倒也是不愁的。” 杜老太太只留神点了点头,心里倒是嘀咕道:你这初来乍到的,屁股还没坐热就想着嫁孙女了,这家闺女可不是件容易事儿,这嫁妆准备,少说也得一年半载的。如今你这样倒是落了下乘了。 杜老太太清了清嗓子道:“这倒也不急在一时,我看歆姐儿的年纪也才到,还可以好好找上一年,嫁闺女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家那几个年岁还小呢,我已经让她们的母亲开始准备着了。” 姜姨奶奶听到这里,脸色不由就尴尬了起来,话在嘴边也不知怎么开口。杜太太方才见了他们带的行礼,也知道这姜家只怕是没有多少家私了,如今全家人都指望着儿子能考上功名,能给闺女的嫁妆,只怕是九牛一毛了。 “姨娘不用担心,眼下还没到操心这些的时候,先在这边安安心心的住下了,等以后再慢慢物色人家,这京城毕竟比别处繁荣些,总能找的到称心如意的人家的。”杜太太说着,又喊了几个丫鬟进来,帮着姜家人一起整理房间。 只见那姜家姑娘略略的低下头,脸上晕出一丝红云来,瞧瞧的侧过身子避过杜太太的视线。杜家婆媳两人见这边也正忙的人仰马翻的,便也没多待,只交代了几声,便去了。 这时候姜姨奶奶只皱着眉头道:“我没料想着杜家大郎还是一副病歪歪的模样,我们家已经有了两个守寡的了,可不能再添一个了,看来歆丫头的婚事,我们得再往别处想想。”   ☆、第116章 杜府西跨院里头,难得杜二老爷留在了杜二太太的房里头。杜二太太年纪不大,虽然到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难为她倒是清心寡欲的很,这几年杜二老爷也做起了计划生育,虽然在姨娘的房里睡的比较多,但中彩的几率还是小了很多。 杜二太太见今日杜二老爷留下了,便以为是中秋夜,二老爷打算和自己团圆团圆,只上前一边为他宽衣一边道:“今儿倒是想起我来了,前几日莘哥儿身子不好,你去苏姨娘那边瞧过了吗?” “怎么没看过,小孩子不过就是着了点风寒,没什么大碍的,他姨娘以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难免娇惯着点,我已经同她说过了,男孩子不能当女孩子养。”杜二老爷这会儿倒是平静的很,他原以为杜二太太方才那些话,不过也是一时兴起才说出来的,所谓不知者无罪,杜二老爷虽然生气,但也不至于胡乱怪罪人。 杜二太太见杜二老爷似乎心情不算很差,又想着刚才他们两兄弟陪着杜老太太喝了两杯,方才那事情没准大家都已经觉得过去了,便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刘七巧和大郎那事儿,你是早知道的吧?我今天要是不提起来,你们预备着还瞒着老太太多久?” 杜二老爷这会儿已经除了外衣,正想上床躺着,听杜二太太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这事情有了古怪,只转身问道:“你这话都是听什么人说的?” 杜二太太拉下脸道:“什么叫我是听谁说的,外头药铺的伙计都知道的事情,凭什么我不能知道,你说说看,蘅哥儿不过就是纳了一个乡下丫鬟做妾,老太太都训了我多少次话呢?如今大哥大嫂要找一个乡下丫鬟做大少奶奶,她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感情你今儿是故意挑事去的?”杜二老爷从床上一翘脚就坐了起来,盯着杜二太太问道:“我说你怎么莫名其妙就提起刘七巧来了。” 杜二太太仍旧后知后觉的道:“我那怎么叫挑事,我不过就是帮你大哥大嫂在老太太面前探探口风而已,又没说出什么来,有什么好叫挑事儿的?我要是真想挑事儿,我一早就偷偷的把这事情告诉老太太去了。”杜二太太说着,侧身往床沿上一坐,只冷哼了一声道:“依我看,老太太就是偏心。” 杜二老爷听杜二太太这么说,只气得吹胡子瞪眼,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边往衣架子上拎衣服,一边道:“你这蠢妇,大哥大嫂平常不帮衬我们吗?你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去破坏杜若和七巧的好事儿,你可知道七巧的能耐,她要是当了宝善堂的大少奶奶,宝善堂这块金字招牌兴许还能多传几代呢!” 杜二太太一听,顿时一肚子委屈,只坐在床沿上哭了起来道:“你怎么也怨我呀,我这不是为了我们二房考虑吗?怎么说蘅哥儿媳妇的娘家还是户部的堂官呢,如今骑在她头上的嫂嫂是个乡下丫头,你让她以后怎么有脸回娘家呢?” “我看你倒是从来没这么心疼过蘅哥儿媳妇,儿子要把姨娘接近府上的时候,你心疼过她没有?那姨娘在府里闹腾的时候,你心疼过她没有?你也别在这边说风凉话了,今儿要不是你,大郎会气的旧病复发吗?我说你怎么就这么不得闲呢夫人,你好歹也是有孙子孙女的人了,有空就在这西跨院带带孩子,少出去祸害人吧!”杜二老爷说着,拎了腰带系上了一转身就走了。 杜二太太这坐在床沿上,是去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只听外头丫鬟照应道:“老爷这么晚倒是要去哪儿啊?” 杜二老爷清了清嗓子道:“就去蘼芜居苏姨娘那边吧。” “苏姨娘说,这几日三少爷风寒未愈,怕传染了家里人,不让老爷过去。” “那就去花姨娘那边好了。”杜二老爷退而求其次道。 那边丫鬟又细声细气道:“花姨娘这几日身上来了癸水,正喝药呢。” “咳咳。”杜二老爷轻咳了几声,又换了一个人道:“那就去阮姨娘那边。” “阮姨娘前几日感染风寒未愈,老爷您忘了吗?这会儿只怕已经睡下了。”小丫鬟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行了行了,陆姨娘那边总能去的吧?” “陆姨娘那边这几日倒是没有什么事儿,老爷不然还是去陆姨娘那边吧。” 杜二老爷挥挥手,看了看天上的月色,这会儿倒是真的不早了。 谁知道去了蘼芜居才知道,几位姨娘也都还没有安寝呢。除了感染风寒的阮姨娘提早离席了,其他三位姨娘也正在邀月而饮,别有一番韵味。 杜二老爷是霁月清风一样的男子,但是因为杜老太太的眼光,他娶了杜二太太这样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媳妇,所以他的几位姨娘,是集齐了人世间最美的女子的典范。 苏姨娘是江南苏州人,温婉如水,是十几年杜家还在江南时候就一早跟了他的。花姨娘妖艳,也最年轻,如今最受宠的便是她。花姨娘的父亲是一个将军,花家落魄之后,饱受族人的欺辱,花姨娘进京告御状的时候,被歹人骗去了长乐巷,后来被杜二老爷所救,便倾心于杜二老爷,只怀着孩子就跟了进来。 阮姨娘的身世和花姨娘差不多,是长乐巷上卖艺不卖身的花魁,来京城投亲被骗了的。阮姨娘身子不好,当时也是怀着杜老二爷的孩子进门的,只可惜那孩子没保住,后来就没了生育,如今还一直如病西施一样。 陆姨娘不是长乐巷上来的,而是杜二老爷一位世交在去云贵赴任的时候,送给杜二老爷的。杜二老爷知道陆姨娘的家里人都在京城,若是去了云贵那边,只怕是一辈子都见不着一面了,故而便没有却了那老友的情,把陆姨娘留在了身边。倒是也为杜二老爷生下了一个儿子。 杜二老爷进去,见自己的三位美妾正在对月邀饮,便笑着道:“你们这里倒是也一家团聚了,不错不错,看着比福寿堂的还更有几分韵味。” 那边苏姨娘笑着道:“老爷怎么来了,我们方才还说,今儿过节,老爷必定不来这蘼芜居,姐妹们难得可以抽出一点空闲来,便在这里聚一聚。”苏姨娘这边正扶着杜二老爷入座,那边花姨娘已经为杜二老爷斟满了美酒,陆姨娘已经拿着筷子,为杜二老爷送上了下酒菜了。 杜二老爷心思寻思这,这要是没有她们几个,他的人生得有多么的苍白啊! 杜二老爷一杯美酒下肚:“别人说着世上的绝色美人,只坐拥一个,便是天大的美事了,我杜鹏程何德何能,能坐拥你们这许多美人儿,来来来,都来喝上一杯。” 陆姨娘又给杜二老爷满上了一杯酒道:“老爷,喝冷酒伤身,你方才团圆宴上,大概已是陪着老太太喝过了,只再喝这一杯,就回去睡吧。” 杜二老爷接了酒杯,点点头道:“今儿不回去了。” 苏姨娘见杜二老爷愁容满面,便浅笑问道:“是为了大少爷的病吗?方才小丫鬟也来说过,说是并没有上次凶险,应该无甚大碍的。” 杜二老爷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看了眼三位自己宠爱的妾氏,只叹息道:“你们可知道,这大郎的病是因什么起的?” 这会儿院里也没有其他丫鬟服侍,杜二老爷又是一个陷在花丛中便有些迷失的人,于是便把杜若和刘七巧之间的种种都说给了这三位爱妾听。 那花姨娘听完,只笑着道:“原来大少爷得的竟是相思病了。” 那边陆姨娘也道:“这下可怎么好,太太是最重这些的人,就连妾氏,她也总要家世清白的。这刘七巧听着是很厉害,只是这家世也确实上不得台面了。” 苏姨娘坐在那边,嘴角带笑,只拧眉道:“依我看,这七巧姑娘若真是对大少爷一片痴心,就算做了妾又怎么样呢,如今你待我们,不一样还是很好吗?” 这时候花姨娘却笑着道:“那怎么能一样的,但凡能做正头太太的,自然是要搏一搏的,若是实在没了指望,又真心舍不得那人,才会……做妾吧。”她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杜二老爷,又飞快的低下头去了。 陆姨娘也跟着道:“便是命苦的,只能做妾,能遇上老爷也是福分了。这位七巧姑娘要是有造化,我倒是等着她进杜家门的,一早就听人说起过她,说是医术很了得的。” 杜二老爷被这三位美妾迷的神魂颠倒的,一句句占心窝子的话往心里去,方才的郁闷早就一扫而光了,只叹息道:“要是太太都跟你们一般明理,我做梦都可以笑醒了。” 那边苏姨娘只扑哧笑了一声道:“太太也这般明理,你又哪里会想得到我们?我看,还是太太少明理些才好呢!” 陆姨娘也只跟着笑了起来,只有花姨娘这会儿倒是安静的站着,一眼不眨的看着杜二老爷。 杜二太太在房中独守空闺,见外头有动静还以为杜二老爷回来了,只开口想问,那边丫鬟便进来回话说,杜二老爷去蘼芜居和几个姨娘喝酒去了,还把刚去时候几位姨娘的热情招待给稍微的描述了一下下,惹得杜二太太这心头的怒火还没下去,又被一坛子酸水给堵住了,气得翻身上床就睡,可偏巧怎么睡也睡不着。 而这一夜,却有几个人是没睡着的,其中一个就是回到了家中的刘七巧。刘七巧在炕上翻来覆去的几次,却还是睡不着。一旁的钱大妞已经传出均匀的呼吸,正跟周公在侃大山呢。刘七巧想起杜若发病时候的模样,他本就瘦弱,脸又白,胃疼的时候长忍出满头大汗来,一张脸更是跟纸一样。刘七巧想到这里,就觉得心疼的要死,恨不得立马就飞到杜若的身边,守在他的床前才好呢。 刘七巧唉声叹气的没玩,那边钱大妞翻了一个身,看看窗口上透出来的鱼肚白的天色,揉了揉眼睛道:“七巧,天亮吗?” 刘七巧看看外头的天色,可不真天亮了,不过她这会儿也终于扛不住了,瞌睡虫上来抱着被子就呼呼睡下去了。 还有一个一夜没睡的,倒不是不想睡的,只是不敢睡的,那就是在百草院二门口的门房里面守着的春生。因为怕杜若半夜醒过来要东西,所以一众丫鬟们轮流值夜,一直到了五更天的时候,杜若才悠悠转醒,话是能说了,只不过虚弱的很。丫鬟茯苓急着要去找杜二老爷来瞧瞧,被杜若拉住了道:“我不碍事儿,这会儿还早,不要惊动了老爷太太们,你去看看春生在不在外头,在的话把他喊进来。” 茯苓忙点头道:“春生就在二门外候着呢,大少爷你这会儿怎么样?要不是吃些什么?用些什么?”茯苓见连翘正趴在桌子上睡的沉,只上前拍了一把她的肩膀道:“这小蹄子,还不快醒醒,大少爷醒了。” 连翘忙起身,揉了揉眼睛站在杜若的面前道:“大少爷想吃些什么,我这就去给大少爷去厨房取去。 茯苓想了想道:“昨晚太太说让厨房备着米汤的,你去瞧瞧有了没有,快去端一盅过来,让大少爷润润喉。”连翘点着头要出去,又被茯苓叫住了道:“你先到二门口把春生叫进来,大少爷着急找他。” 春生这事儿刚刚才和周公会里面,听人喊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见是杜若院里的连翘,只笑着问道:“好姐姐,大少爷醒了没有。” 连翘道:“大少爷要是没醒,我来找你干嘛?快去吧,大少爷正喊你呢。” 春生连连点了哈腰,笑着就往百草院里头跑,连翘在后面喊道:“你走慢点,仔细脚下的泥,别带进了房里让我们好忙的。” 春生只道:“知道了,姐姐放心,我脱了鞋进去。” 连翘笑着道:“可别,大少爷才醒,别又给你熏晕过去。” 春生这下也无语了,只嘿嘿的干笑了两声,往里头去了。 杜若这时候还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便看着天是亮着的,便问道茯苓道:“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茯苓打了个哈欠道:“大少爷,这会儿五更了,天才刚刚亮呢。”杜若点了点头又闭上眼睛,这会儿小丫鬟在外面传话道:“春生来了。” 杜若这才又睁开了眼睛,春生平常跟着杜若跑书房跑的多,这房间他也没进来过,见了茯苓又是不好意思的点头哈腰。茯苓见两人是有话要说,便索性去了外间,只留下话道:“大少爷要是有什么吩咐,只管让春生喊一声,我就在外头候着。” 春生还没等杜若发话,便老老实实的把昨天的事儿给说了一边:“七巧姑娘生气了,说少爷你不该喝酒的,少爷你这真是喝了酒才犯病的吗?” 杜若这会儿自己也分不清了,酒是喝了两杯,但他在刘七巧家陪刘老爷喝的还不止那么多呢。况且中午喝的还是暖过的黄酒,压根是不应该这样的,唯一的解释大概就是气的吧。这会儿杜若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觉得身子虚的很,便慢悠悠的说:“一会儿你出去给七巧传话,说我没喝酒,不过就是……”杜若一向,要是让刘七巧知道杜老太太如今还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只怕也要生气,便咽下了一口气道:“罢了,就当我是喝酒犯的病吧。” 春生这会儿听的云里雾里的,只不解道:“少爷你这到底是怎么病的?你都多久没病过了,怎么说病就病的。” 杜若只闭着眼睛,继续道:“你也不用多问了,告诉七巧我过几日就好了,让她不要担心,我好了就去看她去。” 春生拧眉道:“可七巧姑娘还在生您的气呢,少爷你好歹是不是要安慰安慰七巧姑娘,你说这?不然我去了,也只有被她骂的份儿了……” 春生对于刘七巧的彪悍,还是心有余悸的,况且他又不能拿刘七巧怎么样,不然的话钱大妞就会把他给怎么样了。 杜若想了想,对春生道:“你去我的书房,那里有一本孕妇饮食手札,上回七巧让我把里面用到的药材效用和医理写在边上的,如今我已经写好了,你给她去吧。” “啊?你就让我给她这个?”春生觉得杜若泡妞的手段简直还没自己高明,他昨儿送了钱大妞一个手镯,钱大妞对他的态度就不要太好了,所以春生很又好的提醒道:“少爷,不如给些别的吧?香袋?玉佩?金锁?姑娘家不都喜欢这些吗?” “你就拿那本书过去,就行了,少废话!”杜若提了点力气,跟春生道。春生想了想道:“少爷,我不识字,你那书放哪儿了?可别让我给拿错了。” 正这时候忽然听见外面的丫鬟开口道:“大姑娘怎么一早就来了?” 杜茵从外面进来,神色也是有几分倦怠的,这便是昨晚没睡着的第三人。原来杜茵想起昨日害的杜若旧病复发,又偏巧被刘七巧所救,心里愧疚的很,便怎么也睡不着,一早就起身了,只等着杜若醒了,好来看他。 “方才我的小丫头看见连翘姐姐去厨房,想来是大哥哥已经醒了,所以过来瞧瞧。”杜茵说着,由茯苓引进了房内,转身道:“你出去歪一会儿吧,想来也一夜未睡,大哥哥这边有我帮你看着点。” 茯苓只边打哈欠边着道:“那就谢谢大姑娘了,我这会儿正困劲上来,哈欠都打不完了。” 杜茵入内,见春生也在,她向来知道春生是杜若的心腹小厮,便也没让他出去,只开门见山道:“大哥哥,昨儿我出去看花灯,遇见了七巧姐姐了。” 杜茵这一声七巧姐姐喊的极好,等于是认了七巧的身份了。杜若听杜茵说起了刘七巧,还来不及狐疑杜茵为何这么说,只睁开眼睛道:“你们怎么会遇上她的?” “昨儿母亲准我们姐妹三人跟着老妈妈一起出去看灯,正巧遇上了七巧姐姐也在秦河边上,那时候人太多,有一个孕妇被人挤了一下,摔了一跤,当场就要生孩子,七巧姐姐就在路边的马车里头,给那个孕妇接生了,母子平安。”杜茵不紧不慢的说着,到了最后才低下头道:“也难怪大哥哥会喜欢七巧姐姐,七巧姐姐确实是一个能干的姑娘,虽然比我们年长不了多少,却有那样的本事,处变不惊,让人敬佩。” 杜茵想起昨夜狼狈的样子,对那离去的男子更是充满了鄙夷,脸上又不禁浮起了一时红晕,只对着杜若福了福身子道:“都是我的不是,昨儿知道了大哥哥和七巧姐姐的事情,便想着如何才能帮你们一把,原以为七巧姐姐如今是王府的义女了,身价倍增,老太太定然不会再嫌弃她什么的,可谁知道竟弄巧成拙,还害的大哥哥旧病复发,我真是该死。” 杜若听杜茵这么说,总算明白了昨晚的事情,只是昨晚的事情已经发生,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当时杜太太提出要将这一切瞒着杜老太太的时候,杜若还有一丝丝的侥幸,昨晚杜老太太的那一袭话,可谓是真的戳中了杜若的痛处了。 “算了,这事情既然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老太太不接受七巧,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其实老太太和七巧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也是喜欢七巧的,只不过……”只不过难以接受一个乡下丫头做杜家的大少奶奶罢了。 杜茵见杜若脸色苍白,病容蔫蔫的模样,很是自责,又想起昨晚刘七巧的搭救之恩,便咬了咬唇道:“大哥哥放心,老太太的心思也不是不能改的,没准儿我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反正七巧姐姐这个嫂子,我是认定了。” 杜若听杜茵这么说,也是感激不尽,只笑着道:“眼下倒是有一件事请你帮忙。”杜若说着,便喊了春生上前道:“你带大小姐去书房,让她帮你认那一本《孕妇饮食手札》。” 春生应了一声,躬身替杜茵引路道:“大小姐这边请。” 杜若阖上眸子,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来,刘七巧总是这样,无论何时何地,总能帮到能帮助的人,这和杜家的家训正是一样的。杜若伸手安抚这自己的心口道:杜若杜若,你可要快好起来,七巧在等着你呢。   ☆、第118章 原来这姜姨奶奶一家没回京之前,也听过杜家现在的境况,又知道杜若如今年已二十了还是一个单身的,心里便想着把姜梓歆配给杜若。可是现下姜家最怕的是什么呢?就是男人身子不好,人家一门三探花的,她们姜家总不能最后落得个一门三寡妇。所以在这一路上,姜姨奶奶没少打听杜若的身子。先是听说如若开春的时候差点儿病死,一颗心就已经悬着了,后来听说是又好了些,现在都已经到太医院就职了,还只当是杜若的病已经好了差不多了,这颗心就慢慢给落了下来。谁知道才回京进了杜家的大门,又听见了杜若病发的消息,这可真是当头一棒,把姜姨奶奶给打懵了。 当然,躺在病床上的杜若,也不曾想到,他这一病,倒是一场及时雨,免去了好大的一堆麻烦。不然的话,一个活生生的表妹塞到面前,他是要呢?还是不要? 杜若吃了药,正歪在床上小憩,那边春生带着饱含着刘七巧点点滴滴眼泪的手帕,也回来了。杜若见春生回来,身上精神也好了不少,只支撑着起来道:“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再怨我?” 春生只笑哈哈的说:“七巧那就是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怎么舍得怨大少爷呢?你瞧,她还托我带了一方帕子给大少爷,听大妞说,七巧昨儿听说大少爷病了,没少哭鼻子,这眼泪水都擦这帕子上了呢。”春生说着,把帕子递到了杜若的手中。杜若握着刘七巧的帕子,放到鼻子底下略略嗅了嗅,只觉得上面有着淡淡的皂角香味,再摊开一看,上面果然有一小片斑驳的泪痕。 不过刘七巧的心思,自然是和春生跟钱大妞猜的不一样的。杜若拿着帕子在怀中看了半天,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只笑着将那帕子折好了,压在枕头底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春生心想,这会儿大少爷该高兴了,瞧他笑的那模样,准时也心疼七巧哭鼻子了。春生只往外退了几步,小声道:“少爷,那我就在二门外候着呢,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让小丫头喊我,我不走远。” 杜若笑着挥手示意他下去,自己在床上睡了半晌,又翻出了刘七巧的手帕看了半天,便要起身下床。茯苓见了,忙上前来扶,杜若只笑着道:“我去书房坐坐。”茯苓哪里肯他出去受风,只道:“大少爷你要看什么书,就只管喊了人去取,要是嫌弃我们不识字,我就去把大姑娘请来帮忙。” “不要去惊动别人了,你只去书房,把我平日出诊背的那个药箱给拿过来就好了。”杜若说着披着衣服下床,那边连翘已上前为他倒了一杯热水,见他脸色比昨日好了不少,只叹气道:“大少爷以后可真的注意着点身子,昨晚可把一家人给好闹的,好好的中秋节,也没个心思吃团圆饭。” 杜若笑着接了茶杯道:“是我的不是,我向你们赔罪了。”连翘已经有了婆家,只等到了年纪就要放出去的,所以杜若对她倒是没有什么戒心的,两人之间也只有主仆的情意。 “少跟我贫嘴,你平日里多注意着点便是了,你可不知道昨儿老太太急的要命,只训斥了一顿太太,说不该把巧儿给放出去,那边巧儿才出去,你这边又病上了,可不是因为没了她替你冲着,你就得病嘛!”连翘说着,只撇撇嘴,继续道:“说的那方巧儿就跟活菩萨一样,说起来她在我们院中待了那么长时间,到还真跟个菩萨也没两样的,平常做事是从来不见人影的,也就只有你在的时候,才会在跟前应应景,若不是因为她本来就是给你冲喜来的人,我和茯苓早就不待见她了。” 杜若这倒也是第一回听院子里的丫鬟们唠嗑这些家常,平常他出出入入的太忙了,回来也就是睡一觉的功夫,更没什么时间和她们说上什么话。 “我和茯苓姐姐一早就有了人家,我们从小服侍少爷,也知道少爷的习性,偏她样样事情都要抢在跟前,我那时候就跟茯苓姐姐打赌了,说要是等新少奶奶来了,第一个容不下的人就是巧儿了,可巧还有人把她给赎了出去的。” 杜若听着只微微皱了皱眉头,想起那天在牛家庄方巧儿在自己跟前的那个可怜劲儿,顿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最不喜欢人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这八月十六是个好日子,虽说杜若还在床上躺着,可牛家庄倒是在刘三婶死后没几天,迎来了一件喜事儿。方巧儿还是没扭过她娘,被她娘嫁给了隔壁赵老爷当小老婆去了。 原来那天方巧儿在刘家门口闹那么一场,是和她娘给算计好的。方巧儿死活不愿意嫁给赵老爷,任凭她娘怎么打骂她也没用。在这样的绝望下,方巧儿觉得只还有菩萨心肠的杜若,没准能帮自己一把了。于是便跟自己老娘说好了,两人唱双簧去刘家闹一闹,反正方巧儿觉得,只要能再回杜家,就算是让她当奴婢,也比嫁给年过四十的老烟枪赵老爷强。 于是两人谈好了条件,要是方巧儿没能感化杜若,重新回杜家去,那么就得听周婶子的话,乖乖的嫁给赵老爷。谁知道天算不如人算,沈阿婆发挥了一下余热,把这两个难搞的人给解决了。方巧儿如今已没有了后招,便只能乖乖的嫁给了赵老爷了。 茯苓取了药箱过来,放在圆桌上,杜若披着衣物,从药箱中拿出他平常写药方的笔管子,摊开了刘七巧的手帕,在上面缓缓的落笔: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 两个丫鬟均是不识字的,也只能愣头青一样在那边看着。杜若等手帕上的墨迹干了,这才拿了一个宝蓝色的荷包,将这手帕放了进去,递给茯苓道:“你把这个给春生,让他去交给一个人,他自然知道是什么人。” 茯苓只点了点头,拿着荷包去了。 刘七巧在家中用了午膳,见王府的轿子还没上门,便以为是王妃压根忘了这茬事儿,正要自己出门的时候,那边叶妈妈带着王府的轿子也来了。 “我还说我自己就回去了,叶妈妈倒是来了,进来先喝杯茶歇歇脚吧。”刘七巧正想挽着叶妈妈进门,那边叶妈妈道:“太太倒是有心让姑娘在家里多等一会儿的,可今儿有人上门做客,说起了姑娘昨晚在秦河边上给人接生的事情,老太太便让我赶紧出来,接了姑娘回去问问。” 刘七巧只在心里嘀咕,这怎么什么事儿都传的那么快,简直比微博快讯还厉害呀!不过这京城统共也就这么大,人民生活也很无聊,发生一点事情,便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足为奇了。 刘七巧只得进门,话别了李氏和钱大妞,跟着叶妈妈回王府。前脚才跨进轿子里头,后脚就听见春生在后面喊了道:“七巧姑娘,这里有个东西,有人托我带给你。”因为当着人面,春生也不得说什么,只能这样含糊其辞道。 刘七巧只接过了他手中的荷包,转身道:“知道了,蒙你费心了,这跑来老去也怪累的,自己进我家讨一口茶吃吧。” 春生正有这意思,见刘七巧给自己台阶下,只笑着点头道:“谢谢姑娘,我这真有那么点口渴呢,那就不客气了。” 刘七巧坐进了轿中,这才将那双鱼荷包打开,只看见那一方素白的帕子上,沾染了自己的泪痕,也添上了杜若新写的诗句。刘七巧只抿唇笑了笑,把手帕按在了胸口,只觉得眼眶热乎乎的,竟是感动的又想哭了,只娇嗔的自说自话道:“这傻子,倒也懂这些,小看了他了!” 刘七巧进了王府,换了一顶兰呢小轿,直接就被送到了寿康居的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嘻嘻哈哈的正聊着。刘七巧上前,那小丫鬟连忙上去为她打帘子,她矮着身子正要行礼,那边老王妃已经拉着身边的人问道:“你瞧瞧,昨晚你遇见的是不是这个丫头?” 那人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眼刘七巧,只觉得比昨晚在灯会上看的更好看些,大抵是大白天的,毕竟光线更清亮一些。 “可不就是她,我昨儿还想,这姑娘模样长的好,又那么有能耐,也不知是谁家有这样的姑娘,没成想竟是姑妈您府上的。”那妇人笑着,微微发福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神色。 “你还说,你们一家子回来了,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巴巴的到现在才来,你要早来,这不早认识了。”老王妃说着,只伸手示意刘七巧过去,拉着她的手道:“这是我侄女,你就喊她一声姑奶奶吧。” 这时候众位姑娘都已经见过客了,就等着刘七巧一人,刘七巧便上前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姑奶奶,又道:“姑奶奶真是一个菩萨心肠的人,若不是昨晚您把马车借给了那位产妇,她的孩子还真要生在马路上了。” 这位姑奶奶只笑着道:“举手之劳而已,比起你来,我那算不得什么。倒是我昨儿看你这接生的手艺,不像是头一回,看着稳妥的很。”姑奶奶沉了沉脸,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家媳妇这几日只怕是要生了,到时候不知道能不能请了七巧姑娘过去瞧瞧?” 原来这位姑奶奶夫家姓陈,是已故陈尚书的儿媳妇,前几年一直跟着她家老爷外放,并不在京城过日子。今年任期满了,也就跟着回来了。她家的儿媳如今正身怀六甲,估摸着也就个把月的光景便能生了,偏生回来之前,让人稳婆给看过,说她这一胎胎位不正。这陈夫人的媳妇自小就是继母带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她亲生母亲生她的时候,给难产去了。所以最近临近产期,心情也越发沉重了起来。 他们家在京城安定下来之后,便开始打听附近的稳婆、奶娘,当然也去杜家找过。不过杜家去年因为出了梁贵妃的事情,有些人还是心有余悸。正巧那档口上便听说刘七巧在法华寺为难产的萧夫人接生,还生了一个儿子出来,陈家人便起了这心思,原本想过些时日就上门来拜见的,没想到昨儿在秦河边上给遇见了。陈夫人当时一看刘七巧这手法技艺,便知道她是个有能耐的人,原本存在心里的一些顾虑当下也就抛开了。第二日一早就命人备了厚礼,往王府来了。 当然这一开口就借人,陈夫人也觉得有几分尴尬,便笑着道:“我家那个媳妇,老太太是知道的,从小因为这个事儿没了娘,如今轮到她自己了,如何过得了这一关,只心里一味的害怕,人家是怀了孩子养身体,她是从怀上了到现在,就没安生过,这一路上也是颠簸,如今只瘦得皮包骨头的,看着也让人可怜啊。” 老王妃听她这么说,只点点头道:“听着就怪可怜的,这是做女人如何躲得过这一关呢?还是要放宽心的好。你不妨多劝劝她,让她出来走走,或许还好些。” “我是劝也劝了,就是没啥作用,现在月份大了,她也越发懒怠了,我也就随她了。”陈夫人说着,又瞧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王妃,只笑着道:“太太这怀相看着倒是好,一点儿不像是上了年纪有身子的人。” 王妃笑着道:“这也多亏了七巧,为我精心调理,早几个月我也是不成的,如今反倒好了起来。” 这里头的人正说说笑笑呢,外面有人小丫鬟脸上带着笑进来传话道:“老太太大喜,方才大姑奶奶托下人来传话,说是大姑奶奶已经怀上了。广安伯老太太正高兴的要去庙里还原呢!” 老王妃听了,也只合手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只笑着道:“上回还回来哭鼻子呢,这会儿就怀上了,她倒是心想事成了。”王妃在坐在下首听着,只微微一笑,对身边的小丫鬟道:“你去陈侧妃那边,把这喜讯告诉她,让她也开心开心。” 王妃这时候才真心发觉,刘七巧说的那个受孕周期果然是准的,这回才过去几天,周芸那边就已经传来了好消息。那过几天梁夫人把那法子交给了梁莹,只怕宫里也快传出好消息了,王妃想到这里,眉梢又舒缓了几分。 老王妃笑着对陈夫人道:“今儿你过来,便传了这么一个好消息过来,看来你以后要多来走动走动的才好。” 陈夫人也陪笑道:“这是大姑奶奶的福分,跟我有什么关系,倒是我赶的巧,凑上今天来了。说实话还是我这里怠慢了,我这进京也有个把月了,才来见过姑母。”陈夫人继续道:“刚回来那几日,府里上上下下都忙,便想着过几日再来,没成想遇上王爷出征,我想着老太太这边自然也是忙的,就又等了几日,这一等就到了现在来了。” “也怨不得你,这府里的事情太多,没一日的空闲,最近总算是闲了下来,你现在来正好,来早了只怕也没人搭理你了。”老王妃说着,又道:“我家这丫鬟好,能说惯道的,改明儿我让她去你府上瞧瞧你家媳妇,年轻人在一起说说话,心情就好了,也就没什么空闲瞎想了。” “正是这话,我媳妇不是京城的姑娘,虽说在那边也是数一数二的门户,可毕竟初来乍到,也不方便走动,除了跟着她来的几个丫鬟,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老太太要是真舍得让七巧姑娘去,那改明儿我就喊了轿子来接了。”陈夫人倒不是苛刻的婆婆,这几句话只说的刘七巧都觉得很受用,便笑着道:“姑奶奶随时来接,七巧随时跟姑奶奶过去。” 陈夫人看看时候不早了,便起身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跟我家媳妇打了招呼,这就上府上来借人了。” 这时候冬雪笑着上前道:“老太太怎么忘了,上回杜太医来借人,老太太还口口声声道:我们家七巧可不是随便借人的。如今姑奶奶来借,老太太倒是轻巧就把人借出去了,若是杜太医知道了,指不定还的气吐血了呢。” 刘七巧默默低下头,流下宽面条泪来,心道这回还真被你给猜中了,杜若还真的胃出血了。只不过这到底是怎么病的,倒是还有待考证。 “你这丫头片子,我这边拿着七巧做人情,你就这样给我拆台啊。改明儿谁要是来借你,我铁定不让人借去,行了吧?”老王妃也跟着打趣道。 那边陈夫人笑道:“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我原不该说借,只说请姑娘往府上坐一坐。” “你少听这小蹄子乱说,我如今倒也发现了,这阖府上下的丫鬟里头,也就冬雪这张嘴巴能和七巧比一比了。”冬雪见老王妃这么说,只笑着低下头道:“老太太太抬举我了,我可比不得七巧。” 众人又打趣了几句,这才送走了陈夫人。老王妃只躺在软榻上,任由丫鬟们给她锤着腿道:“如今这生意都找上门来了,我看着是不是干脆给你开个医馆,挂牌做生意了拉到?不然的话,今后这恭王府的门槛,只怕也要被人给踏破咯!” 刘七巧见老王妃这么说,便笑着接口道:“老祖宗若是真有这个心思,七巧我自然求之不得,一定让老祖宗当这个大股东,那医馆的名字呢,我也想好了,就叫宝育堂,宝贝的宝,生育的育,又上口又有喜气。” 王妃见屋里也没别的丫鬟,只摇头笑着打趣道:“这宝育堂,听着怎么倒像是宝善堂的分号呢?人还没嫁过去呢,这心已经是飞到杜家去了,老太太你说说,这干女儿认的,还真一桩亏本的买卖了。” 老王妃听王妃这么说,也哈哈笑了起来道:“什么亏不亏本的,这样吧,这宝育堂留一份给你也入个股,等七巧丫头赚够了银子,你得了分红,自然就不觉得亏本了。” 这时候青梅和冬雪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刘七巧却并没有只当这是一个笑话,她的心里却似点燃了一簇小火苗,正熊熊的燃烧了起来。若是真的能开这样的一家医馆,不说造福万民,至少在这京城的地界上,她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儿。 这一晃就又过去了七八天,杜若身子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但是杜老太太发话了,半个月内不准他踏出杜府半步,所以杜若也只能在书房里头看看书,偶尔累了便进房休息一会儿。 这日他正觉得在百草院待着闷得慌,便披了披风到花园里头转转,隐约却听见有人在假山后面说话。 “表妹,那日我不是故意撇下你走的,你也知道那时候人多,若是让人认出了我们来,这以后你我的名声就全毁了。” 杜若细细听那男子的声音,应当是杜家二太太娘家的少爷。 “我原当你是个有担当的男子,谁知道你竟这样怕这怕那的,你这么害怕,何苦还约我出去赏那花灯,我又怎么会撞到那孕妇,那日若非那姑娘给我解围,今天只怕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宝善堂的大小姐花灯会上跟人私会的事情。”杜茵擦了擦眼泪,继续道:“你倒是跑了轻巧,你若真是个有心的,缘何不让我先走,你再去帮那孕妇一把?你我都是念过书的人,这点济弱扶倾的道理自然也是懂的,你既然做出了那样的事来,还来找我做什么?” “表妹,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不然我何必约你出去,只是事出突然,我也是一时紧张,才会……才会自己先走了。”那人言语焦急,声音倒是渐渐小了下去。 杜茵似乎是有些动容,只低声道:“你做出那样的事情,让我如何相信你。” 那人正还要说什么,杜若冷不防就清了清嗓子,两人在假山后面具是一惊。那男子急忙道:“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杜若等着那人远远的走了,才慢悠悠的开口问道:“人都走了,你还不出来吗?”   ☆、第119章 杜茵听见是杜若的声音,当下就松了一口气,这事儿要是被自己那快嘴的二哥哥给知道了,杜茵在杜家也是不用混了。杜茵远远看着那一袭浅蓝色衣袍的人已走远,这才红着脸从假山后面出来。 “大哥哥,你……”杜茵一时间不知怎么说好,只低着头又小声道:“你身子好些了吗?” “好了。”杜若浅浅一笑,转身往一旁的凉亭走了过去,他平素里温文尔雅,很少有这种长兄的风范,倒是让杜茵觉得有些心虚,只低着头在后面跟着。 “你坐下。”杜若转身落座,将身上的外袍披了披严实,脸上仍有几分病容。 杜茵依言坐下,欲言又止,只低头不语。 “你也看见了你那表兄的为人,以后还是少跟他来往的好,京城里他这个年纪的人,但凡上进一些的,都出去书院里头求学去了,哪里有跟他一样,整天就知道在家跟丫头小厮玩的?”杜若很很少管这些闲事,不过今天既然赶巧被他撞见了,他也不得不说几句。 杜茵这时候又羞又愧,只恨不得找个地方给钻下去,红着脸道:“大哥哥也是知道的,我娘总想着要亲上加亲……”杜茵说道这里,便也不好意思在说下去了,毕竟女孩子对待自己的婚事,是没有什么自主权的。 “这个我也听说过了,可毕竟婶娘也没正式提起,这事情也还有换转的余地,你只别跟着他乱来了,到时候反倒说你不矜持,我听你方才说的,他竟是一个没担当的,你如何能跟了他。”杜茵听杜若这么说,已是委屈的落下了泪来,只点头道:“我年轻不懂事,我怎么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他平常待我也是好的。” “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夫妻之间,尚且还靠不住什么,你如何能指望他对你有什么呢?你看方才我只不过清了清嗓子,他跑得比老鼠还快了,有这样的人吗?倒把姑娘家的脸面不当脸面的。”杜若以前也不在意这些,可最近自从和刘七巧谈上了恋爱,对这些倒是比以前更小心了,人前人后对刘七巧更是没有半点不服的。 杜茵抽噎了半刻,杜若见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只柔声问道:“听你说,那日替你解围的人,应该就是七巧了?” 杜茵这时候已忍住了哭,便点了点头道:“正是七巧姐姐,我也不知她有没有认出我来,我们也只在梁府见过一面,当时我还带着面具,兴许她并没有认出我来,只不过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杜若的脸上扬起了灿烂的笑意来,只感叹道:“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但凡她遇上的,能帮得上忙的,她都会伸出援手,我喜欢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虽然是个姑娘家,却有一份医者之心,我们杜家的家训就是:悬壶济世、泽被苍生。你说我遇上这样一个姑娘,如何能不动心呢?” 杜茵听杜若说的沉醉,也不由有些同感,只点了点头道:“所以,大哥哥你才不在乎她的出身对不对?” 杜若难得遇到知音,只点头道:“英雄尚且不问出处,她一个姑娘家,便是身世差一点,可她的心思是正的,人品是好的,她从不跟其他的乡下丫头耍性子,摆脸子。我看中的是她的人品,我们杜家说起来也有几百年的根基了,几辈子也花不光的积蓄,我就想娶一个我自己中意的媳妇,安安乐乐的过日子,这就够了。” 杜茵听杜若这么说,只觉得胸口也热乎乎的,若是将来也有这么一个人这样真心对待自己,自己又如何能不动心呢? 恭王府里,这时候也是一团喜气,王妃刚收到了王爷送回的家信,上面说鞑子的皇帝生了重病,只怕是快不行了,这仗也是时候打完了。这样掐指算算,没准王爷还真能赶在年前就回来了。 老王妃看完信只长叹了一声道:“这打仗还是要靠运气的,我家这臭小子的运气倒是一向好,十几年前跟着他老子一起打回京城来,当时也属他是头一波,我那时候就担心的成日里睡不着觉,如今想想,他还是有这命数的。” 王妃心里也满是安慰,见上面写儿子也都平安,更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二太太这几日总算是做完了心理建设,又可以平心静气的面对老王妃和刘七巧了,今儿便也来了寿康居应应景。这里头人正笑着呢,外面又有人进来通报道:“回老太太,宫里打发了人来传话,说是太后娘娘想请你进宫聊聊,顺带带上七巧姑娘。” 老王妃笑着道:“我这才高兴一点,她又要拉着我进去,没准是见了战报,又想着赏赐我些什么了,也好,上回的人参燕窝都送了人,我再去骗些回来。” 这边正说着,那边门帘子又是一闪,便有人矮身进来道:“老王妃想要什么,太后娘娘还不开了库门让你挑去。” 刘七巧一看,这来人可不就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容嬷嬷吗?这回连老王妃也惊讶了,太后娘娘什么时候,让容嬷嬷做这等跑腿的差事来了?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老货,既然你都亲自来请了,我到不好意思不去了,你便在这里等一等,我进去换一身衣裳就跟你走。”老王妃说着,便由丫鬟们扶着起身换衣裳,又招呼刘七巧进来道:“来来来,跟我一起进去,前几日姑娘们做衣裳,我也替你做了两套,正预备让丫鬟给你送去,今儿正好就派上用场了。” 刘七巧只笑着,上前扶了老王妃一起进了里间。外面王妃招呼容嬷嬷坐下了,又命丫鬟上了茶,这才开口道:“嬷嬷怎么亲自出来了,这传话的事情,喊个下人来便行了,何苦自己跑这一趟。” 容嬷嬷接了茶盏抿了一口茶,只摆摆手道:“我刚从水月庵来,大长公主这几日身子不适,太后娘娘命我带了太医去瞧瞧,让我顺道过来,请了老王妃进宫去聊聊。” 王妃闻言,略略蹙眉问道:“八月初一我们去水月庵上香时候,大长公主的身子看着也还硬朗,怎么最近倒是抱恙了?” “听说是中秋那日在水月庵做了法事,熬的晚了,又受了些风寒,所以才会病倒的。宫里也是才得到的消息,就派了太医过去看了。”容嬷嬷说着,放下茶盏道:“年纪大了,总有些小毛小病的,那也是难免的事情了。” “正是了。”王妃淡然一下,继续道:“希望大长公主早日痊愈,她也算是孤苦了一身,但愿佛祖保佑吧。” 容嬷嬷也点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如今皇上的长辈也没几个了,她是皇上的亲姑姑,又在那几年受了那么多的罪,谁都指望着她能安享晚年。” 王妃见容嬷嬷的表情不太放松,心里便估摸着这次大长公主只怕是得了什么不好的毛病,便也不便多问什么。索性这时候老王妃和刘七巧已经换好了衣服从里头出来了,两人抬眼瞧了瞧,便只见到一身锦衣华服的刘七巧从帘子后面走出来。 平素只是丫鬟打扮的刘七巧,看上去便有几分让人叹服的气质,如今她这一身衣服穿在身上,越发让人赞叹。且最近刘七巧也是贵人事忙,人也瘦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没了,瓜子脸越发衬托的一双杏眼明亮动人。 那陈夫人自从那天来借人之后,第二日就请了人把刘七巧给接了过去。可巧刘七巧和她那媳妇也谈得来,竟不想隔三差五的就请人来把刘七巧接了去聊天。弄的老王妃连连打趣道:“果然七巧是不能外借的,这会儿恨不得天天借过去,改明儿等她生了孙子,可得问她收租金不成。” 刘七巧就这样两边府里奔波了几日,到也抵去了对杜若的几分相思之苦。幸好有钱大妞隔三差五的也到王府的议事厅来找刘七巧,把春生这几日汇报杜若的事情也汇报一番给刘七巧。刘七巧把自己写完了的《消渴症饮食手札》托钱大妞带给了杜若,两人也过起了小半个月的鸿雁传书的日子。 “瞧瞧这姑娘,怪不得太后娘娘说了,头一次见她,就看着不一般,我瞧着正是出落的越发好了。”看着慢慢长开了的刘七巧,容嬷嬷由衷的赞叹。 老王妃道:“那是自然,我家养的闺女,有差的吗?走,我随你进宫去,一会儿还有好事儿要告诉你呢。” 两个老人说着,便由一群丫鬟们拥着往寿康居的外头去,外面早一溜烟等着三抬小轿子,王妃只嘱咐刘七巧道:“如今你也是随常进宫的人了,规矩我是不用说了,只跟着老祖宗,别乱跑了。” 刘七巧点了点头,转身入轿,一旁老妈子放下了轿帘,跟在前头两乘轿子后头弯腰起轿。 轿子到了王府门口,三人坐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并又喊了两辆车跟着,容嬷嬷等人坐定了下来,这才跟老王妃说起了实话来。 原来大长公主早些日子,已经觉察出了自己身上有些不适,只是一直隐瞒不说。直到中秋之后,大长公主晕了过去,这才惊动了太医。这几日轮流有太医过去,可是大长公主对自己的病情却是讳莫如深,太医们也看不出什么究竟来,问她有什么病症,也不说,只说是身子有些乏力而已。 刘七巧听容嬷嬷这么说,只觉得大长公主只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在现在这个年代,很多妇科病都是难以启齿的,对于长乐巷上面的那些特殊工作者,因为工作需要她们不得不寻医问药,只为把自己的身子治好了,可以再有一个好生意,早点合拢双腿,开启新的人生。 而对于一般人家的妇人,这些病都是所谓的脏病,如何能跟别人说起?就算是太医那也是决计不能透露的。安富侯家的少奶奶那是为了生娃,没办法,也只能里子面子都丢一旁了。而大多数人,则是跟赵寡妇一样,暗自忍受病痛,还要面对外面人的风言风语,最后还落得投河身亡的惨况。 刘七巧想起那日在水月庵见到的大长公主的样子,虽然饱经风霜,但看上去一派德高望重的样子,她曾经有过那样艰辛的岁月,最后还能做到清晰寡欲,皈依我佛。佛祖对于这样的人,是不是也应该多一些眷顾的?刘七巧想了想,开口道:“老祖宗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也去水月庵看看大长公主如何?” “怎么?你又技痒了吗?”老王妃瞧了一眼刘七巧,只摇头道:“人家是大长公主,是如今太后娘娘之外,全大雍最尊贵的女人,你若是没把握,我可不准你去的。” 刘七巧只低头想了想道:“我不是大夫,缘何能治病,只不过我想着,说不定大长公主能告诉我病因,那样我至少也可以告诉太医如何医治。” 容嬷嬷闻言,只点头道:“这个办法倒是可以试试,七巧姑娘这张巧嘴,我也算是领教了,连太后娘娘那老顽固都说服了,大长公主也是一个疼爱晚辈的人,说不定还真能听了她的劝告呢!” 刘七巧皱着眉头道:“我也只是试试,对了,上次我说了要给太后娘娘做义肢的,如今两三个月过去了,太后娘娘腿上的伤口可是痊愈了?” 容嬷嬷笑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前两日太后娘娘还在唠叨,十一月里就是她的六十大寿,她要坐着观礼了。” “十一月份,那倒是还有几个月。”刘七巧掰着手指数了数,王妃的预产期在十月底,到时候只怕没有空给太后娘娘做义肢,看看能不能在下个月就一并赶好了。这多少事情一排,刘七巧发觉自己还真是有点忙了。 “我今儿进宫先给太后娘娘量一量尺寸,等回了王府在画了图纸找工匠打造,若是好了就先送进宫让太后娘娘试试,不好用就再拿出来改,倒是这木匠我平常不认识,到时候还要请王府的管家为我找一位了。” “这有何难,王府东北角上有个小院子,里面住着五六个木匠呢,专门给二丫头和三丫头打嫁妆的,倒是我让二太太领了你过去,你自己跟他们说去。”老王妃只笑着道。 刘七巧一听这可乐了,便笑着道:“那感情好,我还正打算给太太做一张产床呢,原本是打算把宝善堂里头那一张给接过来的,如今王府又木匠就自己打一张算了,省的搬来搬去也不方便。” “那又是个什么东西?”老王妃和容嬷嬷都忍不住问了起来,刘七巧笑着道:“反正是个好东西,到时候老祖宗你看见了就知道了。” 三人只说着,马车已经进了正阳门。王府的下人们照例在宫门外等着,几乘小轿把三人送进了太后娘娘的寿康宫。 容嬷嬷才进门,就看见两个宫女笔直的跪在宫门口上,只瑟缩着身子,脸上挂着泪珠儿。那太监手里拿着长鞭子,往下抽一次,宫女咬着唇抖一下,偏生又不敢喊出声,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容嬷嬷只上前问道:“我这才出去半日,到底是怎么了?”那小太监道:“回嬷嬷的话,这两个宫女笨手笨脚,方才给太后娘娘端水,打湿了太后娘娘的衣服不说,还差点儿让太后娘娘给摔一跤。夏公公说,先每人打十鞭子,在撵到殿外伺候。” 容嬷嬷听他说完,又看了那两个宫女一眼,只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两个宫女哭哭啼啼道:“太后娘娘在那边躺着,奴婢再一旁服侍着,太后娘娘要茶的时候,奴婢正巧没看见,太后娘娘见茶几就在手边上,就自己倒了一杯茶,没想到放茶壶的时候把茶壶摔了,奴婢这时候回过了神来,去接茶壶,太后娘娘腿脚不方便,就从贵妃榻上给滑了下来。” 伺候残疾是人是一件需要劳心劳力的事情,容嬷嬷长期在太后娘娘身边,自然是知道,只瞪了她们两人一眼道:“打十鞭子还是少的呢,要是太后摔着哪里了,你们也不用在永寿宫伺候了。” 这边容嬷嬷带着老王妃和刘七巧进去,那边太后娘娘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躺在贵妃榻上了,听见容嬷嬷这么说道:“教训教训就是了,小夏子也太过紧张了,她们平时服侍的也不错,也不过就是偶尔疏忽了一下。” 太后娘娘经历了生死关头之后,对人似乎也宽厚了许多,容嬷嬷却道:“那怎么行,今儿只是一杯温水,改明儿要是一杯开水,岂不是把太后您给烫到了。依我看,她们两个还得重重的教训才是。” 太后娘娘见到老王妃来了,忙道:“客人在呢,你还喊打喊杀的,还不快赐坐。”这时候两名宫女忙端了一章靠背椅上来,老王妃就着坐了下来,刘七巧上前向太后娘娘行礼。 太后娘娘道:“我也就是闲着,想问问你们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故事,前几日我那大妹子进宫,说是中秋节灯会的时候,有人就在大街上给一个产妇接生了,我估摸着这人应该是你们恭王府的人,所以巴巴的就请来了。” 刘七巧忙低下头去,越来越感叹这京城的圈子也太小了,如何这样一件小事儿,还能传进太后娘娘的耳中呢。 “可不是,也就我家这丫头有能耐了,我呀不瞒您说,已决定让恭王认了她做义女了。” 太后娘娘听老王妃这么说,也是点点头道:“听说了,前几日梁夫人进宫瞧梁妃,也再哀家这边坐了坐,倒是说起了这事儿,我虽然天天在宫里待着,外头的事情也知道不少的。” “那还用说,你这耳聪目明的,什么事情能瞒得了你啊?” “得了,你这么说,我可不爱听了,明眼人都知道你这是恭维我呢,我如今眼睛也花了,耳朵也不好使,如何当得耳聪明目这四个字,你瞧瞧,我还没说你呢,这喜事一桩的,怎么不先进宫来跟我说,还要我从别人那边打听到,都生疏了。”太后娘娘只说着,把刘七巧拉到跟前又上下看了看道:“好闺女,比上次进宫看着高挑了点,越长越好看了这是。” 刘七巧被太后娘娘拉着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所以只低下头,露出含蓄的笑容来。太后娘娘只笑着摇了摇头道:“看着这么秀气动人的姑娘家,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胆量,给人当街接生的呀?” 刘七巧只淡然一笑道:“回太后娘娘话,这无关乎胆量,只在乎人心,若是当时我不站出来,兴许也有别的热心百姓站出来,可我既然会,又如何见死不救呢?” 太后娘娘只点点头,对刘七巧是欣赏中带着一丝感叹:“哀家果然是老了,如今年轻人的心思也是越发不明白了。”太后娘娘说着,又抬头对老王妃道:“我喊你进宫,还有别的事儿,大长公主也不知得了什么恶疾,连太医都不给治了,我这几日派了几个太医院的太医过去,她一律是只给诊脉,但不管问什么都不肯说,这太医也没法开药方,只能按照脉象开一些补气养血的药方,终究是不能根治的。” 老王妃只笑着道:“方才容嬷嬷在路上已经跟我说过了,这丫头才将还毛遂自荐,说是要去瞧瞧大长公主,顺便开导开导她。” “那感情好啊,大长公主现在是皇帝唯一一位活着的姑姑了,如论如何皇家是绝对不能愧对她的。”太后娘娘说着,便又感叹道:“想当初我们这些小姐妹,如今算下来,也就是她最命运多舛,如今到了颐享天年的岁数了,偏又生出个病来,倒是跟我一样没福。” 老王妃笑着道:“你这还叫没福,那天底下没福的人多了去了,小心菩萨都看不过眼了。” 太后娘娘只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眉眼中透着一丝俏皮凑过来道:“菩萨要真的灵验,那大长公主这一辈子吃斋念佛的,都念狗肚子里了?” 容嬷嬷听了,连连打嘴道:“呸呸,佛祖莫怪、佛祖莫怪。” 两老人只握着帕子,偷偷笑了起来。   ☆、第120章 刘七巧和老王妃在宫里又待了好半天,陪着太后娘娘用过午膳之后,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太后娘娘截肢的小腿。刘七巧拿着毛笔在纸笺上写写画画,用皮尺测量了太后娘娘的两条腿的长度,估算出义肢的长度出来。 从今天中午的午膳来看,太后娘娘已经一改当初的重油、重糖、重味的饮食习惯,几道小菜都做的清淡可口。还有几样小菜,分明是当时他给杜二老爷的那些手稿上面的。看来杜二老爷最近对太后娘娘的治疗方案还算成功,从太后娘娘的体型和脸色上来看,也比先前看上去纤细一点了。 刘七巧画完了草图,看着天色也不早了,老王妃便起身告辞了。容嬷嬷一路送了老王妃出来,相约明日早上巳时去恭王府接老王妃和刘七巧去往水月庵,做大长公主的治疗安抚工作。 刘七巧等人正从正阳门出来,正巧遇上了也从宫里给娘娘请了平安脉出来的杜太医。刘七巧想了想,只对老王妃道:“老祖宗,七巧想和杜太医商量一下太后娘娘做义肢以及大长公主的病情,不知老祖宗能不能行个方便,让七巧跟杜太医走一趟。” 老王妃对杜若最近旧病复发的事情略有耳闻,只是不知道病因而已,所以她见刘七巧这么说,也体谅人家年轻人的心思,便笑着道:“那你就跟着杜太医去吧,只掌灯之前得回王府,姑娘家在外头不安全。” 杜二老爷笑着道:“老王妃对微臣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杜二老爷见身边还有旁人,也不便把话说明了,只笑着道:“那七巧就随我去个把时辰,您放心,掌灯之前一定帮您把人送回去。” 老王妃这才答应了下来,刘七巧只福了福身子,先送老王妃上了马车,目送王府的人离去了,才上了杜二老爷的马车。 “二叔,大郎的病好些了吗?”刘七巧发现,自己居然也被他们传染了,喊杜若都喊起了大郎来。 杜二老爷笑着道:“他的病没什么,只是来势汹汹,看起来吓人而已,不过又要静养一阵子了。”对于杜若犯病的原因,杜二老爷觉得还是不便透露给刘七巧,毕竟就是说了出来,也是徒增两位年轻人的烦恼而已。 刘七巧听杜二老爷这么说,也算放下了心来,只抬头问道:“听太后娘娘说,大长公主得了不好的病症,二叔有没有去看过?” “我是前天去的,大长公主的面色不好,从脉象看来,是血虚之症,只是不知起因从何处,问她哪里不舒服,她也不说,你知道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这问也是很重要的一步。”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大胆的推测道:“我倒觉得,大长公主肯定是得了什么让人难以启齿的病症了。”作为一个六十多岁的长期没有性*生活的老女人,什么样的病症足以让她难以启齿,讳疾忌医呢?刘七巧觉得只有两样:要么就是上面两座山出了问题,要么就是下面一汪泉水出了问题,反正□□不离十。 “我们有医女,偷偷问了照顾大长公主的那两个尼姑,偏生尼姑的嘴很紧,什么都不肯说,真是让人一筹莫展。”杜二老爷只忍不住捋着山羊胡子摇头。 刘七巧想了想道:“大长公主这个年纪,按道理肯定早已经没有癸水了,若是她下面又来了癸水,会不会让她难以启齿呢?二叔有没有看见她有什么疼痛的症状,比如疼痛部位等?” 杜二老爷只为难的摇了摇头,万般无奈道:“就是我进去给她诊脉,那都是用的红线悬脉,太医院里会这个技艺的老太医也不多,都去过了,都是一个待遇,连脸色都没让人瞧上一眼。” 好吧……刘七巧这下也是无语了,所谓公主之尊,原来是这样严格的。红线悬脉,这都是电视剧里面才有的剧情。刘七巧一度以为这都是电视剧编剧自己给添油加醋出来的高超技艺,没想到还真的有?刘七巧忽然觉得对平常平易近人的杜二老爷又加深了一些敬佩,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刘七巧道:“二叔,明天容嬷嬷会带了太医再去水月庵给大长公主诊脉,到时候你去不去?” 杜二老爷想了一下明日的日程,抬头对刘七巧道:“明日请的是陈太医,不过我可以跟着一起去。” “那好,明日你跟着去,我会进去和大长公主聊聊天,兴许能问出些什么来,不过她是公主,就算是问出了什么来,这病症只怕也要二叔你们保密了。” “那是自然,讳疾忌医,等病入膏肓的时候,总也有病症被揭穿的一天,你大可以好好劝劝大长公主的。” 两人闲聊之下,杜二老爷的马车就停了下来,前头齐旺道:“二老爷,到了宝善堂的总店了。” 刘七巧挽开马车的窗帘,只看见宽阔的马路边上,十几仗宽的门头,上下两层,上层的栏杆上,挂着黑底金漆宝善堂三个大字,看上去气势恢宏。杜二老爷跳下了马车,只让伙计搬了一旁门口的台阶,挽了帘子招呼刘七巧出来。 “七巧,这里是宝善堂的总店,你还没来过吧?”刘七巧从帘子里头探出头来,便看见殿堂里人来人往,看上去生意也极是红火的。 杜二老爷领着刘七巧进去,绕过柜台往身后半月门内的楼梯走了上去,一边走一边道:“上面是各位大夫的诊室,这里比其他几个分号的规模要大一点,所以每个大夫也各有各的诊室。” 刘七巧依次看了一下,虽然没有分具体的科室,倒是又单独的一件外伤包扎室,这大概也传统医学下外科的雏形。 此时刘七巧的心情就跟上大学时候第一次作为实习医生,去参观医院一样,心中充满这激动,只跟在杜二老爷的身后,东看看,西瞧瞧。有几间诊室的门是关着的,上面木牌上的字样是:“出诊”。有几间则开着门,外头的长凳上,坐着排队的病患,倒是有几分如今医院的雏形了。 后来据杜二老爷介绍,其实平常这样的病人不算太多,因为古代人的健康意识比较薄弱,不病到起不来床,都不觉得自己是生病了,抗一抗就过去了。就算有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大多数人也不过就是照着方子抓几幅药,回家煎一下便好了。更多的人,往往是病到爬不起来,眼看着一口气已经快上不来的时候,家里人才想着请大夫的。 给这样的人看病,后果也就只有两个,要么就直接病死了,要么就治好了(屁话!反正刘七巧觉得,古代人的保健意识,还是太差了点。 而过来这边看病的大多数人,其实是为了节省高昂的出诊费,强撑着身子来的。刘七巧正感叹着,楼梯下面忽然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掌柜的领着一个抱小孩的小妇人上来,急急忙忙走进一间诊室里头去了。 刘七巧转过头去看了一样,杜二老爷道:“那是小儿惊风,最近天凉,这几日已送来不少了。” 杜二老爷说着,领刘七巧进了一间诊室道:“七巧你在这边稍微做一会儿,我已经让齐旺回家把大郎给你带来了。”刘七巧急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满脸通红道:“二叔,我真的就是来跟你谈大长公主的病症的。” 杜二老爷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子,皱眉道:“那刚才在马车上不已经谈完了吗?那我这就喊了马车把你送回恭王府去吧。” 刘七巧哪里知道这杜二老爷居然会逗自己,只撅嘴道:“二叔,你,你怎么也欺负人啊?” “我哪里欺负人了?不对,你说也欺负人?难道是大郎那小子欺负你了?他是怎么欺负你的,告诉二叔,二叔给你出气。”杜二老爷天生就是一个风流性子的人,对侄媳妇说起话来也不避嫌了,只弄得刘七巧一个大红脸。 其实刘七巧自己也很郁闷,这位大叔啊,你这样段子的笑话真的没啥笑点,可我要是不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理不正常呢?于是刘七巧很卖力的侧了侧身子,低着头,撅起小嘴,一副委屈的小模样。 杜二老爷只捋这山羊胡子心道:七巧这幅模样,别说杜若,就是自己年轻个二十来岁,那也把持不住啊。这半面含羞、娇娇羞羞的样子,原来这姑娘不动手接生的时候,还有这样一副表情,怪不得杜若被她吃的死死的。 刘七巧哪里知道杜二老爷心里再想些什么,只缩着脖子抬起头来偷偷的瞧了他一眼,样子像极了怕羞的小猫咪。这回杜二老爷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三个女儿,单这么看着,都不如刘七巧可爱伶俐。可叹啊可叹,他杜二老爷怎么说也是一表人才,仪态堂堂的人物啊! 这时候隔壁诊室的人来请杜二老爷过去,刘七巧就自己一人在杜二老爷的单独诊室里面坐了下来,没过一会儿,有老妈妈进来奉了茶水。刘七巧端着茶稍微喝了一口,便来到门口左右的参观起来。 整个楼房的设计倒是同现代的医院有些相似的,长长的过道一直通到楼梯口,杜二老爷的这一间在最顶头,应该是vip的级别。刘七巧推开侧面的窗子往下去,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虽说比起现代城市的繁华还差了许多,但这种市井忙碌的感觉,让刘七巧也觉得自己活着特别的充实。 朱雀大街离杜家不算太远,齐旺回杜家的时候,杜若正在书房里面批注刘七巧写的那本《消渴症饮食手札》,看见刘七巧画的歪七扭八的水果蔬菜,杜若连连摇头,只连蒙带猜才能看出是个什么东西。 丫鬟领了齐旺进来,见了杜若便开口道:“二老爷让大少爷去一次朱雀大街,说是有事情和大少爷商量。” 杜若此时身子已好的差不多了,早也想出去走走,便阖上了书本起身问道:“有没有问过是什么事情?要不要带着药箱过去。” 齐旺回来之前,杜二老爷便跟他交代过,什么都不用说,只把杜若带过去便好了。其实齐旺上回在十里亭的时候见到杜若和刘七巧同乘一辆马车,就对两人的关系很怀疑了。但是作为下人,还是少说话,多做事的好。 “这个二老爷倒是没说,只让少爷快过去一趟。” 平常若是医馆很忙,杜若也是会往各分号去帮忙的,这会儿眼看着已是申时了,难道今天医馆特别忙?杜若也没多想,便起身回房,换上了出门的衣服,只跟着齐旺要出去。 那边茯苓急忙跟着出来道:“少爷你这是要往哪里去?一会儿老太太那边派丫鬟来看你,我可怎么说呀?” “你就说我在房里睡了,要是她们不信,你就实话实说吧,反正我也在家闷坏了。”杜若说着,只领着齐旺一路走,他几日没走的这么急,还觉得脚底心有些飘忽,那边茯苓急忙喊道:“你倒是走慢点,谁也没拦着你去。”只说着,又转身回房拿了一件披风出来,追出来给杜若披上了道:“这几天风大,小心别着凉了。” 杜若只伸手接过了道:“行了,你回去歇着吧,最近也没少累你们,正好补补觉吧。” 茯苓只伸手遮住嘴打了一个哈欠道:“算你说了句人话了,早去早回。” 刘七巧站在窗边看风景,她今日因为要进宫是特意盛装打扮过的。这几个月她开始抽条子,身材也比以前看上去高了一截,站在窗口还真有那么点迎风独立的感觉。大街上人来人往,刘七巧想起自己和杜若这门亲事,也有一种身在云里雾里的感觉。看来不管在什么年代,灰姑娘想要嫁进豪门,都是要费姥姥劲儿的。 刘七巧正感叹着人生的无奈,那边齐旺已经引着杜若上了二楼的楼梯,只退后两步道:“大少爷自己上去吧,二老爷就在他的诊室里头等着你呢。” 杜若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自己提起袍子上楼,那楼梯上了二层有个拐弯口,刘七巧回过头来,就看见杜若正低着头慢慢的走上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苍白的脸色,其次是瘦削的面颊,然后是略带干涩的唇瓣,以及看上去风一吹就能倒的身子骨。 刘七巧索性转过身子,亭亭玉立的站在那边,看着杜若一步一步的往上走。就在那人快要走到楼梯尽头的时候,他忽然抬起了头来,视线正好落在站在走廊尽头的刘七巧的身上。 就在那一瞬间,刘七巧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飞奔过去抱住他的冲动,她甚至微微的挪了挪足下脚步,最后却还是将想法安奈在心头。刘七巧提起衣裙,闪身入了杜二老爷的诊室,心里头还依旧砰砰的跳动着。她只背对着门口站着,不多时就听见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身后就迎来了一股气流,在一声沉重的关门声之后,刘七巧的整个身子已经落入了一个火热的胸怀之中。 铺天盖地带着如兰似麝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刘七巧攀上了杜若的肩膀,两人拥吻到了一起。门板被撞的震动了一下下,少女的身体贴在杜若身上,胸口微微起伏。一吻既罢,刘七巧推开杜若,红着脸颊低下头,略带羞涩的说:“饿死鬼一样的。” 杜若低下头,又啃了几下刘七巧的唇瓣,这才松开了手道:“这几日不能吃什么东西,每天米汤面汤的养,自然是饿死鬼一样的了。”杜若说着,松开刘七巧拉着她的手一起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只看着她道:“我病了,瘦是自然的,怎么你没病也瘦了呢?” 刘七巧原本想说:我这是心疼你心疼的,又觉得太过肉麻,出口就改成了:“我这是最近太忙了,整日里的忙,才这样的。” 杜若只耐着性子问她:“我病的这几天,你又接了几个病人?” 刘七巧想了想道:“若说真正的病人,倒也没几个,陈尚书家的少奶奶,最近快要临盆了,她娘是难产死的,她总觉得自己熬不过这一关,我去看过她两回,还真是胎位不正,而且她从怀孕开始就放不下心事,熬得人都瘦了一圈,虽说这样的孩子生出来也是瘦的,可我只怕她到时候没什么力气生。” 杜若点了点头,略略沉思道:“这样的孕妇,若是我去看,也是不建议服药的,毕竟心病还须心药医。你只劝她放宽了心思。”杜若虽说让别人放宽心思,可自己却被杜老太太那一席话气的胃出血了,想起这些,他自己也只自嘲的笑了笑,脸上闪出一丝落寞的神情来。 这细微的神色变化显然没有逃过刘七巧的视线,刘七巧只拉着他手问道:“杜若若,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你前几个月一直养的很好,那日在我家你还陪我爷爷和了几杯酒,你不像是那么不懂养生的人?” 杜若见刘七巧句句问到要害,只垂下了头,默默不语,良久才反握住刘七巧的手背道:“能有什么事儿呢,就是中秋的时候和人喝了几杯,自己没在意罢了。” 刘七巧见杜若不肯说实话,便也没打算继续问下去,只撇撇嘴道:“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瞧你这一肚子心事的样子,还能瞒得过谁呢?让人家别有心事,你也不看看,你的眉心都皱成一个川字了。”刘七巧说着,伸手抚上了杜若的眉心,轻轻的揉了两下,那边杜若只红着脸,握着刘七巧的手背亲了几口。 两人腻歪了片刻,刘七巧觉得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方便,便上前把门打开了,请杜若把杜二老爷给喊了回来,三人开始研究太后娘娘的义肢问题。 一般来说截肢手术拆线后,创面愈合良好,无炎症,无红肿,便可以开始安装假肢了。古代不缺少能工巧匠,但是缺少发明创造者。《三国演义》里面还曾出现过木牛流马,只不过真假还需要认证。不过做一个义肢的话,应该不会难道现在的能工巧匠。 刘七巧拿出方才自己画好的图纸,摊在两人中间道:“我方才还说在王府找木匠不方便,可巧就遇上二叔了。”刘七巧指着图纸上的画稿道:“材料我想好了,要用轻木,木质坚硬,但是轻便,这样才能造出轻巧的义肢来。” 杜若拿着刘七巧的图纸看了半天,只蹙眉道:“但是这东西做好了,如何给太后娘娘按上呢?” 这个问题刘七巧也曾经思考过,为此还想了不少的办法,最后把她给说服了的理由是:“太后娘娘平素有两条腿的时候,还不愿意走路呢,如今少了一条,铁定更不愿意走了,是以这义肢的装饰性作用,其实肯定更大于实用性。所以只要能简单的装上去,可以让她在人前站的笔直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杜二老爷笑着道:“倒是七巧更了解太后娘娘的习性了,也是,她如今出门都是用御辇,也难得就用的上双腿,只让她站着,在寿宴上不至于没了威严,大概也就能满足了太后娘娘的要求了。” 刘七巧难得有偷懒的机会,便把这图纸推到杜若面前道:“这几天你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了,这东西就拿去你研究吧。这些原理也很简单,基本上都是一个正常的榫卯螺钉,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喊了春生托大妞来问我。” 杜若巴着图纸看了半天,对刘七巧鬼画符一样的绘画技艺再次表示郁闷,这回他不是胃疼,是头疼了。   ☆、第121章 刘七巧跟两位议完了事情,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了。杜若连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起身相送,刘七巧想了想道:“大郎,你送我一程吧。” 杜若本就怀着这样的心思,听刘七巧这么说,便跟着下去了,杜二老爷挥挥手道:“你们走吧,一会儿我自己喊了轿子回去。” 刘七巧坐上马车,看着杜若打了帘子进来,脸上神色仍旧是淡淡的,他本就相貌俊英中带着几分文弱之气,如今这一病就让刘七巧想起了在林家庄初遇他之时的样子,也是这样带着几分病气,却难掩他这一身的翩翩气质。 外头齐旺赶车的技术比春生好些,一路上甚是平稳。 刘七巧板起了小脸,目不转睛的看着杜若道:“是不是老太太还是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所以你气的旧病复发了?” 杜若哪里知道刘七巧能猜到这一层,顿时惊的目瞪口呆,都带着点口吃道:“没、老太太还不知道我们的事情。” “那你是怎么病的?你有句实话没有?”刘七巧毕竟是个年过三十的御姐了,脸色一板坐在杜若面前,还是很有几分派头的。 杜若顿时就觉得自己气弱了,只红着脸不说话。刘七巧见他那个样子,越发就生气了起来,只对着他的小腿肚踹了一脚,捶着他的胸口道:“我还没嫁你呢,你就开始不信我了,我怎么嫁你呢?” 杜若一听,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涩,顾不得小腿肚上的痛楚,把刘七巧搂在怀中安抚道:“七巧你别生气啊,我不跟你说,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我二叔说,过几日就让老王妃去进宫请太后娘娘的懿旨,为我们赐婚。” 刘七巧这会儿总算诈出一些东西来了,只撇撇嘴笑道:“就知道你这闷葫芦,不给你点颜色你还不肯说呢!”刘七巧擦擦脸上的泪珠子,替他揉揉胸口道:“傻子,有困难一起想办法,不过让老王妃去请太后娘娘懿旨,这却不是最好的办法。” “怎么?难道老王妃会不肯吗?”杜若经过杜老太太那一番话,整个就成了惊弓之鸟了。 刘七巧托着小腮帮子想了半天,只摇摇头道:“老王妃和王妃都知道我们的事情了,可她们没一个肯站出来保媒的,这明摆着还是等着你们杜家的意思,你们杜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杜若叹了一口气,只把那天杜老太太在中秋宴上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给刘七巧听。刘七巧听了,皱着眉头道:“就这几句,也至于把你气的胃出血?傻子傻子傻子。”刘七巧用额头蹭着杜若的下巴,抬起头来道:“不过至少也说明你是真心在乎我的,算了,我原谅你了。” 刘七巧说着,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为了嫁入豪门,她好歹也要自己奋斗一把,瞧这杜若若的小身板,若再气上两回,只怕还等不到她嫁入杜家,准得先咽气了。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只觉得又窘又羞的,他本就是一个实心思的人,严肃习惯了,从不跟人玩笑。所以别人说什么,他也总以他自己的态度对待,也不会觉得别人那是玩笑话,便分外不放在心上。是以杜老太太那一番话,简直正中靶心,把他的一颗心给戳的粉碎了。 “七巧,是我没用,其实我病的糊涂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我就跪在老太太面前哭着求一番,没准老太太也就认了,可若是这样,你还没进门就背上了不孝的罪名,进了门更没有半分好脸色给你瞧,我也舍不得你受这份罪。其实老太太并非是完全不明事理的人。”杜若这番话说的恳切,古人有云“自古忠孝难两全”。忠义和孝道是古代社会最备受推崇的两样东西,但这也有利有弊。比如现在,杜家的孝道就成为了挡在杜若和刘七巧面前的一把大刀。 刘七巧左思右想之后,也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有多少家庭因为婆媳关系最后弄的三分五裂、两败俱伤的。她也不想她的介入,破坏杜家如今平静的生活。至少在她还没有进门之前,不能激化杜家的人民内部矛盾。 “行了,就知道你靠不上谱,放心吧,现在是我刘七巧想着嫁给你杜若,我自己当然也要出一把力的。你好好回去养身体,研究义肢,我再琢磨琢磨怎么讨你家老太太的欢心。”刘七巧扭头,支着下巴就想了起来。 杜若把刘七巧送回了王府,再回杜家的时候,杜老太太果然差人在百草院等着,见杜若回来了便道:“大少爷你可算回来了,老太太正问你今儿身子怎么样?若是好了,就请你去福寿堂用晚膳,今儿老太太请了姜姨奶奶家的少爷和姑娘,说是让姑娘们都去见一见,以后要在一处学针线。” 杜若听说过这姜姨太太一家,他小时候才记事的时候,也曾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只记得是个南迁的时候死了男人,是个寡妇。 听杜蘅说,如今她媳妇也守了寡,倒是有一对儿女,男的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姑娘也是才貌双全,比起北边的女子看着跟秀气些。 姜家人是八月十六进的府,正好是杜若犯病的第二天,期间姜姨奶奶和她媳妇沈氏来看了杜若两次,但也没说什么话,杜若对杜蘅口中那一对儿女,倒是有些兴趣的,便回了那丫鬟道:“你回了老太太,我身子已经好了,一会儿就过去。” 杜若换了衣服去福寿堂,才知道原来姜姨奶奶和她媳妇都在。左右两排靠背椅上,杜家的三个姑娘也正坐在,男孩子年纪小,便都不曾来。杜蘅在外面应酬,在老太太面前从来都是应个景儿的,自然没他的人影。 杜若进去,原先就宽大的衣袍也因为他这一病,便的更宽大了起来。他只上前向姜姨奶奶和沈氏行了礼,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姨奶奶、姨娘。” 沈氏见了杜若,脸上也只带着笑,又见他弱不禁风的模样,急忙伸手去扶道:“哥快别行礼了,这身子才好些呢,怎么就出来吹风了。”正说着,已有丫鬟上前,替杜若解开了外面披着的披风,这下子整个人体骨架撑起来的衣裳越发让两位守寡的老人心寒了起来。 “快坐快坐,这身子才好呢,怎么就这么站着。”姜姨奶奶拉着杜若的手牵他入座,这才一摸上杜若的手背,顿时觉得青筋突起,筋骨分明。姜姨奶奶心里直叹可惜,好好的一个哥儿,怎么就瘦成了这样。 沈氏也觉得心疼,想起自己男人病逝前,也曾瘦的这样皮包骨头的,便越发难受了起来。其实她们是没见过以前的杜若,杜若本来就是这样瘦弱的模样,他胃不好,但凡好一些的东西,吃了反而不受用,所以杜老太太也从不强迫他吃那些东西,便是处处都注意养着,也养不出几两肉。再说年后才刚刚病过一场,这肉还没养回来,这回有病了一回,怎么让人看着不心疼呢。 “你们不用担心他了,他从小就这个样,原想着是未必能养活的,如今虽然七灾八难的,倒也这么大了。”杜老太太将两人这样担心杜若,也劝了一句。 那边姜姨奶奶只喊了她的一双孙子孙女上前道:“方才那几位妹妹,你们都见过了,这是大哥哥,你们也来见见吧。” 姜家毕竟是书香门第的人家,家教甚严,礼数上也很周全,从两人待人接物和举止风流之中便能看出一二来。那姜家公子脸上神色淡淡,嘴角却噙着浅浅的笑意,眉眼里没有半点忸怩之态,行动间处处坦然,让杜若也微微称道。 再瞧那姜家的姑娘,模样是生的极好的。杜家这三朵花,因为母亲的基因问题,除了杜茵长相上平平之外,杜芊和杜苡也都是纤弱的小美人。但杜茵虽然长的不是最好看的,却也因为她出身正室,气派上就比杜芊和杜苡胜了一筹。眼前的姜家姑娘,气派是有的,模样也是好的,看着年岁,比自家几个妹妹倒是略大了点的。 “大哥哥好。”两人异口同声的向杜若问好,一个作揖,一个敛衽行万安礼数,半点不拖泥带水的。 杜若急忙起身还礼道:“两位弟妹快不用如此客气了。” 众人行过礼数,便开始闲聊了起来,杜若便问起了姜梓丞的学习问题。姜梓丞是一个莘莘学子,埋头苦读只为了能一朝高中,光耀门楣。起先跟着杜蘅一路上京的时候,也和杜蘅聊过几句。后来发现杜蘅肚子里出了喝酒吃肉谈生意之外,再没有别的墨水了,于是他便也只好一路憋着。杜若虽然没有入仕,可小时候毕竟请过先生,四书五经样样不在话下,况且他有一帮朋友,都是和他一样的书呆子。 “京城里最好的书院,那当属玉山书院,不过考核也严苛,我听说你有以前书院先生的举荐信,倒是可以去试一试,上一科的状元就玉山书院的学生,我与他有些交情,不如改日我请他出来,让他听听你的学问,若是得了他的推荐信,你要进书院,也越发简单些了。”杜若说着,便开始给姜梓丞介绍起关系网来了。 姜梓丞正是求之不得,两人顿时聊的越发起劲来了。 却说刘七巧在回到王府之后,先是去寿康居回了老王妃。老王妃见刘七巧神色淡然的就回来了,心里还赞赏了一番刘七巧,虽然年纪轻轻,性子倒是沉稳的很,这一番会情郎倒是没有半点春闺少女的情态,依然还是我行我素的样子。 老王妃也没留下刘七巧问什么话,便让她回青莲院去了。刘七巧看看天色,也是时候去厨房给王妃备晚膳了。她进房间换上了平常丫鬟的衣服,将这一身华服折叠整齐放在床上,便去了厨房找许婆子订晚膳的菜谱。 这几日刘七巧颇为用功,每天许婆子做菜的时候,她总要备着笔墨纸砚过去,把许婆子做菜的过程一一记录下来。以前她张嘴只管吃,也从不管怎么做,把材料一说便走了,后来发现做菜的过程也很重要,如果指挥不得当,很容易事倍功半,浪费了食材不说,还不好吃。所以刘七巧最近也格外留心,做的餐饮笔记也比以前更扎实了。 刘七巧因为心里装着事情,所以晚饭也没吃多少。王妃听说她后来跟着杜二老爷去了,料想是她见已见了杜若,便趁着晚膳后散步的时间问道:“你今儿可是见到杜大夫了?” 刘七巧只点点头道:“见着了。”她这会儿倒是平静了不少。这一路上,刘七巧从他和杜若那一开始就不容乐观的爱情开始,一直想到他们现在,已经是到了彼此都舍不得对方的地步。这其中多少次一起共同面对难关,看病诊治,互相扶持,已是到了彼此心有灵犀的地步了。 刘七巧不得不承认,一开始的时候,她自己也没有对这段感情抱有很强烈的想法。而是觉得既然要嫁人,那么嫁给杜若似乎也很不错。她从一开始就抱着被动的想法,希望杜若能扫清前面的障碍,而自己则躲在他的身后享受爱情的果实。如果古代的闺秀们的爱情观就是等着八抬大轿,嫁入一个未知的豪门的话,那刘七巧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感动了多少代人,可那是个悲剧。刘七巧经过自己深刻的反思,觉得自己应该崛起一把,也做一次有着光环的穿越女。 “他的身子好些了吗?”王妃见刘七巧脸上的表情时而严肃,时而哀怨,也不知道她正动着什么小心思,便忍不住问她。 刘七巧愣了愣,见自己走神了,才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道:“他的身子好了,多谢太太关心。” “那我看你,怎么好像还有心事呢?”王妃平素就是很细心的人,便就多问了一句。 刘七巧想了想,只叹了一口气道:“什么都瞒不过太太,七巧这回只怕要嫁不出去了。” “这是什么道理?”王妃这下也狐疑了,自从上次在中秋宴会上抛出了义女这个噱头,外头已经有几家人托人来问媒了。因为刘七巧已经定下了杜家,所以王妃也只能都推掉了。其实不从家财方面看来,有几家家世还是不错的。当然王妃心里清楚,那些人多半是为了结恭王府这门亲家才来的。 刘七巧撇了撇嘴道:“杜老太太是个老顽固,说不屑攀龙附凤,我这义女也盖不住我那牛家庄野丫头的身世。”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倒是也没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看来在杜老太太的心里,杜家长媳的身份还是很有分量的。可如今既然说了要认刘七巧为义女,这说出去的话自然是不能改的,这义女照样认下去,只不过杜老太太那边,倒是要另外想一个办法了。 刘七巧满含心事,在床上翻来覆去却也睡不着。那边青梅服侍了王妃睡下,见刘七巧还在床榻上唉声叹气的,便笑着上来开导她道:“别人是怕嫁不出去,你有了人家还在这里唉声叹气个什么呢?” 刘七巧知道青梅是一片好意,便笑着道:“青梅姐姐,有时候我还真越发就羡慕起你来了,对了,以前那个侍卫队的王老四你知道吗?他就喜欢我,可惜我不喜欢他。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杜太医他不是宝善堂的少东家,他就跟王老四一样,是个乡下的野郎中,那该多好啊!” “七巧,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青梅听刘七巧这么说,决定快速把她敲醒。 刘七巧只一脸不在乎,吧嗒一下躺倒在床上,面朝床顶道:“我这是胡说八道呢,你不用当真,有时候我就在想,我的命怎么就没有大少奶奶好呢?” 青梅听刘七巧这么说,越发觉得她是发病了,只摸摸她的额头道:“你胡说什么呢?大少奶奶命好?那她能没活过二十就死了?”青梅说着还觉得后背瘆的慌。 青梅子自然是不知道刘七巧在羡慕些秦氏什么的。刘七巧只是觉得,若是穿越大神稍微对她仁慈一点,别说让她穿越到高门大户里面,便是小户千金,那也不至于对着杜若这样的望穿秋水而不可得啊! 刘七巧在床上唉声叹气了大半日,衣服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道折腾到几更天,才算睡了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安顿完了王妃的早膳,宫里头已经派了马车,前来接老王妃和刘七巧去水月庵。王妃因为肚子越发大了,所以活动范围有限,这么远的地方,老王妃便不让她去了。 容嬷嬷也在车上坐着,见刘七巧顶着两圈乌黑的眼圈,便打趣道:“七巧姑娘这是怎么了?倒像是一宿没睡的样子,我昨儿也就是这么一说,并没让你非想出法子治好大长公主,毕竟那么多太医去了,也都无功而返,我们今日去,也就是想个法子,再劝慰劝慰,老人家的心思也都执拗的很。” 刘七巧哪里是为了这事情一宿没睡的,不过听容嬷嬷这么说,也只能点头笑笑。她明明今儿早上起来擦了很多粉来着,可怎么就没盖下去呢? 老王妃也扭头看了刘七巧一眼,见她确实下眼睑下带着两片乌青,她只以为刘七巧担心杜若的身体,便身后按着她的手背安抚道:“不用担心,不会有事儿的。” 于是两位老人各自都以为彼此猜对了刘七巧的心思,对视点头一笑。刘七巧见了两位老人的表情,一时倒是心情好了不少。 水月庵平常没什么香客,正门是不开的,所以马车只停在了侧门口。杜太医和陈太医的马车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因为水月庵是不让男客进入的,所以即便是两位太医,没有大长公主的旨意,也只能乖乖的在门口吃闭门羹。 小尼姑见容嬷嬷带着人又来了,便上前道:“我们师太说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然太医们也诊治不出什么病症,就请回吧,免得弄脏了佛门清静之地。” 杜太医坐在马车里头,便忍不住吹胡子瞪眼起来,一旁的陈太医倒是淡定的捋着胡子,耐心道:“杜院判,医术这东西,治得了病医不了命,大长公主既然没有延医问药的心思,我们也不用着急什么,只等耐心等着吧。” 那边容嬷嬷听了小尼姑的话,便开口道:“你去回大长公主,就说恭王府的老王妃来看看她,今日不传太医了,只见见故人。” 小尼姑闻言,这才点了点头,先把容嬷嬷和老王妃等人放了进去,只让两位太医依旧在门外吃闭门羹。 杜二老爷这回也没了脾气,只鼻子里出气哼了一声,也便罢了。 水月庵香烟缭绕,大殿里的比丘尼们正在做早课,悠长清远的经文从耳腔入内,让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宁静之感。众人一路经过放生池,路过客堂,来到大长公主居住的禅院。曾经的公主如今只住着一排三间的禅房,看着清幽古朴,就是过于的简陋了些。 院中种着一棵菩提树,看上去大约有四十年的样子,应该是大长公主出家之时种下的。小尼姑进去通报了一声,才挽了帘子出来道:“师太让老王妃进去。” 容嬷嬷只叹了一口气道:“总算还是给你几分面子,这位长公主的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她这几日带着几波太医来来回回的,也都没敢进长公主的房内。 老王妃只笑着道:“我这张老脸,大约也有些用处,等我进去看看她再说。”老王妃说着,便领着刘七巧入内。进去先是一个客堂,中间挂着观音大士的法相,供桌上的玉瓶里,还插着新鲜的柳枝。 小尼姑上前掀了帘子,引着老王妃入了内间,搬了一张凳子,放在长公主的床前。里头没点灯,外面的阳光从窗格子里透进来,隔着帘子,也看不清里面人的表情形容。 老王妃只挥手让那小尼姑出去了,自己上前便道:“你害了我一辈子,如今倒是想先撒手走了吗?” 刘七巧不知道老王妃说这话的缘故,便扶着她落座,只听见里头一个幽幽的声音道:“我又怎么害了你呢?你这话说的有意思,便是我害了,如今我快去了,你也不大人大量,就忘了吧。”   ☆、第47章 绿柳是个很健谈的人,兴许是一个人住一间屋子给憋闷坏了,见了刘七巧,就把这几个月想说的话一股脑给说了干净。 刘七巧也从她的话语中总结了一些有用之处,比如这王府有多少主子,有多少孩子,嫡庶怎么区分,但因与本文无关,所以作者就暂不罗列了。 不过刘七巧从绿柳的话语中,倒是知道了不少关于这个少奶奶的事情。 绿柳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明显带着几分不满,却又不敢表达出来,而她之所以敢跟刘七巧说的原因,也是因为刘七巧是个有靠山的,不必像别人一样为了升等级而出卖朋友。 “七巧,你长的真好看,你以后可得注意着点,你看看我们院子里,像你这个年纪的人已经不多了,你又那么好看。”绿柳和刘七巧头碰头的睡着,认真的劝慰她道。 刘七巧哪里知道这王府的辛秘,便惊讶问:“怎么了这是?我刚进来也觉得奇怪,除了奶奶身边的翠屏,其他的丫鬟似乎年纪都很小,奶奶又怀着孩子,怎么不用一些成熟老道丫鬟服侍的呢?” 绿柳苦着脸说道:“以前倒是有成熟老道的,可惜奶奶不喜欢,说她们也到了年纪配人了,就都打发了,其实那两位姐姐都已经是少爷的通房了,再出去配人,哪里就能配上好人家。” 刘七巧渐渐有了一种偷窥家族秘闻的兴奋感,压低了声音问道:“少爷不管吗?” “少爷不怎么在意,再说他们新婚燕尔的,少爷总要给奶奶几分面子,不过奶奶也当真给力。”绿柳说着,便又继续道:“碧莎是以前看管花草的,平常连房门都不怎么进,少爷有时候赏花的时候,她在后面跟着,被翠屏看见了几回,也请出去了,说的好听是放她们出去配人,说不好听就是想往外头撵,你看看我们这院子,如今还剩下几个齐头整脸的?不是我妄自菲薄,就全剩下一群歪瓜裂枣的了。” 刘七巧向来是外貌党,从她失节于杜若就能看出。但她毕竟是一个有修养的现代人,所以尽管对方长的不好看,她也不会表现出不同的看法,毕竟这是长相由父母做主的古代,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大变脸的现代。但是她细细一品味,果然绿柳说的话没有错啊,今儿晚上她吃晚饭的时候,看见的那几个丫头,不说美貌,就连路人还靠不上呢。 刘七巧听后,扑哧笑出了声道:“听说孕妇见多了什么人,将来孩子就长的像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若是真的话,这位奶奶孩子出生的时候可得看仔细了,也这么路人甲就糟糕了。 绿柳一听,也哈哈笑了起来道:“七巧,你这张毒嘴,可真绝了啊!” 两人说的都有些累了,便阖眸睡觉,只是刘七巧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想起今日一早李氏跟她说的话,心里便有些感叹。 “七巧啊,娘是最舍不得让你出去吃苦的,可你爹的意思,还是让你进去学学规矩,将来找了婆家,出门也体面点,好歹是在王府做过丫鬟的姑娘家,人家也能尊重着些。” 刘七巧一个劲儿的点头,李氏看着她,眼眸始终还有不舍,最后只拉着她的手道:“至于杜大夫那边,你也别当真,公子哥们有个一时的新鲜也是有的,他虽然是好,可我们得有自知之明不是?没的让别人觉得我们没了尊重,自己上赶着。” 刘七巧也一并点了点头,可她心里却还是相信杜若的,也不知这是为什么,反正刘七巧的心里对杜若却是百分百的相信的,那样的人,几经生死,若是能把爱这一个字也当成儿戏的话,那刘七巧不光这辈子,就连上辈子也白活了。 刘七巧想着,心里不免就有些烦躁,又有些想杜若。诗经有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么她都好多年没见过杜若了。刘七巧就在这种浑浑噩噩的思绪中给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很早就被绿柳给拉了起来,洗漱完毕之后,绿柳主要负责少奶奶平常活动之处的卫生清扫活动(卧室除外)。刘七巧则有些无所事事的在门口等着管理园艺的婆子过来,她听绿柳的话,一早就让粗使丫鬟把浇水用的那个大缸里面的水灌满了。 刘七巧见其他丫鬟都忙着,自己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就假装开始赏花,顺便辨认辨认这些花草有没有她前世认识的品种。 刘七巧正忙着,外头门口跑了一个小丫鬟进来道:“杜太医来了,杜太医来了,这会儿去了青莲院,一会儿就往玉荷院来了呢。” 刘七巧心道,一个四十岁的中年老男人也能让这群丫头如此疯狂吗?虽然刘七巧不得不承认杜二老爷确实长的不错,可到底不是道明叔啊!还算不上秒杀级别的人物。 丫鬟们一下子都规矩了起来,就连做起事来,都也比往常慢了三分。翠屏从厅里走了出来,看了一圈,见大家都各司其职,只有刘七巧似乎有些空闲,便索性叫了刘七巧道:“七巧,你去青莲院门口候着杜大夫去,一会儿把人往这边领。” 刘七巧正觉得奇怪,她一个昨天刚来的人,路还没认清呢,就让她去带人,这少奶奶也当真不怕她带错路吗?不过既然领导发话,作为职员,刘七巧也只有遵守的份儿。好在昨天她研究过了地理位置,知道这玉荷院和青莲院就在一条直线上。再说就算她不认识路,杜太医也肯定会认识。 于是刘七巧洗了洗手,接下了她身为小丫鬟的第一个任务。 门帘子里头,少奶奶秦氏正对着镜子让丫鬟梳头,见翠屏回来,便问:“她去了吗?” “去了。”翠屏脆生生的答了一句,又问:“奶奶何必让她去呢,兴许她路还不认得呢。” “不认得路,总能问的,况且就在一条道上,若真是那么笨的倒也好了。”秦氏伸手压了压鬓角,让一旁的梳头丫鬟出去,见外头帘子一动,脚步声远了,才开口道:“我让她去,还不是要堵了那些人的嘴,说什么我们房里没有一个齐头整脸的人,全屋子歪瓜裂枣,今儿我就要让她们看看,我不是不能容人的人,这刘七巧的长相也够堵得住那几张嘴了。” 翠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恍然大悟道:“奶奶原来是这个意思,倒是我想错了,我昨儿也向郑妈妈打听过了,刘二管家可疼这个女儿,说是只让干到明年七夕,等及笄了就要出去嫁人的,奶奶倒是不用太过担心了。” 秦氏松了一口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刘二管家不是家生子,又在王府里混的这么风生水起的,王爷一刻都少不了他,我想他不是一个愿意让女儿做小的人,说白了,就算是嫁给了王爷,那还不是一辈子的奴才命么?况且,我昨儿个听说刘二管家的小儿子进了家塾,想来以后也是要考功名的,家里断不会出一个做姨娘的姐姐。” 翠屏点了点头,伺候秦氏更衣。 且说刘七巧出了这玉荷院,顿时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远远看那荷塘,早已是接天的莲叶,就是还没到开花的时节。刘七巧松了一口气,朝着青莲院的方向去,其实也不过就是六七百米的距离,两边的道上并没有什么人,倒是中间岔路口往里头去的地方,一行人正匆匆的往后头去,刘七巧谁也不认识,便只能靠在边上,等那群人过去。 但还是有人眼尖,看见了低头站在一旁的刘七巧,忍不住问道:“你是哪个房的丫鬟,这一早的就出门来了?” 刘七巧对王府的规矩还不太明白,只能如实回道:“奴婢是玉荷院的丫鬟,听说杜太医来了,奶奶让我去青莲院引个路。” 那人眉梢微微一挑,掩着嘴角道:“你抬起头来。” 刘七巧也只好按照她的意思抬起头来,略微扫过眼前的几个人,只觉得一阵珠光宝气竟然比初升的太阳还晃眼几分。其中这人身后一位妙龄的姑娘噗嗤笑道:“娘,大嫂子房里总算来了一个能入眼的。” 那中年美妇神色微微一冷,略显严厉道:“你说的什么话。” 女孩顿时低下头,不敢言语,那美妇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七巧也只老实回答道:“奴婢叫刘七巧。” 那美妇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刘二管家的闺女啊,怪道长的这么好,二管家也真是的,家里藏着这么一个绝色,却不肯拿出来,这会儿子总算让我们都见识了。”她说着,居然从袖中捋了一样东西下来,拉过刘七巧的手就要套上去。刘七巧连忙退后了两步,装作怯生生的样子道:“杜太医就要来了,奴婢这就要走了,还请这位太太见谅。” 那美妇略有尴尬的笑了笑,却不收回手,只将那东西带上了刘七巧的手腕道:“我是王府的二太太,你大抵不认识,我们就住这西面。” 刘七巧只觉得手腕一下子重了很多,可是那么多人看着,她要是再推脱,只怕得罪人是少不得,于是也只能笑着道:“二太太好,多谢二太太赏赐。” 二太太领着前呼后拥的一群下人离去,刘七巧在路边福身送行,只觉得自己都快被暴雨梨花针一样的视线给凌迟了。刘七巧等人都走光了,这才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镯子,纯金打造的,工艺精湛,绝对没有用镂空技术,实打实的分量,怪不得刚才有一种身子都往下一沉的感觉。 刘七巧悄悄的卸下了镯子,却发现身上压根没地方藏,于是只能又讲究的带起来,往上捋了半截,拿袖子死死的挡住了。 到了青莲院门口,刘七巧见门口是开着的,便学着昨日郑妈妈的样子,小声的喊了一句,里头果然迎了丫鬟出来。那丫鬟见是一个陌生面孔,便摆出几分冷淡来,问道:“你是谁,到青莲院有事儿吗?” 刘七巧说明了来意,那丫鬟又拿着眼珠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刘七巧,这才似笑非笑的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帮你进去瞧瞧。” 于是刘七巧就乖乖的在门口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刘七巧觉得这王府的办事效率和现在的政府部门有一拼的时候,里头终于传了出脚步声来。 刘七巧一看,却是换了一个丫鬟,比方才那个看上去年长个一两岁,容貌也更秀丽些,脸上透着端庄的神色,倒是跟刘七巧心目中平儿的形象有些相近。 那丫鬟见了刘七巧,也是弯着眉眼打量了几番,然后才开口道:“果然是个好的。”她自言自语之后,才抬起头看着刘七巧道:“你叫七巧是吗?你随我进来,太太有事儿问你。” 刘七巧知道她口中的太太就是恭王妃,刘老二跟他说过,府里的人都称恭王妃为大太太,二老爷的夫人为二太太,老王妃则是老祖宗。刘七巧跟着她进去,绕过影壁是一条宽青石板路,两边都有抄手游廊,过去便是正厅,门口打着帘子,听见外头人脚步声来了,里面的人便已上前弯腰打了帘子,招呼道:“青梅姐姐请。” 刘七巧才知道引她进来的这丫鬟叫青梅。刘七巧不敢东张西望,一路上都是看着自己的脚尖走路,到了里面也只恭恭敬敬的低着头不说话,等待王妃的查户口。 “太太,七巧来了。”青梅退到一旁,指着站在厅里的刘七巧道。 刘七巧低着头眼珠子转了一圈,数了一下这厅里的鞋数量,视线忽然就停在了一双银线秀的月白色靴子上头,刘七巧就着那靴子微微抬起头,还没到一半,便听人开口道:“果然出落的清秀可人,是个好的。” 刘七巧被吓了一跳,急忙低下头,却总觉得有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让自己如芒在背。 接下去,就是一连串的户口调查,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进来过的还习惯不习惯,平常在家里都做些什么,进了城和乡下有哪些不一样?王妃问的随便,刘七巧也答得随便,倒是让场面缓和了下来,大家笑语连连。这时候刘七巧已经不拘谨了,便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首座的王妃,只见她红光满面,甚是丰满,据说胎儿才四五个月,可看着那肚皮,到像有六七个月那么大了。 刘七巧觉得自己的职业病又犯了,干脆再次低下头,只是在低头的时候,偷偷的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杜太医,这一眼一扫不要紧,却发现坐着的不是杜二老爷,而是杜若! 刘七巧的脸顿时有一些*辣的感觉,幸好王妃只以为她是被问得多了才怕羞,故而便开口道:“你们一家虽不是家生子,却也是我们王府用了几代的,我也放心。”她想了想,明媚的脸上露出些微的愁容,又转瞬即逝道:“少奶奶也是一个和气的人,不过就是年轻些、难免心高气傲了一点,她既然把你留下,定然有她看上你的地方,你只管好好服侍。” 刘七巧又是一番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王妃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起身道:“杜太医,你跟着这丫头去吧,我就不送了。” 刘七巧连忙谢过了,很自觉的上前,背着杜若的药箱,跟在他身后,等着他先行离去。 杜若又对着大太太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的青莲院。才出了院门,杜若便压低了声音道:“没想到果真遇上了你,我还差春生在外头四处打听你在哪个院子呢,怎么样,你过的可好?” 也不知因为什么,本有千言万语,可在看见刘七巧的那一刻,便口齿不灵,酝酿了许久只道出这么一句来。 刘七巧还是低着头,跟在杜若两步远的身后,有些不知所谓道:“什么样叫好?什么样又叫不好呢?除了不能睡懒觉,其他好像一切都还可以。” 杜若显然对刘七巧的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忍不住回头偷睨了她一眼,又不敢逾越,便又道:“你倒是有心思睡懒觉。” 刘七巧瞧了一眼杜若,见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瘦削,他已经这么瘦了,要是再多瘦一点,刘七巧也铁定是看不出来的。刘七巧见他情绪低落,作为抚慰,小声的问道:“听他们叫你杜太医,你这是去太医院了?” “嗯,前几日才去的,我也只来这王府两次,平日里总是我父亲或者二叔来。” 刘七巧听他这么说,这次总算领了他的情道:“尽想着在我面前邀功,你看我都给你背药箱了还怎样?” 杜若瞧了刘七巧一样,眸光温柔的几乎要挤出水来,又问:“我给你的东西,你服用了没有?” 刘七巧想起那一罐子的药,摇头道:“没,放在外头呢,没带进来,我乱吃这些,万一主子以为是恶疾,把我撵出去了可怎么好呢。” 杜若蹙着眉宇,又偷偷回眸瞧了眼刘七巧的身量,便道:“也是,下回给你配些别的药吧。” 刘七巧臭着一张脸道:“少来拿我当小白鼠,我才不吃呢。” “什么是小白鼠?”杜若有些不明白道。 刘七巧想了想,决定告诉杜若,便细心解释道:“所谓小白鼠呢,就是做实验的一种动物,比如有什么药物,人类不能用,就可以用小白鼠先实验一下,看看效果。” 杜若一下子就明白了,眸光一亮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回头我也养一窝老鼠,正好可以帮我试药。” 刘七巧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杜若眉飞色舞的样子,眨眼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怎么把那些又苦又涩的药,给小白鼠喂进去呢?”现代可都是有很多先进仪器的,古代难不成只能用手? 好吧,现实条件有限,这个办法实在不适宜在古代提倡,万一弄不好,老鼠逃窜,引起鼠疫什么的,倒是一件大事了。 杜若想了想,眸光又暗淡了下来,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玉荷院的门口。七巧领着杜若进去,翠屏已经侯在了门口,见了杜若道:“杜太医,你可来了,奶奶正在里面等着呢。” 杜若点了点头,谦和道:“有劳这位姐姐了。” 翠屏脸上一下子红了起来,亲自上前挽了帘子让杜若进去,却从刘七巧的身上接过了药箱,亲自跟了进去。 刘七巧从来不会给自己挣活干,所以很理所当然的把药箱给推出去了。这时候专门管理花草的婆子也来了,刘七巧便跟着那婆子身后,手里拿着洒壶,一路跟着一路洒。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杜若从里面出来,翠屏也跟着出来,身上还背着杜若的药箱。几个小丫鬟不知从那个角落里一下子给冒了出来,挣着要送杜若出门,只有刘七巧还在角落里头给一株不知名的花浇水。 翠屏见了一圈围上来的就心烦,索性扯着嗓子喊:“七巧,你过来送杜太医出去吧。” “我?”刘七巧放下洒壶,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废话什么,就是你,快点。”翠屏很女王的在那边指挥。 刘七巧只好洗了洗手,乖乖的走到翠屏身边,接了药箱对杜若道:“杜太医,请。” 杜若瞥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角便往外头去了。 刚出了院门,刘七巧就郁闷道:“这院子太大,我还不认识路呢,不然你走前头?” 杜若笑了笑,当仁不让的走在前头。出于职业习惯,刘七巧还是忍不住问道:“听说王妃的孩子比少奶奶怀的晚,怎么王妃的肚子比少奶奶大许多,你说会是双生子吗?” 杜若摇摇头道:“从脉象来看,应该是单胎,不过胎儿确实过大,我已经让她注意饮食了,但是王府人家,饮食起居自有规制,我说什么,她们也未必放在心上。” 刘七巧道:“我看着少奶奶倒是保养得意,王妃已是第三胎了,怎么还不如一个生头胎的。” 杜若笑着道:“年纪大了,难免就会过于紧张些许,我已劝她平日多出来走动走动才好,你看这大好的荷塘,过不了几日就要盛开了,到时候一定很美。” 刘七巧低着头,心道:让她们出门都很难了,还让她们到水边,那是想都不用想了。不过也确实难怪这些人这么谨慎,据说这个时代但凡年轻鳏居的男子,十有□□妻室都是死于难产的。对于现代那种生不下来大不了就来一刀的时代,这里生儿育女的风险性实在是太大了。 刘七巧把杜若一直送到门口,不对,应该说杜若一直把刘七巧领到了门口。虽然两人都有些依依不舍,可是具体表现的方式却不太一样。刘七巧把肩上的药箱递给从外头迎进来的春生,春生看着刘七巧,不得不赞赏一番自家公子的运气,居然这就见上了。 刘七巧一脸严肃、中规中矩的把药箱递走,然后平平淡淡的说了一声:“杜太医慢走。” 杜若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觉得这种偷偷摸摸的见一面,简直比不见还让人煎熬。杜若强忍了半天,回身对刘七巧瞧瞧道:“你休息那日,我去鸿运街的宝善堂等你,不见不散。” 刘七巧面上一热,心里也一阵高兴,脸上却还装出一副不受用的样子,也没回话就转身走了。又走了几步,绕过了杜若眼睛的视线,这才靠着墙扑哧一声得瑟的笑了起来。 说起来刘七巧前世忙于工作,年近而立不多的几次感情经历也都来源于相亲。那种滋味就跟在菜市场挑菜一样,还不是单项挑选,而是彼此互相挑选,成功的几率是非常低的,所以刘七巧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情窦初开、心神荡漾、七上八下的感觉。但即便这样,刘七巧也是一个自控能力很强的人。 所以从门口回到玉荷院的时候,她已经又很常规的换上了一副面瘫脸。按照方才管理园艺婆子的交代,刘七巧把院子里剩下的花草都给浇上了一遍水之后,她就开始赋闲了。 这时候院子里除了杂役丫鬟,大多数人都已经赋闲了,一等丫头在房里伺候着,二等丫头在门口伺候着。刘七巧顺便和另外两个二等丫鬟青竹、丹桂互相交换了一下家庭背景以及工作履历。 原来青竹是郑妈妈的女儿,怪不得刘七巧昨天就看着她有些眼熟,原来是女儿像爹,看着倒是和郑大叔一个磨子刻出来的。丹桂是从少奶奶陪房周妈妈的孙女儿,今年才十一岁,也是年头刚进来顶缺的。 刘七巧从昨晚和绿柳的谈话中,早已经知道了一些这院子里的情况。原来伺候少爷的有四个一等丫鬟,少奶奶一来,就说房里人多,把两个不打紧的先开恩让她们出去配了人,只留下少爷原来的两个通房。少爷当时觉得人也够用,便没吱声,谁知少奶奶就开始装蒜了起来,说另外两个年纪也大了,不然也放出去吧。 全王府的人都知道那两个是少爷的通房,可坏就坏在没过明路,没开脸。少奶奶是个厉害的,便全然就装作不知道,还一片好心的为她们物色这个物色那个,又是赏衣服,又是赏嫁妆的,搞的大太太都不知道怎么去说这件事儿。后来是少爷自己说了,少奶奶哭了一宿,最后服软道:“我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懂,你若早明说了,何至于如此,这样吧,我把我身边的翠屏给了你,就当是我将功补过吧。” 少爷一看翠屏是少奶奶那群人中长的最起眼的,便答应了,于是……可怜的少爷,从小服侍到大的丫鬟便一个不再身边了。后来少奶奶就又在自己娘家过来的陪房里面,晋了两个一等丫头补缺。 所以,现在的形势就是,少爷的房里那是少奶奶的铜墙铁壁,再没有王府丫鬟的事儿了。王妃虽然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但看见少爷也没什么怨言,便也懒得去说了,这会儿她的主要任务是哺育下一代。 刘七巧听完这些故事的时候,对少奶奶的手段佩服的五体投地,但同时也引起了自己的警觉。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就能被自己有缘那句话给糊弄了过去,然后任自己顶着她的名字在自己的院子里呢?总觉得她是没安好心的。 这时候厅里的帘子一闪,翠屏扶着少奶奶往外头来,几个丫头忙不迭站成了一排,只听秦氏道:“碧玉,你去厨房看看,太太的燕窝盅好了没有。” 刘七巧又打量了一下这叫碧玉的丫鬟,果然也是一个不齐整的,塌鼻梁、麦粒眼、黑皮肤,这种人放在孕妇跟前真的好吗?走来走去的也不怕吓坏了宝宝吗?刘七巧深深的对这位少奶奶的审美观表示很诧异,这么看来,在外头伺候的这几个二等丫头,反倒要比在屋里伺候的人好一些了。 那碧玉领命去厨房看东西,翠屏和另外一个丫头冬青上前服了秦氏一起走出院外,又回头对院里的人道:“小心看着院子,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 众人皆小鸡啄米的点头回答:“知道了。”刘七巧也跟着她们一起回话。 刘七巧笑着道:“少奶奶可真孝顺啊。”其实刘七巧觉得说了也白说,据说古代的等级制度森严,礼教严苛,做儿媳妇的人对待婆婆是要百分之百的孝顺加服从的,不然的话就是不孝。所以秦氏这么做,看起来也是无可厚非的,不然她得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来。 可是刘七巧想到大太太那四五个就长的像六七个月的肚子,便觉得有些摸不透了。 “那是自然,奶奶平常对大太太,那是没话说的,每日晨昏定省,从不缺席,就算有了身孕也是照常的,这一点倒是很让人刮目相看。”说话的人是绿柳,她如今和刘七巧睡一个被窝,很自然的就对刘七巧有问必答。 刘七巧心想,晨昏定省,一日吃两次燕窝,岂不是要吃出问题来。看来当这少奶奶的婆婆还真不容易了。 青莲院中,王妃满意的吃着秦氏送来的燕窝,嘴角含笑道:“也就你有这心思,知道我素来喜好甜食,每日准备这些来,不过从明日开始,你下午就不用送了,杜太医今儿一早嘱咐过我,不可过多进食甜食,怕影响胎儿。” 秦氏脸上露出一丝不解道:“怎么会?杜太医这说法倒是奇怪的很,哪有让孕妇禁食的道理,不是应该多吃一点,才能让胎儿长的好吗?媳妇若不是害喜的厉害,还想和婆婆一样,多吃几样,到了时候也好多写力气,好生养些。” 王妃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燕窝盅道:“话是这么说,但既然是医嘱,我便尊了就是,再说如今我这胎儿倒也是大的很,看起来倒似有六七个月,只怕再这样下去,反倒不好生养了。” 秦氏脸上露出天真的笑道:“怎么会呢,婆婆您都生第三个了,这一个定然也是平平安安的,再说,我看婆婆这肚子,倒像是怀了双生子的,没准一出来是两个哥儿呢。” 王妃闻言也只是笑笑,摆摆手道:“若真是双生子,怎么杜太医却不说呢。” 秦氏拧眉道:“太太这就说笑了,太医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的,还能看见你腹中有几个么,不过就是把把脉而已,怎么可能看出里面是几个呢?我却不信了。” 王妃依旧是笑,起身走动了几圈,颇觉得有些疲累,却还是开口道:“陪我去老祖宗那里走走吧,自从我怀了孩子,晨昏定省倒是疏忽了很多,偏你又是一个知礼的,倒显得我娇贵了起来。” 秦氏起身,上前扶着王妃道:“太太说笑了,太太自然是比媳妇娇贵的,再说太太你只有我一房媳妇,可老祖宗那边不是还有二太太吗?老祖宗不会怪罪太太的。” 秦氏朝着翠屏使了个眼色,翠屏也立马上前道:“方才过来的时候见二太太已经走了,这会儿子只怕老太太进了佛堂了,不如明儿奶奶再早些,和太太一起过去,也好不耽误老太太礼佛了。” 王妃闻言,也便不坚持要去了,秦氏又坐了一会儿,陪王妃聊起了家常。 刘七巧浇完了水,又和院里头剩下不认识的丫头们都交换了基本资料之后,便开始了无聊的发呆生涯。以前在牛家庄,刘七巧至少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儿去哪儿,可如今在王府,就连离开玉荷院这个小地方,也是不好的。 作为一个丫头,就算主子在不在跟前,首先要做好的就是守好自己的院子,从《红楼梦》中丫鬟的最终下场来看,喜欢串门子嚼舌根的丫头基本上死得比较快。刘七巧觉得,为了能安然度过剩下了的一年多时间,她还是乖乖的在院子里呆着的好。 粗使丫头担负着通风报信的作用,听说少奶奶还没从大太太处回来,顿时觉得筋骨都松了起来。至于少奶奶陪房来的几个妈妈,据说都是下午才来给少奶奶请安的。刘七巧觉得,果然还是老资历的人待遇好一点。 于是问题又来了,大家都出去玩了,只剩下刘七巧和几个粗使丫头在。粗使丫头又不能进门服侍,偏生这个时候,少爷回来了! 昨晚少爷回来的比较晚,刘七巧只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背影,并没有看见样貌,但看背影应该不算很难看。今儿刘七巧有幸见到了正面,倒是觉得这少爷长的也是不错的,浓眉大眼,棱角分明,很有刘七巧心目中的武将之风,看年纪大概在二十左右,古代的人看着显老,所以刘七巧不敢往大了里去猜。 没人进门伺候茶水,自然是不应该的,刘七巧硬着头皮,进去倒了一杯水送到少爷的茶几旁放下,正要出门,那人却问她道:“奶奶又出去了吗?” 刘七巧忙小声答道:“奶奶去了太太的青莲院,这会儿还没回来。” 少爷一听这声音不甚熟悉,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想了想方问道:“你是刘诚家的闺女?” 刘七巧又点了点头,那人便没在问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下次不用沏新茶,这西湖龙井就是要三浇之后才出味道的。” 刘七巧面若死灰的哦了一声,心道伺候人还真是技术活啊!   ☆、第122章 老王妃听见帐子里传出幽幽的声音来,带着五分的疲惫五分的无奈,只狠下了心肠道:“我为什么要大人有打大量呢?你们一个个都先去了,倒留着我活受罪呢。” “你这话说的,若说恭王府的老王妃是活受罪,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享福的人呢?”大长公主只感叹道:“让你进来是陪我说会儿话的,不是让你进来兴师问罪的,你若这样,我也只能送客了。” “瞧你,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大的气性,我跟你玩笑几句不可以吗?我今儿还给你带来了一个开心果。”老王妃说着,只拉着刘七巧的手道:“七巧,快给大长公主请安。” 刘七巧站在大长公主的床前,隔着一方帘子,隐约能看见大长公主靠在引枕上,却也瞧不见她的精气神如何。刘七巧只福了福身道:“七巧见过朝阳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似乎是在里头点了点头,却也有些惫懒道:“我们老人家聊天,你巴巴的带个小姑娘来,岂不憋闷的着她了?” 老王妃笑着道:“她可不是普通的姑娘家,是王府的开心果,这一张巧嘴可厉害着,我今儿专门让她来陪你聊天解闷。” 大长公主笑道:“你少在这里胡说,我如今是六根清净的人,哪里还能像年轻时候闹腾。” 刘七巧听大长公主的话语,似乎是没有半点求生的意思,便是躺在床上,也只熬日子罢了。刘七巧以前工作的妇产科都是迎接生命的地方,很少有这样的病人,但是她曾经劝说过钻牛角尖的太后娘娘,对劝说大长公主,还是有一点信心的。 “大长公主,七巧不是来陪您聊天的,七巧是来陪大长公主聊佛法的。大长公主礼佛四十年,缘何不求一个寿终正寝,偏生要这样不明不白的去呢?”刘七巧手指拢在袖中,微微握成了拳头,带着几分正色道。 老王妃闻言,只先是一愣,继而开口训斥道:“七巧,你怎么说这种话?简直出言不逊!” 坐在帐子里头的大长公主也是一愣,隔了良久却又笑了出来道:“若是死了,便也无从考证了。” 刘七巧只摇头道:“大长公主这么想就错了。小病不治,便会成大病,现在不治,等今后大长公主口不能言,指使不懂这些小尼姑的时候,如何还能拦得住太医?到时候大长公主的尊严何在?”刘七巧说着,忽然就扑通一声跪在大长公主的床前道:“七巧今日来劝说大长公主,也并非是别无所求的,若是七巧能劝动了大长公主,还请大长公主答应我一件事儿。” 大长公主这会儿也来了兴致,她病还没打算治,这小姑娘倒是先跟她谈起了条件来。她素来是目无下尘的人,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便只笑着问道:“你要我答应什么事儿,倒是先说来听听。” 刘七巧轻轻咬唇,神色凛然,挺直了脊背道:“七巧想让大长公主为七巧保媒。” 老王妃闻言,顿时惊的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再看刘七巧眼下的乌青,仿佛又了解了一些其中深意。 “我已是尘世之外的人,早已看破红尘,六更清净。你让我保媒,却是为了什么?放着老王妃和太后娘娘不求,你怎么倒是求到我这里来了。”大长公主也略带疑惑的问道。 “七巧昨夜一夜未睡,正是为了这事情,思前想后,唯有让大长公主保媒,才是上上之策。”刘七巧坦然的跪在那里,平静而言:“七巧七岁时候帮母亲接生,邻里见了都视为异类,十三岁已经是牛家庄最好的稳婆,十四岁帮人剖腹产子,为冤死的寡妇以证清白,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惊世骇俗的。可七巧从没有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唯有这一件,七巧想求大长公主的恩德。” 刘七巧说着,眼眶渐渐泛红,想起和杜若的种种,热泪已不能自已:“七巧心系宝善堂少东家杜若,想要和他结为连理,奈何世俗所迫,杜若为孝道所阻,不能如愿。七巧只求大长公主怜惜,能为七巧保媒,助我嫁入杜家。” 大长公主被刘七巧这一段慷慨陈词所打动,只微微蹙眉道:“那若我不提你做主呢?” 刘七巧淡淡一笑,脸上一片静谧,只缓缓道:“那七巧就在这水月庵出家为尼,陪伴大长公主终老。” “我这都快要死了,还要你陪伴什么,小丫头,你不诚心啊。”大长公主笑叹道。 刘七巧撇了撇嘴道:“大长公主这是小病,定然能医好,还有着高寿呢。”刘七巧说着,只挑眉猜测道:“依我看,大长公主病在腹中,定然是如癸水一般,长公主觉得自己年事已高,如今返老还童之态,必定深觉羞愧,所以不想医治。” 大长公主见刘七巧竟然一言就点名了她的病症,也只能叹服道:“你你你,你这丫头,嘴太毒!” 其实对于大长公主的病症,刘七巧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也是为了这个。大长公主终身没有生育,在某些方面比一般的妇人更容易发病。所以刘七巧推算大长公主的病症,不是在上身,就是在下身,且是最开不了口的地方。 从今天大长公主在帘帐中坐着和老王妃谈话开始,刘七巧便时刻关注着大长公主的一举一动,见她上面的衣物穿着完好,上身动作流畅。倒是方才坐姿略略一动的时候,似乎是有一点点的僵硬。刘七巧有此判断,大长公主的患处应该在下身而不在上身。 大长公主是出家之人,平常只用素斋,一年之内虽种类繁多,却也脱离不了那最常见的几种,而豆腐、豆浆、豆干,更是寺庙僧人尼姑每日都要食用的东西。大长公主年近六十,自然已经早已没有了癸水,所以刘七巧大胆的猜测,大长公主的体内之前应该是生有子宫肌瘤,而因为长吃豆制品的原因,导致雌激素没有下调,所以在绝经之后,肌瘤仍然在生长。 而这样的结果就导致了大长公主在癸水去了几年之后,忽然又有了癸水。当然这次不是生长发育,而是生病。作为一个年长且德高望重的老人,这样的病症显然不足以与人道出,所以大长公主的病症一直拖延至今。 “大长公主,若是七巧说对了,那你能不能让七巧帮你治病呢?”上次安富侯夫人因为子宫肌瘤破裂,导致小产后恶露不绝,如今这才一个月时间过去,听说已是好转了很多,便说明杜若那个方子在这种方面确实是有疗效的。 大长公主只淡淡一笑道:“没想到那么多的太医都没能断出我的病症,被你一个小姑娘就给说了出来,这叫我的老脸往哪儿放呢。” 刘七巧只笑着道:“太医们并非不能断症,只不过是不敢断症,大长公主若是觉得我说的没错,那能让七巧替您医治吗?” 大长公主叹了一口气,伸手撩开了床前的帐子,刘七巧急忙从地上起身,上前把帐子挂到一旁的挂钩上,低头正好看见大长公主那张气血不太丰满的脸色。 “你还没告诉我,放着老王妃和太后娘娘不求,你为何独独选我为你保媒呢?”大长公主看着眼前的刘七巧,见她虽然身量年岁尚小,但一双杏眼炯炯有神,带着自信的神采,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因为大长公主是世外之人,所以七巧才有此一求。”刘七巧站在大长公主和老王妃的面前,抬起朝着老王妃看了一眼道:“由老王妃和太后娘娘出面保媒,固然是好,可是难免会让人觉得恭王府以皇家的威势压人,偏要将我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丫头,塞到杜家,且老王妃和杜老太太还是闺中密友,难得都是福寿双全的老人家,七巧不想让她们为难。大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却是世外之人,若是由大长公主保媒,杜家也不会觉得大长公主是在用权势压人,只当是大长公主您真心心疼小辈,毕竟你已经看淡浮华四十载了。” 老王妃一边听刘七巧这么说,一边摸着她的手背道:“难为你这都想的到,你这孩子,平常看你大大咧咧的,心思却是这般细腻,你这乌七八黑的眼皮子,竟是为了想这些才一宿没睡的?” 刘七巧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又抬起头来,带着几分恳求,又带着几分恳切看着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只笑了笑道:“这个理由我先收了,但还不够说服我的,等你想到了能说服我的,我再应你。” 刘七巧拢在袖中纤细的手指握成了拳,只抿唇道:“大长公主昔年已公主之尊嫁入寒门时候的心思,想必跟七巧是一样的。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便是出身寒门也不打紧,只要人好就行,如今我倒是和大长公主当年的遭遇换了个个儿了。” 大长公主闻言,再也忍不住面上的笑容来了,只摇了摇头,对老王妃道:“罢了,几十年才遇上一个跟我一个性子的人,若不是红尘未了,我倒还真想化了她在身边当个比丘尼了。” 刘七巧见大长公主终于松了口,只暗暗的舒了一口气,可面上却还一片严肃道:“七巧方才可是有话在先的,是要先治好了大长公主的病,才会考虑个人问题的,若是大长公主的病没有治好,七巧也不愿要这恩典。” 这回老王妃也忍不住数落道:“你这丫头,一套一套的,竟威胁起了大长公主来了,越发没有规矩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反正今天主要任务是劝说大长公主不要讳疾忌医,要好好把身子养好,至于我的个人问题,那不过就是顺带一说。”刘七巧说着,又暗下了神色道:“可是,我不会把脉,这可怎么是好呢?虽然知道大长公主的症状,可是对于公主的体质,还是要让太医来瞧一瞧,才能开出合理的药方来。” 大长公主闻言,只皱了皱眉头,想了半刻问老王妃道:“她方才所说的那个宝善堂的少东家,是不是太医院院判的侄儿?” “正是正是,杜家的长子嫡孙,宝善堂的少东家,如今也在太医院供职。长得是一表人才,谦和有礼,你若是见了也会喜欢的。”老王妃只说着,不由感叹道:“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在宫里的芙蓉宴上,大放厥词的说:这男人还是得自己看上的才好,还取笑我们盲婚哑嫁的,洞房之后连退货都退不成。这不,这里又来一个胆大不知羞的了。” 大长公主回想起以前的那些时光,也是感慨有余,靠着引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我从不后悔我做过的每一个决定,即便他死了。”她的目光柔和,甚至有着脉脉的温情,只开口道:“行了,你去把他给我招过来,让他给我诊脉,我吃他开的药,若是我正能好了,就帮你保这个媒。” 大长公主说着,只又自嘲一笑道:“我这辈子也算什么事儿都做过了,倒是唯独一件事没做过,那便是媒人了,若是这次真的成了,我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老王妃听她这么说,脸上顿时放出了神采来,只急忙将外面的小尼姑喊了进来吩咐道:“你快去外头,去让杜院判把小杜太医喊来为大长公主诊脉,快点,不得有误。” 那小尼姑闻言,只立马就点了头出去,至门口见太医院的马车还在门外候着,便上前问道:“哪位是杜院判,里头老王妃吩咐,马上请小杜太医来水月庵为师太诊脉医治。” 杜二老爷和陈太医正在马车里等的发困,忽然听外头小尼姑没头没脑的就说了这么一通话,急忙伸出脑袋问道:“小师太,你说的这是真的吗?老王妃让我去喊小杜太医过来?” 那小尼姑也不认识哪个是杜院判,她们平素是贴身服侍大长公主的,从来也都是高高在上被人仰视的,听杜二老爷这么说,便不屑道:“你啰嗦什么,里头的人怎么吩咐,你们就怎么做好了,还不快去把小杜太医给请了来,其他的,我们是一概不管的。” 杜二老爷再次被气的吹胡子瞪眼,那边陈太医只笑着道:“杜院判杜院判,早些想通了才好呢。你还记得二十年前,老杜太医还在的时候,大长公主就喜欢找你看病,如今你我年纪大了,也该服服老了。” 杜老二爷顿时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仔细想想,当年冯将军听说就是京城第一美男,虽是武将,却是一个儒将,想必大长公主就是好这一口也说不准呢。 杜若因为身子不好,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如今虽然已经好了大半,他倒也是个安静的性子,索性给刘七巧写的食谱做起了批注来。上回的那一本孕妇饮食须知,刘七巧看完换回来之后,杜若就把它送到了书商那里,预备给专门到宝善堂抓安胎药的人家人手一本,就当是回馈大众了。 虽然杜二老爷被那小尼姑堵了一句,很是不服气,但还是很快就命车夫驾着马车往杜家接人。杜二老爷只命小厮进去喊杜若出来,又命他带上药箱和专门为人诊脉的红绳。 杜若这厢正认真的翻看医书,写书写的入神,那边茯苓进来道:“少爷,小厮进来说二老爷正在门口等您,让您带了药箱和红线去外面找他,好像是急着去出诊去。” 杜若知道今儿刘七巧和杜二老爷回去水月庵给大长公主诊脉,又听闻让他带上红绳,心里便想起那日杜二老爷说起给大长公主悬绳诊脉的事情。其实宫里的贵人,杜若也看过几个,虽然也有贵人要悬绳诊脉的,但大多数人是愿意摸脉的,毕竟摸脉诊断的结果会更准确些。 杜若听茯苓这么说,便搁下了毛笔,起身到房中换了一身衣服,那边茯苓取了他的药箱跟在身后,又让春生跟在后面一起去了。 杜二老爷见杜若从家中出来,丰神俊逸果然是不输当年的自己,也只能感叹自己年华老去的分,捋了捋山羊胡子问一旁的陈太医道:“老陈,你看我当年,和我家大郎比如何?” 陈太医一双三角眼抽了抽道:“老了就是老了,好汉还不提当年勇呢。” 杜二老爷深深的被打击到了,暗中决定回太医院扣这位老同僚的薪水。 杜若上车,见两位老太医都各怀心事的样子,便恭恭敬敬的问道:“二叔,大长公主的病症如何了?” 杜二老爷只很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脸黯然道:“我们连水月庵的门都没进得去。” 杜若只觉得有些尴尬,便没再问下去。那边陈太医道:“前两日倒是进去过的,只不过这大长公主的脾气也是越发奇怪了,年轻时候很随和的一个人,老了倒越发娇贵了。” 杜若只点了点头,不再发话。那边杜二老爷毕竟是杜若的亲二叔,见他沉默不语,便开口道:“昨日我和七巧讨论过大长公主的病症,倒是觉得可能也是妇科病症中的一种。大长公主大约也是有此难言之隐,才选择讳疾忌医的。我今儿一早也和陈太医约定好了,进去先看看脉象,若是她还是不肯说,就先按照软坚散结的方子,先开一剂试试看,若是见好了,也算是对症了。她这个病症拖下去必定是不能好的,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杜若只一一记在心里,又有些不解问道:“既然二叔和陈太医都商量好了,那为什么又找我来了?” 这回杜二老爷闭嘴了,他总不能说:我们怀疑大长公主嫌弃我长的不够帅,他喜欢年轻的小帅哥。于是他只笑着道:“这个,我们也不清楚,等你去了,自然就清楚了。” 趁着路上的空档,杜、陈两人又分别把前两次给大长公主把脉的情况告诉了杜若,杜若那边虽然还没见到人,到也是断出大长公主气虚血弱之症了,便在心里拟起了方子来。两柱香之后,太医院的太医总算是又来到了水月庵的门口,杜若上前说明了情况,便有小尼姑领着杜若进了门。 这边杜二老爷和陈太医两人也没心思在马车里候着了,索性进了对面的茶楼,一人一杯铁观音喝了起来。 杜若跟着小尼姑来到后面大长公主住的禅房,那边小尼姑让杜若侯在门口,自己先进去禀报了。杜若站在小院正中,听晨钟铿锵,闻着淡淡的檀香气息,只觉得风送了馨香过来,让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明了起来。 忽然帘子一闪,里头的小尼姑出来道:“杜太医,师太请你进去。” 刘七巧趁着去请杜若的档口,便也毫不掩饰的将自己和杜若从相识相知、到相恋的过程将给了大长公主听。这边老王妃也是第一次听刘七巧说着这些,也是来了兴致,又听刘七巧说起杜若被杜老太太的一席话气的吐血的事情,便蹙眉道:“好一个实心思的少年郎,怎么就这么不经吓呢,他平素身子不好,只怕为了这事情没少操心吧?” 刘七巧只勾唇笑了笑,略带羞涩道:“若不是他出了这样一件事,我还一味的就等着,只因他这样,我才觉得自己不能只这样等着,倒是辜负了他的一片痴情,我既有了要嫁他的心思,又何惧被别人说道呢,若是我连这些也怕,那我刘七巧也不过就只是一个普通乡下丫头,又如何配得上他的喜欢。” 这番话说的坦坦荡荡,却又这样真心实意,竟让两位老人都觉得有些自愧弗如。杜若正巧从门外进来,偏偏就听到了这几句,一时间只觉得胸口被填的满满的,嗓子里梗着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上前一步,更是顾不得两位老人在场,竟直愣愣的看着刘七巧道:“七巧,杜若此生若是负你,愿下十八层地狱。” 刘七巧却没有想品尝听了誓言的姑娘家一样,急急忙忙堵住了杜若的嘴巴,只浅浅一笑道:“你若负我,便是下一百八十八层地狱,我也是不会心疼的,但我知道,你不会。” 那边斜靠在床头的大长公主,不知何时眼中竟已蓄满了泪痕,似乎眼前这情投意合的两人,勾起了她无限的思旧之情。   ☆、第123章 老王妃看着这两人浓情蜜意的,又瞧见一旁的大长公主眸中已蓄满了泪水,生怕触及了她的伤心事,便清了清嗓子道:“这才刚过乞巧呢,你们俩就唱起了鹊桥相会?咱们两个老货倒是有眼福了。” 杜若闻言,原本急着想去握住刘七巧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只急急忙忙转身恭敬作揖道:“晚辈杜若,见过大长公主,见过老王妃。” 那边大长公主这时候才算看清了杜若的容貌,虽然瘦削了些,倒的确是兰芝玉树一样的人物,那通身的气派带着文士的优雅,面上带着几分医者的温仁的表情,让一向排斥延医问药的大长公主也放下了几分戒心。 “你倒是长的像极了你祖父,那时候你祖父的医术也是了得的,记得本宫小时候出痘,就是你祖父治好的。”大长公主不动声色的寒暄了几句,在床榻上欠了欠身子,那边刘七巧忙上前为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背后的引枕靠垫。 杜若只谦逊道:“家祖医术高明,晚辈只求能得其一二,便已受用不尽了。” 大长公主礼佛四十载,早已消磨了年少时的傲娇习性,如今脸上的神色倒是慈爱有加。听杜若这么回话,便也笑了笑道:“那倒是难办了。”老王妃见大长公主似乎有故意刁难杜若的心思,便也推波助澜道:“这事儿确实有点难办,都是我的不是,今儿我和大长公主大了一个赌,说是如今只有太医院的小杜太医能治好她的病症,若是小杜太医治不好,我便把七巧送了给她,让七巧继承了大长公主的衣钵,延续这水月庵的香火。” 杜若一听,心口一阵狂跳,只觉得额际冷不防就涌了汗水出来,继续用袖口擦了擦道:“既如此,晚辈定当全力一试,若是能根治大长公主的凤体,那自是最好的。” 杜若说着,将药箱放下,从药箱中取了红绳出来,那边大长公主见了便道:“你一个晚辈,我也没什么好避嫌的,你只过来吧。” 刘七巧从袖中抽出了一方丝帕,盖住大长公主有些清瘦的手腕。为杜若搬了一张凳子到床前,等他诊脉。杜若上前两步,低着头挑起眉梢在偷偷的落在刘七巧的脸上,就见她眼下那两片连粉都盖不住的乌青。 杜若心里小小的心疼了一把,稍稍叹了一口气,坐下来伸手按住了大长公主的脉搏。脉象和方才杜二老爷与陈太医跟他说的如出一辙。大长公主常年礼佛,生活清苦,身子远不如平常上了年纪的贵妇们硬朗,再加上她身上的病症,如今已是气虚血弱亏空了身子。杜若松开手,还想问几句,抬头却看见刘七巧袖中悄悄露出来的那只手,轻轻的摇了一摇。杜若便心领神会,只起身道:“并非是什么大病,开几幅药先喝起来,若是有效果,十日之后晚辈再来复诊。” 这回大长公主也有些奇怪了,只笑道:“别的太医来,总是啰啰嗦嗦的问一大堆,怎么你一句都不问,便治起了病来。” 杜若这时候见大长公主很是慈祥,也便放大了胆子道:“那别的太医问了,长公主可有一一作答?” 这时候倒是换了大长公主一愣,旋即笑了笑,也不在发话。那边杜若继续道:“若是问了没有结果,那也是白问了。” 老王妃替大长公主解围道:“如今的年轻人,都是滑头,我们说不过他们。”老王妃只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刘七巧道:“你们出去吧,我跟大长公主好好叙叙旧,你在这边,什么话都让你给说了去了。” 刘七巧只笑着福了福身子道:“奴婢遵命,奴婢这就带着杜太医出去。”刘七巧说着,便转身把杜若引入了外面的中厅,外头小尼姑奉了茶水上来,两人商讨了起大长公主的病情。 刘七巧想了想道:“我方才试探过大长公主,应该是和安富侯家的少奶奶相似的病症。” 杜若放下药箱,拧着眉头从里面拿出了开药方的纸笺,一边写一边道:“可是这病症想来只有年轻人有,很少有断了癸水的老年人得这种病症的。” 刘七巧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的,西医研究,子宫肌瘤的原因是因为雌激素分泌过多,才会引起的。所以老年妇女没有月经之后,体内雌激素降低,子宫肌瘤一般也是会自我吸收的。而这种子宫肌瘤没有吸收反而增加的例子,向来是少之又少的。经过刘七巧的分析,刘七巧认为是大长公主吃多了豆制品,所以导致体内雌激素居高不下,才会发生这样的病变。不过,这个科学原理,对于杜若来说,是不是太难了一点? “大抵就是因为太少了,所以大长公主才视自己为异类,也不想延医问药了。她如此爱惜自己的名誉,依我看,我们是不是也要成全了她?”刘七巧想起现代很多中药,都是可以直接炼制成为蜜丸,不光食用方便,而且疗效也不错。若是杜若把给大长公主的药炼成蜜丸,那么一般人自然是不能分辨出里面的药方,更无从考证这药丸究竟是为了治疗哪一种疾病。如此一来,大长公主的病症才能真正的不被泄漏出去。 刘七巧站在一旁,看着杜若写下药方,只开口问道:“上回你给我制的那药丸,我用着甚好,上一次来癸水就没有疼的那般剧烈,别人问我那是吃什么病的,我只说我太瘦了,吃了用来调养身子好胖一点,也没有人不信的。” 杜若顿了顿笔尖,眸光闪了闪,抬起头道:“只是大长公主的病已深,那药丸毕竟小,做出来只怕药效不够。” 刘七巧抬起头想了想,忍不住给杜若指导了一下道:“何不用蜂蜜拌匀,搓成带馅儿的小汤圆那么大,那一颗也可以顶上好几颗,又保持了疗效,又能瞒得住方子,岂不是更好?” 杜若只拧眉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回头我跟二叔商量一下,炼制丸药这一类,二叔可是高手,去年他按照宫廷的古方研究出来一味调养血养颜的蜜丸,倒是有几家的太太们说用着甚好呢。” 刘七巧见杜若接受了她的一件,只笑着道:“那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明儿一早你就托人把药丸送过来,大长公主的病可不能再拖了。” 杜若只点了点头,再抬眼看刘七巧的时候,一时间却不知如何开口,只眉眼带着笑意,愣了半响才问道:“方才老王妃说的话可是真的?” 刘七巧见杜若这一本正经的表情,只扑哧一笑道:“难道是假的,你就不治这病了吗?” 杜若连连摇头道:“自然不是,只是,你究竟是如何劝动了大长公主的呢?” 刘七巧转身,略带着些得意道:“你可知道老人家最喜欢做那两件事儿?” 杜若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刘七巧笑着道:“老人家最喜欢做的两件事儿,一件呢是抱孙子,领一件肯定就是做媒。如今抱孙子大长公主怕是没指望了,让她给我们保个媒,她自然是愿意的。” 刘七巧想了想道:“王妃和老王妃虽然对我很好,太后娘娘也是极喜欢我的,但是她们必定还是红尘中人,不像大长公主这身份,游离世外,反倒最好能管这个闲事。若说尊贵,她如今虽然出家,可她的身份却是不曾改变的,只希望以她的威望可以打动你家那难缠的老奶奶。”刘七巧说着,不由翘了翘唇瓣,紧接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她自从穿越来之后,也算是过的无忧无虑的,像昨晚那样辗转反侧,绞尽脑汁,也是少有的,所以今天一早起来,难免精神不济。 杜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背,刘七巧却往后退了两步,恭恭敬敬坐在杜若的对面。这时候老王妃也从内室出来了,见两人坐得隔开了一丈远,倒也是点了点头,只开口道:“七巧,杜太医的方子开好了吗?” 刘七巧起身,上前扶着老王妃道:“回老祖宗方才杜太医研究了半刻,说是宝善堂正好有一味良药,可以医治大长公主的病症,这病竟是连汤药都不用服的,只等明日杜太医把那丸药送了来,大长公主便可以开始进药了。” 杜若起身,朝着老王妃作了一揖道:“晚辈这就回府去为大长公主配制药丸。”老王妃点了点头,对刘七巧道:“你进去回一声大长公主,就说我们也告辞了,这边毕竟是她清修的地方,我们多有叨扰,也是不好的。” 刘七巧只笑着,服侍老王妃坐下,亲自斟了茶水上前,这才打了帘子往室内去了。 杜若正转身整理药箱,那边老王妃抿了一口茶,将茶盏搁在一旁的茶几上,抬起眸子来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轻公子。说实话,老王妃心眼里也是特别喜欢这种温文尔雅的公子哥的,可惜她两个儿子,都是喜好舞刀弄枪的多,如今二房的琰哥儿是一个钟灵毓秀般的容貌,却可惜再品性上,也是微有瑕疵的。 自己家没有的,看别人家有,也越发羡慕起来。老王妃心里估摸着,如今刘七巧是王府的义女,那就是自己的干孙女儿,那这杜若以后就是自己的干孙女婿。她这么一想,便生出几分长辈的慈爱来,只开口道:“杜太医,这回七巧为了你,可是豁出去了,她可是在大长公主面前立下豪言壮语的,若是不能嫁给你,就要剪了头发在这水月庵修行的。” 杜若闻言,急忙停下自己手中的事情,只站在一旁躬身聆讯,脸上带着温和恭敬之色。见老王妃不再开口,才小声道:“晚辈自然不会辜负了七巧的一片真情,说起来这事情,竟是我愧对了七巧,我原本以为或许没这么艰难,如今这样也是万万没有想到。” 老王妃只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你那个祖母,我最是了解她几分的,她自己当初嫁入了杜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几分憋屈的,她怎么说也是清贵文臣家的女儿,即便家里面不甚富庶,但名声好听,当年想要求取她的官家子弟也多的去了。后来至于为什么老太爷偏偏看上了你们杜家,这当然不得而知了。你瞧瞧你父亲、你二叔他们的亲事,也该知道你祖母的心思,她是卯足了心思想把你们往清流那一派拉,估计当年她嫁给你祖父之后,没少人挖苦她们娘家贪慕杜家家财的。” 杜若年纪虽轻,很多事情不知就里,但是听老王妃这么一指点,他也隐约想通了一些。他母亲朱氏家中是翰林出身。杜二太太顾氏家里也是文官出身,如今顾氏的弟弟是工部员外郎。赵氏不用说,父亲是大理寺少卿,因为祖父和杜老太爷关系好,所以才许了这门亲事。这良向发展到了这一步上,杜老太太也算是功不可没,没道理到了杜若这里,这择偶标准一下子就降低到了最低标准。 “祖母的心思,晚辈也是了解几分的。所以也不敢公然忤逆了祖母。”杜若说着,只垂下了头来,他从小身子不好,明明比杜蘅大了两岁,可偏生杜蘅生的结实,他自己生的跟豆芽菜似的,所以杜老太太自然也就多疼他几分。他又是一个安静知礼的性子,从不忤逆长辈,便是刘七巧这事上面,他也不过就是在杜太太面前使了性子跪了两回,饶是这样,他已经自责起了自己的不孝来了。 老王妃是最喜欢这样的孩子的,见他那为难样子也是可怜,只笑着道:“你放心,这事儿黄不了,听说你前阵子为了这个事还气病了,年轻人要放开一点心胸,不然以后受苦的日子还多着呢。” 杜若听老王妃提起自己的病来,顿时脸红到了耳根,连连点头道:“老王妃教训的是,晚辈受教了。” 那边老王妃说了这几句,也越发觉得自己话多了起来,还真跟教训自己的孙女婿一般絮叨了起来,便笑道:“你去吧,好好治好长公主的病症,到时候长公主会为你们做主的。” 杜若最爱听的就是这一句,一下子觉得自己又元气满满,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神色,抱着药箱连连点头,躬身拜别老王妃。 那边帘内刘七巧垂眸站在大长公主的面前,脸上神色淡然,小嘴抿成一条线,双垂髻上点缀的流苏擦着粉色的面颊,端着是一副柔顺乖巧的小模样。 大长公主方才大约和老王妃聊的很开怀,这会儿脸上还有着一丝血色,见了她这样子便道:“我一开始倒还真被你这幅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给骗了去,我这人向来是目下无尘的,按说你这样打我的心思,我是不会饶了你的,可偏生我对你还真恨不起来,你既想着要帮我治病,又想着给自己寻个好处,偏生还让我动了对你的疼爱之心后,还拿这事情来拿捏我,我看,你不该叫七巧,你该改名叫七窍,你这七窍玲珑的心思,倒是让人佩服不已。” 刘七巧知道大长公主是修佛之人,自然相信因果报应,魂梦相倚的事情,便笑着道:“我也不瞒长公主,我生来便有宿慧,只是从我母亲难产那时候才发现。我虽然不知道我这些技能是从何而来,可是我知道怎么去救她们,我便去了。” 宿慧是指从前世而来的智慧。佛教认为,“宿慧”在今生遇到机缘,就会显发出来。而对于熟读经书佛法的大长公主,如何能不知道宿慧这一说。所以,当她听到刘七巧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来的更多的不是震惊,而是一种让自己觉得自己是可信之人的安慰。 “好姑娘,你做的没错。”大长公主伸手握住了刘七巧的手,轻抚着她的手背道:“我原还觉得,你这样的姑娘太过玲珑剔透,只怕佛祖未必会庇佑,如今听你这么说,倒是顿悟了,你前世必定也是一个为善之人,所以才有今生的造化。你既如此信得过我,我自然不会不管你的事情。佛法有云:众生平等。没有人天生下贱,你只放下心来,下面的路,你我一起走下去,便是我的病好不了了,也自然会助你嫁入杜家的。” 刘七巧咬了咬唇瓣,从内心感激大长公主说得这一番话。其实说句实话,刘七巧这次也并非有百分百的把握,原只是想着放手一搏,反正已经有很多人知道她垂涎杜若这块小鲜肉了,再多一个不管红尘世事的大长公主,也无伤大雅了。再加上之前她曾听过的有关大长公主的故事,也知道她是一位真性情的人。这样的人,即便是锁住了心扉不让人进入,看似云淡风轻,但内心中原本曾有过的火苗,也不该会完完全全的熄灭。刘七巧断定,她和大长公主之间,是有共同点的。 刘七巧屈膝跪下,抬起头看着大长公主,感激道:“七巧能遇到大长公主,也是七巧的福分,七巧真心希望大长公主能以身体为重,七巧有言在先,也是一个顶顶说话算话的人,就看着这份上,也希望大长公主可以早日痊愈。” “你这丫头。”大长公主只嗔怪着戳了戳刘七巧的额际道:“所以我才说,到头道倒是我被你给算计上了。”大长公主叹了一口气,只缓缓道:“尽人事,听天命,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把药送来,我先用了看看吧。” 刘七巧心里也淡淡叹了一口气,只开口道:“师太只管放心,那药是断没有第三人知道药方的,便是被有心人拿了去,也是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大长公主见刘七巧把喊她的称呼从大长公主改成了师太,脸上更是赞许了几分。她出家之后,原也是不喜欢人提起她之前的事情的,偶尔见老姐妹的时候,才有人会这么称呼几声。她自己则更希望众人只把她看成是一个普通的贫尼,没有权势的枷锁,更能看清大多数人的本心。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回吧,有空就多来这边陪着我聊聊天,全当是解解闷了。” 刘七巧见大长公主脸上也有了疲乏的神色,便只点了点头,躬身告退。 外面杜若已经离去,老王妃见刘七巧出来了,便也起身道:“那我们也是时候走了,这一上午把这几十年的事情都给聊了一遍,脑仁都疼了起来。”刘七巧连忙上前,扶着老王妃一起出了院门,那边容嬷嬷正跟着两位比丘尼刚刚在庵堂里转了一圈,见老王妃和刘七巧出来,便笑着迎上去问道:“怎么样了?大长公主可是同意医治了?” 老王妃只拍了拍她的手背,淡淡的笑了笑,凑到容嬷嬷的耳边道:“好事近了,你回去告诉太后娘娘,让她不必操心。”老王妃说着,又伸手轻轻捏了捏刘七巧的脸颊道:“这张巧嘴都帮你们给搞定了,你只管让她多送一些燕窝、人参什么的到我府上来就好,人我替她赏了。” 容嬷嬷听老王妃这么说,便知道这事情大抵也是差不多了,只点头笑道:“早如此,我一早就应该把你们请了来,哪里用得着带着太医一趟趟的跑呢,这剩下的车马费也够赏人的了。” 老王妃听她这么说,只哈哈笑道:“你这老货,又不花你的钱,你替她省什么呢?难道我跑来跑去就不累着了?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回去还得歇个中觉。一天就又这么没了。” 两个老人边说边笑的由小尼姑带着领出了水月庵去。   ☆、第125章 杜若和杜老爷又在议事厅里头研究了一下大长公主药方的配备,店里的伙计上来道:“店里的桃仁存货不够了,丹房的赵叔让我问一下老爷,是不是用别的药给替一下?” 平常大夫们开药,若是哪一味药没了,用别的药代替一下也是常有的事情,可今天这药却是他们三人深思熟虑而来的。中医讲究辨证用药,若是替换药效未必就有原先的好了。而且这药方在安富侯少奶奶身上试过,疗效是很好的。于是杜老爷便道:“派个伙计去别的分号取一些过来吧。” 杜若和杜老爷午膳用的早,这会儿正是伙计们用午膳的时候,杜若想了想便道:“也不用麻烦伙计,只叫春生驾了马车,我去跑一趟便是。”伙计们出去,那自然是靠腿的,这一来跑不快,二来万一派了一个喜欢偷懒的,接着办事儿的时间在外头逛一圈,岂不耽误了事情? 杜若说着,便起身喊了春生一起往外面跑一趟。要说直线距离,离朱雀大街总店最近的分号,应该是在平沙路上的一家分号。可偏偏杜若对鸿运路的分号情有独钟,况且他有一阵子没往鸿运路这边去,也不知道他关照着给李氏送的安胎药送去了没有。未来丈母娘的马屁,可是要拍紧的。 春生这一段时间倒是没少往刘七巧家跑,杜若和刘七巧之间的联络全靠了她和钱大妞之间的直接联系从而产生间接联系。为此他和钱大妞之间的感情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增长,以脚上的新鞋子和新袜子为证明,春生觉得他已经度过了需要自己花钱买鞋买袜的生涯。 杜若上了马车,一开始也并没有说往哪里去,只到了第一个拐弯口,想要开口的时候,那边春生已经熟门熟路的给拐了弯,往鸿运路那边去。 杜若坐在马车里头,无奈的笑了笑。外面春生只扯着嗓子道:“八顺前几天还说想你来着,他问他腿上那东西什么时候能拆了,怪重的。”杜若掐指算算,刘八顺这腿已经绑了有一个月时间了,他年纪小,长起来也容易,倒是真的可以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能给他拆了。 马车到了鸿运路上,只在门口停留了片刻,春生进去拿了药材和给李氏的安胎药之后,正出门打算跳上车去,却见里头钱大妞正跟在陈大夫后面,背着个药箱往外头来。 “大妞,你怎么来了?”钱大妞来这边药铺不多,林掌柜一时没认出来,等他再仔细认认,这不就是那天晚上来请了杜大夫去刘七巧家的那小丫头吗?都怪晚上黑灯瞎火的,他怎么就没看清呢! 钱大妞也没料到居然在宝善堂门口遇上了春生,便笑着问道:“你这往哪里去呢?七巧二嫂子家的娃病了,来城里瞧病,我正请陈大夫过去瞧瞧呢。” 春生闻言,便笑着道:“把药箱还给陈大夫吧,少东家马车里坐着呢,让他去瞧瞧也是一样的。”钱大妞一听杜若来了,她并不知道杜若和刘七巧今儿一早在水月庵已经见过了,便开口道:“这可真是巧了,七巧也在家呢,那我们快回去吧。”钱大妞说着,把药箱往柜台上一放,朝着陈大夫福了福身子道:“陈大夫,那我就先回去了,麻烦你了。” 钱大妞匆匆来到门口,杜若挽了帘子道:“大妞你上来坐。” 钱大妞毕竟还是姑娘家,又知道杜若以后是自己的家主,自然不敢坐上面,便小声道:“我就在后面跟着,你们前头先走就是了。”那边春生见钱大妞忸怩,只当她是怕羞,便伸出手道:“大妞,你上来。” 钱大妞抬起眸子看了一眼春生,只觉得他年纪虽小,可是憨厚老实人又殷勤,想了想便也克制住自己的薄脸皮,把手伸过去。春生一把将钱大妞拉上了马车,钱大妞只侧身坐在马车的一侧,扶着一根缰绳,并不进去。 春生见她这番含羞带怯的模样,心里一乐,只笑着道:“那你扶稳了,这可就走了。” 刘七巧安顿完了小王氏和熊大胆,熊大胆非要出去帮忙做午膳。换了平时这会儿刘家早就用过了午膳,因为她两过来,李氏多聊了几句,便就忘了这茬事情。 不一会儿钱大妞坐着马车就回来,门没上栓子,一推就开。钱大妞探着脖子对里头喊道:“大娘,我把杜大夫给请来了。” 这时候杜若已经扶着下了马车,李氏在面前院子里做针线,听见声音第一个便起身迎了过去。这不看不碍事,一看可不是让丈母娘给心疼死了。好好的一个哥儿,这就小半个月没见,整整就瘦下去一整圈,那脸颊上都能看出骨头来。李氏也不敢太过上前亲近,只叹息道:“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就病成了这样,病成这样家里怎么还让你出门,你快回去吧,随便派个大夫来,也是一样的。” 杜若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李氏只开口往后院喊了一声道:“七巧,大郎来了,你还不快出来招呼着。” 小王氏在后面照顾孩子,只有刘七巧一人从后面出来,见了杜若只撇了撇嘴道:“要我招呼他做什么?反正这里也没有他不熟的地方了。”刘七巧听见李氏喊杜若大郎,顿时觉得……李氏这股热情劲儿,都快赶超自己了。怪不得大伙儿都说:婆婆看女婿,是越看越顺眼。 刘七巧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亲自往厨房为杜若沏了一杯清淡的茶水来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药搞定了吗?” 杜若接过刘七巧送上来的茶盏,与她的指尖微微触碰,只勾着唇角道:“缺了一味药,朱雀大街那边的库里也没了,便上这边取了一些,顺道来看看。”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虽然眸中带着笑,嘴里却还是不饶人道:“顺道看看,怎么就顺到我们家来了?” 杜若这会儿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只淡淡道:“听春生说,八顺念着我,顺便再给伯母带一些安胎药。” 刘七巧听他这么说,更是不依不饶道:“怎么都是他们的好处,我倒成了个多余的人了?”方才在水月庵中,虽然两人也互诉衷肠,但毕竟厅里头挂着观音大士,房里头睡着大长公主,两人说什么也要克制几分的。如今刘七巧这么一说,便假作生气的往旁边自己的房里一闪。杜若见厅中一时没人,便搁下了茶盏也跟了进去,只抓住了刘七巧的手腕道:“若说你是多余的,那我岂不是更多余,我们便是一对多余,这就好了。” 刘七巧转身,回眸看着杜若,只伸手轻抚着他的眉宇道:“怎么样,我说了,我想嫁你,自然会想尽办法来嫁给你的,你以后可别再气坏了身子,我不想我进门,也是为了你冲喜去的。” 方才刘七巧和小王氏聊了一会儿,才知道方巧儿最终还是嫁给了赵老爷当小妾。虽然刘七巧对方巧儿的遭遇也是有几分同情之心的,可是想起她在刘家门口让杜若难堪,任是再多的同情,也抵不过当时刘七巧知道这件事情之时的气愤。 杜若听刘七巧这样说,只蹙眉道:“你的嘴可真毒,一天不挖苦人便不舒服,也不知道积一点口德。” 刘七巧笑着转身,靠在杜若的胸口,扭头踮起脚来在他的侧脸亲了一口道:“我便是要这样的毒,才能让你知道你这身子的重要性,俗话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若是宝善堂连本钱都没了,如何做生意呢?” 杜若从来都没听说过这样的“俗话”,只蹙眉道:“你这俗话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就没听过呢?” 刘七巧捂着嘴笑了起来,见杜若一脸正色,也不再开他的玩笑,便闭上眼睛,抬起头来,将自己的唇凑到了杜若的面前。 杜若伸手,正想触碰上刘七巧如白瓷一样白嫩的脸颊,低着头想往她的唇瓣上贴,忽然大厅里传来一阵小孩子的笑闹声。那边刘八顺正在外头翘着脚喊:“杜大夫呢,听春生哥哥说他来了?” 钱喜儿扶着他晃晃悠悠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两个小辫子一跳一跳道:“铁定是在七巧姐姐房里,我去喊他们。” 刘八顺虽然还是个懵懂孩童,但毕竟上了一两年学了,且最近学到那个: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于是便拉住了钱喜儿的小手道:“喜儿,我口渴,你先去帮我倒一杯茶来。” 钱喜儿对刘八顺言听计从,立马乖乖的出去倒茶,里头的杜若听了松下一口气来,将刘七巧按在胸口低头猛亲了几口。 刘七巧见杜若急切的模样,起先稍稍推拒了几下,继而又被挑起了情*欲,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张开嘴热切的回应了起来。 杜若是用过了午膳来的,所以先到了后排的厢房里面为刘子辰诊治。宫里头那几位小主子也颇年幼,经常会有个头疼脑热的,杜若平素就为人温和,小孩子都愿意让他看病。刘子辰虽然才五个月大,却已经会认人了,平常见了生人总会哭几声,倒是见了杜若,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竟没有半点见陌生人的习惯。 刘七巧她们匆匆用过了午饭,也一起往后院里来,只叫钱大妞在前院里看着刘八顺和钱喜儿。 杜若号完了脉搏,开口问道:“晚上还发烧吗?” 小王氏想了想道:“先前几天是发烧的,这两夜倒是好些了,只喘着厉害,睡的不安稳。” 刘七巧也在心里过了过,肺炎最怕的就是高烧不退,如今既然是退烧了,应该会容易治一点。毕竟这个病就算是在现代,也是要挂上三五日盐水的。到了古代这中医调养下来,只怕没那一个月,是好不了的。 杜若又伸手逗了逗孩子,看了一下舌苔,便退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既然已经退烧了,那么下面就应以疏风宣闭、祛痰平喘、清热解毒、生津止渴作为主要治疗方案。我先开一幅药,小孩子分量减半,一日只需喂他几口,若是有效果了,就坚持多吃几天。” 小王氏没料会是杜大夫亲自来诊脉,心里自然是感激不尽,只连连点头道:“如今他病了这几日,连奶水也不太爱喝了,眼看着就瘦下去了,倒是让我好心疼。” 杜若知道当母亲的自然都心疼自己的孩子,只劝慰道:“嫂子不用担心,小孩子有些病痛也是正常的,等好了自然又会胖回来,这几日的话,还是不建议喂奶水,只用新鲜的米汤,熬得稠稠的,多给他喝几口。” 刘七巧见杜若说别人的时候一本正经,轮到自己却还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忍不住撇撇嘴,不以为然。她也看了一眼这几日病瘦了的小侄儿,对小王氏道:“孩子还小,身子自然不如大人,二嫂子你好好的带他,别再受了风寒便好了。” 小王氏自然是连连点头,牛家庄这几年风水不是很好,村里人也多七灾八难的。先别说今年去了的钱寡妇和王氏都死得不明不白的,便是孩子生下来养不活的,前两年也有几个。小王氏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不希望他有丁点儿的意外。 杜若写好了药方,也没递给刘七巧,只开口道:“小吴正在外院等着,一会儿我让他抓了药直接过来,这一剂是宝善堂御用的药方,给宫里的小主子用的也是这个方子,稳妥的很。” 小王氏一听,只感动的热泪盈眶的,想想自己一个村妇,因为刘七巧这一层关系,儿子能享受到这样的治疗,简直就是上辈子积德了。那边熊大胆也感激不尽道:“七巧,我们这大恩不言谢,娃儿若是好了,我就一辈子给你们家做牛做马。” 熊大胆的儿子读书读不进去,已经跟着刘大柱去了庄上跑马车,如今正是个学徒工,所以熊大胆便也跟着儿子一起到了刘大柱家。偏巧刘老三没了媳妇,一家老小的事情没人张罗,这熊大胆又是当了多年的寡妇,从不怕别人说三道四的,且她帮的是自己闺女家,也没人拿这个说事儿,所以如今刘老三一家竟全靠她支撑着了。 刘七巧笑着道:“大娘,你快别说笑了,好好照顾孩子是真。”刘七巧带着杜若来到外院,刘八顺正愁眉不展的在那边翘着腿等杜若,见杜若从里头出来,只乖乖的喊了一声杜大夫。 刘七巧拉着杜若去厨房洗手,拿瓢舀了一勺水缓缓的倒在杜若的手心里。杜若看着刘七巧悠闲的动作,见着自己手心的水汪汪的往地上流淌,只淡淡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刘七巧也不是没听过情话的人,偏生这一句来的那么突然又那么应景儿,刘七巧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偏过头去,等着自己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才轻巧的哼了一声道:“油嘴滑舌,怪不得你考不上状元,只能当个大夫。” 杜若接了刘七巧递过来的帕子擦手,只摇头笑道:“你若想当状元夫人,改日我去考一个便是了。” 刘七巧只一脸鄙夷道:“说的那么轻巧,倒像是随随便便就能中状元一样。” 杜若想了想道:“我七岁才会走路,三岁才会说话,在我会说话不会走路那些年,我父亲便找了人为我开蒙,依稀就是九岁的时候,好像已经中了童生了。” 刘七巧点着手指数了数,九岁?刘八顺明年都虚九岁了……刘七巧抬起眸子眨了两下,顿时觉得这杜若的聪明指数还很高呢,以后他们的后代基因应该不错的!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看见你就想起了书呆子来,原来你还真是一个书呆子?”刘七巧挖苦道。 杜若见刘七巧的脸上露出阳光般耀眼的笑容,只让他心里也觉得开怀了几分,便也娓娓而谈道:“上一科的状元爷,还是我小时候的发小,我中童生的时候,他连大字还不会写几个。后来我祖父去了,临死前交代过,杜家的医术不能丢,我二弟从小就跟猴子头一样的性子,断然是按不下心思学的,所以我便学了起来,说起也奇怪,我小时候身子就不好,每日必要吃一剂药,竟让我练就了一个好本事,但凡抿上一口药,就能知道这药方里头有些什么东西。” 刘七巧越听越起劲,杜若的这种功能,若是在现代,那就是个天才啊! “你这不是骗人的?也不是你事先给背的?”刘七巧有些不相信道。 “起初我爹和我二叔也都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每日总把方子做一些微调,但我还是能吃出来,后来他们又以为我是看了祖父留下来的医典,背的药方,所以干脆去别人家的药铺用别人家的药方抓了药让我来试,结果我还是一吃便吃了出来。但凡不是千奇百怪的药方,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能说个*不离十。” 刘七巧这时候对杜若的崇拜简直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只皱着眉头道:“杜若若,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你这么厉害呢?” 杜若却满不在乎道:“这又不算什么,不过就是随口跟你说说。” 刘七巧只花痴一样的看着杜若道:“这还不算什么?你若是早些告诉我你这么厉害,我铁定更疼你几分。”刘七巧说着,拽着杜若的袖子去厅里找刘八顺。 刘八顺毕竟是小孩子,养起来也快,最近他因为不能走动,所以也听话了很多,更潜下心思来念书,连范老爷都夸他是一棵好苗子。杜若检查了一下刘八顺的伤势,发现腿已经完全不肿了,用手指关节轻微敲击,还是有一些痛感,不过已经无大碍了,所以便把刘八顺的绑带给拆了。 千里之外的军营,军医也正埋头在检查刘老二的伤势,只摇了摇头道:“这还没好呢,刘二管家,你又不是年轻轻的孩子,摔断了腿十天半个月的就好了,到了我们这年纪,少说也要绑上两个月,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几天呢,就急着让我拆了这绑腿,万一以后有什么后遗症,王爷岂不是会怪罪在下?” 刘老二只一脸郁闷道:“前几日王老四他们和鞑子干了一仗,听说是杀了上万个鞑子,我这心里激动啊,心想要是我也能上去砍伤那两刀,那得多过瘾啊!” 军医捋了捋山羊胡子道:“二管家,你这腿就算是给你拆了,你也没法撒丫子跑啊,这骨头还脆着呢,你可别折腾。”不过军医听刘老二提起了老王四,也忍不住夸赞道:“那王老四是条汉子,回来我给包扎的时候,身上上上下下可有二三十处的伤口,幸亏他是皮糙肉厚的,竟然都只是一些皮外伤,如今这两日又已经养的生龙活虎的了。” 刘老二感叹道:“那小子倒是不怕死,可怜我在这帐子里天天的给他念佛,他是我一个村的人,跟着我一起来的,万一没跟着我一起回去,我可没脸见他爹娘了。” “那这回你可有脸了,听世子爷说,要举荐他当校尉呢,这校尉同将军,可就差不了多少了。”军医时时在这大营里面走动,可谓是一个移动的通讯工具了,什么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这小子这回可算是给牛家庄长脸了,咱们牛家庄也出将军了。” 刘老二这边正跟军医唠嗑着,外头忽然有营卫匆匆忙忙的过来,进帐便问道:“元帅在吗?鞑子派使者送来的议和书了。” 刘老二闻言,也不顾那边军医还在给包扎呢,只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道:“元帅在萧将军的营帐,你……你快去把这好消息告诉元帅!”   ☆、第124章 却说杜若从水月庵出来,那边茶楼上,杜二老爷和陈太医也刚巧喝完了一盏茶。两人见杜若从里面出来,便也高高兴兴的迎了出来。杜二老爷见杜若脸上神色严肃,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开口问道:“怎么样,大长公主答应就诊了吗?” 杜若只点了点头,神色却还依然严肃,开口道:“大长公主准我试试看。”坐在马车另外一旁的陈太医闻言,只笑着道:“杜院判,我说了吧,如今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不得不死在沙滩上。” 杜二老爷被陈太医气的肝疼,只揉了揉脑仁道:“行行行,你铁口直断,什么都逃不出你这睿智的三角眼。”杜二老爷想了想,见杜若神色严肃,必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说出口,便转身对陈太医道:“今儿放你一天假,我喊了轿子你先回去吧,这会儿回太医院也晚了。” 陈太医捋了捋山羊胡子,求之不得道:“那就多谢杜院判了。” 小厮喊了轿子,将毒舌的陈太医抬走之后,杜若才和杜二老爷两人上了原先的马车。杜若只开口道:“二叔你断的病症不错,不过七巧更是问出了端倪,这次二叔可一定要帮我,我的终身幸福,就全摆脱在二叔的身上了。”杜若说着,只怕方才老王妃说刘七巧请大长公主保媒的这一段也说给的杜二老爷听。 杜二老爷只叹服道:“好一个刘七巧,真是一个有心思有心计的姑娘,你这呆呆傻傻的模样,她倒是怎么看上你的呢?” 杜若被杜二老爷说的不好意思,便窘迫的低下头。杜二老爷想起之前陈太医说的话,又茅塞顿开,只哈哈笑道:“原来七巧这个小姑娘,也是为色所迷啊。” 杜若见杜二老爷居然大言不惭说出这种话来,只面红耳赤脖颈粗,想反驳几句,却还愣是不知道从何反驳起。 杜二老爷叹了一口气道:“大郎,说起来你虽然是我大哥的儿子,可是你也知道,你二弟是个坐不住的毛躁性子,于医术方面是一事无成的,如今也就能认得那些药材的模样,管起家里的生意倒也是够了。你从小跟着我学医,我待你更比亲生。杜家之所以有今天,虽然是离不开宝善堂积年累月的生意,但关键也在于我们有拿得出手的药方,更有天家的器重。” 杜二老爷平常看似嘻嘻哈哈,说起这些来倒是头脑清楚的很。杜若更是知道其中厉害,若是杜家不能在太医院站稳脚跟,宝善堂的生意也不能如此的顺遂。这些里面都有着莫大的关系网,而杜若的个性也确实不适合经商,所以成为一代名医,继承杜二老爷的衣钵,再太医院里稳扎稳打,便是他之后需要做的事情。 “二叔说的道理,我自然都清楚,这次太后娘娘和皇上都很重视大长公主的病症,我们宝善堂一定要治好大长公主,不负皇恩。” 两人在马车上商谈了片刻,不多时便来到了朱雀大街上的总店来找杜老爷。正巧杜老爷也刚刚从别的分号回来,见自己的儿子和二弟都在,便喊了他们一起,往隔壁的飘香楼找了一间幽静的长包房,在那边便吃中饭边谈事情。 杜老爷听杜若说起了刘七巧的盘算,也忍不住赞叹了几句,又跟杜二老爷一样,鄙视了杜若一下,只说他是撞了大运了,能找到刘七巧这样的媳妇。杜若觉得如此下去,婚后自己的地位只怕是要越来越低了,不过一想起能抱得美人归,地位什么的就先靠边站吧! 杜若开口道:“从七巧那边探知,大长公主如今是同安富侯家的少奶奶一样的症状。只因为她是一个老人家,又平素清修习惯了,便觉得此事难以启齿,不想让人知晓。所以七巧给孩儿出了一个主意,让孩儿把药炼成蜜丸,送到水月庵给大长公主服用。这样一来,既打消了大长公主心中之虑,又能为大长公主医治。最关键的是,这么做这药方便是秘密,无人知晓,到时候只说是补气养血的药物,也无人怀疑,瞒住了病因,也全了大长公主的体面。” 杜老爷正端着一杯酒往自己唇边送,听杜若这么说只放下了酒杯,击掌叫好道:“果然还是七巧的心思细腻,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哪里能想到这些!这些病本就是难以启齿的病症,多少官宦人家就算是自家常用的大夫,也是鲜少让看这种病症的。我们宝善堂是开门做生意的,自然不重视这些,便是谁来请了,我们便上门去,其实倒是有不少人家的奶奶,也是因为耽误时日久了,才救不活的。” 杜二老爷也点了点头道:“但凡和这些有关的事情,大户人家的奶奶太太们,也都是讳莫如深的,生怕有人说她们不检点,得了什么脏病。” 杜老爷听杜二老爷说完,也是点了点头,又扭头问杜若道:“既然七巧这么发话了,那你的药方拟了吗?拿出来好好瞧瞧,一会儿我同你一起回宝善堂,今儿就是一宿不睡,也要炼出这丹药来。” 杜家宝善堂炼丹药的地方就在朱雀大街的总店,过了正前方的一排两层小楼,里头还有一个小院,小院后面是一排库房。炼药丸的地方则是单独在库房后面另外造的两大间泥瓦房。只因为里头经常要有明火,所以便不是木制的结构。里面砌有一排的炉灶,都是炼丹药的时候熬制药汤用的。 席间杜老爷和杜二老爷已经把杜若的药方给研究了半天,两人各抒己见,又添加了几位温补养生的药物在里面,务必做到固本培元、活血祛痈。三人难得在一起,便有一种三人齐心,其利断金的感觉来。偏偏这最后的目的是为了给儿子娶媳妇,这倒是也让多少年没这样上过心事的杜老爷忍不住摇了摇头。 将配药的事情吩咐下去,几位东家便去了楼上议事,那边杜老爷见杜二老爷今日红光满面的样子,作为长兄,也稍微提醒了一句道:“你那几个妾氏都是规矩人,我倒是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不过你似乎是半个多月没进过正房了,这总有些说不过去吧?” 杜二老爷见杜老爷忽然提到这件事来,想必是最近杜二太太在这方面颇有微词,必定是悄悄的在杜老太太耳朵跟前递话了。不过杜二太太对杜二老爷也算有个怕就,所以自然不敢直接把刘七巧和杜若的事情给说出去,也只能在杜老太太面前稍微的发一发牢骚。 杜老太太为什么对于杜二老爷纳四房姬妾没有太多的管制,其原因也是因为杜二老爷的那几房姨太太,也都是家世清白人家,因为种种原因被人害了,最后才落得做人姨娘的下场。杜老太太自己也是寒门书香出身的人,对这样身世的女子,颇有些同情,且那几位姨太太进门以后,也是谦和有礼,从不争宠生事的,所以杜老太太对杜二老爷也不怎么说教,只同杜老爷商量着,让他别再往长乐巷去。天底下苦命的女子太多,任他在风流多情,又能带几个回家呢?况且哥儿姐儿们年纪也大了,总不能也跟着老子学这些。 “我知道了。”杜二老爷皱了皱眉头,想起杜二太太,眉头皱的越发深了,只摇头道:“她这性子,怎么也不知道改改,弄得别人不痛快了,她能有什么好处呢?” 杜老爷虽然这次对杜二太太的做法也很是不齿,但断然没有说弟媳妇坏话的道理,便只还是对杜二老爷道:“你也是孙儿成群的人了,也该尊重些,外头人人赞你妻妾和美,那也有弟妹一份功劳,但凡她是个醋坛子,一打就碎了,你如何能抱得美人归?别身在福中不知福,稍微说几句软话,不要火上浇油,万一惹得她生气起来,直接把大郎和七巧的事情端了出去,你我这不孝的罪名,也算是坐实了。” 杜二老爷经杜老爷这么一提醒,顿时也茅塞顿开,这事儿没成之前,还真不能让杜二太太给抢先搅合了。杜二老爷笑着道:“那大哥,既然这样,事情也差不多了,我今儿就先回府了,顺道去如意饼店买写糕点回去,她最喜欢吃这些,我哄哄她就是了。” “去吧去吧,这里的药有我和大郎看着,你顺便和老太太说一声,就说我们今儿不回去用晚膳了,铺子里有事情,让她早些休息,不用等我们。” 杜二老爷只点了点头,招呼小厮跟着自己,转身又对杜老爷道:“大郎身子不好,你也让他早些回来,省的老太太又唠叨。” 杜老爷只挥挥手道:“行了行了,忙你的去,你只保证你后院不起火,大郎的事情也就□□不离十了。” 杜若听自己的父亲和二叔这样关照自己,更是越发感激了起来,只跟在杜老爷的身边,进了平常他们议事的地方。 却说刘七巧跟着老王妃从水月庵出来,那边容嬷嬷派人送了两人回恭王府,自己也径直回宫先回话去了。刘七巧和老王妃同坐一辆马车,见四下无人,便起身跪在老王妃面前道:“七巧今日冲撞了大长公主,向老祖宗请罪。” 说句实在话,老王妃也没料到刘七巧今日会有这样的胆量气魄,在大长公主面前说出那番话来。那样的一番话,任凭是说给谁听,必定心里先想的便是这丫头的大逆不道,就连老王妃方才也一时间震惊于此,只觉得刘七巧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在大长公主面前大放厥词。 可是她转念一想,昔年大长公主,又何不是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若不是这般的固执己见,又如何会嫁给了一届寒门出身的冯将军。也许大长公主对刘七巧的这种欣赏,也大约就是因为她从刘七巧的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老王妃想起她和老王爷,虽然也算是举案齐眉的,过了有小一辈子,可这其中的情感,只怕还不如大长公主与冯将军之间,彼此两年的如胶似漆。所以即便是四十年的清修生活,大长公主仍旧过的云淡风轻,上善若水。相比之下,自己却还对着过去的事情不肯释怀,到底还是自己小心眼了一些。 “你起来吧,你又有什么错呢,说起来你这么做,也是为了顾全恭王府的面子。以我对杜老太太的了解,她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没准并不把恭王府放在眼里,至于太后娘娘那边,若是要赐婚,也是要寻个由头的,且太后赐婚虽然不能违抗,但毕竟让老人家心里不开心,只怕你过门了,也未必会给你好脸色。如今你有大长公主保媒,又是王府的义女,杜老太太那边若还有微词,只怕连世人也看不过去了。倒是你这一番的好算计,着实让人刮目相看了。” 刘七巧见老王妃并没有怪罪之意,依旧笑着道:“老祖宗快别夸赞我了,就为了这个,熬得我两眼乌青,这辈子只怕也就这么一回了。” 老王妃见她脸上娇嗔的笑容,只揉揉她的脑袋,将她扶起来道:“若是过了门,还让你过不上清闲好日子,便是我,也不会因杜太医看着柔弱,就饶过了他,以后他可是我孙女婿,我一个老人家,教训教训孙女婿,自然也是够格的。”老王妃自然不会同刘七巧说,方才她都一句帮她给教训过了呢! 马车在鸿运路上拐了弯,一直走过个岔口正好会经过顺宁路。刘七巧难得出了恭王府,便想着回自己家看看,便央着老王妃道:“老祖宗,我想回家看看,这几日王妃月份大了,我也不好擅自离开,已有小半个月没回家了。” 老王妃今儿心情不错,听刘七巧这么说,便道:“那就顺道去你家瞧瞧。” “老祖宗也要去吗?”刘七巧这下可被吓得不轻,老王妃多金贵的身子,什么好到她们家那大杂院里头呢?再说李氏平常也没见过这么高大上的人,万一吓着了可怎么办呢? 这边刘七巧正郁闷怎么给推了,那边老王妃兀自想了想道:“算了,还是不去了,你母亲还怀着身子,别我去了反而劳累的她上上下下的跑,改明儿我拍了轿子,把她接进去,我们再聊聊,她年纪应该和王妃差不多,又都怀着身子,最该互相聊聊的。” 刘七巧见老王妃这么说,只笑着道:“我母亲比王妃还小五岁,她生我弟弟的时候难产了,这么些年都在没有孩子,这次也确实小心翼翼的很。” 老王妃听了,便点头道:“行了,一会儿在前面路口放你下去,你只在家吃个午饭,我回府后让老妈子安排轿子来接你,别只跟以前一样,撒丫子自己跑回来,女孩子家尊贵些,别人也会高看几分,改明儿我把你养的和我家那几个一般的贞静,杜老太太只怕上门求还来不及呢。” 刘七巧扑哧一笑道:“老祖宗快别笑话我了,我只怕这辈子也贞静不起来了,便是非要我贞静,也不是没有办法,除非就是回炉再造,重新转世做人了。” 老王妃只又假作狠狠戳了戳刘七巧的脸皮道:“你这张嘴,还真正让人又气又好笑的。罢了,你不爱贞静那就不贞静,我也喜欢你这样的性子。” 马车到了路口,刘七巧跳下马车,挥手跟老王妃告别,转身回了顺宁路上自己的家。谁曾想今儿倒是热闹,这刘七巧家来了两位客人,正是刘老三的媳妇小王氏和她娘熊大胆。 原来刘老三的大孙子自从王氏去世之后,大抵是那两日太闹腾,没睡好,所以就染了风寒。这小孩子染了风寒最是麻烦,药也喂不进去,只每天哭哭啼啼的。前两天晚上入睡之后,便喘得厉害,这可把小王氏和刘大柱给吓坏了。熊大胆一开始以为是王氏死的冤枉,魂魄不肯走,缠着自己的孙子,便请了几个道士到刘老三家作法,可非但没好,晚上还是照样的哭。于是在全家人的商议之下,刘老三决定把大孙子送到京城来医治。 刘七巧进门,看见小王氏的怀中正抱着生病的刘子辰,他生下来时候就是早产儿,这会儿五个月大,看着也不算大,整个身子被抱在了三角包中,喘息的时候胸口一起一伏的。 刘七巧虽然不是儿科医生,但这种情况多半也推测出这刘子辰只怕是因为着凉,引起感冒咳嗽以后没有好好调养,如今只怕是已经有些支气管炎症了,若真的发展到了小儿肺炎,那可是极其严重的病症。且刘子辰的脸上并没有斑状疹子,有此可见这应该不是小儿常见的麻疹病。 不过刘七巧在这点上自然也不敢确定,毕竟她并非是这个专业的,只是按照平常所见来推算而已。 李氏见刘七巧回来,心里一下子便有了主心骨,只开口道:“我正想让大妞去王府找你,让你请个可靠的大夫来瞧一瞧这孩子的病。” 古代肺炎是死亡率极高的病症,据说在古代得一场感冒的死亡率是百分之十,这可比喝一口凉水给呛死的死亡率高了很多。刘七巧只安抚李氏坐下了道:“娘你别着急,先去宝善堂把陈大夫请来,他也是医书高明的大夫,明儿我在请杜大夫来看一看,今天他只怕没空。” 李氏听刘七巧这么说,也只能答应了,便喊了钱大妞来道:“大妞,你先别忙,先去宝善堂请了陈大夫来看看娃儿。” 钱大妞这会儿正在厨房帮着哑婆婆做中饭,闻言便擦了擦手道:“那我去去就来,嫂子大娘,你们别担心,听说当时嫂子生哥儿就是受了苦的,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哥儿肯定是个有福之人。” 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让刘子辰给听见了,只在小王氏的怀里哇哇的哭了起来。 刘七巧知道这病症传染性极强,如今家里还有钱大妞和刘八顺这两娃,千万不能让这病给传染了出去,便不好了,于是便对小王氏和熊大胆道:“大嫂,大娘,后排院子里以前是我爷爷住的地方,你们就先去后头住下来,平常别带着孩子往前头来。” 刘七巧这么一说,只吓的小王氏哭了起来道:“七巧,你可别吓我,是不是子辰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了?” 刘七巧连连摆手道:“大嫂你快别这么想,便是伤风着凉,也是会传染人的,八顺和喜儿还小,难免两个小家伙不想逗着子辰玩,万一给染上了,岂不是麻烦,而且后面清静,也没有闲杂人等吵闹,更适合养病。” 熊大胆听刘七巧这么说,便也数落了小王氏一通道:“你看看你,咋咋呼呼的,我都说了,这要不是你婆婆的鬼魂作祟,那边肯定是上回那大柱打的那两个喷嚏沫子喷到了孩子脸上酿成的。”熊大胆说着,只对刘七巧道:“七巧,你先带着你嫂子进去,我给你们张罗午饭去,别我们来了,你们连顿饭都吃不上了。” 李氏连忙拦住了熊大胆道:“大嫂子您坐着,厨房有人忙着呢,我让七巧先带着你们到后头安顿去。” 小王氏拍了拍怀里的孩子,见孩子虽然还带着些哭腔,毕竟还是睡着的,只抱着孩子跟在刘七巧的身后,那边熊大胆背起了地上大包小包的包袱,也跟着往里面去了。 熊大胆看着刘七巧家这才城里的两进院落,只觉得这城里人跟乡下人就是不一样,就那小院里头,还用青石板围着种了几颗花木,虽然地方是小巧了些,可看着就是紧凑,左右的厢房虽小,却也是有门有窗的,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刘七巧只将熊大胆领了进去,一溜烟的三间正房,中间是正厅,用半月门隔开着,里面各有里间次间。刘七巧指着右边的房间道:“大嫂子你们就住这半边吧,这半边平常就没人住。” 小王氏原本觉得自己家公公当了庄头,已是不得了了,如今跟刘七巧一家比了比,才觉得自己只是井底之蛙而已。   ☆、第127章 刘七巧到陈府的时候,府上但凡会接生的老妈妈们早已经齐聚一堂了。少奶奶住的院子里头围着满满当当的一圈人,映雪只在前头引着路带刘七巧往那边去,远远就能听见里头嘈杂的人声,时而传出大少奶奶的呼痛声。 陈夫人正站在房门口团团转,见是刘七巧来了,才松了一口气直接跑上来道:“阿弥陀佛,你可总算来了,她已经喊了小半天了,里头几个有经验的妈妈们也候着呢,还是说胎位不正,这可怎么是好呢?” 刘七巧上前,见陈夫人急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只劝慰道:“夫人别担心,你也生过孩子,生孩子没有不疼的,我先进去瞧一瞧。”刘七巧说着,便跟着小丫鬟进了室内,见陈家少奶奶柳氏已经疼的满额大汗的,见了刘七巧过来,只伸出一只手来道:“我不求你别的,好歹救救我的孩子,他若是没投生在我的身上,何苦要跟着我一起受罪呢。” 刘七巧听她话语,只怕是已被这阵痛折磨的没了心智,又想起自己的母亲便是死于难产,越发没了信心起来。刘七巧只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背道:“你又在这边胡说些什么呢?这里头哪个老妈妈没生过孩子的,你倒是问问她们,生孩子是不是都这般疼的?” 那边老妈妈闻言,只笑着道:“少奶奶这算什么疼,老婆子我生头一胎的时候,足足折磨了我三天三夜,倒最后实在没力气了,估摸着我那大儿子也没了气力,最后竟自己出来了,这会儿是小少爷怕羞,见我们人多,他不肯出来呢,等他在里头听明白了,我们都是服侍伺候他的,他也就乖乖出来了。” 饶是柳氏正在阵痛,也忍不住强笑了一声,只勉强道:“妈妈快别说笑了。” 刘七巧笑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说正经话呢,你反倒说人家说笑,你这会儿什么都别想,只等着孩子出来,不该用力的时候,可别用力,我先替你检查检查。”刘七巧说着,在一旁的水盆里头洗了手,为柳氏检查身子。柳氏因为怀相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腹中的胎儿也是瘦弱不堪的,若是胎位正的话,倒是很容易生出来的,只可惜刘七巧来看了她几次,她这胎儿却还是固执的横在自己母亲的腹中。 刘七巧检查完柳氏的开指情况,发现已经开到了五指,按照头一胎的时间来算,这子满堂的药力倒确实不容小觑。刘七巧依稀记得,杜若给小王氏喝了那碗药之后,她们还是等了几个时辰,小王氏才开始发动的。 刘七巧看了一眼在里面候着的几个妈妈,只开口道:“你们几位妈妈,有谁会推胎位的,这会儿大少奶奶还有些时候,你们要是谁会推肚皮的,先把胎位个推正了,一会儿大少奶奶也好生。” 几位老妈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蹙眉道:“姑娘,我们不过就是随常会接生而已,若是难产了,可还得去请稳婆。”刘七巧知道,但凡富贵人家,总会养那么几个会接生的婆子在身边,家里下人什么的生孩子也是常事,多半都是自给自足的,不过这些人的接生手艺,自然也是不够专业的。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只上前,坐在了柳氏的床沿,转身对着众位妈妈道:“那妈妈们先看着我的手法,一会儿我累了,可就换你们上,要找准了少奶奶肚皮不发紧的时候推,肚皮发紧的时候,她正疼着,你们再用力也是没用的。” 一般孩子小,胎位不正可以推过来的几率也是不小的,用不着野蛮方式的时候,刘七巧也比较希望用古代人容易接受的方式来生孩子。比如和桥镇米铺老板家的儿媳妇,当时刘七巧就是给她推正了胎位的。不过柳氏吃了子满堂,开指比较快,能不能在开全指之前把胎位正过来,还未可知,刘七巧也只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先做到这一步了。 却说杜若今儿是去水月庵为大长公主复诊的日子,顺便又带上了新炼制的七巧丹送去给大长公主。大长公主的脸色比之先前几日已经好了不少,一早的时候还由小尼姑们服侍着在禅房里面做了早课。 杜若为大长公主诊脉之后,也略略的放心了些,只觉得在迎娶刘七巧的道路上又更进了一步。杜若辞别大长公主,回杜府的时候,正巧却遇见了来杜府找人的王府小厮。刘七巧的那番话经过几个人的传话,如今早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了。 那小厮见了杜若,只开口道:“七巧姑娘让杜大夫上陈尚书府上去拿保命丸去。” 杜若听了只觉得莫名其妙,便多问了一声道:“陈尚书府上有什么保命丸?” 那小厮挠了挠头,只一脸茫然道:“这个奴才可不知道了,奴才就是个跑腿的。” 杜若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对春生道:“不然就去陈尚书府上走一趟吧。” 陈尚书府离杜家倒是不远,这一带本就住着很多达官贵人,基本上尚书和侍郎做邻居这种事情也是很多的。再加上杜若听刘七巧说起了陈夫人在灯会上仗义相助的事情,杜若对陈家也是有几分好感的。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陈府的门口,那边春生下去叫门,杜若便在车里等着动静。陈府的小厮一听是大夫来了,只嘀咕道:“我们家少奶奶这会儿正生娃呢,没听说要请大夫啊?” 春生倒是一个机灵的,听小厮这么说,便开口道:“谁给你们家少奶奶接生呢?是不是恭王府的刘七巧?” 看门的小厮是见过刘七巧几次的,便点头应了,春生忙道:“小哥,赶紧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宝善堂的杜太医来了,没准正是刘七巧姑娘喊来的呢。” 里面刘七巧这时候也是忙的不可开交,果然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这胎位还没推正,柳氏已经开全了十指,虽说让她蓄着力道,可架不住每次宫缩的时候,她疼的死去活来的。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等不到孩子生出来,就先给疼死了。 刘七巧起身,让一旁的妈妈接手继续推正胎位,外面小丫鬟进来报说是宝善堂的杜太医来了。那边陈夫人还不知道所以然,刘七巧急忙出去道:“快去请杜太医进来,是我叫他来的。” 刘七巧说着,抬眸扫过了一众在院子里候着的人,转身对陈夫人道:“夫人,按理说,这话轮不到我来说,可是今儿我也不得不说了,你们府上有人存了心要害少奶奶,说什么今天是文曲星下凡的日子,但凡今天生的哥儿那必定是能考上状元的。”刘七巧慢悠悠的说着,见一群下人都低着头,只冷笑一声继续道:“且不说少奶奶腹中是男是女先不知道,若是个姑娘,难道今日生的,将来便能成个女状元不成?” 陈夫人一听,顿时脸上变了颜色,只开口道:“这都是谁在府里胡说八道呢?” 那边一连排的婆子们只都把头埋的低低的,并不敢说话。刘七巧接着道:“这也就罢了,少奶奶年纪轻,难免耳根子软也是有的,可为什么还有奴才送了子满堂的药过来呢?” 刘七巧才说完,那边便有个老妈子有些不服道:“姑娘说这话就不对了,那子满堂的药我家媳妇半个月前才喝了,吃了确实生的快,头胎吃这个药,便能少受些折磨,胡同里很多人家的媳妇也都知道,这个药怎么就不能吃呢?” 刘七巧正想开口继续说,那边小丫鬟们正好引了杜若进来,只听他道:“是药三分毒,生孩子讲究一个瓜熟落地,这子满堂的药方在下也研究过,不过就是将他们半月红的药方,加了几味助产催生的药方在里面,其实跟半月红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半月红打下来的是未成形的胎儿,子满堂因为孩子已经成型,所以强行生下来之后,便是活的。” 几个老婆子平素为了替人接生方便,没少用那子满堂的方子,听杜若这么说,只吓的冷汗连连的。只听杜若继续道:“为了要起到催生的作用,里头难免有几味活血化瘀的药,什么麝香红花是少不了的,若是产妇一路顺当那也罢了,若是有遇上胎盘不尽的,造成大出血,死也比平常更快些。” 几个老婆子听杜若这么说,只觉得脑门上的汗珠子就一路往下滑。那边陈夫人更是吓的连连后退了两步,让丫鬟扶着靠在一旁。 外面正一团乱呢,里面的小丫鬟又急急忙忙跑出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少奶奶疼晕过去了。” 刘七巧闻言,只急忙拉着杜若的手往产房里头去,那边原先接手刘七巧给柳氏推位的婆子也只束手束脚的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担忧之色。 杜若上前,握住柳氏的手腕开始测起了脉搏,刘七巧也急忙去检查柳氏的胎位状况。杜若阖眸静思了片刻,睁开眼睛道:“只是疼晕过去了,应该不是休克,我先用银针把她弄醒。”杜若说着,转身去药箱里面取了银针出来,却顿了顿动作道:“七巧,你可是想为少奶奶剖腹取子?”杜若想起之前刘七巧两次剖腹取子,都是在产妇晕厥没有自主能力时候进行的,若刘七巧有这个打算,杜若便也不能把柳氏弄醒了。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道:“不行,她喝了子满堂,若是剖腹的话,伤口一定会引起大出血的,我只能给她摸正了胎位,让她自己生。” 杜若想了想,便知道了刘七巧的打算,这种情况既然不能剖腹,推位又推不过来,便只能伸手进去挪动胎位,这样一来的话,孩子的性命能不能保得住就两说了。 “陈夫人,生孩子本就没有一帆风顺的道理,七巧也不过就是勉力为之,她之前每每能逢凶化吉,可以说是她本事了得,也可以说只是运气好,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还请夫人不要责怪七巧。”杜若起身,对着陈夫人拱手行了一个大礼。 这下陈夫人心里也已经有数了,柳氏这一胎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便只抖抖索索道:“这个自然是的,若是有什么不巧,也只怪我们陈家没这个福分罢了。” 刘七巧却不知杜若会为了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说实话刘七巧是艺高人胆大,做事情向来是只会瞻前不顾后的,不过也没办法,谁叫她运气好,这么多少次下来,竟从来没有出过一次的意外,所以也越发麻痹大意了起来。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只觉得心里涌起一阵感激之情,低下头小声道:“杜大夫,这会儿先不说别的,你等一会儿扎针,我先进去把胎位给挪一挪。” 柳氏的宫缩还在密集的进行着,处于人类原始的本能,将孩子一次次的推向出口。可因为胎位不正,任何一次努力都是徒劳,宫缩过后,胎儿依然横埂在柳氏的腹中。刘七巧挽起了袖子,伸出一条白嫩的手臂,从柳氏的下*体进入她的子宫内部。凭借她熟练的经验,用手指感觉着胎儿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瘦巴巴的小腿、带着肉的大腿、圆滚滚的屁股,还有……终于摸到了孩子的头。刘七巧只松了一口气,那边柳氏却清醒了过来,只从口中溢出一句痛苦的□□,两条腿在床榻上用力的蹬着,收缩挤压着刘七巧的手臂。 “不要动,不要怕,我已经摸到孩子了,正领着他出来,你可忍一忍。”刘七巧安抚着柳氏。那边陈夫人也上前,握住了柳氏的手道:“好孩子,知道你受苦了,你听七巧的话,她不会害你。” 柳氏不过十七八岁,也才是一个高中生般大小,说起来身量本就瘦小,又一直担惊受怕的,熬倒了今天,已是再没有熬下去的毅力了,红通通的眼眶只挂着泪道:“媳妇便是死了,也要为陈家生下这孩子的,若是个男孩儿,身为陈家的长子嫡孙,自然是没人不疼他的。若是个姑娘家,也请太太看在我这十月怀胎的份上,好好待她……啊……嗯……” 又是一轮密集的阵痛来袭,柳氏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身子便不可自己的抖动了起来,刘七巧只觉得自己手臂上一下子热乎乎起来,便看见床榻上面随着宫缩又溢出一团鲜血来,紧接着柳氏双腿一颤,哗啦啦的竟是已经失禁了。 那边陈氏见了这阵仗,也只一个劲儿的抹眼泪,眼看着柳氏似乎是真的不行了,一张脸也越来越白了起来。陈氏怕她提不上这一口气,便只一个劲的喊她:“好孩子,你再忍忍,孩子就快出来了……” 这时候柳氏的眼睛都已经直了,双腿也没了力气,刘七巧的手反倒跟灵活了起来,只扒拉到了胎儿胸口的地方,缓缓的往口子上挪。这会儿宫缩刚过去,柳氏掌嘴喃喃道:“我……我看见我娘来接我了……” 刘七巧知道她这会儿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便接着道:“你娘那哪里是来接你呢,她是来看自己的小外孙。”杜若这会儿帮不上什么忙,猛然就想起了方才那小厮传的话,只急忙从药箱里头把天王保命丹拿了出来道:“七巧,你是让我带上天王保命丹来的吗?” 刘七巧这时候已经把柳氏的胎位抹正了,只抬手擦了擦额际的汗珠子道:“快给她吃一颗,胎位已经正了,也就不过片刻的功夫了。” 陈夫人听了,急忙就命小丫鬟们倒了一杯水上来,将那天王保命丹给柳氏服了下去。柳氏原本已没了几分信心,如今听说胎位正了,便只强打起精神来,只觉得下腹一阵疼痛袭来,她一咬牙那胎儿的头就从口子上给露出来了。 陈夫人见了只阖手念起了阿弥陀佛道:“好孩子,看见孩子的脑袋了,上面还长着头发呢,黑黑的。” 柳氏一听,顿时就收到了鼓舞,扯着床单将一口气憋着,只到那阵痛来的时候,狠狠的用出全力来。那边刘七巧又喊了一个婆子给她按肚皮,眼见着孩子的头顶又要缩回去的时候,那婆子倒也是聪明,卯足了力气压上去。柳氏只疼的都翻了个白眼,那边胎儿的头倒是一股脑的给出来了。 陈夫人只扶着丫鬟的手在一旁等,眼看着刘七巧卡着娃儿的脖子,只轻轻往外一带,那下身的小*咕噜一下子就露了出来。陈夫人只觉得一颗心都从嗓子眼快给蹦出来了,那边早有老婆子上前贺喜道:“恭喜太太、少奶奶、是个哥儿,将来铁定是个状元爷。” 小孩子没足月,又因为柳氏瘦弱,婴儿也瘦弱的很,哭起来就跟小猫叫唤一样,听着都让人心疼。 柳氏听说是个男孩,嘴角再没说出一句话,头一歪又晕了过去。刘七巧急忙把孩子交给了婆子,又为柳氏给娩出了胎盘,这才算是大功告成了。杜若为柳氏又号了号脉搏,起身道:“少奶奶失血过多,这会儿是昏睡过去了,我只开几幅药调理一下,不过这次身子大损,只怕是要多调理一段日子了。” 陈夫人听杜若这么说,言下之意也是明白了,只怕柳氏的身子,想生二胎是未必可能了。索性现在陈家的长子嫡孙已经有了,她倒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陈夫人这会儿一颗心回到了自己胸口,这才想起方才的事情,只走到院外道:“那什么文曲星投胎的事情,到底是谁在少奶奶面前嚼舌根了?” 这时候大家听说少奶奶生了一个男孩子,且还母子平安,心里头早就有了计较,便有人开口道:“奴婢听说,是周姨娘那边的丫鬟说的,说是周姨娘前些日子去了梅影庵,听那边的师太说的,其他的奴婢也不清楚。” 那周姨娘是陈家大少爷的通房,因为少奶奶怀了孩子,陈夫人见她从小服侍大少爷,便抬了姨娘,这姑娘到也是个能生养的,只没几天,也有了身孕,陈夫人想既然柳氏也怀了身孕,总算这嫡长是保住了,便也没甚在意,谁知道竟然出了这种事情。 陈夫人想了想道:“说的倒是头头是道的,你,”陈夫人对着方才那个说子满堂好的婆子道:“你不是说那子满堂好吗?今儿我赏她一碗,我倒是要看看,她是不是也能在今天生一个文曲星出来。”那婆子正是那周姨娘的婶娘,听陈夫人这么说,只吓的连连求饶道:“太太饶命啊,周姨娘这还没足月呢,怎么可能生出娃来呢?” 陈夫人只甩了袖子道:“少奶奶也还没足月呢,怎么就生了出来,她怎么就不能生了呢?你去同她说,要么乖乖的吃药,要么直接撵出去!” 陈夫人平常是再温婉不过的人了,因为前几年和陈老爷外放,所以在京城的陈府里头,都是陈家的二太太管制的,这次她回来之后,还没发过威势,是以老奴才们都以为陈夫人是个糯米团子性子,便也越发没大没小起来了。 刘七巧洗过手,擦净了之后,跟着杜若来到了院外,见陈夫人早已将下人发落了,这才开口道:“夫人,原本我是不该管你们家的家务事儿的,只不过我和少奶奶相交一场,也是极谈得来的,实在不忍心她眼睁睁的被人欺负了,若是别的事儿也罢了,这人命关天的,我若是再藏着掖着,便不是真心对少奶奶好了。” 陈夫人只点头道:“七巧姑娘,您受累了,这回可真是多亏了你了。” 刘七巧扑哧笑了一声,打趣道:“我倒还好说,夫人自然会赏我,只是杜太医那边,夫人倒是要把诊金付一下的,他那个什么王什么丹的,据说要一百两银子一颗,普通人家他肯定是舍不得用的,也就在夫人家,他才舍得罢了?” 杜若知道刘七巧故意逗她,只低下头去道:“这药本来就是治病救人用的,能治病便是好的,至于钱财方便,良药有价,人命却是无价的。”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只觉得心眼里满满都是欢喜,不由又抬眸扫了他几眼。   ☆、第126章 杜若给李氏请了一回平安脉,在刘七巧家总算是当完了家庭医生,这才跟春生走了。刘七巧也没逗留多长时间,王府里的轿夫们就出来接人了。 刘七巧回了王府,才知道大姑奶奶周芸今儿也回了王府,正在青莲院坐着呢。周芸见刘七巧进来,忙喊了身边的丫鬟,接过她手上的紫檀木小匣子,送到了刘七巧的面前道:“要是早知道以后你就是自家妹子了,我也该备一份厚礼,这份礼薄了,下回再添上。” 王妃见周芸谈吐得宜,难得又这么看得起刘七巧,心里也很高兴,家中的其他两位姑娘,虽然如今也是想通了,但一开始总有那么几分不服摆在面上的。 “大姑奶奶给你,你就收着吧。”王妃见刘七巧站在不动,便开口道:“你也不是白受了这份礼的,如今大姑奶奶有了身孕,还有你的一份功劳。” 刘七巧见王妃这么说,便也大大方方的上前接了匣子,谢过了大姑奶奶,只笑着道:“大姑奶奶给了厚礼,我自然也要给大姑奶奶一份礼的。”刘七巧说着,便回了自己的房间,里面放着《孕妇饮食须知》的手稿,杜若那边都已经整理入册了,她这本也没多大的用处,便索性做了人情送人罢了。 “这上面都是我自己整理出来的,孕妇饮食方面需要注意的地方,哪些是从头到尾都不能吃的,哪些是前三个月不能吃,后面可以慢慢吃一点的,哪些是吃了最好的。”刘七巧说着,便把那书递到了周芸的面前。 周芸听刘七巧这么说,也很是好奇,便翻开了两天叶看了一下,不由就变了脸色。坐在身边的王妃也感觉到了她的异常,便开口问道:“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周芸抿唇想了想,脸上带着一些后怕的神情,只开口道:“昨儿我觉得身上不大通畅,那何姨娘便让厨房里头熬了一些红豆薏米汤喝。” 边上的小丫鬟闻言,只插口道:“红豆薏米也是不能吃的吗?” 刘七巧听她这么问,便笑道:“薏仁米对平滑肌有兴奋作用,可促使子宫收缩,因而有诱发小产的可能,不过偶尔吃一次,也应该无甚大碍的。” 那小丫鬟对刘七巧的这段话显然是没听懂多少,便只一句小产,她定然是听懂的了,只惊道:“少奶奶,那何姨娘一定是故意的。” 此时周芸脸上的神色倒是淡然的很,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淡淡道:“幸好我用的不多,从今天开始不用了便罢了。” 小丫鬟听周芸这么说,只着急道:“少奶奶,我听伯府的人说,那何姨娘的老爹以前是庄子上的郎中,我就不信她不懂这些?这分明就是欺负我们不懂这些,暗地里想害少奶奶。”薏仁米只是平常吃食,或许大多数的人不知道它有这个作用,但是作为郎中的女儿,刘七巧也觉得这位何姨娘的很说是没别有用心。 周芸又将刘七巧的书册翻了几页,再没有发生什么异常,便合上了书册道:“这本书,我还要拿回去慢慢的翻看。”周芸说着,抬眸对那小丫鬟道:“紫竹,这话你回去千万不要在提了,她只管送来,我只管不吃,我们一样样的等着,看她欺负我们不懂医理,能欺负到什么份上,我便慢慢的都记在了心上,到时候再跟她一起算总账。如今她只走一步棋,若是我们就有了防范,她岂不是也警觉了。” 刘七巧听周芸这么说,也不得不佩服起来女人的用心。周芸不过才出嫁一年,摆在现代还是一个高中生,可是在古代的大宅门里头,她已经要为了自己的生计,筹谋起计划来了。 “奴婢听少奶奶的,只是这样未免也太便宜了那贱*人,那贱*人勾引少爷在先,若不是少奶奶你仁慈,如何能让她留下,她竟还这样不知好歹。”紫竹的话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半,外面的小丫鬟来报,说是陈侧妃想见见大姑奶奶,派人来请了。 周芸起身告辞,又对方才那小丫鬟道:“这件事,在陈侧妃那边,是半点也不能提起来的,知道吗?” 王妃见周芸如此懂事,也只赞许的点了点头,只关照道:“一会儿你也不用再特意过来辞我,只去老祖宗那边看看便是,如今你有了身子,也不能老往娘家跑,以后有什么事情,差老妈子过来也是一样的。” 周芸只点了点头,又福身行过礼数,跟着来请人的小丫鬟去了。 刘七巧上前,扶着王妃坐下了道:“太太你瞧,好消息一桩又一桩的,用不了几日,只怕边关也要有好消息来了。” 王妃端着茶盏抿了一口道:“借你吉言,若真是那样,可真是谢天谢地了。”王妃喝完了茶,放下茶盏,扭头看着刘七巧道:“七巧,老祖宗把今儿在水月庵的事情告诉我了,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年纪小小,为人处世就如此通透,我以后,倒是不敢更疼爱你了。” 古时候的人特别相信英年早逝、红颜薄命这一说,便是在水月庵中,大长公主见刘七巧这样的为人处世,也为她的命数担忧起来。不过幸好刘七巧够坦然,只据实相告自己是有宿慧的人,大长公主才放下了心来,可这边王妃却不能这么说了。 “太太这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您尽管想怎么疼我便怎么疼我,我小时候受的苦可多了,所以长大了就是要用来享福的。”刘七巧说着,便把自己七岁时候得了疟疾,几次三番的救不活的事情告诉了王妃,然后总结经验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如今才开始享后福呢,太太倒担心起了这些,这世上比我聪明比我命好的人多了去了,太太你也不想想,但凡我是真的命好的,那随便投生在一家官宦人家,又何必为了一个婚事,上下的跳脚,急的我晚上都睡不着觉,眼下都熬出乌溜溜的一圈了。” 王妃只被刘七巧逗得哈哈笑了起来,扭头看了一眼刘七巧眼下的乌青,只笑道:“还真是乌溜溜的一圈了。青梅,去我房里把我以前常用的珍珠粉给七巧用吧,如今我怀着孩子,这些东西早已经不用了。” “太太,我有呢,我是懒得弄。”刘七巧正拦着,那边青梅已经走了进去取了出来道:“七巧,这可是好东西,这是旧年皇上赏的南海珍珠,有几颗不够圆润的,太太便挑了出来,磨成了珍珠粉了,用着也比一般的珍珠粉强些。” “南海珍珠?那一颗得多大啊?”刘七巧好奇的睁大了眼睛问道。 青梅只拧眉想了想,淡淡道:“我没仔细看,这一颗也总有你大拇指一般大吧。” 刘七巧顿时觉得,果然土豪的世界她还是不懂的,现在想想,当时看见秦氏的绣花鞋上镶着大珍珠,倒还算是比较节约的做法了,至少还能废物再利用起来。 杜若取了药材回到朱雀大街的时候,杜老爷正亲自把所有的药材挑挑拣拣,务必保证所有的用料是最上乘的。又命伙计重新去九蜂堂打了两三斤最上好的蜂蜜,正要准备开始熬蜜丸了。 杜若亲自用筛网把药粉塞成了粉末,那边炉灶上,杜老爷亲自搅动着锅里的蜂蜜,掌握好粘稠度。 杜若按着比例将药材的粉末各自过筛之后,混合在一起,最后和蜂蜜融合在一起,揉成药粉团子,再揉成拇指大小的蜜丸,待冷却之后,放在瓷坛子里面保存好。 杜老爷又亲自试了一口药,放在唇下慢慢的品尝了几下,点了点头道:“这蜂蜜的味道倒是盖住了药的苦味,不过这蜜丸不好存放,所以先做了五天的量,若是大长公主吃的好,便再继续做一些过去。” 两人在丹房里面忙了整整一个下午,太阳也早已日落西山。杜若抱着怀中的瓷坛,想了想道:“孩儿先去水月庵把这些药送过去吧,毕竟大长公主的病也已经拖了有些时日了,还是要早日用药的好。” 杜老爷洗了一把手,接了伙计送上的帕子擦了擦道:“你去吧,我也想早点知道这一味新药的药效。” 杜若抱着坛子,命春生赶着马车去了一趟水月庵,庵堂的小尼姑见是杜若来送药的,便也没拦着,只进去禀报了大长公主之后,将他带了进去。 那边大长公主听说药已经到了,也觉得这年轻人想娶媳妇的心思果然是很足的,做起事情来也如此的迅速,便传了杜若进去问话。 杜若放下瓷坛,行礼作揖,只开口道:“师太,药丸已经配好了,师太只需每日三次,每次三丸,五天之后晚辈再来请脉。” 大长公主见杜若也喊了她一声师太,心里很是受用,便问道:“这药丸叫什么名字?” 杜若想了想道:“这是一味新药,专门为了大长公主的病症研制,目前并没有什么名字。” 大长公主坐在床榻上,青灯摇曳,带着几分寂寥,如尘世外的高人一般,她静静的想了想,开口道:“既然没有名字,那我为它取个名字,就叫七巧丹吧。” 杜若眉眼带笑,在烛光下格外的温和,嘴角带着浅笑,谢过了大长公主赐名,缓缓退出内室。 宫里头,太后娘娘听说大长公主终于肯用药了,也是放了一颗心下来,陆陆续续的赏赐就到了恭王府里头。还听说太后娘娘特意邀请了京城里头各家各府但凡她认识的老太君们,一起往后宫去参加九月九的重阳宴。 这是太后娘娘自从断腿之后,第一次举办开放型的大型活动,有内部认识打听到的消息是,明年又到了三年一度选秀女的时节,太后娘娘是想先放个风声,瞧瞧哪些人家是指望着进宫里富贵,哪些人家是接下去忙着嫁女儿的。 恭王府和皇室是同宗的,王府的姑娘自然是不会参加选秀的。老王妃对这次盛会很热衷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呢,是想在那些姑娘家中选一个世子爷的续弦;第二个呢,她心里还是不大喜欢二太太给二少爷选的那门亲事,那姑娘实在长得不好看,人又太老实了。其实说句良心话,老王妃对赵家的姑娘也着实是应着陈年旧事给迁怒了。赵家姑娘虽然娘家漠落了,但单轮容貌,那也是百里挑一的。 那日从水月庵回来之后,老王妃也不知是怎么良心发现了一下,嘱咐了二太太,让琰哥儿把赵红芙收房算了。二太太原本对赵红芙用的是冷落战术,后来听老王妃都这么说了,便也只好应了下来。老王妃见二太太面上不情不愿的样子,也忍不住道:“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她的表姨娘,就算赵家漠落了,你娘也是赵家的人吧?你不帮衬着点也就算了,她不好,便是你没教好。” 二太太哪里知道老王妃会说出这些话来,只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她平常那样捧高踩低的,也不过就是因为觉得老王妃不喜欢赵家人,她如今是靠着老王妃才掌管的王府,若是不对老王妃上心些,如何在这府里过日子呢?谁知道这一腔的付出反而受了这样的数落,二太太是有苦也说不出,只能跑到青莲院里哭了一通。 “太太,我年纪轻,原本也不懂事,可我想着服侍婆婆总是对的,那赵姨奶奶是我的亲姨娘不错,可她毕竟是个偏房,我疏远着她,也是人之常情,总不能让别人说,我对她比对自己正经婆婆还好吧。”二太太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只一味的擦眼泪。 那边王妃平常对二太太的为人其实也很清楚的,不过她是个善性子的人,但凡看不惯的事情,也总不开口说在明面上,只劝慰道:“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老太太心思你还不懂吗?前几个月秦氏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谁知道人和孩子都没了,后来又是赵姑娘的事,你想想,要是赵姑娘的孩子还在,这会儿也好几个月了,老太太定是觉得没了孙子抱,所以心里不开心起来了,这跟你也没多大关系,不过你毕竟也是她的表姨娘,既然当初已经把她接到了家里来,总要对人家有个说法的。” 二太太听王妃这么说,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只蹙眉道:“我能有什么说法给人家,当初接她过来,也不过就是想着她能愿意给琰哥儿做妾,先将养着吧,谁知道她是个心眼大的。” 王妃只无奈笑了笑,见她哭的眼睛红肿,让青梅打了水来让她洗了一把脸道:“如今既然是老祖宗发话了,你也去问问她的意思,只说愿意收房了,不过得等到二少奶奶进门之后。” 二太太觉得事情再无回还了,也只能认命的点了点头。那边王妃才送走了二太太,只坐在软榻上摇了摇头,见刘七巧嘴角噙着笑,便只道:“你这丫头,不帮着我一起劝人也就罢了,怎么还在这边偷笑,万一让二太太看见,岂不是笑我这边的丫鬟没规矩。” 青梅送了二太太出去,也从外面进来道:“我还是头一回见二太太哭的这么伤心呢,也就太太你好脾气,让她在这边哭呢!” 王妃叹了一口气道:“这有什么,她呀是自以为聪明,只要样样听老祖宗的便好了,其实我们的老祖宗虽然是个厉害人,可却不是一个不明白是非的人,她跟那赵姑娘能有什么仇呢?不过就是气赵姨奶奶不识抬举的闹了一场。如今老祖宗想明白了,自然也不会对赵姑娘如何,可二太太的做法,明摆着就是陷老祖宗于不义啊。这事儿便是不传出去,也倒没什么,传出去了,总会说我们王府太过苛待人了。” 刘七巧只跟着点了点头,不过说起来,她还是蛮同情那位傻里傻气的赵姑娘的。前几日她去梅香院瞧过她,看着是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还恭喜刘七巧成了王府的义女,送了几个时兴的络子给自己呢。 “我瞧着赵姑娘其实也不差,就是傻了些,她以前也算是高门闺秀了,如今寄人篱下,心里定然也是苦的,又要落得做小的下场,身子也不好,如今要是能守住这一方小天地,那也是好的了。”其实刘七巧觉得,不管是做妻,还是做妾,只要自己守住自己的地盘,不要过分逾越,就不算长久吧,短时间内还是能达到一个平衡的效应的。不过一般情况就是如林妹妹说的那样:不懂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里头人正闲聊,外面小丫鬟匆匆忙忙的往院里里头来,只跟门外的丫鬟说了几声,那边小丫鬟便挽了帘子进来通报道:“回太太,陈夫人家的少奶奶要生了,来请七巧姐姐过去,这会儿马车正在门口候着呢。” 青梅转身看了一眼刘七巧道:“你瞧瞧,你这才是真正的大忙人,天天都有人来请,只怕过不了多久,王府的门槛都要被榻破了呢!” 王妃急忙道:“你快去吧,若是晚了,府里自然为你留门的。” 刘七巧只想了想道:“太太不必为我留门了,陈府离我家近,若是晚了我只往家里去了,明儿在进府来。”刘七巧说着,便起身进屋换了一身衣服,急急忙忙的跟着小丫鬟出去了。 那边陈府是派了少奶奶身边的贴身大丫鬟映雪来接刘七巧的,见刘七巧出来,急忙跳下了马车先扶刘七巧上去。刘七巧只奇怪道:“我看着你家奶奶还有几天光景呢,怎么的今天就发动了起来呢?” 那映雪只急的就要哭了道:“姐姐快别提这事儿了,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是文曲星下凡投胎的日子,生出来的孩子是文曲星,你也知道我们奶奶性情又软,心思又重,就听了底下老婆子的话,去安济堂买了一副叫什么子满堂的药回来。听那老婆子说的可神了,喝下去不过就是一个时辰的功夫,孩子就能出来了。那老婆子的媳妇也是前几天才生的孩子,我们奶奶就信了,这不喝下去才没多一会儿,果然肚子就疼了起来。” 刘七巧一听顿时觉得不好了,最近太忙,她一直忘了这事儿,原本从牛家庄回来的时候,就说好了要跟杜若一起研究这子满堂的药方的,如今一拖,也便又过去一个月了。 刘七巧跳下马车,对着门房里面的小厮喊了一声道:“你去找郑大叔,就说我说的,让他派一个人去杜家,把杜少爷喊去陈尚书府,让他带着那什么保命丸。” 那小厮知道刘七巧如今是王府的红人,自然不敢怠慢,只撒丫子就去给郑大叔传话去了。那边映雪见刘七巧去请起了大夫,只吓得哆嗦道:“七巧姐姐,我家少奶奶不会有事儿吧?” 刘七巧这会儿也不清楚,但是她听杜若说过,中医催产药中大多含有活血化瘀的成分,容易造成产后大出血。和西医上面刺激子宫收缩的催产方式很不相同,所以催产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一方面希望产妇快速生下孩子,一方面还要能快速止血,才能防止大出血对产妇带来的不利影响。如果产妇身体机能好的,用一次重药也无伤大雅,顶多就是多将养一些时日,但若是产妇身体本来就很孱弱的,这样一剂狼虎之药下去,命能不能保得住还两说呢。 而陈家这位少奶奶,本来就是个孱弱的身子,而且胎位不正,虽然刘七巧前几次去教了她一些挪正胎位的办法,这位少奶奶也因为姿势太奇怪,觉得丢脸便也悄悄的就不做了。 “有没有事儿,我也不清楚,只是那子满堂的药却不是能乱吃的,单单我手上,便有一个孩子没生出来就死了的,还有一个生了孩子,差点儿也大出血死了的。那家店似乎还染了官司,倒不知怎么生意还这么好。”刘七巧说到这里,脸色也不由的凝重了起来。 映雪听刘七巧这么说,原本坐得直挺挺的身子顿时就软了下来,还过来半刻这才捂着嘴巴嘤嘤哭了起来。   ☆、第128章 陈家少奶奶柳氏总算是有惊无险,母子平安。陈夫人也松了一口气,一个打扮体面的丫鬟上前道:“太太,前面午膳一早就准备好了,方才听见这里头紧张,小丫鬟们也没敢进来惊动,这会儿虽然是过了时辰,好歹还是要去用一些的,这两位贵客只怕也还饿着肚子呢。” 陈夫人已经提醒,也回过了神来,只转身对刘七巧道:“七巧姑娘,随我去前面用一点吧,就当是吃一顿便饭。”刘七巧知道杜若身子才好,最是经不起饿的时候,便点了点头道:“那就多谢夫人招待了,只不过我这几日肚子不舒服,想吃上一口清粥小菜,不知道夫人方便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其他的没有,清粥小菜倒是每日都有的,我们家老太太年纪大了,也就爱吃这些,其他的吃多了就喊不舒服。”陈夫人说着,便领着众人一起去了前院的厅里头。 外面的圆桌上早已经摆了一桌的酒菜,也没别的什么人在,就只有陈家的一位姑娘,正在那边候着,见陈夫人带着一个公子哥进来,便只上前福了福身子道:“母亲,嫂子和小侄儿都好吗?” 方才已经有下人来汇报过了,这陈小姐自然是知道了柳氏平安的事情。陈夫人笑着道:“多亏了七巧姑娘和杜太医,你嫂子总算是母子平安了,如今她还睡着,你一会儿在去瞧她吧。” 陈小姐点了点头道:“那女儿先进去瞧一瞧小侄儿。”陈小姐说着,低下头脸上略带着几分羞涩,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杜若,娇滴滴的走了。 那边杜若自然是没有察觉的,倒是让刘七巧又不小心给落入了眼中,只抿唇笑了笑。再抬眼瞧杜若,他最近虽然身上还带着点病气,可那一身风流倜傥的韵致,倒是一分一毫都没有少呢!想想自己看上的男人,每每被别人点击,刘七巧这心情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忧愁。 不多时,丫鬟们送来了一碗清粥,刘七巧只悄悄的送到了杜若的面前,又道:“陈夫人家这几道菜倒是不错,吃粥倒是浪费了这些好菜了,我看我还是吃饭的好。” 杜若接下粥,自然已是明白了刘七巧的意思,那边丫鬟正要上前为他换一碗饭,杜若只笑着道:“我倒是觉得这粥不错,你们给七巧姑娘盛饭,我便吃了这碗粥。” 两人吃过粥之后,刘七巧起身要走,那边陈夫人只命一排的丫鬟婆子浩浩荡荡每人手中端着各色的绸缎、首饰、银两、补品、山珍等,跟在身后道:“这些都是一些小意思,全当是七巧姑娘的拆红钱,红鸡蛋这会儿还在厨房备着,一会儿再给姑娘家送去。” 刘七巧连连摆手道:“夫人太客气了,哪里用得上这些,我是来接生的,又不是来打劫的,若是给老祖宗知道了,还以为我是故意来讹夫人的呢!” 陈夫人只笑着道:“这些不过是意思意思,也值不了多少钱,若是人命没了,这些东西就算是再多,也都是没有用的。” 刘七巧见陈夫人说的通透,半只笑着道:“若是这样的话,那七巧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夫人并不知道刘七巧和杜若的关系,便另外派了马车,只让方才去请刘七巧的丫鬟映雪跟着,把刘七巧送回家。刘七巧带着这么多东西,自然是没法去王府的,便朝着顺宁路的方向去了。 这厢杜若也上了春生的马车,杜若看着刘七巧的马车咕咕而去,只探首张望了两眼。春生知道杜若的心思,便悄悄的凑过去道:“少爷,不然我们远远的在后面跟着?假装是去鸿运路分号,等这陈家的马车走了,再去七巧家坐坐?” 杜若被说穿了心思,只摇头笑了笑道:“随你吧!” 春生见杜若允了,只挥起了马鞭喊了一声道:“少爷坐稳了,这就走了。” 刘七巧回到顺宁路的家中,见熊大胆正在跟钱大妞大扫除。刘七巧喊了人把一堆的东西往里头搬,其中有一小袋御天梗米,熬米汤是最好的。大概是因为陈夫人听说刘七巧爱吃清粥小菜,所以特意让人备的。刘七巧抱着递给熊大胆道:“大婶,这一包米就交给你了,专门留着给我侄儿熬米汤喝,平常用石臼磨成米粉,也比我们平常吃的好上不少呢!” 熊大胆见这包装的袋子看着特别精美,一开始还以为里面装的是什么银子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居然是白米,只笑着道:“这米不便宜吧?用这好的袋子装着?光这坐米袋子的面料,也得几两银子吧?上面还带绣花的?这米什么人吃的,这么讲究?” 刘七巧笑着道:“这是皇帝吃的米,自然讲究?” 熊大胆闻言,差点儿就把怀里的米袋子给摔了,只吓得练练抱紧了道:“皇帝吃的米,我们平常百姓怎么能吃呢,不会折寿吧?” 刘七巧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道:“皇帝吃的米也是田里种出来的,我们为什么吃不得呢,这米可不比一般的米,营养好,子辰最近不是不能吃太多母乳吗?便用这个补身子吧。” 熊大胆只抱着米,眼里含着泪道:“七巧,你说我家那绵羊儿一样的闺女,怎么就攀上了你们这样的好人家呢?前几年我还可怜她被她那姑妈给骗咯,如今才觉得我这辈子算是没嫁错女儿。” 那边钱大妞已经把一应的东西都搬进了大厅里头,只看花了眼道:“七巧,这么多东西都是打哪儿来的呢?” “赚的呗!”刘七巧今儿又做了一件好事儿,还得了那么多的赏赐,心情自然是很好的,便笑着对熊大胆道:“大婶,不瞒您说,这几日你在我家住着,我还越发放心些,我爹不在家,家里就只有母亲一个人,她又是好说话的人,我只怕有人欺负她呢,你再我们家,胆量就先大了点。” 钱大妞也点头道:“这回七巧可算说对了,以前我去买菜,那几个婆子总以为我乡下姑娘不懂事,每次都缺斤少两的,你娘又是一个好性子,从不跟人脸红,这回大婶一出马,整个菜场都让她给摆平了。” 里头人正高兴着,外面杜若也跟着进来了。如今春生越发厚脸皮了,进门都不敲门了,只带着杜若就往里头来了。 刘七巧见杜若进来,便迎了上去问道:“你怎么也来了?还不快回家歇着。” 杜若见刘七巧说完话,微微低下头,只露出一旁的侧脸,便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抚摸了一把道:“心里念着你,就想再看看你,便来了。”杜若见刘七巧正要抬头给他白眼,便继续道:“还有就是跟你说说大长公主的病情。” 刘七巧见杜若总算正经了,便领着他到厅里坐了。这会儿大家也都自发主动的离开了现场,把大厅留给杜若和刘七巧两人。 “药效是有的,不过就是慢了点,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告诉水月庵里面的人,近期都不要再给大长公主吃豆腐一类的食品。”杜若说着,只伸手握住了刘七巧的手腕道:“七巧,我等着一天等的太久了。” 刘七巧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微微抿了抿唇道:“好事多磨罢了,如今我也顾不得你奶奶了,反正我这杜家的媳妇做定了。” 杜若只笑着,眉眼都弯成了一弯月亮,眸中含着灼灼的光芒,将视线牢牢的定格在刘七巧秀美的脸颊上。 杜若晚上回家,却是收到了梨香院那边的请帖,让他今儿过去小聚一番。原来杜若为姜家少爷推荐的那个上一科的状元爷甚是靠谱,看了姜梓丞的文章之后,二话不说,便写了一封荐书去给玉山书院的山长。那山长也是爱才之士,看完姜梓丞的文章之后,便命人送了名帖过来,请姜梓丞上书院考试去了。 一般这种亲自来请的考试,自然是没有不过的道理,姜家为此很是高兴,便命姜梓丞一定要请了杜若过来坐坐。她们也知道杜若的身子是吃不得酒的,不过就是表表心意,顺便大概也是对杜若最后的考核一下。 梨香院的偏厅里头,姜梓丞和杜若从千古文人谈到当今名士,可谓是仕逢知己。姜梓丞感叹于杜若的文章学问,只摇头叹息道:“若是表兄也去应考,断没有不高中的道理,哪里还有我等这种蠢笨之辈的事儿了,可偏偏这世道就是这样,像表兄这样的人,为了家族的荣耀,抛去功名利禄的,真真是让小弟佩服啊。” 杜若自己到没有这么多感叹,自古文人墨客,各有各的心思想法,他本就无心仕途,对考不考状元,倒是看的淡很多。 “你们姜家书香门第,读书也是家传的事情,这就跟我们杜家一样,我们既然是杏林之家,自然也要收住自家的一方天地。” “表兄这样豁达的心性,小弟也自叹不如,说起来小弟在江南也算有些盛名,为了这些母亲和祖母才北迁于此,小弟只怕来年若不能高中,辜负了两位老人的心血,更是愧对我那妹子,为了我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耽误了。” 原来这男人跟女人看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姜梓丞跟着姜姨奶奶北迁,自然不会不知道两人心中抱着什么养的想法。原先两人觉得杜蘅就很好,可在知道杜蘅已经娶妻生子之后,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当然对于姜梓丞来说,杜蘅显然不是什么良配,他是读书人,自然是更喜欢读书人的多一些,所以尽管祖母和母亲觉得杜若太过羸弱了,可姜梓丞对杜若的好感度还是直线上升的。 姜家人刚来,自然也是知道杜太太一直在为杜若张罗婚事,听说虽然还没定下人家,但是彩礼却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姜家不是贪财的人家,可毕竟姜梓歆的年纪却摆在了这边,再耽误个一两年,就要成为老姑娘了。且姜梓丞倒是对自己的妹子很是关心,曾偷偷的问过她对杜若的看法,姜梓歆虽然怕羞,却也不得不承认杜若确实生的一表人才。 杜若没有喝酒,姜梓丞却已酒过三巡,便趁着酒兴问道:“表兄这一表人才的,缘何到了弱冠之年还没有娶亲呢?到是让二表兄给抢了先了。” 杜若只笑了笑,也不瞒着,老老实实道:“起先是因为我身子太弱,老爷太太们怕我娶了媳妇越发不懂得养生了,所以才没着急安排,现在嘛……”杜若想了想道:“倒是年纪大了,也就着急了,等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 姜梓丞听了杜若这话,心里却是暗暗高兴,心道你这么多年都没娶亲,可不就是等着我们从南边回来吗?如此你和我妹妹,倒也算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了。姜梓歆在帘内静静听了,也只觉得面红耳赤的,便学起了司马相如,在里头抚起了琴来。 杜若的耳朵自然是灵的,杜老二爷的四位姨娘,集齐了琴棋书画四样才华,这样的琴声比起长乐巷上卖过艺的花魁,那也只能算是不过尔尔了。不过这琴声一向,杜若倒是猜出了他们的意思来,既然彼此都只在试探,亲戚人家便更不好直接了当的回绝了。 杜若想了片刻,也不知道如何回绝,想起过几日就是重阳节,忽然就眸色一亮,笑着道:“说起来也是可笑,我这缘分倒是不好等,小时候我母亲曾让老和尚给我算过一卦,因我是二月二龙抬头那日生的,所以必定要找一个七月七乞节生的姑娘来配,这样才能保我一世平安。这乞巧节生的姑娘倒是不少,可偏生要跟我年纪配得上的却不多,老太太有惯看中门第高地的,说不必是大官之家,家中却定然是要有根基的,如此才推辞到了现在。” 那边姜姨奶奶只在里面听着,一边听一边叹息道:“可惜了,二丫头是七月初一生了,怎么巧就大了那么几天呢。” 那边沈氏也道:“如今我们家落魄了,也不知道老太太会不会嫌弃我们家这样的穷亲戚,依我看倒是等明年,或许丞哥儿高中了,到时候也算有点体面。” 姜姨奶奶只摇头叹息道:“我跟你都是命苦的,不然何至于此,不过幸好丞哥儿争气,如今能去玉山书院念书,将来就算不中状元,这三甲进士自然是少不了的。” 毕竟都是读书人,试探到这里,姜梓丞也已经是心中有数了,虽然知道杜若这大抵是推说,可见他说的有模有样的,倒也不好揭穿,只心里暗暗想,你这话说的这番铁板钉钉的,到时候难道还真找个乞巧生的姑娘来圆这个谎不成? “如此说来,表兄的婚事倒真是不容易了,这天底下的姑娘虽多,偏偏要那一日生的,倒是不好找了,即便遇上了,若是表兄不合意,倒也难办了。”他就不信杜若还真能随便变一个这样的姑娘出来。 杜若心里却是甜蜜蜜的,心道我若不是胸有成竹,何必说这种大话,你们且等着我把七巧娶进门。 刘七巧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次照样是晌午的时候,王府里派了人出来接她回去,那领头的婆子只开口道:“老祖宗说了,让七巧姑娘把你娘也带上,这来了城里也好几个月了,其他的管家媳妇,她都见过,唯独没见过刘二管家媳妇呢。” 李氏是从来没见过大场面的人,平常她只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如今听外面婆子这么说,只吓的连连戳了两次指尖道:“七巧,怎么办?老祖宗说要见我,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好见的呢?” 刘七巧只笑着道:“娘,老祖宗要见你,你只管见去,老祖宗最是宽厚的人,待下人都是极好的,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也是时候练练胆子,改明儿杜家派人上门提亲,你难不成也躲着不见不成?” 李氏听刘七巧这么说,只苦笑道:“你这丫头,为了你我是什么人都敢见的,这不就是怕我给你丢人了,如今王妃认了你做干女儿,大家都把你小姐一样供着,我这娘一站出去,岂不是显得你掉架子了。” 刘七巧假装气呼呼的摇头道:“娘,你看你多心了不是?掉什么架子呢?说起实话来,娘你又不是整天在田埂里头干农活的乡下妇人,爹这么些年把你养的这么好,就等着你出去见人呢,你可得给爹长些面子啊,不瞒您说,往里头管事媳妇们没几个有你这样气派的。”刘七巧这几句话倒是没说错,李氏虽然在刘家,平常料理家务是不在话下的,但毕竟没干过半点粗重活,人瞧着也比一般的乡下妇人细腻些。 刘七巧这里正在做李氏的思想工作,那边钱大妞已经拿了上回王妃赏的衣服出来,只放到李氏的身前比了比道:“大娘就穿这件吧,这衣服看着好看,穿到了身上肯定更好看。” 李氏急忙摆摆手道:“不行不行,这衣服我打算等杜家派人来提亲时候再穿,这会儿要是穿坏了可怎么办?” 刘七巧见李氏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上前去柜子里翻了翻,拿出一套豆绿色缠枝花的刻丝褙子道:“娘你就穿这件吧,这件看着清爽,也最衬人皮肤。” 李氏想了想,觉得这会儿再打退堂鼓也不好,便只迎着头皮点了点头。 顺宁街离恭王府不远,只两条街就到了,轿夫们将轿子停在了门口,又换了婆子们上来抬了轿子继续走。李氏从来没坐过轿子,只紧张的两手拽着门框犯晕乎,偶尔见那风将帘子微微带起,只觉得这地方竟是像仙境一样的美,便是在梦里也从没梦见过这么好看的地方。 轿子一溜烟就直接抬去了老王妃住的寿康居门口,刘七巧才下了轿子,那边小丫鬟只笑着迎了过来道:“七巧姐姐,今儿有好消息,老祖宗说,这样的好消息合该让七巧和刘婶子一起听一听的。” 刘七巧上前扶了李氏下轿子,那边便有小丫鬟迎了上来,李氏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这院门,便是里头这一个小小的院子,都如此阔气,比起她们家在顺宁路上住的两进院子还大些。 “娘,我跟您进去,老祖宗就住这个院子。” 李氏只点了点头,心里默默念佛,方才从进门到现在,少说也走了一里路了,这恭王府的院子竟这么大,都快赶上牛家庄半个村子了。 进了垂花门,房里头的帘子一打,冬雪便笑着出来道:“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老祖宗正念着了,可巧就来了。”冬雪迎到刘七巧的面前,只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李氏一圈道:“这是李家婶子吗?这么看着就跟七巧的姐姐似的?刘二管家也真是的,这么好的婶子也不早带进来让老祖宗瞧瞧。” 冬雪只说着,便回身走了几步,那边小丫鬟早为她打起了帘子,只听她进去便道:“如今我可知道刘二管家那样的粗壮汉子,怎么就生出七巧这样灵秀的闺女,老祖宗,一会儿你瞧见了刘婶子就知道了。” 里面人正听得起劲,便一劲儿的抬起头迎她们进来,那边王妃也忍不住抬起头望了过去。只见刘七巧正扶着李氏从门帘外头矮身进来。 王妃是见过美人的,李氏是乡下媳妇,脸上的妆容自然比不得城里人精致,可单单看她的容貌,若是年轻个二十来岁,定然也是水仙花一样的人儿,刘七巧长相随她,也是这样甜美可人的。 老王妃只笑着道:“怪不得刘二管家从不让你进院子里来,七巧,我说句公道话,你可没你娘标志。” 刘七巧笑道:“老祖宗这句话说的再公道没有了,我娘以前可是那一片百里挑一的美人,哪里像我,长这么大,只混上了村花一朵。” 众人被刘七巧的话都给逗乐了,李氏只有些不好意思道:“七巧,你这么说大话也不怕闪着舌头了。” 那边老王妃只笑着给刘七巧解围道:“你不必说她,她在我们府里就是这个样的,整一个开心果儿。”   ☆、第129章 李氏跟众人都见过了礼,老王妃只命丫鬟赐坐让她坐下,李氏起先不肯,后来还是刘七巧拉着她,才算是坐了下来。李氏毕竟是农家出身,动作上还拘谨的很,不过她原本长相秀美,看着倒也不显得太小家子气。 丫鬟们上过了茶,老王妃这才开口道:“今儿把你喊进来,是有好消息要说,也好让你一起乐一乐。” 李氏闻言,只低眉想了想,不禁开口道:“能有什么好消息?莫不是七巧她爹要回来了?” 老王妃见李氏不说便猜中了,只感叹和聪明人说话那就是省心,笑着道:“我还没说呢,倒被你给先猜中了,你说的对,鞑子已经上了议和书了,朝廷马上就要派人去前线议和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全都要回来了。” 这一仗从开年就打到了现在,说长那是一点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了。虽说大雍重文轻武,本就积弱,奈何这十几年来没有争端,皇帝也算是励精图治,所以国力比起鞑子来,还是更富裕几分的。 老王妃接着道:“听说是那草原王得了重病,几个儿子这会儿忙着抢皇位,原本是在前面打仗的这个儿子机会最大的,可他脱不开身,又怕皇位给别人抢去了,只好带着军队一起杀回马枪杀回去。王爷乘胜追击了几场,那边实在是吃不消了,就只好递了议和书来了。” 刘七巧听在耳中喜在心中,运气好的人打仗,老天都会帮忙,那草原王病得可真是时候啊!李氏默默合手念了几声阿弥陀佛,那边老王也老怀安慰笑道:“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每次他们出征打仗,我这心就开始悬着,从没放下来过。” 王妃见老王妃着实高兴,便笑着道:“今儿难得高兴,眼看着就到午时了,老祖宗何不做东请小辈们吃上一顿,也省的我再回青莲院开火了。” 老王妃闻言,只笑着道:“你这家伙,你不说,难道我还不留你们不成,客人还在呢,我能让客人空着肚子来,空着肚子去的?” 众人闻言只都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丫鬟们忙着去厨房传膳去了。李氏有些不好意思的扫了一眼刘七巧,她从来没在大户人家吃过饭,自然也不知道在大户人家吃饭的规矩。听说这种人家规矩都是极严的,李氏着实很害怕自己犯了什么忌讳,便开口道:“老祖宗留饭,自然是不敢辞的,只是家里头还有一个小的,还等着我回去张罗午饭。” 刘七巧知道李氏的心思,便只上前轻抚了一下她的肩膀道:“娘,老太太这边没什么了不得的规矩,你放心好了。” 王妃就坐在李氏的旁边,便转身对李氏道:“其实今儿请你来,也不光只为了说这么一个好消息,不知道七巧有没有跟您透露过,我打算收了她当义女。”李氏本想接口回话,那边王妃只继续道:“一来,我没生过女儿,虽说有几个庶女,如今大了也都要嫁了。二来,七巧跟我实在投缘,若不是她,我如今也不能这么安稳舒坦。说句大实话,她确实也是一个好姑娘,你们老刘家虽然世代是给王府帮佣的,可毕竟不是家生子,她如今放着有了身子的娘,进来服侍我,那我自然是要拿她当亲闺女一样疼爱的。” 李氏本就是一个极温婉的女人,在这一点上面她和王妃两个可以拜把子,所以听王妃这么说,只感激道:“我这闺女,我也是从小疼到大的,可我们家毕竟根基在那边,不管如何疼她,她也都只是小家小户的闺女,这亲事、这出嫁,我们就是卯足了劲儿,也只有这么个排场,上回她也跟我说了,我私下只觉得过意不去,我们家靠着王府庇佑,才能有今天,如今又要处处沾着王府的光,以后七巧是我的闺女,便也是太太您的闺女。” 王妃见李氏如此识大体,又好说话,只高兴的连连点头,笑着道:“那以后我们之间便也是姐妹了,你只管留下来用了午膳,再让七巧带着你到院子里四处逛逛,走一走瞧一瞧,我如今是月份大了,越发懒怠了,也就不陪你了。” 李氏在王府吃过了午饭,又得了老王妃和王妃的一堆赏赐,那边又安排了下人马车,将李氏送回家。刘七巧只一直送到了门口,见李氏上了马车走了,才折返回府上。 刘七巧回到院中,正巧碰见绿柳带着几个小丫鬟从玉荷院出来,见了刘七巧只笑嘻嘻的迎上去,命那两个小丫鬟自己办差去了。刘七巧见绿柳一派大丫鬟的作风,也不由笑了起来道:“绿柳姐姐,几日不见,越发气派了。” 绿柳只啐了一口刘七巧,拉着她的手往一旁的凉亭里聊天去,笑着道:“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罢了。” 刘七巧被她这个比喻给逗笑了,只正色道:“听说前边打仗打的差不多了,世子爷就要回来了呢。” 绿柳说着,只悄悄的凑到刘七巧的耳边道:“我偷偷的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刘七巧见她神神叨叨的样子,也不由就好奇了起来,只将耳朵给凑了过去,那边绿柳瞧着四下无人,便小声道:“我瞧知书的样子,像是有了,前几日吃饭的时候看她什么东西也没吃下去,只躲到没人的地方干呕了起来,我心里就奇怪了。” 刘七巧听绿柳这么说,顿时也觉得绿柳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的。但是王府有规矩,在没有嫡子嫡女之前,姨娘们是不准有庶子女的,这知书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了,只怕也是学了陈侧妃的那一招,把避子汤给倒了吧。 “那怎么办呢?她也没跟人说吗?” “出了春月的事情,哪里还敢跟人说呢,虽说她们两个是老太太赏的,可每日的避子汤是少不了的,这怀上了总是不好说的,我看她是打算瞒着,等世子爷回来,讨了说法再跟老太太和太太说呢。” 刘七巧在外书房就职的时候,和知书是待过一段时间的,是一个懂礼数的姑娘,能识文断字,这样的丫鬟在王府里也是不多的,能跟着世子爷做了姨娘,虽然比不得外面正头太太,但一辈子富贵荣华那是铁定有的,怎么也偏偏在这个事情上糊涂了几分?如今世子爷算是个鳏夫,当初老王妃对春月的处置是去母留子,那么以后就算春月的孩子生了出来,这王府也决计不会有春月这个人,那孩子多半会是记名在将来世子爷续弦的那位少奶奶名下的。而如今知书这情况却是难办了…… 刘七巧想了想,只觉得这事情委实难办,若是说了出去呢,逃不过一碗落胎药。要是不说出去,那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以后想瞒也瞒不过去了。 “她这事儿你们院子里还有谁知道?” “我估摸着秋彤应该知道,我都知道了,她是服侍过老太太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刘七巧只笑着道:“那你可别说,当时还是她跟春月一块服侍老太太的呢,春月都几个月了,她也没察觉出来,我看着她倒是一个没什么心思的简单人,未必会理会这些事情。” 这时候时辰也不早了,池塘上人来人往的小丫鬟们走过,刘七巧便辞别了绿柳,回了青莲院。刘七巧觉得,知书这事儿,是瞒不过去的,若是老太太知道了,见自己赏的人这么不老实,面上就先不过去了,赏一碗落胎药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能不能还继续在世子爷面前服侍着都还两说。但王妃却是再温婉不过的人,没准还能给知书一条生路。 谁知这晚上吃过了晚膳,知书果真就自己过来了。见青梅和七巧都在厅里伺候着,只跪着不敢说话。王妃最近精力不殆,很少管王府的事情,见知书这般举动,自然也是非常奇怪的。 “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青梅和七巧都是信得过的丫鬟,你和青梅还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有什么话不好当着她们的面说的。” 知书原本有些吞吞吐吐,听了王妃的话也顾不得其他,只重重的叩了叩头,泪流满面道:“奴婢鬼迷了心窍,想着能为世子爷生下一男半女,就倒了避子汤,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还请太太赏了我一碗落胎药,奴婢已经知错了。” 王妃一听,心上也不由一动,自己的儿子能有子嗣是好事情,可她也清楚王府的规矩,这孩子是万万不能生下来的,续弦还未进门,就已经有了庶长子,这都是家声极差没有门风的人家才能做出来的丑事,恭王府是万万不能这样的。 王妃纠结了半日,只开口道:“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你从小就跟在世子爷身边,感情也定然是同别人不一样的,你若是能长长久久的服侍他,我也是放心的,可规矩就是规矩,你如今犯了规矩,我却不能手软,这样吧,你自己做个选择,你和你腹中的孩子,只能有一个留在王府,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知书方才说的慷慨激昂,可听王妃这么说了之后,顿时整个人也就愣了。原来她指望着王妃是个软性子的,兴许听说她怀有身孕,会格外开恩一把,所以干脆先把错处认在了前头,只等着王妃宽恕了她。况且她料定如今王妃自己也有了身子,断然不会做这种损阴德的事情。 “太太开恩,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不想离开世子爷,可是太太,世子爷已经二十二了,还没有个子嗣,奴婢……奴婢委实觉得可怜,奴婢是真心待世子爷的。” 王妃方才虽然狠下心说那一段出来,必定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如今听知书这么说,只觉得越发难受了起来,刘七巧知道王妃是个柔和的性子,想来被知书这么转来转去,又要转晕过去,她正打算开口接话,那边青梅却已经先开口道:“知书妹妹这话说的到奇怪了,这王府中那么多人,谁不是真心待世子爷好的?有几个丫鬟没心思要跟了世子爷了,不是我说,只怕一只手也数的过来的。那么多人之间,老太太偏偏挑了你和秋彤,这说明老太太觉得你是最知书达理的,就同你的名字一样,你如今背着主子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先是老太太面子上没光彩,若是被老太太知道了,头一个饶不了你的。” 知书一时被青梅数落的没话说,只低着头小声抽噎,想了想才开口道:“太太也是有身孕的,自然知道当一个母亲的心思,如今眼看着太太这就要生了,何必还要染上了这杀孽,倒是不好了。” 刘七巧方才听了青梅的话,已经觉得她战斗力爆表了,如今又听了知书这一席话,越发觉得这些从小在宅门中长大的丫鬟们,真真都是七窍玲珑心思,嘴巴就跟是暴雨梨花针的针筒一样,一张口就要飞出刺来的。 王妃被气得不轻,只歪在榻上捂着胸口喘出气,刘七巧这时也看不过去了,只冷笑一声道:“太太不必染上杀孽,这杀孽就由我来染罢了,我们乡下人,从来不信什么因果报应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犯了规矩再先,如今还说出这么些不着调的话。你方才不是口口声声说是来讨落胎药的吗?一会儿我就差人给你送去。” 知书闻言,一张小脸已经白了一半,刘七巧毕竟也是和她共事过一段时间的,方才威风够了,见她没了气势,这才软下了声音道:“你瞧瞧那陈侧妃,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你怎么就不长一点心眼呢?生孩子的机会多的是,你又何必巴巴的非要做不守规矩的事情呢,这事情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你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王妃听刘七巧为自己出气,心里总算也舒服了些,只是她并非是没有脾气的人,不过就是现在有了身子,凡事都懒怠的去操心罢了,便开口道:“七巧,不要跟她废话,直接送一碗落胎药过去,老太太那边,她若是瞒得住就瞒着,若是瞒不住我们也没必要替她藏着掖着。” 刘七巧知道这回王妃是动了怒了,也只点了点头,上前扶了知书道:“你快回去吧,说什么浑话呢你?” 谁知道那知书却还是跪着不肯起来,只开口道:“奴婢这么做,也是为了王府着想,那时候世子爷吵着要去前线,那是个刀剑不长眼的地方,若是世子爷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岂不是无后了,奴婢真心心疼世子爷,也顾不得这些,便犯了规矩,也是情有可原的。” 青梅见知书还在那边狡辩,也没了耐心,只笑着道:“用不着你真心心疼世子爷,你若真真心心疼世子爷,就该天天烧香拜佛保佑他早日回来,而不是编这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来骗人,实话告诉你吧,前面已经打了胜仗了,世子爷就要回来了,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知书这下子也没话说了,只呆呆的跪在那边,求饶道:“太太,奴婢错了,奴婢就是想给世子爷生个孩子而已,奴婢真的没有别的非分之想的。”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见她没有走的意思,便到门外喊了小丫鬟们进门,把她给拖了出去。 王妃依然依靠在榻上,脸上神色蔫蔫的,叹息道:“知书这孩子,小时候看着是很好的,会识文断字,对世子爷也尽心,怎么就在这一点上想不通呢?” 刘七巧上前为王妃捏了捏越发肿胀的小腿,疏通一下筋骨道:“太太快别为了这事儿心烦了,不值当,她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青梅见刘七巧这样护着王妃,只扑哧笑了起来道:“这还没改口呢,就真跟护着亲娘一样,七巧,你方才那架势,我看着都怕了你几分,还真有当家太太的气势呢。” 刘七巧只啐了青梅一口,不理她继续为王妃给按摩了起来。 入了夜,院子里便静悄悄的,青梅服侍王妃睡下,来到厅里稍微歇息一会儿。那边刘七巧见她出来,便上前道:“青梅姐姐,我先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你这小蹄子,大半夜的去哪儿去?”青梅拉着刘七巧的袖子问道。 “我去一趟玉荷院,就回来。” 青梅闻言,只也叹了一口气道:“去吧,劝着她一点,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姐妹,那样说她,我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可她犯了府里的规矩,又冲撞了太太,我自然不能偏袒她的。” 刘七巧点了点头,只带着一个小丫鬟,转身出了青莲院。自从出了秦氏的事情,入了夜这湖岸边上便很少来人,只有值夜的婆子巡夜的时候走一走。这会儿夜凉凉的,刘七巧身上只穿着夹衣,无端就觉得有些冷了。 到了玉荷院,刘七巧只留了小丫鬟在外面同丫鬟们说话,自己则进了知书的房间。那边知书正在灯下做针线,见刘七巧来,便只扭头不语。 “想明白了吗?若是没想明白,我再骂你一顿?”刘七巧口不留情道。 “就算想不明白又能怎样呢?胳膊拧不过大腿,做小的总是要吃亏的。”知书说着,只抬头看着刘七巧道:“别人不懂我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不懂我?你不是一门心思是要奔着正头太太去的吗?缘何也不帮我一把?”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道:“你说这话就错了,各人的命都是自己选的,别的不说,但是这恭王府,却还是一个守规矩的地方,当初你若是不想做姨娘,回了老太太,老太太也必定不会勉强了你,可你分明是愿意的,既然你愿意做姨娘,又不愿意守姨娘的规矩,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知书只低头听着,这会儿她的心绪已经平静了不少,见刘七巧这么说,便抬头问道:“所以七巧你才不愿意做姨娘,因为你觉得自己守不了规矩?” 咳咳……刘七巧觉得,知书这对她的结论也未免太武断了,不过跟她谈什么爱情啊什么的……似乎也有些多余。在她们看来,刘七巧这个就是大逆不道,是千万要不得的行径。 “没啊,我不愿意在王府当姨娘是因为我不喜欢世子爷。”刘七巧平平淡淡道。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世子爷他喜欢你,他还抱过你……”果然那湖畔上的一次搂抱,成了刘七巧这辈子都洗不清的冤屈了。 “可是,我喜欢两情相悦的,世子爷喜欢我是他的事情,我也可以喜欢别人。”刘七巧低下头,有些眼不在焉的说,她自己也越发觉得自己的话题偏了,急忙拉了回来道:“知书,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世子爷的,既然你打算长长久久的陪在世子爷身边,这一回还是算了吧,今儿你已经将太太气了个半死,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你在这府里如何呆的下去?不如听我一声劝,先把孩子打了,安安分分的等着新少奶奶进门,若是造化好的,遇上了跟太太这样大度的少奶奶,你以后的日子也不会难过的。” “可是,有孩子傍生总是好一些的,当了偏房,要是还没个子嗣,那过着有什么意思呢?”知书想了想,任旧不服。 那边刘七巧却已经有点没耐心了,她这次来,还是看在了之前共事一场的情分,见她这般冥顽不灵,也只能无奈道:“话我也已经劝了一大推了,既然你听不进去,那我也就不劝你了,明儿我会让人送了落胎药过来,你自己熬了吃吧。” “七巧……”知书见刘七巧这么说,顿时就慌了神了,拉着刘七巧的袖子哭哭啼啼道:“七巧,太太那边当真就没有余地了吗?太太一向心善的很。”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推开知书的拉扯道:“人心善不是让人利用的,若是你这么想,我还倒情愿太太不心善的好。”   ☆、第130章 却说姜家姨奶奶应那日听了杜若的话,顿时心中也没了什么遗憾,心道攀不上杜家这门亲戚,也是命中注定了的。说实话若是她男人和儿子都在,家里又有人在朝中任职,就算往高去找亲事,那也是够的。如今没了男人倚靠,家里就只祖上留下来一点单薄积蓄,又要担忧以后孙儿的仕途,所以这孙女儿的亲事也越来越难办了。 姜梓歆今年已经十六了,明年就是十七。若是明年姜梓丞没有高中,那这亲事只怕还要往更下面的人家找去,谁能知道姜家如今落魄至此呢。那边沈氏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说是重阳节太后娘娘请了京中四品官员家的老太君,带着姑娘们一起进宫赴重阳宴。沈氏掐指算算,那杜院判的职位,可巧却是正四品的。想必杜老太太和杜家的三位姑娘皆在赴宴的名单之中。沈氏瞧了瞧自家姑娘,只无奈道:“若是老太爷还在,我们家也是个四品官,老太太也正好可以带着歆丫头进宫开开眼界。” 姜姨奶奶想了老半天,只叹了一口气道:“为了歆丫头的婚事,我也只能豁出这张老脸了,好歹让老太太带着歆丫头一起进宫去,不是我高看我家丫头,论品貌也是出色的,宫里头老太君们多,没准就给谁家看上了,这机会实在难得。” 沈氏见姜姨奶奶松了口,只笑着道:“媳妇这里已经备下了一些薄礼了,老太太不如趁此机会送了过去?明儿就是重阳了,我这里也好帮歆丫头准备进宫要穿的衣裳。” 那边杜老太太的福寿堂里面,也正热闹着。原来自收到了太后娘娘的请帖之后,杜老太太便命人给三位姑娘准备进宫时候的穿戴头面。杜家是商户,从来不缺钱,杜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怕别人笑话他们杜家是商贾之家,从来不敢铺张。后来杜老太太又发现,有钱确实是一件让人舒心快意的事情,便也不藏着掖着了,反正这银子也不是杜二老爷贪污受贿来的,她花着心里踏实。 杜太太没有女儿,见那边杜二太太把三个姑娘都打扮的妥妥帖帖的,心里是又高兴又郁闷。高兴的是自己的媳妇刘七巧从容貌到举止,那都是不差的。郁闷的是,这杜老太太那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她也不敢开口。好在前几日杜老爷告诉她,水月庵的大长公主答应了为杜若和刘七巧保媒,她的心事总算也是放宽了一些。 那边姜姨奶奶带着礼进来,见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三位姑娘,心里也暗自嘀咕,这衣服若是穿在了歆丫头的身上,只怕也不输她们几个。 杜老太太喊了三个丫头,一溜烟都站在了自己的跟前,一一品鉴了一番,开口道:“我看着都不错,苡丫头头上的珠花,换一个素净些的,才显气质。芊丫头明日不要上这么艳的胭脂,你皮肤白,淡一些的好。”杜二太太也只能笑着点头道:“媳妇一会儿就送一个素净些的给她送去。” 杜二太太虽然脸上赔笑,心里却不太受用。因为她的长相问题,直接就连累的杜茵的容貌比不上杜苡和杜芊,可是杜茵必定是她亲生的,她委实不忍心让自己的女儿给比下去了。不过杜二太太又是极要颜面的人,所以明着里使坏她是做不出来的,只能暗地里就动一些小脑筋。这不她自作主张的给杜苡上了红石榴的珠花,又让丫鬟给杜芊多打了两遍的胭脂。反正就算别人瞧出不好看了,顶多也是说她审美观点不合格,也不会往别处想去。偏生老太太就单单指出了这一两点来,她也只有干笑的份儿了。 杜老太太见姜姨奶奶来了,忙喊了丫鬟上前扶了入座,只等丫鬟们上了茶,才开口问道:“我正说要找人喊了你过来聊聊天,可巧你就来了,快来看看我这三个孙女如何?” 姜姨太太捧着茶盏看了一圈,只连连点头道:“都出落的跟鲜花一样的,只可惜我那孙女,没有这个福分,她爷爷死的太早了。” 杜太太听姜姨奶奶这么说,心里顿时就明白了几分。杜太太一开始是不知道姜姨奶奶按了什么心思的,直到杜若上回赴宴回来,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一通,杜太太才明白过来了。如今见姜姨奶奶终于明白过来,想要为自己孙女另觅良媒了,她又怎么有不帮忙的道理。 “老太太,依我看,不如把姨奶奶家的歆丫头也带上吧,我们家这几个丫头毕竟年纪小,歆丫头看着知书达理,有她这个大姐姐带着,老太太也可以放心些,玩的尽兴一些。” 姜姨奶奶见杜太太为自己说话,只抬起眉毛看了一眼杜太太,略略笑了笑。杜太太也是眼底含笑的向她点了点头。一个人仿佛在说:我放过了你儿子,你好歹知恩图报了。另一个则回应道:感谢放过我儿子,你孙女的婚事我也会尽力帮忙的。两人深交了一会儿,只各自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边杜老太太只坐在上首,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神交。不过她想起这姜梓歆的年纪,也确实不小了,如今着急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且都是自家亲戚,举手之劳的事情,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便开口对一旁的小丫鬟道:“你去梨香院把歆姑娘给请过来。” 恰巧今儿赵氏也在,她前一阵子听说姜姨奶奶家跟着杜蘅一路上的京城,心里早就对这姜梓歆忌惮了几分,就怕她是个不要脸想当姨娘的。后来听杜蘅说姜家看上的是杜若,心里也略略放宽了一点。可杜若这大伯子,赵氏是实在弄不明白的很,他压根对姑娘家就没什么想法,万一杜若不要姜梓歆又退给杜蘅,这烫手的山芋可就不好接了。所以赵氏也觉着,有这样一个绝色表妹养在家里是极不妥当的,最好的办法是赶紧把她嫁出去。 赵氏听杜老太太发话,便笑着道:“可巧了,我前一阵子才做了一身新衣裳,还没穿过呢,到不如送给了歆妹妹进宫穿去。”赵氏说着,已命自己身边的小丫鬟进西跨院去取了。 那边姜姨奶奶也是受宠若惊,只笑道:“二少奶奶客气了,衣服我们家丫头倒也是有几身的。” 那边杜老太太只笑着道:“她的衣服,你别推辞,我们家如今上上下下的衣服,竟不喊自家绣房上的人做了,她母亲娘家原来是开绣坊的,里面人做出来的针线活那可是没的挑剔的。如今在府上教三位姑娘绣花的师父,便是她们家绣坊上请来的人物。” 姜姨奶奶听杜老太太这么说,便也是笑着受了赵氏的好意。不一会儿,人也来了,这衣服也来了。姜梓歆往里间去换了衣服,出来在人前那么一福身,一点头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灵秀端庄的气息来。 杜老太太只点了点头,不得不说直到现在这一刻,她才觉得这姜梓歆兴许还是能配上杜若的。可再想想姜家现在人丁凋敝,以后姜梓丞能不能成个气候还两说呢,若是这会儿就订下了这门亲事,赌注也未免下的太大了点。杜老太太想了想,还是压制住了心里的想法,只将姜梓歆从头到尾都夸了一遍道:“瞧瞧,还真是把我家三位姑娘都比下去了,我就说江南养人吧,你们都来瞧瞧,这姐姐如何?” 三个丫头只笑着上前,杜苡瞧了一眼姜梓歆头上的发饰,便把自己发髻上的红石榴簪子给取了下来道:“姐姐皮肤白,正配这个红色的。”杜苡说着,转身对二太太道:“母亲,我把这簪子送给姐姐可好?” 那边杜二太太正郁闷呢,闻言便随口道:“我给了你便是你的,你爱送给谁就送给谁吧。” 杜苡闻言,只掂着脚跟,把红石榴流苏簪子插在了姜梓歆的发髻上。 众人见了,也连连点头道:“果真是相得益彰,歆姐儿明天就这么进宫去,便是那些公主郡主们,也是压不过去的。” 杜二太太回了房,心里便带着一肚子的火气,只拧着眉头道:“你那两个妹妹也就算了,如今又来这么一个远房表姐,也把你的风头给盖过去了,她们家如今连个当官的男人都没有,也配进宫?” 杜茵见杜二太太这般生气,也是有些无奈了,只笑着道:“母亲把我打扮的那么好看,难道是想让我进宫当妃子不成?” “当什么妃子,当妃子的能有几个好命的?我才不稀罕呢?”杜二太太只气呼呼道。 “那不就成了,你又不要我当妃子,干嘛把我打扮的那么漂亮呢?再说了,就算我盖过了家里这三位,明日进了宫,别人家的姑娘家,难不成她们都打扮的臭臭的吗?母亲何必生这些闲气呢?”杜茵只说着,便绕道杜二太太的身后,只为她捏了捏后背道:“父亲前几日总算是回了母亲的房里睡了,母亲就应该多忍耐几天,大哥哥那边的事情也可千万别再管了。” 杜二太太虽然心下不爽,可也不得不叹息道:“哪个当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拔尖的呢,你要是生的随你父亲,倒也好了。” 那日刘七巧劝过知书之后,第二天知书便喊了绿柳来找了刘七巧。刘七巧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便写了一封信,让不识字的小厮带给了钱大妞,果然第二天,钱大妞就跟着郑大娘进了王府,把刘七巧要的东西给带了进来。 钱大妞一向不是嘴碎的人,也没问刘七巧这东西是给谁的,两人闲聊了几句,那边老太太房里的丫头便来喊了刘七巧道:“七巧姐姐,你可真是让我好找,老太太说了,明儿是重阳要进宫赴宴去,给各位姑娘都做了新衣裳,还有七巧姐姐的,让姐姐去试一试。” 钱大妞见刘七巧有事儿,便也不久留了。那边刘七巧瞧瞧的去了一回玉荷院,把东西送进去之后,便先回了一次青莲院。 王妃还在为几天前知书的事情耿耿于怀,她从不是个坏心眼的人,但是被人这么说,心里着实也是气不过的。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告到了老太太面前了。刘七巧见王妃脸上不诚心,便上前道:“太太,知书的事情已经打理好了,太太是过来人了,我知道太太气什么,太太是气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太太腹中的孩子做掩护。” 王妃见刘七巧说中了她的心事,是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子,倒是懂我,别人怎么说我,我都不会生气,可她说出那样的话来,如何让我不生气。”王妃想了想,舒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算是过去了,老太太那边,我也不会说什么,便看她自己的造化吧。”王妃说着,又心疼起了刘七巧来,只握着她的手道:“倒是你,年轻轻的就让你做这种事情,我心里着实不忍心。” 刘七巧只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凡事有个道理,既然说通了也就好了,谁说我这双接生的手,就不能做那种事情了,反正做也做了,我无所谓的很。”刘七巧说着,只继续道:“明儿老祖宗要带着我们进宫,我这会儿先去寿康瞧瞧,一会儿再来服侍太太。” 王妃只点点头道:“你去吧,明儿去了宫里好好玩,别乱想家里这些糟心的事情。” 刘七巧去到寿康居的时候,王府的四位姑娘都已经穿戴一新,亭亭玉立的站在那边。不得不说王府和杜家的标配还真是一样的,同样都是大房只有一个长子,二房儿子女儿一大推。只不过王妃比起杜太太来,还有几个庶子庶女。 周菁和周蕙都有了人家,另外两个小的才十二三岁,并没到议亲的时候,所以老王妃这次带她们进去的目的就是去玩玩,顺便给她们几个找嫂子。 刘七巧去的迟,老王妃见了她便道:“你可真是大忙人啊,请你来试个衣服,倒是让我的小丫鬟找了一大圈。”刘七巧只笑着道:“可不是大忙人吗?太太眼看着就快生了,我得去木匠师傅那边看看,我要的那几样东西做好了没有,回头要是错过了日子,便是做好了也没有用处的。” 老王妃只笑着,伸手招她过去:“行了,那你这个大忙人,有没有功夫明日陪我进宫玩一玩,我可先说好了,本来是没你的份的,不过太后娘娘要请你,我便捎带上你罢了。” 刘七巧笑着道:“那可不好意思了,原来我只是捎带上的,还要让老祖宗破费了做新衣服,等我见着了太后娘娘,一定让她把这些银子给还了,我们家老祖宗再富裕,也不能做亏本的买卖呀!” 刘七巧一番话说的满座的姐姐妹妹们都笑了起来,连最近对刘七巧冷落了些的二太太也忍不住开口道:“家里这几位姑娘,不说别的,单论这口才,也是没有一个能比上七巧的,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哥有这福分,能把七巧娶了回去,他们家也算是热闹了。” 老王妃听了这话,便也笑哈哈道:“这不,菁丫头和蕙丫头都着落了人家了。茜丫头和蔓丫头还小,也就这个七巧正当适龄,是该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我顺便就瞧瞧去,没准儿还能有看对眼的人家。” 二太太想起前几日在老王妃这边受的委屈,又看了眼在老王妃跟前八面玲珑的刘七巧,心里直犯酸水,这人比人是要气死人的。 第二日一早,王府的车驾便浩浩荡荡的往宫里去了。王府的姑娘们每人都带了一个丫鬟,刘七巧只和冬雪一起,服侍着老王府。老王妃见刘七巧一身锦衣华服的,还在那边忙里忙外的,只到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才上了老王妃的马车,便笑着道:“我看你是个劳碌命,就你这样里里外外的招呼,平白糟蹋了这一身好衣服了。” 刘七巧只坐定了下来,歇了一口气道:“我方才听见四姑娘和五姑娘的小丫鬟说,她们从没进过宫的,所以就在那边多交代了几句,咱们怎么说也是有经验的人了,自然是要提点提点小丫鬟们的。” 老王妃只点头笑着道:“别说小丫鬟们,就是四丫头和五丫头,那也是头回进宫,以前她们还小,带着她们难免不方便,昨儿该交代的我也已经交代过了,等进去了,你们姑娘们只管在一起玩,别乱跑就是了。” 刘七巧只点头应了,不一会儿马车动了起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往宫里头去了。今儿去宫里的人不算少,不过是接着重阳的节气,请的都是老人家,所以家里没老人家的就吃亏了点,没沾上这光。 马车到了宫门口,刘七巧扶着老王妃下了车,才看见那边安富侯府的一群人也早已经在宫门口候着了。见了老王妃便迎了过来道:“我还道我今天总算是赶了个早,没想到你也不迟。” 老王妃只笑着道:“凑热闹的事情,我向来都不迟的。” 两人老人正聊着,那边容嬷嬷就已经迎了出来道:“太后娘娘让我来迎你们,宴会就摆在御花园呢,她老人家一早就起来了,只等着你们进去呢。” 刘七巧只跟着老王妃她们进去,老王妃和姑娘们都坐上了轿子,丫鬟们在两旁跟着。来之前都教导过了,再没有一个人是敢东张西望的了。进了御花园,轿子只在门口停了下来,又转身去接另一波的来人。筵席摆在御花园的水榭里头,临着湖泊,河岸上一溜烟摆设着盛开的菊花,颜色绚丽多彩,竟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品种,看着就让人移不开眼。 老王妃进了水榭,见太后娘娘只在最上首的长几前坐着,左右各摆了数十张的矮几,前后两排依次排开。老王妃的左边站着敏妃娘娘,是刘七巧见过的。右手边站着一个年轻秀丽的女子、明艳不可方物,只微微一笑,便是倾国倾城之姿。那人见刘七巧和老王妃进来,竟莫名对刘七巧温和的笑了一笑,微微点头示意。 老王妃上前,见过了太后娘娘,又见过了两位娘娘,刘七巧这才知道,方才那位美人正是小梁妃。 彼此一一见礼之后,便循序落座,老王妃品阶高,所以只做在太后娘娘下首的第一个位置,她身后的那一排,便是几位姑娘的位置。如此不过小半个时辰,该来的人七七八八的都来齐了。刘七巧因为站在老王妃的身旁,所以视角特别好,见杜老太太进来的时候,也不由就蹙了蹙眉宇。她那身后跟着的端庄靓丽的美人儿是从哪里来的呢? 杜老太太向太后娘娘和两位娘娘见过礼之后,便开始介绍起自家的闺女,茵、苡、芊三人刘七巧早已见过,也不足为奇,便只定了定神,听她介绍起另外一个姑娘。 “这是姜家的闺女,太后娘娘您还记得那姜太傅吗?”姜家老头子年轻时候曾做过几年的帝师,所以人称姜太傅。 太后娘娘只拧眉想了想,问道:“是不是死在了南边的那个姜太傅?” “正是正是,姜家人丁凋敝,前两年姜太傅的儿子也去了,如今她们举家北迁,就住在臣妾家里头,这回儿我就是把她带进来,见见世面的。”杜老太太说着,只让姜梓歆向太后娘娘和众位在座的老太君们行礼。 姜梓歆家教极好,德言工容都是一等一的,每一个礼数都挑不出任何一点错处,动作也让人看着很舒心。刘七巧也不知道为什么,便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撇了撇嘴,心道:自顾表妹爱表哥,也不知道这姜梓歆是不是也是其中一员呢? 太后娘娘见姜梓歆如此知书懂礼,脸上都是露出几分欣赏来,只点了点头,赏她们都坐下了。 那边杜老太太见姜梓歆出场凡响不错,也觉得自己的推销工作做的很到位,不由就点头赞许的看了一眼姜梓歆。那边刘七巧见杜老太太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姜梓歆,更是郁闷的一张小脸都要皱了起来。   ☆、第131章 宴会无非就是吃吃喝喝看看戏,即使在宫里头也就是这几样东西,也没个新鲜感的。刘七巧作为能跟着进宴会厅的丫鬟,已经算是很体面的了,别的小丫鬟们都由宫女们带领着,往别处去玩去吃了。老王妃见刘七巧站着,便伸手拉了一把道:“你这丫头,还傻站着干嘛,今儿请你进来不是让你来服侍人的,快一边坐下。” 刘七巧这会儿才回过身来,果然见一众人都已经落座了,只红着脸道:“老祖宗又笑话我,我这不是服侍人习惯了,难得让我坐下吃反倒不好意思了,这么着吧,今儿这席上那么多的老太君,又有那么多的姐姐妹妹们,我一个奴婢丫鬟,实在是不敢坐的,求老祖宗恩典,让我跟着宫女姐姐们服侍你们一场,也算是我的造化了。” “太后娘娘,众位老姐们,你们听听,这张巧嘴儿,就没她说不圆顺的话,我都已经发了话,认了你当我的干孙女了,你这边还想着服侍人,那可不行,今儿你就好好的在这边坐着,让别人服侍服侍。”老王妃说着,便拉着刘七巧给坐了下来。 她原本以为,王府认了刘七巧当干女儿,这面子也算够大了,这亲戚攀的也算够意思了。可谁知道杜老太太还就不认这个理,还弄出一番不攀龙附凤的说辞来,弄的老王妃心里也郁闷了几分,便想着趁此机会,故意激一激杜老太太。 酒席吃到了一半,大家也都闲聊了起来,姑娘们用完了膳,两位娘娘带着她们往御花园离逛去了,席上只留了一帮皱纹都夹得死蚊子的老人家。杜老太太见刘七巧不在身边,便也玩笑道:“太后娘娘,今儿我进来,一来呢,是为了凑热闹,二来呢,也是想凑巧打听打听,这哪位老太太家的哥儿尚未娶亲,我们二丫头三丫头都有了人家,七巧丫头虽说是认的,可我们王府对她是同一众姑娘一样的,既然认了这闺女,自然是要给她体面的,不能随便什么寻常人家就嫁了。嫁妆同王府的其他姑娘一样,娶了七巧以后便是王府的亲家了。” 这一个绣球抛出去,多少老太君眼珠子都直了。从中秋节在梁府知道王府家认了刘七巧之后,便有不少人已经在奔走探听这事情了。起先大家也只认为是口头上这么一说,不过就是抬举一个乡下丫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如今听老王妃这么一说,倒是实打实的竟像是认了亲闺女一样的,连嫁妆都是要跟王府的闺女一样配备的。这下这些老太君的脑子都活跃了起来,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老王妃淡淡的笑了笑,装作若无其事的往杜老太太那边瞟了一眼,仿佛在说:瞧吧,你瞧不上眼的姑娘,多的是人家要呢,从来只有我们王府嫌弃别人家,再没有别人家嫌弃王府的道理。 那边杜老太太哪里知道老王妃这是在试探自己呢,脸上仍旧神色淡淡的,只跟着旁边坐着的另一位老太君,聊着家中的事情来。可巧了,这位老太君正巧是陈尚书的母亲,平素身子不太好,从不参加宴会,今日难得太后娘娘请她,她才来的,家里年长的姑娘嫁了,年幼的姑娘又太小,所以今儿一个人过来了。 杜老太太见她家没有姑娘,便也没多少心思攀谈,倒是陈老太太听了老王妃的话,只夸赞道:“太后娘娘你还不知道吧,前几日我那苦命的孙媳妇生娃,竟是难产了,幸好七巧姑娘在,才救了回来。我那日正巧身子不好,在后院里休息,也没瞧见这七巧姑娘长什么模样,今儿一看,却是这样顶尖的,我这里还正捶胸顿足的,怎么就没多一个孙子,好把这样的姑娘娶回家呢。” 杜老太太见众人话语又转到了刘七巧的身上,心思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活动。可她毕竟话已经说在了前头,如今要是改口,没得让小辈们笑话的。 这边老太太的聊的起劲,那边姑娘们也三五成群的玩的高兴。敏妃娘娘年长些,跟姑娘们玩不到一块儿去,倒是让人预备了很多吃食点心,一应后勤工作做的极好。小梁妃年纪轻,家里的几个姐妹也正巧来了,正在一处聊天说话。 恭王府的几个姑娘和梁府的姑娘在上次的宴会上也相交甚好,一群人便都围着梁妃坐了下来。刘七巧也是头一次来这御花园,皇宫的花园比起王府和梁府,那自然是大的去了,她跟王府的几个姑娘不算熟络,可偏偏两位庶出的小姐就喜欢跟着她,于是她也只好端着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把两个姑娘给带到了人群中间。 大家聊了一会儿,王府的几位姑娘又被英国公府上的姑娘请了过去,刘七巧也正要起身告辞,谁知被梁萱拉住了道:“七巧七巧,我有高兴事儿同你说呢!” 梁妃只浅浅一笑道:“什么高兴事儿,方才人多不肯说,这会儿又要说了。” 梁萱只缩着脖子偷偷的笑,那边梁蕊也不藏着掖着道:“还有什么事儿啊,就是宣武侯家二小姐的事儿呗,我听说,宣武侯夫人把当日在场的每一家公子哥家都跑便了,也没有人愿意娶她的,其中英国公家的二公子最厉害,当场就回了人道:名节都没了,给我当妾氏我还不要呢!” 刘七巧见几位姑娘抱在一起笑哈哈的模样,私下里还真没几个姑娘跟面上那样,举止高雅、惊为天人的。不过长期压抑的闺阁生涯一定也很折磨人,能有这样纯真又开怀的笑容也不容易了,在此还真的要感谢宣武侯家二姑娘不作不死的打了一瓶酱油。 刘七巧又跟梁家几个姑娘聊了几句,便起身去找王府的姑娘,在路上却正遇上了几位杜家姑娘。杜茵因为上次花灯会的事情,对刘七巧很是感激,便邀了她一起到一旁的花房里面赏菊。 “我听方才的宫女介绍,这花房里面还有好几种名花呢,我父亲向来是喜欢侍弄这些花草的,我家也有一个小院子,平日我看着也是极好的,如今有机会进宫,倒是想看看宫里面侍弄的花草,是不是确实比别处的跟好一些。”杜茵只说着,那边的宫女便笑着道:“姑娘们进去看了就知道了,宫里面的东西,那样不是这世上最好的呢?但凡有好东西,下面人早就献了进来了。” 杜茵见那宫女这么说,只抿唇笑了笑,回身道:“依你这么说,那宫女姐姐也定然是和世上最好的咯?” 那宫女见杜茵拿她开起了玩笑只摆手道:“姑娘嘴太厉害了,奴婢只是一个奴婢,在主子眼里,只怕还不如那花花草草金贵,姑娘这是要折煞奴婢了。” 杜茵只笑了笑,领了一众人进去道:“知道了,姐姐快前头带路。” 那边刘七巧也跟着她们一起往前走,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边上多了一个身影,只略略抬眸,见那姜梓歆就在自己身侧。刘七巧本想和她说几句话,可又觉得这样贸然搭讪,似乎有些唐突,而且这些姑娘那都是心思剔透的人,万一自己说漏了嘴了,岂不是坏了大事,于是便也只好忍住了不说。 众人进了花房,难得这里面竟养了不少反季的鲜花盆景,这时候也正盛开,牡丹娇艳、芍药丰满,一片姹紫嫣红。刘七巧正在那边欣赏一盆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菊花,那边姜梓歆正好从边上过来,便淡淡道:“这一株叫瑶台玉凤,方才那一株红色的名唤点绛唇。” 刘七巧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道这么多好听的名字,还不都是菊花嘛……刘七巧又想一想自己,换了一个身份,还不就是原来的刘七巧么,顿时觉得这位姑娘似乎有些来者不善呢。不过,刘七巧也是一个有修养的现代人,虽然觉得这位姜姑娘跟自己隐隐有些犯冲,但是兴许是自己多心所知也未可知。 “姜姑娘真是博学多才,在七巧看来,她们都只有一个名字,就是菊花。”刘七巧比较直白的发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那边姜姑娘倒是没有尴尬,只低眉一笑,似乎蕴含了万种风情:“七巧姑娘说的极对,这些好听的名字,也不过就是文人墨客附庸风雅而来的,不过就是叫着雅致新奇一点,引着别人赏花的时候,也不用指着这个说,这是红菊花,这是绿菊花,这是白菊花……” 刘七巧听姜姑娘这么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对她的想法也似乎略有改观,只笑着道:“那姜姑娘你倒是说说看,那又是什么菊花呢?”刘七巧指着一朵红白相间的菊花,朝姜梓歆问道。 姜梓歆只拧了拧眉道:“依我看,这叫红白相间的菊花,不过古人有学问,便给它娶了个名字叫二乔。” 刘七巧总算松了一口气,总算撞上一个自己也知道名字的菊花了。   ☆、第132章 两人正在那边闲聊,杜茵只从身后走过来道:“两位姐姐聊什么,聊的这么有兴致呢?” 刘七巧眨了眨眼珠子,挑眉的笑了起来道:“方才我问姜姑娘,这红白相间的菊花叫什么颜色,她说是叫二乔,那我就奇怪了,若是一支花上面开出三种颜色,应该叫什么呢?叫三乔吗?” 杜茵听刘七巧这么说,只捂着嘴笑了起来道:“有你这么取名的吗?那些文人雅士要是听了你这么说,可不得从地底下气的爬出来了?” 刘七巧也扑哧笑了起来道:“好呀,我好心好意的逗你们开心,你们反倒笑话起我来了,其实菊花嘛,好看就行了,非要一个名字做什么呢?还不都是那些文人墨客说了算,他们看见这些花,也不管贴切不贴切,就给扣上一个名字了,有什么好的。” “那我问你,你既然不是那文人墨客,你的名字到底贴切不贴切呢?”姜梓歆见大家聊得高兴,便也随口问了一句。 刘七巧只挑眉道:“怎么不贴切,我是七月初七生的,自然就叫七巧了。” 姜梓歆想起杜若的话来,不禁微微一愣,再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番刘七巧,心中也觉得刘七巧这周身品貌举止,倒是和杜若相配的很。姜梓歆只笑着上前,挽着刘七巧的手道:“七巧姑娘可有了人家?” 刘七巧并不知道姜梓歆为何有此一问,甚是疑惑,便只在莫名其妙中点了点头。谁知那姜梓歆居然叹了一声道:“那就可惜了。” 刘七巧自然也不知道她在可惜些什么,恰巧这时候,方才放她们进花房的宫女匆匆的赶了过来道:“各位姑娘,快随我出去,圣上亲自来花房点几样盆景,要送去前头和大臣们赏玩呢。” 这惊动圣驾可是了不得事情,刘七巧虽然对皇帝有那么点好奇心,但这好奇心也建立在光明正大能见到龙颜的时候,一般这种时候,自己还是乖乖的躲起来的好。几个姑娘们闻言,也只都吓了一跳,急忙跟着领路的宫女们往外头去。 那盆景枝桠茂盛,姑娘们都是裙裾及地,个个只看着自己脚下的路,刘七巧平常在王府里面穿的都是小摆的裙子,谁曾想着新裙子裙摆太大,居然挂到了一旁的树枝。只听见刺啦的一声,裙子被划了一道口子倒还是小事,连带刘七巧人也摔了一个跟头。 刘七巧暗骂自己倒霉,那边龙辇却已经到了,姜梓歆原先跟在刘七巧的身后,见状也只能上前,把刘七巧扶了起来,拿帕子擦了擦她身上的灰尘,跟着一应的宫女太监接驾。 那边宫女见圣驾已经到了,知已经惊动了,便也只能如实回道:“回皇上,这几位是杜太医家的姑娘,奴婢带她们上花房赏花,未曾想惊动了圣驾。” 皇帝知道今日是太后娘娘开重阳宴,他原本是不想亲自走一趟的,不过下头的小太监说,这是在为他来年三月份选秀做准备,皇帝的心思就动了。好歹先自己出来看上一眼,若有不喜欢的,先就放在一旁,若有喜欢的,也暗地里给留个意思,省的各家把人提前给婚配了。 按理说,杜家的三位姑娘都是不错的,可偏偏她们出了花房的门口,只在外面行了礼数。如今这正堵在花房门口的,正是摔了一跤的刘七巧和扶着她起身的姜梓歆。 刘七巧虽然容貌姣好,却毕竟处于生长发育初期阶段,身上对男性能产生特有吸引力的荷尔蒙激素还不够,也就够杜若这样同样身子不好,发育不良的人瞧瞧了。可姜梓歆却不同,十六岁的姑娘,出落的亭亭玉立,那为扶着刘七巧起身的动作是那么的优雅动人。皇帝身在后宫,最怕看见的就是嫔妃们互相斗法,可他心里知道,那些女人们平日里在自己面前姐姐妹妹欢欢喜喜的,背地里却都手握着一根针,从没饶过谁的。是以方才姜梓歆毫不犹豫的挽起裙摆,上前扶起刘七巧的那一幕,正好触及到了皇帝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众人都低着头,看不见也不敢看皇帝的表情。皇帝见两人的衣服上都沾上了花房中米需 米 小 说 言仑 土云的泥土,便浅浅笑了笑,带着几分冷冽的磁性嗓音响了起来:“你带她们两个去梁妃娘娘那边,让她们换一身干净衣服。” 那宫女原本以为惊动了圣驾,总要被斥责一顿,没想到皇帝居然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一时间也是惊讶了不少。太监总管见那宫女还跪着不动,便开口道:“还不快带着两位姑娘去,还要在这边挡着圣驾吗?” 刘七巧这会儿依然不敢抬头,见那宫女起身挪动起了步子,便也福了福身子,跟在后面。这时候姜梓歆也跟着站了起来,依旧是低着头,眉梢微微上扬,却终究也没有敢去看那一长脸。 水榭中老太太们正聊得尽兴,皇帝选了盆景之后,也过去走了一个过场,应了应景。那边一众的老太太见了皇帝来都有些拘谨,见他走了这才又谈开了。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便有几个老太太上前和老王妃攀谈起了刘七巧的亲事问题。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为了家中的庶出子孙谈的,老王妃见玩笑开的差不多了,便笑着道:“不着急不着急,回去慢慢聊,今儿是太后娘娘请我们老姐妹来玩玩的,又不是来给小辈们开相亲大会的。”老王妃虽然这么说,心里却还是得意的很。见杜老太太那边并没有几个人,也说明杜若定然是没有刘七巧来的畅销的。 料想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有剩男没剩女的,同一级别的人家,姑娘家嫁人肯定比男娃娶媳妇要简单一点。 这里头正热闹呢,外面小宫女只满脸带笑的跑进了水榭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大喜啊!大长公主入宫了!” 这一下全体的老太太们都沸腾了,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号称看破红尘,自入了水月庵,便再也不去别处,就连当年皇帝迁回了北边,宣她进宫她也推辞了,只怕全天下能请的动她的人,也就只有太后娘娘了。 大长公主用药已有了小半个月,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她一进水榭,除了中间坐着的太后娘娘之外,所有的老太君都起身向她行礼,太后娘娘忙让人再她的左手一侧又添了一副案几,笑着道:“我原以为你又是跟从前一样,并不会来的,谁知道你竟来了。” 大长公主穿着僧服,带着僧帽,手里挂着一串一百零八颗的菩提念珠,一边说话一边轻轻的撵动着念珠。 “所以你连我的位置也不预备了,你这请客请的也太不诚心了。”大长公主略略玩笑了一句,那边太后娘娘忙吩咐下去道:“快去让御膳房准备最上好的素斋来。” 大长公主微微欠身,只笑着道:“不必了,我本就是世外之人,不过就是受佛祖所托,管一间人间闲事而已。” 老王妃听到这里,已略略明白了大长公主的来意,便笑着问道:“什么闲事,需你老人家亲自来管,我倒是要洗耳恭听了。” 众老太君脸上无不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就连太后娘娘也笑着道:“世上还有这等闲事,非要你一个出家人管不可?你倒说出来听听。” 大长公主听两位老人这么说,便只笑着点了点头道:“我修佛四十年,原以为定然是能修得正果的,可谁知道近来却病了起来,后来承蒙恭王府的刘七巧姑娘,和杜家的小杜太医医治,如今倒是好了不少,谁曾想昨夜佛祖托梦给我,说我不得正果,只因为从来没做过一件事情,我前思后想,这积德行善的事情,我已做过不少,唯独没做过媒人,莫非佛祖一番教导,便是要让我为这两位年轻人保一次媒的?” 老王妃听到这里,也不得不暗赞大长公主的故事编得实在好,借了佛祖的名义,杜老太太这回只怕是怎么反驳也反驳不过来了。 那边众老太太们已经回过了神来,纷纷恭喜起了老王妃和杜老太太。杜老太太只站在那边,呆愣了半天,却如何也不敢问大长公主,这佛祖托梦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么说的?便也笑着同一众人谢起了礼来。 陈老太太只羡慕道:“老王妃、杜老夫人,这下可好了,你们正好一个要嫁孙女,一个要娶孙媳妇,就配上一对儿了。还是大长公主来的巧啊,这重阳节老婆子这一趟也算没白跑了,又见着了大长公主,又赶上了佛祖的天赐良缘,老太婆回去给备一份厚礼,送到王府去。” 大长公主见美事已成,便只笑了笑道:“若是他日贫尼修成了正果,定然也有这两位年轻人的一份功劳,佛祖不会打诳语,自然更不会乱点鸳鸯谱。” 杜老太太还在被一众人围着恭喜,只皱着眉头想了老半天,还是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心里便也嘀咕起来:既然佛祖都这么说了,那也只好定了。 “既然如此,等老身回家就安排安排,挑一个良辰吉日,上王府提亲去。”杜老太太一锤定音,总算是佳偶天成了。 那边老王妃听了,只略略摇头道,拿乔道:“我还当是什么好事儿,你一来就拐走了我一个孙女,这可怎么是好呢?方才我还跟英国公夫人商量,他们家小子虽然年纪小,可我家七巧也不大,略略等两年,也是配得上的。” 大长公主知道老王妃的习性,只阖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佛祖的意思,贫尼怎敢违抗,既是天赐良缘,老王妃也就受了吧,再说杜太医一表人才,杜家又是百年杏林之家,世代为皇室太医,这一门亲事,必定是错不了的。” 老王妃只侧着身子,微微偷瞥了一眼杜老太太,大声对大长公主道:“既然是佛祖的意思,那我也只能应了,若是杜家来求,我肯定是不应的。” 杜老太太正在和其他人寒暄谢礼,听了这一句只气得半死,想了想又觉得多余,便也只按捺住了怒气,继续陪着笑脸。 大长公主见大功告成,便向太后娘娘行了个佛礼道:“这回贫尼算是真的了却凡尘了,太后娘娘,贫尼这就告辞了。” 众人皆起身相送,大家都只称她的发号“了尘”,再没有人喊她大长公主。众人目送了尘师太离去,看着筵席上杯盏相倾,便生出了几分寂寥来。太后娘娘笑着道:“时间也不早了,撤了席,我们再聊几句,你们也可以回家了。” 刘七巧和姜梓歆因为在花房弄脏了衣服,所以由宫女带着往梁妃娘娘那边换衣服。那梁妃本也就是十七八岁豆蔻年华的姑娘,刘七巧身量较小,穿着不尽合适,姜梓歆却体态丰满,梁妃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也是相得益彰的。 宫女把方才在花房的事情一一回禀了梁妃,梁妃静默的坐了片刻,命宫女带着换好衣服的两人去御花园找各自的老太君。那边宫女正整理了两人换下来衣服要抱走,梁妃却走了过来,伸手触摸了一下刘七巧那条被划坏的裙子。纤长的手指漫无目的的在浅绿色的裙摆上慢慢的抚摸过,忽然间半个椭圆的黑印子出现在裙摆的边缘。 那宫女先是一愣,继而开口道:“娘娘,这是鞋印。” 梁妃松了手,拿帕子略略擦了擦葱白般的指尖,缓缓道:“我方才听着就觉得奇怪,一根树枝如何能把一个人都绊倒了,原来真相在这里。” 宫女微微蹙眉,小声道:“那姑娘是杜老太太带进来的,听说是已故姜太傅的孙女,如今家中并没有人再朝,只是一介平民之女。” 梁妃微微点了点头,回身几步坐上软榻,不紧不慢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样的姑娘若是入宫了,这后宫可就不太平了。” “可是,皇上非但没怪罪她们惊扰圣驾之罪,还让娘娘你给她们换上干净衣服,皇上分明就是以有了……”那宫女没说完,梁妃却摆了摆手,缓缓道:“皇上本就是怜香惜玉之人,这也没什么,只是这位姑娘,却不能再出现在皇上的面前了。一会儿等宴会散去的时候,你我拿着这绣裙去见太后娘娘。” 宫女只点了点头,将一应的衣裙折叠好了,放在一旁。 刘七巧和姜梓歆换了干净的衣服,由宫女又带着回了御花园,这会儿御花园中的人不多。几个宫女迎了上来道:“那边正寻两位姑娘呢,筵席结束了,太后娘娘正说要散了了呢,姑娘快随我回去。” 刘七巧这会儿也迈大了步子,又生怕像方才那边绊的跌跤,也只能稍微克制着走的快一点。那宫女方才在筵席上服侍,见了刘七巧便开口道:“奴婢还要恭喜七巧姑娘,方才朝阳大长公主进宫,为姑娘保了一段天赐良媒。” 刘七巧冷不丁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差点儿又绊了一跤,一旁的姜梓歆好奇问道:“什么天赐良媒?你倒是说说看。” “大长公主把七巧姑娘许配给了小杜太医,可不是天赐良媒吗?” 姜梓歆心下暗暗好奇,杜若说他非要娶一个七月初七的姑娘,这才知道刘七巧是七月初七生的,那边却正好来了一个保媒的,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合了一点。 刘七巧虽然早已知道了事情的结果,但是还是冷不防就呆愣了片刻,反而将心中的那股欣喜给压了下去,一时间只愣在那边,倒像是接受不了这事实一样。 姜梓歆见刘七巧是这番反应,只笑着上前,挽着她的手腕道:“怎么,我那才貌双全的表哥,还配不上你不成?听说你会给人接生,我表哥又医术了得,你们若是结为夫妇,夫妻举案齐眉、相辅相成,简直就是一段人间佳话。” 刘七巧愣了半天,总算回过神来,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和狂喜,只略带羞涩的淡淡一笑:“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我才出来逛一会儿,却连婚事都定了下来。” 那边宫女也笑着道:“我看姑娘这会子还没回过神来呢?这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来不是姑娘家自己定的。如今姑娘的婚事又蒙大长公主的恩惠,配给了小杜太医,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呢。那小杜太医,每回进宫的时候都有一群小宫女远远的看着,是十里挑一的俊秀人物呢。” 刘七巧听那宫女这么说,也被逗得笑了起来道:“他那么好,怎么就论上我了呢?况且他也一把年纪了,没娶到老婆,定然是有什么地方不好的。” 姜梓歆听刘七巧这么说,只捂着嘴笑道:“他好不好,等你过门了便知道了,我们看着他都是好的,至于没有娶亲,那也是因为我这表哥从小就身子弱,兴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推迟了也不一定呢。” 刘七巧这会儿觉得玩笑也开的够了,便也大大方方的笑了起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涩的模样。正这时候,宫女已经领着她们进了水榭,那边太后娘娘见了刘七巧,忙伸手命她过去,只拉着她的手道:“你方才不在,可错过一件好事了,我就说你这姑娘是有福的。方才大长公主来过,已经把你许配给了小杜太医了,你如今快些去见过你未来的祖母吧。” 刘七巧这边才摆出一副女儿家的娇态来,这太后娘娘便让她去见杜老太太。若不是因为杜老太太,她和杜若何须好事多磨至此。不过场面上的东西是必定要有的,刘七巧只撇了撇嘴,往老王妃那边丢了一个眼神过去,那边老王妃也只暗暗的点了点头。刘七巧上前几步,按着王府最规矩的礼数,向杜老太太福了福身道:“七巧给老太太请安。” 杜老太太前几次见刘七巧,见的都是她救人时候的模样。表情严肃,神色冷淡,口气果敢,并没有像今日这样,一副温柔小意,全然是女儿家的娇态。杜老太太顿时觉得,这刘七巧其实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差,如今她已经是王府的义女,两太后娘娘、大长公主都这样高看她,自己似乎也没必要再固执己见了。 杜家的钱是几辈子也花不光的,她无非就是想给杜家找一个门户好,身份体面,能给杜家撑得住场面的大少奶奶,既然老天爷偏偏不能让她如愿,那她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好孩子,快起来吧。”杜老太太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些坦然的笑,总算看着不是太勉强。 那边老王妃只笑着道:“早知道七巧和小杜太医有这样的缘分,那时候在法华寺就可以定下了,谁知好事多磨,最后倒是成全了大长公主,又行了一件积德的事情。俗语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如今这做了一门亲,可不等于建了十座庙的功德吗?” 太后娘娘闻言,只笑道:“说的好说的好,说的我也有做媒人的瘾了,你们家中有哪些待嫁或者待娶的姑娘哥儿的,尽管告诉哀家,让哀家也过一把瘾,做做这样的积德事儿。” 下面老太太们只笑着道:“太后娘娘,这做媒是好事儿,乱点鸳鸯谱可就乱套了。” 太后娘娘哈哈笑道:“说的是说的是,所以你们但凡私下有已经看对眼的,好歹跟我说一声,哀家下一道懿旨,赐个婚什么的,让我捞一个好名声也就行了,谢媒的钱呢就不要你们的了,你们说这样可好?” 老太太纷纷点头道:“这个好这个好,这样太后娘娘既没有乱点鸳鸯谱,又给了我们体面,真真是一举两得啊。” 太后娘娘笑道:“瞧你们这狭促样儿,哀家能这么不靠谱的吗?你们一个个的儿孙大了,有的操心了,哀家不过就是羡慕你们,可惜啊可惜,等着哀家孙子成婚,也不知道我的骨灰还在不在了。”太后娘娘一想起自己年幼的几个孙子,便又担忧了起来。 老王妃只劝慰道:“太后娘娘你就别操这闲心了,皇上正直盛年,几位小皇子也都健康可爱,你如今只需把自己身子养好了,有的是后福呢。” 众人闻言,纷纷附议,又把太后娘娘给哄得开开心心的。   ☆、第133章 宴会过后,刘七巧跟着老王妃一起上了回王府的马车,几位姑娘仍旧是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头。刘七巧端坐在马车里,低着头,一双大大的杏眼滴溜溜的转来转去的。老王妃见了,只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道:“你想笑就开开心心的笑出来,在我没人会说你不够尊重。” 刘七巧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揉揉自己被老王妃捏的酸溜溜的脸颊道:“大长公主真是雷厉风行,我原本以为她至少等身子好些了,才会做这件事情。” “这你就不懂了,这种事情就是要突发制人,出其不意,且要在人多的地方才能行的通。私下里若提起这种事情,便是不愿意,也可以大声辩驳,如今这满屋子的老太太们都在,杜老太太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应了。更何况这是佛祖的意思,她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佛祖啊!”老王妃说着,只坦然笑了笑,又开口道:“只是我也未曾想到,大长公主会为了你,打这个诳语,出家人这么做可是犯戒的,你这丫头,也不知道是哪里修来的福气,真正是前世烧过高香的。” 刘七巧这会儿又没话说了,她前世是唯物主义者,干的又是外科医生这职业,如何会信这些?又如何会去烧高香呢?不然她每次解剖尸体的时候,就觉得身后有个人的魂魄跟着,没吓死,也吓没了半条命,只怕学校也毕业不了的。 刘七巧笑了笑,一本正经道:“前世没烧过高香,从这辈子开始烧不知道还管不管用?我也巴望着我的运气能一直这样好下去。最好能旺夫旺子什么的,那就最最好了。” 老王妃被刘七巧的话逗得整个身子都笑得颤了起来,只摇头道:“这东西,我也信了一辈子,说起来灵不灵还真说不清楚,不过就是心理安慰安慰罢了。”老王妃说着,阖上眼默默的念了一遍阿弥陀佛。似乎是在为自己从前做过的罪责恕罪,脸上的神色倒是前所未有的虔诚。 刘七巧回到王府,玉荷院的绿柳悄悄的过来,说知书已经用过了落胎药,孩子顺利流了下来,人在院里头休息。玉荷院的小丫鬟们没什么人知道这事情,只当是她吃坏了东西,闹肚子而已。刘七巧叹了一口气,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便让绿柳回去好好的照顾知书。 王妃见刘七巧回来竟换了一身衣服,便开口问道:“是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儿吗?怎么衣服都换了一身?” 刘七巧连连喊自己倒霉,平常没穿过这么大摆子的裙子,走路给勾到了树枝,还差点儿惊动了圣驾。王妃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幸好你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姑娘,当今圣上喜欢的不是你这种类型。” 刘七巧想到这里,只拧眉道:“当时扶我起来的姜姑娘倒是出落的极好,她是杜太医的表亲,今年已经十六了,因为兄长春试的原因,从南边搬迁了回京。” 王妃只淡淡的点了点头,脸上也并没有过多的神色,那边刘七巧抿着唇笑了笑,提起裙摆就朝着王妃跪下了道:“太太,承蒙太太和老太太垂怜,能让七巧有今日这样的体面,今儿在宫中,大长公主已亲自为我和杜若保了媒了。杜老太太也同意了,还说改日就要上门来提亲。” 王妃闻言,只笑着从软榻上起身,将刘七巧扶了起来道:“这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结果,我和老太太也不过就是锦上添花,只有那大长公主才是雪中送炭之人,你以后也一定要向侍奉我和老太太一样侍奉她。” 刘七巧只点着头道:“这是自然的,七巧也不说什么感恩戴德,铭感五内的话,只从今天开始,从此后对大长公主多加孝顺,就像对自己的亲祖母一样。” 王妃点了点头,也感叹道:“大长公主这一辈子不容易,算是无牵无挂的人了,你们做小辈的,能尽点心自然是好的。有空多去水月庵看看她,老人家经常和人聊聊天便不会寂寞了。” 刘七巧和王妃又闲聊了几句,又说了几句梁妃娘娘如今的境况,王妃心里也放下了心,知道这位侄女儿在宫中也算是承蒙圣宠的,心里多少安慰了些。 那边杜老太太带着杜家的姑娘们也坐着马车回家,这会儿其他姑娘们都坐在一辆马车中,唯独姜梓歆跟着杜老太太上了一辆马车。杜老太太这会儿心里还弄不明白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若说不高兴吗?也没有,若说高兴吗,她委实也笑不起来,就好像是自己筹谋已久的一副大牌,猛然给对方截胡了,她坐在下家,分明也是能胡的,可胡别人家出充的牌,哪有胡自己家自摸的牌爽快呢? 姜梓歆见杜老太太脸上的神情怪怪的,便小声试探道:“老太太,表哥的终身大事总算也有着落了,老太太不高兴吗?” 杜老太太清了清嗓子,叹了一口气道:“哪里有什么不高兴,姑娘是极好的姑娘,配得上你表哥。” 姜梓歆只笑着道:“可不是呢,我也觉得是极好的,上回表哥在我们那边做客,我哥哥说他有几个学友家的姊妹,都是极好的姑娘,想配给表哥,谁知表哥说,姨娘曾为他算过命的,说他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生的,非得要一个七月初七乞巧节生的姑娘来配才行。我当时还想着,怪不得表哥都二十了,这婚事还没定下来,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缘由。如今这七巧姑娘,可不正是乞巧节生的吗?倒是真应了天赐良缘这一说了。” 杜老太太这会儿也是有点糊涂了,杜若什么时候让人算过这样的命,她怎么就不知道呢?若真有这样的说法,她何至于这样乱着急一通?什么二月二要配七月七的?说得倒还真头头是道的?难道这里面真的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过节? 杜老太太当即也没有多想,只等回家问过了杜太太便知分晓了。 宫里头的筵席刚散,太后娘娘这也累了一整天,才回了寿康宫里头歪着。容嬷嬷沏了一杯热茶上来,送到太后娘娘面前。老太后接了茶抿了一口道:“那丫头倒是厉害,不光说动了大长公主治病,还为自己讨了这样一段好姻缘,如今这样有心计的丫头倒是少了,若是进了宫,少不得也是宠冠后宫的。” 容嬷嬷只笑着道:“娘娘不是最不喜欢太有心计的姑娘吗?怎么对七巧姑娘倒是格外的喜欢。” 太后娘娘抿了一口茶,摆摆手示意容嬷嬷将茶放到一旁,缓缓开口道:“我是不喜欢那种没脑子却又自作聪明的姑娘,偏偏只当自己聪明,别人都是蠢笨的。刘七巧不同,她是真的聪明,却从不那别人当傻子。” 容嬷嬷恭维道:“还是太后娘娘看人精准,我瞧着聪明的姑娘都是一样的,哪里分得清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你少在这边拍马屁。” 里头正聊着,外面宫女踩着小碎步进来道:“回太后娘娘,梁妃娘娘来了。” 太后娘娘略略翻了翻身子,问道:“这会儿她来做什么?喊她进来吧。” 梁妃娘娘垂眸敛目,低着头进去,身后的宫女只捧着方才刘七巧换下的翠绿色掐金色柳絮碎花长裙。梁妃娘娘上前,福了福身子道:“母后,臣妾偶然得知一事,还望母后给个主意。” 太后娘娘知道这位梁妃最是知书达理的人,为人细心谨慎,对她也是恭孝礼让的,便问答:“什么事,你倒是说说看。” 梁妃见太后娘娘问了起来,便把今日刘七巧和姜梓歆在御花园的花房冲撞了圣驾的事情给说了一遍。梁妃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端的是温婉谦和,只软软的开口:“臣妾原先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可如今想来,却并非如此。”梁妃说着,命身后的宫女把那衣裙呈了上去,淡淡道:“那花房的树枝都是修剪过的,就算勾上了衣裙,也不至于摔上一跤,只怕这群上面的脚印,才是七巧姑娘摔倒的真正原因了。” 太后娘娘淡淡的扫了一眼那裙摆上的鞋印,点了点头道:“怨不得姑娘家有这样的心思,皇上偏偏挑了今日往后花园里头走一遭,你还不懂他的心意吗?” 梁妃低下头,脸上带着几分委屈,只小声道:“臣妾省的。” 太后娘娘想了想,抬眸道:“听说你二叔家的兄弟和你兄弟是同龄的,如今可婚配了没有?你兄弟是个好的,我一早就看上了,只想着等大公主长大了一些,就办了这事儿。” 梁妃一经太后娘娘提点,脸上顿时就有了几分喜色,只福身谢恩道:“多谢母后提点。” 太后娘娘百无聊赖的挥了挥手道:“哀家这算什么提点,不过就是乱点鸳鸯谱罢了。”   ☆、第134章 梁妃娘娘走后,那边容嬷嬷上前道:“还真没看出来,那位姜姑娘是这么一个有心思的姑娘,我起先瞧着,倒是安分的很,本来还觉得,她们家家世清白,又没有什么人在朝中居高位,若是皇上身边有这样一个可人儿,未必不是件好事呢。” “原来不止哀家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看来还是看错了,我方才也说了,最讨厌自己聪明非把别人当傻子的人,这不又来一个,罢了,如今姑娘家的心思,我可是越来越弄不懂了。”太后娘娘说着,只翻了翻身子道:“梁妃也是一个细心人,这事儿便交给她处理得了。” 谁知当夜,皇帝竟是宿在了梁妃的宫里,只随口问了一句今儿来换衣服的两个姑娘。梁妃笑着道:“皇上今儿可算是遇上了好运到了,这两位姑娘今儿都大喜了。” 皇帝心道:被朕入了眼的,自然是大喜的,便洗耳恭听梁妃后面的话语。 “那七巧姑娘也不知哪里来的造化,竟让大长公主给保媒,许配给了太医院的小杜太医。老王妃心里虽乐,嘴里却还口口声声的喊舍不得。至于那姜姑娘,我母亲看着极好,便给我二叔家的樾哥儿给求了去,太后娘娘那边已经恩准了。” 皇帝顿时心里入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面上却还是沉静如水道:“这么快就都有了人家了?这重阳宴倒是搞的跟相亲宴一样的了。” 梁妃只笑着道:“太后娘娘难得高兴,自然是起了兴致,再说姑娘家到了出阁的年纪,自然是要嫁的。”梁妃低下头,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压低了声音小声呢喃道:“臣妾若不是遇上的皇上,也是要嫁人的……” 皇帝听得这喃喃细语,顿时觉得心里如灌了蜜糖水一样,他方过了而立之年,对着十七八岁的梁妃,正是老牛吃嫩草的好时节,只一把抱住了梁妃的腰身,几步将人抱至牙床之上,乱了锦被,翻了红浪,一夜*。 杜老太太回到家中,府中上上下下的人也正在门口候着。杜太太如何知道这一次进宫,杜若和刘七巧的婚事已经摆平了,只还同往常一般,恭恭敬敬的把自己婆婆迎进门,尽一个媳妇应尽的义务。 那边杜二太太也算是老实,只笑着道:“时候也不早了,老太太不如先回房休息一会儿,过不了多久也该传晚膳了。” 杜老太太面上淡淡的,只开口道:“今儿让他们爷几个都到福寿堂来用膳,我有事儿要宣布。” 杜太太听杜老太太说的这么严肃,还以为她这次进宫为杜若给找了合适的人家了,只一双手在袖子里头拧啊拧的,颤颤巍巍开口道:“老太太还是先回去歇息一会儿吧。老爷他们还没到回来的时辰,一会儿我喊人在门口候着,等他们回来了就去福寿堂给您请安。” 杜老太太只点了点头,领着丫鬟们进门去了。那边杜茵早已听说了方才大长公主保媒的事情,便悄悄的走到杜太太的身边,偷偷凑到她耳边道:“大伯母,恭喜恭喜,大长公主今儿进宫,做主把七巧姐姐许配给了大哥哥了。” 杜太太一听,只差点儿谢天谢地的喊出声来,忙不迭捂着嘴,将杜茵悄悄的拉到了一旁问道:“这是真的?千真万确?你可不要骗你大伯母,你大伯母等这杯媳妇茶可等的太久了。” 杜茵只笑着道:“自然是真的,祖母当着那么多的人,都已经应了下来,此时断然在没有更改的余地了,只是大伯母,你可千万要忍住了你这一脸的喜色,若是让祖母瞧出什么端倪来,可就不好了。” 杜太太只笑着道:“你这丫头,也越发机灵了,不枉我疼你一场。” 几个姑娘各自回了各自的院中,将这一天的见闻说给几个姨娘听,几位姨娘也只笑着道:“这位七巧姑娘好手段,看来老太太和二太太都不是她的对手,只等她进了门,我们几个也都好好瞧瞧,到底是怎么个厉害姑娘了。” 杜芊只笑着道:“模样确实也算是出挑的,只那双眼珠子厉害,冷不防被她看一眼就算没做亏心事,也总觉得自己矮了一截。” 杜苡也想了想,评判道:“看着半点都不像是乡下丫鬟,王府里的几个庶女,都没有她气派利落的,这大概就花姨娘所说的是与生俱来的气质吧。” 花姨娘只低头看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沫子,嘴角微微翘起。 杜太太得知了这天大的好消息,如何还能坐得住,只在自己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几圈,见外面小丫鬟还没报杜老爷回来的消息,便索性亲自迎到了门口。 那边小厮见了,忙上前行礼,杜太太是挥手道:“行了你们忙你们的去,我就在这边看看。”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杜太太甩着手中的帕子,在门口等的焦急。王妈妈上前道:“太太你这是做什么呢,事情都成了,便在院子里歇歇罢了。” 杜太太忍不住脸颊上的笑意,只小声道:“我得提醒他们爷俩都悠着点,别一副天上掉馅儿饼的高兴模样,反倒让老太太看的疑心了。” 那边王妈妈只笑道:“这回好了,大少爷也不用急的胃疼了,好事多磨,总算是成了。” 里头两妇人正聊着,外面小厮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道:“老爷回来啦。” 杜太太急忙抻了抻衣袍,上前迎到大门口道:“老爷回来了,大郎也回来了吗?” 那边杜二老爷第一个从马车里面出来,见了杜太太便道:“嫂子你这是做什么呢?大哥又不是出了远门回来,你还巴巴在门口等着,我说大哥你可真是好福气。” 杜太太没空和杜二老爷耍贫嘴,只笑道:“你的好福气都在蘼芜居里头呢,你快些去吧。我这里有正事儿跟你大哥说。” 这时候杜老爷和杜若也相继下了车,那边小厮只拉着马车往后面赶。杜老爷进门,见杜太太难得亲自迎到了大门口,以为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只正色道:“老太太进宫回来了吗?” “回了回了,正要跟你说,今儿老太太进宫遇上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金口玉言,把七巧给许配给大郎了。”杜太太说着,只抬眸看了一眼杜若,杜若的脚步顿了顿,抬起头迎上杜太太的眸光,笑着问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你大妹妹也一起进宫去的,是她亲口告诉我的,老太太已经当真太后娘娘的面答应了这门亲事,我这跑断了腿,筹备了那些个彩礼,总算也是时候用上了。”杜太太说着,只上前为杜若理了理衣袍和鬓发,慈爱的开口道:“一会儿回去,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千万别露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这门亲事你祖母是不乐意的,如今她虽然应了,心里自然还是有些憋屈的,我们要顾及老人家的心情。” 杜若这会儿正高兴,杜太太说什么他便应什么,只笑着道:“万万没想到,大长公主竟然如此迅捷,我本来还想着,这事儿只怕还得拖上个一两个月,总要等大长公主的身子痊愈了,才好开口。” 那边杜二老爷闻言,也捋了捋山羊胡子,弯腰向杜老爷拱手道:“大哥,小弟恭喜你终于聘得了佳媳,从此一家人和和美美。大郎,你可以加油养生,争取三年抱两,不能砸了我们宝善堂着快金字招牌。” 杜若只红着脸,脸上跟烧起来一样,一边笑一边跟着往前走。 那边杜老爷也开口问杜太太道:“聘礼都准备的怎么样了?我看着也是时候要去提亲,北边的鞑子据说是已经递了议和书,朝里正打算派了人去议和,我看着王爷和七巧的父亲也是时候要回来了。” 杜太太叹了一口气道:“聘礼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着这事情定下来,我这心里原本是七上八下的,如今总算是吃了定心丸了。原本我是按着七巧家的家资准备的聘礼,如今既然王府接手了要管,我还得再添上几样,才是个道理。” 杜老爷只点头道:“尽管添,尽管添,这是宝善堂娶当家大少奶奶,派头一定要够,还有一件事儿,大郎住的百草院,你也尽快请了匠人重新粉刷修葺,里面的东西,该扔的扔该换的换,旧东西就都不要了。” 杜若闻言,连连上前道:“那可不行,那些东西都是我随常要用的,还都是新的呢!” 杜老爷只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这是规矩,从明天开始,你先搬到老太太原来的院子里住去,那边院子等修好了再回去住吧。” 杜太太只跟在边上,连连点头道:“还是老爷想的周到,我明儿就去安排。” 杜二太太回到自己院中,心中也略狐疑老太太说的有事宣布到底是个什么事情,便只拉着杜茵的手问道:“你方才偷偷摸摸的跟你大伯母说些什么呢?你是我生的闺女,怎么反倒跟别人家亲了不成?” 杜茵只撇了撇嘴,无奈摇头道:“母亲也是太闲了,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是你生的,自然是和你亲的,不过事情有关大哥哥的终身大事,我同大伯母说几句,总还是可以的。” “你大哥哥的终身大事?”杜二太太低下头,略略垂眸想了半天道:“难道老太太看上了别人,已经定下了?”杜二太太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制止不了心里幸灾乐祸的小火苗,只继续问道:“快说说,到底定下了哪家姑娘,你见过没有?和气不和气?” 杜茵只叹了一口气,随意侧身坐在椅子边上,淡淡道:“是,定下了人家,不是别人,就是那恭王府的刘七巧,母亲这回该满意了吧?这刘七巧到底是哪里不好,母亲怎么就偏生看不上她呢?我瞧着她就挺好的,待人接物都是上的了台面的,难得的还是心眼好。且她不是高门大户出身,就算进了门,也自然不会拿捏母亲和嫂子,母亲怎么就偏生想不明白呢?” 杜二太太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头,只突突的冒火,按着胸口道:“我这哪里是自己想不明白,我是替你哥哥不平呢,你哥哥不过就是寻了个乡下的妾氏,我挨了老太太多少训斥,如今大房里头偏要娶一个乡下姑娘进门,还想出那么多的法子来骗老太太,我怎么就不能私下里数落落数落?” 杜茵闻言,急忙劝慰道:“母亲在我面前生气数落也便罢了,可出了这道门还得憋着点,不管是大哥哥,还是大伯大伯母,他们都是极喜欢七巧姐姐的,何必非要跟他们对着干,不是寻自己的晦气吗?” 杜二太太狠狠的咽下一口气,只挑了挑眼皮道:“他们喜欢,也总有人不喜欢的,这口气我是咽不下去的。” 杜茵前脚离去,杜二太太后脚便也出门往老太太的福寿堂去了。那边姜姨奶奶听姜梓歆说了这事儿,也正好凑热闹上门恭喜来了。 姜姨奶奶和杜老太太多少年的亲姐妹,自然是知道一些杜老太太的脾性的,听方才姜梓歆说的口气,便知道杜老太太似乎对这门亲事并不是很满意。姜姨太太秉着酸葡萄的心思,上门恭喜一下下,也算是对自己的遗憾稍微有个交代。 “大郎的年纪也确实不小了,这回的姻缘既然是佛祖定的,那姑娘将来肯定是能旺着大郎的,听说她是乞巧生的,可不就跟大郎相配吗?不是我腆着老脸说笑,原先我看着大郎确实是好,心里头还想着,若是姐姐你不嫌弃,我就把歆丫头给了大郎,谁知竟有这样的好姻缘等着呢,我倒是白高兴一场了。”姜姨奶奶心里酸归酸,总算也是实话实说了一把。 杜老太太见杜二太太进来,索性问她道:“你听过你大嫂说,大郎是二月初二生的,非要一个七月初七的姑娘来配,有这回事儿吗?” 杜二太太本就是来告状的,见杜老太太问起这个,只笑着道:“哟,老太太可把我给问住了,这我还真不知道,若是真有这回事儿,太太怎么不跟老太太说一声呢,这乞巧生的姑娘不好找,老太太何必挑来挑去的,挑不明白了。” “是这话,我也从没听过这么一说,怎么反倒姨奶奶家倒是知道这件事情。”杜老太太只蹙眉道。 那边杜二太太只忍不住想把心里话给抖出去,又怕回来杜二老爷怪罪,只憋着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在那边假惺惺的笑道:“若真是有这么一说,那倒是巧了,那姑娘听说就是乞巧生的,倒是相配了。” 里头正说着,外面杜太太以领着杜老爷等人进来了。见杜二太太和姜姨奶奶都在,便笑上前行礼,只对杜老太太道:“老太太,时间不早了,媳妇去传晚膳,你有什么话同他们讲就先讲吧。” 杜老太太只蹙眉,抬起头看着杜太太道:“我不问他们,我先问问你,你什么时候给大郎算的命,说是只有乞巧生的姑娘,才能和大郎相配的?” 杜太太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被杜老太太这么一问,也晕了一半,只不知道怎么回话,那边杜若暗叹一声糟糕,连忙上前解围道:“就是上次母亲去水月庵中上香,大长公主说的,母亲回来只同我说过,我还以为老太太是跟着母亲一起去的,定然知道这件事儿。” 上回去水月庵是什么时候,杜老太太已经有一点记不得了,但是杜若这样说的头头是道的,倒真像是没有骗人。那边杜太太急忙道:“是有这么回事儿,是以最近我还正在物色生辰是乞巧的姑娘家,只不过这个生辰的本就少,还要配上大郎的年纪,便少之又少了,所以这几日便没什么人选给老太太看罢了。” 杜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脸上摆着一副没精打采的神色,只开口道:“行了,你们也不必忙了,大郎的婚事定下了,今儿我进宫,大长公主亲自保的媒,把恭王府的刘七巧给指给了大郎。”杜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叹道:“没想到这兜兜转转的,最后竟还是定了这丫头。既然是大长公主亲自保的媒,我也没什么意见了,下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吧。只是这丫头的身世,实在是拿不上台面,罢了,如今有恭王府给她体面,我们杜家也就不说什么了。” 杜若几乎是怀着虔诚的心态听完了杜老太太这一段算不上特别坦然的独白。心里头的一颗小石子扑通一声,落到了水面底下,只冒上了甜蜜蜜的一串水泡,安安静静的躺在水底下。 众人脸上的神色都绷得紧紧的,杜二太太暗自腹诽:装吧,你们一个个都装吧,心里还不是透着乐的。 那边杜老爷总算回过神来,只开口道:“既然是大长公主的恩德,那臣下们自然没有不遵的道理。想那长公主遁入空门已有四十年,若不是经佛祖指点,只怕也不会多管这凡间的闲事。” 杜二老爷也笑着恭维道:“不错不错,刘七巧,儿子也略有耳闻,是个能干的姑娘,听说还是一个了不得的稳婆,杜家能找上这样的大少奶奶到也算是专业对口的。” 杜老太太只瞟了他一眼道:“你在这边瞎贫什么?什么叫专业对口?我们医药世家和什么时候跟稳婆对上口了?” 杜二老爷只笑着道:“不管怎么说,既然是天定的姻缘,那就这么高高兴兴的定下来,把喜事办了,您老人家等着喝孙媳妇茶,等着抱孙子那就得了。” 杜老太太原本心里有那么几分不称心如意,被杜二老爷这么一打岔,忽然间也觉得好受了很多。眼下既然已经没有了回还的余地,那就干脆娶进家门,放在跟前好好教导,别的先不说,先给她添上一个大孙子,也算是功劳一件了。 杜太太见杜老太太脸上总算有了笑容,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好在我平日里也没懈怠,谁知这大郎的姻缘竟是天定的,我这边聘礼也准备的差不多了。过几日先找了媒婆上门提亲,合过了八字再说。” 杜若这会儿完全沉浸在了幸福的海洋中,只低着头,脸上时不时洋溢着浅浅的笑意。那边杜二老爷只拍了拍杜若的肩膀,凑到杜若的耳边,意味深长道:“大郎,此番抱得美人归,美人的功劳不可小觑啊!” 杜若立时就又红了脸,想起刘七巧那明眸顾盼的神情,俏皮中带着果敢,正是让自己爱到了骨子里。 那边恭王府的寿康居里头,也是一家人正围着吃饭,如今刘七巧的亲事总算是定下了,老王妃也有一种功成身退的成就感。 “你们不知道,当时读老太太的脸就绿了,全靠她满脸的皱纹给绷着,我还一个劲儿在那边拿乔,说你们家杜太医有什么好呢,哪里配得上我们家七巧,那边其他府上的老太君也帮着一起说,如今全京城都知道是杜家攀上了我们王府了。”老王妃只眉眼带笑的说着,拍着大腿道:“我总算也是出了一口气了。” 王妃只浅浅笑了笑,又问了一句题外话道:“老太太这次去,有没有见着哪个姑娘比较好的,可以跟珅哥儿配上的。” 老王妃闻言,只抬起头道:“姑娘倒是见着了不少,有好的,也有一般的。论长相我倒觉得姜家那姑娘是最出挑的。你那几个侄女也不错,但毕竟年纪小了一点,且如今珅哥儿是找续弦,我也不好意思同亲家太太开这个口。既是续弦,那我们就稍微放宽一些门第。听说那姜家姑娘的哥哥是赶明年春试的,若是高中了,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一来,他们家也可以依傍王府,二来,若是她哥哥以后出息了,也能在朝中帮衬着梁相和王爷。” 王妃只点头听了,心里也暗暗觉得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世子爷年纪不小,她也算不上小,再等上一年,多半也是着急着要出嫁的。到时候若是她哥哥高中了,王府去求取,必定是应的。   ☆、第135章 杜家爷们们在杜老太太的福寿堂用过了晚膳,总算是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里。杜二太太到了最后的一刻,还是没把杜老爷和杜太太事先就瞧中刘七巧的事情给说了出去,只独自一人倚在软榻上叹息。秀儿奉了茶上来,见杜二太太唉声叹气的模样,便开口劝慰道:“太太也不必太郁闷了,横竖是大太太那边娶的乡下丫头,也丢不了我们二房的脸,太太若是气坏了身子,倒是不值得了。” 杜二太太只憋的心肝疼,忍着气道:“我当时还真想就这么捅了出去,倒要瞧瞧老太太能给他们大房好脸色看?横竖就是以后见了人各走各的道,也用不着在面上陪什么笑脸了。若不是顾念着我和你二老爷的夫妻情分,我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我?” 秀儿此时心里也不是滋味,刘七巧进门,那不是明摆着那个叫钱大妞的也会进门吗?李妈妈还正想着这事儿呢!秀儿心里憋不过气,又想着女儿家的,怎么能自己张罗自己的婚事,便也觉得郁闷了几分。 杜二太太正气着,外面的小丫鬟断了一盏茶进来,笑着道:“二老爷说今儿不过来睡了,让奴婢把这碗顺气汤送来给二太太,说是怕二太太晚上睡的不舒心,这里头还加了一味安神的药材,保证让二太太一觉睡到大天亮的。” 杜二太太挑眉一看,这丫头正是花姨娘房里的丫鬟,平素二老爷就最宠着花姨娘。她知道自己没几个姨娘德才兼备,也就不说什么了,今儿居然这样蹬鼻子上脸,简直让杜二太太气急,只指着那丫鬟骂道:“什么顺气汤,我又没病,喝什么顺气汤?你从哪儿端回来就给我送哪儿去,我才不喝这什么顺气汤呢!” 那丫鬟本就是按照杜二老爷的意思来的,话也是按照杜二老爷吩咐原封不动的说的,谁知道被杜二太太指着骂了一顿,心里便有些委屈,只哭丧着脸道:“二太太发这么大的火,还说自己没生气,这汤是二老爷吩咐着送来的,奴婢不过就是跑个腿,带个话的,二太太不想用,那奴婢拿回去回了二老爷便是了,也犯不着被二太太这样指着骂。”小丫鬟说着,便端着个盘子就走了。杜二太太只气的一拍桌子道:“反了天了,这还是我当家做主的杜家吗?一个小丫鬟都敢跟我顶嘴了。” 那边秀儿见杜二太太气的不轻,只上前安慰道:“太太何必跟她一个小丫鬟生气呢,不过就是个跑腿的,平常太太是再宽厚不过的人,这样给下人瞧见了也不好。” 杜二太太只觉得自己气的心肝疼,偏偏她又死鸭子嘴硬,谢绝了杜二老爷的那一碗顺气汤,只在床上辗转反侧,竟是一宿都不曾睡着。 当然,在百草院里头度过婚前最后一晚的杜若,也没睡着。不过杜二太太是因为气的,杜若则是因为兴奋的。 杜若在床上实在睡不着,便披着衣服在百草院里头来来回回的走了几圈,又去了书房,只翻看了刘七巧手书的手稿,在灯下又细细的修改了起来,闻着上面的墨香,想起那人咬着笔头凝眉思考的样子,不由就沉醉了。 茯苓端着一碗紫米粥,从外头进来,放在了案几上道:“大少爷今儿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都这会儿了还不睡觉,想必饿了吧?” 杜若淡淡一笑,接过紫米粥,少少的吃了一口道:“你们几个也听说了?消息倒是快的很啊。” “那是自然,方才王妈妈已经同院子里的小丫鬟们都说了,明儿一早就要搬家了,哪里能不知道。”茯苓从小服侍杜若,平常对这个主子也是敬爱有加的,说没有情那是假的,但她心里知道,杜若和杜蘅不同,并不是贪图美色之人。这百草院里的丫鬟,也都算的上俊俏的,就是前一阵子送来冲喜的方巧儿,那也是水灵灵的一个小家碧玉。可杜若却从不上眼,但只爱他的医书,研究他的医术。 茯苓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少爷,依我看,你和那七巧姑娘,是不是一早就已是看对眼了的?” 杜若听茯苓这么问,也稍稍的怔了怔,把碗里最后的一口紫米粥喝了,拿帕子擦了擦嘴道:“这你都看出来了?” 茯苓只低着头,将自己的神色隐在灯影之下,小声道:“奴婢服侍了少爷这么久,还不知道少爷的为人吗?但凡自己喜欢的,才会这般上心热络,若是你不喜欢,只怕这会儿已经在太太的房里又跪又求了。” 杜若听自己的丫鬟这么说自己,也不禁莞尔一笑,只摇头道:“你倒是懂我,实话告诉你吧,从林家庄吃过满月酒回来,我便已经心系于七巧了。只是碍于她的出身,我不能在老太太跟前明着提起了,我们这一步步的走过来,确实不容易。” 茯苓听在耳中,羡在心里,只叹息自己没有这般好的命运,能得杜若这样上进的公子哥喜欢,又是羡慕那刘七巧,同样的小户出身,如何能圆融通透至此,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能自己争取。 “少爷能娶到这样的姑娘,也是少爷的福气。”茯苓只淡淡的叹了一口气,看看窗外的月色道:“少爷,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安寝吧,明儿一早还要去太医院应卯。” 杜若又低头看了几页的书,抬头想了想道:“明儿不去太医院了,一早先去恭王府为王妃请平安脉。” 同一个星空之下,刘七巧服侍完王妃歇息,只坐在青莲院正厅廊下的台阶上,看着满天繁华的星斗。没有雾霾的天空格外明朗,深蓝色的天际上繁星点点。刘七巧抬起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双手支颐歪着脑袋看天空。 “七巧,发什么呆呢?终身大事终于给解决了,怎么着也要大笑三声才是,白白在这边吹冷风发呆干什么?”青梅从房里出来,拎了一件外袍给刘七巧披上。刘七巧披上外衣,那边青梅靠着刘七巧坐了下来。 “我现在吹吹冷风,是想让我自己清醒一点,我还是原来的刘七巧,千万不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给冲昏了头了。”刘七巧捏捏自己的脸蛋,痛感让自己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那边青梅笑着道:“没想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啊,我还当你马上去了杜家当少奶奶,就不认我们这些穷姐妹了呢。” 刘七巧扑哧笑着道:“什么啊,其实我说给你听,你也不会信的。我是因为喜欢杜大夫才想办法要嫁进去的,并不是因为杜家有钱。若是我真的贪图荣华富贵,那嫁给世子爷好了,虽然做姨娘在名分上差了点,可不照样是吃香的喝辣的,过着衣食不愁的日子,坐享荣华富贵嘛!” 青梅只点了点头道:“你说这话我信你,你还记得当初少奶奶死那一晚上,有人瞧见世子爷抱着你,当时外头小丫鬟就放出了话来,说世子爷心里有你,你这样的出身少说也能当个贵妾,以后世子爷继承了爵位,你便是侧妃,听着我都心动了,可你却半点不为所动,我当时就想着,你要么心里有人了,要么就是脑子不好使的。可怎么看你都不像是脑子不好使的,果然还是前头一个原因。” 刘七巧听青梅说完,只站了起来,拍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尘,一本正经道:“原来跟着世子爷这么好?当初怎么没人跟我说呢?不然我也心动了呢!” 那边青梅见刘七巧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只啐了她一口道:“没正经的,人家好好跟你聊几句,你还贫了起来。” 刘七巧伸了一个懒腰,总算正经了起来道:“说正经的,太太这一胎也到了最后倒计时的时间了,我们两个得好好照顾着,就剩下最后这一个月的时间了,站好最后一班岗,然后咱两就可以功成身退,各自嫁人去了。” 青梅听刘七巧说得这么不害臊,只捶了她一把道:“你才嫁人去了呢,我还要再服侍太太一两年的,叶妈妈说了,不着急,服侍太太要紧。” 刘七巧只笑着道:“叶妈妈什么时候这么说的?我怎么没听见,我只相信我这眼睛,每次石头哥来送信的时候,那眼珠子从来就不看别人一正眼,全盯着你一个人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个天生的斜眼呢。” “你这小蹄子,越发不得了了,我才说了你一句,你说多少句编排我,那我问你,每次杜太医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也犯斜眼呢?” “哎哎哎,我愿意斜眼,我也没不承认,我就是喜欢杜太医长那模样,白白净净,皮肤好,我看着心情就好。” 青梅听刘七巧这么说,只捂着嘴笑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看不上世子爷了,原来你是嫌弃世子爷长得没杜太医好看,你这以貌取人的小蹄子!”   ☆、第136章 刘七巧与青梅拌了一会儿嘴,心满意足的睡觉去了,自是一夜无梦转眼就睡到了天亮。刘七巧从床上起来,支开窗子看见东边跳出的太阳来,红灿灿的把她整个人都照的暖融融的。外面早有了平常服侍她的小丫鬟,端了洗脸水进来。刘七巧洗漱完毕,依然穿上了平常一等丫头穿的衣服,高高兴兴的来到厨房为王妃张罗早饭。 昨儿有几个下丫鬟是跟着进宫的,难免有大嘴巴的,回来把宫里的事情说了说,这会儿全王府的人都知道刘七巧已经被大长公主给许了人了。那人正巧是宝善堂的少东家,如今太医院的小杜太医。许婆子见刘七巧进来,只笑着迎上去道:“哎哟,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还亲自来呢?这事儿让小丫头们做便是了。” 刘七巧手里还拿着笔墨,只被许婆子推到了门口,蹙眉道:“许妈妈,你这是做什么呢?我是七巧呀。” “谁不认识你是七巧呢?可你如今是七巧,过几天就是宝善堂的少奶奶了,听说那杜家也是极富有的,你要嫁过去了,哪能让你进厨房呢,听我的话,好好的养一养,就跟府里的姑娘们一样,把这气派养出来了,过门了就不会有人瞧不起你了。”许婆子在围裙上擦擦手,继续揉起了,面团来。 一旁的灶头上蒸着重阳糕,香喷喷的正冒着白气。刘七巧上前那抹布衬着蒸笼拎了起来看了看,一股子桂花香直往鼻子里钻,让刘七巧馋得连连咽了几下口水。 “这是亲家太太那边送的糖桂花做的,往年太太就爱吃,上面的糖我已经放的很少了。”许婆子说着,那小切刀切了一小块,放在盘子里送到刘七巧的面前。 刘七巧吹了两下,略略尝了一口,只觉得软糯可口,桂花的香味极浓郁,吃起来却不粘牙,真真是好味道。 刘七巧心满意足的吃完,只皱着眉头道:“这么好吃的东西,以后要是离开了王府,可就吃不着了呢。”刘七巧说着,急忙摊开了纸,只让许婆子把这重阳糕的配方给说了一遍,又把各色材料的比例,以及制作工艺都说了,刘七巧开开心心的记录了下来才作罢。 那边许婆子道:“七巧,你记那么多菜谱,是要出去开馆子吗?” 刘七巧眉飞色舞的笑了起来,只开口道:“我一开始整理的都是孕妇吃的,可谁让妈妈你厨艺那么好,做那么多的好吃的,我一样样吃下来,一样样的喜欢,便只好记下来,若是以后自己想吃了,也好照着上面的法子做一做。” “这倒是个好办法,果然你们有学问的人就是有办法,我们这些都是年轻时候跟师父学的,也有的是自己做多了摸索出来的,哪里有什么谱子让我们照着学的,再说我们也不认识字,就算是得了这样的谱子,多半也拿去灶膛里头烧火去了。”许婆子一边说,一边喊里面的烧火丫鬟加大点火候。 王妃用过早膳,由青梅扶着在青莲院里走动了几圈,便喊着累了。刘七巧上前,笑着道:“太太累了就歇一会儿,一会儿不累了继续走。” 王妃只愁眉苦脸道:“七巧,你这每天让我走上这么几大圈的,有什么用处吗?” “自然是有用的。”刘七巧身为现代人,自有一套现代人的催生办法。首先在医院里最推崇的一种是爬楼梯,但凡快到预产期的准妈妈们,为了能顺利的顺产出宝贝来,医生最长推荐的就是爬楼梯法,不过要量力而行。其次呢就是散步法,散步是孕妇最适合的一种运动,怀孕早期中期晚期都是相当好的。孕妇多参加运动对身体有好处,可以增加生产时候的体力,尤其像王妃这样的高龄产妇,两胎距离的时间太长,因为年纪的问题,体力自然没有年轻姑娘家强,所以更要参加锻炼。 刘七巧正扶着王妃继续锻炼,外头小丫鬟进来回话道:“七巧姐姐,之前你让西院木匠们做的东西做好了,那边的婆子问,是不是要送进青莲院里头来。” 刘七巧闻言便道:“让他们送进来吧。就放在右里间吧。” 小丫鬟应了,只福了福身子便去了。不多时,便有三四个小厮抬着一张外人看来形状怪异的木床,往青莲院里头来了。 刘七巧只领着小厮们把床放好了,又让小丫鬟们进来打扫过房间,这才让青梅扶着王妃进了右里间道:“太太你瞧瞧,这是我为你生产专门打造的。” 王妃哪里见过这种稀奇玩意儿,只笑着道:“这是要做什么用的?莫非是要我躺上去的?” “正是呢,太太你瞧,这两个地方叫踏脚,你腿蹬在这边,好使力气。这两个扶手你收握着,也好使力气。”刘七巧介绍着她的新玩意儿,还好不怕羞的往上面一趟,伸伸腿,扭扭身子,测试一下这床做的结实不结实。 那边青梅只笑的前俯后仰的,捂着嘴道:“七巧,你快下来,哪有姑娘家做这姿态的,要是被外面人瞧见了,多不好意思啊。” 刘七巧从产床上跳了下来,只扭着头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我不过就是上去检查下这床结实不结实,太太躺在上面安不安全,我的脸面可比不上太太的身子重要。” 青梅只瞥了她一眼,扶着王妃往外头去,这时候小丫鬟正领着杜若往青莲院里头来。那小丫鬟怕是也听见了闲话,传话也不好好传,只站在门口往里头喊:“七巧姐姐,我把杜太医给您带来了。” 刘七巧脸上一红,假作生气骂道:“哪里来的没规矩的小丫鬟,我什么时候请你帮我带他来了?” 杜若这时候正站在垂花门外,见刘七巧这么说,反倒束手束脚不敢进去了,只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隔着门就静悄悄的看着刘七巧。刘七巧低下头,垂下眸子,偷偷的瞟了一眼杜若,扭头道:“来了还不快进来,难道要我去门口请你不成?” 杜若只勾唇一笑,自己背着个药箱进来了。刘七巧走上前,把他身上的药箱取了下来,自己背上了道:“是哪个小丫鬟把你领进来的,怎么连药箱也不帮你背着?” 杜若道:“我不认识,以前没见过,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我这药箱怪沉的,就没让她背着。” “你倒是怜香惜玉,怎么以前没见你不让我背呢?”刘七巧半真不假的撒起了娇来。杜若笑着道:“我从来都是不让你背的,都是你说不能让外人看出了什么,非要自己拿去背。” 刘七巧装作示意状:“有吗?有吗?我怎么记不得了呢?” 杜若见刘七巧这个模样,也不反驳,只弯着眸子,淡淡的笑着。于是两人一个一脸正经的,一个脸上笑嘻嘻的步入了正厅。 杜若进门,向王妃行过了礼,拿着药枕开始为她诊脉。小丫鬟出门去沏了茶过来,刘七巧上前接了,摆在一旁的茶几上,侍立在一旁静静的等待。 过了半晌,杜若松开了脉搏,吸了一口气道:“脉象很稳,略略有些快,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只怕是日子近了。太太可以近期多走动走动,生产的时候也好多歇力气。” 这边杜若还没说完,那边青梅便忍不住笑道:“杜太医快别说了,方才早上七巧让太太多走了两圈,太太还嫌累呢。” 杜若只微微一笑道:“太太这会儿嫌走路累,等生的时候岂不是更累,七巧曾经说给乡下的农妇接生,就特别顺快,一下子就出来了,那就是因为她们体力好。” 青梅好奇道:“听你这么说,倒似母鸡下蛋一般轻巧了。” 刘七巧站在一旁,大言不惭道:“本来就是,母鸡下蛋也不过就是涨个红脸而已,你没听见乡下婆子骂生不出孩子的儿媳妇怎么骂的吗?你这个连蛋都不会生的母鸡,养着你还有什么用!”刘七巧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外头却有小丫鬟走了进来,见了里头的人,只小声道:“太太,林姨娘那边听说杜太医来了,想请他过去瞧瞧病,让我来回太太一声。” 王妃点了点头道:“你去回林姨娘,一会儿我让七巧带杜太医过去。” 那小丫鬟点了点头,福身离去。青梅只蹙眉想了想,对刘七巧道:“你方才才说连蛋都不会生的母鸡,那边院子里还真有一只。”青梅自然是不知道林姨娘的那些隐秘的,只当林姨娘确实是身子有问题,才生不出个孩子来。 刘七巧只轻轻的清了清嗓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杜若,眼波流转之中,如一汪清泉一般,流淌在杜若的身上。 杜若只觉得被刘七巧看着整个人都不好意思了起来,面皮上已染上了微红,才起身道:“太太的身子没有大碍,也不用再吃什么中药,只按照七巧的办法,多多锻炼,就等着瓜熟落地,为王爷诞下麟儿了。” 刘七巧见杜若脸上尴尬,知道上次林姨娘曾对他有些不轨,便开口道:“既然太太的身子没什么,那劳烦杜太医去为林姨娘也诊治诊治,看看林姨娘是心病呢还是身病?” 杜若本是百般不愿意的,但所谓医者父母心,他向来是不会歧视病患的,便只好勉为其难的去了,刘七巧上前替他背着药箱,在后面催促道:“还不快走吧,早点看完了病,你也好早点回去。” 杜若出了青莲院,才走了不多几步,前思后想还是觉得不妥,边转身蹙眉道:“不然还是你替我去回了太太,就说林姨娘的病我治不了,请她另请高明吧。” 刘七巧只推了一下杜若的后背,挑眉道:“你傻啊,你又没做亏心事,哪里有你怕她的道理,我倒是很想知道这林姨娘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若说她是真看上你了,我也是信的,谁叫你这皮囊,也确实有点招蜂引蝶的。” 杜若闻言,只无奈摇头,郁闷道:“七巧一会儿你跟我一起进去。”两人正说着,已经到了林姨娘所住的院子,那边方才来请人的小丫鬟见杜若和刘七巧过来,从院子里迎了出来道:“杜太医来了呀,林姨娘还在里面等着呢。” 杜若只得硬着头皮进去,那边刘七巧也要进去,却被小丫鬟拦住了道:“林姨娘说,只需杜太医一个人进去就好了,七巧姑娘不用进去了。”杜若闻言,越发蹙起了眉宇,那边刘七巧偷偷的使了一个眼色给他,上前把背在身上的药箱递给了杜若,在他耳边轻轻道:“见机行事,有事儿就喊,我就在外面。” 杜若只无奈摇了摇头,背着药箱进去了。林姨娘并不像上次那般衣衫不整,身上穿着一身湖蓝色的掐丝折枝大团花的长袍,站在花架前修剪着一盆吊兰,见了杜若进来,放下手中的剪刀,笑着道:“今日喊杜太医过来,不过就是想恭喜杜太医一声,我原就觉得杜太医是与众不同的人,果然是真的与众不同,只可惜我没那个福分。” 林姨娘说着,缓缓靠到一旁的软榻上,忽然间腰间的腰带一扯,外袍一抖,里面竟然是不着寸缕的一个成熟女人的身子。 杜若被吓得退出两步开外,虽然脸色强作平静,背后却已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只硬着头皮开口道:“林姨娘,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呢?” 林姨娘从榻上起身,缓缓的往前走了一步,开口道:“杜太医,你若是喊,你也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外面候着的可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你说她要是看见我们两个这样站着,会怎么想?” 杜若强忍着怒意,尽量平静道:“她不是那般小心眼的人,自然知道我的为人,林姨娘,你好歹也是一个洁身自爱的人,何必再我面前摆出这等风骚的姿态来,我杜若虽然不是柳下惠,可是对你并没有多少兴趣。”杜若想了想,只蹙眉道:“你若是有求于我,还是把衣服穿了起来,我们可以好好说。” 林姨娘见杜若脸上虽然带着微红,可神态冷然,站在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对自己并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这又往前走了两步,泪眼汪汪的问道:“难道我不美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不要我呢?你要我的身子,我可以给你,为什么你不要呢!” 杜若见林姨娘口中喃喃自语,心智却有些迷惑,倒像是染了失心之症,只怕在这样孤男寡女的相处下去,越发就说不清楚了。边急忙退后了两步,抱着药箱夺门而去。 那边刘七巧还在门外等着,见杜若抱着个药箱冲出来,急急忙忙就上前拉着他问话。外面的小丫鬟听到动静,一股脑的涌进去,见林姨娘光着身子坐在里面哭泣,只开口喊道:“不得了了,杜太医轻薄林姨娘了。” 刘七巧闻言,丢下一旁尴尬不已得杜若往房里去,上前就给方才说话的那个丫鬟一个耳刮子。拉起林姨娘带着守宫砂的手臂道:“你看清楚了,谁愿意轻薄这二十几岁没人要又不知廉耻的老处女,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那小丫鬟被刘七巧的气势给下了一跳,转眼又看见林姨娘手臂上得守宫砂,一时间也吓得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愣在那边。这会儿林姨娘却是受了刺激,人也糊涂了,只拉着刘七巧的手臂道:“王爷,求你要了我吧。王爷,我的身子是你的,是你的……” 小丫鬟们见林姨娘疯得不成样子了,只吓得站在一旁哭,刘七巧叹了一口气,赶紧从软榻上把衣服捡了起来,给跌坐在地上的林姨娘披上了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姨娘把衣服穿起来先。” 小丫鬟们这才定下了心思,押着林姨娘给穿衣服。陈侧妃就住在对面的房里,听见声音早已经出来看热闹了。王妃原本在青莲院里面休息,也不知是哪个快嘴的丫鬟,跑去通风报信了,这会儿也被惊动了过来。 林姨娘在地上挣了半晌,哭也哭累了,才被小丫鬟们扶上了床榻。刘七巧出门,见杜若还在外面等着,一张脸涨得通红,便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杜若又如何好意思把方才林姨娘那番不堪的样子说出口,只摇了摇头道: “从她的行为表现来看,竟是像得了失心疯,可前几次的脉搏,也不过就是肝气郁结,还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只怕她这病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刘七巧这会儿也犯难了,这生孩子的得了产后忧郁症,没生孩子的老处女,难道也会因为性生活不和谐而憋出精神病得吗?可刘七巧方才看林姨娘那模样,若说她不是真疯,也是在说不过去啊?古代的女人,有几个是不重名节的呢? 这时候青梅已扶着王妃到了林姨娘的院中,见一众小丫鬟都低着头,便上前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大早的在这边哭哭啼啼的。” 里面林姨娘嘴里还在喊着王爷,王妃原想进去,被刘七巧上千拦住了道:“太太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她这会儿人失了心性,力气大的很,万一伤着了太太,可就不好了。” 王妃只叹息道:“好好的,怎么就疯了呢?我还是进去瞧瞧的好。”刘七巧见拦不住,便和青梅一人一边扶着王妃,往林姨娘的房中去。 这会儿林姨娘已经安静了很多,见了王妃,只从床上坐起来,跪着给王妃磕头,哭着道:“太太,我是真心对王爷的,我从来没想着要害人,太太,你要相信我,我从没想过要害人。” 王妃见她发髻散乱,哭的梨花带雨,煞是楚楚可怜,便上前安慰道:“傻孩子,我也没说你要害人,但凡你要是真想害人,还用的了等这十年吗?” 林姨娘痛哭流涕,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那手臂上的守宫砂道:“太太,王爷不肯要我,他说我是林邦直的女儿,进王府是没安好心的,可是太太,我是皇上赏的呀,是你接入王府的,我从没有想过要报仇。” 王妃看见林姨娘手上的守宫砂,也是吃惊了不小,只坐在她的床沿上,安抚道:“这些我都知道,等王爷回来,我就跟他说,让他好好待你,你如今好好养病,等着王爷回来,知道吗?” “太太,我没病,我只是没以前好看了,王爷不喜欢我了。”林姨娘说着,只趴在了王妃的怀里哭了起来。 那边陈侧妃也进了房里,见林姨娘这半疯半傻的模样,只开口道:“太太,你看这林姨娘这样子,多半是傻了,不然太太还是先出去一会儿,让太医进来瞧瞧先。” 林姨娘闻言,只睁大了眼珠子,抱紧了王妃道:“我没有傻,我没有傻,太太,傻的是她们,她们都要害我,太太。” 王妃见她又惊又乍的样子,也只能任由她这样抱着自己臃肿的腰身,连连抚摸着她的头顶安抚道:“我知道你没病,你好好歇着,乖。”王妃只说着,扭头对刘七巧道:“七巧,去打一盆水来,给姨娘洗一把脸。” 刘七巧原本和青梅两人左右扶着王妃,深怕林姨娘发疯做出一些伤人的举动。见这会儿她似乎也安定了下来,便也松了一口气,只站起来吩咐外面的小丫头们去打水。 谁知刘七巧刚转身,那边林姨娘却悄悄的松开了抱紧王妃的手,探到身后的枕头底下,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来。 王妃怀着身子,庞大的身躯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疼痛来袭的时候,她已经忘记了叫喊,只是身子重重的颤了颤,随即身子往后面倾斜,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大喊:“孩子,我的孩子!” 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王妃已是略显笨重的身子压在青梅的身上,两人一起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鲜血从王妃丰盈的指缝中溢出,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时间整个房间都混乱了起来,林姨娘手里握着匕首,指着跌倒到床下的王妃,冷笑出声:“一命抵两命,我也不算亏。”林姨娘说完,扬起白皙的脖颈,空中撒过一道血线,丫鬟们惊呼着飞奔出去。 刘七巧赫然转身,只感觉到眼前撒过了一片红雨,林姨娘脖颈中喷洒出来的血溅了她满脸。透过血雾,有一双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衣袖,嘶声竭力道:“七巧,救,救我的孩子。”   ☆、第137章 杜若原本还在外面等着,忽然见几个小丫鬟一脸恐惧的从里面跑出来,嘴里还惊叫道:“不好了,杀人了,林姨娘把太太给杀了。” 杜若闻言,急忙就冲了进去,见刘七巧正跪在地上,正用手按住王妃身上拼命用处血液的伤口,口中语无伦次道:“太太,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儿啊。” 杜若上前,顾不得床榻上已经死去的林姨娘,只按住王妃的脉搏,细细测了测道:“脉搏很弱。” 就在这个时候,从王妃的□□,一瞬间涌出一大片清水一样的液体,王妃抬起苍白的脸,动了动身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青梅见王妃神志已是不太清楚,只抱着她的身子喊道:“太太、太太、你可要坚持住啊,王爷就要从边关回来了。” 刘七巧方才一时被吓到了,差点儿乱了阵脚,这会儿她已经安定了下来,只半跪着回头,对身后的杜若道:“你带了手术刀没有?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只能照着方才林姨娘捅的刀口,为太太剖腹生子,羊水已经破了,以太太现在这个情况,顺产是不可能的了。” 那边青梅听七巧这么说,只吓得浑身颤抖了起来,哭哭啼啼道:“七巧,太太会死吗?” 刘七巧此时脸上一片肃然,只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是我一定不会让太太死的。” 刘七巧说着,转头扫了一眼,丫鬟们都吓得在门口不敢进来。只陈侧妃还在那边站在,刘七巧忙道:“陈侧妃麻烦你命小丫鬟们找两张八仙桌并在一起,就放在外面的院子里。” 陈侧妃方才也只是吓呆了,这会儿听刘七巧吩咐,才算是回过了神来,只连忙点了点头,出去命小丫鬟们准备去了。 桌子摆好,众人合力把王妃抬到了外面的院中。这时候王妃还有意识,只一心想着刘七巧一定要救她的孩子,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抓住了刘七巧的衣袖,始终不肯松手。刘七巧握住王妃沾血的手,哭着道:“太太你放心,不管孩子是死是活,我都会帮你把他生出来,给你看一眼的。” 王妃这时候已经没了什么力气,阵痛来袭,伤口还在不断的渗血,她只紧紧拉住了刘七巧的手道:“七巧,我信你……” 刘七巧也早已是泪流满面,转身对杜若道:“你给太太施针,让她晕过去吧,不然这生吞活剥的,就算不失血过多而亡,她也会疼死的。”杜若定定的看了一眼刘七巧,从药箱里拿出针囊,他们两个人都很明白,如果王妃这次昏睡过去之后,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洗过手带上了杜若的羊皮手套。用手术刀划开王妃身上被鲜血染湿的衣物,用手指确定方才林姨娘下刀的伤口位置,是不是适合她进行手术。 匕首是竖着进去的,伤口很整齐,看样子应该是在子宫的上半部分,如果巧合的话,应该不会伤到胎儿的身体和头部。刘七巧咬牙,对着那个伤口划了下去。腹腔里面已经有子宫创伤后溢出的羊水,刘七巧一边清理,一边划开第二道伤口。映入眼帘的是触目惊心的鲜血的颜色。刘七巧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按照刘七巧的估算,王妃这一胎已经满了三十六周了,只要能顺利的生下来,那么存活的几率是非常大的。刘七巧让杜若上前掰开了子宫,急忙伸手进去,把安然躺在母亲腹中不知世事的小婴儿给抱了出来。王妃腹部的伤口,还在密集的涌出血液来,幸好杜若如今的药箱中还配备了止血钳,刘七巧用起来也比以前顺手很多。 刘七巧顾不得其他,将孩子丢到杜若的怀中道:“来不及了,你检查孩子,我给太太缝伤口。” 杜若这还是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小孩子,他不是稳婆,自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孩子,且这孩子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身上有伤口还是原来在母体里就沾到的血迹。 这时候接到消息的老王妃也匆匆的赶了过来,见一群人全围在院中,只急忙上前几步。那边方姨娘忙上前扶着道:“老太太别去,那边血气太重了,仔细冲撞着。” “我自己的媳妇自己的孙子,我怕什么冲撞着了。”老王妃说着,便让丫头扶着往人群那边去了。 杜若看着怀中的小生命,像是猛然间就知道了什么一样,学着以前刘七巧接生时候的样子,将小婴儿倒提起来,拍了拍孩子的脚底心。小婴儿皱巴巴的小脚底心蹬了蹬,孱弱的身子在冷风中微微颤抖,在众人的期盼中放声大哭了起来。 陈侧妃见状,竟是阖上了眸子,连连念了几句阿弥陀佛。想起自己还曾对这样的小生命起过杀心,陈侧妃只觉得又愧又恼,只笑着向老王妃来的方向迎了过去道:“回老太太,老太太大喜,太太给王爷又生了一个哥儿,王府的嫡次子啊!” 老王妃闻言,只觉得腿脚都不利索起来了,竟是颤颤巍巍的就跪了下来,只对着天地拜了几下道:“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 杜若又将孩子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孩子的身上没有一处伤口,才把孩子交给了一旁候着的有经验的老妈妈,上前看刘七巧的进程。 刘七巧这会儿正埋头为王妃缝针,杜若上前,按住了脉搏,只觉得额角突突的跳了起来道:“七巧,太太没脉搏细微。” 刘七巧手指一抖,针尖戳入自己的指尖,只拧眉道:“快,用淡盐水,把天王保命丹那出来一颗给她服下。” 一旁的小丫鬟闻言,急急忙忙的就去厨房拿淡盐水来。那边老妈妈已经将孩子给处理好了,青梅只抱着孩子,跪在王妃的身侧,一边磕头一边道:“太太,你睁睁眼啊,看看哥儿啊!太太,你好歹睁眼看一眼哥儿吧!” 边上的小丫鬟们、婆子们、见了这阵势,也都跟着跪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的。陈侧妃平日里就爱礼佛念经的,这会儿已经念起了祈愿的经书来。外面二太太在议事厅那边听说了消息,也匆匆赶了过来,见满院子的人都跪在那边哭,便以为王妃已经去了,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冲上来哭道:“哎哟,我的好嫂子,我的好太太,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呢,哎呀我的好嫂子呀!” 老王妃给天地磕完了头,正由丫鬟扶着起身,听二太太这么哭着进来,只上前戳着她的脑门道:“哭丧呢你,人还没死呢!” 那边二太太原本正感情充沛的表演着,一下子就当机了,只擦了擦眼泪,又觉得实在没脸,便指着一地跪着的奴才道:“哭什么呢你们,人还没死呢!” 这时候方才去取盐水的丫鬟也已经来了,因为怕碗里的水洒了,只拿茶壶兑了满满一壶的淡盐水拿了过来。杜若急忙将那盐水慢慢的给王妃灌下去,又并着那天王保命丹一起服下,手只按住了王妃的脉搏,神情也越发严肃了起来。 刘七巧缝完最后一针,倒退了两步,后面的丫鬟忙将她扶着。那边杜若只脸上带着笑,抬起头看着刘七巧道:“脉搏好了,脉搏好了,七巧,太太有救了。” 刘七巧这时候已经觉得自己有些神志不清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方才她用了多长的时间,就完成了一台外科手术。若是摆在现代,她大抵还可以去申请个吉尼斯世界纪录,可如今她只关心到底有没有把王妃给救过来。 “杜太医,麻烦帮太太上一些金疮药,包扎好伤……”刘七巧勉力开口,只觉得眼前似乎有繁星点点,就如同她最爱看的夜晚的星星一样,只是平常它们离的那么远,今天却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得到。 刘七巧的话还没说完,整个身子已经瘫软无力的倒了下去。 两个丫鬟只连忙扶住了刘七巧,偏生人晕倒的时候,没有什么意识,只身子一劲儿的往下赖。杜若连忙上前,将刘七巧抱了起来,转头吩咐道:“青梅姑娘,麻烦你喊几个婆子把太太送到青莲院中,我也好两人一同医治。” 青梅急忙点了点头,上前摸了一下王妃的手心,已不像方才那样冰冷,脸上虽然还没有多少的血色,但呼吸已是平稳了起来,并不像方才那样,看上去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 王府里多半的下人已经知道了杜若和刘七巧的关系,见杜若这样抱着刘七巧离去,也没多少惊讶,只都让来了一条道。 那边青梅已经指挥了几个得用的老妈妈,抬了一张春凳过来,将王妃的身子挪了上去,急忙送往青莲院中。 院中的小丫鬟见人一下子都走光了,只急忙跪下来问道:“老祖宗,房里头林姨娘的尸首,可怎么办呀?” 老王妃方才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林姨娘行刺的事情,只气急败坏道:“什么怎么办?拉出去喂狗去!” 那边二太太先是吓了一跳,却也不敢说什么,反倒是陈侧妃开口劝慰道:“老太太怕是气糊涂了,这家丑不可外扬,林姨娘死了也就算了,虽然她原本不是给我们王爷的,但毕竟也是皇上赏的人,若是传出去了,只怕对王府的名誉也是有损的。” 老王妃听陈侧妃这一番话,这才从震怒中给清醒了过来,急忙转身对二太太道:“你马上吩咐下去,今天的事情再不能泄露半句,若是有泄露出去的,问出来是谁,一律发卖,让他们自己掂量着。”老王妃说着,只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方才劝诫的陈侧妃道:“至于林姨娘的后事,你跟她也算做了十年的邻居,就帮忙安顿一下,对外只说林姨娘暴病死了。” 陈侧妃因为私自怀了庶长子的事情,几十年都不得老王妃的待见,如今听她交代起自己做事了,这一颗冰冷的心似乎也是渐渐的热了起来,只福身道:“奴婢知道了。” 杜若将刘七巧抱入了青莲院中,青梅只指了平常刘七巧睡的炕上让他把人放上去,那边杜若只摸了摸刘七巧的脉搏,见脉搏虽然细弱,却甚是平稳,心也渐渐的放松了下来,只先去王妃的房中处理王妃身上的伤口。 杜家的金疮药向来是声名远播的,军中御用的金疮药也是由杜家所供应,杜若为王妃包扎完伤口之后,又嘱咐了青梅时刻注意王妃的情况,并且让下人们去太医院将杜二老爷也请过来,再细细的诊断诊断,毕竟很多伤重的病人,死亡都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是因为伤口发炎。 杜若处理完了王妃身上的伤口,再次来到了次间,陪着炕上的刘七巧。 刘七巧此时脸色苍白,但脸上还沾着林姨娘方才溅出来的鲜血,杜若只拿了自己的帕子出来,轻轻的擦了擦,才发现血迹早已经凝固了起来,竟是擦不掉了。这时候边上正有小丫鬟打了一盆水过来,上前摆在了炕边的矮几上道:“杜太医,青梅姐姐正给太太擦脸呢,嘱咐奴婢也打一盆水过来给七巧姐姐擦一擦。” 杜若还没从方才的惊惧完全回过神,听那小丫鬟这么说,也顾不得避嫌,只转身道:“你下去吧,我来帮她擦就好了。” 小丫鬟低着头,略略福了福身子便出去了,杜若拧干了帕子,一遍遍的为刘七巧擦干净脸上的血迹、汗水。又转身,动作轻缓的把帕子洗干净了,然后拧干了,开始擦刘七巧那一双救人生死的手。 指尖上有几个密集的针眼,定然是她紧张时候一遍遍的戳的,但即使这样,她并没有停顿半分,还是在争分夺秒的情况下,做一个医生所该做的一切事情。帕子擦到指尖的时候,细嫩的指尖微微抽动了两下,刘七巧虚弱的睁开眼,捂着自己的小腹,竟是哭笑不得道:“我今儿一早还在庆幸,这个月的癸水终于不疼了。”刘七巧说着,眼泪哗哗的就落了下来。 杜若一时间只觉得心疼难耐,竟握着刘七巧的手背,一边亲一边落下了泪来。 “傻子,你哭什么,太太怎么样了?”刘七巧支了支身子,想要起来,却被杜若按住了道:“太太这会儿没事,我让王府派了人去太医院把我二叔也请过来,再为太太好好开一副药。”杜若说着,脸上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只开口道:“七巧,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求太太放你出去了,你方才吓死我了。” 刘七巧只无精打采,伸手盖住自己的额头,郁闷道:“我实在也是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刘七巧伸手握住了杜若的指尖,放在脸颊边蹭了蹭道:“幸好有你在。” 杜若捏了捏刘七巧的鼻子,又伸手按住她得脉搏,凑到她耳边道:“你再好好睡一会儿,我就在你身边,拟个方子。” 刘七巧点了点头,身子也是疲倦至极,只翻身看着杜若,见他侧身坐在一旁写方子的样子,实在养眼,只看着笑着便入了梦乡。 这时候老王妃也已带着众人来了青莲院,杜若不得不迎了出去,细细的说了一下王妃的情况,又道:“眼下晚辈用了宝善堂的天王保命丹,从脉搏上来看,似乎已经平稳了下来,只是是否能度过这个难关,还要看明日一早,王妃是否能苏醒过来。晚辈已经命人去太医院请了杜院判过来,杜院判的医术在晚辈之上。” 老王妃只蹙眉问道:“听你这么说,太太能不能活,还不一定呢?” 杜若想了想,最后只老实回答道:“这个,晚辈尚不能保证。” 老王妃也知道这其中的风险有多大,只阖眸捻动手中的蜜蜡佛珠,默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又抬头对杜若道:“杜太医,有劳你了,不知道七巧这么样了?” 杜若见老王妃脸上也全是关切之心,便开口道:“七巧只是一时间精神紧张后猛然放松下来,才会晕过去的,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老王妃点了点头,也总算放下心来,这会儿叶妈妈抱着已经妥善安置的小婴孩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媳妇,开口道:“回老太太,这位是哥儿的奶娘,太太之前就挑好了的,说是只等哥生下来,就接进府上的,是郑二的媳妇,也是家生子。” 老王妃见那媳妇皮肤白皙,模样圆润,想来平常也是极懂得保养的,便点了点头道:“哥儿没足月,你喂奶的时候小心些,当心呛着奶了,知道不?” 那媳妇只软绵绵的答应了一声,笑着道:“老太太放心,我家孩子生出来也是未足月的,我只慢慢的喂哥儿,等哥儿喝足了奶,以后有力气了,自然就好带了。” 老王妃又进了王妃的房间,看了一下王妃的近况。她虽然担忧却也知道自己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二太太只在身侧扶了老王妃,也偷偷的瞧了一眼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王妃,心里却是矛盾之极的想法,却也不敢往最坏的方向想去。 老王妃在王妃的房间里坐了片刻,见二太太还在那边站着,便开口道:“你快些派人,去梁府走一趟,就说太太生了,是一位哥儿,别的也不用再说什么,只能亲家太太来了再说。” 二太太连忙应了出去,老王妃只坐到了王妃的床前,瞧着她憔悴不堪的容颜,只摇头道:“我这样疼你,无非也就是因为你宽厚贤惠,偏生自己有羡慕你这宽厚贤惠,如今瞧着,还是不宽厚的好,你可快醒过来,宗礼就要回来了,一家人终于要团聚了,你说是不是?” 老太太说着,只觉得眼珠子湿漉漉的,竟是已经落下泪来。那边青梅见了,只跪下来对老太太道:“老太太,如今林姨娘也已经自尽了,奴婢也没处为太太喊冤的,只求老太太也要保重身子啊!” 老王妃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脸色一冷,抬眸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方才我在来的路上也没听真切,太太平常是从不去那边的,怎么今儿偏生就去了呢?” 青梅只擦了擦眼泪道:“回老太太,今儿杜太医来给太太请平安脉,林姨娘那边派人过来,说是身子不适,想请杜太医过去看看,太太这边就让七巧带着杜太医过去了。我原本正扶着太太是要往里头休息的,可谁知道听见外面小丫鬟来说,林姨娘那边发了失心疯了。老太太您是知道太太的,最是心善宽厚,非要过去看看,我劝不住她,便跟着一起去了,谁知那林姨娘见了太太,那疯病竟是好了几分,太太就在那边劝她,谁知道她竟趁着我们不在意,拿刀捅了我们太太。”青梅把过程说的很相信,可还是没把林姨娘真是身份那一块告诉老王妃。一来,这林姨娘怎么说也是王妃弄进来的人,老太太这边也不过就是点了点头。二来,这事儿是主子们之间的恩怨,她一个下人实在是不敢在这边乱说,只怕说错了什么,引得老王妃误会。 可她不知道,老王妃心里是一门清的,来路不明的女子,就算王爷不在乎,她也决计不会让她呆在王府的,说起来一开始这林姨娘的身份,还是她先派了人去查的。那时候王爷对着林姨娘是有些上心的,曾许了她侧妃之位,所以直到如今,这王府的另外一个侧妃之位还是虚悬着的。只是这些,躺着的王妃却是不知道的。当时她不过也就是一时的心软,谁知道就造成了今日的悲剧。 老王妃叹了一口气,起身对外面候着的丫鬟们道:“回寿康居,让二老爷过来一下。”   ☆、第138章 老王妃回了寿康居,命人去请二老爷过来,无非就是想修书一封,把家里的事情跟前线的王爷给说一声。如今前面既然已经停战,她倒也不怕这时候给他扰乱了一下军心,这事情归根结底都是他们两人没处理得当,如今想找个商量的人,却也没有,只能把二老爷给找过来。 丫鬟们从西院回来,便禀了说:“二老爷今儿还没下值,这会儿不在府里。”老王妃这时候倒是唉声叹气了起来。只揉了揉额头,忽然想起了还在青莲院呆着的杜若。杜若现在手中掌握了恭王府的几手幸秘资料,便是上回秦氏死那件事,也是杜若从中帮助才解决的。如今这事情,杜若又是亲眼所见,反正他已经是刘七巧将来的相公,也是自己的孙女婿了,老王妃想了想,还是拔去了心中的疑虑,只对丫鬟吩咐道:“你去把杜太医给我请来。” 不多时,丫鬟便请了杜若过去。那边杜若只当是老王妃想问他今日发生的事情,正郁闷于那一段林姨娘脱光了衣服在自己眼前走动的事情到底要不要如实交代,只把自己都憋得脸红了起来。 老王妃见杜若进来,急忙喊坐,又让丫鬟出去备茶。只等丫鬟备了茶进来,那边老王妃才挥了挥手,命丫鬟们都退了下去。 老王妃只叹了一口气道:“原本这事情不该找你,无奈王爷在外征战,二老爷这会儿不在府中,家里面都是姑娘家,老身连一个商量事情的人也没有,只能喊了你过来。” 杜若一听,见老王妃并非是来询问他早上那件事情的,也只松了一口气道:“老祖宗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晚辈遵命就是。” 老王妃想了想,便也不客气道:“那还请杜太医替老身修书一封,把这府里的事情跟王爷说一说,也不用多说别的,就按着事情的实情说吧。”老王妃原本料定了杜太医有可能会问这林姨娘刺杀王妃的原因。却不想杜若只听完老王妃说的话之后,一句话都没有多问,便走到已备下了笔墨纸砚的圆桌前,撩袍坐下,只抬头等着老王妃开口。 老王妃摆摆手道:“不用问我,你只按着我的口气,把这事情说一说便好了。” 杜若拧眉想了想,蘸饱了笔尖落笔下去,只将今早的事情写了一遍,其余一概未提。老王妃上前看了一眼,见他写的妥帖,才松了一口气阖眸念了一遍阿弥陀佛。杜若等信笺上的墨迹干了,装入信封,那边老王妃已是喊了丫鬟进来,把这信送到专管府中与王爷通信的叶妈妈的儿子手中。 杜若正要起身告辞,那边老王妃只叹了一口气道:“你如今是七巧未来的相公,我是把七巧当自己亲孙女疼的,自然也信得过你,你只坐下陪我聊两句吧。”老王妃见王妃今日的遭遇,终究是觉得心中有愧,只这些隐秘的话语,却又无论如何也不能同外人说,便只拉着杜若说了起来:“我知道你是个口风紧的孩子,这事情你既然亲眼见了,难免不心生狐疑的,你可知道这林姨娘为何要刺杀太太?” 对于这个问题,杜若其实已经知道了,但挡着老王妃的面,他也只能摇了摇头。不过从老王妃的口气中,似乎也是一早就知道了林姨娘的身份,只是瞒着王妃而已。杜若顿时就有了听下去的好奇心。 “也怨我不好,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狠下心肠来。你大概不知道这林姨娘原本是皇上赏给了王妃的父亲梁大人的。王妃一直都是个心善的人,瞧着她年纪轻轻的,就接了过来,给了王爷,我自是不能让来路不明的女人在王爷身边的,所以派人查了查这林姨娘的家世,却让我查出一个好歹来,她是十几年前江南贪污案案首的林邦直的女儿,当年她爹就是被梁相给参倒的。”老王妃说着,面上也浮起了羞愧之色,只摇头道:“当时我是极力想要把这人送走的,可是考虑到她是皇帝所赐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让我们妇道人家知道的,也未可知,总之一句话,若是轻举妄动,只怕不妥,我看着她人也算是老实,便把这件事情给压了下来,谁人也没有告知,谁曾想过了十年,居然弄出这种事情来,倒是让人料想不及的。”老王妃最终还是为了王爷的颜面,并没有在杜若面前说出王爷对这林姨娘的几分情愫,只借着皇帝赏赐这理由,算是把这事情给说了一遍。 不过杜若心里也已经清楚了,老王妃既已知道这件事情,那就说明王爷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杜若只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只垂眸道:“事到如今,说这些只怕也已经迟了,为今之计便是尽力将太太救治过来,让王爷在边关放心罢了。” 老王妃这时候也是自责难当,她这一辈子想来算是肃杀果断的。即便那些年赵姨太太因着老王爷疼她,做了几件让老王妃不称心如意的事情,后来老王爷一去,她也是有仇报仇,有冤抱冤的,再没有给赵姨太太半分面子。就算是以前陈侧妃的私自怀子的事情,也是她出面解决的,唯独这一件,她还是怜惜儿子更多余了怜惜媳妇。 正这时候,外面小丫鬟进来传话道,说是杜太医已经过来了。杜若闻言,便也起身道:“老太太,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晚辈先去青莲院那边看看,杜院判来了,少不得要问晚辈一些王妃的病情。” 老王妃方才是一吐为快,这会儿心里也觉得好过了很多,折腾了大半个早上,早就觉得有些乏了,便挥了挥手道:“你去吧。”杜若起身离去,老王妃想了,只让夏荷跟着一起过去道:“你今儿就在青莲院候着,我这边不用你伺候,不管有什么消息,只打发了小丫鬟往我这边来,太太没醒,我不安心啊。” 冬雪难得见老王妃这样着急上火的,自然也是知道这次老太太是真担心了起来,便只上前劝慰道:“老祖宗,这会儿也快到了午膳的时候,不如我先传了午膳过来,你先用一点,等吃完了歪一会儿,醒了我们就上佛堂为太太祈福,保佑太太早些醒过来,瞧瞧小少爷。” 老王妃只点了点头,任由冬雪扶着在榻上靠了靠道:“你去传膳吧,顺便也给青莲院传一份,那边今儿只怕是没空张罗这些事情。”冬雪只点了点头,见老王妃躺下了,便出门让小丫鬟去厨房传膳。 这边杜二老爷才进门,梁夫人的车驾也急冲冲的出了梁府。前日重阳节,因为人多,梁夫人并不曾有单独的机会和梁妃聊上几句,正预备着过几日再寻个由头进宫去请安的,听外头人说王妃生了,这岂不正好是个好由头。因的老王妃嘱咐过,所以王府去通报的人只说是太太生了一个男孩儿,其余的一概都没说,所以梁夫人这心里便没几分着急的。可想着这时日终究是不对的,便多问了一句道:“怎么你家太太提早了那么些时日,这生的还顺利不?” 传话的人不过是平常三门外的小厮,自然不如里头丫鬟们的嘴紧,便开口道:“奴才也不知道,只听说是七巧姑娘剖腹产的,这会儿人还没醒,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梁夫人一听,这还了得,只吓的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直接派了马车就过来了。 杜若回到青莲院,小丫鬟们早已经引了杜二老爷进来,在王妃的房中为王妃把脉。刘七巧刚刚缓了一会儿,见杜若走了,便起身往房里来看看王妃,这会儿她的面色已好了很多,正在那边回答杜二老爷的问题。 杜二老爷检查过王妃的伤口,也觉得略有怪异,只觉得这伤口的位置比之前刘七巧长用的位置似乎是移上了两寸。 “七巧,你来说说今日的情况。我仔细听一下,再看看我的判断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的。” 刘七巧这会儿精气神稍微好了一些,正要上前答话,杜若进来道:“二叔有什么话问我就好了,让七巧歇着吧。” 杜二老爷觉得杜若这是彻底遗传到尾了,杜老爷虽说对杜太太钟情专一,但毕竟还不是妻奴,但从杜若对待刘七巧的态度来看,只怕这灵秀瘦小的姑娘进门后,杜若真的会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妻奴了,看看这护着的样子,连杜二老爷都快看不下去了。 空气中带着淡淡的云片香的气息,这是王妃平素最爱的香,今儿一早还是青梅亲自为她给燃上的。青梅知道杜太医不是外人,便索性把小丫鬟都遣了出去,自己一个人留在里面照看,也好让他们三人能好好商量一番的。 杜若上前,知道这事情瞒不过杜二老爷,便把今日在王府中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说给了杜二老爷听。杜二捋了捋山羊胡子,只开口道:“怪不得我觉得这位置,并非七巧平常所惯用的位置,这个位置按照道理,是危险性比较大的,既为医者,自然避重就轻,七巧没道理选这个地方为王妃剖腹生子。” 刘七巧知道杜若智商爆表,也知道杜二老爷的医术定然也是一等一的高明,却不知他竟是一个这么细致的人,连这样细微的事情,也能洞察得到。 “二叔,事出突然,我再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才冒险为太太剖腹取子。”刘七巧说道这里,竟是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又觉得身子虚的厉害。那边杜若连忙上前,把她扶在一旁坐下了道:“七巧总共只花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就把孩子给生了下来。” 杜二老爷只听着,便觉得心中说不出的紧张,仿佛自己也置身在那个命悬一刻的场景,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只觉得额际上微微有了冷汗。再抬眼看刘七巧,果然见她精神不济,显然是方才用尽了全力,这会儿陡然松懈下来,元气跟不上的原因,便开口道:“七巧,你快去歇着吧,不然大郎又要埋怨我这个二叔,不会疼侄媳妇。” 刘七巧这会儿还没听见杜二老爷的判断,自然是不肯走的,只笑着道:“他要敢埋怨你,二叔只管告诉我,我替二叔出气。”这话却是说的不避嫌,就跟自己已然是杜家媳妇一样,只让青梅也忍不住笑道:“七巧快别贫了,倒是让杜二老爷快说说,太太的病情究竟如何?那边老祖宗也派了夏荷过来,一直在外面等着呢。” 杜二老爷这会儿总算是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只蹙眉道:“情况自然是不容乐观的,不过只要王妃身上的这伤口不发炎,倒是问题不大,只不过这药方里面用上了几味稀有的药材,我们宝善堂也没有,倒是宫里的御药房里面,之前外邦进供的贡品里面,有几样这样的药材,皇上命我收在了御药房,不过要用的话,还是得禀明了圣上才好。” 这禀明圣上,自然就有关恭王府这事情到底瞒不瞒得住这一说。杜若拧眉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毕竟是王府的家务事,杜家倒是不好插手,且其中那些隐秘关系,虽然老王妃告诉了他,他却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便开口道:“不如二叔先只管拟方子,一会儿我拿着方子去找老王妃,老王妃和太后娘娘关系甚笃,不如让老王妃陪着二叔进宫求药,也好事半功倍。”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也略略放下了心道:“杜大夫这主意不错,老王妃那边自然也是不会不答应的。” 众人商量妥当,便有外面的小丫鬟来报,说厨房那边送了午膳过来,让两位太医好歹先用一些。青梅这时候忙着看护王妃,自是没空陪着两位太医出去,刘七巧便领了杜若和杜二老爷,到了平常用膳的偏厅里头,见了这菜色,便知道这定然是寿康居那边厨房送来了,只开口对那小丫鬟道:“今儿太忙,我和青梅姐姐都没空顾这些,自然是想不起要传膳的,从今天起,这青莲院里头传膳的事情,便交给你了,一会儿你去厨房跟许婆子提个醒儿,不只能光等着我们这边吩咐,若是过了时辰,还要请她们那边派个人来问一问,总不能我们这边不问,她们那边就不张罗了,不然的话,王府养着她们有什么用呢?” 那小丫鬟是世子爷奶娘洪妈妈的孙女儿,不过才十一二岁的光景,平日里只负责茶房的事情,很少进里头服侍,如今听刘七巧这么说,又想起这位七巧姐姐现在已是许了人家的,而王妃另外一个大丫鬟青梅,也是许了人家的。心里便觉得兴许是自己的机会到了,便高高兴兴的点头应了。 杜老二爷平素就是个大老爷们,从不管后院的闲事,但即便如此,见刘七巧这样吩咐,也忍不住点了点头,觉得她年纪虽小,待人接物这一方面却是难得的厉害的。刘七巧匆匆吃了几口饭,便进了房里,青梅搬了一张杌子坐在王妃的床边,依旧是忧心忡忡的。 刘七巧上前道:“青梅姐姐,你好歹也去偏厅吃点东西,再有,我还有事情找你商量。” 青梅的心这时候还是七上八下的,只摆摆手道:“我这会儿倒是不饿,心里担心太太,又吃不下去,说起事情来,我倒是也有事情和你商量。”青梅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刘七巧道:“七巧,太太是何等和善的人,今儿居然遭此毒手,我是在也没有想到的,不管外头人怎么说,我们青莲院里头,自然应当是守口如瓶的,我虽然在太太面前服侍了五六年,赚了个一等丫鬟的头衔,可从没在院子里红过脸,况以后还要继续在里头服侍,有些话虽然想说,却是不方便的。” 刘七巧见青梅说的隐晦,略略猜了她的意思出来,便开口道:“姐姐原来担心这个,我方才就和小丫鬟们说了,不能因为太太生病了,我们没工夫管她们,就越发偷懒了起来。” 青梅只叹了一口气道:“偏巧前几日绿玉向我请假,我准了她回去,这几日她家嫂子正坐月子,她老娘脱不开手来,便让她回去搭几天手,好料理料理家事,你也知道平常也就她还能在太太面前搭一把手,偏巧我们院子向来又是最清闲的,我瞧着这几日用不着她,也指望着她嫂子月子满了,正巧也能学着些,回来好照顾太太,谁知这会儿倒是忙了起来。” 刘七巧见青梅眉宇紧锁,便笑着道:“姐姐放心吧,一会儿我喊了那些小丫鬟进来,好好的教训几句,平日里是姐姐太好说话了,又只顾着太太,压根没空训她们。叶妈妈要顾着太太其他的杂物事儿,自然也是没空管她们的,还有洪妈妈,如今也是忙里忙外的,在府中的日子不多,只靠姐姐一个人,自然是忙不过来的。”刘七巧说到这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只低着头道:“说起来还是太太和姐姐疼我,不然我哪里能这么清闲的,便是一堆子的杂事儿,也够我忙的。” 青梅急忙接了她的话道:“这你倒不用说,这是太太的意思,你本来就不是王府家养的,以后定然是要嫁出去的,有些东西这会儿就算是让你管了,少不得以后还要交出来,也是麻烦。而来,太太也是知道你这躲懒的习惯了,叫我千万别跟对其他丫鬟一样对你,如今我算是知道了,你就是一个千金小姐的命,现在你又要去做千金少奶奶,好歹走之前帮我把这青莲院给收拾妥当了。” 刘七巧笑着道:“收拾倒是谈不上,只不过今儿的事情,总有几个人脱不了干系的,索性叫上了紫薇院里头的人,一起问个明白的。”这会儿刘七巧吃过了东西,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便来到院外,嘱咐看院子的小丫鬟,去把紫薇院那边所有的丫鬟都给叫过来。 一时间院子里已经跪了一地的奴才,刘七巧正打算问话,那边陈侧妃身边的大丫鬟翠儿跑了进来道:“七巧姑娘,那个跟着林姨娘一起来的卫妈妈,听说林姨娘死了,一头也撞死了。” 刘七巧只拧眉想了想,问道:“她今儿一早是出去了吗?怎么这会子回来?” 那翠儿道:“听她自己说,是林姨娘让她今儿去城里的九幽斋买熏香去,她便出去了。”这卫妈妈刘七巧倒是知道一二的,听说当年林姨娘进府的时候,身边唯一带着的人。如今她要报仇,便支开了身边最信任的人,想必她这事情也是蓄谋已久的。 刘七巧只开口问道:“如今林姨娘的丧事是谁料理的?” 翠儿忙回道:“老太太指明了让陈侧妃料理,如今已经装殓好了,正打算去寿康居问老太太话。” 刘七巧只摆摆手道:“你回去让陈侧妃一并装殓了,一起去请老太太的意思吧。依我看府上如今自然是不会开丧了,多半也是送去家庙,念了经就埋了。” 那翠儿不敢怠慢,便先过去回话了。 下面黑压压跪着一地的小丫鬟,个个脸上都带着几分惊惧的神色。刘七巧站在大厅的屋檐下,居高临下看着府里头这些丫鬟,平素她就不是一个爱八卦的人,同这些丫鬟也从不多说几句话,里头有在青莲院服侍的比较熟悉的,自然也有在紫薇院和刘七巧甚至没见过一面的。刘七巧在老祖宗和王妃面前吃的开,如今已经是混上了王府如姑娘的位置,底下不服的小丫鬟自然也是有的,私下里说她只会掌嘴拍马屁的自然也是不少。 刘七巧平时虽然得王妃的喜爱,却从来不在人面前耀武扬威的,府里上下大小丫鬟也都是喜欢她的,可如今她站在她们面前,只那冷冷的眼神,便让那些人觉得打心眼里害怕了起来。   ☆、第139章 方才去传话的几个小丫鬟,早已经很有眼色的帮刘七巧搬了靠背椅子在门口,刘七巧只坐着道:“今儿这事情,去紫薇院看热闹的人不少,但真正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不过也就你们这些人,王府的规矩,八个字:言听计从、谨言慎行,你们自然是知道的,也不用我再多说,我只让你们跪在这边,对天发誓,绝对不把今日的事情泄露出去半句,便行了。” 下头的小丫鬟听刘七巧这么说,只互相窃窃私语了几句。其实方才老王妃也让二太太训了她们几句的,可那二太太她虽然是王府的人,心却只向着二房,还没意识到这事情若是传出去的后果,便只当耳旁风一样随便训了几句,也就走了,大家伙自然也没往心里去。这会儿听刘七巧这样说,丫鬟们心里倒是也害怕了起来。 只听刘七巧继续说道:“虽然这王侯贵府的,总有个是非,但若是让外头人知道了王府的姨娘居然行刺起了主母,这对王府的声誉,只怕影响不小。王爷刚在前头打了胜仗,眼下这恭王府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繁荣,这时候断然是出不得半点差错的,若是这事情传了出去,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只怕对整个王府来说都是一件祸事。” 刘七巧这话才说完,因为丫鬟们都在里头跪着,连梁夫人带着人来了都不知道。梁夫人方才进来,便命小丫鬟去找人打听王府的事情,却巧看见了刘七巧训人这一幕,只听见那句“王府的姨娘居然行刺起了主母”,便早已经吓的脸上变了脸色。小丫鬟正要进去禀报,却被梁夫人给拦住了,只听刘七巧把话说完了,才挥了挥手,径自上前,把那虚掩的院门一推道:“七巧姑娘说的有道理,没有什么事情,比保住王府的声誉更重要。”梁家和恭王府是姻亲关系,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刘七巧见梁夫人进来,只觉得忽然有了靠山一样,竟松了一口气,急忙从椅子上起身道:“亲家太太什么时候来了,快请坐。” 梁夫人却是没有坐下,只上前拍了拍刘七巧的肩膀,扶着她坐下道:“好孩子,你家太太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生一个闺女,如今有了你,她也算是有福了,你方才说的那些道理,我听着也是极妥帖的,你只在这边忙,我进去瞧瞧便是了。” 刘七巧急忙道:“亲家太太放心,太太正在里头房里,两位太医轮流看护着,目前尚无大碍。”刘七巧只说着,便喊了一个小丫鬟道:“你去寿康居传话,就说亲家太太来了。” 那小丫鬟连忙就出了门去回话,刘七巧只淡然坐下,扫了一眼跪在下面的那几个小丫鬟,指了几个人出来,向一旁站在的老妈妈开口道:“她、她、还有她,拖出去各打二十大板。” 那几个小丫鬟一听,急忙求饶道:“七巧姑娘饶命啊,奴婢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刘七巧这会儿却是不容人忽悠的,只端着小丫鬟上来的茶盏,抿了一口递开了道:“你,是第一个开口说杜太医要轻薄林姨娘的,我当时就给了你一巴掌,你如今脸还红着。你,是大喊着说杀人了的,若不是你大喊,何至于那么多人来紫薇院看热闹。还有你,据说是你来通报了让王妃快点过去,说林姨娘犯了失心疯的。当时我和杜太医都在那边,便是要来青莲院通报,也轮不着你,是谁告诉你,太太的院子是你一个小丫鬟可以随便乱闯的呢?” 那几个丫鬟一听,只都不敢开口辩驳,一个个低着头哭着喊饶命。刘七巧抬眸看着众人一眼,起身道:“二十板子不过是小惩大诫,若是觉得我罚重了,等太太醒了,你们再回了太太,我自然也领罚。” 底下的小丫鬟们一时也不敢吭声了,却听见另外一个小丫鬟道:“这青莲院向来都是青梅姐姐说的算的,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你在这里才服侍多久,便是仗着太太和老祖宗都疼你,也不能这样随便就打人吧?”这小丫鬟才说完话,就被方才那个报信的丫鬟给拉住了,只急急的摇头让她别在说下去。 刘七巧其实也是佩服有胆识的人的,只可惜杀鸡儆猴,方才那三个小丫鬟若是不打,如何起得了这样的作用。二十大板不过也就是让她们半个月下不来床而已,这样也少了她们出去说闲话的风险,毕竟床上躺着还安稳些。 “你说的很好,这院子是青梅姐姐做主,可是你们有几个人是敬她的、或是怕她的。平日里她不光要照顾太太,还要管教你们这些小丫鬟,已经是忙的不可开交了。今儿太太出事,你们有谁想到她还在里头饿着肚子的?一个个吃饱了不做事也就算了,还有理在这里说闲话。”刘七巧这话一说,果然几个小丫鬟都红着脸低下头去,只小声道:“是奴婢们忘了,平常青梅姐姐都不是和我们一起吃的,便没想到这个事情,姐姐教训的是。” 刘七巧看了一圈,如今绿玉不在,原先还有一个在王妃跟前服侍的丫鬟,也在刘七巧来了之后,被父母求了出去配人了,一时间王妃身边得用的丫鬟还真的不多。刘七巧也不徇私,便把平常她觉得最老实,最勤快的玉兰和紫云喊了出来,让她们负责在房里给青梅打下手,另外又喊了几个平常做事最谨慎可靠的,让去叶妈妈那边报道,负责跟着叶妈妈服侍哥儿。这一番安顿之后,众人也没有什么不服之处,便就按着刘七巧的意思,到各处当差去了。几个老妈妈便把方才那三个丫鬟给拖到了一旁,架在春凳上痛打了一顿。 刘七巧这一招确实厉害,原先其他院子里的丫鬟,听了今儿一早上的八卦,或是心痒难耐的、或是平常就爱多嘴的,经不住人打听就喜欢嚼舌根的,听说这青莲院哭天喊地的,只吓得再不敢多嘴半句。就连平常关系和刘七巧特别铁的绿柳也听了回去对知书道:“原来七巧是这般厉害的人,我以前倒没瞧出来,以前太太再生气,也从不打人板子的,最多撵出去卖了,七巧这一招倒是让人肉疼的很。” 知书因服了落胎药,躺在床上坐小月子,听绿柳这么说,便只笑笑道:“你便记着,七巧是个得罪不起的人,这就对了。” 绿柳只撇撇嘴道:“我又不想去当她的陪嫁丫鬟,又怎么会得罪了她,就算你吧,她对你也是好的,不然怎么会特意为了你去求药,还让你这么痛痛快快的躺着,你还是省着点心思吧,眼下正巧府里出了大事儿,没人盯着我们院子,你好歹快些好起来,也就完事儿了。” 知书只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一时间竟也不知道是悲是喜。 梁夫人进了房内去瞧王妃,青梅知道这事情断然是瞒不过这位亲家太太的,便也老老实实的把今儿早上发生的事情给说了一遍,是跪着哭道:“亲家太太,都是奴婢的不好,当初若是合着力气,一起劝了太太把那林姨娘早些送走,就也不会出这件事情。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奴婢真是无言面对太太。”青梅的娘原先是王妃的陪房,几年前病死了,他们一家本就是从梁府过来的,自然还念旧的很。 梁夫人咋听闻此事,也只吓的没有半点主意,索性方才问过了杜太医,那边杜太医正说要进宫为王妃求药的事情,梁夫人便开口道:“也不用惊动老王妃了,我同你进去也是一样的,只怕老王妃也是惊着了,让她在家里歇歇吧。” 说话间,青梅已经命人传话,让奶娘把小哥儿抱了过来给梁夫人瞧一眼。梁夫人瞧着那孩子的眉眼,虽然还没长开,竟是和王妃有些神似,只笑着道:“乖孩子,你好好听话,保佑你母亲早日醒过来才好,你是福大命大的孩子,那一刀没刺到你,便是要留着你活下来享后福的。” 那孩子原本在奶娘的怀里睡的安稳,听梁夫人这么说,忽然间就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却像是听懂了梁夫人的话一样。那边奶娘只笑着道:“亲家太太万福,哥儿听懂了,这是再应你呢,太太福大命大,定然能熬过这一关的。” 梁夫人听她这么说,也是满心欢喜,只笑伸手摸了摸哇哇大哭的孩子,拿帕子替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子道:“多懂事的哥儿啊,将来可要孝顺你娘。” 一时间青梅见梁夫人看着也差不多了,便让奶娘把孩子给抱了出去,只开口道:“亲家太太放心,哥儿那边如今是叶妈妈和郑二家的这位奶娘照顾着,另还有几个小丫鬟使唤,定然是妥帖的。” 梁夫人只点了点头道:“我方才见了七巧在院子训人,你们太太没白认了这个干闺女,气派架势哪里输了你们府里头任何一个姑娘的。”梁夫人知道如今刘七巧和杜若的婚事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便只笑,转身对杜二老爷道:“倒是忘了恭喜你们了。” 杜若顿时觉得脸皮又红了起来,心里郁闷道:老太太,咱好歹严肃点,我这还着急你闺女的伤势呢! 梁夫人见这边已经寒暄够了,便起身道:“杜太医,那就劳烦你同老身进宫一次,先把药给配了出来再说。”杜二老爷也起身,只做了一个请的姿态,跟着梁夫人往外头去。这时候刘七巧在外头也训完了人进来,在厅里正抱着一盏热茶喝,见梁夫人和杜二老爷出来,便放下了茶盏上前问道:“亲家太太和杜太医这都是要走了吗?老太太那边还没过来,不如再等一等?” 梁夫人只摆摆手道:“不了,老太太这边只怕家里脱不开人,我已经同杜太医说好了,我随他进宫向太后娘娘求药,七巧你在这里多照顾着点,太太就交给你了。若是一会儿老太太问起来,就说我等不及先进宫求药去了,便没去她那边招呼,还请她担待着点儿。” 刘七巧知道王妃这会儿还没醒过来,心里也很着急,便蹙眉道:“那是自然的,这会儿我也没法子了,倒是除了能多念几句阿弥陀佛,也帮不上别的忙了。” 梁夫人知道她素来说话讨巧,怕是故意逗自己开心,便只稍作叹息的点了点头道:“有杜太医在也是一样的,那我们就先走了。” 外头几个丫鬟的板子还没打完,梁夫人出去的时候还听见有人在院子里一边抹泪一边求饶,心里也略略叹息。她这个女儿就是教得太过和善了,从小与世无争,偏生又是家中的长姐,从小就敬老爱幼的,凡事都让着别人,如今到了婆家,上头婆婆又厉害,原本以为可以平安一世的,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梁夫人只想着,便忍不住落下泪来,又因杜太医还在后面跟着,便只稍微压了压眼角,命丫鬟们跟着走了。 这边梁夫人才走不久,老王妃也过来了。原来方才陈侧妃去寿康居问主意,说是林姨娘身边的卫妈妈也撞墙死了,问老太太到底是个怎么安置法。二太太正好去老王妃那边服侍午膳,想起这林姨娘的事情,本应该是自己做主的,不说别的,府里姨娘死了丧葬的费用那都是有定列的,如今林姨娘的死法不光彩,定然不会大办一场,所以多下来的那些银子,少不得她监守自盗了,也是没人知道的,谁知道竟是被陈侧妃给占了这便宜。 二太太心里一时不爽气,想起这王府如今也算是她当家的,便想显摆一下当家人的身份,只开口道:“按着公中的定列,赏她家里二十两银子,拉回去葬了算了。”二太太也是最近家里头事情忙给忙乱的了,她本来就对王妃这边的人不太清楚,当初接管王府的时候,虽然王妃是拿着花名册给她看过的,可她哪里能记得大房这边一个姨娘的老妈子家里的情况,便只按着平常的惯例开了口。 陈侧妃略略一囧,只压低了声音道:“回二太太,这卫妈妈是个孤老,家中并没有什么人,当初林姨娘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跟着,王妃念她年纪大了,便没让她出去,就让她继续服侍了林姨娘。” 这时候老王妃却已经没了什么耐心,只瞪了一眼二太太,抬眸对陈侧妃道:“她也算的上忠仆了,既如此,就赏她一口棺材,葬在王府家生子的墓地里。”老王妃蹙眉想了想,对陈侧妃道:“这样吧,林姨娘那边,你今儿带了家丁小厮,丫鬟婆子,一起把她的尸首送去家庙,只说是染了恶疾死的,让家庙里的尼姑超度了一下,过两天就火化了,只注意一点,务必不能让人瞧见了尸首,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你回来之后,就迁到旁边的海棠院去住,那边只说是因为林姨娘染了恶疾,不让人住了。” 陈侧妃是多少年没得到老王妃这样的谆谆教导了,只感激的五体投地,又觉得过去十几年她都活在悔恨中,是多么的固执和无知,便磕了头领命走了。二太太没得了老王妃的好眼色,心里自然也是不爽气的,正好外头有婆子找她,便也偷空就走了。 老王妃进青莲院的时候,正好打到最后一个丫鬟。那姑娘年纪颇小,大约才十二三的样子,方才刘七巧进去的时候,就交代过了那些行刑的婆子,只吓唬吓唬她们,不必真打伤了筋骨,让她们记着疼就好了。可这板子落到身上,若说不疼,那定然也是骗人的。那姑娘见老王妃进来,只扯着嗓子喊:“老祖宗救我,老祖宗救我,我是吕妈妈的孙女儿,老祖宗救救我。” 这吕妈妈是老王妃的陪房,原先是老王妃身边最得用的老人家,可惜前年得了疾病去了。家里的儿子媳妇也是在王府当差,不过现在少在主子面前服侍罢了,没想到这丫鬟竟是吕妈妈的孙女儿,老王妃倒也是念了旧了,只停下来问道:“你犯了什么错,是谁要这么打你的。” 那姑娘只哭哭啼啼的,又不敢说实话,便就趴在凳子上哭个不停。一旁打板子的婆子看不下去了,便照实说:“七巧姑娘说她嘴巴不干净,满院子乱嚷嚷杀人的事儿。”那婆子虽然撞着胆量说了,可心里也直犯怵,生怕老王妃发火,急急的跪下来掌嘴道:“奴婢只是实话实说,请老祖宗饶命啊!” 老王妃冷笑一声,见那姑娘哭的梨花带雨的,只问道:“你是在林姨娘身边服侍的丫鬟?” 那丫鬟以为老王妃这是要宽恕了自己,只急忙点点头道:“是,奴婢是林姨娘身边的丫鬟。” “你主子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还帮着吆喝,真不亏是有其主必有其奴。依我看你这板子自然是少不了的,只怕还要赏些别的。”老王妃说着,只对着一旁跪着的婆子道:“再赏她掌嘴二十。”老王妃看了一下那丫鬟臀部的伤势,只挑眉道:“不必故意放水,剩下的板子,也只用平常的力打就是,七巧就是太心软。” 那丫鬟一听,只两眼一翻,再没力气求饶,直接晕了过去。 王妃还没醒,刘七巧虽然乏了,却不想独自去睡,青梅便让小丫鬟们搬了一张贵妃榻进来,只方才王妃的碧纱橱里头,刘七巧就在那边歪着,才算放松了一点,只抱着被子打气了盹来。杜若这会儿自然是不敢走的,每过片刻便上去探一探王妃的脉搏,见脉搏稳定,便也放下了醒来,只坐在窗口下面的靠背椅上,扶着矮几看起了医书来。 青梅已然是搬着墩子坐在王妃床前,这会儿有他们两人在房里,她也总算是不用担惊受怕,只拿了一摞子的针线,做起了小孩子的衣服来。她一会儿看看刘七巧,一会儿看看杜若,只越看越觉得这两人越有夫妻相,便没来由扑哧笑了一声。 外面小丫鬟压低了声音进来报道:“青梅姐姐,老祖宗来了。” 青梅瞧着王妃睡的安稳,便起身迎了出去,见老王妃已经到了厅里,便开口道:“老祖宗来晚了,方才亲家太太和杜太医已经来看过太太了,杜太医说是有一样药是番邦的贡品,亲家太太就急匆匆的进宫去求太后娘娘赐药了。” 老王妃听见梁夫人救女心切,也是很安慰,便只开口道:“倒是劳烦了亲家太太了,回头再谢她,太太如今怎么养了,好些了没有?” “只是没醒,我瞧不出来好些了没有,不过小杜太医在里头呢,隔三差五的总看一眼,奴婢心里也安心了不少。”青梅说着,也听见了外头小丫鬟受罚哭哭啼啼的声音,便跪下来对老王妃道:“老祖宗,外面那些人虽是七巧发落的,奴婢心里也是这个意思,还请老祖宗若是看不过眼了,也不要跟七巧计较。” 老王妃只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和七巧都是好的,太太没白疼你们,你向来做事稳妥内敛,七巧又是一个聪明人,太太如今没醒,这院子有你们照看着,我也放心。” 青梅只低下头,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道:“但凡太太是有亲闺女的,出了这种事情,也自然是第一个要站出来讨个公道的,我和七巧都在太太跟前服侍着,我自然是不用说,从小就跟着太太,七巧虽然是新来的,如今也认了干女儿了,自然是一样亲的,这事儿其实也怨奴婢,当初若是拦着太太,不让她进去,也就好了,偏生奴婢没那么做,如今是悔也来不及了,本是想向老祖宗告罪,也赏了奴婢板子才好的,可眼下太太身边离不开人,这板子暂且先在老祖宗这边欠着,等太太好了,奴婢自然去领了。”青梅说着,只想起依然昏睡的王妃,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老王妃站起来,亲自扶了青梅起身道:“快别哭了孩子,我记得那会子你娘去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哭过,可见你是真心待太太的,只可惜你们一个个都大了,总要出阁的,幸好你不用嫁出王府去,等太太好了,还能长长久久的在她面前服侍着。” 一番话说的满屋子的人都忍不住都落下泪来,夏荷冬雪两人,想想自己的年纪,过不了几年也终究是要走的,便都忍不住悲伤了起来。   ☆、第140章 外面厅里面一阵梨花雨细细密密的下着,叶妈妈怀里抱着小哥儿是一声雷阵雨轰隆隆的哭着。叶妈妈听说老王妃来了,索性把小哥儿给抱了出来,再给老王妃多看几眼。普通未足月的孩子,一般都是发育不良的,便是哭的声音,也都弱一些,难得王妃这几个月养的一直不错,所以孩子虽然早产了,看着倒是跟足月的孩子差不了多少的。 老王妃见小哥儿哭了起来,只让叶妈妈上前道:“来来来,奶奶抱抱,一定是哥儿知道自己的娘还没醒,这心里正伤心呢?”老王妃也不知有几年没抱过孩子了,王府里如今最小的,也就是二太太生的小儿子,可当年老王妃也没怎么抱过。如今他把孩子抱在怀里,只觉得这孩子小小的,软软的,那么脆弱,不禁又多心疼了几分,只嘱咐叶妈妈道:“你好生伺候着,若是缺什么只管跟我说。”老王妃说着,又喊了夏荷到跟前道:“这几日青梅和七巧要服侍太太,小少爷这边你多看着点,千万不能让叶妈妈和奶娘也累着了,知道了吗?” 夏荷自然是恭恭敬敬的应了,老王妃哄了一会儿孙子,见他又睡着了,只捏了捏他的笑脸蛋,想了想道:“如今你父亲不在家,想当年你哥哥们的名字,有的是你爷爷取的,也有我取的,如今我也算是福寿双全的人,便也给你取个明儿吧,以后你就叫周瑞,希望你能给王府带来祥瑞,让你娘早日逢凶化吉。” 老王妃这边才说完话,那边青梅便笑着道:“奴婢替太太多谢老祖宗赐名了,瑞哥儿,从今往后你就是王府的七少爷,是王爷的嫡次子。”青梅说着,便恭恭敬敬的对着老太太怀中的瑞哥儿拜了一拜。众人闻言,也都齐刷刷的跪了下来去,向老王妃行礼,又见过王府的七少爷。 老王妃只把睡着的瑞哥儿递给了叶妈妈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进去瞧一眼太太,也就走了。” 老王妃进去瞧了一眼王妃,又问了杜若几个问题,瞧那边刘七巧还歪在榻上睡着,只一只胳膊放在被子外面,露出藕节一样一段白皙的手臂,也只摇了摇头,不做她言了。如今的孩子,她这个老人家也是越发看不懂了,照理说刘七巧在她自己的眼中,肯定是那最不守礼,最不懂规矩的人,可她偏偏又喜欢她这种光明磊落、甚至带着几分侠气的做法,心疼她跟杜若两人个之前相知相爱却不能相守的痛苦。如今见两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她这个老人家也懒得管了,反正过不了几个月就是杜家的人了,这一截手臂,就先当是开胃小菜吧。 老王妃只叹了一口气,由丫鬟们扶着离去了。 那边坐在去往皇宫马车中的梁夫人,这会儿的心情却是难有的复杂。那林姨娘是皇帝赏给自己男人的美人,她当时虽然万般郁闷,也是做好了留在家里养着的打算的。后来王妃求了她去,一开始她原本是不愿意的,自己和梁大人少说也是几十年的夫妻,就算是个美人,也不至于就能弄的家宅不安了起来。可后来王妃几次提起来,梁夫人便以为是王爷看上了那林姨娘,想着未免伤了他们夫妻感情,送过去就送过去,反正这样的一个弱女子,若是不安分,她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可偏偏事与愿违,林姨娘去了王府,安分守己到令人诧异,便是跟王爷之间,也都是规规矩矩的,听说从不争宠吃味。更让梁夫人放心的是,过去那么多年,这林姨娘一无所出,显然她对王妃没有半点威胁,可谁知道却让她阴差阳错,知道了这么一件事情。而此时梁夫人想了想,便无端觉得后背一股凉意。若是皇帝早已经知道了这林姨娘的身份,却还送到自己男人身边,那这不明摆着,皇帝已经忌惮起梁相的势力,开始有所动作了。梁夫人仔细想了想十年前皇帝一并赏下的那些美人,有几个已经是弄的别人家宅不安了起来,又因为是皇帝赏的贵妾,地位自然也是与别的妾氏不同的,有的竟然连正室都奈何不了了。 若说皇帝不是故意而为之,她梁夫人也不敢全信。这事情只怕还要同梁大人好好商议商议,才好确定最后的办法,为今之计,也只好守口如瓶的好了。 梁夫人想好了对策,进宫面见了太后娘娘,只说是王妃忽然难产,刘七巧不得已为她剖腹取子,如今大伤元气,正巧需要哪几样药材,偏生只有皇宫的御药房有,所以便腆着老脸来求了。 太后娘娘听说王妃难产,也很是关心,又宣了杜太医进去细细的问明了病情,便忙让杜太医去御药房领药,只开口道:“以后恭王妃要是用到什么药,不必再来求了,你只管用下去就是,恭王如今还在边关守着,若是王妃出了什么意外,他岂不是不安心,无论要什么药,但凡是宫里有的,你都拿去。” 梁夫人只千恩万谢,心里却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一想起当初那个赐美人的主意就是上面坐着的这位想的,总觉得有些别扭。 杜太医取了药,先行出宫,那边梁夫人却又往小梁妃的锦乐宫走了一趟。梁夫人只瞒下了林姨娘的事情不说,单说王妃今儿剖腹产了一个儿子出来。梁妃娘娘正也想着差人出宫,给梁夫人传话,把姜梓歆的事情给交代一下,便开口道:“母亲还记得昨儿来参加重阳宴的那个姜太傅家的姑娘吗?” 梁夫人想了想道:“你说的是杜老太太带进宫的那姑娘吗?怎么了?难道皇帝看上了她?”梁夫人对这种事情很敏感,一下子就猜到了七八分。那边小梁妃只摇了摇头道:“就算现在没看上,只怕再见一面就要看上了,那日他宿在我的宫里,还问起了这姑娘,我只说我母亲已经看上了,向太后娘娘请旨,给了二叔家的儿子。”小梁妃说着,便把那天姜梓歆故意踩了一脚让刘七巧跌倒在花房的事情说了一遍,只开口道:“这姑娘的心计倒是一等一的,这种事情,若不是我心细,谁有能发现呢。” 梁夫人只蹙眉道:“这下遭了,你三弟已经有人家了,是许翰林家的姑娘,上个月刚及笄时候就定了下来,难不成让他悔婚不成。” 小梁妃只咬着唇,心想若是这样,她岂不是犯下了欺君之罪。可若是让梁家悔婚,那以梁老爷再朝中的面子,岂不是也丢尽了颜面。梁夫人见女儿愁眉不展,忽然就眉梢一挑,想了起来道:“不然就嫁给他吧。” 小梁妃听梁夫人这么说,也是心中一跳,她方才也想到了这个人,只是没好意思说出来。原来梁二爷还有一个嫡长子,是已故的梁二奶奶生的,从小脑子不好,一直都养在庄子里。如今新进门的梁二奶奶又生了儿子,自然不会去管原配留下来的傻儿子,所以那孩子如今算算已经是有二十岁了。 小梁妃进宫之后,虽然知道了面上与人为善,背地里不得不防的道理,但毕竟没做过几件伤天害理的事情。平常和宫里面那些老资格的妃子们在一起,面上看着也都是你敬着我,我敬着你的,连皇帝都夸她温柔小意,更比宠以前大梁妃还宠她。如今让她做这么一个打算,她倒是还有些游移了起来道:“母亲,真的要如此吗?她虽然有非分之想,终究也被我识破了。” 梁夫人想了想今日王妃的遭遇,只咬了咬牙道:“这不是你发善心的时候,等她过了门,你赏她金银玉石、锦衣华服,让她在我们梁家荣华富贵的一辈子,这都不打紧,只千万不能有机会让她再见着了皇帝,就不好了。” 小梁妃听梁夫人这么说,也只咬唇点了点头道:“如今我话已经说了出去,自然是不能收回的,幸好我当日没说是给了那位哥儿,不然到时不好讲了。” 梁夫人听小梁妃说了那姜梓歆的事情,早已经看出这姑娘必定也是个多事精,只笑着道:“前几年我上庄子上查账的时候,还见过你大哥哥,除了脑子不太好使以外,模样什么的也都齐全,况且说起来,他还是正儿八经梁府的嫡长子呢,就连你亲弟弟,那还是你娘在他后面才生出来的。”梁夫人心里早已经打定了注意,自然是容不得小梁妃再打退堂鼓的,只笑着道:“那姑娘既然那么聪明,我便配个傻子给她,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齐全了。” 小梁妃听梁夫人这么说,总算也安心了下来,只是她原本只想把她嫁了,如今却要让她嫁个傻子,心里多少还觉得有些为姜梓歆可惜,但转念一想,若是不把这姜梓歆给妥善安置了,以后皇帝若是问起来,少不得自己还得承担一个欺君之罪,当时不值当了。 杜二老爷去御药房配好了药材,便急急忙忙就回了恭王府。宫里御用的金疮药是南海外番邦进贡的,效果也比杜家的那一味好上一点。这些药虽然都保存在御药房,但太医们从来不用这些药,一般都是皇帝或者太后逢年过节用来赏给那些需要嘉奖的功勋人家。 杜二老爷为王妃换好了药,那边青梅已经药了药送了进来,几个小丫鬟合理将昏迷不醒的王妃稍微搀扶起来,拿着银勺慢慢的将药汁灌下去。索性王妃虽然重创昏迷,药倒还是吞咽了下去的。青梅一边喂药一边在哪儿抹泪道:“太太,你可早点醒过来啊,小少爷还指望着你醒了抱抱他,瞧瞧他呢。” 刘七巧看着眼里,心里也是尤为感动的,其实她知道,有时候病人处于的昏迷状态是不可自主状态,可以听见外面的声音和动静,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这个时候外界的影响对病人的求生意识就有很重要的意义,比如现在,如今王妃处于无意识昏迷状态,却可以听见青梅的话,那她肯定正在尝试如何醒过来。 眼看着天色不早,杜若送杜二老爷出了青莲院。小厮在一旁背着药箱等着,杜二老爷回过头来,问杜若道:“你是不打算跟我回去了是吧?”其实杜二老爷也明白杜若的心思,如今王妃可是他半个丈母娘,对他和七巧又是恩重如山的,到现在还没苏醒过来,确实让人担忧。 杜若想了想,只点头道:“今儿还是不走了,一会儿让七巧带我去客房将就一晚上,若是晚上有个特殊情况,也好照应着。” 杜二老爷知道杜若是个实心思的孩子,只拍了怕他的肩膀道:“大郎,你这媳妇娶得不容易,二叔都替你感叹了。” 杜若低眉一笑,脸上微微泛红,眸中却是难有的柔情蜜意:“我记得二叔小时候娶姨娘回来的时候教过我一句话,只要能抱得美人归,刀山火海下油锅那又如何,我这样,岂不都是跟二叔你学的。” 杜二老爷急忙清了清嗓子,捋了捋山羊胡子,还带着那么些得意洋洋道:“这话可不能让你老爹听见了,不然他又要说我没把你教好了。” 杜若回了青莲院,又去房中看了一回王妃。刘七巧见他没跟着杜二老爷走,明知道他定然是抱着留下来观察的意思,可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没走呢?我们这满屋子的奴才,难道还照顾不好太太吗?” 杜若只腼腆一笑,开口道:“七巧,你给我寻一处客房,我睡一晚就好了,若是晚上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让小丫鬟去喊我过来,这样岂不是方便。” 青梅怕刘七巧怕羞,要赶杜若走,便急忙上前道:“这样好这样好,这样我便安心了,不然万一半夜里太太要是有个好歹,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岂不是要急死我了。” 刘七巧见青梅这么说,自然也是没什么意见的,只扭头吩咐道:“玉兰,你出去找琴芳让她去厨房传膳吧,记得要一碗熬的软软的梗米粥,然后再来几个小菜,让许婆子看着办。” 玉兰闻言出去张罗,这边刘七巧也从软榻上下来了,只揉了揉自己脑袋道:“今儿真是累死我了,幸亏有你那药,若这种日子还正好肚子疼,我非死了不可。”刘七巧说话的时候微微翘着唇瓣,带着几分娇憨之态,那边青梅见了,见王妃喝了药睡的安静,便带着小丫鬟出去掌灯。 杜若面皮上有着薄红,视线却停留在刘七巧的脸颊上,似乎有些愣怔,更是有些自言自语:“我说过,你的病只有我能治,你还不信。” 刘七巧被他这软绵绵的话语勾的心火荡漾,只小声道:“那你的病呢?我能不能治?”刘七巧走过去,伸手抱住杜若的腰,把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慢慢道:“杜若若,有你真好,有你在身边的时候,我就感觉自己做什么都有力气了。” 杜若听刘七巧在他耳边呢喃,也觉得把持不住,只收紧了抱着刘七巧的手臂,将她紧紧纳入怀中,低下头含住了那两片红润的唇瓣,用力的吮吸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云片香的味道,夹杂着中药的苦味,和激吻中甜蜜的气息。杜若喘着粗气,舍不得将刘七巧松开,将她按在碧纱橱的木格子上。 刘七巧正意乱情迷,眼眸微阖着感受杜若的指尖在她身上留下让人羞耻的酥麻感,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见王妃颤了颤眼皮,又阖上了眸子。刘七巧吓的三魂掉了两魂半,只急忙推开杜若,一张脸红得跟开水焯过的螃蟹一样,只急忙走到王妃的床前,握着她的手小声问道:“太太,太太是你醒了吗?” 其实方才王妃正巧幽幽转醒,却让她瞧见刘七巧和杜若这让人无比叹息的一幕。不过王妃本就是过来人,自然也懂得这些闺房之乐,况且他们两人既已名正言顺,那她也就干脆睁一眼闭一眼算了,谁知道她正打算闭上眼睛继续装晕,倒是被刘七巧给发现了。 王妃颤了颤睫毛,慢慢睁开眼睛,只看着刘七巧,说的第一句话是:“七巧,哥儿还好吗?” 刘七巧这会儿只能用大喜过望来形容,只连忙扭头对杜若道:“你快去让叶妈妈把孩子抱来给太太瞧一瞧,然后在派人告诉老祖宗二太太,说太太已经醒了,不过这会儿精神不好,让她们明天再来探视也是一样的。” 杜若觉得刘七巧使唤起自己倒也是蛮顺手的,只笑着摇头出去,把这些话告诉了正在外头掌灯的青梅,青梅闻言,急忙就又告诉了紫云让她去各处跑腿,自己就先跑去了叶妈妈那边,大概是太过激动了,她是一边哭一边笑道:“叶妈妈,瑞哥儿呢?快抱出来。” 那边叶妈妈服侍了一整天,也才坐下来休息,两个小丫鬟上前道:“青梅姐姐,叶妈妈正带着哥儿睡呢,怎么了这事?” 青梅忙道:“那快让奶娘抱了哥儿过来,太太醒了,喊着要见哥儿呢!” 两个小丫鬟一听这天大的喜事,急忙就进去喊人去了。不一会儿奶娘便抱着哥儿出来了,外头还盖着一件百福被盖着。青梅忙在前头引路,让奶娘跟着过去。 刘七巧见王妃嘴唇干裂,便端了温水,一小勺一小勺的喂了她一点,见她又精神不济的样子,便道:“太太你稍微等一会儿,哥儿就来,你只看一眼就闭眼睡觉,千万可别劳神了。” 王妃点了点头,稍稍合和合眼,就听见外面青梅的声音道:“奶娘你小心点,仔细门槛别伴着了。”外头才说着,小丫鬟在门口一打帘子,青梅就把抱着孩子的奶娘给迎了进来。 奶娘抱着孩子,走到碧纱橱里头,刘七巧忙给她让了坐,让她坐在那边把孩子递过去给王妃看一眼。这会儿王妃没什么精气神,强撑着睁开眼珠子看了一眼孩子,倒像是一颗心给落地了,忍不住伸手用手摸了摸孩子肉滚滚的脸颊,拖长了声音道:“孩子,要好好孝顺你父亲……” 王妃说着,竟是手上一软,眼皮子一翻就又晕了过去。这下子可把众人吓得不轻,青梅只急忙跪在了王妃的床前哭着道:“太太,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你倒是再睁眼看看呢?” 杜若连忙上前,按住王妃的脉搏,只觉得脉搏一会儿细缓,一会儿却又重急,名分是病情不稳。可药方才才吃下去,一时半刻自然也起不到效果,这会儿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等着。 刘七巧这会儿也束手无策,见杜若蹙眉诊断的模样,也不敢去惊动他,只转身也学起了老王妃,默默的念起了阿弥陀佛来,满屋子的奴才们都急的下跪念起了佛来。杜若拿着银针,为王妃施了几处针,过了片刻,王妃的脉搏总算又稳定了下来,才略略松了一口气道:“这会儿似乎又安稳了下来,想必是方才一时醒的急了,精神不济,所以又晕过去了,只是这次晕了过去,我却不好断定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了。”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略略放了点心下来,只要脉搏正常,生命机能可以维护,那性命至少还是能保住的。只是昏迷的时间长了,终究会留下不少后遗症来。这会儿刘七巧忽然觉得,前世的自己其实也满废材的,上大学的时候要是多修几个专业就好了,比如康复疗程、重症监护、以及临床心理学,这些专业在古代似乎都是很畅销的热门专业。不过……目前看来,产科还是拍在第一位的,古代人最终是的几件事情,无非就是金榜题名、结婚生子了。   ☆、第141章 杜若宣布王妃暂时无碍之后,众人的心再一次从嗓子眼回到了自己的胸腔里面。刘七巧扶着青梅起身,又送了奶娘出去,外头小丫鬟说是晚膳已经准备妥当,就在外面偏厅里头放着了。青梅中午就没吃什么东西,方才又哭了一场,看着很是憔悴,刘七巧忙道:“青梅姐姐,一起出去吃一点东西吧,你中午就没吃什么,杜大夫说了,指不定太太什么时候醒过来,别太太还没醒,你倒是先把身体熬坏了,那就不值当了。” 青梅本是悬着一颗心,没多少食欲的,听刘七巧这么说,也只能打起了精神道:“七巧你说的对,太太还没醒呢,我们可不能先倒下了,你身上也不爽利,我更不能关键时候掉链子的。”青梅只说着,便抬头嘱咐玉兰和紫云两位小丫鬟道:“你们两个先在这里守着,一会儿等我回来你们再去吃晚饭吧。” 两个小丫鬟只依言点了点头,两人脸上都有着壮士断腕一般严肃的神色。毕竟两人平常只是负责大厅里端茶送水的,从没进过王妃的卧室,如今青梅和刘七巧的婚事都定了,王妃以后身边由那些人服侍,就看这次的表现了。 刘七巧喊了杜若一起往偏厅里头用些晚膳,梗米粥熬的软糯的很,几样小菜都看着新鲜,分别是一碟拌三丝、一碟拌蕨菜、一碟拌秧草。刘七巧平常就是个食肉动物,如今见了杜若这样,心里也是心疼的,嘴上却不好意思说出来。 那边青梅看杜若只吃这些,便急忙使唤小丫鬟,装了一碗冬笋火腿汤命人送上去道:“杜太医怎么不吃些好的,整日里青菜白粥的,身子怎么好呢?改明儿要是瘦了,岂不说王府招待不周。” 刘七巧急忙摆了摆手,把那碗冬笋火腿汤给拿到了自己的面前道:“姐姐你饶了他吧,他这是在府上看病呢,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还是这样清清淡淡的养着,保佑他那娇滴滴的肠胃别犯病,等太太好了,他要是想吃大鱼大肉的,只管让太太赏他,反正今儿我是不让他吃这碗汤的。” 杜若倒也是被约束习惯了,对美食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狂热了。便低着头只吃碗里的粥和前面摆着的三碟小菜。刘七巧低头看了一眼那碗冬笋火腿,上面倒是没有多少油沫子,便用调羹把上面的油沫子都逼了干净,又用筷子挑出了火腿和冬笋,才递到了杜若的面前道:“喏,别说我虐待你,你就这样将就着喝一点吧,我尝过一口,这汤还是清淡的。” 杜若只从刘七巧手中接过了汤碗,捧在手中心里暖融融的喝了几口,他也不贪心,只剩下小半碗,便不吃了。用过晚膳,又去了王妃的房里看了一回,刘七巧正要送杜若去前头院子里安排一件厢房,却被青梅给喊住了,只让琴芳带着杜若去了。 刘七巧知道青梅的好意,只笑着道:“姐姐越发关心起我来了。” 青梅只摇头道:“你跟杜太医也是的,我看着都不成样子,虽说你们定了下来,只是场面上该避的嫌还是要避的,这会儿若是你送杜太医到前头去,只要你多留了一刻,明儿府里就有闲话,说你不检点了。” 刘七巧听青梅说的头头是道,只点头道:“青梅姐姐教训的是。” 青梅听刘七巧这么说,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只拉着她坐下,叹息道:“今儿为了我,你得罪了院子里那么多的丫鬟,我过意不去。听说你把吕妈妈的孙女给打了,你倒是不怕得罪人的。那丫鬟最是不老实,仗着吕妈妈是老祖宗的陪房,从没把上面人看在眼里,吕妈妈都死了几年了,还当自己跟以前一样风光,这会儿连老祖宗都不给她面子了,我方才出去的时候见她被打得都拖着走了,她娘子哭哭啼啼的把她给背走了。” 刘七巧这会儿也对那姑娘同情不起来了,原先她就是杀鸡儆猴,打几下做做样子的,前面打的那两个,不过也就是受了皮肉之苦,这姑娘倒是能闹,如今可好了,这样一来,指不定还伤筋动骨了呢。 刘七巧扶额道:“这姑娘也太……”蠢笨两个字是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啊。 青梅笑着道:“不过这样也好,起先我还担心下面的小丫鬟不服气,把这事情告诉老祖宗去,这回儿老祖宗都这么发落人了,可见她是向着你的,这样一来,这院子里的丫鬟就再没有不服你的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小丫鬟进来传话道:“两位姐姐,方姨娘带着二姑娘和三少爷过来瞧太太了,正在外面厅里说话呢。” 王妃出了事情,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了,下午的时候,几位姑娘也都派了丫鬟们过来问情况,只是那时候青莲院里头正在发落人,一时间也招待不周,姑娘们便没过来罢了。陈侧妃担了林姨娘丧事的事情,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的,听说怕晚了关城门,天还亮着的时候,就带着一群人把林姨娘的尸首送去家庙了。如今这家里头还算赋闲的就只有这方姨娘了。 方姨娘今儿心情可不算好的,第一她在老王妃面前说话又没捞着好;第二,这收殓林姨娘的肥差给陈侧妃给揽过去了;第三,听见小丫鬟们回去说刘七巧正在青莲院里发威,把一干小丫鬟们吓的话都说不清,恨不得只认她做小姐。 方姨娘在自己房里的时候,就用手戳了一下二姑娘的脑门道:“你看看人家,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野丫头,如今倒好,比你这正牌的王府姑娘还气派,在青莲院里颐指气使的,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小丫鬟喊打就打,说撵就撵的。你怎么就不争口气呢?还躲在我这屋里做什么呢?” 二姑娘周蕙本就是一个有性子的人,并不像大多数庶女是任人搓揉的性格,听了这话也上了火气,只跟方姨娘顶嘴道:“你现在来说我?当初若不是你非要自己养我,我又何至于如今只能待着你的院子里,大姐姐是太太养大的,如今出了阁,每次回来太太都疼的跟心肝一样的。太太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你当时若是放了我过去,她必定还能多疼我几分的,你自己耽误了我,如今还要来说我的不是?我纵是有不是的,也就错在没投身在太太的身上,偏让你生了我出来。如今别人压了我一头了,你着急了?你着急什么呢?你看着吧,这刘七巧是个聪明人,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后福呢!” 方姨娘听周蕙这么说,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想想这么辛苦的把女儿拉扯大,如今她却怨着自己了,真真是心酸郁闷一股脑儿都涌了上来,只拍着胸脯哭道:“我这是什么命呢!好好生的女儿都怨我的不是,我命不好给人做妾,我又能怨得了谁呢?” 周蕙听方姨娘这么说,也是心中不忍,只擦了擦眼泪道:“姨娘,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怎么就是脑袋不清楚呢?父亲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年纪,他若真是一个好色的,只怕这后院还不知道怎么不清静呢,如今只不过多了一个林姨娘,便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姨娘倒不如好好的吃斋念佛,保佑太太早些醒过来,只要有太太在,这王府的后院才不会乱那。” 方姨娘听女儿这么跟她一点点分析,仔细想想,她虽然是做姨娘的,却还真从来没受过半点的嫌气。陈侧妃清心寡欲的,从不争宠,林姨娘又是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也不邀宠,这后院也就她时常在王爷面前蹦跶……方姨娘想到这里,便觉得面红耳赤的。只不好意思道:“算姨娘错了,你别往心里去。” 周蕙听方姨娘想通了过来,也松了一口气道:“姨娘能想清楚是最好的,太太若是没了,不管是换了谁进来,也是没太太好的。”周蕙想起自己的婚事,心里头对王妃的感激还是在的。 刘七巧和青梅两人一同迎了出去,见三人都在厅里坐着,小丫鬟也都知礼的上了茶。刘七巧见周蕙和方姨娘的眼珠子,竟是都红彤彤的,分明就是刚刚才哭过,也不知道她们哭些个什么,倒是不好问了,便笑着道:“下午姨娘打发人来问的时候,太太还没醒呢,方才掌灯的时候太太醒过一回,看了一眼哥儿就又睡下了,这会儿还睡着。” 周蕙闻言,点了点头道:“不过就是来问一声,不必进去瞧了,左右自己走一趟也比使唤丫头来放心些。” 方姨娘也略略尴尬的笑了笑,只开口道:“倒是让两位姑娘受累了,这青莲院那么多事情,如今看着也井井有条的,还是两位姑娘有本事。” 刘七巧听方姨娘这话中有话的,便也差不多知道她们两个眼睛红的原因了,只笑着道:“姨娘这话就说差了,本是想请二姑娘来主持公道的,可想着二姑娘还未出阁,若是这事情传出去了,外头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姑娘不够贞静温柔。我刘七巧原就是乡下丫鬟,也不重这些虚的,况且今儿杜太医也在,有他在这边为我撑腰,我自然腰杆也挺直了。” 方姨娘一听可了不得,刘七巧有一个不嫌弃她的未来相公,人家是商贾之家,不重这些。可周蕙嫁的是侯府,若是传出去了,当真还是一件麻烦事儿,方才满腔的怒火也就不知不觉的散去了一大半了。 周蕙听刘七巧这么说,正合自己的意思。王府家教森严,哪里就像方姨娘想的这样,姑娘家想插手什么事情就能插手的。况且人家打的是青莲院和紫薇院的人,压根和自己没关系,自己一个金贵的姑娘家,喜欢蹚这浑水才怪呢?也就是方姨娘那眼皮子浅的,觉得那样在人前摆微风,便有了体面,真真是傻到了姥姥家去了。 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周蕙看着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了。出了青莲院的门口,方姨娘的酸葡萄老毛病就又犯了,只甩着帕子道:“你瞧瞧,如今太太没醒,她们还真当自己是这院里的小姐了,那刘七巧惯就一张巧嘴,还没过门呢,就这么不懂避嫌,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人。” 周蕙见方姨娘自说自话还乐呵,也懒得搭理她,只冷冷的笑了一声。偏生那方姨娘觉得周蕙这是在笑刘七巧呢,心里居然还偷着乐了起来。 王府西边的二房,二太太正在房里坐着,丫鬟们上前服侍着拆下她头上的珠花步摇。二太太伸手一边摘自己的耳坠子,一边同她的贴身丫鬟道:“你没看见那陈侧妃的样子,简直就是小人得志,今儿在我这边支取了二百两银子,我寻思着她是怎么花都花不光的,老太太说了,只念上两天就要烧了的,能花得了几两银子?” 那丫鬟是房妈妈的孙女,在二太太跟前最是说得上话,只笑着道:“太太何必生这些闲气,这给姨娘张罗丧事,也不是什么体面事情,太太何不好好的在家享享福罢了。就她那脾气,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如今大太太那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太太你这管家的位置可得坐稳当了,千万别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让老太太置气了。” 二太太只点了点头,往后面椅背上一靠,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眼前可不能让老太太不高兴,太太这身子若是能好了,以后也铁定是个泥菩萨,搬动不得的,少不了不能劳心劳力,哪里还能管这一大家的事情,这节骨眼上,我若是能做的好,让老太太高兴,就能谋个长长久久的平安了。” 也不怪二太太着急,二房里儿子闺女多,虽说每一项都有公中的惯例。可只要她掌家一天,自然这王府就不会分家,若是王府分家了,那凭二老爷的俸禄和自己娘家陪嫁来的那些嫁妆,可是不够这一大家子的开销的。 二太太这厢正和丫鬟嘀嘀咕咕的说话,外面的小丫鬟进来传话,说是三姑娘那边问太太是不是过去瞧一眼大太太,白天青莲院里面哭声震天的,都没人敢过去,这会儿晚上算是安生了,总也要过去瞧一眼的。 二太太想了想道:“你去告诉三姑娘,方才青莲院那边有丫鬟来说过了,说是太太才醒,没什么精气神叫我们都别过去了,这会儿也晚了,就明天一早再过去瞧吧。” 周菁正在房里等回话,听丫鬟这么说,只气的捶床道:“母亲真是糊涂,别人都去了,就我们不去,老太太知道了会怎么想,还以为我们二房的人都想着大伯母早点去了的好。” 周菁想了想,自己一个姑娘家这么晚过去也不方便,便喊了方才给二太太传话的那丫鬟道:“你这会儿去青莲院外头打探打探消息,只说是二太太喊了你去问一声的,天色也不早了,就说我们明儿一早就过去瞧瞧太太。” 青梅和刘七巧这会儿刚送了二姑娘和方姨娘离去,正在太太的房里服侍。外头琴芳端了一盏茶和一盘子小点心进来,一边走说:“青梅姐姐,方才我遇见二太太房里的珠儿了,说是二太太让她过来瞧一瞧太太的。我说她一个二等丫鬟还没混上怎么今儿这么体面,直接跑我们这边来了,被我一问才知道,原来三姑娘想要过来瞧太太,二太太那边懒怠着动,三姑娘怕老太太知道了不高兴,就让她一个跑腿的丫鬟来我们这边问来了。” 青梅只笑着道:“三姑娘倒是一个懂事的,我们这位二太太,说她傻吧,有时候太聪明;说她聪明吧,有时候又真让人看着傻。” 里头正说着,外面小丫鬟只轻声道:“两位姐姐,梅香院的小樱姐姐来了,说是来问问太太的病情。” 刘七巧和这小樱还算有点交情,之前赵红芙生病的时候,全赖刘七巧这边延医问药的,如今听说是已经大好了,这小樱对刘七巧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那小樱见刘七巧迎了出去,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姑娘说随便找个姐姐问问都是一样的,不必七巧姑娘您亲自出来,姑娘原本是想自己来一趟的,又怕别人说她想着攀高枝儿,所以就只让我悄悄的过来问一问。” “你们姑娘有行了,只可惜这会儿太太还没醒,究竟什么时候醒过来,也没个定数,我们这满屋子的人都还等着呢。”刘七巧说着,不由又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小樱忙劝慰道:“我们姑娘说,太太是她见过最宽大温柔、娴静恭孝的长辈,必定好人有好报的。”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道:“你家姑娘说的真好,太太可不是就这样的一个人吗?”刘七巧又和小樱唠叨了几句,见时辰不早,便开口道:“你姑娘那边离不开你,你早些回去吧,一会儿往西边的门也要关起来了,别让那边人再抓了你和你家姑娘的错处。” 送走小樱,那边青梅只冷笑了一声道:“瞧瞧,人家一个客人,也有这样的心思,她倒好,正儿八经的管家太太,也不过来走一趟。” 刘七巧只笑着道:“你也说了二太太如今是管家太太,这不贵人事忙吗,哪里有空过来,人家要的是气派,你说是不是?” 青梅只扑哧笑了一声道:“说起气派,我今儿在房里是没看到,听方才玉兰说,你今儿倒是气派的很呢!” 刘七巧只郁闷的撇了撇嘴道:“你还说,这杜太医和杜大夫都在呢,你就让我出去做这事情,我本来也是一个贞静娴淑的姑娘家,生生就给你被逼迫成了泼妇一枚了。” 青梅只扶着腰笑道:“你说着话也不觉得脸上臊得慌吗?我都替你害臊了,贞静娴淑,这几个字还真不配你,依我说,你竟是那真不娴淑。” 刘七巧这会儿也没脾气了,果然是真不娴淑比起贞静娴淑和自己更相配一点。 却说王妃这一次醒后又昏过去,直到第二天下午却还没醒过来。杜若呆在王府一天一夜没回去,自然也是不太方便的,便等杜太医来的时候,只让他在这边照应着,自己回了杜家,洗漱一番打算继续来王府值夜。 杜若是白白净净的男孩子,脸上都没有几根胡须,谁知道再王府呆了一晚上,这下巴底下居然长出几根青色的胡渣来。这下可是心疼坏了杜太太,虽然知道王妃这次凶险,心里却忍不住责怪七巧,不该让自己男人这么受累的。 杜若只在那边打圆场道:“我一早就去客房睡了,哪里能受累,半夜也没有人吵我,王府是个清静幽雅的地方,不过就是换了一张床,睡得不太安稳。再说这几日就算我在家也睡的不安稳,这不刚从百草院搬出来,也不习惯。” 杜太太只忙让丫鬟去准备了热水,对杜若道:“你一会儿别着急走,先去老太太那边请安了再走,知道不?” 杜若只点点头道:“母亲你放心吧,我自然会过去的,只若是今儿王妃还没醒,我没准还要在王府再呆上一晚。” 杜太太闻言,只恨不得让茯苓赶紧去给杜若收拾铺盖,杜若只笑着道:“母亲你快别忙,王府一应东西都是新的,他们那种人家,讲究着呢。” 杜太太听杜若这么说,也只放下了心来。一边送他回院子里,一边道:“七巧身子也不好,王府丫鬟多,你好歹让她多歇着点,别把自己熬坏了,以后吃亏的可是我们。”杜太太从自己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得出的经验教训是,女孩子一定要养的壮实一点,哪怕胖一点不打紧,但是不能瘦弱,不然不管以后生娃还是做什么,总是吃亏的。 杜若见杜太太这么护着刘七巧,心下也高兴,自然不会把昨天刘七巧又累晕的事情给说出去,只笑着道:“母亲你尽管放心吧,七巧就算再瘦弱些,凭宝善堂这招牌,等她过门了再慢慢养回来就是了。” 杜太太见儿子开自己的玩笑,只瞪了他一眼道:“我这还不是为你好,你当我是整天闲着呢,这几日为你准备聘礼,都忙得我头大了。” 杜若闻言,只觉得脸颊又泛红了起来,一时间只低着头不说话。   ☆、第142章 却说边关离京城六百多里路,因为昨天事出紧急,石头只去了王爷以前的旧部那里,让他亲派了六百里加急去往边关送信,这一天一夜过去,信总算是到了王爷的手中。这几日虽然休战,但练兵却一日不可废,王爷收到信的时候,正在校场上带兵训练。一听说是军营里派来的六百里加急,王爷还以为是朝中终于拟定了来和谈的大臣的名单,待到他打开信封,看完信上面的内容时,一张脸已经白的全无血色。 萧将军见王爷陡然变色,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正想上前去问,王爷却陡然清醒了过来,转身对萧将军道:“亦安,我要回京城一趟。”萧将军闻言,也是一惊,只开口道:“将帅没有圣旨召见不得私自离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王爷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了团,握拳道:“王妃难产,如今孩子生下来了,可是大人生死未卜,我承认我这人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必须得回去看一眼。”王爷言毕,只深吸一口气道:“珅儿年少,还需要多历练历练,我就让他留在你身边好好学,他若是有什么不对的,你尽管教训就是了。” 王爷回到自己的营帐,见刘老二正在那边为他整理平日所用的物件,便开口道:“老二,想你媳妇闺女吗?快整理一下,同我一起回京。” 刘老二出来的时候,曾经问过刘七巧王妃的产期,他记得是要到十月中旬的,可如今王爷表情凝重的说要回京,听他的口气,却不像是全军要拔营回京的样子,便只开口问道:“王爷,莫不是京城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王爷一边解开自己的战袍,一边道:“太太剖腹早产,生死未卜。” 刘老二一听可不就急了,这剖腹早产,能做到的岂不是只有他那杀千刀的闺女,怎么就遇上这种事情了?刘老二吓的大气不敢出,只急急忙忙上去服侍王爷换上了便服,开口道:“王爷,奴才跟你一起回去。” 这时候周珅听闻消息,也从外面跟了进来道:“父亲,孩儿要同你一起回京。” 王爷只拍了拍肩膀道:“擅自离营,这是重罪,我这次回去看完了你母亲,还要进宫向皇上请罪,你就在这边跟萧将军好好待着,就当是将功赎罪。” 周珅听王爷这么说,也不在好坚持,只开口道:“那父亲一路顺风,若是母亲大好了,记得早日写信过来,也好让孩儿安心。”周珅这一阵子跟着萧将军打过几仗,几番历练之后,人看上去也沉稳了不少。 刘老二换上了衣服,跟在王爷的后面走出军营,他那条腿前几天刚下了绷带,这会儿还不打利索。刘老二瞧见校场上一群人正在训练,忽然从人群中窜出一个带着红缨头盔的年轻人来,向刘老二挥挥手道:“二叔,你路上小心些,告诉我爹娘,等我当了将军在回牛家庄孝敬他们。” 刘老二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是一阵心酸,他这一趟来战场,一个鞑子都没杀,反倒成全了王老四,如今他已经成了周珅手底下的一员猛将了。刘老二只冲着他挥了挥手道:“知道了,我回去替你传话。” 当然,王老四舌头底下压着的另一句话,刘老二自然是不会知道的。就连王老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衣锦还乡的那一天,刘七巧是单着呢?还是嫁了呢?还是已经成了孩子她娘。 杜若洗过了澡,又去寿康居里头问过了安。杜老太太听说杜若还要去王府,只蹙眉道:“不然喊店里其他大夫去?这会儿你去人就能醒过来吗?” 杜若想了想道:“王妃是七巧的干娘,大长公主既然把七巧给许配给我了,以后王妃自然也就是我的干娘了,别的不说,只当我是去尽尽孝道的。” 杜老太太听着杜若这话,虽然听着不怎么顺耳,却也苦于完全找不到什么反驳的借口,怎么解释都那么的合情合理。杜老太太这下也败下阵来了,只能心里叹息道:这孙儿可真是老实的可怜啊,看刘七巧那个姑娘惯是灵巧会说话的,以后还不知道会被她怎么欺负呢。杜老太太清了清嗓子,严肃的开口道:“不管怎么说,如今你和七巧之间的事情,还没通明路,该避的嫌还是要避的。” 杜若连忙低头,一副受教的模样,杜老太太也只能随他去了。 杜二老爷在王府呆了大半天,喝着自己准侄媳妇沏上来的上等云雾茶,吃着王府小厨房做得精致的糕点,手里随意翻看着几本平日里他长带着的书籍,样子好不惬意。 杜二老爷方才为王妃换了药,见她身上的伤口愈合的极好,知道那番邦进宫的药确实是一剂良药,便悄悄的用指甲挑了一点用纸包给包起来,打算过几日让杜若这医药天才给研究一下里面的药材的配方。只如今王妃还没醒过来,多半还是因为失血过多引起的。不过今儿一早的汤药和天王保命丹都喂了进去,只要能吃得进去药,醒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罢了,所以杜二老爷也觉得轻松了一点。 杜若回家换好了衣服,又按照刘七巧的嘱咐,去了一趟顺宁路,把王府的事情说了一下。告诉李氏这几日脱不开身回去,让钱大妞好好照顾着李氏。刘子辰自从吃了杜若开的药,咳嗽也已好了很多,这几日越发精神了,也好带了很多,熊大胆空出了手来,便把刘家大大小小的家务都给包了。 李氏听王妃受了这么大的磨难,只双手合十念起了阿弥陀佛,急忙喊了钱大妞道:“大妞,快去佛案前上一炷香,一会儿我们两念一会儿,为太太祈福。” 杜若交代完之后,只匆匆忙忙又回去了王府,见杜二老爷翘着二郎腿一派惬意的样子,只上前问道:“二叔,太太的情况如何了?” 杜二老爷捻了捻山羊胡子道:“伤口没有红肿化脓,脉象平稳,我倒是放心的很,只是这什么时候能醒,倒是不能确定了。”杜若听杜二老爷的判断和自己一样,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太太可能是太过劳累了,这会儿处于深度睡眠状态。” “既然你来了,那我可就回家歇着了。”杜二老爷阖上书本,又端起茶盏,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笑着说道。 “二叔不回太医院了?” “皇上今儿一早传我问话了,让我从今天开始什么都不用管了,只负责王妃的身子,这不现在你在,我就可以回去歇歇了。”杜二老爷说着,起身拍拍杜若的肩膀,半真不假的玩笑道:“好好服侍你半个丈母娘,到时候她醒了,多添七巧一份嫁妆,咱们杜家不是赚了吗?” 杜若彻底服了自己这位二叔,被他弄得个哭笑不得,又不能摇头,便只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门外面守着的一群小丫鬟们一时没忍得住,只扑哧一声笑成了一团。杜若顿时觉得自己的脸烧了起来,背着药箱往王妃的房里钻进去。 正巧刘七巧从里面出来,见了杜若连红成了个螃蟹,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快说,难道你又被别的什么小丫鬟看上了不成?” 杜若只瞪了刘七巧一眼,摇着头绕过她进去了,外面的小丫鬟们见刘七巧出来了,急忙一个个都止住了笑,装作一脸正经的模样。刘七巧笑着道:“你们一个个,还嫌昨儿我发落的人少了吗?都在这边杵着干嘛?快去厨房看看,太太的药熬上了没有,叶妈妈那边哥儿还要不要人照应,老太太那儿又派了人来问话,琴芳,你去老太太那边走一趟,方才杜太医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就照实回了老太太去,让她老人家安心。” 刘七巧正在厅里头指派人各司其职,外面小丫鬟进来传话道:“七巧姐姐,亲家奶奶来了。”这不亏是亲闺女,老人家才一趟一趟的跑。 刘七巧闻言,忙亲自迎了出去,上前扶了梁夫人进门道:“亲家太太,昨儿多亏了您进宫求来的药,杜太医说太太的伤口愈合的极好,昨儿晚上掌灯时刻太太醒了一回,见着了哥儿,就又睡过去了,只是到这会儿还没醒呢。” 梁夫人闻言,也是心中一紧,只问道:“杜太医怎么说?” “杜太医说,伤口愈合的极好,只怕是太太昨儿过度累着了,外加失血过多,人一时半刻的缓不过来,所以还处于深度的昏睡状态。”刘七巧如实回话道。 那边梁夫人松了一口气,扭头问道:“这么说来,那就是性命已经保住了?” 刘七巧只点头道:“回亲家太太,杜太医是这么说的,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只等太太醒了就好了。” 梁夫人跟着刘七巧进去,见房间里头支开了半扇窗,角落里的狻猊香炉中也换上了王妃最爱的香。虽然依旧是盖不住那一股浓浓的药味,总算也让人心里先安定了几分。杜若正坐在床边上的墩子上为王妃诊脉,脸上表情平淡,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梁夫人落座,外面早有小丫鬟们送了茗茶点心过来,梁夫人也没心思吃,只少少的喝了一口茶,又问:“王爷那边去信了吗?” “昨儿一出事就喊了人送去了,说是专门用了传军报的六百里加急,算算时辰,这时候也应该得到消息了,只是也不知道王爷走不走得开。”青梅说着,又上前为梁夫人添了一盏茶。梁夫人忙道:“你快坐下来歇歇吧,这些事情小丫鬟做就好了,瞧你这眼睛下头的乌青,只怕是一夜没睡吧。” 青梅自然是不敢睡的,刘七巧这两日身上来了癸水,自己还虚弱着,昨天又发落了丫鬟们,到了晚上是睡得比猪还死。青梅虽然知道王妃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奈何就是悬着心思,怎么也合不上眼,竟是真的一宿没睡。 刘七巧见了她这摸样,便开口道:“姐姐快到外头次间里面歪一会儿,这会儿我和杜太医都在,还有玉兰和紫云两个小丫鬟看着,就算我们都不中用,还有亲家太太在呢。”青梅也实在困的睁不开眼了,便只点了点头,到外面的炕上和衣靠着睡去了。 没过多久,老王妃听说梁夫人来了,也从寿康居那边来了。昨儿没见到已是失礼了,今儿怎么也得见上一面的。梁夫人闻老王妃也来了青莲院,便从房中出来,两人在厅里坐了下来,聊了几句。 这会儿也没别人在场,可两位老人家心里却各怀心事。梁夫人是觉得,这林姨娘怎么说一开始也是梁府的人,谁知道入了王府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心里觉得不安。而老王妃那边,又觉得自己瞒着林姨娘的身世,明知道她是个祸害,还由着王爷把她留在了身边,这才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也是悔不当初。两人端着茶盏各自不语,都觉得不知如何开口。 那边刘七巧见了,便只劝慰道:“老祖宗、亲家太太,你们也别太难过了,既然杜太医说太太能醒过来,太太必定是可以醒的,大家只耐心等着便好了。” 一时间刘七巧的话打破了尴尬,那边梁夫人先陪笑道:“我这闺女,从小到大都被我宠坏了,从没受过半点苦,嫁到了王府这么好的人家,上头又有老太太你疼着,也算的上是享福的命了,谁知道竟然遇上这样的难关。” 老王妃听梁夫人这么说,也一时感慨,她对这个媳妇也是没得挑剔的,唯一一点就是太心善了一点,不管对什么人,都敬着人三分,有时候难免让人欺负到头上。不过这到也正好合了她的性子,反倒让她这个当婆婆的,越发在府中有了威严。 “你也不用太难过了,太医既然说了没事,想必她也能熬过这一关。再说了,这哥儿才出生,她如何舍得丢下了不管?以后她要是不在,指不定别人怎么欺负了哥儿,做娘的但凡怀了这样的心思,自然是想长长久久的活着的。” 梁夫人只擦了擦眼角的泪道:“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我统共有两个闺女,一个闺女年前难产,一尸两命就这样死了,如今只剩她一个,本以为她命比她妹妹好,谁知道竟也有这样的劫难。” 老王妃想起年前去的梁贵妃,心里也是一阵惋惜,又瞧了一眼梁夫人,只觉得比上次见她确实又苍老了些。 王妃这一觉却是睡得极长的,竟是到了第三日的晌午,还不见醒过来。杜若这都在王府住了几晚了,每回回杜府,杜老太太就问:“那王妃怎么还不见醒过来呢?不会是不好了吧?”杜若这会儿心里也没底,不过从脉象上来看,还是一切正常的。便如实回话道:“估摸着也就今儿能醒了,二叔说若是再不醒,就施针试试看了。” 睡眠是重伤病人休养最好的办法,所以杜太医希望王妃能自然苏醒。可如今这两三天过去了没苏醒的迹象,饶是像杜太医这样淡定的人,也觉得微微有些不放心了起来。 刘七巧见青梅守了两个晚上,走路都打起了飘来,便自告奋勇的守了大半夜,下半夜让两个小丫鬟轮流守着,她自己在软榻上睡的人事不知的,醒来的时候竟是染了风寒,头疼得都快炸了。 青梅见她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只气的心肝疼,又训那两个小丫鬟道:“你们是死人啊,看着七巧没盖好被子,不能上去搭一把,这下好了,一个没好,一个又病倒了,倒是上赶着病了。” 刘七巧知道她这是感冒了,可是在古代感冒的死亡率也是能达到1百分之十的,她可不希望她这感冒传染给了别人,弄的王府里到处都是感冒的可不好了。最关键的是,如今青莲院还住着瑞哥儿,这金贵的小娃娃要是被自己传染上了,那可了不得。 于是刘七巧只好让小丫鬟向老王妃那边回了话,就说自己染了风寒,不便待在府上,先出去养好了再说。老王妃原是不舍得她出去的,只想让她去海棠院那边住着,府里人也好照顾,可转念一想,府上的丫鬟终究没有七巧家里人可靠,所以就允了。 杜若走的时候,刘七巧还没醒,杜若回来的时候,刘七巧已经坐着轿子回了顺宁路上的刘家。刘七巧回家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脱了衣服往炕头上滚了一圈,抱着被子一脸的感叹:果然做护工不是人干的事儿,以前听说自己医院的护工一个月也得有五六千块,如今想想,这钱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赚的。 钱大妞见刘七巧自己回来了,甚是奇怪,便问了她几句,刘七巧只缩在角落道:“大妞,去熬一碗姜汤给我,昨儿晚上着了凉,这会儿正头重脚轻呢。” 杜若回到王府,见刘七巧不在,便问了小丫鬟,那边小丫鬟只老实交代,说七巧染了风寒,回自己家休养去了。杜若这会儿就跟脚底下没生根一样,恨不得马上就去瞧瞧刘七巧,奈何杜二老爷还没从宫里过来,他一时也不敢走开,万一王妃这时候醒了那可怎么办? 杜若在这边好等了半天,就快要等不及的时候,门外一个小厮飞奔一样的从外面冲进院子来,左右也不找人,只语无伦次的冲着里头大喊:“快去禀报老太太,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杜若这时候也精神一震,心道王爷回来免不了要问王妃的病情,只怕自己一时半刻也走不了,便只能暂且将刘七巧的事情放在了一旁。 这时候,青莲院的门咯吱一声被人推了开,王爷一身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进来,双眸通红、两颊长满了络腮胡子,也没来得及跟人招呼,便带着一路的风尘走到王妃的床前。 “卿卿,我回来了。”王爷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干哑,沉的几乎让人听不清。外面丫鬟婆子围城了一圈,见了这样的情形,早已跪了一圈,个个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王爷一时也觉得悲伤难耐,只将自己被马缰勒上的手掌轻轻的抚过王妃的脸颊,低下头落下一滴泪来。 外面的叶妈妈早已经抱了瑞哥儿过来,急忙送到了王爷的面前道:“王爷,这是瑞哥儿,老祖宗取的名字,意为天降祥瑞。” 王爷强忍住眼底的泪,伸手抱了孩子过来,庞大的身躯抱着瘦小的孩子,说不出的不和谐,只他那不会抱孩子的架势,眼看着孩子就要从他的胳肢窝给漏下去了,偏生还不肯松手,还望王妃的面前送了送道:“卿卿快看,这是瑞哥儿,咱们的小儿子。” 叶妈妈再没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又从王爷手上将孩子抱了回来。正打算要回去,却听那边床上,王妃用极度虚弱的声音说道:“瑞哥儿……王爷……我们的瑞哥儿……” 青梅当即喜极而泣,顾不得仪态,只急忙转身拉着杜若的袖子道:“杜太医,你快看看,太太是不是醒了,她说话了,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杜若站得远,倒是没听真切,不过待他凝神的时候,却看见王妃的唇瓣似乎有意识的动了两下。杜若忙上前,按着王妃的脉搏测了起来,那边王妃居然已经幽幽的张开了眸子。虽然只有一条缝那么宽,可当她看见站在自己面前风尘仆仆、仪态全无的王爷时,闭上眼留下了无声的泪来。 杜若见王妃落泪,表明神智已然清醒,见脉搏稳妥,便退开了两步,不打扰两人的团聚。老爷一把握住了王妃的手,大掌将其包裹在内,只抬手擦了擦她眼梢滑落的泪来,忏悔道:“都是我的错,让你受苦了。”   ☆、第143章 一众小丫鬟们哪里见过他们家冷面王爷这种模样,只都感动的落下泪来,青梅急忙遣了众人出去,独留王爷和王妃两人在里面叙旧,自己则站在门口候着。王妃刚刚苏醒,精神仍是不济,只看着王爷不停落泪,一时间也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稍过片刻之后,两人的情绪才算安定了下来,王妃一连昏睡几日,开口的时更是气若游丝。王爷只安抚道:“卿卿,你快别说话,让太医过来好好瞧一瞧。”王爷正要起身,却被王妃一把抓住了他的掌心,王妃只觉得所触之处粗糙不堪,侧首却看见王爷掌心的伤口,只又伤心的落下泪来,抬眸看着杜太医道:“麻烦杜太医为王爷包扎一下伤口。” 王爷顿时觉得心中一热,忍不住又要落泪,那边王妃只微微挤出一个微笑道:“妾身无碍,王爷还是去别处沐浴更衣,先拜见老太太吧。” 杜若上前,见王妃的脸色仍旧不好,知道她只强打着精神说话,便开口道:“太太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如今人已经苏醒了,后面汤药饮食跟上去,便能好的快些,太太不要操之过急,身子要慢慢养。” 王妃显然也已疲累之极,只点了点头,又耷下眼皮睡了过去。 王爷这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弯腰为王妃掖了掖被子,转身问杜若道:“王妃如今可是性命无虞了?” 杜若点了点头道:“有皇上赐药,太太的伤口恢复的很好,如今人既然已经清醒过来,应该是性命无虞了。” 王爷只点了点头,来到厅中,外面已有寿康居的丫鬟来问话的,见王爷这满面风尘的模样,也是心疼不已。青梅见王爷出来,只急忙迎了上去道:“奴婢已经命人去备热水了,王爷不如先洗个热水澡,去去风尘。” 王爷想了想道:“不必了,你们这边已经够忙乱的了,我还是去别处吧。” 青梅本想挽留一番,奈何她不是王爷的人,又怕别人说闲话,也只能任由他走了。 王爷前脚才走,后脚琴芳从外面进来对杜若道:“杜太医,奴婢方才看见刘二管家了,他是跟着王爷一起回来的,这会儿王爷去了方姨娘那边,二管家像是要回家呢,奴婢怎么看着他是腿脚不太利索的样子,两个小厮正扶着他走路呢。”琴芳因为知道杜若和刘七巧的关系,便故意跑来对杜若说这些,只巴望着以后刘七巧走了,她能顶一个好位置。 杜若听她这么说,见王妃已然转醒,便辞了青梅往外头追去,果然在大门口追上了刘老二和扶着他的两个小厮。刘老二之前大腿骨断了,才复原不久,又跟着王爷长途跋涉,两天一夜的骑马,患处便又发作了起来,只肿得腿都直了。他又怕耽误王爷的行程,便一路忍着,等到王府的时候,腿已经痛得没了知觉,连马都下不来了。 杜若急忙上前,检查了一下刘老二的伤口,看着应该是原来接好的骨头,又裂开了。杜若急忙喊人将刘老二扶上了自家的马车,这才坐到了车里面,低着头恭恭敬敬道:“刘二管家,晚辈送你回去吧。” 刘老二见了杜若,自然是心中一喜,见他那腼腆的样子,便笑着道:“你如今把我弄上了马车,不送我回家,还能把我送哪儿去?” 杜若对这个老丈人一向很敬畏,当初就是他逼着自己把婚书都给写了。不过杜若这会儿已经理直气壮了很多,便索性开口道:“刘二管家,实不相瞒,在您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里,我和七巧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原本就只等着王爷和您一起凯旋归来,然后就上你家提亲去的。” 刘老二哪里知道这变数居然这么大,只差点儿吐出一口老血来,指着杜若问道:“你好好说,什么叫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谁给你们定的?我是七巧的爹,她的婚事怎么说还得我说了算。”刘老二是真疼刘七巧,猛然听说刘七巧的婚事定下来了,第一个心里反应就是舍不得,第二个反应就是杜若这是在说大话呢! 杜若连忙解释道:“伯父你听我说,婚事是大长公主保的媒,我祖母也已经同意了,只等着你们回来,就上你家提亲。” 刘老二跟着王爷长期衙门宫门的两边跑,自然知道大长公主那是谁,听说大长公主给刘七巧保媒,只咽了咽口水,有点不可置信的问:“你说实话,七巧是不是趁我不在家,又去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去了?她从小到大的,再没让我省心过的时候。” 杜若只笑着道:“没有,只不过大长公主病了,晚辈和七巧合力为大长公主治病,所以大长公主才给了这样的恩典。” 刘老二这回是真高兴,只激动的一拍大腿,差点儿就疼的跳了起来。他跟王爷一样,这两天两夜没合眼,这会儿浑身上下又酸又臭的,脸上满是胡渣,倒像是逃难回来的一样,只露出一口白牙,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春生熟门熟路的把车赶到了刘七巧家门口,熟门熟路的在门口叫门道:“大妞快开门,二管家回来了,快开门。” 钱大妞最近有熊大胆帮忙做家务,也轻松了不少,这会儿正在屋檐底下为刘七巧绣嫁妆,听春生在外面喊,丢了手里的活计往里屋喊道:“大娘,春生说大伯回来了,可不得了了!” 钱大妞说着,撒丫子就往门口跑,绕过了影壁急忙把门打开,正看见春生在那边扶着刘老二从马车上下来。钱大妞见刘老二这一脸狼狈样,只诧异道:“大伯怎么这样了,倒是跟逃难回来的差不多,这腿是怎么了?” 杜若和春生两人只驾着刘老二往里头去,李氏对着镜子理了理鬓角,也急急忙忙迎出去,见了刘老二这等模样,忽的就鼻子一酸,哭了出来。刘老二见李氏站在那边,腰身处已经有了浅浅的弧度,跛着腿往前走了两步道:“我这好容易留了一条命回来,你哭啥?” 李氏原本只捂着嘴落泪,听刘老二这么说,更是抑制不住伤心难过,只哭得更伤心了起来,上前道:“他爹,你的腿是怎么了?咱们家刚才好了一个跛腿的,你怎么也跛上了。” 这会儿大家都坐了下来,杜若才有空仔细检查刘老二的大腿,如今大腿肿的厉害,一时间也不好上夹板,杜若便只给刘老二先敷了去痛消肿的药膏,等过几日消肿了,再看怎么把大腿给绑上。 这时候熊大胆也进来了,小王氏抱着刘子辰也来前头看热闹,见了刘老二道:“二叔,你可回来了。” 刘老二见她们都在这边,也很是诧异,李氏见他这一身脏乱的,便开口道:“大妞,你先烧一锅热水,让你大伯洗干净了,其他的事情过会儿再说吧。” 杜若见全家人都在这里,唯独刘七巧不在,便问钱大妞道:“七巧呢?”钱大妞指了指房间里头道:“七巧一早回来喝了一碗姜汤就睡下了,这会儿正捂汗呢。”杜若转身进门,见刘七巧正捂着被子睡觉,额头上虽然有些烫,不过身上倒是潮潮的,手心也带着汗,并不是冰冷的,便也放下了心来,只坐在窗口的靠背椅下面,一边看书一边陪着她。 刘七巧一觉睡醒的时候,正巧日落西山。杜若已经在茶几上面点了蜡烛,正孜孜不倦的翻阅着手中的典籍。刘七巧睁开眼睛,悄悄的翻了一个身,盯着杜若看了半天,见他津津有味的模样,一点儿都没有发现她醒过来的意思,便开口道:“有你这么陪病人的吗?病人都醒了老半天了,也不递一口水过来,我都快渴死了。” 杜若听见刘七巧说话,才算是回过了神来,急忙起身,倒了一杯方才钱大妞才换过的热茶,递给刘七巧道:“晚生错了,还请七巧姑娘见谅。” 刘七巧捧着茶盏一饮而尽,又把杯子递给他道:“还要一杯。” 杜若急忙又为她满了一杯递过去,刘七巧又喝了一杯,总算觉得嗓子里不那么干哑了,这才有些疑惑的问杜若道:“不对,这里不是王府,你怎么会在我家呢?” 杜若见刘七巧脸颊烧的通红,一双杏眼方醒过来,也是湿漉漉的,中衣衣领又开的那么大,足可以瞧见衣服里面的肚兜。虽然杜若很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可还是会时不时的偏离轨道。杜若忽然觉得自己也口渴了起来,抢了刘七巧手中的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仰头灌了下去,才开口道:“王爷回王府了,你爹也跟着回来了,我送你爹回你家,所以就留了下来。” 刘七巧一听刘老二回来了,只高兴的欢呼了起来,也顾不得人还病着,掀了被子就要下床,被杜若伸手给按在了床上道:“七巧,别动,你能穿好了裤子再掀被子吗?”刘七巧的脸顿时涨的通红,她方才嫌穿着夹裤睡觉不舒服,所以下身脱得只剩下一条亵裤,方才那一掀被子,一双光洁如玉的修长大腿,就这样露在了杜若的眼前…… 刘七巧只觉得脸上烧的厉害,扭过头,撇嘴对杜若道:“那你还不快出去,我,我好起来穿衣服啊!” 杜若只抱着被子按住刘七巧的动作,这时听刘七巧这么说,才呆滞着表情,急忙松了手,退出门外去了。刘七巧见他挽起了帘子出去,这才掀开了被子,从衣架上取了衣服下来,穿戴整齐,又坐在梳妆台前,将自己散乱的鬓发整理好,从妆奁中拿了一支她平常不长带的珍珠钗,戴在了自己鬓边。 刘七巧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的模样,低下头时发现自己的胸口此时已经鼓气了很明显的弧度,再不是在牛家庄时候雌雄莫辩的模样了,刘七巧顿时觉得脸红到了耳根,这种期待自己快快长大然后可以嫁人的感觉真的好奇特。前世的自己什么时候关心过自己胸多大了?只关心过考试有没有挂科…… 刘七巧站起来,将房里的帘子挽起来,走到外间,顺着就到了中厅,见刘老二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正坐在那里喝茶。刘七巧看着刘二老脸上的风霜之色,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只眼睛一红,还跟以前一样扑到他的怀里,埋头哭了起来。 “爹,你总算回来了,我们全家都盼着你回来呢!”刘七巧一边哭,一边蹭着刘老二的大腿,那边杜若急忙道:“七巧快起来,大伯的腿上还有伤,刚上过药,你可别蹭糊了。” 刘七巧就说怎么扑上去就闻到一股子膏药味道,急忙起身擦干了眼泪问道:“爹,你腿怎么了?” 刘老二只摆摆手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给鞑子的马蹄给踩了一脚。”刘七巧听他说的轻巧,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突突跳动了起来,这马蹄的分量有多重,刘七巧自然心中有数,不然为什么古往今来多少人,因为骑马落得个终身残废的。换言之这一脚若是没踩在刘老二的大腿上,随便换个地方,刘老二能不能回来也两说了。 刘七巧默默念了一遍阿弥陀佛,开口道:“这次一定要让母亲去娘娘庙还原,若是没有那平安符,后果可不堪设想。” 刘老二见刘七巧神神叨叨的表情,便笑着道:“你不是从来不信这个吗?什么时候也这么虔诚起来了。” 刘七巧一本正经道:“我才开始信,不行吗?” 刘老二伸手捏了捏刘七巧的脸颊,摇头道:“脸上比我走时少了几两肉,是不是在王府服侍人太累了?” 刘七巧摇了摇头道:“那到没有,只是我长高了而已。”刘七巧挺了挺胸,亭亭玉立的站在刘老二面前,刘老二从上到下打量了刘七巧一番,心中也无不感慨道:刘家有女初长成了,可惜便宜了杜家人。刘老二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杜若,只开口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多谢杜大夫对她们的照顾。” 杜若只连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略尽绵力而已。”这略尽绵力也够意思了,给儿子找了有名的先生、摆平了跟闺女的婚事、还全年不间断给丈母娘供应安胎药,顺带当保镖一起回牛家庄奔丧,又当全职的家庭医生。刘老二想想杜若,年纪轻轻一小伙子,为了个自个儿姑娘做到这一步确实不容易了,看来刘七巧这回是真没看错人了。 这时候李氏从外头进来,见三人正坐着,便开口道:“她爹,晚饭已经做好了,请了大郎一起去吃吧。” 刘老二见李氏看着杜若那眉开眼笑的样子,嘴里还一口一个大郎,只感叹道:自家媳妇也是一个耳根软的,这都喊的那么亲切了!刘七巧急忙上前扶了刘老二往饭厅那边走。 今天正好春生也在,杜若便让春生去接了刘八顺回家。刘七巧扶着刘老二从厅里出来的时候,刘八顺正好从门外回来,绕过了影壁就飞奔的扑向了刘老二。往常刘老二都是伸手就把他给抱了起来,这会儿腿正疼着,就只伸手摸了摸刘八顺的脑袋。刘八顺在刘老二的身上蹭了两下,那边刘七巧送了一个爆栗给他道:“快先去洗手,一会儿过来吃饭。” 刘八顺委屈的撇撇嘴,开始向刘老二告状:“爹,你不在的时候,姐姐就知道欺负我。” 刘七巧瞪着眼珠子正要给刘八顺爆栗,刘八顺急忙接着说:“幸好杜大夫疼我,这就算扯平了。”刘八顺说着,撒丫子就往房里去了,气得刘七巧直跺脚。 因为有杜若在,所以其他人都很自觉的就不坐下来吃饭,杜若只笑着道:“伯母,不用讲这规矩,喜儿她们也饿了,再说一家人一起坐着吃饭才热闹。” 刘七巧见李氏还要推辞,便开口道:“娘,你们就坐下一起吃吧,规矩我以后会慢慢教给八顺和喜儿的,如今我们自己家里,讲这些规矩做什么,爹才回来,总要坐下来陪他吃一顿团圆饭的。” 李氏拗不过刘七巧,便也添了碗筷让大家伙都坐了下来,又干脆让钱大妞去后面请了熊大胆和小王氏一起来。熊大胆和小王氏死也不肯来,便只好她们一家人先吃了起来。 刘老二倒了一杯烧酒,少少的抿了一口,咂咂嘴道:“还是这京城的酒好喝。”席上除了刘老二,只有杜若一个成年男人,杜若便承担起了和刘老二聊天的义务,开口问道:“伯父,仗不是当真不打了?” 刘老二又喝了一口酒点头道:“真不打了,我回来前两天,才听说那草原王已经死了,家里几个儿子正闹矛盾,原先跟我们打的是他的四儿子和七儿子,在家巴着皇位的是他三儿子,如今这两个儿子正回去抢皇位呢,哪里有空再继续跟我们打呢!” 杜若这也是第一次从边关回来的人口中得到确切的消息,自然是放下心的点了点头,只又问道:“那这么看来,伯父这次回来了,应该是不走了。” 刘老二叹了一口气道:“不走了,年纪大了,还是在家里守着老婆孩子好,那战场就是年轻人的地盘,我一个半老的老爷子,不去凑这热闹了。” 杜若也感叹道:“伯父这么想也好,如今伯母又有了身孕,少不得家里得有个男人,眼下王府的事情只怕也不少,过一阵子伯父大概又要忙起来了。”刘老二蹙眉想了想,可不是王府接下去可有不少大事情要办。两位姑娘要出阁,两位爷要娶亲。王爷虽说先行回京了,还少不得要进宫请罪,后面是福是祸的还说不清楚,桩桩件件确实也让人头疼。 刘老二点了点头道:“王府里的事情,主子们怎么安排,我们奴才便怎么做,只不过七巧这件事情,倒是要好好安排一下了。”杜若这会儿想的也是这件事,如今刘老二已经回来了,这提亲的事情就要提上日程了,但是现在王妃的身子还很弱,王府里的人也都没什么精气神,总要再等一等,等大家伙都歇上了一口气才成。 杜若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了,究竟何为好事多磨。他虽然不能喝酒,这会儿倒确实很想抢了刘老二手中的酒杯,也狠狠的抿上一口了。 刘七巧似是看穿了他的心事,夹了一筷子菜送到他碗里,开口道:“着急什么,横竖我要到明年七夕才能及笄呢,爹你是嫌弃我在家碍事儿了吗?怎么一回来就提这事情,我可不要那么早就出嫁。” 李氏听刘七巧这么说,只嗔怪道:“这事儿哪有你插嘴的份儿,虽说大事是要等到明年七夕才行,可眼下的几件事情,也是要办一办的,难不成说到了日子就能过去了?你真当你还在牛家庄呢?只花轿一来,直接上去就完事儿了?” 刘七巧这会儿是当真不明白了,这古代结婚到底有多少要讲究的,不过似乎这些都跟她没什么关系,而她此时需要做的,依然就是快快的长大。 用过了晚膳,杜若也要起身回家了,刘七巧把他送到了门口。门口昏黄的廊灯在风下微微摇曳,刘七巧抬起头,看着杜若道:“傻子,快回去吧,你自己身子还没好呢,这几日来回奔波,没睡好没吃好的。” 杜若伸手握住了刘七巧的手,低下头在手背亲了一口道:“你这是在心疼我吗?” 刘七巧撅了撅嘴,只垂下眸子,小声道:“我不心疼你,还心疼谁呢?” 杜若伸手揉了揉刘七巧的头顶,浅笑道:“难得你不毒舌我,我倒是不习惯了。” 刘七巧只瞪了一眼杜若,咬了咬牙道:“别得了便宜卖乖,快早点回去歇着吧。你看看,腮帮子都凹下去了,看着真心疼。”刘七巧这还是第一次觉得看着杜若瘦削的脸颊,有一种刀割一样的心痛感。 杜若看着她红红的眸子,也是一阵意乱情迷,只看着她小声道:“等回头你过门了,好好养我呗。” 刘七巧急忙摇头,然后眨了眨眼珠子道:“才不要,我又不是养猪专业户。”   ☆、第144章 杜若坐在马车里头,马车在青石板上骨碌碌的滚动了起来,沿街的灯笼缓缓的远去,他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小街巷里头各家各户晚上聊天说话笑骂的声音都落入耳中。杜若只觉得这种温馨的感觉,竟是他二十多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杜若靠在马车壁,笑着闭上眼睛,带着一身的疲累,在车中小憩了一会儿。 因为杜若回去晚了,杜太太又在门口等着,见杜若回来了急忙迎了上去道:“我还当你今晚又不回来了,可是听你二叔说你是去了七巧家,我料想你也不会在她家留宿的。”杜太太说着,连忙让丫鬟把一件披风给杜若披上了道:“你这身子才好些,就忙里忙外的,明儿你在家歇一天吧。” 杜若只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转身对杜太太道:“母亲,七巧的爹回来了。” 杜太太闻言,也只笑着道:“谢天谢地,总算是回来了,我这心里头这几天正郁闷了,你说着七巧的爹是在边关的,那刀剑不眨眼的地方,虽说我们这里都预备好了,可万一她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又要耽误个几年,这会儿总算菩萨保佑,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杜若也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那边杜太太忙道:“你先去给老太太请安,就说今晚不走了,我就不去了,才从那边出来,我去找你爹商量你和七巧的事情去。” 杜若听杜太太说的这么直白,也觉得略不好意思,只低头嗯了一声,便朝着福寿堂的方向去了。 却说王爷沐浴更衣之后,先是去寿康居拜见了老王妃,之后又往青莲院看了一回王妃,便进宫面圣去了。 王爷去寿康居的时候,老王妃就遣了所有的丫鬟到门外候着,只不等老王妃开口,王爷就跪了下来,沉痛开口道:“儿子鬼迷了心窍,把那样的祸害留在身边,是儿子对不起王妃。” 老王妃颓然落座,缓缓的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这事情也怨不得你,我也是有责任的,我是年纪大了,本以为你们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疏忽了,倒是没看出来,那林姨娘还有这等血性,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王爷听到这里,心里也是万般不是滋味,只咬着牙道:“谁又如何能想到,她一界弱女子,苟且偷生已是不易了,竟会有这样极端的想法,真是万万也想不到,儿子本觉得她还算老实,就当她是个摆设,在王府养着,也不会碍不到谁,谁知竟……” “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当初她来的时候,谁能想到她是林邦直的女儿?这事情只怕还不那么简单,最怕的就是皇帝也是知道她的来历的,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如今你岳父独领朝中文臣,你这次出征又有功,只怕皇帝眼下是倚重你,再过一阵子就要猜忌你了。”老王妃说着,只觉得心惊胆战,想了半天才道:“不如还是趁这次你擅自离营为由,干脆卸了在军中的职位,在家荣养一阵子,一来多一点时间陪陪你媳妇,二来也好避一避这风头。” 王爷此时心中也正有此意,便点头道:“儿子也是这个意思,可是儿子转念一想,若是皇上也不知道这林姨娘的身份,是下头人做了这手脚,那只怕就跟可怕的,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老王妃一时蹙眉不语,这件事确实关系重大,到底要怎么处置还是一件发人深思的事情。王爷拧眉不语,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儿子以为,还是将事情全盘告知皇上的好。儿子以为,这林姨娘若真的是皇上步下的一枚棋子,那昔年儿子收下林姨娘的时候,皇上必定还有后招,可这转眼十年过去,明眼人看着是风平浪静到了极点。” “可万一皇上知道这件事,你又撞破了他的心思,那如何是好呢?”老王妃越发觉得头疼上火,连连说了几声使不得。 王爷笑道:“我本就是为了请罪降职而去的,我既交出了权柄,他也无需再猜忌我,我便学着以前的晋王爷一样,做一个闲散王爷罢了。” 老王妃阖上眸子,只万般无奈的点了点头,放了王爷进宫。 谁知王爷这一入宫,却只到戌时都没有回王府,老王妃更是吓得晚膳都吃不下,连忙请了丫鬟把二老爷给请了过来,让他去宫门口给打探消息。二老爷一直在宫门口等到了亥时,也没有一个递消息的人出来,只好匆匆忙忙的回王府给老王妃回话。 老王妃吓的一宿都没敢睡觉,将衣服穿戴整齐了,在佛堂里面念起了大悲咒,虽然这只是临时抱佛脚的做法,可毕竟当成心里安慰还是有用的。 到了第二日一早,宫里头倒是差人将王爷送了回来,只不过去的时候人是站着的,回来的时候人却是躺着的。 原来昨天王爷前去告罪,皇上正在御书房约见几个大臣,讨论去边关和鞑子议和的事情。他虽然是倚重这堂兄,可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却也不好偏袒,只发了一通火,当场就砸了茶盏,命人将王爷押在殿前鞭笞三十。可怜王爷这一路上餐风饮露,快马加鞭,身子都快熬干了,自然是熬不过去这三十鞭的,只打到二十鞭子的时候,就晕了过去。这下皇帝也着急了,他一向自诩仁君,治国以仁,要是让外面人知道自己把自己亲堂兄给打死了,岂不是坏了名声,于是急忙让太监们送了王爷入宫里伺候着,又宣了值夜的太医瞧过了,直到王爷醒来,皇帝这才放下了心来。 王爷年少时曾跟在皇帝身边做过两年的御前侍卫,两人关系极好。就在病榻前,王爷便把林姨娘的事情一五一十给说了出来。皇帝听了这些,当时就愣住了,实在不想到十年前自己一个不经意的决定,居然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只拧眉道:“当时人是朕赏的,人选是太后娘娘定的,那些姑娘里的确是有罪臣之女,但是林邦直的女儿,确实不在其中。” 皇帝也是一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当夜就命太监将当年送出去的那十多位美人的档案翻了出来。在林姨娘的卷宗上面清清楚楚的写得是:林秀佳,江南海宁林家,因侵占族人田亩,残害宗族被抄家,有一女入教坊司,乙亥年送往京城。 皇帝指着卷宗道:“朕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朕还一再关照,这些姑娘并非是大奸大恶之人,多半只是因为家中父兄犯错,所以才牵连其内的,朕这么做,虽然也不算是为她们找了一个好归宿,终究也是给了她们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王爷看皇帝的神色,倒不像是在骗人,只又继续道:“若真的是这样,那么肯定是有人做了欺上瞒下的事情,且那个人定然是梁相的对头。”皇帝想了想,早已心中有数,当年跟着他一起去江南的不过就那么几个人,这中间和梁相有过节的,倒是好找的很。且这最后的人选,是怎么落到了梁相的府中,他也尽数回忆了起来。 次日一早,恭王爷被抬着回王府的时候,另外一道圣旨,也悄悄的送到了郑国公家中,皇帝竟然没有半点先兆,只忽然间就下令褫夺了郑国公家世袭的公爵之位,用的罪名竟然是意图谋反!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帽子扣下来,只不过这帽子也是最好扣的,无论你有没有罪,只要皇帝说你有,你便是连反驳都不成。 整件事情足以惊动朝野,吓的一径朝臣,连给郑国公说情的胆量都没有,生怕被皇帝治上一个连坐之罪。只暗中思忖这郑国公只怕是真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当夜,郑国公在宫里的做婕妤的孙女悬梁自尽了。 彼时小梁妃正在锦乐宫沐浴更衣,听见宫女慌慌张张的进来道:“禀娘娘,玉华宫的郑婕妤死了。” 小梁妃冷不丁就在浴桶里打了一个冷战,扭头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这郑婕妤还是当年因着小梁妃进宫的契机,郑国公上下通融,总算是多均出了一个名额,让自己的孙女跟着梁莹一起进了宫。虽然入宫之后圣宠不多,但必定家世摆在那边,到也混了一个婕妤的封号。 小梁妃也知道那郑国公和自己的父亲在朝堂上是死对头,可偏偏也抓不到他什么错处,几番短兵相接,实力也不容小觑。皇帝天生就是个老油条子,惯得看下面的大臣互相掐架,最后自己当这个和事佬,两边都不得罪人,稳稳坐自己的天下。 那宫女见小梁妃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只又悄悄的凑到她的耳边道:“听说,今儿一早,皇上下旨把郑国公的爵位给夺了。” “怎么那么突然,之前半点风声都没有?我记得三年的科场舞弊案,我父亲几次上书弹劾他,都被他给避过了,最近也没听说他犯了什么事儿?”小梁妃自然是不知道,这是十年前种下的因,十年后结出的果。只是得到这个结果,唯独最无辜的人,便是躺在青莲院依旧病着的王妃罢了。 幸好王爷后背的伤不是很重,又有皇帝御赐的金疮药,没过几日就已经结痂愈合。王妃也是才醒过来不久,自然不能下床,便想着王爷能去别的姨娘那边住上几天。一来也好照顾自己身上的伤;二来,他出去这些个月,毕竟没近过女色,既回来了,自然是要纾解一番的。 可王爷觉得心中愧对王妃,便没心思去别的姨娘那里,只一心一意的待在青莲院,可怜青梅又要服侍王妃,又要服侍王爷。王妃躺在床上,见王爷粗手大脚的,手中捧着一碗药想要过来喂她,王妃只摆了摆手道:“不用你忙这些,倒是折煞我了,你回来也有几日了,还是去别的姨娘那边瞧瞧,方姨娘那边,二姑娘大婚的日子也要定下来,如今我是操不得这心了,还要你这里拿个主意。” 王爷这回虽然吃了皇帝的鞭子,但毕竟兄弟两之间却并没有因此生出嫌隙,且皇帝褫夺郑国公一家爵位的事情他也已经知道,倒是没料到王府内院的一件事情,倒是给梁相扫去了朝廷上最大的对头。 王爷这边正喂着王妃喝药充当起好男人,老王妃那边却喊了丫鬟来传话,说是老王妃请他往寿康居去。紫云见青梅不在,便上前为王爷更衣,见他身后中衣上还染着药膏,便只往柜子里找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只低着头脸色红红的给王爷换上了。 王妃靠在床头,看着这姑娘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也甚是赞赏。王爷进了寿康居,才知道原来是郑国公家的老太君来了。郑国公家出事的时候,老太君正在京郊的别院里面度假,这冷不防的一道惊雷劈下来,着实让年迈的老人吓得不轻。 原本这林姨娘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郑国公当时也不过就是随意安排一下,他一个京城里的酒色官员,哪里能知道这林邦直的女儿有这样的胆子,竟然敢杀人?原本他的如意算盘,不过就是让她如其他后院的女人一样,让梁相的后院添些堵,好让自己挑他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罢了。后来听说这林姨娘被恭王妃给领回了恭王府,郑国公一早就把这事情给忘了。 谁知道这一晃十年过去,竟然是落下了这么大的罪名。若不是有机灵的下人打听到那夜恭王爷是在宫里过的夜,如此顺藤摸瓜,郑国公才算是恍然大悟,竟没想到那林姨娘做出这等事来,只吓得把十年前的事情和盘托出。 郑国公府的老太君萧氏,是萧将军的亲姑母。王爷和萧将军又泽袍之谊,萧老太君便想着,也不知道恭王府这趟后门能不能走通,所以今儿就来了。 见王爷进来,萧老太君起身,向王爷行了礼数道:“老身见过王爷。”如今她男人的爵位被夺了,自己原本这正一品的诰命也没有了,自然要向恭王行礼。王爷也是懂礼数的人,作为晚辈,像萧老太君行了一个晚辈礼。 这边老王妃一早已听王爷说过了这事情的原委,从萧老太君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了她的来意。只是开门不打笑脸人,所以她也就在场面上招呼着。如今见王爷来了,老王妃便让丫鬟们扶着起来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去佛堂里面替我儿媳妇念一会儿经,保佑她早日康复了。” 萧老太君听的虽然有些刺耳,可也说不出半句话来,只勉强笑了笑,目送老王妃离去。这边王爷却开口问道:“不知老太君前来,所谓何事?” 萧老太君心道:难道你们还不知道所为何事?既然你们不想说,那我也不说。萧老太君只陪笑道:“听闻王妃又为王爷诞下麟儿,老身是来贺喜的。” 王爷只抿了一口丫鬟们端上来的茶盏,不紧不慢道:“那倒是要多谢老太君厚爱了,这几日郑国公府正是多事之秋,老太君还前来贺喜,晚辈愧不敢当,未免皇上多疑,老太君还是带上贺礼回去吧。”王爷说着,脸上也是露出了凝重之色,只叹息道:“臣为了大雍鞠躬尽瘁,只因为家中妻室命在旦夕,所以擅自离营了一次,皇上就治了本王的罪责,在大殿前杖责本王三十鞭,着实让人心寒。如今郑国公一事,弄得朝廷里也是人心惶惶的,晚辈倒是疑惑一问,这郑国公到底做了什么意图谋反的事情,惹得龙颜大怒了?” 萧老太君原本以为这恭王必定是知道其中缘由的,如今听他这么一问,心里便疑惑了起来,只开口问道“王爷当真不知我家老爷所犯何事?” 王爷只一脸懵懂的摇了摇头,蹙眉道:“晚辈确实不知,郑国公祖上是开过功臣,对朝廷一向是忠心不二,如今皇上竟然不念一点旧情,着实让人想不透啊。”王爷是一门心思的想着装傻,他就不信这萧老太君能当着面把郑国公的罪给说出来。 萧老太君这会儿也懵了,只觉得大抵自己家所犯的事情绝对不止这么简单,若当真只是因为恭王府后院这件事情,恭王自己都不知道,如何会去跟皇帝讲,皇帝不知道如何会治自己家男人的罪?萧老太君想到这里,便是料定了自家不成器的老爷,定然还犯了其他的错处,让皇帝给抓住了! 萧老太君见恭王府这路棋只怕是走不通了,便起身道:“家门不幸,多有叨扰,老身这就告辞了。” 王爷连忙起身恭送,又嘱咐小丫鬟们把一应的贺礼全都一起给送出去。原本应该在佛堂的老王妃从里间出来,只摇头笑着道:“没想到你居然也沉得住这气,方才我倒是忍不住激了她一激。” 王爷起身,扶着老王妃入座,只拧眉道:“郑国公太过小人之心,有今日的下场不足为惜。” 老王妃点了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在皇帝面前耍小聪明的人,能有几个有好果子吃的。还不如像爹那样,只一个劲的表个忠心便好了。” 王爷只点头笑了笑,弓着身子在老王妃耳边小声道:“皇上的意思是,等这次大军凯旋归来,嘉奖恭王府袭三代郡王爵位。”王爷说着,只又叹息道:“儿子本想给儿孙们赚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如今看来是不成了,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管不着那么多了。” 老王妃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只开口道:“哪有长长久久的富贵,便是朝廷也有个兴衰荣辱,如今你能保得五代的荣华富贵,已是不易了。”老王妃只说着,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来,便开口道:“七巧的事情,你也是时候上书了,如今大长公主已经保媒了,想来过了年,这事情也是要办的,既然已经允了人家,就要给人家一个正正经经的体面,这才是我们王府做事的风格。” 王爷听到这里,只蹙眉点头,端着茶盏喝了几口茶,将在军中刘老二带兵去救周珅的事情也一并说了。虽然是故意省去了那些听着让人提心吊胆的细节,可老王妃听过之后,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这是救命之恩啊!”老王妃只叹息道:“珅儿如今也大了,平常看着很是内敛,怎么出去了却还是改不了这冲动的毛病,不过也怨不得他,你年少时要不是你老子看着,也是一样的。” 王爷这会儿没有发言权,只有低头听着的份儿,一个劲儿的点头说是。那边老王妃拧眉细细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吧,把东北角上那一处蔷薇阁辟出来,让刘老二一家搬进来住吧。一来,如今七巧是你们的干闺女,出嫁总要在王府走的;二来那蔷薇阁本来就是以前你姑奶奶一家住过的房子,虽然在府里头,朝外面也是开着门的,好歹又僻静又靠着王府,也好有个照应。” 王爷听老王妃都安顿的妥当,只点头道:“一切有老太太做主就好了。” 刘七巧在家里养了几天,等回王府的时候已经是生龙活虎的,半点儿病气都没了。如今王妃的身子也好了歇,一天也有一两个时辰能靠一会儿。刘七巧才回来,便急冲冲的往青莲院跑进去,直接冲到了王妃的房中,看见王妃正靠在那边吃东西,虽然一张脸还是苍白的多,可毕竟人已是清醒了过来。 王妃见了刘七巧,也急忙招手让她过去,刘七巧只红着眼睛,走上前坐在王妃的床沿上,也不说话,只小心的靠在她的怀里,竟是哭了起来。 “瞧瞧,我这开心果怎么也哭了起来?正是让人看了都心疼了。”王妃说话的声音,还如以往一样温婉柔软,听得就让人心里软糯糯的。 刘七巧细细鼻子,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太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人寻开心,太太你摸摸,我的脸都熬瘦了。” 青梅听刘七巧这么说,只上前道:“你这难道不是因为这几日着了风寒,要清淡饮食,所以才瘦下去的吗?” 刘七巧只扑哧一下笑了起来道:“太太你瞧瞧,我才要在你面前邀功,就又被她给揭穿了,我不管我不管,太太我是真瘦了是不是?” 王妃只伸手摸了摸刘七巧的脸颊,她是最知道刘七巧的,她刚进王府的时候,还是一个青涩的小姑娘,脸上两团的婴儿肥,看着就惹人怜爱。如今是越发长大了,才脱了稚气,自然是没以前那样肉嘟嘟的。 “七巧你是长大了,长大了,也该出嫁了。”王妃说着,只不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第144章 杜二太太正坐在西跨院的正厅里头等着丫鬟去安排车驾,今儿是她娘家哥哥的寿辰,因为杜老二爷一早要去太医院应卯,所以说好了两人午时在舅老爷家会和,然后一同拜寿去。 秀儿从外面进来,擦了擦脸颊上的汗珠子,不知道怎么回话好。杜二太太见她回来,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问道:“车都备好了吗?去请姑娘出来吧。” 秀儿见二太太问了起来,也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回二太太,今儿家里的马车都不在,不然二太太和大姑娘还是坐轿子去吧?” 杜二太太一听,两双眉毛都竖了起来道:“什么?没有马车?”杜二太太一副你逗我玩呢的表情看着秀儿,只开口问道:“家里十来辆的马车,你跟我说没车?你当我从不出门的?连自己家几辆马车都不知道?” 秀儿被杜二太太这么一逼问,也只好如实回答道:“太太,别说没马车,家里连小厮也没几个,今儿是那刘七巧家搬家,大少爷把家里闲着的马车小厮老妈子都喊了去,一大早就出发了,太太你昨儿也没说今儿要出门,这不下人们都不知道。” 杜二太太一听,顿时就火冒三丈,戳着秀儿的脑门道:“什么叫没说我要出门,舅老爷今儿生辰,是一个月前就过来送的帖子,难道还要我同你们说吗?”杜二太太只喘着粗气,拍了拍茶几道:“这还没过门呢,就急着去认大少奶奶了!” 不过也不能怪杜二太太生气,偏生她这个大小姐出身的人,却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晕轿子。说起这事儿还有一个陈年笑话,当年她嫁到杜家来的时候,花轿晃得厉害了点,结果她愣是没忍住,在轿子里就吐了起来,等杜二老爷请她出花轿的时候,当时那个画面,杜二太太是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回想的。所以从那开始,她再也没坐过轿子了。 秀儿服侍杜二太太不过几年,自然是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便小心翼翼问道:“太太,不如还是坐轿子去吧!” 杜二太太这会儿正脑仁疼,那边大姑娘已经过来了,听了外面小丫鬟们说的话,便只开口道:“那就去安排轿子吧,从我们家到大舅家,也不过就是三条街远而已,做轿子也耽误不了时辰。” 杜二太太只觉得后背的冷汗都要出来了,她又想让自己闺女知道自己那些糗事,便只好无精打采的挥了挥手道:“你去吧,别说抬轿子的人也没有?” 秀儿只急忙道:“有有有,轿夫是特意留下的,我估摸着大少爷也是知道今儿太太要出门的,所以才把轿子和轿夫都留着。” 想当初从牛家庄搬家到城里,总共就只有四辆马车,还有两车装的是人。可谁知道这次从顺宁路往王府搬,整整装了十来辆车。刘老二最近腿脚不方便,所以没往王府里面跑,刘七巧又不想因为这事情去烦扰了贵人多忘事的二太太,所以只悄悄的跟杜若透露了一下,本来是想他喊上几个力气大的,多跑几趟也无所谓,只要一天只能能把这东西搬过去,到了那边,她们一家人再慢慢整理就好了。 谁知道早上一开门,这门外一溜烟的马车排成了一整排,堵得邻居家都不好出入了。刘七巧昨儿听老王妃吩咐了,赏了蔷薇阁的钥匙之后,她就先去蔷薇阁给看了一圈,见里面的房屋器具,竟是派了人都修葺一新的,心里自然也是又感激又高兴。 大长公主这样的出家之人,难得涉世红尘,便做了一次媒人,这样的风雅之事,早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所以现在满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头,都知道宝善堂未来的少奶奶是刘七巧。作为刘七巧的邻居们,也觉得很是光荣,一大早的就在门口看热闹呢。 周嫂子这会儿总算恍然大悟道:“我以前这宝善堂的马车老往刘婶子家跑,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刘老爷病多,如今想想,怕是有别的猫腻了。” 一旁的张嫂也抱着怀里几个月大的孙子,点头道:“我给七巧看过相,说她是金命,能富贵一生的,我当时还想着,这就一个下人家的闺女,哪里来这么好的运势呢。” 周嫂子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张嫂子你算的那么准,有没有算到你媳妇是个短命的呢?” 张嫂子只啐了一口周嫂道:“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我得罪你了吗?真是的。” 李氏如今有了身孕,什么都东西都不能动,一早就被刘七巧扶上了前面的马车。刘七巧站在院子里,嘱咐小厮们搬东西。刘子辰的病好了,前两日刘老三那边就派了车来接了回去。倒是熊大胆跟小王氏商量了半日,最后决定留下来,照顾李氏日常起居。刘七巧想了想,李氏如今是不能动弹的,家里的家事只让钱大妞一个人做确实也累人,便就答应了下来,只不过跟熊大胆说好了,一个月给她一两银子,就当是工钱。熊大胆起初非不肯要,后来还是钱大妞劝道:“大娘你这样,七巧可不敢用你,就是我,她还非要每个月给我一两银子呢,大娘不如就留着,这城里东西多,难免看上了什么,难道还让家里人给你捎银子不成?” 熊大胆听得很有道理,就答应了下来。这会儿她正和两个小厮打手搬着五斗橱往外头来。 刘七巧从库房出来,对站在一旁的刘老二道:“爹,咱们家库房哪里来那么大一个玉雕的,看着可值钱了,是以前王爷赏的吗?” 杜若一听,顿时就想起了以前他曾干过的傻事,只咽了咽口水,面瘫状就底下了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那边刘老二见杜若那尴尬的神色,早已经猜出了一二,只笑着道:“是王爷赏的,一起带走了吧,那边房子大,正好放在大厅里的长案上,够喜庆。” 杜若对老丈人的仗义执言很是感激,不然的话,让刘七巧知道他做了这么蠢的事情,可定还会被笑上一阵子的。众人打包完毕,将一应物件都装上了马车,刘老二上前落了锁,只开口道:“里头还有几样东西是老爷子的,等他来了再过来看吧,这房子一时半会儿王府也不收回去,先就这么放着吧。” 一行人驾着马车,浩浩荡荡的来到了王府的西北角上。这一处蔷薇阁是昔年王府的老姑奶奶住过的地方,老姑奶奶嫁的远,偏生一辈子没生出一个孩子来,后来男人死了,便回了王府住,二十年前南迁的时候,她不愿意走,只在这边守着,最后病死在了这里。如今这院子倒是有些年头没人住了,不过北迁的时候,整个王府修葺一新的时候,这边也跟着一起修理了一番,后来就成了客院,并没有什么正经主子住过。 老王妃那边也派了几个专门做粗活的婆子过来帮忙刘七巧搬家,她们平常都是院里的粗使婆子,见了刘七巧都要恭恭敬敬的陪小心,如今见刘七巧这么体面,自然是越发小心服侍了。 刘七巧进了蔷薇阁,这时候二太太身边的房妈妈也带着四个丫鬟过来,见了刘七巧便道:“七巧姑娘,这是二太太给你挑的丫鬟,二太太说了,按府里的惯例,没个姑娘是有六个丫鬟的,只不过这会儿几个二等三等丫鬟都有主子服侍,小丫鬟们呢有太不懂事儿,只怕不能好好服侍,还要在下面多训练几日才能送过来。”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道:“房妈妈回去回了二太太,我从小就没人服侍习惯的,不用再给我添丫鬟了,这四个里头,我也只留两个下来。”刘七巧说着,便抬头瞧了一看房妈妈带过来的这四个丫鬟,见绿柳也在里头站着,便朝她点了点头。刘七巧将四个人都看了一遍,见其中有一个是原来林姨娘院子里的,每次都是她抢先来找杜若去给林姨娘看病的。还有一个是在小厨房打杂的,许婆子常说她惯会偷懒。于是刘七巧就把绿柳还有另外一个她没怎么见过的小丫鬟给留了下来,其他两个让房妈妈都给带走了。 房妈妈一走,刘七巧便开口问绿柳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指望等世子爷回来了?”绿柳笑着道:“七巧,你也知道我娘身子不好,我这不是想着以后跟着你了,好歹到宝善堂请大夫可以少收些银子,我也就谢天谢地了。” 刘七巧听绿柳说的直白,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刘七巧仔细想了想,自从进王府之后,真的对她一门心思直心肠对她好的,还真的只有绿柳一个人,她的性子和钱大妞差不多,只不过大妞从小没了父母,比起绿柳来,看上去更有大人的范儿。 刘七巧听她这么说,只笑着道:“那我可手下你了,不过有一件事我得给你说明白了,杜大夫可是不收通房的。” 绿柳见刘七巧这么直来直去的说,只憋的满脸通红道:“你这坏蹄子,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宝善堂那么多小厮伙计掌柜的,你是怕嫁不掉我吗?” 刘七巧闻言,只笑的前俯后仰的,直接推着绿柳往厅里面去。 另外一个小丫鬟是二房那边一个姨娘院子里打杂的,说起来她这次能到蔷薇阁还正是亏了二太太是个酸葡萄。二太太虽然心里面也不怎么受用如今刘七巧还占着一个姑娘的名头,可她是当家太太,自然不能在这些小事上面做出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所以该派的丫鬟婆子自然是要派的。有些人王府的家生子不愿意去,但有些是知道宝善堂名号的,又想着自家闺女的将来,便使了银子给二太太下面的管事媳妇,想让她们在二太太面前提一提的。 这不提也不打紧,提起来二太太的醋坛子又上来了,只抱怨他们没眼色,那宝善堂算什么好地方,刘七巧一个乡下丫鬟,就算进了宝善堂当了大少奶奶,难不成就真风光了?在她看来,刘七巧也就值一个贵妾而已。所以这次,但凡使了银子想过去的,一个都没成,反倒便宜了这没依没靠的小丫鬟。 刘七巧瞧那丫鬟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心里倒是有了自己的打算的。杜家一行人只忙到了晌午,春生拿着杜若给的银子,到鸿运路上的请了大家伙一起吃一顿。刘七巧领着那一个几个刘七巧,把东西都依依整理好了,一家人这才算是有了闲工夫坐了下来。 绿柳毕竟是王府家生的丫鬟,规矩上还是好的,只一早就进了茶房,为一众人都沏了茶送了上来。杜若坐在那边,眼看着大件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也略略放下心来。 刘七巧起身道:“妈妈们都歇一会儿吧,剩下的穿戴衣服,我们自己整理就好,不劳烦妈妈们了。”刘七巧说着,给钱大妞使了一个眼色,钱大妞便进去房里,每人送了一吊钱给她们打酒喝。送走了婆子们,这屋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刘老二才回来便急着进府中拜见王爷,这会儿正好不在。 李氏看了一眼新宅子,只觉得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能住到这么好的房子,正是又欣喜又感叹,这一切都是托了刘七巧的福分。 绿柳一早就见过李氏,便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道:“奴婢给夫人请安。” 李氏见绿柳穿戴的很是体面,和刘七巧也相差不了什么,知道这定然也是府里面的高级丫鬟,只连连摆手道:“姑娘使不得,快坐吧。” 绿柳笑着道:“主子在哪儿有奴婢坐的份呢,从进往后七巧就是奴婢的主子。”绿柳说着,又给一旁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那小丫鬟也福了福身子道:“奴婢青儿给夫人请安。” 李氏敲着孩子长的瘦小,一双大眼珠滴溜溜的,倒是惹人怜爱,便问道:“你几岁了,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那青儿小声回话道:“奴婢十岁,家里头还有什么人奴婢也不记得了,奴婢很小的时候就被人牙子给卖了,卖了好几户人家,前不久才到了王府里来。” 李氏见着可怜,只伸手握着她的小手道:“怪可怜的!”说着,便把倚在她身旁的钱喜儿给拉了出来道:“你以后就跟喜儿做个伴吧,她比你小,你多照顾她。” 青儿很懂事的点了点头,心想这大概是另一位小姐了。 杜若吃过两盏茶,眼看这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他今儿一早就过来帮忙,指挥若定,虽然没做什么体力活,毕竟走来走去也不轻松,再加上中午只是随常吃了一点儿,这会儿子只怕也饿了。刘七巧家才搬过来,厨房还没开火,留他吃晚饭也不现实,便把他送到了门口。 杜若到了门口,回身看了一眼刘七巧,想了想道:“我爹娘已经商量好了,等过了王府六少爷的满月宴,就亲自上门提亲,既然有了大长公主保媒,那媒婆也不用请了,七巧,你在家等着就好。” 刘七巧只觉得脸上*辣的,掐指算算,过不了几日就是满月宴了。如今太太身子越发好了起来,已经可以上下床走动走动了,不过经历了这一次重创,终究还是元气大伤了。好在宫里头三天两头的补品送过来,她如今也不着急,经历了这一次之后,越发把很多东西看淡了,只安安心心的养着,平日里逗逗孩子,身子倒也恢复的不慢。 杜若回到家中,却觉得家里头的气氛似乎有点儿不对,他还同以往一样,先是回自己的院子换了一套衣服,等去往福寿堂那边请安的路上,却见杜太太的贴身丫鬟清荷迎了过来,只拦住了他的去路道:“大少爷先往太太院子里去吧,奴婢已吩咐厨房准备了你吃的东西,一会儿就送过来了。” 杜若心中觉得奇怪,便问道:“福寿堂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清荷只摇了摇头道:“今儿下午,梁夫人带着聘礼,上梨香院提亲了。”杜若听说梁夫人前来提亲,第一想到的便是梁睿,梁睿比杜若小了有四岁,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子,倒是和姜表妹同龄,竟是一本好亲事。 杜若正要开口,那边清荷继续道:“姜姨奶奶一开始以为是门好亲事,就答应了下来,,高高兴兴的往福寿堂去报喜,谁知老太太一问,姜姨奶奶说,来求亲的是梁二爷家的大公子,是梁府的嫡长子呢!那得意劲儿,简直……说的自家姑娘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 杜若想想了一下这几次见姜姨奶奶的样子,觉得清荷说的倒是很贴切,便笑着了起来道:“你说的倒是有意思,不过这样说主子们长短是非,是什么道理?太太是这么教你的吗?” 清荷一时得意忘形,这会儿听杜若这么说,只低头认错,又小声开口道:“后来老太太一说,梁二爷家倒是有一个嫡长子,可那是个傻子,今年得有二十出头了,因为是傻子,便从未议过亲的。姜姨奶奶一听可就傻眼了,只派人立即去梁府问去,问过的下人回来回话道:梁夫人说了,大少爷那不是傻,那叫天真无邪。”清荷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杜若这会儿倒是有些想不通了,只接着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说?还能怎么说,这事儿姜姨奶奶已经应了,聘礼也都在梨香院堆着了,若是闹得退亲,姜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也不知道姜姑娘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了,竟然这么命苦。” 这会儿梨香院里头的姜梓歆,方才哭过了一场,这眼珠子正跟那鱼眼珠一样,又红又肿的。拿着白绫抹脖子吧,又怕吓着了她娘。如今她哥哥姜梓丞已经去了玉山书院,家里没有一个做主的人,她们又是初来乍到回京城,今儿梁夫人来提亲,祖母只高兴的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哪里知道竟不是天上掉馅儿饼了,而是掉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下来。 姜梓歆觉得这辈子算是毁了,嫁给一个傻瓜,做什么名义上的梁家少奶奶,用她一辈子的幸福,换这样一个称呼,这算哪门子的好事?姜梓歆照了照镜子,看了一眼镜中自己秀美的容颜,只暗暗垂泪。 外面的小丫鬟悄悄跑了进来,凑到她耳边道:“姑娘,我方才瞧见大少爷回府了,这会儿正往太太的院子里去呢。” 姜梓歆闻言,匆忙就站了起来,只握住了那小丫鬟的手道:“一会儿你远远的看着,见我掉下去了就大声喊知道不?” 那小丫鬟拿帕子擦了擦眼泪道:“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这样一来,你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姜梓歆低着头,擦了擦眼泪道:“不然还有什么办法,若让我嫁给那个傻子,不如死了好,眼下也只能这么做了。”姜梓歆说着,便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往杜家的园子里去了。 杜家的园子里有一片湖水,夏天的时候荷叶田田,临岸的地方还建着水榭。此时已是深秋,湖里里的枯荷没有起干净,看着倒是零落的很。姜梓歆站在水榭的栏杆边上,只一个纵身,便跳入了湖中。 那小丫鬟捂着嘴,见姜梓歆跳了下去,只惊慌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姜姑娘跳河了!” 杜若这会儿正跟着清荷闲聊,已经到了杜太太的门口,听外头这么一声大喊,只回身,喊了二门口两个小厮道:“还不快去救人。” 一时间杜家的花园乱了起来,过往的几个丫鬟婆子在岸边伸着脑袋道:“快下水救人去,快去!” 几个小厮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只能脱了鞋袜,硬着头皮下去救人。 杜若往回走了几步,又想到姜梓歆毕竟是个姑娘家,这会儿只怕是一时想不通所以才自寻短见,如果自己贸然前去,免不得让她越发羞愤起来,于是只停下了脚步道:“清荷,我就不过去了,你快去太太房里,取一件披风送过去,这会儿天冷,别让姑娘受凉了。”   ☆、第144章 清荷知道杜若的难处,只点了点头道:“大少爷还是回避一下的好,一会儿奴婢过去说一声,只让丫鬟小厮们千万别把这个事情往外头传,反倒坏了姜姑娘的名声。” 杜若虽然没过去,毕竟还是对这位表妹关心的,只吩咐道:“你也不用回来,就在那边帮忙,照看好了再回来也不迟。” 清荷拿了披风出去,正巧却遇见杜二太太跟杜茵从舅老爷家赴宴回来。杜二太太去的时候只差就吐在了轿子里,所以回来说什么也不愿意做轿子,便只让他的外甥送了回来。她一心是想把杜茵给了她那外甥的,这样亲上加亲,杜茵也不用去了陌生人家受婆婆的气。只不过经过了上次灯会的事情,杜茵对这个表哥已经是失望透顶了,见了他就觉得心烦。每每以前能哄得自己开心的小玩意儿,如今见了越发觉得他幼稚的很,整日里不念书做学问,就知道玩。 那表少爷送了她们进来之后,正想再坐一会儿,好讨杜茵的欢心,偏生杜茵却不想理她。一行人正往里面走呢,小丫鬟上前来道:“回大姑娘话,那边姜姑娘投了河,小厮们正救她呢。”杜茵也不是爱看热闹的人,只开口道:“我们走我们的。” 这边正说着,那边河边上几个小厮已经合力将姜梓歆给拉了上来。只见姜梓歆那苍白的脸颊上贴着一缕乌发,纤长的睫毛微微翘着,紧闭着双眼似乎是很痛苦。那表少爷平常见的姑娘们,哪里有这样姿色的,只觉得心里一动,脚步就忍不住上前了两步。丫鬟小厮都知道这是二太太娘家的表少爷,只恭敬有礼的退了两步,向他行礼。 齐昀低头看了姜梓歆两眼,只蹙眉道:“这位姑娘只怕是喝多了水吧,你们谁过来帮她押押肚皮。” 却说姜梓歆其实并没有晕过去,她从小在江南长大,姜家在那边也有几个庄子,她小时候曾学过凫水,这会儿之所以还闭着眼睛不醒过来,无非就是等着杜若过来。可谁知道半路上居然杀出一个程咬金来,这会儿冷风一吹,姜梓歆只觉得自己冻得都要颤了起来,偏生杜若却还是没有过来。 杜茵见齐昀爱看这样的热闹,这会儿已经不知道是喜还是怒了,只冷冷道:“表哥素来怜香惜玉,姜姐姐这会儿没醒,表哥还是救人要紧吧。” 齐昀以为杜茵是真心这么说,只单膝跪地,伸手便按住了姜梓歆的小腹,想将她腹中的湖水给挤出来。可惜姜梓歆并没有喝几口水,这一掌下去,倒是漏了气了,值得假装咳了几声,微微张开眼睛,看了众人一圈,忽然眼珠子一红道:“你们让我死吧,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 这齐昀姜梓歆也见过几次的,自然是没看上的,可如今杜若又不在,一圈围着的都是小厮,不把这根救命稻草给抓住了,她这辈子就只有嫁傻子的命了。姜梓歆也顾不得其他,只扑在了齐昀的胸口嘤嘤的哭了起来。 这会儿清荷正巧过来,吓的拿着皮飞连连退后了几步,见杜茵早已经变了脸色,只哼了一声甩袖就走了。齐昀被一个美人抱着,眼看着杜茵拂袖而去,却也弹动不得。清荷知道这下子只怕是要乱套了,急忙上前递上了披风,对齐昀道:“表少爷还是快些送姜姑娘回梨香院吧,这里人多嘴杂的,对姑娘名声不好。” 齐昀这会儿总算也是明白了些什么了,姜梓歆见齐昀面露难色,索性一闭眼,只装晕了过去,做一个人事不知。齐昀这下没辙了,只能用披风包裹着姜梓歆,将她送往梨香院内。 这会儿沈氏得到消息,早已经从梨香院出来,见一个陌生男子抱着自家的闺女从外头进来,这一颗心是早已经不知道往那边放了。 福寿堂那边,姜姨奶奶听说姜梓歆投河,只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吓得杜老太太急忙让杜太太去请大夫,杜太太无奈,只得把在自家院子里躲着的杜若给请了过去。杜若为姜姨奶奶施针后,她老人家总算醒了过来。外面的小丫鬟也只进来回报道:“老太太、姨太太放心,姜姑娘已经救起来了,这会儿已经被齐家表少爷送回了梨香院去了。” 姜姨奶奶这会儿两只眼珠子已经直了,觉得只要是个男人,总比傻子好,只急忙转头问杜老太太道:“那……那齐家少爷是个什么人?” 杜老太太只如实道:“是我二媳妇娘家的少爷。” 杜二太太前面走的急,径自就往自己院里来了,只才歇了一口气,后面杜茵从门外进来,挥手就打了一套桌上的茶盏,恨恨道:“一个是狐狸精,一个是色鬼。” 杜二太太何尝听见杜茵说这话,只吓得急忙上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又得罪了你,快说说?” 正这时候,院外有个小丫鬟扯着嗓子道:“二太太,表少爷抱着姜姑娘往梨香院去了。” “什么?”杜二太太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只拉着杜茵的手道:“我方才特意走得快,让你好和你表哥说上两句话,你怎么让你表哥给走了呢?” 杜茵只扭着帕子道:“表哥表哥,有什么好的,娘你看错了他了,他就是一个没用的色鬼,我就不信,没了他我还嫁不出去了。”杜茵说着,只趴在桌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姜梓歆这一场戏做的不成功,冻坏了自己,也没捞到正主。如今正主正一本正经的坐在她的床头,为她把脉。 姜梓歆看了杜若一眼,见满屋子的大人们都站着,一时间只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原本的如意算盘打得实在不错。想着杜家也是知书守礼的人家,若是她被杜若看了去,总要给她一个交代的。如今刘七巧既然定了下来,自然是推脱不掉的,到时候她若是上前退一步,说愿意嫁给杜若,效仿古代娥皇女英,只怕杜家人未必就不同意了。况且她从杜老太太的言语中,也知道她对刘七巧这个孙媳妇不尽满意,所以她便横了心这样搏一搏。 谁料到人算不如天算,杜若懂得避嫌之道,却有人伸长了脖子上来。姜梓歆想到这里,伤心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啪啪啪的落了下来。 姜姨奶奶见好好的孙女儿如今成了这样,只伤心欲绝,一边抹泪,一边对杜老太太道:“老太太可要为歆儿做主,这样她这辈子也不要活了。” 杜老太太这会儿也是难办了,外面齐昀还坐着,杜老太太想了想,对一旁的丫鬟道:“去把二太太请过来,告诉她我有事儿和她商量。” 杜二太太这会儿正在院子里郁闷,听见外头说老太太传她去梨香院,顿时觉得大事不好了。一旁的杜茵这会儿止住了哭声,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老太太让你去,那你就去吧。反正我是不稀罕表哥的,随她们怎么着吧。” 杜二太太心里也是千万头的草泥马咆哮而过,只端着笑脸进了梨香院,见大厅里头三堂会审一样走坐着,只小心翼翼开口道:“老太太喊媳妇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杜老太太开门见山道:“齐家少爷是你舅家的少爷,他的事我不好插嘴,你好歹是他亲姑妈,你来看看这事儿到底应该怎么办吧?” 杜二太太依旧装傻,只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姜姨奶奶见她装傻,便和沈氏两人都耸了耸肩,哭了起来。杜老太太被这哭声弄的心头烦乱,便只开口道:“歆丫头想不开投河,正巧被齐少爷给救了,这本是一件好事,只可惜这歆丫头才有了亲事,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人家那边也不好说呀?” 杜二太太只被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就今儿出了一天,怎么就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这姜梓歆是什么时候有了亲事?她怎么就一点儿也不知道。杜二太太还想再问两句的,谁知道姜姨奶奶却一锤定音的拍板道:“如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那边的亲事自然不能应了,还望二太太去跟你家舅爷说一声,就说我们姜家等着他来提亲了。” 这会儿就连齐昀都晕了,直接站起来道:“我想娶的是表妹,不是这什么姜姑娘啊!” 杜二太太见齐昀这糊涂样子,一句话把自己闺女都说的不检点了起来,只气的绞了帕子厉声道:“人生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准你这样胡说八道的,你表妹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说这些浑话,她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齐昀见一向偏疼自己的姑姑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吓的低着头不敢反驳。杜二太太这会儿也只能打落了牙齿活血吞,咬牙道:“你一会儿早些回去,明儿等我去了你家再跟你父亲提这个事情!” 晚上杜太太回到自己院中,特意喊了杜若过来,惊魂未定道:“今儿幸亏你长了心眼没过去,不然可不就是要赖上你了,这姜姨奶奶一家,我可算看出来了,都是不简单的人啊,今儿说出那些话,明摆着就是要吃定了你二婶的娘家了。” 杜若倒是没把人想得那么有心计,只笑着道:“娘你不必担心,我和七巧的婚事,如今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还能反悔不成?难不成姜姨奶奶会让表妹给我做妾?” 杜太太心里倒是不敢确定的,姑娘家没了名声,做妾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姜家指望着姜梓丞考科举,应该也不会把自家的闺女给人做妾的。杜太太想明白了这一点,心倒是放了下来,只开口道:“今儿恭王府送来了请帖,三日后是六少爷的满月宴并认七巧的认亲宴,请了我们一家过去,老太太那边正在挑礼物,不然你也过去瞧瞧?” 杜若只推辞道:“我不过去了,方才送来的东西还没吃,等吃过了回自己院子去。” 杜太太看了一眼自己瘦弱的儿子,为了追儿媳妇也是蛮拼的,不过她自己本就是被杜老爷宠在了掌心里头疼着爱着的,见儿子像爹自然也是高兴的。只又开口问道:“七巧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王府一早就有安排,进去就可以住,那院子很好,跟我现在住的品芳院差不多大,七巧家人不多,住着也正好,难得得是那院子有独立的门口,不用从王府过,还清静。” 杜太太只点了点头,嘴角微微翘着道:“我这几日把提亲所要用到的聘礼也都列好了清单,前天我看了黄历,这月二十八是纳吉的好日子,你和七巧的八字我也拿去合了,批的是:男木女水大吉利、家中财运常进室、常为宝贵重如山、生来儿女披青衫。” 杜若对着东西并不是很相信,不过见杜太太笑容满面的样子,便知道一定是好兆头。杜太太只欢欢喜喜道:“老太太看了这签文,只笑得合不拢嘴道:生来儿女披青衫,那可不得了了,这家里只怕是要出状元爷了。” 杜若见杜太太高兴,又同她多聊了几句,只过了掌灯时分,才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刘七巧送走了杜若之后,便回屋把箱子里的衣服都整理到了箱子里,又给各人找了房间,各自都分配好之后,也只累的快趴下了。这一看时辰,可不又到了饭店。钱大妞急忙揣着菜篮子道:“七巧你等着,我这就出门买菜去。” 钱大妞前脚要走,后脚朝着王府那边的小门外有人敲了敲门道:“七巧姐姐开个门,太太嘱咐奴婢送菜来了。” 钱大妞急忙上前开门,见门外站了五六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家,皆是一色嫩绿色的丫鬟装扮,穿戴的俏生生的,脸上都带着笑,低头站在后头。琴芳见了钱大妞,也听说过七巧家也是有个丫鬟的,便照应了一声道:“这位姐姐,这些都是太太赏给七巧姑娘和李家婶子的。” 钱大妞愣了半刻,这会儿总算反应了过来,急忙靠边站了,伸手引了人进来道:“姑娘您里面请吧。” 刘七巧这会儿从厅里面出来,见琴芳领着一群小丫鬟进来送饭,只谢天谢地道:“就知道太太疼我,知道我这忙了一天,连一口热饭都没吃到,就给我送来了。” 琴芳笑着道:“七巧姐姐早些用膳吧。太太说一会儿请李婶子过去聊一会儿,刘二管家今儿在外头陪着王爷用膳,这会儿就不过来了,也让奴婢来说一声。”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道:“你回去回了太太,一会儿我就跟我娘一起过去见过太太。” 琴芳点了点头,领着小丫鬟们,放下了食盒就走了。刘七巧上前,打开长案上放着的食盒,见了一色的好菜,只觉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急忙照应着钱大妞,把饭菜都给摆好了。 刘七巧坐下来吃饭,绿柳便上前为她满了一碗饭,又照着以前服侍世子爷一样,用公筷夹了几样小菜,放到她面前的菜碟中,这才恭恭敬敬的退后了几步。这样一番动作之后,原本很随意的钱大妞顿时就随意不起来了,只学着绿柳的样子,垂首侍立在一旁。 钱喜儿扶着李氏出门,又去喊了刘八顺出来,正要往桌上做,被钱大妞一把拉住了,只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等七巧姐姐和大娘吃完了,我们再吃,知道吗?” 钱喜儿虽然年纪小,可看着另外两个姑娘都站着,自然就不好意思了,只低着头不说话。 刘七巧见众人这拘束的样子,顿时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还是按照以前的办法,主子下人坐在一桌上吃饭,只怕绿柳和这新来的小丫鬟不习惯。况且外面还有两个洗扫婆子,既然都是下人,倒不能太分得三六九等的。刘七巧想了想,既然李氏已经在钱寡妇的面前夸下了这海口,那么钱喜儿不管是当养女也好,当童养媳也好,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的。女孩子要娇养,既然以后这姑娘要成为自家弟弟的媳妇,那从现在开始养好一点,不说让她跟城里的姑娘一般,少说也不能让人看着太小家子。 刘七巧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钱喜儿道:“喜儿,坐这边来跟我们一起吃。” 钱大妞听见刘七巧说这句话,心里一阵感激,只差点儿将泪珠子都给憋了出来,蹲下来拍了拍钱喜儿的肩膀道:“喜儿,七巧姐姐让你上桌吃饭,你就坐过去吧。” 钱喜儿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李氏和刘七巧,脚下却没敢动,她依稀想起来她们一起从牛家庄出来的时候,她姐姐跟她说的话,忽然间就低下头,吸了吸鼻子道:“七巧姐姐,你们吃吧,喜儿不饿,喜儿跟我姐姐一起吃。” 刘七巧倒不知道钱喜儿这会儿已经有点懂事了,虽然说话间带着几分委屈,但毕竟还是忍住了上桌的*,这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刘七巧只笑着道:“喜儿快上来吧,一会儿八顺吃完了还要进去写大字,你得给他磨墨,不然他写不完今晚又要睡的晚了。” 钱喜儿听刘七巧这么说,一下子就坚持不住了,连忙点了点头,在刘七巧的身边坐了下来。钱大妞上前为她装了一碗饭,和另外三个丫鬟只服侍着她们几个人先吃了晚饭。 刘七巧吃完了饭,起身对大妞道:“你们三个就在这边吃吧,吃完了往厨房里收拾收拾,让外头婆子和熊大婶都吃了,这些碗碟都是王府的,估计也贵得很,明儿一早我得给太太还回去。” 三人坐下来吃了饭,刘七巧和李氏带着钱大妞和绿柳出门,留下青儿在家里看门。刘七巧一边走,一边像钱大妞介绍着王府里头的各处地方,只小声说:“反正以后我们没事也不要进府里来,毕竟王府里面人多嘴杂,大妞我带着你来是认认路的,免得以后你不知道青莲院怎么走,难免有个传话什么的,总要你跑一趟。” 绿柳在前面打着灯笼,听刘七巧这么说,便开口道:“要传话有我呢,何必让大妞姐姐跑腿,我这人最是闲不住的,跑腿正好。” 刘七巧只扑哧笑了道:“你瞧瞧,我正指望你是王府出来的规矩丫鬟,以后要跟在我身旁给我充门面呢,你就光想着跑腿了。” 绿柳听刘七巧这么说,也笑着道:“七巧,原来你这么看得起我,那我可得争气一点了。” 李氏见绿柳这直爽性子,也很是喜欢,只笑着道:“绿柳姑娘,我们七巧不懂规矩,在你身边你也好教她一点。” 绿柳急忙道:“夫人快别这么说,我是来服侍七巧的,教她我可不敢当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青莲院的门口,小丫鬟们见了刘七巧过来,早就提着灯笼迎了出来道:“方才青梅姐姐还念着七巧姐姐呢,可巧就来了,太太今儿起身用了晚膳,这会儿正在外头榻上歪着呢,今天精气神正好。” 刘七巧点了点头,跟着丫鬟进去,里面紫云和玉兰早已经沏上了茶等着了。青梅坐在矮墩子上,正在为王妃捶腿,见了人进来便起身道:“总算是来了,今儿可忙坏了?” 刘七巧领着李氏进来,向王妃行过了礼数,王妃请了李氏上座,这才开口和李氏说起了话来。 “我这一次还能留下一条命也不容易,心里就想着,要不是七巧这孩子,我也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回回都是她救的我,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如今王爷也回来了,我就打算趁着后天给瑞哥儿做满月酒的日子,一并摆了仪式,认了七巧这个干女儿。” 李氏上回听王妃提过了一回,心里也有数了,只点头道:“一切就安太太的意思吧,太太能看得起七巧,是她的福分。”   ☆、第147章 屋里四周点着落地的灯笼,衬得整个厅里面柔光一片,刘七巧低着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王妃看在眼里,是说不出的喜欢,只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原想着,我这一胎若是个姑娘,也算完了我的心愿,谁知还是一个小子,如今有了七巧,也算是我得偿所愿了。” 李氏原本心里面是有些舍不得的,可一想再过不了多久,刘七巧也是要出阁的,如今多一个人疼刘七巧,让刘七巧多一份体面,且又是王府这样的人家,多少人烧八辈子的高香也求不来的好事,偏生就落到了他们老刘家了。以后刘八顺就算是考不上科举,有了这层关系,在京城总能有立足的地方了。 “太太是最宽大温和的人了,七巧每次回家都同我这么说。”李氏说着只看着刘七巧道:“你快喊一声干娘,也让太太高兴高兴。” 刘七巧脸颊一红,抬起头来,看着靠在软榻上的王妃,咽了咽口水道:“干娘。”王妃更是喜出望外,只揉着刘七巧的发顶,对青梅道:“快去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 青梅只点了点头,领着几个小丫鬟从里头端着托盘出来,见三个盘子各放着一套红宝石镶金头面、一套翡翠攒银丝头面、还有一套赤金镶羊脂玉头面。另外两个盘子是两套新做的衣裳,一套是桃红色嵌明松绿团福纹样的绣袍、另一套是玫瑰紫压正红边幅锦缎长袍。另外还有几个托盘,里面各放了几套衣服,看着也都是用料考究、做工精细的。 “这几样是我额外给七巧的认亲礼,其他的添妆就先不给了,省的有心人又要说我偏心了。”王妃只说着,又开口道:“这两套衣服是之前才预备做的,眼下天正往冬天走,也是时候添新衣服了,过几日正好穿,还有那边几件,上回看着姐姐穿我穿过的衣裳倒也合适,如今我孩子也生了,也用不着了,正巧都留给你了。” 李氏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这首饰都是一套一套的,从手镯到耳坠到步摇,一样不少,这一套下来要值多少钱,她连想都不敢想。 刘七巧一看这些东西,并不是时兴的款式,便知道这些都是王妃出嫁时候的嫁妆,如今拿了给自己,她自然也是不好意思的,只开口道:“太太,这些东西都太贵重了,我虽然喜欢,但还是不能要啊,这些肯定都是亲家太太亲自为你挑选的,我怎么能拿了呢?” 王妃就是喜欢刘七巧这样,坦坦荡荡,从不有半点隐瞒,就连喜欢也直接说出来,比起那些揣着心思不肯说的小丫鬟强去了很多。 “你喜欢就好,有什么不好意思拿的,亲家太太当初为我挑这些,和我现在把这些给你,是一个心思的。做母亲的,都只想要自己的闺女嫁的体体面面,我说着,这不过就是认闺女的礼,后面还有。”王妃说着,指着那套玫瑰紫压正红边幅锦缎长袍道:“满月宴那天,你就穿这套,你皮子白,穿这个眼色最衬皮肤了。” 李氏这会儿是彻底被滔天的富贵给镇压住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这心里面总觉得有几分在做梦一样。她看了一眼这些东西,想象着它们带着刘七巧身上的模样,那样的刘七巧还是自己的闺女吗? 王妃又跟她们聊了几句,便觉得有些乏了。刘七巧知道王妃大病初愈,还需好好休息,便起身告退了。几个小丫鬟们端着东西,一路送往蔷薇阁去。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路上也没有几个小丫鬟,这一路上都走的颇妥当,唯独经过方姨娘住的锦绣院的时候,又小丫鬟正巧从门里头出来,正对着人群走过来,见冲撞了人,急忙底下头去,眼珠子却一眨不眨的看着小丫鬟们手里端着的东西。 过了片刻,见人都走过了,这才又原路返回了锦绣院,跑到方姨娘的房里道:“姨娘姨娘,都看见了,里头有三套头面,依稀是红宝石的、翡翠的、还有一套是羊脂白玉的。还有几套衣服,天太黑也没看清楚什么颜色,看着都是用料不凡的。” 这会儿方姨娘正坐在等下为周蕙绣嫁妆,听了这话立时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道:“太太竟这么阔气,这样的东西,就连二姑娘也没有几样的,当真都给了那刘七巧?” 那小丫鬟心里想了想这些年二姑娘得的赏赐,只说了一句实话道:“太太每年也都给二姑娘添很多东西的,大房只有两位姑娘,太太的东西还是给的足的。出了公中各位姑娘都有的,太太也常赏一些小东西的。” 方姨娘气鼓鼓的道:“是啊,你也说那是小东西了,如今这可不是小东西了!”方姨娘说着,只抬头问道:“二姑娘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那小丫鬟只吓了一跳,怯生生道:“今儿老太太请了各位姑娘一起去寿康居用晚膳,这会儿怕是快要散了,也快回来了。” 这屋里正说着,外面小丫鬟已经引了周蕙进来了,在外面笑着说:“二姑娘,老太太又赏了那么多首饰还有衣服,这次还真是托了六少爷的福了。” 周蕙只笑着道:“可不是,父亲老来得子,这是天大的喜事,就宫里赏的东西,这一个月间来来回回也不知走了多少趟了。听说还有不少好东西呢,只是我没见着。” 方姨娘听说周蕙也得了东西,急急忙忙从屋里头跑出来看了几眼,见身后两个丫鬟跟着。一人手里一个托盘,一边是一套新做的衣服,另一边放着几样时兴的首饰,一看就是珍宝阁最新的款式。方姨娘见了这些东西,只冷笑了一声道:“我还当是什么好东西,原来你也不过是眼皮子浅的姑娘,你可知道方才刘七巧在太太哪里,太太赏了她一些什么东西?” 方姨娘说着,只拿手指着那托盘中的几样首饰,大声道:“你瞧瞧,不过就是几样破簪子,也值得你在这边当个宝贝一样,好东西一早被别人给拿去了,论亲属,她是你的嫡母,怎么好东西不给你呢?偏要便宜了一个外头来的。” 周蕙听方姨娘说得实在不堪,只哭着道:“你有脸你去要啊,我不过就是个庶女,她带我好,我自然是福气,她若是待我不好,我又能说什么?她的东西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问你,你倒是有什么东西能留给我的呢?你这样逼着我做那起子见不得人的事,要是让外头人知道我一个庶出的姑娘,整日里问嫡母要东西,外头人怎么想?我一个姑娘家,清清静静的活着,不少这个,不短那个就好了,何必非要去争别人的东西?母亲是没亲生闺女的,如果这次六少爷是个姑娘家,这些东西也少不得就是那姑娘的,由得我去争吗?” 方姨娘只恨恨道:“我就是看不过眼,你不争也无妨,横竖你是拉不下这脸的,索性就在这锦绣院哭一场,也让外头人听听,原来你这个正经王府的闺女,还不如他们在外头乱认的闺女呢!” 周蕙听方姨娘越说越不像样,只哭着道:“要哭你哭,这锦绣院我也不住了,我这就搬去三妹妹那边住去。”周蕙说完,只捂着脸哭着就跑了出去。 锦绣院的门咯吱一声关上,方姨娘见周蕙出去没带着丫鬟,心里又着急,只急忙道:“还不快出去拦着姑娘,这外面风大,仔细冻着了。” 周蕙出了锦绣院,也不好意思在路上哭,只擦了擦眼泪就往二房那边去了。周菁这会儿也刚回了自己院中,听小丫鬟说周蕙来了,只疑惑道:“怎么三更半夜的,你跑我这边来了。” 周蕙在跟周菁年纪相仿,两人也略聊得来,便只叹了一口气不说话。那边周菁已猜到了几分,只笑着道:“一定又是你那多事的姨娘。” 周蕙自认为自己容貌品性都不比旁人差,不过就是因为自己是庶出的,总让人觉得自己矮了别人一头,已是非常不爽了,如今方姨娘又跟她闹这些,只觉得自己的脸面都被她给丢尽了。 “今儿太太赏了刘七巧几样东西,也不知道怎么被我姨娘给撞见了,非要让我也去问太太要,说我也是正儿八经的王府姑娘,为什么刘七巧有,我却没有。” 这话乍听上去还真像有几分道理,可再往深了想就忍不住让人觉得好笑了起来。周菁只笑了笑道:“这倒确实不好去问了要,平常公中的东西,我们姐妹几个,不论嫡庶都是一样的。其他的东西,太太愿意多给一些谁,那就多给一些,她都不怕别人说她偏心了,你还去要,这怎么好开的了口。”周菁说着,只蹙眉道:“再说,太太也确实不偏心什么,就说我们二房,每次赏东西,她也不只给我一个,那两个小的也是从来不少的。听说我们几个出嫁,太太都是要给添妆的,何苦现在去要,倒是丢了个人了。” 周蕙只郁闷得撅嘴道:“我哪里想去要,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就为了那几样东西闹的太太面上不好看,岂不是更让人笑话了?” 周蕙在周菁的院子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只同往常一样去给老王妃请安,并没有半点不开心的样子。那边方姨娘见自己的闺女都不理自己了,也没别的法子了,只让小丫鬟来传话认了错,让周蕙中午的时候过去锦绣院吃饭,别在自己生气了。 不过毕竟昨儿锦绣院的哭声外头人都听见了,且这哭声就发生在刘七巧回了蔷薇阁之后。刘七巧就算再后知后觉的,大概也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了,况且小丫鬟说了,昨儿周蕙是睡在了三姑娘那边的,这么看来,肯定是母女两掐了起来。 刘七巧服侍完王妃喝了药,外面小丫鬟说王爷回来了。最近王爷赋闲在家,一多半的时间都是在前院处理事务,中午还抽空会回青莲院看看王妃。王妃虽然足不出户,可她也是耳聪明目的,昨晚锦绣院的事情,她也已经听小丫鬟们说了个明白。 经过前期那一段时间手忙脚乱照顾王妃的日子,如今青莲院的丫鬟们都有了一个顶两的本事,不用交代该准备好的东西就准备好了。玉兰送了茶盏进来,紫云端了脸盆进来服侍王爷擦脸洗手。刘七巧正欲坐在墩子上给王妃敲腿,那边王妃喊了紫云道:“紫云,你过来敲腿,七巧你和玉兰下去吧。” 刘七巧低头下去,还转身习惯性的关上门,心道:完了,我这才几天没服侍太太,这太太就不信任咱了,都不让咱听他们夫妻俩的悄悄话了。 青梅见刘七巧一脸颓然的表情,只拉着她到一旁的房间里坐着道:“你这一脸郁闷的是做什么呢?” 刘七巧只嘟嘴道:“青梅姐姐,太太居然把紫云给留了下来,把我撵出了房间,你说她会和王爷说些什么?是我不能听的,紫云却能听的?” 青梅只扑哧笑了一声,偷偷凑到刘七巧的耳边道:“太太若是把你也留下了,那就大事不好了,太太看中了紫云给王爷做妾,难不成?哎呀呀,这样的话,杜太医可要伤心死了!” 刘七巧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王妃这是做什么呢!自己身子没好,居然张罗起这个了,这贤妻良母未免也做的太称职了点。 青梅只继续道:“起先太太还想在等几天的,可昨儿听说方姨娘又闹了一场,方姨娘敢这样不要脸的闹,无非就是因为太太最近身子不好,没工夫服侍王爷,王爷去她那边的日子太多了点,才这样无法无天了起来。太太这身子这几个月只怕都服侍不了王爷,总不能让方姨娘一个人占着王爷?陈侧妃如今年纪也大了,这样一来,倒是委屈了王爷了。” 刘七巧只能吐了吐舌头,代表自己的不敢苟同的观点,这都一妻二妾了,还叫委屈,这么说刘老二和杜老爷正是委屈死了,唯一在青梅的观点里不委屈的人,大概也只有杜二老爷了。 “紫云靠得住吗?”刘七巧不担心别的,但是经过林姨娘事件,这一点绝对要关心。 “紫云是家生子,她爹在王府的庄子上当庄头,进王府也有四五年功夫了,因为是庄上来的,之前一直在太太的院子做粗活,太太最近才瞧上她,估摸着就是因为她太老实了。”青梅说着,只蹙眉道:“说起来这院子里换过的丫鬟也不少了,太太提拔过的丫鬟也不少,可她这不声不响的,在这外院呆了四年,愣是就没提拔过,说起来我自己都觉得我罪过了,要不是这回你看上她了,让她进房里服侍,只怕等她爹娘来求她,她还在外院呢。” 刘七巧仔细回想了一下,其实这紫云长的还挺好看的,不过就是大众美女脸,没什么辨识度。优点就是大眼睛,白皮肤,可所有的美人她都有那么两项。况且她又是庄上来的,平常难免粗气一些,所以更没什么夺人眼球的地方了。 “太太前几天已经派了婆子去庄上问了她爹娘了,她爹娘一听当场就愿意了,只差磕头烧高香了。”这样的好事儿,落谁家可不都得烧高香吗?刘七巧正和青梅聊着,见王爷从王妃的房里出来了,脸上看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仿佛是有那么点漫不经心。 刘七巧心道:漫不经心也比兴高采烈强吧?要是老婆想给你纳妾你兴奋的手舞足蹈这才是渣男呢! 王爷面不改色的走了,传出里头王妃淡淡的声音道:“紫云,从今儿开始,你不用在我跟前服侍了,一会儿让青梅领了你去海棠院住,二太太会给你配丫鬟的,等你给王爷开枝散叶了,再抬了姨娘,从今往后,你要好好服侍王爷,知道吗?” 紫云正跪在大厅的中间,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有些娇羞道:“可是太太,王爷方才似乎不太高兴,奴婢奴婢有点怕。”前两日爹娘给她捎过话,其实她心里头也有些知道这事情了,她是个老实性子,从没想过这些,虽然年纪已经到了,可爹娘没来求她出去,她也不着急,谁知道竟然有了这样的造化。 “你不用怕,王爷不是不高兴,他只是不太习惯而已,你早些回去,先换一身衣服,去老太太那边请安,今儿我让王爷去你那边。” 紫云跪在地上,越发惊恐的两只手只在袖子里面握着拳头,脸上的神色都快绝望了。王妃越看见她这样的神色,反倒越发放心了起来,这样的姑娘才是实心肠的好姑娘。 这会儿青梅进去,把紫云扶了起来道:“好姨娘,你还不快点起来,还要我请你不成。” 紫云吓了一跳脸红道:“好姐姐,快别这么叫我,这是要羞死我了。” 刘七巧见紫云满脸通红的样子,也笑着道:“怕什么羞啊,难道王爷不好吗?非要你爹娘给你配个乡下耕田的大老粗你才喜欢吗?哪有人这样的?我们王爷英武挺拔、十四年华、正是一个男人最繁盛的年华,这样的男人你哪里找去?” 刘七巧这边说,那边王妃已经忍不住清起了嗓子,只摇头道:“七巧,你少贫嘴,王爷如今可是你干爹,你这样像做女儿的样子吗?”刘七巧只低下头,撅起小嘴道:“干娘,谁让我的新姨娘不知我干爹的好,我这心里不着急吗?所以就口不择言了,干娘你可饶了我这一回。” 紫云就在浑浑噩噩中,成了王爷的通房,下午去寿康居见过了老王妃之后,连老王妃都夸了她几句,又听她说她家世代是给王府管庄子的,老王妃更是多亲近了她几分,又赏了好些东西,嘱咐她好好的服侍王爷。 当夜,王爷在来看过王妃之后,最后还是被王妃成功的推到了海棠院去。紫云早已经按照王妃的吩咐,在那边备好了热水等着,只恭恭敬敬的等着王爷过去。 “你爹是什么人?”王爷经过了林姨娘事件,对姨娘们的爹很有怨念。 紫云只低着头,一边为王爷脱衣服一边道:“回王爷,我爹叫许宏伯,在城郊王府的大农庄,是专门管皇上御赐的种碧梗米的那几百亩御田的。” 王爷一听她家世清白,才放下了心来,又问道:“太太让你来服侍我,你自己愿意不?” 紫云脸上被热水熏得红扑扑的,小声道:“奴婢,奴婢本来就是王府的下人,原本是等着爹娘求了出去,好在庄子上找个人家的,太太说如果服侍王爷,也就不用再找人家了,还会帮着我照顾爹娘。” 王爷见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没来由就觉得心情不错,跟这种朴实的田园妹子在一起,果然是比跟林姨娘那样动不动诗情画意,装的一手好逼的女子在一起,要显得轻松很多。王爷对自己以前为什么好那口,表示很诧异。 却说杜家那边,这一日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的。先是姜姨娘那边派人去给梁府通报退亲,再是姜姨奶奶亲自押上了杜二太太,一起往郑家去提亲去。郑家的老爷是杜二太太的亲爹,这会儿还没去死呢,听了自己孙子如此行径,只当场就请了家法出来,恨不得就给打死再了堂上。最后还是姜姨奶奶生怕好不容易讹来的孙女婿又给没了,挺起了胸膛挡在面前,这才算阻拦了一次人命官司。 郑老爷子虽然已经致仕,可毕竟以前也是朝廷命官,既然昨夜的事情属实,也没有不负责的道理,只一边破口骂自己孙子不争气,一边许了婚约给姜姨奶奶,两家总算也是渣男配贱女,皆大欢喜了。 唯一最郁闷的就是杜二太太,看着自己的女婿变成别人的女婿,她是哭也哭不出来了。 再说梁夫人那边,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到也笑了一回,直夸这姜家人倒也是聪明脑子,只一天的功夫就找了备胎,理由还这么的让人难以拒绝。梁夫人心道:反正你也不进宫祸害我孙女了,随便你爱嫁给谁就嫁给谁吧……   ☆、第149章 外面锦绣年华、一片金秋的大好时光,陈侧妃刚刚搬去的新居海棠院里,却传出了一声声娇滴滴的哭声。仔细一听,倒不是王妃给王爷新选的通房紫云在哭,而是难得往陈侧妃这边串门的方姨娘正在陈侧妃的房里哭呢。 “那丫鬟,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路,不声不响的怎么就进房了呢?王爷也不问,就喜欢上了?这两日日日都在那边,哪里还把我们放在了心上。”方姨娘说着,只用帕子压了压眼角道:“我今儿一早就见她又去了青莲院献殷勤,太太都说了,每逢三才用去晨省的,她每日每夜的去,岂不是把我和姐姐比的这么懒散了。” 方姨娘知道王妃给王爷提了通房那一日,就又在锦绣院发了一通火。后来连着两日,王爷都没去她那边,她这才沉不住气了,可她一个人毕竟势单力薄,便想着把陈侧妃一起给拉上了,好歹给那紫云一点颜色瞧瞧。 陈侧妃是多年清心寡欲的人了,王爷每个月来她房里的日子,是屈指可数,她的心思早已经不在这些争宠上面了。如今因为林姨娘的事情,她在老王妃面前也算抬了一点头,她已经是谢天谢地的了,哪还有什么争宠的心思。 方姨娘见她自己在这边卖力演了一场戏,怎么陈侧妃就没个动静,便也开口问道:“姐姐,你到底心里是个什么意思呢?” 陈侧妃拨了拨手里的菩提念珠,只抬眸道:“我只有一个女儿,如今也嫁出去了,也没什么心思争什么了。依我看,太太待我们都是不薄的,你如今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难免有时候脱不开身,有个新妹妹帮着照应王爷,那是好事儿,你如今在这边哭哭啼啼的,倒是不像话了。”陈侧妃说着,起身对她身旁的丫头道:“翠儿,送方姨娘出去吧,到我念经的时候了。” 方姨娘吃了一顿软钉子,只气呼呼的带着丫鬟往门外去。去往蔷薇阁的路正巧要路过海棠院的门口。方才刘七巧一直在想那折断的树枝以及梁夫人说的那句话,便忍不住走的有些迟疑了。 原本她身边是跟着丫鬟的,但是主子们吃完了,丫鬟却还没用饭,所以刘七巧就留了绿柳先跟着丫鬟们一起吃饭去,自己一个人先回了蔷薇阁。 方姨娘从海棠院横冲直撞出来,哪里知道外面还正有人过来,她只一边往里头瞧了一眼,一边骂道:“自己没用,就当起了缩头乌龟,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方姨娘没回头看人,后面的丫鬟还没来得及拉住她,她便只一头撞在了刘七巧的身上。 刘七巧毕竟还是一个姑娘家的身量,又是心不在焉的时候,只被她撞得踉跄了,跌坐在地上。方姨娘也退后了两步,转身定睛一瞧,却正好是那刘七巧,便假作没认出来一样,上前一巴掌打往刘七巧的脸上打过去。刘七巧方才跌倒,却是愣了一下,这会儿只觉脸颊边上一股掌风刮过来,她顺势往后退了退,倒是没被打到,只是被方姨娘长长的指甲给刮了一道红印子,衬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让人看一眼就触目惊心的。 那方姨娘的丫鬟一看方姨娘打得是刘七巧,只急忙跪下来赔罪道:“好姐姐,姨娘这是看错了,以为姑娘是哪个不长眼的丫鬟呢,才会冲撞了姑娘。” 刘七巧方才猛地被撞倒之时,崴了一下脚踝,看着脚上穿着的绣花鞋,忽然就想通了梁夫人提点的事情是个什么意思。这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才觉得脸颊边有些*辣的疼,正想起来,身后几个丫鬟迎了上来,见了刘七巧脸上也伤了,头上的珠花也歪了,只急着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老太太那边还说,几个太太奶奶的想和姑娘聊聊天,让姑娘过去呢。” 来的人正巧是老太太身边的冬雪和刘七巧身边的绿柳。方姨娘这会儿见自己被抓了个现形,只忙开口道:“哎呀,这是七巧姑娘啊,我还以为是哪家迷路了的小姐,方才我从里面出来,撞了一下,一本想伸手拉她一把的,结果人没拉到,反倒伤了她的脸颊,可真是对不住啊,我也不是故意的你说。” 这时候冬雪和绿柳已经把刘七巧给扶了起来,刘七巧想了想,今天各家的太太奶奶都在。无论如何也不能给王府丢这个脸面,若是让王妃知道了,这样的日子有这种不识相的人出来给人添堵,只怕还要生气。于是便笑着道:“方姨娘走路看着点脚底下,仔细别走错了路,连累了二姑娘和三少爷。”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方姨娘如何听不出刘七巧的言外之意,只指着她骂道:“二姑娘平素太太是怎么疼的,哪个人不知道,如今就因为有了你,太太把自己正经女儿丢着不管了,反倒疼你一个外人,你还在这边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是二姑娘的亲姨娘,我如何就能连累了二姑娘了?” 刘七巧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只急忙转身对冬雪道:“冬雪姐姐,你去老太太那边回话,就说我先回去换一件衣服,一会儿再过去。”刘七巧只说着,便拂手要走,那边方姨娘却扯住了她的衣服不放,大声道:“穿这么好看的衣服又能怎么样,不过还就是一个丫鬟,我们二姑娘才是王爷的种,真正的金枝玉叶。” 这海棠院的门口并不是开阔地,只不远处就有几个拐弯口,通道花园里去。正巧杜太太用过了午膳,便想着去蔷薇阁看看自己的未来亲家,就也让王府的丫鬟,带着往这边走了。她原本见刘七巧跌倒,正要过去扶上一把,却见一旁另外的两个丫鬟来了,怕刘七巧在自己面前伤了面子,便往后躲了两步,只在一旁的树丛中站着。 方才她听刘七巧话语之中,已有了息事宁人的念头,心里正默默赞叹道:这样的姑娘,懂进退、知礼节、顾大局,到实在是不容易的很。一般娇养的姑娘家,有几个能受这份气的。杜太太哪里能容忍别人作践自己的儿媳妇,这是越听越心疼,只忍不住上前,让丫鬟们拉了了方姨娘道:“七巧好不好,还由不得王府的一个奴婢来管,她如今是王爷的义女,这王府正经的主子,你是什么人,也好意思在这里大呼小叫,难道王府素来是没有规矩的地方?还是因为太太这几日身子不好,所以下人们就都蹬鼻子上脸了?” 冬雪正是预备要去给老王妃回话的,见杜太太都站了出来,这事儿惊动了客人,自然不能不如实禀报了老王妃。 “杜太太千万别动气,还请去老太太那边坐一会儿,杜老太太也在老太太的寿康居呢。” 杜太太也不回话,只上前看了一眼刘七巧脸上被划破的红印子,依旧带着红肿,上面还拖着一道红血丝。杜太太本就是爱美的人,见了刘七巧这白玉般的脸颊变成这样,一下子就给心疼的眼眶都红了,只那帕子轻轻的擦了擦道:“还疼吗?家里有药没有,我陪你回去先上一点药吧。” 刘七巧对自己的这张脸,确实也太不重视了,虽说天生丽质难自弃,可她却鲜少在脸上做功夫。一来,她觉得古代用的这些化妆用品都不够健康,什么滑石粉什么的、铅粉什么的,一听就不是能往脸上抹的东西。二来,她本就不重视这些,所以平常脸上都个青春痘,或者被咬了个蚊子包,那也是常有的事情。好在年轻就是好,只几天功夫也就消下去了,这脸上的一道红杠,估摸着也用不着几天,就能下去了。 “太太我没事,也不疼了,一会儿就好了。”刘七巧说着,便笑着道:“太太不如去我的蔷薇阁坐一会儿,我们一家人都在,顺便也让你见见我娘,只是我娘不常见外人的,太太可不要见外。” “我若见外,就不去了,本是已经定下了日子,要来登门拜访的,就想着到时候互相陌生,反而唐突了,就借了今天先去见一面。”杜太太说着,只拉着刘七巧的手一同往前走,并抬眸厌恶的看了一眼方姨娘,摇了摇头。 冬雪见刘七巧劝了杜太太走了,也只放心回去回话了,那边方姨娘这会儿才算是回过了神来,只拉住了冬雪的膀子道:“好姑娘,今儿这事情,可千万不能对老太太说啊,不然我就完了。” 冬雪瞧了一眼方姨娘,冷笑了一声,只挑衅道:“姨娘有胆子做,怎么就没胆子认呢?这事儿就算我不说,难道七巧那边也不说吗?只怕我去说,还公道些,姨娘你说是不是?” 这会儿方姨娘也慌了,打人一时爽啊,后果不堪想啊!方姨娘看着冬雪理了理鬓角,慢悠悠的往寿康居回话,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人生末日一般。   ☆、第148章 到了六少爷办满月酒这一天,刘七一早就被李氏给拉了起来。外面王妃派了叶妈妈过来,专门给刘七巧梳头上妆。叶妈妈的梳头手艺是一绝,如今全数教给了自己的准媳妇青梅,所以王妃那边现在倒也用不着她了,如今倒是正服侍着小少爷呢。只怕也忙的很,今儿铁定是拜了王妃所托,特意来给刘七巧梳头的。 可怜刘七巧还睡的迷迷瞪瞪,身上穿着中衣,就被人绿柳和钱大妞两人从被窝中拔了出来,李氏拿了厚袍子给她披上,生怕她着凉了。这会儿还没入冬,房里没烧暖炉,早上起来却也是阴冷的厉害。 叶妈妈见刘七巧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只笑着道:“七巧姑娘可快点醒一醒,今儿还不算早,等出嫁那日,你必定五更天就要起来梳妆打扮了,到时候还有好些个要讲究的地方,可不比今天省心。” 刘七巧打了一把哈欠,那边绿柳已经打了热水进来供刘七巧洗脸漱口。钱大妞只跟在绿柳的后面,一样样的学,见绿柳样样准备的面面俱到,也端了盘子送上面巾,去给刘七巧擦脸。刘七巧平日里都是自己往净房做这些的,总觉得这样怪怪的,便站起来道:“不如你们先出去,等我洗完了脸,自己穿好衣服你们再进来吧。” 绿柳只笑着道:“我的好姑奶奶,你今儿只坐着让我们好好服侍你,太太说了,你嫁去的是杜家,那也是一个富贵温柔乡,虽说杜大夫看着不是那么娇生惯养,可是杜家那几位姑娘你总是瞧见过的吧?有哪一个看着不是娇养出来的,你去了就是她们的长嫂,首先要在派头上压过她们几个才行。” 刘七巧被绿柳的话说的一愣一愣的,那边叶妈妈只笑着道:“小丫头片子,太太交代你的话倒是记得清楚,动作快些吧,一会儿外面可要来客人了。” 原来王妃派绿柳过来之前,早已经想好了把绿柳一家给了刘七巧做陪房。所以在二太太那边打过了招呼,并喊了绿柳过去,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一番。绿柳在世子爷的房里服侍了不少日子,又和刘七巧感情好,王妃派了她来,心里也放心,私下还赏了她不少东西。 王府办酒宴,派头自然是做足的。男宾们在外院,由两位老爷招待。女宾们进了院子,酒宴就摆在离青莲院不远的一处湖边的别院里。这会儿刚入了深秋,天气将将开始冷,临湖一侧的窗子都用阮烟罗的纱窗给蒙了起来,透过绿色的窗格,瞧着湖里头枯荷残破,还颇有几分诗意。 而别院的另一边,几株高大的乔木落叶萧萧,把地面铺成了金黄色的一片,索性前几日让老妈子们清扫过了,这会儿满院子里放着供人观赏的菊花盆栽,听说很多都是皇帝从御花园的花房中亲自挑选了给赏了过来的。 刘七巧梳妆穿戴完毕,叶妈妈给她戴上了王妃赏的那一套赤金镶羊脂玉头面,和她今天穿的玫瑰紫压正红边幅锦缎长袍配得相得益彰。李氏头一次看见刘七巧是这种模样,激动的话也说不出来,她再也没有想到,十几年前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如今却是这样出众的姑娘。 “真真是好看极了,七巧你快自己照照镜子?”叶妈妈也不由看呆了,这哪里是个小丫鬟,分明是公侯府邸娇养出来的千金小姐。 就连一旁一直看着的钱喜儿,也忍不住道:“七巧姐姐,你太好看了,简直比新娘子还好看。”在小姑娘们的心中,新娘子永远是最好看的人。 刘八顺站在一旁,也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刘七巧,最后做出评判道:“等我姐当新娘子那一天,肯定更好看,喜儿你等着瞧吧。” 刘七巧没照镜子前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知道必定是一个连自己也认不出来的模样了。就脸上的脂粉,都感觉抹了厚厚一层,果然一照镜子,可不吓自己一跳。除了那一双大眼睛因为没有美瞳之类的东西,还算纯天然以外,其他地方当真看不出和平常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刘七巧只觉得这样的自己怪异得不得了,也不知道杜若今天能不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自己来。李氏上前扶着刘七巧道:“七巧,你先跟着叶妈妈去太太那边请安,今儿就不用管这边的事情,太太身子不好,你要好好的帮她招呼客人,知道吗?” 刘七巧点了点头,起身向李氏恭恭敬敬行了一个万福礼。李氏不知怎的就红了眼圈,只连忙低头压了压眼角道:“快去吧,好闺女。” 绿柳扶着刘七巧出门,一行人走在前往青莲院的甬道上,远处的花园里,已经有了早到的客人们,三五成群的在那边聊天说话,时不时也往这边瞧上一两眼。 刘七巧前世毕竟是个三十岁的姑娘,如今穿了正装,化了浓妆,脸上的神色也带着几分冷然,那种属于成熟女性的气派就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透露了出来。就连跟在她身后的绿柳和钱大妞,都觉得七巧仿佛是在一夕之间就长大了一样。 刘七巧进了青莲院拜见王妃,这边已经有几个客人在了,萧夫人、陈家少奶奶、还有大姑奶奶周芸都在里头说话呢。 周芸见了刘七巧进来,起先是一眼没认出来,只多看了几眼才开口道:“我当是哪家的姑娘又来了,没成想是七巧,怎么只换了一件衣裳,跟我平常见的都不一样了呢?” “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王妃见刘七巧向给位行过了礼数,便把刘七巧拉到了自己的面前,笑着道:“你们看看,我这闺女如何?” “母亲真是好福气,才生了个弟弟,又给我们添了这样一个好妹妹。”周芸说着,只让一旁站着的丫鬟上前,从她一直端着的托盘里头那了一个锦盒下来,打开了递到刘七巧的面前道:“这一副赤金翡翠龙凤镯是我相公旧年去江南公务的时候,再金陵的玉宝斋瞧见的,如今我怀着孩子,也带不得这样重的东西,就拿过来给了妹妹吧。” 刘七巧低头一看,简直吓得长大了嘴巴,这手笔也太大了吧。祖母绿的一对翡翠镯子,上面盘旋着一对金龙金凤,就算金子不值钱吧,这玉镯也是不得了的。周芸说着,正想给刘七巧带上,却见她的手腕上带着一支冰种紫罗兰玉镯,一看就是价值□□的样子。 刘七巧只红着脸小声道:“这镯子是杜太太送的。”众人一听便就心知肚明了。周芸只笑着道:“那是该带着,该带着的。” 这边萧夫人和陈少奶奶都各自给了几样东西,其中陈家少奶奶送的是一套镶金蓝宝石头面、萧夫人送的是御赐的南海珍珠手链项链套装,外加几样做工精巧的珍珠头花,两串红麝香珠。 刘七巧陪着她们又聊了几句,外面便有小丫鬟们来传话说,老王妃那边已经从寿康居出来了,正准备去荷风别院那里上席了。王妃身子还没复原,要出去走动却还是不能,只能略微起身送了送给位,又在青莲院休息下了。 刘七巧领着萧夫人和陈少奶奶出去,萧夫人从身后打量着刘七巧的形容身段,只恨自己当时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没算出这姑娘竟然有这样的造化。若是早知今日,当初便是许了她正妻之位,又有何不可。只愿这世上却没有后悔药吃,萧夫人也只好叹了一口气,暗暗叹息有一种好姑娘叫别人家的媳妇。 周芸这会儿有了三个多月身孕,却还没显怀,这会儿正和刘七巧并肩走着,只挽着她的手道:“好妹妹,幸亏有你给我的那本书,不然的话,这深宅大院的,我如何能知道那些人的心思竟然这般歹毒。每日里送的食材里,总有那么一两样是犯忌的。如今我一样样的都留心记在了本子上,只等她哪一天再来一步狠棋,我也就不用再忍耐下去了。” 刘七巧听周芸这么说,只笑着道:“如今还有两位姑娘也要出嫁了,看来我是得送她们人手一本了。” “可不是,那些人就欺负我们不懂这些道理,场面上样样都说的很好,叫你反驳不得。”周芸说着,只艳羡的看着刘七巧道:“你倒是不用担心这些,有一个当太医的相公,自然不会有人在他面前班门弄斧的,听说杜太医连通房都没有一个,当真是这样的吗?” 刘七巧本习惯性的挠脑袋,才举起手便想起今儿头上那些东西可挠不得,便小小的挠了闹脖子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又没问过。”就算自己的男人确实比别人好,也不能太显摆了,万一人家羡慕嫉妒恨起来,倒是给自己拉仇恨了。 刘七巧和周芸到达荷风别院的时候,老王妃那边也刚刚过来,见了刘七巧这身打扮,只点头称赞道:“这还有点像样,像是王府的姑娘了。”刘七巧装作郁闷,皱了皱眉笑着道:“就为了做一日王府的姑娘,一大早就起来了,整整在梳妆台前坐了一个时辰,这王府的姑娘果然是不好当的。” 那些贵妇们有些都是见过刘七巧的,知道她惯是会这样说话给人添乐子,只都跟着笑了起来。老王妃戳了刘七巧脑门一把,嗔怪道:“以往你每日五更就起来给太太张罗早膳,在厨房里瞌睡得眉毛都烧掉了,怎么就没见你说丫鬟不好当呢?如今让你当小姐了,还出来拿乔,不像话!” 刘七巧想象一下那些日子,忽然只觉得遥不可及,就像是她前世上高中的时候,每天五点半起来早操,整整三年都这样过了。每一日虽然都是苦不堪言的,可等真的过了那些时候,往往也不记得当时的苦处了。 “我这人就是忘性大,如今却是想不出来了,好像那时候我也是天天喊苦的吧?我还记得青梅姐姐常说,我上辈子大抵是猪投胎来的。” 老王妃听了,只哈哈大笑道:“快别在这边胡说这些,平白叫太太奶奶们笑话了。”正这时候,外面小丫鬟进来道:“回老祖宗,杜老太太和杜太太来了。” 老王妃一听,只急忙推了一把刘七巧道:“喏,快出去迎一下,以后过了门,可就轮到你来迎我了。” 梁夫人一早就到了,听老王妃这么说,只笑着道:“快去快去,等到了门口再迎出去,可就不诚心了。” 刘七巧只笑着,红着脸,低着头转身迎了出去。因为杜二太太最近的心情不好,所以杜家二房的几位姑娘也没赶上这趟热闹,自家的嫡母不想去,自己也不好意思争着出门。虽然杜太太派人去问过几次,无奈她们都是乖巧孝顺的乖乖女,都不敢造次。 杜太太见刘七巧从门口迎了出来,她今日穿得极为喜庆,玫瑰紫的颜色衬托的她的皮肤如玉一般白腻。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偏生她站着的姿态亭亭玉立,虽然头上的发饰繁复,可脖颈却笔直笔直,露出一截修长白净的脖子,柔弱中带着几分不容人置喙的果敢。 这样的刘七巧太过引人夺目,她微微福身向两位见礼,礼数周全的挑不出一点错处来。就连杜老太太也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眼刘七巧,心里还纳闷着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人。 “老太太、太太快里面请,老祖宗已经在里面候着了。”刘七巧一说话,这种疑问就彻底打破了,这可不就是自己的孙媳妇刘七巧吗?杜太太低头瞧见她手腕上带着那一支紫罗兰的手镯,心里也是暖融融的,只拉着她的手,一起往大厅里头去了。 梁夫人见杜太太对刘七巧这般热络的样子,便上前笑着道:“那日宫里的重阳宴,你不在,如今我倒是问问你,这个儿媳妇,你是满意不满意?” 杜太太原本也不是一个特别善于言辞的人,对刘七巧的喜欢自然是发自内心的,可婆婆还在这边,若是说自己特别喜欢刘七巧,只怕杜老太太会不高兴。故而她想了想道:“我原本心里也是忐忑的,如今瞧着却实在是好,怪不得连大长公主也说这是佛祖的意思。”言下之意,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说佛祖的意思不好呢。 杜老太太听了这话,倒是也是认同了,又扭头看了一眼刘七巧,开口道:“这丫头,我以前是看轻了她了,如今倒是越看越喜欢起来了,先不说别的,就她那一盘手艺,倒是不辱没了杜家宝善堂的名号。” “正是正是。”陈夫人上前恭喜道:“这样的孙媳妇去哪儿找,可怜我那儿媳妇,最是胆小的,在七巧的帮助下,也为我们陈家添了一个孙子了。” 说来也奇怪,刘七巧这几次出手,几乎每一次生的都是儿子,从林家庄一路到京城,哪怕是在张嫂媳妇腹中挖出来的那一个,竟也是一个儿子。 安富侯府老夫人静静的想了片刻,抬起头表情疑惑道:“莫非七巧是送子观音转世?所以她的姻缘只有佛祖才能定下来,不然你们想想,缘何七巧手底下竟没生一个闺女出来?” 刘七巧听安富侯夫人扯得越来越远了,只连忙摆手道:“我没来京城之前,也接生过不少闺女,只是太太们不知道而已,我就普普通通一个姑娘家,太太可别太抬举我了。”什么送子观音转世,正是要吓死我了…… 安富侯夫人却是一个信佛的人,只想了想道:“不对,这幂幂中自有安排,我儿媳妇落了两次孩子,我求了多少名医良药,都不见用处,只去了一次法华寺,遇上了七巧你,我儿媳妇如今已经大好了,只打算再好好将养一段日子,便预备起来了。” 安富侯夫人说着,又继续道:“再后来,你在法华寺遇上了萧夫人,后来又是去水月庵为大长公主治病,这桩桩件件的,哪一件没有跟佛祖车上关系的,依我看,你就是送子观音转世,你别不信。” 刘七巧只觉得自己要流下了宽面条汗,心里暗暗道:老太太我不是不信啊,只是我知道我自己是谁转世的,我这不是穿越来的么…… 被安富侯夫人这么一说,众人看刘七巧的眼神中忽然就多出了几分敬畏的表情,甚至于像安靖侯老夫人这样的虔诚佛教人士,已经忍不住双手合十要对刘七巧拜一拜了。吓得刘七巧连忙给自己解围道:“太太奶奶们,七巧我不管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佛转世的,如今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还请太太奶奶们饶了我吧。大长公主一心向佛,拿了自家的别院建了水月庵,可这地方老祖宗和太太还住着呢,暂且还不能建那送子观音庙啊!” 众人闻言,都哈哈哈笑了起来,那边老王妃只捏了捏刘七巧的嘴,笑道:“哪天你打算建送子观音庙了,咱把这地让给你,我搬别处去。” 建送子观音庙,刘七巧从没想过。可是建一个可以让孕妇们优生优育的宝育堂,刘七巧最近倒是一直再想这个问题。只不过,以她如今的身份,这件事情却还不能办得起来。这件事要办成,首先要得到她的杜老爷和杜二老爷的支持,有了强大的技术和经济支持,刘七巧才能放手去干自己的事业。 “老太太瞧您说的,怪不得人家都说,养闺女是亏本的,我若真连累得你们都没地方住了,我这闺女,太太认得也就太亏了。” 大家伙聊的差不多了,笑得也差不多了,席面也就开始了。老人家腿脚不便,只在一楼的雅室里面开戏。二楼的大厅里头,正是姑娘家们热闹的地方。刘七巧方才在下面张罗了好长时间,上面都早已经开席了。因为今天的正是是办满月酒和认亲,所以王府的姑娘们特意给她留了一个主位。 老王妃怕姑娘们太闹腾,又让几个年轻媳妇上来陪着,刘七巧被按坐在了主位上面,一圈的姑娘围着她,又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 周蕙原本对刘七巧就没有什么不待见的,又经过了几天的心里建设,这会儿已经能坦然面对这个忽然多出来的比自己还受宠的妹妹了。周菁是二房的,本就和刘七巧没什么利益关系,自然也是以礼相待的。梁家的几个姑娘,对刘七巧还是很有好感的。 刘七巧以前从不喝酒,但今儿高兴,便跟着她们一起喝起了果子酒来。没想到这果子酒还有几分力道,喝了几杯下去,刘七巧就觉得有些晕乎乎的。那日宣武侯府二姑娘掉河水里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刘七巧连忙让丫鬟去厨房煮醒酒茶,人还没走出去呢,那边绿柳只悄悄的过来,递了一个小瓷瓶给刘七巧,凑到她耳边道:“这是方才大妞给我的,说是杜太医悄悄让他小厮送进来的,吃一颗就能解酒。” 刘七巧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如此圣药,急忙吃了一颗下去,过了片刻之后,果然觉得头脑清醒了很多。 筵席过后,一众人便各自散去,姑娘们大多跟着周菁和周蕙各自玩去了。刘七巧还没有融入这京城闺秀圈,且她本身对那些姑娘讨论的事情完全没兴趣,所以一个人在下面的院子里赏菊花。打算等人再少一点的时候,就悄悄的回蔷薇阁换下这一身沉重的行头。 刘七巧正看着一盆菊花发呆,那菊花正是上回在御花园的花房里面瞧见的二乔,没想到这一盆菊花倒是开的娇艳,将近一个多月还未凋谢。 刘七巧正微微感叹,后面却传来梁夫人带着几分关爱的嗓音:“七巧姑娘不常穿这么长的裙子,走路可得小心着点,别让什么树枝给勾着了,或是让什么人踩上一脚。” 正这时候,刘七巧发现自己的一群正勾在一旁的一片枯枝上,刘七巧提着裙子上前一步,枯枝咔嚓一声就折断了。   ☆、第150章 刘七巧扶着杜太太,两人往蔷薇阁的方向去,杜太太侧首,又扫过刘七巧脸颊上的那一条红印子,只蹙眉道:“好好的一张脸,这样可如何是好,要是让大郎瞧见了,岂不是又要心疼。” 刘七巧只低着头,脸颊烧的通红,心道杜若才不会这般小心谨慎呢,不过就是指甲刮破了一点皮,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刘七巧只想着,那边杜太太接着道:“看方才那人的模样,大抵是这府里的姨娘吧?竟是如此张狂,一定是看你在太太面前体面了,所以才故意给你找不痛快你,你这丫头,亏你忍得住,她偏要挑这样的日子找你的晦气。” 刘七巧想了想道:“她不过就是一个糊涂人,将心比心我也多少能体谅她一点,只不过今儿是六少爷的好日子,这事儿闹出去了也不好,何必让太太心里添了不痛快。” 杜太太只越发觉得刘七巧懂事,心里也就越发心疼人了,只笑着道:“好姑娘,你未来的公爹是没这些的,你二叔有几个姨娘,却也是顶顶知书达理的,比起你二婶也不差的。等到了我们家,自然不会有人给你气受的。” 两人正说着,已是到了蔷薇阁的门口,后面跟着的小丫鬟上前叩了门,不一会儿青儿就过来开了门。见了刘七巧便道:“七巧姑娘,你也回来了呀。”那青儿是王府的丫鬟,自然也是懂几分眼色,眼见了生人进来,只恭恭敬敬的行礼,往里头通报道:“夫人,七巧姑娘回来了,还带了一位太太过来,大概是来瞧夫人的吧。” 李氏深居简出的,在京城认识的人一巴掌也数的过来,哪儿会有什么人是专程来看她的呢?李氏只急忙起身迎出去,便见刘七巧扶着一位身上穿丁香色仙鹤纹的刻丝褙子的贵妇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氏并不笨,见刘七巧这样恭顺小心的模样,便已经猜出了一两分来,只不敢开口迎上去,却听刘七巧先开口道:“娘,这是杜大夫的母亲,杜太太。” 李氏这会儿再也不用藏着掖着,只急忙回身吩咐:“青儿,快去茶房沏茶,用上好的茶叶。”又连忙对钱大妞道:“大妞,快去厨房取几样吃食过来,用干净的盘子装着。” 钱大妞也是第一次见杜太太,果然觉得杜若的眉宇和她生的有几分相似,只是杜太太的温婉,杜若是男子,就多了几分英气。 李氏上前,两人相互见过了礼,刘七巧扶着杜太太坐下,那边青儿端了茶盏上来,刘七巧亲自接了茶盏,送到杜太太跟前。杜太太只伸手接过了,开口道:“你先进去换一身衣服吧,还有这脸上,好歹擦一些药膏。” 这时候李氏才将目光从杜太太的身上转移到了刘七巧的脸上,只连忙起身问道:“七巧,你的脸是怎么了?” 刘七巧只笑着道:“方才不小心,给树枝刮到的,这会儿可破相了。”李氏听刘七巧这么说,也放下了心道:“一会儿洗脸,小心别沾了水,可疼了。”李氏站起来,又对着刘七巧的伤口瞧了两眼,确认没什么大问题了,才道:“你以后走路小心些,我这几天瞧着,这府里每一个姑娘走路,那都比你看上去稳重,你如今是大姑娘了,也要学着端庄起来。” 在未来七巧的未来婆婆面前,李氏觉得自己应该塑造一个潜心教女的形象。 刘七巧带着绿柳回了自己房中,将把脖子压得快吃不消的一头东西给解了下来,打散了头发披在一旁,绿柳只端了脸盆过来,让刘七巧洗脸,在一旁道:“七巧,你这脸上的伤,分明是方姨娘打的,方才她那么说你,你怎么也不反驳几句。” 刘七巧撑了一个懒腰道:“今儿院子里人多,我要是跟她在那边吵了起来,引了人来,让外面人看了王府的笑话,我也于心不忍啊,如今太太身子还没好利索,怎能让她因为我这事情又心烦呢。”刘七巧低着头就这脸盆把脸洗干净,伸手接了帕子擦干脸道:“虽然我对这方姨娘确实不待见,可是二姑娘倒也对我不差,我总不能一点儿不给二姑娘面子吧,这事儿闹出去,最没脸的就是二姑娘了,今儿安靖侯老夫人也在,可不能让她们这些八卦高手给听了去,那事情就闹大了。” 绿柳只撇撇嘴道:“我就说你心里还就是一个好人,有人还不信,非说你厉害。” 刘七巧想了想,能和绿柳说这种话的,估摸着也就只有知书了,便笑着道:“厉害和好心又不矛盾的,我厉害我的,只要我不害人就好。至于好心吗?我一般只对好人好心些。” 刘七巧换了一身轻便的家常衣裳,绿柳为她梳了一个稍微随便一些的发髻,但用一个翠绿的发簪给固定了,脸颊上洗去了脂粉,露出刘七巧本来就滑嫩白皙的皮肤,那一条浅浅的红印子反而越发明显了。刘七巧对着铜镜照了照,估摸着也就两三天就能下去了,便起身到外头来跟李氏她们说话。 李氏从刘七巧小时候一直开始说,只说当时刘七巧是怎么救了自己,又救了刘八顺。又说刘七巧偷偷出去帮人家接生,被刘老二关在家里。又说道小时候刘七巧得了疟疾,差一点儿就死在了求医的路上,李氏每每说到这里,就忍不住落下泪来,只擦着眼泪道:“那时候我怀着她弟弟,大着肚子走了多少里路,大夫们都说没救了,我在雪地里哭了半晌,最后总算是救了回来了。” 刘七巧也还记得那一场雪,真是彻头彻尾的冷,她张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李氏抱着她,眼睛眉毛上都染了雪花片,见她睁开眼睛,抱着就痛哭了一场。从那天起,刘七巧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土得掉渣的名字叫刘七巧。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七巧和大郎都是一样的,说起大郎,我也没少操心,从小到大,再没有一天是不让人操心的,就说今年年初那一次,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老太太急的连冲喜这种事都想了出来,我当时就想,我就一个儿子,若是大郎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两个人谈起了惨痛了育儿历史,顿时有了无数的共同语言。杜太太一边说,一边擦着眼泪道:“我当时又后悔,我怎么不早想着给他爹纳个妾,万一大郎真的没了,我也跟着去,他爹也不至于成了孤家寡人。” 李氏见杜太太哭的伤心,急忙安慰道:“孩子们有得是后福呢,太太快别难过,我给七巧算过命的,都说是旺夫旺子的好命,有七巧在,大郎的身子准能好起来。” 杜太太顿时破涕为笑,只点头道:“前几天我也拿着他们的八字去合了,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把我们家老太太乐的直拍手叫好。” 刘七巧一边听一边只觉得脸上*辣的,果然是被人贴金贴多了。今儿中午才有一处说刘七巧是送子观音转世的戏码,这会儿又被李氏套上了旺子旺夫的属性。刘七巧觉得自己越活越像吉祥物了。 里头一群人正热闹闹的笑着呢,那边寿康居派了丫鬟来传话道:“老祖宗想请七巧姑娘和杜太太往寿康居那边说会儿话。” 原来冬雪回了寿康居,把方才在海棠院门口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悄悄说给了老王妃听。方才寿康居人多,老王妃不好发落,这会儿人总算是散了,便让丫鬟们喊了人过去。 老王妃这些年也极少插手管王爷后院的事情,一来是因为王妃宽厚,后院里也算和乐;二来是因为她如今也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懒的管这些。不过经过了林姨娘的事情,老王妃觉得这后院还是不得不管一下的。 “你确实瞧见了那方姨娘打的七巧?” “奴婢没瞧真切,方姨娘自己说是她想去拉七巧姑娘,不小心伤到了她的脸,可奴婢看着不像,谁扶人有往人脸上扶的吗?” 老王妃虽然鲜少出寿康居,可这八卦也没少听,二姑娘前两日从锦绣院哭着出来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她虽然平常看着一视同仁,私下里对二姑娘,也好过二房的那几个庶女的。自然也知道二姑娘这一番是为了什么。不过王府的姑娘,是该有几分气派的,所以她从没当面说她,今儿见她和刘七巧也和和气气的,心里便知道,肯定是方姨娘不知道又在二姑娘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老王妃想了想,直接开口道:“你去锦绣院跟方姨娘说一句,这二姑娘眼看着就要出嫁了,我有些舍不得她,让她出嫁之前都搬到寿康居来住着吧。”冬雪只点了头要出去,又被老王妃给叫住了道:“二姑娘那边,你什么都不用说了,直接领了丫鬟婆子去搬家就得了。” 方姨娘那边,见冬雪回去后就魂不守舍的,总觉得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原先敢撞着胆量给刘七巧一巴掌,无非就是因为那边没人,就算刘七巧去太太面前告状,也没什么证据。如今她的所作所为都已经被别人看了去,如意算盘自然就落空了。且那冬雪最近很得老王妃的喜欢,常说她的嘴跟刘七巧的一样巧呢。 方姨娘才回了锦绣院,就让小丫头出去寿康居那边打听事情,可巧寿康居里头都是客人,小丫鬟一时无功而返,就回来了。谁知道小丫鬟回来没多久,那边冬雪就亲自带了几个老妈妈到了锦绣院,给二姑娘搬家。 方姨娘见冬雪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过来,一颗心凉了一般,还当是要老王妃拖了自己去问话,当下就吓的瘫软在了地上。谁知道那些人竟理都没有理她,只径自去了二姑娘的闺房,将铺盖衣物全部都打包了起来。这下方姨娘着急了,只拉着冬雪的膀子跪下来哭道:“好姑娘,这是怎么了?二姑娘在这儿住着有什么不妥吗?” 冬雪方才见了方姨娘那副踩低捧高的德行,心里也厌恶的不得了,只挣开了她的膀子道:“好姨娘,二姑娘大喜啊,老太太说,这离她大婚的时日也近了,要亲自教养二姑娘,免得外头人嫌弃二姑娘庶出的身份,在老太太跟前养着,总比在姨娘身边的好。” 方姨娘闻言,身子震了震,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只大声道:“老太太何必做的那么绝呢,不过就是为了乡下丫鬟,如何就要这样待我,我服侍了王爷十几年,难道还不如一个丫鬟体面。” 冬雪见她又说起了胡话,只冷笑道:“方姨娘可别这么说,本来这事儿也没什么,只是七巧如今虽然是王府的姑娘,却更是杜家的准儿媳,你今天当着杜太太的面打了七巧,丢得可是整个王府的面子。”冬雪想了想,忽然低下头,凑到方姨娘的耳边道:“这会儿老太太已经派了人去蔷薇阁请人了,也不知道杜太太是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我倒是劝姨娘不如省省力气,也替自己收拾收拾东西吧。” “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方姨娘原本瘫软在地上,忽然间又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看着冬雪道:“冬雪姑娘,我知道你在老太太面前如今最得体面,不如你帮我在老太太面前美言几句?”方姨娘说着,只从腕上退了一支绞丝镯子下来,想要塞给冬雪。那冬雪只是往后退了两步,笑着道:“姨娘这些东西还是留着贴己吧,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的得了。” 众丫鬟婆子们都是做事的能手,冬雪往周蕙的房里看了一眼,见一见打包的差不多了,只开口道:“你们先把东西带过去,薰儿你在这边待着,一会儿二姑娘回来了,让她自己瞧瞧,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没有,可别少了什么东西,便宜了不相干的人。” 方姨娘看着众人把周蕙的东西一箱箱得搬走了,气得连锤地板的力气也没有了。 刘七巧陪着杜太太去了老王妃的寿康居,这会儿老太太们又老王妃身边的老妈妈领着去外面院子里赏花,寿康居里面并没有别的人,就连杜老太太也不早。杜太太见了老王妃,急忙上前行礼,老王妃在榻上摆了摆手道:“让杜夫人给见笑了,府上竟然出了这样的人,请了杜夫人过来,便是问夫人一个主意,夫人想怎么处置她,老身绝无二意。”老王妃说着,抬起头往刘七巧的脸上瞧了一眼。她毕竟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只伸手让刘七巧走到了她的面前,凑上去看清楚了,才开口道:“还疼吗?你这丫头,平时看你厉害的很,怎么也忘了躲一躲。” 刘七巧到并非没有躲避,只是当时正在想心事,所以躲避的不太及时,才会被刮了一条印子,不然的话,这会儿她脸上铁定是结结实实的五个手指印了。 杜太太听老王妃这么说,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可她一个外人,如何管王府的家事,只笑着道:“老太太快别这么说,我也不过就是路上正好遇见了,原本我是不想开口的,可是实在舍不得这丫头受委屈,才略略说了几句,我正想着要找老太太和太太请罪的,倒是我逾越了。” 杜太太不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人,说话间礼数周全,实在是让老王妃叹服。又想着刘七巧有这样一个婆婆,倒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 “杜夫人这么说就见外了,今日本来这么好的日子,因为一个贱婢,扫了杜夫人的兴致,实在是我们王府的不是。”老王妃正说完,外面小丫鬟挽了帘子起来,冬雪从外头进来,见了杜太太和刘七巧,先是行了礼数,才开口道:“回老太太,二姑娘的东西,已经搬到了后面的抱夏里头的,这会儿二姑娘许是在三姑娘那边玩,人还没回来,奴婢喊了薰儿在那边等着三姑娘,若是有什么遗漏的,一会儿奴婢再派人去搬过来。” 杜太太是知道王府有几个庶出的姑娘的,这二姑娘应该就是王妃庶出的闺女,见老太太这样雷厉风行的做派,只怕方才打刘七巧的人,应当就是这二姑娘的亲姨娘。 “二姑娘倒是有福了,听说已经许了人家,能在老太太跟前教养,是她的福分。” “我年纪大了,懒怠的带孩子,以前小时候她们都在我跟前住过一阵子,后来各自大了就散了,如今各自又要出嫁,以后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能陪着我,我是越发舍不得了。”老王妃说着,只抬头看了一眼刘七巧道:“七巧,你以后也要多往这寿康居走动走动,知道不?” 刘七巧笑着道:“老祖宗快放心吧。七巧除了嘴快,脚也很快的,一天不让我走几步路,浑身憋着不舒服,我以后天天都来给老祖宗请安。” 老王妃只拍了拍她的手背,心疼道:“今儿客人还没散呢,丫鬟婆子忙了一整天,也是时候要歇一会儿,等一会儿客人散全了,我一定会给方姨娘寻个好去处,走之前少不得还得好好的赏她一回。”老王妃这话虽然说的云淡风轻的,可是听起来那威力确实不容小觑的。刘七巧也越来越明白,其实有时候看起来慈祥的老王妃,才是手段真正老辣的那一位。 送走杜老太太和杜太太之后,刘七巧原本是想去王妃那边瞧一瞧的,可想起脸上的刮痕,想想还是罢了,毕竟这大喜的日子,她也不想给王妃填堵。 方姨娘见老王妃派人来势汹汹的搬走了二姑娘的东西之后,居然就没有了下文,只当是这事情已经过去了,便悄悄的躲在了佛堂里,也念了几遍经文。那边周蕙从外头回来,就被小薰给拉住了,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让周蕙回房里去瞧一瞧有什么漏掉的东西。周蕙听了方姨娘的糊涂事情,只急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咬着牙齿道:“姨娘这下可闯了大祸了,这可如何是好呢?” 那方姨娘却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听周蕙这么说,只笑着道:“打就打了,老祖宗也发落过了,不过就是把你给搬过去她那边住了,我刚开始还想不明白,如今想想对你却是一件好事儿,外头的人家听说庶出的闺女是在老太太跟前养着的,还能高看几分呢。” 周蕙心里却不这么想,她一个快出嫁的姑娘,也不在乎这几日跟着谁了,只怕安靖侯府一早就把自己给打听清楚了,压根不用再做这场面上的事情。怕只怕这事情还没那么容易完呢! “姨娘你也太糊涂了,论身份,如今七巧是正经的王府主子,你虽然是个姨娘,可只是半个主子。论辈分,你是做姨娘的,大了七巧一辈,众人都对她疼着爱着,唯独你在这边欺负她,你这不是明摆着不给老祖宗和太太脸面吗?如今你竟打了她,也不知道背地里有多少人会说,你这一巴掌打的不是七巧,而是她背后的老太太和太太。”周蕙说着,只又呜咽了起来,嗔怪道:“姨娘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事情若是被外面人瞧了去,又要笑话王府的人不懂规矩,父亲最是重脸面的人,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生气呢!” 方姨娘原本都一句劝服自己了,这会儿听周蕙说出那么多的不是来,心里又七上八下了起来,悻悻然道:“哪有你说的这样严重,不过就是一个乡下丫头……”方姨娘正说着,从外面闯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媳妇进来,见了方姨娘道:“方姨娘,这会儿夜深人静了,宾客也散全了,老太太说了,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办齐全的。” 方姨娘一听,吓的顿时从靠背椅上滑了下来,只觉得手脚冰冷,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第151章 刘七巧是第二日去给太太请安的时候,才知道方姨娘被送到庄子上去的事情的。刘七巧进青莲院的时候,就看见冬雪正在大厅里给王妃说昨儿的事情,见刘七巧进来,也没特意停下来,只向刘七巧点了点头,继续道:“老祖宗如今把玮哥儿给了陈侧妃养着,一来大姑娘出嫁后,陈侧妃一个人也寂寞;二来太太这边如今有瑞哥儿要忙,只怕也分*身乏术,况且嫡庶终究有别,所以老祖宗只让玮哥儿跟着陈侧妃,让太太宽心养身子,这府里头的事情,老太太还应付的来。” 原来老王妃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昨晚宾客一散,就让婆子们去锦绣院里面收拾了方姨娘,命老婆子赏了她掌嘴五十,拖着就往外头走,一件衣服都不让带着。那方姨娘自然是不肯的,无奈婆子更是厉害,只笑着传达了老太太的意思道:“春月姑娘如今在庄子上也快生了,老太太的意思,这孩子还是要自家人才能料理好,别人她也不放心,便劳烦方姨娘去住一阵子,等孩子平安出世了,再回来也不迟的。” 方姨娘哪里不知道这不过就是一个借口而已,老王妃如今还能给她个借口,也算是体面了,不然的话,直接让婆子们捆了出去,也不是不能的。 王妃见刘七巧进来,只伸手拉了她到身边,看了一下她脸上的伤口。今儿已经不红肿了,只结了一道铁锈红的疤痕,看着也不明显,大抵也不会留下什么伤痕,便也叹息道:“如今我身子没好,难为你倒要为我受这份委屈。我知道你并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人,想必是因为昨日人多,要保全王府的名声罢了。” 刘七巧见王妃句句都说中了自己的心思,难免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难得这样退避三舍受一次委屈,这一个两个三个的跑出来为她做主,倒让自己觉得自己越发金贵起来了。 “太太这么说,我到不好意思了,原本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方姨娘也是一个糊涂人,可毕竟二姑娘不像她,我们关系也一直不错,原本也是因为这个,才想给方姨娘几分面子的,不曾想还是让老祖宗和太太知道了。” “傻孩子,你给人面子,也要看人家懂不懂这道理才行。”王妃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端了茶盏低头喝了一口,只继续道:“方姨娘这个人,我平常也是知道的,这些年她在王府,也确实拿大了点,除了我和老祖宗,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底的。我念在她为老爷生了一子一女的份上,也确实从不曾治过她,大概也是因此,她太得意忘形了一点。上次为了二姑娘的婚事,她哭到老祖宗跟前,我念她是为了儿女着想,也就罢了。这次的事情,老祖宗虽然没支会我,可我心里觉得老祖宗罚得还不够重,少说也得让她在你跟前亲自致个歉才好。” 刘七巧从来没指望过这些,自然也觉得这无所谓,反倒劝慰起了王妃道:“太太快别为这些烦心事操心了,正正经经养病的好。”刘七巧的话还没说完,外面的小丫鬟只兴高采烈的从外面飞跑了进来道:“太太大喜,世子爷回来了。” 王妃听了,只高兴的从软榻上就坐了起来,刘七巧急忙上前扶了她起来。王妃忙问道:“世子爷这会儿人在哪儿?” “刚进了玉荷院,说是换一套衣服就来见过太太。” “让他先去老祖宗那边,一会儿过来瞧我也不迟。”王妃心里虽然见子心切,却还是不忘礼数,只吩咐外面的小丫鬟道:“你快过去跟世子爷说一声,别坏了规矩。” 小丫鬟只开开心心的应了一声,一溜烟转身就出了青莲院的大门。 原来朝中已经派了人去边关议和,虽然大军还驻扎在边境,但已经没有了战事。周珅知道家中有喜事,就向萧将军告了假回来,带着恭王府的一干家将回来。谁知道在路上竟然遇上了一伙儿山贼,周珅正是年少气盛的年纪,就帮着当地的县衙,把那一伙山贼给剿灭了。不过这回没上次剿匪收获大,并没有一个像春月一样如花似玉的姑娘跟在身边回来而已。 周珅解决了山贼的事情,再回京正好错过了王府的满月宴。不过这次他也是机缘巧合,居然就立下了一个大功。 周珅从寿康居出来,便往青莲院拜见王妃。几个月不见,他越发便的沉稳内敛,嘴角依然是严肃的表情。周珅看了一眼刘七巧,见她身上已经换去了平常丫鬟的衣服,穿着打扮跟府里的姑娘一般无二,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着一点松动,却最终没有说话,只向王妃请安道:“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可一切安好。” “安好、安好,你在外头可好,你这是第一次上阵打仗,有没有伤到了哪里?”王妃最近卧病在床,所以王爷并没有将周珅涉险险些全军覆没的事情告诉她。她见周珅如今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虽然口中还是这么问,心里却早已放心了起来。 “儿子吉人自有天相,倒是不曾出什么意外。”周珅说着,视线再次落到了刘七巧的身上,见她比自己走的时候,似乎又高出了寸许,那原本毫无可取之处的身材,如今也越发有了少女的丰韵。周珅低着头,压抑着嗓子道:“母亲倒是辛苦了,不光为儿子添了一个弟弟,还多了一个妹子。”周珅听说王妃认了刘七巧做干女儿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他和刘七巧既已成了兄妹,如何还能成为夫妻,这么做分明就是堵了他最后一条能得到刘七巧的路。 刘七巧听周珅这么说,只低下头,微微向周珅福了福身子,小声道:“妹妹给兄长请安,哥哥一路归来,风尘仆仆,大抵也累了,不如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周珅脸上闪过一丝涩笑,点了点头道:“七巧说的对,儿子确实有点累了,这就告退了。”周珅说着,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离去,只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刘七巧道:“不知义妹可否愿意送愚兄一程。” 刘七巧心里咯噔一下,却也并没有推脱,在这王府之中,光天化日之下,她也不怕周珅做出些什么来,便点了点头道:“妹妹自当送兄长一程。” 刘七巧和周珅出了青莲院,外头深秋的阳光虽不毒辣,却也晒的晃眼,一路上几棵梧桐树已经落下了叶子,铺了一地的树叶。刘七巧踩在上头,咯吱咯吱的响。 “你就当真那么讨厌我,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周珅依旧冷着脸,侧眸看了刘七巧一眼,见刘七巧低着头,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心里越发生出几分不舍来。 “世子爷人中龙凤,府中的丫鬟们人人趋之如骛,又何必在乎七巧一个呢?”这种话说出口虽然有点空洞,可是刘七巧搜肠刮肚的,却也只有这么一句话好说了。 “你说的不错。”周珅点了点头,脸上似笑非笑,继续道:“但那些丫鬟,我一个不喜欢,我喜欢你而已。” 刘七巧却并没有因为被别人表白而高兴的冲昏了头脑,只冷笑道:“世子爷说喜欢我,可是世子爷却从没考虑过,我并不喜欢世子爷这个问题?对不对?那么世子爷,七巧再问你一句,你是打算让七巧做世子妃,还是只做你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也许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心里也在笑,刘七巧,你真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可是世子爷,我可以告诉你,七巧这辈子只做正房,七巧的男人也绝不会纳一个通房或者妾氏。在七巧的心里,永远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即便大多数人觉得这很可笑。” 周珅听刘七巧说完这些话,从一开始是平静到后来的冷笑,再到最后的震惊。刘七巧站在她的面前,她身量虽然不高挑,可脊背挺得很直。周珅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和自己是平等的,她说出的话虽然听来如此大逆不道,可自己却拿不出任何理由去驳斥她。过了良久,周珅才缓缓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着天边一处火烧云,怔了半刻,才回头道:“七巧,我祝你幸福。” 刘七巧勾起嘴角,笑容在阳光下更显得灿烂无暇,只重重的点了点头。 刘七巧回到蔷薇阁的时候,心情特别好,恰逢杜若正好从太医院下值回家,便往这边绕了一圈,带了一些去腐生肌的玉肤膏来送给刘七巧。杜若昨天听杜太太说刘七巧在王府被人打了,只郁闷的一宿没睡好觉,恨不得一早就过来瞧瞧,这会儿见刘七巧脸上这道杠杠已经浅得快看不出来了,便知道昨晚杜太太简直是夸大其词。 杜若将玉肤膏交给了钱大妞收好,便开口道:“过几天是十月二十八,母亲便会正式上门纳彩。按照礼数,是需要让媒人先来一趟的,只不过你我的媒人是大长公主,她是佛门清静之人,实在不敢再去劳烦,只好省了这一步。”杜若看着刘七巧,只严肃道:“但是七巧你放心,六礼的步骤,杜家是一步也不会少的。”   ☆、第153章 一眨眼却已是过去八*九个月,这八*九个月中,王府倒是不曾清闲过,年前的时候二姑娘的婚事就定了下来,赶在正月里的黄道吉日,就过门了。接着又是三姑娘,二姑娘过门不过两个月,那边诚国公府的老爷子身子不好,怕万一遇上了白事要耽误日子,就也早早的给嫁了过去。二房的二少爷周琰中了举人,老王妃高兴,就也许了他和二太太娘家表妹的婚事,六月初六的时候嫁了过来。这位表妹本就看上去没什么主心骨,对待妾氏也算宽厚,倒是和赵红芙处的很好。 刘七巧身上穿着米黄碎红撒花交领纱衣,下身是一条草绿色绣白玉兰长裙,长发及腰,手上拿着一方白帕子,只在白玉一样的脸颊上微微擦拭了一下,朝着大门里面的人道:“车都在外面等着了,你们倒是好了没有。” 里面人应了一声,走出来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媳妇,怀里抱着个奶娃娃,只笑着道:“七巧姑娘也忒急性子了,夫人还在里面整理呢,这及笄是大事情,可千万不能漏了什么东西。”原来这奶妈手中抱着的,就是李氏为刘七巧新添的小妹妹,因为刘七巧和刘八顺的姓名缘故,这可爱的小妹妹也有一个通俗简单的名字,叫刘九妹。大家都很亲切的喊她九妹。 刘七巧不知道九妹以后长大了会不会也发出刘八顺一样的吐槽,不过眼前看着她眨巴着小眼睛吐泡泡的样子,当真是可爱的不得了。李氏这会儿总算忙完了,从房里出来,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匣,这次她们回牛家庄主要有连个目的,第一呢,就是为刘七巧行及笄礼,第二就是将刘九妹添入族谱,也算是正式加入刘家这个大家庭。 刘老二前几日就已经回了牛家庄安排,今日便是刘七巧带着李氏等人,一起回去。李氏自生过了刘九妹之后,因为请了奶娘,不需要自己每日辛苦,竟养得比以前富态很多,越发显不出她的老态,倒是看着比以前从牛家庄进城前还年轻些。 熊大嫂把几个包裹一齐摆上了马车,开口道:“夫人,这东西都装好了,我们一起上路吧。” 刘家人少,所以只备了三辆马车,一辆上面装的都是给亲戚邻里之间的东西,另外一辆上坐着绿柳等几个丫鬟婆子。刘七巧带着奶娘、李氏还有钱喜儿还有刘八顺一起坐一辆马车。 马车行驶到城门口的时候,忽然就被人给拦了下来。刘七巧挽起帘子瞧了一眼,却见是春生和齐旺两人,各驾着马车在一旁候着。杜若从车里出来,到刘七巧的马车前站定,因为知道李氏也在马车里,所以微微行了一个揖礼,只开口道:“母亲说及笄是大事,她想当七巧的笄宾,顺便也去庄上散散心。” 刘七巧闻言,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感激,杜太太春日里被测出了喜脉,这会儿正是四五个月的光景,原本是预备请了当笄宾的,可是一想到她这身子,刘七巧也只好作罢了,谁知道杜太太却还是这样疼自己。 刘七巧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见了杜若便嗔怪道:“你是怎么当人家儿子的,这大热的天,让太太赶路,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好呢,依我看还是回去吧,我们是逃不过这礼数,不然谁愿意回去呢。” 杜太太坐在马车中,听见刘七巧这么说,自然也是知道这儿媳是关心自己,只笑着道:“你不要怪大郎,是我坚持要去的,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等下个月过了门,便把我身上的一应事务都接了去,我好安安心心的享清福,便算是你的孝顺了。” 刘七巧听杜太太这么说,也不好推辞,便嘱咐道:“那你们的车可慢着点,千万可注意着点,只是这天实在太热……”刘七巧正想继续往下说,杜若接着道:“我们临走时运了小半车的窖冰,就在后面跟着。”杜若说着,就已经让老妈子给凿了几块冰,送到刘七巧的马车里去。 一行人在路上走走停停,到了中午最热的时候,便正好在李子村的孙三虎家休息了半日,直到了申时二刻,接近日落西山的时候,才又启程出发。到达牛家庄的时候,正好是酉时二刻。 刘老二和刘老爹等人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见刘七巧的马车这会儿才姗姗来迟,只笑着道:“我还以为你们半道上遇了什么事,后来想想,大抵是中上太热了,在路上找了人家避暑去了。” 李氏从车上下来,连忙道:“老爷,亲家太太也来了,是给七巧做笄宾来的。”刘老二一听,急忙就往后面的马车那边迎了上去,杜太太正由几个老婆子扶着下车,这一路虽然走走停停,但是对于一个高龄孕妇来说,也是不容易的。 刘七巧忙上前,亲自扶了杜太太进门,让她坐在偏厅的软榻上,自己则搬了一个墩子,为她揉捏着有些肿胀的小腿。杜若则坐在另一边,为杜太太揉捏另一条肿胀的小腿。杜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媳妇,一时间简直欢喜的心里都要流出蜜水来了。只安逸道:“再过一个月,七巧可算是要进门了,我这盼得哟,眼睛都直了。” 杜若听杜太太这么说,心里虽高兴,脸上却还免不得透出些红晕来。这过去的几个月杜若也是过的不容易,若不是因为他这大夫的身份,要是跟其他规矩人家一样,都是非要避嫌不可的,那他一定是早就得了相思病,也是时候病入膏肓了。 刘七巧见杜若那样子,心里也是带着几分甜蜜的期盼,只笑着道:“头一次觉得,这日子过得实在太慢了,前两天太太还对我说,这王府的姑娘一下子少了两个,如今我又要嫁人了,她就越发冷清了。” 杜太太笑着问道:“听说王爷得了一个六姑娘,是养在太太跟前的,也总算圆了太太一心想要女孩子的念想。” 说起这六姑娘,刘七巧心里是知道的,这便是春月和世子爷生下来的孩子,王府为了世子爷的名声,就假说这六姑娘是被赶去庄子里的方姨娘生的,所以出生了好几月都不曾带回来,直到日子对了,才领回来的。 “嗯,我干娘是个有福分的人,经了那么大的难,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刘七巧正说着,绿柳端了几碗绿豆汤进来,送到跟前道:“姑娘,这绿豆汤是沈阿婆刚煮的,两只红碗里头放着的是加了冰块的,沈阿婆知道亲家太太有了身子,所以单独准备了一碗没加冰的,只绿色的碗,吃的时候可别弄错了。” 绿柳说完,便把盘子放在了小圆桌上,又退了出去,杜太太笑着道:“我一把年纪的人,还难为她们记挂着这些,这孩子我原本也是不想要的,儿子都娶媳妇了,我还生小子,像什么话呢,若不是你公公和老太太的意思,我何必要冒这个风险。” 刘七巧听杜太太这么说,只摇了摇头道:“太太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记得老爷说过,太太生杜若那年才十六,因为年纪太小,伤个根本,所以这些年才一直不好受孕,如今已是养好了,太太今年三十七,我干娘去年生的六少爷的时候,都已经三十八了,她受了那么多苦,如今不还好好的。”三十七岁生孩子,对于从现代穿越过去的刘七巧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如今晚婚晚育成风,很多产妇三十七岁才生第一胎,压根就没她们想象的那么可怕的。刘七巧觉得,在古代晚育的风险,倒不是在于产妇自身的身体的条件,而是高龄造成的一些高发性的病症,会影响胎儿的健康。 索性杜太太身在杜家,被几位太医照顾的无微不至,这方面的风险也不至于太大。 杜太太听刘七巧这般宽慰自己,只笑着点点头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着急,就着急等你这杯媳妇茶,我如今正攒了一箩筐的事情,就等着你过门了交给你。你也知道你那二婶子,平常的事情跟她商量一下也就罢了,一些大事上面,她是难得能拎清楚的。” 刘七巧听杜太太说的这般严肃,知道定然不是玩笑话了,刘七巧顿时就觉得自己亚历山大,仿佛这重重的担子,就要落在了自己身上一样了。 杜太太见刘七巧这样一副表情,也笑着道:“你也不用担心,到时候我自然帮衬着你,你是新进门的媳妇,在她们面前立立规矩也是好的,老太太身康体健的,杜家一时半会儿还分不了家,二太太那边不肯让她媳妇插手,我可是个喜欢躲懒的,到时候这孩子出生了,我少不得还得忙着他,你自然是要帮我挑大梁的。”   ☆、第152章 刘七巧前世是搞剖腹产的,并不是民俗研究人员,自然不知道这“六礼”指得是什么。不过她是在厨房混过好一阵子的人,光听厨房里面的那些婆子唠叨,也差不多明白这所谓的“六礼”指得是那些步骤。反正当这“六礼”正式完成的时候,刘七巧也就真正的成为了杜若的妻子。 这会儿杜若和刘七巧坐在蔷薇阁后院的一处小凉亭里,一汪清泉通往王府的后院,泉上有小桥,这凉亭就建在小桥中间。杜若伸手,挑起刘七巧鬓边的一缕秀发,指腹轻轻的摩擦过刘七巧脸颊上的那一抹伤痕,眉眼中含着温柔道:“昨儿听我娘说,还以为你破相了,害我急的一晚上没好好睡觉,今日一早就去了太医院,求方太医把平日里给娘娘们配的玉肤膏匀了我一盒,只等下值了就给你送过来。”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扑哧笑了一声,扭头道:“怎么,我这伤口没达到你的想象水平,失望了吗?非要我破了相你才开心吗?” 杜若被刘七巧这一句顶了回来,顿时觉得无言以对,只摇头叹息。便见远远的绿柳从前院走过来道:“七巧,二姑娘带着礼物来看夫人了,这会儿正在前面厅里坐着。” 刘七巧听了绿柳的话,便知道是周蕙过来了。其实刘七巧家刚搬来那几日,也有陆陆续续府里的管家媳妇还有婆子们上来串门的。不过姑娘们倒是一个没来,刘七巧也知道,周蕙这次来,只怕也是为了方姨娘的事情。 杜若见刘七巧有客人,便起身道:“我也该走了,你这里有客人,便去招待客人吧。明儿一早我去水月庵为大长公主复诊,晚些再来给你消息。” 刘七巧送走杜若,来到厅中,见周蕙正坐在李氏的对面。眼圈还有些红,似乎刚刚又哭过。周蕙见刘七巧进来,便起身和刘七巧见礼,刘七巧只上前,将她按坐了下来,周蕙低着头不说话,李氏却是一个心善的,方才听了周蕙的来意,便开口道:“七巧,听说方姨娘因为昨儿的事情,被赶到庄子上去了,二姑娘正为了这事儿伤心,想……” 李氏的话没说完,却被刘七巧给拦住了道:“娘,这是王府的家务事,我们管不着,昨天是王府的好日子,宾客满座,我也是为了王府的体面才忍了下来。可如今事情已经惊动了老太太和太太,她们也有了处置,女儿自然不会去多这个事情。” 周蕙听刘七巧这么说,心里早也是一冷,她原是不肯来的,纵使心里有救方姨娘的心思,也知道这一趟必定是要碰一鼻子灰的。只无奈方姨娘娘家还有几个嫂子,听说了这事儿,一早就悄悄的喊了小丫鬟,非要自己想个办法出来,便说周蕙好歹也是方姨娘养的,自己的姨娘落了难,好歹也是要拉一把的。周蕙向来对老祖宗有几分敬畏的,自然不敢自己去求。王妃那边,这事情原本就不是她处理的,周蕙若是说过去,只怕也没有多少作用。想来想去,周蕙也觉得,唯有刘七巧这边走一趟,或者让刘七巧求老祖宗收回成命,或者还可以救方姨娘一次,于是也只好候着脸皮来了。 李氏听刘七巧这么说,也不好再开口什么,见周蕙又红了眼圈,便只开口道:“二姑娘快别伤心,或许等过一阵子,老祖宗那边忘了这件事情,你再找个由头,请太太把你娘接回来,那也是一个办法。” 周蕙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刘七巧道:“我原本也没指望你真能帮我,我也不是糊涂人,只是耐不过下面那些人的口角,只说我一味的拍太太的马屁,自己的亲姨娘落难了也不管。可是那些人哪里能知道我姨娘的糊涂,从我懂事起,姨娘在府里就过的风光得意的,她是得意过头了,以为老太太和太太都由着她呢,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是她活该要受的。” 刘七巧倒是没看出来周蕙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心下还真觉得有些可惜,这样的姑娘若是投生在了太太的腹中,那倒也不辜负了她这番深明大义的性子。 方姨娘的事情最终还是没翻出什么大浪来,王爷最近得了新的侍妾,一时间对方姨娘也没什么留恋的,再加上平常方姨娘就不是宽厚的主子,也没什么人替她求情,这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十月二十八日,正是一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一早上王妃那边便喊了丫鬟将刘七巧和李氏都请去了青莲院。 王妃的已经足足休养了有一个半月,身子已经好了很多,如今已经可以在院子里稍微走动走动。李氏这会儿也开始显怀了,甚少出蔷薇阁,只有王妃请她过去聊天的时候,才往青莲院里走动走动。 一大早杜家的下人就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往王府里送纳采礼来了。礼物虽然是经王府前门进来,东西却是无一不漏的送往了蔷薇阁去。因为之前杜太太一时心急,早就偷偷的打听了刘七巧的生辰八字去庙里问过了,所以问名这一步,不过也就是做了做样子,将刘七巧的生辰八字写在了红贴里面,给了杜太太。 既然八字也合过了,结果自然是“吉,则不敢辞”,杜太太也不含糊,当即就请了下人回家传话,把她这准备了整整几个月的聘礼,都无一不漏的给搬了过来。这送聘礼的队伍都占了王府外的一半条大街。 外面的小丫鬟如何见过这等世面,只进来传话道:“青梅姐姐,外头洪妈妈说,东西太多了,只怕蔷薇阁的小库房放不下,请姐姐喊上几个人过去,把蔷薇阁另外两件厢房给清理一下,好放东西。” 刘七巧只坐在青莲院里,也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光景,又想出去瞧瞧又不好意思。李氏也不知道杜家都准备了些什么,那蔷薇阁的库房,本来就很宽大,就跟刘七巧家在牛家庄的中厅那么大了,如今听说放不下,还不知道是多少东西呢。 杜太太只把贴身丫鬟喊了过来,将她手里一本厚厚的本子接过来递给了李氏道:“这是聘礼的礼单,一会儿亲家太太回去后再慢慢的清点。” 李氏只觉得自己手里捧着千金重的东西,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她是个不识字的,如何做的了这些。平常她看得最多的文字类的东西,也不过就是老刘家的那几分地契和房契。 “亲家太太,实不相瞒,我是个不识字的,这些东西都是你给七巧的,等七巧嫁过去杜家的时候,定然原封不住的都陪嫁回去,这会儿我便当着你的面,把这些都给了七巧。”李氏说着,只又赶紧把烫手的山芋又丢给了刘七巧。 杜太太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松了一口气,起初她见到李氏的时候,觉得她人不错,只不过似乎也尤为溺爱小儿子。杜太太生怕李氏会偏袒小儿子,虽然杜家不怕结交这门穷亲戚,可若是亏待了自己的媳妇,杜太太心里也是不乐意的。所以今儿她故意把这礼单给了李氏,就是想看看李氏究竟会怎么处理。如今杜太太见李氏竟然毫不动心的就给了刘七巧,也暗自笑自己杞人忧天了。 众人在青莲院里头散了,刘七巧又陪着杜太太去寿康居给老王妃请安。那边老王妃只笑着道:“当初重阳宴上,你家老太太还说要自己过来,怎么如今还是你来了,可见她对我们家七巧定然还是不满意的。”老王妃说话向来不留什么情面,倒叫杜太太一阵脸红,只笑着道:“最近家里事情多,老太太也不闲着。” 杜太太只说着,便把姜梓歆和齐昀的事情也说了说,自然是省去了里面曲折离奇的过程。前几日梁夫人来找老王妃玩,早就把这姜梓歆的事情给说了七七八八的,如今听杜太太这么说,只皮笑肉不笑道:“这姜姑娘倒是好本事,这么快就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只可惜我们七巧倒是白白摔了那一跤,竟没帮上什么忙了。” 刘七巧听老王妃说起那一跤,也恍然大悟,见杜太太脸上疑惑的神色,便小声道:“那日重阳宴我进宫,在御花园的花房里摔了一跤,原本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刮到了树枝,绊的,后来才知道是姜姐姐在后面踩了我的衣裙。” 杜太太平素是有涵养的人,听到这里也不由就觉得心跳加速。老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只笑道:“你这丫头,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原来你也知道了。” 刘七巧只笑着道:“我是个笨的,要不是梁夫人提点,我这辈子都想不出来呢。” 这会儿杜太太才算恍然大悟道:“我说她自从来了京城,深居简出,如何得罪了梁家,竟让她去给一个傻子当媳妇,如今看来,这姑娘倒是一个心大的。”杜太太再想了想那齐家少爷,十七岁的大人了,连个举人还没中,也不是什么好的,这两人在一起,也算齐全了。 刘七巧送走杜太太,回到蔷薇阁中,看见大院里还放着几十箱的东西,却是绿柳正在和钱大妞一起帮忙清点杜家的聘礼。李氏虽然一项谨慎,可是就刘家那些东西,哪里需要用本子记录,用脑子便可以记得清清楚楚的。可杜家送来的东西太多,离刘七巧出嫁却还有一段日子,这一段日子中,她还要负责安保工作,自然是要更加谨慎的,所以就请了识字的绿柳,和钱大妞一起清点一下再入库。 李氏见刘七巧回来,急忙拉了刘七巧的手道:“这些东西我看着都怕,怎么这么大的手笔,倒像是我们要卖儿卖女一样的。”李氏指着放在几案上的几个黑漆托盘,里面各放着金元宝十六锭、银元宝十六锭、珍珠链子六条、各色赤金嵌宝头面十二套,各色戒指一盒、手钏一盒。外面的十几个箱子里,放的是绫罗绸缎、山珍药材、都是上等的东西。 刘七巧一边看,一边也暗暗感叹,杜太太是知道他们刘家家底薄弱,有意拿了这些东西,给自己添妆呢。 “娘你可太瞧得起我了,就算把我卖了也不值这些钱的。”刘七巧说着,只把李氏给拉进了房里,安抚道:“娘,我们家有多大的能耐,就办多少事情,你可千万别为了我伤了根本,杜家不差我们家这一些东西,娘你也是知道。”刘七巧说着,从妆奁下头把上回杜若悄悄塞给自己的一千两银票给掏了出来,递到李氏手中道:“爹的腿如今也好的差不多了,又跟着王爷到处跑,我这事情少不了要让娘操心,这银子是大郎悄悄给我的,他家里人也不知道,我今儿就给娘了,不用花在我的身上,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这还是我们家进城过的第一个新年,可得好好热闹下。” 李氏虽然不识字,银票却也是认识的,只看了一下面额,下巴差点儿就掉了下来,只开口问道:“你怎么好意思拿他的钱呢?你这孩子,你这还没过门呢!” 刘七巧撇撇嘴,美滋滋道:“他人都是我的,花他点钱算什么呢?” 李氏只摇了摇头,将那银票拿在了手中,想了想道:“他给你的银子,自然还是要花在你身上。家里头不像以前那样艰难,你是我和你爹唯一的女儿,无论如何,要让你体体面面的出嫁的。” 刘七巧只笑着,伸手摸了摸李氏凸起的小腹道:“娘你怎么知道肚子里这个就不是个小妹妹呢?” 李氏见刘七巧和自己开起了玩笑,也只摇着头笑了起来。刘七巧走到院子里,见绿柳正指挥婆子搬东西,小院的一个小角落里,青儿和喜儿两个小姑娘正在看什么东西,两个小脑袋奏在一块,有说有笑的。 “青儿姐姐,你看这东西还是活的呢,你说它会飞吗?” “它本来就是天上飞的,要是放了它,肯定会飞走的。” “你看它翅膀上流血了,肯定是受伤了,喜儿,不然我们给它包扎一下吧。” 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完全没在意身后站着的刘七巧。青儿回过头来,见刘七巧站在后面,吓得赶紧行礼道:“姑娘,我陪着喜儿在这边看大雁呢。” 刘七巧这会儿才看清这角落里放着的东西,原来是两只被绑住了翅膀的大雁。古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提亲要用大雁,不过这会儿已经是深秋了,北边早就找不到大雁了,而从这两只大雁身上的伤口来看,大概也是伤了有些时日,从南边给运过来的。可见为了上门提亲,杜家确实是花了不少的心血。 刘七巧松开了大雁的翅膀,让青儿去房里拿了小药箱出来,又让钱喜儿到厨房拿了一些酒过来,给这两只大雁消毒了伤口上了药,只在它们的腿上绑着绳子,把它们养在后院的柴房里头。 钱喜儿是小孩子,最好奇这些事情,便信誓旦旦的说要承担起照顾雁子的事情,刘七巧笑着道:“行啊,你们得好好养着这两只大雁,不过千万别养的太肥了,不然的话到时候就算放了它们飞走,只怕也飞不起来的。” 钱喜儿听的认真,高高兴兴的点了点头,转身对青儿道:“那我们两个就轮流来给雁子喂食,你可千万别忘了提醒我,不然我铁定会忘了的。” 绿柳和钱大妞把东西都清点完了,才让老妈妈们都封箱装好,还正儿八经的贴上了封条。到了晚上,刘老二终于回来了,原来今日杜太太带着下人来王府提亲,杜老爷却也是早已经下了帖子,请了王爷和刘二老去朱雀大街的飘香楼里面见了一面。双方就刘七巧和杜若的婚事,确定了最后的迎亲时间,定为来年的八月初八。 刘七巧是七月初七生的,到明年乞巧才真正的满十五周岁,到达可以成婚的年纪。杜家人虽然着急,却也没办法将这提前,便只约定了刘七巧及笄之后一个月的八月初八,作为迎娶刘七巧的黄道吉日。 晚上,刘七巧坐在被窝里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离自己真正嫁给杜若的那一天,却还有整整十个月的时间。 杜太太和杜老爷也是忙了一整天,回到家中也是疲惫不堪。杜太太刚回到了家中,便听见院子里有小丫头在议论梨香院里的事情。杜太太把那小丫鬟喊进来问了一声,才知道今儿齐家也来纳采了,可是那些聘礼却实在是看着寒酸。原来齐昀的母亲知道这姜家如今没了依靠,不过是孤儿寡母的,且就这样赖上了自己的儿子,心中正不痛快的很呢。齐老太爷虽然是答应了亲事,可毕竟这些庶务是不插手的,便只由自己的儿媳妇安排,所以就这样疏忽怠慢了。偏生梨香院的那几个知道杜家今儿要去王府提亲,一早就让下人们看着呢,更是看见了杜太太准备的那些聘礼排场,如今已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姜梓歆这会儿心里也是又恼又恨,只坐在窗前哭个不停,可她仔细想想,她当日踩了刘七巧那一跤,分明就没有人看见,如何就倒了这样的大霉了。她之前头一次瞧见杜若,虽然心里也已经有些意思,可毕竟女孩子是要贞静娴淑的,她也不想自己吓坏了这位表哥,一味的矜持着。她不是一个甘于命运的人,且在江南的时候,爱慕的少年公子也不少,何尝知道进了京城,自己便一下子受到了冷遇。 沈氏是一个没主意的,见了齐家的聘礼,便开口道:“我看二太太平常也是一个体面人,如何娘家竟然已经这样不中用了吗?” 姜姨奶奶看了那两箱子不新不旧的面料,只气的捶胸顿足道:“简直欺人太甚,我倒是要去让二太太瞧瞧,让她给咱们评评理。” 姜梓歆听见外面祖母和母亲两人啰啰嗦嗦,只擦了擦眼泪跑出来道:“如今我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先嫁进去,等我进了门,看她还这般作践我不成,齐家也是书香门第,家里还有人在朝中当差呢,女儿不信他们会不要这个脸面。” 姜姨奶奶只哭着道:“你若不着急,那咱们就把日子定后头一点,等你弟弟考完了科举,若是他高中了,到时候你再出嫁,兴许还能多收些□□呢。” 姜家原来在金陵的时候,也没这么潦倒,只是男人死后,两个女人又不懂经营,偏生姜姨奶奶又是一个谨慎人,便把铺子都兑成了银两,只捧着一大笔钱不敢花,是专门等着姜梓丞考上科举后,为他铺路用的。所以这些银子,自然是一个子也不会花在姜梓歆的身上的。 姜梓歆想了想,却开口道:“不必等开春了,找个日子嫁过去便好了,若是哥哥明年高中,我也能在他家挣些脸面,若是没高中,也不至于被人笑话。若是真等到了那一天,确实空欢喜一场,那才下不了台了呢。”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亥时,杜太太替杜老爷宽了衣服,两人并肩躺下了,丫鬟们吹熄了蜡烛,服侍了一整天了,也是时候歇一歇了。杜太太翻了一个身,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杜老爷的脸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大郎的婚事总算是谈成了,我和老爷也可以安枕无忧了。” 杜老爷伸手将杜太太揽入了怀中,侧头看了一眼杜太太温柔细致的眉眼,开口道:“七巧的年纪还小,等过门了你别太着急,若是姑娘生投胎伤了身子,后面就不好生养了,你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别太着急了。” 杜太太只娇嗔的往杜老爷的胸口挤了挤,开口道:“没见你这么疼我,倒是疼起了媳妇来了,我有说了要让七巧赶紧给大郎开枝散叶吗?” 杜老爷瞧了杜太太一样,只笑着道:“怎么没有?我看你每日瞧蘅哥儿家孩子的时候,那眉眼里可透着欢喜呢。”杜老爷说着,半侧身抱着杜太太,凑到她耳边道:“其实,七巧的接生技术那么好,你若真心想孩子,倒不如我们自己添一个的好。” 杜太太听杜老爷说得这样直白,只一下子把脸羞得通红,一把推开了杜老爷独自睡去。   ☆、第155章 刘七巧这会儿坐在轿子里,忍不住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结果白净净的帕子上居然沾了一坨一坨的脂粉,刘七巧对这古代的化妆品也是无奈了,不禁怀念起了现代好用的bb霜了。 在轿子里摇摇晃晃的也不知道多久,刘七巧只觉得全身都要散架子了,忽然间轿子就停了下来。刘七巧自从上次为沐姨娘看病来过杜家,如今过去已是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内虽然有时候也坐着马车在门口经过,但是坐轿子走这么长的路还是第一次。好在自从她当了王府的义女,轿子也没少坐,所以晕轿的毛病倒是好了不少。 鞭炮唢呐声声声入耳,刘七巧被喜娘扶着下了轿子,手里又是抱着一个苹果,又是牵着一个红绣球。红绣球的另一头拉在杜若的手里,他牵一下,刘七巧就往前走一步。踏过了火盆,进了大厅之后,接下去就是三拜天地。 带着这样的凤冠拜堂也是技术活,刘七巧弯腰下去的时候,就觉得脖子里又似乎有了咯吱噶的声音,急忙稳住了幅度,慢慢的抬起头来。接下去的事情用不着新娘子上场,刘七巧很快就被送入了洞房。 钱大妞一路都跟着刘七巧进来,见刘七巧终于坐定了下来,才上前替她捏了捏脖子道:“七巧,我刚才在外面看见好多宾客,前院里面的酒席摆的到处都是,我都数不清有多少桌,方才喜娘一路领着我们往里面走,我怎么觉得这杜家的花园比起王府的也小不了多少呢!” 刘七巧只扭了扭脖子,恨不得伸手把头上那些家伙给拿下来,被钱大妞拦住了道:“千万别动,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天,再苦再累你也得忍着。”刘七巧只能不情愿的点了点头,稍微撩起了一点红盖头道:“你去打盆水来,我洗一把脸。” 钱大妞正要出去,外面就有丫鬟迎了进来道:“姑娘是跟着少奶奶新过来的,怎么好意思劳动姑娘,姑娘且坐着,奴婢这就去给少奶奶打水。”钱大妞瞧着这丫鬟的举止动作,竟然比起王府的丫鬟也不差到哪儿,顿时就有些自卑道:“绿柳去了哪儿,这会儿不在姑娘你身边伺候着,跑去哪里了?” 刘七巧松了松筋骨,只开口道:“她能识几个字,这会儿只怕正在外头跟着府里的婆子整理嫁妆单子呢,等过几日空了,我也教你识字,虽然女孩子家识不识字不打紧,可是若会几样算术,学个珠算,以后也好当管家媳妇呀。” 钱大妞听刘七巧这么说,顿时就红了脸道:“奴婢才不会当什么管家媳妇,奴婢只要服侍少奶奶就好了。” 刘七巧见钱大妞说的规矩,便笑道:“你这是哪儿学的,一口一个奴婢的,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们是一同长大的姐妹,我和你的情分自然是和别人不同的。” 钱大妞却摇了摇头道:“规矩不可废,奴婢知道少奶奶你对我好,我们虽然是从小长大的姐妹,可从今往后身份却是不一样的,您是杜家的少奶奶,我是你的丫鬟,府里的丫鬟都是这样循规蹈矩的,我更不能因为自己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就托大了自己,这样别人会看轻你,以后我若是有什么错处,少奶奶你也一样的罚我,我绝不会有半点的怨言。” 刘七巧听在耳中,心里却还是感激得很,只想了想道:“你既然这样说,那头一件事情,我也就不客气了,先给你改个名字。虽说你的名字是爹娘取的,可现下别人都有一个上口的好名字,我也不忍心阖府的人都一口一个大妞的喊你了。” 钱大妞听闻刘七巧要给自己改名,觉得自己总算是盼到了这一天了,只笑着连连点头。不一会儿,茯苓打了水过来,连翘跟在身旁端着托盘递了毛巾上来。刘七巧洗完了脸,抬头问两位道:“不知两位姐姐是怎么称呼的。” 茯苓连忙向刘七巧行了半跪的礼数,开口道:“少奶奶折煞我们了,我们算哪门子的姐姐,少奶奶只管我叫茯苓,管她喊连翘便是了。” 刘七巧听了,只点了点头道:“你们家少爷倒是省事的,自己叫了杜若还嫌不够,还一人给你们一个药名,大妞,依我看,你以后就叫紫苏吧,正巧和绿柳也算是对上了。” 茯苓听刘七巧这么说,只笑着道:“紫苏……莫非这紫苏也是一味药吗?少奶奶倒是好学问。” 刘七巧只浅浅一笑,看了一下这房里的摆设,竟是全部都粉刷一新的,连同外面游廊上的扶手,都是新刷的红漆。 茯苓笑道:“少奶奶,这原本是大少爷住的百草院,老爷夫人从旧年开始就让大少爷搬了出去,重新粉刷一新,今儿晚上也是大少爷乔迁新居的第一个晚上,正巧能跟少奶奶洞房花烛,是个好兆头呢。” 刘七巧点了点头,见房里放着各色的水果、冷盘、大红的喜被上面,也早已被撒满了红枣和花生。刘七巧看了一眼天色,就着床沿坐了下来道:“你们两出去照应大少爷吧,他不能喝酒,可得帮我看着点,我可不想新婚之夜就照顾起病人来。” 连翘一早就刘七巧是个乡下丫鬟,应当是平易近人的,听刘七巧这么说,只笑着道:“少奶奶放心,外头几个小厮跟着给大少爷挡酒呢,莫说少奶奶不想照顾病人,奴婢和茯苓姐姐,也是怕了少爷犯病的,每次来一趟十天半个月的,人都脱了一层皮。” 刘七巧见她们说的上心,自然是知道她们也是真的关心杜若的。若不是杜若说他这两位都是有了人家的丫鬟,刘七巧没准这会儿心里还得范酸水呢。 “你们真是说中了我的心思了,去年那会子就是这个时候吧,他犯了一场病,人整个就瘦了一圈,我当时就想,等我进门了,一定要好好养养他的,谁知最近他还真胖了一点,少不得是你们两的功劳了。”刘七巧说着,便让紫苏赏了东西给她们两人。 两人得了赏赐,高高兴兴的在门口候着。这古人结婚,也显示出强烈的男女不平等因素,就比如这会儿吧,杜若在外面山珍海味的,刘七巧只能抱着一个苹果挨饿。本来刘七巧是打算吃了这个苹果的,不过紫苏说,这苹果是用来拿着的,不是用来吃的,预示着:平平安安。所以刘七巧再饿,也不能把平安给吃了。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却有一个小丫鬟提着食盒过来,到了门口才道:“大姑娘怕少奶奶饿着,让奴婢先送写点心来给少奶奶吃一点。”原来杜若在外面招呼客人,正巧遇上了杜茵,便劳驾她已自己的名义送些点心过来,省的饿坏了自己的宝贝媳妇。 小丫鬟只说着,又道:“一会儿差不多宾客也该散了,大少爷就要进来完礼了,姑娘们也都要过来呢,让少奶奶好好准备准备。” 茯苓提着食盒进来,见刘七巧靠在床边坐在,便开口道:“少奶奶快来吃点点心,吃完了我只让小丫鬟们把这食盒给拿走,别藏在这边给人看见了倒笑话了。” 刘七巧一听有东西吃,一下子来了精神,只就着茶水吃了几个玫瑰莲蓉糕和奶油松瓤卷酥,剩下的让紫苏拿手帕抱了起来,放在角落里的攒盒里面,等饿了再继续吃。 果然没过了多久,外面就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声音,杜若在外头招呼了一会儿宾客,这会儿被喜娘们搀着往洞房里头走了进来。一行人一哄而入,把原本有些冷清的新房一下子填得热热闹闹的。 杜若虽然没有亲兄弟姐妹的,可二房的杜二老爷是个好把式,杜家的三个姑娘出落的都很不错,外人都夸赞是杜府三姝。杜茵比刘七巧小了一岁,明年也是及笄的年纪了,因为被姜梓歆截胡了,所以这会儿还没开始议亲,眼下倒是杜家一件需要提上日程的事情了。 喜娘端了秤盘过来,杜二太太将杜若推到了刘七巧的面前,笑嘻嘻道:“请新郎挑开新娘的红盖头,从此称心如意。”虽然杜二太太心里还是很不爽的,但是这样的大喜日子,她纵有不爽也没办法,这些面子总是要给的。况且这一年里,杜蘅又给她添了一个孙子,杜二太太已经开始觉得自己老了,这边大房杜太太还怀着身孕,她一个杜太太的同龄人,这会儿已经有了三个孙子孙女,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郁闷。 杜若拿起秤杆,挑开了刘七巧的红盖头,只见刘七巧脸上不施粉黛却肤如凝脂、一双杏眼灿若星辰、低着头盈盈一笑,让周围的太太奶奶们都忍不住赞叹道:“多少年都没见过这么标志的新娘子了,杜家大郎,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第154章 杜若见自己的母亲考虑的如此周全,心里也忍不住感激,端了绿碗里的绿豆汤,送到杜太太的面前道:“母亲,你就不要操心这些了,七巧聪明着呢,这些家务事儿,应该难不倒她的。” 刘七巧连连摆手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些家务事儿,你一个公子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你知道什么,这里头的学问多着呢,我还是要跟着太太好好学的。”刘七巧很虚心的表示,她宅斗文也是看过几本的,即便没怎么领悟精华,但是《红楼梦》里王熙凤为了整个荣国府忙出病来,上面也确实是这么写的,像王熙凤这样精明的人尚且如此,只怕这做当家奶奶,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杜太太听了刘七巧的话,连连点头道:“还是七巧说的对,你跟你爹一样,从来不管内宅的事情,如何就知道这里面的学问了,我原也从不指望你的。”杜太太说着,笑着接了杜若奉上的绿豆汤,小小的喝了几口道:“这绿豆汤倒是爽口的很,可惜我不能多吃。” 第二日一早,正是七月初七的日子,众人就在刘家祠堂举行刘七巧的及笄仪式。刘老太爷那一支,这几年正巧没有要及笄的姑娘,所以刘家祠堂也有些年没办这及笄礼了。这来观礼的宾客也不算多,原先王妃是要过来的,可刘七巧说着大夏天的,从京城到牛家庄百把里的路,这么走一趟都要脱了一层皮了,实在不忍心王妃受这样的苦,所以王妃也就没来。 宾客虽然不多,但是这远乡近邻的看客倒是不少的。年前的时候,刘老太爷趁着自己还清醒,把族长的位置给了刘老爷,这也是刘家族长第一次在这祠堂里面举办仪式,排场自然是不小的。 牛家庄有一小半的村民,都跑来看热闹的,杜太太这边一早就安排了下人撒喜钱,一箩筐的铜钱就跟不要钱一样的给了当地的村民。村民们那里见过这样的排场,只齐刷刷的跪下来磕头谢恩。 刘老爷念白之后,请了杜太太为跪着的刘七巧完成及笄的礼数。李氏送了托盘上去,上头打开着的紫檀木匣里面,放着一根紫罗兰颜色的玉簪,跟刘七巧手上玉镯的颜色一模一样。这是去年年底,梁妃有孕之后,赏给王妃的礼物,王妃转手就赏给了刘七巧。 杜太太拿起玉簪,将刘七巧的长发盘起来,做成一个发髻,用簪子固定好,便算是礼成了。接下去便是刘七巧祭祀祠堂中的列祖列宗,然后又带着刘九妹入籍。乡下人结婚流行办上一天的流水席,但是因为牛家庄和京城太远了,若是杜家人带着人往这边来迎亲,只怕来回走路得要一天一夜,所以刘老二决定,等在京城办好了,在回来在牛家庄摆上个几天流水席,就当是招待村里的乡亲们。 刘老爷手里捧着烟杆,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让沈阿婆把后院那几间厢房的门打开,看着这一室摆的满满当当崭新的家具,开口道:“前几日我已经在村里找了年轻力壮的汉子,过几日我就把这些东西往京城送过去,这一趟辛苦,银子我也是给足了量的,这些嫁妆虽然跟那些高门大户比起来,算不得什么,可这些都是我亲眼瞧着几个木匠一件一件打出来的,都是实用的东西,款式也算新,我们老刘家能有今日的体面,少不得是七巧的功劳,如今她要嫁人了,我心里倒还真有些舍不得了。” 刘老爷说着,只觉得眼眶有些湿,拿拇指擦了擦眼角道:“我如今在乡下住得挺好的,也不跟你们回去住了,你若是在城里遇上你那不争气的弟弟,能帮衬点就帮衬着点。” 刘老二一边点头,一边道:“您老人家现在身子硬朗,我自然什么都随你,往后要是年纪大了,我可就不由着你了,没道理一家人都在城里,你一个人在乡下过的道理。” 刘老爷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在城里过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世面没见过,跟着老王爷也算是出生入死了,如今你们都有福分,我也可以过上舒心的日子,不是正好吗?” 刘老二见刘老爷主意已决,也不在坚持让他回城里去了,只回房找李氏去了。 “老爷子不想回城,不然就还让他在这边住着吧。”刘老二躺在床上,一手搂着李氏,一手枕着后脑勺道。 “有沈阿婆陪着,我也放心些,以后七巧出嫁了,我们每年过年,回来住个大半个月,就当陪陪两老,再不然平常让他们出去住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好,如今你专门管庄子上的事情,往这边跑得也多,多回来照应着点吧。” 刘老二点了点头,舒了一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老人家也有老人家的心思,没准没我们在跟前,他们过的还更舒坦些。” 外头枣树上的知了还在没命的叫着,炎热的夏天正最后的咆哮着,刘七巧从杜太太的房里出来,到门口喊了春生道:“你去后院的库房,取几根竹竿把这枣树上的知了赶一赶。” 春生得了吩咐,立马笑嘻嘻的去了,跟在刘七巧身后的钱大妞便也笑着道:“七巧,我过去帮忙去。” 刘七巧一早就想好了,等自己过了门,就把春生和钱大妞的大事也给办一办,所以这会儿也不拘着他们两个私下里想做什么,反正大家伙都已经知道了。刘七巧吩咐完了,转身看见杜若房里的灯还亮着,便往他房里去了。 荧荧烛火下,杜若披着外衣,正在灯下看书,刘七巧从外面进去,拿起了茶几上的银剪子,将灯芯剪了剪,坐到杜若的身边道:“你怎么还不睡觉呢?” “这就要睡了,只是在等你而已。” 杜若嘴上抹蜜的功夫,刘七巧是见识过的,可是每次还是屡试不爽,且他温柔的嗓音,让刘七巧一听,就觉得从心坎到身子整个都是软绵绵的了。 “等我做什么,万一我今儿不过来呢。” “今儿你要是不过来,只怕我就要一宿不睡了。”杜若说着,伸手握住了刘七巧的纤细的手指,抬起头看着她,久久的凝视:“七巧,你终于长大了。”天知道杜若等这一天等得有多辛苦,所以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有一种鼻子酸涩的感觉。 刘七巧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彼此凝视了片刻之后,杜若从一旁的药箱里面,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刘七巧道:“这是送给你的及笄礼。” 刘七巧打开,见锦盒里面躺着一枚玉簪,是春带彩的颜色,顶头的地方分别有翡翠、翡红、还有紫罗兰三色,分别雕刻成了三朵木兰花,样子栩栩如生,甚是好看。 “这么好看的簪子,肯定是价值不菲吧,你老是买这些贵玩意儿,我都要被你养成骄奢淫逸的性格了。”刘七巧虽然嘴上假装埋怨,心里头却还是入蜜糖一样甜蜜蜜的。 杜若搓了搓手,只低着头道:“这个倒是不贵。”刘七巧恍然就想起了什么,只把杜若的手给拽了起来,见他的大拇指上,还有一个米粒长的伤口,虽然结了疤,但看着还是让人心疼。 “这是你自己刻的是不是?”刘七巧握着他的手盘问道:“我前几日翻看你药箱的时候,就奇怪你的药箱里面怎么就多了几把刻刀,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原来你竟然做起这个来了?”刘七巧说着,只捧着杜若的手,在那伤口处呵了一口气问道:“还疼不疼了?我当时问你怎么伤的,你还说是切水果伤的,我还在想,你一个公子哥的,怎么要自己切水果,你家的丫鬟都干什么去了,原来你还骗我!” 刘七巧撅嘴娇嗔,蹭到杜若的怀中,杜若一把抱住了刘七巧,低下头含住她的唇亲吻了起来,两人翻滚到了炕上。杜若的手握住了刘七巧胸口的一处丰盈,擒住了顶端的小红果,轻轻的按了一下,嗓子有些干哑的说:“一年了,你总算是长大了。” 也不知道杜若的这个长大,究竟是什么长大的意思,不过单看他手摸的地方,刘七巧大概也是明白了杜若所谓的长大是什么。刘七巧哪里敢示弱,只伸手按住杜若下身最薄弱的地方,靠到他的胸口道:“我的长大了,那你的有没有长大呢?我也要检查一下。” 杜若被刘七巧摸到敏感之处,一张脸早已红透了,又听刘七巧这样不要脸的话,简直是无所遁形,只一手用袖子盖住脸,一手又拽着刘七巧按住下面的手,不知道是要让她快些拿开还是继续别听,只郁闷道:“七巧,我这东西跟你的不一样,不是你这样的长法。” 刘七巧笑得都呛了起来,松开挟制了杜若老二的手,撅嘴在他唇边来回蹭了几下,咬着杜若的耳边道:“杜若若,一个月之后,洞房花烛夜,你我不见不散。” 刘七巧上辈子没结过婚,参加过的婚礼也只停留在吃一顿的基础上,偶尔有一次大学同学结婚,她客串了一回伴娘,结果差点儿把自己给累趴下了。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刘七巧的潜意识里面有了结婚恐惧症,所以一直到三十岁也没能把自己嫁出去。 逃得了上辈子,逃不了这辈子,刘七巧这婚还是要结的。且比起现代来,似乎这古代的结婚,更比现代的反锁很多。刘七巧忘了自己是几更起的,这会儿刚刚动了动自己的脖子,只听见颈椎里面竟然发出犀利索罗的声音来了,这简直就是颈椎病的早起症状。这边钱大妞急忙就把刚刚梳好头的刘七巧给扶了起来道:“七巧你当心点,这一头的东西,我看着都觉得沉。” 刘七巧这会儿只能直着脖子说话,因为若是稍微晃动一下,待会儿要支起脖子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大妞,明儿你可要早点来给我揉脖子,我觉得我的脖子快断了。”刘七巧稍稍挪了挪身子,看了一眼铜镜中自己头上戴的凤冠,整个有一个头那么高,怪不得觉得极度不能控制平衡。 叶妈妈站在一旁笑着道:“姑娘这算什么,当年太太出嫁时候那个凤冠,可比这还要高上两寸呢,太太愣是都没晃过脖子的。”这时候李氏和王妃都在房里坐着,听叶妈妈这么说,王妃忍不住擦了擦眼泪道:“我的三个闺女,如今都出嫁了,这王府也不知道要多冷清了。” 李氏心里也说不出的难过,可是听王妃这么说,她好歹也是要安慰几句的,便强笑着道:“太太,我们这不还有小的么,好歹也算是有个安慰了,女大不中留啊。” 王妃听李氏这么说,也点了点头道:“是啊,总算也不闲着。” 里面人正闲聊着,喜娘从外头迎了进来道:“新郎官到了,如今正在门外面等着呢,咱家的小舅爷挡着呢。” 李氏闻言,只笑着道:“他懂什么,大妞你去把八顺领回来,别让人看笑话了。”刘七巧急忙拦住了钱大妞道:“大妞你别去,就让八顺在那边玩玩吧,范师傅说八顺功课进步的很快,明年还要推拒他去考童生,我们且看看他能不能难得住大郎吧。” 外面杜若是骑着马来迎亲的,队伍早已堵在了王府的门口。刘七巧只有刘八顺一个兄弟,所以王府的几个兄弟也都齐齐出动为她撞声势。除了被派去滇缅一带剿匪的周珅不在,就连二房的周琰都出来凑这个热闹了。 刘八顺搬着一把椅子,坐在门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杜若只向自己这个小舅子作揖行礼道:“好八顺,你乖乖的放我进去,改明儿我再送你几套好书。” 只可惜这个时候糖衣炮弹却不中用了,刘八顺双手抱胸,假模假样道:“杜大夫要是能对出我这个对子,那我就放杜大夫进去。” 杜若哪里知道刘八顺会有这么一着,心想只怕肯定是有人教过他了。只笑着上前道:“还请小舅子赐教。” 刘八顺清了清嗓子,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自然也是懂的不多,刘七巧怎么教他,他就怎么说,便大声的说出了这上联:“洞房花烛女儿红。” 杜若一听,一张白净的脸刷的一下子红透的半边,那些在门口看热闹的丫鬟婆子们听了,只笑着打趣儿道:“这文章倒是简单,作的老婆子我也听得懂。” 小丫鬟只笑得前俯后仰的,捂着帕子道:“这哪里是什么文章,这是小舅子在刁难大姑爷呢。” 杜若只憋了一股气,知道定然是刘七巧故意喊了刘八顺在门口难为自己,想着自己一个大男人的,难为娶个媳妇还这样过五关斩六将,实在是到了最后一刻了,也顾不得那许多,便抛下了读书人的矜持,只笑着开口,说下了自己下联道:“*一刻万两金。” 刘八顺默念了一边杜若对的对子,问一旁的周琰道:“二少爷,这对子可贴切?还能凑合吗?” 周琰只默念了一遍,点了点头道:“若是寻常日子,这可欠了点贴切,不过今儿也就算了,没看你姐夫这一早来迎亲,就想着要进洞房了吗?” 杜若见玩笑总算是开完了,刘八顺从靠背椅上下来了,众人这时候才一并从王府的正门进去,往刘七巧住的蔷薇阁而去。 刘七巧在房里等了一会儿,便听见外面喜娘又迎了进来道:“新郎官马上就要到门口了,请姑娘盖上红盖头,从此红红火火。” 李氏听见喜娘这么说,只起身,从钱大妞手中拿着的托盘里面,将红盖头打开,遮在了带着凤冠的刘七巧的头上,只握着刘七巧的手道:“七巧,从今日起,你就是新妇了,以后要孝顺公婆、相夫教子,疼爱弟妹,知道吗?” 虽然刘七巧的头上顶着几斤重的东西,可这几句话,刘七巧却不得不点了点头。王妃也起身道:“七巧,过几日就是中秋,老祖宗去了水月庵斋戒,不能来给你送行了,可有几句话,她还是托我告诉你,你是个有福的姑娘家,如今能嫁得好人家,也是自己的福祉,只盼你不要忘了王府,以后有空多回来看看我们。” 刘七巧听王妃这么说,只吸了吸鼻子,一时却觉得有些伤感了起来,隔着红盖头握住了王妃的手道:“干娘,恭王府是我的娘家,我自然时时记挂着,我父母如今承蒙王府的庇佑,才能衣食无忧,七巧怎会忘了你们的恩情呢,就算是三日后归宁,太太若是不嫌弃七巧,七巧自然也是从王府的正门口进来的,绝不走这蔷薇阁的偏门。” 王妃也只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只叹息道:“说什么得王府庇佑这样的话,当年你爷爷救过老王爷的命、你父亲又救过世子爷的命、你救过我的命,我们恭王府欠你们家的,几辈子也还不清,你这么说倒是见外了。” 里头还正聊着,喜娘又进来了道:“太太夫人,这姑爷都在外头等急了,你们怎么还聊着呢?大喜的日子,快把眼睛擦擦干了。” 杜若正要进门,却又被周琰给拦住了道:“外面是你的亲小舅子挡着,里面可还有我这个干二舅子,这催妆诗也不来一首,就往姑娘家闺房去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周琰是今年新晋的举子,再加上他原本就出落的丰神俊秀,且又刚刚娶亲,脸上都带着春风得意的笑容,只在杜若面前一站,边上的丫鬟婆子们见了,只觉得这两人简直就是画上面下来的美男子一样。杜若心中叫苦不迭,只郁闷道:美男子何苦为难美男子。 周琰却是不为所动,只拦住了闺房的去路,等着杜若在门口作催妆诗。 众人这时候也都一起起哄道:“新娘子,催出来!” 杜若耐不住这群人的折腾,只扶额想了半天,终于吟了出来道:“三更乍醒五更起,明镜台前理罗衣,红唇已是最娇艳,且留双眉待人描。” 周琰见杜若已做出了催妆诗,便也不为难他,只将闺房的门给让开了,杜若亲自迎了进去,见刘七巧端然的坐在铺着红缎的床榻上,虽然红盖头遮住了她的容貌,可杜若却高兴的几步上前,恨不得亲自将她扶起来。还是两位喜娘给拦住了道:“新郎官还不出去等着,哪有自己来扶新娘的道理。” 杜若这会儿已经高兴糊涂了,也只能跟着喜娘说的做。送亲的队伍一路跟着来到了王府的仪门前,刘七巧没有年长的兄弟,便只让喜娘一路背上了花轿。大雍还有一个哭嫁的习俗,就是母亲送女儿出门,要在门口一路哭着出去。刘七巧原本的心情是很好的,可是李氏一开始哭,她也就心情郁闷了起来,顿时眼泪就止不住哗啦啦的落下来,只把脸上的妆都哭出了两条坑来,又不敢用手去擦,便觉得脸上粘粘的。 刘七巧刚上了花轿,绿柳就给她手里塞了一个苹果,听说新嫁娘去了婆家,是没东西吃的,据说是要等到晚上筵席结束,新郎官来房里揭红盖头的时候,才能有东西吃。刘七巧一想到这苹果是她一天的口粮,便觉得这苹果异常珍贵了起来。 杜家离恭王府不远,可是花轿走的比马车慢了很多,这一路吹锣打鼓的,速度自然是上不来的。刘七巧的嫁妆原本都是李氏预备的,后来因为当了王妃的义女,王府就在公中拿出了一笔银子,专门给刘七巧添妆用的,又有太后娘娘赏的东西、小梁妃赏的东西、再加上刘老爷从牛家庄送来的几十抬崭新的家具,刘七巧的嫁妆最后竟然也凑足了一百二十抬来。 李氏看着这一抬抬的嫁妆抬出去,心里一下子就空落落的,原本是假哭也一下子变成了真哭,想起她从小疼到大的姑娘,终究成了别人家的儿媳妇,李氏一时间只觉得伤心欲绝,抱着一旁的熊大嫂痛哭了起来。   ☆、第156章 这个时候的刘七巧,除了笑就只能笑,她也学着大家闺秀的样子,只娇滴滴的低着头。长几上龙凤红烛高照,更映得刘七巧脸颊面若桃花,杜若看进刘七巧的眸中,似乎也蕴含着无尽的□□。 赵氏笑着道:“姑娘们,我们走吧,不然你家大哥哥只怕是要赶人了。” 杜若听赵氏这么说,只觉得脸越发红了起来,他在外头照应宾客,虽说是有人在前头挡着,但多少还是喝了几口酒应景的,这会儿他的脸颊也已经红的快滴出血来了。 杜二太太见刘七巧这幅样子,心头里这会儿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这刘七巧自从当了王府的义女,怎么感觉真的一下子高大上了起来,怎么看也看不出她骨子里那乡下丫头的气息来了。 “走吧走吧,别扰了新人的洞房花烛,耽误了你们大伯大娘抱孙子。”杜二太太说着,起身带着几个姑娘便一起出去了,赵氏上上个月才又生了一胎,正是刘七巧接生的,当时还略有险情,幸好刘七巧帮助,才母子平安,所以对刘七巧很是感激,只上前见过了刘七巧道:“嫂子,早些安歇吧。” 众人出了房门,房里几个服侍的丫鬟也在门口候着,杜若在圆桌前的杌子上坐了下来,牵着刘七巧的手一起坐下,抬眸看着刘七巧道:“七巧,这会儿只剩下你我了。” 刘七巧听见外头脚步声远了,只揉了揉脖子,将那沉甸甸的凤冠取了下来,放在一旁的茶几上,这才对坐在了杜若的面前。 桌上放着早已准备好的合卺酒,和田白玉酒盏里头是浅浅的酒水,端在手中能倒映出彼此的容颜。刘七巧端起酒盏,凑到杜若的面前,低头小声道:“在我前世生活的地方,新郎新娘在洞房花烛夜也是要喝一杯酒的,只不过这酒叫做交杯酒,不知道跟你们的合卺酒是不是一样的。”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只放下了酒盏,淡声问道:“怎么喝,你说,我陪你用这一杯交杯酒。” 刘七巧放下酒盏,将酒杯送到了杜若的手中,又端起了自己的酒盏,绕过杜若的手臂,低着头笑道:“就是这样,勾着彼此的手臂,各自喝完杯中的酒,就算是饮过了交杯酒了。”刘七巧低下头,抿了一口酒,见是普通用的果子酒,便抬起头一口喝了个干净。杜若也连忙抬起头来,将杯中的酒饮尽了,只松开了酒杯,伸手抚在刘七巧的脸颊便,淡淡道:“七巧,你好美。” 刘七巧低头坐着,想了片刻才喊了人进来道:“绿柳,去把床铺整理一下。”床上的锦被上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等干果,一会儿若是睡上去可真叫滋味*了。 茯苓和连翘打了水进来,绿柳整理好了床铺,也乖觉的就出去了。洞房里静悄悄的,刘七巧脱下了喜服,穿了一身镶银边的滚雪细纱的中衣,绞了汗巾递给杜若。虽然刘七巧对于传统中女子非要服侍男人一说是很不待见的,可是让她服侍杜若,刘七巧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愿意,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之所钟罢了。 杜若接过刘七巧递来的汗巾,擦了一把脸,脸上的红晕稍稍的退了一点下去,一把抓住了刘七巧的手道:“七巧,我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刘七巧手里捏了汗巾,低头靠在杜若的胸口,蹭了蹭他的新郎服,小声道:“说的我好像不在等一样,就你一个人辛苦。” 杜若拉住刘七巧的手,丢开了那汗巾,那汗巾只啪嗒一下落到了水中,杜若已然抱着刘七巧上了床前的脚踏。红烛高照,佳人在怀,杜若缓缓的放下刘七巧,伸手解开她中衣上的盘扣,指尖触摸在那幼滑的肌肤之上。 刘七巧按住杜若不安分的手指,抬眸看他:“忙了一整天,你不累吗?” “累,累的很。”杜若倾身压在刘七巧的身上,抱着她,刘七巧几乎能听见他胸腔中心跳的声音。杜若在刘七巧的身上停留了半刻,早已解开了刘七巧身上的中衣,指尖一挑,刘七巧身上的肚兜也悄然滑落了下去。 刘七巧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颤颤巍巍道:“既然那么累,不如早些安息,来日方……”刘七巧的长字还没说完,只觉得胸口处陡然传来酥麻的感觉,愣生生的就便了调子,拖出一个带着□□的尾音,越发勾得人欲*望大动。 杜若捧着刘七巧的胸口爱抚了半日,才抬起头,沾着银丝的唇瓣在刘七巧的唇瓣啄了一口道:“有些事情,却是不能躲懒的,非要今日做了才好。” “做……做……什么呢……”刘七巧虽然是理论知识丰富,无奈实际经验却也是欠缺的很,前世的那些事情,也仿佛是过了几个世纪一样的长远,压根都已经记不得当初的滋味了。 “做想做的事情……”杜若拉着刘七巧的手,指引她一路为自己解开了喜服,将中衣上的腰带解开,脚踏上丢了一地凌乱的衣物。 “嗯……相公。”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刘七巧也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些害怕了起来。她这个身子再怎么说,也才只有十六岁,总感觉这么早进行性&生活,有一种揠苗助长的感觉。 “嗯?怎么?”杜若含着刘七巧的唇边,用舌尖描摹着她的唇形,忽然探出一只手,抚摸到刘七巧那个地方,沾了一点春露蹭在刘七巧的腿根道:“七巧,你已经准备好了,还犹豫什么呢?” 刘七巧看见杜若举起那沾着自己蜜液的亮晶晶的手指,把头埋入杜若的脖颈间,打开自己的身体,适应着杜若的进入。 酸胀的感觉从腰下传来,刘七巧忍不住抬起了双腿,环住杜若的腰身。忽然间杜若一个挺身,刘七巧呜咽了一声,还是疼出了一身冷汗。 杜若这一阵子养的极好,身上不光多了几两肉,连胳膊上的肌肉也比之前似乎匀称了很多,这一番俯卧撑下来,虽然出了一身汗,可二弟却全然没有偃旗息鼓的架势。刘七巧只伏在他的肩头,一开始还能勉力支撑,过了片刻便觉得双腿酸软异常,已经是架不住了。这会儿在杜若的连连鞭挞之下,只觉得下腰已经快没有知觉了,除了每次杜若顶到敏感处那种让自己欲&仙&欲&死的感觉,刘七巧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个半身不遂的人了。 刘七巧毕竟是初次,下面娇嫩的很,杜若只觉得那里似乎红肿了起来,偏生这红肿发热之后,越发觉得紧&致销&魂,杜若不想太累着了刘七巧,便想起方才她说的那句来日方长,只亲了亲她的眼角,将自己释放在刘七巧的体内。 刘七巧也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两条白嫩细长的大腿挂在杜若腰下两侧,动都动不了。杜若翻身坐起来,在刘七巧的身边靠了一会儿,披了衣服起身去净房打了热水过来。刘七巧这会儿却是累极了,方才的体力劳动相当于爬了一座高大一千五百米的高山,且她今儿一早四更就被抓了起来,到现在还没合眼,自然已经是困的很了。 杜若绞了干净帕子,把垫在两人身下的白缎子给扯了,上面星星点点的殷红,是刘七巧的处*子之血,明儿一早还要由王妈妈拿去去呈给杜太太,这是杜家的规矩。 杜若将那白缎子放在了一旁,开始帮睡死了的刘七巧清理。仔细一瞧,那地方果然红肿了起来,杜若一边觉得自己孟浪了,一边擦着擦着,又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了起来。不过杜若看见刘七巧的睡颜,又觉得心疼了起来,只将一腔欲*火又给压了下去。 只可惜这新婚燕尔的,这闺房之乐尝了一次之后,便食髓知味了起来,杜若阖眸睡了好半天,非但觉得那欲*火没熄灭,反倒又熊熊的燃烧了起来。刘七巧眯了一刻,睁开眼睛,见抱着自己的杜若身上滚烫烫的,只摸了摸他的额头道:“杜若若,你发烧了吗?怎么身上这么烫呢?” 杜若见刘七巧这睡眼朦胧的样子,说不出的诱人,只翻身将她压在了下面,熟门熟路的又做了起来。刘七巧见杜若这个样子,一边勉力相就,一边只郁闷的埋怨道:“明儿一早还要给公公婆婆敬……敬茶,我……我站不起来怎么办?” 杜若抱着刘七巧翻了一个身,让她跨坐在自己的身上,扶着她的腰道:“站不起来,我扶着你就是了。” 这个姿势更比方才那个姿势更加深入,刘七巧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顶穿了一样,偏生杜若还在里面一气乱动,只激得刘七巧颤着双腿跪在杜若的腰线两侧,整个身子都抬不起来了,趴在杜若的胸口带着哭腔轻哼了起来。 小夫妻初尝了鱼水之欢,自然也是更不易节制一些的。不过好在杜若是医药世家,深知今日这样,已是不够养生了,加之见他为刘七巧清洗的时候,她皱着眉头求饶的模样,也越发心疼几分。不过这一回杜若也算是吃饱餍足,觉得身上有些酸痛了。 刘七巧抱着被子,揉了揉眼睛问杜若道:“相公外面几更了?” 杜若方才只顾着和刘七巧*,自然没听见外头的打更声,只想了想道:“大概也要有三更了。” 刘七巧掀开一侧的被子,露出一条腿在外头,懒洋洋道:“快睡觉吧。”杜若正想低头去吹熄那蜡烛,刘七巧连忙拦住了道:“不能吹,听说这个得让它们自己灭了才吉利。” 杜若顿了顿,扭头看着刘七巧,将脚踏上的衣服都捡起来挂在一旁的衣架上了,这才躺在了刘七巧的边上,伸手搂紧了她在怀里。刘七巧连连打了几个哈欠,窝在杜若的胸口,浅嗅着他身上好闻的中药气息,伸手抱着他的腰,竟没有半点不适的感觉,仿佛这两个身体,原本就应该这样互相依偎的靠在一起的。 杜若点了点刘七巧的鼻尖,经过一番体力劳动之后,也觉得是时候要睡觉了,不然的话,明天一早还要敬茶、祭祖,只怕是要耽误了。杜若翻了一个身,将刘七巧抱在怀中,很自然的用自己的膀子给她当枕头。 可是酝酿了半天,杜若却还是没有睡着,腹中却已经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只郁闷道:“饿了。” 刘七巧此时正迷迷糊糊,听见这一声饿了,翻了个滚面朝这床里道:“不是刚才吃饱吗?怎么又饿了,姐姐我不奉陪了。” 杜若只扳过她的脑袋,捏住她的鼻子让她清醒一点,气鼓鼓道:“我说的是肚子饿了。” 这会儿刘七巧也一下子醒了过来,只坐了起来,用被子护住了胸口的一片春光,指着角落里那个攒盒道:“那里有方才大姑娘送来的糕点,不如你拿过来,我们一起吃一点,我也饿了,这会儿三更半夜的,若是让厨房忙宵夜,只怕明早我要被口水淹死了。” 杜若点了点头,穿上裤子去把攒盒打开,两人就着手帕,把里面剩下的糕点吃的干干净净的。杜若拿了熏笼上温着的茶,倒了一杯,两人一同喝了几口,总算是填饱了肚子。 刘七巧满足的躺了下来,看着床顶,握住杜若的手指,两人十指相扣。 “相公,晚安,我爱你。”刘七巧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入睡。杜若只觉得心口说不出的激动,又觉得刘七巧这表白简直堪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言简意赅,却让人感动,杜若咽了咽口说,侧首在刘七巧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轻声道:“娘子,晚安,我也爱你。”杜若说完,只觉得自己脸上又火辣辣的,急忙深呼吸了几下,看见睡在一旁的刘七巧已经传出了均匀的呼吸,这才放松了心情睡了。 屋外的天色已经大亮,院子里的飞鸟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已经改名为紫苏的钱大妞坐在杜若和刘七巧卧室外的抄手游廊上,看着天空中飞过一群群的鸟儿。刘七巧有赖床的毛病,这是她一早就知道的,可是她哪里能知道这新婚头一天,她还能这样淡定的睡的天地失色。 柳绿端着洗漱的用具过来,只伸着脖子看了看,和前来叫&床的茯苓、连翘撞了一个对面。彼此结识了一番,互相商讨了一个办法。 茯苓只笑着道:“我家少爷平素五更天就会起的,今儿天已经大亮了,还没起来,估摸着是昨天太累了吧。” 毕竟大家都是没出阁的姑娘家,这话一出口,各人的表情都显出一丝怪异。茯苓说完了,才想起这话语中的一语双关来,只红着脸道:“罢了罢了,还是去喊一声吧,不然大少奶若是错过了时辰敬茶,只怕老太太那边也不好交代。” 其实这会儿杜若早已经醒了,他素来有早起晨读的习惯,到了时辰就醒了,只是刘七巧是个懒胚子,这会儿还抱着绣花枕头,睡得天昏地暗。杜若看了一下刘七巧眼下的乌青,只摇了摇头,心道七巧的身子毕竟还是弱了一点,只昨晚那些运动量,就已经显示出了肾虚的症状了。 杜若听见外面丫鬟们的窃窃私语,只捏了捏刘七巧的鼻头,凑到她耳边道:“娘子,要起床了。” 刘七巧翻了一个身,滚到杜若的大腿边上,抱着杜若的大腿蹭了蹭道:“相公,再睡一会儿吧。” 里面两个正在床上柔情蜜意,外面王妈妈却已奉了杜太太的命令,往这边来收喜帕了。外面几个丫鬟见王妈妈来了,个个点头福身,故意大声喊道:“王妈妈早,王妈妈这是来瞧少奶奶和少爷的吗?” 杜若听见外面王妈妈来了,直接把刘七巧从床上给扶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脸颊道:“七巧,王妈妈来了,快起来!” 刘七巧被拍了一下脸颊,吃痛的本要打回去,一听杜若说王妈妈来了,直接就从周公处给回来了,只睁大了眼睛问:“王妈妈呢?王妈妈在哪儿?”她低头一看,却见自己未着寸缕就这样坐在床上,吓的尖叫出声来。 外面丫鬟们听了声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杜若急忙挡着门口道:“王妈妈,我们正起身,一会儿一会儿就让丫鬟们进来。” 杜若自己穿好了中衣,刘七巧挪了挪身子,只觉得全身散了架一样的疼,只郁闷的垂了杜若两拳,杜若帮她系好了肚兜后面的丝带,扶着她起身,刘七巧才算自己穿起了中衣。 杜若见刘七巧穿戴好了中衣,便开了门放了丫鬟们进来。这房里做过那种事情,自然是有一股子男欢女爱的气息。杜若红着两,一边任由茯苓服侍着穿衣裳,一边对连翘道:“你先去点上苏合香,让这房里的气味散一散。” 说话间,绿柳和紫苏便打开了窗子,早晨清醒的晨风吹进来,将刘七巧满脸的困顿吹得七七八八。刘七巧睁大的眼睛,赫然发现自己眼圈下面居然乌青乌青的一大片。饶是她医术浅薄,也应该知道这是因为什么缘故…… 新婚之夜第一个晚上,就纵容自己的夫君纵*欲过度,刘七巧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她穿好了衣服,气势汹汹的往杜若那边去的时候,却见杜若这会儿神采奕奕,除了昨晚没睡好眼眶有点干涩红肿意外,完全没有任何纵*欲过度的样子。 刘七巧扶了一下自己的腰,顿时觉得方才步子跨的有点大了。 “绿柳,去把太太送给我的珍珠粉那出来,化开了给我用一些。”这时候刘七巧简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不管有没有用,好歹先遮一遮的要紧。 杜若见刘七巧低着头,衣服萎靡不振的样子,心里也心疼,不过没办法,这新婚之夜什么的,叫他怎么忍嘛! 索性绿柳将珍珠粉化开了,给刘七巧上了一个浅妆,将她眼下的乌青稍稍的遮盖了一下。王妈妈见一切就绪,就取了喜帕去跟杜太太交差去了。 这新婚的第一天,便是要给杜家的长辈敬茶,自然是迟到不得的。刘七巧没过门之前,王妃就特意让王府的绣娘为她做了几件新衣裳,这做了媳妇跟姑娘家不一样,穿衣打扮方面,也要以端庄为主。绿柳是王府训练过的奴婢,自然知道这些细节,所以就给刘七巧选了一套茜红色绣百合忍冬花缠枝综裙。她今日是新妇,原就应该穿的比往日更好看些。 刘七巧让绿柳给打扮妥当了,紫苏正在选今日要带的首饰,刘七巧瞧了瞧妆奁里的东西,只将杜若送给自己的那支春带彩的三色木兰花玉簪拿了出来道:“我喜欢这个,配这镯子正好。” 绿柳瞧了几眼,又知道这簪子是杜若送的,想了想便道:“虽然是素雅了一些,不过带着还是挺好看的,在旁边再天上两副带流苏翡翠华胜,就够了。”绿柳说着,又从妆奁中拿了两副翡翠华胜,添在刘七巧的发髻两侧,中间只用这玉簪固定了,镜中一瞧,竟是那样的明艳照人。 那边茯苓也已经给杜若梳好了头,刘七巧站起来,见连翘拿了外袍过来,便亲自上前接了手,跟着连翘一起将外袍给他穿好了,又将那银白底子宝蓝绣金花卉纹样腰带给他配好了,这才松开了手,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眼杜若,眼底中透着几分娇羞,却大言不惭道:“我家相公真是越看越好看。” 杜若只被刘七巧这句话气的差点儿憋红了脸,还是茯苓心疼她主子,只笑着解围道:“少奶奶,平常只有男的这么夸自己媳妇的,哪里有女的这样夸自己相公的。” 刘七巧爱极了杜若脸红的样子,只翘着唇问道:“茯苓,那我问你,方才我那话难道说错了吗?你家主子难道当不起好看这两个字?” 茯苓只被刘七巧说得面红耳赤的,忍着笑道:“少奶奶您说好看,自然是好看的。不过依奴婢看,还是少奶奶更好看些,少爷您说是不是?” 这边绿柳只着急上火道:“少奶奶和大少爷都好看,你们两回来再慢慢看,这会子还是赶紧去老太太的福寿堂请安去,方才小丫鬟说,太太和老爷都已经过去了。”   ☆、第4章 .02| 杜若只勾唇一笑,上前帮刘七巧紧了紧鬓发上的玉簪,开口道:“今日你打扮的倒是素雅,幸好这身衣服还喜庆些。” 刘七巧也低头打量了一下身上穿的衣服,只笑着道:“我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名门闺秀,没必要把自己打扮的跟暴发户一般,只走出去不丢你的人便好了,省的让丫鬟们在背后议论。” 杜若只拉着刘七巧的手道:“倒是难为你想的周全,娘子,若是都准备了好了,可以启程了吗?” 刘七巧剜了杜若一眼,从他掌中抽出手来,捏着帕子在前面走了两步道:“还不快走,一大早的,早点完了用早膳,你昨儿半夜还说肚子饿来着。” 茯苓听刘七巧这么说,只皱眉道:“昨儿是奴婢不好,竟忘了准备宵夜。”原是她们几个丫鬟知道是洞房花烛夜,自然不敢来扰,这种日子送宵夜进门的,也不知按了什么心思呢。 刘七巧只笑着道:“无妨,饿他一晚上也没事。”刘七巧转身,还是拉住了杜若的手道:“相公,我们走吧。” 杜太太和杜老爷一早便已经去了福寿堂的正厅,里面杜老太太还没起身,正在里头梳洗。丫鬟们送了一早暖胃的茶水上来,老太太由丫鬟们扶着出了里间,在上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不一会儿,杜二太太、杜二老爷,还有二少爷和二奶奶就都到了。 杜二老爷进门便笑道:“恭喜大哥娶得佳媳,从此就不要为大郎的事情烦心了。” 杜老爷人逢喜事精神爽,只笑着道:“同喜同喜。”杜太太嘴上没说话,心里却还是像抹了蜜一样的高兴。 里面人正闲聊着,外头的小丫鬟只进来道:“回老太太,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来了。” 刘七巧虽然身上说不出的酸痛,可毕竟走路的姿态的还是维持的很好,只低着头跟杜若进门。她正是十五六岁如鲜花一样的年纪,又经了昨晚的事情,脸上便多了一抹少妇的娇艳,只让杜太太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见她走路轻慢,便知道昨夜定是劳累了。 一旁的王妈妈端着茶盘过来,笑着道:“给长辈上了茶,这礼数就算周全了,就是杜家的准儿媳妇了。”刘七巧只抬起头,抿嘴笑了笑,伸手接过茶盏,走到杜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双手呈上茶盏道:“七巧给祖母请安。” 杜老太太虽然是个爱拿乔的人,可毕竟心里疼杜若疼的紧,又瞧杜若那一脸魂不守舍的心疼模样,只暗暗摇头,接了茶盏对身旁的丫鬟道:“百合,把红包拿来。” 那叫百合的丫鬟只将手中捧着的红包递上去,杜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将红包递给刘七巧道:“从小到大,我是最疼大郎的,如今他是你男人了,只盼往你也多疼着他一点。” 刘七巧虽然知道杜老太太对自己进门是不乐意的,可这句话中却饱含了对杜若弄弄的疼爱,听了也让人不得不动容。刘七巧只郑重其事的给杜老太太磕了一个响头,开口道:“七巧一定敬他、爱他、疼他、怜他、不辜负大郎对我的一片真心。” 杜老太太虽然觉得这话说的肉麻兮兮的,可耐不住刘七巧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只笑着打趣道:“如今的孩子,嘴巴是更不得了了,我只说一句,她弄出这么一大堆,怪不得连太后娘娘也知道你这张巧嘴,行了,去给你公公婆婆敬茶吧。” 刘七巧听杜老太太这么说,想必是已经过关了,便又端着茶盏,向杜老爷和杜太太敬茶,两人都说了一个祝福的话,不外乎要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之类的。到了杜二老爷这边,可就是画风一变,全部都是:早生贵子、三年抱两、子孙满堂之类的了。弄的刘七巧和杜若又羞又囧,最后杜若也没办法了,只好在众人面前表态,一定再接再厉,为革命事业努力奋斗。 刘七巧敬完了长辈茶,便是小辈们来见这个新嫂子。刘七巧是见过杜家这三姐妹的,人人都长的不错,见面礼也是给足了份头,不过她是个规矩人,之前就问过王妃,这嫡出和庶出之间,给见面礼是不是也有讲究。王妃只道:“规矩人家的庶女一般都是个嫡女一样教养的,不然传了出去不像话。”所以刘七巧也心中有数,三人备的东西,都是差不多的。 赵氏是真正的三年抱两,虽然比刘七巧年长三岁,但还是规规矩矩的喊了刘七巧一声嫂子。赵氏平常就是闺门小姐,脾气是有一点的,不过自从后来沐姨娘不三天两头的闹之后,她和杜蘅的感情了好了很多,再加上又给杜家添丁,让杜蘅出去在朋友面前赚足了脸面,所以对她也越发关心了起来。包办婚姻之下,能这样越过越好已经是不容易的事情了。 两位小哥儿还有沐姨娘的姑娘都由奶娘抱了过来,赵氏本就喜欢孩子,加之杜二太太要管家,所以这几个孩子倒是她亲力亲为的带着的。刘七巧将打造的精致可爱的小金锁给小娃们都带上了,只笑着跟赵氏道:“弟妹可真是了不起,一人带三个孩子,还能将孩子养的这般好,真正是了不得的。” 杜老太太也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带孩子不容易,只笑着道:“对,二少奶奶这一点确实是好的,如今的新媳妇,有几个是自己带孩子的,还不都指望着婆婆。” 杜太太听杜老太太这么说,只点头笑了笑,过了半刻,她才开口道:“老太太,有一件事儿,儿媳妇想跟老太太商量一下。” 杜老太太也很了解这大儿媳,虽然平常是顶顶好说话的人,可是一旦打定了主意,那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所以这会儿她虽说是商量,只怕心里早已经打定了主意了。 “你说吧,正好今儿一家人都在。” 杜太太只看了一眼刘七巧,笑着道:“说起来也是羞愧,我如今老树开花,有了身子,想着大郎没有一个亲兄弟姐妹的,我也实在舍不得这孩子,所以就留了,可这管家的事情,却是再没有心力了,如今七巧也进门了,我是想着把我手上的事情交给了她,我慢慢的教她一些时日,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怕过不了多久,便都会了。” 杜二太太原本正坐得好好的喝茶,一听这话顿时就吓得差点儿茶盏都端不稳了。杜太太手上的事情可是不少呢。虽说她们平常各有分工,可如今她有了身子,好多事情都是交给自己办的,她一只手正慢慢的伸进去,这会儿猛地又要被人给赶出来,这滋味确实不好受了起来。 杜老太太想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既然你已经有这个想法,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年轻人总要历练的,当了杜家的媳妇,这些事情都是应该做的,你如今确实也不能劳烦那些事情,就让她试试看吧。” 虽然在牛家庄的时候,杜太太已经透露过这件事情,可是这会儿猛然就落在了肩头,刘七巧还是觉得一时有些适应不了,只连忙福了福身道:“媳妇儿愚笨,还请母亲不要嫌弃的好。” 杜太太倒是对刘七巧信任的很,她觉得聪明人不管做什么事情,上手自然也是快很多的。只是刘七巧心里却还有别的烦忧,她一心想开宝育堂的事情,只怕又要放一放了,这后宅里面的事情没摆平,如何才能解脱自己,跑到外头做生意呢? 杜二太太见杜老太太都应下了这件事,只皮笑肉不笑道:“那侄媳妇可是有的忙了,这杜家的杂事说多不多,说少也是不少的,大嫂如今倒是找了好帮手了。” 杜太太哪里能不知道杜二太太这酸葡萄的心理,只笑着道:“弟妹其实也可以歇一歇的,年纪大了,管那些琐事是累的慌,不如侍弄一下儿孙,才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应该做的。” 杜二太太听出了杜太太的言外之意,只挑了挑眉梢,酸溜溜道:“我又没有大嫂这么好的福分,还能老来得子,简直是杜家祖上积德了。” 杜太太也不生气,只浅浅一笑道:“我这是没办法,你大伯房里就我一个人,若是我跟你一样,有几位妹妹帮衬着,何必苦了我自己呢,听说阮姨娘有了身孕,她进门时那一胎没保住,如今过去了十来年才有这一胎,倒是要好好的照顾着了。” 阮姨娘进门时候的那一胎,究竟是怎么没的,虽然没有什么细节,可好好人莫名其妙的就流产了,且这种事情发生在医药世家,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杜二太太被杜太太几句软绵绵的话说的全无招架之力,刘七巧倒是越发喜欢起了自己这个婆婆,看着温婉贤惠的,说起话也是软绵绵的,偏偏就能击中对方的要害,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第4章 .02|家 杜若给刘七巧取下银针,绿柳端了水盆来净了手,那边紫苏也端了汗巾过来让杜若擦干了手,才抬头道:“大妞,你倒是学的挺快的,你是七巧的姐妹,按理是不用服侍我的。” 钱大妞连连摇头道:“大少爷,奴婢如今叫紫苏,是少奶奶赐的名字,大少爷以后唤奴婢紫苏就好了。” 杜若只笑着道:“一晚上不见,你连名字都改了?紫苏?这名字不错。” 刘七巧扑哧笑了出来道:“那是当然了,总比你取什么红花、麝香的好,你不知道女人家最忌讳这些的吗?怎么还拿这当人的名字,我真是服了你了。倒是茯苓和连翘,这两名字我喜欢,你倒是知道好东西要留在自己身边的道理。” 杜若坐了下来,抿了一口茶道:“百合和灵芝都给了老太太,我是最孝顺的。后来红花和麝香也改了名字,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茯苓浅笑着又给杜若添了茶道:“红花和麝香在蘼芜居服侍阮姨娘和苏姨娘,如今一个叫玉蕊,一个叫菡萏。” “这名字倒是雅致,比起你取得可不止好了一点儿两点儿呢。” “那是自然的,你没见过我二叔那几位姨太太,若是见了,你便觉得这世上所有的女子也不过如此了。”杜若只说着,脸上云淡风轻,却是让人有一种很可信的感觉。 刘七巧便好奇了起来,只问茯苓道:“真的有大少爷说的这般好吗?我在外面也听说过二叔年轻时确实风流过那么一阵子的,就是不知……” 茯苓本是不怎么议论主子们的是非的,只是听刘七巧这么说,便也应了一声:“苏姨娘是南方人,温婉可人;阮姨娘是蜀州人,人人都知道蜀中出美人;花姨娘是山西人,她家原是武将,又秀气又带着几分英气;还有陆姨娘,她是京城本地人,也是一个好性情的。” 怪道说杜二老爷艳福不浅,这样天南地北聚集起来的一屋子姨娘,自然是各有各的风采的。杜若只笑着道:“苏姨娘和阮姨娘都是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花姨娘舞得一手好剑法,是个女中豪杰;陆姨娘的绣花手艺,便是绣房里面的绣女,也是比不上的。” “二叔果真是好福气,大郎,你羡慕不羡慕?”刘七巧逗趣道。 杜若见刘七巧又开自己的玩笑,只拉长了脸道:“就算羡慕,也羡慕不来啊。” 刘七巧轻哼了一声,起来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开口道:“我倒是想去见见她们,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礼数。” 杜若想了想,开口道:“安辈分她们也算是你的长辈,你去拜见也没什么的,只等空了专门抽一日出来,去西跨院那边,一户一户的见吧。”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同意杜若的想法,眼下下午还要去见一家的下人,少说也有七八十个的样子,她得时间实在是不够用的很。 杜若和刘七巧一同用了午膳,两人吃饭的时候还忍不住眉来眼去,杜若更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只吓得茯苓连忙提醒他不能再多吃了。刘七巧把杜若饭碗里剩下的饭拨到自己的碗中,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哪里有半点嫌弃的样子。只让几个丫鬟看着都觉得不可思议了起来。 刘七巧却满不在乎,只心满意足道:“夫妻本就是要同甘共苦的,如今我们有好日子过,才能各吃各碗里的饭,换了穷人家,一家子的口粮也不过那一碗饭的,还有什么好讲究的。再说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是农民的孩子,要珍惜农民伯伯的劳动成果。” 这一番话只把丫鬟们说的都笑了起来,对刘七巧是又敬佩又叹服。当然更开心的人是杜若,刘七巧对他的那份心,早已超出了彼此的期许。 吃饱喝足,午后还有些炎热,杜若牵着刘七巧的手在廊下散了一会儿步,见房里头丫鬟们都铺好的被褥,便搂着刘七巧的腰凑到耳边道:“娘子,不如进去小睡一会儿?” 刘七巧看了看天色,对绿柳道:“未时二刻进来喊我,申时正刻还要去议事厅见下人。” 两人进了房间,也用不着外人服侍,杜若替刘七巧解开了外衣,见她肩头有一处红艳艳的地方,就知道昨夜自己喝了酒,许是孟浪的厉害,只揉了揉她的腰问道:“七巧,你先躺着,我替你按按。” 刘七巧难得享受太后级待遇,自然是点头乐意,趴在床上躺着,杜若将她背后的衣物解开,露出一截光滑细嫩的玉背,手指每触过一处,都觉得弹性十足。只按着按着,杜若就觉得自己口感舌燥了起来。 外头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偶尔只有几只飞过的鸟叫。杜若的手指就这样不自觉的支开了刘七巧的亵裤,缓缓的探入了那秘密的幽谷,谷中枝繁叶茂,那一汪温泉暖融融的,让杜若忍不住去撷取。 刘七巧睡的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后背越来越重,她不满的蹬了蹬腿,却被杜若给一把抓住了。膝盖支着挺翘的臀瓣微微往上一动,那地方就露出了一个空档,让杜若的老二趁虚而入了。 “唔……嗯……”刘七巧只觉得下身陡然一胀,就知道杜若又来了,只勉力承受着杜若的进入,扭头看着他道:“坏……坏死了……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啊!” 杜若这会儿正来兴致,只随口道:“你睡你的,我动我的……” 刘七巧憋着一股气,扭了扭臀,差点儿把杜若弄的把持不住,只气呼呼道:“你是在我身上动啊……我……我能睡着吗?” 杜若低头咬住刘七巧的耳朵,不好意思道:“不然还是等完事儿了……一起睡吧。” 刘七巧想了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索性打开了身子让杜若横行霸道起来,还不遗余力的挺身相就。就这样小夫妻两又走了一回肾,才算是停歇了下来,彼此搂抱着睡了。 这炎炎夏日,来了这么一回,还当真解暑。 绿柳和紫苏初来乍到,跟着茯苓和连翘两人去外面认认路,这一圈走回来了,看看时辰也差不多是时候喊刘七巧起来了。杜若干了坏事,自然怕被人发现,只先起来帮刘七巧搭理干净了,然后开了窗,又点了香,装作在窗口下看书。 绿柳见杜若又在看书,便随口问茯苓道:“茯苓姐姐,大少爷平常也是这么用功的吗?” 茯苓睨了一眼,见里头又点上了香,约莫就知道了些什么,只笑着道:“我们大少爷可用功了,若不是学了医术,这会儿子只怕状元也考上了呢。”这话倒是不假的,杜若九岁就考上了童生,后来因为学医,才渐渐不去研究那些四书五经的。若是再念下去,定然也是个出息的。 绿柳进房里喊刘七巧起床,见她半个身子搂在被子外面,后背几处密密麻麻的红朵儿,只羞的脸都红了。刘七巧伸了一个懒腰起来,见紫苏红着脸,又瞧见自己胸口几个印子,只笑着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叫爱的痕迹。” 绿柳只被刘七巧臊得没出去,红着一张脸,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大少爷好歹心疼着点姑娘,我家太太说了,女孩子的身子娇嫩着呢。” 刘七巧见见绿柳越说越害羞了,只急忙扯了自己的衣服道:“行了,你先出去,一会儿再进来给我梳头,不许这么说大少爷,将来等你嫁人了,你自己就明白了。” 柳绿如临大赦,急忙就走了,刘七巧起来穿戴好了衣服,从身后抱着杜若,靠在他的肩头,用手指戳着他红红的脸皮道:“相公,没事啦,相公很厉害的!很棒很棒!” 杜若被刘七巧逗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总算也没了方才的尴尬,只信誓旦旦道:“我保证今晚不动你了,这事情多了伤身,我自己是行医之人,自然是知道的。”杜若伸手摸了摸刘七巧眼睑下的黑眼圈,暗暗决心要给自己媳妇好好补一补。 刘七巧站直了身子,揉了揉腰道:“不行了不行了,腰断掉了,一会儿还要坐一两个时辰。”刘七巧说着,把绿柳喊了进来,让她给自己梳了一个简单大方的发型,头上一缕重的东西都不带,身上也换了一套家常一点的衣服,不至于让府里的下人们压力太大。 刘七巧做完了这些,走到杜若身边,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道:“晚上见。” 杜若牵起刘七巧的手,在她手背上也亲了一口,看着她跟着丫鬟们出去的样子,忽然觉得明明是自己娶回来的媳妇,怎么陪着自己的时间那样少呢? 这大好的时光,窝在家里也浪费了,既然不能陪媳妇,不如往店里去瞧一瞧。杜若打了这心思,便让茯苓去准备了几个打赏用的荷包,喊了春生进来,备了车先往宝善堂总店去瞧一瞧。   ☆、第4章 .02| 因为东家办喜事,所以宝善堂所有的店都粉刷了一新,挂上了大红绸缎,就连店里头的伙计,都每人分发了一件红马甲。从昨天开始,进店的顾客都有会送上一份喜点,都是杜老爷安排去杏花楼定下的。就连杏花楼的老板都说,这回杜老爷是下了血本娶媳妇了。好赖这媳妇的名声也是颇大的,所以呢杏花楼的老板为了讨个喜气,还打了八折优惠。 杏花楼老板家儿闺女从小就有弱症,算命的说是活不过及笄的,如今虽然还是病歪歪的,好歹人还好好的,也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这些也都是亏了杜二老爷这个太医的细心照料。按理说他堂堂太医,自是不必去给一个商户人家的闺女看病的,只是这门头都开在一条街上,杜家也从不因此拿乔,但凡是有疑难杂症,都是几个大夫一同商量着看的。 杜若从家里过来,正巧就去杏花楼买了一些糕点,过来慰劳一下店里的大夫、掌柜、伙计们。难为他们这几天也没有的歇息,还照样忙活生意。掌柜的见杜若过来,只笑着迎了出来道:“少东家怎么来了?这大好的日子,不在家陪着少奶奶,跑到店里来做什么?” 杜若让春生把买的东西给了掌柜的,只笑着道:“呆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就出来瞧一瞧,老爷可在上头?” 陈掌柜道:“老爷出去巡店了,只怕今儿不回来,几位大夫也出诊去了,这会儿只有沈大夫人还在楼上,还有几个病人等着看病。”杜若提着褂子往楼上走了几步,果然见走廊里头还有几个病人等着,便只开口对那几个等着的病人道:“你往里头来,我替你们几个瞧瞧。” 那几个病人见杜若年纪轻轻、面白无须,还有几分不游移,下面跟着上来的陈掌柜笑着道:“几位,这可是我们宝善堂的少东家,是宫里头的太医呢,昨儿他刚新婚,今天就来给你们瞧病了,你们可真是烧了高香了。” 杜若进了平常杜二老爷给人看病的房间,放了人进来,那病人只对着杜若磕头道:“杜大夫,求求我家娃儿吧,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这几日高烧不退,每天晚上都来一场,身上又起疹子,我不敢带他出来,都说宝善堂的大夫医术最高明,我没银子付出诊的诊金,只能在这边等着大夫来,帮我瞧瞧我家娃儿到底是个什么病症?” 能摸到宝善堂总店来看病的病人,大多数也是慕名而来,杜若见这为大哥两个眼睛都哭肿了,便知道他家孩子的病定然是很厉害的。只听他的形容,倒是有点像小儿麻疹,只是没有看见病患,终归是不能确定。 杜若出门的时候没有带药箱,这会儿也只能让陈掌柜准备了一个临时药箱,想了想道:“陈掌柜,我跟这位大哥出一趟诊,兴许一会儿就不回来了,你把点心跟大家伙分了。” 陈掌柜只拦着道:“少东家,不如让沈大夫去吧,你这新婚燕尔的,出什么诊呢?” 其实陈掌柜的心里清楚,少东家是个心善的人,但凡这样穿着的人来问诊的,有一多半是给不起出诊费的,不然也不会在门口巴巴的就等这么长的时间。如今倒好了,赔了车马前不算,也不知道赔不赔药钱,得了,反正这宝善堂是杜家的生意,他就一个记账的掌柜,少操这份心了。 杜若让春生牵了马车过来,让那男子在前面带路,这马车越走越偏远,竟然来到了京城有名的贫困一条街。这条街的名字叫世康路,后来因为这里住的人太穷了,这世康两个字也不知道被哪个人给改成了食糠路了。不过京城的老百姓都给它取了一个别名,叫讨饭街。因为这里住的老百姓,有一多半是以讨饭为生的。 这边除了一些原本就居住在京城的穷苦百姓之外,大多数的人都是外来人员。很多人听说京城好混饭吃,一路讨饭都要来京城,结果进了京城才知道,京城也不是个容易混日子的地方,所以再没找到活路之前,只能接着继续讨饭。 马车往里头又走了小半里路,前头的巷子太窄,就进不去了。杜若让春生看着马车,自己背着药箱跟那男子进去看病。 这时候正是八月的伏暑天气,巷子里又窄又臭的,居住环境实在很恶劣。杜若跟着这男子走了约莫有两三百米的距离,来到一户人家面前,推开门瞧见里头堆放着四五个大木盆,里面放着一大堆一大推的衣服,一个肚子有七八个月的孕妇,正在那边艰难的挺着腰洗衣服。 男人进了院子,急忙开口道:“孩子她娘,我把给皇帝看病的太医请来了,这回我们家大宝有救了。”那年轻媳妇闻言,两只浸泡的有点红肿的手从水里提出来,往自己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起身走到杜若前头,也不管地上的脏水,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道:“大夫,救救我们家大宝,他是我大哥大嫂唯一的儿子,不能让我大哥大嫂绝后了。” 杜若一听,这孩子竟不是他们亲生的,却还这样紧张,顿时也多了几分动容,只开口道:“你们别着急,我进去瞧瞧先。” 年轻媳妇只连忙站了起来,将杜若引导门口,推开了门,里头黑洞洞的,几缕阳光钻进去,杜若才算看清了在顶里头的床榻上,睡着一个小娃。一旁的墩子上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见了人进来,只眨巴了一下眼珠子道:“娘,哥哥一天都没醒,还睡着呢。” 杜若闻言,顺着那小丫头的视线往床上看了一眼,屋里太暗也看不清,只听那年轻媳妇道:“大妹真乖,等哥哥好了,娘给你买好吃的,你要好好照顾哥哥。” 杜若这会儿也顾不得这房子里一股发霉的味道,只走了进去,将手上的药箱放下,正要去看那病人,却猛然发现他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处手臂上有着红色斑丘疹。杜若心里一冷,只急忙转身对那小丫头道:“小妹妹,你今天碰你哥哥了吗?” 小丫头拧眉想了想,见杜若长的好看,也就不怕生了,只开口道:“我就摸过哥哥的额头,烫烫的,我娘让我给哥哥敷冷汗巾。”小丫头指着一旁放着的冷水盆,小声道。 杜若这会儿大约可以预测,这小男孩得的是小儿麻疹,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症。杜若想了想,开口道:“大嫂,你带小妹妹出去洗洗手,以后不能让她来照顾这孩子了,还有你们,自己都要注意,要勤洗手。” 那年轻媳妇听杜若这么说,只吓得一下子身子软了一半,险些就跌倒了,哭着道:“大妹她爹,大宝这不会是得了和他爹娘一样的病吧?” “你胡说什么呢?大宝要是有那病,早两年就病死了,这都跟着我们在京城这么长日子了,怎么可能有那种病呢。”杜若听他们的口音就知道不是京城本地人,问了一下才知道,他们是从淮北来的,两年前家乡发大水遭了灾,一场瘟疫让乡里人死了一大半,他们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那一批。 杜若倒是记得两年前的那场瘟疫,当时朝廷派了太医过去,无奈那病症太厉害了,传染性又极强,最后只得把染病的人都圈到了一起,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 当时听杜二老爷说到这里的时候,杜若的心里极难过,听说有些人最后是能被治好的,可是因为朝廷怕瘟疫蔓延,把能治好的人也烧死的,也是有的。 杜若瞧了一眼这床上的孩子,眼下正是盛夏季节,比起春天来倒是不易传播。只是这讨饭街人多又杂,卫生条件又差,如果传播起来,整条街都要成为麻疹一条街了。到时候只怕朝廷又要采取什么措施,这些好容易能在京城安家落户的人,又要变的无家可归了。 杜若想了想,转身对方才那请他过来的大哥道:“大哥,你出去问问,这条街上有没有哪家孩子,跟你们家孩子一样高烧不退的?” 那男子正打算出去,被自己媳妇喊住了道:“我昨儿就问了,出了我们家大宝,别家的都好好的,我一开始以为是平常他们几个一起玩的,是不是吃坏了东西才这样,不然的话,怎么就他们好好的,我们家大宝就病了呢?” 杜若听她这么说,略略放下了心来,只开口道:“大嫂子,这病我也没把握能治好,只是从今日开始,不要让这姑娘照顾娃了,这病最招孩子,别一个没好,另一个又病着了。” 杜若说着,伸手为那男孩子把了脉,又看了舌苔、瞳仁。见他这会儿倒是烧的不厉害,便起身走到院子里来,就着药箱半蹲着写了药方。杜若斟酌了半天,总算把方子给开好了,递给那男子道:“这位大哥,这方子上的药都不贵,平沙路的分号离这边最近,你就去那边抓药,别家的药材,我倒不放心。” 杜若从讨饭街回杜府,时间已经不早了,刘七巧刚刚才前院把整个杜家的下人都认了一遍,总共大概有八十来人,这会儿脑子里还乱糟糟的,只觉得容貌和名字有很多都对不上号。不过好在方才连翘是跟着她过去的,她也有个问的人,这会儿正跟着连翘一边聊,一边往百草院走。 进了院子,便看见几个干粗活的小丫鬟正担着水往房里去,刘七巧只开口问道:“这会儿送水进去做什么?大少爷在做什么?” 那两个小丫鬟连忙将水放下了道:“大少爷方才出去了,才回来,茯苓姐姐吩咐了要打水给大少爷洗澡。” 刘七巧点了点头,甩甩手道:“这水挺重的,你们两小心些,是在不行叫外面的婆子帮忙好了。”刘七巧进了中厅,见杜若正在那边洗手,她正要接了丫鬟手里的汗巾给他递过去,杜若却摇了摇手,不让她靠近,只开口道:“我今儿看了一个病人,得的是小儿麻疹,虽然我是成年人,却也要小心着点,一会儿只泡过了澡,你在碰我吧。” 刘七巧自然知道什么是小儿麻疹,小时候打的预防针里面,便是有一项是预防这个毛病的。这种病症在古代对于小孩子来说,那是杀手级别的病症,而且传染性还强,动不动就病倒一片。去年刘子辰来京城看病的时候,刘七巧还曾怀疑他是不是得了这个病,幸好杜若测出不是,最后也妙手回春了。 “那家还有别的孩子吗?”刘七巧对于这种事情,职业敏感度是很强的,便先开口问了。 杜若这会儿洗了手,接了茯苓递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只开口道:“家里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也没有隔离开,我去的时候就在病人边上待着,看着也让人担心。”杜若正说着,里头小丫鬟说水已经放好了,请杜若进去沐浴。 刘七巧跟着杜若进门,杜若非不肯她呆在里头,刘七巧只转身一边给他解开衣带一边道:“我就跟你聊聊,你这不正洗嘛?再说你方才也洗了手,我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刘七巧将杜若的衣服挂好,来到屏风后面,拿了汗巾给他搓背,只想了想道:“不然明儿你再派人去问问,若是那小姑娘没染病,倒是让他们家人给她另找一个地方安置,若是也病了,可就麻烦了。” 杜若只摇了摇头道:“是个穷苦人家,住在讨饭街上,一家人只有两间房,一间还是用来做饭的,我今儿进去被那味道熏得不成了。”杜若虽然从小娇生惯养,可是因为出自医药世家,医者父母心,对待病人从不分高低贵贱,所以即使今天那户人家在那样的穷困之地,他也能面不改色的进去。 刘七巧最喜欢的就是杜若的这一点,像他这样的世家公子,身娇体贵是没得说的,可杜若却有一颗平常的医者之心。若不是因为这一点,凭他们两的身世,又如何能走到一起。 “若是这样,那明日你派人去瞧一瞧,要是那小姑娘没病,不如就接了出来,让她在哪边店里住上几天,若是放在那边,迟早也是要生病的。”刘七巧想了想,接回杜家肯定是不可行的,杜家小孩子多。接去王府也不行,刘八顺、钱喜儿都还小。可是眼看着那孩子染病她也于心不忍,所以想来想去,不如让她再哪个店里住上几天。 杜若泡在水中,看着刘七巧大大的眉眼,亮晶晶的眼珠子因为想事情而滴流滴流的,说不出的灵动来。杜若拧眉想了想道:“明儿我让春生过去看看,我瞧着那家孕妇就快生了,不如让她带着孩子到平沙路上的店铺住几天。那边倒是缺一个平常负责洗扫的人。” 杜若洗好了早,外面杜老太太那边的丫鬟已经来传膳了,杜二老爷、杜老爷还有杜二少爷都已经回府,都去了福寿堂去了。杜若换了衣服,跟刘七巧一起匆匆赶到福寿堂,杜蘅见了杜若,便笑着道:“大哥好气色,果然还是嫂子会养人。” 刘七巧对这位小叔子不太熟悉,不过瞧着容貌也确实是有他风流的资本的。不过比起杜二老爷,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果然是母亲的基因也很重要。 众人入座,刘七巧只看着赵氏的动作,为老太太和老爷们布菜。这些事情原本是杜二太太和杜太太做的,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丫鬟们做的。如今孙媳妇都齐全了,杜老太太也难得享受一次孙媳妇的孝道。 刘七巧看了一下杜家的晚膳,荤素搭配,菜色很不错,其中有几道菜一看就是为了杜若特意准备的,想来杜若在家中的地位和杜老太太对他的宠爱程度都是不一般的。 饭用了一半,杜二老爷开口问道:“大郎,听说你今儿去了朱雀大街,这新婚燕尔的,你不陪着侄媳妇,到处乱跑做什么呢?” 杜若脸色一红,低着头道:“她也有事情要忙,我在家待着也无聊。” 杜蘅立马发言道:“大哥大哥,昨天大理寺少卿家的二少爷还有袁家的大少爷,还有那杏花楼的三少爷,还有安靖侯家的二少爷,都说没找到你喝酒,只记挂着要你做东大家在聚一聚呢!” “聚你个头,前年你闯的祸你忘了吗?还敢拉着你大哥出去喝酒,你如今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怎么就不懂得消停呢?”杜二太太一听说杜蘅要出去喝酒,恨不得从椅子上站起来骂人。 杜老太太只开口道:“喝酒是喝不成的,你告诉他们,让他们去飘香楼点一桌,只要不拉着你大哥去,饭钱算我们宝善堂的。” 杜蘅笑道:“还是老太太阔气,其实大哥去了也无妨,有酒我喝,我喝总行了吧?”杜蘅说着,往嘴里拨了几口饭,想了想又道:“就怕大嫂子心疼,舍不得。” 刘七巧虽然是新媳妇,按理说脸皮子应该薄一点,被小叔子这样打趣,总也要来个脸红娇羞的,无奈她的内心实在是太强健了,只笑着道:“我倒是不心疼他,反正又你帮他挡着,只怕是弟媳妇到时候又要心疼你了。” 赵氏平素是个再严肃不过的人了,猛地听见自己被人打趣了,一张脸顿时红到了耳根,一边给杜衡夹菜,一边面红耳赤的小声嘟囔:“你们好好的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我……我有什么好心疼的呢!” 杜衡原本对赵氏没什么好感,包办婚姻下能一结婚就有好感的只怕不多,可如今见赵氏这般娇羞模样,竟比他去过的多少声色之地的姑娘家更让人心动几分,只低着头多看了她几眼,越发觉得自己这妻子,其实是很不错滴。 杜若他们用完了饭,两位太太各自回自己的院子用饭,这时候刘七巧却还没得吃,还要服侍自己的婆婆杜太太。刘七巧这会儿终于明白了,怪不得王府那几个姑娘嫁出门后回门,都一次比一次瘦,原来这么写好吃的菜放在面前,没得吃还要看着别人吃,果然是非常减肥的办法。 不过杜太太不是那种讲规矩的婆婆,见刘七巧站着服侍她,便笑着道:“七巧,坐下一起吃吧,你这一整天也够累的了,吃完了早点回去陪着大郎。” 刘七巧怎么听怎么觉得杜太太这句话有点言外之意,不过她今天在议事厅坐了几个时辰,到实在熬不住的时候,也忍不住用手撑了撑腰,但愿这样的小动作可别让自己婆婆看见了,不然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坐下来一起跟杜太太一起吃饭,又拿着公筷为她夹菜,边上的丫鬟也服侍的好,刘七巧倒是不用太上心。两人吃完了饭,外面小丫鬟进来传话道:“老爷、二爷还有大少爷在书房说话呢,老爷说要过一会儿才回来。” 杜太太听了,心里默默的埋怨自己的男人也太实诚了,这种日子么应该让儿子快点回房才是呢,不趁着新婚燕尔的好好努力几把,后面难免会消磨掉一些热情的。 刘七巧见杜太太这边没什么事情,便也先起身告辞了。夏日天黑的迟,这会儿刚过掌灯时分,刘七巧带着丫鬟从杜家花园的荷花池边走过,凉爽的清风吹拂在刘七巧的脸上,当新妇的第一天,总算是无惊无险的过去了。 刘七巧揉了揉自己腰,原来想着要不要去请杜若回房,可是又怕被公公和二叔笑话,所以索性就自己径自回房了。可刘七巧回到百草院才没片刻功夫,在杜老爷书房外伺候的小丫鬟来传话说,让大少奶奶往老爷的书房里去一趟。 刘七巧自然知道这书房都是男人们商量大事的地方,她穿越来了这么些年,也已经渐渐都开始适应男权社会对男人们的特权了,所以听说杜老爷让自己过去,还是有那么点受宠若惊。   ☆、第4章 .02 杜老爷的书房里放着一张一丈长的黄花梨如意云纹书桌,左右各放着几本医学典籍,前方的笔架上挂着一排毛笔,身后是三个并排的黄花梨双圈书架,加起来总有两丈来宽。刘七巧以前在恭王府世子的外书房待过,里面藏书丰厚,可大多数都是摆样子的,从书套来看,就知道是买回来就没动过的。可杜老爷身后书房里的书架上,刘七巧一眼看过去,竟都是黄拉拉的,连原封不动的书套也没有几个,想来是因为经常翻阅的缘故。 这就是刘七巧进入书房的第一个感觉,随后她才看见了坐在一旁黄花梨交椅上的杜若和杜二老爷。 杜老爷见刘七巧进来,便向外吩咐道:“朱砂,给大少奶奶沏一杯茶来。” 刘七巧看着那叫朱砂的丫鬟出门,心道这父子两给下人取名的办法倒是出奇的一致,随便拎一个中药出来,就可以给人安一个名字了。刘七巧在杜若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不过片刻,丫鬟便送了茶上来,恭恭敬敬的摆在一旁的茶几上,悄无声息的就出去了。 杜二老爷坐在刘七巧的正对面,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开口道:“七巧,梁妃娘娘的日子近了,前些天她的宫女悄悄给我透露了消息,她想让你进宫为她接生,不过因为知道这几日正是你和大郎的新婚之喜,所以没开这个口。”杜二老爷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已经举荐了宝善堂最好的稳婆,如今已经在宫里住着了,只是梁妃既然有这个心思,我们做臣子的自然不能怠慢,七巧这几日就在家里候着,也以防个万一。” 生孩子对于古代的女人来说,那就是在鬼门关上绕一圈,对于皇宫里的女人,那更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刘七巧算算日子,这小梁妃的预产期可不就应该在这几天了,大概她的心情也是很紧张的。且杜二老爷曾跟自己透露过,小梁妃这一胎可能是双生子,所以越发小心谨慎。 “二叔尽管放心,反正我如今也待在家里不能出门,到时候若是梁妃娘娘有动静了,二叔只管派人来接我就是。”刘七巧说着,只又瞧了瞧杜若,开口道:“大郎说他今日看了一个得小儿麻疹的病人,在讨饭街上。” 刘七巧不知道杜若有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杜二老爷,在古代,一旦发现这种传染性极强的病,如果蔓延开的话,朝廷多半都是要采取一切措施的。只是这些措施比起现代的隔离治疗,只怕手段要残忍的多。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急忙补充道:“我让那户人家问过了,那条街只有他家一个孩子如今有这样的症状,只是那讨饭街上人多,孩子更多,且又流窜于京城的大街小巷行乞,若是病源蔓延的话,只怕会祸及整个京城。” 太医院自从前年的水患后的瘟疫泛滥之后,一直都在研究那瘟疫的药方。不过那年瘟疫控制之后,也病患也少了,所以杜太医手中虽然有几个药方,却也不知道能不能救人。这小儿麻疹也是儿童的多发病症,和那瘟疫倒是有很多相同之处。 杜若将今日自己写下的药方墨出来给杜二老爷看过了,杜二老爷只拧眉道:“怎么不开上太子参和川贝?” “那户人家贫寒,只怕用不起,所以就改了改方子。”杜若只老实回答,杜老爷接过杜若的方子看了看,捋了捋山羊胡子道:“将方子改一改,明日让平沙路的伙计给那户人家送去,免了药钱,也算是善事一桩了,你如今还在新婚之期,多做一些积福行善的好事,也是好的。” 刘七巧听杜老爷这么说,心里更是感激不尽,这天底下的善事,本来就是做不完的。可是有实力的人做起善事来,总比没实力的人有气魄。杜家做的是救死扶伤的药铺医馆生意,本就是一个积德行善的行当,如今杜老爷还有这样的心胸,真是让刘七巧敬佩。 “老爷真是大善人,七巧替那病家给老爷行礼了。”刘七巧说着,只站起来福了福身子。 众人商议完了事情,见时间不早了,就放了杜若和刘七回到了自己的院中。刘七巧来的时候身后就没跟着丫鬟,这会儿两人一路徒步回去,手牵着手慢慢往回走,偶尔欣赏一下天上的月色,只觉得人间无限惬意的事情,都让两人享尽了。 “七巧,我今儿没送药给那病家,你是不是觉得我小气了?”杜若想起方才刘七巧感激自己父亲的那些话,顿时觉得自己今日给比了下去,让媳妇小看了,心里略略有些不爽。 刘七巧侧过头,看着杜若堪称完美的脸侧,只凑上去亲了一口,摇头道:“才没有,我相公救人于潜移默化之中,不光没伤了病人家属的自尊心,还给人省了银子,有时候这种做法,比老爷那直接施医赠药还要好。” “真的?”杜若有些兴奋的看着刘七巧,不确定她是在拍马屁还是说真话。 “当然是真的了,其实你别看人家穷,人家也都是很有志气的,他能跑到宝善堂找大夫,那肯定是攒了银子的,如果你不收人家银子,人家固然高兴,可是白费了他那么多的辛苦,而且他得了这样的好事,就会巴望着下次还能有这样的好事,原本一个勤勤恳恳的人,就因为你的一片善心,便的懒惰了起来,岂不是反而害了他?”刘七巧也是真服了自己的这张嘴了,绝对是能把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了。 杜若想了想,果真是这个道理,只郁闷道:“那明日的药到底还送不送?” “送啊,为什么不送?你就让伙计告诉他,东家喜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这样他没了盼头,自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勤勤恳恳的。”刘七巧抿唇笑了笑,脸上的神色尤为生动。 当然第二天一早,摆在眼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去杜家的祠堂祭祖。杜家家史有几百年,因为前朝战乱,很多先祖的牌位都损毁了,如今杜家祭奠的先祖,是从大雍开国以来,由皇室庇佑从而东山再起的太祖爷爷一代。 杜老太爷年轻时候虽然也有妾氏,不过妾氏生的都是闺女,大多几个都是在金陵逃难时候出嫁的,如今都跟着夫家在南边。杜老太爷有一个兄弟,也是在南边没有回来,如今在北边的,也就只有杜老爷和杜二老爷两个嫡亲兄弟了。 杜若一路上向刘七巧介绍了一下杜家的家史,杜老太爷有一个兄弟,分家之后重建了宝和堂,在南边也办的极好。这宝善堂的名号,从来都是只传给嫡长子的,虽然如今没有分家,杜二少爷学着宝善堂的生意,可若是以后杜老太太去了,兄弟分家的时候,宝善堂就又要有别的兄弟分号了,到时候就算杜若不想学生意,只怕也盖不住要跟自己爹一样,弃医从商了。 刘七巧见杜若脸上那副不情愿的表情,就知道他对经商之道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只笑嘻嘻的凑到了杜若的耳边,小声道:“老太太这会儿身子硬朗,再活个二十来年也不是问题,倒是你母亲若是生了一个弟弟,那弟弟也长大了,只怕声音交给他就好了,你又着急什么,横竖你就安心研究你的医术,反正饿不死你。” 杜若一想,果真是这个道理,他这会儿想这些,倒还真的有些杞人忧天了。 到了杜家祠堂,早有几个年老的妈妈准备好了祭祀的香烛,两旁的靠背椅上,坐着几个年迈的老妇人,瞧着比杜老太太还更年迈一些。果然杜老太太见她在这边,只上前招呼道:“老婶子,你怎么也来了啊,我原就是给你走个信儿,没指望你真过来。” 那鸡皮鹤发的老太太开口道:“听说大郎找了媳妇了,我这不过来瞧一瞧,我的那些重孙媳妇都在南边,几年都难得回来一趟,老婆子我也想粘粘喜气。” 这老妇人是杜老太爷的婶子杨氏,当年鞑子打来的时候,杜老太爷的叔叔得了重病,经不起跑了,多以老太太就跟着老头子一起留了下来,子孙们都到南边逃难了。后来在南边安了家,几次要接老太太过去,老太太只说年纪大了不愿意折腾,就在京城继续住着了。如今还是杜家一直照应着,前些年总算二儿子的儿子要考状元,回了北京,陪她老人家住了几年,先如今老二家的儿子中了进士,又要外放,她一把年纪的,也不得走,只又留守在了京城。 刘七巧对这样的老人向来都是很孝顺的,只听杜若说了她的故事,便上前行了跪礼道:“重孙媳妇给老祖宗请安了。” 杨氏如今眼睛花了,耳朵也不太好使,听依稀看见刘七巧嘴巴一张一合的,便笑着道:“乖,乖,这娃好,这娃怎么长的有点像玉儿啊。”   ☆、第4章 .02| = 请安敬茶的步骤就算这么完成了,福寿堂里面摆了早膳,按着惯例是两位老爷和两个孙子一起陪着老太太用早膳。杜太太和杜二太太是在一旁服侍完了,再各自回房用膳的。这规矩也有了好几年,为的就是怕杜老太太一个用早膳,吃不香,平常杜老爷什么的事情也忙,不能天天回来陪老人家用晚膳,所以挑了早上的时候,大家一起聊一聊,也权当是对老人家的孝顺了。 老太太见刘七巧和赵氏都在,便转身跟两位太太说到:“从今儿往后你们也不用在我跟前服侍早膳了,反正我这里有丫鬟,带着儿媳妇回去用早膳吧,一会儿还要去议事厅见过家里的仆妇们,别让下人们等急了。” 刘七巧靠着昨晚的那几块糕点,熬到这个时候已是很不容易了,听杜老太太这么说,便只谢过了,就跟着杜太太走了。刘七巧知道杜太太如今有了身孕,只上前扶着她慢慢走,倒是一派婆媳和睦的样子。杜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们家的规矩就是这样,他们几个平素在家都是陪着老太太用饭的,我们吃我们的,不用理会他们。” 杜太太住的地方叫如意居,是跟福寿堂一样格局的小院,绕过垂花门前的影壁,便到了正厅里头,早已经有人在偏厅里头摆好了早膳,见杜太太和刘七巧一起来了,只笑着迎了出来道:“果然清荷姐姐说的对,说今儿少奶奶要过来,让我多预备一份早膳,以后太太用早膳就不会觉得太冷清了。” 刘七巧扶着杜太太往里头去,见桌上放着四碟各式的糕点,有素菜包子、肉丁烧麦、虾仁蒸饺、煎饼果子、还有两碟小粥的小菜,边上放着熬得绿油油的荠菜粥,看着也可口。 杜太太落座,对一旁的丫鬟道:“还不快上来给少奶奶布菜。” 刘七巧仔细观察那丫鬟的动作,上前离开圆桌寸许距离,卷起袖口三寸来高,那公筷将各式的糕点夹了一样放在刘七巧面前的景泰蓝食碟里头,这才退开了。这一系列的动作,便是日日服侍王妃的青梅在场,也是挑不出半点差错的。 刘七巧勺子舀了一口粥,略略尝了一口,心道这杜家的厨子可正不错那,口味把握的刚刚好,和王府的许婆子都不相上下了。 大户人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这一顿饭也是吃的安安静静,就连勺子触碰碗的声音也没有半分。这倒是让这屋里的丫鬟们对刘七巧刮目相看了起来,刘七巧没进门之前,人人都知道她虽然是恭王府认的干女儿,可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姑娘,只怕这礼数上的事情,并不是很周全。以至于杜太太在刘七巧没过门之前,还特意提点了她们,让她们在刘七巧面前不能有半点的轻慢,这个儿媳妇她很满意,自然是要给足面子的。 不过如今看来,杜太太的这些提点倒都没有派上用场。恭王府在过去的一年里头嫁出了两个闺女,这宫里的教习嬷嬷自然是没有少请的,虽然刘七巧平日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去听一听,倒也是受益匪浅的。 杜太太用完了早膳,漱过口,又问了丫鬟时辰,见时候还早着,便只携着刘七巧到厅中说话,只介绍了一下她身边的几个丫鬟。 “这是清荷,这是半夏、这是秋菊、这是白芷。” 杜太太正说着,那边刘七巧就那帕子盖住了嘴角微微笑道:“太太,依我看,这清荷和秋菊定然是太太赏的名字,半夏和白芷吗?大概是大郎取的名字吧!” 杜太太只点头笑道:“对对对,半夏和白芷,还有茯苓和连翘,包括老太太跟前如今服侍着的灵芝和百合,那都是大郎取的名字,他说放着现有的名字不用,还去取什么名字呢,所以我们家但凡新买的丫鬟,要用着他取名的,一律都是药名,前几年还有红花麝香什么的,听着实在不像话,幸好后来给改了。” 刘七巧听杜太太说得好玩,只觉得杜若越发有意思起来,竟这样物尽其用。又那么懒洋洋的,倒是和他平常的样子不太像。 “我带来的两个丫鬟里头,有一个原是我乡下的姐妹,叫大妞,昨儿我也给她应景,改名叫紫苏了。” 杜太太蹙眉想了想,依稀是有那么一个人,只扭头问道:“你说的这个大妞,是不是李妈妈看上的那个要给春生求了去的?” 刘七巧倒不知道这李妈妈已经跟杜太太说过这事情了,只点头道:“正是她呢,原来李妈妈早有了这心思了,我还想着,这事情得挑个日子同母亲你说了才好。” 杜太太点了点头道:“如今既已是一家人了,倒是不着急了,只等几日再说吧。”这里面才聊了几句,外面小丫鬟便进来禀报道:“回大太太,二太太那边已经去了议事厅了,今儿府里的管家媳妇婆子等都到齐了,一起要来拜见大少奶奶呢。”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去吧。”杜太太说着,便起身要走,刘七巧连忙过来扶着,身后又跟了两个丫鬟,往外院的议事厅去。 杜家的议事厅和王府的议事厅一样,是在外院单独僻出来的一处三间的小院落,平常有外面跑腿来的外人,可以直接在两边的厢房里头歇一歇的。或是有什么人来见,需要回避的,也可到边上的偏厅里头。 刘七巧跟着杜太太进去,里头早就有了十几个年轻媳妇并几个年长一点的婆子侯在里面了。 众人不敢拿正眼看刘七巧,只偷偷的瞄上一两眼,只觉得刘七巧身量小小的,偏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带着笑,竟是让人忍不住觉得亲近的容貌。 都说这大少奶奶从小是在村里长大的,如今瞧了,倒真没有几分大架子,但却也不让人觉得不尊重。 杜太太进了议事厅,在主位上坐下了,刘七巧便在她下手的管帽靠背椅上坐了,二太太坐在杜太太的另一边,见人已经来齐了,只开口道:“你们都进来见见大少奶奶吧。” 这时候一众人便进来了,却也不是乱七八糟的,只循序都进来,齐声见过了刘七巧。刘七巧只给绿柳使了一个眼色,绿柳从袖中拿了一叠的荷包出来。早就听王妃说过,认人这一步是很关键的,不然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找不到负责的婆子,就犯难了。且动不动拿这些小事问太太们,太太们也会心烦。 刘七巧伸手摸了一个荷包,招手让跪在第一个的那个婆子过来,那婆子只笑着迎了上去。 “妈妈,怎么称呼?在府里都担着什么事儿呢?”刘七巧的问话不像那些大家闺秀一样咬文嚼字的,到跟寻常聊天似的,这婆子顿时就没了什么顾忌,只开口道:“奴婢是老太太的陪房,府里人都叫我一声贾妈妈。”那老婆子又拉了身边的一个年轻媳妇,开口道:“这是我儿媳妇,大家都叫她张善喜家的,少奶奶以后也这么唤我们便是。如今我们主要负责福寿堂那边的事儿,还有老太太的一些杂事儿。” 刘七巧听完,就明白了,这贾妈妈是杜老太太的陪房,自然管理的是杜老太太屋里的事物,如今只怕还没到两位太太的手上,不便细问。刘七巧喊着她们一一上前问话,问一个就发一个荷包,只问道第几个的时候,那老婆子开口道:“奴婢是贺妈妈,原本不是府上的下人,后来府上的稳婆多了,老爷便让奴婢进府看着点,平常倒是不怎么做这府里的事情,一般都是跟着老爷办事,他那边若吩咐有哪家媳妇要生孩子的,奴婢就在我们宝善堂家生的那些稳婆里头,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给那些贵人家举荐过去。” 刘七巧倒是对这个很有兴趣,听起来还有那么点现代月嫂的感觉,只不过这月嫂比现代厉害,还包人生孩子。 “贺妈妈,我倒是听过你的,听说你常去长乐巷那边的分号,做一些善事,大少爷之前就说过,论手艺你也是最好的,只是我不知道,像你们这些手艺,是怎么传下去的呢?你大抵也是听过我的名号的,我虽然年轻,在这方面却也是略知一二的,不如什么时候找个机会,你把那些妈妈都请过来,我也好问问你们平常是怎么做的。” 贺妈妈自然知道这刘七巧的厉害,不过她们都是有手艺的人,也不怕刘七巧抢她们的饭碗,要是能多学一些自然是好的,其实接生这事情,要是半道上不出什么意外,便是一个糊涂婆子,那也能保母子平安的。真正考验人的时候,就是出意外的时候。贺妈妈一早就听说刘七巧每次遇到这种事情,总是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如今听刘七巧这么说,心里早已经是千恩万谢的了。 杜太太见刘七巧一说起接生,就两眼放光,这德性像极了杜若和杜老爷讨论医术的时候,只摇摇头道:“瞧你这心急的样子,还真是跟大郎一个样,见着病人就往外头冲,后面还几个妈妈等着呢,你好歹把眼前的事情给做好了。” 刘七巧这叫职业病,很多人都有,且情况严重的时候不好控制,如今听杜太太这么一说,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对贺妈妈道:“贺妈妈,今儿就不忙你了,改日等我有空了,我们在好好商量定个日子啊。” 杜太太只笑着瞧刘七巧那样子,偏生就生不出什么不高兴来,只觉得这儿媳跟儿子一样实心眼,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见过了家里的仆妇,杜太太又让刘七巧见了外头庄子上的人。林老爷是原本就认识的,只见了刘七巧急忙下跪道:“我原还不知道是七巧姑娘您当了大少奶奶,还估摸着谁有这么好的福气,能配上我家少东家呢,这会儿知道是七巧姑娘您,我这老爷子心里头高兴。” 刘七巧只笑着问道:“家里人可都还好呢?” “都好都好,我儿子中了进士了,就要去外地做官了,我这次除了来吃少东家的喜酒,也是来辞行的,托主子们的洪福,我们奴才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若不是老爷当初给我们林家脱籍,我们林家哪里能有这一天呢。”林老爷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精气神比两几年还更好一些。 林老爷只说着,又擦了擦眼泪道:“老二后来定了罪,被发配到了岭南,如今也在那边安家落户了,虽然是罪籍,好歹也是留了一条命下来。” 刘七巧听林老爷这么说,也真心替他们家高兴,只笑着道:“这世上的事情,本身就多变的很,奴才也不会是一辈子的奴才,当主子的也不定就能世世代代当主子,既是投生做了人,那就要行得正,坐得直,为了自己将来,好好打拼打拼。” “少奶奶这话说的再对不过了,奴才还记得去年三月份,您在奴才家给儿媳妇接生时候的场景呢,当时奴才是万万也想不到,您会成为宝善堂的少奶奶,这就应了少奶奶这句话,人都是打拼出来的,若当真认命了,也就没了今天了。” 刘七巧只和林老爷多聊了几句,之后又见了几位庄头,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庄里的事情都由小辈们忙碌着。杜家虽然不是什么公侯王府,资产却也是不容小觑的。宝善堂的生意刘七巧如今还不熟,这手里的田庄倒是有十个,其中八个都在京郊不远的地方,还有两个在江南,都是种稻米的地方,杜家吃的碧梗米,就是从南方的稻田里头产出来的。 且这些都是公中的资产,听说杜太太的娘家也是世代的富贵官宦人家,杜太太的贴己的陪嫁也是不少的。刘七巧的陪嫁里头,田亩就不是很多了,只有赵家村的那一百亩地,不过王妃对刘七巧是真心好,把她在鸿运街上的一处南北货铺子给了刘七巧当嫁妆。 刘七巧见完了这些庄头、掌柜、接下去见的是杜家的账房。杜家的家宅账房和外头生意账房是分开的,家宅账房里头有两人负责,一个人是专门管进项的,一个人是专门管出项的。两人没十天对一次帐,若是有哪里对不上的,就找了太太们一起商量研究,倒是一个齐全的办法,这账本也是整理的清楚的很。 两位账房把上一个月的账本给留了下来,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刘七巧觉得,每个月的日用开销其实是都差不多的,除非有什么特殊项目需要临时花钱的,就引起了个月开销间的幅度,所以刘七巧觉得,只需要把那些固定不变的项目给整理出来,其余的看起来就容易的多了。 不过经过这半日的交流,刘七巧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若是学会计,穿越了过来当个管家娘子,倒是得心应手的很。这不,才半天功夫呢,刘七巧已经觉得这家确实不好当啊。试想一下当年王熙凤不光要当家,还要偷偷的那银子去放高利贷赚钱,还要不让上头的人知道,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到了午时,该见的人也总算见完了。昨日杜若大喜,所以今日自然是没有去太医院应卯的。杜太太知道新婚的辛苦,便疼惜道:“今儿中午你就回百草院去用午膳吧。不用到我那边去了。”刘七巧知道,这新媳妇进门,若是遇上了不好说话的婆婆,是要站规矩的,不当要服侍着吃饭,还要一刻不停的跟丫鬟一样的在身边守着的。杜太太让她回百草院,这可是天大的恩典了。 刘七巧只笑着道:“太太待我这么好,媳妇感激不尽,今日大郎在家,我就唐突了,明日起媳妇一定侍奉在太太身边,左右都不离开的。”杜太太听刘七巧这么说,心里也高兴,只挥了挥手道:“你去吧,成家后是要以自己男人为重的。” 刘七巧回到百草院的时候,才发现浑身就跟累的散了架一样,连走路的姿势都怪异了起来。脖子也都抬不起来的感觉,杜若敬完了茶就回了百草院看书,他昨儿没睡好,还在书房靠了一会儿,这会儿越发的精神奕奕。 杜若见刘七巧皱着小脸回来,只放下了书卷迎了出去,向她作揖道:“娘子辛苦了,里面请。” 刘七巧只撇了撇嘴,跟老佛爷一样把手搭到了杜若的手臂上,让他扶自己进门。紫苏和绿柳见了,都捂着嘴笑着离去了。刘七巧坐了下来,只耷拉着眼皮,伸手揉着胳膊道:“我的脖子都要断了,腰也要断了,眼皮也睁不开。” 杜若递了茶盏给她,转身对茯苓道:“你去书房把我药箱里的针囊取过来,少奶奶的脖子僵了,我给她针一针。” 杜若伸手捏了捏刘七巧的后颈,果然是硬邦邦的不灵活了,大抵是昨天的凤冠实在太重了。杜若给她捏了片刻,让刘七巧再抬头试试,刘七巧勉强稍微能抬一抬头。 “明儿一早还要去祠堂祭祖,你还得三拜九叩的,这脖子这样僵这可不行。”杜若接过了茯苓递过来的针囊,取了银针给刘七巧针了几下,才开口道:“我娘放你回来用膳了?” 刘七巧艰难的点了点头道:“嗯,母亲说今儿你在家,我让以你为重。” 杜若只扶了刘七巧起来,吩咐道:“那去厨房传膳吧,今儿不必太清淡,做几样荤菜过来。”连翘笑嘻嘻的就去了。 这会儿正是厨房最忙的时候,厨房的冯婆子见连翘亲自来传膳,只笑着道:“今儿的菜谱可是要改一改了?” 连翘往厨房里头一钻,看了几眼道:“大少爷说做几样荤菜,今儿少奶奶跟大少爷一起用午膳呢。” 她们下人因要忙着事情,所以一早上并没有被喊去见刘七巧,只说下午过了中觉的时间,在去议事厅那边拜见少奶奶,所以冯婆子还不知道这刘七巧是个什么样的,便起兴问道:“咱大少奶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连翘姑娘你倒是说说呢?” 这会儿几个在厨房干活的仆妇丫鬟都凑了过来,要听连翘说一说。连翘只蹙眉想了想,开口道:“样子呢不过像个小姑娘,偏生举止大方,一双眼睛很好看,跟会说话的一样,我见着她只要瞪大了眼睛看一眼大少爷,大少爷的脸就红彤彤的了。”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真有那么厉害,那她好看吗?有没有那个姜家表姑奶奶看?” 连翘只挑眉又想了片刻,才道:“不是一样的人,等你们见了就知道了,反正我看着大少奶奶,比起那姜家表姑奶奶,那是好了不止一点的。” “你如今服侍她自然说她好,我听说之前姜家老姨奶奶是想把姜家表姑奶奶许配给大少爷的,谁曾想冒出了一个大少奶奶出来,还这么大的来头,老姨奶奶就没辙了。” “你这些都听谁说的呀,这会子才拿出来说,老掉牙了,我还听说那姜家表姑奶奶当初投河是故意的呢,为的就是让大少爷去救她,谁知冒出了一个齐家表少爷,正巧就给撞上了。” 冯婆子见大家越说越不像话了,只清了清嗓子道:“厨房里没活了,灶上火不要看着吗?嚼这舌根,小心被梨香院的给听去了,人还在府里住着呢!” 连翘也不知道这都是什么人在乱传,好好的一个人若不是被逼急了,自然不会去投河的,这还自己上赶着去投河,那得多傻呀,万一要是淹死了,岂不是委屈死了呢? 连翘只在厨房里又转了两圈,把杜若平素爱吃的菜都点了一份,又添了几个荤菜,便往百草院回话去了。   ☆、第4章 .02发|表 “大嫂,你这是第二胎吧?不着急,慢慢来啊,早产的孩子就是看上去小一些,并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刘七巧见这孕妇的已经入盆,想来也是差不多快要到日子的,碰巧就摔了这么一跤,就早产了。这样的孩子生出来和足月的孩子是没有区别的,因为现代医学已经证明,在母体内待满三十八周的胎儿,就可以称作足月胎儿。 那孕妇显然是有经验的人,跟生头一胎的人就不一样,懂得在痛的时候用力。刘七巧接过紫苏递过来的剪刀,正要将孕妇的裤子剪开,可那孕妇却拦住了道:“好奶奶,留我一条好裤子吧。”刘七巧顿时囧了一个红脸,只想了想道:“你这会儿还担心什么裤子,等你把孩子生了下来,我送你十条好的。”刘七巧说着,只拿剪子将那产妇染血的裤子给剪开了。 这巷子住的人多,一家挨着一家的,孕妇一喊起来,左邻右里的都过来看起了热闹,不过很多男性认为看了女人生孩子不吉利,所以都不敢靠近。又听见站在前面看着的人说,这孕妇就在院子的天井里头生孩子,只越发躲的远了,怕被血腥味给冲撞了。 外面的婆子见刘七巧正在给孕妇接生,只上前道:“这位少奶奶,这阿汉媳妇还没到时间生怎么就疼起来了呢?” 紫苏忙解释道:“她在家里摔了一脚,就早产了,这一地的木盆到底是要做什么的?”紫苏因为住在刘七巧家,便没有在外面受多大的苦处,自然不知道这人在外头讨生活的不容易。正这边说着,外头有一个穿着劣质绫罗绸缎的中年胖妇女一路三摇的走过来,见门口围着一群人,便开口道:“阿汉媳妇,我的衣服洗完了没有啊?你再这样磨磨蹭蹭的,我楼里的姑娘都要光身子接客了。” 刘七巧这会儿低头一看,果然见那木盆中泡着的衣服,虽然眼色鲜艳,可是质地实在不敢恭维,就是通常现代人所说的高仿地摊货。外面人听见老鸨来要衣服,只开口道:“阿汉媳妇正生娃呢,你也真是的,她肚子都那么大了还让她洗衣服,这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情,谁负责啊?” 那老鸨立马跟斗鸡一样就集中了精神,挺直了腰杆道:“哎哟各位乡亲,说这话就冤枉我了,这条路上能干活的人难道不多吗?是她自己求着我,说她大侄子生病了,再没活干就要病死了,我这虽然做皮肉生意的,也是有好生之德的,这不才把衣服给了她洗,不然我还不摊这事儿呢。” 那产妇一边阵痛,一边用力,听见外面人老鸨的声音,只咬牙道:“顾妈妈,等我把小子生了下来,马上就把衣服洗好了给你送过去……啊……”产妇正说着,又是一阵阵痛袭来,手指甲在石板上抓出一道白痕来。 紫苏一听,急忙捋了袖子道:“大嫂,你先好好生你的孩子,这些衣服我来给你洗。”紫苏说着,搬了小板凳就坐下来搓起了衣服。那老鸨一看,只急忙伸着手道:“哪来的丫头,你可轻一点啊,不能这样搓,要是搓坏了可就没法穿了。” 刘七巧见那孕妇反复的用力,只按了按孕妇的肚皮,估计了一下产程,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大嫂你别急,慢慢来,这生孩子再怎么快,那也没母鸡下蛋那么快的!” 躺在石台上的产妇缓了一口气,只开口问道:“不是说第二胎一用力就下来了吗?怎么还那么疼呢……” 这时候外头进来一个老妈妈,开口道:“你是哪儿来的?你会接生吗?阿汉媳妇,你怎么样啊?怎么这会儿就生了呢?” 紫苏听那老婆子这么说,只开口道:“我们家少奶奶若是不会接生,这世上只怕就没有会接生的婆子了。我们家少奶奶……”紫苏还想说下去,刘七巧急忙就把她打断了道:“这位婆婆,我看她快要生了,就上来帮了一把,她这也不是头胎,胎位正的很,不然还是你来吧。” 那孕妇见了那婆子,只吸了一口气道:“赵阿婆,你来了啊……”这时候产妇的羊水已经破了,地上一大滩的脏水混着羊水,味道也确实不太好闻。刘七巧好容易空下了手,去一盘的水井边上打了水,洗了洗手往房里去,见杜若还在为那孩子施针。 刘七巧绞了一块湿帕子,盖在小孩子的脑袋上,问杜若道:“情况怎么样,还能救过来吗?” 杜若只蹙着眉头,有点不确定道:“不知道,听说昨晚的药吃了没效果,没道理啊?” 刘七巧闻言,只走到外面,转身去了厨房,见那小姑娘正蹲在灶膛后面烧开水,便弯下腰道:“小妹妹,你哥哥昨天吃了什么药,你能拿过来给我看看吗?”小姑娘懂事的让人可怜,只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珠子,跑到另外一边,垫着凳子从窗台上拿下来一个纸包。刘七巧看了一眼那纸包,上面有安济堂的招牌。不过她不懂中药,便只拿在了手中,转身出去,将那药包悄悄的放到了杜若的药箱中。 “快了快了……阿汉媳妇,你再用最后一次力气,看见头了看见头了。”一旁的老婆婆正在为产妇接生,刘七巧站在一边不说话,见几次孩子的头都已经漏了出来,结果却还是缩了进去。要是按照刘七巧平常给人接生的法子,早就扑上去找准了位置帮着孕妇一起按出来了。可是传统的稳婆很少用外力帮助孕妇,做的大多数工作其实就是指导和安抚工作。 刘七巧又在边上看了一会儿,见那产妇渐渐没了力气,只转身进去,从杜若的药箱中拿了参片出来,让孕妇含在嘴里,只擦了擦她额际的汗道:“你这会儿别用力,也别出声,一会儿等疼的时候,我让你用力,你就用力,不要喊出声,一定要把一股气憋到底,我保证你一次孩子就能出来。” 那孕妇只点了点头,过了片刻,果然阵痛来袭,刘七巧只用手在她的肚皮上按了按,指挥道:“用力,憋着一股气,不能漏,我压一下,就算疼也不能喊,知道不?” 孕妇点了点头,疼得咬住了唇死活都不喊出声,刘七巧按住了位置压下去,几乎将整个身子都给压上去,站在孕妇两腿后面的赵阿婆笑着道:“出来了出来了,孩子真的出来了,是个男孩子呢!” 刘七巧见孩子被赵阿婆给拉了出来,才松开了孕妇的肚皮,自己也累出一声汗来。这时候赵阿婆打了一下婴孩的脚底心,小孩子发出了第一声啼哭。而与此同时,杜若抱着房里清醒过来的小男孩,也从房里走了出来,那小男孩揉了揉眼睛道:“婶娘,你生了小弟弟了吗?” 孕妇见男孩醒了过来,一下子忘了方才分娩的劳累,只缓缓的支起身子道:“大宝,你醒了啊?大宝,来让婶娘抱抱。” 杜若却退后了两步道:“孩子身体还没好,你不能抱他。” 正这时候,外头昨天请杜若看病的男人也回来,他这才一路走,就听见有人说他媳妇要生了,只一路就飞奔了回来,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媳妇都已经生好了。 刘七巧瞧了一下这家里的情况,整个就是脏乱差,边上的赵阿婆已经抱着小婴儿去清洗了。可这满院子的脏水到底要怎么住人,真是一个问题。刘七巧正觉得头大呢,里面赵阿婆忽然尖叫道:“大妹,大妹你怎么了?” 杜若把孩子递给那男人,转身进厨房瞧那小姑娘,只探了探额头,烫得滚手,便蹙眉道:“怕是被传染到了,这边太乱了,也不好养病,不然把他们带回杜家吧。” 刘七巧知道杜若是慈悲心肠的人,可是天下的可怜人是救不完的,要是都往杜家带,杜老太太只怕要发飙。刘七巧想了想,站起来道:“我们把他们两个送到水月庵住一阵子吧,那边有好多空着的厢房,平常也没有人住,又清静,大长公主是修佛的,定然是慈悲为怀,一定会收留他们的。” 杜若想了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况且这条街上有没有其他孩子得了这病,还不知道,若是不隔离开了好好医治,病源很快就会在京城传播开来的。 刘七巧出门,见几个围观的百姓还没有离开,便转身对靠在石台上的产妇道:“大嫂子,我是宝善堂的大少奶奶刘七巧,你的侄儿和你女儿生了病,这病会传染给别人,所以她们暂时不能住在这边,我把他们送到水月庵去医治,等好了自然给你送回来。”刘七巧说着,指着里头的杜若道:“那是我相公,太医院的杜太医,宝善堂的少东家,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出去问一问,京城有没有这号人物。” “刘七巧,你是送子观音刘七巧?”刘七巧的话音刚落,那边看热闹的人里面已经有人开口道:“你真的就是那个刘七巧吗?” 刘七巧此时也无暇去计较到底这送子观音的名号是谁给她传出去的,她依稀记得是去年六少爷过满月宴的时候,安富侯夫人偶尔就开了一个玩笑,怎么就弄得如此街巷皆知了呢?不过,她还是很淡定的摸摸脸道:“难道京城还有几个刘七巧不成?”   ☆、第4章 .02 杜老太太听杨氏提起了玉儿,整个人一下子就呆了。她这辈子总共生了三个孩子,其中有一个姑娘,名叫杜玉,是杜家两位老爷的嫡亲妹妹。可惜那姑娘命薄,二十年前南迁的时候,去了南方就染病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杜老太太早就把这事情给淡忘的差不多了,猛然被杨氏提起,不免又伤心了起来,只又对着刘七巧看了几眼,居然也越发觉得她跟自己那死去的女儿似乎真的有那么点相似,尤其是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就让人心疼了起来。 其实杨氏是老眼昏花,二十多年前杜玉离开京城的那一日,就是穿着这样一套桃红色嵌明松绿团福纹样绣袍。她年纪大了,眼前的事情记不得,就只记得几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所以只摸着刘七巧的脸颊心疼道:“我就记得当年玉儿来辞行的时候,穿的也是这桃红色的衣服,那时候她也就是十五岁的年纪。”杨氏说着,还拧眉看了一眼杜老太太,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侄媳妇,我记错了没有啊?” 杜老太太蹙眉想了半天,当年临走的那日,可不就正好穿了这颜色的衣服吗?杜老太太想到这里,只越发伤心了起来。又瞧了刘七巧几眼,心里的感觉也越发复杂了起来。 拜完了祖宗,一个上午的事情也总算忙完了。因为杨氏提起了杜玉的事情,杜老太太心里难受,中午都没留他们爷几个用膳。杜老二爷太医院有事,早早的就走了,杜老爷又去店里头忙去了。杜老太太本来对刘七巧就不怎么待见,这回又出了一个什么杜玉,刘七巧只觉得自己离讨杜老太太欢心的路越老越远了,只郁闷道:“那玉儿是谁,怎么老太太听了就不高兴了呢?” 杜若只安抚道:“玉儿是我的姑母,二十年前在南边病死了,老太太不高兴不是因为你,是因为老祖宗说你长的像我姑姑,所以她伤心了。” 这会儿就连刘七巧都觉得后背拔凉拔凉的,只疑惑道:“真的像吗?以前也没听人说起过啊?” 杜太太这会儿正由丫鬟们扶着走在前头,听了刘七巧的话便回身道:“一点儿也不像,你姑姑是个圆脸,你是尖下巴的,若非说有什么相似之处,大抵就是你们两的眼睛都很大,是好看的杏眼。”杜太太只蹙眉又想了想道:“不过多少年过去了,我都有些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了,只怕老太太也快记不清了吧。” 杜老太太回到了自己房里,依旧是心情郁闷,只把贾妈妈给喊了过来,带着几分试探问道:“今儿去祠堂祭祖,小婶娘说大少奶奶长的像大姑娘,你昨儿见过大少奶奶,你瞧着像不像?” 贾妈妈是杜老太太的陪房,服侍了杜老太太一辈子,自然熟知杜老太太的性子。若是她自己觉得刘七巧半点不像大姑娘,定然是不会巴巴的把自己喊来问的,如今既然遣了小丫鬟来问自己,只怕是她也觉得这大少奶奶和大姑娘有几分相似了。 贾妈妈只笑着道:“怪道我昨儿就觉得大少奶奶面善呢,只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的,如今一想,可不就是和大姑娘有几分相像。大姑娘去的时候,正好也是这个年纪,只不过病的久了,瘦的不成样子罢了。” 杜老太太听贾妈妈都这样说,越发是觉得刘七巧果真就像了起来,连带着想起那大长公主说,这是佛祖赐下的姻缘,冥冥中早已天定了。难不成这刘七巧是自己苦命的女儿投胎来的,所以不管她今生是个什么身份,都要想尽了办法,嫁到杜家来,因为她本来就是杜家的人啊! 杜老太太越往里头想,就越发觉得这事情必定就是跟她想的一样。不然她这挑去挑去的媳妇,怎么没有一个成的?更可巧合的是,杜若还算出了,非要乞巧的姑娘来配,可不就是指明了只有刘七巧一个人是杜若的良配吗? 杜老太太继续往下想,杜若没定下刘七巧的时候,三天两头的生病,动不动就来势汹汹,险些要了性命。可自从定下了刘七巧,这一年来竟是连个风寒都没染过,这……这这……杜老太太已经不敢往下想去了。她坐在凳子上,老泪纵横的哭了起来,嘴里念叨着:“玉儿,一定是你对不对?你想着要回家,才会这样千方百计的算计,娘以前待你不好,是娘错了,从今往后,娘一定好好的待你,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你能回来,回到杜家,真是太好不过了,如今你虽然不是我的闺女了,可我们还是一家人。” 杜老太太独自哭了半点,擦了擦眼泪,这会儿心中有着失而复得的喜讯,深吸一口气道:“通知厨房,今儿给百草院加菜,做酒醉鸭肝、板栗烧野鸡。” 贾妈妈一听,心道不得了,这两道菜都是以前大姑娘爱吃的,自从大姑娘死后,这两道菜都从杜家的厨房绝种了,今儿老太太让把这菜添去给百草院,只怕是把今儿小婶娘老年痴呆的话给当真的。可她一个下人,自然只有顺着主子的意思,总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给自己主子添堵? 贾妈妈笑了笑,福身告退道:“奴婢知道了,板栗烧野鸡,要少放板栗,多放野鸡。” 杜太太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连连称是。 这几日难得杜若婚假,刘七巧可以和他一起用午膳,心情自然大好。又听说福寿堂那边添了菜过来,更加是食指大动。这时节板栗才刚刚上市,正是最甜最糯的时候,野鸡本来就香,加上刘七巧从不挑食,居然满满的吃了一大腕饭。 贾妈妈在百草院门口候着,见茯苓出来,赶忙上去问道:“老太太赏的那两道菜,大少奶奶可喜欢吃?” “喜欢,怎么不喜欢,大少奶奶直说板栗香,野鸡难得烧的这么嫩,她多少年没吃过这样好吃的菜了。” 贾妈妈心里咯噔一下,这要大少奶奶真是以前大姑娘的投生来的,可不就是多少年没吃过了。这会儿连贾妈妈都觉得心下有些不确定起来了,没准还真是那回事儿。 用过午膳,大约过了半刻中的样子,连翘端了一碗药过来,递给刘七巧道:“大少奶奶,该喝药了。” 刘七巧才漱了口,听连翘说要喝药,只不解道:“喝什么药啊?我又没病。” 连翘只低着头,朝着杜若的方向努了努嘴,那边杜若不动声色道:“这是我开的药方,不过是一些温补的汤药,你喝了睡一会儿,今儿下午不用去见下人,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刘七巧默默的端起了药碗,只凑到杜若的身边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要补啊?不如你也一起补一补?”刘七巧说着把药碗往杜若的唇边送了送。 杜若只笑着道:“男女有别,男属阳、女属阴,就算是治疗同一种病症,药方也是不一样的。” 刘七巧只能在心里默默哀叹:中医就是讲究,西医的药都是一模一样的,哪里就能分得出男女有别了。 刘七巧捏着鼻子喝完了补药,又用清水漱了口,见杜若穿上了出门的衣服,急忙拦住他道:“你要出门吗?” “嗯,昨天那病患家的事情,我去平沙路上的店里跑一趟,顺便把药给他们送过去,省的耽误了孩子的病情。” 刘七巧只拉住他的衣袖道:“我也要去,带我一起出去好不好嘛?” 杜若只开口道:“昨日二叔跟你说了,这几日梁妃娘娘产期已近,让你待在家里等消息的,你不能乱跑。” “我算过了,梁妃还要有三五天才生呢,况且明天你还要跟我一起回王府归宁,不还是一样要出去的吗?你就带我出去吧,就一会儿,一小会儿?”刘七巧虽然已经三十出头了,可是顶着十五六岁的容貌,撒起娇来,战斗力还是杠杠滴。杜若虽然百般不情愿,最后还是受不住美人的撒娇,点头同意了。 如今做了少奶奶,出门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身边总不能没有个丫鬟跟着。刘七巧只喊了紫苏跟着自己一起出去,杜若则坐在另外的马车上面。杜太太听说杜若要带刘七巧去店里,想了想道:“是要去看看,自家的店,就算是出去认认路也是好的。” 刘七巧去过杜家的三家分店,只还有平沙路和高岗路上面的两家没有去过,所以杜若就打算今天把刘七巧带到另外的那两家店里,认一认自家的产业。 紫苏坐在马车上,瞧瞧的揽了帘子朝着外头瞧了一眼,只笑着道:“怎么如今七巧你和少东家成婚了,反而不坐在一辆马车上了呢,这样每次出门都要两辆马车,岂不是浪费。” 刘七巧只笑着道:“不是我们不能坐在一辆马车上,而是带着你就不行啦。”紫苏听刘七巧这么说,顿时一张脸就红到了耳根,想起前面驾车的还是春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刘七巧只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的事情,我回过太太了,她说李妈妈向她提过了,过一阵子就给你们办了。” 紫苏越发涨红了脸,臊得没出去,结巴道:“有……有什么好……好办的。” 309. 平沙路的分店在京城的东南方向,是京城当中下等百姓居住的地方。因为这边的老百姓都不富裕,很多外来的老百姓集中在这边讨口饭吃,所以离这里不远的讨饭街,就是外来穷苦百姓的聚居地。刘七巧来到京城这么长时间,其实活动范围也都在京城西北角环绕恭王府到杜家的这一条线上,最远也只去过长乐巷,离这边还有好几里路。 “我来算算看,平沙路分号一定是京城五家店中生意最差的一家,对不对?”杜若扶着刘七巧从马车上下来,凭借经验,推测出这样一个结论。不过杜若却摇头道:“那倒不至于,平沙路分号每年的业绩都是中上的,有时候比鸿运路分号的利润还要多。”不过这只是账面上的金额,其实杜家每年在平沙路店施医赠药的钱,都是从所有店的利润中一起抽头的,不然的话,平沙路分号的利润只怕是剩不下多少的。 刘七巧点了点头,继续听杜若道:“这边店面不比鸿运路小,可是房租便宜,成本就低,而且这边的百姓人多,比起其他几个分号,这边算是比较忙的。”杜若正说着,里头的掌柜已经迎了出来。 东家办喜事,掌柜们自然是知道的,有见杜若扶着一个年轻小媳妇,便猜出来这人定然是如今宝善堂的大少奶奶了。 “小的给少爷、少奶奶请安。”掌柜的说着,正要下跪行礼,被杜若拦住了道:“何掌柜,不用多礼,我只是带少奶奶过来瞧瞧,你忙你的,店里的两位大夫都在吗?” 何掌柜听杜若问起,忙开口道:“许大夫和余大夫都不在,最近生意挺忙的,都外面跑着呢,这下午还有好几家呢。” 这一会儿说话的功夫,早已经又有两三个人进来拿药了。杜若只将昨日的方子递给何掌柜看了,问道:“昨儿有没有一个二十出头一点的大哥,过来你这边拿药的,是这张方子。” 何掌柜在店里当了几十年的掌柜,有些药方都能背出来了,见了这药方便道:“哟,这是治小儿麻疹的药方,昨儿没人来抓这个药房,我们店里的规矩,抓这种药都要记录在案的,二老爷那边太医院经常要问起这些事情的,若是瞒报了疫情,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杜若只心下一慌,连忙拿了昨夜他改过的那份药方,给了那掌柜的道:“你先帮我按这个方子抓几帖药,一会儿我带走。”杜若只拿着手里的那张方子,拧眉想了片刻,自言自语道:“没有来抓药,那他怎么给孩子治病呢?”杜若拍了拍脑门,问何掌柜的道:“何掌柜,你知道离讨饭街哪家药铺最近一点?” 何掌柜自己就是住在这边的,只想了想道:“这儿离讨饭街最近的是安济堂的分号,开在隔壁的成贤街上,比我们更近一些了,这一块药铺本来就不多,都是穷人看不起病,倒是有几个野郎中开的医馆,但是里面药材不齐全,只怕还凑不满这一帖药。” 杜若听何掌柜这么说,想必那男子定然是去安济堂买药去了。安济堂自前年落户京城之后,广开分店,虽然去年染上了官司,后来顺天府判了不让安济堂再去卖那子满堂的药,但是并没有影响到它其他的生意。且听说他家的药材普遍低宝善堂的便宜个半分,一般穷人家更愿意去他家买药。 不过宝善堂那是百年的老字号,在京城名望很高,做的都是老主顾的生意,到也没有因此有什么损失,也就只当多了一个竞争对手,时不时放在心上而已。 刘七巧见杜若拧眉,知道定然是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便问道:“怎么,那家的大哥没来配药吗?” “嗯。”杜若点了点头,蹙眉道:“那孩子病的很重,要是不及时医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杜若说着,从何掌柜手中接过配好的药材,转身道:“我去讨饭街那边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我跟你一起去吧。”刘七巧牵了牵杜若的袖子,凑到他耳边道。 “那边又脏又乱,连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你今日穿的这么好看,弄脏了多不好?”杜若其实还是心疼刘七巧去那种地方,所以各种劝慰。 刘七巧只笑着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那种怕脏怕乱的人吗?”刘七巧说着,偷偷凑到杜若耳边道:“我没告诉过你,我以前在牛家庄,还在猪圈里给猪接生过呢!” 杜若闻言,扑哧笑了出来,只捏了捏刘七巧的脸颊道:“那好,我带你一起去。” 刘七巧曾经以为,如果世上没有抽水马桶的话,她一定活不下去。后来事实证明,很多设想中会活不下去的事情,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草木灰的姨妈巾她也用了、露天的茅坑她也蹲过。世上的事情,总是没有最糟只有更糟的,就比如现在,刘七巧虽然是做好了心理建设踏入这条街的,可还是被这冲天的臭味熏的快喘不过气来了。 相比而言,杜若虽然拧着眉,可他却没有半点嫌弃的表情,这样的敬业,简直堪称是大夫中的典范了。刘七巧想了想,将捂着嘴的帕子拿了下来,尽量淡定的忽视周围的空气。 才走到那家人门口,忽然就听见一声乓乓的声音,好像是瓷器被碰碎了的声音,里头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接着是小孩子的哭声,然后是年轻女子忍痛的声音:“大妹别哭,去把隔壁的赵阿婆请过来。” “娘,娘你怎么了?你怎么流了好多血啊……” 杜若在外面听得真切,又听那年轻媳妇艰难道:“去……去借一个钵子,给你哥熬药,他不吃药会死的……” 接着就是小孩子呜呜呜的哭声。 杜若连忙转身对刘七巧道:“他们家有个孕妇,七八月的光景,不会是摔了吧?” 刘七巧闻言,连忙让紫苏前去叫门,只喊了两声里头没人应,便就用力推门进去了。 只见地上还跟昨天一样排着五六个大木盆,满地都是水渍,一旁的煤炉上还有的炉火,可药却洒了一地,沾了那孕妇满身。 紫苏原本急着跑过去,可这满地的水都不知道怎么落脚,便掂着脚尖过去,见那孕妇下身已经流了很多血出来,忍得满头大汗。 “少奶奶,少爷,她摔了,流了好多血,只怕快要生了。”紫苏连忙对着门外喊道。 一旁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哭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问紫苏:“姐姐,我娘流血了,你救救她好吗?” 这时候刘七巧和杜若也已经探头进来,见了里面这阵势,刘七巧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杜若非不肯让她来了。这满地的脏水,刘七巧踩一脚下去都要翻白眼的。不过刘七巧毕竟是医生,这时候职业道德还是胜过了一切,只毫不犹豫的从门外进来,蹲在地上问那产妇道:“几个月了?” “八……八个月了……”那产妇见刘七巧穿的光鲜亮丽,跟着昨天来看病的太医一起过来,心里也约莫也知道她不是普通人,却是顾不得自己身上一阵阵的阵痛,只咬牙道:“大……大夫,快去里头看看大宝,他昨儿吃了你开的药方,没管用,晚上又烧了一回……啊……求你……救他。” 杜若闻言,只背着药箱,低头对刘七巧道:“七巧,这里交给你了,我进去瞧瞧。”刘七巧点了点头,跟紫苏两人合力将这孕妇给扶了起来,在院里找了一圈,见那一旁的石板上亮着好多咸菜,只低头对那小姑娘道:“小妹妹,你娘要给你生小弟弟小妹妹了,你去把那些咸菜拿开,我们让她睡上头可好。” 那小姑娘听懂了刘七巧的话,急忙将那石台上的东西给抱着收了起来,只这地上实在滑得很,她才走了两步,被这泥水一滑,抱着咸菜就狗爬一样的摔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孕妇见了,又是心疼自己闺女,只哭着道:“大妹走慢点,自己爬起来,别哭啊。” 紫苏见了,便想起了自己和钱喜儿年幼就没了爹娘,也是这样可怜巴巴的长到这么大,一时没忍住,眼泪啪啦啪啦的就落了下来。 杜若进到屋里,伸手探了一下那小男孩的额头,依旧是滚烫无比,而他身上的麻疹也越发便的多了起来,症状不但没有减退,而且还比昨日更严重了。 杜若说着,只从药箱中拿了银针出来,为他放血降温,若是高烧能退得下去,这病还有治好的可能。 刘七巧扶着那产妇,好容易就坐到了那台子上,转身对紫苏道:“你去烧些热水,顺便去少爷的药箱里,把剪刀拿给我。” 紫苏先去房里取了剪刀,见杜若那边床上躺着的孩子半死不活的,心里就吓了一跳,急忙把剪刀送了出来,正要去找柴火烧热水,却见隔壁的厨房里已经冒出了烟来,原来是那个小姑娘听了刘七巧的话,已经跑去烧水了。   ☆、第4章 .02| 众人见刘七巧这样说,便认定了就是传闻中的那个刘七巧,只提着褂子就要跪下来,刘七巧连忙拦住了道:“大娘、大嫂们,我不是什么送子观音,我就是一个接生婆。”刘七巧正说着,杜若已经将小姑娘从厨房里面抱了出来,刘七巧看了一眼病倒的小姑娘,只一咬牙道:“行了,你们要是相信我,这两个孩子我就先带走了,等他们好了,我自然送他们回来。” 这会儿方才给那产妇接生的赵婆子知道刘七巧是传闻中的刘七巧,只抱着光屁股的小娃儿从厨房里头跑出来道:“原来只你刘七巧啊,我说怎么一个小媳妇还会接生呢。” 刘七巧只笑着道:“婆婆,你做的很好,经验丰富,一看就是很老道的人,你在这里照顾这位嫂子和孩子,我跟相公先带了两个孩子先走了。” 杜若只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出门,刘七巧转身进屋背上了他的药箱,杜若正要弯腰出门,见这外头还围着一群老百姓,便只开口道:“大娘、大嫂,谁家孩子要是也跟这两个孩子一样高热不退,你们就去平沙路的宝善堂说一声,那边有大夫会来看病,这病耽误不起。” 众人见了这仗势,便知道这家的孩子定然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毛病,只吓的连连点头,又不敢靠近进来。刘七巧转身,对那抱着男孩子的男人道:“大哥,麻烦你把孩子送到我们车上去。”那男人只愣了片刻,这才在杜若的身后走了出去。刘七巧背着药箱往外走,转身见紫苏还在那边洗衣服,只喊了她一声道:“紫苏,你不走吗?” 紫苏自己是穷苦出身,又是一个心善的,见那产妇还在石台上躺着,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少奶奶,我洗完了这些衣服就回去,可以吗?” 刘七巧知道紫苏心善,只摇了摇头道:“那行,我们先送孩子去水月庵,我让春生在巷口等你,你记得跟春生说一声,今儿马车不准进府里,让他在外头用水冲干净了才行,就连轮子都要洗。” 紫苏只点了点头,她小时候也听说过有的毛病是要传染的,所以见刘七巧这么说,也知道了轻重,只点头道:“少奶奶你放心,奴婢一定跟他一起洗干净了才敢进府。” 刘七巧背着药箱出去,杜若已经抱着孩子上了马车,两人一同都坐进了马车里头,杜若才让齐旺打马。杜若往外头瞧了一眼,见紫苏没出来,正要问呢,那边刘七巧便开口道:“紫苏说要给那产妇把院子里的衣服都洗了,我就让春生在这边等她了。” 杜若点了点头,见刘七巧忙的满头大汗的,拿帕子出来擦了擦她额际的细汗道:“春生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福分,能遇上大妞这样的好姑娘。” 刘七巧拿了帕子,抬头也为杜若擦了擦汗道:“人家现在叫紫苏,别大妞大妞的了。” 杜若看了一眼躺在马车角落里的两个小孩子,只握着刘七巧的手道:“他们的病是会传染的,你何必跟着我一起来。” 刘七巧自然知道这病是会传染,而且还知道这病在古代是一种很严重的病。西医发明了疫苗,这种病在现代越来越少,可若是得了,也少不得要住院十天半个月的。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也知道,这病小孩子容易得,大人不容易的,而且如果我小时候得过了,还能有免疫,不过我也不清楚我小时候有没有得过,明儿回去问问我娘。”刘七巧说着往杜若的怀里靠了靠,闭上眼睛道:“好怀念跟你坐一辆马车的时光啊,可以做很多很多的坏事。”刘七巧眨眼看着杜若,在他脸颊上蹭了蹭,又发现一旁还有小观众呢,就只好适可而止了。 因为杜若治愈了大长公主的病,且大长公主成全了杜若和刘七巧这一对佛祖指定的姻缘。最近水月庵的香火都非常旺,很多月老祠的香客都跑到水月庵来求姻缘了,希望大长公主能再来几段佛祖指派的姻缘。 刘七巧如今也养成了初一十五上香的习惯,她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是在和佛寺结下不解之缘后,也可以理解那些老太太、太太们的心情。佛祖虽然不能有求必应,但是至少可以纾解心里的紧张情绪,让潜意识朝着有希望、乐观的方向去。这大概也是一种心理暗示。 马车到水月庵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二刻,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庵里的小尼姑们正准备掌灯,听说刘七巧来访,便急忙就跑来开门了。 刘七巧今日出门时虽然穿着很得体,可是下面的裙子浸了脏水,衣袖上面还沾了血水,对于佛门净地来说,显然是有冲撞的。刘七巧只站在侧门口,摆了摆手道:“小师傅,麻烦你去请了服侍了尘师太的两位师姐出来,就说刘七巧求见。” 小师傅见刘七巧没进来,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急忙就进去通报了。不多时,大长公主听说刘七巧拜见却不进庵堂,便亲自出来了。刘七巧见大长公主亲自出来,只连忙向她行了一个佛礼道:“师太,七巧有事情想要请师太帮忙。” 大长公主低眉算了算日子,前日就是刘七巧和杜若的好日子,便笑着道:“你们新婚燕尔的,不在家里玩耍,跑到我这出家人的地方做什么呢?” 刘七巧只脸红的笑了一笑,便收敛了笑容,步入正题道:“师太,大郎在讨饭街上遇上两个病童,得了小儿麻疹,要有一个清静的地方养病。那讨饭街上人多有脏乱,在那边只怕是养不好病的,大郎怕这病传染开了,会祸及京城其他的孩童,所以,想到师太这里借两间禅房,让那两个孩子养病。” 大长公主修佛四十年,自是慈悲为怀,闻言便道:“莫说是两间禅房,就算借了我整个水月庵给他们养病,也无何不可。” 刘七巧听大长公主这么说,只感激的又向她行了一个佛礼,转身到马车上将杜若手中的小女孩接了下来。 大长公主见那小孩子长的粉嫩嘟嘟,甚是可爱,正想伸手摸一下,刘七巧却往后退了一步道:“师太,她的病症会传染,师太不要过于接近的好。” 大长公主只摇了摇头,伸手摸了一把那孩子烧得红扑扑的脸蛋道:“七巧,救死扶伤是你们大夫的责任,但是我这老尼姑就不能出一份力吗?况且我小时候也得过麻疹,没什么好忌讳的,再说我还等着修成活佛呢,你这不是不给我机会吗?” 刘七巧只拗不过她,便笑着一路抱着小女孩,一路说笑道:“师太如今的身子可安康?” “自然是安康,你相公没半个月来请以此平安脉,没有比我更安康的老人家了。” “只可惜师太你是方外人,没能请你来喝我们的一杯喜酒,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刘七巧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一样抱着孩子的杜若,幻想着某一天他们也这样抱着孩子,只不过是自己的孩子,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说话间,大长公主已经将两人引到了一处僻静的禅房,是一个单独的院落,最适合养病。刘七巧将那小女孩放了下来,杜若又把男孩放在另外的炕上,开口道:“一会儿我回府,指派一个丫鬟过来照顾他们两个。” 大长公主连连摆手道:“我这里上百个姑子,还不够你们使唤吗?还要去请什么别的人。”大长公主只说着,转头吩咐道:“*、明镜,你们两找两个师妹,过来照顾这两位小施主。” 两个小尼姑应下了,杜若才松了一口气,将方才的药拿了出来,递给那两个尼姑道:“这药三碗水熬成一碗,两人生的是一样的病,晚上会有高热,到时候用温水给他们擦身子,直到降温了才行。” 小尼姑听完杜若的吩咐,只点了点头拿了药出去熬药,大长公主看了一眼睡在炕上的那小姑娘,心疼的紧,只摸着她的小脸问道:“小宝贝,你哪里不舒服?告诉奶奶?” 小孩子刚刚醒过来,精神还很萎靡,可是她看见杜若在这边,心里就没那么慌,又见大长公主这么面善,便小声回答道:“奶奶,我头疼,没有力气。” 大长公主听了这软糯糯的声音,心里一下子就跟铺了棉花一样软绵绵的,她从未生养过小孩子,从不知孩子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宽慰。 “乖孩子,别怕,奶奶在这边陪着你,等吃了药,头就不疼了,就有力气了,你听不听奶奶的话呀?” 小姑娘只卖力的点了点头,眨着大眼睛道:“听,我听奶奶的话,我娘说我以前也有奶奶的,可是后来发大水了,我奶奶被大水冲走了,你是不是就是被大水冲走的奶奶呢?” 童言无忌的话勾起了大长公主心中阵阵柔软,大长公主只连连点头道:“你娘说的没错,我就是你被大水冲走的奶奶,你乖乖的在奶奶家住下,等身体好了再回家好不好?” 312. 刘七巧见大长公主这么喜欢小孩子,也放下心来,其实年纪大的人最怕寂寞。大长公主虽然潜心修佛,可毕竟还是有一颗慈爱的长者之心。杜若见大长公主对两个孩子如此伤心,只感激道:“晚辈多谢大长公主一片仁慈之心。” 大长公主只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杜太医不必言谢,这都是贫尼应当的。” 安顿好两个小孩,杜若和刘七巧从水月庵离去,刘七巧身上的衣服在那院子里弄的一团糟。杜若的长靴也都沾满了水,两个人的样子都显得狼狈不堪。杜若搂着刘七巧,坐在马车之中,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道:“没想到我们新婚第二天,居然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还连累你把自己搞成这样。” 刘七巧撑着下巴笑了笑,侧头亲了杜若一口,一本正经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相公是救死扶伤的大夫,作为夫人一定要做你的坚实后盾。” 两人回到家中,早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杜太太命清荷在门口等着两人,见两人浑身狼狈的回来,只差点儿就用帕子捂着嘴,上前问道:“少爷、少奶奶,你们这是去哪儿了?老太太那边问呢,怎么出去看个店要花这么长的时间?” “不忙,你去告诉老太太和太太,我们已经回来了。”杜若跟清荷打过招呼,便见茯苓也从百草院迎了出来,见杜若和刘七巧这模样,只探了探脑袋道:“紫苏呢?她不是跟着少奶奶一起出去的吗?怎么就少爷和少奶奶两个人回来了呢?” 刘七巧心道,那一院子的衣服,只怕紫苏洗完就已经不早了。 茯苓见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脏透了,忙开口道:“少爷、少奶奶,奴婢先回去让小丫鬟们给你们打水洗一洗吧。” 刘七巧只连忙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你再让厨房准备一些好克化的晚膳,我们稍微吃一点就好了。” 两人回到了房里,丫鬟们已经架起了屏风,正往里面送热水。不一会儿几个年轻力壮的媳妇将里头的浴桶装的满满的。刘七巧脱了外衣,坐在灯火下随意的翻着书,茯苓就在一旁给杜若脱下外衣。杜若见刘七巧就在那边坐着,便道:“茯苓,你出去吧,这里有少奶奶就好了。” 平常杜若就是一个极重私隐的人,刘七巧未过门之前,她们几个也从不在跟前服侍杜若沐浴,只不过在外头候着,递送几件衣服罢了。刘七巧见茯苓出去了,便放下了书,上前替杜若脱衣服。杜若只伸手解开了刘七巧身上的中衣,看着她那一抹酥胸在里面枚红色的肚兜里头若隐若现。 杜若忽然就一把抱起刘七巧,解开了她的腰带,手指顺着刘七巧挺翘的臀瓣一路下滑,勾走她身上仅剩的亵裤。刘七巧吓的差点儿尖叫出来,又想起茯苓和连翘还在外面候着,便生生的咬住了唇,任由杜若把自己脱得□□的放进了浴桶。 木质的浴桶很大,足够容纳两个成年人在里头沐浴,刘七巧抱着双膝,低头不敢看杜若。她从来都不知道杜若居然是这样色眯眯的一个人,大抵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都是一只色狼。杜若脱了身上的衣物,抬腿跨入了浴桶只中,从身后抱着刘七巧。 刘七巧这会儿到是有点紧张了,只郁闷道:“你……要是传出去被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我可丢死人了。” “这有什么好丢人的,我们是夫妻,我们的房中事,哪里轮到找别人来管。”杜若说着,拿起汗巾为刘七巧擦背。刘七巧刚刚年满十五,身量还很较小,后背肌肤幼滑,腰线带着纤细的弧度,让人有一种盈盈不足一握的感觉。杜若只觉得这水似乎也愈发滚烫了起来,炙烤的他口干舌燥,抱着刘七巧就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刘七巧只觉得脚下一滑,反射性的伸手一按,却不想触摸到了最不该触摸的地方。杜若轻哼了一声,凑到刘七巧的耳边道:“娘子,放他进去吧。” 刘七巧被杜若的话问的面红耳赤,用手指又触碰了一下那滚热的东西,只红着脸,稍稍的站起来,两手趴在浴桶的边缘,回眸看了杜若一眼。 热气氤氲,熏得人有点喘不过气来,杜若只觉得刘七巧的眸子都染上了□□,弯腰咬上她的肩头,将自己送了进去。 对于新婚的男女,这*之乐似乎永远都不会腻味,杜若在浴桶中折腾了刘七巧半天之后,拿锦被将她包裹着抱上了床,拉着她一条腿扛在自己的肩上,深深浅浅的挞伐。刘七巧拎着枕头盖住自己绯红的脸颊,一双小巧挺翘的椒乳在烛火下微微颤动着。 刘七巧实在是累极了,最后连起身用晚膳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杜若运动了一番,反而却的精神爽朗,有怕刘七巧一会儿醒了会饿,便命茯苓去厨房准备的宵夜,放在熏笼里温着,等刘七巧醒了再吃。 讨饭街上,阿汉家的那个小院,紫苏盛了一碗面汤,送到房里靠在床上的产妇边上。一旁的窗台上只点着一盏油灯,那灯火暗的似乎只要一阵风就能吹灭。紫苏扶着腰,觉得自己快赶上刘七巧那样,扶着腰走路了,虽然她们两个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各不相同。 “姑娘,你回吧,这儿有我照应着呢。”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紫苏忙里忙外的,只抓着后脑勺笑道。 “阿汉哥,那你好好照顾嫂子,别让她起床干活,别让她捞冷水,这要是月子里落下了病根,不容易好。”紫苏说着,起身擦了擦手,解开身上的围裙挂到一旁的挂钩上,转身继续道:“大嫂,你好好的做完了月子再干活,可千万别逞能,明儿我瞧瞧的托人给你送几两银子来,你和大哥先好好过日子,等以后你好了再还我不迟。” “姑娘,这怎么好意思呢,你说我们这无亲无故的,萍水相逢,你帮我做这么多活已经是过意不去了,我怎么好还拿你的钱呢?”床上的产妇这会儿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头上扎了一个布巾,喝了两口面汤看着紫苏道。 “大嫂快别说这话了,都是穷苦人,能帮衬就帮衬着点了。” “姑娘跟着这么好的主子,哪里能是穷苦人呢,姑娘好福气,能有这么好的家主人家。” “大嫂,说实话我还不如你呢,你还有阿汉哥,我从小没了爹娘,还有一个妹妹,要不是靠着少奶奶收留,我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说不定被人卖了去做窑姐也不一定了。”紫苏想起在姥姥姥爷家那些事儿,心里还带着几分后怕,只擦了擦眼角的泪道:“大嫂子,你好好养着,明儿我再托人来瞧你。” 紫苏说着,出了阿汉家的大门,转身带上了门。春生这会儿已经在马车上等得打起了瞌睡,又不能丢下马车不管,见有人从黑压压的小巷子里出来,只扯着嗓子喊:“大妞,是你吗大妞?” 紫苏应了一声,借着隔壁人家的门口的灯笼,看见春生正坐在马车上,单着一条腿探头探脑的,便笑着道:“喊什么呢?少奶奶说了,以后我叫紫苏了,谁是你的大妞,喊那么大声?” 春生见紫苏出来,笑嘻嘻的跳下了马车道:“紫苏紫苏,少奶奶这名字取的真好,比少爷取的都好,我从来都不知道中药里还有这么一味名字这么好听的药。” “少贫嘴了,我们快回去吧。”紫苏跳上马车,在车里隔着帘子对春生道:“少奶奶说了,这车不能直接进杜府,要在外头洗干净了才能进去,就连轮子都要洗干净,里面所有地方都要擦。” 春生只点头道:“好好好,都洗干净,这车帘子也拆下来洗一洗吧,这才好保险。” 紫苏也点了点头,又想了想,只扶着腰道:“要洗你洗,我再也洗不动了,洗了一下午的衣裳,把我一整年的家务活都干了。” 春生回头看了一眼紫苏,乐呵呵的驾着马车往巷子外头赶,果真就没直接回杜家,而是回了离杜家一条街远的自己的家里。跳下了马车在外面叩门道:“娘,家里有吃的没有,有客人来了。” 紫苏原本就不太认识路,春生怎么赶车,她都由着他,如今听他喊了一声娘,又说有客人来,这才反应了过来,只惊得开口道:“春生你做什么?”谁知才开口呢,李妈妈从里面推开了门,见儿子赶着马车回来,里头还坐着一个大姑娘,她这卖力一看,这可不就是她以前看上的那刘家的姑娘嘛! 紫苏见了李妈妈,顿时面红耳赤,只小声开口道:“李妈妈好,奴婢……奴婢是奉了少奶奶的吩咐,跟春生一起来洗马车的。” 春生见紫苏脸红到了脖子根,只挠头附和道:“对,对,洗马车,先吃饱了再洗成不?” 紫苏这会儿也饿了半天了,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又瞧见李妈妈那双热情的眸子,便点了点头,跟着两人进去了。   ☆、第4章 .02 李妈妈年轻时候是服侍过杜老太太的人,自生下了春生之后,便不在主子跟前服侍了。他家男人没自己有本事,年轻时候杜家看门房,老了还是做看门房的,索性如今春生跟着杜若,进进出出的也比小时候懂事很多。李妈妈自己又是一个能干的,在府上管着下人买卖,人前也很是得脸。如今她唯一一个愿望,就是给春生娶一门靠谱一点的媳妇,让自己儿子长进一点,别像老子一样,一辈子做看门的。 李妈妈自从上次看上了钱大妞之后,也偷偷的打听过钱大妞的事情,后来知道杜若定下了刘七巧这门亲事,便在杜太太面前提过钱大妞的事情。当时杜太太听了,只笑着道:“这人还没过门呢,倒是惦记起了人家家里的丫鬟,这话我可说不住口,我劝你还是等一些日子,等少奶奶过门了,我也好意思替你开口。” 李妈妈得了杜太太的话,知道杜太太向来是说话算话的人,便跟吃了定心丸一样,只等着刘七巧过门。这不前几天她忙得四脚朝天的,总算是把刘七巧迎进了门。 “大妞,坐。”李妈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认定的媳妇,笑着招呼她往正厅里头坐。李家虽然是小户人家,可李妈妈毕竟是杜家的管家媳妇,家里还请了一两个帮佣,见了钱大妞进来,便上前摆了茶水。 钱大妞起先有些拘谨,这会儿见有外人在场,也都稍微放松了一些。只听李妈妈道:“黄嫂子,去厨房将今儿的菜热一热,今天太太赏了一万火腿炖肘子,我本就等了春生回来吃的,你一并而热了端过来。” 李妈妈平常不再主子跟前伺候了,就不像很多没脸没皮的人,每日都要在杜府蹭完了两顿饭才肯回家。杜太太知道她是恳请老实人,隔三差五就赏一些好吃的。李妈妈也舍不得吃,就请小厮喊了春生回家来吃。今儿又遇上了钱大妞,可真是巧合了。 “娘,大妞如今叫紫苏了,上回大少奶奶在议事厅见下人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你怎么老忘了呢,她叫紫苏。”春生见自己老娘还喊着钱大妞以前的名字,便忍不住上前纠正,叫紫苏多高大上啊,大妞就掉了一个档次了。不过其实在他看来,不管是紫苏还是大妞,都是自己喜欢的人拿就够了。 “对、对,是紫苏紫苏,我怎么就忘了了,那天大少奶奶说的时候,我还说这个叫紫苏的人怎么就那么眼熟了,想了小半刻才想了起来,瞧我这记性。” 春生见紫苏喝了一口茶,见她身上的衣服实在是脏的可以,他知道女儿家都是喜欢干净的,谁也没有爱穿脏衣服的习惯,又心疼紫苏今儿做了那么多家务,便开口道:“娘,你能让黄嫂子烧一锅热水吗?让紫苏洗洗换见衣服?” 紫苏听闻,只急忙就起身道:“不……不用了,一会儿吃了饭,还要洗马车,脏就脏了点。” 春生嘿嘿笑了两声,开口道:“哪儿能让你洗马车呢,你先吃饭,吃完了洗干净了我再把你送回府上,不然回了府里,谁给你烧水洗热水澡呢。” 其实杜家对于大丫鬟倒是很好的,手边少不了几个小丫鬟跟着,但是紫苏向来是自立习惯了,自然是不习惯让人服侍的,所以也从没使唤过小丫鬟们。 “那,那好吧。”紫苏闻了闻自己身上酸臭的衣服,觉得这样回杜家,确实有些失礼了。 两人吃过了晚饭,黄嫂子的热水也烧开了,春生亲自给紫苏放满了水,用手试了试水温,把他家那四扇年画屏风给隔好了,就出来了。李妈妈找了一套自己年轻时候的衣服放在边上,嘱咐她洗好了就穿上干净衣服出来。 趁着紫苏在里面洗澡的功夫,春生已经麻利的将外头的马车给洗了一个干净,又把马车上的帘子垫子等东西都搬到了院子里,用水泡了起来,换上了平常洗干净的帘子又挂了上去。他这一番忙完,里面的紫苏也洗好了出来了。 紫苏穿着李妈妈年轻时候的衣服,却不想格外的合身。李妈妈只笑着道:“这下好了,我年轻时候那些衣服总算是有人穿了,我还想着,这些衣服若是赏了小丫鬟们,别人指不定也不喜欢,毕竟是多年前的款式了,紫苏你要是能穿,我压箱底还有好几套,都送了你得了。” 紫苏看看身上的衣服,虽说款式是有些旧的,可是这面料却是上好的,想必也一定是李妈妈年轻时候做了,又舍不得穿的衣服。 “这怎么好意思呢,这些衣服看着都是新的呢。”紫苏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好,这非亲非故的,于是便笑着道:“妈妈,身上这套我就穿着了,其他的妈妈还是自己留着的好。” 两人正说着,春生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进来,身上的衣裳都像是水里捞过的一样,只喘着粗气道:“紫苏,马车洗好了,我送你回去。” 李妈妈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大大咧咧的儿子,只拧着眉头道:“你瞧瞧你自己这个样子,怎么送人家紫苏回去,行了,你在家洗洗,我送紫苏过去就好,也就只有一条街那么远,认认路也是好的。” 紫苏只觉得脸上一红,幸亏这院子里没点灯,也没人注意到。认认路什么的,李妈妈你也太过直白了点吧。紫苏只红着脸蛋想道。 李妈妈前脚领着紫苏刚走,后脚春生就潜入了刚才紫苏洗澡的房间,见那浴桶里的水还热乎乎冒着水汽,只低头闻了闻,觉得这水里头都散发出紫苏身上的香味来,只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脱,扑通一下子就跳到了水里,高高兴兴的蹦跶着戏水起来了。 李妈妈和紫苏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路,春生家离杜家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不过若是要绕到前门那边,倒是有些剧烈,这会儿还没到后门落锁的时候,所以李妈妈就带着紫苏绕了一个近路,走到了杜府的后门。那边看门的婆子见是李妈妈,便恭恭敬敬的上来开门,问李妈妈这会儿进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李妈妈只笑着道:“这是大少奶奶身边的紫苏,今儿跟少奶奶出门了,让我家春生给送回来,我瞧着时间晚了,就亲自跑一趟,省的还要去前院绕一趟,没得多半里路,怪远的。” 那婆子笑道:“李妈妈你放心,这会儿也快落锁了,大概没有人往这边来,我正巧就锁上门,送紫苏姑娘过去。这边在西跨院,紫苏姑娘初来乍到的,没准还不认识路呢。” 李妈妈一听,正合了自己的意思,只开口道:“那就多谢你了,也省的我进去跑一趟。” 紫苏谢过了李妈妈,就跟在那婆子后面进了杜家。西跨院这边是杜二老爷家住的地方,紫苏自然是没有来过,才走了一小会儿,从路边的院落里传出了悠扬的琴声,那老婆子就介绍道:“姑娘,这是我家二老爷的阮姨娘在弹琴呢,好听吗?” “好听。”紫苏点点头,笑着道:“我听大少爷提起过,二老爷有几个姨娘都是很有才华的,这会儿就光听这琴声,就觉得不同凡响了。” 那婆子见紫苏是初来乍到的,便也没什么戒心,只笑着道:“那是,我们二老爷这四位姨娘,就是做别家的正头太太,那也是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不过是落难时候被二老爷旧了,才甘心情愿入府当妾室的,你要是瞧见了真人,就明白了,可惜她们很少出这个蘼芜居,等闲不长见到而已。” 紫苏点了点头,只轻轻的叹了一声,这会儿却见前头走来几个丫鬟,穿着打扮都很不俗。紫苏跟着刘七巧在王府住了一年,这看人的眼色也比之前好了不少,见对方来头不小,便往墙根下面让了让。 只见对方抬眸看了自己一眼,又扭头对哪婆子道:“赵树家的,您这会儿子怎么有空给别人提灯笼呢,感情是看门的差事太清闲了点。” 那老婆子一听,只迎上去道:“哎哟秀儿姑娘,你可别冤枉了我,这不紫苏姑娘初来乍到的,奴婢怕她走错了路,惊动了主子们,所以才自己带着她往百草园去的。” 秀儿自侍是杜二太太跟前说得上话的丫鬟,平素在下人面前就有些傲慢,只打量了紫苏一番,挑眉道:“这会儿还没落锁,好好的前门不走,非走这西跨院的小角门是怎么回事儿呢?” 那婆子道:“是李妈妈送了紫苏姑娘过来的,估摸着是从李妈妈家出来,往这边走近一点罢了。” 秀儿听说是李妈妈亲自送了紫苏过来,心里又憋着一团火,只恨恨的咬了咬牙,她也不过就是个丫鬟,自然没有什么本事发落人,便没什么好气的说:“这会儿还没到落锁的时辰呢,你走了要是还有人要从那边进来可怎么办呢?不然这样,紫苏姑娘我替你送过去,你还是回去看门吧,别又坏了府里的规矩,二太太问起来也不好交代。”   ☆、第4章 .02| 紫苏进府两天,跟着刘七巧也见过府中的下人,除了几个主子贴身服侍的有些脸面的丫鬟,大多数的丫鬟那天都在议事厅见过。紫苏用心一看,这叫秀儿的丫鬟,不就是当日一直站在杜二太太身边的那丫鬟吗?果然来头是不小的。 “怎敢劳烦这位姐姐,妈妈,您那边忙就先回去吧。这边路也近了,我自己回去就好。”紫苏说着,接过赵树家手里的灯笼,只笑着道:“今儿多谢妈妈送我,我这就回去了。” 紫苏虽说没来过这西跨院,但是见这条道宽敞的很,想来是通往主道上去的,顺着走也就出去了,她在王府待了一年,虽说王府也是不让丫鬟们乱走的,不过刘七巧也带着她到处看过,认一下路,所以紫苏估摸着,这大户人家房子的格局想来都是差不多的。 秀儿见紫苏要走,只假惺惺的道:“这位姐姐,这黑灯瞎火的,最好还是别乱跑的好,你既然不熟,我自然让熟的人带着你。”秀儿说着,只喊了跟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小丫鬟道:“去给少奶奶的丫鬟提灯笼,把这位姐姐送回百草院去。” 紫苏见人秀儿脸上虽然不乐意,可毕竟还是开口了,便也大大方方的给答应了,只把手中的灯笼给了上前的小丫鬟,跟在后头道:“那就谢谢这位姑娘了。” 这边紫苏和那小丫鬟刚走,秀儿就几步上前,喊住了方才的老妈妈道:“赵树家的,你说着大黑天的,紫苏去李妈妈家那是做什么呢?” 那老妈妈是个只管看门的下等仆妇,也不爱管这闲事,便随口道:“秀儿姑娘,这你可是把我给问着了,李妈妈只负责把人带回来,老奴只负责把人给送进来,别的我哪儿能知道呢?” 秀儿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撅了撅嘴便就走了。这会儿已接近亥时,给杜二太太熬安神茶的小丫鬟也端着盘子回来了。说起来大抵是杜二太太最近操持家务太累了,竟有了一些更年期的状态,平常晚上都睡不着,每每要喝了安神茶才能一觉到天亮。作为太医的杜二老爷给杜二太太把脉的结果是,让她放下心来,好好的静养一段日子,可偏生杜二太太就是一个掐尖要强的心态,如今杜太太难得有了身孕,她正是要努力搏一场的时候,自然不肯前功尽弃的。 秀儿端着茶盘进来,将那安神茶送到杜二太太面前,只上前为她除下头发上多余的发饰,装作不经意道:“太太,奴婢方才给太太熬养生茶,瞧见那刘七巧身边的丫鬟从我们西跨院那边的小门进来,听赵树家那婆子说,是李妈妈送她回来的。这刘七巧才过门几天,怎么就跟家里的丫鬟婆子都打成一片了,连她身边的丫鬟都有府里的老人照顾着。” 杜二太太听秀儿这么说,只剜了她一眼,将茶盅里的安神茶喝了个干净,挑眉道:“什么刘七巧刘七巧的,人家现在是杜家的大少奶奶,你也好管管你这张嘴了,也就在我这边能不把门,要是出去了,别这么死的都不知道。”杜二太太说着,只蹙眉道:“原本老太太也是不怎么喜欢那刘七巧的,可今儿老祖宗说她长得像玉儿,老太太竟还命人给刘七巧添菜了?不过就是老年人不认人了而已,老太太居然还当真的了,可真是想不透啊。” 杜二太太进门的时候,杜玉已经死了,她平素家风严谨,很少有出门的机会,且那时候京城又是个乱世,所以她纵使是见过杜玉,也忘了她长什么模样。杜二太太叹了一口气,端着茶盏漱了漱口,只有些惫懒道:“横竖她的命比我好,大郎又是一个疼老婆的,我说你二老爷怎么就不像大老爷那般,只疼太太一个人呢?” 秀儿原本是想说几句激起杜二太太的斗志的,谁想杜二太太这会儿没啥斗志,反倒埋怨起了自己的命不好。秀儿再看看杜二太太的容貌,说起来若是换了她是杜老二爷,只怕也是不可能不纳妾的。杜二老爷能对她这样礼遇有加,算来也是很有涵养的人了。 “咱老爷是朝廷命官,那些达官贵人家里,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老爷若是只有太太一个人人,固然是好,可是也难免会被外面的同僚们取笑的。” 杜二太太听了,觉得理由还算满意,许是安神茶的药力发作了,她只懒懒哼了一声问道:“派人去老爷书房问一句,今晚他睡哪儿,不过来的话,那我就睡了。” 秀儿正要出去,外面院里的小丫鬟只往房里轻轻道:“老爷回来了。”只说着,便见外头帘子一挑,杜二老爷从门外进来了。秀儿见这会儿已然没了她说话的时机,便只小心翼翼的就挑了帘子出门了。 出了西跨院,紫苏便认路了,杜家不剩灯油钱,外头的长廊、亭台之处都点着灯笼。紫苏转身谢过了那小丫鬟,从身上的荷包里拿了一个小银锞子给她道:“好妹妹,今儿的事情可别到处说,我也是初来乍到的,不想扰了主子们,你快些回去吧。” 小丫鬟得了奖赏,只笑嘻嘻的走了,紫苏提着灯笼回了百草院,那边绿柳正在门房等着她,见她回来了才开口道:“你可算是回来了,少奶奶方才还问起了,说是再不回来,就要让少爷打发人去找了,说是别让春生把你给拐走了。” 绿柳知道紫苏和春生的关系,玩笑开起来也没什么好顾及的,只把紫苏逗得面红耳赤的才罢休。 紫苏原本是要进去给刘七巧请安的,又听绿柳说刘七巧今儿晚膳都没出来用,方才还是茯苓端了宵夜进去,稍稍吃了一点,这会儿也不知道睡了没有。紫苏只当是刘七巧今儿接生累着了,便也只不进去叨扰了,只催促绿柳道:“明儿就是三日归宁的日子,你可把东西都打点好了?” 绿柳只伸了一个懒腰道:“咱们这位姑爷好啊,一早就嘱咐连翘姐姐都备好了,只等着明儿我们回去了。” “什么姑爷不姑爷,如今我们跟了七巧过来,自然也是杜家的人了,要喊少爷。”紫苏一本正经的说道。 绿柳只扑哧一笑道:“一早就知道你是杜家的人了,不用巴巴的再强调一次……”,绿柳还没说完,那边紫苏倒是听出了她的意思来,只佯怒着道:“你这小蹄子,越发嘴坏了起来,我今儿陪着少奶奶出门,累的浑身都快散架了,还要被你捉弄,你就欺负我是个乡下老实人。” 绿柳见紫苏果真有了几分怒意,连忙求饶道:“好姐姐,我没那意思,你可别生气,下次我不了还不行吗?” 刘七巧洗完了澡就睡着了,这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肚子饿得厉害。索性杜若也有少食多餐的习惯,晚上总会喝上一晚安生的紫米粥。这会儿茯苓也送了进来,小夫妻两人便一起喝了一点,听茯苓说紫苏已经回来,料想她这一天也累了,便没请她喊了人回来问话。 刘七巧用了宵夜,见杜若还在等下忙着,便批了衣服起身,见他在那边反反复复的琢磨一个方子,只拧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刘七巧伸手拿了袍子给他披上,只小声问:“你这大半夜的,还在想什么呢?明儿一早还要陪我三朝归宁,可别起晚了。” 杜若拿了方子,递给刘七巧道:“往年入夏之前,宝善堂总会发放一些香袋,供一些穷人家对抗时疫,今年一如夏天气就热的很,很多时疫没有复发,谁知道到了这会儿入秋了,反而出现了,我打算拟一个药方,订做一批香袋,送给来抓药的百姓。” “这么大方?白送?”刘七巧只睁大了眼睛,颇有些不可理解的看了杜若一眼,以杜老爷和杜若的性格,宝善堂开到现在还没倒闭,一定是祖宗保佑了。 杜若见刘七巧这样子,只忍不住笑了笑,戳了戳她的脑门道:“这些都是一些寻常的药材和香料,值不了几个钱的,杜家是开药铺的,不是开善堂的,这个我当然知道。” 刘七巧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只扭着身子从身后抱着杜若道:“人家是农民嘛,不懂嘛,不要嘲笑我,我这不是担心我们家的家业吗……万一还没到儿子手里就被你这个爹给败光了,那咋办呢?” 杜若被刘七巧给逗乐了,只顺手揽了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从一旁的药箱里头拿出几味药材来,排列组合之后,递给刘七巧闻了闻道:“这个味道怎么样?” 刘七巧只闭上眼睛,轻轻的嗅了一下,开口道:“这里面有霍香,丁香,木香,羌活,白芷,柴胡,菖蒲,苍术,细辛,对不对?” 刘七巧睁开眼睛,见杜若正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眸光中亮晶晶的,只在她脸颊亲了一口道:“七巧,你也是个医药天才啊!” 315. 其实刘七巧哪里是什么医药天才,不过就是前世在某宝上购买过一个号称可以预防感冒的香囊,里面的成分好像还不止这么多,不过她自己也只记得这几样而已了。杜若想了想道:“不过你还没说全,里面还有冰片、艾叶、薄荷,但是为了控制成本,若是分发给百姓的,几位名贵的药材是不放的,不过疗效也不妨碍多少。”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只蹙眉问道:“我那日进百草院的时候,就觉得百草院里头有阵阵幽香,一早我也在院子里瞧过了,到不像是种的东西香,也不知道这香味儿是从哪儿来的。” 杜若见刘七巧说起了这个,只抱着她起身两人来到窗口边上。时辰不早,外面的丫鬟们早已经不在了,杜若推开了窗,让刘七巧坐在窗台上,幽静的夜风带着阵阵的馨香飘入房中,杜若只凑过去闻了一下窗棂上的格子,小声道:“这百草院从去年开始重新修葺,我就不曾来过,只在重新粉刷的时候来了一次,命工匠们在油漆里加上了花椒。” 那是什么意思呢?刘七巧正想开口问,幸好她前世也算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书没有读少,依稀知道汉代的皇后住的宫殿叫椒房殿,似乎这椒房还有一些什么典故在里头。 刘七巧想了想,为了避免让杜若笑话自己文盲,只试探道:“那这是不是代表杜若若很喜欢我的意思,想把最好的给我呢?”都皇后的待遇了,能不是最好的吗? 杜若低头笑了一下,在刘七巧的耳边蹭了蹭道:“不过就是取个好彩头而已,不过你倒今日才发觉,也算是后知后觉的了。” 刘七巧剜了杜若一眼,双手勾着他的脖颈,忽然间两腿往他腰身上一挂,咬着他的耳朵道:“我平常都忙死了,好容易休息的时候,你就拉着我做那种事情,人家这会儿身上还很酸疼呢,鼻子都不灵了。” 杜若只觉得自己喉头发紧,这样贴在身上的姿态太让人遐想偏偏,偏生刘七巧夹住他腰身的腿却还那么不安分。杜若伸手,在刘七巧的后臀托了一把,哑然开口道:“娘子,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安睡吧。” 这一觉自然是没有一觉睡到了天亮,中间那些有意无意的触碰免不了又勾起了燎原的星星之火。刘七巧被杜若的热情烧得只剩下卸甲投降的份儿,锦被乱成了一团,最后将两个累及了的人裹在了一起。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醒来的时候,杜若早已经穿戴整齐坐在窗边的书桌上看书。刘七巧见天空大亮,只吓的连忙从被窝中给竖了起来,那边杜若才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笑着道:“娘子,这会儿刚卯时三刻,娘子不必着急。” 刘七巧醒了一下神,杜若正要往门外喊丫鬟,刘七巧忙拦住了道:“我不习惯被人服侍,穿衣吃饭什么的,还是自己做比较自由些,在母亲那边是没办法,你就不要拘着我了。” 杜若最知道刘七巧这些真性情,便也只点了点头,继续看自己的书。刘七巧拿着肚兜穿上,正欲回身系带子,却不知杜若已经来到了刘七巧的身后,接过她手中的带子,不紧不慢的系起来。 刘七巧对着镜子照了照,眼圈下面照例是一片乌青。她原本是打算拒绝杜若的,可是想起过几日就是自己的月信,到时候免不了要让杜若茹素的,就不忍心拒绝他了。刘七巧穿好了中衣,这会儿杜若才放了丫鬟进来。绿柳见刘七巧坐在铜镜面前检查那眼下的乌青,就知道杜若昨晚又折腾了她了。 紫苏打了水进来,帮刘七巧净了脸,见了刘七巧眼下那片乌青,只转头偷偷的看了一眼杜若,心道还真没看出来,杜大夫在那方面那是一头狼啊,好好的七巧这才嫁过来几天,居然被弄成了这个样子。 其实这也不能怪杜若,虽说这几日有些纵欲,但是对于新婚燕尔来说,这也算不上什么。怪只怪刘七巧年纪小,且又是初经*,身子一时又承受不起。偏生杜若呢又之前做过了一些小功课,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女子欲*仙*欲*死,所以刘七巧就扛不住了。 刘七巧穿戴一新,照例还是去了福寿堂给众人请安,然后跟着杜太太去如意居用早膳。杜太太知道她今日三朝回门,也只嘱咐她稍微多吃一点,去了王府可以多玩一会儿再回来,只是不能像昨日那样,那么晚都不回家,她是新媳妇,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难免会不高兴的。 刘七巧自然是在一旁听的仔仔细细的,见了今儿的早膳,只笑着道:“这如意糕的做法,倒是和王府的一幕一眼,母亲你多吃一点。” 杜太太只低头吃了一口,也点头说好,那边清荷便开口道:“这如意糕是根据少爷给的菜谱做出来的,太太才有孕那会儿,少爷就拿了一侧书,上面都是一些孕妇的食用禁忌,平常厨子已经开始按照上面的做法做了。” 刘七巧听清荷这么说,只笑着道:“是不是那本《孕妇饮食须知》?”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奴婢当时也没仔细看。” “这本书是我当时服侍王妃每日饮食起居的心得,后来写成了书册给了大郎,大郎说印了很多册子,只要是在宝善堂购买安胎药的客人,每家都会送上一本的,倒不知他还那这个做人情,送给母亲了。” 杜太太听刘七巧这么说,便恍然大悟道:“怪道我自有孕之后,这饮食就跟过去大不相同,即使是自己喜欢吃的,也不常吃到,原来是这个道理,不过以我这年纪,能有今天这怀相已是不错了,我如今是心宽体胖,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 “有了身子的人本就应该这样的。”刘七巧说着,又给杜太太添了一小口红稻米粥。 刘七巧这边才用完了早膳,杜若早已经在马车上等刘七巧出门了。杜太太临走前又留下刘七巧上下的打量,见她穿着得体,这才点了点头放她出门,又嘱咐一定要尽早回来。 刘七巧出了如意居,那边紫苏才偷偷的凑到刘七巧的耳边道:“七巧,今儿无论如何,一定要在落日之前回来,知道吗?” 紫苏只皱眉道:“我娘说,只有落日之前回到男方的家里,第一胎才能生儿子,我娘当时就是不懂这道理,在我姥姥姥爷家住了一晚上,所以我才是一个女孩子的。” 刘七巧是个现代的医生,虽然不是学遗传学的,可也知道这生男生女全看运气,真的不是能以人力为转移的,人家试管婴儿都不可以控制男女,更何况这种孤老的说法?不过既然已经古代生活了那么多年,刘七巧也早已学会了入乡随俗了。 “我知道了,今天一定在落日之前回来,保证不犯任何的禁忌,知道了不?” 紫苏见刘七巧听了自己的劝,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她才想起一件事儿来,紧了紧手中的小包袱道;“少奶奶,我今儿想去看看阿汉嫂,昨儿我说了,今天要去看她的。” 刘七巧一拍脑门,只蹙眉道:“我昨儿也说了,要陪她十条裤子的,这一忙差点忘记了,这样把,一会儿我们出门,让春生带你过去,我们直接回王府去。” 紫苏连忙摆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走着去好了。” “坐马车你不知道,其实那边离这儿远着呢,这样吧,你先和我一起回王府,正巧我家里还有一些不穿的衣服裤子,让我娘整理出来了,你一并给那家让你送过去。”紫苏想了想,这样倒也不错,况且她之前留着的一些私房碎银子,都让钱喜儿给保管着,这会儿她身上也确实没什么钱。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刘七巧就领着绿柳和紫苏回门去了。杜若见刘七巧终于出来了,她那小身量还算挺的笔直,因为知道今天要回门,所以眼睛下面的珍珠粉也抹了很多层,这会儿乍一眼看过去,倒是没那么明显的乌青。今儿跟着两个丫鬟,所以杜若扶着刘七巧上了前面的马车,后面的马车里坐着柳绿和紫苏,最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放满了带去王府的礼品。 刘七巧上了马车,见杜若的身旁还放着药箱,便笑着道:“你这又是做什么呢?今儿可是有讲究的,不能落日就要回府的,不然我不能一举得男,你家老太太可要不高兴了。” 杜若只笑着道:“你这是听谁说的,若真是这样那正房太太生的都应该是儿子,当小妾的还没有回门这一说,生出来的就都应该是女儿,岂不是乱套了?” 刘七巧扑哧一笑,挽着杜若的手臂道:“反正我不管,就当是哄老人家开心,我们就早点回来好不好?” 杜若只蹙眉想了想道:“我想去水月庵看看那两兄妹,一会儿用了午膳就先走一步了,省的真赶不及时间回去,我们只在家里的最后一个路口碰头吧。”   ☆、第4章 .02| 刘七巧和杜若来到恭王府的时候,刚刚从庙里斋戒回来的老王妃正盼着呢。老王妃是七月十五之前去的法华寺做斋戒的,原本是打算在八月初八之前回来送刘七巧一程的。谁知道通往法华寺的山道因为大雨滑坡,被泥石流给拦腰截断了,若不是庙里头住的都是京城里一些最有名望的老太君,只怕这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呢。 老王妃归来,众人自然就都集中在了寿康居里头。老王妃见了刘七巧进来,还没等刘七巧行礼,只笑着招手将她招到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只点了点头道:“倒是真的有几分杜家少奶奶的风范了,看来你在婆家过得还算不错。” 杜太太的为人,在京城的圈子里头也算是好的,能这样不动声色的搭理好一个大世家,不让外头人看见或者听见什么笑话,便就是一种能耐了。 刘七巧只见过了老王妃,低头略带着点腼腆道:“公公婆婆都待我很好,老太太也是宽厚仁慈的,也对我很好,昨儿还让厨房特意给我添菜了。” 老王妃只笑了笑,有些不大置信道:“当真有这回事儿?难不成太阳从西边出了?我可是又从庙里头听说,不久前她见了老故人还长吁短叹的呢。” 杜若听老王妃这么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低着头在一旁不说话,略显尴尬。老王妃见了只道:“你脸红什么,我说的是你祖母,又不是你,再说七巧嫁得人是你,你只待她好,我也就放心了。” 杜若闻言,连忙起身点头如捣蒜状态。那边王妃只笑着道:“老祖宗快饶了杜大夫了,他本来就脸皮薄的人。” “什么杜大夫不杜大夫的,如今他是你的干女婿,你怎么还这样称呼,瞧你这记性,年纪不大,难不成跟我一样老糊涂了。”老王妃打趣道。 那边王妃只笑着,揉了揉脑门道:“这几日两个孩子闹夜,吵得我也睡不安稳,倒还真有些糊涂了。” 刘七巧出嫁那日,王府开门迎客,人来人往的,免不了有喜欢小孩子的,都去王妃那边看了一眼,或是惊到了也是有的,刘七巧急忙道:“这几日京城又有了小儿麻疹的病童,太太倒是要当心放着一点了,相公才说,今年春季没有时疫,到了这个时候反而闹起来了,这天还没凉,只怕是到时候会不会传开也不知道了。” 众人一听,皆都惊了一跳,老王妃只嘱咐王妃道:“你一会儿回去,让丫鬟们将两个娃儿的房间都清扫清扫,务必要弄干净了,这麻疹弄不好是要命的,我们这种人家的孩子带得娇惯,反倒容易染病的。” 李氏闻言,只按着胸口道:“七巧,你小时候就生过麻疹,那时候不过才两三岁,当时我也以为是救不活的,谁知后来你奶奶请了一个野郎中来,给了几帖药,吃了居然就好了,只可惜我不识字,当时也没有什么药方,不然的话,跟大郎说说,没准还是什么祖传秘方什么的?” 杜若听李氏说刘七巧曾经得过麻疹,心里只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重在防御,只要丫鬟们平常注意卫生,应该不会随便传染的。不过这一段时间,小孩子们还是不要多接触外人的好。” 几个人又闲谈了几句,刘七巧便辞别了老王妃和王妃,和杜若一起回了蔷薇阁。李氏如今过了一年太太的生活,且又有了孩子,越发还有那么写夫人的派头,出门的时候就将家里的事情都给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只是稍微有些郁闷道:“你爹跟着王爷去了衙门,所以中午赶不回来吃饭了,今儿就我们几个人,简单些。” 李氏正说着,往刘七巧身后瞧了瞧,却不见钱大妞的人影,正想开口问,那边刘七巧便开口道:“大妞去了杜家,我也给她改了一个名字,叫做紫苏,杜家的丫鬟大多都是药材做的名字,服侍大郎的两个叫做茯苓和连翘,都已经有了人家,人也很老实得用。” 李氏原本关心钱大妞,当刘七巧这后面几句话一说,她的重点就立即便宜到了别处,只又问道:“老太太如何,真跟你方才说的一样,还给你添菜了吗?” 刘七巧想了想了,估摸着杜老太太给自己添菜那是沾了杜若姑妈的光,不过这种事情说出来也没什么光彩的,所以她只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老太太虽然以前或许不喜欢我,可如今我和大郎已经成婚了,生米成了熟饭,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氏这会儿总算放心了,只又补充了一句道:“那你一定要克尽妇道、早日为杜家开枝散叶,到时候她自然会越加的疼你的。” 刘七巧连连的点头,偷偷瞄了一眼杜若,见他脸上早已浮起了不自然的红晕,只忍着笑道:“娘,你瞧你说的,我这才过门两天呢,哪有那么快的,再说我还小呢,我不想那么小就生孩子。” 李氏见刘七巧这么说,只蹙眉道:“那可不行,我们做女人的,无非就是相夫教子,大郎是个出息的,不用你操什么心,你如今的任务,不就是给杜家开枝散叶吗?” 刘七巧自然是明白李氏的心思的,刘七巧这是高嫁,若是不早日生个男孩子把自己的地位牢牢巩固,也不知道杜家会不会采取什么措施,所以李氏觉得,只有刘七巧一举得男,才能保住现在的地位。 “娘,如今我婆婆还怀着孩子呢,她已经把管家的钥匙都给了我,难不成我才接手几天,就原封不动的给还回去吗?怎么说也要等我婆婆这一胎平安生下来之后,才能考虑我和大郎之间的事情,娘你说对不对?” 李氏转念一想,却也正是这个道理,如今刘七巧连管家的钥匙都接了下来,可见杜太太对刘七巧那是没话说的,可杜老太太对刘七巧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却还是让李氏很担忧。 用过了午膳,李氏原本想留刘七巧再坐一会儿,可因为杜若想去水月庵给两个孩子看诊,刘七巧便也起身告辞了。这会儿刚刚立秋,天气还很炎热,老王妃和王妃都在歇中觉。刘七巧便只让绿柳挨个去告辞了,自己跟着杜若一起去了水月庵。 却说昨晚水月庵里面也是人仰马翻,因为庵里面有年纪小的小尼姑,所以大长公主便只让几个年长一些的尼姑过来服侍。可那些尼姑平常念经念佛是一把好手,服侍人起来却是半点儿都不行的。除了贴身服侍大长公主的*、明镜两位是大长公主一手培养出来的,其他人在这方面确实让人很不满意。为此大长公主还大发雷霆,指责她们空有一副修行人的外壳,内心却没有半点善念,若是真的心怀善念,又如何不能好好的照顾病患呢? 刘七巧和杜若去水月庵的时候,大长公主还未起身,*小师父将刘七巧和杜若领进了昨日安顿兄妹两的那间禅房,里头的尼姑早已经累的趴在了茶几上睡了起来。*只一把将人拍醒了道:“让你们照看病人,你们睡得这般死,只怕是火烧了眉毛都不知道,若是让师太知道了,少不了又是一顿骂。” 水月庵的尼姑,大多数都是原先官宦人家的姑娘,或是克父母家人的、或是逃难时候没地方去的,或是家里落罪,自己一人无法营生的,出身也多半不会太差。更还有几个先帝年长时候纳的妃子,如今也不过就三十几岁的光景,哪里服侍过人,她们在和水月庵出家,无非就是见这是大长公主修行的地方,香火旺盛。虽然粗茶淡饭,但至少不用看别人脸色,也不用服侍别人,所以除了念经之外,平常是不干任何重活的。至于那些粗重的活,每年皇帝都会给大长公主送上那么几个得用的老奴,多半都是一些罪臣的家眷,罚到水月庵来做苦力的。 杜若见两个孩子都躺在炕上,身上的被子盖的歪歪扭扭,便知道那照顾的尼姑是有多散漫的。那女尼连忙站了起来,上前想去给那小姑娘掖一掖被子,刘七巧只摆了摆手,自己亲自上前,给那小姑娘盖好了被子,拿出她那藕断一样的小胳膊,放在被窝外头。 杜若从药箱里拿了药枕出来,开始为小女孩诊脉,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昨晚的药是有效的。” 杜若转身问道:“中午的药喝过了吗?” 那女尼想了想,只回道:“已经吩咐人去熬了,昨晚闹的迟,所以今儿一早喝了一直睡到现在。” 刘七巧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来,只走到杜若身边道:“昨儿我在你的药箱里放了一包药,是这户人家的男人对着你的方子去安济堂抓的药,听那嫂子说,这小男孩吃了一贴没什么作用,我估摸着,会不会是药有什么问题?” 杜若眉宇一皱,从药箱里面将那包中药打开,只细细的闻了闻,蹙眉道:“这牛蒡的气味好像不太对。”   ☆、第4章 .02| 刘七巧见杜若脸上神色有异,只小声问道:“哪里不对?一会儿我们回家再验一验?” 杜若只点了点头,见那小姑娘身上已经退热,还没生出麻疹来,便又从药箱中拿了纸笺出来,重新写了一份药方,看了一下房中的两位女尼,只开口道:“*小师父,一会儿我让伙计再送几帖药出来,是给这小姑娘用的,她的病情进展和那男孩子有些不同,需要分开服药。” *是服侍在大长公主身边的人,自然是比其他人细心很多,便只点头道:“贫尼知道了,师太说了要好好照顾两位小施主,贫尼一定放在心上,杜太医只管请人把药送来,贫尼自会安排人为两位小施主熬药。” 说话间外头确实有了响动,原来是大长公主已经醒了过来,又亲自过来看两位染病的孩子,见外面药炉上的药还没好,只厉声训斥了两句。大长公主进来,见杜若和刘七巧正在里头,只微微有些汗颜,摇头道:“我这里虽然人多,却不是个个顶用的,看来大多数人在我这边,无非就是看在这是皇家供奉的寺庙,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罢了。说起来我出家四十年,自认潜心修佛,再没有半点破戒的,却也保不得家国平安,还是让鞑子的铁蹄践踏了大雍的江山。”大长公主说道这里,微微一叹,继续道:“这里的尼姑大多都是那时候逃难留下来的,她们也许只是为了活命而已。” 刘七巧见大长公主心怀善念,便只安慰道:“师太不必自责,如今师太给这两个孩子一处养病的清静场所,正是慈悲为怀,其实这病症原本就是有传染性的,到时候若是在京城蔓延起来,七巧斗胆,借师太这个地方,让这些孩子避避难吧。” 大长公主闻言,只点了点头道:“若是真这样,水月庵的大门永远为那些染病的孩子开着。” 刘七巧有大长公主这句话,也微微放松了心情,刘七巧还没经历过时疫,不过听杜若之前说起的几次,都是很可怕的。朝廷为了防止传染,会采取一些特殊的办法,到时候那些病童的性命只怕不保。如今有了大长公主的的承诺,至少可以为他们争取一个临时医院。 杜若听大长公主这么说,更是感动的五体投地,恨不得立时就跪下来给大长公主行大礼。大长公主见状,只连忙扶住了道:“今儿是你们三朝回门的时候,怎么跑到我的水月庵来了?” 刘七巧笑道:“还不是他,放心不下这两个孩子,所以一早就拉着我从王府出来了。” 说话间那小姑娘已经醒了,见了大长公主很亲切的喊了一声奶奶,大长公主见她小小的身子盖在被子里头,只睁开了乌溜溜的大眼睛,只心疼到了骨子里,伸手抱着她道:“小乖乖,你睡醒啦?你真乖,比你哥哥乖,喝药也不哭,奶奶疼你。” 刘七巧倒是第一次在古代遇到重女轻男的长辈,只憋不住笑道:“家家户户都喜欢男孩,怎么师太就喜欢女孩子呢?” 大长公主只捏了捏她的小脸道:“我当然喜欢女孩子,我若是不喜欢女孩子,怎么会合着你一起去骗人家老太太呢?” 刘七巧被大长公主说到了痛处,只红着脸道:“你老人家就别提这个了,瞧我给您带来的小孙女多乖巧,你就早些忘了那事情。”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见刘七巧谈笑间多了一份少妇的韵味,只笑着道:“你想让我忘了那些事情,就早些生个小娃儿来哄我开心。”杜若无奈之下,又拍着胸脯表示,一切都包在自己的身上。 两人赶在天黑之前回了杜家,那边春生也正带着紫苏往杜家赶。春生一边赶车,一边问紫苏道:“你今儿把你好不容易攒给你姥姥姥爷的钱给了那对夫妇,那你姥姥姥爷咋办呢?” 紫苏今儿跟着刘七巧回了王府,便去蔷薇阁拿了自己存在钱喜儿那边的银子,喊春生跟自己跑了一趟。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去了那夫妇家中,又是帮他们把家里整理了一遍。男人出去上工了,家里只留着一个刚生过孩子的女人,这冷锅冷灶的,紫苏去的时候,阿汉嫂正靠在床头给自己的孩子喂奶。可惜她自己也没吃什么东西,奶水不足,孩子吸了几口吸不出来,便哇哇的哭了起来。 紫苏见状,只又出来找了春生,拿着银子让他去附近的米店里买了一些珍珠米,用来给阿汉嫂熬米汤喝。春生见紫苏如此贤惠,只越看就越喜欢,也拿出平时攒的几吊钱来,递给紫苏让她给小娃买些东西吃,紫苏只笑着道:“小娃昨天才生出来,能吃些什么?你跟着大少爷这么长时间,连个常识都没有。”不过紫苏倒是不客气的收下了,偷偷塞给了阿汉嫂。 紫苏见春生问起她,便有些感叹的开口道:“我瞧见那大嫂子,就想起我娘那时候,那时候我爹刚去,喜儿还在我娘的肚子里,她大着肚子还要到处打工,给庄上的马喂草料,不然的话我就会没饭吃。喜儿刚出生,我娘一边坐月子,一边还要照顾我,可恨我那时候太小,也不懂要帮着我娘,如今她已经不在了,可是我看见阿汉嫂就想起我娘。”紫苏说着,只低下头不断的擦眼泪。那边春生听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只牵着马车拧眉一本正经道:“紫苏,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的,绝对不让我们的孩子受半点的委屈。” 紫苏一开始光顾着哭,听了春生的话也不甚在意,可再一细细咀嚼,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只郁闷道:“你浑说什么呢,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谁说就要嫁给你了。” 两人正说不明白的时候,那边刘七巧和杜若的马车也正巧从后头跟了上来,总算是大部队会师成功。 刘七巧和杜若才进门,就瞧见杜太太身边的清荷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便知道定然是杜太太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清荷见了两人进来,只上前道:“太太让我回少奶奶和少爷,今儿姜姨奶奶家的表姑娘回来了,这会儿正在老太太房里说话,不如等客人走了,再去老太太那边请安也是一样的” 杜太太会这么交代,少不得也是因为听见有些下人嚼舌根,说什么姜梓歆原先是看上了杜若的,那天投水之前,是让小丫鬟看了杜若回来,才故意去投水的。杜太太原本是不信的,可巧不巧今年夏天,郑家带着一家老小出去玩,谁知道路上遇上暴雨,将姜梓歆的马车给冲到了水里,跟姜梓歆一起做马车里的小丫鬟淹死了,偏生姜梓歆毫发无损的就游上了岸。这事情按说是郑家的家务事儿,杜太太也未必知道,偏生杜二太太还气着姜梓歆占了自己的准女婿,把这件事夸大其词的说得个天花乱坠的,所以各种流言便再同一时间内都涌了出来。 郑家的少爷得知姜梓歆会凫水之后,便狠狠的斥责了她一顿,郑夫人便以这个由头,给他儿子房里塞了两个通房,偏生姜梓歆的肚皮却跟烙铁一样,死活也没有动静,如今三天两头往杜家跑,为的也是让杜二老爷瞧瞧,到底是什么问题,她姜梓歆就是生不出孩子来。 却说姜家也确实风水不好,姜梓歆磕磕碰碰的,总算嫁了出去,姜梓丞却在春试的前几日病了,最后名落孙山,在家里一直病到了现在。如今那梨香院里头,也是日日都是药香缭绕。 杜太太让杜若和刘七巧别过去,无非就是避避嫌,再加上她知道那姜梓歆曾经在宫里阴过刘七巧,大抵刘七巧也是不想见她的,便想推脱不去了,可谁知道杜老太太得知杜若和刘七巧回来之后,便命人去了百草院请人,说是让刘七巧出去见见亲戚。 杜若和刘七巧一起回房换了衣服之后,先去了如意居拜见杜太太,杜太太听说老太太有请,也只叹了一口气,对刘七巧道:“那个姜梓歆,你是知道的,如今她嫁给了二太太娘家的侄儿,今儿正巧回来瞧她祖母,这会儿正在福寿堂呢,你若是不想见她,我便过去帮你回了她就是,反正她们家也不过就是老太太面上的亲戚,也不是什么顶顶重要的亲戚,见不见也是无所谓的。”杜太太自从知道这姜梓歆是什么人之后,对她也是各种看不入眼的。 刘七巧想起姜梓歆,脸上的笑也意味深长了一点,只开口道:“我自然知道,我还记得去年重阳节我在宫里摔的那一跤,倒是这姜姑娘的功劳了。” 杜若却是不知道这刘七巧和姜梓歆之间还有这样的一段渊源,如今听刘七巧说起,不免就问了一个究竟。杜太太便把那姜梓歆的事情给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杜若听,只庆幸道:“大郎,亏得你是个受礼教的孩子,不然若是那晚出去的人是你,只怕她就赖上你了。她一个会凫水的姑娘,真的要死,不如拿了汗巾抹脖子,为什么非要在人前投河,无非就是想把名节赖在你身上罢了。” 杜若一听,顿时觉得五雷轰顶,再没想到平时看着娴静守礼的姜梓歆会是这样一个人。 杜若还沉浸在对过去感觉的美好事物忽然质变的震惊中,那边刘七巧已经顺利的做好了精神建设,只抬头挺胸道:“娘,你放心好了,大郎这不好好的还是我的吗?我和大郎是天造地设的姻缘,绝对不会有被人破坏的可能性。” 大户人际规矩森严,平常说话都是喊敬语的,就连杜若在人前喊杜太太,也只喊太太,可是刘七巧从小就生活在农村,没有这种自觉。后来去了王府,虽然也是太太老太太的喊,可毕竟那些人是她的主子,那样喊都是规矩使然。所以她在杜家忍了几天之后,终于又回归了她那没礼数的习性了。 可是对于杜太太来说,这一声娘可当真是难能可贵了。像赵氏那样出身的人,自然是不会喊杜二太太一声娘的。就说她自己吧,不管是私下里还是场面上,也从来没喊过杜老太太一声娘。所以这一声娘,可是杜太太在这个家里独一无二的。 杜太太只激动的看着刘七巧,伸手抚摸了一下刘七巧,从这一刻开始,她才觉得自己真正放下了心来,把自己最珍爱的儿子交给刘七巧。 “你们都是娘的好孩子,但愿以后你们能跟我和你爹一样,恩恩爱爱,白头偕老。”杜太太说出这番话来,却更比前日在福寿堂敬茶时候交代的那些话,更让刘七巧感激。 婆媳两人商量妥当,觉得既然是亲戚就没有不见的道理,所以两人都整理好了心情,打算去福寿堂会一会姜梓歆。 福寿堂里头,姜梓歆正哭哭啼啼的诉说着自己的不如意,坐在里头的,有杜老太太、姜姨奶奶还有身为看客的杜二太太。杜二太太因为被姜梓歆抢了自己的乘龙快婿,心里对她一直是阳奉阴违。表面上姜梓歆和自己亲上加亲,说不出的欢心,实际上她心里无时不刻都扎着小纸人,恨不得戳死她。 “我婆婆说,若是今年我的肚子再没有动静,她就要让房里人生下庶长子了。我跟她吵了几句,她就说我善妒,不配做郑家的媳妇。”姜梓歆说着只嘤嘤的哭了起来,抬起头看着杜老太太道:“老太太,您是知道的,当时若不是她儿子莫名其妙的闯了进来,我何至于就嫁给了他,我也不是没人要的人,如何要沦落到被人如此作践的地步呢?” 杜二太太正喝着茶,听她说到这里,冷不防被呛了一下,蹙眉腹诽:你是不是没人要,可惜要你的人是个傻子,你如今白捡了个便宜,还说这样的风凉话,活该!杜二太太虽然心里这么想,可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笑着道:“我那个嫂子,出了名的嘴硬心软,这不是她知道你会凫水,还故意惹了齐昀救你,心里不爽快吗?” 姜梓歆没想到那件事情居然传到了杜家,只脸上一红,差点儿吓的哭都不会哭了,急忙掩饰道:“我当初一心寻死,早就忘了自己会凫水了。” 杜二太太眨了眨眼皮,心道:感情你是想寻死的时候就自动忘了会凫水,不想死的时候就游得比鱼还快? “所以说嘛,既然会凫水,何必要投河寻死,找一个绳子吊死,还能落个好名声呢,你说不是?”杜二太太随口搭讪了一句,忽然觉得有些偏题了,只看了一眼脸上略浮现怒容的杜老太太和姜姨奶奶,摆摆手笑着道:“既然侄媳妇回来说了,自然是要商量一个好法子的,一会儿等老爷回来,我先让老爷给侄媳妇把把脉,看看究竟是不是身子出了什么问题,找对了病因,才能对症下药,这生孩子也是要运气,你瞧瞧你大伯母,都这年纪了,还怀上了呢?你说对不?放宽心,不着急。” 杜老太太听杜二太太这几句话还算有些道理,这才点了点头道:“这才是做长辈的人该说的话,一会儿让老二好好给表姑奶奶瞧瞧,才是正经。” 才说话间,外面百合挽了帘子进来道:“大太太和大少奶奶也来了。” 杜老太太听闻刘七巧来了,只拉着姜姨奶奶的手道:“我的孙媳妇,你还没见过吧,那双眼睛竟长的有些像玉儿,玉儿你还记得不?我的小女儿,在南边病死的,那时候你还去瞧过她呢。” 姜姨奶奶只拧眉想了想,她也不过见过那玉儿一两回,这会子哪里能想出她的模样。也只顺着杜老太太的话点点头。但见帘子一闪,杜太太矮身进来之后,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过看那打扮却已经是少妇的样子,想必就是杜若新过门的大少奶奶刘七巧了。 姜姨奶奶只略略瞧了两眼,拿着和自己的孙女比了比。只觉得刘七巧身量娇小,眉宇中带着一抹娇憨之态,双眸囧囧有神,一张瓜子里甚是小巧,倒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长相。听说原先是个乡下丫鬟,如今却被王府认作了干女儿,也能算上半个金枝玉叶了。姜姨奶奶再看看自己的孙女,这出嫁大半年以来,每每回家,越发就变得比之前老态,明明也才是十八岁的光景,这眉宇中的却似乎总添了一把解不开的愁云。 不过这也要怨姜梓歆自恃聪明,觉得凭借自己的小伎俩,在大宅门混好应该不错。谁曾想郑夫人确实十分厉害的角色,疼爱儿子,疏于管教,每每姜梓歆让齐昀读书认字,考取功名,那边郑夫人就口出冷言道:“你既然嫌我儿子没功名,何苦要千方百计的嫁了来。” 齐昀又是一个爱玩的性子,原本两人的婚姻基础就不牢固,一开始耽于美色,现在也看腻了姜梓歆的脸了,越发觉得没意思,平常绷着脸的时候,活像个小老太,纵使再好的容姿,也耐不住顶着一张棺材板脸色。 再加上姜梓丞这一次未能高中,原本姜梓歆指望以此扬眉吐气也没成功,所以在郑家的日子也确实越发难过了。眼前唯一能帮助她读过难关的,大抵就是尽快的生一个孩子出来。 杜老太太见姜姨奶奶盯着刘七巧不说话,哪里知道姜姨奶奶这会儿已经神游天外了,便只当她也是觉得刘七巧像杜玉,跟着自己一样看得入神了,只岔开了话题问杜太太道:“大郎怎么没有来?” 杜若方才得知姜梓歆的为人之后,很是气愤,最后还是不想见她,所以杜太太和刘七巧也没有勉强他,只让他留在了如意居里头。 “这几日事情多,许是累着了,我让他在我那边歇着呢。” “这新婚燕尔的,有什么事情是非要这两天做的呢?你这当母亲的也不劝劝他,到底还是自己的身子重要。”杜老太太说着,又转头看向刘七巧道:“七巧,听说你昨儿没用晚膳,怎么?厨房的菜不合口味吗?” 刘七巧这会儿一时受宠若惊,连忙摆了摆手道:“没有不合口味,昨天老太太赏的板栗烧野鸭很好吃呢,刘七巧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了。杜家的厨娘的手艺,倒是不比王府差。” 杜老太太一听,更是心花怒放,心想贾妈妈果然没骗她,刘七巧果然喜欢吃这道菜,只高兴道:“你喜欢就好,你喜欢就好,以后若是喜欢吃什么,只管说,你婆婆如今有了身孕,没空照管你,我照管你。” 姜梓歆原来是知道这杜老太太对刘七巧一直不待见的,谁知道今日见了这光景,分明就是喜欢的紧,不由就有些意外,便只半笑着问道:“老太太什么时候跟表嫂感情这么好了,看了可真让人羡慕呢。” 刘七巧瞧了一眼姜梓歆酸葡萄的样子,笑眯眯的朝她点了点头,暗自庆幸:我人品好,你奈我何? 姜梓歆似乎是瞧出了刘七巧眼神中带着的一丝丝的挑衅气息,只低下头,略带羞涩的说:“以前我生病都是表哥看的,不如这一次也让表哥看看吧。二表叔太医院这么忙,这会儿还没回来,我实在不想再劳烦他了。” 杜二太太原本作壁上观,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话,只抬起头来瞧了一眼姜梓歆,又瞧了瞧刘七巧,倒是很乐意让事情变得再复杂一点。 “也是,老爷这会儿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辰才能回来,听说最近小梁妃要生了,四皇子身上也不太利索,昨晚老爷也是过了亥时才回来的,总不能让侄媳妇等到亥时吧,不如还是让大郎过来瞧一瞧的好。” 刘七巧闻言,脸上虽然没什么不高兴,心里却暗暗的骂了一回杜二太太,随即清了清嗓子道:“回老太太话,大郎今儿不过来请安,到不是因为身体不适,只因为他今天去瞧了一个小儿麻疹的病人,身上沾了病气,怕冲撞了客人,所以才没来的。” 这种病,得过的人是再也不怕的,可是没得过的人却不由吓了一跳,眼下姜家还有一个病秧子在养病,断然不能再有什么闪失。姜姨奶奶想了想,只开口道:“还是多等一些时辰吧,既然来了,总要看过了大夫再回去,大郎这几日也忙了,还是好好休息的好,我们只等着二老爷便罢了。”   ☆、第4章 .02| 谁知姜梓歆今日实在跑的不讨巧,只到掌灯时分,杜二老爷也没有回来,倒是打发了他随身跟着的小厮回来传话,说是今晚要在太医院值夜,就不回来了。杜二老爷自从胜任太医院院判之后,便很少亲自值夜,总共也就是去年太后娘娘截肢那几日,在太医院待了几个通宵,如今又要值夜,只怕是宫里面不知又有哪位主子贵体抱恙了。 杜老太太每天总共也就早晚两个时候可以跟儿子们聊聊天,这不杜二老爷今天又不回来,杜老太太心情便不是很好,只叹了一口气道:“既然老二今天不回来,你们也散了吧。我留了姨太太和表姑奶奶下来吃晚饭,用不着你们伺候了。” 杜二太太一听叫散了,恨不得立刻就站起来走了,可看见杜太太还坐着没动,所以只再红木靠背椅上扭了扭身子。 那边姜梓歆听闻杜二老爷不回来,看看天色便也起身道:“既然二叔不在家,那我也回去了吧,这出来大半天了。” 姜姨奶奶只心疼的伸手抚了抚她的手背道:“你出来一趟不容易,在你姨奶奶这边吃了晚饭再走吧,省的回去再折腾,反倒让那些下人挑出你的不是。” 杜老太太闻言,只蹙眉想了想道:“没道理让你白跑一趟,既是来看病的,好歹也看过了再回去。”杜老太太说着,便请百合去如意居把杜若请过来。 姜姨奶奶死了男人儿子又病着孙子,对生病是非常害怕的,可是见杜老太太一片好心,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悬着一颗心看着丫鬟去请人了。 杜若这会儿正在如意居等着刘七巧和杜太太回来,已经招呼了丫鬟去传膳,谁知见百合又来请。若是百合直说了是去给姜梓歆看病的,杜若出于医者之心,没准也就过去了。偏生百合只说老太太让他过去见客,别的也没多说,杜若这会儿是实在不想见那姜梓歆,便撑着脑袋道:“你去回老太太,我这会儿头疼的厉害,不想过去。” 丫鬟听了,心里也着急了起来,只忙就跑回了福寿堂去,把杜若的话回了杜老太太。杜老太太一听,恨不得马上自己去瞧一瞧的好,只叠身吩咐:“你们两快回去瞧一瞧,这到底是怎么了?自己身子弱就不要太拼命,这新婚燕尔的,病了就不值当了。” 刘七巧听丫鬟这么说,一时也有些着急,连忙起身福了福身子道:“我这就回去瞧一瞧。” 杜太太也跟着起身,拜别了杜老太太,两人一起出门。到了门口,刘七巧才有些不安心道:“太太,大郎小时候可有得过麻疹?若是他没得过,断然不能再让他去给那几个孩子医病了。” 杜太太见刘七巧一脸担忧,只宽慰道:“你放心,大郎小时候什么病都得过,算是齐全了,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如何把他养到这么大的。” 刘七巧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什么病都得过,那体内的抗体一定不少了,真是阿弥陀佛,祖宗保佑了。 刘七巧和杜太太刚回了如意居,那边杜老爷也正巧回来了。杜老爷原本打算去福寿堂给杜老太太请安,被杜太太给拦了下来道:“你这会儿先别去,天色也晚了,福寿堂那边也摆饭了,你就在我这边吃一点,等姜姨奶奶走了,再过去也是一样的。” 杜太太是有些小心思的,虽然杜老爷如今专门管生意,可是他医术还在身上。杜太太讨厌姜梓歆的心计,便觉得她活该生出儿子来,所以索性不让杜老爷过去了。 一家四口人难得和和乐乐的吃了一顿团圆饭,原本刘七巧是要站着服侍的,可杜太太非让她也坐下,就想普通的市井人家一样,一边吃饭,一边随便闲聊了几句。 杜老爷习惯晚饭时候喝一口小酒,晚上有助于睡眠,这会儿他抿了一口酒,蹙眉道:“我今天五家店都跑了一圈,来药铺抓小儿麻疹药方的总共有十个人,其中有四个都在平沙路,这样看来,只怕入冬之前,这病还要有一段时间。” 杜若拨了几口饭,听杜老爷这么说,便咽下了口中的米饭,开口道:“我昨晚拟了一张药方,打算让店里的人做成香囊,分发给病患的家属,好歹有些防御功能。” 杜老爷点点头道:“好,吃完了饭去我的书房,我们父子两好好商量商量,顺便叫上你二叔。” 杜太太闻言,便开口道:“二弟今儿太医院值夜,没有回来。” 杜老爷捋着山羊胡子想了想,开口道:“二弟有些时日没值夜了,难道是梁妃娘娘要生了?”杜老爷一脸凝重,只盯着刘七巧道:“七巧,你这两日别在出门了,在家等着便好。”刘七巧端着饭碗点头,这回来时间长了,刘七巧洗过脸之后,便没有特意在眼睑下上珍珠粉,杜老爷映着烛光,就看见刘七巧眼袋下一片乌青,只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扭头一记刀眼杀到了杜若的面前,冷眼道:“你与七巧新婚燕尔,贪一时闺中之乐也是常有的,当切忌莫要伤了身子。” 杜若见杜老爷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番话来,脸红的差点儿就要滴出血来了,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真真是又羞又窘,呛得连饭都快吃不下了。 刘七巧见状,心里却是心疼杜若的,只接过了话头道:“父亲教训的是,七巧以后一定好好克制,绝对不让相公伤了身子。” 杜太太见儿媳妇如此护短,心里只乐呵的不停,伸手拍了拍杜老爷道:“老爷,好好的吃饭,说这些做什么,孩子们都大了。” 杜老爷哼了一声,只摇了摇头道:“七巧,你还小呢,别只顺着大郎,你娘就是因为年纪小生了大郎,几十年都难受孕,杜家不指望你立马给开枝散叶,但到了时机,就一定要三年抱两。” 刘七巧被杜老爷直白的话给弄的好不意思了,只一个劲的点头,心道原来你不是心疼我身子,你是打算把我先养肥了,然后一个劲的生啊……悲剧啊…… 四人用完了晚膳,杜若先送了刘七巧回房,只开口道:“我一会儿要去父亲书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先睡吧。” 刘七巧知道他心里还对方才杜老爷教训他的事情耿耿于怀,只勾着他的脖颈,靠在他的肩头上道:“相公,你别往心里去吗,再说这事情也不就是你一个人爽快,这样吧,以后我们每隔一天来一次,好不?” 杜若用手指摸了摸刘七巧眼睑下的乌青,摇了摇头道:“不行,等你身子养好了点,再来,不然的话,很容易引起亏空,那样就跟不好了。先吃我几帖中药,以后再说。” 刘七巧见杜若一本正经的样子,只笑着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两人正在屋里说话,外面杜老太太那边又派了个丫鬟来问话,说是问问杜若方才的头疼好些了没有。杜若正巧从外面出去,只说头疼已经好了。杜若怕老太太知道他去杜老爷的书房,又担心起他身子,便只等丫鬟走了,才起身去了杜老爷的书房。 谁知到了亥时,杜若正要从杜老爷的书房出来的时候,宫里人却派了人来,说是梁妃要生了,急着请刘七巧进去。 刘七巧刚刚脱了外衣,正躺在房里的软榻上看着医书,就见杜若急急忙忙的就进来,拿了她的衣服走过来道:“梁妃娘娘要生了,二叔让我们马上进去。” 刘七巧放下书从软榻上跳起来,只挑眉道:“日子不对,怎么又提前了?”小梁妃的预产期是刘七巧按照现代的医学的规律给推算出来的,误差率照例来说很小,而且按照小梁妃平常的月信规律,只有推后,没有提前的道理。不过看过了宫斗小说,刘七巧自然也知道,在宫里面要安然无恙的生一个孩子出来,那简直就是一件拼运气拼实力的事情,能熬到九个月生下来,已经是运气和实力登峰造极的结果了。 刘七巧穿上了外衣,因为是进宫接生去的,所以她也只选了平日里最简便的几件衣服,头上也没有带任何多余的头饰,只还是带着杜若才送给她的那一支及笄礼物。 这里面刚收拾妥当,外头就有老婆子来问话道:“大少爷,大少奶奶可好了?宫里的大人正催呢。” “好了好了。”刘七巧只说着,便从房里走了出来,杜若急忙背上了药箱,跟在她的后面,两人一前一后的就来到前头的角门口,外面的宫里的小太监正等着呢。刘七巧才想上马车,那帘子一掀,原是容嬷嬷坐在了里面,见了刘七巧便道:“几日不见,像个大家少奶奶了。”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刘七巧才开始跟容嬷嬷寒暄了几句,随后便问道:“梁妃娘娘怎么这会儿就有动静了,按时日可不还要有两天?”   ☆、第4章 .02| 这一晌的忙乱,再看时辰都已经过了丑正了,皇帝得了龙凤胎,兴高采烈的,正在里头和梁贵妃闲聊几句。容嬷嬷见了便上前劝道:“皇上,这会儿都三更了,娘娘才产下小皇子小公主,您好歹让她先歇着点。” 皇帝虽然贵为天子,毕竟也是人生父母养的,遇到这种事情的高兴还是发自内心的,只乐呵道:“嬷嬷朕知道了,再陪莹儿一会儿朕就回去了,明儿一早定然是有群臣朝贺的,朕方才走的急,御书房还有几封奏折还没批阅,今天刚得到的消息,恭王世子在云南边境剿匪大捷,今儿梁贵妃又为朕诞下麟儿,大雍真是双喜临门。” 太后娘娘毕竟年纪大了,这坐了一晚上,也有些乏了,便开口道:“都散了吧,梁妃需要休息,我们别吵着她,月子里若是照顾不好,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太后娘娘只说着,又瞧了一眼刘七巧和杜若,蹙眉道:“天色不早,不如你们两就在宫里歇下,明儿一早再出去吧?” 杜若是外男,断然没有歇在宫里的说法,便是太医院那也是在宫外的一处住所,不然的话,外男在皇帝的后宫随便乱跑,皇帝的每个孩子还真是要滴血认亲了。 “多谢太后娘娘的美意,奴婢跟杜太医还是回去的好,一来出门的时候也惊动了老太太,只怕老人家等着,倒是不好了。二来这会儿宫女太监们也累了一天了,还要为我们准备厢房倒是又累着他们了。” 太后娘娘只打了一个哈欠,困意上涌,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容嬷嬷,拿我永寿宫的令牌给她。” 刘七巧接过太后娘娘的令牌,只放在掌中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笑着问道:“太后娘娘这令牌有什么用?是不是跟话本里头写的免死金牌一样,以后七巧若是犯了错,皇上都动不得我?” 太后娘娘就喜欢刘七巧这张巧嘴,只笑着道:“哀家这令牌可比不得皇上的免死金牌,不过见令牌如见太后,若是以后有人敢对你不敬,或者欺负你,你倒是可以拿出来吓唬吓唬人的。还有一点,你有了这个金牌,就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以后我招你入宫,也不用每次让容嬷嬷去请了。” 刘七巧闻言,只笑着从袖中取出了卷帕,把令牌包好了放起来道:“这样好使的令牌,我可要好生收着了。” 两人出了锦乐宫,半夜的凉风吹的刘七巧身上一个激灵。他们出来的时候天气还有些闷热,自然没想到这后半夜是这般冷的。一时间刘七巧也没什么睡意,只抬头看见漫天的繁星点点,一轮上弦月挂在西边,照得宫里的青石板上一层银光。 刘七巧只伸手抓住了杜若的手指,两人十指相扣,并肩走了几步。身后背着药箱的小太监也不敢靠近,只远远的在后面跟着。 “太医院什么样子,你能带我参观一下吗?”这会儿过了睡觉的时辰,刘七巧反倒觉得精神奕奕,便想央着杜若带她去太医院瞧一瞧。 杜若想起杜二老爷还在太医院值夜,便点头道:“也行,带你去参观一下,不过太医院并不在宫里,我带你出去吧。” 两人顺着宫道往太医院那边走,一路上的安安静静的,穿过御花园的时候,几盏忽明忽暗的烛火在风中摇曳。小太监这会儿很识相的在前面领路,将两人带到通往太医院那边的宫门口,这才道:“杜太医,奴才就送到这里了。” 刘七巧跟着杜若穿过了一条窄巷子,才看见前头开阔地方有一座二层楼的建筑,二楼的阳台上放着鎏金牌匾,上书“太医院”三个大字。这会儿整个太医院正灯火通明,杜若上前,就看见平日在太医院当值的太监迎了上来。 “小杜太医也来了呀?杜太医方才又去了景阳宫一趟,四皇子又烧了起来,敏妃娘娘那边又来请人了。”作为后宫的女人,最悲哀的事情就是要和太多人共享一个丈夫,以至于自己的孩子生病了,丈夫还陪在别的女人身边。 杜若跨步进去,见另外两位太医也在,便招呼道:“陈太医,四皇子的病,你去瞧过没有?” 陈太医只捋着山羊胡子道:“四皇子平素就体弱多病,这次又高烧惊厥,若是病情恶化,实在不容乐观啊!” 皇帝刚刚才又得了一儿一女,事情不会那么倒霉吧?刘七巧只蹙眉问杜若道:“这种病真的很厉害吗?我瞧着讨饭街那一对孩子,吃了你的药似乎快好转了。” 杜若只拧眉道:“四皇子从小体弱多病,药不离口,很多药对他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但愿二叔开的药能对他有作用,不然只凭针灸,很难痊愈。” 作为一个西医研究者,刘七巧这会儿也帮不到忙了,现代人生这种病,好歹还能用很多别的办法,可是在万恶的旧社会,出了熬制一碗苦到要哭的黑漆漆的药汁外,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刘七巧第一次觉得,医生这个职业,在古代这样的环境下,越发让人觉得敬佩。 杜若因为挂念这杜二老爷,所以打算在太医院等一会儿,刘七巧便有幸参观了一回古代的国家级医馆。为了防止中药的受潮变质,整个太医院的二楼,是一个诺达的大药房。杜若领着刘七巧上楼,穿梭在一排排放着药材的柜子中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只拉着刘七巧的手走到左边第三排的一个柜子前,搬了半梯凳子拍上去,打开一个小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小片的药材来,低头闻了闻。 “今年大医院的某些药材,是几家药房一同供应的,我记得牛蒡好像就是安济堂的货色,方才闻了一下,味道和品相都是对的,这么看来,安济堂店里卖的牛蒡和给宫中御用的牛蒡定然不是一样的货色了。” 刘七巧心道:御用的东西要是敢偷工减料,简直不要脑袋了有木有啊!安济堂的人再傻,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儿。 “大郎,难道我们家店里卖的药材,和给皇上用的,是一样的?”虽然知道杜家是老实商家,可也未必会老实到这个程度,刘七巧还是装作不知情的问了一句。 杜若只点了点头道:“所有的药材都是二弟在药材的产地收的同一批的货,品相差别不会太大,我只我们让伙计优先挑选了最上乘的送到太医院,但是同一批药材,差别绝对不会那么大的,且今年几个药材产地收成都不错,原先我们宝善堂御用的几个药庄,都比去年增加了一层的收成,东西都不错,没道理只有安济堂的药材就出了歉收的状况。” 其实说到这里,杜若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但是作为一个医者,卖假药那是谋财害命的事情,杜若实在不敢想象,安济堂的老板会做这种事情。就说上次子满堂的事情,那也只不过是药方出了问题,身子不好的孕妇吃了容易出事,虽然后来不让卖这个方子了,可后来杜若听说,安济堂又推出了一个什么催生保命丸的方子,不过大抵是调整了方子,最近倒是没听说出什么事情。 刘七巧却是一下子就听出了杜若的言外之意,只蹙眉道:“你是说安济堂卖假药?” 杜若连忙摇了摇手道:“这话不能乱说,只是也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当初安济堂强势进入京城的时候,杜若就觉得这家店大概是背景不错的,不然两年之内能广开分号,并且能在太医院和杜家的宝善堂分一杯羹,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到的。不过这采买药材,一向是礼部的人经手,因为杜二老爷是宝善堂的人,所以这件事情他通常是避嫌的,太医院这边,也由副院判负责这项事物。杜二老爷只是在礼部和副院判选好了各家采买的药材数量之后,看一下册子,以示通晓。 刘七巧是个现代人,虽然说现代人的劣根性无非也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可是她经过这么长时间在古代的生活,总结了一下,觉得还是古代人比现代人更老实可靠。但是按照杜若的分析,那安济堂明摆着就是卖假药啊! 刘七巧想了想道:“相公,他家若是卖其他假冒伪劣产品也就罢了,可他家卖的是假药,今天爹说有十户人家上宝善堂来抓小儿麻疹的药,那定然还有十户人家是去了安济堂抓这药,而且,从平沙路店那边看来,明显安济堂的药比宝善堂便宜,只怕去安济堂抓药的人还更多,倘若他卖得是假药,那这十个孩童的病情,岂不是被安济堂给耽误了?” 杜家几百年的家业,从来都是本分做生意的,对于竞争对手,也只是采取保守的自卫态度。幸好杜家家学渊博,几个传人医术了得,一直在太医院担任院判职位,不然的话,像他们这样老实的做生意,只怕还真被那些奸商给整垮了呢! 杜若想了想,觉得刘七巧说的很有道理,且不说这一副药里面有几样假药,别的药里头更是不知道了。有一些名贵药材,失之毫厘,药效也会差之千里。不过杜若不是经商的人,却是一个济世的良医,所以便开口道:“不如这样,趁着如今这小儿麻疹尚未蔓延,宝善堂退出一款特价药,这样那些病患家属自然是会选择宝善堂来抓药,这样也好让那些病患早日康复。” 救人如救火,为今之计杜若这个办法也算是可行的,不过要是能抓住了证据,再告一次安济堂卖假药,狠狠的惩治一下那个老板,才能算是上上之策。刘七巧只暗暗的想了想,心里却早已经有了对策。 此时已经到了四更天,杜二老爷从景阳宫出来,他虽然平常生龙活虎,但毕竟也是四十岁上的人了,难免看上去有些倦容。杜若见了只去平常他们办公的地方给杜二老爷沏了一杯参茶问道:“四皇子的病如何了?” 杜二老爷揉了揉太阳穴,接过杜若的参茶,见刘七巧也站在一旁,只笑着问道:“侄媳妇,这太医院如何?” 刘七巧煞有介事的看了一圈,嘴角微微上扬,问道:“二叔,古往今来,有没有女太医入住太医院的?” 杜二老爷就喜欢刘七巧这样直抒胸臆的豁达,笑着道:“女太医倒是没有,不过前朝有个医女,也算是小有名气,对妇科杂症略有研究,不过因为不在民间,所以史料上未有记载,我也是在翻看太医院札记的时候,才知道的。” 杜二老爷说着,喝了一口杜若沏过来的参茶,接着道:“不过依我看,她还没有你的本事,听说你今儿又立了大功,我在景阳宫给四皇子施针的时候,就听见外头太监说,梁妃娘娘为皇上生了一对双胞胎了。” 一般人都喜欢听人赞美,刘七巧也不例外,只笑着道:“二叔,梁妃如今已是梁贵妃了。” 杜二老爷若有所思的哦了几句,又道:“这么晚了,你们还不回去,是打算在太医院当值了?” 杜若只打了一个哈欠,看看外面天色已经微微泛白,只开口道:“等二叔一起回去吧,大半夜的回去,惊动了老太太也不好,索性跟二叔一起回去罢了。” 刘七巧也跟着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道:“方才还不困呢,这会儿却又困了起来,果然这瞌睡虫也会传染的。” 太医院里这会儿大多数人也都困顿了,都趴在各处打盹,呼噜声此起彼伏。杜若带着刘七巧上了楼二楼梯后头一个小房间里头,里面放着一张躺椅,边上是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方锦被。 “这里是我和二叔值夜时候小憩的地方,你将就着睡一会儿。” “那你呢?”刘七巧打着哈欠,看看那躺椅,一点儿也不宽,只够一个人睡的。 “我去隔壁的藏书间拿几本书看一下,一会儿就天亮了。”杜若说着,抱着刘七巧睡到躺椅上去,替她改好了被子道:“你这下眼圈的乌青,若是再不好好睡一觉,明儿就要变成熊猫了。” 刘七巧被杜若一语中的,顿时无言以对,只能乖乖的闭上眼睛睡了。杜若到外头找了一本书,靠在门口一边看书一边为刘七巧把风。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天才亮了起来,不过离下一批太医来应卯的时候却还有一会儿。刘七巧睡了一会儿,觉得精神好了很多,睁开眼只看见杜若坐在地板上,只靠着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本医书,已经睡沉了。 刘七巧蹑手蹑脚的起来,将身上的锦被为杜若盖上。走到楼下,见杜二老爷还在那边写医案,一边写,一边捋自己的胡子,眼看着胡子都要被捋下去几根了,刘七巧才忍不住问道:“二叔,你在做什么,愁眉苦脸的。” 杜二老爷见刘七巧下来,只请她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把刘七巧,职业病发作道:“七巧,把手伸出来,让老夫给你测一测脉搏。” 刘七巧顿时觉得有些心虚,这几日就连绿柳都看出她肾虚了,让杜二老爷这一把脉,岂不是更丢人。不过杜二老爷毕竟是国手,姜梓歆等着他回去把脉都没把到,这个便宜她刘七巧说什么都要占的。 刘七巧伸出手,放在一旁的药枕上面,问杜二老爷道:“二叔,你能靠把脉知道一个女子为什么不受孕吗?” 杜二老爷略略皱眉,眸子滴流的转了一圈,只摇头道:“不能说能,也不能说不能,不过……” “不过什么?”刘七巧好奇问道。 “不过七巧,你这个月的月信还没有来吧?” 刘七巧顿时吓的后背一声冷汗,手腕都抖了几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杜二老爷。她和杜若结婚才三天……三天怎么可能会有宝宝呢?可是!刘七巧猛然回想起来,她这个月的月信确实没有来,按照正常情况,应该就是这两天的! “二叔,你说……我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刘七巧这会儿觉得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就因为觉得自己这几天临近月信,所以应该是安全到不能再安全的安全期,才会让杜若这样肆无忌惮的开开荤,别说自己这么倒霉,这都能中彩啊! 杜二老爷捋了捋山羊胡子,故作高深的挑了挑眉梢:“你猜?” 刘七巧一脸苦相,只满脸郁闷的摇了摇头。杜二老爷松开刘七巧的脉搏,一脸胸有成竹道:“不出六个时辰,你的癸水就会来了。” 刘七巧只差点儿将下巴磕在了医案上,如临大赦道:“二叔,你真厉害,我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杜二老爷被刘七巧贫嘴给逗乐了,只清了清嗓子道:“没规矩,这只是入门而已,大郎的把脉功力也已经炉火纯青了,如今他欠缺的就是经验而已。” 刘七巧的视线往二楼偷偷的瞟了一眼,只浅浅的笑了笑道:“二叔,大郎正是一个让人敬佩的心善的医者,我原本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太医,是不会纡尊降贵给穷人家看病的,我以前心里的太医,动辄出入王侯公府,没有皇上的旨意,一般不会给平常人看病,直到遇上了大郎,才知道原来你们当太医的,也可以这样平易近人的。” 杜二老爷略略瞥了一眼刘七巧,只摇头道:“看看,一口一个大郎,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怎么也当的跟小媳妇一样,我一直觉得你是个不一样的女子,倒是跟我的小花有点像。” 刘七巧默默掉下了满地的鸡皮疙瘩,心道二叔你的小花到底是哪一朵啊?采的太多会不会记不得了? 杜二老爷叹了一口气,看看天色,见天光已经大亮,外面前来应卯的太医也已经入内招呼,便笑着对刘七巧道:“七巧,去喊大郎回家,我也要回去陪我的小花了。” 刘七巧无奈的看了一样杜二老爷,深深表示老男人花痴的时候,还真有点招架不住。 一路上马车行驶的极稳妥,杜二老爷因为一宿没睡,所以上车就打起了呼噜。倒是杜若和刘七巧两人精神尚好,刘七巧便好奇的问杜若道:“相公,你知道二叔的小花是谁吗?” “小花?”杜若也只觉得后背的汗毛竖了起来,蹙眉想了想道:“二叔的姨娘中,有一个是姓花的,会不会就是这位花姨娘呢?” “花姨娘是怎么样的人,相公你说说看?” 杜若对自己二叔的妾氏,倒还真没有认真研究过,想了半天才道:“花姨娘听说是个将军之后,会舞剑,来京城是为了给亲人平反,听说后来先帝临时之前,真的为她父亲平反了。她本是官家,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的,但是怀了二叔的孩子,所以就入府当了妾氏,入府之后她便和原来的家里人断绝了关系。如今花家有人在朝中当差,靠的还是当时花姨娘为家里平反后的关系,但花姨娘从跟他们联系,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刘七巧听完这个故事,心里默默感叹,怪不得杜二老爷这样亲密的称她为小花,这样放弃将门之女身份,甘愿入一个太医的后院当小妾的,不说是真爱都没有人相信了。不过刘七巧相信,大抵杜二老爷的真爱是不少的,不然缘何整个二房,都如此的妻妾和谐。 刘七巧想了想,只窝到了杜若的怀中,小声道:“那什么时候,我是不是也要去瞧瞧二叔的姨娘们呢?虽说妾氏地位比不得二太太,但毕竟也算是我们的长辈,相公,你说呢?” “这个自然是应该的,我也早有此意,这几位姨娘都不是普通人,虽然在家中深居简出,但二叔待她们却都是不薄的,便是我母亲也很倾慕苏姨娘的才华,都对她们礼遇有加。”   ☆、第4章 .02| 容嬷嬷只点了点头道:“原本是还要有几天的,可今儿萧夫人带着几位小公子进宫玩耍,娘娘羡慕萧夫人一连生了五个小子,便挺着大肚子出去陪了一会儿,谁知到了晚上竟然就破水了,可就是不见阵痛,这才请了杜太医留下照看。杜太医说破了水只怕就要生了,正要熬一碗催产的药给娘娘喝下去。奴婢刚出宫的时候,那药才熬上,这会儿只怕是要喝到口了,七巧姑娘这会儿进宫,正巧就赶上给娘娘接生了。” 刘七巧听到这里,也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算不得是什么大问题,小梁妃怀的是双生子,本来就容易产生意外,到了最后这几天,难免有个提前,但只要不是因为外力造成的早产,那都米需 米 小 说 言仑 土云不是问题。 “嬷嬷放心,梁妃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会安然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刘七巧只安慰了几句容嬷嬷,又问了她最近太后娘娘的身子,容嬷嬷只笑着道:“太后娘娘如今身子可是好了,那义肢用的也方便了,平常还经常闹着往御花园走走,还不肯坐凤辇,我便经常笑话她,这有腿的时候,懒得一步也不肯多走,如今少了一条腿了,反倒勤快起来了。” 刘七巧只扑哧一笑,她也明白太后娘娘的这种心理,很多人都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原来那样东西的重要性,也就越发想珍惜现在拥有的。 容嬷嬷说着,又看向杜若道:“小杜太医最近倒是气色不错,大抵是寻常人常说的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瞧着比起以前来,没那么单薄了,过不了一些时日,也是要当爹的人了,是该长的结实一点才好,那样才能抱得动孩子。” 老人家的话题,三句两句就绕道这方面来了,没成亲之前是三句两句绕道婚姻大事,成亲之后便是三句两句就绕道开枝散叶。在这一点上面,古往今来的老人家倒是都一样的。 杜若只老老实实点头,马车顺着朱雀大街一路就往皇城驶过去,街道两边的店家虽然都已经打烊,但门口的灯笼还是明晃晃的挂着。刘七巧挽起帘子瞧了瞧,宝善堂的门口两边,各挂了六盏大红灯笼,将“宝善堂”鎏金大字照得熠熠生辉。这大概就是书上形容的所谓的金字招牌。 马车过了护城河,便到了皇城的范围,速度也比方才慢了很多。远远的却看见有一两马车正停在门口,跑腿的男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正在和守门侍卫说话。 守门的侍卫见是宫里的马车回来了,只急忙迎了上来,单膝跪地,迎接容嬷嬷回来。容嬷嬷拉开了帘子,瞧了一眼道:“这是哪家的马车,这么晚来在这边候着做什么呢?” 那人见来了一个顶事的,只急忙往容嬷嬷的马车前面凑了凑道:“这位贵人,奴才是萧将军府上的管家,今儿两位小少爷从宫里回去之后,五少爷发起了高烧来,夫人请了宝善堂的大夫去看,说是得了小儿麻疹,这会子让奴才进宫通报一声,顺带问几位主子安,还有白天跟着小少爷一起玩的三皇子、四皇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容嬷嬷是过来人,听了这来人的话,便也已经知道了一二分,只沉了声音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萧夫人,宫里已经得到消息了,我这就往两位娘娘那边通报过去,若是两位皇子没事自然是最好的。” 那管家大约也是在宫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这会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谢天谢地道:“多谢这位贵人,这大晚上的,门口也不让人往里头递消息,奴才这急的都快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容嬷嬷只笑着道:“无妨,你回去回了你家主子,让她好好看护小少爷,若是外面的大夫瞧了不见好,就往宫里来传太医。” 那管家只点了点头,谢过之后,这才上了马车,喊车夫急忙赶了马车回去。 容嬷嬷拿了令牌出来,对看门的守卫吩咐道:“太后娘娘懿旨,直接把马车驶去锦乐宫。” 几个守卫见了令牌,便只乖乖的将宫门打开,让马车驶了进去。皇城里各处虽然也点着灯,但毕竟地方很大,住的人不多,便觉得阴森森的,到了嫔妃集中居住的地方,才算是感觉有了些人气。马车在宫道上驶得很慢,刘七巧挑开帘子一看,几个宫女沿着宫道的边缘慢慢走着,见了马车都低下头各自回避。 锦乐宫里,这会儿正是灯火通明。杜若扶着刘七巧从马车上下来,只见宫门打开,里头的宫女各自忙忙碌碌,几个年长的老嬷嬷也在大殿门口探头探脑。一溜烟的太监们跪在门口,口中念念有词的。 容嬷嬷带着刘七巧和杜若从外面进去,早有宫女迎了上来道:“娘娘才喝下了催产药,这会儿刚开始疼,方才敏妃娘娘又派人过来,把杜太医喊了过去,说是四皇子发起高烧来了。” 容嬷嬷一听,只心里咯噔了一声,想起方才的事情来,连忙问道:“太后娘娘在里面吗?” 那宫女道:“太后在里头,方才皇上来了,这会儿也去敏妃娘娘那边了。” 容嬷嬷忙进步进去,把刘七巧和杜若都带了进去,见了太后娘娘便开口道:“太后娘娘,方才萧家的人来宫里送信,有一位小公子在出宫之后便发起了高烧,大夫说是麻疹,他们正着急进宫传话,让宫里人好好照看三皇子和四皇子。” 太后娘娘一听麻疹,只唬了一跳,从红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上站了起来道:“不得了了,赶紧去看看萧妃那边的三皇子有没有什么事情,敏妃那边,也赶紧派了人去传话,只说景阳宫的人从现在开始一律不准出来,以免时疫蔓延。” 正说着,房内传出梁妃娘娘的□□,大抵是阵痛越发明显了起来。刘七巧见过了太后娘娘,便进了房里去瞧梁妃娘娘,见她已开了六七指的光景,想来那药效是不错的,只是这样痛的就越发厉害了点。 边上还有几个稳婆正候着,见梁妃叫的高声,便劝慰道:“娘娘忍着点儿,这会儿还没到生的时候,别喊没了力气,一会儿使不出力道来。” 宫里没有产床,只将人放在大炕上,在梁上面左右悬了白练下来,让产妇抓在手中使力道。梁妃娘娘阵痛的时候便忍不住双手抓紧了那白练,扯的房梁都咯吱咯吱的响。刘七巧见她这样,一会儿定然没有力气再生孩子,她这是双生子,可是要费两次力气,这会儿不积蓄着点力气,一会儿可是要受苦的。 “娘娘疼的时候别只一味咬牙使力,稍微试着深呼吸,实在疼紧了,就加快呼吸的速度,只别把力道都在这时候给憋没了,娘娘这一胎是双生儿,一次可是要受两次的苦。” 刘七巧说着,伸手摸了一下小梁妃的胎位,索性胎位倒是很正,两个都是头位,一会儿若是指挥得当,应该也不会太难。毕竟在知道小梁妃是双生子之后,饮食上面也稍作了控制,对于单个孩子来说,头不会太大。 小梁妃见刘七巧来了,一颗心也安定了下来很多,只抓住刘七巧的手道:“七巧,你可一定要帮我、帮我为皇上诞下麟儿……啊……”小梁妃毕竟是第一胎,虽然之前有很多人给她科普过,生孩子是很疼的,可是在自己没有亲自尝试的情况下,总会小看别人所受的痛苦,只有等到自己也这样实实在在的疼一回,才会明白到底有多痛。 “七巧,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可以不要那么疼……”难得有什么事情,能让一向娴淑温婉的小梁妃也哭得全无形象,只拽着刘七巧的手请求。 刘七巧这下犯难了,若是在现代,倒是的确有无痛分娩的技术,可如今是在古代,麻醉术还不普及,用它来生孩子,风险也是很大的,况且产妇大多是根据宫缩时候的疼痛来用力生孩子的,如果不疼了,只怕连什么时候用力都不知道了。 “娘娘,这世上就没听说过不疼能生孩子的,一会儿你生的快一点,那么你疼的时间就可以少一点。”刘七巧只说着,有伸手进去为小梁妃测了一下开指的程度,只朝着边上的稳婆点了点头道:“妈妈,可以让娘娘准备发力了。” 又一阵阵痛袭来,小梁妃哭的梨花带雨,又不能忘了用力,只几下就没了气力。刘七巧摇了摇头道:“娘娘,千万不要再哭了,你一哭就容易泄气,一泄气孩子就下不来,记住一定要憋住一股气,等孩子下来了,再哭也不迟啊!” 小梁妃心里也只觉得冤枉,可偏偏这一疼她就忍不住想哭,似乎哭能缓解一下她的疼痛。刘七巧想了想,从宫女端着的盘子里拿了一块干净的汗巾,递给小梁妃道:“娘娘,咬着这个再用力,千万不要松开,孩子都漏头了,再缩回去你方才的力气就白用了!” 锦乐宫里,小梁妃正竭尽全力给皇帝生孩子,那边景阳宫中,敏妃只哭啼啼的擦着眼泪,看着杜太医给四皇子施针。原来方才四皇子高烧不退,又惊厥了一回,只把敏妃娘娘吓的两腿发软,人整个就差点挂在了皇帝的身上倒下去。倒是皇帝见多识广,知道小孩子若是小时候发过一次惊厥的,高烧之后必定会复发,只安慰她道:“爱妃你不用害怕,有杜太医在,孩子定然会没事的。” 敏妃只自责道:“都是臣妾的错,今儿天气不算太热,萧妃姐姐家的嫂子带着孩子进来玩,我想着宫里孩子不多,倒是把孩子憋闷的慌了,便只也跟着出去玩了一会儿,谁知晚上回来就病倒了。” 敏妃这边正拿着帕子压了压眼角,外头从锦乐宫来给太后娘娘传话的人道:“太后娘娘有懿旨,景阳宫从现在起,闲杂人等不得出入,闭宫防止时疫外染。” 敏妃闻言只愣怔怔的拉着皇帝的袖子道:“皇上,四皇子怎么会得时疫呢?这杜太医还瞧着呢,并没有说是什么病症呢,太后娘娘这是要做什么呢?” 那传话的太监闻言,只小声回道:“回敏妃娘娘,这是刚从宫外回来的容嬷嬷给太后娘娘带的话,说是方才在宫门口遇上了萧将军家的下人,进宫递消息的,今儿进宫来玩的萧家五少爷一回去就发起了高烧,大夫说是麻疹。” 敏妃一听,只吓得整个身子都软在了皇帝的身上,期期艾艾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娃,吸鼻子哭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皇帝却冷着一个脸,静静的听完了那太监的话,才开口道:“朕知道了,梁妃那边如何了?” “梁妃娘娘这会儿已经开始生了,估摸着也快了,因是双生子,且又是第一胎,大抵比平常生产多一些时辰。” 皇帝听完,只安抚了一下在他怀中的敏妃,开口道:“皇儿若是真的麻疹,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过接近,这种病是会传染的。” 敏妃只忍住了哭,从皇帝的怀里站稳了,半跪着行礼道:“皇上龙体要紧,还请皇上先回去梁妃妹妹那边吧,四皇子有杜太医照应,应该不会有大碍的。” 皇帝见敏妃哭的梨花带雨,偏生还劝慰自己离去,心中虽有委屈却不敢直言,只心下一软,将人扶了起来,搂在怀里安慰道:“这有何妨,朕小时候也得过麻疹,如今不还是好好的吗?” 杜太医给四皇子施针完毕,又放血降温之后,才在一旁的银盆中净了手道:“娘娘不要太过担心,麻疹只要控制的好,也能很快痊愈的,微臣这就去太医院为四皇子熬药。” 皇帝只点了点头,吩咐道:“派一个人跟着杜太医过去,一会儿直接拿了药到景阳宫熬药,从今日起到四皇子痊愈,景阳宫所有人,没有敏妃的旨意,不得随意出入,听明白了吗?” 一屋子的奴才立马跪地接旨,敏妃只擦了擦眼泪,跟着一起跪下。皇帝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儿子,本想伸手摸一摸的,可一想待会儿还要去看为他生子的梁妃,便也忍住了,只握拳转身道:“摆驾锦乐宫。” 皇帝今年三十三岁,膝下只有四个儿子,闺女倒是有了五六个了,最年长的闺女今年刚及笄,已经指婚给了小梁妃的弟弟梁睿,开了春便要结亲了。其他四个儿子,也不过七八岁开蒙的年纪,今年才请了太傅,开始上学讲书。请的太傅是当朝的文渊阁大学士,傅玉书,也是一个老学儒了。 敏妃娘娘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心里自然也是有些怨言的,可毕竟锦乐宫里,也是皇帝的老婆孩子,她就算心里吃味,进了宫也只能认命了。 刘七巧这边,进度倒是不慢的,小梁妃自从听了刘七巧的劝告,咬住了那汗巾之后,使出的力道倒是比方才大了很多,眼看着胎儿的脑袋已经从小梁妃的下身给冒了出来。可惜小梁妃这一胎是双生子,里头还有一个,刘七巧不便用蛮力把孩子压出来,生怕伤了腹中另外一个孩子,便只开口道:“娘娘,你再使一把力,再一把力孩子就出来了!” 小梁妃原本是有些力竭了,听刘七巧这么说,便咬紧了牙根憋得整张脸都变色了,额头上青筋暴露,样子都狰狞可怕了起来。这孩子将要出来的时候,外头太监拉着常常的嗓音报唱道:“皇上驾到!” 小梁妃一听皇帝来了,顿时就跟打了强心针一样,只咬着牙拖着鼻音长长的哼了一声,那小孩是的脑袋便被她给挤了出来。刘七巧接过孩子的头,顺着产道往外一捋,婴儿的小身子滑溜溜的就出来了。 “恭喜娘娘,是个皇子,娘娘,你为皇上生下了五皇子了。”刘七巧高兴的报喜,一屋子的奴才个个都跪了下来贺喜,小梁妃只伸着胳膊想要看看孩子,无奈又一阵疼痛袭来,她只能又拉住了白练,摇头道:“还……还有一个!” 刘七巧给胎儿断了脐带,递给一旁的稳婆,又继续给小梁妃接生。小梁妃这一胎是异卵双胞胎,所以下一胎是男是女还能难确定,不过刘七巧前世接生过不少这样的异卵双胞胎,龙凤胎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说话间稳婆已经把孩子洗干净抱裹了起来,抱到外面给太后娘娘和皇帝看了。皇帝看了这孩子,一时想起了两年前去世的梁妃,心里只觉得郁闷难当,又想起小梁妃平常温柔小意,是和她姑姑一样最善解人意的品性,便开口道:“传朕的口谕,封梁妃为梁贵妃,五皇子满月之日一同册封。” 外面又是一屋子奴才跪着谢恩,里头小梁妃听说自己被晋升为了梁贵妃,一时间又是一剂强心针,只憋住了力气做最后一次用力,终于又把第二个孩子给生了出来。 刘七巧将孩子分娩出来一瞧,顿时就高兴道:“是个小公主,梁妃娘娘为皇上生了一对龙凤胎!” 这话音刚落,一屋子的奴才顿时又都跪了下来,开口道:“恭喜梁贵妃为皇上生了一对龙凤胎。” 只刘七巧这会儿还莫名其器的,她这正给梁妃接生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梁妃就变成了梁贵妃了……刘七巧忽然想起方才梁贵妃那股拼了性命的吃奶劲儿,顿时有点明白了。感情她刘七巧没注意到方才皇帝的封赏,躺在榻上还在生孩子的梁妃却注意到了。果然在后宫里,往上升的*可以产生强大的能量。 稳婆接了孩子,刘七巧为梁贵妃娩出了胎盘,在一边净了手。外头的杜若听说梁贵妃母子平安,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出来,也是松了一口气。大梁妃的死一只是杜家心中的一个结,大梁妃一尸两命不算,还死了杜家的一个稳婆,实在不能不让人心惊。所以杜若虽然知道刘七巧这次不能推却,可心里却还是悬着七八颗心,直到方才那一刻,才算是真正落了下来。 刘七巧安抚完了梁贵妃,出去向太后娘娘回话。她方才也一直悬着心,这会儿放松下来,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见了太后娘娘便先福了福身子道:“七巧幸不辱命,梁妃娘娘福星高照,为皇上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那边皇帝难得一次得了两个宝贝,从未这样开心过,只左右手抱着一男一女两个婴儿,抬头瞧了一眼刘七巧道:“你就是那个叫刘七巧的,你说你想要什么,朕都赏你。” 刘七巧想了想,眼前却也没有什么要皇帝赏的,便开口道:“皇上既然有这个恩典,七巧可不可以记在账上,等哪日七巧想起来了,再想皇上讨这儿赏赐?” 皇帝这会儿正乐的屁颠屁颠,只点头道:“好,朕就准了你,你回去好好想一想。” 太后娘娘见皇帝许久没这样开怀大笑,也算老怀安慰,想起自己一年前差点儿讳疾忌医,丢了性命,又不由多感激了刘七巧一些,只开口道:“皇上赏的那是皇上的,哀家也要论功行赏,今儿给梁妃接生的稳婆,每人一百两银子,另赏刘七巧几箱上好的云锦。两对玉如意,再一副前朝崔国手的送子观音图。”太后娘娘只说着,便继续笑道:“听说外头街巷上的人都说你是送子观音,这一幅画哀家一早就想赏给你了,正巧趁着这个机会,你一并带回去吧。” 刘七巧见盛情难却,便也只有笑着领赏的份儿了。又过了一会儿,萧妃娘娘那边传了话过来,只说三皇子身子并无异样,萧妃怕有变数,也已经关了宫门,不让宫人们随便出入了。又命人去太医院领了艾草,熏艾消毒。   ☆、第4章 .02| =马车又在路上行驶了片刻,就到了杜府门口。杜二老爷伸了一个懒腰,眸子因为熬夜布满了血丝,见了杜若和刘七巧两人,才问道:“怎么了?车怎么不动了?” 刘七巧只挽起帘子看了看,笑着道:“二叔,已经到家了,相公见你睡得正想,便不忍心打扰你。” 杜二老爷拍了拍脑门,弓着身子活络了一下筋骨,伸手道:“走,下车去吧,洗一洗用些早膳,都回去睡个回笼觉吧,这都折腾一夜了。” 杜若先下了车,才转身把刘七巧给接了下来,杜若熬了一宿,下颌上居然也出现了青黑的胡渣,看起来倒是比平时更疏狂了几分,只伸手在他的下巴上揉了揉,那人牵着她的手一起入了府内。 杜二太太一早就去福寿堂请安,被杜老太太赶到了门口等着杜二老爷回来,见一行三人进来,只急忙迎上来,略略瞥了杜若和刘七巧一眼,上前扶着杜二老爷问道:“怎么样?梁妃娘娘生了吗?” “皇上大喜,生了一对龙凤胎。这回七巧总算找回了我们杜家的面子,梁妃母子三人都平安无事。”杜二老爷虽然平时看着有些散漫,但对医术方面是很看中的,杜家这些年唯二栽的跟头就是在两次接生中发生的,所以刘七巧这次力挽狂澜,让小梁妃顺利的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不光对皇帝,就是对杜家,那都是一件有建设意义的事情。 杜二太太心里却有些不屑,生孩子还不是人人都要生的,虽说是有不甚出些意外的,也不至于每次都让杜家碰见,刘七巧无非也就是运气好些罢了。可偏偏刘七巧的运气就是好,她也没辙。 “二叔过奖了,梁贵妃这一胎都二叔调理的,她年轻底子本就不错,再加上二叔的调理,所以这一胎虽然是双生子,却有惊无险,还是二叔的功劳。”刘七巧瞧见杜二太太脸上似乎有那么些不待见的神色,便只笑着开口说了起来。 刘七巧毕竟刚过门,自然不知道杜二太太和自己有什么梁子,不过之前听说去年杜若犯病,就是因为她话多,才造成的,她心里倒是摸不清楚这杜二太□□得什么心思?是真的要帮她和杜若,还是想搞砸了看笑话?这几日进门到现在,她平常也是脸上堆笑的,唯独方才才露出了那么一点点不屑的神色来。 杜二太太见刘七巧夸起自己男人,心里也不免受用了些,脸上又透出了笑道:“老太太说了,不必过去向她请安,我已经在院里准备好了热水和早膳,你洗一洗先睡一觉,毕竟也是四十上头的人了,不能再这样熬着了。” 杜二太太其实心里还是有杜二老爷的,想想洞房初见的时候,她自己也没想到,这样兰芝玉树一样的人物,会成为自己的男人。所以后面几年即便感情淡了,他一个个的纳妾,杜二太太也没说什么。 杜二老爷只点了点头道:“你一会儿还要管家务,不用忙我的事情,我一会儿去蘼芜居小睡一会儿,也省的你脱不开身。”在杜二老爷的心里,明显杜二太太喜欢管家更胜过自己,示意还是跟以前一样吩咐道。 杜二太太脸上有些郁愤之色,却没表露出来,只扶着他不说话,那边刘七巧却全部都尽收眼底了。 “二叔就在二婶那边歇着好了,你一个大男人在自己家睡觉,难道还要二婶陪着吗?二婶那边有热水,有早膳,你洗干净了跑别处睡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婶没服侍好你呢?” 杜二老爷听了,觉得也是个道理,不过就是睡一觉而已,又没说要自己提枪上阵,便应了道:“行吧,今儿就在正院歇着。” 杜二太太脸上果然有露出一些淡淡的笑来。刘七巧这次倒不是故意想帮杜二太太,只是觉得杜二太太生活在杜家也委实不容易的。杜老爷只有杜太太一个夫人,可偏偏杜二老爷有四个美妾,她虽然是正妻,奈何不光容貌比不上那四个妾,连品性似乎也是不如她们的。也多亏得那四个妾不是有心眼的,不然要是在这后宅里头闹出点风浪来,只怕杜二太太未必是她们的对手了。 杜若和刘七巧回了百草院,茯苓早已经命小丫鬟打了热水过来。杜若拉着刘七巧去洗,刘七巧却断然不肯,唯恐杜若又想那种事情,上回两人戏水了一回,弄的满地都是水,丫鬟们进来连都红了,幸好刘七巧睡着了不知道而已。 刘七巧打了一个哈欠,去净房小解的时候,竟然发现大姨妈来了。杜二老爷果然是神人,预测的这般准确。刘七巧熬了一宿,身上又不爽利,只洗了一把脸就睡了。到中午醒的时候,身上只觉得虚的很,不过到底没以前那样疼了。杜若给她配的调理的中药,断断续续下来,她也喝了小一年了,如今这两个来癸水,倒是没有那么痛过了。 刘七巧从床上起来,瞧见杜若正盖着毯子在一旁的软榻上看书,见刘七巧醒了,便只喊了丫鬟进来吩咐道:“紫苏,去厨房把阿胶红枣粥盛一碗来给少奶奶。” 紫苏见刘七巧醒了,先只上前拿了大红色冰裂纹锦锻大迎枕给刘七巧垫上,见杜若吩咐下来,便开口道:“奴婢差小丫鬟过去看着了,只好了就端过来,太太那边正叫传膳,问少爷少奶奶醒了没有,要不要一起用一些?” 杜若把书放在大腿上,想了想道:“你去说一声,我们就不过去了,你只也给我送一些清粥小菜过来,我吃一点就好了。” 紫苏听杜若这么说,便只要出去回话,才转身就听见杜若拢着拳头咳了几声。刘七巧在床上也听见了,忙问道:“相公,你怎么了?” 杜若摆了摆手道:“可能是昨夜受了点风寒,这会儿嗓子有些疼,我已经吃了几颗丹药下去了,睡一会儿就好了。” 刘七巧想起昨夜在太医院,那小房间门口就是风口,杜若坐在那边替自己把风,睡着了大抵是受了风,便急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批上外衣上前探了一下杜若的额头。 “发烧了。”刘七巧一惊,没来由就想起了麻疹,可转念一想,杜太太说杜若是得过麻疹的,没道理自己的孩子生过的病也记不住,便又稍微放下了一些心来,只开口道:“你上床去睡吧,榻上冷,你瞧瞧,平日里还笑话我身子不好,我看你还不是跟我一样的。” 刘七巧虽然数落了他两句,心里终究是心疼的,只扶着他上床,想了想又道:“你说个方子出来,我让紫苏带出去,让春生给你抓一副药回来吃了才好。” 杜若只点了点头,念了药方出来,刘七巧坐在床下的案前写好了药方,交给紫苏带了出去,只小声交代:“别人没问就不要多说了,省的弄的大家伙多知道了,不好。” 紫苏拿着药方出去,刘七巧又让茯苓打了一盆冷水进来,要亲自绞了给杜若冷敷,却被杜若拦住了道:“你癸水还在身上,别沾这些凉东西,让茯苓来就好了。” 刘七巧只擦干了手道:“你就消停的睡一会儿吧,几个人还伺候不了你吗?” 杜若也只是笑笑,大抵也是疲了,不多时就睡着了。茯苓只铺了软垫子到一旁的软榻上道:“少奶奶不若来这边歪一会儿吧,坐着也累。” 刘七巧点了点头,在软榻上侧卧着,看着杜若的脸侧,问茯苓道:“平常他生病都是你和连翘照料的?” 茯苓倒了一杯水递给刘七巧道:“可不是,我们十岁起就跟着大少爷了,那时候还有两个姐姐,我们也不过是打打下手,听两位姐姐说,大少爷小时候身子更弱,轮到我们贴身服侍的时候,那都是我们的造化了。” 茯苓说着,只笑道:“偏他还是一个不停歇的人,病着还念叨着医书什么的,我和连翘也不识字,又不敢劳烦老爷夫人,只悄悄的让大姑娘帮忙给少爷去书房找几本书看。” “这么说,大少爷和大姑娘的感情倒是不错的了?” “大少爷是独子,小时候身子不好,不想二少爷一小就跟着大老爷到处跑,大少爷反而跟二老爷亲近的多,自然跟大姑娘的感情也是好的。” 刘七巧只笑了笑,又开口道:“你们家大姑娘今年也十五了,有人家了吗?我初来乍到的,倒是不清楚这事情。” 茯苓是个老实人,这种事情别人不问,她是绝对不说的,但刘七巧如今是她的主子,主子问什么,茯苓自然只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二太太原先是看上了齐家的表少爷,一早就想着亲上加亲的,可谁知道去年杀出来一个姜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被梁家看上了,说是要了去配给一个傻子,姜姑娘不从,就投河了,谁知道那天齐少爷正好来府上,给撞见了……” 刘七巧听到这里,后面的故事大差不差也就知道了。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心机深重的姜梓歆会投河,太不符合逻辑了,万一没人救她,岂不是要香消玉殒,她正在这里纳闷呢,那边茯苓只继续说道:“后来我听说,原来姜姑娘是会凫水的,现在想想当日的情形,姜姑娘投水的时候,大少爷正巧从外面回来,若不是大少爷懂得避嫌,这会儿子……” 茯苓说到这里,便在没继续说下去了,刘七巧却是五雷轰顶一样的从软榻上直起了身子道:“姜梓歆只怕不是真投河,那齐少爷也不过就是一个替罪羊。”刘七巧说着,只侧头看了一眼杜若,见他脸上微微潮红,正睡的熟。茯苓也猛然惊醒,只捂着嘴道:“少奶奶,你说姜姑娘她……”茯苓下面的话没说,只悄悄的指了指睡在床上的杜若。 刘七巧这会儿是真的对姜梓歆深恶痛绝到了极点了,难怪那天杜太太提到姜梓歆一副愁苦大深的表情,估摸着也是因为弄清楚了这姜姑娘的心机,才会这样厌恶对方的。 “算了,他是个没心思的,只怕自己还不知道呢,这话就我们心知肚明便好了,反正姜梓歆也嫁了出去,若是她好好过日子,也就算了。” 茯苓点了点头,有想起一件事儿来:“其实大少奶奶没进门前,姜姨奶奶家的少爷说过了要搬家的,只说在府上也叨扰了一年了,实在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了,可正巧逢上个月是鬼节里头,姜姨奶奶说搬家不吉利,便不让搬了。” 刘七巧默默的听着,又问道:“听说姜家的少爷病着?” “是病着,今年开春就病了,大抵是不适应这京城的天气,一直用药吊着,本是想熬过了春试,再好好调理的,可谁知道春试前就发病了,最后考是考了,但人是别人抬出来的,出来的时候不省人事,二老爷救了好些日子才救回来,只说是不能劳神了。如今就在梨香院养着。” 刘七巧小时候看过很多有关科举的野史轶事,说科举考试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情,很多人考着考着就疯了,很多人考着考着就自杀了,而且自杀方式各种离奇,最离奇的一种是自己敲碎了自己的蛋蛋。估摸着那考生也实在觉得这考试太蛋疼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过激行为。 不过考过的人大抵都知道,科举定然是要脱一层皮,少半条命的。这姜少爷拖着病体,还去考试,简直是精神可嘉。不过他是姜家的独苗,振兴姜家的重任落在自己的肩头,大概也只能用命去拼了。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什么姜家的男人不长命了,身后若是常年有两个女人,撺掇着让你去拼命,你就算不暴毙,大概也活不长了。 刘七巧想了想,对茯苓道:“你去我们院里的小库房里,拿三两人参,三两灵芝,三两虫草送过去,只说我这几日事情忙,等过几日在过去见过姜姨奶奶。” 茯苓只应了要出门,刘七巧支着脑门有想了想,才道:“再拿几匹素净一点的料子送过去吧,这送礼好歹也要稍微平衡一点,不能只想着病人。” 刘七巧说着又躺在了榻上,索性道:“你把绿柳叫进来,我还有事情吩咐她。” 茯苓点头出门,不一会儿绿柳便进来了,刘七巧只想了想道:“我打算去拜见一下二老爷的那几位姨太太,也不知道送个什么礼好,你倒是帮我处处主意。” 绿柳见杜若还睡着,便走到刘七巧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上回王妃赏的那几匹缎子不错,原本是给夫人做衣裳的,夫人都拿来充了少奶奶的嫁妆,眼色也是深色一点的,倒是应该能拿出手。”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道:“你去准备吧,四个姨娘东西均等,二太太么,比她们多上一半,应该也够了吧?” “少奶奶不先送老太太和太太吗?”绿柳瞧了刘七巧一眼,提醒到。 “她们也要送吗?”刘七巧挠挠脑袋,只觉得头疼不已,在现代哪里有这个道理,一家人还要送礼的? 绿柳道:“那是自然的,少奶奶得了老太太和太太们的红包,自然是要送的,前几日见少奶奶太忙,奴婢便没提醒这个事儿,如今少奶奶既想着给西跨院里的人送东西,那老太太和太太那边,定然是要先送的。” 刘七巧一脸受教的点了点头,只瞧着绿柳道:“说吧,我干娘都准备了哪些东西让我送给老太太。” 绿柳只抿嘴一笑,点头道:“不亏王妃喜欢少奶奶,这都猜到了。”绿柳只接着道:“王妃给老太太准备的是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给太太准备的是一尊和田玉的送子观音像。” 刘七巧只点头听了,想了想道:“今儿在宫里太后娘娘赏了前朝一位国手的送子观音像给我,给太太就送这个吧。那什么和田玉的,还是收起来好,没得碰坏了,倒是让太太心疼了。” 绿柳听得在理,便只点头应了。刘七巧只笑道:“那今儿下午就麻烦你把各处的东西都送一送,我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了。” 绿柳只笑道:“知道了,少奶奶好好歇着吧。” 正说着,外头紫苏拎着一个食盒进来,见杜若睡着了,只将刘七巧的吃的阿胶粥拿了出来道:“少奶奶先吃吧,一会儿等大少爷醒了,我再替他去茶房的小风炉上热一热。” 刘七巧点头应了,接过紫苏递过来的碗,只瞟了一眼她的手指,问道:“我赏你的翡翠戒指,平常你都带着的,怎么今儿收起来了?” 紫苏见被刘七巧问起了,只蹙眉道:“奴婢……奴婢……” 刘七巧也不恼,只小声道:“你跟我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呢?” 那边绿柳凑过来一瞧,问道:“还有那赤金嵌宝戒指呢?夫人在家时候赏的,我们两一人一个的?” 紫苏只跪下来,红着脸道:“我今儿拿出去让春生当了,阿汉嫂在坐月子,家里连一样像样的吃食都没有,所有的钱都花了给大宝看病了,所以……” 刘七巧听了,只摇头道:“所以你就把你的贴己全给了他们,又把自己的首饰也拿出当了?” 紫苏只低着头不说话,良久才擦了擦眼泪道:“我瞧见阿汉嫂就想起我娘来了,我忍不住。” 刘七巧只将紫苏扶了起来,让绿柳去箱子里的钱匣子里头取了十两银子来,递给紫苏道:“你去把春生找回来,把东西那回来,这个银子去给那户人家,告诉阿汉嫂,宝善堂平沙路店缺一个打杂的粗使奴婢,等她做完了月子,就去那边上工,这是她十个月的工钱,先预支给她。” “这……少奶奶。”紫苏接了银子,越发觉得自己不好意思了起来,不知说什么好。 “你那些银子,平日里还要给你姥姥姥爷稍过去,你舅舅舅妈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你要是少了,又要骂你是白眼狼,如今攀了富贵,就把他们当初的恩情给忘了。” “大少奶奶,你怎么知道我舅舅舅妈说过这话,奴婢可没在家里头说过。”紫苏被刘七巧说的越发脸红了起来。 刘七巧只笑着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极品亲戚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绿柳闻言,只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又想起杜若还在碧纱橱里头躺着,只生生忍住了道:“少奶奶说的对,谁家还没有几个极品亲戚。” 紫苏谢过了刘七巧,正要出去找春生,又被刘七巧给喊住了道:“等等,上回我说欠那嫂子十条裤子的,你后来带过去了没有?” “带过去了,不过只带了几套家常穿的衣服,究竟是几条裤子的,奴婢也没数清楚。”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这些小事儿你拿主意就好,旧衣服我都在原来家里没带过来,这边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什么她能穿的衣服。” 绿柳道:“我这儿倒是有几件我娘年轻时不能穿的,眼色都还好,还让我改了自己穿,我又不耐烦做针线,不如你拿去了就是。” “那怎么好意思呢?”紫苏又推脱道。 “你不好意思,那等少奶奶给我们做新衣服的时候,你少做一套,让我多做一套不就好了?” 紫苏知道绿柳是故意这样说的,到了杜家一切都是杜家的新规矩,再不像以前那般自由散漫,哪里有这说法。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道:“算了,衣服是没有的多做的,不过私下赏些倒是可以的。” 只说着,那边茯苓已经把送往梨香院的礼物给拿了出来,只放在外头,进来请刘七巧过目。刘七巧批了外衣走到次间里,见茯苓挑的眼色都是鸭蛋青、豆绿、雪青一类的颜色,倒适合寡居的人用,便点了点头道:“你和紫苏一道送过去吧,顺道也让紫苏认认人。” 两人只点头应了,让小丫鬟们端了礼物,引着一路往梨香院去了。   ☆、第4章 .02| 梨香院在杜府的西北角,说起来倒是和刘七巧之前在王府住的蔷薇阁有些相似,都是独门独户的院落,另有大门通到外头街上,从杜家里面过去走的是后面的角门。平常府上的人同姜姨奶奶家也没有什么大来往,只有杜老太太闲着无聊的时候,长请了丫鬟去把姜姨奶奶喊过来闲话家常。年纪大了,越发是珍惜起身边的人,杜老太太如今娘家的兄弟也去世了,只剩下姜姨奶奶这一个亲姐妹,又住在自己家,自然是舍不得让她走的。 姜姨奶奶也不大想回去住姜家的老宅,姜家的老宅在离杜家大约三条街的地方,有好几处院落都已经外租给了别人住。姜家如今不比往日,住在杜家又不要出房租,自己家租出去又能有一份收入。若是自己住回去,免不得就不能龙蛇混杂的住着,那这份收入就又没了。姜姨奶奶前思后想的,还是觉得住在杜家清静,且姜梓丞现如今还病着,这延医抓药的,去哪儿也没住在杜家方便。所以虽然姜梓丞想回去姜家租在,可姜姨奶奶却并没有同意。 姜梓丞想回去姜家祖宅,其实也是有落叶归根的意思。他祖父和父亲,虽都是在江南死的,虽说南边也是他们家,但毕竟有些客死异乡的感觉。他自从知道自己科举失意之后,便整日闷闷不乐,小病也逐渐酿成了大病,整个人都消瘦了下来。杜二老爷虽然是太医,可也是医得了病,医不了命的人。只让姜姨奶奶和沈氏不要拘着姜梓丞,万事都随他的心情,等心情好了,病也自然就好了。 可越发是病榻缠绵的人,心思就越发重,再加上他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从来都是志在必得的,如今第一次春试就碰得鼻青脸肿,心里便更不是滋味了。 茯苓带着紫苏去了梨香院,轻轻的扣了扣门,里面便有一个小丫鬟迎了出来,这小丫鬟去去年姜家才买的,只不过十来岁,见了茯苓也不认得,只脆生生的喊道:“姐姐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家老太太带着太太出门了,只少爷一人在家。” 茯苓听闻没人,却也有些尴尬,只她身后的丫鬟捧了一路的东西,叫人捧回去只怕也吃不消了,便道:“我是大少奶奶院子里的丫鬟,大少奶奶让送些东西给你们家老太太、太太还有少爷,你让我们进去,把东西放下吧。” 小丫鬟闻言,便开了门让人进去,只绕过小影壁,带着往正厅走,茯苓见这院子一旁架着葡萄架,姜少爷正背着人躺在躺椅上头,那风一吹,手边的纸笺便飞一样的飘了起来。那人咳了几声,连忙用镇纸按住了,但还是冷不防有几张落到了院外去。 姜梓丞只扭头道:“碧桃去外头把方才飞出去的纸捡回来。” 碧桃只应了一声道:“少爷,杜家大少奶奶差人来送了东西,我让她们先摆在正厅里头,红杏姐姐正在为您熬药呢,姐姐们来了,总也要喝口热茶的,少爷你先等一会,奴婢沏了茶,再给你去把纸捡回来。” 原先这也没什么,小姑娘说的多少有些道理,可病着的人心思重,便动了怒火,只喘着道:“我说的话你也不听了吗?我说让你去捡,你还不快去。” 碧桃哪里知道一向温文尔雅的少爷也会发火,只急忙低着头道:“奴婢这就去就是了,少爷何必发火,若是让老太太太太知道了,奴婢又要挨罚了。” 茯苓见这里乱糟糟的,也不想多待,放下了礼正要和紫苏出门,却见大姑娘身边的丫鬟玉竹从外面迎了进来道:“姜家老姨太太在家吗?” 玉竹见了茯苓,只笑道:“怎么你也在这边?”只说着,便回身对身后的人道:“姑娘,大少爷房里的茯苓也在呢,想必姜家老姨太太也在家。” 玉竹的话音刚落,便见杜茵从角门处进来,手里拿着两章纸笺,只小声道:“从外头过来,见地上飘着东西,便想大抵是姜表哥落下的。”杜茵只说着,脸颊微微泛红,将手里的纸笺让玉竹递给了碧桃,又道:“我前几日在你们太太这边学了一种时兴的做荷包的方法,好容易做一个出来,正打算那过来给她瞧瞧,你们太太在家吗?” “回姑娘话,我们老太太和太太今儿出门了,只少爷在家。” 杜茵闻言,脸上又是微微一红,稍微抬眸瞄了一眼姜梓丞,却似乎带着一些不舍,只小声道:“那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了。”杜茵说着,也没逗留,只带着玉竹两人就先走了。 茯苓见没什么事情,便又和碧桃闲聊了几句,领着紫苏和小丫鬟们一起走了。 只待茯苓走了,玉竹却从墙根后探头出来道:“姑娘,她们走了,你方才为何偏要进去一回,让她们瞧见了不好。” 杜茵只郁郁道:“方才我们从那边过来,正好跟她们顺路,若是不进去,到时候她问起我们来做是,反倒不好说了,不如进去了,把话也说全了,在当成走了,她们也就不疑心了。” 玉竹瞧了一眼杜茵,见自家小姐脸上越发红晕,便知道了她的心思,只作为丫鬟,她不好说这些话,便劝着道:“姑娘,那姜少爷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万一好不了……” 杜茵见玉竹这么说,只恨恨的瞪了她一眼道:“你胡说什么,我爹说了,姜表哥不过就是心思过重,焦虑成疾,且加上之前案牍劳形,没有养好身子,才会一病不起的,这病是养得好的。大哥哥从小病到大,这会儿还不是好好的吗?偏生他就好不了了吗?” 谁知这话却叫墙里头的人听见了,只隔着墙根,站在葡萄架底下道:“好不了,好得了,又有什么用呢,大丈夫没有功名在身,如何成家立业,姑娘还是请回吧。” 杜茵一听,一颗心只凉了一半,哭着道:“原先就听说你住的好好的要搬出去,我就知道你是想躲着我,我哪里招你嫌弃,你这样不待见我?” 姜梓丞只沉沉的咳了两声道:“你没有招我的嫌弃,是姜家对不住你,你原本是有一段好姻缘的,只因我那妹子……”姜梓丞说到这里,又忍不住重重的咳了几声,只让杜茵听的都揪心了,又听他继续道:“原想着,我若是能一朝高中,便腆着脸向你父亲求亲,虽不敢说自己是什么良配,却也一定好好待你,绝不让你有半点不如意的,如今只怕是不成了。” 杜茵听到这里,只呜呜的哭出声来,趴在墙壁上道:“你若是把身子养好了,有什么是不成的,你若非要得了功名再成家,我便等你三年又如何,横竖到时候做个老姑娘,便是你没得功名,我爹娘只怕也急着要嫁我的,你那时候再来求亲,我爹娘岂有不应的道理?” 姜梓丞只垂眸黯然一笑,握着虚拳又是一阵咳喘,抬起头对着墙外道:“姑娘的心思,我知道;可姑娘的情义,我领受不起。等过了中秋,我们姜家便搬出去,也好让姑娘放下这样的心思,好好的寻个良人备嫁吧。” 杜茵这会儿已是泣不成声,捂着帕子哭着一路奔了出去,可这杜府虽然大,却没有一个她能哭的地方,想来想去,也唯有杜若能懂她几分心思,便擦了擦眼泪,只往百草院去。 这会儿茯苓和紫苏都已经回来了,茯苓便只把方才的事情回禀了一番,又说遇见的杜茵。刘七巧一边低着头喝粥,一边道:“我听说那陆姨娘做的一手好绣活,三位姑娘的针线都是她教的,怎么大姑娘还去请姜太太教针线呢?” 茯苓听刘七巧这么一问,倒是也有些奇怪了,想了想便道:“兴许是什么新的花样,陆姨娘毕竟鲜少出门,可能没有姜太太知道的多。” 刘七巧却觉得肯定不是这个道理,她吃完了粥,进房摸了摸杜若的额头,见他睡的安稳,烧也退下来了,便安心道:“你们都下去歇一会儿吧,我一个人也不用人服侍。” 正说着,外面小丫鬟匆匆跑进来道:“少奶奶,大姑娘来了。” 茯苓这会儿也觉得奇怪了,方才大姑娘走在她们前头,也没说起要来百草院,这会儿又从她们后头过来,倒是有些意思。 杜茵进来,见方才在梨香院见过的茯苓和紫苏都在,便只稍稍平静了一下心绪,环视了一圈,却不见杜若在,便开口问道:“嫂子,大哥哥呢?” 刘七巧见她眼圈微微泛红,便知道她定然是刚刚哭过,只遣了紫苏和茯苓下去,亲自满了一盏茶送到她跟前道:“怎么了这是?难道是沙子迷了眼睛?” 杜茵接过刘七巧手中的茶盏,低着头道:“让嫂嫂看笑话了。” 刘七巧见她答的隐晦,只笑着道:“我看笑话没什么,只不能让外头人看了笑话去,知道吗?” 杜茵原本就对刘七巧有几分感激,听她那么说,便只认定了她和自己一样的人,只小声问道:“大哥哥怎么这会儿了还在睡觉,听说昨儿你们去了宫里头一晚上,嫂子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刘七巧见她心情稍微缓和了一点,便只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道:“我昨晚还歪了一会儿,他一宿没睡,所以这会儿让他多睡一会,省的晚膳的时候,老太太看着不精神。” “嫂嫂真是心疼大哥哥。”杜茵说着,又低下头,想起姜梓丞的病,只忍不住又擦起了眼泪。 刘七巧见她这般伤心的样子,便知道这其中必然是另有隐情,只小声问道:“你这样子,只怕不是沙子眯了眼睛吧?我听你大哥哥说,你平素跟他感情极好,这会儿又急急的来找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商量,若是有急事的话,我去帮你把他叫醒,你且等一等。”刘七巧正要起身,杜茵却拦住了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同嫂子说也是一样的,只是嫂子只可告诉大哥哥一人,断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的话,我也没脸见人了。” 古代大家闺秀最重的就是闺誉,听杜茵说的这么严重,只怕是一些和闺誉有关的事情。杜茵抬头瞧了一眼刘七巧,只有些不好意思道:“嫂子还记得,去年在中秋灯会上,你帮着解围的那个姑娘?” 刘七巧听她提起中秋灯会,才想起了那件事儿道:“你说的可是撞倒了那孕妇的姑娘?” 杜茵点了点头,脸色略略泛红道:“那姑娘就是我,若不是嫂嫂出手相救,我这会只怕要被我爹逐出家门了。” 刘七巧闻言,只笑了笑,想杜二老爷这样风流的人,大抵不会做出逐出家门这样的事情来,不过杜茵这样说,她还是劝慰道:“你也不是存心的,我看得出来。” 杜茵脸上还带着郁郁之色,只小声道:“后来出了一些事情,我和昀表哥没有成,姜表姐嫁了过去,我本来对昀表哥也没有什么心思,可也不知道哪些下人嘴碎,说是姜表姐抢了我的夫婿,被姜家表哥听见了……我们……” 杜茵说到这里,刘七巧已经觉得稍微有些意思了,再看看杜茵脸上的颜色,已是满脸通红,只问道:“你和姜少爷两情相悦了?” 杜茵的嘴角撇了撇,到底没说出话来。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原本他答应我,等高中之后会向我爹提亲的,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他病的厉害,勉强去春试,自然是名落孙山的,如今非但不肯履行诺言,还要搬出去住,他的身子那么弱,可怎么吃得消呢?” 刘七巧见杜茵眸中焦急的表情,便知道这又是一对痴男怨女了。可她还是刚嫁到杜家的新媳妇,这二房大姑娘的婚事,她实在插手不得。刘七巧拧眉想了想,如今这两人已然是暗生情愫,偏生男的又是个病秧子,大抵是怕连累了杜茵,所以执意要走。 “你不要着急,等一会儿你大哥哥醒了,我再同他商量商量,我记得当时姜家少爷去玉山书院,还是你大哥哥为他举荐的,我想你大哥哥自然也是欣赏他的才华的,只是眼下最终要的事情,倒不是这一件,而是要养好他的身子。” 杜茵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便点了点头,又道:“父亲只说他的病要静养,别的也没有说,那院子是幽静,可也没见他好起来。” 刘七巧对姜家不熟悉,当也听杜若提过姜梓丞,是一个年轻有为的上进青年,虽然和姜梓歆一个肚皮里出来的,应该不会是一样的心思。她只细细的思考了一下,便对杜茵道:“他若是执意回去,你倒也不用去强留,只让他答应了一件事,便放他回去。” “什么事?” “让他许了与你的婚约。” 杜茵一听,脸红了大半,只道:“这怎么好呢?” “这也未必就不好了,你想一想,姜家原本就是在京城有宅子的,日后你们若真是成婚了,难道还住在这杜家的小偏远里头?这像个什么样子呢?我倒觉得,他原本说高中之后来提亲,必定也是要先搬回去姜家的祖宅,然后再正式上门求情,这才是个道理。”刘七巧自从知道了古代婚假的规矩之后,对这方面也略略懂了一些。 杜茵听着,也觉得有理,便又问道:“那如何让他来求亲呢?总不好意思我先开口?” 刘七巧正拧眉想,里头杜若只咳了两声,刘七巧便挽了帘子进去,见杜若已经靠在了床头,只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道:“烧倒是退下了,药已经熬好了,一会儿让茯苓服侍你用了。”只说着,便向杜茵招了招手,让她进来。 杜茵只红着脸,见杜若靠在床头,便福了福身子道:“大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杜若见杜茵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便只问她:“你这是又是怎么了?鲜少见你掉眼泪的。” 杜茵只咬唇绞着帕子道:“那日还是大哥哥同我说,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人心思正,人品好,真心待自己,那就值得自己喜欢。” 杜若听杜茵这么说,便知道大事不妙了,他当时不过就是看不惯那齐昀,所以在她面前多说了两句,也没存什么心思,谁知道居然被她给记住了。如今她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番话来,还真是让人惶恐。这姑娘该不会是喜欢上府里的小厮了吧?别还是春生?那春生喜欢的又是紫苏,这下可不是乱套了? 杜若一着急,连连咳了两声,刘七巧急忙倒了茶来递给他道:“你别急,依我看这门亲事倒未必不好,只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人的身子调理好。”杜若喝了两口茶,才缓了过来,抬眸问道:“那人是谁?” 杜茵拧了拧秀眉道:“是……是姜家表哥。” 杜若一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自嘲自己方才一时间胡思乱想,抬头问杜茵道:“我几日前才去瞧过他,还是郁结难舒,气血两虚,又加之有痰热之症,所以才一时没有好。其实只要静养,放松心绪,好好调理个一年半载的,还是能痊愈的。”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道:“这一回你可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了。”刘七巧说着,便将姜梓丞和杜茵的事情说了。杜茵又把今日在梨香院外头,姜梓丞同她的话也一并告诉了杜若,只坐在一旁落泪道:“大哥哥,我如何舍得他就这样走了。” 杜茵说着,竟起身掀了裙子跪了下来道:“大哥哥从小就跟着父亲学医,原就比我的亲哥哥还亲,如今这事儿也只让大哥哥一人知道了,杜茵的命就全在大哥哥手上了,若是父母非要为我另择良人,杜茵宁死不从。” 杜若倒不知自己的这位堂妹居然也有这样的血性。不过她也的确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那些年被齐昀带着,也疯玩了一阵,初尝了男女情窦初开的情愫。如今来了一个姜梓丞,那是各方面都比齐昀好了不止一个档次。出了家世落败了以外,真真是哪里都配得上自己这位妹妹的。 杜若拧眉想了想,这事儿杜二老爷倒是好点头的,只怕杜二太太就不那么容易了,她统共就只有这么一个嫡女,嫁给白丁之家,断然是舍不得的。权且不去想三年之后姜梓丞是不是高中,这三年等下来,杜茵就十八了,十八岁的姑娘没嫁出去,那可真是老姑娘了。再则,杜茵身为长姐没有出阁,那后面还有两位妹妹,又如何先出嫁呢?事情简直是越想越复杂。 “我倒是想了一个法子,只是只能到万不得已才用。”刘七巧前世宅斗小说也看过几本,也不知道这这点子放在现实的古代能不能用,便开开口道:“不过……这个办法好像有点有损大姑娘的名声,算了还是不用了……” 杜若横了刘七巧一眼,只摇摇头道:“别竟出歪点子。” 刘七巧连连点头,坐到杜若床边上道:“不然,还是你去求一求二叔吧,我觉得二叔比较好说话?” 杜若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办法行得通,便只点了点头,那边杜茵仍旧是愁容满面,刘七巧便笑着安慰她道:“大姑娘快别难过了,你的婚事再难,能难的过我和你大哥哥的吗?我们这才是费了姥姥劲儿,我总算是跌跌撞撞的,跨进了你们杜家的大门。” 杜茵原本正郁闷,听了刘七巧这话,也不禁破涕为笑,只擦了擦脸颊边的泪水道:“那我就先回去等大哥哥的好消息了。”   ☆、174|4.10 刘七巧出门送走了杜茵,进来见杜若正靠在床上紧锁着眉宇想事情,便玩笑道:“看,把你妹妹给教坏了吧?这会儿苦果子自己吃了,这亲事若是不成,你还是罪人了。” 杜若只摇头苦笑,伸手将刘七巧牵到怀里,环住了抱着,一边叹息一边道:“我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快说,你都跟你妹子说了什么?她一个闺阁小姐,怎么也说出英雄莫问出处这种话来了?”刘七巧挑眉,蹭了蹭杜若的脸颊,不依不饶的问道。 “不过就是当时一时感慨,又想起你的身世,便发了几句牢骚,无心之失、无心之失。”杜若只摇了摇头,有继续道:“依我看,这门亲事,二叔未必不同意,当时老太太和二婶娘那边倒不清楚。老太太或者顾念着她和姜家姨奶奶的姐妹之前,不说什么,必定也会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二婶娘,只怕不好办呢!” “我瞧着挺好的,二婶娘不是郁闷姜姑娘抢了她的乘龙快婿吗?这不人家又赔她一个,再说了,那齐家的表少爷,去年在灯会上我也见过,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反而让女人给自己出头,算什么德行。” 杜若见刘七巧这么说,只捏了捏她的脸道:“你说话越发厉害了,简直一针见血。”刘七巧见他这会儿醒了,只招呼茯苓道:“去弄些东西进来给大少爷吃,先填一填肚子,一会儿也好吃药,老太太那边,一会儿我请人去回话,就说你昨儿熬了一宿,这会儿还没醒,便不过去了,我自己去太太那边用晚膳,你在家等着我便好了。” 果然刚到酉时,老太太那边派人来请了,茯苓便说大少爷还没醒,今儿就不过去用膳了。刘七巧换了衣服,去杜太太的如意居里头,如今杜太太有了身子,也不用去福寿堂站规矩,婆媳两倒是可以坐下来一同吃饭。 丫鬟们布好了菜,刘七巧给杜太太也添了菜,才开口道:“娘,大郎昨夜熬了一宿,染了些风寒,所以我让丫鬟回了老太太,今儿没过去用晚膳,如今他已经服了药睡下了,一会儿我给他备着晚膳,等他饿了再吃。” 杜太太先听说杜若病了,还是有些担心,后来见闻已经吃了药睡下了,也就安心了,只开口道:“昨夜的事情,今儿宫里来赏东西的公公们都说了,你这回给杜家争气了。太后娘娘都赏了你送子观音的画像,这回你可真成了老百姓眼中的送子观音了。” 刘七巧只低头谦逊一笑道:“我正说呢,那副送子观音画像,就让母亲供奉着吧,我年纪轻,不懂这些,放在我那边也浪费了,这样好的东西,又是太后娘娘赏的,合该挂起来供着的。” “你这么说,那我只帮你在佛堂供着吧,你得空也来拜一拜。” “我知道了。”刘七巧应了,正低头要吃东西,那边外头丫鬟进来道:“老爷回来了,说是先往这边换一件衣服再过去福寿堂用晚膳。” 正说着,杜老爷就从外头进来,只在厅里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杜太太放下了碗从偏厅迎出去,见了他额头上满是汗,只连忙从丫鬟送来的脸盆里绞干了汗巾递过去道:“今儿怎么了,跑的满头大汗的。” “我原本不想回来的,后来想昨夜二弟在太医院当差,今儿应该在家里轮休,便回来了。今儿来几家店买小儿麻疹方子的,又添了十多个,我正打算跟他商量一下,是不是要上报朝廷。” 刘七巧原本没直接迎出去,这会儿听了杜老爷的话,便只忍不住走了出去道:“爹,宫里的四皇子也得了小儿麻疹,还有萧将军家的五少爷也是。皇上已经下旨将景阳宫宫禁了。” “什么?宫里也有人得了?”杜老爷捻了捻山羊胡子,只蹙眉道:“这样看来,这入冬之前只怕是要犯时疫了。” “爹,有一件事儿,我正要找你商量呢,大郎今儿染了风寒,我让他先歇着了,一会儿我能去书房找你吗?”刘七巧知道,古代的女人是主内的,外头的事情都是男人管的,可如今她既然知道这件事,却也不能袖手旁观,虽知失礼,还是问了出来。 杜太太心里虽然有些不悦,终究没露在脸上,杜老爷只道:“那好,一会儿你用过了晚膳,直接去书房找我,我喊了你二叔过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接下去吃饭就比较尴尬了,刘七巧知道杜太太的心思,可不知道怎么辩解。杜太太只觉得刘七巧不安于内宅,虽然她娶这个媳妇的时候,就知道她跟平常的大家闺秀不同,可她心里还是存着进了杜家的门,刘七巧就会按杜家的规矩来这样的心思。 两人便有些尴尬的用过了晚膳,刘七巧觉得这事儿自己多言未必有效,便想着不如就这么走了,一会儿让杜老爷给回来吹吹枕边风。 刘七巧知道杜老爷在杜老太太那边用膳,定然没有那么快,索性先回了百草院,看了一回杜若。这会儿杜若睡足了,身子也清爽了些,刘七巧便道:“一会儿我去书房把安济堂卖假药的事情和老爷说一说,你要不要一起去?” 杜若一拍脑门道:“差点儿忘了,我正要找老爷商量这个事情,降价降价!” 没过多久,小丫鬟便进来回说瞧见老爷和二老爷从福寿堂出来了。刘七巧服侍杜若穿上了衣服,又披了一件披风,两人一起去了杜老爷的书房。 “四皇子的病怎么样了?” “我一早从景阳宫出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按时用药,不再烧下去的话,应该是性命无忧的。” 杜老爷闻言,只点了点头,瞧见刘七巧和杜若进来,只笑着道:“七巧,你今日可给杜家立了大功了。” 刘七巧只向两位福了福身道:“哪有,是二叔调理的好,梁贵妃身子又好,所以才会那么顺当的。” 杜老爷又问杜若:“大郎你怎么样,风寒好些了没有?” 杜若只点了点头道:“好些了,多谢父亲挂心,我正有事儿要求父亲。” 杜老爷只坐了下来,让朱砂给众人上了茶,才道:“你说说看,是什么事情?” 杜若道:“听说安济堂每样药材比宝善堂便宜五分,所以很多百姓喜欢到安济堂去抓药,可是昨儿我在太医院见了安济堂供应太医院的牛蒡和他给老百姓抓药用的牛蒡是不一样的。”杜若说着,只将那日的药包从袖中拿了出来,翻开了递给杜二老爷和杜老爷。 “这分明不是牛蒡,我查过药典,不过是一种没什么效用的野草。” 杜二老爷看了一眼,又递给杜老爷,开口道:“安济堂居然卖起了假药,当真是黑心商家。” 杜老爷也看过了里面的东西,只捋着胡子道:“安济堂背后的人,如今还不知道是哪个,上回子满堂的事情,最后也不了了之了。若是拿着这东西去告发,只怕还不足以将安济堂绳之于法。” 刘七巧只想了想道:“媳妇我倒是有个主意,不过就是略费些银子,但是一定能抓住安济堂的把柄,保证他逃都逃不了。” 三人的眼珠子都亮了起来,只一致看着刘七巧道:“快说来听听。” 刘七巧端着茶盏,勾唇一笑,显出几分狡黠来,继续道:“我听爹说这几日都有得了麻疹的病人家属来抓药,我们可以给这些人一些银子,让他们带着药方,去安济堂抓同样的药方,只让他们放在家里,等我们去顺天府告安济堂的时候,这些掺和了假药的药包,自然就是最好的证据了。” “果真是好办法,这样一来,就算是他们在朝廷里有人,事先通知了安济堂的老板,也不可能把每家每户买过的药都给收回去,谁又能知道,那些药买回去不是用来吃的呢?”杜老爷这辈子都是老实商人,除了诚实守信,诚信经营,并没有想过什么法子,如今听刘七巧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这计策果然是一绝。 刘七巧接着道:“而且,这告安济堂的事情,也不用宝善堂去,毕竟我们是同行,这么做未免让人看轻了。”刘七巧想了想,挑眉道:“大郎,不如就让讨饭街上那一对夫妇去告上一告?如今那两个孩子在水月庵里头待着,自然是没是的,大长公主若是知道有人卖假药,定然也会助我们一臂之力的。” 杜若看着说得眉飞色舞的刘七巧,只摇头道:“七巧,你这心思和脑子,真是让人跟不上,我读书好,也没你这脑瓜强。” 刘七巧只扑哧笑了一声,心道,你要是穿越到现在过一阵子,不要长,只过那么一年,保证脑子比我现在还灵光。 “哼,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这可是一心为了宝善堂,为了被安济堂欺骗的无辜百姓啊!”刘七巧只说着,抬起头看了一眼杜若,心里却觉得异常满足。 329. 三人商定完了大计,杜老爷又让朱砂沏了一壶好茶上来,大家一起坐着品茶,一时间场面倒是有些冷清的。刘七巧扯了扯杜若的袖子,往杜二老爷那边瞄了一眼。 杜若虽是家中的长子,无奈从小身子不好,便从未理过家中的庶务,况且二房的三位姑娘都是他的堂妹,虽说和杜茵从小亲近,但跟嫡亲兄妹之间,还是有些区别的。如今让他开这个口,他也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二叔,不知道姜家表弟的身子如何了?”杜若拧眉想了半天,决定旁敲侧击,超远路再绕回来。 刘七巧一听他问道了姜梓丞的身子,便知道若是想要绕回来,只怕是要些时候了。那边杜二老爷哪里能猜到这两人的心思,听杜若问起了姜梓丞,便只捋了捋胡子道:“姜家少爷是平日里忧思过重,且又因为科举之事伤了身体的根本,若是好好将养,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人,最近总是反反复复,依我看,还是那孩子心中有结没有解开。” 刘七巧最喜欢临门一脚的感觉,便只不等杜若接话,便开口道:“俗语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终须系铃人,二叔你没问过他是为了什么吗?” 杜二老爷抿了一口气,细细回想了一下,只觉得姜梓丞是一个极为彬彬有礼,为人谦和的后生,可是每次问起他的病情的时候,回答的却总不那么坦率,便摇了摇头道:“这个,我问过几次,可惜那孩子不肯说。” 刘七巧见方才杜二老爷提起姜梓丞时候的样子,心里似乎还是有些心疼的,便知道杜二老爷应该是欣赏这个后生的,只又进一步问道:“那二叔若是知道了这心药是什么东西,会不会大人大量,就把心药开给他呢?” 杜老爷只听的云里雾里,也忍不住道:“七巧,你方才才说,心病还须心药医,你二叔是个大夫,有的只有黄连苦药,哪里来什么心药呢?” 刘七巧只浅笑着不说话,推了一把杜若道:“你快说,大妹妹求的是你,怎么反倒让我在这边说了半天,你倒是撇的远远的。” 杜若本就腼腆,听刘七巧这样打趣自己,只红着脸,硬着头皮道:“二叔,实不相瞒,大妹妹也不知怎么,喜欢上姜家表弟了,姜家表弟也对大妹妹有这心思,两人约定了等姜家表弟高中,就上门提亲的,可是姜家表弟这次名落孙山,又一病不起,就想绝了大妹妹的念想,要搬出去住。”杜若说道这里,只缓了缓,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当初二婶娘一心想把大妹妹许配给齐家表弟,可我怎么看,都觉得齐家表弟比不上姜家表弟,齐家表弟虽然现在祖父在朝中是个四品堂官,可是他父亲也只是在礼部领一个虚职,且齐家表弟根本无心功名,这么大年纪还只是一个童生,将来要考上进士,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情。而姜家表弟则不同,他虽然这次名落孙山,但是从他的为人处世来看,便知道他是一个有担当的人。姜家如今落败,只是因为没有一个男人撑起门面,但是只要姜家表弟能一朝高中,害怕姜家将来不能重新振兴起来吗?” 杜若这一番,说的字字属实,句句在理,杜二老爷听了,竟然无言以对。论容貌,姜梓丞不在齐昀之下,论品性姜梓丞更是甩齐昀几条街,论学问两人压根就不是一个水平线上没有可比性。姜梓丞唯一缺的就是一个门楣,可姜家昔年也是帝师府邸,百年清流,将来若有重振之日,必定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杜老爷捻着胡子细细考量了半天,只点了点头道:“大郎说的有道理,这倒是一门不错的婚事,最关键的是两个孩子也有这心思。”杜老爷和杜太太,也是私下里看上了才去提亲的,多以杜老爷比较提倡先恋爱后结婚。 杜二老爷和杜二太太又是包办婚姻的受害者,杜二老爷翩翩佳公子,娶了一个一般般的老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多纳了几房姬妾,如今倒也坐享齐人之福了。 “姜家少爷的人品学识确实是可见一斑的,我也很钦佩。这件事我是一百个赞同的,只是不知道那两位会不会有什么看法?”杜二老爷拍了拍脑门,蹙眉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啊。” “二叔,拿出你男人的霸气,让二婶倾倒在你的长袍之下。”刘七巧难得做一次媒人,也有些小激动,只握着拳头气势汹汹的开口。 杜老爷见刘七巧这般样子,只觉得这哪里是自己的媳妇,竟是自己亲生的闺女一样,又聪明又伶俐,难得还这么懂事,又忍不住点了点头,眸中竟是长者的宠溺之色。 刘七巧觉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只连忙收敛了下来,低头蹙眉秀眉道:“爹,今儿娘估摸着不高兴了,方才我说要来书房和你商量事儿,娘吃饭的时候就没跟我有说有笑的了。爹你好歹回去哄哄娘,别让她生我的气好吗?比起管家理宅,我更喜欢接生、更关心宝善堂的事情。” 杜老爷自己当过大夫,自然明白作为一个大夫的心思。这边三位都是大夫,自然也都知道,作为一个大夫,心里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病人。杜老爷只点了点头道:“七巧,你本就不是平常人家的大家闺秀,我杜家若只是娶了你进门管那几串家里的账房钥匙,那还不如随便娶一个官宦人家的闺女,也不用这样大费周折的非你不可了。” 杜老爷这些话简直是深入肺腑,刘七巧几乎都要感动的哭了,这种长者的亲厚让刘七巧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非常开明的环境。刘七巧觉得,她在开宝育堂的路上,又更进了一步。 晚上,杜若牵着刘七巧的手回百草院,刘七巧再回想一下杜老爷的话,仍旧忍不住轻笑出声,只高兴的摇头晃脑道:“相公,你说我们的爹怎么就那么好呢?以前我觉得,像你们这样人家的家长,一定是板着脸,说什么都一板一眼,从来没想到爹是这么一个让人亲近的人。” 杜若只揽着她的腰,一路顺着荷花池慢慢走回去,小声道:“我爹对我很严厉的,对你大概是特例吧?我娘自从生了我,就坏了身子,一直没有孩子,后来又忙于照顾我,也没在有身孕,直到现在才又有了身子,其实我爹一直很羡慕二叔,有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每年我娘准备压岁钱的时候,我那三个堂妹总是比我还多,你说偏心不偏心?” 刘七巧笑道:“你哄我开心呢,娘今天还生我气了,她让我管家,可是我却还想着别的事情。我也不像二弟妹一样,能耐得下性子带小孩。让我接生是没问题,可要我日日养着,我这会儿想一想还是有点怕。” 刘七巧摸摸自己的小腹,幸好大姨妈来了,不然的话她一定会抱憾终身的。 如意居的杜老爷和杜太太卧房里头,杜太太已经脱了外袍靠在了床上,见杜老爷进来,便要起身服侍,只被杜老爷按住了肩头道:“你躺着吧,我自己来。” 杜太太温婉的笑了笑,抬眸问道:“都说了些什么,这会儿才回来?” 杜老爷拧着眉头道:“最近京城有时疫,我正和他们商讨办法,七巧的脑子灵活,我便把她喊了过去,她果然是个有见识的姑娘。” 杜太太听杜老爷夸奖刘七巧,便只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做人儿媳,自然是要管内宅的事情,她这样想着外头的事情,总是不好的。” 杜老爷脱了外袍,坐到杜太太的床沿道:“七巧是块璞玉,好好雕琢定能让宝善堂的招牌百年长流、大放光彩的。当初我看中七巧,也不是想让她进来管家管院的,如今你怀了身子,让她替你一阵,我没意见,但是七巧如今在外头的名声可是送子观音,她不光只是杜家的媳妇,更是很多人心中的一份信仰。”杜老爷说着,掀开被子上了床,单手搂着杜太太道:“比如说昨晚,若是七巧没在场,梁妃娘娘只怕就心有余悸,定然不会那么顺当。七巧几次在危难时刻求死扶伤,给了很多人信心,这才是关键。” 杜太太听杜老爷唠叨了一顿,只稍微带着些怨气道:“倒没瞧出来你疼儿媳妇比你疼儿子还多,大郎染了风寒,还不是七巧没照顾好惹的?” 杜老爷只笑道:“他们一同进宫,缘何七巧就没有染了风寒,说来说去只能怨咱们大郎身子不好。” “有你这样说儿子的吗?”杜太太不服。 杜老爷叹息道:“大郎身子不好,也是这些年我最遗憾的事情,所以这一胎一定要好好保养,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出来。” “你不是喜欢女儿吗?怎么又要儿子?” “我喜欢的是儿媳妇,自然要生了儿子娶进来。”杜老爷只搂着杜太太,缓缓的睡了下去。   ☆、175| 4.10 杜二老爷回到西跨院,那边杜二太太已经喝了安神茶打算睡了。杜二老爷见蘼芜院那边也没有多少动静,便径直回了正厅,他今儿一下午都在杜二太太的房中补觉,杜二太太料他晚上是要去蘼芜院去的,也没让秀儿去请。这会儿见杜二老爷从外面进来,也不免有些暗暗欣喜,只迎了上来道:“怎么今儿过来了,我还当你会去那边。” 杜二老爷心里怀着心事,也没说什么,任由杜二太太给自己宽了衣服,在床榻上靠着。屋里的烛光有些昏暗,所以杜二太太的脸隐在昏暗中看着有些不真切。她原本就没有几分姿色,中等长相,年轻时候丢人人堆里也未必能认出来,殊不知如今徐娘半老了,反倒也不觉得不起眼,倒是看习惯了。 “茵丫头的婚事如今怎么说的?”杜二老爷平常忙太医院、忙宝善堂,就是没空管顾自己的儿女。处了杜若的医术是他手把手的教出来的,自己的亲儿子反而没带几天。杜二太太见他忽然问起了这个,又是一番受宠若惊,只开口道:“正物色呢,有几户世交家的公子也是不错的,不过毕竟年纪小,也都还没有功名,我想了想去,只有工部员外郎李家的公子倒是不错的,今年中了进士,如今已经进了翰林院做庶吉士,将来若是外放,少说也是一个七品官。” 杜二老爷回想了一下那李公子的样貌,虽然似乎容貌不怎么样,不过能考上进士,也定然是个肯用功的大好青年。奈何杜茵心里已经有了人,只怕是不会依的。杜二老爷想了想,清了清嗓子道:“年纪轻没有功名不打紧,以后总能考上的。依我看眼前倒是有一个良媒,我瞧着也还不错。” 杜二太太听他说起这么,只当是杜二老爷真心关心起了闺女,坐在床沿一叠声问道:“那你倒是快说说,倒是哪家的公子哥,让老爷你也另眼相待了?” 杜老二爷捋了捋山羊胡子,开口道:“我瞧着住在西北角梨香院姜家的少爷,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杜二太太一听,整张脸都垮了下来道:“我当是哪家的人,原来是他们家?住在我们杜家打秋风也就算了,好好的还把茵丫头的姻缘给破坏了,如今你还让茵丫头往火坑里面跳,你还是人吗?” “茵丫头没有嫁给你那侄儿,是她的造化,你那侄儿哪一点好了?不学无术,不思进取,如今跟姜家表姑娘成婚也有大半年了,整日里还只知道跟丫鬟们厮混。你那嫂子简直就把他宠上天了,这样的女婿,如何要的?” 杜二太太听杜二老爷这么说,也是委屈的很,只道:“我那嫂子以前不也是那样疼茵丫头的吗?谁知竟是白疼了一场,最后没做成婆媳呢?那姜家少爷若是这次高中了也就算了,好歹有个体面,可如今他非但没有高中,还染了一身的病,他们姜家有哪个男人是高寿的?你舍得女儿嫁过去,我还舍不得她将来守寡呢!” 杜二太太说完,只愤愤的起身,独自坐到一旁的靠背椅上长吁短叹了起来。杜二老爷心里觉得无趣,索性也起身,披了衣服就往外头去了。杜二太太才想起身留一留的,看见他那决绝的背影,只气的站起来跺了跺脚,自己掀开被窝睡了。 因为杜若病着,所以杜若让刘七巧和自己分床睡,免得传染了过去,刘七巧想了想,还是从西侧间那边搬了铺盖过来,让丫鬟收拾了对面的炕头,铺好了被子睡在上头,只隔着碧纱橱,与杜若遥遥相望。 中间的红木束腰圆桌上点着一盏暗暗的油灯,外头拢着灯罩,火苗正微微的跳动。刘七巧翻了一个身,烛光下眸子被映衬的亮晶晶的,只趴在炕沿对杜若道:“你好好睡,一会儿要是渴了、饿了、就只管叫我,我起来服侍你就好了。” 杜若也掖着被子道:“这都丫鬟的事情,你睡你的就是,你身上还不爽利呢。” 刘七巧笑着道:“她们都照顾了你那么多年了,如今好容易我进门了,别的事情我也做不了,好歹侍奉相公,这一点总要亲力亲为的吧。” 杜若点了点,微微打了一个哈欠,翻身道:“娘子,那我先睡了。” 刘七巧也打了一个哈欠,躺平了下来,伸手微微挽起一点帘子,瞧见外头的月光明晃晃的,照得整个小院都特别的幽静。刘七巧想起前世的父母,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她死的时候他们都已经五六十了,转眼都快过了十年了。刘七巧吸吸鼻子,再摸摸脸的时候,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了。虽然古代的生活不如现代那样多姿多彩,可是能遇见杜若,便是刘七巧此生最好的运气了。 一觉睡到四更天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些小动静。刘七巧睡的不沉,睁开眼睛,瞧见杜若也从床上探出头来,便扯着嗓子往外头喊了一声道:“外面什么事情呢?” 外面门口值夜的老妈妈出去问了,回来道:“回大少奶奶,是宫里头派人来找二老爷进宫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二老爷穿着衣服就走了,苏姨娘正往外送人呢。跑的步子急了点,才闹出点动静。” 刘七巧闻言,心里就觉得咯噔一声,这四更天就把人喊进去,只怕是有人不好了。刘七巧算来算去,也只有四皇子如今病着。 “大郎,只怕宫里头有人病得不轻,这大半夜的还把二叔请走了。” 杜若这会儿也撑起了身子,一时睡不着了,想了想道:“替我更衣,我也去瞧瞧。” “你瞧什么呢?你自己还病着,别进去了,二叔的医术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且坐下来等一等消息吧。” 杜若被刘七巧劝住了,也便点头应了,这会儿却是睡不着了。刘七巧知道他平常也就睡到五更天就能醒的,便也不强求他继续睡,只送了灯到他床头,替他取了一本书过去,自己则又倒头就睡。 这回笼觉睡的甚是舒服,只等刘七巧醒的时候,就听见窗外的丫鬟们窃窃私语道:“方才跟着二老爷的齐旺回来说,四皇子死了。这回皇上刚添了一对龙凤胎,又死了个儿子,真是……” 刘七巧一惊便从炕上爬了起来,问道:“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杜若从外面进来,见了她醒了,便道:“这会儿卯时二刻,没睡过头。” 刘七巧从炕上起来,绿柳紫苏就去净房端了水给她洗漱,那边杜若才神色黯然道:“四皇子没有救回来,昨夜又发了一回烧,惊厥了几次,最后没救回来,夭折了。” 刘七巧带耳坠的手指颤了颤,垂下眼眸。那孩子当初生病的时候,刘七巧还抱过他,长的粉嫩嘟嘟的,一看就是平常极受宠的,谁知道竟然…… “二叔也尽力了,若是什么病都可以医治的好,那世上的人就不会死了,相公,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兴许他是享不了这天大的富贵,所以老天爷才把他的命收回去了。”刘七巧知道杜若虽然是个大夫,看遍了生老病死,可内心还是有一颗济世之心,不能为患者救死扶伤,他一定很心痛。 杜若点了点头,伸手扶着刘七巧的双肩,想了想道:“我一会儿跟着父亲一起去宝善堂,然后再去水月庵瞧一瞧那两个孩子。” 刘七巧伸手抚摸着杜若按在他肩头的手背,宽慰道:“放心吧,那两个孩子从小就是散养着长大,身子骨肯定比四皇子好,断然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不过你自己身子也还没痊愈,早去早回。” “那你呢?你不跟我出去吗?”杜若问刘七巧道。 “不了,今天要留在家里看账本。然后跟着二婶子学学怎么整理家务,过几天就是中秋,听说还要有家宴,还有一些人情往来的事情,以及下人们月饼的供应,都要一一落实,我还是新手,得慢慢学,下午的时候还要去二叔的各位姨娘那边走走,礼都送过去了,人还没去也不好意思。” 杜若见刘七巧一副任劳任怨的表情,只捏了捏她的脸道:“你快些整理好,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老太太那边请安。” 杜老太太那边,今儿也起了一个大早,听见齐旺回来报的消息之后,便一个人跪在福寿堂的小佛堂里面念了一遍又一遍的大悲咒,希望四皇子能早登极乐。等请安的人都到齐了之后,才由百合扶着从佛堂出来了。 杜老爷见杜老太太眉宇紧锁,只宽慰道:“老太太放心,并不是所有病症,靠药物就有效的,皇上是个开明之人,一定不会怪罪老二的。” “这个道理我自然懂,只是想起四皇子,才四岁的光景,就去了,我心里也难受,这大概也就是命罢了,有的人空投了一个好胎,结果还是活不长,倒不如投生在穷苦人家,粗茶淡饭的,也能过上好一辈子。”杜老太太说着,见刘七巧和杜若进来,便想起自己的女儿杜玉。当年是何等的尊贵,何等的娇养,最后还是撒手人寰了。如今刘七巧虽然只是个乡下姑娘出身,却可以堂堂正正入了杜家当大少奶奶,这还不是造化弄人。   ☆、177|4.10 刘七巧用过午膳就回了百草院歇中觉,本来是打算去蘼芜居见见杜二老爷的几个姨娘的,可因为出了宫里这事情,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所以刘七巧决定还是等过几日,找一个黄道吉日再去也不迟。 直到晚上掌灯时分,杜家两位老爷和杜若才从外面回来。刘七巧因知道杜太太担心,便一早就出来在正门口候着,见他们三人进来,便只急忙迎了上去。 众人的神色都很肃然,显然是心情阴郁造成的。刘七巧上前福了福身子,开口问道:“爹、二叔,相公,外头的事情怎么样了?” 杜老爷见刘七巧等在门口,以为是杜太太喊她过来的。又见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大门口又空旷的很,刘七巧身上穿着夹衣,单薄的很,便只道:“以后不用出来等着,我们家没这个规矩。” 刘七巧只笑着道:“爹,我这是担心你们才过来的,老太太那边也还没传膳,你们一回来就要奔福寿堂去,我不过来问问,一会儿娘问起我来,我岂不是一问三不知,那我拿什么去讨好娘呢?” 杜老爷只笑着摇摇头道:“你这张嘴,说不过你。”只说着,三人便往内院里头走,杜老爷又接着说道:“你二叔没什么事情,不过就是被罚了一年的俸禄。但是今天到宝善堂买小儿麻疹药方的人却比昨天多了整整一倍,我也已经交代那些人,都去安济堂买一样的药方了。只是……粗略估计一下,这小儿麻疹传染的已是很快了。” 刘七巧经历过零二年的*,那才叫真可怕,就算是现代化那么高的年代,还是阻止不了病毒的蔓延,那一年刘七巧正好念大四,因为出校门实习,回校的时候被整整关了一个月,这会儿想起来还觉得那一个月简直生不如死啊!同宿舍的朋友拿着方便面来送给她吃,结果被巡逻的保安赶的飞速就跑了。 不过做好隔离工作是防治传染病的第一步,作为医生,这个道理大家都是懂的。 杜二老爷捋了捋胡子道:“看来明天要上书朝廷,颁发禁令了。” “可后天就是中秋节了,灯会年年都有,今年自然也不会少了。” “颁发禁令,我觉得行不通,毕竟这是在京城,不如还是让顺天府发文,让有病人的家人不要到处乱跑,更不能让病人到处乱跑。”杜若想了想只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刘七巧蹙眉想了想,一般的传染病都是有潜伏期的,而潜伏期内是看不出病来的,可偏偏在潜伏期,也是会传染的。所以在京城的这么多孩子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是目前还没有暴发出来的,属于潜伏期的孩子呢。 “你今天去看水月庵的两个孩子了吗?他们恢复的怎么样?”刘七巧问杜若道。 “大的现在已经好了很多,疹子都发出来了,小姑娘今日才发疹子,只怕还要有几天才能好。不过两人的精神状态不错,晚上也没有发烧,应该是没有大碍的。”经过四皇子的事情,杜若对这种病症也越发小心了起来。 刘七巧点了点头,将他们三人送到了福寿堂的门口,这才转道去了如意居。刘七巧把方才问过的问题都跟杜太太讲了,杜太太才放下了心来,又叹了口气道:“每次逢时疫,他们几个就忙里忙外的,有时候连家都回不来,我最记得的是当初在金陵的时候,那年春天发了大水,很多人逃难去了金陵,把瘟疫也给带了去,当时真是家家户户都有病人,你爹和你二叔,总有半个月没回家,每天就让下人传话。” “杜家是杏林之家,救世济民,救死扶伤,这都是当大夫所要做的事情,其实从爹和二叔的想法来看,他们只不过也是做了一个大夫的本分,娘你就放宽心,一会儿爹用了晚膳就该回来了。”刘七巧劝慰道。 杜太太嫁进杜家二十来年,大抵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便只点了点头道:“话是如此,可总是让人担心的,只愿菩萨保佑才好。” 刘七巧服侍杜太太用过了晚膳,带着绿柳回百草院路上,被朱砂请了过去道:“大少奶奶,老爷那边请你去书房。”刘七巧便只让绿柳先回去吃晚饭,自己跟着朱砂去了杜老爷的书房。 几个人大抵也是为今天的事情担忧,所以在福寿堂没耽搁多久,就又到书房开起了小会。 杜老爷抬着头拧着眉头想了半刻道:“平沙路分号那边,今儿去抓药的就有十来个人,且不说是不是还有更多人去安济堂分号,至少那一片如今病患是少不了的,那边又是贫民区,只怕蔓延开来,就不大好了。” 刘七巧拧眉想了想,只问杜二老爷道:“二叔,以前若是遇到这种事情,朝廷都是怎么做的?” 杜二老爷捋着山羊胡子道:“京城很少有这样的病症,我们所经历过的,也是十七年前在金陵的那一次。后来是把病人都集中到了一处,救得活的就救了,救不活的就地烧了,最后才算控制住了病情。” “讨饭街那边,是出了名的脏乱差,平常正常人去了那边,没病也都染出病来了,而且那边各地的小孩到处讨饭,动不动就整个京城的转悠,很多病了的孩子不知道自己染了病,继续乞讨,这样一传染两个,两个传染三个。很多家里都不只有一个孩子,一个得了一大家就都染上了。”刘七巧说着,只拧眉想了想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不如二叔试着上书朝廷试试。” 杜二老爷连忙问道:“侄媳妇你快说,你脑子灵活。” 刘七巧这会儿倒是不好意思了,什么脑子灵活啊,不过就是在现代那个坑蒙拐骗的花花世界了活了几年罢了。 “在讨饭街上设粥棚,不让讨饭街的人出去讨饭,每日供应他们一日三餐。只要发现街上有人家里有病患,就马上送出来,不让病患继续传染。” “设粥棚倒是小事情,一条街的吃用,也吃不了户部几个银子,只是把人送出来,倒是送到哪里去呢?” 刘七巧这会儿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只抬眸瞧了瞧杜若,开口道:“我和相公把那两个病童送到水月庵的时候,就问过大长公主,若是病情泛滥,她是不是肯借了水月庵出来安置病患,大长公主她同意了。” “七巧,你……”杜老爷听到这里,虽然心里高兴,却还是装模作样的数落了她一句:“水月庵是佛门清静之地,又是大长公主的清修之所,你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说到这里,杜老爷忽然话锋一转道:“不过大长公主一心向佛,慈悲为怀,能有这样的胸襟,真是百姓之福啊。” 刘七巧彻底败给了自己的公公了,只低着头偷偷的笑了笑。 那边杜二老爷只点了点头道:“事不宜迟,我明日一早就上奏朝廷,这会儿就去一趟水月庵,跟大长公主商量一下这事情才好。” 杜二老爷说着,便只跟杜老爷拱了拱手,先行离去了。 杜老爷见刘七巧和杜若还站在那边,便抬头道:“你们两人也早些休息去吧,这几日事情多,大家都累了。” 刘七巧跟着杜若一起回了百草院,一路上又把自己今天他走了之后的事情给说了一遍。杜若只蹙眉道:“你怎么得罪二婶娘了,她那个人气量可不是很大呢。” 这会儿前后都没丫鬟跟着,杜若难得有那么一回,偷偷的跟刘七巧说一说长辈的坏话。刘七巧笑眯眯的挽着杜若的胳膊道:“杜若若,你说你二婶娘坏话,我可记住了!” 杜若只红着脸道:“我可是没都没说,不过……去年她在老太太面前一时失言,害的我病发,我就算说了她坏话,也没什么。” 刘七巧只勾唇笑笑,牵着杜若的手一起往回走,只才没走了一半,那边茯苓迎了上来道:“大少奶奶,紫苏似乎是病了,方才连晚饭都没有吃,奴婢以为她累了,就让她先回房休息,听绿柳说这会儿烧了起来,奴婢心里担心,就赶来找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了。” 刘七巧心里咯噔一下,这紫苏可是当天跟着她一起去过那户人家的,后来她又去了好几回,该不会是? “相公,我们快回去瞧瞧。”刘七巧说着,便提起衣裙往百草院去了。 绿柳这会儿正拿着一盆冷水为紫苏冷敷,见刘七巧和杜若进来了,只稍稍退到了后头,紫苏见了刘七巧,正想稍微起来一下,却是没什么力气,刘七巧连忙上前让她躺好了,又转头对几个丫鬟道:“你们中间,谁小时候得过麻疹的,留下来照顾紫苏,没得过的,就先出去吧。” 茯苓一边为杜若搬了一张凳子,让他坐下来为紫苏诊脉,一边开口道:“奴婢小时候得过麻疹,就让奴婢留下来照顾紫苏妹妹吧。”   ☆、176|4.10 众人请安完毕,杜老太太依旧是留下了杜老爷和杜若两人在福寿堂用膳。刘七巧跟着杜太太往如意居去,两人前后出门,刘七巧就上前扶了杜太太道:“昨儿回去相公又用了药,一觉只睡到二叔出门的时候才醒,晚上并没有再烧起来,今天已是好多了,娘您放心。” 杜太太听刘七巧这么说,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也知道刘七巧昨夜定然是在杜若跟前服侍的,只嘴上还有些不饶人道:“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你们都是大人了。” 刘七巧心知杜太太是嘴硬心软,便只笑了笑道:“昨天媳妇逾越了,娘你别见怪,我也是一时着急宝善堂的事情,所以才会忍不住插了口,以后我会注意的。”刘七巧说着,只稍稍低下头,腮帮子略略鼓着,倒是有种小鸡啄米的认错感。 杜太太想起昨夜杜老爷劝自己的话,又想起当初喜欢刘七巧,不就是喜欢她这一张巧嘴和对杜若的那份心么,于是便也笑了笑道:“原是我想多了,老爷和大郎喜欢你,只因你不光是个乖巧的姑娘,更有这份接生的手艺。可我喜欢你,是真心想让你当杜家的长媳的。” 刘七巧知道杜太太这些话都是出自真心,只点了点头道:“媳妇知道娘对我好呢,媳妇一定跟着娘好好学习管家,让娘先轻轻松松的为相公生个小弟弟出来。” 杜太太听了,只摇头道:“你怎么跟你公爹一样,竟是重男轻女的,我还指望着这一胎是个闺女呢。” 其实刘七巧再清楚不过这古代的已婚妇女了,都说自己想的是女儿,可生出来儿子还不是乐的屁颠屁颠的。当初王妃也是这个情况,刘七巧依稀记得,李氏生下九妹的时候,还暗暗的叹息过怎么就不是个儿子呢。可见这重男轻女的心思是完完全全根深蒂固的。 刘七巧也不管杜太太的话,只接着道:“娘你就当我重男轻女好了,我就想要个弟弟。”这一点刘七巧的确是有私心的,若是个闺女,将来出嫁了,如何能帮衬着杜若。就看现在吧,杜家若是少了杜老爷或者杜二老爷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运转的起来。有句老俗话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杜家如今能这么旺,也是杜家两位老爷齐心的结果。 杜太太这会儿终于松口了,只开口道:“若是儿子,自然也是不错的,大郎既然学了医术,以后杜家若是分家,宝善堂的产业自然是留给大房的,到时候少不得要有人应经善后,那时候你爹年纪也大了,这天南地北的也跑不动。” 刘七巧低着头想了半天,古代人还是太过讲究嫡长,这事儿若是摆在现代,也就是分分股份的事情。非要让二房脱离了出去开分店,简直就是资源浪费。不过这种现代人的经营理念,不知道古代人能不能接受倒是一个问题了。 两人在如意居里头用过了早膳,那边二太太也派了人过来请。杜太太想了想,刘七巧始终是要独立起来的,便只挥了挥收手道:“今儿我就不过去了,你过去看着二太太怎么安排,先学着点,回来跟我说一说就罢了。” 刘七巧应了下来,带着绿柳和紫苏往议事厅那边去了。后天就是中秋,杜家因为办了喜事,所以各处的红灯笼还没完全卸下来,这会儿花灯一项倒是免了。杜二太太因为昨夜杜老爷的事情,这会儿心情也正不太好。 刘七巧才进去,便听见她在那边发落人道:“后天就是中秋了,拜月的香烛冥饷还没准备好?你这差是怎么当的?” 负责的媳妇只皱着一张脸道:“今儿下午就送进来了,前些日子府上事情多,所以一时给忘了,府上有两年没办这样的大事了,没料到这回蜡烛用的那么多,比起二少奶奶进门那时,整整多用了一层,奴婢是按照原来的惯例备的,后来一见少了,便忙不及去添,那边店里说了,今儿下午才能送进来。” 这原本也就是一件小事情,若是大太太在,也没什么,偏生今儿大太太不在,杜二太太又有些气愤上火的,便觉得定然是二房杜蘅娶妻的时候排场没有这次大,所以连蜡烛都用的没有这次多。 这些媳妇平常就是跟人说人话,跟鬼说鬼话的厉害角色,见大太太不在,便只挑了个理由讲一讲好推脱。 刘七巧从外面进来,见那媳妇还跪着,只上前对杜二太太见礼了,转身对那媳妇道:“我才进门,不知道家里的规矩,但我只问你一句,二奶奶进门的时候,也正好是逢了中秋吗?若是,那便是这次你没按着府里的排场进货。若不是,那只能说明,二奶奶进门的时候,原你也是没备齐的,只不过那时候没挨着节气,用不着那么多香烛,所以你从原来的库里挪了点出来用,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媳妇一听刘七巧说的话,顿时傻眼了,她可不就是这么着的吗?她们这些管事的下人,平素若只是拿每月的月银过活,如何能在小丫鬟面前这般体面,又如何能在外头这般体面?说白了,还不是各凭本事,看怎么样从主子交代的事情里头,扣那么一点两点下来,捞上一点油水。不过这种现在,就算是在现代的公司,也都是常见的事情,一般人家也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只要差事办好了,也就没啥大问题。偏偏这媳妇嘴巴毒,明里暗里的挑拨离间,倒是让刘七巧看不惯了。 “大少奶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呢?奴婢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那媳妇被说得心虚,只一味的朝着刘七巧磕头,刘七巧转身落座,接了绿柳送上来的茶盏道:“我看过账本,这个月的香烛钱初二那天太太就已经给了你,我和大少爷成婚时候用到的这些东西,几个月钱太太就也已经把银子给了你,各处的布置,也都是几月前就订下的,若真不够用,你为什么不早说?非要等着鼻子眼的,要用了,二太太问起你了,你才说呢?” “这……这……大奶奶这话说的,奴婢实在是有苦没处说了。”那媳妇朝二奶奶那边看了一眼,略略有求救的意思。刘七巧只当做没看见,等杜二太太发话。原来这媳妇是杜二太太陪房徐妈妈的儿媳妇,平素在二太太跟前也算是得脸的。今儿因为二太太生气,所以就随便说了她几句,她便狗急跳墙了挑唆一回,谁知道被刘七巧却给听见了。 杜二太太方才一味的生气,这会儿听刘七巧说的那么多,果然觉得是个道理,只恨恨的看着那媳妇道:“怎么说今天的事情也是你的不是,你还有理了。” 刘七巧见杜二太太这么说,便只顺着话匣子道:“二婶娘说的对,你听听方才她说的什么话,奴婢实在是有苦没处说,既然当这个差这么苦,那不如让她歇歇吧,看门守院的事情简单,交给她估计没什么问题。” 刘七巧这话一说出口,连杜二太太都傻眼了,可方才自己还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呢,这会儿想回头都难了,只心里暗暗骂了刘七巧几句,心想这姑娘忒厉害了,尼玛会接生就算了,一张嘴简直是……杜二太太看了一眼跪在下面一脸呆滞的徐妈妈儿媳妇,只觉得头越发疼了起来。 “行了,这个月罚你看西跨院外通往外头的那几扇门吧,下面的事情就交给张妈妈去办吧。”杜二太太说完这句话,忽然又觉得轻松了起来,这种别人得罪人,自己发号施令的感觉,还真是说不出的爽快,这种矛盾有郁闷的心情,倒地是怎么回事儿呢? “二太太的事情也交代清楚了,你下去吧。”刘七巧轻飘飘的扣上了茶盏,抬了抬下巴,让身边的丫鬟领了那媳妇下去。外头可是一整排的管家媳妇,这会儿个个都眼晕呢,只把这几个月自己做过的事情默默有想了一圈,确定绝对没有任何地方有闪失,脸上才落出了平和的神色。 一早就听说这大少奶奶是个厉害人物,外头人称送子观音,只怕这观音不光会送子了。把人送走,也是一把好手了。 几个媳妇只窃窃私语了一阵子,心道这下是更不能掉以轻心了。以前大太太绵里藏针,不动声色的和二太太权衡了那么多年,未分胜负。这大奶奶来了才两天,第一仗就打得如此漂亮了。 其实刘七巧一开始只是气愤那媳妇挑拨离间,后来又觉得杜二太太耳根似乎有些软,倒像是个炮仗一点就着的性子。所以索性那这个媳妇开刀,也算是立威了。她这初来乍到的,好歹也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说法,三把火太多,就先放一把试试。 332. 杜二太太处理完了事情,由丫鬟扶着腰回了西跨院,才坐下来,端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只往桌子上一撂,气鼓鼓道:“你瞧见了,那刘七巧,生的一张巧嘴,我竟被她堵的无话可说,真是气死我了!” 秀儿是个丫鬟,方才在议事厅里面没她说话的份,这会儿倒是也伶俐了起来,只上前给二太太捶着背道:“太太,依我看这刘七巧就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她一个乡下丫头,当了杜家的大少奶奶,也不知道收敛,反而蹬鼻子上脸了。如今大太太不过就是让她跟太太你学一学,她就真拿着鸡毛当令箭,置办起人来了,你看她刚才那样子,哪里有半点把太太你放在眼里的?” 杜二太太只觉得心肝疼,略略缓了一会儿,又问在院里候着的丫鬟道:“老爷回来了没有?” “老爷还没回来,老太太那边又打发人去宫里问消息去了,太太不如歇一会儿,一会儿就要传膳了。” 杜二太太点了点头,见正厅的供桌上还摆着刘七巧昨天送的青玉玉雕,只摆了摆手道:“拿库房放起来吧,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没必要在这边摆着显眼的。” 秀儿只应了一声,让小丫鬟进来抱走了东西,这边杜二太太又问道:“听说昨儿她也给蘼芜居里头的人送了东西,你都瞧见了,是些什么东西?” 秀儿只一一回禀道:“不过是一些随常用的首饰,还有几匹面料,看着料子像是云锦,不过给太太的自然是比给她们的多了一份。”秀儿虽然不待见刘七巧,可昨天茯苓带着绿柳来送东西的时候,也悄悄的给了她一些小东西,所以她也就如实的答了。 “算她还识相,只是今儿早上这气,当真是让人咽不下去。” 杜二太太正说着,外头有小丫鬟领着徐妈妈进来道:“太太,徐妈妈来了。” 徐妈妈在二奶奶院子里带孩子,等闲也不怎么出门,大抵是听说了自己儿媳妇的事情,这才来找的二太太。 “二太太,也不知道我家那个不成器的犯了什么事儿?怎么就罚去看门房了呢?”徐妈妈进门,先是给二太太行了礼,之后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杜二太太这会儿想一想,这火是她发的,发落人的话自己也没少说,怎么说自己也撇不干净了。只硬着头皮道:“也没什么,大少奶奶刚管家,是要严厉些的,不然怎么在下人面前立威呢,我虽然是长辈,也不好说什么,让她一起管家,那是大太太的意思。你就告诉你儿媳妇,让她安安分分的看两个月门,等过一阵子,我还让她回来。”杜二太太小时候吃过徐妈妈几口奶的,又是自己的陪房,对徐妈妈向来是恭敬有礼的。 徐妈妈听了这话,心里才算是稍微有些好过,只又嘱咐道:“那太太到时候可别忘了。”这门房上的人向来是不被主子想起来的地方,像春生他爹动不动看一辈子门的在杜家也不是没有。 杜二太太只甩了甩帕子道:“我若忘了,你提醒着我不就成了,我本来就事情多,要真忘了也说不准。” 徐妈妈听杜二太太这么说,也只能暗暗陪笑,心里只把刘七巧给埋怨了一遍。当初刘七巧进府里给沐姨娘治病的时候,那架势她也是瞧见过的,可真叫一个狠那。谁知道这样的狠戾角色,居然进了杜家当了大少奶奶。徐妈妈只越想越气,便想着晚上回去好好教训一顿那不争气的儿媳妇。 刘七巧跟着杜二太太一起去从议事厅散了之后,便先只回了自己的百草院。那边王妈妈一早就把议事厅的事情告诉了杜太太。杜太太怎么也没料想到,刘七巧居然是这么一个胆大的姑娘,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当着二太太的面,把二太太的人发落了,难得二太太连帮衬着说好话的机会都没了。 杜太太听了之后,只觉得浑身舒畅,她和杜二太太虽然是表面上的好妯娌,其实私下里不对盘的地方也不少。不过两人都是好面子爱打太极的,面上倒是装得跟五好家庭一般。 “真没想到这七巧,还当真一点面子也不给二太太,你说她这到底是聪明呢,还是缺心眼呢?这会儿也不知道二太太在西跨院要如何捧着心肝疼了。” 王妈妈只笑道:“我看大少奶奶心里是有计较的,本来这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少奶奶也该在下人面前立立威的,这几天谁不缩着脖子办差事,偏生那包二家的还出来生事儿。这次是二太太自己捉了她的错处,大少奶奶不过就是去添了一把火,算不得什么。” 杜太太这会儿心情又好了起来,想想刘七巧毕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做聪明事,自然在管理家事这方面也不会太差的。 “那包二家的平常也是不安分了点,仗着二太太吃过她婆婆几口奶,整日里不把人放在眼里,这些我也都是知道的,如今发落了,到也可以杀杀她的气焰。” 王妈妈也只跟着笑,见杜太太心情好了,便道:“奴婢也觉得大少奶奶是个好的,她毕竟是个新媳妇,如今才过了门,规矩还是要慢慢教的。那时候她在王府里头,王府的老王妃和王妃也从不拘着她,依我看呀,太太不如就放了心让大少奶奶去了,太太这会儿的任务就是好好的养胎,别的事压根都不用去管。” 杜太太见王妈妈这么说,也是有些感慨,这都二十年了,才怀上的第二胎。大儿子娶媳妇,老娘还怀孩子,这京城里头也没几户人家了。 “听你的,不去想这些了。”杜太太往软榻上一躺,吩咐外头丫鬟道:“一会儿去传膳的时候,让厨房做两个荤菜,大少奶奶喜欢吃。” 刘七巧回百草院,也不过就是略略坐了一会儿,谁知杜茵竟来了。刘七巧也是头一回在古代遇上这么关心自己终身大事的姑娘了,只忙让茯苓将人迎了进来,让丫鬟们上了茶,才坐下来两人慢慢聊了起来。 “玉竹你出去,我有话要和嫂子慢慢说。”杜茵一开口,一应的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刘七巧见杜茵眼眶红红的,知道她昨晚定然也是没睡好,只笑着道:“这事情昨天你大哥哥已经和你爹提起了,你爹是愿意的,只是你娘那边,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杜茵就是为得这个才来的,只皱着小脸道:“昨儿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爹原先进了我娘的院子,可最后拎着袍子就往蘼芜居去了,想来是我娘又哪里让我爹不痛快了。”杜茵也很是郁闷,在自己的心里,杜二老爷算的上是极好的爹了。虽然有那么几个妾氏,可是对她们娘俩也确实不错。况且杜茵从小也是跟着先生开过蒙的,那几位姨娘她也见过,虽说不能妄自菲薄说自己的娘不好,可毕竟照照镜子就能看出区别了。平常她也是时时劝着杜二太太,不要和杜二老爷生气的,谁知道杜二太太有时候脾气一上来,就容易丧失理智。 “你别担心,没准并不是因为你这事情,你只把心思放宽了,也许这事情就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可是……再过两日就是中秋,过了中秋,他便要搬走了,我如何如何能不着急呢?”杜茵只说着,又是要落泪了。 刘七巧只觉得,但凡是动了感情的痴男怨女,总是特别的伤春悲秋的。 “你别着急,等你大哥哥回来,我让他悄悄问问你爹,宫里出了事情,你爹到现在还没回来,一家人都正着急这呢。” “宫里出了事情?出了什么事情?”杜茵是真的一心只扑在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头,竟然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道:“早上宫里传出消息,说是四皇子夭折了,这会儿你爹还没回来,大家都在等着消息。” 杜茵这会儿脸上才显出焦急的神色来,只拧着帕子问:“大嫂,我爹不会有事儿吧?皇帝的儿子死了,会不会怪罪我爹呢?” “你爹昨日轮休,宫里有别人照看,自然不会怪罪你爹,你放心好了,你快回去吧,这会儿也是时候用午膳了。” 杜茵仍旧是惴惴不安,只跟着丫鬟回了自己的闺房,又拿了姜梓丞写给自己的情诗反复的看了几遍,落了几回泪,才算作罢。 到了午后,外头齐旺才得了确切的消息,杜二老爷去的时候,四皇子已经咽气了,当时在的几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皇帝一怒之下革职了。杜二老爷又被罚了一年的俸禄,在景阳宫跪了几个时辰,后来还是太后娘娘发话,怕疫病蔓延,让一群人都散了,景阳宫做大清洗。 可最怕的就是人言可畏,宫里已经流传出了各种传言,说是梁贵妃生下的双胞胎克死了敏妃娘娘的四皇子。 刘七巧听到这里,便觉得一出宫心计又要展开了。   ☆、179|4.10 刘七巧从议事厅回来,百草院里头几个小丫鬟正巧都在院里。刘七巧知道紫苏病了的事情定然是这几个小丫头传出去的。从昨儿晚上到今儿一早,出过百草院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横竖那长舌妇就在这里面了。刘七巧在正厅略略坐了一会儿,才喝了一口茶,那边茯苓照顾完了紫苏,将将洗了手从房里出来,在路上就被绿柳拉着说了一会儿话。 绿柳是出了名的快人快语、直心思的人,便把今儿一早二太太的话说了一遍,只继续道:“茯苓姐姐,我和紫苏都是新来的,对府上的规矩还不清楚,只是小丫鬟们随意把我们院子里的事情透露了出去,到底有些不合适。以前在王府若是有这样的事情,主子不追究也就算了,若是追究起来,打板子撵出去也是常有的事情。” 茯苓听了,心里也只略略一惊,她是杜若跟前的大丫鬟,那些小丫鬟无论谁进来,哪一个不是从她手上慢慢□□起来的。这些年杜若样样事情都自己做,原先有四个贴身服侍的,前面两个被家里领回去嫁人之后,杜若的房里也便没有再添新人。小丫鬟们虽然有这个心思进房里服侍,奈何她和连翘都没走,也没有她们多少事情,所以院子里这六七个小丫鬟,平常是没什么机会进房里服侍的,且杜若房里向来没有什么是非,所以时间一长,难免就散漫了起来。 “这些丫头片子也越发大胆了,昨儿大少爷才吩咐过,不准将紫苏的病给说出去,今儿一早二太太就知道了,这明摆着百草院有内奸吗?”茯苓说着,脸色已经憋得通红,她身为百草院的大丫鬟,大少奶奶才进门几天,手下的丫鬟就做了这样的事情,明摆着被落了颜面,只咬牙道:“我这就跟你去,替大少奶奶狠狠发落这群没规矩的。” 茯苓说着,从一旁的抄手游廊上走过来,见了院子里浇水遛鸟的小丫鬟,只大声道:“你们手上的活计都别忙了,随我一同去正厅跟少奶奶请罪。” 众人一听,只吓得都放下自己手中的事情,一群人在正厅外头的廊下规规矩矩的跪着。刘七巧抬眸看了一眼,清一水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有的还要跟小一些。 茯苓走了进来,见了刘七巧便只福了福身子道:“大少奶奶才进门,就让大少奶奶看了笑话,我们百草院的丫鬟,嘴巴都是不把风的吗?昨儿连翘是这么吩咐大少爷的话的?怎么今儿一早消息就传了出去。” 刘七巧知道茯苓是个聪明的,见她这样心里也越发欣赏起她来。刘七巧原本就是新媳妇,在夫家若是动不动就发落人,名声也不好。她今儿回来路上,还在那边琢磨,这事儿虽然知道是院子里的小丫鬟做的,却也未必能拿她们怎么样,毕竟当小丫鬟的,业余生活也是很无聊的,偶尔能八卦一些主子们的事情,以供消遣,也是在所难免的。有心高密和无心泄露,虽然造成的结果是一样的,但是从主观出发点来看,毕竟大不相同。 所以刘七巧其实已经很大度的决定,这次的事情就算了,晚上等杜若回家,摆摆大少爷的样子,再训斥一顿也就罢了。她这初来乍到的,不想让自己的形象太接近母夜叉了。谁知道茯苓居然来了这一出,明摆着就是给了刘七巧一个□□脸的机会。 刘七巧抬起眸子,朝茯苓略略点了点头,再看了一眼下头跪着的小丫鬟们,只开口道:“平常你们在府上,跟其他院子里的姐妹们闲聊也是有的,不计你们说什么,只要是无伤大雅的,我这边也管不着你们。只是……”刘七巧顿了顿,眼神中透出凌厉,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昨儿是你们大少爷亲口吩咐下去的事情,今儿一早二太太那边就知道了消息,我是刚来的,也不知道你们以前是怎么服侍你们大少爷的,可冷眼看着,他说的话你们竟似像没听见的一样,倒是让我心寒得很。” 这时候下头已经有几个小丫鬟脸上露出敬畏的神色来了,只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刘七巧又冷眼瞧了她们一眼,挥了挥手道:“今天的事情就这样吧,你们下去吧,只是一件,下不为例,若是下次又交代下去不准外传的事情传了出去,那你们七个人,这百草院一个不留。”刘七巧最后这句话说的掷地有声,几个胆小的小丫鬟都快把脖子缩到了胸口去了,只一个个垂头丧气的默默退下了。 等人都走全了,茯苓才有些不太理解道:“大少奶奶,就这样放她们走了吗?” 刘七巧打了个哈欠道:“不走,留着逼问也没意思,横竖就这里头几个人而已,吓唬吓唬就够了。” 茯苓只略略蹙眉,有些想不通,不过又想起这大少奶奶以前在王府也是做过丫鬟的,没准是同情当丫鬟的苦处,所以才格外心慈手软了一些也未可知。 刘七巧见时辰还早,便在房中小憩了一会儿,本打算睡一会儿回笼觉的,却也没睡着,跟着绿柳闲聊了起来。 “这么瞧着茯苓是真心待大少奶奶的,不然的话,这种事情,她不过也就是一个丫鬟,没必要在大少奶奶面前还动这个干戈,她在这里最是老资历的,得罪人也不划算。” “我本来就说她人是不错的,偏你非要再试一试,你们的心思也太过小心了,我一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刘七巧只瞥了瞥绿柳,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句。 只见绿柳信誓旦旦的说:“那可不行,王妃和夫人都交代了,进门头一件事情,就是要试试这院子里人的忠贞,心不齐的,是铁定不能在身边留用的。” 刘七巧只阖着眸子听着绿柳的宅斗经,又想起李氏和王妃,算来算去,她们是真心疼自己的,连刘七巧进杜家门后的事情,都那么上心。 “行了,这些道理我都懂,就是懒得心烦而已,你看二太太,每日里要管理这个家已经不易了,何必动那么多脑筋用来和我拌嘴呢?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绿柳见刘七巧发出这样的感慨,只笑着道:“我瞧着大少奶奶的心事可没在管家上面,倒是在宝善堂上面的比较多,老爷喊少奶奶去书房倒是跑的快,去议事厅这腿脚就不那么利索了。” 刘七巧只蹙了蹙眉,转身问绿柳:“连你都看出来了?” 绿柳只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少奶奶心里喜欢什么,自然只有自己知道。” 刘七巧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只略略拧眉,她确实不太喜欢管家,但是既然做了杜家的少奶奶,管家的事情,她自然不会推脱。更何况现在杜太太有了身孕,她更是义不容辞的,可是这毕竟不是她真心喜欢的东西,就算做起来不难,这主观积极性还是不高的。 午膳时候,刘七巧去了杜太太那边用膳,一早议事厅的事情自然是早就传到了杜太太的耳中。杜太太也难免都问了几句,刘七巧只按昨日和杜若说好的理由答了。又接着道:“我听大郎说,丫鬟们有病,若是小病什么的,也就放在院子里静养几日。若是病得起不来床了,就让家里人领回去治好了再来。我房里的紫苏是我同村的姐妹,没爹没娘的,原先就只住在我家,如今跟着我过来了,若是让她回去休养,也只能送到王府去。我细细想一想,这样也只怕不妥,杜家毕竟是医药世家,王府那边人多嘴杂的,那些老婆子又不懂这里面的规矩,到时候说出难听的话来,坏了杜家的声誉倒是不好了。” 杜太太一听,也全然没有能反驳的话语了。杜家的家声一向很好,虽然把生病的丫鬟送出去医治是很多大户人家的规矩,可是杜家毕竟是开医馆的,有比在杜家府上治病很可靠的地方吗?肯定没有。杜太太想了想,只开口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她既然没爹没娘的,就让她留下来好了,只让小丫鬟们注意着,别也染上了风寒,二房那边毕竟孩子多,二太太会这样紧张,也是情有可原的。” 刘七巧见杜太太也松口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在大户人家到处都是规矩。以前她虽然在王府当丫鬟,可是这当家做主的事情都是主人家的事情,她也弄不清其中的规矩,如今自己轮到了这一天,才觉得这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有难度。 试想一下,一代人杰王熙凤都能累死在当家这事儿上,可想而知这事情的难度有多高,刘七巧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种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沧桑感。 到了下午,杜家也忙了起来,一早上安排好中秋节给下人们发放的东西,已经开始发放了。几个管事在前院搭了台子,各院各户派人去领。刘七巧知道月饼比较重,就喊了连翘带上几个小丫鬟一起,去把百草院的份额给领回来。 那边连翘才出门,茯苓便沏了茶送了进来。这会儿刘七巧刚刚歇了中觉醒过来,身子还带着些懒散,见了茯苓便道:“这几天你不用在我跟前伺候,只帮我照看着紫苏就好了。” 茯苓道:“紫苏中上喝了药已经睡下了,这会儿还没醒,有件事儿想跟少奶奶说一说。” 刘七巧心里略略一想,估摸着应该是跟上午的事情有关,便开口道:“你说吧。” 茯苓低下头,想了片刻,才抬起头道:“今儿中午,少奶奶去太太那边用午膳的时候,连翘来找过我,原来把紫苏的病说出去的人,是连翘的表妹小麦。她前年认了包二家的做干娘,昨天大少奶奶发落了包二家的,包二家的心里便不舒爽,只想挑点大少奶奶的错处,所以今儿一早,趁着厨房没什么人的时候,就问了一下这几日百草院的事情,那丫头就给说了出去,谁知今天二太太就在议事厅提起了这事情,后来又在百草院中问起了,那孩子吓坏了,便只拉着连翘哭诉了起来,才把这些话给说了出来。” 刘七巧一边听一边点了点头,心想茯苓和连翘是服侍杜若的老人。这连翘偷偷的来找茯苓说这件事情,想必心里是存着要给自己这位小表妹说情的心思的。不然的话她自己跟刘七巧说,也不是不行,只是要自己开口说情,就不怎么方便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一早就说了,今儿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下不为例,你回去告诉连翘,让她放心,这点面子我还是能给她的,大少爷的外书房那边正好缺一个丫鬟,让小麦过去便是了。”刘七巧进门的时候就知道,杜若外书房里头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丫鬟,因为杜若的要求高,想要一个识字的,结果这府里识字的丫鬟实在太少。当时方巧儿就想去外书房那边的,结果不识字杜若照样也不要了。不过刘七巧瞧杜若这几天忙的,连外书房的门口也没进去,显然外书房那地方就更冷宫一样的存在。且外书房在百草院的外面,平常杜若在百草院里头的时候,还有一个小书房,所以去外书房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 “少奶奶的意思,奴婢明白了。”茯苓见刘七巧这么说,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对于很多小丫鬟,外书房还是一个比较向往的去处,毕竟那边杜若去的少,等闲没什么事情做,不过就是每日里擦洗一下书桌,整理一下里面的书籍,将那几盆花草侍弄一下,别的就没什么事情了。如今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新婚燕尔的,大少爷平常就是想看什么书,也都是从外书房带进来在一旁的小书房里头看的,在那边放个丫鬟,到跟是个摆设一样,只不过已不在这百草院里头的人罢了。 “你也不用着急就这几天去安排,等过几日,我会让大少爷亲自点了她过去,也算是给她个体面,省的她在姐妹们面前抬不起头来,这些我也是懂的。”茯苓听刘七巧这么说,只点了点头,心道毕竟大少奶奶也是做过丫鬟的,能明白丫鬟的苦处。 到了晚上,杜若和两位老爷却是没回来用晚膳,派了小厮回来说,朝廷那边已经开始重视起这病症了,今儿运了几大车的药材去水月庵。水月庵那边已经将所有的空置厢房都给空了出来,有病的人家都可以把病人送过去。刘七巧虽然心里很挂念外面的事情,脸上却也只能表现出淡淡的神色来,只笑着听小厮把话说完。 因为两个儿子孙子都不回来,杜老太太觉得一个人用膳没什么意思,便请了两位儿媳和两个儿媳去福寿堂用膳。杜二太太那边,赵氏还有三个孩子要照应,就没有过来,杜二太太一早上才被刘七巧给气过一回,推说今儿事多忙累了,也没过来。最后只有刘七巧和杜太太两个人,带着一群丫鬟们过去了。 杜老太太因为把刘七巧想成了杜玉之后,便对她特别关照了起来。见她扶着杜太太过来,便只笑着问道:“怎么样,府上的管事们都还用的顺手吗?” 刘七巧略略想了想,她做的这几件事情,杜老太太铁定也是知道的,便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只开口道:“都是得用的人,自然是好的。便是有小疏忽的,二婶娘那边也小惩大诫的办了,倒是没让我抄什么心。” 包二家的原就是杜二太太那边的,虽然人是刘七巧处置的,可也是当着杜二太太的面做的,所以说是杜二太太惩治的,也不算说谎。 那边杜老太太听了,只点了点头道:“她们有些人仗着自己是管事,又有体面的长辈撑腰,是会托大点的,你做的不错,就应该摆出少奶奶的架势来。” 杜老太太原先不喜欢刘七巧,除了因为她是个乡下丫头出身不好之外,其实也是担心她上不了台面,会丢了杜家的人。不过这几天听身边的贾妈妈说了刘七巧待人接物言和言谈举止之后,也对此有了更多的改观。但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她觉得刘七巧像她的闺女杜玉。 刘七巧点头笑了笑:“我也是见她在二婶娘之前还多番推脱,分明是自己躲懒没安排好事情,反倒说是主子的不对了一样,实在让人看不过去。尤其是当着那么多的人,挑唆起大房和二房的感情,更是让人忍不下去,母亲和二婶娘这么多年一起当家,不能因为我才来,两房之间就生了嫌隙啊。” 杜太太听刘七巧说的句句都是道理,只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你想的是对的,包二家的确实不像话,依我看,就让她长长久久的看门得了。” 刘七巧只忍着笑,偷偷瞧了一眼坐在一旁脸上带笑的杜太太,只觉得今儿的开胃小菜,大概杜太太会很喜欢了。果然一会儿用晚膳的时候,杜太太也比平常多吃了几口饭。 大家吃完了饭,杜老太太又留了她们下来饮茶,外头小丫鬟进来回禀道:“老太太,姜姨奶奶过来了。” “哟,今儿是十四,怎么到过来了,我还想着明儿一早派了丫鬟过去请他们一家过来吃团圆饭呢。”杜老太太说着,忙让丫鬟百合亲自出去请了。 姜姨奶奶进来,见刘七巧和杜太太都在,便相互见了礼,坐在杜老太太左手边的靠背椅上,蹙眉道:“我今儿过来,主要还是想跟老太太说一件事儿,我们家从去年八月十六过来,便一直住在府上叨扰至今,足足有一年时间了。如今想一想,也是时候要回去自己家住了。” “这是怎么了?住的好好的?怎么又提起这事情来了呢?”杜老太太难得有这么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老邻居,随时可以上门和自己聊聊天,哪里舍得姜姨奶奶就这样走了呢。 “丞哥儿的病这几日又好了一些,便说想回姜家去住,他今年已经到了弱冠之年了,虽然这次功名失利,但有些事情还是要张罗起来的,不然我也对不住他死去的父亲。”姜姨奶奶说到这里,杜老太太已经有几分明白了,看来姜家的人是要给姜梓丞找人家了。 “说的是,年纪是到了,不应该为了功名的事情耽误了,俗语说成家立业,先成家,等心思安定下来了,再好好考功名,说不定还能事半功倍。”杜老太太细细思量,若是姜梓丞要娶亲,那客居在杜家确实不合适了,不管是哪家的姑娘,总要娶回自己家里才是个道理。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我让府里的下人们去帮忙,你们娘三个如何能张罗这么大的事情,那边房子如今怎么样了?还能住吗?”杜老太太关切的问道。 “老宅子那边,几个院子都已经租给了来京做生意的生意人,倒是京郊的地方有一处别院,因为离京城路远,所以一直没有人住,我们打算就搬到哪儿去。”姜姨奶奶说着,眉宇中也满是愁容,若不是姜梓丞一再坚持,她实在也是不愿意搬走的。 刘七巧想了想,原来古人和现代人都是一样的,有钱人住市区,没钱人住郊区。有钱人不但能住市区,再郊区还能有几栋别墅啥的…… “搬到京郊去住,那多不方便?偶尔住那么一两个月还说的过去,这长年累月住那边,还不憋出个病来?”杜老太太想了想,又觉得这事儿没法同意了。就算姜家人愿意住京郊,姜家新进门的少奶奶愿意?除非姜家这回是完全不顾门第,挑一个跟他们家一样的落魄世家的闺女进门?杜老太太想到这里,又对姜姨奶奶多了几分同情。   ☆、178|4.10 杜若为紫苏诊治了片刻,松开脉搏稍稍的叹了一口气。这小儿麻疹虽然是比较容易传染给孩童,但是如果成人没有得过麻疹的,且又在照顾时不甚感染到的话,若是发作起来,也是不容小觑的。不过一般成年人抵抗力强一些,所以被感染的几率也比小孩子小很多。 “这一段日子,只怕紫苏要静养了,既然茯苓小时候也得过麻疹,那就由茯苓贴身照顾紫苏,其他人等就不要进来了。”杜若这话一说,相当于就是判定了紫苏得了麻疹。刘七巧方才就心中有数,倒是没有几分惊讶的,倒是紫苏躺在床上,只呜咽了起来道:“那怎么成,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身边没有茯苓姐姐服侍,是断断不成的,奴婢不要人服侍,只一天送两顿药进来就好,再不然,把奴婢送出府去也成。” 刘七巧想了想,还是摇头道:“送你出去,你又要去哪里?你这个性子,断然不肯回去王府,难道你要回你姥姥姥爷家?你舅妈家还有几个孩子,你去那边只怕也没有人收留你,你一个病着的人,还跟我们说这些做什么?横竖好好养病,养好了病未必没有用不着你的地方。” 刘七巧心里是有计较的,若是这麻疹的真的泛滥了起来,大长公主就算肯借了水月庵让他们安置病人,也是断然不能用水月庵的那些尼姑去照应病人的。且不说她们原先也是娇生惯养的主子,若是弄不好感染了几个,也病了起来,她也心里难安,少不得还是要找几个得过麻疹却又靠得住有医者之心的人在跟前照顾着。若是紫苏这回痊愈的快了,没准到时候还能在那边帮衬着点。 茯苓见紫苏虽然躺在床上,却也颦眉蹙宇的,便只上前劝慰道:“紫苏妹妹不用担心,虽说麻疹是有死人的,但那多是些体弱多病的,我们这样皮实的人,不过就几帖药下去的功夫,横竖就是耽误几天日子罢了。” 紫苏见众人都劝慰她,便也只点了点头,稍稍闭上眼睛养生。那边杜若已经开下了方子,让茯苓拿出去找了小丫鬟,直接让春生去店里头抓药。 索性茯苓在刘七巧跟前待了几天,又听绿柳提起了春生和紫苏的事情,心里也清楚了几分,特意交代了那传话的小丫头,千万别说是谁病了,省得春生沉不住气,想进来瞧瞧的话,倒是坏了规矩了。 杜若和刘七巧在房里歇了,刘七巧只让连翘去厨房将杜若的药端了过来,亲自送到了他面前,又瞧着他喝了下去,再拿了清水让他漱口,又放了一块糖冬瓜在杜若的口中,脸上神色却是少有的严肃。 “你在担心紫苏?” 刘七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抬眸道:“紫苏我倒并不是太担心,她身子骨本来就很好,只是如今她病在我们院中,不知道府里是个什么规矩,你也知道她是没有家的人,若是让她出去养,她定然是不肯回去我娘那边的,那儿还有几个孩子。可她也确实没地方去了,我今儿把她留了下来,也不知道合不合规矩。” 杜若想了想,只开口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们自家人若是有什么病症,顶多就是送到庄子上去荣养,平常的小病小灾的,也用不着惊动太太们,一般也就私下里吃几幅药就好了,实在病得厉害没法起身的,也是有爹娘领回去养的。” 这就是刘七巧最担心的地方,紫苏没爹没娘的,如今又得了这样的病,若是传出去只怕明天二太太就要问话,问过了之后少不得是要让紫苏出去养的,到时候免不了又是麻烦。 “这件事,你无论如何都要帮着我的,若是太太怪罪,或者老太太有什么吩咐,你可要帮我把紫苏留住才行,我才嫁到你家来,若是为了这个事情,跟长辈们顶着做,自然是不好的,可我又当真不想让紫苏出去,在外头到底没有在府里的好。”刘七巧说着,只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杜若,将头贴在他的后背,听着他的心跳继续道:“到时候我心里纵使有一百个舍不得,可是在老太太和太太面前,也只能笑着听她们的吩咐,所以,这唱黑脸的戏只能交给你了。” 杜若这会儿才真正弄清刘七巧愁眉不展的原因,只伸手拍了拍刘七巧的手背,将连翘喊了进来道:“你去外头小丫鬟跟前都交代一声,紫苏生病的事情,不准透露出去半句。” 连翘连连点了头出门,杜若只转身搂着刘七巧两人一起来到床榻边坐了下来道:“不过我虽这么说,却也是管不住这些小丫头们的嘴的,若是明日二婶娘问起,你就说紫苏只是感染了风寒,也是被我给传染到的。” 刘七巧想了想,这个理由到也贴切,小丫头们断然不会个个都嘴紧,但是未必能知道紫苏得了什么病,只要刘七巧坚持紫苏得了只是风寒,那她们也没啥办法。况且杜若这几日本就感染了风寒,紫苏被传染了,也无可厚非了。 刘七巧只蹙眉道:“早知道这会子紫苏会生病,今儿晌午我就不该得罪二婶娘,这会儿也不用心虚的跟什么似的。” 杜若见刘七巧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只笑道:“你不从来就这是瞻前不顾后的脾气吗?有哪次不是偷偷后悔来着?亏你运气好。” 刘七巧扑哧一笑,钻到了杜若的怀中,只顶着他的下巴道:“我不光运气好,我还能旺你呢,你没听你娘说,我们八字最相配了。” 杜若只摇头笑笑道:“夸你胖,你还就喘上了。” 杜若说完,眉头确实又紧了紧,只开口道:“方才在回来路上,二叔说二婶娘没同意大姑娘和姜家表弟的婚事,这事情倒是有点难办了。” 古代结婚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妻见意见不统一虽然是小事情,但是难免也弄的人心情不好。虽然杜老太太对姜姨奶奶感情是挺好的,可是作为一个关心晚辈的长辈,姜家那些男人的寿命,着实让百分之九十五的姑娘们都忍不住为将来的守寡可能性担忧起来。 所以按照杜若对杜老太太的猜测,大抵这门婚事也是不同意的。杜老太太可以对姜姨奶奶好,也可以让他们住在杜家打秋风,但是并不代表她愿意把杜家唯一的一个嫡女配给姜家。 “这事儿先缓缓吧,眼前还急不到这事儿,二叔最近眼看着就要忙了,二婶娘也不会为了这事儿去烦二叔,至少还有些日子可以拖延。”刘七巧虽然这么说,可是想起今天杜茵来打探消息时候的模样,心里还是有些着急的。 “也只能这样了,眼下麻疹的事情,也不知道明日朝廷怎么说,明儿一早我也要去太医院应卯了。” “这么快?你们婚假几天?”刘七巧虽然在古代待了快十年了,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好歹现代婚假加上晚婚假还能有十天,怎么到了古代连一星期都没有了? 杜若只不明所以的看着刘七巧,疑惑道:“什么婚假,我这是向二叔请的假,总共五天,二叔虽然是院判,也只能准这么多天的假。” 刘七巧拧眉想了想,五天啊!原来她和杜若已经结婚五天了。不过……算算杜若这年纪,在现代还够不上晚婚,所以大抵只有三天的婚假,她们两原来还占了古代两天的便宜…… 杜若这边正要和刘七巧宽衣就寝,外头连翘在门口小声道:“回大少爷大少奶奶,方才二老爷回来了,又去了老爷的书房,朱砂姐姐来回话到,大长公主那边的事情解决了,让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别记挂着,安心睡觉。” 刘七巧抿嘴一笑,这个二叔啊,真是可爱,他们两个怎么就不能安心睡觉了呢?再说今儿他们两个,一个是亲戚上门,一个是风寒未愈,就算不能安心睡觉,也搅合不出来什么花花肠子了。杜若也只摇头笑了一回,两人并肩躺下,自是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第二日一早,还是老规矩,自个分开用过了早膳,杜若跟着杜二老爷去了太医院,杜老爷则带着小厮往宝善堂去了。 昨夜杜老爷又在杜太太跟前夸了刘七巧一回,只说她心有大爱,这样的人就应该嫁到宝善堂这样的人家。杜太太听了,一边心里高兴,一边嘴上却酸溜溜道:“你这是在嫌弃我只是一个小心眼的妇道人家,没有七巧的能耐吗?” 杜老爷只连连说不敢,又见杜太太怀着孩子不易,还难得亲自将珍藏了好些年不用的推拿手艺拿了出来,给杜太太好好的揉了一番腰背,只舒服的杜太太整个筋骨都松泛了,也懒得去管杜老爷如何夸刘七巧的了。 刘七巧去议事厅的时候,杜二太太还没到议事厅,这倒是让刘七巧好生奇怪。听茯苓说,杜二太太平常是个最守时的人,虽然她只是二太太,但是在下人面前的威风,一点儿也不比大太太差的。大太太平常人称笑面佛,倒是贴切的很,她确实对任何人都笑盈盈的,在刘七巧心里,杜太太和王妃一样,都是最和善温婉的。 但经过这几日的接触,刘七巧渐渐发现,其实杜太太和王妃比起来,更有几分小女人的感觉。王妃毕竟是出自首辅之家,家教太严格了,即使是在最危急的关头,她也丝毫不会有任何有损她王妃形象的举动。杜太太却不同,大抵是被杜老爷宠得厉害了,有时候带着一点儿小脾气的时候,面子上就能看出来了。不过刘七巧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情趣,不然每个人都带着个面具做人,有啥意思?就连昨天刘七巧在议事厅里头,看见杜二太太气的脸上的笑容似乎就要裂开的时候,心理面对杜二太太倒是有些改观的。 真正狠戾的人,往往是最让人看不清、摸不透的,就像是死去的秦氏那样的人。杜二太太显然在喜怒不形于色这方面,还是没练到家。至少她跟大太太一起管家的时候,两人也是不分胜负的。 刘七巧吃完一盏茶,有几个管事媳妇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刘七巧见了张妈妈,便随口问道:“昨儿包二媳妇说,下午香烛店会送香烛过来,不知道送过来了没有?” 那张妈妈正是当日去顺宁路通知紫苏将方巧儿带出去的人,跟刘七巧也就在第一天见下人的时候照了面,她平时是管理杜家的绣房的,杜家的下人们、宝善堂的伙计们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是出自自家绣房上人的手中。以前绣房里也做家里主子们的衣服,后来绣房的人忙不过来,再加上绣房里头人的手艺也实在不算拿得出手,所以杜家主子们的衣服,都让外头专门做衣服的绣坊去做了。只有一些简单的肚兜、鞋面什么的,家里人会做的就自己做了,其他的都是找外人做的。 绣房上这几天正安排府里下人们的冬衣服,一早的面料棉花都也采买好了,张妈妈才歇下来,又接了这个差事,心里也说不出的高兴,毕竟多一份差事多一份油水。谁知道昨儿刚回家歇下,那包二媳妇就找上了门来了。原来包二媳妇实在太贪心,总想着能在这中间捞一点油水,所以跟香烛店的老板们都往来好了,自从包二媳妇接手之后,凡是不在主子屋里头点的蜡烛,所有的蜡烛每根轻一钱。这样一来,剩下的那些银子,就多落到了包二媳妇的手中。晚上掌灯的不是三等的小丫鬟,就是年纪大的婆子,这一根蜡烛轻了一钱,谁能知道?也只有蜡烛店来交货的时候,在秤杆上一称,才能露出这馅儿来。 所以今儿一早,张妈妈就去了库房,将昨天香烛店送来的蜡烛称了一下,果然是比昨日香烛店送来说的重量,整整轻了五斤。按照杜府蜡烛的用度,一个月光蜡烛这一项,就要被包二媳妇扣去三十斤蜡烛的银子,那就是整整十两银子。张妈妈细细一算,这两个月都能赶上她一年的银子了。 昨儿包二家的整整求了她半宿,又说了好些个好话,还说二太太只是暂时让她接管一下,等过了些时日,这差事还是要领回去的,只说到时候这利钱,两人一人一半,谁也不说。 张妈妈独自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应下包二家的主意,心里只想到:杜家对下人确实也是不错的,她平常管着绣房,有时候稍微揩一些油水也是有的。可这些都是主子们心里有数的,大家心照不宣,照样把差事办好也就是了。但是像包二媳妇这样,跟外头的店联合着坑杜家的钱,她是从来也没有做过的。 徐妈妈是二太太的奶娘,又是包二媳妇的婆婆,包二媳妇昨晚说的那些话,明摆着也确实不是骗自己。张妈妈越想心里就越犯嘀咕,脑子里一咕噜想了太多东西,只连刘七巧的问话都没听清。 刘七巧轻轻扣了扣茶盏,又问了一边:“张妈妈,昨儿包二媳妇说,下午香烛店会送香烛过来,不知道送过来了没有?” 这回张妈妈听明白了,忙不迭回道:“送、送过来了,昨儿未时送过来的。” “数量都对吗?”刘七巧虽然没做过财务,但是银货两讫这一点常识还是懂的,便只随口问了一句。 张妈妈脸上顿时闪出一星半点的尴尬来,只心虚的抬了抬头,最后硬着头皮道:“对,送的是五天的量,应后天中秋要多用一点,奴婢已经让香烛店把后面几天的也备齐了,争取明天早上再送一批过来。” 最近正巧是中秋,想必香烛店的生意也很忙,各家的订单分批发货也是有的。刘七巧点了点头,总觉得张妈妈方才的神态是有些不对的,不过她也没空去深究,因为杜二太太过来了。 “二婶娘今儿怎么来晚了,管事们都等着了。”刘七巧说着,站起来福了福身,让绿柳上了茶,便又重新落座一旁等着杜二太太开始问话。 杜二太太这会儿心情比方才在福寿堂给老太太请安时候的心情好得太多了,只微微一笑,眉梢都是上扬的,也不知道是听了什么好消息才让她如此宽心。 杜二太太低头抿了一口茶,眼神瞟了一眼给自己倒茶的绿柳道:“今儿怎么不是那个叫紫苏的跟着你呢?听说她以前和你是同村的姐妹,你们两个感情一定是很好的。” 刘七巧听杜二太太这样直白的就把话题引到了紫苏的身上,就知道百草院里小丫鬟们的嘴果真是不把门的。只叹了一口气道:“二婶娘倒是对我身边的丫鬟上心了,可惜紫苏那丫头昨儿晚上感染了风寒,所以我今儿就让她歇着了。” “怎么好好的就风寒了呢?该不会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了吧?”杜二太太眉梢挑了挑,还想继续说下去,刘七巧只笑着道:“二婶娘说笑了,杜家是医药世家,家里有两位太医,有什么要不得的病,难道大郎诊治不出来吗?昨儿是大郎亲自为紫苏把的脉,这几日大郎也有些风寒,正喝药呢。” 杜二太太见刘七巧这么说,只噎了一声,想了想又憋了一口气道:“原来只是风寒,那倒是我多心了,你们大房没有小孩子,自然不担心,我们二房这里,可多的是小孩,万一有什么不当心,传染了过来,我岂不是要操碎心了。”杜二太太说着,眉宇紧蹙,倒是有几分深情并茂的感觉。刘七巧瞧在眼里,只强忍住了笑,冷着脸道:“大郎说了,这麻疹虽然可怕,却不是随便传染人的,二婶娘该不会以为,这十里外讨饭街上的麻疹病人打一个喷嚏,就能传到我们杜家来吧?” 这会儿管事们都到齐了,齐刷刷就站在门口,听了刘七巧这话,无不憋着就要笑出声来了。众人都知道刘七巧是送子观音,还会剖腹生子,定然也是一个懂医术的,而杜二太太只懂管家理事,自然是不懂这些病症传染上的事情的,便劝慰杜二太太道:“二太太放心,这麻疹只传身边日夜照顾的人,我家小子小时候也生过麻疹,后来他好了,他老子也病了一回,不过这病奇怪,但凡你病了过,这辈子就再不会病第二次了。” 刘七巧看了一眼杜二太太,只觉得她脸上的神态又接近了崩裂的边缘了。这些难道她自己不懂吗?还要让你这样一个下人来教她?她被刘七巧讽刺了一番,你们一个个没眼色的,不忙着找回场子也就算了,怎么滴也把我当个傻子来哄? “贾妈妈,二婶娘也是关心则乱嘛,二房除了三位姑娘,其他的都还小,万一有个闪失,都是了不得的事情。二婶娘作为二房的主母,关心这些也是应当的,家中的事情多,总不能样样都扰到老太太那边。”刘七巧想了想,这时候不出言相劝,更待何时,所以便讨了贾妈妈这个人情,和和气气的又给杜二太太解释了一回。 杜二太太这会儿是气得没脾气了,只气的胸口一起一伏的看着刘七巧,恨不得用眼神就此秒杀她。想要再开口数落她几句呢,偏人人家刚刚才为自己说过好话,这要是一开口,她身为长辈,连这一点气量也没有,不但在下人面前丢架子,要是传到了老太太耳中,她也定然会被老太太数落自己不够端庄尊重的。 杜太太觉得,她这几十年练就的心宽体胖的神功怎么就对着刘七巧就不管用了呢?她后院里头四个姨太太都忍了,就这么一个新媳妇,她怎么就处处落了下乘了呢?可这个时候,杜太太除了干笑几声,也实在说不出别的话来,偏偏这干笑的声音,听着实在让刘七巧后背范冷汗。   ☆、181|4.10 杜苡难得见杜茵这般搭讪自己,便只小声道:“我偷偷回去问问我姨娘,若是姨娘允了,那大姐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也要去,你们都出去玩了,我一个人在家有什么意思呢?”杜芊只略不服道。 那边杜苡笑着道:“你去什么,杰哥儿都会喊你姑母了,你自然是在家照顾侄儿侄女们啊!” 杜芊一听,顿时就郁闷的要哀嚎了,那边杜老太太见这边聊的开心,便也问道:“你们说什么说的这么高兴,我留你们下来陪我聊几句,你们一个个把我这老人家晾在一边不管,倒是说起了悄悄话了。” 杜芊闻言,只笑着道:“老太太,两位姐姐说好了要出去玩,偏不带我去,让我在家跟二嫂子带孩子,这是什么道理呢!” 杜老太太一向也疼爱这个三丫头,便笑着道:“她们不带你出去玩,我带你出去,过了中秋就是重阳了,我估摸着大概也要有人下帖子来请咱们出去走动走动了。” 去年重阳节是太后娘娘在宫里办的重阳宴,今年四皇子刚刚夭折,只怕太后娘娘没这个心思了,不过其他家的老太太们,到底也是要热闹一下的。 刘七巧陪着众小姑子用完了早膳,便又去了前面议事厅里头跟着杜二太太料理家事。今儿杜二太太果然去的早了很多,显然昨天是为了听包二家的汇报紫苏的病,所以才耽误了来的时辰。有时候刘七巧觉得杜二太太也挺累的,但是想想哪个人又不累呢?套用现代的一句广告语:都说有家的女人真幸福,谁知管家的女人多辛苦…… “都安排好了吗?”杜二太太坐在那边,一边发对牌一边安排事情,瞧着井井有条的。那边贾妈妈领着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走到门口,进来道:“回二太太,这是花灯铺子的伙计,老太太那边叫我私下里给每个院子定了六盏花灯,先往你这边支银子,过几日她再还了你。” “瞧您说的,还还什么呢,这花灯不都是挂到我们门口的吗?老太太也真是的,要喜欢直接交代下来,我去置办就好了。”杜二太太花公中的银子一向很慷慨,所以只笑着和贾妈妈打哈哈。 贾妈妈也笑着道:“老太太见二太太张罗大少爷的婚事,忙的脚不着地的,就不想再给您添麻烦了,况且大少爷那边大婚时候用过的红灯笼还没下下来,是要过完了一整个月才能收起来的,可是大过节的,没有花灯也确实不够喜庆,所以老太太就交代了下来,每个院子就挂六盏,应应景儿。” 杜二太太听贾妈妈说的头头是道,只点头道:“银子,你从我这边拿去,花灯赶紧让人送进去让丫鬟们挂上,至于老太太说要自己给钱,那就当没这回事,哪里能真让老太太掏银子呢。” 刘七巧坐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杜二太太在这一点上,还算是可圈可点的。到底是富贵乡里头养出来的人,再小心眼也不会计较些小钱。况且这银子是杜家的,以后就算分家了,二老爷也未必能多得几分,她这样做也确实无可厚非。 张妈妈那边又来汇报说,香烛店那边又送了一批蜡烛来,今儿是中秋,家里点灯的地方多,一天得用到平常三四天的量。杜二太太想了想,又特意叫了几个在院子看灯火的老妈子过来道:“今日就辛苦你们了,到处多留心一点,越是这种日子,越发就要小心些。”说着,又让身边的丫鬟秀儿赏了那几个婆子几吊钱,刘七巧也都看在了眼里。 这一应的事情都交代完毕了,刘七巧看看时辰刚到午时初刻,离开饭的时辰还有半个小时,便打算先回了百草院稍微歇一歇,一会儿再去如意居陪杜太太吃饭。刘七巧前脚刚刚踏入百草院,就听见后面春生一边跑一边擦着汗水扯着嗓子喊:“大少奶奶,大少爷喊你去水月庵一趟,刚刚来了个麻疹病人,是个孕妇,看样子多半要生了。” 刘七巧凝神一听,只开口问道:“那孕妇如今怎么样了?你怎么知道快要生了?” 春生被刘七巧问噎了,只想了想道:“我就瞧见那孕妇一路喊着被抬了进去,后面还跟着稳婆,但是少爷说这病传染人,那稳婆胆小就不敢去接生了,少爷这才让我回来请你的。” 麻疹的传染源是呼吸道分泌物,倒是不知道羊水有没有传染性。不过根据刘七巧的知识,艾滋病产妇的羊水也是有传染性的,这第一点也不知道麻疹是不是也这样。 刘七巧想了想,往里头走了几步,转身对春生道:“你在外头等我,我进去换一件衣服就出来。” 刘七巧才进门,那边茯苓和连翘就迎了出来道:“这会儿只还早,大少奶奶不如先歇一会儿,等到了时辰再往太太那边去。”刘七巧径自走到房里,转身道:“连翘你去回了太太,就说大少爷有事儿喊了我出去了,我今儿中午不过去吃了。”刘七巧说着,便翻了翻自己房里的箱子,可惜以前在王府穿的旧衣服都没带过来,刘七巧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件接生衣服。无奈之下,她只好翻了当日去讨饭街穿的那一套衣服出来。 刘七巧换好了衣服,便带着绿柳匆匆出了门。外头春生已经候着,几个人急匆匆的就往门口去了。 杜二太太这会儿正从议事厅回西跨院,便瞧见刘七巧跟着春生一溜烟的往门外走。秀儿见杜二太太脸上闪过不屑的表情,只酸溜溜道:“这大少奶奶,真是没一天消停的,这会儿也不知道又要往哪儿去了。” 杜二太太心里暗暗生气,只拧眉想了想道:“今儿是中秋,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她要是在今儿出了岔子才好呢,惹恼了老太太,有她好果子吃呢!” 刘七巧上了车,那边春生一边赶车,一边开口问道:“大少奶奶,紫苏的病怎么样了?好些了没有?” 那边刘七巧正要回到,绿柳抢先了道:“你怎么开口闭口紫苏紫苏的,外院的小厮们见了我们,都是喊姐姐的,你这小子越发没规矩了起来,在大少奶奶面前怎么说话呢?” 春生只笑着道:“哎哟我的好姐姐、好绿柳姐姐,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你这明知道的事情,还要说我,我这心里正着急着呢!” 刘七巧见绿柳和春生玩笑了起来,便也只是笑笑,那边绿柳才正经开口道:“吃了大少爷开的药,昨儿晚上就没有发烧了,不过大少爷说这病是定然要发疹子的,大抵等疹子发过了,也就好了吧。” “好姐姐,还是你心疼人,打听得这么清楚。”春生说着只开口道:“昨儿我和大少爷跑了一天,先进去几个病人也有人照看了,大少爷累的中午都没好好吃东西,还是水月庵的师太请了庵里的厨娘熬了些米粥,给病人吃的时候,大少爷得空才吃了一点。” 刘七巧一听,整个就心疼的不行了。杜若身子向来不好,昨天风寒还没完全痊愈呢,这年头不兴过劳死的,说什么也要先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行。 刘七巧想了想道:“一会儿去了水月庵,我自己进去就好,你就近看看有没有粥店,给大少爷买一些平素他喜欢吃的粥回去,我让绿柳在水月庵的厨房给他热着吃。” 春生高高兴兴的应了,只一个劲儿的说:“还是大少奶奶心疼大少爷。” 刘七巧只笑着道:“我这算什么,自己又不会做,改明儿紫苏过门了,她的手艺可好了,到时候她亲手做给你吃,可不是要把我们给羡慕死了。” 绿柳扑哧一笑道:“就是就是,买的如何比得过亲手做的。”只说着,又转头问刘七巧道:“少奶奶,我记得你在王府的时候,不是写了一本什么什么食谱吗?许婆子还说,你把她这些年的手艺都给偷学了去,我临走时候,她还说要我好好学,争取发扬光大的,我正说要问你要呢!” 刘七巧一拍脑门,最近太忙,果然把这事情给忘记了,只揉了揉眉心道:“提起这事儿我想起来了,就快完稿了,最后一道菜是百宝豆腐,这些东西都放在了一个箱子里,一起带了过来,今儿回去我找找,那些散碎的收稿倒是可以拿过去让你学学的。” 绿柳一听,只郁闷道:“完了,我这何苦要跟你提起来,这下好了,还要开始学习厨艺了。” 刘七巧只敲了一记绿柳的脑门道:“傻子,难道你不知道,女人征服一个男人的第一步就要是先征服他的胃吗?” 绿柳听了,坐在这里哈哈笑个不停,整个身子都笑得颤了起来道:“许婆子可真可怜,做了一辈子厨娘也没征服了王爷,简直悲惨啊……” 刘七巧闻言,也只跟着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180|4.10 一时间大厅里的气氛就有些沉闷了,刘七巧见姜姨奶奶那一副不情愿又哀怨的表情,便知道这搬离杜府的主意一定是姜梓丞提出来的,至于那什么搬出去是为了娶妻生子什么的,估计也是姜梓丞说出来说服自己的老娘和祖母的。姜家如今落魄到现在这个样子,可以说在姜梓丞没有生病之前,她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姜梓丞可以考上科举,重振姜家的门楣上头。所以尽管姜梓丞已经二十了,他还是连一个通房也没有,这恰恰说明,姜家姨奶奶和沈氏觉得,□□之流,是会影响人心性,从而影响姜梓丞的功课的。 “依我看,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治好姜家表弟的身子,其他的事情总也要慢慢来,老太太您说是不是?”刘七巧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以姜梓丞的身子为切入点,说服姜家姨奶奶多住几天。要走可以,得把杜茵的婚事定下来了才行,不然的话人一走,可是半点儿的希望也没有了。 “丞哥儿的身子如今到底怎么样了?上回我问过老二,只说是郁结于心,还是肝气和肺气出了问题,多以才会久病不愈的,这几日又是什么光景?” “时好时坏的,我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前几天分明是大好了点,我和她母亲才得空出去到以前的老姐妹家玩了玩,谁知道晚上回来,竟又发起了低烧,神思也恍惚的很。” 刘七巧听在耳中,只蹙眉想,这分明得的就是贾宝玉一样的病吧。前几日好好的,前天见了杜茵立马就病了起来,只怕那些话分明伤了杜茵,也伤了他自己。如此看来,这姜梓丞倒确实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了。 “这可不好,病症反复乃是大忌,孩子的身子也熬不住的,等老二忙过这几日,我再让他过去瞧瞧。”杜老太太只关心道。 “二侄儿说了,他这是有心病呢,如今我和他娘也不拘着他看书,随便他想玩什么、想吃什么、想看什么,可他偏偏还是不见好。”姜姨奶奶说着,已是要落下泪来了,急忙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的泪。 杜太太见了也是心中不忍,只开口道:“七巧说的有道理,什么事情比不得孩子的身子重要,既然二老爷说了这病并不是什么顽疾,那总有病愈的一天,不妨还是在这边住下,等身子好了,到时候丞哥儿定了亲,老太太就是想留你们,只怕也说不出口了吧?” 杜老太太连连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哪有自家人生病了,好大夫就在眼前还要绕着走的道理,说出去杜家的名声也不好,就算为了这个,你们也是不能走的。” “那是自然的。”刘七巧转念一想,急忙开口道:“昨儿百草院里一个丫鬟病了,我们尚且都不肯送她出去医治的,如今姜家表弟要是病着非要从杜家搬走,倒是让街坊们以为二叔和大郎的医术都不精,不过是空有一个太医的头衔罢了。” 姜家姨奶奶一听,这可不得了,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个道理,倒是自己没想到的,便只笑笑道:“说得也是,怎么我却没想到呢,这定然是要等病好了才能搬出去的,这会儿搬出去,凭白落了人话柄。” 众人见劝住了姜姨奶奶,也都放下心来,刘七巧更是一颗心都落了下来。这时候外头的小丫鬟得了小厮传话,进来传话道:“两位老爷和两位少爷都回来了。” 刘七巧只起身想要迎出去,想想杜若他们定然是会先来福寿堂的,便只和杜太太一样安然坐在那边等着。姜姨奶奶见他们都回来了,便先起身告辞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行四人都进了福寿堂来给杜老太太请安。杜老爷见刘七巧和杜太太都在,只笑着道:“七巧以后有空可以多过来陪陪老太太,若是我们平常太忙,没赶回来用晚膳的,你们也好陪老太太吃个饭,说说话,这才热闹呢。” 杜老太太只点了点头,喊他们四个人坐下,请丫鬟送了茶上来道:“外头的事情怎么样了?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晚?” 如今虽然是中秋时节,平常大中午的时候,还有些热,几人匆匆从外头赶回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子,杜蘅只喝了一口茶开口道:“今儿太医院突然要了很多药材,我这边跟大伯走了几家店的仓库,才算配齐了,明儿我打算去南边,再进一批货来。” 杜老太太听说杜蘅又要出远门,只蹙眉道:“你路上可小心些,切不可贪小便宜,还是找平常跟宝善堂长合作的那几家药庄子进货,知道不?” “祖母,我知道了,我这走南闯北也有几年了,每回出去你都只说这几句话,我听的耳朵都要生老茧了。”杜蘅只笑嘻嘻道。 “浑帐东西,老太太是关心你,你瞧瞧你,都三个孩子的爹了,还这副轻慢模样。”杜二老爷虽然训斥了他一句,可看看那神色,分明也没有多少责怪在里头,其实杜二老爷对这个儿子还算是满意的。 杜若只笑着道:“二弟如今越发沉稳了,连我爹都夸他是生意场上的好手,二叔你就不要怪罪二弟了。” 杜蘅向杜若投去了感激的眼神,只笑着道:“还是大哥说话最公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学不进医术读不进书,未必就不会做生意了,大伯你说是不?” 杜老爷捋着山羊胡子道:“说的是说的是,你如今已是我的一把好帮手了,明儿你还要坐船赶路,今天就早些回去,和媳妇团聚去吧。” 杜蘅听杜老爷这么说,如临大赦一般,给老太太又行了礼,便起身先告辞了。 杜二老爷这会儿才开始说起外头麻疹的情况。 “今儿中午发了布告开始,已经陆续有人家送了六七个病人到水月庵了,大概明后天应该会更多,不过这次发现的早,且又有大长公主慷慨相助,皇上也松了一口气,户部那边的银子也已经拨了出来,从明日开始,先招二十个得过麻疹的年轻人,去水月庵负责洗扫送药,这样也好控制传染。” 杜老太太听了,只点头道:“皇上仁厚,大长公主慈悲啊。若是换了十八年前那一次,还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呢。” 杜老爷在一旁抿了几口茶,只开口道:“时辰也不早了,老太太也要就寝了,其他的事情,我们去书房里慢慢研究,不要打扰了她老人家。” 杜老太太这会儿也确实觉得有些乏了,而且儿子孙子也都回来请过安了,便道:“你们也别商量的太晚了,早些回去休息。”一边又吩咐了丫鬟,做了宵夜送到杜老爷的书房里头去。 众人齐声向杜老太太见礼告退了,刘七巧便也跟着杜若出了福寿堂,那边丫鬟们上前扶着杜太太回如意居,刘七巧正要上前扶她,杜太太道:“你就不用跟着我过去了。”刘七巧福了福身子,送走杜太太,那边杜若走过来道:“爹让你也去书房商量商量事情。” 刘七巧嘴角一勾,高高兴兴的就跟着杜若一起去了书房。 依旧是明前的雨花,味道自然是好的。杜家在金陵生活了十几年,对雨花茶也多了些感情。朱砂送过茶就出去门外候着,杜老爷只抿了一口茶开口道:“先一批的草药已经集结好了,那牛蒡还是让安济堂准备的,只不过说是明日才能送去水月庵。我冷眼瞧着,他们未必有这个胆子敢在这批药上面做手脚,可若是他们本家卖的牛蒡就是掺假的东西,倒是看他安济堂明日如何能送上那么多的牛蒡过来。” 众人正沉默不语的时候,外头忽然有小厮进来,说是朱雀大街上宝善堂总号的陈掌柜来求见。杜老爷只奇怪道:“这大半夜的,跑到家里来倒是什么个事情呢?” 说话间朱砂已经引了陈掌柜进来,又给他添上了一杯茶,那陈掌柜见了杜老爷,拱了拱手,回禀道:“回东家,今儿下午未时,东家你走了之后,宝善堂来了一个朱大爷,要定三十斤的牛蒡,小的盘了一下库存,整个宝善堂在京城所有分号的牛蒡加起来,也不过才四十来斤,不过对方出价很高,且又是这么大的数量,小的不敢做主,所以才来问一问东家的意思。” 方才还蹙眉不语的众人顿时都眼睛一亮,互相眼神交流了一下,便大抵知道这五十斤牛蒡是哪家要了。杜二老爷捋了捋胡子道:“三十斤,正好是今儿太医院要安济堂筹备的数量,看来这安济堂果然库里没有好的牛蒡,只是这牛蒡到底要不要卖呢?”杜二老爷眉峰一拧,朝杜老爷看了一眼。 “这牛蒡是宝善堂的,自然不能以安济堂的名义交给太医院。况且这时候我们正在查安济堂的买假药的事情,若是这时候安济堂还能拿出三十斤的牛蒡,到时候他在公堂上辩驳,只说为了供给太医院,所以店里才卖了假的,若是他后台够硬,能上达天听的话,只怕是要被他妖言惑众了。依我看,牛蒡一点儿也不能给他们,且从明天开始,我们还要请人把其他药铺的牛蒡也给买下来,要让安济堂在京城无牛蒡可买。” 刘七巧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自己上辈子考了一个医科大学也是挺浪费的。如果去考一个营销工商管理一类的,没准过不了不久也能成为商界女强人一枚。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低下头,听一听杜老爷的意思。 杜老爷方才也在拧眉苦想,听见刘七巧的话,顿时就茅塞顿开道:“对,就是这个道理,这货是宝善堂的,安济堂出价再高,宝善堂也绝不做这个善人。”杜老爷说着,便只对林展柜道:“明天若是这位朱大爷再来,你就回了他,告诉他如今宝善堂牛蒡也紧缺,只留下为数不多都是配药要用的,实在没有更多的了。” 陈掌柜一听事关重大,只一个劲的点头,心里默默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幸好今天没一时昏了头脑,做成这样一笔生意,不然的话就算给东家赚了多少钱,回头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东家说的是,药材都是一副一副买的,今儿他一开口只要牛蒡一味药,小的就觉得奇怪了,原来是这个道理。”陈掌柜得了指示,只拱了手告退,临走时三角眼偷偷往刘七巧身上瞥了一眼,越发觉得刘七巧比上次去朱雀大街的时候,越发有了气派,不亏是进门当了少奶奶的。 四人商量好的对策,都已经是亥时末刻了。刘七巧和杜若一起回百草院去,杜若只牵着刘七巧,瞧了一眼天上的月色道:“明儿是中秋了,今天的月亮很圆。” 刘七巧也抬起头,看和天上的月光,忍不住低声吟诵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七巧,你在说什么?”杜若虽然听得不真切,也知道刘七巧似乎是在吟诗,是赞许道:“最后两句写的正好: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刘七巧低着头笑了笑,抬起头一双杏眼睨着杜若道:“这不是我写的啦,这是我以前生活的地方的古人写的,告诉你一件事儿,其实恭王府以前的少奶奶就是和我一个地方来的,她的那些诗词歌赋也都是我们那地方古人写的,所以我当时就揭穿了她的计谋。” 如今想来,秦氏也死了一年多了,作为刘七巧来这个世间唯一一个老乡,这样的境遇还是让刘七巧觉得有些惋惜的。 “七巧,你想家了是吗?” “想什么家,前两天你才陪着我归宁过。”刘七巧低下头不说话。 杜若只伸手将刘七巧揽入了怀中道:“你想你前世的家了,是不是?我还记得那年你在牛家庄的小院里说过的话,你说那边人看见的星空,是和我们一样的。” 刘七巧只撇了撇嘴,将眼角的泪往杜若的身上蹭了蹭道:“真没出息,居然被你给猜到了。”杜若只伸手,用指腹擦干了刘七巧脸颊上的泪珠道:“七巧,我们要在一起过一生一世,往后几十年的中秋,我都会陪着你一起赏花赏月吃团圆饭的。” 刘七巧只用力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道:“好,杜若若,这可是你说的,我都记着呢!”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醒来的时候,杜若已经走了。刘七巧知道杜若这几日定然是大忙人,便只喊绿柳服侍了,按着以前的老规矩去想杜老太太请安。 谁知道姜姨奶奶今日倒是来的早,刘七巧去的时候,里头已经开始说笑了起来。姜姨奶奶道:“我昨天回去,把这道理同丞哥儿说了一遍,他也总算答应了下来。” 刘七巧向来不是一个喜欢赶早的人,所以二房的三个姑娘这时候都已经在福寿堂了。刘七巧进来,就瞧见杜茵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又刻意低着头,不敢透露半分。 “本来就应该这样,有什么事情比养好身子更重要的呢?”杜老太太说着,便继续道:“今儿他们爷几个一早就走了,说是早点出门可以早点回来吃团圆饭,我也就应了,你们几个就留下来陪我一起用早膳吧,大郎媳妇你也留下来。” 刘七巧见杜老太太招呼她,便只有些受宠若惊,只急忙道:“老太太是喊我吗?我还是去太太那边用膳的好。”刘七巧瞧了眼杜太太,还是决定先抱紧自己婆婆的大腿。 “老太太留你,你就在这边吃吧,顺便和姐妹们聊聊天也是好的。”杜太太闻言,便索性顺水推舟了起来。 杜老太太又道:“二郎媳妇有几个孩子绊着,不然我也想留她的,不过想着她一个当娘的人,只怕孩子不在跟前也吃不安稳,所以我也就不留她了。” 赵氏闻言,只起身福了福身子道:“老太太说的是,平日里都是我带着孩子们吃,他们才肯多吃一点的。” 杜老太太嗯了一声,又问起杜二太太道:“老二媳妇,事情都安排好了没有?中秋的东西有按时分发下去吗?今年是轮到那些人回家团圆,那些人留下来服侍,你可都弄清楚了?” “都弄清楚了,老太太只管放心好了,这些事情,我还应付的来。”杜二太太笑着回道,又看了一眼刘七巧,只脸色又暗了下来,绷着脸不说话了。 杜老太太听了很满意,便扭头对坐在自己身边的姜姨奶奶道:“今儿你家就别开席了,到我们家来,人多在一起才热闹。去年是你来晚了,今儿说什么都要在一起的。”杜老太太只想了想,继续道:“今晚的筵席就摆在荷花池边上的听香水榭里头,这荷花虽说开败了,好歹叶子还绿着,那边就这荷塘赏月,最是好看的。” 杜二太太只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便领着赵氏走了。杜太太也没多留,只又闲聊了几句,也回了自己的如意居。 刘七巧这还是第一次在福寿堂用早膳,也不太懂规矩,便只跟着几个小姑一起,由丫鬟带着入席了。那边杜老太太和姜姨奶奶单独用了一席,刘七巧则和杜家三位姑娘坐在一起。 “大嫂子,我姨娘让我谢谢你送的东西,还让我挑时间去百草院看看你,只可惜这几日听说你自己忙的脚不着地的,我也不好意思去了。”说话的人是杜芊,她的生母是正是杜二老爷口中的小花儿花姨娘。 杜芊年方十三,两边嘴角各有一粒米窝,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灵动,虽然长的不像二老爷,却也是个美人坯子。想必大姑娘杜茵,若不是跟二老爷长的像一些,要是跟了二太太的长相,怕是会更可怜一点。二姑娘杜苡是三个姑娘中容貌最出众的,刘七巧虽然看见过那位苏姨娘,但是从遗传学角度来看,苏姨娘定然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啊! 刘七巧见杜芊的性格爽朗,虽然是庶女却没有半点小家子气,看着也让人觉得一团和气,便只开口笑道:“那可就说好了,等过些日子稍微空一些了,我就开门迎你们过去,这几日确实是有点忙不开了。” 杜茵听刘七巧这么说,便只跟着道:“三妹妹总是这样,平日里经常去二嫂子那边蹭吃蹭喝也就算了,如今又算计到大嫂子身上去了,真是好不丢人啊!” 杜芊听杜茵这么说,却是一点儿也没生气,只笑着道:“大姐你还说我,我辛辛苦苦的帮你们带小侄儿,你反倒说我的不是,昨儿杰哥儿都喊我姑姑了,你们没去就没轮上了。” “什么?杰哥儿喊你姑姑?你这是要笑死我呀,杰哥儿才三个月就会喊人,他一定是饿了冲着你哭吧!”杜苡平常看着很娴静,这会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杜芊道:“你们不信,就自己瞧瞧去呗,哪有你们这样自己不去,还数落别人去的多的呢?” 这会儿杜茵和杜芊都不说话了,杜茵虽然婚事未定,却也开始筹备嫁妆了,她如今闲来无事就要绣自己的嫁妆。杜苡和苏姨娘一样是个才女,对小孩子本就不上心,更喜欢在自己房里研究诗词歌赋,等闲也很少出门。 “家里的院子这么大,不出来走走倒是辜负了好风景了。”刘七巧说着,又往杜苡那边瞧了瞧道:“我听说那些文人雅士也最喜欢看风景的,只有看了好风景人的心胸才能更开阔,才能写出好文章来。” 杜苡只点了点头,抬起眸子看了刘七巧一眼,便带上了几分亲近之意:“我姨娘也是这么说的,还说过一些时日,带我去城外的紫庐寺玩玩。” 紫庐寺是京郊的一处名胜,几乎可以和法华寺齐名,不过那地方一向不是皇亲国戚爱去的地方,而是一些文人骚客喜欢去的地方。紫庐寺就在紫庐山上,听说山后还有一股灵泉,是文曲星下凡的地方,和过那灵泉的人,可以高中状元。 当然这就是一个传说,不然的话这京城的状元也该满街跑了。但是有些人偏偏还是信这些的。 “苏姨娘当真这么说?那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杜茵一开口,刘七巧便知道了她的心思了。   ☆、183|4.10 杜若略略皱了皱眉头,今儿一早安济堂那边已经派人送了几味药过来,其中便没有牛蒡,太医院每年所需用的牛蒡也不过五斤重,如今已是下半年,库里总共也就剩下两斤半不到,便只拿了两斤出来配药,其他的也是要匀回去的,可眼下安济堂的牛蒡不来,这药就配不下去。 “现在配的药大概够几天的量?”杜若拧眉想了想,宝善堂的牛蒡是够的,可若是全拿出来,下半年牛蒡就要缺货。今儿一早杜蘅走的时候,杜老爷也交代了让杜蘅再物色几个产牛蒡的庄子,务必保证能在第一时间补到货。 “若是病人不增加,现在配的药应该能吃到后天中午。”小太监低下头,掰着手指数了数,声音尖尖细细的开口说。 杜若稍稍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下去忙把,每一个进来的病人都要记录在案,别到时候又撑不到后天中午,这会儿一时也没多余的药给你配。” 小太监点了头离去,刘七巧把他们的对话全然听在了耳中,见杜若眉宇紧蹙,便知道他又动了点恻隐之心,只开口道:“你别着急,好歹沉住气,等明日若是安济堂还是拿不出药,二叔那边应该也会有所动作的。” “嗯,朝廷给安济堂的期限,也是明日午时,到时候宝善堂的药就可以送进来了,大抵也耽误不了事情。” 刘七巧辞别了大长公主,回到了杜家,先是回百草院洗了一个热水澡,那边茯苓只上前一边服侍刘七巧更衣,一边开口道:“老太太那边方才打发人来问话,问少奶奶去了哪儿,奴婢只说大少爷那边急着喊大少奶奶出去,别的也没有多说什么。” 刘七巧也知道宅门里面向来多的是耳报神,方才她临走时候,只让人去杜太太那边知会了一声,老太太那边确实没有去说一声,也是自己的疏忽了。 “方才大少爷那边收治了一个产妇,正要临盆,别的稳婆都没得过麻疹,怕传染了不好,所以大少爷喊了我过去,刚生了一个闺女下来,我就急急忙忙的赶回来了。”刘七巧说着,脸上也带着几分疲累之色。她这几天大姨妈虽然快要结束了,却也是大放血了,来回的奔波了两次,身上也乏。 “大少奶奶不如歪一会儿,这会儿还没到晚膳的时间,估摸着今儿两位老爷和大少爷没那么快就回来,只怕还要等上一阵子。”茯苓说着,扶着刘七巧走到隔壁房里的软榻上,替她铺了垫子让她睡下,只接着道:“奴婢让小丫鬟去厨房弄点点心来,一会儿奶奶吃一点垫垫肚子。” 刘七巧才没睡一小会儿,外头就传来丫鬟的声音,她只阖眸听了几句,原来是杜茵又上百草院来了。 刘七巧过门没几日,杜茵已经往百草院跑了三趟了,若是没心眼的也不在意,可若是有心眼的,只怕也要瞧出其中的一些端倪来了。不过好在杜茵平素就和杜若比较亲的,所以和新来的嫂子谈得来,也是有的。 “大姑娘这会儿倒是来的不巧了,大少奶奶才在里头歪着了,大少爷也是不懂疼人的,大少奶奶前几日刚进宫为梁贵妃生了一对龙凤胎,才没两天呢,又让少奶奶出去忙去了。”这是茯苓的声音,她平常在杜若跟前是最有脸面的,说话的底气也比其他人足几分,也只有她敢说几句数落杜若的话出来。 “怎么大哥哥又让大嫂去接生了吗?”杜茵略略好奇的问了一句,不过并没等茯苓回答,她那边就只继续道:“我是来给嫂子送月饼的,这是今儿我舅舅家送来的月饼,听说是南方口味,今儿一早别人家才送过来,我舅母便送了一些过来,我娘来不爱这些,就全交代给我了,如今我已经送了好几个地方了,就差大嫂这边还没送过来。” 杜茵说明了来意,让玉竹把手中的食盒放了下来道:“既然嫂子还没醒,那我就先走了,晚上要放的花灯,还有几个没做好,正巧回去赶一赶。” 大雍朝有中秋放花灯的习惯,不管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写上几句祝福的心愿,放在花灯里头让它随着水一路漂流,飘的越远,那些愿望就越容易心想事成。不过杜家的荷花池并不连着外头的活水,杜家三姐妹只怕也不敢在花灯里写上什么出格的话,不然若是不小心被谁捡到了瞧了去,也是不好的。 刘七巧只正百无聊赖的听着,忽然眉梢一动,倒是想到一件没准可以促成杜茵和姜家表少爷婚事的办法来。只是刘七巧光只那么想了一下,又觉得这做法委实太冒险,倒是没必要让杜茵做这样的牺牲。 外头杜茵正起身要走,刘七巧想了想,终究叫住了她道:“大姑娘请留步,我这刚醒,你怎么就要走了。” 杜茵听说刘七巧醒了,脸上只露出一丝惊喜的神色,便由茯苓领着自己进去,见刘七巧还歪在榻上,只规规矩矩的向她行了个礼数,坐在对面的红木圈椅上。茯苓送了茶进来,悄悄退了出去。 一时间房里有些冷清,刘七巧抬起眸子瞧了一眼杜茵,见她嘴角倒是噙着一抹笑,便问道:“我猜你也不只是为了送月饼来了吧,什么事情让你高兴成这样了?” 杜茵略带羞涩的低下头:“哪有高兴,不过是母亲准了我和二妹妹一起去紫庐寺小住罢了。” “我看你小住是假,去取那状元泉是真吧。”刘七巧端着手边的茶盏饮了一口道:“那泉水若真那么灵,要么早已经被那些举子给喝干了,要么这世上就没有落榜的举人了。” 杜茵却半点没有生气的意思,只还是低头笑着道:“不过就是个兆头,有总比没有好,再说,就算他一辈子考不上进士,我也只嫁他一人的。”杜茵的眉梢难得有了几分坚毅,抿了抿唇说道。 刘七巧又想起自己方才想到的那个馊主意,自言自语道:“其实你非要嫁他,也不是真的没有办法,只是不走寻常路,只怕会把你娘给气着了。” 杜茵听刘七巧这么说,哪里就肯放过她了,只上前拉着了刘七巧的手臂,倒像是有几分撒娇一样的晃着她道:“好嫂子,你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办法呢?若是真成了,我定然好好谢你。” “可你母亲要是生气那怎么办?你不是说前儿她才为了这事情和你爹拌嘴来着?”刘七巧作为新媳妇,已经频频得罪了杜二太太两次了,如今还要给她女儿出馊主意,若是被杜二太太给知道了,定然是要拿着鞋底打她这小人的。 “我母亲就这个脾气,我时常劝她,她也不肯听,反正她隔三差五也要喝父亲配的顺气汤的,就算再气一回,也算不得什么了,好嫂子,你就快告诉我吧。”杜茵这是典型的有了男人忘了娘啊。看来在古代社会,大家看似三贞九烈的外表下面,都隐藏着一颗波涛汹涌、不安分的心。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只小心凑到她的耳边,稍微的提点了一下:“姜梓歆是怎么嫁给你表哥的?今儿是中秋,老太太请了姜家人进园子一起吃团圆饭,你不是还要和姐妹们去放莲花灯吗?” 刘七巧说到这里,杜茵忽然间就恍然大悟了起来,只惊喜的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朝着刘七巧福了福身子道:“好嫂子,你就是我的亲嫂子,我知道怎么做了!” 杜茵的脸上扬起一抹淡笑,嘴角微微上扬,将她原本算不得出挑的容貌都衬托的光彩照人。 刘七巧见杜茵要走,只拉住了她道:“只稍稍弄湿了裙角就好,千万别再下人面前失了仪态,若是传出去反倒坏了名声,要是被你大哥知道了,也不知要如何骂我呢!” 杜茵只点了点头道:“大嫂,我晓得了,姜表哥若是在边上,定是忍不住要来拉我的,他若不拉我一把,也枉费了我对他的这一片心意了。” 刘七巧见杜茵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便又担心起来,杜若说的没错,自己总是瞻前不顾后,现在馊主意也出了,倒是拉不住杜茵了。 “不然,还在再等等,如今你父亲都已经同意了,不过就是时间问题,再等几日罢了。”刘七巧深怕闹出什么事情来,又委婉的劝了杜茵一句。杜茵却斩钉截铁道:“不能在等了,这事情若是再不定下来,只怕不但他的病好不了,就连我也要憋出病了,倒不如这样,痛痛快快的解决了,便是我母亲怨我,我总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也奈何不了我。”   ☆、182|4.10 水月庵因为当时是大长公主用先帝赐给她的别院改的,所以除了正殿之外的几个供奉佛祖的大殿是后来建造的,其他的尼姑们住的地方都是以前别院里头单独的小院子。不过现在除了先帝宠幸过的徐贵妃在和大长公主两个人是有单独院落的,其他人都也已经过上了群居生活。 所有的病人是从水月庵那边的后门进去的,后面居住的地方和前面供奉的地方有抄手游廊连着,中间经过几道小门,平时把这几道门关起来,前后就隔离开了。刘七巧这一次就是从水月庵的后门进去的。 白日里水月庵的尼姑们也有功课要做,所以后面的院子里人不多。目前进水月庵的病人也不多,大长公主只把东北角上两处直排的厢房空了出来。这两处厢房本来就没有人住,是当时鞑子人入境的时候,大长公主收容难民时候,临时建的房子,后来就一直空置或者对方杂货。 大长公主是经历过事情的人,大抵已经看破了生死,但是对老百姓的恻隐之心是却是与生俱来的。单凭这一点,就当得起她如今的身份。 刘七巧从外面进去,就瞧见贺妈妈也从外面进来,见了刘七巧只上前道:“大少奶奶也来了啊?老爷刚派人到鸿运路那边找了我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刘七巧和贺妈妈打了照面,正要领着人进去,杜若从里头的厢房出来,见了刘七巧便上前道:“那产妇已经见红了,身上还烧着,我不敢给她用催产药,如今刚刚开始阵痛,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时间。” 刘七巧点了点头,见杜若额头上都是汗,便从袖中拿了帕子下来,抬手替他擦了擦道:“今儿来了几个?我瞧见门口还有几辆板车呢,是不是还有人要来?” 杜若点头道:“二叔去讨饭街那边瞧了,如今讨饭街已经封了起来,若是有病人就送过来,今儿一早就又来了五个,都安置在里面。”刘七巧走进院子瞧了瞧,前后两排的各七八间的厢房,看着很是整洁。靠墙的那一排沿着墙根,顺着拐角还多出三四间的房子,看样子倒像是临时搭起来的。 杜若只走拉着刘七巧的手走过去介绍道:“这里离庵堂的厨房太远了,熬药太不方便,所以我命人在这边搭了一个临时的小厨房,这样方便病人熬药用药。” 刘七巧走过去瞧了一眼,一溜烟七八个炉子上,都熬着药,火苗扑扑,盖子里泛出一股子中药的气息。一个婆子带着一个小尼姑正在那边看火,倒也照应的很周全。 “本来我说了人手由太医院那边安排,可是大长公主非不肯,说太医院出几个人,她这水月庵也出几个人,所以她昨晚便统计了一下这庵里出过麻疹的人数,让她们也过来照顾病人。”杜若说着,又继续道:“大长公主正是菩萨心肠。” 刘七巧心里自然是感激的,可是大长公主作为大雍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可以说大雍所有的百姓都是她们周家的子民,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相公,大长公主固然是让人敬佩的,可是我心里更敬佩的人,是相公还有爹还有二叔。”刘七巧拉着杜若的手,继续道:“大长公主仁慈,或许是因为她潜心修佛,对众生都有一个慈悲为怀的菩萨心肠;又或者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依然是大雍的大长公主,她是周姓人的一员,她钟爱自己的子民。可是相公,你们才是让我心里最最敬佩的人。这里每一个病人,都是你一个个细心诊治的;每一个药方,都是你一笔一划,斟酌良久开出来的;你不愧对杜家百年医药世家的招牌,我以你为骄傲。” 杜若从来没有听刘七巧说过这样的赞美自己的话,再过去认识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杜若称赞过刘七巧无数次,因为她像一块至宝一样,散发着璀璨的光辉,每一次都能给杜若带去更多的惊喜。可是今天,刘七巧站在自己的面前,夸奖自己、赞美自己。从她认真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种赞美绝对是发自内心的,最真诚也最真挚的。 能让刘七巧说出这种话的人,确实不多,而杜若是第一个。不能说穿越者城府深重,只因为作为在现代世界生活过的刘七巧,深知真正意义上的善良,是多么的难能可贵。人之初性本善的时候,刘七巧也确实相信过很多好人,渐渐长大之后就发现,做好人很难,大家都凑合凑合吧。于是刘七巧觉得,人只要不是太坏就可以了。直到穿越了,认识了杜若,进了杜家,深度接触了她的老公和公公们,刘七巧才觉得,她理想世界中的人性美德,居然真的存在! “七巧,你……你说的太好了,可能我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杜若腼腆的低头一笑,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这样的杜若太勾人了,刘七巧瞧着左右没人,只凑上去在他的脸颊上偷偷吻了一口。 一旁的厢房里传出了产妇痛苦的□□声,刘七巧扯着杜若的袖子道:“遭了,人家都快生了,我们还在这边瞎墨迹。” 杜若伸手摸了摸刚刚被刘七巧亲过的地方,傻愣愣的说:“还……还没那么快呢,她这是第一胎,刚开始疼。” 刘七巧进入厢房,仔细为孕妇检查之后,才发现杜若没说假话,这喊死喊活的疼到现在,也不过才开了三指而已。刘七巧见孕妇身上已经有了麻疹的红点,只开口询问道:“你这会儿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力气?你这是第一胎,没那么快,你疼的时候别太用力喊,省的生的时候没力气。” 那产妇只呜咽的点了点头,等着阵痛过去了,才缓过来道:“小嫂子,我一个人害怕,我相公我娘都等在外头呢,可是看门的人不让他们进来,我要是生了孩子,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杜若急忙解释道:“我们怕病症传染,所以没让家属进来。” 刘七巧想了想道:“能让她男人进来吗?” “为什么是男人?”杜若虽然知道一些其中的隐情,但还是不太好意思的问。 刘七巧到一旁洗了手,擦干了道:“你就当我喜好怪癖,我就爱看男人瞧自己老婆生孩子,只有男人看见了女人的痛,才能长心眼啊,不能辜负了女人,不然的话,做女人多悲剧啊?” 杜若只无奈摇了摇头,随后又一本正经道:“你要是生孩子,我一定寸步不离的守在你身边。” 刘七巧没想到杜若竟在人前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只瞪了他一眼,嘟囔道:“谁要生孩子了,这两年没预算。” 杜若看了一眼刘七巧略显尴尬的样子,笑着出去吩咐下人把这产妇的男人给带进来。 过了一会儿,产妇又疼了起来,且一阵又比一阵密集了起来。刘七巧检查了一下,倒是觉得进程还算挺快的,便又安慰了几句道:“快了快了,照这样的速度,不消两个时辰,孩子就能出来了。” 那产妇见自己男人进来了,一下子觉得有依靠了只担忧的问道:“大夫,你倒是说说看,我这病会不会传染给孩子呢?” 这一点刘七巧还真不知道,就连站在一旁的杜若,也只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能确定,不过你孩子生下来之后,自然也是要住在这边观察几天的,最好再请一个奶娘过来,你如今病着,你的奶只怕孩子也不能吃。” 产妇一听,只红着眼睛就要哭了,她们这样的穷苦人家,哪里有什么闲钱找奶娘啊,能自己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刘七巧想了想,只蹙眉道:“找个能喂奶的还不行,还得找个得过麻疹的能喂奶的。” 杜若只点头称是,刘七巧又转念一想,只摇头道:“不行,万一孩子在潜伏期,反倒感染了那奶娘的娃,岂不是更遭了。”每次喂奶就要给乳*头消毒什么的,想想就很麻烦有木有…… 杜若跟着刘七巧的思路,想起那场景来,顿时就涨红了脸,不过还是很老实的点头道:“确实不能请奶娘喂奶,除非那奶娘以后不喂自己的娃了,这到也是一个麻烦事情。” 古代没有奶粉,也没有奶瓶,做古代的孩子可真够可怜。可是转念一想,却又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可以在母亲的怀里享受世界上最有营养的食物,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挤吧,小孩子生出来也吃不了多少的,先找个奶娘挤一些奶出来吃,等你身子好了,再亲自喂吧。”刘七巧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可行的办法了。 那产妇听了这话,一下子有了信心,只握住了自己男人的手道:“他爹,我一定早些好,早些让孩子吃到自己亲娘的奶。”产妇只说着,又忍不住痛得哀嚎了起来。 产妇一开始开指很快,可不知为何倒了后面却慢了下来,刘七巧又帮她检查了一下,宫颈软化程度还不够。看来除了瓜熟蒂落的时候,没有杜家的催产药确实产程进度要慢一点。 刘七巧又安慰了几句那产妇,外头绿柳进来说春生已经买了粥回来。古时候没有打包的工具,春生就连着人家的砂锅一起买了回来,正好也方便粥冷了可以上炉子上热一热。 刘七巧出去瞧了一眼,是熬得软软的一锅绿豆粥,边让绿柳盛了两碗进去,送给厢房里的产妇夫妇。杜若见春生买了粥过来,心中虽然很高兴,嘴上却还是比较客气道:“我已经让陈婆子熬了粥,一会儿每个病人都有一碗,我将就着吃就可以,你怎么还让春生去买,我也没有那么金贵的。” 刘七巧亲手装了一碗粥,送到杜若的手中道:“是呢,你没有那么金贵,可你的胃就是那么金贵,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了,去年的今晚那是怎么回事儿啊?” 杜若见刘七巧提起了去年的事情,顿时脸上又红了几分,想想自己在口才方面虽然也是不错的,可是比起刘七巧来还是逊色几分,于是便闭上上安心喝粥了。 粥才吃到一半,里头产妇的男人跑了出来,万分焦急道:“大夫,大夫,我媳妇下面流了好多水,你们快去瞧瞧呢!” 刘七巧知道定然是产妇破水了,边放下了手中的粥碗道:“大哥,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羊水破了,你快回去再喂你媳妇吃几口粥,一会儿可到了使力的时候了。” 男人见刘七巧没啥紧张的反应,便也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又往房里去照顾产妇了。刘七巧吃完了粥,净手完毕,又进去为产妇检查了一下开指状况,伸手摸了摸产妇的肚皮道:“大嫂,是时候了,咱们开始吧。” 这一胎对于头胎的产妇来说,算是很顺利的,除了孩子出来时候,那男人知道是个闺女,脸上带着一闪而过的失望之外,其他都还算称心。刘七巧把孩子清洗干净,拿了视线准备好的洗软的棉布将孩子包裹了起来,送到产妇的面前道:“嫂子,你快看,我接生这么久,头一次看见这么白净的孩子,是个美人坯子呢!” 那媳妇本来瞧见了男人的冷脸,这会儿心情很是低落,只小小的看了一眼。但是瞧见那孩子白白净净的脸颊,就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嘴角也扬起了淡淡的笑容来。 “瞧着是长的挺好看的,眼睛像她爹,鼻梁也像她爹,挺挺的。”产妇刚生完孩子,身子还有些虚弱,加上这几日她自己也病着,这会儿说话更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男人瞧见产妇这样虚弱,还不忘了夸赞女儿的时候夸赞自己一句,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边伸手从刘七巧的手中把孩子接了过去,仔仔细细看了一眼,也觉得好看了起来,脸上失落的神色就融化了,只淡淡的笑着道:“我瞧着,这眼睛倒是有点像你,长长的眼线,将来定然也是一个大眼睛的姑娘。” 产妇低下头,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她虽然不是长得顶好看的,但笑的时候也有一种千娇百媚的样子。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就越发柔和了起来,也不顾她正染着病,只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一手搂着她,一手抱着孩子道:“以后她就是我们老赵家的长女了,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再接着生,娘那边有我,你别担心,好好在这里养病就好。” 刘七巧听男人说了这样的话出来,心里也总算是稍稍平静了下来,不然照她的脾气,是恨不得上去跟男人理论几句,然后说一通不能重男轻女的话。虽然那些话说白了也是对牛弹琴,但是有一种感觉就是叫不吐不快啊! 杜若从刘七巧脸上变化莫测的神色中,已经推算出刘七巧方才想过的念头,见她神色好容易缓和了,只上前拉着她的袖子,小声在她耳边道:“七巧,我们出去吧,人家一家三口正和乐呢。” 刘七巧扭头看了一眼杜若,两人相视一笑,跟着杜若一起来到外面的庭院里。 外头的院子算不得空旷,两边各种了一棵菩提树,这会儿叶子已经微微发黄。刘七巧刚刚又迎接了一个新的生命,又是在这样的地方,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工作别样的神圣了起来,边对着菩提树双手合十,缓缓的念了起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杜若只站在一旁,看着午后的阳光透过菩提树的枝桠,在刘七巧的脸颊上投影着斑驳的光彩,他觉得刘七巧的前世必定是一个通灵玉秀一样的人物,不然的话她的口中如何能说出这样富有哲理的佛偈。 刘七巧睁开眼睛,扭头正瞧见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微微发呆的杜若,只伸手捏了捏鼻子道:“不用想着夸我,我们那边的人,从七岁开始,不管男女都要念整整十二年的书,若是资质好的,还要继续念下去,所以虽然做不到跟你们这里的举子一样满腹经纶,我随便念几首诗词歌赋还是没问题的。” 杜若恍然大悟一样的点了点头,蹙眉道:“我懂了,所以以前宣武候府的大小姐才能名满京畿,靠的原来就是这个。” 刘七巧眯着眼睛笑了笑,往杜若身上靠了靠道:“名满京畿,听着是不是很酷?杜若若想不想要一个名满京畿的媳妇呢?” 杜若连连摇头,只指天发誓道:“不要不要,我要的是刘七巧,其他的一概不要。”杜若说着,脸上的神色也渐渐严肃了起来,一本正经道:“七巧,现在的你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 刘七巧闭上眼睛,将头伸了过去,有温润的感觉触再她的唇瓣,浅浅的,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一下午水月庵又收治了四五个病患,大长公主在前院做完了早课,也匆匆赶了过来,听说刘七巧方才过来为一个产妇接生,已经生下了一个小婴儿之后,更是多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让刘七巧带她进去,瞧一瞧刚生下来的孩子。 刘七巧领着大长公主进去,见那小婴儿正安安静静的睡在她母亲旁边的一张床上,嘴角嘟嘟的,唇边还泛着白泡泡。刘七巧一拍脑门,只郁闷道:“糟了,忘了请奶娘了,一会儿孩子哭了要吃奶可怎么办呢?” 那产妇闻言,只从床榻上直起身子道:“大夫,我的奶真的就不能喂吗?你瞧着孩子不是好好的吗?” 杜若只摇摇头道:“确实不能喂,万一传染给了孩子,孩子这么小,也不好医治。” 产妇这会儿也没法子再坚持了,只有郁郁低下头。大长公主上前逗了一会儿一会儿孩子,用手指在小婴儿的嘴边点了点,那孩子竟然就张开嘴巴,像是要吃奶的样子。大长公主只觉得心都要融化了,只叫了身边服侍的*师父过来道:“你打发人去宫里跑一趟,就说我这儿需要一个奶娘,借上十天半个月的。” *见大长公主发话,自然是不好违抗的,可想了想总觉得不妥,边小声道:“师太,这宫里能有奶娘吗?还要借上十天半个月的……” “怎么没有?梁贵妃刚生了龙凤胎,只怕如今宫里多得是奶娘候着,皇帝的孩子是孩子,百姓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你只管借去,若是她们不肯,就说一会儿我亲自去。”大长公主都这么说了,*师父也只能从命,只硬着头皮打发人带着大长公主的腰牌进宫传话去了。 刘七巧见大长公主这样喜欢孩子,心里也多少有些安慰。老人家独居的时间长了,总是寂寞的很,如今能有什么事情让她分散一些精力,对大长公主的身子,也是一件好事儿。 “师太,大宝和大妹的身子好些了吗?”刘七巧开口问道。因为那两个孩子是事先就进来的,如今快到了痊愈的时候,杜若就没有把他们一起挪过来,仍旧在原来的院子里头医治。 大长公主只点头笑道:“好多了,平常睡醒了还能下床玩一会儿,吃的东西也比前两日多,精气神都上来了。” 杜若也跟着道:“大宝身上的疹子已经在消退了,大妹只怕还要两天,不过如今已经不发烧,不喘气了,病情都已经控制住了。”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也放心了很多,临走时只又关照道:“今儿是中秋,老太太在听香水榭摆了家宴,你和二叔他们都早一些回来,别让老人家久等了。” 杜若只点了点头,那边太医院被分配出来的小太监过来找了杜若道:“杜太医,先前来的药都按照你的方子给配好了,如今就只等着安济堂剩下的药过来,再往下配了。”   ☆、185|4.15 杜家的花园,虽然比不得王侯公府,却也是颇占面积,荷花池上建着九曲廊桥,从听香水榭一路过去,就能绕道对面闻香亭下头的小水桥上。闻香亭是一个六角小亭子,因为杜若和刘七巧刚刚大婚,挂在四面的大红灯笼还没有取下来,丫鬟们取了花灯过来,放在里头,等着姑娘们过来放花灯。 灯架子是在外头的花灯师傅那边买的,只有上面的花瓣,是姑娘们自己挑选了自己喜欢的颜色糊上去的。小丫鬟们难得高兴,也都手捧着花灯过来放灯,远远的正好能瞧见对面水榭里头赏月的众人。 姜梓丞不好意思拂了杜若的意思,只也跟着人群过去,远远的看着杜茵款款的身影走在前头,就觉得有些恍惚。刘七巧挽着杜若的手走在后面,杜若这才开口道:“七巧,你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刘七巧睁大了眼睛,却还是有些心虚道:“我能卖什么药?不过就是让他们两人见上一面罢了,反正人多,他们也说不成话。” 杜若抬眸看了一眼走在前头有些失魂落魄的姜梓丞,忍不住摇了摇头。 一群人到了小水桥旁边,杜茵却没有急着去放花灯,而是坐在了亭中,看着杜苡杜芊两人带着莘哥儿和茂哥儿玩的高兴。杜茵坐了半刻,姜梓丞也终于来到了亭中,杜茵见他来了,才伸手拿了石桌上的一盏花灯,递给了姜梓丞道:“丞表哥,这盏花灯是为你做的,你替我放了它可好?” 姜梓丞愣怔了片刻,伸出手去,接过了杜茵手中的花灯。杜茵微微一笑,拿起石桌上另外的一盏花灯,款款走在前头。其他的姑娘和小丫鬟们都放下了花灯,只蹲在小水桥上,用手捞着水让那点上了蜡烛的花灯快些往前去。 杜茵走过去,蹲下来,让丫鬟拿火折子点燃了花灯中间的蜡烛,抬眸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姜梓丞。姜梓丞渐渐靠近过去,小丫鬟上前为他点燃了花灯中间的蜡烛,一丈宽的水桥上,杜茵蹲在左边,姜梓丞蹲在右边,中间隔着几个小丫鬟。两人虽然各怀心事,却还是礼节性的背道而驰。 杜若走到亭子里头,看见石桌上还放着几盏未放的花灯,便拿了一盏花灯递给刘七巧道:“七巧,你要不要也许个愿望,放一盏花灯?” 在现代有许愿树、许愿池、许愿流星,在古代也有许愿花灯。虽然作用有待于考证,但是目的都是相同的,都希望自己能心想事成,事事顺利。刘七巧接过花灯,抬眸道:“我有很多很多愿望,不知道只放一盏花灯,能不能实现?” 杜若展眉一笑,伸手捏了捏刘七巧的下颌,想了想道:“那你只需要许一个愿望就可以了?” “什么愿望?你说说看?”刘七巧好奇的问。 杜若松开刘七巧的下颌,拿起一旁的笔,在许愿的纸条上写了一句话:“保佑我实现所有的愿望。” 刘七巧一看,忍不住摇头笑道:“倒是没看出来,你也是这么一个投机取巧的人,好吧,那我们一起去放花灯。” 杜茵将花灯放在了水池中,纤细的臂膀在清凉的水中捞了捞,看着花灯远远的漂向远处,不远处十几盏花灯涌在了一起,荷花池上连着一小片的火光。杜茵咬了咬牙,忽然身子向后一仰,脚下的绣花鞋悄悄滑向一旁,伴随着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她整个人都跌在了水中。 刘七巧指尖一颤,吓得花灯都掉在了地上,杜若正想前去看个究竟,刘七巧却已经反映了过来,只拽住了他的袖子,稍稍的摇了摇头,小声道:“别急,我们慢慢过去。” 小水桥那边的水不深,可是杜茵是侧身倒下去的,半边身子早已经湿成了一片。索性今日中秋,小厮们大多数都放回家去了,留下来服侍的都是丫鬟们,这杜茵开口一喊,站在水桥上的丫鬟们也都尖叫了起来。 姜梓丞就在杜茵一丈远的地方,听见这一声尖叫,自然是早已反应过来,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就转过身去,跳到水中,将颤抖成一团的杜茵抱上水桥来。 中秋之时的水已是有些冷的了,杜茵被冻得不轻,抱着双臂窝在姜梓丞的怀中,咬着苍白的唇瓣道:“丞表哥,我冷。” 姜梓丞因为近日病弱,所以今天特意穿的厚实了一点,闻言便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了,紧紧裹在了杜茵的身上。杜苡和杜芊原本带着两个弟弟在一边玩,听见声音也只跑了过来看热闹。杜若上前两步,见杜茵脸色苍白的靠在姜梓丞胸口,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刘七巧面色一红,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想了想才开口道:“玉竹呢?快送你家姑娘回去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了,这样的话岂不是要着凉。” 玉竹这会儿也是被吓坏了,听了刘七巧的吩咐,才喊了丁香一起,把杜茵从姜梓丞的怀中扶了出来,左右驾着回了西跨院。 杜老太太在水榭赏月,听见这边的动静,派了丫鬟过来问话,杜若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好,确是姜梓丞大义凛然的站了出来,只拱手道:“我随姑娘去向老太太回话。” 杜若看了刘七巧一眼,心里却说不清是喜是奴,只摇了摇头,跟着姜梓丞一起过去了。 夜晚的风很冷,姜梓丞下身湿了水,被风一吹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起来,他走进听香水榭,见众人都在里面,只揽了袍子跪下来道:“小侄一时鲁莽,冒犯的大姑娘,小侄愿娶大姑娘为妻,还请老太太成全。”姜梓丞的声音虽然有些暗哑,但却如金石落地,掷地有声。他说完话,恭恭敬敬的对着杜老太太磕了一个响头。 杜二太太原本平静的脸上顿时露出惊涛骇浪般的神色,已是顾不得仪态,拍案而起道:“你……你们姜家人还有没有廉耻之心?你妹妹用这一招坑了我侄儿,如今你又要用这一招坑我的女儿,你说,是不是你故意推她下水的?” 杜若难得见杜二太太这样,只上前为姜梓丞解释道:“二婶娘,姜表弟离大妹妹一丈来远,如何去推她?若不是大妹妹不小心失足落水,如何能发生今日这种事情,姜表弟若是见死不救,那一圈的丫鬟们又要怎么看?” 刘七巧听杜若说出杜茵不小心失足落水,心情也总算是放松了一下,不管怎么样,杜若还是向着自己的。刘七巧上前劝慰道:“当时只有丫鬟们和姜家表弟在场,丫鬟们自己都吓得没醒过神来,姜家表弟也是不得已才出手相救的。二婶娘先别生气,姜家表弟看着是个有担当的人,如今大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情,终归是有心结的,不如让大妹妹自己选,她若是愿意嫁给姜家表弟,二婶娘何不成人之美呢?” 杜二太太这会儿正丧失理智,听刘七巧这样说,只竖起了眉毛脱口而出:“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没规没距、不知廉耻吗?” 这一句话虽然狠毒,可是刘七巧拧着眉头想了半天,竟然无言以对。虽然最后自己嫁给杜若,也是名正言顺的,可她和杜若毕竟是先有了儿女私情的。 “二弟妹说的这什么话,七巧和大郎的婚事,哪里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大长公主亲自保的霉,你大嫂亲自去恭王府提的亲。”杜老爷很少管内宅琐事,可这刘七巧这儿媳妇他也是很看中的,当初因为这点上埋着杜老太太,他已经觉得很不孝了,如今人已经进了门,杜老爷委实不想听见人旧事重提。 杜二老爷也站起身来,拉着杜二太太坐下,转身却拱了拱手,直截了当对杜老太太说:“姜家外甥的品性我是很看中的,人品是一等一的,学问又好,将来考上进士,不说封侯拜相,做一个安稳的小官也是没问题的,今儿有这么一遭,又恰逢中秋佳节,也算茵丫头和他有缘,与其大动肝火的生气,不如就成人之美算了。” 杜二老爷平素在杜老太太跟前,话也是不多的,今天能说到这份上也不容易了。杜老太太低下头,瞧着面前跪着的姜梓丞,也是默默无语。谁知道坐在她身边的姜姨奶奶却忽然起身,对着杜老太跪了下去道:“大姐,丞哥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么大还没许下亲事,为的就是要求个功名,如今他功名未成,我也没脸来求你。” 姜姨奶奶说着,起身将姜梓丞扶了起来道:“走吧,人家不领你的情,明儿我们就回姜家老宅去吧。” 杜老太太一听,心里也就急了,她就这么一个亲妹子在京城,又住在自己家里,这一年来两人感情一直很好,若是为了这个事情生分了,她也心中难安啊。 “老太太不如应了吧,姨奶奶都跪下了,她是长辈人家,自然心疼自己的孙子。”杜太太说着,只瞧了一眼姜梓丞身上湿答答的衣服,摇了摇头道:“孩子还病着呢,穿着湿衣服就来认错,可见他是真心的,茵丫头跟着他,也是福气。” 347. 杜老太太的眉头松了松,似乎是要有决断了。杜二太太的心提在了嗓子眼,还想开口说话,瞥见杜二老爷按在她肩头的手掌,身子就先僵硬了一半,只咬着唇低下了头。 这时候杜茵换过了衣服,由两个丫鬟扶着往听香水榭这边来,见姜梓丞还跪在地上,心里便有着说不出的心疼。姜梓丞见杜茵过来,换了身上的湿衣服,头发也简单的梳理过了,脸上神色未带有太多的惊悸,便也放下了心来,只拢着袖子轻轻的咳了几声。 杜茵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缓缓走上前,跪在杜老太太跟前道:“老太太,孙女愿意嫁给姜家表哥。” 杜老太太的神色松泛了下来,疏开眉目问道:“你当真是自己愿意的呢?还是因为今天的事情,不得已才愿意的?若是因为后者,今儿的事情只有家里人瞧见了,没有人会说出去,你还是贞静娴淑的闺中小姐,不用在意这些。” 杜茵垂着头,几缕碎发遮住了她低着的两颊,声音虽然小,却透着一股坚定的意味:“孙女想清楚了,姜家表哥的人品很好,孙女没什么好嫌弃的。”这句话大抵是杜茵斟酌了许久才想出来的。以杜茵杜家嫡长女的身份,她确实可以嫁得更好一些。而姜家虽然是过去的帝师,可如今完全落魄了,姜梓丞若是考不上进士,能配上官家的姑娘也就奇怪了,顶多也只是庶出的闺女罢了。 杜老太太想了想,难得今儿是中秋,出了这样的小插曲,虽然算不得完美,但比起去年中秋也强了很多,至少若是她肯点这个头,事情就会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刘七巧想了想,这会儿杜老太太还欠一把火,若是添了上去,这事情也就成了。 “我瞧着大姑娘和姜家表弟倒是蛮般配了,先头母亲不是有心想把大姑娘配给齐家表弟的吗?谁知竟出了意外,如今姜家表弟又补上了这个缺,谁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的呢?”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赵氏,却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她在杜老太太心中,算是看得上眼的规矩人,家世好,人也懂礼数,比起杜二太太,杜老太太对她倒是更看重一些的。 杜老太太听她这么说,脸色终是化开了,只笑了笑道:“蘅哥儿媳妇说的有道理,谁知道这是不是命中注定的姻缘呢,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既然两个孩子都有了这心思,当长辈的也就随缘了吧。” 杜老太太说着,又伸手拉着姜姨奶奶的手道:“好妹子,如今我们又做了亲家,你再不能说出刚才那番生分的话,我方才也是一时没想明白,怕孩子不乐意,既然茵丫头自己都同意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杜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道:“今儿的月亮可真圆哪。” 众人也都一一附和道:“确实很远,难得天气也好。”话题就这么被绕了过去,事情也算是定了下来,刘七巧送了一口气,再抬眼看杜若的时候,只见他的嘴角也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沈氏带着姜梓丞回梨香院换衣服,姜姨奶奶陪着杜老太太赏了一会儿月,又开口道:“事情既然定了下来,这搬家的事情,却也不能不搬了。” 杜老太太心里想了想,杜茵既然要做姜家的媳妇,难不成就从自己家嫁到自己家的偏远去,这委实也太不像话了点。 “这会儿我却是没理由留你了,罢了,以后常过来住就好了,我一个人也冷清的厉害。”杜老太太发了话,也算是允了下来。 众人又赏了一会儿月,杜二太太便推说身子乏了,自己先回西跨院去了。杜老爷喊了杜二老爷和杜若三人去了书房。老太太年纪大了,也熬不得夜,丫鬟们都上前劝了起来。杜老太太散了之后,一行人也都各自散了,刘七巧便上前扶着杜太太回如意居。 杜太太并不知杜茵和姜梓丞一早就看上眼的事情,在路上还跟刘七巧唠嗑道:“今儿倒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大姑娘虽然眼下看着是下嫁了,可以后若是姜家侄儿能考上进士,在翰林院待上一两年,将来放出去,也是一个正经的官职了,等资历深了,再回京城,六部里随便做个堂官,那茵丫头也算是熬出来了。”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长辈们的心思都是这样的,杜太太虽然和杜二太太有点不对付,可对这三个侄女,都是一等一的好的。刘七巧只听着,嘴里就忍不住道:“若是做娘的闺女,定然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杜太太扭头瞧了一眼刘七巧脸上艳羡的神情,心里也只暖融融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如今你就是我的亲闺女。” 刘七巧倒是真被杜太太这句话给触动了,只鼻子一酸,眼睛就红了起来,便脱开一只手拿着帕子压了压眼角。杜太太看在眼里,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宽慰的。 刘七巧今儿给杜茵出了馊主意,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惭愧的,所以便没急着回百草院去,反而在如意居坐了半天。杜太太如今有了身孕,平时总是少吃多餐,清荷把厨房里送过来的宵夜端了进来,刘七巧就接了过来,亲自送到杜太太跟前。 她以前虽然在王府服侍王妃,可端茶送水的事情,总是青梅做的更多一点,一来她并不是打小就进府的丫鬟,服侍起人不精细;二来,她有技术在身,就算懒散了点儿,王妃也不会责怪她,所以在服侍人这方面,刘七巧还是欠缺的。可今儿她做的很好,动作娴熟标准,杜太太看见眼里,便就又欢喜了几分。 服侍玩杜太太用宵夜,又去净房打了水,为杜太太洗漱,刘七巧也算是尽到了一个做媳妇的本分了。杜太太正擦手,外头小丫鬟挽了帘子进来道:“老爷回来了。”刘七巧闻言,便知道杜若这会儿大抵也应该出了书房,在往百草院的路上。 杜太太便道:“七巧,今儿也不早了,你回去吧。”刘七巧擦了手福身告辞,在院中遇上了杜老爷,又福身见了礼。杜老爷点了点头道:“大郎刚刚已经回房了,听说你今儿去了水月庵,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刘七巧点头出门,跟着绿柳一起回了百草院。杜若回府的时候已经洗漱过一回了,连翘就打了水让他在房里泡脚。刘七巧走过去,谴了连翘出去,自己脱了外头的褂子,把袖子捋得老高,搬了一张杌子坐在杜若的对面,伸手进去为他捏了捏脚底。 杜若正低头看书,没在意刘七巧回来,便以为是连翘做出这样的举动,只吓得连连就收回了脚,才想开口,视线侧过书页,便看见刘七巧也抬头看了自己一眼。杜若这才放下心来,又把脚放入了木盆里的热水中,把书放在一旁,审视着刘七巧低头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这样,是负荆请罪吗?” 刘七巧转了转眼珠子,拿汗巾抱着杜若的脚,搁到自己的膝盖上,手法不太娴熟的捏了几下,嘴硬道:“我哪里有罪?按了尘师太的说法,我今儿又做了一个天大的功德呢。” 杜若听她这么说,小腿就在她的膝盖上挣了挣,刘七巧只按住了他的腿道:“行了,相公……我错了还不成吗?我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大姑娘她就当真了呢?”刘七巧抬起头,眼含祈求的看了一眼杜若,又接着道:“不过大姑娘也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做事倒是有一些女中豪杰的风范,倒是我小看了她了。” 杜若想了想平日里杜茵的做派,只点了点头道:“我和二弟都是男的,她虽然是妹妹,却又是家中的嫡长女,从小老太太就疼她。二婶娘就更不要说了,大妹妹是她唯一的女儿,没有不疼的道理。她一小做事就是这样直爽的性格,从不拖泥带水,我倒是很欣赏的。” “这一回也着实让我刮目相看了。”刘七巧说着,又帮杜若把另一只脚也擦干净了,继续道:“原本我也是想不出这办法的,不过就是想起一年前姜家表姑娘的事情罢了,有时候耍点小心眼,只要不用在做坏事上面,也是无伤大雅的。” 杜若起身,拉着刘七巧一并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伸出手指戳了戳刘七巧的脑门,只笑着道:“你这脑子里,装的东西确实不少。”杜若笑了笑,凑到刘七巧的耳边道:“七巧,不如你老实告诉我,你前世到底活了多少岁?” 刘七巧见杜若又提起这事情来,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我前世可高寿了,一直活到七老八十的,你这辈子就是娶了一个七八十的老太太,怎么的?你想退货不成?” 杜若莞尔一笑,搂着刘七巧的腰躺下来,咬住她的耳朵道:“若这辈子,我们都能活到七老八十,那就齐全了。”   ☆、184|4.15 刘七巧送走杜茵,自己也没心思再躺着了,便早早的去了杜太太的如意居,杜太太中午的时候吃多了一些,只闹了半日没睡着,到了未时才算是睡了一会儿,所以正刚刚起身,见刘七巧进来只拉着她的手问道:“外头的事情忙完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大郎跟你一起回来了没有?” 刘七巧一边接了清荷递过来的水让她漱口,一边回道:“有个产妇,得了麻疹,大郎让我出去走了一趟,我倒是回来了有一个多时辰了,大郎那边还没回来,只怕是要到掌灯时候了,我跟他说了今儿是中秋,让他和爹他们早点回来,就是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杜太太只摇了摇头,脸上闪过微微的感叹道:“他们三个都是一个性子的人,凡是外头有事情,就能丢下一家老小,整日就在外头过活。今年是你进门的第一个中秋,大郎说什么也是要回来陪你一起才像话。” 里头两人正闲聊着,外面王妈妈进来道:“未时的时候恭王府的叶妈妈奉了王妃的吩咐,过来送了月饼,原本是要见见大少奶奶的,听说大少奶奶不在,便先走了,太太那时候正巧在歇中觉,所以奴婢就没来禀报,东西都在如意居的偏厅放着呢。” 恭王府每年也都会在杏花楼订上很多月饼,等过节的时候送给京城的各家亲朋好友,刘七巧刚过门就逢了中秋,前两天才备了礼品归宁,倒是忘了今儿的事情。刘七巧听王妈妈说了起来,才拍了拍脑门道:“糟糕,我把这事儿给忘记的一干二净了,这下我娘又要数落我没礼数了。” 杜太太只笑着道:“放心好了,这中秋送月饼的亲戚名单,我早半个月前就已经定下来了,昨儿府上分发月饼的时候,外头的管事就已经挨家挨户的送了,恭王府那边自然是没有落下的。” 这还真是不当家不操这份心呢,刘七巧心里哪能想到这些芝麻大小的事情。虽然这几天跟在二太太后面着实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但这府上细碎的东西毕竟很多,她一时半活儿的,还是有遗漏的地方。 “还是媳妇自己没上心,幸好下人们没忘了,不然的话说出去可就怠慢了。”刘七巧想了想,没做好的事情还是老老实实的认错比较好。 杜太太是个宽宏大量的人,见刘七巧低头认错,也只伸手摸了摸她得脑袋道:“你瞧瞧这孩子,有时候跟个大人似的,这会儿又是一个小姑娘模样,到底年纪小,还是个孩子呢!” 王妈妈见了,也上前劝了几句道:“可不是,大少奶奶如今才十五,你能当她多大呢?太太也是十六岁上头才嫁到杜家来的,那时候老太太还管事,哪里用的着太太管家事的,大少奶奶如今这几天下来,奴婢瞧着便觉得大少奶奶是个能干的。” 没过多久,便到了掌灯十分,老太太那边也派了人来请。虽说杜若和两位老爷还没回来,可今儿是中秋,又请了姜姨奶奶他们一家,作为主人家也不应该迟到的。 刘七巧扶着杜太太出了如意居,又转身吩咐跟在身边的绿柳道:“你先回百草院,让小丫鬟们备好了热水,然后去大门口候着,只等大少爷回来,就让他先回去沐浴更衣,然后再过去敷衍,席上有几个孩子呢,小心别沾了外面的病气过来。” 杜太太只也忙吩咐白芷道:“你也按大少奶奶的吩咐,在如意居备好水,让老爷务必洗过了再来。” 两人到听香水榭的时候,二太太那边人都已经到齐了。按照规矩姨娘是不准上桌的,这些年的中秋,从来都是蘼芜居私下开席的,杜二太太也没有要姨娘们服侍的习惯。她原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心思,可后来想想,那几个俏生生的姨娘人前人后的走动,岂不是越发衬得自己样貌不如人了。 听香水榭被屏风一隔为二,左边的桌子上坐着杜老太太、姜姨奶奶、姜梓丞和杜二老爷的两个庶子,右边则是女眷的席面。杜二太太带着三个闺女、赵氏带着嫡子庶女,已经在那边落座,见杜太太来了都起来福了福身子。杜太太在杜二太太的左手边坐了,见沈氏隔着一个位子坐在自己的左手侧,便只招呼沈氏道:“沈夫人这边坐吧,下面的都是小辈了。” 沈氏也是书香门第出生,家里两个兄弟也有官职在身,无奈都放得远,大家各过各的,一个老娘跟着大哥走了,如今弄的她一个人在京城也算是孤苦伶仃的。现如今唯一的儿子也病了许久,沈氏作为亲娘,早已经绝了要让他考科举出仕的念头,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多活几年。 沈氏起身谢过了一回,倒也就近坐了,只有些歉然的开口道:“老太太可怜我们孤儿寡母的,大节下的一家也只三个人,才让我们过来跟着一起热闹热闹,太太这么款待,我到时不好意思了。” 杜太太只笑着道:“老太太和姨太太是亲姐妹,论理我们也能算是姐妹家的,自家姐妹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虽然是客套话,但是杜太太说的时候,神情语气都是一等一的认真,到是让沈氏狠狠的感动了一番。杜二太太因为姜梓歆的事情,心里一直不怎么待见姜姨奶奶一家,方才她们过来,也就是场面上的见了见礼数。沈氏也知道姜梓歆截了杜茵的夫婿,二太太每次见姜姨奶奶也带着几分不屑,对着她越发是不肯用正眼瞧她的,可这事情上头,毕竟姜家人落了下成,所以她见了杜二太太,难免还有几分心虚的。 说话间便有丫鬟来回话,说是两位老爷和大少爷都回来了。杜太太脸上便露出满满的笑意来,又瞧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赵氏,只关切道:“只是辛苦了蘅哥儿,这大过节的又跑出去了。” 赵氏自从为杜蘅又生了一个儿子之后,两人的感情多少也有些升温。这种包办婚姻之下的夫妻,感情能满满加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赵氏如今带着三个孩子,也不像以前一样拘着杜蘅,两人反而比先前更好了。 “昨儿他才说,今儿一早就要走,又吃不到今年的团圆饭了,去年在路上耽搁了就没赶得回来,今年就差一天,还是等不及。”赵氏虽这么说,脸上倒也没有多少埋怨,大抵是昨晚已经温存过了,且她也知道生意上的事情,是没法耽搁的,这次办得又是皇差,若是不及早将药材进回来,难不成让宝善堂断货吗? 杜老太太问说他们都回来了,便让厨房准备走菜了。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轮圆月从东边的荷花池上升起来,倒影在水中,衬得整个荷花池都一片清亮。 杜老太太想起去年的中秋,原本也是打算赏月的,可结果杜若一病,最后大家伙连饭都没吃的痛快。 “今年的月亮,我看着怎么倒是比往年越发圆了,你瞧瞧是不是?”杜老太太指着外头的月亮,对姜姨奶奶道。 姜姨奶奶顺着杜老太太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眯了眯眸子,也带着几分感叹道:“去年中秋还是在船上过的,也是瞧着明晃晃的一轮月亮,也没关顾圆不圆的,就就想着,回到了京城,才算是到家了。” 这一句话说的杜老太太也感叹了几分,瞧着姜姨奶奶的眼神里就多了一份心疼,只宽慰她道:“你是福薄了点,不过有丞哥儿在,将来也是能享后福的。” 姜梓丞方才进来,与杜茵擦肩而过,只觉得才两日没见,那人就清减了不少心里也带着淡淡的忧伤,虽然入了席,魂却还没回来。这会儿听见杜老太太冷不丁的提起自己来,只愣了片刻,才朝着杜老太太那边微微笑了笑,又拱手行了礼数。 杜老太太这会儿才又仔细的瞧清楚了姜梓丞,只觉得去年来时候芝兰玉树一样的人物,怎么就病成了这副样子,连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都病得凹陷了下去。 外头的丫鬟们循序的开始上菜了,杜老爷、杜二老爷和杜若三人,也都从外面进来了。 杜老太太见人都到齐了,也收了收方才的心思,只开口道:“人都到齐了,就开席吧,今儿难得,姜家姨奶奶跟我们一起过中秋,自从二十年前南迁之后,多少亲戚都没从南边回来,杜家如今在京城也没几家走得近的亲戚了,逢年过节的,更是要多亲近亲近才行。” 345 二十年前鞑子进犯,京城权贵大举南迁之后,年纪大的一批多半都挂在了江南,回北方来的大多只有灵位了。像杜老太太这一批算是壮年了,可上面去了父母,兄弟姐妹之间的联系,也不比以往密切了。如今又是十几年过去,各家又有了各家的儿女,自己的年纪也大了,让儿女们当家做主之后,亲戚们之间的走动就更少了。 “老太太说的对,亲戚间是要多亲近亲近才好。”杜老爷上了席,便打开了话匣子,杜二老爷的两个庶子连忙起身向几位行礼,姜梓丞也跟着站了起来,向两位老爷和杜若行礼。 杜老爷瞧了他一眼,见他虽然表面看着平静,可是不自觉中却还是眉峰紧锁,脸上的神色也透着几分郁结,便开口问道:“姜家侄儿的身子好些了吗?平时有空大可以到院子里走动走动,不要老是窝在家里。” 姜梓丞只拱了拱手,彬彬有礼的回道:“多谢大表舅关心,二表舅妙手回春,晚辈如今已觉得好多了。” 杜老爷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你二表舅怎么说也是当今国手,大雍的太医院院判,他的本事不止如此,应当更好一些才是。” 姜梓丞略略皱了皱眉头,却也只谦逊的低下头道:“是晚辈没好生养,倒不是二表舅的关系。” 杜二老爷见姜梓丞谈吐得益,礼数俱全,由又心动了几分,便笑着道:“一会儿吃完了酒,去我的书房坐坐,我再替你诊一诊脉,没准儿吃完这最后一贴药,病也就好了。” 姜梓丞脸上的神色却越发凝重了起来,但还是很礼貌的点头应了。一时间宴席开了,左右两桌都吃了起来,杜老太太也没问杜老爷外头的事情,省的心烦,便只让两个小孙子各自作了一首和月亮有关的诗歌出来。又笑着朝屏风后头道:“姑娘倒是不必作诗了,只都自己吟一首平常自己喜欢的,让我们听听罢了,二丫头,就从你先开始吧。” 杜苡是三姐妹中学问最好的,让她带头最合适不过。大雍对待女子教养方面,也不是非常严苛,平常人家的姑娘,能认字、能背出《女四书》、能知道几个典故,吟诵几首古诗,便已是不错的了。 杜苡看了眼天上的月色,凝神想了片刻,才开口道:“古往今来咏月的诗不计其数,我却独独喜欢曹子建《怨歌行》里面的那一句: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虽然从全首看起来是悲了一点,但只单独这两句,倒是不少朱门绮户人家的写照。” 杜若一边听,一边赞许的点了点头,这时候月亮正高悬在天际,将整个听香水榭拢在了流水一样的月光下。杜老爷和杜二老爷都赞许了几声。那边杜老太太也道:“光听这一句,已是觉得美不胜收了,二丫头说得好,大丫头,轮到你说说看?” 杜茵的学问虽然只是一般般,但几句诗还是难不倒她的,可如今姜梓丞还在席上,她究竟要选哪一首诗,才能让姜梓丞得到一些共鸣呢?杜茵拧这帕子想了又想,才从席上站起身来,望着天空一轮皎皎明月,轻声念了起来:“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 刘七巧听杜茵念完这一首诗,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虽然这首诗的主旨是将游子客居异乡,望月思乡的,可是这字里行间的形容,怎么看思的都不是乡,而是藏在她心里的那个人。 杜茵念完,脸上的神色却是平淡无奇的,只继续道:“我才疏学浅,记不得几首古诗,只这一首平时在书上瞧见过,便记了下来。” 这会儿杜二老爷的脸上已是闪过一丝叹息了,女大不中留大约就是杜茵如今的情况了。他抬起头,正好瞧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姜梓丞,正神情木然的端着手中的酒杯,不知道是要饮还是要放。杜二老爷清了清嗓子道:“茵丫头这一首也不错,不过未免平铺直叙了一些。” 刘七巧听杜二老爷这么说,也松了一口气,杜二老爷到底是疼杜茵的,即使这样,也不忍心多说她一句,看来他对姜家少爷也确实是满意的。 杜茵见杜二老爷没有生气,也只低下头,脸上神色淡淡的坐了下来。 杜二老爷点评完了,一时气氛就有些沉闷了。杜芊便只笑着道:“老太太还没听我的呢,我平常功课也是不好的,这咏月的诗还真想不起几首来,倒是姨娘小时候教过我一首她们家乡的民谣,不如我念了给大家听听。”杜芊只说着,便深吸一口,饶有介事的念了起来:“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只就这短短的几句话,刘七巧却仿佛被触动了一般,抬头定定的看着眼杜芊,十三岁的姑娘,嘴角弯弯、眼神灵动,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却分明没有半点的矫揉造作在里面。 这一首诗实在太熟悉了,如果说这是一首家乡民谣,那么这首诗,的确能称得上所有穿越者的家乡民谣了。 “芊丫头这民谣倒是有意思,韵律也好,又简单易懂,一听就是一个会作诗的人写出来的东西。”杜老太太也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一想起杜老太太对诗仙李白的评价是:一个会作诗的,刘七巧就差点儿要被憋出内伤来了。只强忍着笑,凑到坐在自己左手边的杜芊耳朵旁,小声道:“三姑娘的民谣倒是通俗易懂的很,我小时候也学过一首民谣,不知道花姨娘教过你没有?” “大嫂子,你们乡下也有人学民谣吗?”杜芊显然也很感兴趣,刘七巧点了点头,又压低了声问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一首民谣,你姨娘教过你吗?” 杜芊只惊喜的点了点头,抬起眉毛又多看了一眼刘七巧,也小声回道:“怪不得我娘说,大嫂你是她得老乡呢,只是我听说大嫂就是京郊人士,我娘却是山西人,怎么会是老乡呢?” 这会儿连刘七巧也不知道怎么回她了,只瞧着嘴角小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年纪小自然不懂。” 杜芊只皱了皱眉头,郁闷道:“大嫂不过也就比我年长两岁而已。” 刘七巧装出一副长嫂的模样,只一本正经道:“我比你大两岁,便可以及笄成婚,你却还只能待字闺中,所以即便只是一两岁,有时候也是很关键性的。” 刘七巧这会儿也总算明白了,当日在太医院,杜二老爷为什么会说她像自己的小花了。只可惜,跟她一样从现代来的小花,却最终做了杜二老爷的小妾,连堂堂正正坐在席面上和家人吃一顿团圆饭的机会都没有。刘七巧打定了主意,明天就算是再忙,也要抽空去拜见一下杜二老爷的四位侍妾了。 宴席撤了之后,又换上了瓜果茶盘,听香水榭就建在荷花池的边上,离去年姜梓歆投河的地方不过两三丈远。因为是建在了池塘边上,所以朝水里伸出去有一丈宽的地方,这里的水是有些深的。 “我们还是去对面那边放河灯的好,今年水浅,这边的堤岸倒是显得有些高了。”杜茵率先站了起来,朝另外两位姑娘看了一眼,继续道:“你们不去吗?我今儿才让小丫鬟们把对面的小水桥给打扫了一下,站在那边放河灯正好呢。” 杜苡杜芊平常都以杜茵马首是瞻,便都起身对自己的丫鬟道:“去房里把花灯送到对岸的水桥那边去吧,我们和大姐姐先过去。” 杜苡站起来,眼神见稍微撇了撇隔壁桌的众人,只开口道:“莘哥儿和茂哥儿跟不跟大姐一起玩,放花灯可好玩了。” 两个孩子毕竟年纪小,被杜茵这么一说,脸上就浮现了兴奋的神色,只一个跃跃欲试起来。 杜老太太瞧了眼两个孩子,只笑着道:“放花灯都是姑娘家的玩意儿,你们凑什么热闹,再说你们年纪还小,在水边玩也不安全。” 杜茵见杜老太太这么说,只不依不饶道:“难得一家人吃了团圆饭,才想带着弟弟妹妹们一道玩一玩,老太太怎么又来扫我的兴致呢,大哥哥,你说是不是?” 杜若虽然不知杜茵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却也不忍心拂了她的兴致,正想开口说话,却瞧见刘七巧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对面,悄悄的朝着姜梓丞的方向对自己努了努嘴。杜若愣了愣,随后却也很快反应了出来道:“难得今日高兴,不如我陪着弟妹们一起去放花灯吧。” 刘七巧听见杜若这一句话说出来,差点儿就要急得跳脚了起来,继续朝着他挤眉弄眼的,杜若只云淡风轻的继续道:“姜表弟不如也一起去吧,听说放了花灯能让自己心想事成,姜表弟不想试试吗?” 刘七巧差点儿被杜若这过山车弄的心肌梗塞,见杜若终于绕回了正题,只忙不迭的装作恩爱状:“相公,我也陪着你一起去。” 杜老太太见一群爱玩的小年轻,她纵使再不乐意,也不好意思扫了他们的兴致了。   ☆、187|4.15 刘七巧见张妈妈转身时候如释重负的样子,只随手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招呼绿柳靠到自己耳边道:“你一会儿出门,去陈尚书府跑一趟,问他们家少奶奶借几支蜡烛来。” “大少奶奶你这是?”绿柳问了半句,那边刘七巧便接着道:“奴才们暗地里坑主子家银子也是有的,我不过就想知道她们坑了多少,再看看到底怎么发落。” 绿柳笑道:“昨儿陈家少奶奶不是还托人给奶奶送了东西吗?正巧今儿去还礼,我瞧着昨天早上大姑娘送来的那个江南的月饼看着不错,不如送些过去给陈家少奶奶?” “随你怎么安排吧,反正帮我把蜡烛借过来就行了。” 刘七巧又坐了半天,陆陆续续又有很多管事们进来问话,凡事着急的,刘七巧便按着自己的法子处理了,凡事这会儿不急的,便让她们站在外头等着,等着杜二太太来了在一起说。 这时候百草院里头的一个小丫鬟忽然进了议事厅的院子,见这边站着一堆管事,自然不好直接进去,便在门口探头探脑了几下。 绿柳正巧出门安排去陈家的事情,见了她便问道:“你大早上的跑到这边来做什么?” 那小丫鬟正是连翘的表妹小麦,就是那日快嘴说错了话的,见了绿柳就有几分发憷,只小声道:“连翘姐姐让奴婢来通知奶奶一声,茯苓姐被喊去老太太那边问话了,奴婢方才在过来的路上遇见了二太太院子里的小丫鬟,说是二太太这会儿也在老太太那边。” 这些话是连翘让她说的,毕竟她算是犯过事儿,虽然是要被调去外书房的,但是若是能在刘七巧面前将功补过,面子上也会好很多。 绿柳脑子转的快一些,又问了一句道:“那大少爷走了吗?紫苏现在是谁照看着?” 小麦只低着头道:“大少爷一早带着紫苏姐姐一起走了,其他的奴婢也不知道。” 绿柳听闻紫苏被杜若带走了,脸上还少少的惊讶了一下,只是如今茯苓被带了过去问话,看上去倒很像是二太太突然发难了。 绿柳随*代了一声道:“你回去吧,大少奶奶这边事儿还没忙完了,告诉连翘姐姐,大少奶奶都知道了,让她放心。” 绿柳瞧着小麦转身走了,这才抬起脚步拧着眉毛往议事厅里头走,见了刘七巧只加快了脚步,凑上去把方才小丫鬟回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刘七巧脸色一变,旋即又平静了下来,眉宇微微上挑,端着茶盏道:“既然紫苏已经走了,那二太太也抓不住什么把柄,问话就问话吧,茯苓应该知道怎么答的。” 茯苓正指使着小丫鬟们打扫紫苏的房间,外头福寿堂的人就来传话了。茯苓自从进了百草院,便很少去福寿堂那边了,便是姐妹们平常遇见了,也都照面打个招呼就完事儿了。茯苓起先过来,也是知道老太太的心思的,奈何那几年杜若身子实在不好,多半日子都是病歪歪的。茯苓的父母又是杜家庄子上的老实人家,便想着与其让茯苓当个寡妇姨太太,不如就回家安安生生的找个人家,所以就给她定下了人家,是她们家干活的那处庄子上庄头的儿子,虽说种地人家是辛苦些,但当个庄头,衣食无忧,也不用自己动手干活,家里养一两个奴婢也是够的,所以茯苓也就应了。 杜二太太放下茶盏的时候,便瞧见茯苓正从外头进来,她穿着青绿镶领粉蓝撒花束腰对襟比甲,走路的时候袅袅娜娜的,脸上又白净清爽的,看着让人眼前一亮。杜二太太忽然就生了另外一个让刘七巧不爽快的办法出来。 “不愧是老太太给大侄儿的人,如今出落的越发好了,听说已经许了人家,倒是可惜了,这样的人才,要是放在房里做了通房那才好呢。”杜二太太面上虽然对妾氏姨娘是不在意的,可作为女人,谁不想常常远远的霸占着一个男人,偏生她没这种命,可杜家大房两个却有这样的好命。 杜二老爷天生风流,杜老太太从没有起过给他塞女人的想法。杜老爷房里只有杜太太一人,因为生了杜若坏了身子,杜老太太倒是动过好几次这样的念头,无奈杜老爷百般坚持,最后也只得作罢了。杜老太太原本选了茯苓去,就有这样的想法,如今被杜二太太一提,也只有叹息的份儿了。 “谁说不是,她爹娘也太着急了些,好像我们杜家会亏待她似的。”杜老太太又瞧了一眼茯苓,心里还是喜欢。 茯苓这会儿脸都白了,后背湿成了一片,几乎就要乱了阵脚了。大少奶奶才过门几天啊!跟大少爷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二太太提起这种事情来,简直是要人命啊!万一传了出去,别人还以为她自己生了什么想法,那她就更没脸在府上待着了。 “老太太错爱了,这些年在府上服侍,父母兄弟们都在庄子上,几年都见不上一次,我母亲便起了心思,以后不想把我给了太远的人家,所以就定下了本庄的,倒不是因为着急,只是舍不得我而已。”茯苓急匆匆的跪下,斟酌着字句开口。 那边杜二太太还想说什么,杜老太太就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道:“一家人在一块总是好的,难为你父母还想着你。” 茯苓唯唯诺诺的说了一声是,那边杜老太太便开始发问了:“听说大少奶奶带来的一个陪嫁丫鬟病了,不知道是什么病,如今好了没有?府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小病清养,大病可是要出去的。” 茯苓听杜老太太提起这事情来,才算真正的送了一口气道:“是染了风寒,吃了两贴药已经好了,今儿一早大少爷说水月庵那边要个照顾的人,紫苏便自告奋勇的跟了去,这些日子只怕要在那边照看病人,大抵要过些时候才能回来了。” 杜老太太听了茯苓了话,只抬眸冷冷的瞟了一眼杜二太太,眼里偷着一些不屑,懒懒道:“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一时间场面就有些尴尬,杜二太太脸色也不由难看了起来,只咬牙又问了一句:“难道不是她得了麻疹,去水月庵养病去了吗?听说那里收治的,可都是得了麻疹的病人呢!” 茯苓只开口道:“府上什么没有,若真是病了,在府上养病不是更好吗?她又不出百草院的院门,这几日连房门也没有出去过,那里会传染给别人了。再说大少奶奶也回过大太太了,说是让紫苏就在府中养病,这若不是因为病好了,她出去做什么呢。” 茯苓说的合情合理,竟挑不出一点错处来,杜二太太的脸色就更尴尬了,隐隐有了几分急躁,本想开口说,把那紫苏平日里用的药拿过来瞧一瞧,便知道是不是风寒了。可是她才瞧见杜老太太那张脸,就觉得自己都快被冻成风寒了。 杜老太太懒懒道:“今儿一早起太早了,这会儿倒是有些困了,老二媳妇,今儿议事厅没有事吗?还是你也跟老大媳妇一样,把家务事都交给小辈们了?” 杜二太太冷不丁的被一提点,心里又生出不少想法来,老太太这么说,难道是想让自己把家里的事情交给赵氏吗?那怎了可能?她才刚刚在府上立稳脚跟。杜二太太越想越觉得这次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既然那丫鬟的病好了,那是最好不过了,我本来还担心她会不会是什么厉害的病,万一传染了出来,这一大家子多少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如今瞧着,竟是我多心了。”杜二太太说着,只难得殷勤的上前扶着杜老太太起身,正想跟着她一起往佛堂那边去,杜老太太就甩甩手道:“你不用跟着来了,还是去议事厅那边吧。这都什么时辰了,也不知道大孙媳妇一个人忙不忙的过来。” 杜二太太一听,又是跟被针扎了一下一样。这会儿她不在,刘七巧万一做了什么事情出来,或者又调动了什么人手,或者有刁难了她手下的人,她的面子越发没地方摆去了。 “老太太说的是,今儿耽误了些时辰,媳妇这就过去。”杜二太太说着,堆着满脸的愁容带着丫鬟离去了。 茯苓这会儿后背的汗水才觉得好了些,见杜老太太走远了,便在门口问了一句服侍老太太的珍珠:“这怎么回事儿,一早了搅得人不安宁。” 珍珠脸上笑了笑,凑到茯苓耳边小声道:“谁知道呢,大概还是为了上次包二家的事情,大少奶奶得罪了二太太,二太太尽想着办法给大少奶奶穿小鞋呢。” 茯苓略略蹙眉,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主子们打擂台不打紧,可千万不要连累她们这些奴才遭殃就没必要了。 杜二太太去议事厅的时候,刘七巧等的几乎就要翘脚走了人。她平常就不能忍古代人对站立吃喝的那些规矩,可在下人面前不能失了规矩,她自然是要坐直了的。绿柳又给刘七巧换过了几盏茶,底下几个原本说不是急事儿的管事们,也都开始头皮冒汗了。中秋刚过,晌午的天气还是很热的。 “二太太,你可算来了!”杜二太太前脚刚进门,后脚几个管事媳妇就围了上去。杜二太太很享受这样众人簇拥的场景,觉得自己特别有存在感,方才一脸的怒意也稍稍舒缓了一点,扯着笑脸道:“怎么了这是,难道我不在你们还不干活了?大少奶奶不是还在里面坐着吗?有什么事情,你们问她就是了。” “能问的都问过了,有几样事情是关于府上的旧历的,还是要请二太太做主的。” 杜二太太暗暗一笑,觉得自己找回了些场子,由丫鬟扶着进门道:“行了,都进来说话吧,外头也怪热的。” 刘七巧见杜二太太进门,便起身见了礼,又开口恭维了一句道:“二婶娘今儿倒是难得迟了,管事们都等急了,还是二婶娘在站得住脚。” 杜二太太接过绿柳送上来的茶盏,抬眸睨了一眼刘七巧,带着几分不屑抿了一口茶道:“你说这话就错了,我们是一家人,互相帮衬着是应该的,以后我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难不成这家还不用管了不是?”杜二太太说完,放下了茶盏,又摆出一副长辈的做派道:“不过你毕竟是新媳妇,慢慢学着吧,我也是从你那样慢慢学起来的。” 刘七巧卖力的摆出一副受教的表情,恭顺的站在杜二太太身边点头。心道我还真不是不会管,可是真不想管啊,若是管好了,以后杜太太那边脱不开手,没法子出去做事;你这边又气得跟乌眼鸡一样,我这是何苦呢! 杜二太太见刘七巧怎么忽然见就收敛了些,比起前两日的架势倒是恭顺了不少,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今儿她打小报告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于是就学乖了?不过无论是怎么回事,至少今天刘七巧没火上浇油,算是好的了。 其实刘七巧早就料到了杜二太太今天得不了便宜的,老太太若真心帮她,何必传了茯苓去问话,直接带了人往百草院里头去,只要把病着的紫苏抓了个现形,刘七巧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是没出说的。 如今请了茯苓去,怕也是不信杜二太太的片面之词。至于后面的,反正紫苏已经离开了杜府,就算老太太准了二太太去百草院,不过也是空跑一趟。杜二太太压根得不上半点的便宜。 不过从方才杜二太太才进院子时候的神色看来,这一早她怕是气得不轻的。 “二婶娘说的是,这几日多谢二婶娘细心教导,听说大姑娘病了,一会儿我便去西跨院瞧瞧大姑娘。”刘七巧是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杜二太太脸上的神色才舒缓开来,刘七巧一句话就又让杜二太太的心口痛得跟碎过大石一样。 杜二太太顺了半天的气,可昨天杜茵的事情,从表上面看,和刘七巧没有半天联系,她就是再想迁怒人,也迁怒不到刘七巧的身上。 “多谢你的好意,其他事情一会儿再说吧,眼下还是让管事们把事情先回了。”杜二太太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饶是绿柳如今跟着刘七巧越发伶俐懂事了,也差点没能忍住要笑出声。刘七巧急忙瞪了她一眼,开口道:“我吩咐你的事情,你怎么还没去办,你先去吧,一会儿我自己回百草院就好。” 绿柳正憋得肚子疼,有刘七巧这句话,便使劲点了点头,脚下步子生风一样的跑了出去,才走到议事厅门口,便扶着腰按着肚子笑了起来。 刘七巧几乎是一边打盹一边看着杜二太太把方才她没处理的事情都处理了一遍,才有些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睛,倒是瞧见连翘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刘七巧送了杜二太太离去,跟着来到了外头,见了连翘道:“你怎么过来了,家里没有个人看着,还不乱了套了。” 连翘凑上前扶了刘七巧,凑到她耳边道:“茯苓姐姐回来了,原本她是要过来的,可又怕见了二太太尴尬,就让我来了。”刘七巧心下便明白了几分,定然是方才茯苓说的话没让二太太满意了。既然没让二太太满意,大抵就是自己满意的了。 “这几日让茯苓在百草院多待几天,等过几日再出来走动吧。” 两人回了百草院,茯苓就迎了上来,又把今天在福寿堂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刘七巧倒是欣赏起她的应变来了,能在短时间内把假话说的滴水不漏,也是一种本是啊!不过这样的本是要是用在别的事情上,倒也麻烦。 “这件事情就按你说的办吧,小丫鬟那边通个气,若是外面人问起,就让她们都这么说,省的一人一样的话,反倒让人疑心了。”刘七巧说着又瞧了一眼茯苓,把今儿随手带的两个赤金缠丝手镯退了下来,一人一个塞到了她们两人的手中道:“我初来乍到,里里外外全靠你们张罗着,早就想赏你们了。” 茯苓拿着手镯,正要推脱,那边连翘也惊了一下,却立时反应过来,这原本是要赏茯苓一个人的,她不过就是沾了茯苓的光,可这大少奶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既然大少奶奶赏了,那奴婢就不客气了。”连翘大大方方的接了过去,只要自己手下,茯苓就不敢不收,这一点她也清楚的很。 茯苓见连翘收下了镯子,便也低下头谢过了之后,就把镯子收了起来。 午饭按例还是在如意居用的,王妈妈也一早为杜太太做了耳报神。杜太太听了,只不屑笑笑道:“看看,又要开始不消停了,这么多年她往老太太那边走的还少吗?哪一次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从来都学不乖。” 王妈妈也跟着笑道:“二太太的脾气,大约就这样了,以前太太你性子好,跟她也从不争得面红耳赤的,她大约觉得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可惜咱们的新少奶奶不是这样的人,爽快的让人忍不住叫好。” 杜太太只抿唇笑了笑,又嘱咐王妈妈道:“你一会儿就别啃声了,也别赞她好,年轻人经不起夸,家里最好还是和和气气的好,一个巴掌拍不响,二太太那边闹两次也就消停了。” 王妈妈一叠声的应是。刘七巧用过午膳之后,便拜别了杜太太道:“大妹妹染了风寒,一会儿我过去瞧瞧,住在西跨院的四位姨娘,我也没去瞧过,顺便也瞧一瞧去。” 杜太太道:“先去瞧了姨娘们,再去瞧你大妹妹吧,毕竟她病着,别把病气沾给了别人。” 刘七巧又受教的点了点头,古人的规矩还不是一般二般的多,这生活中不经意就会冒出一两个,偏你还说不出它的错处。 礼物是一早就让丫鬟们送了过去的,刘七巧便索性空着手去了,蘼芜居在西跨院的西北角上,前后有三进房子,左右都由厢房连着,十七八间的房子住着四个姨娘两个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蘼芜居的前面,就是漪兰院,如今是三个姑娘起居学习的地方。 刘七巧用了午膳之后,便先让丫鬟们去蘼芜居探了一下门,除了阮姨娘有了身子,中午正歇午觉,其他几个姨娘倒是都空着。刘七巧上门的时候,三个姨娘聚在前院的大厅里面打麻将。里面不时传出欢声笑语来,夹杂着断断续续洗牌的声音。 丫鬟见刘七巧到了,只提着裙子小碎步往里头回话,不一会儿洗牌的声音就停了下来,刘七巧就瞧见三个瞧着才三十出头点的少妇,站在了回廊底下。这时候阳光正好,院子里的菊花开的正艳丽,刘七巧就觉得似乎有三个仙女就站在前头,虽然不是十七八岁韶华正艳的年纪,但单凭这容貌,也是美的让人不可移目的。 怪不得外面人人盛传二叔的风流,能坐拥这样的美人,只怕还不止风流那么简单了,当真是艳福不浅。 刘七巧正看美人看的出神,三人中其中一个少妇便先开口了道:“阮姨娘正养胎,如今蘼芜居正是三缺一,正巧了,大少奶奶不如进来,一起玩一圈。” 进门就拉着玩麻将,不说这是老乡的待遇,还没人相信呢!刘七巧浅浅一笑,向那人行了一个全礼,开口道:“花姨娘好!” 花姨娘脸上带着笑,却不像旁边那两人那样温婉如水,而是像夏日里的鲜花一样,灿烂的让人忍不住去采撷。只见她眉飞色舞道:“我说这位大少奶奶定然和我投缘,你们还不信呢,怎么着,一眼就把我给认了出来吧。”   ☆、186|4.15 因为刘七巧身上还没干净,杜若也奔波劳累了一天,结果两人火烧火燎了半天之后,再没干出什么坏事来。杜若靠在床头吃着茯苓送来的宵夜,一边搂着刘七巧道:“我方才回府第一件事情,就去后面厢房看了紫苏,看样子她身子不错,身上的身子已经发出来了,再吃几帖药估计就能好了,倒是比平常人来得快去的也快些。” 刘七巧枕着杜若的肩头,眼神有点迷迷瞪瞪的说:“快点好就好,我都想着,实在不行,就把紫苏也送去水月庵,省的到时候二婶娘那边知道了什么,又要来说。况且娘有了身孕,西跨院又住着好些孩子,若是有个什么,那都是我的不是了。” 杜若放下手中的斗彩莲花瓷碗,转身摸了摸刘七巧的脸颊,劝慰道:“你怎么也这么小心翼翼的了?只要紫苏这几日不出这院子的门,病自然不会传出去,若真像二婶娘说的那样,这会儿京城只怕已经不能住了。” 刘七巧想了想,抬头在杜若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杜若一翻身,就扣着她的后脑勺反复的碾压起了唇瓣,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的松开彼此。刘七巧红着脸说:“明天亲戚就走了,忍一忍吧。” 杜若皱着一张欲求不满的脸问她:“什么亲戚?最近有亲戚上你家了吗?” 刘七巧只笑着摇头道:“没有没有,我说的是癸水啦,每个月一次,不多不少,这不就跟亲戚登门拜访一样吗?” 杜若顿时笑的很尴尬,尽然无言以对了。 第二日一早,杜若和刘七巧一起起身去福寿堂请安。杜二太太的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的,明显是昨夜哭了小半宿。再看看杜家三个姑娘,只有两个在,杜茵却是缺席了。刘七巧正纳闷,外面小丫鬟进来道:“大姑娘的丫鬟玉竹来说,大姑娘染了风寒,今儿就不过来请安了,省的带了病气过来,已经让二老爷瞧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只让老太太放心。” 杜老太太从里屋出来,见杜老爷和杜太太也到了,唯独没瞧见杜二老爷,便问了一句道:“老二去哪儿了。” 杜二太太冷着一张脸,憋了半天才开口道:“梨香院那边那个,似乎也病了,二老爷过去瞧病去了。” 姜梓丞本来身子就虚弱,昨晚穿着湿衣服跪了半个时辰,没病也弄出病来了。杜二太太还是拉长了一张脸,见赵氏带着两个孙子过来请安,也不像往常一样笑脸相迎,只板着个脸,不说话。显然她是在责怪赵氏,不该说那样一句话。 赵氏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关节,便只笑盈盈的给老太太请了安,又给杜太太和杜二太太都请了一遍安,和刘七巧互相问了好,便安然的坐在了一旁。 杜老太太这儿不留早膳,所以丫鬟们只每人送了一小盏温热的红茶,刚够润润口的。刘七巧端起来稍稍抿了一口,那边杜二老爷就来了。杜老太太问过了杜二老爷两位的身子,杜二老爷只说不过就是染了风寒,并没什么了不得的,又道姜梓丞的脉象,也比先前几次去的时候,要好了很多,这次风寒发出来之后,没准后面很快就能痊愈了。杜老太太心中也总算宽慰了下来。 众人晨省完毕,便按着老规矩离去,刘七巧扶着杜太太去了如意居,婆媳两一路上依然是有说有笑的。赵氏见杜二太太起身,便也跟着起身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福寿堂,赵氏就跟了上去道:“母亲可是怪我昨日多嘴说了那番话。” 杜二太太冷哼了一声,狠狠的瞪了一眼赵氏道:“我怎么敢怪你呢?连老太太都被你说动了,平常看你挺老实的,没想到这么会说话,我也知道向来没几个大嫂是真心跟小姑子好的,可你也不能坑茵丫头呀,你看那姜家的少爷,病歪歪的,哪里配的上我茵丫头?” 赵氏也是世家小姐,被杜二太太戳着脸皮说话,心中自然也是不高兴的。况且去年杜蘅房里发生那些多事情,杜二太太这个准婆婆也从没帮她说过半句话,最后还是杜老太太发话,才把沐姨娘的事情给按了下来,赵氏对杜二太太心中也是有怨言的。只不过这一回她帮这姜梓丞说话,却也不是只因为她们婆媳之间的这些小矛盾。 “母亲平素里最是一个心思清楚的人,怎么这事儿上面就没能想的通呢?”赵氏虽然也不待机杜二太太,可还是耐着性子劝说道:“姜家表少爷在家里住了也不是一天两天,平日里逢年过节的,虽说不不曾多说几句话,见总是能见到的,若是小姑心里没他,昨儿就应该躲在房中不出来,只把这事情交给长辈,总也会替她做主的。” 赵氏虽然没有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但却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昨天见杜茵急匆匆的又从西跨院赶回来,便知道这里头的猫腻,恐怕不止那么简单。今儿一早听说杜茵病着,她就遣了自己的丫鬟过去问一声,杜茵给自己带来的话是:“昨儿多谢大嫂仗义执言了。” 杜茵这话一说,赵氏也就全明白了,虽然她是大家闺秀,不齿这种私定终身的勾当。可她新婚之后,和杜蘅之间诸多磕磕绊绊,说白了也就是因为两个人全然没有一点感情基础。赵氏想明白了这一点,心里倒是替杜茵高兴的。 “况且这姜家表少爷,别的先不说,二十岁上头的人了,房里连一个通房也没有,倒是跟大伯家一样的,母亲你只瞧瞧大伯是怎么宠大伯母的,又瞧瞧大少爷如今是怎么宠大少奶奶的,也就知道小姑若是嫁过去,应该不会受什么委屈的。”赵氏这一点分析的极好,杜二太太一听,忽然觉得心里头的小心结似乎有些松动了。赵氏只接着道:“况且姜家如今落魄了,什么都要仰仗着我们杜家,小姑若是嫁过去,也断然不会受婆婆的气。” 赵氏说到这一点,还是有些底气不足,若是杜二太太联想丰富一些,分明就能感受到赵氏这话语中,也带着莫大的怨气。不过杜二太太有时候该敏感的时候,往往是很迟钝的,所以她只想起了她这么些年明里暗里受过的杜老太太的气,然后还深以为然,重重的点了点头。 赵氏松了一口气,两人进了西跨院,就各自往各自的房里去了,赵氏那边带着孩子,向来是不跟杜二太太一起用早膳的。杜二太太平常只跟着杜茵一起吃,今天杜茵又没起身,用早膳的时候就冷清了很多。 秀儿替她添了一碗红豆稀饭,配上了豆沙包,一边服侍着杜二太太用膳,一边开口道:“我就瞧着二少奶奶也是个不公道的,依我看,大姑娘的婚事,哪里有她插嘴的份儿,如今她不光插嘴了,还变着法说太太的想法不对,她也是个当娘的人,难道不知道太太这样不过也是心疼大姑娘罢了。”秀儿撇了撇嘴皮子,继续道:“姜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阖府上下哪个下人不知道,梨香院上下总共不过才十来个人,丫鬟们穿的衣服还都是年前大太太给的。去年姜姑娘出嫁,那嫁妆也是寒碜的,也亏得齐老太爷没嫌弃,不然的话,姜姑娘在太太娘家也不至于过的这么不如意。” 杜二太太被秀儿这几句耳边风一吹,果然又觉得自己有道理了起来,只挺起了胸膛道:“本来就是这样,大姑娘的婚事,哪里由得着那些人来说三道四的,原本只要老太太不松口,我这里也不松口,老爷就没法子把我怎么样,其实老爷是一早就看上了姜家少爷了,前几日才跟我提起这事情来,我原本就不依,跟他吵了一回,谁曾想昨儿居然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秀儿拧着眉毛想了想,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便只换了个话题道:“太太,我瞧着百草院里那个叫紫苏的丫鬟,病得只怕不简单,昨儿我打发小丫鬟去厨房看宵夜的时候,听说连翘正跟她表妹说什么呢,她表妹就是小麦,包二媳妇的干女儿,那小丫鬟回来说,瞧见小麦正偷偷擦眼泪呢。我估摸着,难不成大少奶奶因为这事情发落了她?可这两天百草院里头静悄悄的,也没传出什么风声来。” 杜二太太冷哼了一声,只斜着眼睛道:“管她是什么病,反正不是好事儿,可惜那天她劝这姜家人留下来的时候,在老太太跟前提了那么一句,也不知道老太太走心了没有,若是没走心,我倒是可以再再提一提的。毕竟西跨院那么多孩子住着,我提个醒总是不会错的。” 刘七巧在如意居用过了早膳,照例是陪着杜太太聊天说话,然后等到了时辰,就去议事厅里头跟着杜二太太管理家务。杜若早了她一步回了百草院,去替紫苏复诊。紫苏这几日病着,全赖茯苓一个人照料,虽然说不上十二个时辰无微不至,但至少端茶送水,从没短过什么,她平常是惯服侍人的,身子骨又好,所以这回难得被人照顾,心中很是不好意思。 昨天杜若回百草院的时候,偷偷的放了春生进来瞧了眼紫苏,两人说起了水月庵里头的事情,紫苏便起了这个心思,想让春生接了自己过去。 “家里人多,太太又怀着孩子,二太太那边,大大小小六七个孩子,我虽然在这小房间躺着,却也不安心,若是为了这个,让少奶奶难做就不好了。”尤其是昨儿她在外头,听见绿柳找茯苓说的话,心里就更是难安了。 春生是个杜若一样的妻奴个性,真不愧是有其主必有其奴的。只听紫苏嘴上提了提,便就开口应了,拍着胸脯说明儿一早一定来接她。 所以这会儿杜若还没进来,紫苏就撑着病体,梳妆起身,手里打了一个小包裹,坐在床沿上等着了。杜若回了百草院,茯苓引着他往紫苏的房间里来,就瞧见紫苏以及该穿戴整齐的坐着了。 她虽然身上发了疹子,脸上倒是干净,见了杜若进来,便开口道:“大少爷,我寻思着我还是跟你去水月庵养病的方便,府里头人多嘴杂的,犯不着为了我一个奴才,让您和大少奶奶难做。” 杜若在刘七巧跟前是打过包票的,绝对不让紫苏出去,可她也知道紫苏的心思,是不想给她和七巧添麻烦,便开口道:“这事儿还是跟你大少奶奶商量一下吧,我既答应了她,自然只有她做的了你的主。” 紫苏只连连摆手道:“我昨儿和春生都说好了,一会儿我就跟着大少爷你的车一起去水月庵里头。也不用再问大少奶奶了,这主我自己做了,回头大少奶奶若是问起,奴婢自然会给她个说法。” 杜若见紫苏坚持,便也点头答应了,又命茯苓带着人将紫苏的房间里里外外的清理消毒,熏上了艾叶。说实话他这几日都是水月庵里头照应病人,紫苏在杜府待着,确实还不如在那边来的方便,况且太医院也在那边派了人值夜,可以说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可以随时观察病人的情况。 杜若前脚带着紫苏出了百草院,杜二太太后脚就领着秀儿又往杜老太太的福寿堂去了。杜老太太刚用过早膳,正打算去佛堂念一会儿经,消消食,见闻杜二太太这时候来了,只皱着眉头跟百合打趣道:“二太太这个时候过来,准没什么好事儿,不信我们赌赌?” 百合一边扶着杜老太太起身,一边道:“只怕二太太还是为了大姑娘的事情来的,大姑娘毕竟是她的亲闺女,杜二太太还是心疼她嫁到姜家。” 杜老太太想了想,也有这个可能,便只稍稍皱了皱眉,由丫鬟扶着去了正厅里头。 杜二太太这次学乖了,再不提什么麻疹的事情,只蹙眉道:“媳妇有件事情,还是要请老太太定夺的。” 杜老太太对杜二太太的习性是有些了解的,但凡说请她定夺的,十有□□是她自己已经打好了注意,却又不能自己办了,所以才跑到她这里来请尚方宝剑的。 “你说吧,我都不管家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事情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好了,何必又来问我。” “这事儿不是有些说不开吗?是关于大郎媳妇的,她过门也才没几天,待人接物管家理事到也是一把好手,只不过,前儿听说百草院里头有人生了疾病,按照道理这若是病得都起不来床的,是要让爹娘接出去养的。”杜二太太说着,生怕杜老太太生气,只急忙接着道:“不过我听说那姑娘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所以大郎媳妇把她留了下来,依我看,既然是病了,还是出去的好,若是实在没有亲眷了,府上派个老妈子,让她搬去庄子上养病也是行得通的。” 这注意也不是杜二太太自己出的,而是秀儿出的。不过杜二太太心里也很是赞同的,不管得了什么病,只要能移到庄子上养病,到时候让伺候的老妈子偷了一帖药回来,随便找个药铺问一问,也就知道她究竟得了什么病了。至于秀儿吗?她老娘就在庄子上,到时候不计用什么办法,总归是可以让紫苏好好尝尝苦头的。 杜老太太也是一个谨慎的人,见杜二太太这么说,便又多问了一句道:“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这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问倒是让杜太太没话说了,她一个隔房的婶娘,如何对自家大侄儿房里的事情了解的这么清楚,只怕这里头也说不清了。 “不过就是瞧着这两天那丫头从没到外头路面,以前大少奶奶是最爱带着她出来的。”杜二太太说着,又皱了皱眉头,继续道:“不过这几日连茯苓都没怎么瞧见往百草院外头来了。” 茯苓以前是杜老太太房里的二等丫鬟,见她办事伶俐,就给了杜若,前些年是一直想着要让杜若收房的,奈何杜若的身子不争气,后来她家里人在外头给她定了亲事了,杜老太太也就不起这个心思了。 “百合,你去把茯苓喊了来,就说我有话要问她。”茯苓怎么说也是福寿堂出去的人,自然是不会骗她的。 刘七巧在如意居坐了半日,恰巧到了平日里去议事厅理事的时辰,便带着绿柳一起去了议事厅。今儿却还是没来,刘七巧自然不知道,她已经急匆匆的去往福寿堂打自己的小报告了。 张妈妈领着香烛店的人来拿银子,见是刘七巧坐在里面,心里就冷不防的发虚,只深呼了几口气,让那人在门口候着,自己往里头来:“回少奶奶,西大街的香烛店派下人来领银子了。” 虽然初二的时候,杜二太太就把采买一整月的香烛钱都支了出来,但为了防止管事们拿了银子做别的事情,这些银子都是放在账房那边,由不同的匣子装好了,然后钥匙由杜二太太和杜太太两人统一保管。杜太太的钥匙如今给了刘七巧,刘七巧自然有这个权利,开了匣子拿银子。 刘七巧毕竟是个现代人,虽然到了古代懒散了几年,但遇到正事还是一丝不苟的,便只让张妈妈请了那人进来问了几句话,无非就是这个月在你们家拿了多少香烛,一共要多少银子这样。 那来拿钱的人是香烛店老板派过来的,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勾当,手里只拿着每次送货的清单给刘七巧看了,刘七巧又拿之前包二媳妇和如今张妈妈的账本核对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便取了钥匙让张妈妈带着他去拿钱去了。那伙计拿了钱,便笑嘻嘻的往刘七巧这边来谢恩,刘七巧只点了点头,又瞧见张妈妈在一旁带着心虚的笑意,只总觉得这心里头乖乖的。 其实张妈妈也只是平素没做太多坑主子的勾当,还不够熟练罢了,若是在杜二太太面前,她还能更坦然几分,偏生今儿杜二太太没来,外头这人又来的早,碰到了。 刘七巧想了想,便觉得这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只吩咐绿柳道:“你跟着张妈妈去库房,拿一支昨儿午后送过来的蜡烛,给这小哥看看。” 张妈妈一听可就要傻眼了,可她也是才接手不久这事情,这会儿推脱,应该还来得及,便只强忍着紧张,镇定道:“大少奶奶怎么想起看这个了?每个月的蜡烛不都一个样吗?这都多少年没变过了。” 刘七巧只笑了笑,朝绿柳抬了抬下巴道:“去吧,我就瞧一眼,也没别的意思。” 以前刘七巧在的医院里头,最容易*的地方就是管理药方采购的,管事的回扣拿得多了,药品的质量就得不到保障了,这道理若是放在了古代,应该也是一样的。 不一会儿,绿柳就跟着张妈妈一起,去库房拿了几根没用过的蜡烛过来。刘七巧让绿柳把蜡烛递给了那小伙,随意问道:“小哥儿,你倒是帮我瞧瞧,这蜡烛是我们家问你们店里订的吗?” 那伙计拿着蜡烛反复看了一眼,一开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最后才恍然大悟道:“回少奶奶,应该是这蜡烛没错,几家大户都问我们店里订的,都是一批上出来的。”正说着,那伙计又放在手上掂了掂,没得就拧起了眉毛道:“不过这分量怎么跟昨儿我送去陈尚书家的有些不一样,掂在手中,好像没那沉实。”那伙计摇了摇头,最后也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刘七巧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只让绿柳赏了他两吊钱,便打发他走了。 张妈妈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勉强露出一个笑脸,跟那人又说了几句话,才笑嘻嘻的回说下去继续忙去了。   ☆、189|4.15 刘七巧恍然大悟,大宅门里头的事情,果然不是外表上看着那么光鲜的。杜二太太的心思原来也是很深沉的。难怪她对杜老太太如此恭敬,原来是有把柄被捏在了手中。刘七巧转念一想,幸好杜家是医药世家,家里人都懂药性药理什么的,也对身体格外关注,不然杜二太太的心思,还不知道要歪到哪里去呢! 刘七巧想到这里,只摇了摇头,又谢过了王妈妈道:“原来这里头还有这种缘故,我知道了。”王妈妈只把刘七巧送到了门口,才又开口道:“大少奶奶不必太跟二太太一般见识,家里的事情,多担点心思,二太太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原来今儿虽然刘七巧没在杜太太跟前提起杜二太太去老太太那边告自己黑状的事情,但是杜太太想想刘七巧的性子,却总放不下心来,生怕刘七巧和杜二太太又杠起来,所以故意在刘七巧跟前漏了一个口风,又让王妈妈把二太太那些故事说一说,顺便也提点刘七巧,不要跟二太太一般见识。 刘七巧是个聪明人,见王妈妈这么说,自然也是点头称是。原本今天的事情杜二太太也没占到便宜,她也不打算去计较什么。她又不像古代的闺女们动不动就觉得这样丢了面子,那样落了面子,不然的话,她下午也不会厚着脸皮去瞧杜茵了。 刘七巧一边叹气笑笑,一边往百草院去,在路上也没遇上杜老爷,倒是杜老爷书房的朱砂又跑了来请了。原本杜若吃完了饭是想早些回百草院的,他忍饥挨饿了几天,今儿总算是可以开荤了,自然恨不得早早回去抱媳妇,偏生杜老爷却又把他给喊住了商量事儿。 刘七巧去的时候,杜若正在那边汇报水月庵的情况,只开口道:“今儿又来了七八个病人,如今下来,一共收治了有二十四个病人了。药已经不够用了,主要还是却牛蒡。” 杜二老爷道:“这个你不用着急,明儿一早我就上书皇上,让他先准了宝善堂的药进去,以解燃眉之急。” 杜老爷手中捧着一个紫砂壶,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开口道:“最好这个时候,告安济堂的状子也递上去,这样皇上龙颜大怒,就有理由彻查了,不然的话,只怕到时候安济堂的人一个动作,又逃过去了,这种事情只有上达天听,才能给以致命一击。” 刘七巧进来,向两位老爷行过礼数,又静静的听杜老爷把话说完了,这才开口道:“老爷说的是,这样吧,明儿我去一趟讨饭街那户人家家里,先跟他们说一说这事情,老爷这边有没有认识的状师,介绍一个过来,也不必太熟,免得让对方看出他们和宝善堂的渊源来。” 杜若想了想,只开口道:“我倒是认识一个会写状子的,一会儿回去我写了拜帖,明儿一早送去给他,到时候就跟他约了时间,在讨饭街那户人家见面。” 刘七巧动了动眉头,心道:讨饭街那户人家家里是个什么状况你也知道,正经人家的公子只怕不愿意去了,也不知你要介绍个什么人。 杜老爷见儿子媳妇各自认领了差事,也很满意,只点了点头,又转身对杜二老爷道:“讨饭街那边如今还封着,明天你让手下人行个方便,放他们进去。” 杜二老爷只点头道:“这一点你放心,我一会儿就派人去交代一声,省的明天早上你们吃了闭门羹。” 事情商量妥当,便就各自回去休息,刘七巧去净房洗过了进房,坐在梳妆台前解开头上的那些钗环珠佩,杜若便站在她的身后,靠着床架子慢慢的等。刘七巧投过镜子,就可以看见杜若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像极了在看一样猎物。 刘七巧没得就底下了头,故意放慢了动作。杜若就有些等不及了,只几步上前,伸手为她拔了几支珠花下来,还开口道:“你还是打扮清雅一点的好看,这些东西也怪重的吧?” 刘七巧就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站起来勾着杜若的脖子,娇嗔道:“你要我动作快点急直说嘛,还赖上这些簪子,又拐着弯的夸我漂亮,可真是辛苦了。” 杜若哪里经得起刘七巧这番撩拨,只一伸手就把刘七巧打横抱了起来,丢在床上嘿咻了起来。 两人一番*之后,精神还算不错。刘七巧阖眸靠在杜若胸口睡觉,杜若还是跟往常一样,用过了茯苓送进来的宵夜,这才熄了灯睡觉。 第二天一早,杜若就走的比较早了,刘七巧床榻劳累,杜若嘱咐绿柳不要太早喊她,只要不误了去福寿堂晨省就好了。刘七巧醒了之后,赶着时间去晨省,果然就采取了杜若清雅一点的打扮方式,只用了及笄时候杜太太送的那根发簪,就出去见人了。 杜茵依旧还是没过来晨省,大概是病还没好全。杜芊只牵着杜老太太的手,在跟前道:“老太太你没瞧见,大姐姐虽然人病着,心情好着呢,我眼里看着,大姐姐没准儿一早就喜欢上了姜家表哥,只是她脸皮薄竟不敢说,这会儿倒是心想事成了。” 杜芊的话才说完,那边杜二太太冷着脸就从外面进来,吓的她急忙就噤声了,只规规矩矩的站在老太太身边,向杜二太太行了行里。 一家子的女眷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杜苡见了杜太太,便开口道:“我姨娘正让我谢谢大伯母和大嫂子呢,昨儿又让你们破费了。” 杜太太只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旧年我兄弟去了云南就任,就送了这些东西回来,虽说不是顶名贵的,但也是让珍宝坊的师傅雕刻的,手艺上倒还说的过去。” 杜苡只笑着道:“姨娘也说是出自名家之手,玉质有均匀,不是等闲就能得到的呢。” 杜太太听了就跟高兴了,苏姨娘终究是个识货的。杜芊这会儿收了方才的小心,也凑过对刘七巧道:“我姨娘也让我谢谢大嫂子的玫瑰清露呢,我姨娘说这东西可不好得,怕是大嫂子自己也没多少,却给了她,她正不好意思呢。” 玫瑰清露的确不好的,是宫里头的东西,先前小梁妃托人带了几瓶给王妃,王妃便就给了几瓶刘七巧,又给了几瓶周芸,连周蕙和周菁两个都没有呢。 “东西再好,也是给人吃的,太太这会儿子有了身孕,不能吃这些,不然我铁定是用来孝敬太太的。”老年人肠胃不好,玫瑰花又是一个滑肠的东西,这个不用说,杜老太太也是懂的。 杜芊就又开开心心的站到了杜老太太跟前,只有杜二太太脸上闪过一丝丝的不屑。话都被她们夸赞了去,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偏生杜茵又不在,不然的话,好歹也给自己说几句,去去这面上的尴尬。 杜苡毕竟也是聪明人,见了嫡母尴尬,便笑着道:“母亲,方才出来的时候,遇见了二嫂子房里的丫鬟,说昨儿杰哥儿闹夜了,非要二嫂子抱着才肯睡觉,二嫂子抱了他一宿,早上才脱了衣服睡去,所以今儿就不来晨省了,方才我也跟老太太说了。” 杜二太太脸色缓和了一下,点了点头,那边杜芊也开口道:“大姐姐身子还没好全,今儿也没来,让我替她传话,今儿不跟着母亲回去用早膳了,一会儿让玉竹备了,送过去随便吃一些。” 杜二太太脸上就缓缓生出了一些笑意来,只开口道:“哪能随便吃呢,一会儿我差人给她送过去吧。” 众人又说了片刻话,便都起身告辞了,杜老太太留了两个孙女一起吃早饭。刘七巧便跟着杜太太回了如意居。杜太太道:“我听老爷说,今儿他托了你事情,一会儿我让王妈妈去帮你到议事厅告假,你忙你的去吧。” 刘七巧这会儿是真心感激杜老爷了,她正愁一会儿要出门,如何跟杜太太说这件事情,杜太太似乎是不太喜欢她插手外面的事情,可杜老爷的托付,自然不能怠慢的。 “那就多谢娘了,只是小事情,我忙完了就回来。” 刘七巧跟着杜太太一起吃过了早饭,便带着茯苓出门去了。讨饭街那地方毕竟不干净,已经传染了紫苏了,不能连绿柳也沾上了,那她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茯苓倒是兴奋的很,她是服侍少爷的,少爷们出门都是带小厮的,所以像她们这样的丫鬟,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的。 刘七巧见她脸上洋溢这轻快的笑容,便笑着道:“以后出门的日子多了,等你嫁了人,就在我跟前做个管事媳妇,里里外外的忙,到时候只怕请你出门你都不愿意了。” 茯苓听刘七巧这么说,便就低着头,娇滴滴的笑了起来。十七八岁的姑娘家,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只淡淡一笑,便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188|4.15 其他两个姨娘也跟着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身材高挑,容貌更秀气一些的开口道:“我们还没开口说话呢,你怎么知道大少奶奶就认不出我们来。”她的话语间带着一丝江南水乡的清甜气息,听着让人很是沉醉。刘七巧只转身,也像她行了一个全礼道:“苏姨娘好!” 那少妇朝着刘七巧轻轻的点了点头,刘七巧这才拜见了第三位陆姨娘。三人见刘七巧行过了礼数,也只都还了全礼。 她们三人虽然是杜二老爷的妾氏,算得上是刘七巧的长辈,可是在古代妾氏就是奴仆,所以刘七巧给她们行的是晚辈的礼数,她们还刘七巧的却是主仆之礼。 花姨娘笑着道:“原本还想在自个儿脸上贴金,这回倒是贴不成了,好歹进来陪着我们玩一圈,输几个银子下来,补补我的面子。”只说着,便上前挽着刘七巧让她进去了。 大厅里头放着一章榉木八仙桌,四把靠背椅子,边上都放置着茶几,准备的一应俱全,桌上的麻将牌起了一半,看样子正是要开席的样子。丫鬟见刘七巧进来,只笑着上前行了礼道:“大少奶奶来了就好,阮姨娘不在,姨娘们竟到处拉壮丁,如今大少奶奶来了,奴婢总算是解放了。” 苏姨娘只笑着道:“就你多嘴,还不快去给大少奶奶沏茶,就用上回老爷送过来的武夷茶,这会儿刚用了午膳,还是吃些消食一点的茶才好。” 花姨娘就又数落道:“我方才还说呢,你这儿明明有老爷送来的好茶,怎么招待我们的,还是家里头茶园送来的雨花茶,原来你是留着好东西招待贵客呢!” 这话说的酸不溜秋的,若是平常人,定是要脸红生气的,可在这儿却似常事一般,苏姨娘只淡淡道:“老爷有好茶,哪次少了你们的,偏还拿出来说,我问你,你平素就说吃不惯茶的,老爷送你的好茶,你都藏到哪儿去了?” 花姨娘只摇头笑道:“天地良心,有好茶自然是要充公的,不然下次打麻将没有茶喝,又胡不了牌,岂不是要头顶冒烟了。” 这话说着大家伙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连一向话少的陆姨娘也笑着道:“苏姐姐,你快别说花姐姐了,上回老爷送茶的时候,花姐姐就说不喜欢吃茶,早早就分给了我们两个,你倒是忘了。” 苏姨娘只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拧眉道:“我还真给忘了,对了,上回我带给你的八宝茶,你喝的怎么样?” “我就不爱这些茶,还是喜欢喝蜂蜜水,上回大太太那边送了一些雪莲花蜂蜜过来,我喝着倒是很喜欢。”花姨娘说着,已经按了刘七巧坐在了她上家,只抬头问道:“大少奶奶可会麻将?要不要说一下规矩?” 刘七巧只笑着道:“在王府瞧老王妃玩过几回,倒是会一些,那就陪着姨娘们玩一圈吧。”起了牌,刘七巧才慢慢的开始想方才花姨娘的那些话,按照昨晚的判断,花姨娘应该是她的老乡,那她不爱喝茶倒也说得过去。现代社会如今动不动就是奶茶饮料果汁可乐,真正喜欢喝茶的女性同胞也算是少之又少了,偶尔喝喝花草茶也不过是为了养生,所以花姨娘喜欢喝蜂蜜,倒是很符合现代人的生活习惯的。 “我平常也不太爱喝茶,后来喝多了到也习惯了。”刘七巧看似很随意的一句话,却是对花姨娘表明了身份。花姨娘笑着道:“上次苏姨娘送我的八宝茶,一会儿我让丫鬟给你带一些过去,里面不计放上一些蜂蜜或者冰糖,喝着倒是爽口。” 苏姨娘只笑着道:“我这还有呢,我也不爱吃,菡萏,你去拿出来,让小丫鬟给少奶奶送过去。” 刘七巧忙谢了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丫鬟就在外面等着呢,你给她就好了。”刘七巧又抬眸看了一眼这名叫菡萏的丫鬟,一双凤眼秋水盈盈,却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一想起杜若原先给她取的名字叫麝香,刘七巧也是醉了……不过,这到底也侧面反映出来,杜若并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也算是一些安慰吧。 麻将一上手,时间就过的快了起来,本来只说玩一圈的,可结果一圈下来,众人的赌瘾越发上来了。偏巧刘七巧是外行人打麻将,全凭运气,谁知她的运气却好的不像话,随便摸一个牌都是进张,连续糊了好几盘,就算她放着别人出充的牌不要,一伸手偏巧又是自摸牌。 丫鬟送了糖水进来,众人才算是歇下了手,起身坐到后面的两排靠背椅上用了起来,苏姨娘只摇头道:“今儿不打了,手气不顺。” 花姨娘又笑她:“输钱了就落跑了,好歹再挣一个赢钱的机会呢?” 陆姨娘也只摇了摇头:“今儿这风水怕是转不回来了,只怕要输到晚了,一会儿茂哥儿也要下学了,我还是先回去了。” 花姨娘只笑着道:“那就下次再来,反正以后时间多得是呢。” 刘七巧瞧着自己面前放着的几吊钱,只笑着道:“我今儿本不是来打麻将的,赢了钱怎么好意思拿呢,还是姨娘们分了吧。” “那可不行,赢了钱不拿,下回就赢不了了,这可是规矩,平素我们在一起玩,也从没这样的规矩。”花姨娘开口道,两位姨娘也纷纷点头:“赢了的钱是一定要拿的,不然没个彩头,玩了也没有意思,你只下回再多来几次,让我们赢回来也就罢了。” 刘七巧便点头称是,众人吃了过了糖水,各自散去,刘七巧便让连翘领着几吊钱,并苏姨娘送的八宝茶,高高兴兴的从蘼芜居出来了。 出了蘼芜居,刘七巧就好奇道:“别家的姨太太们,哪里有像她们几个的,怎么就和气的跟姐妹一样的呢。” 连翘进府也有一段日子,明里暗里也听了不少八卦消息,便开口道:“花姨娘和阮姨娘都是二老爷从长乐巷娶回来的,苏姨娘听说是在南边的时候,就跟着二老爷了,陆姨娘是二老爷的同僚送的,出了陆姨娘的出身差了一点,其他三位姨娘都是官宦人家出身,老太太对她们都很好,说这乱世之中,求生也不容易,杜家富贵,虽然给不了她们一个正经名分,好歹让她们安身立命,几位姨娘家里都已经没了近亲,只有陆姨娘一家人还在京城住着,逢年过节太太也会赏一些东西。至于花姨娘,她虽然没有亲兄弟姐妹了,可她有一个堂兄,据说还做了将军,但是因为花姨娘的身份,就断了联系。” 这些话杜若之前也曾经跟刘七巧说过,但那时候刘七巧并不知道这位花姨娘是个穿越女,可如今知道了这个真相之后,花姨娘的做法,也确实让人费了思量。不过如今瞧她们这样过的一团和气,妻妾和谐,也确实是杜二老爷的福气。不是刘七巧小看杜二太太,既然蘼芜院的三位曾经都是官家小姐,谁能没几分本事的,若真是要闹起来,只怕杜二太太全然不是她们的对手。杜二太太不过就是仗着她自己的正妻身份而已,说起来她没了杜二老爷的宠爱,若是不在下人跟前立立威,确实在杜家越发没了存在感。 刘七巧出了蘼芜居,便去了漪兰院,这会儿外头没风,太阳也不大,漪兰院里头和其他院子一样,正厅外头有一排紫藤架子,杜茵正靠在软榻上头小憩。见了刘七巧进来,虽然脸上有病容,可嘴角却是笑着的。 “多谢大嫂子给我出的锦囊妙计。”杜茵见四周没人,便低下头小声道。不一会儿丫鬟便送了茶过来,刘七巧在她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开口道:“我昨儿还后悔呢,你大哥哥还给我脸色看,我心里就自责的很,若是这事情不成,我也没脸见你了。” 杜茵只淡淡道:“事情都这样了,若是不成,那边是命了。”她说了,眉梢又透了笑意出来,少女的娇羞就在不经意见流露了出来。刘七巧想来想去,其实这才是这个年纪的姑娘家应有的神色。 “我今儿又得罪你母亲了,以后还要你在她面前说说好话呢。”刘七巧快人快语道。 杜茵只叹息摇头,脸色郁郁道:“你快别说了,今儿一早,二嫂子的丫鬟才来跟玉竹说话,说母亲今儿也训斥了二嫂子,二嫂子虽然面上没什么,可心里到底委屈,回去还抹了一会儿泪。我本想去劝她几句的,可这回儿还病着,就怕把病气给带过去,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要谢谢二嫂子的。” 杜二太太会这么做,刘七巧倒也不难猜到,对她一个隔房的侄媳妇,她尚且还恨得牙痒痒,对自己的媳妇,肯定也是像秋风一样冷酷的。刘七巧不禁为赵氏叹息了一声。 这一圈的人逛下来,刘七巧回百草院的时候,已是申时二刻了。不过刘七巧倒是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消磨时间的办法了,以后若是实在闲的无聊,那就去找杜二老爷的姨娘们打麻将去,这一下午的时间过的就快了。 刘七巧回了百草院,第一时间就是让连翘找了几样好茶,让小丫鬟给苏姨娘和陆姨娘送过去,又把王府的太太送她的玫瑰清露那了一瓶出来,给花姨娘送了过去。才吩咐完事情,那边绿柳就领着两个粗使媳妇,手里抱着几样东西进来了。 “我原本过去,只是让下人回禀了陈家大少奶奶,去请了安,送了东西便想回来的,谁知道遇上了陈家夫人,见了我在就多问了几句少奶奶的事情,还送了好些东西,让我带给少奶奶。”绿柳一边说,一边让小丫鬟们接了那两个媳妇手上的东西,往大厅里头送了进来。 刘七巧瞧了一眼,是几匹上好的蜀锦面料,两盘燕窝、几盒上好的云雾茶。 “还有我让你带的东西呢?”刘七巧展眉问了句,那边绿柳就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子,里头躺着三根没用过的蜡烛,笑着道:“陈少奶奶说,你这神神叨叨的,准没做好事,所以特意给了一个盒子装起来,免得让人瞧见了。” “她细心,你把晌午的那蜡烛拿过来,我比一比。”绿柳说着,便起身去自己房里,把一早上拿回来的蜡烛取了过来。刘七巧把两个蜡烛拿在手中左右比了比,一时间也分不出什么差别,又顶着根部比了比,也没差多少,看着倒像是一模一样的。 刘七巧想了想,喊了茯苓过来道:“大少爷书房里头小称吗?他平常在家配药吗?” 茯苓只点头道:“外书房有呢,这边小书房没有,我让小丫鬟去取。” 不一会儿,小丫鬟便拿了小称过来,样子做的也精细,倒像是现代的天平秤一样的。刘七巧把两根蜡烛往上一摆,真相也就出来了。刘七巧又让茯苓拿了昨日去领的还没用光的蜡烛过来,果然每一根都比陈家的轻了一些。刘七巧拿着砝码摆了半天,才估摸着测了出来,每一根蜡烛大约是轻了有一钱的分量。杜家这么大的院子,每日里要用的蜡烛少说也要有百来根。一根轻一钱,十根就是一两,八十根就是半斤,每天就算用它一百八十根蜡烛,那就是整整一斤的蜡油。现在蜡油一斤是五百文,这么算下来,一个月光这一向开销,可以省下十五两的银子了。只可惜这省下的钱定然是没落到杜家的口袋中,而是落到了那些办事的奴才口袋中。 刘七巧又想了想,只怕这事情还没那么简单的,东家没几个是亲自管业务的,手下伙计拿着这样的蜡烛卖出来,肯定也是被蒙在鼓里的,这事情牵扯的只怕还不少。刘七巧把几根蜡烛一起就放入了盒子中,这事情她还没打定主意这么说,倒是等杜若回来了再问问吧。 到了掌灯时分,杜若还是跟着两位老爷一起回来的。刘七巧早就命丫鬟们准备好了热水,只等他回来先服侍他洗漱。杜若从外头进来,身上的衣服上都沾了一些脏污,绿柳正要过去给他宽衣,刘七巧拦住了道:“你下去吧,大少爷这几日去的地方不干净,仔细沾了什么东西回来,倒是不好的。” 绿柳应声出去,刘七巧便上前为他宽衣,又把今日在家里的事情说了一遍,脱下了他的外衣,才闷头往他怀里靠了过去道:“幸好你带着紫苏走了,不然的话,二婶娘要是带着人来找人,我可就完蛋了。” 杜若伸手搂着刘七巧,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只道:“二婶娘就是这样的脾气,我小的时候,她跟我娘也素来会这样,后来吃了几次亏,就不敢了,大概是看你是新进门的,想在你跟前立立威风吧。” 说话间杜若已经脱下了身上的衣服,泡到了浴桶里头了。刘七巧拿着瓢给杜若后边浇水,一边伸手摩挲道:“今儿去瞧了二叔的三个姨娘,只有阮姨娘在歇中觉,没见着。” “瞧着怎么样?”杜若见刘七巧脸上扬着淡淡的笑,便随口问道。 “不是我说大话,你若是也有二叔这样的福气,能找到这样的人物,我便也准了你纳妾了。”刘七巧替杜若搓着背,继续道:“看着倒是比二婶娘还气派,到不是指穿着打扮方面,就是待人接物的,也亲切和善,今儿我才头一次去,就拉着我玩麻将,我还赢了好些钱回来。” “看样子你以后在家也不会太寂寞了?”杜若打趣了一句,又恢复了一本正经,只开口道:“别说是四个,就是能遇上千百个那样的,我也不多看一眼,我只要你刘七巧一个。” 刘七巧被杜若这句没来由的甜言蜜语给打动了,只红着脸,从背后搂紧了杜若,蹭着他的耳畔道:“我……大姨妈刚走了。” 杜若面上一笑,捏了捏刘七巧的鼻头,转身抱住了她,咬开了她脖颈处的一颗纽扣。屋子里又是翻云覆雨了一番,刘七巧原本扶着屏风,后来也被杜若直接抱入了浴桶中,两人一前一后的贴着,在浴桶中一起一伏的晃出不小的水花来。 刘七巧面带绯色的扭头瞧了杜若一眼,眼角的春色渐渐放大,含着他的下舔吻了起来。 经过之前的一次鸳鸯戏水,百草院的丫鬟们也已经习以为常了,但凡大少奶奶亲自服侍大少爷沐浴更衣,定然是会水漫金山的。刘七巧刚刚经过房事,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推却,坐在那边理了理云鬓,对一旁正在更衣的杜若道:“你快去福寿堂去吧,老太太都派人来请了。” 杜若只点了点头,意犹未尽道:“今儿晚上没什么事情,我早点回来。”刘七巧就看着自己的脸在镜子里涨得通红了起来。杜若没怎么在意,整理好了衣服就出去了。外头小丫鬟来说,杜太太那边也传饭了,正让大少奶奶过去。刘七巧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笑来,也起身跟着出去了。 用过了晚膳,刘七巧便把今儿去蘼芜居的事情和杜太太说了起来,杜太太只笑道:“你也真是的,怎么能赢她们的钱呢。”只说着,便喊了丫鬟过来道:“清荷,去把上个月舅太太送来的几支青玉簪子送过去,就说是我给姨太太们带的,二太太那边也送个一样的就好了。” 刘七巧谢过了杜太太,又道:“我是不想收的,可花姨娘吓唬我说,若是不收,下次可就赢不了了,我就只好乖乖的收下了,难得好运气,还是要留长一些的。” 杜太太只点点头笑道:“你现下跟她们不熟,以后等熟了就知道了,花姨娘最会吓唬人,跟你一样有一张巧嘴呢。”杜太太喝过茶,又叹了一口气道:“我没身子的时候,也是隔三差五要去那边蘼芜居坐坐的,她们都是好性子的人,彼此间说说话倒也高兴。” 从杜太太的话中,刘七巧便知道,杜太太心里对那几个姨太太也是很和气的,并没有生出什么高低贵贱的看法,不过就是惋惜她们身世可怜而已。 “我今儿就瞧出来了,苏姨娘和陆姨娘都知书达理,花姨娘的性情最开朗些,难得做了姨娘还能这样整日里乐呵呵的,难怪外头的人都羡慕二叔家里头的和谐。”能把做妾的日子过的这样自得其乐,也算是不小的能耐了。刘七巧估摸着,早期杜二太太应该没少给她们脸色瞧的,至于后来怎么就互相服帖了,这里头的故事也就不知道了。 果然杜太太笑着道:“你才来,好些事情你还不知道。”杜太太说完了这句话,便没了下文,反倒让刘七巧心里就跟被猫挠过了一样,心痒难耐。 好容易到了起身告辞的时候,杜太太才让王妈妈送了刘七巧出门,刚出了大厅,刘七巧便有几分沉不住气,扯着王妈妈的袖子小声问:“王妈妈,二婶娘以前怎么得罪了老太太,你倒是说说呢!” 王妈妈只拍拍她的手背道:“太太就知道你要问,才巴巴的让我来送你,这事儿都过去十几年了。”王妈妈说着,便把以前的事情说了一遍,原来阮姨娘进门的时候已经怀着孩子了,后来那孩子不明不白的就没了,身在医药世家,这种事情传出去多伤体面,最后也不知道谁查了出来,说那孩子没了,跟二太太有关,当时老太太知道了,就很是震怒,但还是答应她替她瞒着二老爷,又发话说:“几个姨娘家里虽然没了依靠,可也是清白之家,花姨娘那边堂哥还是个将军,便是没了你,随便把她们扶正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二太太当下就吓得不得了,从此之后服服帖帖做人,对待二老爷的妻妾问题便再也不多说一句,后来才陆续又有了莘哥儿和茂哥儿。   ☆、191|4.15 刘七巧喝过汤,脸上洋溢着满足的表情,用手帕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向大长公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佛理,一本正经道:“多谢了尘师太有一颗慈悲为怀的心,让这些病患有一处避难之所。” 杜若见刘七巧这么说,也顺势站了起来,两人一同向大长公主行礼。大长公主的嘴角浮起慈爱的笑意,还了一个佛理道:“佛祖有云,众生平等,我享了小半辈子的福,如今难得能为百姓做一些事情,也是我的造化。” 两人复又坐下,刘七巧看着餐盘里的东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道:“佛祖有云:众生平等,可众生从来就是不平等的。同样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人,有人身来富贵荣华,有人身来饥寒交迫。若为富者仁义,穷苦人上进,这世道大概会更好些。” 大长公主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玩笑道:“七巧这话说的倒是有些佛理,看来你也是一个与佛有缘的人,若是没早遇见杜太医,我还真想渡了你入佛了。” 刘七巧低下头,眉眼悄悄的向杜若看过去,只笑道:“常怀慈悲之心,就算没有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心中也自有真佛。” 杜若嘴角一勾,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刘七巧的饭碗中,笑道:“你这会儿在真佛面前班门弄斧,也不怕贻笑大方?” 刘七巧翘起嘴,抬眸看了一眼大长公主,调笑道:“我不就是想和大长公主切磋切磋佛理吗,你怎么处处让我下不来台。” 杜若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吃着碗里的饭,又细细的品味了方才刘七巧的话,心里却越发佩服起她来。 两人用完了午膳,便又起身回了安置病人的小院,大长公主则回了自己的禅院歇中觉。杜若和刘七巧也算是饭后消食,两人一同散步回去。 “平常看你是再靠谱不过的人,怎么也有那么不靠谱的朋友?”刘七巧想起今儿一早见到的包中,还是觉得杜若能和那种人交上朋友,倒是让人很出乎意料。 “有的人外表看着不靠谱,可实际上却是顶顶靠谱的人,有的人外表看着很靠谱,可实际上说的都是花言巧语,再没有半点靠谱的地方。”杜若说着,抬起头来望着远处,又回头看着刘七巧道:“仲永兄是个很靠谱的人的,他今年二十有九,原本三年前就可以应考入仕,可他因为给别人打官司,愣是自己的前途也没顾,从一个小小的县城一直打到两江总督府,最后终于帮对方打赢了官司,告倒了当地的一个乡绅,所以她老娘在当地也没发过日子了,只好送去她姐家里过,这次好不容易中了探花,我们几个兄弟便凑了银子,打发人回去把他老娘接回京城。” 杜若说完,只又看了一眼刘七巧道:“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很靠谱?” “听你这么一说倒好像真的是很靠谱一样。”刘七巧想了想,最后还是不服气,只开口道:“不过太油嘴滑舌了,不讨喜。” 杜若笑道:“我原本以为你会喜欢这样的人呢,怎么原来刘巧嘴是只准自己巧嘴,不准别人油嘴的吗?” 刘七巧见杜若居然消遣自己,只假装生气,上前用小拳头锤了他一拳,那人就顺势牵住了她的手道:“你先回去吧,不然老太太那边又要问起来了。” 刘七巧点点头,两人又走了片刻,见前面就是病患们住的小院,刘七巧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情,只开口问道:“这几日娘让我跟着二婶娘管家,颇有成效,让我发现了一件奴才吃里扒外的事情,我正寻思着要不要跟娘说起呢,不如你给我出个主意?” 杜若一听也有些好奇了,便只多问了几句。刘七巧就一五一十的把之前她发落了包二媳妇,又让张妈妈代替,然后昨儿香烛店的人来取银子,她又让绿柳去陈家取了蜡烛来的事情都告诉了杜若。 杜若听了,还没给出什么主意来,倒是先笑着捏着刘七巧的鼻子道:“我倒不知你还有做捕快的本事,收集证据做的很好嘛!”刘七巧撇了撇嘴,只继续道:“你快说说,这到底该怎么办?我瞧过之前的账本,这包二家的管这一个位置,已经有四年时间了,这四年来,每月贪墨十五两银子,整整七百多两的银子,现在五两银子都可以买上一亩地,她家都成大地主了。” 杜若鲜少管家中的琐事,不过这笔账刘七巧算的倒是清楚,以前杜若见杜太太管账的时候,账本也是不可能百分百的对上的。若是账房的账做的太完美,只怕是假账的可能性就更高了。宝善堂每年都要进行两次盘点,里头不计大小,总能找出几件登记错了的账务。账面上的错都是可以追根究底的查下去的,最怕的就是实物和账面对不上号。而货物又是损耗品,用掉了就不一定能查清楚。 “这事情治还是要治一治的,不然各个管事的都这样做,那杜家一年要多出不小的开销。不过你初来乍到的,若是你去说,只怕那些管事的越发把你当成眼中钉了。我瞧着这事情还是告诉母亲比较好。”包二家的是杜二太太那边的人,如今已经换到了别处,可张妈妈却是杜家的家生子,她既然接了这个事情,就应该知道这里头的勾当,她却没有说,只能说明她也已经被包二家的买通了。 刘七巧知道杜若处处护着她,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就巴不得把她藏起来最好,可是刘七巧前头已经处置了包二家的,杜家的下人这会儿都议论着,新来的这位少奶奶是得不起的人。 “我再想想吧。”刘七巧蹙眉想了想,跟杜若一起喊了茯苓出来,两人一同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张妈妈这个人怎么样?”既然涉及到了要整治人,自然也要问问那人平时的风评,所以刘七巧就和茯苓谈论起了张妈妈来。 “张妈妈人还算不错,是老太太跟前百合的娘,平常在府上是负责绣房的,家里丫鬟仆役还有宝善堂伙计们的衣裳,都是绣房做的。她在绣房也有些年了,奴婢也没听说过出什么事情,想必应该是不错的人。” 刘七巧点了点头,顿时心里便有了计较,女儿在老太太跟前服侍,那是体面的事情,将来老太太若是疼她,指给了管家或者庄头的儿子,必定也能做个管事媳妇的。 两人回了杜府之后,刘七巧便命人悄悄的把张妈妈给请到了百草院来。那张妈妈因为昨儿上午在议事厅的事情,正惴惴不安到现在,今天小丫鬟说大少奶奶有请,心里反而就想一颗石子落地一样,平静了下来。 张妈妈进了百草院,便有小丫鬟笑盈盈的迎了上去,说是大少奶奶在里面等着呢。小丫鬟只说着,便上前为她掀了门帘,张妈妈就瞧见刘七巧坐在大厅里面朝门口的那一张主位上,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丫鬟,那架势像极了三堂会审。张妈妈只觉得后背无端就冒出了冷汗来。 刘七巧见张妈妈进来,嘴角微微一笑,转身对茯苓道:“去给张妈妈沏茶。”又对站在另一旁的绿柳道:“去把昨儿恭王府送来的金丝小月饼拿一叠过来,让张妈妈尝一尝。” 张妈妈脸上带着笑推拒道:“姑娘快别忙活了,少奶奶有什么吩咐就只管说,这么客气奴婢倒是不敢当了。” 刘七巧只伸手,示意她坐下来道:“你知道我的个性,是个直来直去的直爽人,做事也不愿意弯弯绕,我只问你一声,你既知道了包二媳妇的那些浑帐事儿,为什么还要替她藏着掖着?” 张妈妈原本是瞧瞧的沾了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听刘七巧这么一说,只吓的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倒在地上道:“少奶奶明鉴,奴婢实在一开始是不知道的,那天香烛店里头送了东西来,我用秤称过了觉得不对,又不敢伸张,才悄悄的找了包二家的去问,她这才告诉了我一些……一些事情。”张妈妈脸上闪过一丝游移,紧接着又继续道:“后来她说,这差事我也是临时顶的,少不得一两个月后,她又要接回去,何苦闹开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我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当一个睁眼瞎子,混过了这两个月也就完了。”张妈妈跪在刘七巧的面前,抬头看着她,眼中已经涌出了悔恨的泪水,只哀求道:“大少奶奶,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老太太知道,不然百合那丫头,也就完了。” 刘七巧想了想,张妈妈之所以不说,大抵也是利之所诱,不过她毕竟情节较轻,如今不如给她一个恩典,也可以把自己撇干净一些,刘七巧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盒子,开口道:“我也不说别的了,一会儿你拿着这盒子去找太太,告诉她是你发现了包二家的勾当,寻思着这事情还得让太太做主,就得了,至于里头的那料足的蜡烛,你只说是在库里找到的,几年前没用掉的库存,也不必再牵扯出我来。”   ☆、190|4.15 刘七巧才到了讨饭街门口,就见平时跟着杜二老爷的小厮齐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了刘七巧来,便迎了上来道:“二老爷怕有什么差错,让奴才先在这边侯着大少奶奶。” 刘七巧应了一声,见讨饭街门口已经设了围挡,入口处排了一整排的粥摊,另外一边是直接发放米粮的。因为四皇子也是死于这个病症,朝廷这次非常重视,在控制蔓延这边还算做的尽力。刘七巧左右瞧了瞧,只问了一句齐旺道:“你可知道大少爷说要举荐的状师是哪一位?” 齐旺摸了摸脑门,想了想道:“大少爷今儿跟我提起过,说是一个叫包大爷的。”刘七巧点了点头,心道姓包的不错,宋代有个包青天挺靠谱的,这人既然是个状师,定然应该也是一个惩强扶弱的人。 齐旺跟守着围挡的守卫说了刘七巧的来意,又悄悄的孝敬过了,那边便开了一道门,放刘七巧和茯苓进去。两人正要进去,却听见不远处有人骑着毛驴往这边赶过来道:“嫂夫人留步,嫂夫人留步。” 刘七巧扭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穿着棉布长袍的人从小毛驴上翻身下来,朝着她一边招手一边道:“嫂夫人,我是杜大夫请来的……”那人话还没说完,被路边的乱石头绊的跌了一跤,狗□□一样的摔在了刘七巧的跟前。 茯苓扑哧一声用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刘七巧也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只招呼齐旺道:“快把包大爷扶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进去吧。” 齐旺见姓包的跌了一跤,只一拍脑门,哎哟了一声,急忙上前扶着他道:“我的探花爷,你好歹悠着点,这叫什么事儿啊!” 刘七巧听齐旺这么说,没来由就睁大了眼珠子,打量了一番这位骑毛驴的探花。 原来这位包探花,是今年的殿试第三名。饶是刘七巧是深居闺阁的姑娘,对他的轶事也是略知一二的。听说这位探花取了一个另类不凡的名字,以至于皇帝在看见他的名字之后,把原本的状元让给了别人。也不知道包老爷子听到这样的事情时候,会作何感想。 这位探花爷姓包,单名一个中字,连起来读就是包中。听说他爹给他取这个名字的原因是因为他在家排行老二。刘七巧就不得不想了,难道他爹就那么确定,再生了包小之后,包太太就不生娃了?当然这也只是刘七巧一时的感想而已,她自己也从没想过,会遇到传闻中的人。 春试发榜过后,中了的举子大多数都回乡报喜,等待来年吏部分配岗位。包中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上头的姐姐包大已经出嫁,下头还真跟刘七巧猜得不太一样,包太太生了包中之后,就没生出个包小,所以包探花就把家里的祖屋卖了卖,派了下人直接去把老太太接了过来,打算在京城安家立户。 这会儿吏部的分配还没下来,他便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当状师。刘七巧跟他见过礼之后,一行四人就去了阿汉家。这几日讨饭街被围得水泄不通,若是想赚几个工钱,就不能在家里过夜,故而阿汉也没有出去,就呆在家里头,拿院子里堆着的几根木头,给刚出生的孩子做着小床。 阿汉是认识刘七巧的,见她领着人进来,便只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招呼了起来,又转身对着房里头的人喊道:“她娘,宝善堂的少奶奶来了。” 阿汉嫂这就从房间里头走了出来,身上穿着的是紫苏送给她的几件半旧的衣服,头上戴着素色的抹额,看着倒是挺精气神的。刘七巧急忙走了过去道:“你怎么起床了,好好在房里养着吧。” 阿汉嫂笑了笑,只引着刘七巧进去,搬了家里仅有的两张小杌子让刘七巧和茯苓坐下。也不怪阿汉嫂没眼色,包中身上穿着的衣服比齐旺还不如,她只当他是宝善堂的小厮而已。刘七巧落了坐,茯苓搬了凳子到包中的面前,低着头笑盈盈道:“包探花请坐。” 包中谦让了一回,但还是坐了下来,刘七巧只让茯苓又去把阿汉请了进来,两人见了这阵仗,便有些局促了起来。 刘七巧开门见山道:“大妹和大宝在水月庵过的挺好的,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大概不知道这水月庵的来头,里头的师太是当今皇帝的亲姑妈,除了太后娘娘,是全大雍最尊贵的女人。大妹在里头,她还细心照料过。” 两人听了这话,眼珠子都要直了,只哆嗦道:“这……大妹这是天大的福气啊!” 刘七巧便笑了笑,继续道:“如今大妹都只喊大长公主奶奶,这称呼,便是我也从来都没这么喊过,可见大长公主有多喜欢大妹。” 阿汉嫂已经张着嘴完全不会说话了。刘七巧之所以一开始跟他们说这些,无非就是给他们打一个基础,让他们知道,宝善堂的后台硬的很,大长公主也会给他们撑腰。 “有一件事儿,想请你们帮忙,说起来原本是应该宝善堂亲自出马的,只是怕到时候外面人风言风语太多,说我们宝善堂店大欺生,几百年的招牌若是蒙黑了就不好了。”刘七巧说着,从茯苓手中接过了原本安济堂配出来的那副药,递给阿汉嫂道:“这一副药当初是在你家厨房的窗口拿的,回去之后我让相公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一味药材是假的。” 阿汉和阿汉嫂两人的视线便从刘七巧的身上转到了手中的药材上面,只听刘七巧继续道:“中医讲究辨证疗法,药方配料繁多,有时候一两味药的变化,并不一定会影响到疗效,所以很多不法商贩,会把药方中比较名贵的药材用次品,或者是假货替代一下。抓药的老百姓不懂药理,也吃不出来,顶多就是觉得这方子吃了没用,再换一个而已。” 阿汉听到这里,一直平静的眉眼忽然激动了起来,大声道:“我知道了,当时大宝吃了安济堂买回来的药,没有效果,我还埋怨过是杜太医的药方不对,原来是因为安济堂卖得是假药!”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继续道:“药材的成本都在这里,宝善堂百年老店,自然不会欺骗百姓,卖得也都是正经途径收来的药材,安济堂的药材虽然便宜,可里头的真假确实分不清楚的,假药害人,贻误性命,这样的行为却是天理不容的。”刘七巧说到这里,便转身介绍起了身边的包中:“这位是包探花,以前是个状师,他一向惩强扶弱、济世爱民,要为老百姓伸张正义,所以想给安济堂一点颜色,若是两位肯替他做个原告的话,宝善堂这里也是感激不尽的。” 阿汉嫂听到这里,站起来道:“少奶奶要我们怎么做,只管吩咐就是。”阿汉却是蹙了蹙眉头,心里有些担忧,只开口道:“万一告不赢怎么办?” 包中一拍身边的茶几,站起来道:“告不赢我名字倒着写,这样的奸商,简直草菅人命。”刘七巧扭头看了一眼包中,心道果然真的是一个直性子的人。 阿汉嫂拉着阿汉的袖子道:“要不是少奶奶,你哪里能有儿子,大宝和大妹哪里能治好病,就是告不赢,我也去告去!”阿汉看了看自己的媳妇,拧着眉头还在犹豫。那边包中站起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哥们,别怕,我包中做状师到现在,还没输过官司呢!我倒是也想瞧瞧这安济堂背后是个什么来头,敢公然在京城里卖假药。” 阿汉被他用力在肩膀上拍了一把,整个人都怔了怔,刘七巧给茯苓使了一个眼色,茯苓便把手中抱着的一个匣子给送到了阿汉嫂的手中。阿汉嫂当着大伙的面打开,见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几排银子。 “这事情若是成了之后,自然还有得多,如今阿汉哥养着三个孩子,也是不容易的,阿汉哥自然也不忍心阿汉嫂这么劳累,大着肚子还要给人洗衣服。” 阿汉听了这话,垂下了脑袋,匣子里的银子是诱人的,世上没几个人能抗拒得了。阿汉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就没有刘七巧什么事情了,包中拿着笔墨记录下事情的始末,然后就这当日阿汉嫂生娃的石台,在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慷慨陈词的状书。 等他们把事情办完了之后,两人才一同离开了讨饭街。沿路也没有什么百姓来往,包中便跟在刘七巧的身后,笑嘻嘻的说:“嫂夫人真是好口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堪称人才,倒显得我没什么用了。” 刘七巧扭头瞧了他一眼,见这个人油嘴滑舌的,也没太多好感,只开口道:“包探花的夸奖,愧不敢当。” 包中笑哈哈的摆了摆手,连连道:“不才小字仲永,大嫂唤我仲永就好了。” 刘七巧揉了揉额头,仲永……这个名字好耳熟啊,好像小时候学过那个什么伤仲永!刘七巧又抬眸打量了几眼包中,觉得他也不用伤了,就这德性,也已经够伤了! 其实包仲永长的不差,可是说话的时候面部表情太多,在面瘫遍地的古代确实是让人亲近不起来。茯苓瞧着他那模样,也忍不住频频捂嘴笑,刘七巧就假装严肃不接他的话。茯苓实在忍不住了,便笑着道:“包探花,看你的年纪,只怕比大少爷还要长好几岁呢,你这一口一个大嫂子的喊,可把我们少奶奶给喊老了。” 包仲永只朝着茯苓眨了眨眉眼道:“丫头片子懂什么,这是尊称。” 茯苓顿时被堵的满脸通红,只拧着眉毛不说话,兀自委屈,刘七巧只将她一把拉到了自己身边道:“人家是个探花呢,你哪能说得过他,对待这种人,唯一的办法就是闭上嘴就好了。” “嫂子果然至理名言啊!”包仲永笑着道。不多时几人已经到了讨饭街的门口,刘七巧见家中的马车还在那边等着,便只跟他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这会儿人多,守卫们都瞧着,包仲永忽然间就板起脸连,一本正经的朝着刘七巧作了一揖,去一旁牵他自己的毛驴。 事情总算是办妥了,一会儿包仲永会去顺天府伊投状书,若是顺天府伊不是一个懒散的官员,大抵不出几日,这案子就能上达天听。告状的状师是金科探花,朝廷自然也会跟着重视几分,且最近麻疹高发,连大长公主都能开了水月庵让百姓们去那边养病,四皇子又是因为这病夭折了,皇帝就算不想重视,只怕也没辙了。 刘七巧揉了揉脑袋,挽了帘子瞧了瞧路上的风景,除了讨饭街以外,外头的老百姓还是同往常一样,吃饭上工、逛街走店的。刘七巧就想起那时候陪着杜若逛街时候的光景,一转眼已经过去一年了,周蕙嫁给了安靖侯府的二少爷,这会儿听说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倒是周菁只在刘七巧前头两三个月出嫁,这会儿还没传来什么好消息。古代的妇女生活是枯燥的,嫁入了婆家除了学习管家之外,就是拼命让相公搞大自己的肚子。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本来想去飘香楼打包几个小菜,拿去水月庵跟杜若一起吃的,转念一想水月庵是寺庙,荤腥是不能进去的。于是刘七巧便转道去了朱雀大街,在杏花楼订了五十个素月饼,带了去水月庵。 昨晚是中秋,那些在水月庵的病患,谁来跟他们一起过中秋呢? 水月庵的小门外头,几个小厮正在用水清洗推了病人来的板车,刘七巧带着茯苓一起进去,才进院子里,便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道,原先一排的药炉子已经排成了三派,两个婆子两个尼姑还在那边泡药看火。 几个小尼姑用白纱蒙着半边脸,端着熬好的药送进去给病人,杜若矮着身子从里头出来,脸上还带着淡淡的愁容。这个病就算在现代治愈率也不是百分百的,更别说是在医疗条件极差的古代,有些病人送来的时候就已经病入膏肓了,能在这佛寺里头早登极乐,也算是走完了最后一程了。 刘七巧去瞧了一眼昨天生产的那个产妇,见孩子并没有在房里,便问起杜若道:“那小孩子呢?到哪里去了?” 杜若的表情稍微松泛了点,开口道:“大长公主喜欢孩子,把所有染病的孩子都接到一处去养了,还从宫里请了奶娘过来,专门喂昨天那孩子。” 刘七巧只笑着道:“喜欢孩子的老人家,都是心善的,大长公主原本也是过的太清静了,如今到好,让孩子们陪着她。” 杜若只拧眉道:“以后孩子们若是好了,还是要回到自己父母身边的,大长公主一个人,还是寂寞的。” 刘七巧咬着唇瓣,挑眉道:“那要不然,我们努力努力,等以后生了小孩,多带过来给大长公主玩玩。” 杜若对刘七巧最后的那两个玩玩表示很不能苟同,但还是笑着道:“你想通了?打算生了?” “有就生,没就不生呗!”刘七巧表示这事情还是一切随缘好了。 杜若就激动的点了点头道:“那感情好,晚上回去继续奋斗。” 刘七巧瞪了他一眼,红着脸扭头不去看他。 茯苓分发完了月饼,又和紫苏聊了几句,把昨天的事情说了一说,只开口道:“我昨天真被吓了一跳,你若是回去了,不管谁问你,你只记得告诉别人,你是来这边帮忙照顾病人的,并不是来养病的,你可千万记好了。” 紫苏也是被唬得一身冷汗,还带着点后怕道:“那要是我被二太太抓了个现形,会怎么发落?” 茯苓摇了摇头,也是不太清楚,只道:“府上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正要是这样了,别说怎么发落你,少奶奶的面子头一个就没了,大房二房都在一起住着,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二太太也真是的,为了这么一些事情,给少奶奶没脸。” 紫苏只拧着眉毛道:“大概还是为了上回那个包二家的事吧?少奶奶明知道是二太太的人,还是发落了,兴许就是因为这个,二太太才记恨上了我们少奶奶吧。” 茯苓侧着头不说话,想了半日只开口道:“我瞧着未必,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去年中秋的时候,大少爷因为二太太提起了他和大少奶奶的婚事,老太太坚决反对,气得当场就吐血了,我瞧着那个时候二太太未必就是随口说的,不然的话怎么就只提起了大少奶奶呢?当时太太给大少爷看了不少家的姑娘呢,二太太偏就提起了大少奶奶,可见她定然一早就知道了些什么的。” 紫苏回想了一下,也隐约记得有这么一件事,至于杜若怎么吐的血,这里头的原因她自然不清楚,如今听茯苓这么一说,便有了警觉,只开口道:“你的意思是,二太太一早就知道了大少爷和少奶奶之间的事情,故意在老太太面前提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了,当时府上确实也没什么人知道,我也是在大少爷请了大少奶奶进府瞧了沐姨娘的病之后,悄悄的给问出来的。”茯苓说着,只继续道:“沐姨娘是乡下闺女,又闹得家宅不安,当时为了这个,老太太没少下二太太的面子,如今……”茯苓说到这里,便没再说下去,紫苏听在耳中,却也已经明白了。 刘七巧也是个乡下丫头,却进杜家当了大少奶奶,二房那边不过是纳一个乡下丫头做妾,老太太尚且不同意。这样一股气憋在心里,难怪杜二太太要处处为难刘七巧了,只要刘七巧有一个地方做的不好,便会落人口实,别人便会说,乡下丫头而已,就算被王府认做了干女儿,还能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吗? 紫苏越想越觉得心里气不过,大家的少奶奶,原来当的这样的辛苦! “茯苓姐姐,我和绿柳都是王府来的,绿柳原本就是王府的家生子,从小就在王府当差,比起我不知强了多少,我不过就是仗着和少奶奶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才过来的。我从小也是在村子里长大的,从来不知道这大宅门里头的门道,若是有什么没留心的,还请茯苓姐姐一定要替大少奶奶留心着。二太太那边,我怎么瞧着,总不想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谁说不是呢!”茯苓想起今儿二太太瞧自己的眼神,还觉得后背冷飕飕的,她不过想再多服侍几年杜若罢了,千万别惹出什么事来,那就不好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茯苓只嘱咐紫苏好好养病,紫苏则拜托茯苓千万帮刘七巧盯着点家里,茯苓这才出了紫苏的病房间。 又过了片刻,水月庵的膳房送了饭菜过来,大长公主身边的*师父来请杜若过去用膳,见刘七巧也在,便一起喊了过去,又去大长公主的禅房说了一声。 寺庙的生活虽说清苦,但皇帝对大长公主一向尊敬,又因为有几个老太妃在这边带发修行,所以请了宫里做素菜最好的御厨来掌勺。自从杜若饿了第一天之后,大长公主就吩咐膳房,每日里从她的膳食里面加了分量,专门给太医院来的几位太医食用。 因为刘七巧来了,其他几位太医便有心回避,杜若就带着刘七巧到了膳房的一个小包间里头,不多时大长公主也过来了,让厨房帮佣的婆子把自己的那一份饭菜都一起送了进来。 刘七巧瞧了一眼,如今大长公主的菜色以蔬菜、菌菇类为主,席面上并没瞧见豆腐,想来是杜若向她交代之后,也开始以膳食养生了。 刘七巧吃了两口山药炒木耳,只连连夸赞道:“这手艺好,难得不沾荤腥,也能炒出这样的味道来。” 大长公主见刘七巧吃的开心,便笑着道:“这汤头是用十几种菌菇熬制出来,放在这里头炒的。”只说着,又亲自伸手在一旁的瓦罐里头,舀了一碗汤退给刘七巧道:“你喝喝看,这叫八菌汤,味道比鸡汤还鲜美呢。” 刘七巧端起碗稍稍的抿了一口,果然是幼滑清爽的口感,只又连连喝了两大口,才放下了汤碗道:“这个好喝,一会儿我得记下食谱,回家自己也熬着吃。” 杜若只摇了摇头,笑着对刘七巧道:“这里头有几样东西,平常是买不到的,只有宫里头有,寻常人家哪里能做的起来,只是大长公主听说我胃不好,才特意让人熬了这汤来的。” 刘七巧撇撇嘴,感激的看了眼大长公主,又撅着嘴巴道:“那我今天岂不是沾了你的光了!” 两人立时被刘七巧的表情给逗乐了,大长公主又顺势为刘七巧添了一碗汤。   ☆、193|4.19 又坐了半晌,安富侯夫人便起身告辞了,刘七巧亲自送了她出门,才回百草院,那边连翘只拿了一个帖子上前,递给刘七巧道:“大少奶奶,方才门房上有人送了这个进来,说是给你的。” 古代人一般正式的会面,都是要送拜帖的,就算今天安富侯老夫人亲自来请,身上也多半是备好了拜帖的。不过刘七巧向来和这些京城的闺秀们玩不到一起,所以也没有人单独给过她拜帖。便是在王府的时候,梁家请王府的姑娘们去玩,也顺便就说一声,把七巧也带上,那也就完了。所以这么正式的拜帖,刘七巧还是头一次收到呢。 刘七巧打开帖子,上面是一笔秀气的簪花小楷,写的工工整整,瞧着应该是出自一个姑娘家之手。刘七巧并没先看上面的内容,却只先看了一下落款,落款那边写的是:安济堂朱墨琴敬上。 再顺着落款往上看,才知道原来是安济堂老板的长女约了自己去朱雀大街的雅香斋一起去品香。刘七巧并不认识什么朱墨琴,可她的帖子却已经明明白白的递了过来,算算日子,明天却正好是安济堂老板朱大官人的头七。 “送帖子的人走了吗?”刘七巧看完了拜帖,这才开口问连翘道。 “这我倒是不知道了,不然请小丫鬟出去瞧一瞧?”连翘说着,正要招呼小丫鬟进来,刘七巧只摆了摆手道:“罢了,也没什么大事,你下去忙吧。” 这次状告安济堂卖假药事件,明眼看着是百姓们自个儿去的,可懂行的人顺藤摸瓜,一猜就能猜到这定然有幕后高人指使。单单那包探花如何认识阿汉嫂一家,就是一个疑点。更何况后来陆续有证人出来指正安济堂卖假药,大家都带着安济堂买来的假药,可谓是人证物证齐全。 刘七巧拿着拜帖又瞧了半天,见茯苓进来换茶,便喊了她问道:“二门上的小厮,除了长跟着大少爷的春生之外,还有谁是得用的?我这里有件事,得让个嘴紧的人去。” 茯苓一边将茶盏递给刘七巧,一边拧眉想了想道:“连翘的哥哥连生倒是得用的,原本也是要重用的,前几年他身子不好,回家休养了一阵子,如今进来还是跟以前一样,在二门上候着呢。” 自从上回发生了小麦的事之后,连翘对刘七巧是有敬佩又服帖,既给了小麦面子,有让她有了一个舒服的去处,她也不用整天担心她那张不把门的嘴,所以听茯苓说大少奶奶要传她哥哥办差的时候,只笑盈盈的亲自就去二门上找人去了。 连翘领着连生进来,一边走一边说:“大少奶奶你也见过几回,很和气,原本只当她并不是个重规矩的,如今瞧着毕竟是王府出来的,一点儿不能怠慢,上回小麦的事情,还是茯苓姐姐偷偷去求了,这才网开一面的,不过大少爷对大少奶奶言听计从,你若是服侍好了大少奶奶,日后自然有跟着大少爷的时候。” 连生一边唯唯诺诺的跟着,一边又问:“你说这是什么差事,请到外院的小厮了,还不让二太太知道,万一一会儿管事的问起来,我怎么说?” 连翘想了半日,眉毛一扬道:“只说奉了大少奶奶之命,出门办事去了,你不说,他们还能把你怎么着了。府上的主子们用小厮跑腿的事情,也不是一桩两桩的,哪里就只关心你一人了。” 两人进了百草院,刘七巧已在正厅等着,绿柳正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刘七巧见连翘带着连生来了,只随手招呼他做。连生如何敢坐下,急忙就跪下来给刘七巧行了一个大礼道:“给大少奶奶请安。” 刘七巧放下手中的茶盏,给连翘使了一个眼色,笑道:“还不快把你哥哥扶起来。”只说着,又忍不住笑道:“就是你妹子也没有这样拜我的。” 连翘扶了连生起来,自己便恭恭敬敬的去了外头,她和茯苓这会儿毕竟还不能算上是刘七巧的心腹,有些事情自然要知道进退分寸。 刘七巧双手交叠在膝头,学着当家太太的架势,慢悠悠的说:“你出去帮我打听一件事情,去打听一下安济堂的老板在京城住哪儿,家里有几口人,如今都是怎么安置的,我给你半天的事情,你明儿一早过来回话,记住了,别让人知道你是宝善堂杜家的人。” 连生一直低着头听着,心道这事儿可就凑巧了。他家有一个老邻居老赵,以前是宝善堂的展柜的,由于手脚不干净,后来被杜老爷给辞退了,之后就进了安济堂做掌柜的。他这几天回家,隔着墙有时候还能听见里头的唠叨,这几日安济堂歇业,后面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开张,只怕这老赵是担心以后没地方去了。 “二少奶奶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明儿一早一定把安济堂的事情都打听的清清楚楚的。”连生有跪下来磕了头,刘七巧这才点了点头,转身对绿柳道:“给他吧。” 刘七巧便上前,从袖中拿了一个荷包出来,递到连生面前,那人急忙奉了双手接住,又偷偷的瞧了一眼绿柳,见她眼神中带着几分凌厉,吓的急忙就垂下了脑袋。 “这些银子给你办差用,有多下来的你就自己留着吧。”刘七巧吩咐完话,便起由绿柳扶着往里屋去了。 那边连生拿着银子出门,连翘见了他手中的荷包,本想开口问两句,连生却先开口道:“大少奶奶交代的事情,谁都不能说的,你快回去吧。”连翘撅嘴瞪了他一眼,心里头倒是高兴了起来,自己哥哥这脾气,多半倒是应该得大少奶奶喜欢的。 到了晚上,刘七巧又把今儿收到拜帖的事情对杜若说了一遍。杜若拿着那拜帖看了一遍,只开口道:“这字倒是写的不错,颇有卫夫人之风。” 刘七巧只将那拜帖从杜若的手中抽了出来,折好了放在一旁,自己则倚在杜若的大腿上坐了,勾着他的脖子道:“都说字如其人,只怕这位朱姑娘,还是一位美人呢,相公要不要同我一起去见一见?” 杜若听刘七巧这话中酸溜溜的气息,只笑道:“你又不知道,我本就不喜欢什么美女,我房里这几个,单站出来,哪一个不是出彩的。” 刘七巧只撇撇嘴,故作生气道:“你这话说的,你不喜欢美女,那岂不是说,我是一个标标准准的丑女,所以你才看上的我?” 杜若连连摇头,急忙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道:“打你这张臭嘴,狗嘴里吐出象牙来。七巧自然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我本就是一个好色之徒……”杜若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一口就喊住了刘七巧的耳坠,逗弄厮磨了起来。刘七巧索性将身子一软,任他摆布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跟着杜二太太处理完了家务事,便回了百草院小憩。连生一早就在里头候着,见刘七巧回来了,只恭恭敬敬的在门外候着,直到刘七巧抬腿进了正厅,他才从身后跟了进来道:“回大少奶奶,奴才回话来了。” 刘七巧转身坐了,先接了茯苓的茶润了润喉咙,便直接道:“说吧。” 那连生只把昨天从老赵那边打听来的事情又好好的想了想,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那安济堂的老板是安徽宣城人,是当地的大财主、大地主,家里除了药铺,还兼做丝绸、茶叶、粮铺生意,在当地也是极有名望的。不过这老板快四十的人,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女儿今年十八岁,还没许配人家,儿子才两岁,是进了京城才新得的,据说还是在长乐巷的宝善堂里头找胡大夫瞧过了,才得了一个儿子。家里还有一个兄弟,兄弟家倒是有好几个儿子,听说朱老板没进京之前,他二弟一直琢磨着让自己儿子过继给朱老板。朱老板心里不肯,想着自己空有万贯家财,居然连个继承的人都没有,就不甘心。谁知后来到了京城,儿子倒是有了。” 连生说到这里,又顿了顿道:“朱老板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进了京城才发现,京城的药铺不多,价格也比他们当地贵,他在安徽有好几个庄子,是专门种药材的,不过一般只都卖给南方人,北方这边来货很少,所以就打算在京城开一家药铺。后来朱二爷也不知从哪里找的关系,打通了太医院的门路,安济堂就在京城站稳了脚跟。他们买的大多数药材都是自产自销的,所以价格自然便宜,只有一些他家种不出的药材,才是自己找了下家买的。” 刘七巧听到这里,倒也开始有些理解,为什么安济堂大多数的药材这样便宜,能够做到自产自销,自然是控制了成本,价格便宜点也不足为奇。刘七巧一边抿茶,一边点了点头道:“你继续说。” 连生咽了咽口水,正打算继续说,刘七巧只掩嘴笑了笑,转身对茯苓道:“赏他一口水喝。” 茯苓福了福身子,转身进茶房,不一会儿用托盘端着一盏茶进来,用的是平常下人们喝茶用的薄胎白瓷碗,递上去对连生道:“你倒是好福气,春生跟着大少爷跑前跑后的,也从没见大少奶奶赏过茶喝。” 连生写过了刘七巧上次,双手接过水,一口饮尽了,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嘴,继续道:“去年这安济堂不是出了人命官司吗?说是有一种要给产妇吃了,会死人,原来这药方就是朱二爷找一个江湖郎中给买的,朱家也算财大气粗,银子使得大方,那些人家又偏偏都是写穷苦人家,拿了银子就没在往下告,只判了安济堂不能再卖那个房子。朱大爷为了这事情和朱二爷生了嫌隙,所以就把朱二爷给赶回了安徽老家,只让他负责药材的收集,我人说,宝善堂的这些假药都是朱二爷给收回来的,当时进宫的药材和自家卖的是分批来的,朱大爷不细心,只差了送进宫的药材,自家的药材没查,等后来掌柜们接货的时候,才知道这事情,偏生朱二爷是个阔气的主,京城统共就六七家店,他都打点好了,众人以为就是朱大爷的意思,就都当不知道了。” 刘七巧听到这里,也觉得安济堂内部有些复杂,想了想又抬手示意连生停了下来,只又问道:“那位朱大小姐的事情,你打听到多少?” 连生见刘七巧问了起来,只眉飞色舞道:“奴才听他们家的下人说,朱大小姐那叫一个国色天香,据说长的跟画像上的人一样,只可惜命不好,小时候定过娃娃亲的公子哥,给死了。朱家进京不过两三年光景,也算是初来乍到的,大家伙不知根知底,便没多少人上门提亲,如今还待字闺中。朱大爷一心想给大姑娘找个官家,以后在京城也好有个仰仗。朱二爷是个眼皮浅的,便出了主意,让朱大爷把大姑娘送到那些公侯府邸去当偏房去,说是虽然当了偏房,也算攀上了一门富贵亲戚,只把朱大爷个气的半死。人人都知道偏房的家里头那压根就不算什么正经亲戚,也亏朱二老爷想的起来。” 刘七巧越听越觉得这朱二老爷的问题很大,便随口问道:“如今这位朱二老人在哪儿?” 连生只拧眉道:“听说是接到了朱大爷被抓的消息,在老家担心的病了,只派了一个下人过来,照应京城的事情,朱家如今就住在广济路的朱府里头,统共就两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还有一众家奴,如今树倒猢狲散,奴才都跑的差不多了,说起来也怪可怜的。” 广济路上,离杜府住的安泰街算不得很远,这一代本就多是商贾之人住的地方,能在这儿置得起宅子的人家,大多也是家底丰厚的。 刘七巧听到这里,便对这安济堂有了大体的了解,只点了点头道:“行了,难为你打探的这么清楚,你下去吧,下回有什么事情再找你。” 连生只笑着磕头要下去,那边刘七巧又让茯苓递了赏银,连生只连忙推拒了道:“昨儿奶奶给的还有没用完的,实在不敢再贪要赏银了。” 茯苓只笑着道:“奶奶给你你就拿着,奶奶也不是对谁都这么阔气的。” 连生闻言,只好笑嘻嘻的接过了赏银,又给刘七巧磕了一个头,才躬身退了出去。 刘七巧靠在红木靠背椅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安济堂虽然是卖了假药,可最怕得就是下人背地里搞鬼,连累了主人家。况且这朱老板死得实在是蹊跷,卖假药这种事情,就算是在现代,也不过就是罚几个钱,然后蹲几年牢饭而已,在古代还不健全的法律体制下,刘七巧觉得,能封了安济堂的店,然后让老板陪了卖假药赚的银子,发配个几千里吃几年苦头,大抵也大差不差了。况且朱家是有钱人家,自然知道怎么使银子,就算造成重创,也顶多是银子上折损一些,断不会因此就出了人命。 “大少奶奶在心烦些什么呢?”茯苓见刘七巧颦眉蹙宇的,只又为她换了一盏茶,开口问道。 “最近安济堂的事情你也听说了?我原本只觉得这案子结得快了一些,如今听连生说了这么多,越发就觉得里头蹊跷了起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亲兄弟也不来看一眼,只喊个奴才过来,如何镇得住脚?只怕是压根就没想为这事儿出力吧!” 刘七巧说着,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心里越发想见一见那被连生说是国色天香的朱大小姐,只是如今她刚刚丧了父亲,又找到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 刘七巧在如意居用过了午膳,下午又有蘼芜居的丫鬟菡萏来请她去打麻将,刘七巧只让连翘送了一盘彩头,并几盒上好的茶叶过去,自己着带着茯苓和绿柳两个人,去雅香斋赴约。 雅香斋在朱雀大街隔壁的莺啼巷里,这条巷子做的都是风雅生意,什么品茗、闻香、治玉等高雅的生意,都在这边集中了。刘七巧在这边路过了几次,倒是很少亲自出来,一来她本身就不爱这种高雅的东西,觉得自己是俗人一个;二来她也确实觉得自己欣赏不来这些,免得在行家面前贻笑大方了。 雅香斋的门口很小,进了里面却别有洞天,店家准备了准们的雅室,供客人们试用各种新款的香料。刘七巧才进去,便有掌柜的过来招呼了起来,刘七巧说明了来意,掌柜的只从帘子后头喊了一个小丫鬟出来,转身看着刘七巧道:“你把这位少奶奶,带去后面吉香阁里头见朱姑娘。” 刘七巧写过了掌柜的,跟着小丫鬟从后门进去,迎面是一处狭长的抄手游廊,里头居然有一个不小的庭院,一汪小湖上还建造着亭台楼阁,在一处高出地面一仗远的地方,建着一座原形的绣阁,独立在中央,可瞧见四面的景致。 刘七巧不得不感叹京城是卧虎藏龙之地,虽然农工商是属于下九流的,可是商贾们的富有,还是让很多权贵们都觉得望尘莫及。而商贾们为了长久的富有,也不得不向权贵低头,换取长久的富贵。 小丫鬟领着刘七巧走到那绣阁的台阶下,门口挡着一道珠帘,隐隐有着飘渺的香气。小丫鬟在门外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道:“朱大姑娘,有位少奶奶找你。” 刘七巧便听见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开口道:“你下去吧,替我谢谢掌柜的。”小丫鬟应声,又向刘七巧福了福身子,这才告退了。 这时候刘七巧才瞧见里头的帘子动了动,依稀白色的身影在眼前晃了一下,等刘七巧回过神的时候,帘子里面已经出来一个身姿窈窕的白衣少女,肤如凝脂、鼻腻鹅脂,只是那双杏眼许是最近落了太多的泪,泛着干涩的红血丝,让人觉得有些萧索。 朱墨琴看见刘七巧,脸上强自忍住的淡然神色一瞬间几乎奔溃,只红着眼睛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墨琴拜见大少奶奶。” 刘七巧急忙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还了礼数,这才细细打量起她的穿着来。一身素白的衣裳,头上戴着几朵白花,耳朵上的耳坠也换成了水滴状的白珍珠,愣是谁都能看出这一身热孝的打扮。 朱墨琴转身,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备茶,自己则挽了帘子引了刘七巧进去,刘七巧敛了衣裙入内,命茯苓和绿柳两人在门口守着。 “我在京城举目无亲,又是一个姑娘家,我爹受了这么大的冤屈,二叔连一个得用的人也不派来,当真是上天天无路,入地地无门。”朱墨琴说着,伸手拨了拨束腰红木圆桌上的香炉,淡淡的幽香便袅袅的传了出来。丫鬟送了茶上来,她亲自接了一盏茶,递给刘七巧道:“后来好容易听说少奶奶你是难得厉害的人物,便寻思着,能不能帮我们一把。” 刘七巧听朱墨琴这么说,自是吓了一跳,心想她怎么就寻上了自己,该不会知道这次的事情,宝善堂才是幕后之人。 “朱大姑娘这话,我倒是有些听不懂了,别说我们萍水相逢的,就算我们沾亲带故,你又如何确定,我愿意帮你呢?” 朱墨琴放下了茶盏,只敛了衣裙跪下来道:“实不相瞒,我是去了讨饭街上的那户人家,知道的少奶奶的事情,假药是从我们安济堂出去的,安济堂自是有罪的,可是我父亲死得实在冤枉,我们前一天去瞧的他时候,他还好好的,好跟我和母亲商量着,如何才能将功补过,怎么可能第二天就死了呢?” 朱墨琴说着,只从怀中拿出六七张的契书,双手呈给刘七巧道:“大少奶奶,这是安济堂在京城所有店铺的店契,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嫁妆,若是大少奶奶能帮我父亲伸冤,这些我全部都给大少奶奶。”   ☆、192|4.19 张妈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只抱着个盒子就退下了,那边茯苓和绿柳正巧端着茶盏和月饼进来,见了她便道:“张妈妈不留下来喝杯茶吃点点心再走吗??”张妈妈只抹了一把眼泪,好容易挤出个笑容来,回了两人道:“不了不了,你们服侍大少奶奶慢慢吃,老婆子我还有些事儿要办,姑娘们服侍大少奶奶吃吧。” 绿柳转过身,朝着刘七巧扑哧一笑,端着一小盘的金丝月饼走上前,放到刘七巧身边的茶几上道:“奶奶怎么就放过她了呢?瞧着她跟那什么包二家的都是一伙的。” 刘七巧拈了一块月饼放在嘴里吃了起来,又端起了茯苓送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道:“算了,若真查起来,这阖府的管事能有几个真的是清清白白的,若是光靠那些银子,凭什么有些奴才站出去比主子还体面,很多事情睁一眼闭一眼就行了,像包二那种把主子当傻子的人,才不得不整治整治呢!” 刘七巧用了一些小点心,瞧着时间还早,便索性回房去歇个午觉。如今她刚开始管理家务,那些管事的等闲也都从来不会来请示她,所以她也乐得个清闲了。 刘七巧睡了一小会儿,正做梦做的舒服,却不隐约听见外头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百草院靠着杜家的花园,往外院走也正从门前经过,外面有些动静这里头倒是听的一清二楚。 只听那包二家的开口怒骂道:“你这不要脸的,拿了人的钱还倒打一耙,世上怎么就有你这么黑心窝的人!” 紧接着又是几个粗使婆子的声音:“包二媳妇,快出去吧,别在这边鬼哭狼嚎的了,非要把你婆婆的脸丢尽了才好吗?好歹给人留些颜面。” 然后又是那包二家的直着脖子喊:“我要见二太太,二太太给我做主!” 几个婆子又大声吼她:“二太太的脸也被你丢尽了,齐家来的下人居然在杜家做这样的事情,难不成是在齐家穷疯了的?” 谁知这时候二太太听了小丫鬟们的话,正打算去如意居一探究竟,在路上就听见婆子们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气的浑身打起了哆嗦,跺了脚跟一甩帕子又兀自回了西跨院里去了。 刘七巧披了被子坐起来,在床上靠了一会儿,绿柳绞了湿帕子过来让她醒醒神,只开口道:“太太发话,把包二家的赶出府去了,没有发卖已经算是好的了。” 刘七巧点了点头,只道:“太太还是个心善的,按我说她贪那么多银子,赶出去了还能好吃好喝的,白白便宜了她了。” “听着好像不是,听说原来太太是要发卖的,后来徐妈妈过去求了,说要把银子补回来,太太才算网开一面了。也不知是真的补回来,还是随口说说的。” “算了,懒得再管这事情了,二太太呢?没跟着一起过去瞧热闹?” “徐妈妈去求二太太的时候,二太太正歇中觉呢,不敢进去,这会儿刚要去呢,我瞅着是被那几个婆子们的毒舌给气回去了。”绿柳说着,只忍不住又捂着嘴笑了起来,又愤愤道:“白白便宜了张妈妈了,不过太太让张妈妈去看门去了,把赵树家安排去绣房那边了,至于这香烛一块,还没安排人,说是要再看看,估摸着明儿一早,得有不少人求着奶奶你了。这可是一块肥差呢!” 刘七巧抱着被子咯咯笑了几声,眨了眨眼道:“去叫厨房煮上一碗顺气汤,一会儿送二太太那边去,就说是我这个当侄媳妇的孝敬她的。” 绿柳闻言,只点了点头,笑嘻嘻的就去了。 杜二太太回到西跨院,一进门就拿起茶几上的茶盏往地上摔了个粉碎,只咬牙切齿道:“简直丢齐家的人、丢二房的人!去把徐妈妈给找来!” 秀儿也被杜二太太的样子给吓了一跳,急忙出门喊了小丫鬟去把徐妈妈给找过来,又小心翼翼的上前劝慰道:“太太息怒,如今大太太那边,发落也发落过了,太太再生气,那也已经晚了。” 杜二太太坐下来,拧着帕子拍着胸口道:“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让我明天怎么去见老太太,那些婆子们说的话你也听见了,知道的只当是刁奴欺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暗中指示把整个杜家都要搬到齐家去了。”杜二太太喘了半刻,又拿帕子擦了擦额头,这才开口道:“快去,快去帮我煮一杯顺气茶来,我这胸口都气的疼了起来。” 这秀儿前脚才打发了小丫鬟去厨房安排,后脚厨房里头的小丫鬟就端着一碗顺气汤送了过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了门口,里头的小丫鬟就迎了出来,只问道:“你来做什么呢?” 那丫鬟笑嘻嘻的说:“奴婢是给二太太送顺气汤来的。” 秀儿接过了汤,只笑道:“今儿怎么这么快,才打发人去传,就来了。” 那小丫鬟哪里知道刘七巧和杜二太太之间的过节,便笑着回道:“这是方才百草院的绿柳姐姐吩咐做的,说是大少奶奶孝敬二太太的。” 杜二太太正端着碗打算要喝,听了这句话,只气的把碗摔的几丈远,扯着嗓子道:“我院里的人还没死呢,用不着别人瞎操心。” 那小丫鬟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显然是刚进府没多久的,平素只在厨房帮工,很少出来见主子们,见二太太发了这样大一通火,只吓的哭了起来,偏生又不敢大声哭,身子一抖一抖很是可怜。秀儿见状,连忙就把她拉了出去,塞给她几个银锞子道:“快回去吧,这事儿不准乱说!” 小丫鬟忙噤了声,只点了点头,拽着银锞子就走了。秀儿回去院中,安慰二太太道:“太太何必跟一个小丫鬟置气呢,她能知道什么。”正说着,方才派去传顺气汤的小丫鬟也回来了。秀儿见她两手空空的,便问道:“汤呢?” 那丫鬟也是一脸疑惑道:“我才去呢,厨房的婆子跟我说刚有人才送了顺气汤过来,我想既然有了,那我就回来了!” 秀儿瞪了她一眼,一边为二太太顺气,一边朝着地上的碎瓷片使了个眼色,只开口道:“刚才那碗不小心打翻了,还不快去再传一碗过来。” 那小丫鬟见杜二太太那神情,吓的脚底生风一样就跑了。 杜二太太指着那小丫鬟的背影,咬牙道:“一个个的都来气我!” 到了晚上,刘七巧迎了杜若回来,照例是服侍他沐浴过了,才和他分头去用晚膳。杜太太那边和往常一样,依旧是神态怡然的靠在那边等着刘七巧过去用晚膳。见刘七巧来了,才招了手让她过去说话。 “今天这事情你处理的很好,虽说让我烦神了那么一点,到底也比你亲自处理的强。”杜太太何等聪明的人,如何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要说这事情不被刘七巧揭穿,张妈妈会来她这边自首的几率几乎是零,如今这世上哪里还会有这样的忠仆。所以杜太太也没轻饶了张妈妈,直接发配她去看门了。 刘七巧想了想道:“我原本是想给张妈妈留一条后路的,不然也不会让她来了,母谁知母亲竟没领这个情,倒是母亲明决果断,媳妇自愧不如了。” 杜太太只摆摆手道:“有功就赏,有过就罚,你还真当我现在一心只顾着肚子里这个,已经分不清对错了吗?对于张妈妈来说,这也是个教训。”杜太太说着,只让刘七巧扶着起身,两人一起去偏厅用过了晚膳。 水月庵那边的事情已经初上轨道,杜若原本也是要值夜班的,但是太医院的同僚知道他是新婚燕尔,所以就好心的让他回来。杜二老爷那边,宝善堂的牛蒡已经顺利的进入了太医院,不但得了皇上的嘉奖,还特令礼部,明年中药采购的大头全部让宝善堂负责,这样一来,等于是给宝善堂接了一笔大生意了。 杜若回房,听刘七巧说了下午的事情之后,只戳了戳她的脑门道:“你这坏心眼的,何必存心还要去损二婶娘呢!” 刘七巧只靠在杜若的怀里,满不在乎道:“她若觉得我是在损她,她自然就不高兴,她若觉得我是真心为了她好,就自然不会生气。这原本就是看她怎么想的事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强词夺理!”杜若一把抱住刘七巧,在她的腰线上按了一把,隔着衣服便揉弄了起来。刘七巧只小心的推开杜若,低着头道:“你不累吗?没日没夜的。” “不是你说的要加油生一个……嗯?”杜若蹭着刘七巧的脸颊,一路吻到了脖颈,将她抱起来放在了床上。刘七巧急忙要推,那边杜若却抬起头来,脸色红红的看着刘七巧道:“少装蒜了,这几日怀不了孩子,等过几日我放过你便是了。” “你怎么知道的?”刘七巧抱着杜若的头,喘着气抬起头来。 杜若则专心致志的咬开她的衣裳,又凑到她耳边道:“不是你说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刘七巧矢口否认,若是古人真的知道安全期和排卵期这一说,那么古代帝王的繁殖能力至少能提高很大一个档次,没道理坐拥几百个女人,儿女还就只有那么几个的。 “上次恭王妃托人给梁贵妃送的小册子,梁贵妃特意找了二叔和我一起去研究了半日,虽然我们讲不出什么道理来,但是第二个月,梁贵妃果然就怀上了。”杜若抬起沾染了欲*望的眸子,瞧着刘七巧道:“若是那几天最容易怀上孩子,那么这几日定然是怀不上的,娘子,你说我说的对吗?” 杜若说话之间已将自己深抵入了刘七巧体内,刘七巧嘤咛了一声,红着脸咬着牙,双手攀上杜若的脊背,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样子*蚀骨。杜若只低下头,含住了胸口一粒红豆,变着法子逗弄了起来。 刘七巧的脚在床单上蹬了几下,不自觉就挂到了杜若的腰身上去了,一时间房中只剩下两人轻重交叠的喘息声。 一番*之后,两人又就着今日的事情聊了起来。 “仲永兄托人来传了话,顺天府伊已经接下了他的状书,就等着过几日开堂会审了,就是不知道这次会牵连出一些什么人来。”杜若说着,眉宇间却稍稍的皱了皱,这事情虽然不是宝善堂直接出面的,但毕竟也算是宝善堂布的局,如今最让人不放心的,还是安济堂背后的那人物。 “你行你的医,当你的大夫就好了,何必管这些事情呢?天塌下来,还有爹和二叔呢?”刘七巧贴到杜若的身上,仰头看着他,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继续道:“安济堂背后的人再厉害,那也大不过皇上,这次四皇子因为麻疹夭折,皇上若是知道安济堂卖假药,难道还不惩处了?我瞧着背后那人,没准这会儿已经想着怎么脱身了。” 杜若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扭头吹熄了蜡烛,搂着刘七巧睡了。 接下去几日日子倒也算过的平静,杜若照例还是日日往水月庵跑,因为这次麻疹及早发现,所以控制得当,便没有蔓延开,水月庵每日收治的病人也越来越少了。紫苏的病已经痊愈,如今就在水月庵帮忙照看病人。顺天府伊那边,安济堂的案子也开审了起来,安济堂两三年之间,在京城开了七八家的分店,比宝善堂的数量还多,因为卖假药被告事出突然,几家店里的假药来不及清理,被顺天府前去查证的捕快抓了个现形,几位掌柜和当家的老板都被关进了顺天府伊的大狱里头。 谁知没过两天,顺天府那边就传出了安济堂老板畏罪自杀的消息,一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安济堂卖假药事件就这样给揭了过去。老板死了,安济堂一下子树倒猢狲散,几家分店都陆陆续续的关门歇业了,倒是让宝善堂的生意又增加了一层。 这日下午,刘七巧刚歇过了中觉,拿着银制小花洒在百草院侍弄杜若种的那几盆菊花,外头的小丫鬟就领着百合进来道:“回大少奶奶话,安富侯夫人来了,老太太那边正请您过去说话呢。” 刘七巧瞧着一眼百合,因为张妈妈的事情,杜老太太最近对百合也是淡淡的,不过幸好这姑娘沉得住气,还是跟以前一样侍奉老太太,也不给自己母亲说半句好话,老太太脸上这才稍微好看了一点。 刘七巧擦了擦手,回屋换了一件见客的外袍,出来道:“有什么事情让小丫鬟们传唤就好了,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怪累的。” 百合只低着头,跟在刘七巧身后,见跟着刘七巧的是茯苓和绿柳两个大丫鬟,便也不藏着掖着道:“还要谢谢大少奶奶的恩情,只是一直脱不开身而已,若不是大少奶奶宽厚,只怕我和我娘都要被赶出去了。” 刘七巧倒不知这丫头是这能屈能伸的,只笑着摆摆手道:“说这话就不必了,谁没个一时犯错的时候,也是你母亲自己想通了,太太才能从宽发落的,你谢我做什么,要谢谢太太去。” 百合见刘七巧撇了一门清,也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笑着,像是自言自语道:“太太那边自然也是要谢的。” 刘七巧才进福寿堂的大门,就听见里头传出笑哈哈的声音,显然是两个老人正在聊天呢。只听杜老太太说道:“我那妹子这几日就要搬家,帮不开来,不然我一早就喊了她过来陪你聊几句了。” 安富侯夫人只笑着道:“你瞧瞧你这福气,亲妹子这下又成了亲家,多好的姻缘那,我们那时候玩的一群小姐妹中,也就你有这样的好福气了,比比安靖侯家那个,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杜老太太不解问道:“他家又出什么事情了?她不是四处化缘,从不在家里住吗?怎么又被儿媳妇给气哪儿了?” “你还不知道吧,那真叫一个不消停,吹枕边风让侯爷立自己的儿子当世子,竟是要把前头原配夫人生的都绕过去,你说气不气人?”安富侯夫人一边说,只一边摇头道:“前头原配夫人娘家是沈尚书家,原先敏妃娘娘在宫里有个四皇子倚靠,她不敢怎么样,这回四皇子死了,敏妃看着就要失势,沈家又没有什么爵位,以后沈尚书致仕了,还能倚靠谁?偏偏他那几个儿子也没有一个是上进的,这样一说,侯爷的耳根又软,竟是被说动了,要写了折子去给圣上批呢,也不知道老太太怎么就知道了,才拦了下来,指着侯爷骂了一顿,把自己也给气病了。” 安富侯夫人说着,只又摇了摇头,叹了几声。刘七巧听在耳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说起来不过就是死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可对于倚靠着他的那些人家,却是天崩地裂一样的事情。 “那这次重阳宴,你还预备着请她吗?”杜老太太问道。 “我去瞧过她了,她说不来,我也就不下帖子去请了,老恭王妃那边,我也亲自去了。”安富侯府说起恭王府,脸上的表情又与刚才不同了,只笑着道:“恭王府倒是烈火烹油的繁荣,恭王世子在云南又立了大功,皇帝亲封了他一个什么镇南将军的,这会儿正领着大军班师回朝呢,听说下个月也就能到了。老王妃是笑的嘴都何不拢了,只说恭王世子如今也成才了。二房那边,听说是二少奶奶也怀上了孩子了,也算是好事成双了。” 刘七巧这几日没有回恭王府,这些消息听来,到也算是新鲜的。她不太懂古时候回娘家的的讲究,虽然杜家和恭王府离得不是太远,可她最近事情忙,倒是真的有小半个月没有回去过了。 安富侯夫人见刘七巧进来,脸上更是溢出了慈爱的笑容,拉着她的手道:“六个月后,我可是先预定了,千万别让人捷足先登了。” 刘七巧眉梢一挑,那边杜老太太只笑着道:“安富侯家的少奶奶有了,已经三个月了,原先只怕不是,所以一直藏着不敢说,这会儿让你二叔又去诊治了一回,确认是有了。” “那可真是要恭喜恭喜了!”刘七巧只站起来,满脸堆笑的向安富侯夫人福了福身子道:“我就说嘛,看少奶奶不是福薄的,能摊上侯夫人这样的婆婆,就知道是个顶顶好命的。” 安富侯夫人只眉开眼笑道:“瞧瞧,嫁了人这嘴巴还是这么甜,跟抹了蜜糖似的,什么时候你也预备一个,那就齐全了。” 刘七巧连连摆手道:“那可不行,总不能让我大着肚子给人接生去,再说家里又不是没人添丁,老太太也不至于急在一时吧?” 杜老太太听刘七巧这么说,只戳了一下她的脑门道:“皮猴,你婆婆也是你可以瞎编排的?” 刘七巧急忙陪小心道:“我错了还不成吗?老太太疼我,可千万别告诉娘了才好。” 杜老太太被逗的哈哈笑了起来,只觉得窝心的舒畅,又忍不住戳了一下刘七巧的脑门,才开口道:“我喊你过来呢,一来是安富侯夫人说要亲自谢谢你,而来呢,重阳节的时候,你跟着我,还有你两个妹妹去她们家玩一玩,你大妹妹如今要绣嫁妆了,就不用去了,你二弟妹喜欢在家带孩子,我也不请她了,到时候我就我们几个人出去玩一趟,也算是透透风吧。” “知道了。”刘七巧笑着福了福身子,规规矩矩的坐到一旁,继续陪着两位老人闲聊。   ☆、195|4.19 杜老爷捋了捋山羊胡子,抬眸看了一眼杜二老爷,最后却沉了声音道:“七巧,这事情还是交给你二叔办吧。”刘七巧本就觉得这山芋烫手,便连连点头道:“一切听爹的吩咐就好。” 杜老爷点了点头,站起来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转身对刘七巧道:“七巧,店契还给朱小姐吧,这次卖假药事件,按照顺天府最后的批文,朱家也不过就是罚几千两银子,朱老板吃几年牢饭而已,远远没有到出人命的地步,如今他们孤儿寡母的,在京城想必也不好生存,这店契留着她们傍生,实在不行也好换了银子回老家去。” 刘七巧本就不想收这店契,但一想到朱小姐如今的处境,身上带着这些东西,万一她二叔来逼,岂不是又落到别人的手里。再则,安济堂这几家店的位置也确实不错,若是将来被别家收了去,照样做药铺生意,难免也是宝善堂的劲敌。刘七巧想了想,开口道:“如今这朱小姐的二叔躲在暗处,想着法子要吞朱家的财产,我寻思着,倒不如我们替她保管几天的安全,再则,若是这官司最后当真水落石出了,朱小姐若是想卖了这些店铺,宝善堂也能有个优先选择权,毕竟有几家店的位置想当不错,若是卖给了别家,倒是不好了。” 刘七巧说的这么直白,杜老爷自然明白,见刘七巧这样为宝善堂考虑,也忍不住点了点头道:“那就按你的说法,先替朱小姐保管着,等事情风平浪静了,再还给人家吧。” 刘七巧点了点头,抬眸却瞧见杜二老爷脸上的神色依然很凝重。对于平常嘻嘻哈哈的杜二老爷来说,这样的表情着实是罕见的。刘七巧虽然心中狐疑,却并没有再发问。 一时间事情也说完了,刘七巧和杜若便先起身告辞了。两人走出书房,刘七巧才开口道:“我总觉得二叔今日的表现有些失常,他平素总是嘻嘻哈哈的,就算谈正事还有三分揶揄,怎么今天从头到尾都板着脸,一副愁苦大深的表情。” 杜若才出来,茯苓便上前把手里的披风给他搭上了,便跟在两人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并不靠近。杜若想了想道:“不对,二叔他不是从头到尾都板着脸,而是自从看了那账本上的内容,才开始板着脸的。”杜若上前一步,问刘七巧道:“七巧,你果真没看过那账本上的内容?” “没有。”刘七巧老实回到道:“我是很想看的,可是我怕看见上面我不想看见的人,心里会难受,所以就忍住了。” 杜若一拍掌心道:“难道二叔在上面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人?” 刘七巧拧眉一想,抬起头睨着杜若道:“我好像记得你说过,太医院的药材是礼部专门有人管的,二婶娘的爹是当礼部侍郎的吗?” 杜若的脚步陡然一滞,刘七巧也被他拉着停在了当场,只回过头看着杜若,杜若这才蹙着眉宇,抬头道:“三年前是当的礼部侍郎,后来又去了户部,当户部侍郎,虽然是平调,可谁都知道,户部是个油水衙门。” 刘七巧想到这里,大抵明白了杜二老爷板着脸的原因,更明白为何杜老爷要让刘七巧把这件事交给杜二老爷来做,毕竟账本上的人,其他人不知道,若是划去一个,只怕也行得通。杜老爷毕竟和杜二老爷手足情深,才能做到这份上。两人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都寂寂无声了起来,一路上只有长吁短叹的份儿。 杜二老爷回了西跨院,脸上的神色依旧不太好看,杜二太太见他从外面进来,只笑盈盈迎了上去道:“我听说皇上今儿赦免了你罚俸禄的罪责了,你怎么瞧着一点儿也不开心呢?”杜二太太说着,让丫鬟给杜二老爷斟了茶,亲自端了上来道:“先喝杯茶歇一会儿,你今儿怎么想到到我这边来了?我还当你要去蘼芜居去呢。”杜二太太说着,脸上露出少有的一丝欣喜,见杜二老爷不说话,便只凑上前道:“你给我开的顺气汤,我喝着还真不错,就连老太太都说,我最近气色好了不少。” 自从发生了包二家的事情,杜二太太在老太太面前陪尽了小心,难得是做了一回恭恭敬敬的二十四孝媳妇,这几日婆媳关系总算稍微缓和了一点。杜二太太有几次在院子里碰见姜梓丞,姜梓丞也只恭恭敬敬的向她行礼,礼数周全到她挑不出一点儿刺,想想如今生米都成了熟饭,杜二太太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了。 “这些年,我待你也算不薄了,除了在那方面,我不如我大哥一心一意之外,对你和孩子们,也算的上关心了。我摸着良心,我也并没有做太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杜二老爷愣怔的看着杜二太太,只幽幽开口。 杜二太太心下无端就一惊,吓得端茶盏的手都颤抖了起来,颤声道:“你确实对我还算厚待。”杜二太太使劲想了想,又继续道:“我原也知道,你年轻时候是素有美名的,当时若不是我们两家交好,你也未必就愿意娶我。”在这一点上,杜二太太总算是有了一回自知之明,只又抬眸问道:“你今儿忽然想起跟我说这些,倒是什么意思?我嫁进你们杜家也有二十来年了,如今也是儿孙满堂的人了,你不会说……这个时候想休了我吧?”杜二太太实在是被吓得不轻,竟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乱想什么,早些睡吧,时辰不早了。”杜二老爷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袍子道:“我今儿还是去蘼芜居睡,这几日你睡不踏实,一个人睡还能睡沉些。”杜二太太就这样被杜二老爷吓唬了一回,然后惴惴不安的坐了下来,只招收让秀儿过来道:“你瞧着老爷是个什么意思?既不在我这边睡,又巴巴的过来跟我说这些,搞得我心里毛毛的,倒是睡不着了。” 秀儿只堆着笑道:“太太快别操这份心,我瞧着老爷今儿看着挺好的,特意过来和太太说这些知心话,定然是心里想太太了,太太方才就不该放了老爷走,要留着才好呢!” 杜二太太觉得秀儿说的有几分道理,这才抬头瞪了她一眼道:“不早说,这会儿说有什么用呢,黄花菜都凉了。” 第二天一早,杜二老爷没有吃早膳,就去太医院应卯去了。杜若和刘七巧一起去福寿堂请安,瞧见杜二太太正在那边眉飞色舞道:“昨儿就听小厮说,皇上免了老爷罚俸禄的罪,我原还当下人逗我开心,没成想竟是真的。” 杜老太太心情也不错,只笑着道:“听说还有赏赐要来,不管这么说,这是杜家的荣耀,七巧才进门没几天,先是帮梁贵妃接生了一对龙凤胎,如今又出了这样的好主意,让京城的病患们都有地方住,有饭吃,七巧果然是旺大郎的命。” 杜二太太不漏痕迹的哼了一声,坐在一旁不开口说话了,那边杜太太听杜老太太这么称赞刘七巧,自然是奉迎道:“大长公主亲自给七巧批的命,那还有错,老太太只管好好瞧着,杜家兴旺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杜老太太只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但愿你肚子里也是一个带把的,这样也好跟大郎帮衬着点,若是大郎一个人支撑门楣,倒是辛苦了。” 杜二太太又在心中暗骂了一句杜老太太偏心,只陪笑道:“大郎不是有蘅哥儿帮衬着吗?说实话蘅哥儿才是真可怜,连着两年的中秋团圆饭都没吃到。” 杜二太太正在这边表演的捶胸顿足,那边赵氏正好就从门外进来了道:“昨天我收到了相公的来信,说是大伯和父亲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正巧能赶在重阳节之前就回来!” 杜老太太听了,只眉开眼笑道:“才说起蘅哥儿呢,就要回来了,正好正好,把中秋的团圆饭补一补,姜姨奶奶那边,也是要在九月十二那天再搬走的,翻过了黄历,整一个九月,从那天开始才是宜搬迁的。” 杜二太太听了,只又气了三分,原先儿子跟自己还算亲,如今好了,写家信只写给自己媳妇,真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那感情好,有蘅哥儿在,人就更齐全了,就是又要辛苦了弟妹,张罗一顿团圆饭了,七巧,上回中秋家宴是你二婶娘安排的,这回的重阳宴,就由你来安排吧。”杜太太只指派到。 那边刘七巧正要接应,杜老太太只开口道:“七巧还要跟着我去安富侯府赴宴,哪里有空安排这个,重阳宴还是让老二媳妇来吧,她张罗的多了,自然就驾轻就熟。” 杜二太太这会儿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只气鼓鼓的挑眉看了一眼杜老太太,那边老人家却没有半点自觉,伸手逗着赵氏抱进来的小曾孙,笑得跟一朵花似的。 却说杜二老爷一大早就出门了,去太医院应卯之后,便寻了一个由头往恭王府去了。恭王爷这几日稍染风寒,皇帝准了他在家养病,原先杜二老爷忙于时疫的事情,王爷的病症一直是陈太医里外照应的,今儿他便自己走了一趟。习武之人染个风寒本就算不得什么,只因为最近世子爷正要班师回朝,因了这由头,多少人排着队要请王爷吃饭,王爷索性就染了风寒,也好避一避这一时的风头。 杜二老爷进了王府,在外书房等了片刻,便有小丫鬟请了王爷出来,王爷身上穿着一件家常的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身上别无冗饰,看样子倒是逍遥自在的很。王爷见了杜二老爷,只上前寒暄道:“本王不过就是小小的风寒,哪里用得着劳动杜院判的大驾。” 杜二老爷向王爷做了一揖,抬起头来却不似以前那般随和温笑,脸上多了几分肃然之色,只开口道:“下官若只是为了替王爷看诊治病,直接进内院就行了,也不需在外面恭候大驾了。” 王爷甩袍落座,接了丫鬟送进来的茶,脸上神色也多了一些疑惑,只开口道:“杜太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杜二老爷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拿了账本出来,双手呈给了王爷道:“最近京城安济堂卖假药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原本已是要上达天听,求皇上圣裁的,可不想主事之人竟然在牢中自尽了,而他死了之后,宝善堂却又收到这样东西。” 恭王爷统管的是兵部,每年兵部都在军费一事和诚国公有分歧,文臣目光短浅,以为不打仗那些将士就不吃饭了一样,在军费饷银上面,总是各种克扣,恭王爷和诚国公两人可以说是宿怨已久。 恭王爷略略翻过一遍,心下了然,将账本阖上了倒:“若是有这个东西在,只怕那安济堂的老板死得就有些蹊跷了,只不过这事情既然已经了结,本王却也不好插这一手,若是杜二老爷能让安济堂的人状告这名单上的人,本王倒是可以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的。” 权谋之人更重视自保,恭王爷如今的地位,确实已经犯不着再得什么大的功绩了。杜二老爷顿了顿,开口问道:“那不知此事要如何上达天听,状告朝廷命官,可是死罪,王爷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下官也不敢贸然行事。” “这个你放心,顺天府伊赵大人是我的同僚,案子只要一到他那边,事关朝廷命官,他定然会上报朝廷的,到时候只要皇上准了三司会审,这里面的人,自然一个都逃不掉。”王爷说着,用手指了指桌上的账本,复又抬眸看了一眼杜二老爷道:“这里面可是有你的老丈人,杜太医,就凭你这份大义灭亲的豪气,本王也定然帮忙帮到底。” 刘七巧昨儿因为去见朱小姐,所以误了三位姨娘的邀约的麻将,所以今儿中午她才用过午膳,便让绿柳准备好了几吊打麻将用的零钱,又备了点心茶果,亲自送去给三位姨娘。 蘼芜居中,三位姨娘也正无聊,陆姨娘正坐在一旁做着针线,苏姨娘这支着下颌在一旁打盹,花姨娘一个人坐在麻将桌前,用手指捻了麻将玩猜牌的游戏。刘七巧见小丫鬟们迎上来,便索性挥了挥手道:“你去备茶吧,我进去陪姨娘们玩一圈。” 刘七巧说完,便领着绿柳一起进去,花姨娘只笑着迎了上来道:“今儿怎么倒来了?我还当你事忙,都没敢派人请去。” 刘七巧只笑着道:“哪里就天天忙了,不过偶尔有事罢了,最近我没少输钱,自然是要挑日子赢回去的。” 这会儿苏姨娘也醒了,只用帕子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道:“我还以为阮妹妹来了,还想着今儿这一觉睡的倒是快,一晃眼难不成就已经申时了。” “这感情好,我先陪你们玩,等到了申时正好换了阮姨娘来,我也有空会去歇歇。”刘七巧一边说,一边就先坐上了位置起牌了。 花姨娘一边出牌,一边道:“再过半个月,又要三缺一了,到时候还真凑不齐一桌麻将了,只怕到时候可要闲死了。” “我年年都去紫庐寺小主,也没瞧见你闲死了。”苏姨娘摸了牌,脸上神色淡淡的,只继续道:“明年二姑娘就要及笄了,我也想让她见见自己外祖父,虽说这有些逾矩,可毕竟他生养了我一场,他去年就跟我提了这事情,我只当不知,前些日子又人送信过来,说是他的身子越发不好了,我才想着,让二姑娘跟着我一起过去,好侍奉他一段日子,也算全了这一段父母缘分。” “咱们当妾氏的,也就这点不好,自家的亲戚不能当亲戚,进了府只能当奴才看,背地里又觉得心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了,若是不把我卖出来,如今好歹也能做个正经亲戚。”陆姨娘说着,就叹了一口气,又庆幸道:“幸好当年老爷要了我,不然的话,听说云贵那边打了有一阵子仗了,也不知道命还有没有了。” 花姨娘似乎不耐烦听这样的对话,忽然推了牌下来,笑着道:“胡了胡了,快给钱快给钱。”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道:“你这家伙,趁着我们不在意,怎么就胡了,快把手拿开,让我们悄悄是不是诈胡的?” 花姨娘不等陆姨娘动手,便打散了牌道:“就算我诈胡,那也只怪你们光顾着聊天不看牌,活该了。” “两位姨娘,我证明,花姨娘她没有诈胡,咱们呀,还是老实给钱吧!”刘七巧说和,悄悄的递给花姨娘一个眼神。 众人又打了几圈牌,茯苓从门外头进来,先向三位姨娘行了礼数,这才开口对刘七巧道:“大少奶奶,恭王府的叶妈妈来找您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不认识的妈妈,我瞧着是有急事,便赶紧来通报了。” 刘七巧闻言,便有些着急了,一般轮到叶妈妈出马,那都是王妃身边发生了很要紧的事情,刘七巧没来由就打了一个冷战,急忙站了起来,几位姨娘也连声道:“你快去吧,别出了什么事情。” 刘七巧回了百草院,才进入正厅,便见叶妈妈带着另外一个老妈子正坐在那边等着刘七巧,见刘七巧进来,两人急忙都起身拜见道:“见过大少奶奶。” 刘七巧只笑着回了半礼,让她们都坐下,再细细打量叶妈妈身边的那一位,见是王府二姑娘周蕙的奶妈卞妈妈。刘七巧见她们两人脸上都露出焦虑的神色,便开口问道:“叶妈妈这是怎么了?怎么急匆匆的就这么过来了?” 那卞妈妈闻言,只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道:“大少奶奶救救我家二少奶奶,她的孩子没了,吃了药也流不下来,只流血不止,从昨晚一直折腾到了现在,老奴我实在没办法,便去王府搬救兵去了,太太说你最懂这个,就让叶妈妈陪着我来了。” 周蕙的婆家是安靖侯府,正是昨天安富侯夫人说的,那继室一心想着要让自己儿子当世子的人家。昨儿只听说是气病了安靖侯老夫人,只是这周蕙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了的,却也蹊跷了。 “妈妈别着急,先跟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叫孩子没了,吃了药也流不下来?我听着怎么就玄乎呢?” “是这样的,昨儿二少奶奶陪着大少奶奶逛园子,谁知遇上了侯夫人,侯夫人和大少奶奶那是两看相厌,几句话不投机就打了起来,可怜二少奶奶还怀着身孕呢,她就想自己既然劝不住,好歹躲着点,可谁知道一脚踩空了楼梯,给摔了一跤,一开始只是稍微有些见红,后来大夫说是保不住了,便给开了一副药,说要把孩子给打下来,可药下去了,疼了一晚上,也没见孩子下来,只是稀稀拉拉的流血,我瞧着不放心,便偷偷的跑回王府搬救兵了。”卞妈妈说到这里,忍不住落下泪来,嘴里还恶狠狠道:“一群千杀的,做什么还要连累别人,如今好了,弄成这样。” 刘七巧听在耳中,虽然感叹,可心里却又忍不住觉得可笑,这媳妇和婆婆大打出手,就算走遍了整个京城,只怕也没几家有这样的架势。更何况这还是侯府府第呢!刘七巧想了想,只开口道:“我不会诊脉,倒是没办法瞧出孩子还在不在。”虽说可笑,但毕竟这也是救命如救火的事情,况且周蕙没出嫁之前,两人关系也算是不错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下人都求到了门口,自己定然是要过去好好瞧一眼的。刘七巧想了想,招手道:“茯苓,你打发连生去一趟水月庵,让大少爷直接往安靖侯家去,就说我在那边等着他。”   ☆、194|4.19 刘七巧见她如此,只急忙弯腰去扶,那人却不肯起来,只非要将那些店契塞入刘七巧的手中,才肯作罢。刘七巧无奈只得收了店契,放在一旁的圆桌上,又将她扶起来安置在自己对面的位置上。 刘七巧拧了拧眉,低下头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道:“你既然已经找到了讨饭街上的原告,又找上了我,自然不难知道,这次你们安济堂卖假药被揭发,也是出自我的手笔。”刘七巧这时候还不能完全确定朱墨琴的意思,所以只把这次的事情全然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想让宝善堂也掺和进来。 朱墨琴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开口道:“实不相瞒,我二叔人已经偷偷的来了京城,可是他怕我父亲咬出他来,所以不敢自己出面,只托下人来说,要是我愿意嫁给诚国公家的世子爷当小妾,他就有办法替我爹打点,早几年京城的生意都是我二叔在管,京城里他人脉多,谁知道才没过几天,我父亲就去了。” 刘七巧抬头想了想,诚国公就是那家大少奶奶生了崩漏之症去的人家,听说如今诚国公主管的是户部,那可是肥差中的肥差了。六部之中,户部、吏部、工部那都是肥水衙门,而礼部、兵部、刑部则相对清水。朱家虽然富甲一方,却还不是皇帝亲封的皇商,虽然这两年有部分药材也进了太医院,但那对于朱家来说,也不过就是九牛一毛,朱家的真正目的,只怕还是想打开皇宫这扇大门,毕竟他们家的生意除了药铺,还有茶叶、丝绸、米粮。 “你二叔要让你去给人做小的事情,你爹知道吗?”刘七巧细细思考了一下这中间的关节,开口问道。 朱墨琴低下头,只吸了吸鼻子道:“我爹自然是不知道的,若不是他不愿意我做小,也不会千里迢迢一家人迁到京城来。”朱大姑娘说着,只又继续道:“我从小原是许了人家的,可谁知道未婚夫活到十八岁的时候,就病了,我父亲原是不愿意我嫁过去的,可他是个做生意的,若是失了诚信,谁又愿意跟他做生意呢,无奈之下只好就同意了我的婚事,谁知那人竟在新婚的那一天就死了。我还没过门,就守了望门寡,自然是嫁不出去了。” 刘七巧听她说到这里,就全然明白了,心里只能感叹万恶的旧社会啊,这人生病死了,还能祸害人家黄花闺女,怪不得这位朱大姑娘十八岁了,尚且还是待字闺中的。 “可如今你无凭无据的,如何让我给你父亲伸冤呢?”刘七巧抛开那些细节,只开口问朱墨琴,人是在顺天府的大牢里头死的,仵作也验过了,确实是一头撞死的,墙上的血痕和朱大爷头上的伤痕也匹配,他杀的可能性实在很小。 朱墨琴脸上神色冷冷,擦干了眼泪,只抬起头道:“就算我爹是自杀的,那也是我二叔设计卖了假药才连累的我爹,便是不能告我二叔谋财害命,也要告他贿赂朝廷命官。”朱墨琴说着,又从另外一只袖子里头,拿出了一本账册,只递给了刘七巧道:“这里头记录的,便是我二叔这些年花银子买通官吏的账务,这些我爹都是知道的,我爹是个谨慎的人,怕我二叔有异心,偷偷的誊抄了一本,放在我娘身边。果真这次我爹一出事,我二叔就喊了一群人来,把我爹所有的账本都给搬走了。” 朱墨琴说到这里,刘七巧就更明白了,朱家两兄弟虽然在很多方面有不同意见,但是对打入皇宫争做皇商这一点上,还是有共识的。所以这账簿便是他们行贿的证据,朱大爷以为只要握有这个证据,便可以让朱二爷言听计从,可谁知道朱二爷这次并没有合作,反而翻脸不认人的把账本也一并给搬走了。 这么说来……朱大爷的死倒是真的很朱二爷有着莫大的关系。为了怕他咬出自己或者幕后的那些受贿者,来个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样……就跟仵作的验尸报告有了出入,上面明明写的是自杀,顺天府的仵作若是连自杀他杀都分不清,那也算是白拿银子了。 刘七巧只觉得脑袋突突的疼,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摇了摇头道:“账册你先放我这边,如今放在你身边,只怕也不安全,这事情我却不能马上答应你,还要细细的想一想。”刘七巧心里也清楚,接过了账册,只怕是也接过了烫手的山芋,且她方才也看见了账册扉页上的笔迹,明显是朱墨琴新誊抄的,只怕她们手里还留着一份原稿的。她才加入杜家不过大半个月,实在不想给杜家惹出天大的麻烦,这样的事情,看来只能让杜老爷定夺。 刘七巧又看了一眼朱墨琴放在圆桌上的那些店契,虽说对于宝善堂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要是落入了别人的手中,便又是一个生意上的竞争对手。 “时候不早了,朱姑娘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回去了。”刘七巧起身,朝着朱墨琴过了礼数,便要告退。 朱墨琴起身相送,只侧身还了礼数道:“大少奶奶以后若是要找我,便到这雅香斋来跟掌柜的说一声,这是我外祖家的店,也唯有这里,才算安全一些。” 刘七巧闻言便默然了,若不是一般的关系,这种开门做生意的店家,如何会让一个带着热孝的姑娘进门呢。 “我知道了。”刘七巧点了点头,转身按着朱墨琴道:“朱大姑娘节哀顺变,虽然这话如今说已是晚了,但还望你保重身体,千万不要让亲者痛仇者快。” 朱墨琴咬了咬唇瓣,脸上又滑下两滴泪来,偏过头擦干了,这才朝着刘七巧郑重的点了点头。那份弱柳扶风的韵致,当真是让人过目难忘。 刘七巧从吉香阁出来,茯苓和绿柳两人正在外面四五丈远的一处亭子里聊天,见了刘七巧出来,便急忙迎了过来。绿柳松了一口气道:“方才茯苓姐姐还说,要是奶奶你还不出来,我们就要过去瞧瞧了,没准儿这朱姑娘因为自家的事情迁怒于奶奶,使什么坏,倒是让我们猝不及防了。” 刘七巧只摇头笑道:“若是朱大姑娘真的要使什么坏,等你们这会子想起来,我的尸骨都凉了几回了,人家一个姑娘家,刚刚死了父亲,还正伤心着呢,你们还这样编派人。” 两人只都底下了头来,刘七巧往外头走了几步,吩咐道:“一会儿去讨饭街走一趟。” 刘七巧是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性子,虽然她不怕寻仇,可是阿汉他们一家把自己说出来这一事,自己心里多少也有些失望。 讨饭街前两日刚开了禁,这几日出入的人还不多,且是下午的时候,越发让人觉得空旷的很,只偶尔有几只恶狗在两旁的院子里叫唤之外,并没有几个闲人走动。 刘七巧到了阿汉家的门口,是茯苓上前叫的门,过了片刻阿汉嫂才从房里抱着孩子出来开门。她还没出月子,却已经开始一个人照顾起了家务。 “少奶奶,您来啦?”阿汉嫂见了刘七巧,脸上便露出尴尬的神色来,只抱着孩子,往后退了两步。 刘七巧便冷着脸道:“外头风大,进屋再说吧。” 阿汉嫂没敢说话,只跟在刘七巧身后,进了屋里,才把怀中的孩子给放到了小床上面,只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刘七巧面前道:“大少奶奶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的事情说给那位朱家大嫂听,我就知道她们肯定是要找你寻仇去的,只是阿汉他不肯听,又说她们孤儿寡母的太可怜。” 刘七巧听到这里,只叹了一口气,又问她:“那她们给你们钱了吗?” 阿汉嫂闻言,只擦着眼泪,弯腰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小匣子出来,里头正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子。推过来给了刘七巧道:“这是她们给的六十两银子,我们一分都没有动,少奶奶,是我们错了。” 刘七巧这时候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富贵人家总对自己家家养的奴才格外高看一点,即使那人没什么能耐,也总能比随随便便外头买回来的人更博主人家的欢心。刘七巧原先是不理解这一点的,总觉得外头的人和家里的人没区别,大家都可以忠心不二的给主子办差是,如今切身体会之后,才明白主人们对家生子的执念。 “你们原也没什么错,只不过是我高看了你们。我原先准了你出了月子就往宝善堂做事去,如今你们有了这些银子,到京郊随便哪个地方,买几亩地好好过日子也仅够了。”刘七巧说着,淡淡的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倒是云淡风轻了起来。 阿汉嫂见刘七巧脸上并没有怒意,却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平静,心里就越发害怕了起来,只一边哭一边磕头道:“少奶奶,是我们错了,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可好。” 刘七巧看着阿汉嫂哭得伤心的模样,一边克制自己的心软,一边只坐在那边沉默不语。阿汉嫂一边擦眼泪一边道:“那朱小姐看着实在可怜,母女两人跪着求我们,又指天发誓说一定不会对少奶奶做什么,我们这才心软把少奶奶给说了出去。” 刘七巧觉得自己似乎又心软了一些,竟忍不住想伸手去扶她,偏生这个时候,放在小床里头的小孩子也哇哇哭了起来,让刘七巧又是一阵心烦意乱,只站了起来道:“你好好歇着,带孩子吧,大妹和大宝这几天也已经痊愈了,得了空我就命人把她们送回来,你若是有心,以后每逢初一十五的,就带着大妹去水月庵上上香,大长公主喜欢她喜欢的紧,只怕她要走,还舍不得呢。” 刘七巧说完,倒也如释重负了起来,矮了身子从房里走了出去,唤了茯苓和绿柳一起出了门。上了马车,茯苓才开口道:“方才我听那嫂子哭得也蛮揪心的,大少奶奶如今也见过了朱姑娘了,为何不网开一面算了。”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道:“你啊,瞧着你是一个有心眼的,却不想是和紫苏一样老实的,其实这件事原本也是预料之中,当初我就是用银子,买了他们去告安济堂,如今安济堂的人一样用银子,从他们那边买了我的身份出来,可谓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吧。” 茯苓只摇头道:“那怎么一样?大少奶奶您给她接生过,又救了他家两个生病的孩子,怎么说这情分也是不一般的。” 刘七巧只暗暗笑道:“不一般的情分尚且还没有银子来得实际,你又如何让我相信他们呢!”刘七巧说着,只叹了一声道:“这次他们幸好是告诉朱家小姐,万一下次还有别的什么人,难保就不闹出什么事情来,这样的人要是在身边留用却始终是不放心的,不如赏些银子让他们走了的好。” 茯苓暗暗体味着刘七巧的话,心里倒是越发明亮了起来,虽然刘七巧平时瞧着挺和气的,在处理张妈妈和小麦的事情上分明是留了余地的,但要是想做她信任的人,只怕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绿柳只笑着道:“茯苓姐姐也是个心善的,见了人哭就不忍心了,其实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女人的眼泪了,那些个做姨娘的,哪一个不是多愁多病的身子,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但归根结底,就属她们的歪心思最多!” 绿柳说完这些,才意识到杜二老爷房里的这几个姨娘似乎是不同的,只急忙摆摆手道:“我说的不是杜二老爷的几位姨娘,我说的是以前王府的那几个……”刘七巧想起王府的那几个姨娘,也确实真跟绿柳说的这样,只忍不住笑了笑,戳了她的脑门道:“做姨娘也有好的,关键看自己怎么活。” 刘七巧回到府上,见天色已经不早了,便索性在大门口等了一会儿杜若,又让两个丫鬟先回百草院预备杜若回来洗漱要用的热水。 今儿杜二老爷奉旨去水月庵慰问病患,又往水月庵赏了很多东西,三人一起回到家中,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笑容。刘七巧上前,向三人行过了礼数,只开口闲谈道:“今儿二叔看着春风得意,莫不是皇上有了什么赏赐不成?” 杜二老爷笑道:“赏赐倒是没有,不过是免了半年俸禄的罚,且另外有一桩喜事,七巧你一定喜欢。” “二叔快说来听一听。” “敏妃娘娘有孕了。”刘七巧一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自从四皇子死后,宫里传言不断,大多数传言都指向梁贵妃和她刚出生的一对龙凤胎身上,只说是龙凤胎克死了四皇子,以至于梁贵妃还坐着月子,却一直心情郁结。皇帝又因为四皇子的夭折,心情低落,原本大喜的事情,也陇上了一层阴云,竟让到了这个时候,还没表示要为龙凤胎摆满月的筵席,这也让梁贵妃心中越发就难受了起来,接连几日都请了杜二老爷去请平安脉。如今一来,只怕两位娘娘都可以不药而愈了。 “果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敏妃娘娘痛失爱子,她的心情虽然可以理解,但梁贵妃也是无辜的,平白担了这些风言风语,心中自是有郁结,如今可算是云雾尽扫,大快人心了。” 杜若也跟着道:“还有一个好消息,第一批往水月庵养病的病人,如今已经全好了,大家伙都自发留下来照顾病患,今天一整天再没有新的病患送进来,这一次麻疹的疫情,应该是控制住了。”杜若脸上洋溢这俊美的笑容,只接着道:“今儿大长公主还跟我说,水月庵难得热闹了这么长时间,如今又要冷清了,她心里怪舍不得那些孩子的。” 刘七巧点了点头,又跟着他们三人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开口道:“爹,一会儿用过了晚膳,能否到外书房一聚,我这里有一件事情,还要请爹和二叔的主意。” 杜老爷见刘七巧脸上神色凝重,便知道定然不是小事,只点了点头,吩咐两人道:“你们都回自己院里洗漱一下,早些去老太太那边用晚膳。” 杜若跟着刘七巧一起回了百草院,在路上忍不住问道:“怎么?可是今天去见朱小姐遇上了什么事情?”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只拉着杜若的手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一会儿先回过了老爷,我跟你回房自然可以慢慢商量。” 杜若见刘七巧脸上难得也会流露出这样不确定的神情,便知道事情定然不是一般的棘手。只反握住了刘七巧的手,在掌心握紧了道:“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有我,还有整个宝善堂做你的后盾。” 刘七巧浅浅一笑,用力的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回了百草院。用过了晚膳,刘七巧陪着杜太太聊天解闷,杜太太的肚子已经有了五个月大,如今显怀了不少,每日里也按照刘七巧的关照,少吃多餐,饭菜则以清淡为主。刘七巧正和杜太太商量重阳节去安富侯府上应该备什么礼,那边杜老爷已经派了朱砂来请刘七巧过去。 刘七巧起身告辞,并没有直接去外书房,而是回到了自己房中,将今日朱小姐给她的安济堂的店契和那一本誊抄的账本给带上了。 过了中秋晚上就更冷了,刘七巧才没到门口,茯苓就拿了披风出来,给刘七巧披上了,又把手上杜若的披风一并带着,两人这才一前一后的往杜老爷的书房去。 刘七巧才进去的时候,便听见里头杜二老爷道:“皇上今儿传了我觐见,说这次多亏有宝善堂的帮助,才能这样得力的控制时疫,今儿才赏了大长公主,改日只怕宝善堂的赏赐也要来了。我预备着这几日家里也要稍微准备准备,好预备着接旨。” 刘七巧在门口顿了顿,朱砂上前挽了帘子放她进去,刘七巧想了想,只开口道:“事情还没完,这会儿就赏赐只怕还早了一些。”刘七巧说着,走到杜老爷的面前,福了福身子,将手中的店契和账本呈了上去道:“爹,这是今天安济堂的大小姐给我的东西,安济堂的事情只怕还没有完。” 杜老爷这会儿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伸手接过了店契和账本,只一张张的翻阅了一边,问道:“这些是安济堂在京城七家店的店契,她怎么会给你?”杜老爷只说着,又把下面的账本也翻了开来,才看了几眼,便觉得心脏突突的跳了起来,抬起头合上了账本,扭过头去,把账本递给了坐在一旁的杜二老爷。 杜二老爷接过去,才看了几页,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了起来,连握着账本的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抬起头问刘七巧道:“七巧,这账本,你看过吗?” 刘七巧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看,不过我知道里面是什么,朱小姐跟我说过。如今朱老板已经去世了,这东西对于朱小姐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她说朱老板死的冤枉,也许杀他的人就在这本账册中。” 杜二老爷握紧了账本,点了点头道:“朱家的人果然很谨慎,若只单单送银子,倒是抓不住这么多把柄,这里面既有翡翠玉石,又有奇珍异宝,如此登记造册,就算最后这些人家抵死不认,也可以追查出这些东西的去向,当真是一个有商业头脑的人。”杜二老爷言毕,又叹了一口气道:“只是以我的分量,却参不倒这上面的这些人而已。”刘七巧灵机一动,忽的就想起一个人来,只开口道:“不然,我还是把这份账本带到恭王府去,让王爷来打这一仗。” 刘七巧说到这里,终于恍然大悟朱墨琴会来找自己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自己布了这个局,而是自己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恭王的义女。   ☆、197|4.19 大少奶奶听见侯爷说起了自己的心酸事情,只哭着跪倒了,拜在侯爷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老爷,相公今日不在,他是个孝顺人,有些话不好意思说,便也一直憋着,自从上回小产之后,虽然我的身子是大不如前了,可老爷应该知道,我们赵家的姑娘,哪一个不是好生养的,我姐姐给萧将军一连生了五个小子,哪一个不是健健康康的,缘何我就生不出来呢!” “实在不是我不能生,而是有人给相公下了药,不让我们生!”大少奶奶说着,只又哭着道:“原先我也是不知道这个事情的,知道这次相公受伤回来,请了太医把脉之后,才知道了这事情,可我又抓不住什么证据,便只遣了两个丫头出去,只息事宁人便罢了。” “什么?有人给焕哥儿下药?到底是什么人,会做这种事情!”侯爷这会儿已经震怒得双目通红了。 安二少爷猛然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当初父亲不是答应过大哥,只要大嫂怀了孩子,就上书封大哥为世子吗?” 侯爷这会儿已经是越听越怒,杜若觉得这样光明正大的听人家的家务事,也确实不太像话,便开口道:“侯爷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吩咐,那晚辈就先告退了。” 刘七巧也跟着起身,又走到周蕙跟前道:“你放宽心好好养身子,王府那边的事情,我帮你去回了太太和老太太,你是小辈,不能动不动耍性子回娘家,这件事情,侯爷自然是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刘七巧只说着,又冲周蕙眨了眨眼睛,周蕙眼观鼻、鼻观心,当下就做低伏小的由丫鬟抚着起身,向侯爷福了福身子道:“还请老爷不要动气,是媳妇错了。” 侯爷见周蕙这般,也觉得再外人面前找回了脸面,便一甩袖子,开口道:“这些日子二少奶奶要养胎,府中还是清静点的好,请夫人去家庙里头吃吃斋,念念经,保佑儿媳妇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的好!” 侯夫人一听,脸上的神情顿时就绷不住了道:“老爷,你这是要逼死我呢,礼哥儿还小,可一天离不开娘啊!” “这有什么?焕哥儿和远哥儿两个人都是一小就没了娘的,还不是长到了这么大,难道说这还是你的功劳不成?”侯爷这会儿是越看越觉得侯夫人面慈心狠,只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甩了膀子道:“今儿侯府的脸面已经被你丢尽了,我若是在不惩治你,岂不是让杜太医看了笑话。” 杜若急忙说了声不敢,丫鬟忙扶着周蕙进了内间,刘七巧才开口道:“你快把药方写了,好让下人去抓药,这可是耽误不得的。” 刘七巧说着,也只领着杜若进了次间,杜若才进了里头,只喘了一口粗气,冲着刘七巧摇了摇头。外面依稀还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又有大少奶奶说:“弟妹如今还要静养,太太若是伤心,也只管去了家庙里头,慢慢伤心。” 刘七巧憋着笑,开了药箱让杜若写药方,杜若便只好规规矩矩的拿起笔写了起来。青娥从里头出来,见了刘七巧便道:“奶奶让大少奶奶进去呢。” 刘七巧撇下杜若,进了周蕙的内间,见周蕙又躺在了床上,朝着她笑,便只上前道:“人还没走呢,你倒先笑了起来,也不怕隔墙有耳。” 周蕙只撇了撇唇,不以为然道:“这一次谅她哭两缸眼泪出来,也是不顶用的。”周蕙说着,又拉着刘七巧的手道:“只是我这几日不方便回王府,倒还真是要你帮我跑这一趟,顺便帮我请罪。” 刘七巧只笑道:“放心,我知道怎么说,太太和老太太知道你人没事,只怕气也都消了。” 周蕙又笑了起来,又道:“方才杜大夫替我把脉的时候,我真是吓得魂都快掉了,幸好他没透露了什么,不然就全完了。” 刘七巧只站了起来道:“这次我可记住了,你欠我一个人情,我家那老实人,若不是我事先提点着,你以为他会帮你扯谎吗?” 周蕙只抚着胸口道:“我就知道是你的主意,难为他对你这么言听计从的,正是让人羡慕的不行。” “你还不是一样,我今儿出去,瞧见二少爷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是卯足了劲儿去演戏的,我瞧着都心疼了!” 周蕙扑哧笑了出声道:“他呀,别的什么都不会,要是这点小事儿也做不成,看我不数落他。” 两人又闲谈了片刻,杜若已经写好了药方交给了青娥,刘七巧便跟着杜若一起离开了侯府。 刘七巧又向叶妈妈交代了事情,只说周蕙母子平安,让太太和老太太两人都放宽心,又说明儿有空亲自上门,再把事情前前后后的说一说,也让两人好好的放下心来。 杜若和刘七巧回到家中的时候,杜二老爷难得也早回了家,三人约定晚饭后再一通到大老爷的书房共商大事。刘七巧跟着杜若回了百草院,才开口道:“我瞧着二叔的心情还是没好,这眉毛都皱到了一块儿了。” “中午的时候我爹去水月庵找过我,说是二叔一大早就去了恭王府,其他的便没说。” 刘七巧听得入神,只怔怔道:“这么说,二叔是想通了?打算就这么干了?”刘七巧上前,替杜若脱下了外衣,缓缓道:“其实有句老话说:无商不奸、无官不贪,官员偶尔贪污*,要是没有人检举,只怕也没什么大事吧?” 杜若只瞄了一眼刘七巧,斜了斜眼皮道:“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老话?一套一套的。”刘七巧只缩了缩脖子,只开口道:“我昨儿晚上想了一宿,不如我们直接把那账本往某位御史的府中一送,这事情就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了,何必要惹得自己一身骚呢?” 只听杜若接着道:“前几年有几位御史还是很厉害的,只是后来出了意外死了,有人暗地里传言说是他们得罪了人,其实御史不好当,你参不倒别人,别人就很容易把你整死,所以这几年这几位御史,都是一些和稀泥的人。” 刘七巧这会儿就明白了,只点头道:“那就是说,其实这受贿行贿,算不得什么重罪了?那朱小姐那账本到底有没有用?” 杜若只蹙眉想了想,抬头道:“大雍刑律对受贿这一向罪责,向来定的不明确,主要还是看判案者的心情。不过这里头涉及了命案,那就大不相同了,一会儿先问问二叔王爷是个什么看法吧。” 几人用过了晚膳,又聚到了杜老爷的外书房去。杜太太看着刘七巧离去的背影,只笑着对王妈妈道:“老爷也真是的,娶了一个儿媳妇回来,竟是当儿子一样使唤的吗?什么事情都喊着去,若是把七巧累坏了,如何给杜家开枝散叶呢!” 王妈妈笑着道:“如今开枝散叶的事,太太不是正做着吗?少奶奶年纪轻,以后总有机会的,太太这是心疼少奶奶呢!” 杜太太只摆了摆手道:“我也懒得管,只瞧着她这忙里又忙外的跑,下巴又比刚进门的时候尖了。” 王妈妈又道:“今儿少奶奶出门,我倒是知道为了什么事儿的,原来安靖侯夫人使了计策要害她家二少奶奶的孩子,二少奶奶的奶娘便去王府求救,这不王府王妃身边的叶妈妈就请了少奶奶过去,少奶奶也是个劳碌命,才有功夫跟二房几位姨娘玩一局麻将,还没回本呢,就给喊了出去。”这些都是刘七巧回来之后,命绿柳回了王妈妈的,刘七巧知道,有些事情就算是自己不说,很多人也是削尖了脑袋想打听的,所以索性让绿柳先回了王妈妈,也好让杜太太这边放心。 “那后来呢?”杜太太正听得尽兴,便忍不住又多问了几句。 王妈妈道:“没得逞,让我们家大少爷瞧了,说是幸好没把那碗落胎药全喝下去,不然的话孩子可就真没了,我也听得心惊肉跳的,果然这世上当后妈的,没几个是好的,居然害自己继子的子嗣,也不知道心肠是怎么长的,这么黑!” 杜太太只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这世上的人大多一样,有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去疼别人的儿子呢,不过像安靖侯夫人这样的,也是少见的,也不知道他们家侯爷如何发落的?” “还能如何发落,听说是送到了家庙里头去了,侯爷也是心软,依我瞧着,这样的人就应该一张休书给休回娘家,才能让她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 杜太太越听越觉得津津有味的,只抬头问道:“你这些又是从哪儿知道的,说得这么头头是道的,倒像是你亲眼瞧过的一样。” 王妈妈只笑着道:“还不是大少奶奶嘱咐她丫鬟来说的吗?说是等太太闷的时候,说出来给太太解闷用的。” 杜太太只拧眉想了想道:“我到觉得那绿柳丫鬟快人快语的,说话也灵巧的很。” 王妈妈挠了挠脑袋,只略略笑了笑,小声道:“我这儿还真想让太太给个恩典呢,前儿我那儿子从庄上回来,瞧见了这绿柳丫鬟,便有了念想……” 王妈妈的男人和儿子管着杜太太陪嫁过来的庄子,等闲很少往府里来。因为各人的嫁妆都是自家人打点的,所以刘七巧也没见过。杜太太便只开口道:“还没拜见过少奶奶呢,倒是先惦记起少奶奶的人了。”杜太太只顿了顿,继续道:“再说,李妈妈的儿子春生看中了那个叫紫苏的,说是想早些娶进门,我念着七巧才进门,原来大郎房里的丫鬟还没用熟络,就先搁了下来,这事儿好歹也要有个先来后到的,你儿子今年也才刚二十,再等等!” 王妈妈听杜太太这么说,自然是点了点头,陪笑道:“等自然是要等的,只不过先跟太太说一声,好歹以后若是有别人也存了这心思,太太先想着我就好了。”聪明伶俐的大丫鬟可是抢手货呢。王妈妈寻思着,以后刘七巧自然是要当家的,绿柳作为刘七巧的陪嫁丫鬟之一,将来定然也是要做管事媳妇的,她一辈子陪着太太,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找的媳妇也一定要是一样的才好。 “放心吧,我留心着了,过几日跟七巧说一声,你就大可以放心了!”杜太太说着,只靠在榻上靠着闭目养神了起来。 刘七巧来到杜老爷书房,见里头静悄悄的,朱砂上前替刘七巧打了帘子,她低头进去,便看见杜二老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落了一下,继而开口道:“侄媳妇来了啊。” 刘七巧进门就先给杜老爷和杜二老爷见了礼数,才坐到了杜若的下手边。杜二老爷想了想,才开口道:“王爷的意思是,这件事情还是从下头报上去的好,至于报上去之后,他自然会想办法让三司会审,把那些人清一清。” 恭王爷如今战功赫赫,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再加上最近世子爷在云南又立了功,在朝中一时风头无两,若是由他参与合格事情,定然是十拿九稳的,可就怕皇上心里要忌惮起来。 杜老爷听了杜二老爷话,低头念着山羊胡子,想了半天道:“王爷终究是过来人,比起我们是谨慎得多。”这贪污受贿的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赖皇帝的心情,如果一招不能将英国公给拉下马,死灰复燃的话,只怕到时候就要引火烧身了。杜老爷拧了眉头想了半天,只开口道:“若是说动了朱家的人上告,把安济堂的案子翻出来再审,要是真能证明朱老板的死是有人灭口,那就另当别论了。” 刘七巧也跟着拧眉想了半天,又瞧了一眼杜若道:“上回状告安济堂的状书是包探花写的,这次若是再请他写状告朝廷命官收受贿赂的状子,你觉得可行吗?” 杜若想了想,只摇头道:“包兄眼下只等着开年挂职,在翰林院当一个庶吉士想来是没问题的,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了权贵,反倒不好了。” 刘七巧却笑道:“我瞧着他倒不像是一个怕得罪权贵的人,况且他以前就是做状师的,官司能打到总督府,应该也是小有名气的,若是这次他告倒了那些人,对于他来说,是福不是祸。况且,既然王爷已经答应了下面的事情由他安排,我们应该相信王爷。” 杜老爷和杜二老爷一时也都陷入了深思,刘七巧想了想道:“安济堂卖假药,理应获罪,朱老板贿赂官员,也是罪责难逃,就算他的罪名够死上几次,也应该由朝廷来判决,而不是有人私下里动用私行。如今朱姑娘找上了我,账本罪证就在手中,我自然是想帮她的,但是若是爹和二叔有什么为难之处,七巧也一定不会坚持己见的,毕竟此事牵连甚广,我也不想宝善堂有什么事情。” 杜老爷看了一眼刘七巧,只叹了一口气道:“七巧,你是一个奇女子,当初安济堂卖假药,你要将它绳之于法,如今假药的事情也已经告一段落,你却要为安济堂的老板洗冤伸冤,叫我怎么说你好呢!你说的对,犯罪自然要用大雍律例来判,绝对不能让人藐视律法,动用私刑。大郎,你明日去拜访一下那位包探花,问问他是否愿意接这个案子!” “用不着相公去,我去就可以了。”刘七巧想起包探花,心里还是忍不住要笑起来,不过她倒是认为,越是外表嘻嘻哈哈的人,其实内心也是应该有一颗正义之心的。要是包中只也是一个惧怕权贵之人,又怎么会因为替人伸冤而放弃自己考功名呢! 杜若想了想道:“罢了,我下帖子让他跟七巧一晤吧。” 众人谈妥了事情的后续,便起身离去,杜若跟在刘七巧身后,只见她低着头慢慢的往前走,只开口问道:“七巧,你平常并不爱管闲事,为什么这次这么坚持要帮那位朱姑娘?” 刘七巧扭头看了一眼杜若,玩笑道:“因为朱姑娘是个难得的美人,我帮了她,好把她纳回来给你当小妾呀!” 杜若正经问话,谁知道被刘七巧这么一说,反倒惹的一脸通红,只甩了袖子道:“人家正经问你,你倒是跟我玩笑了起来,我要小妾做什么!” 刘七巧见杜若急了,这才开口道:“有些事情我没同爹和二叔说,怕他们知道了心里会不好受。” “怎么了?”杜若上前,拉住刘七巧的手腕问道。 刘七巧略带着郁闷叹了一口气道:“昨日我见了朱姑娘,她说安济堂的那些假药都是她二叔采买的,朱老板根本就不知道,那些药铺的掌柜也是被朱老板的弟弟买通了,对卖假药的事情只当不知道。安济堂卖假药是真,却是被自己亲兄弟害的,这事情着实让人听了心寒。朱老板算不得大奸大恶,最后却死了,这里头多多少少也有宝善堂的责任。既然朱姑娘能信得过我,我自然是想帮她一把的,哪怕是让她父亲能死得其所,也是好的。” 杜若闻言,也是一愣,兄弟间的异心才是真的防不胜防啊!若不是朱二爷无情无义,大概朱姑娘也不会将这账本交出来。杜若只点了点头道:“明日一早我就派人给包公子下帖子,你们约在什么地方?” “就约在雅香斋吧,那边是朱姑娘的外祖家,如今也只有那个地方稍微安全一点,明日一早我也派人去雅香斋送个信,下午未时二刻见吧。” 两人回了百草院,刘七巧去净房洗漱之后,便有些疲累的先宽衣躺在了床上,杜若跟着从净房出来,见刘七巧正躺在床上伸懒腰,便只凑过去在她耳边道:“七巧,你今儿在安靖侯府,说晚上要……” “要什么?快睡觉!”刘七巧翻了一个身,声音就已经带着一点混沌,只接着道:“我明日一早还要去王府一趟,今儿安靖侯府的事情,还要好好跟太太和老太太说清楚,免得两个老人家担心。”刘七巧只说着,便已经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杜若在她臀瓣上捏了一下,她只扭了扭臀,继续睡她的大头觉。 杜若无奈,也只好吹熄了蜡烛,盖着被子睡下了。过了良久,杜若安然入睡,刘七巧才睁开了眼睛,这两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到底是不能安然入睡的,想起那朱姑娘,便只又郁闷的叹了一口气。“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如果朱老板真的如朱姑娘所说,是一个纯粹的商人,那么他的血债,刘七巧还真的很想帮他讨回来。 刘七巧又叹了一口气,才闭上眼睛,却忽然感觉腰间一紧,便知道杜若的双手又缠了了上来,刘七巧正想用力推开,那边杜若却睁开了眼睛开口道:“七巧,你居然假装睡觉来骗为夫!” 刘七巧内心一阵狂汗,只就着月光戳了戳杜若的脸颊道:“你不是也睡了吗?怎么又醒了?” “睡不着。”杜若翻身,单手枕着头,面对面的看着刘七巧,只低下头在刘七巧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道:“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完了,我又如何睡得着?” 刘七巧赶紧翻身装睡,却被杜若给扳住了身子,带着杜若气息的吻便扑头盖脸的迎了上来,刘七巧轻轻的嘤*咛了一声,蜷缩在杜若的怀中。忽然间双腿被杜若的膝盖分开,刘七巧只觉得浑身都燥热的起来,粗*喘了几声,双腿就不自觉的环住了杜若的腰身。 紧接着是一波又一波热浪袭来,那种销*魂蚀*骨的滋味似乎是从脑仁开始蔓延至四肢百骸。刘七巧咬着嘴唇逢迎着杜若的深*耕浅抵,时不时溢出一声破碎的呻*吟,杜若偏生就爱她这种隐忍的模样,只变着法子让她忍不住呼出声音来。 “我……我不行了……不要……不要了……” 刘七巧暗暗咬牙,在杜若的肩头留下一排深深浅浅的牙龈,气喘吁吁的想:等老娘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时候,看我不榨干你!   ☆、196|4.19 因为事出紧急,所以恭王府也是派了车来的,刘七巧只让绿柳又准备了一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往安靖侯府去。安靖侯府和安富侯府在一条街上,据说祖上还是有些沾亲带故的。到了安靖侯府上,刘七巧便遇上了安靖侯家二少爷的乳母张妈妈,就是上回刘七巧在鸿运路上接生的那个被马车撞了的产妇的婆婆。张妈妈见了刘七巧来,也跟见到了救星一样,只双后合十念起了阿弥陀佛道:“这下好了,二少奶奶有救了。” 张妈妈和卞妈妈打了照面,便只迎了刘七巧要进去,刘七巧只好让绿柳在门口等着杜若过来,自己先跟着三位妈妈进去了。 安靖侯府占地面积颇大,二少爷住的地方在侯府的西南角上,倒是离正门不远的地方。刘七巧才进了院门,就听见里头正传出哎哟哎哟的喊声,几个丫鬟都神色紧张的站在门口,见了卞妈妈和张妈妈进来,只急忙道:“两位妈妈总算来了,方才二少奶奶又疼了一回,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吓得不敢进去,如今只有青娥在里头服侍。”青娥是从小就服侍周蕙的丫鬟,和另外一个丫鬟一起,陪嫁到了侯府来,可以说是周蕙的心腹了。 卞妈妈见状,忙开口道:“你们还不快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宝善堂的大少奶奶来给二少奶奶瞧病了。”卞妈妈正欲引了刘七巧进去,青娥只从次间房里出来,亲自迎到了刘七巧面前道:“二少奶奶请少奶奶进去呢,少奶奶请跟我来。” 刘七巧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番青娥,她和周蕙的关系可以说是非同一般,家里几位姑娘贴身服侍的大丫鬟,那都是大小就放在身边一起长大的,主仆情分更比姐妹情分还要深。可周蕙如今没了孩子,青娥却看不出几分伤心来,待人接物还一如以往一样淡定有礼,刘七巧就觉得,这里头只怕是有几分隐情了。 青娥引了刘七巧进去,见周蕙正半躺在床上,身后靠着大红色冰裂纹锦锻大迎枕,身上盖着大红色丹凤朝阳的锦被,房中还有几分新婚时候的喜庆,看样子日子过得应当还算是舒坦的。周蕙见刘七巧进来了,只急忙招呼她坐,青娥就搬了一张红木墩子放在床前,只气呼呼的说:“二姑娘,这回卞妈妈可算是请来了真佛了,你自己跟大少奶奶说吧。”青娥说完,挽了帘子往外头倒茶去了。 刘七巧原本还很紧张的心情,在青娥的这句话之后就变得轻松了起来,又瞧了一眼周蕙的脸色,只坐了下来笑道:“在门口还听你哎哟哎哟的叫唤呢,这会儿怎么就好了呢?” 周蕙见刘七巧这样直言不讳的问了,只噗嗤笑了一声,坐起来拉着她的手道:“我都好久没见着你了,怎么你一来就质问起我了,我如今还是个病人呢!” “什么病不病的,这种话不吉利,你倒是说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刘七巧才说完话,周蕙只忙不迭的探头探脑左右瞧了瞧,见四周都静悄悄的,这才放下了心思开口道:“能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那杀千刀的婆婆。”周蕙说着,只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这回能不能成,全靠他了。” 刘七巧昨儿也听安富侯夫人说起了安靖侯家的事情,但毕竟也是一知半解的,并不清楚这里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便好奇问道:“你倒是说说看,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会儿青娥正沏了茶进来,见两人已经聊了起来,送了茶正要出去,被周蕙喊住了道:“青娥,你来说说这府上的那些腌臜事,我都懒得说。” 青娥只好留了下来,却叹了一口气道:“这些主子们的是非,我一个奴才怎么好说呢,二奶奶你还真难为人!” 周蕙只笑着道:“什么奴才不奴才的,我不是已经做主把你给了二少爷了吗?小蹄子快别啰嗦,七巧还等着听大戏呢!” 青娥只笑着道:“行吧,今儿奴婢也当一次唱大戏的得了。”青娥只拧眉想了一会儿,便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咱们家大爷自从上回去边关回来,身上受了一些轻伤,后面就没跟着世子爷又去云南,一直在家里养着,大爷今年已经二十二了,本来过了二十就可以受封世子的,可是夫人说了,大爷无后,愣是推迟了下来。前一阵子才又要提起这事情来,谁知道四皇子又出事了,你也知道,大爷和二爷没了亲娘,这些年在侯府过的顺心点,全赖了外祖家的实力,如今四皇子死了,敏妃一蹶不振,如何还能给两位倚仗呢?所以夫人就想着法子给侯爷吹枕边风,想让侯爷立她的亲儿子当世子爷。这可是全天下都没见过的奇闻,可是我们这位侯爷,偏生也是一个怕老婆的,这边鼓一打,还真就动摇了几分,把老太太又给气病了。” 青娥说到这里,周蕙也忍不住道:“世上就没遇见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她不过是个续弦,在我婆婆面前那还是要执妾礼的,如今倒是越发爬到了头上,偏生我那大伯和我相公,两个人都是木头,一味忠孝仁义,被欺负到了骨子里去了,这回我和大嫂商量好了,无论如何也要把她给弄出去的,就算是弄去家庙,眼不见为净也是好的。” 周蕙说到这里,只笑着锤床道:“我又怕这事情知道的人多了,反而就不好骗了,便只告诉了青娥一个人,谁知道卞妈妈是个大忠仆,见我在床上喊了大半夜,今儿一早就憋不住了,在我面前哭了一通,说是要去王府回话,我自然是不能让她去的,好言相劝了许久,又说我这才过门了,就让家里人来给自己撑腰,岂不是没脸,谁知道她还是趁着我歇中觉的时候,给偷跑出去了。” 周蕙说到这里,刘七巧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还有脸埋怨卞妈妈,这会儿只怕是太太和老太太都还悬着心呢,巴巴的把我请过来瞧你,你说说,你是不是太混了?” 周蕙只皱起眉毛道:“我这不是没办法吗?你可怜可怜我,在那虎姑婆的淫*威下过了这几个月,我都快憋出病来了,我那嫂子自从前头一个孩子被她气没了,这都几年了都怀不上,太医说着是郁结难舒,我两想着,她要是一日不走,我们的郁结哪有可以纾解的一日呢!” 里头两人正说着,外面院中忽然就喧哗了起来,周蕙听见声音,只连忙靠在了引枕上,哎哟哎哟的喊了起来,青娥急忙拉着刘七巧的手道:“少奶奶,老爷夫人来了。” 刘七巧便跟着站了起来,果然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正厅里头来。二少爷安之远她是见过的,是个比较油滑的习性,这会儿正拉着一个人的袖子,哭得稀里哗啦道:“爹,这回你可一定要替我媳妇做主那,这都疼一整夜了,万一有个好歹,儿子就要无后了。” 刘七巧听了这话,便知道这两夫妻是串通好了的,这时候安靖侯从外面进来,见了刘七巧便愣了一下。刘七巧只上前行了一个全礼道:“晚辈宝善堂大少奶奶刘七巧,拜见侯爷、侯夫人。”刘七巧说着,视线扫过安靖侯府身后的女子,挑着眉毛微微的福了福身子。 怪不得安靖侯是个怕老婆,原来这老夫少妻的一对儿,也难怪侯爷狠不下心来。 刘七巧名声在外,京城的达官贵人和老百姓再没有不知道她的,就连侯爷这样忙于政务的人,也听老夫人提起过几次刘七巧来,更不用说如今侯府跟恭王府成了亲家,自然是知道王府认了一个干女儿的。 “大少奶奶这会儿来,可是来看儿媳妇的?”侯爷敛袍入座,又请了刘七巧就坐,这才端了茶盏问起话来。 刘七巧低眉笑了笑,开口道:“看是看过了,只是不容乐观,侯夫人也是生养过的人,自然知道这孕妇怀胎十月,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出了这样的事情,着实让人捏了一把汗。”刘七巧这话虽然说的平静,可让人听了却觉得有些紧张,二少爷便忍不住问道:“那二少奶奶究竟怎么样了?孩子还能保得住吗?” 刘七巧方才也只是故弄玄虚,心想唬到人了也就算了,谁知道这二少爷还穷追猛打的问,她倒是有些不好说了。孩子,自然是还安安生生的在周蕙的腹中呆着,可这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她自己还能弄清楚呢。 刘七巧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听见外头又有一个声音传了进来道:“老爷,不得了了,昨儿给弟妹看诊的那位秦大夫,今儿一早没人影了,我听他邻居们说,那人昨晚回了家,就收拾了细软跑了!” 刘七巧一听这话,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心道救场的来了,只怕这里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只专心看戏便好了。刘七巧抬起头,见一个二十出头的美艳少妇从院外走进来,一边走一边还用帕子擦了擦额际的汗珠子,进来只先恭恭敬敬的向侯爷和侯夫人行了礼,又瞧见刘七巧,便只开口问道:“这位是……?” 刘七巧急忙起身行了礼数,只笑着道:“大少奶奶好,我是宝善堂的刘七巧!” 那少妇眼珠子一亮,便笑着恭维道:“闻名不如见面,我早就跟弟妹说起过,什么时候一定要拜会你的,谁想今儿你就来了!”少妇先只说的高高兴兴的,忽然间就变脸哭了起来道:“可怜我弟妹和我一样命苦,好容易有一个孩子,就……” 这边大少奶奶正要哭起来,那边侯爷只开口问道:“焕哥媳妇,你刚才说什么呢?再说一遍?” 大少奶奶见侯爷跟她说话,又一秒钟变脸,只止住了哭,转身回话道:“回老爷,弟妹不是喊肚子疼吗?所以我就打算请昨儿夫人喊过的那大夫过来再瞧一瞧,可谁知道派了下人出去,那秦大夫家已经人去屋空了。” 侯爷只冷眼看着侯夫人道:“那秦大夫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没人影了?难不成他开的药有问题不成?” 侯爷正震怒着要问责,外头有小丫鬟进来回禀道:“回老爷,宝善堂的小杜太医求见,正在门口候着呢。” 刘七巧见杜若来了,只急忙起身向侯爷解释道:“杜太医是我请来的,他比较精通妇科,有他为少奶奶诊脉,侯爷也放心些。” 大少奶奶也急忙道:“对对对,由杜太医瞧一瞧昨晚那药,也好看看那药究竟有没有问题!” 侯夫人这会儿已是坐不住了,只起身道:“昨儿秦大夫在,你们几个也都在场,他亲口说二奶奶的孩子没了,要用药打出来才行,不然的话二奶奶的身子也会有影响,怎么今儿你们一个个都不提这回事儿了?” 大少奶奶稍稍欠了欠身子,小声道:“可这都疼了一晚上了,孩子也没见出来,秦大夫又跑了,这里头……”大少奶奶说着,只挑眉看了一看侯爷,只见侯爷发话道:“还不快去把杜大夫给请进来给二少奶奶好好诊治诊治。” 刘七巧这会儿倒是有些心急了,只怕杜若太老实,进来把脉之后来一句二少奶奶一切都好,那岂不是要死人的,于是便起身道:“晚辈跟着一起去迎一迎杜大夫。” 侯爷知道她们是新婚夫妇,便也没说什么,只让刘七巧跟着丫鬟去门外迎杜若。杜若接到了刘七巧的消息,马不停蹄的就往安靖侯赶过来,见了刘七巧便开口问道:“二姑奶奶如何了?” 刘七巧只拉着杜若袖子,两个紧挨在一块儿,绿柳便很自然的把侯府的小丫鬟挡在身后,让他们两个说瞧瞧话。 “二姑娘没事,不过就是因为侯府不太平,想让那多事的侯夫人去家庙休养一段时间,如今她们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我们千万别添乱。”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便也明白了几分,只蹙眉道:“那不如我推说有事儿,先走了?” “你来都来了,这会儿走不是让人疑惑吗?一会儿她们大概会让你瞧一副药,里头应该会有一些落胎的东西,你照直说就行,若是她们让你给二姑娘看诊,你看完了就说,二姑娘昨晚就是喝了这药,所以才会肚子疼的,不过幸好喝得不多,如今调理调理,孩子还能保得住。”刘七巧说着,又嘱咐道:“一会儿你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就看我眼神。” 杜若做了一辈子大夫,这骗人的勾当还是第一回做,只拧着眉头道:“我不行,说假话什么的……不太好吧?” 刘七巧瞪了杜若一眼道:“我若是会把脉,我才不喊你来呢,你好好表现,今晚我就……”刘七巧翘了翘唇瓣,扭头先走了。杜若只觉得脸颊一红,硬着头皮就跟上了。 再进院子的时候,周蕙不知怎么的,就从床上下来了,方才刘七巧还觉得她红光满面的,这会儿却是哭成了一个泪人模样,连脸色都跟着苍白了几分,见了刘七巧进来,才吩咐了一旁的青娥,把药递了上去道:“回老爷,昨儿秦大夫说我这一胎难保了,就开了这副药给我用下,我当时喝了一口,觉得太苦了,便放在了一旁,肚子陆陆续续的疼了一晚上,到这会儿还不见好。” 周蕙不愧为方姨娘的姑娘,方姨娘的演技也是极好的,这一方面倒是传承了下来。刘七巧若不是方才知道真相,还真被她这炉火纯青的演技给骗了过去。杜若先是见过了侯爷和侯夫人,这才拿起了那丫鬟送上来的药包,只打开了放在鼻翼下轻轻嗅了嗅,才开口道:“这是一副平常的落胎药,不过药效算不上过猛,但是如果胎儿不稳的话,还是很容易打下来的。” 侯爷一听,只拧眉道:“那请杜太医给二奶奶诊治诊治,如今她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杜若只收起了药包放在一旁,偷偷扫了一眼刘七巧,那边刘七巧便悄悄的点了点头,杜若只上前,拿了药枕出来,伸手搭在了周蕙的脉搏上。 一时间整个大厅的空气都宁静了下来,就连大少奶奶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杜若搭在周蕙脉搏上的手,手中的帕子也是绞成了麻花状,刘七巧低眉略略的笑了笑,只听杜若开口道:“二少奶奶胎像不稳,可是吃了什么滑胎之物?” 周蕙和大少奶奶两人一同松了一口气,大少奶奶忽然间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开口道:“杜太医莫不是在开玩笑?昨儿弟妹不小心摔了一跤,秦大夫说她的孩子已经没了,这才开了这落胎药来,说是要把死胎给打下来。” 杜若想起刘七巧的嘱咐,只能硬着头皮跟她们唱双簧,便继续道:“胎脉虽然弱,却还是有的,怎么可能孩子已经没了呢?只怕这位秦大夫也太不小心了些吧,如今我再开几幅安胎药给二奶奶养一养,兴许孩子还能保得住。” 众人听闻孩子能保住了,都在心中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大奶奶念过了佛,只看着侯爷小声道:“老爷,如今这秦大夫也不知去向了,这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这时候安之远忽然发难道:“谁要害死我的孩子,我跟谁没完!” 周蕙也哭着道:“相公,既然侯府住不下去了,我还是回王府住去吧,等孩子生下来了,我们再一家团聚吧。”周蕙这话一说,侯爷脸上立马就难看了起来,他在朝中是王爷的旧部,如今又是上下级关系,上级的闺女嫁给了下级,没照应好还让姑娘家大着肚子回娘家,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安靖侯在朝中也不要混了。 “说什么浑话,哪里有大着肚子回娘家的道理,难道侯府上下还保不住一个孩子吗?” 周蕙噎了一下,继而又怯生生的说:“话是这么说,可大嫂的孩子不还是没了吗?这都几年了,大嫂一直都没有怀上。” 周蕙的话还没说完,大少奶奶便哭了起来道:“好妹子,我们两个命苦。” 当年大少奶奶小产的时候,府中就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是侯夫人动的手脚,这会儿侯爷一联想,莫名就觉得在自己身边睡了那么些年的女人,竟是如此蛇蝎心肠的。只回头质问道:“我问你,昨天那秦大夫是不是你请来的?你说他还是你家一个什么亲戚,你究竟给了他多少好处,让他替你办这些事情?” 侯夫人原本觉得这事情压根就动不了自己分毫,当年自己出手的时候,侯爷尚且不信,更何况这次的事情,她压根就没出手,怎么可能阴沟里翻船呢?于是只哭哭啼啼道:“老爷明鉴,妾身怎么可能还儿媳妇的孩子呢?妾身自己也是生儿育女的人,如何不知道生儿育女的痛楚?老爷说这样的话,实在太伤人心了!” 刘七巧瞧着另外一个影后也开始飙演技了,心下暗笑了一声,只开口道:“侯爷的确不该错怪了侯夫人,全京城谁不知道侯夫人最是疼爱自己的孩子,这才几岁呢,就张罗着要让自己的儿子当世子爷。”刘七巧只说着,忽然就换了话题,转身对安之远道:“既然二少奶奶的孩子能保住了,二少爷就别伤心了,敏妃娘娘昨儿传了喜讯出来,说是又怀上了,只怕过些日子还要传你们进宫去领赏呢,这要是二少奶奶回了王府去住,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两位少奶奶一听敏妃又怀上了,具是一喜,心中也似是看见了曙光一般,侯爷脑中飞快闪过了各种的念头,又想起之前萌生的要立小儿子当世子的念头,顿时觉得后背一身冷汗。听刘七巧这么说,这事情只怕还真的传得人尽皆知了。侯爷只觉万般恼羞成怒,一甩手给了侯夫人一嘴巴道:“上回焕哥媳妇小产,府上有人说是你动的手脚,我还不信,这次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焕哥儿、安哥儿从小没了母亲,你非但不厚待他们,还设计害他们的子嗣,你这继母,简直蛇蝎心肠!”   ☆、199|4.19 王妃见了这样,就先心疼了起来道:“怎么就这样了,以前看着就不白,这会儿倒真成了一块黑炭头了。”周珅嘴角微微一笑,上前甩了袍子跪了下来道:“给老太太请安,给太太请安。”叶妈妈急忙就上前,扶了周珅起来,周珅又向二太太见了礼,刘七巧便站了起来,低下头对他福了福身子。 周珅朝她点了点头,眼睛从她的身上一扫而过,笑道:“听说婚期是在上个月,可惜我没能赶回来,少了的贺礼,过几日补上。” 王妃只笑着道:“这都是女人家安排的事情,你还操这份心,这次回来该不走了吧?我听你父亲说,最近到处都太平了,想来你可以在京城呆上一阵子。” 周珅点了点头,又对刘七巧道:“王老四跟着我一起回来了,不过还在营里,他现在当上了校尉,说这次回来要讨个媳妇,还说让你给介绍一个。” 刘七巧便笑着道:“那感情好,他喜欢啥样的,到时候我帮着挑一挑,如今他也是校尉了,也够格娶一个正经人家的好姑娘了。” 周珅见刘七巧笑着爽朗,也只笑了笑,又跟着老王妃聊了起来道:“云南那边风光好,若是没打仗,在那边住着也算是世外桃源了,就是太阳辣了一些,我刚去那会儿就被晒脱了一层皮,后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王妃只上上下下的又打量了周珅几眼,开口道:“你父亲今儿去衙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原本以为你也没那么快的,谁知竟回来了。” 周珅便笑着道:“到了城外我就先打马回来了,想着早些回来拜见老太太和太太。” 老王妃看着周珅,也觉得他比起以前似乎沉稳了不少,男人总要经过历练,才会成才,便开口道:“回来就好,一会儿跟着你母亲,去瞧瞧你弟弟和六姑娘吧。”这六姑娘就是春月给周珅生的那个女儿。 周珅淡淡的应了一声,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王妃又问起了他打仗的事情,顺不顺利、那些匪军厉害不厉害、路上有没有受伤,等等等等…… 老王妃也坐在那边听周珅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刘七巧插不上话,也只是端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听着。 周珅说完话,抬起头的时候,视线就落在刘七巧的脸上,只略略的怔了怔,随即低下了头去。王妃心里就难免多了一丝遗憾,可瞧着刘七巧如今幸福的模样,她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便索性开口道:“前阵子就听说你要回来,老太太这里已经物色了好几户人家的闺女了,这次你既不急着走,总也要把终身大事办一办了。” 周珅仍旧是神色淡淡,不冷不热道:“一切由老太太、太太安排就是了。” 于是老王妃便开始细数起了京城的闺秀们,又说起永昌侯家的二房的小女儿、英国公家的长房的二姑娘、还有安富侯家二房的姑娘、程将军家的嫡长女。 王妃心里虽然是想给周珅找一个长房嫡出的,可如今周珅毕竟是二娶,姿态还是要放低一点的。如今王爷在朝中,武官那边是不用说的,可文官这边毕竟交流的有些少,王妃心里最中意的还是英国公家长房的二姑娘,可听说身子一向不太好,就怕不好生养。 刘七巧听见英国公这三个字,心里头便有些嘀咕了。朱姑娘上回说的想把她娶进门做小妾的,就是这英国公家的大少爷,想必这英国公,定然也是在账本上赫然有名的。 “英国公家的姑娘,听说身子不太好,世子爷已经去了一位少奶奶了,若是娶进门没几年又……”刘七巧说到这里,就把后面话给压了下去,只继续道:“我瞧着还是给世子爷找一个身子好些的姑娘家才好。” 老王妃也点头道:“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不过中秋的时候去法华寺遇上了英国公府的老太太,我倒是瞧见了那姑娘,如今倒是大好了,模样也生的好看,大抵是以前没养在老太太跟前,所以没养好,如今看着倒是挺好的。” 刘七巧没见过英国公家的姑娘,自然不好发话,只低下头笑了笑,想了半刻才道:“老太太看上英国公家,大抵也是因为英国公掌着户部,和王爷的兵部互有掣肘,若是以后成了亲家,大概也好说话些,可七巧看着,这门亲戚不如不攀的好。”刘七巧也知道大雍的女子也是不可议政的,不过如今的太后娘娘,当年就是扶着十几岁的皇帝当得皇帝,但朝中谁也不敢说她半分不是。 王妃见刘七巧这么说,生怕她惹恼了老王妃,只忙开口道:“七巧,这些事情岂是我们妇道人家可以议论的,还不快向老祖宗请罪。” 刘七巧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这样说未免多嘴了,正要起身请罪,周珅却开口道:“七巧,你继续说。” 刘七巧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老王妃,见她也朝着自己点了点头,这才继续道:“王爷如今在朝中风头正胜,就连皇上仅剩下的几个亲叔叔,除了先皇在时就封了亲王的,他们的子嗣也只是一个郡王的头衔,到了下一代就只能袭爵将军爵位,可是王府却可以连续三代袭郡王爵位,这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了。如今文臣武将,分庭抗礼,皇上虽然有时候有些烦心事儿,但总算也没有什么大篓子,可是如果有一天,文臣和武将打成了一片,那这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吗?更别说梁大人现在还是首辅,自从景国公家被削了爵位之后,只有英国公和梁大人,算是文臣中的肱骨了。如果恭王府和两家都做了亲家,那岂不是天底下的好事,都让恭王府给占了……” 刘七巧正还打算说下去,那边老王妃已经坐直了身子,摆了摆手,示意刘七巧不用再说下去了。她也是这些年过惯了舒坦的日子,竟然忘记了要韬光养晦起来。 “英国公家的二姑娘,身子的确弱了些,我瞧着还是程将军家的小女儿好一些,程将军家跟我们恭王府是世交,程夫人也是出自书香礼仪之家,虽然祖上没有爵位,可既是续弦,女儿家的家世差一些也无所谓,只要身家清白就好。” 周珅脸上却还是淡漠的表情,仿佛这老婆不是给自己娶的一样,只是那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刘七巧,眸中更是染上了几分热切的赞赏。 刘七巧垂下眉头,端起茶在喝了一口,悠闲的听着老王妃聊起了程家女儿的品性来。 过了片刻,丫鬟便进来问传膳的事情,老王妃留了周珅吃饭,刘七巧就站了起来道:“老太太,我今儿就不在这边吃饭了,我往蔷薇阁去了。” 老王妃想了想,见周珅也在,便知道刘七巧的心思了。以前刘七巧没出嫁,认了王妃当干娘,于周珅来说,也算是自家妹子,可如今却已经成了别人家的少奶奶,周珅也只能算是外男了,自然是不能同桌吃饭的。 老王妃便笑着道:“那随你了,冬雪,让厨房把那做好的油炸鹌鹑送到蔷薇阁去,那东西得刚出锅热热的才好吃呢!” 刘七巧谢过了老王妃和王妃,跟着二太太一起出了寿康居的门。二太太自从周琰成亲以后,似乎也收了些心思,又见王妃没有从她手中拿去管家钥匙的意思,对王妃也看着比以前更热络了些,倒是上来和刘七巧闲聊了几句道:“七巧,瞧着气色不错,什么时候也打算怀一个?” 刘七巧忙笑着道:“二太太看着气色也不错,如今要抱孙子了,越发显得精气神了。”二太太只爽朗的笑了一声,扭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儿媳妇,喊了她过来道:“快给七巧姑奶奶请安,到时候要是能请她来给你接生,也算你的福分了。” 二少奶奶毕竟脸皮薄,被二太太这么一说,只觉得脸红到了耳根,急急忙忙的就低下了头,咬着唇瓣不说话。刘七巧见了,只笑着道:“行了,到时候你派人去喊就我就成了,如今我在家里也憋闷,要是能出来也算是放放风了。” 刘七巧觉得,二太太以前虽然人却是不怎么样,可是比起那些黑了心思一心想害人的人,还是好了不少,有时候人活着其实就图个存在感,如今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存在感,倒是看上去比以前和气了很多。 二太太说着,只笑着道:“昨儿你三叔才从庄子上来过,今年收成好,他赶着进城买了麻袋,回庄上收割去呢。行了,不耽误你了,回去瞧瞧你娘吧。” 刘七巧只笑着点了点头,见茯苓还在那边墙根下站着,便招了招手喊了她过来。茯苓急忙就走到了刘七巧的身边,忙回道:“绿柳说出去跟以前姐妹唠嗑唠嗑,一会儿自己回蔷薇阁,我不认路,怕走丢了,就在这边候着呢。” 刘七巧领着茯苓回了蔷薇阁,绿柳这会儿已经在院子里头陪着钱喜儿踢起了毽子,院子里洋溢这欢快的笑声。茯苓推开门进去,刘七巧就瞧见钱喜儿正一个接着一个的踢着毽子,钱喜儿看见刘七巧进来,只丢了毽子就跑到刘七巧的跟前,一把抱住了她撒娇喊了起来。又伸着脖子探头探脑的望了几眼,见钱大妞没来,便也没说话。 刘七巧摸了摸钱喜儿扎着的两个小篍:“你姐这几天在外面忙呢,没跟着来,下回你跟着大娘一起往杜家去,我带着你好好玩。” 刘七巧说着,从袖中拿着一串红绳穿成的小铃铛,给钱喜儿扎在手腕上。钱喜儿高兴的摇了摇手腕,跑去一边完去了。 王府起先拨了两个老妈妈过来服侍,后来刘七巧觉得,在王府干过的下人,自己都觉得自己体面过别人,更何况是服侍了久的老婆子,所以就让王妃打发走了,自己在外头请了几个老妈子过来帮衬着哑婆婆和熊大嫂一起料理家中的杂事。李氏也是从小苦到大的,也没什么好让她们服侍的,如今就一个小丫鬟青儿,跟着钱喜儿一起,李氏也从来没使唤过她,只让她处处照顾着钱喜儿。至于刘九妹,那也是李氏一个人带的,平常李氏出门,就让熊大嫂带着。 李氏抱着刘九妹从里间出来,见了刘七巧来了,只高兴道:“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吃中饭了,幸好瞧见绿柳过来了,才叫厨房添了几个菜,不然的话,只怕还没你吃的呢。” 刘七巧从李氏怀中接过刘九妹,在怀里掂了掂道:“九妹怎么没长重呢?怎么跟我嫁出门的时候差不多呢?” 李氏只掩唇笑道:“你才嫁出门几天,一个月还没满呢,她要那么能长,可不就怪了吗?” 刘七巧嘟嘴在刘九妹脸上亲了一口,拿出一个金色长命锁来,替她带上。李氏急忙上前娶了下来道:“快别带着,当心扯着脖子了,她能懂什么。”刘七巧便笑着道:“就给她带一天,瞧带着多好看,小九妹,你要快点长大哟,姐姐带你出去玩,出去放风筝。” 李氏摇着头,见青儿送了茶水进来,只接过了孩子,让刘七巧坐了下来,问道:“吃过了饭就回去吧,新媳妇老往娘家跑也不像话,再说这里也算不得你的娘家,倒是让人觉得你不尊重了。” 刘七巧接口道:“我这不是有事儿吗?一会儿吃完了午饭还得出去一趟,最近闹时疫的事情你也知道,讨饭街都封了大半个月了,也就这几天没病人送出来,才算开禁了。” “我听太太说了,说是原先的水月庵放了很多病人进去养病,她们八月十五的时候都不能去那边上香了,只好去了法华寺,不然的话,水月庵就在城里,多近,法华寺一走就是一整天的。”李氏说着,又把刘七巧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见她脸上透着薄薄的粉色,言行中流露出了一时少妇的风韵,心里就更高兴了。 “大长公主是大善人,说起来这事儿还是我起的头,我和大郎在讨饭街遇上一个生病的孩子,你也知道大郎是个热心肠的人,恨不得把孩子往家里带,我实在没法子,就去求了大长公主,没想到大长公主喜欢孩子,便同意了下来。”刘七巧说到这里,就想起了大妹和大宝,一转眼在水月庵也住了大半个月了,如今病好了,孩子自然是要给阿汉家送回去的,可是大长公主又那么喜欢大妹,刘七巧想着,心里还觉得有些不忍心。 “这世道这样的大善人不多了,亏得去年大郎治好了她的病。”李氏说着,便招呼外面老妈子开饭。刘七巧左右看了看,只开口道:“熊大婶怎么不在呢?往常要是家里来人,她第一个就招呼上来了,怎么今儿没瞧见她?” 李氏只叹了一口气,淡淡的笑了笑道:“你熊大婶跟着你三叔回庄上去了,昨儿你三叔当着你爹的面,求了熊大婶当他的续弦,你说着这是,两亲家如今到成了一家人了。”李氏是个老思想,这话她说出来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呢,倒是刘七巧只高兴道:“好事呀,三叔是个没主见的,就要熊大婶这样的人才镇得住脚,这不是我说,只要熊大婶在,三叔家才能更兴旺起来,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氏也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不然你爹也没准会同意,刘老太爷去了,如今老刘家的事情,就你爷爷说了算,你爷爷也同意了,毕竟都是城里人,见得事情多了。”李氏说着,又拧了拧眉道:“还有件事儿,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和你说。” 刘七巧只疑惑道:“什么事儿,娘你倒是说呢,怎么搞得神神叨叨的?” “前一阵子你周婶子来,说巧儿她怀上了,只是……那赵老爷死了,如今赵老爷的儿子不认巧儿,说他老爹一早就不能那个啥……还说巧儿还不知道是怀得谁家的孩子,这会儿都六七个月大了,你周嫂子就想托我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把那孩子给拿了,这样巧儿换个地方,以后也好做人,不然的话她一个年轻姑娘家,带着一个孩子,一辈子不都全毁了吗?”李氏一边说,一边也觉得这事儿是挺为难的,当初周嫂子找到她,她原本也是推辞的,可毕竟方巧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终究是狠不下这份心的。 “都六七个月了,怎么打啊?打出来都是活的,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咽气?”刘七巧只拧着眉头道:“还不如偷偷的把孩子生下来,然后送人拉到,若是找个好人家,没准孩子以后还能过上好日子呢。” “我当时也是这么跟周婶子说的,可是这人言可畏啊,孩子要是从方家出来的,傻子猜不出这孩子是谁的?” “周婶子这种娘,活该被雷给劈死,她那么能耐,怎么不去和赵家闹呢?” “闹也闹不起来啊,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再说那赵地主,确实是十几年没让人怀上过孩子了,谁知巧儿就怀上了……”李氏只摇着头,叹息道:“当初她要是不执拗着要回牛家庄,如何能有这种事情,说起来也是她自己糊涂。”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又想起周婶子那人的品性,若是孩子生了下来,给了别人家,万一要是让她打听到了那户人家,那那户人家还有清静日子过?沾上了这样的人,是一辈子都别想有个清静的。 刘七巧想了想,只开口道:“娘,这事情我们还是别管了,周婶子那样的人,村里人谁见了不绕着走,当初在牛家庄的时候,她还给杜若没脸,我已经很生气了,娘你要是还管这事情,我可要生气的。” 李氏见刘七巧说的一板一眼的,也只好噤声了。 刘七巧用过了午饭,掐准了时间,便领着茯苓和绿柳两个人一起往雅香斋去了。绿柳一早上受到了周珅的惊吓,这会儿神色还有些呆滞,坐在车里长吁短叹的。刘七巧见她这个模样,便玩笑道:“怎么了这是?回了一趟王府舍不得回去了是不是?那一会儿你再回王府得了。” 柳绿被吓了一跳,抓着刘七巧的袖子道:“少奶奶,你可别吓唬我啊,我还正寻思着,以后我还是不回王府了,省的出门遇见鬼。” “怎么了这是?”刘七巧好奇的多问了一句。 绿柳的脸便红的跟猪肝一样的,支支吾吾道:“我不是回玉荷院聊天去的吗,谁知道遇上世子爷回府了,你说这不是遇上鬼了么,吓死我了。” 刘七巧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只笑着道:“他那张脸是够吓人的了,若是晚上瞧见了,还真当是鬼了。” 当着茯苓的面,绿柳又不能把后面的事情给说出来,只觉得心里憋闷的慌,懒洋洋的靠在马车上打起盹儿。刘七巧心里则是想起了下午的事情,眉头也稍稍的拧了起来。 她今天当着老王妃说的那些权衡啊、掣肘啊什么的,有一大半是前世看历史书总结出来的经验,虽然不知道切不切实际,用来唬人也是足够了。况且看老王妃今日的反应,大抵和英国公家的结亲的事情,是可以缓一缓的。至于后面发生些什么,却不是她刘七巧所能遇见的了。 外头街景飞快的从刘七巧的眼前飞过,刘七巧也阖上了眸子,打起瞌睡来,茯苓瞧着这一主一仆的,在车里就睡了起来,自己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挺直了腰杆子,在车里守着。 大约过了两刻钟,马车才渐渐慢了下来,刘七巧虚着眼睛下车的时候,就瞧见门口拴着一头小毛驴。刘七巧点了点头,表示赞赏,办事不迟到的人,至少是一个诚信的人。   ☆、198|4.19 不得不说活*塞运动是一项很助眠的睡前运动,方才还在床上长吁短叹的刘七巧连打哈欠的力气都没了,直接就秒睡了,留下清醒着的杜若,起身打了水为刘七巧擦身子。杜若见刘七巧睡的实沉,只低头亲了一口她光洁的小鼻头,心满意足的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依然在腰酸背痛中迎来了新的一天,一大早刘七巧就命连生去了雅香斋递消息,又让绿柳准备了回王府的礼品,用过早膳,就跟杜太太告了假,往王府去了。 杜太太昨儿听王妈妈说了安靖侯府的事情,自然是表示同意的,今儿一早在请安的时候,她就把这个八卦又加油添醋的讲给了杜老太太听,只听的杜老太太拍手叫好,乐呵呵道:“这回安靖侯老夫人的病也该好了,要准备着抱曾孙了!” 刘七巧便带着绿柳和茯苓两人往恭王府去了,原本是也是打算带着连翘一起去认认人的,连翘只笑着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去,一屋子人都走光了也不好,总要留个人看家的。”刘七巧听着有道理,便让她留了下来。 刘七巧才进王府,便有太太身边的叶妈妈迎了出来道:“就想着今儿姑奶奶会回来,所以一早就候着呢,太太还喊了二管家夫人一起,如今都在老太太的寿康居等着呢。” 刘七巧笑着和叶妈妈见过了礼,便坐上了老妈子们的轿子,一路往寿康居去了。茯苓只规规矩矩的跟在绿柳的身后,连眼珠子都不斜视半分,叶妈妈看在眼中却也很是赞赏,心道杜家的丫鬟到也行规蹈矩得很。 才到寿康居门口,就听见里头嘻嘻哈哈的笑声已经传了出来,刘七巧下了轿子,小丫鬟们正要进去通禀,被刘七巧拦了下来,只加快了步子上前。门口的丫鬟便忙不迭的为她挽了帘子,刘七巧低头进去,脸上扬起笑意,故意笑着问道:“什么事儿这么开心,隔着几道墙就听见老祖宗的笑声了!” 老王妃见是刘七巧来了,急忙伸手招呼道:“今儿你可算来的巧了,留下用午膳再走吧。方才有小厮来传话,说是世子爷的军队已经到城外了。” 刘七巧想起周珅那带带着些阴鸷的眸光,还觉得后背有些发冷,只陪笑道:“果真是好消息呢,我算是来得巧了,原本就是想来蹭午膳的,我想吃油榨鹌鹑了,杜家的厨子就从来没做过这道菜,馋得我都要流口水了。” 王妃见刘七巧回来,心里也高兴了起来,只笑道:“中秋节的时候托叶妈妈给你送东西,也没瞧见你人,我倒是乖想你的,如今这几日还忙吗?水月庵里的病人还有几个?” 刘七巧只一一见过了礼,才开口道:“不是我不想过来,最近往水月庵跑得也多,生怕身上带了不干净的东西进来,王府毕竟孩子多。”刘七巧说着,又把茯苓喊了过来道:“这是服侍大郎的丫鬟,名叫茯苓。” 老王妃和王妃两人都打量了茯苓一眼,只点了点头,老王妃还命冬雪送了一个荷包给茯苓。茯苓只是接过了谢赏。李氏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等刘七巧介绍茯苓的时候,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笑着道:“多好的孩子呀,多大了?有人家了没有?”虽然刘七巧说过杜若房里的两个丫鬟都有了人家,但李氏还是觉得自己问过了比较放心。 茯苓只落落大方的回道:“今年刚十七,家里给找了人家了,男方家祖父去了,只等过了这两年孝,就嫁过去了。”茯苓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李氏担心些什么,便干干脆脆的回答了,好让对方吃一颗定心丸。 李氏果真就瞧着茯苓觉得又好了几分,从手臂上摘了一个赤金绞丝镯子,给茯苓带上了道:“我没准备什么,这个给你带着,要你服侍着他们夫妻两个,你辛苦了。”茯苓连忙谢过了,推说不敢,瞧瞧的看了一眼刘七巧,见她点了点头,才肯收下。接着王妃也赏了一把金锞子。 刘七巧坐了下来,接过了冬雪送上来的茶盏,老王妃见她没开口,便清了清嗓子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们娘几个跟姑奶奶说说贴心话。” 李氏见闻,也只站了起来道:“老太太,我也回去了。”李氏看了一眼刘七巧,嘱咐她走之前去蔷薇阁坐坐,便领着跟着自己过来的青儿,回了蔷薇阁。 外面绿柳和茯苓两人正在廊下等着,茯苓那荷包里的东西分了几样给绿柳道:“王府的老太太和太太可正阔气,就连咱们少奶奶的娘,出手也这么阔绰。” 绿柳只笑着道:“夫人是挺和气的,村里头人,别看如今王府倚靠着,但她从来不把我们当下人看的,我刚过去那会儿,夫人只把我当小姐一样的,从没做过半点粗重活。”绿柳是王妃指给刘七巧的丫鬟,又识文断字的,李氏对她确实不是一般的好。 茯苓只看着李氏远去的背影,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求什么大富大贵的,以后若是能和少奶奶的娘一样,衣食无忧,膝下又有这么几个儿女,那也算是福分了。” 绿柳也跟着点头道:“何止是福分,天大的福分,这年头但凡手里有几个钱的,谁不是三妻四妾的娶进门,我们二管家就不一样,一个人在京城十几年,愣是没抛弃自己乡下的糟糠之妻,王府多少人都赞他的好呢!” 茯苓只又叹了一口气,和绿柳两人一起坐在了回廊上。绿柳坐了片刻,瞧着时间还早,只拍了拍茯苓的肩膀道:“我去我原来服侍的院子里头转一转,你在这边等着少奶奶,若是她出来了,只让她别担心我,我一会儿自己去蔷薇阁等她。” 茯苓正想喊住她,绿柳早已熟门熟路的走了,冬雪见了,便上前招呼道:“那丫鬟就是这脾气,咋咋呼呼,直来直去的,姑奶奶正在里头和老祖宗说话,姐姐不如跟我去偏厅坐一坐的好。” 大厅里头,老王妃听了刘七巧的话,只气的差点儿把杯盏都砸了道:“我却不知那安靖侯的续弦是个这样的人,若是早知如此,蕙丫头我还不肯给呢!” 刘七巧连忙上前安抚道:“老太太别急,只是有这么一说,后来被安靖侯老夫人给拦住了,自然是没那么做的。” 王妃便又问道:“那昨天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只吓的我心惊肉跳的,急忙喊了叶妈妈去找你,生怕耽搁了。” 刘七巧只又笑着道:“昨儿倒是我们多事了,那侯夫人不是不像话吗?所以二姑娘就和她嫂子想了个法子,想治她一治,就假装摔了一跤,然后去请大夫开药,也不知怎么的,那大夫开了一副落胎药来,谁知杜若正巧就赶了过去,这一测脉搏,孩子还好好的在呢,怎么就开上了落胎药,你们说巧不巧,那大夫正好就跑路了,侯爷听说那大夫是侯夫人请来的,当时就震怒了,后来侯府的大少奶奶还说,侯夫人给大少爷下了生不出孩子的药,就是为了耽误大少爷继承世子之位,侯爷震怒之下,就把侯夫人给送到家庙去了。” 王妃听到这边,也差不多明白了,那大夫大概也是得了银子,合计着做了这一场戏而已。王妃想起周蕙出嫁的时候,还是一个蕙质兰心,淳朴无暇的姑娘家,这才几个月,就已经练就了一身跟自己婆婆斗智斗勇的心思了,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担忧。 刘七巧猜出了王妃的心思,只笑着道:“太太快别胡思乱想了,二姑娘在侯府过的不容易,幸好还有一个嫂嫂帮衬着,她若是跟太太一样的福气,有老祖宗这样的婆婆,自然也不用想这些办法,就连我相公昨儿都面不改色的替她圆了慌,可见她是真的艰难。”刘七巧说到这里,还觉得后腰有些酸疼,这么算来,要杜若说谎的代价其实还蛮大的。 “蕙丫头做的好,这样的婆婆,留着也是个祸害,上不得台面,改明儿我就跟安靖侯老夫人说一声,赶紧给侯爷纳几个妾氏啊,年纪大了怎么能没人照顾呢!”老王妃说着,心里已经打起了小九九,眉毛都笑开了花了。 刘七巧只憋着笑,一个劲儿的点头道:“好办法好办法!” 王妃只摇着头,终究也叹息笑了出来,又开口道:“只要蕙丫头没事,旁的我也不管了,如今你们都大了,自己都是有主意的人了。” 刘七巧只站起来,走到王妃跟前,拉着她的袖子道:“干娘,我是瞧着安靖侯夫人太过分,这才帮二姑娘的,你也知道,若是婆婆不仁,媳妇当得也可怜,她们家大姑奶奶不就是吗?好好的孩子没了,这都多少年了,还没见怀上。”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只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不是怪她,我是气她也不跟人通个气,害得昨儿卞妈妈急成那个样子,小孩子家的,要体谅做父母的心。” 王妃这话说的有道理,周蕙那么做虽然情有可原,可要是把长辈急出个好歹,倒是真的不孝了。 “干娘放心,改明儿我就去教训她一顿,罚她安安心心的养胎,如何?” 老王妃和王妃闻言,只都笑着摇起了头来,正这时候,小丫鬟站在门外回话道:“回老太太、太太,世子爷回来了,刚进了玉荷院换衣裳,只怕一会儿就要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大军到了城外,周珅便换了便装,带着几个家将先行回王府了。这一趟出门又是大半年,过年的时候也是在云贵过的,那边太阳大,晒得整个人都黑漆漆的,比起以前来,看着越发变得沉着稳重了起来。 绿柳回了玉荷院,原本是想过来找人聊天的,谁知却不讨巧,秋彤和知书两个人都去了西院的梅香院里头,原来赵姨娘怀上了孩子,两个一样将来是当姨娘的人,就结伴送礼去了。赵姨娘就是原先的赵姑娘,在二太太家的侄女入门之后,挑了个日子就给二少爷收了房,如今二少奶奶也已经怀着孩子了,所以老太太知道赵姨娘怀孕之后,就网开了一面,不计男女,都留了下来。 玉荷院几个在外面服侍的小丫鬟见了绿柳回来,只笑着都迎了上去,把绿柳围在中间,问东问西道:“绿柳姐姐,杜太医家是个什么样子的?有没有王府富贵?” 绿柳抬着脑袋想了半天,说起来杜家的富贵那是一点儿也不输王府的,王府虽说是权贵,毕竟不是商贾人家,来钱的地方少。杜家却是做着莫大的生意,那钱自然是富得流油的。绿柳想了想,却开口道:“算不得太富贵,不过少奶奶住的百草院,那可是用花椒重新分过的,只站在院子里头,风一吹就能闻到香味了。” 绿柳这么一说,大家都露出了羡慕的神情,只一个睁大了眼睛道:“谁能想到,杜家的大少奶奶,以前还跟着我们在一个院子里头当过差呢!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绿柳只瞟了那丫鬟一眼,笑着道:“好好当差,以后等世子爷看上了,有你好日子过!” 那丫鬟立即臊红了脸,推搡道:“绿柳姐姐好坏,世子爷什么的,一年也难得在家几个月,就是秋彤和知书两位姐姐,也难得见上机会,我们在外面服侍的,更是想也不用想了,我只求以后太太仁慈,给我配一个过得去的小厮,将来的孩子不要太丑,也好能让主人家多看几眼。”玉荷院由于历史遗留问题,在这个院子里的丫鬟们都是最不起眼的,所以她有这么一说,也算是情有可原。 丫鬟们正笑闹着,忽然外面有个小丫鬟跑了进来,扯嗓子喊道:“世子爷回来了、世子爷回来了!” 世子爷这会儿回来,定然是要沐浴更衣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的,可偏生今儿秋彤和知书都不在,几个小丫鬟又哪里敢进房里服侍,要是被那两人知道了,回来准剥了皮不可,谁也不敢抢这个先。 绿柳毕竟在刘七巧身边做过好一阵子大丫鬟,便起身吩咐道:“你们两个去厨房打水来给世子爷洗漱,你们两个去梅香院请秋彤和知书两位姐姐回来,你们两个去门口迎一迎世子爷,他大老远的回来,没个迎的人也不像话。” 众人安置完毕,绿柳发现自己反而没事干了,于是便走到茶房里头,沏了一壶好茶。绿柳端着茶盘出来的时候,周珅正好步入正厅,也没瞧绿柳一眼,伸手接了茶盘了的茶盏,揭开盖子抿了一口,顿了顿道:“这茶倒是沏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周珅抬起头,才认出了绿柳来,脸上稍微浮现一丝尴尬,接着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跟着七巧回来的?” 绿柳只低头道:“回世子爷,是跟着我家少奶奶回来的。” 周珅点了点头,吩咐道:“这里用不着你服侍,你下去吧。” 绿柳福了福身子,退到了门外,这会儿打水的小丫鬟也已经领着几个粗使婆子,挑着几担子水进了房间。一时间房里的热水已经备好了,小丫鬟低着头小声道:“世子爷,热水预备好了,请世子爷沐浴更衣吧。” 周珅从外头回来,身上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好好洗漱,早已经粘腻的很,闻言便放下了茶盏,转身至里间,却并没有见人在里面候着,便转头问道:“秋彤和知书呢?” “两位姐姐这会儿不在。”小丫鬟抿嘴说了一句,愣是不敢上前服侍,只抬头看了一眼绿柳,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绿柳自然是明白小丫鬟的心思的,这会儿进去容易,可是世子爷看不上也就算了,平白还得罪两位姐姐,在这玉荷院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绿柳想了想,自己反正是跟着刘七巧陪出去的人了,以前也是服侍过世子爷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再服侍这一回,等过会儿回了杜家,也就什么事儿也没了。于是便走了进去,福了福身子道:“世子爷,让奴婢来服侍你吧。” 绿柳上前,解开周珅身上的腰带,又一件件的宽衣,只等把上衣都脱了,才开始解开了裤袋,提周珅脱裤子。绿柳以前虽然在玉荷院服侍,可是秦氏管的严格,从来没让丫鬟们近过周珅的身子,所以这还是她第一回服侍周珅沐浴。 周珅见了她不算熟练的动作,只淡淡问道:“你在杜家也是这么服侍你们姑爷的吗?” 绿柳就脸色一红,手堪堪的颤抖了一下,碰上了周珅的宝贝。周珅在外面十来个月没近过女色,这会儿瞧着绿柳脸色微红的蹲在自己面前,一下子就觉得口干舌燥了起来。 绿柳斟酌了半晌,才小声的开口道:“我家姑爷有他自己的丫鬟,我们跟过去的,只服侍少奶奶。” 周珅想起刘七巧那张如花的笑靥,就觉得喉头更紧了,下身便控制不住的站了起来,绿柳只觉得忽然有什么东西往自己脸上蹭了一下,满满的男性气息就涌了过来。绿柳吓了一条,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周珅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宝贝上,哑着身子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你娘没教过你吗?” 绿柳吓得都快哭了,平常的彪悍劲儿也没了,急忙转身装作给周珅挂衣服,就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这时候秋彤和知书正好回来,见绿柳从房里跑出来,也没细问,绿柳平常和知书稍微亲厚些,只红着脸拉住知书道:“你、你快进去服侍世子爷,有些事儿……我服侍不来。” 绿柳说完,只红着脸就急忙往玉荷院的外面跑了。等两人进去,周珅却已经平静了下来,泡在浴桶中沐浴了起来,知书拿着汗巾给周珅擦背,挽起了袖子在水中捞了一下,就碰到周珅那剑拔弩张的下*身,心里便知道了一二。 果然没过多久,周珅只让秋彤先退了出去,秋彤自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便只转身退了出去,将门关紧了,在门外候着。不多时,门内就传出了知书浅浅的呻*吟,先开始还是尽力忍耐,到最后已经是忍不住就胡乱的哼了起来,最后连嗓子都叫哑了起来。世子爷在这方面向来是很厉害的,里头才歇了一小会儿,周珅便又喊了秋彤进去,秋彤只红着脸推门进去,见知书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酡红,穿上小衣外袍,步子有些虚浮的往门外去了。 秋彤解开了衣服,继续服侍周珅沐浴,手指便颤颤悠悠的搭在他的肩膀上,忽然人被翻转了一下,下身的裙子被撩开了,周珅从浴桶中垮了出来,按住她的腰线贴让她趴在一旁的妆台上,狠狠的鞭挞了起来。 “啊……啊……”羞人的声音从唇瓣中溢出,秋彤急忙咬牙不让这声音出来,小声求饶:“爷……爷慢一点……”一边说,一边两行眼泪已经哗啦啦的就落下来了。这身子都大半年没沾过男人了,跟处子没什么区别,猛然进入自是承受不来的。 周珅发*泄了两回,身上的欲*火才算是平复了下来,重新回到浴桶泡了一会儿,这才擦干身子换上了干净衣服,去寿康居向老太太和太太请安。 绿柳站在外头花园里吹了半日的凉风,脸上总算恢复了原先平静,只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了想,还是打算回蔷薇阁去,不然一会儿周珅往寿康居去的时候,又要遇上自己,那真是没脸了。 刘七巧陪着老太太、太太正聊的高兴,那边二太太也过来了。太太自从生了瑞哥儿之后,身子一直不好,这管家的事情就没接回来,今儿听说刘七巧过来,二太太好歹也要过来应个景儿的。二太太身边跟着琰哥媳妇,肚子看着有五个月大的光景,怀相倒是很好的。刘七巧跟她见过几面,互相见了礼就一一坐了。 这时候冬雪从外头进来道:“回老太太、太太,世子爷回来了,只不过你们可得有个心理准备,世子爷如今黑得跟一块黑炭似的,我方才远远的瞧着,竟一时间都没认出来。” 冬雪的话还没说完,小丫鬟已经打了帘子让周珅进来,刘七巧也就势抬头看了一眼,心里知道:唉呀妈呀,真真是从非洲回来的一样了。   ☆、201|4.19 刘七巧把大长公主送回了禅房,一边走一边还拿着大长公主的玺印反复看了看,放入袖中收好,这才到后面的几排院子里去找杜若。绿柳和茯苓也正帮着照顾病人,紫苏如今病已经好了,穿着半旧的半臂夹衣,在药庐蹲着身子熬药。她原本就长的壮实点,这一次久病初愈,还在这边忙活了几天,腰线就出来了,只袅袅婷婷的,看着也让人眼前一亮了。紫苏扇着炉火,春生就拿着蒲扇给紫苏扇风,然后被紫苏无情的瞪了一眼道:“少在这儿添乱,能干点正经事吗?” 春生便呵呵的笑起来道:“我这不是正干正事儿吗?你给炉子扇风是正事儿,我给你扇风怎么就不是正事儿了呢?” 紫苏便红着脸用扇子去抽春生,然后春生急忙用手挡了一下,一屁股就坐在柴火堆里了。紫苏又急忙放下了手里的蒲扇,把春生扶起来道:“你瞧你,摔着了没?我都说了你少在这边添乱了!” 春生就嘿嘿的傻笑两声,刘七巧在门口看了眼,只哀叹道:“我原本还想着等一阵子给紫苏多存些嫁妆了,再把这事情办一办,瞧你们这架势,只怕也等不及了。” 紫苏闻言,一张脸便红透了,只急忙擦了擦手跑出来,给刘七巧行礼道:“给奶奶请安,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茯苓姐姐说你去找师太去了,我还正说没见着你呢。” “刚过来,看你们打情骂俏呢,挺有意思,你们继续。”刘七巧说着,便进一旁的小屋去找杜若,紫苏的脸一下子红成了蟹子,转身进了药庐熬药去,春生还想跟着进去,被紫苏拦在了门口道:“你少跟过来,你再来我喊人了,没见过你这么难缠的,跟屁虫似的。” 春生期期艾艾的看了眼紫苏,又看了眼扬长而去的刘七巧,狠狠给自己一嘴巴子。 刘七巧笑盈盈的走到杜若的办公桌边上,见他正在埋头改方子,抬起头见到刘七巧笑着进来,便问道:“什么事情那么开心,笑的嘴都歪了。” 刘七巧就一步三摇的走到杜若身边,半倚半靠在他背上,笑着道:“我不告诉你!”杜若一边改药方一边道:“我方才听见了,你又寻春生和紫苏的开心了。”杜若说着,把笔搁了下来道:“我寻思着,不如过些日子,把他们的事情办一办算了,你平常也用不着紫苏贴身服侍,那些洗漱打扫的事情,一般的小丫鬟也会做,不如让紫苏嫁了算了。” 刘七巧抬起脑袋想了想,开口道:“行啊,规规矩矩的请了媒婆三书六聘的,紫苏就嫁了,她不是一般的丫鬟,没有卖身契的,我不能因为她落难了,就只把她当丫鬟一样打发了,明白吗?” 杜若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了,改明儿我就提点了春生,让她娘张罗起来,一定让紫苏风风光光的过门。” 刘七巧重重的点了点头,歪到杜若的身上,从袖中掏了大长公主的玺印出来,递给杜若道:“你看看,这个值钱吗?” 杜若接过刘七巧手中的小印章,反过来看了一看,阴刻的篆书小巧秀气,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的一枚私印,他便顺着上面的字体往下念了出来:“周氏金凤……”杜若一念出来,就傻眼了。本朝只有一个人,是叫这个名字的,当今大长公主,如今的水月庵师太,在未出阁之前的名讳就是周金凤。 杜若横了一眼刘七巧,她还真是什么礼都敢收…… “这、这从哪儿来的?” “当然是师太送的了,师太说,拿这个东西去找公主府的管家,公主府就是我的了。”刘七巧虽然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兴奋之情,但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带着一丝小小的沾沾自喜。 “你……要公主府做什么?”杜若捏了捏刘七巧的脸颊,发现自己的这位小娇妻简直野心勃勃。 “我也不知道,或许以后会有用呢?”刘七巧觉得,这会儿还是不能跟杜若实话实说,要等到自己有百分之百把握的时候,再让杜若和自己分享这份成功的喜悦。 杜若把玺印放入刘七巧的掌心,拍了拍道:“七巧,好好保管,千万别让我爹知道。” “为什么?”刘七巧有些不解的问道。 “要是爹知道了,没准会让你三步一叩首的还回来的。”杜若想了想平常对自己颇为严厉的父亲,觉得可能性很大。刘七巧却满不在乎道:“怎么可能,上回我说借了大长公主的水月庵来用,爹还不是举双手赞成了?”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你是为了帮助百姓,这回呢?”杜若睁着黑亮亮的大眼睛看着刘七巧,让刘七巧也对杜老爷有些迟疑了:“好吧,不说,那我就跟你一个人说。” 包探花的办事效率也很高,第二天的时候,就带着朱姑娘去顺天府伊击鼓鸣冤,把洋洋洒洒千余字的一篇状书当堂给念了出来。顺天府伊因为事关朝廷命官,不敢擅自开审,连夜就写了折子,把这事情汇报给了刑部。 几日后在朝堂上便展开了一次别开生面的辩论,刑部几位官员以此事为由,弹劾户部尚书、户部侍郎、礼部侍郎等一众十二人贪污受贿、逼死人证,皇帝一下子就动怒了。 原本皇帝听说了安济堂卖假药的案子,也是让顺天府从严处理的,谁知道事情居然牵扯出那么多的朝廷命官,皇帝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的领导班子出现了*,只气的暴跳如雷,最后一向很少对文臣争端发话的恭王也开了金口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告状的人声称有物证,那就按照那册子上的东西去找那些物证。” 皇帝一听这个办法好,当庭宣布,把几位涉案的大人留在朝中喝茶,刑部的几位大人带着刑部的捕快,直奔这些大人家中,把那些大人家里的东西好好的盘点盘点。可怜几位大人事先都没有得到通报,只吓得站都站不住了,老英国公贪污了一辈子,家里哪里就只有这几样东西,很多外邦贡品,在给户部钦点的时候,他觉得好便顺手抬回家了,皇帝死活也不可能知道的,可如今往家里一翻,岂不是底朝天了。老英国公经不起吓,一下子就瘫了。 皇帝假惺惺的请了太医来给英国公诊脉,杜太医摸着英国公的脉搏,山羊胡子捋来捋去道:“急火攻心之症,邪风入体,只怕就是好了也是要半身不遂的。” 几个大人已经吓的面无人色,齐大人一时机灵,连忙跪下来认罪道:“老臣有罪,老臣身为朝廷命官,不洁身自好、贪污*、愧对先帝栽培,愧对皇上的恩德。” 皇帝其实自己心里也清楚,贪官污吏是整治不完的,但是一般只要不过火的人,也不会有人拼了不要性命也要来检举揭发的。况且英国公担任户部尚书一职,确实已经有些年了,这几年打仗花的银子太多,所以他也没空去计算到底每年户部是个什么情况。 “齐大人,你现在认罪,晚了。朕就是要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拿着朝廷的俸禄还棺材里伸手要钱的,百姓们原本可以过些舒坦日子的,如今也让你们给搅没了。”皇帝越说越激动,只站了起来,一人一脚踹倒在金石地砖上,恨恨道:“咱们从南方打回来才没多少年呢!要是大雍再亏空下去,鞑子们来了,咱们用什么去跟人家打啊?难不成又要像先帝那样,守着那半壁江山过日子吗?朕受够了,你们没有受够吗?你们祖上,有哪一家哪一户,是没在南边过的?你们祖上有多少人是死在南边回不来的?这都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大雍没有人,是因为大雍穷,打不起仗,士兵吃不饱,干不过鞑子的铁蹄!” 皇帝说着,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睛,抹了一把泪道:“朕还记得,先帝临终前,我们还没北归,先帝说:皇儿,就算我死了,你也要把我的尸骨带回北边去,不然我愧对大雍列祖列宗。” 华丽肃穆的金銮宝殿中,传来了大臣们幽幽的抽泣声,一个个大雍的国之栋梁,在皇帝的一番慷慨陈词中落下了老泪来。 皇帝叹了一口气,咬牙道:“朕相信,你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国家栋梁,都是大雍的顶梁支柱,可朕真心的希望,你们能把大雍当成是自己的国家,而不只是朕一个人的大雍。”皇帝说着,转身扶着龙椅上的龙头背对着群臣,继续幽幽道:“就连大长公主,都可以开了水月庵让平民百姓去度日治病,你们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就不感到汗颜吗?” 众大臣闻言,脊背又向下压低了一个弧度。皇帝抹抹脸上的泪,转过身子,瞧着下面跪着的一排罪臣,还有摊着的英国公,开口道:“今日之事,一经查实,全部革职查办、涉及款项巨大者,入刑部大牢,由刑部组织三司会审,哪怕是贪一粒米,也要给我挖出来!” 那些官员,那都是巨贪,平素里头在外面装的还算节俭,可真的开了库房清点了,便是连遮羞布都没了。皇帝又难得这样动作迅捷,半点风声没漏出去就来了这一手,只把家里的那些仆人们都吓得屁滚尿流,女眷们都抱在一起哭。其中以英国公贪污得最多,翻出来路不明的银子约莫十万余两,还有各色珍宝卷册,皇帝看了眼珠子都要红了,竟然比皇宫里库房的东西还要多,简直气的牙痒痒的。 其他几位下属也不干净,更有甚者,还把每次贪墨的银两记成了账本,结果一起被抄了出来,皇帝当场就把涉案最重的几个人给关押了起来,其他人革职查办,各自回家等候发落。 刘七巧忙过了那几日,这几日才得以悠闲了下来,陪着三位姨娘打麻将打到申时,然后才慢悠悠的回到百草院去了。茯苓拿着当日刘七巧在朱姑娘那边得的幽檀香,开口道:“这香我闻着还挺好的,还没点上呢就有一种很清幽的香味儿出来,还不刺鼻,奶奶怎么没给大少爷点上呢?晚上点着这香看会儿书,那才叫一个雅字呢!” “你家少爷如今也就是一个庸俗的大俗人了。”刘七巧想起杜若每晚看会儿书之后,就磨着自己做那事情,心里便有些不屑,只笑着道:“你把这东西给大姑娘送过去吧,她自然知道怎么用。” 自从杜茵和姜梓丞的婚事谈定了之后,姜梓丞的身体也比以前好了很多,如今已经又开始看书了,这东西给他用就将将好了。茯苓应了一声,便领了一个小丫鬟,带着香匣子过去了。 刘七巧在院中赏了一会儿花,正想进房补个晚中觉,那边小丫鬟急急忙忙就跑了进来道:“奶奶,不好了,二太太晕了,茯苓姐姐让我请了奶奶过去,问是不是要告诉老太太和太太。” 刘七巧的困劲顿时就少了一小半,只拧眉道:“什么叫晕了,你话好好说。” “就是……就是齐家派人来说,齐家被抄家了,二太太一听,就急晕过去了。” 刘七巧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王爷的办事效率也太快了点吧,刘七巧还指望着要打长期站,没个十天半个月的,这事儿铁定搞不成啊,没成想这才几天功夫,就已经抄家了。 “老太太和太太正歇中觉呢,先别告诉她们了,我先跟你过去瞧一瞧,二少奶奶过去了吗?”二太太毕竟是赵氏的亲婆婆,所以别人不在场没关系,赵氏还是要在场的。 “茯苓姐姐派人去请了,这会儿只怕也到了吧。” 刘七巧点了点头,也没换衣服,便喊了绿柳跟着自己过去了。二太太还没清醒过来,那边徐妈妈也才从赵氏的院子里赶过来,正给二太太掐着人中。刘七巧走进去,便见一群丫鬟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成了几圈,刘七巧只忙开口道:“围成这样,气都喘不过来,人哪里醒得过来,你们都散开些,留下秀儿在里头伺候,其余的去外面,你去打一盆水来,给二太太擦擦脸。” 刘七巧说完,便凑上前去问徐妈妈道:“妈妈,请人上外头请大夫了吗?” 秀儿便开口道:“派了人去太医院请二老爷回来了。” “从家里去太医院少说也要小半个时辰,你出去交代小厮,就上离这儿最近的鸿运路上,请个大夫过来,先瞧一瞧。” 秀儿虽然心里不服,嘴上也只能点头应了,便出去交代了小丫鬟去请大夫。刘七巧上前翻了翻杜二太太的眼皮,见着一切都算正常,大概是一时吓晕过去了而已,便也稍微放下了心,只让徐妈妈掐着二太太的人中,赵氏又上前,按住了二太太的虎口,两人折腾了半日,二太太嘴里就哼出一股气来,眼皮子轻轻的颤了颤,倒是要醒的模样。刘七巧便接过了一旁端水丫鬟端着的水,用手指沾了些水在二太太的脸上洒了洒,二太太果然摇了摇头,身子也跟着一颤,眼皮就睁开了。 “二太太,你总算醒了,可吓死奴婢了,你这是怎么了?”徐妈妈抹着一把老泪,给杜二太太理了理鬓发。 杜二太太这会儿神情还有些呆滞,隔了几秒才开口道:“刚才那传话的小厮呢?你们快带他进来,我要好好问问,什么叫齐家被抄家了,这好好的,怎么就被抄家了呢?” 秀儿急忙上前道:“还在外头跪着呢,奴婢这就请他进来。”秀儿出去,领了那小厮进来,那小厮如今是跟在杜二太太哥哥身边的小厮,今儿官兵来的快,正巧他和齐老爷出门办事,才出门就遇上了,两个人还以为官兵是走错了门户,上前问了,才知道就是上他们家来的。 那小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奴才也没问清楚,只知道那些人是刑部来的,说是有人揭发了我们老太爷贪污受贿,被皇上知道了,如今我们老太爷人还在宫里头没给放出来,也不知道出不出得来了。” 杜二太太听到这里,差点儿又急晕过去,幸好有徐妈妈一直在身边搀着,这才算稍稍回过一口气,又继续问道:“什么叫也不知道出不出得来?怎么就出不来了呢?”杜二太太嫁出门太长时间了,她出嫁的时候,老太爷的爹还在世呢,当时老太爷也不过就是礼部的一个堂官,品阶又低,这些年能混上户部侍郎,也已经不知道是多大的恩典了。至于老太爷的爹,那是不折不扣的清官,南下搬家的时候,一家子十几口的人,总共才十几口的箱子,当时杜老爷就是看上了他们家这一点,才结了这门亲事的。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一切都变了呢! “你们家老太爷到底贪没贪银子啊?”杜二太太这会儿自己都糊涂了,居然问起一个小厮这样的话来。那小厮一脸苦样,只尴尬道:“老太爷贪没贪银子,奴才哪里能知道呢,老爷拿了银子回来,还能跟奴才说这是他贪回来的银子吗?” 杜二太太闻言,一张脸就全垮了下来,醒着鼻子哭道:“你们齐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跑来告诉我做什么?我都嫁出门多少年了,出了这种事情,你们还跑来丢我的人吗?我……”杜二太太说着,捂着脸便哭了起来。 还是赵氏这会儿有了些大家闺秀的风范,只开口道:“太太先别着急哭,这事情不是还没完吗?不如先等等消息,看看后头怎么说的。”赵氏说着,又转身问那小厮道:“你说是抄家了,那查封了没有?家里的人还有地方住吗?” “那倒没有,东西也都好好的在,说是要照着什么账本找什么东西,就是把家里翻了个天乱,人倒是都还在呢!” 刘七巧也只默默的听着,看来这并不是最后的发落,不过还是在取证阶段而已,只不过手法有些凶悍而已。 “二奶奶说的有道理,二婶娘你先别急,这会儿我们急也急不出什么劲儿,若是老太爷真的有贪墨,那这罪也累及不了家眷,顶多是把贪的银子吐一吐,家里人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吧!”刘七巧这就是典型的现代人思维,家里出了贪官就先把钱吐出来,然后贪官该吃牢饭吃牢饭,该枪毙枪毙。 可是古代和现代是不同的,古代的妇女是没有任何生产能力的,几乎是依附着男人生存的,尤其是这种官僚家庭的妇女,所以杜二太太的此时的心情,其实跟天塌下来没什么区别。 “太太快别伤心,一会儿我差人给我娘家送个信,问问我父亲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说不定还有转机。”赵氏的父亲是大理寺少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知道一二的。 杜二太太这会儿人也差不多清醒了片刻,这些年她在杜家过成这样,也算是体面了,这其中不能说没有自己娘家的功劳,自己的父亲是从三品户部侍郎,这样的出身在家里那是头一等的。便是大太太,娘家父亲致仕之后,几个兄弟也不过就是小官,外放的外放了,如今没人在京城里头待着,唯有自己,大大的靠山那就在身后,可怎么就一瞬间树倒猢狲散了呢? “行了,你回去吧,告诉你家主子,说这事儿我知道了,等二老爷回来,我会跟他商量着看的,你们要是真贪了银子,也交出去,什么都没人命重要,老太爷都一把年纪了,总不能让他在牢里头过最后的日子吧。”杜太太说完这些,人已经很疲累了,只挥了挥手命一众人等都下去。 赵氏福了福身子,先下去了,刘七巧也跟着一起走了。只有杜茵还哭着趴在杜二太太的身上不住的抽着身子。杜二太太看着杜茵,忽然心中闪过一丝后怕,这要是大姑娘嫁去了齐家,这会儿岂不是……   ☆、200|4.19 谈话的地点还是在原来的吉香阁里头,小丫鬟领着刘七巧进去的时候,已经在门口听见了里头说话的声音。 “这一味香是用甘松和天竺国传来的天竺檀香柔和在一起,再加入龙脑、丁香、*各一,制作出来的新品种,味道闻着还算可以,而且有提神醒脑的功效,里面添了一味薄荷,听说舶来人还喜欢吃,大雍倒是没什么人吃,不过用来制香也是不错的。”朱姑娘说着,优雅的凑上前,用纤细的手指在三鼎狻猊香炉上轻轻拂了拂,继续道:“如今还没正式命名,久闻包探花的才情,不如给这味香取个名字也好。” 包中敛袍坐在一旁,神色淡淡,作为新晋的探花郎,长乐巷上那样的风花雪月之地自然也是没少去的,对待眼前的美人倒尚且还能做得到云淡风轻。 “甘松清幽,檀香柔和,又有薄荷的清凉,这一味香倒是很适合像我这种常年苦读之人,用了自然可以提神醒脑,不如就叫做……”包中才要开口说下去,刘七巧就从外头走了进来,笑道:“不如就叫做探花香了,用了这香,包中探花。” 包中只得把气憋了回去,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向刘七巧行礼,只笑着道:“我还想说就叫状元香来着,嫂夫人倒是一进来就给这香打了一个折扣了。” 刘七巧只扑哧一笑道:“状元香,你当是进大庙烧大香呢,烧几炷状元香就能中状元了。” 朱姑娘还是一身缟素的站在一旁,被刘七巧这么一说,也没能忍得住浅笑了起来,却也只是转瞬就消失了笑意。 “香可以慢慢品,既然大少奶奶来了,那我们就先说正事吧。”朱姑娘,遣了小丫鬟下去沏茶,请了刘七巧落座。 刘七巧看了一眼包中,又看了一眼朱姑娘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姑娘家私下里是不准见外男的,只不过如今情况特殊,还望朱姑娘见谅了。” 朱墨琴只勾了勾嘴角,落落大方的点头道:“我是商贾人家的姑娘,原就不能跟京城的闺秀们比,在家里我也是见外客的。” 刘七巧听她这么说,便放下了心来,便开门见山的对包中道:“这是安济堂的朱姑娘,我来得迟,也不知道你们两个互相认识了没有。” 包中自然是点了点头,那边刘七巧又转身对朱姑娘道:“这是包探花,告安济堂卖假药的状书还是他写的,文笔斐然,证据确凿,所以案子审理的也很快。” 朱墨琴原先只知道包中是刘七巧请来的客人,自然是以礼相待的,可听刘七巧这么说,整个身子就怔了怔。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人设计告发了安济堂买假药的事情,而另一个则是亲自把安济堂告上顺天府的状师。 朱墨琴咬了咬唇,起身向包中福了福身子,垂眸落座。 刘七巧看穿了朱姑娘的心思,也稍微的叹了叹,开口道:“你父亲要翻案,还要请包探花帮忙。” 朱墨琴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着刘七巧道:“怎么,连少奶奶你都帮不上忙吗?那账本里的人当真那么厉害,连……连宝善堂都怕他们吗?” 刘七巧摇了摇头,只开口道:“不是怕他,只是一切都要有个规矩,才能上达天听,这事情不能只指望着上头的人,我的意思是,若是朱姑娘愿意去顺天府衙门把那些人告上去,这后面的事情,自然就有人会插手其中。” “那我们何不直接去刑部告御状,何必还要经过顺天府伊!”朱墨琴想了想,只拧着帕子问道。 包中也蹙眉想了想,手指一拍桌子,笑道:“那可不行,顺天府伊按照证据判案,在安济堂卖假药这件事上,并没有什么错处,若是姑娘去告御状,岂不是陷赵大人于不义,不如还是让在下写一份状子,把你想要告的人说一说,若是你所言属实,赵大人也可以将功补过,不然的话,赵大人开年的考评可得不上优了,赵大人虽然不是什么大清官,不过他是武将出身,对待京城的百姓还是很仁厚的。” 朱墨琴只低下头,将手中的手帕又拧了一圈,才抬起头看着包中道:“包公子,你相信我爹是冤死的吗?” 包中端了茶抿了一口,脸上却是少有的正色:“我相信嫂夫人不会随便帮人,你既找了嫂夫人,那嫂夫人的忙我是一定要帮的。” 刘七巧只摇头看了一眼包中,这么不靠谱的话用这么正经的口气说出来,倒还像那么回事儿。刘七巧摇头笑了笑,便把昨日商议好的事情跟包中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通。那包中原本就有几分锄强扶弱、匡扶正义之心,听过之后只雄心勃勃道:“不扫除这些朝廷的蛀虫,我便不姓包。” 文人尿性就是一旦触发了他的点,他就可以思如泉涌、包中只一面听朱姑娘陈述事实,一面走到一旁的小书桌上提起笔写了起来,开口道:“就告他们贪污受贿,谋财害命!” “等等!”刘七巧听他这么说,急忙站了起来道:“顺天府的仵作说了,朱老板是自杀的,验尸验了几回,总不能错的,谋财害命还要改一改。” 包中咬着笔头想了想,直接写道:“贪污受贿,逼死人证。” 刘七巧凑上前去看了一眼,这才点了点头,心道人家当探花的,自然是脑子好使的。 朱墨琴安静的坐在那边,缓缓拨动着香炉里头的香,让沁人心脾的气息从香炉中缓缓的缥缈而出。刘七巧只凝神闻了闻,开口道:“确实挺好闻的,烟味也不大,读书人闻着挺好的,你这边还有多的吗?” 朱墨琴闻言,笑着起身道:“才制出来,我这儿还有一盒,只是没有合意的名字,所以还没摆在店中。” 刘七巧笑道:“方才我说的探花香,也不过就是说笑而已,这香气幽香袭人,不如就叫幽檀香吧。” “幽檀香,好名字,甘松本也是喜欢生长在清幽的地方的,这个字用的好,我这几日头疼,想了几日也没想出一个好名字。”朱墨琴低下头,眼底又酝出了一丝泪意。开口道:“昨儿我二叔又派人来问了,还是英国公府,非要让我进去做小,我娘说我热孝还在身上,他们这才作罢了,我寻思着,等着事情了结了,我就带着我娘和弟弟一起回安徽老家去,那边虽然没有京城繁华,却比京城淳朴,我们一辈子都是在县城的人,当初若不是为了我,我父亲也不会来京城,更不会被富贵迷了眼,做那些错事来,也不会落到最后客死他乡的境地了。” 朱墨琴说着,视线便虚了起来,只看向帘子外头,忽的她的睫毛闪了一下,一滴泪飞快的滑落了下来,刘七巧觉得,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女子,一举手一投足,便让人心慌意乱,难怪英国公府的大少爷惦记成这样。 出了雅香斋,离朱雀大街的宝善堂不过就一条街的路,刘七巧便索性去杏花楼打包了一袋子的糕饼,让绿柳送了给掌柜们分给伙计们吃。刘七巧进了店堂大厅,就瞧见贺妈妈正从二楼下来,便福了福身子向她行了半礼。贺妈妈那里敢受,急忙就回了全礼道:“老爷今儿喊我过来问话呢,我一会儿还得去长乐巷那边。” “长乐巷那边生意忙吗?” “怎么不忙,因为安富侯家的少奶奶有了,胡大夫名声大起,这几日来看病的人可多了,有的外地来的人,一等就等上好几天,没办法呀,平常那些官家贵府的,都请了胡大夫上门去看去,胡大夫又不好推脱,只能让那些上门求诊的等着了,这几日宝善堂外头都有打地铺的呢。” 刘七巧笑着,让柳绿从荷包里拿了二两银子出来,递给贺妈妈道:“这银子你拿回去,给那些排队看病的人买些吃的,大老远的跑来也不容易,我们毕竟也是开门做生意的,他们慕名而来,等那么长时间也是我们的不是。” 社会就是这么现实,有钱人家□□;没钱人自己跑来,还要就着大夫给有钱人家服务完了,才能有空给自己看病。 贺妈妈接了银子道:“胡大夫说了,明儿不出诊了,把店外头的病人都瞧过了再出去,这几日实在是请的人门户高了点,所以不敢不去。” “都去哪户人家了?” “去的宣武侯府上。” “宣武侯府有人生不出孩子吗?”刘七巧这会儿也来了兴致,听说那宣武侯的儿子没长进,到现在也没娶上媳妇,那家里还有谁需要生孩子呢? “是宣武侯府的二姑奶奶,旧年嫁给了云贵总督的小儿子,嫁过去也有大半年了没消息,这回是专门回京治病的。” 刘七巧的第一反应就是:嫁得可真够远的呀,第二反应就是:平常不积阴德,果然不孕不育是会找上门的。 刘七巧见着店堂里毕竟人来人往的,便索性拉着贺妈妈到后头会客的偏厅里头细细的问了起来。 “快说说,她怎么就生不出孩子了呢?”刘七巧觉得,她第一次有那么强烈的八卦心,只拉住了贺妈妈不放。 “哪里是生不出孩子啊!”贺妈妈说着,只偷偷的凑到刘七巧耳边道:“胡大夫说了,看着那二姑奶奶什么都很好,就是面色不太好,到好像是给人下了药了,宣武侯府的人说,是去了云南就一直水土不服,所以一直病病歪歪的,胡大夫切了脉,说这可不是水土不服的脉象,不过他当着人的面也没说,只是开了药调理了起来,这都是回了店里,我伺候沏茶时候,他偷偷跟我说的。” 刘七巧听得津津有味的,只点了点头一派恍然大悟的表情。偏生那贺妈妈也是有些八卦心的,便只继续开口道:“我还听说了,这位二姑奶奶原来是在京城名声不好,所以找不着人家,旧年云贵总督来京叙职,因为云贵那边打着仗呢,他一家老小在那边也不安生,便想找个京城的媳妇,看看有什么机会能升调到京城里来,所以就搭上了宣武侯府,娶了侯府的二姑娘当了小儿媳妇。当时他回去的时候,二姑娘就跟着一起去了云南,说起来这事儿在京城也算是无声无息的了。” 刘七巧不得不佩服起了贺妈妈,只笑着道:“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说的还这么有头有脸的。” “我怎么不知道呢!旧年云贵总督来京城的时候,因为南方不安定,就把怀着孩子的大儿媳妇给带了回来,那大奶奶是礼部侍郎曹大人家的闺女,四月里生了一个儿子,还是我给接生的呢,当时大奶奶就说她公公许的这门亲事,只怕回去要被婆婆给数落死的!” 刘七巧扪心自问,自己也接生了好些个人了,可哪一次能套到这么多的八卦来呢!简直愧对稳婆这个职业啊! “行了,贺妈妈,这八卦也听了,心里也舒坦了,您先回长乐巷上去吧,不耽误你事儿了。” 贺妈妈忙陪笑道:“我还正想着和少奶奶聊聊呢,好些天没见着,上回在水月庵里头,多亏了少奶奶过来,不然我这一把老脸也没出放了。” 刘七巧只挥挥手道:“哪里的话,说起来我们也算同行,你还是我的前辈呢!” 贺妈妈只眉开眼笑的走了,刘七巧出了小偏厅,看看角落里摆的沙漏,跟掌柜的打过招呼之后,笑着出门道:“今儿我高兴,我们一起去水月庵接大少爷去。” 杜若在水月庵里头搭了一张临时的办公桌,几位太医轮班的时候便在这边给病人看诊。刘七巧从外面进来,见杜若还在那边忙着,便摆了摆手自己先去里头找大长公主去了。 水月庵的银杏树已经金黄一片,落在地上跟铺了一层金子一样,大长公主就坐在花坛边上,看着五六个小孩子在那边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心里头是满满的疼爱。 刘七巧上前福了福身子,开口道:“给大长公主请安。” 大长公主转过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平常你都喊我师太,怎么今儿就改口了呢?” 刘七巧低下头,蹲身并排坐在了大长公主的身边,小声道:“这会儿的大长公主不像是个出家人,倒像是普通家里头的老太太们,正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女们在玩游戏呢,哪里有师太的样子。” “贫嘴!”大长公主笑了笑,忽然伸手就把刘七巧揽入了怀中,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道:“我一早就想这么干了,可惜你都嫁了人成了家了,要是让杜太医瞧见,岂不是脸红。” 刘七巧只又往大长公主的怀里埋了埋,笑着道:“看见就看见了,他还能上前抢吗?我小时我奶奶就这样抱着我。”刘七巧口中的奶奶,也是这一世的奶奶张氏,只可惜她穿过来没几年,张氏就去世了。 “七巧,你看你年纪轻轻就嫁人了,十几岁的姑娘就要相夫教子,一辈子被困在宅门中,你甘心吗?”大长公主也不知怎么就说起了这种话来,刘七巧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便只静静的听着,大长公主只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有过一个孩子,只可惜,那时候太小,总觉得光阴不能浪费在生孩子这种事情上。” 刘七巧恍然大悟,怪不得大长公主这些年如此自责。而不管是王妃还是太后娘娘,都以为大长公主是因为没有给冯将军纳妾,所以害的冯家没有子嗣才这样伤心欲绝的,其实则不然!真正的原因是,她有过冯将军的孩子……却没有生下来。 “若是我知道,好日子过不了几天就要打仗了,我自然是不会那么做的,可世上偏生是没有后悔药的,我再后悔,他们都回不来了,一辈子都回不来。” 刘七巧想了想,伸手握着大长公主已经布满了皱纹的手背道:“不,这不是您的错,每个人都应该有梦想,就算不能做到为了梦想而活,至少也不能让自己的这一辈子活的太过遗憾,我不甘心十五六岁就结婚生子,相夫教子,我嫁给杜若,只是因为我爱他,至于生孩子,我真的还没有想过。” 大长公主眼中似乎有着淡淡的惊喜,想不到时隔四十年,竟然还会有跟她一样想法的人。 “七巧,那你说说,你的梦想是什么呢?”大长公主带着几分期待问道。 刘七巧从大长公主的怀中挣脱了出来,站起来在她面前来回踱了几步,才回过头,黑亮的眼珠子带着异彩看着大长公主,里面有着鼓舞人心的激动,开口道:“我想开一家宝育堂,能让京城乃至整个大雍的孕妇都可以有一个健康、安全、平安的怀孕和生子过程,我不想看见有人因为难产丧命,也不想她们因为无知而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举动,我想让孕妇们不惧怕怀孕生子,不要把生孩子看成是人生的劫难,怀孕生子,孕育一个新的生命,这是一件神圣而高尚的事情,她能给全家带来喜悦,同时也应该包括她们自己。” 大长公主呆呆的看着刘七巧,只觉得刘七巧向是一轮发光的太阳,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智慧、美丽、从容。 大长公主忽然哈哈的笑了起来,拉着刘七巧的手道:“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有我当年的风范。”大长公主说着,忽然从道袍里面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玺印,递给刘七巧道:“这东西送给你,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有能力开宝育堂了,我这大雍大长公主府,就送给你当病舍。” “啊……”刘七巧长大了嘴巴,下巴差点就掉了下去,只拿着手中那块小小的石头道:“这……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玺印,你带着它去找如今看守大长公主府的管家,大长公主府以后就是你的了。” 刘七巧木然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看着大长公主,只觉得手里这玺印似乎有千斤重。 “怎么了?不高兴了?我的公主府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留给你做些好事。” 刘七巧撇了撇唇,挤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道:“幸福来的太快……” 大长公主一拍她的脑门,只笑道:“喊我一声奶奶听听。” 刘七巧只红着脸颊,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妹不是整天都喊吗?” “哎,他们病好了,总要送回去他们父母身边的,我如今连自己的私宅都给了你,还换不来你一声奶奶吗?” 刘七巧只笑嘻嘻的道:“不是我不想喊,只是大长公主你六根清净,已经是世外之人了,大妹不懂这些,她可以随便喊您,可是我不行,我心里喊你一千遍,一万遍,也不敢在口上对您不敬。” 大长公主捻了捻自己手中的珠串,笑着道:“也是,最近跟孩子们呆得太多了,差点儿忘了自己是一个出家人了,便是将军府的人站在我跟前,也是只能喊我一声了尘师太的。” 刘七巧笑了笑,扶着大长公主往里头走,只凑到她耳边轻轻的喊了一声:“奶奶,虽然我这会子还不想生孩子,可只要我生了出来,肯定隔三差五的就带过来给你玩玩。” 大长公主听了,只假装板着脸念起了阿弥陀佛道:“冤孽,孩子生出来是用来玩的吗?都是当人媳妇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还成天说自己有宿慧,我瞧你的宿慧都被你给吃了,如今越活越回去了。” 刘七巧只颓然低下头,撅嘴嘴巴道:“您老怎么还记着这个呢,我那时候是病急乱投医,逮着啥说啥呢,你快忘了才好!” 大长公主只伸手戳了戳刘七巧的脑门,两人欢声笑语的就往禅房里头去了。   ☆、203|4.19 刘七巧手里端着药碗,鼻腔里还弥漫着一股算算的味道,昨晚他死求活求从杜若那边,求来了这一方避子汤,今儿一早趁着天没亮,就让绿柳偷偷的往厨房里头给熬了来,这会儿杜若还在床上睡着,她端着这碗汤,呆坐了片刻,忽然就想起了大长公主来了,不管当时大长公主的孩子是怎么没有的,那件事也已经成为了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了,很多事情是没有后悔药买的,再说自己没准也没那么好的运气,一击即中。 刘七巧想了想,把手里的碗往绿柳跟前一推道:“拿出去浇花吧,我就不信我运气就那么好。”刘七巧说着,对着梳妆台坐了下来,喊了茯苓等人进来服侍,杜若忽然就醒了,靠在床上看着刘七巧道:“就知道你不忍心,再说那药也不是什么避子汤,不过就是一味益气补肾汤而已。” 刘七巧霍的站来起来,走到杜若跟前,拿起床上的大迎枕朝他脑袋上砸过去,只恨恨道:“坏蛋!庸医!” 杜若只笑着起身,穿上了袜子起来道:“今儿阿汉家要去水月庵接大妹和大宝,他们家在京郊买了一个小四合院,又置了几亩地,看着小日子算是能过起来了。” 刘七巧想了想,脸上神色淡淡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上回我在讨饭街把话也说的很明白了。” 杜若知道刘七巧说一不二的性子,便只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在家呆着吧,二婶娘如今只怕也没心情管事儿,家里的事情多靠你了。” 刘七巧叹了一声道:“我也懒得管,我寻思着让二弟妹管,我也好清闲清闲。” 杜若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有你这样躲懒的新媳妇吗?” 刘七巧撇嘴笑道:“没有,就让我做第一个罢了。” 杜若只那她没办法,接了茯苓递过来的汗巾擦了一把脸道:“等过几日水月庵的病人都好了,我向二叔告个假,带你去外头走走,正巧也看看京郊的庄子,这也是我娘的意思。” 刘七巧听了只高兴的凑过去道:“你说真的?可不准说话不算话,我还真憋闷的慌了。”刘七巧在前世可是一个自由行爱好者,存着几个钱也贡献给了祖国的交通事业,自从穿越到了古代,她就再没想过旅游两个字了,那都是有钱有闲的人过的日子,她还没到那程度。不过现在她做了杜家大少奶奶,倒是有点钱了,只不过这闲嘛,还真是要慢慢挤了。 两人梳洗完毕,一起去福寿堂请安,杜二太太果然就没有过去,只推说身子不适。赵氏倒是已经到了,正在那边跟杜老太太说话,杜老太太只交代了几句道:“管家也没什么难的,不过就是听下人唠嗑唠嗑,看看家里头有什么琐事没安排,看着点人情往来,把家里的账务都整理整理清楚,这些你们年轻人都会,头脑还比我们清楚,从今儿起你们两妯娌就先学着,有什么不懂的,再来福寿堂这边请我的主意就好了,我就不过去了。” 赵氏只恭恭敬敬道:“那我就跟着大嫂子先学着,大嫂子可别嫌弃我笨拙。” 刘七巧忙道:“你要是笨拙,那我岂不是笨拙到泥里头了,阖府上下谁不知道你是官家小姐,我是乡下丫鬟,你这么说我可不喜欢,我还指望着你一学就会,我就好想法子躲懒了。” 杜老太太子笑着道:“你们听听她说的什么浑话,果真是存了躲懒的心思,行了,明儿重阳节,我就带着你出去躲懒一天,也算是放放风了。”杜老太太说着,只吩咐赵氏道:“明儿你一个人在家张罗,就简单些,有什么不懂就问你大伯母,你要是能把这重阳的家宴给办好了,那就差不到哪儿去了。” 请过安、回各自地方用过了早膳,刘七巧和赵氏两人就来到了前头的议事厅。其实每天管事媳妇们来汇报的事情都差不多,不过就是为了方便监管,所以每天都来汇报一次。前两天李妈妈去了一趟庄子上,府上有几个丫鬟就要到年纪了,她便去庄上预备着领几个小丫鬟进来,昨儿晚上就回来了,只等着今儿一早来见人。 李妈妈方才在门口听说了杜二太太家的事情,所以见了刘七巧和赵氏过来,心里头也明白了,这次总共在庄上挑了四个丫头、四个小厮上来,还有四个丫头、三个小厮是在相熟的牙婆那边买的,也是清清白白的家事,家里人都不在京城,算是孤身一人的。 李妈妈领着孩子们在刘七巧和赵氏面前一字排开,看着身高也就七八岁光景,都还没有刘八顺大。刘七巧就又开始庆幸自己没穿越成这样的娃,那可真是一辈子没指望了。 赵氏许是以前见过自己母亲挑丫鬟的,问得几个问题都很专业。对于庄上选来的丫鬟,家里的情况是要了如指掌的。对于买来的丫鬟们,从此就不能再跟她们提家里的事情了,到了府上就完完全全是府上人了。 刘七巧想起茯苓和连翘的年纪也不小了,且又有了人家,走是自然的。绿柳如今还算小些,可以再留一留,就是紫苏,这是个女大不中留的,还是早些嫁人的好。 问过了身家琐事,两位就开始挑人了,目前缺丫鬟的,也就蘼芜居那边,也有两个大丫鬟要出去,赵氏那边孩子多,翰哥儿得新配个自家的小厮,外带两个小丫鬟,一起照顾三个孩子。 刘七巧就随便挑了两个说话还算利落,长相看着白净的留下了。最出挑的两个都没要。赵氏也只要了两个外头买的,庄子上上来的也没要,大抵还是对沐姨娘的事情有戒心,剩下四个丫鬟,刘七巧便让王妈妈领了去给大太太先选,选下来的再送去蘼芜居。 至于跑腿小厮,刘七巧还是喜欢大一点的,这一点儿大的能干什么呢?不过就是个熊孩子,所以就没挑,只要李妈妈看着安排了。 赵氏和刘七巧理完了琐事,自己就先回西跨院里头了,她第一次出门这么长时间,怕孩子惦记。刘七巧又看了一小会儿的账本,跟其他几位管事媳妇聊了一会儿,也领着两个小丫鬟回去了。 两个小丫鬟都是自家庄上选上来的,恭恭敬敬的跟在刘七巧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喘,来之前就听自己爹妈说过,杜家的大少奶奶跟自己一样,是个乡下丫头,如今怎么看怎么都不一样呢?哪里有乡下丫头长成大少奶奶这样的呢。 刘七巧领着丫头回了百草院,又问了一遍道:“你们两叫什么的?方才我听过也忘了。”方才那些孩子们说话都跟蚊子哼似的,刘七巧也没听真切。 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开口道:“我叫虎妞。”另一个就跟着道:“我爹娘叫我三娘。” 这就是乡下人的习惯,闺女家的名字从来都不好好取,说起来刘七巧刚开始还觉得自己名字不好听,后来听多乡下人家姑娘的名字,简直对刘老二也要感恩戴德了。 刘七巧只蹙了眉头想了半天,指着那个高一些的孩子道:“你以后就叫赤芍,你就叫半夏吧。” 两人听了刘七巧话,便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给刘七巧磕了头,刘七巧便让绿柳领着两个小丫鬟到院里头去了。 茯苓笑着道:“奶奶怎么跟大少爷一样,竟用中药名字给小丫鬟取名了呢?” “我是怕他记不住,况且平常人家的丫鬟名字,大多都是翠啊、柳啊的,如今我瞧着中药名也挺好的,还不带重名,你说是不?” 茯苓只笑着道:“奶奶说的也是,大少爷估计也喜欢中药名,一起进来的几个,没沾上中药名的,就没我们这样的福气,能在主人跟前服侍。” 到了旁晚,杜若是跟着杜二老爷和杜老爷一起回来的,刘七巧想打听一下齐家的事情,当一直没机会开口,好容易熬到了陪着杜太太用过了晚上,才急冲冲的回了百草院。杜若却还没从福寿堂回来,原来杜老太太也问起了齐家的事情,杜二老爷便把今儿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齐老爷奔走了一个早上,总算是凑齐了那账本上的银子、古董、字画、珠宝,带着几个家奴去刑部衙门自首,虽然齐老太爷的人还没捞出来,不过有赵氏的父亲,大理寺卿赵大人的关照,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了。英国公如今还半身不遂的在牢里躺着,不过他们家的子孙没有齐家孝顺,到这会儿还没半点要赎人的意思,就不知道皇帝后面会怎么发落了。 杜老爷也交代了昨儿拿钱帮齐家的事情,杜老太太只叹了口气,对杜二老爷道:“原本老太爷死了,我是动过分家的念头的,可一想老二媳妇是个不沉稳的性子,二老平常又对她不上心,生怕你们二房出个什么事情,我照管不到,所以就一直这样过了。如今这银子是宝善堂出的,我在这里也做个见证,以后分家的时候,要是齐家这银子没还回来,这银子就从老二你的那份里头扣出来。虽然老大家人丁简单,但如今你大嫂有了身孕,大郎也娶了媳妇,以后兴旺的时间长着了,我这样说,老二你可别觉得我偏心了。” “老太太说得对,儿子心服口服。”杜二老爷难得有一丝动容,只那袖子擦了擦眼泪。 杜老爷也开口道:“老太太只要在一天,宝善堂就绝不分家,就算老太太不在了,二弟只要不想分家,宝善堂也依旧有二弟的一份子。”   ☆、202|4.19 约莫过一个时辰,去太医院找杜二老爷的人也回来,说是没找到人,皇上上早朝时候就请了杜二老爷进宫,这会儿也还没出来呢,也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刘七巧估摸着大概应该跟今天的事情有关,心里却也不确定,只打发人下去了,自己才去了福寿堂,把下午的事情跟老太太说一说。 杜老太太毕竟是经过人事的人了,听着这事情也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只饶有深意的说了一句:“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齐家这次也是太不小心了些,赶上了鱼死网破的人家,这也是命数了,只是苦了老二媳妇,这也一把年纪了,还要被娘家的事情落了脸面,她是最重面子的人,只怕有些日子不肯来见我了。”杜老太只说着,又喊了百合上前道:“你把前儿安富侯夫人送的燕窝拿二两出来了,送给二太太去,让她好好补补身子,这几日家里的事情就嫁给大少奶奶吧。” 刘七巧只急忙拦住了道:“老太太快别,”刘七巧上前拉住了百合,只顿了顿道:“让百合去送东西自然是好,可是二婶娘今儿那么伤心,与其说是为了齐家,其实也是为了她自己,她在杜家这么多年,下人跟前更是有头有脸的,老太太虽然是好意,可万一她心里不这么想,觉得老太太是嫌弃她了,所以不让她管家务了,她只怕会更伤心,倒不如先别提这个事儿,等二婶娘自己看着办吧。” 杜太太心里是一万个赞同的,可当这杜老太太的面,还是假作嗔怪道:“你这丫头片子,你二婶娘哪有你说的这样小心眼,别人是为了她好,她难道看不出来,你巴巴得让她继续管家,无非就是自己想躲懒罢了,我还不知道你吗?” 刘七巧闻言,只翘着唇瓣道:“娘你既然知道,还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出来,那我不是没脸了,老太太你瞧瞧,我这正学着呢,哪里能接下这一整个家的,自然是要二婶娘帮衬着点才好的。” 杜老太太如今也是习惯了刘七巧这乖巧伶俐的模样,就越发觉得跟自己死去的女儿像,只笑着对百合道:“还跟方才那样和二太太说,就说家里的事情,我这几日辛苦一下,替她看着点。” “那怎么好意思让老太太亲自出马呢,七巧,还不快谢过老太太,你瞧瞧你,这么大的面子。”杜太太只说着,便又继续道:“都是媳妇的不是,还要劳烦老太太关照家里的事情。” “你现在有了身子,日子也近了,自然不能操心这些事情,再说你二弟媳妇,指不定哪天就想通了,她嫁进杜家也二十年了,若是这点事情也想不通,那可就白活了这一把年纪了。” 刘七巧谢过了杜老太太,自己低着头想了半天,才忍不住开口道:“我瞧着二弟妹人品不错,她对孩子都那么上心,若是用在管家上,肯定是一把好手。”赵氏虽然平常深居简出,看着很少说话,可是每次说话却总能说到点子上,这一点让刘七巧也很佩服,深闺里的姑娘能有这样休养的已经算是不错了,刘七巧估摸着自己要从这家里抽手,还是得找个接班人才行,这看来看去的,也就赵氏最合适。 “我一早有这个意思,只是你二婶娘太要强了,我这隔代的也不想去管她们婆媳的事情,所以也没提,按理蘅哥儿媳妇是应该出来学一学的好。”杜老太太说着,又忙叫住了百合道:“你就说,让二少奶奶明儿开始,跟着大少奶奶一起去议事厅学学。” 百合福身下去了,杜老太太才又看着刘七巧道:“你倒是奇怪了,平常别人家府上,妯娌两个不对盘的多,哪里有你这样,还生怕你弟妹不会管事的。” “哪有哪有,我不过就是觉得,反正这些事情以后都要学,不如早学了,就可以早点给家里出力了,再说娘和二婶娘一起管家这么多年,我瞧着也好的很呢!” 杜老太太只心里暗暗笑了笑,是啊,表面上好的很,暗地里只怕擂台也没少打呢。 赵氏听了丫鬟的传话,心里倒是疑惑了起来,不过还是恭恭敬敬的应了。杜二太太这会儿是什么心情都没了,就算杜老太太把杜家上上下下账房的钥匙都给她,只怕她也没心思接了,只按着头哎哟哎哟的喊头疼。又看了一眼赵氏,心想自己这几天不能去了,若是赵氏也不过去,那这杜家的权柄就真全部落到了大房的手里了,便忍着头疼开口道:“老太太既然要你去看看,你就去看看吧,你也是大家闺秀,这些事情定然是难不倒你的,没准你还能比你嫂子做的更好。” 刘七巧的手段,二太太是尝到过了,她手下几个妈妈都被刘七巧给整治过了。杜太太想想不放心,又开口嘱咐道:“二房的几个妈妈,如今都是我用得顺手的老人,她们自然都会帮衬着你的,你放心好了。” 赵氏只点头应了,一时间方才大夫来开的药也已经熬好了,杜二太太端着药罐,憋着气一股脑的就喝了下去,只摆了摆收道:“你们都下去吧,有大姑娘陪着我就好了。” 一时间堂屋里头静悄悄的,夕阳西下,大梧桐树的影子从门外盖进来,杜茵在杜二太太榻边的绣墩上坐着,脸上神色淡淡的。 “我这会儿反倒觉得你没嫁给你表哥是件好事了,你说齐家如今遭了这样的难,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杜二太太伸手,把杜茵的手抓在掌心道:“我在杜家苦熬了这么多年,要不是有你哥哥和你,我早就熬不下去了,也就因为你外祖家在京城还算有头有脸的,我还能顶着这张老脸,在老太太跟前,在你父亲跟前过。如今……齐家那样了,我算个什么呢?” 杜二太太说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只呜呜咽咽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蘼芜居里头住的那几个,你别看她们只是姨娘,她们比我体面,我占着正室的位置,累死累活的,图的也不过就是不让你哥和你给人看扁了。”杜二太太擦了擦眼泪,继续道:“你苏姨娘的爹,以前是御史大夫,二十年前因为弹劾六王爷贪墨粮草的事情,差点儿死了,后来六王爷死了,他的旧部就把他之前的事情抖了出来,先帝去了之后,皇帝就给苏大人平反了,还要请了苏大人回来做官,可苏大人已经出家当了和尚,不愿意再蹚这趟浑水了。” “娘,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呢?苏姨娘的爹是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杜茵伸手提杜二太太擦了擦眼泪问道。 “你懂什么,我要是走了,你爹是肯定要重新给你找一个嫡母的,我把她们的事情都说一说,你也好心里清楚些。”杜太太说着,又哭了起来。 杜茵只着急道:“你走哪儿去啊?你在杜家都呆了二十多年了,我爹怎么就可能因为外祖家的事情就休了你呢!” “你不懂,就算你父亲不休我,我也没脸面再出去见那些太太夫人们的,平白着就给你父亲丢人,如今我是罪臣之女,京城有几家这样的人家,哪一个太太是有好下场的,不是被休回了娘家,就是被送去了家庙,一辈子青灯古佛的。就算下场最好的人家,也是绝对不会让罪臣之女来当家的。”杜太太一想起自己的未来的前途,顿时觉得一片黑暗。只又唉声叹气了起来。 杜茵毕竟还是姑娘家,这时候也没了什么主见,只埋在杜太太怀中哭了起来。 到了晚上,杜二老爷才被皇帝给放了出来,英国公和齐大人等几位大人都被关押在了刑部的牢房,等待三司会审之后,才能最终定案。 齐家在派了小厮过来之后,齐老爷也忍不住到杜家登门拜访了。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原先和齐家交好的那些人家都纷纷落马了,如今只有杜家,虽然杜二老爷算不得朝臣,却是可以在皇上和太后娘娘跟前递上话的。 齐老爷只蹙着眉头道:“若只说贪墨银子这一向,倒是也无妨了,大不了老爷子丢了官,把贪墨的银子抖一抖,给拿了出来,一家人还在一块儿过日子,总也安生。可如今还有一条是逼死人证,这可是万万没有的事情。这朱老板压根就跟我们老爷子没来往过,老爷子如何能逼到他头上,若是说有牵连的,那也是英国公一家,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这朱老板家有个闺女,长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便想纳了回去做英国公世子的小妾。” 杜二老爷也不知道皇帝会震怒如此,这次对英国公家的惩处,确实比以往严格很多,最关键的是,因为查抄家常,原先一些没有暴露出来的问题,也暴露出来了,如今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对安济堂的贪污受贿了,而是牵扯出很多皇商人家,都在行贿名单之中了。 杜老爷知道这件事的起因,自然也不好多开口,杜二老爷想了想道:“舅爷先别着急,老太爷身子还算硬朗,今儿一早皇上宣我去大殿的时候,我还瞧见了。老太爷态度诚恳,已经在皇上面前认了罪,只要那逼死人证的罪名不成立,打点些银子,把人弄出来,应该不是大问题,可眼下的事情就是到底老太爷贪了多少,你心里有没有个数啊?别等着皇上查了出来,再认罪可就晚了。” 齐老爷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拿了一本账册出来道:“这是老头子每次收钱让我记下的,怕家里不安全,在别院藏着,今儿刑部来人的时候,我正跟着小厮出门,所以就去别院取了这东西回来,这上面大多数东西都在家里收着,只有一些现银首饰什么的,花了的花了,送人的送人,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今儿虽然刑部来抽查了,可东西一样没少,我正寻思着,不然咱自己交了,能把老爷子换出来也是好的。” 杜二老爷翻了翻账本,差点儿气得倒仰,比起这上面的东西,安济堂那本账本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银子还差多少?”杜二老爷乘着脸,只开口问道。 “银子还差三万三千两,家里手上还有几个庄子,卖一卖应该差不多,只是这一时情急,也找不到卖家。”齐老爷说着,脸上只带着戚戚然的神色,悄悄的瞧了杜二老爷一眼。 “我一时间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这样吧,明儿一早你带着这账册去刑部自首,如今事情闹的这么大,你有的,只怕英国公只比你多,不比你少,到时候你也算待罪立功了,看看能不能先把老爷换回来。”杜二老爷说着,拧眉想了想,喊了小厮进来道:“你去二太太那边,让她把五千两银票并她的一些衣服首饰收拾一些出来,给舅老爷拿出去当了,凑些银子。” 杜二老爷在太医院当差,也是一个清水衙门,且杜家财大气粗,从来不看中他那么些的俸禄,杜二老爷花钱也多时从公中出的,自己的私房钱也确实没多少,这么多年也就存了五千两,说起来也的确够少的了。 杜老爷想了想,喊了杜管家进来,拿了自己的私章出来,写了一份帖子让杜管家带上了道:“你拿着这帖子,明儿一早去顺源钱庄领一万五千两银票出来给舅老爷家送过去。” 杜二老爷一听,立时就愣了道:“大哥,这不能拿店里的钱啊,还要进货周转。” 杜老爷只摆了摆手道:“罢了,都是亲戚,能帮就先帮一点,你岳父年纪大了,先从牢里出来了再说。” 杜二老爷只红了眼睛,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一张借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递给齐老爷道:“我的银子自是不要你们还的,可这是宝善堂的银子,我是不能坑他一分一厘的,还望舅老爷见谅。” 齐老爷签下了借据,只拱手谢道:“等老头子回来了,不管拆房买地,钱是一定要还的。” 两人目送齐老爷离去,杜老爷踱了几步,走到杜二老爷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后悔了没有?” 杜二老爷只摇了摇头,叹息道:“大哥,你刚才没看见那份账本,若是看见了,即便有几分悔意,都没了,简直就是……”杜二老爷说到这里,想起齐老太爷毕竟是自己的岳父,只咬了咬牙道:“算了,大哥,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就算现在没钱,以后宝善堂分家的时候,这银子也一定要单独算出来的。” “老太太的身子还硬朗着呢,这时候谈分家还早了些,时候不早了,你也先回去休息吧。听说二弟妹今天急得晕了过去,你还是过去看看吧。” 杜二老爷回去西跨院的时候,杜二太太正一边哭鼻子,一边收拾自己的那些细软银子,她嫁过来的时候,手上也有几家店铺,可一时间也没办法变卖,自己的私房钱现银,也都存了钱庄去了,杜二太太想了想,又从妆奁中拿了几样首饰出来,放在包裹里头。杜茵从外面进来,手里也捧着一包散碎银子和收拾,只递给了杜二太太道:“娘,这钱给舅舅带回去吧。” 杜二太太瞧了,又一阵心疼道:“你这些银子,还不够你舅舅家塞牙缝的呢。”杜二太太说着,又呜呜的哭了起来道:“我原本留着这些,就是想等你嫁人时候都给了你的,可惜我存了一辈子银子,最后全贴了娘家。” 杜二老爷只冷冷道:“茵丫头嫁妆,自然有公中放银子,你有多少就拿多少出来,舅老爷还在外头等着呢!” 杜二太太只哭着道:“你别当我不知道你们杜家有多少钱,我管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不过就是大房那边不肯那银子出来帮人罢了,若他大方点,何必要我们这些散碎银子,到时候分家,你也不止就拿这么一点银子了。” 杜二老爷正在气头上,听杜二太太这样口不择言的,只一时没把持住,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道:“我们杜家的钱就应该全是你们齐家的吗?你爹贪了那么多银子,你见他送钱来给你花了吗?” 杜二太太也从没见过杜二老爷这样的脾气,只吓的话也说不粗来,跪倒在地上打颤。杜二老爷怒气冲冲道:“大哥从宝善堂拿了一万五千两银子出来给你兄弟,你从今儿起,就什么都别做了,只帮我盯着这债务,要是你们齐家敢少我们杜家一个只,到时候就别怪我不客气!” 杜茵也被杜二老爷给吓懵了,只扶着杜二太太的胳膊,看着杜二老爷拂袖而去的背影,嘤嘤的哭了起来道:“娘,我就说了你不能少惹爹吗?爹就算脾气好也不经你这么惹。” 杜二太太愣了半晌,才呆呆的挪了挪身子道:“我……我不是随口说了几句,我也是为你表哥家着急,我……我……” 西跨院离百草院有些距离,杜二太太的哭闹自然是听不见的,不过这小厮跑腿的声音还是从门外传了进来。刘七巧给杜若磨了磨水,坐在一旁看他写大字。杜若写的毛笔字很好看,大长公主请他给病人住的两个院子题几个匾额,说是今后就算里头不住病人了,也要记着今年的事情,但凡京城要是再有时疫,水月庵定然第一时间向百姓开放。 杜若拧眉想了想,提着笔问刘七巧道:“你倒是说,我题哪几个字比较好?” 刘七巧托着腮帮子想了半天,自认为自己肚子里的墨水不多,便笑着道:“还是你说吧,我脑子里就只剩下阿弥陀佛四个字。” 杜若只瞥了刘七巧一眼,稳稳的落笔写下四个大字:晨钟暮鼓。刘七巧瞧了瞧,觉得挺贴切的,只点了点头道:“那还有一处呢,你再想想。” 杜若有拧眉想了想,伸手蘸饱了墨水,低头写了起来。刘七巧凑过去一看,写的是“禅心佛性”四个大字。 刘七巧闭上着眼睛,稍稍体味一下这两个成语中的意境,竟还真的生出几分禅心来了。杜若放下了笔杆子,喊了茯苓过来道:“你去我的那个紫檀木箱子底下,那一千两的银票出来,送到二太太那边。” 刘七巧便站了起来,撇撇嘴道:“才说佛性,你就打算当真佛了啊,齐老爷不是来找二叔了吗?这事儿我们还是别管好了。” 杜若只起身,戳了戳刘七巧的脑门道:“我这是提你买心安呢,那账本谁带回来的,今儿的一场大风波谁惹出来的,还不乖乖听话,到床上等着侍寝。” 刘七巧只被杜若逗得哭笑不得,从身后抱着杜若,两人一脚大一脚小的往床边上走去道:“我哪能知道他们能犯那么大的罪呢,我以为皇帝最多也就革职查办,我还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给大雍扫清了蛀虫呢,谁知道事情会闹这么大,你说说那些官手伸那么长,也不怕吗?” “这东西就是这样,一旦贪了一次,后面就源源不断了,人总是有*的,欲*望越大,手就能伸的越长。”杜若说着,脸上只平淡的笑了笑,当初他学问优秀,最后决继承杜家衣钵,专心学医,也是因为杜老爷不想他沉入官场的泥潭。 刘七巧坐在杜若的大腿上,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耳根下吹着气道:“那相公,今晚你的欲*望大不大呢?需不需要为妻自荐枕席?” 杜若勾唇一笑,忽然一下子翻了个身子,把刘七巧给扑在了下面,刘七巧扭着身子蹬他,两人滚做一团。杜若伸手在刘七巧胸口拧了一把,把她圈在怀里揉捏了起来。 “不行……今天不行……我差点儿忘了!”刘七巧从被中透出头来,一脸颓然的看着杜若,杜若也跟着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脸上带着疑惑问道:“不会这么邪门吧?” 刘七巧急急忙忙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趿着鞋在地板上蹦来蹦去!   ☆、205|4.19 用过了午膳,老太太们都有歇中觉的习惯,所以各自都先打道回府了。那边姑娘们却还没玩的尽兴,诗词歌赋什么的还在评论比试中,杜老太太便让贾妈妈陪着两位姑娘留下来再玩一会儿,自己则由刘七巧陪着先回了杜家。 马车在路上骨碌碌的走了,杜老太太坐在马车里,靠着软软的靠垫,看着刘七巧抱在手中的各位老太太签字画押的“欠条”,只装作心疼道:“下次我可不带着你出来玩了,这出来一趟倒是坑了我几百两银子,真是肉疼啊!” “老太太出个两百两意思意思就得了,干嘛非要出五百两呢,这一大屋子的老太太们,就属您最能耍赖了,别人要不是什么侯夫人,就是一品两品的诰命夫人,老太太你就不该出钱,我就是讹她们来的,又不是来讹你这个自家人的。”刘七巧只笑着说了起来。 那边杜老太太却摇摇头道:“那不行,谁叫你现在是我们家的人呢?就算你出来讹人,我也要做个托儿啊?”两人说着,只笑成了一团,欢欢喜喜的进了杜家的大院。 刘七巧又陪着杜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把方才杜苡和杜芊两人说的话又跟杜老太太说了一遍。杜老太太只叹息道:“我这个大孙女,算起来确实也是三个姑娘中最懂事的一个了,原本觉得她是投生在了正房的肚子里,应当是最幸运的,可谁知道如今反倒落了下乘,只希望过几年丞哥儿能考上个进士,这样她也算苦尽甘来了。” “那老太太的意思呢?” “就按两个姑娘的意思办吧,不过这钱就不用在公中出了,不然一大家子人,光给大姑娘一个也不好,我这里交代了贾妈妈,去珍宝坊定几幅头面,让你们几个都分一分,你也有,蘅哥儿媳妇也有。”杜老太太才说着,外头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道:“回老太太,二少爷回来了,刚去西跨院换衣服,只怕一会儿就要过来请安了。” 杜老太太只拉着刘七巧的手道:“每次都这么赶,今儿总算赶回来吃团圆饭了。” 刘七巧接了丫鬟的茶水递给杜老太太,杜老太太喝了一口,对珍珠道:“去换一杯浓一点的,今儿就不歇中觉了,难得蘅哥儿回来,说会子话先。” 过了一小会儿,杜蘅和赵氏两人果然来了福寿堂请安。杜老太太见了便问道:“去瞧过你母亲了没有?” “我寻思着母亲那里自然是有话要同我说的,所以先来老太太这边回话,一会儿再过去瞧母亲去。”杜蘅说着,命外头婆子们先把礼物给带了进来,这才开口道:“这些是二叔婆交代送给老太太的东西。” 杜老太太瞧了一眼,见都是一些上等的苏绣面料,还有杭绸,还有一些名贵药材等。便开口问道:“你这回去你二叔公家了?” “去了,二叔公最近身子不太好,旧年中秋我去的时候,还硬朗的很,谁知才一年没见,尽老了有四五岁光景。” “到底是个什么事情,你仔细说一说,我听着。”杜太太听杜若这么说,知道必然是家里出了事情,不然的话一个硬朗的人,也不会说病就病,说老就老的。 “还不是闹分家的事情么,老太太你也知道,二叔婆一辈子没生出儿子来,后来是抱着姨娘的儿子养活,记到了名下当嫡子的,可秦姨娘的儿子又是庶长子,这几年二叔公又是秦姨娘跟前跟后的伺候着,所以难免在这事情上有了分歧。秦姨娘的意思是,同样都是姨娘肚子里生出来的骨肉,就应该对半分,宝和堂的产业怎么能全落在二爷的手里。二叔婆的意思是,记在她名下的孩子,那就是嫡子,宝和堂那就应该让嫡子继承,当年二叔跟我爷爷感情再好,还都是嫡子呢,最后宝善堂还是留给了我爷爷,二叔独立门户,才又开了宝和堂的。” 杜家是有这个规矩,宝善堂的招牌,是永远传给嫡长子的,这规矩已经走了几百年,人人都是知道的。所以以前分家从没闹出过什么事情,嫡长子拥有宝善堂,作为次子可以拿银子、拿宅子、但就是不能拿宝善堂的招牌。 “宝和堂是你二叔公创立的,将来打算给谁,还是要你二叔公说了算,再说他们虽然也是杜家的子孙,毕竟招牌不叫宝善堂了,也不能用宝善堂的规矩拘着他们,这事情到底还是难办的。” “二叔婆的意思是,想请老太太去一趟金陵,就当是去散散心,顺便能把这事情也给定一定,二叔婆说,二叔公小时候就多仰仗老太太您管教,只有您的话,他才肯听几句的。” 杜老太太想了想,只感叹道:“可不是,当年老太爷分了家,他宝和堂的名字还是我取的,怎么说亲兄弟之间,都是用来帮衬的,不是用来互相使绊子搅局的。” “不过眼下你大娘还有四个月就要生了,这个节骨眼上,我也不便走开,又出了你母亲娘家的事情,你母亲最近只怕是都提不起精神,我更要看管着整个家里,只怕走不开。” 杜蘅听老太太说起了齐家的事情,也是默默的低下了头道:“想不到我外祖父从小就教导我做人要两袖清风、光明磊落,自己却晚节不保了。” 赵氏急忙扯了扯杜蘅的袖子道:“这话你可不能当着娘的面子说,她这几日已经觉得自己够没脸了,自从齐家出了事情,就没出过院门,总觉得大家伙看她的眼神都不对。” 杜蘅只笑着道:“妇人之见,娘怎么说也是杜家的二太太,那些下人只怕还不敢在她面前做什么出来,不过就是她自己脸皮薄,走不出来罢了。” 杜蘅倒是分析的很有道理,不亏是男子汉大丈夫神经也粗大的很。杜老太太只点了点头道:“你快回去瞧瞧你母亲吧,不然她心里又该胡思乱想,觉得齐家出了这些事情,连自己的亲儿子回家都不去看她咯。” 杜蘅只笑了笑,向杜老太太见了礼,又朝着刘七巧打了个招呼道:“大嫂子,有几样礼物是带给您和大哥的,一会儿我派丫鬟送到百草院去。” “那就多谢你了,难为你这千里迢迢的,还想着我们,你快过去瞧瞧二婶娘吧,今儿晚上是重阳团圆宴,总不好她一个人缺席的。” 杜老太太一听,只跟着道:“对对对,今儿是重阳宴,她不来可不成,你快回去劝一劝。” 杜老太太正说着,赵氏只福了福身子,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回老太太,我瞧了中秋节的旧历,蘼芜居那边是没有多余的份例的,一年里头,也就只有过除夕那一年,是在厨房开了单子,在蘼芜居摆正席的,我瞧着有点不像样……”赵氏以前不管家,这些细节她自然不知道,可如今管上了家务,看了眼之后才觉得自己的婆婆当真是苛刻,虽然看着对几个庶子庶女面上都是一视同仁的,可对几位姨娘,算是小气的很了,逢年过节都没有赏份例的。赵氏在家时候,他父亲也是有几个姨娘的,可她母亲对她们也都是以礼相待的,逢年过节只要主子有的,都会一并交代厨房安排下去,再没有听说姨娘们要私下给厨房银子,才能吃一顿好的。 偏生杜家这几个姨娘是好相与的,从不跟杜二太太争这些虚的,杜太太原先是想提出来的,但是后来瞧着她们这样也相安无事的,就也懒得说了,到时候说她一个隔房的嫂子管起了二房的家务事,她也没脸。 杜老太太听赵氏这么说,脸上也是僵了僵,当年就是她自己,也没这么苛待过做姨娘的,杜二太太简直不像话。 “你去吩咐厨房,让今儿按照我们主子的份例,做一份一模一样的饭菜,送去蘼芜居,不准她们再私下收赏钱。” 赵氏得了杜老太太的主意,让妈妈去厨房吩咐了,又特意让厨房里头,给沐姨娘也加了两个菜送过去。 刘七巧一直在旁边听着,只笑着道:“老太太,您瞧见了没有,我说了弟妹管家是一把好手呢,你瞧我学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在意到这些琐事上去。” “你是没在意到这些琐事上去,你就光顾着研究一根蜡烛几两重了,对不?”今儿百合还没回来,杜老太太也就没个忌讳了,只笑着道:“你猴精着呢,当我不知道?这些得罪人的事情就让你婆婆去出头,你这丫头片子还捞好人当,感动的百合一个劲儿的给你说好话,我就寻思着,这要不是你,包二家的指不定还不东窗事发呢,张妈妈也不用去看大门,你这明明发落了人,还能让人把你当菩萨供起来,你这丫头,不简单。” 刘七巧只涨红着脸蛋,低着头小声小气道:“我再不简单,如今也被老太太全识破了,再没脸耍小聪明了。” 杜老太太只哈哈笑了起来道:“那我就罚你明儿去珍宝坊走一趟,把给茵丫头的头面定一定。”   ☆、204|4.19 杜老太太听得很是安慰,只站起来伸手抓住了两个儿子的手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啊!宝善堂能有今天,是你们一起努力的结果。”杜老太太说着,也只上前拉着杜若的手道:“大郎,以后你跟你二弟,也要像你爹跟你二叔一样,知道吗?你从小身子不好,说句实话,我是偏疼你多一点,可如今你也成家立业了,往后宝善堂还是要靠你们啊!” 杜若听了,只正色敛袍跪了下来道:“老太太放心,我和二弟绝对会跟父亲和二叔一样,兄弟齐心,把宝善堂越做越好,让这块金字招牌能代代相传。” 杜若回了房中,心里还带着一些激荡,把方才在福寿堂的话和刘七巧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叹着气道:“齐家老爷倒是个孝顺的,总算是拿着银子去换齐老太爷了,英国公家就不知道了,听说大房和二房正闹着要分家呢,不过在这节骨眼上,他们也分不起来,皇上要是弄到了账本,英国公家褫夺爵位是免不了的,只怕还是要没收了祖产来填这个窟窿的。” 刘七巧坐在雕花圆凳上,拿镊子拨了拨灯芯道:“爹真是一个大仁大义的人,我再没想到,宝善堂最后会拿了银子出来去救齐大人,早知这样,还不如不检举揭发,也省的家里损失了银子,你说是不是?” 杜若只斜睨了刘七巧一眼,开口道:“谁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你也是这样一码归一码的人,揭发英国公和齐大人,那是国家大义,如今宝善堂拿银子出来帮齐家度过难关,那是亲友道义。父亲分的清楚的很,你呀,少在这边说这投石问路的话。” 刘七巧扑哧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我是真佩服爹,能有这样的心胸。” 杜若想了想道:“那也全因为齐老爷的孝心,若是他们自家人都跟英国公一家一样,我爹也犯不着借钱给他们,齐老爷总算也是一个重孝道的人。” 古代对于重孝道的人都是很尊敬的,这一点刘七巧自然是知道的,只撅嘴道:“也是,那我们那一千两银子,也没算白给了。” 杜若只伸手戳了戳刘七巧的脑门道:“掉钱眼里头了,竟想着银子了,你如今管着一整个杜家呢,账上有多少银子你能不知道?” 刘七巧笑眯眯的从身后搂着杜若道:“我还真没算过,原先就没打算接手,你也知道我不爱管家,我寻思着什么时候把家里的稳婆们集合一下,我给她们系统的培训一下,将来若是遇上个什么事儿,她们也好对应,你说是不是?” 杜若睨着刘七巧,这回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自己的小媳妇竟打着这样的心思呢。 “这事儿还是等一阵子吧,至少等到明年开春,娘生下了孩子,身子大好了,你才能动这心思,你知道不?” 刘七巧只谈声叹气的站起来,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今儿早点睡吧,明儿还要去安富侯家赴重阳宴呢。” 杜若只笑着,点头跟着刘七巧一起宽衣睡觉。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便早早的打扮好了,往福寿堂去。杜茵虽然今天不去赴宴,但还是领着两个妹妹一起来了。刘七巧瞧着两位姑娘打扮的都挺得体的,也不由点了点头。其中杜芊容貌上比杜苡娇俏些,但是杜苡胜在诗书气质,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头舒服。 杜老太太留下她们一起用了早膳,便让贾妈妈备了马车,一众人等往安富侯家中而去。 杜老太太由贾妈妈和百合陪着坐在前头的马车里,刘七巧则带着两个姑娘坐在后面的马车,丫鬟们另外又坐了一辆马车,还有一辆是几个婆子带着礼物,一行四辆车就这样浩浩荡荡往安富侯家去了。 杜芊先是面上有些游移,忍了片刻才忍不住开口道:“大姐姐真够可怜的,听说她前天晚上把好些自己贴己的首饰都送了人,今儿我见她去给老太太请安,就没带她平常最喜欢的那一根赤金镶碧玺石簪子。” “我姨娘说,母亲是个重脸面的,让我们先别急着送东西过去,等过一阵大家看着都淡了,我们再送一些东西给大姐姐,好歹也表表心意。” 刘七巧想了想,只开口道:“你们和你们姨娘能有多少东西?还是自己留着吧,这样吧,要是你们两个都同意,我就悄悄求了你们老太太和太太,给大姑娘再打几套头面,到时候没有你们的份,可不准闹别扭哟?” 杜芊只笑着道:“大嫂子也太小看我们了,我们又不是穷着长大的,哪能就为这么一点儿事情就闹别扭了呢!” 还是杜苡细心,心想刘七巧是乡下丫头,从小家里肯定清苦习惯了,才会这么想,便只拉了拉杜芊的袖子。刘七巧自是知道她的心思,只笑着道:“我可不就是穷着长大的,只不过我知道,不管是穷是富,若是分配不均,总会惹得人心里不高兴,你们不在意是你们教养好,我还听说过别人家的姑娘为了这些首饰珠宝的,打架撒泼的也不算少了。” 当然这话就是刘七巧随口说的,这一世她也没见过这样的人,打架撒泼的情节那都是她上辈子看的宅斗小说里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杜苡只点了点头道:“大嫂尽管去办,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姐姐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我们自然是想她高兴的,哪里还会因为这个和大嫂置气。” 刘七巧只拍了拍杜苡的手背道:“说的好,这么个大方明理又貌美如花的姑娘,也不知道今儿会被哪家的夫人给看上呢!” 杜苡听刘七巧提起这个来,只羞涩的低下头来,不敢接话了,算算日子,到年底就是自己及笄的时候了,也是时候要定下人家了。 杜芊比杜苡只小了半个月,也是紧着要找人家的时候了,不过因为杜二太太连杜茵的婚事也没定下,所以自然还没考虑到她们身上。如今杜茵的婚事算是定了下来,可齐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杜二太太也没心思去管两个庶女的婚事了。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伸手握着两人的手道:“你们放心,还有老太太在呢,绝对会给你们找个好人家的,再说你们还小呢,咱不着急!” 杜苡和杜芊两人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杜芊更是没大没小道:“大嫂,怎么你说话跟我娘似的,老气横秋的,你也才多大的人呢,难不成姑娘家嫁了人就会像你这样,一夜之间就变得跟老妈子似的。” 杜苡只瞪了杜芊一眼道:“怎么说话呢,你没听过一句话叫长嫂如母吗?大嫂这么说也没错……” 杜芊只不以为然道:“那说的是长嫂,这不大嫂也没比我们大多少,顶多大个一年半载的嘛!” 刘七巧被两个丫鬟给逗乐了,只捂着肚子笑了起来道:“对对对,三姑娘说的对,嫁人了可不就这样了,所以你们两个现在还想不想嫁了。” 姑娘家毕竟脸皮薄,一个个都跟烧红了的龙虾红着脸,再不敢理刘七巧了。 杜家的马车到了安富侯家,就先来了一顶小轿子,将刘七巧给抬走了。原来安富侯少奶奶正怀着孩子,又想见一见刘七巧,便先差婆子把刘七巧给迎了过去。 刘七巧瞧见安富侯少奶奶虽然怀着孩子,可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菜色,想来是养的极好的,再看看她腰身处,还没有显怀,只笑着道:“我竟没看出来你是有身子的人,看来最近养的倒是不错。” 田氏只笑着把刘七巧迎了进去,又让丫鬟奉了茶水点心上来,这才拉着刘七巧坐下道:“我如今身子已经大好了,就是婆婆怕今儿人多,我出去万一被碰到了就不好了,这才不让我出去见客的,我寻思着你我总要见一见的,就先让妈妈把你接了过来,我们俩聊一会儿。” 田氏说着,又让丫鬟拿了几样东西过来,有一锭徽州的古墨、还有几盒上好的篆香,只呈到了刘七巧的面前道:“我寻思着,平常的金银玉器,你们杜家什么没有,倒是这两样东西,是二叔从安徽外放回来带回来的,听说都是有些来头的,那香我用着还不错,晚上睡的也安生。” 刘七巧嗅觉不算灵敏,不过听田氏这么说,鼻子里头似乎也闻到了一些气息,只抬眸问道:“你晚上熏得就是这个香吗?” 田氏点了点头,有些疑惑道:“正是,有什么问题吗?”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道:“依我的意思,你以后还是少熏香的好,很多香料里头有些东西对孕妇来说,那都是忌讳的,尤其是那什么麝香、茴香什么的,我瞧着,你还是少用的好,小心些。” 田氏立马就警觉了,只吩咐丫鬟道:“听见了没有,以后晚上不用给我熏香了。” “回奶奶,那平常的衣服呢?” “平常的衣服也不要熏了,上回亲家嫂子拿来的玫瑰花干,我瞧着挺好了的,你做几个香包,以后我随身带着就好了。” 刘七巧见田氏这么说,也放下了心来,又笑着道:“玫瑰花香闻着好,我也喜欢。” 田氏听刘七巧这么说,又来了兴致道:“那感情好,我这儿还有两瓶玫瑰花油,我平常用着总觉得太香,怀了孩子闻着就犯恶心,你也拿回去,我如今只要淡淡的花香就好了。” 刘七巧闻言,也就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今天老太太们的谈资基本上都是关于英国公家的那点事儿。原本安富侯夫人也是请了英国公家老太太来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人自然是不来了。这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的,一点儿事情便传的满大街都是,更何况这些老太太那都是当今京城权贵家的老太君,说话那个毒辣劲儿,算是让刘七巧给见识了。 只听精忠侯老夫人道:“听说英国公的大儿子娶了十一房的小妾,但凡是在长乐巷上排得上号的红姑娘,他就没有没沾过的,据说当年大少奶奶得的也不是血漏,而是被这大少爷给染的什么脏病,所以早早的就死了。” 精忠侯老夫人就是田氏的娘,如今她女儿怀上了孩子,她便胆子大得什么话都敢说了,也不用在安富侯夫人面前赔小心了。 安富侯夫人只笑着道:“我去年去参加他们家老夫人的寿宴,看着就铺张浪费的不像话,那富贵摆的,当时安靖侯老夫人还劝她道,你们家老头子是户部侍郎,可不能光把钱往家里放,这会子好了吧,现世报了,还真当皇上年纪轻呢,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皇上如今也三十多了,还能由着你们这一帮老头子胡闹吗?” 正说话间,老王妃和安靖侯老夫人也由丫鬟们迎了进来,见厅中除了老太太就是妙龄的姑娘,其中中年的太太一个没来,只笑着道:“我就喜欢这样的聚会,姑娘们玩姑娘们的,我们乐我们的。” 老王妃说完,瞧着刘七巧在角落的位置坐了,只招手让她过来道:“你怎么不跟着姑娘们一起玩去,她们玩得花样可多了。” 刘七巧方才从田氏那边回来,早就经过了路边的一处水榭,瞧见哪儿放着几张长几,姑娘们都在那边写诗作词的。 “我最不喜欢那些诗词歌赋的,我一样都不会,我就愿意留在这边陪着老太太们聊天,老太太你们若是嫌弃我了,我就自个儿找一个地方呆着,绝对不耽误你们聊天。” “聊天能少的了你这张快嘴吗?”大家正被刘七巧的话逗着笑了起来,梁夫人带着梁家三位姑娘,从外面进来道:“我今儿来晚了,最近事情多,差点儿脱不开身。” 梁夫人说着,又朝众位老太太们见了礼,只笑着道:“那我就借着今儿人都在,便大大咧咧的通知一声了,下个月初八,我家老头子六十大寿,贵妃娘娘向皇上请了恩旨,说要回家瞧瞧,我就预备着请大家伙都来我家玩一玩,顺便也陪着贵妃娘娘说说话。” 皇上准了梁贵妃回家,那可真是天大的恩旨了。入了宫的女子,一辈子就只能呆在宫里,除非跟着皇帝又是避暑又是南巡的,不过大雍的皇帝那是从南边打回来的,只怕南巡他也没这个兴致。 众人都向梁夫人道起了喜道:“天大的喜事啊,梁妃娘娘一举为皇上生下一对龙凤胎,那可是大雍开国以来都没遇上过的祥瑞啊。” 梁夫人就到处谢过了,又遣了梁家三姐妹出去玩,然后才跟几个要好的老太太围坐在了一起,一边喝茶一边吃着瓜果唠嗑了起来。 “来来来,七巧,坐我这边。”老王妃拉着刘七巧坐到自己身旁,杜老太太也跟着拉着刘七巧坐到自己那头,正好也拽着一截袖子呢。 “我们家的人,凭什么坐到你边上去。”杜老太太年轻时候就跟她们玩的好,从来就不分个尊卑,老王妃也不同她置气,只笑着道:“这人还不是从我们家嫁过去的?怎么就不能坐我边上?” 杜老太太不依不饶道:“没过门的时候坐你身边,现在过门了,合该坐我身边。”刘七巧就被他们两个人拉来拉去的。最后还是安富侯夫人笑着过来解围道:“今儿是我请客,你们到争上了,还是让我这主人家来说吧,今儿七巧就坐我身边。”安富侯夫人笑着把刘七巧领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刘七巧哪里敢坐,便只站了起来道:“老太太们只管坐着,今儿就让七巧再做回丫鬟,好好服侍你们一回。”刘七巧说着,便接过了丫鬟们送上来的茶盏,给老太太们一一换了一盏茶。 这时候梁夫人开始跟安富侯夫人聊了起来:“听说你家二老爷从安徽回来了,原本是还要放出去的,不过瞧着这两天的事情,户部和礼部只怕要换水,我家老爷说,没准今年还能在京城谋个官,就不用走了。” 安富侯夫人道:“我家二叔也是这个意思,他家四姑娘大了,想在京城找个婆家,原先大姑娘就是因为外放,嫁给了安徽巡抚李大人的小儿子,如今一家人都回来,她一个就在那边受苦了。” 梁夫人想了想道:“其实像他们做巡抚的,只比我们京官舒服,天高皇帝远的,根本管不到那么远的,你看看当年几个出去的,有几个愿意回来的,外头做官舒畅,怎么的也比在皇帝眼皮底下舒服,不然的话,英国公也不会就弄的这样惨了。”梁夫人说着,只挑眉问道:“听说这回把英国公给告了的人,就是从安徽来的,在安徽还是很大的一个土财主,姓朱的,也不知道你二叔认不认识。” 安富侯夫人只摆摆手道:“这些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一家人上个月才回来,我瞧着也没什么特别的,我那个弟妹你也知道,平常里三拳打不出个闷屁来,我原本想着今儿让她也来玩玩,跟你们会会,可她愣是说没见过那么多的老太太,怕失礼了。” 梁夫人笑道:“在京城多呆一些时日就好了,她初来乍到的,不喜欢应酬也是常理。” 安富侯夫人只叹了一声道:“说起来当年还是我对不住我这二叔,那时候我怀着大闺女,没什么心思管家,别人家来提亲我也就应了,也没在意她家家世,当时她家有一个在广东当府台的哥哥,我想着我家二叔才中进士,将来势必也是需要这门亲家帮衬着点的,谁知没两年她那哥哥在广东犯了事儿,直接就被罢官了。” “事情都过去了,这回他们要是能长长久久的留在京城最好,要是还要放出去,那至少也是官升一级,可以当上巡抚了。”梁夫人安慰了安富侯夫人几句,便又和老王妃聊了起来。 如今恭王府那可是锦上添花的繁荣,世子爷回了京,皇上亲自招进宫中嘉奖了一翻,所有去往云南的将士全部官升一级。周珅的身份也一下子水涨船高了,成为钻石王老五级别了。 “世子爷这次回来,该不走了,有没有看上哪家姑娘?”梁夫人这话问的直白,声音也不小,顿时其他几桌上的老太太们也都压低了聊天的声音,竖着耳朵想听一听。 不过老王妃还是一个很懂礼数的人,只笑着道:“目前还没有开始物色,到也不及在一时,不过呢也快了,横竖还是要找一个的。” 大家听了老王妃这话,便都觉得家里的闺女都还有希望,只都松了一口气笑了笑,又继续聊了起来。 刘七巧觉得光听她们聊天挺没意思的,就走上去,偷偷的凑到安富侯夫人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安富侯夫人听了,顿时连连点头笑了起来。 “今儿高兴,我们老婆子也来凑个热闹,学学姑娘们附庸风雅,怎么样?” “说说看,怎么个附庸风雅?” “七巧说,水月庵这一个月接收了大约上百个病人,这些开销除了药材粮食方面,其他的都是水月庵里头出的,七巧说了,不计多少,我们每人写句祝福的话,明儿她送去给大长公主,但是呢……有个规矩。” “什么规矩,你倒是说说!”王妃听着也觉得很来劲,便开口问道。 “谁出的钱多,就排在前头,那院落后面有一堵墙正要修,七巧说把我们的名字都给刻上,做一面功德墙,也好预示着我们也给京城的老百姓们做了好事。”安富侯夫人说着,只笑着道:“今日既然是在我家,那我自然第一个说,我出三百两。” 刘七巧闻言,急忙遣了小丫鬟把最会写字的杜苡给请了来,众人铺好了长几,杜苡蘸饱了墨水听老太太们送祝福。 “我出三百两,祝水月庵香火旺盛,佛祖灵验。”安富侯夫人笑着道。 梁夫人想了想,安富侯夫人是东家,她自然不好超过了,不过论品阶她也是正一品的首辅诰命夫人,少了也不像话,于是开口道:“那我也出三百两,祝了尘师太早日修成正果,化身活佛。” 杜苡低着头,一笔一划的记下了。 轮到老王妃的时候,老王妃只笑着看了一眼刘七巧,摇了摇头道:“你这丫头,这是顶着了尘师太的名义化缘来了!” 刘七巧扑哧笑道:“老祖宗,你就让我化这一次缘吧,难得有这么多有钱的老太太,平常凑都凑不齐的!” 老王妃只戳了一下她的脑门道:“我出五百两,希望水月庵香火永继,保佑大雍福祚绵长。” 刘七巧瞧着那一排排登记上去的银子,心里乐呵呵的想:这回好歹也能还一些大长公主送玺印的恩情了。跟着这群有钱老太太混,果然是件爽快事儿。   ☆、207|4.19 刘七巧一整天都在为这香的事情烦恼,心道真的是一点儿也不能小觑古人中的坏人,用这种办法害人,当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不过抱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刘七巧还是打算好好的问一问杜若,有关麝香能致使孕妇流产的中医药理。毕竟对于一个非中医专业人员,这些知识还是刘七巧在看宫斗剧的时候学习到的,不过电视剧里面已经完全把麝香妖魔化了,但凡是只要闻过了气味的,都会流产……刘七巧曾经脑洞大开的想,若这麝香当真这么灵验的话,那么那些流产医院也不用引进什么技术,买几块麝香放在密闭性好的铁匣子里头,让要流产的人进小房间闻两下,直接解决问题,简直方便快捷了! 杜若洗漱在净房洗漱完之后,出门便瞧见刘七巧一个人盘腿坐在软榻上,正一个劲的傻笑了起来。杜若只无奈摇了摇头,从圆桌上倒了一杯茶给刘七巧道:“你和一个人在房里傻笑些什么?笑得身子都抖了起来?” 刘七巧只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是想一些事情呢,一时间没想通。” “没想通还能笑那么欢实?” “可不,就想问你点事儿。”刘七巧说着,伸手把杜若拉上的软榻,靠在他的肩头道“你说说看,那个麝香是不是很厉害,孕妇要是闻一点就会流产?” “也不至于那么邪乎,不过孕妇确实是不能接触麝香的,闻多了确实会有流产的危险,就算勉强保着孩子,只怕也有早产的可能性,上回你写的孕妇饮食禁忌上面,我也添注了麝香的药理。”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那些东西也不是随口乱扯的,还有些医学根据。”刘七巧低头嘀咕了几句,在杜若肩头蹭了蹭道:“有些困了,你抱我上床睡觉去。” 杜若起身,抻了一个懒腰,一把将刘七巧抱入了怀里道:“你最近越发懒了,家务事也留给二弟妹去做了,你今儿又出去哪里闲逛了?” 刘七巧勾着杜若的脖颈,想了想道:“哪有,我是奉了老太太的意思,去珍宝坊给大姑娘选几副头面,这次齐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二婶娘和大姑娘没少拿出自己的贴己银子和首饰出来,二姑娘和三姑娘看着都觉得不忍心,正商量着要给大姑娘送东西,又怕她面子上过不去不肯要,所以我就回了老太太,老太太觉得她们三姐妹难得这样心连心,就自己出银子,让我跑上这一趟,给她们打几副头面,顺带我和二弟妹也一人蹭一副罢了。” 杜若只笑了笑,支着肘子面对面看着刘七巧问道:“你有银子花吗?以后我的月俸都给你吧。” “你以前是给谁的?” “以前都是给我娘的,我这几个银子,也不够家里开销的,不过就是应景存着罢了。” “那你还是给娘吧,省的让娘觉得,你是有了媳妇没了娘,反正公中每个月也发例银,我从娘家也带了一些银子过来,也没动,上回皇上还赏了一百两银子,再说我不怎么出门,这银子也花不出去。” 刘七巧毕竟还没适应古代有钱人的生活,对于没有某宝的古代来说,刘七巧觉得花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于她来说,现在最大的花销,就是平常赏下人用的银子。下人们的收入放在那边,如果平常没有一些赏银跑腿费的,单单靠自己的月银,虽然说不至于饿死,但是要做什么事情,难免就束手束脚了。 “对了,明儿我把紫苏带回来,最近好些病人都病愈回家了,水月庵那边也够人伺候了,也是时候让她回来了。” “可别。”刘七巧说着,打了个哈欠,有了一些困意,只开口道:“让她再你跟前服侍着吧,等你也不去水月庵了再回来,不然你一个人在那边我还不放心呢。” “你不放心什么?”杜若不明所以的问道。 “我不放心你啊……还有你的病人、还有水月庵里头的那些小尼姑。”刘七巧说着,伸出双手捧着杜若的脸颊道:“谁让你长得这么招蜂引蝶的?还不行我不放心吗?” 杜若没好气的笑了笑,伸手揽了刘七巧睡觉。 话说,刘七巧还真不是白担心一场,在水月庵里头,还真有对杜若虎视眈眈的人。不过水月庵的小尼姑们,那都是一些六根清净的主,就算偶尔有六根不清净的,顶多也只是肖想肖想,断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毕竟有大长公主管制着她们。 而那些病人里头,却有一个叫徐婉的姑娘,对杜若当真是上了几分心思的。病没好之前,每天都要弄出一些小动静让杜若去多看她几回,如今病好了,也不肯回家,说是要在水月庵尽一尽心意。 徐婉不是京城人士,几年前跟着父亲来京城投亲的,谁知道亲戚早已经不在京城了,因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就被牙婆看上了,买到了大户人家府上,做小丫鬟。起先还算老实,后来便不老实了起来,打起了勾搭主子的心思。那些大户人家家规森严,但凡是你有那么一点苗头,就被扼杀在了摇篮之中,所有她没得逞就被人给撵出了府上,从此之后,便没的营生,又因为得罪了那牙婆,便没再没有人家买她当丫鬟。不过主要原因是她年纪大了,谁家也不会买一个进去了就要结婚生子的丫鬟。 从此之后,徐婉跟着自己的老父亲便搬到了讨饭街上住。那讨饭街上倒是有几个苦干踏实的年轻人,对她有点意思,可人家长了一颗想当少奶奶的心思,哪里能看上那些人。偏生讨饭街上有什么有钱人,所以一直耽误到今天,也没把自己给嫁出去。 这次她得了麻疹,原本以为自己是要死的,可谁知道居然有这样的机缘,非但没死,还被这么年轻英俊的太医给救了,一颗心顿时就不安分了起来。 紫苏平常不是爱说话的主,进了王府之后,就更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所以平常也只跟相熟的几个人聊聊天而已。 因为紫苏病好了又留下来水月庵照应,所以杜若给她们几个令包括太医院派来的几个医女单独安置了几个房间,这徐婉就正好和紫苏住在一个房间里头。平常徐婉就会逗着紫苏聊起刘七巧的事情。 刘七巧在京城名声很大,一般人都知道她会接生这回事儿,不过其他的事情,就不太知道了,徐婉便装作惊讶道:“你说大少奶奶一个年轻姑娘家做这种事情,脸面往哪儿搁呀,要是以前在我们老家,铁定是要嫁不出去的,怎么杜太医就那么喜欢她呢?紫苏你倒是说说看呢,我这正好奇呢?” 紫苏就算是神经太粗大,从这几天看她在杜若面前的殷勤劲儿,便也知道了徐婉的心思,只笑着道:“这些我哪里能知道,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些别的事情,说给你听听也无妨的。” 徐婉便睁大了眼睛,心想不管听什么,总能多了解一点也是好的。 紫苏只叹了一口气道:“你大概不知道,我和少奶奶,那还是同村的姐妹呢,当其实我们年级相仿的,有姐妹三人,其中有一个,算得上是我们三人中最出挑些的,原本就在杜家当下人,当时还是给杜太医冲喜时候,算是嫁进去的,可后来你知道怎么了吗?” “怎么了?你说说?” “还能怎么样?最后回了牛家庄,嫁给了隔壁村的一个老地主当小老婆呗,也不知道她下半辈子怎么活。”紫苏说道这里,想起方巧儿来,还当真为她给叹了一口气,当初她要是不认死扣,留在京城,这会儿铁定有好日子等着她的,可如今真是自己把自己给白白糟蹋了。 “为什么呀?”徐婉只带着些后怕问紫苏。 “为什么?不为什么,杜太医不喜欢呗,杜太医二十了房里连个通房也没有,除了跟着少奶奶过来的我和绿柳,其他两位服侍的姐姐都已经有了人家。就那个冲喜的,在杜家他房里待了三个月,杜太医也没动她半分啊。” 徐婉听到这里,只觉得意兴阑珊,这杜太医该不会是有病吧,见了姑娘都没那种心思?怎么跟她以前遇到的公子哥都不一样呢?不是身体上有病,必然是心理上有些不正常的! 徐婉想了想,虽然她觉得杜太医那张脸长得还是不错的,可若是在那方面不行,那也是百搭啊!又想起方才紫苏说的那冲喜丫头的后果那么悲催,她的一些花花肠子,也就一点点的消磨了。 第二日一早,徐婉便理了理包袱,也不等杜太医来,便先跟院里的人告别先走了。心里还郁闷的想,白在这边做小半个月的苦力了,倒是亏了。   ☆、206|4.19 因为是重阳佳节,所以两位老爷和杜若都提早回了杜家。刘七巧还让厨房的厨子留了一个灶台下来,做了一块素重阳糕,连同那些老太太们画押过的“欠条”,一起送到的水月庵,把大长公主给乐的合不拢嘴了,只笑着吩咐下去道:“从明儿开始,挨家挨户的去向这些个老太太们化缘去。” 到了晚上,杜二太太总算是给了杜蘅面子,几天没露面的她也出来吃团圆饭了。只不过眼睛还红红的,脸也哭得有点肿。众人原先都挺高兴的聊天,结果见了她出来,也不敢大声说笑了。倒是杜老太太见了她,才开口劝了一句道:“你都奔四十的人了,嫁到杜家也快二十来年了,怎么还跟当年的小媳妇一个样呢,二老欺负你了吗?他要敢欺负你,你跟我说,我来教训他!” “媳妇不敢。”杜二太太哑着嗓音回道:“二老爷对我一直都很好。” “好就好,那就开开心心坐下来,吃一顿团圆饭,整天在家里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呢!”杜老太太说着,便让丫鬟们上菜了,那边姜姨奶奶也只劝慰道:“娘家的事情,自有你哥哥张罗,你都是嫁出门的闺女,能帮衬着做到这一步不错了。” 姜姨奶奶一边说,一边也只是叹息,沈氏便也低下了头,想起姜梓歆来,可惜他们姜家如今是自身难保,剩下的银子又要用在姜梓丞的仕途上,所以这次竟是一两银子也没拿出来。如此一来,姜梓歆在齐家的日子就越发难过了。 可当初自己截了人家的胡,如今便是不如意,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了。杜二太太原本觉得自己倒霉,如今瞧了姜家人的模样,便觉得这世上却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心情没来由就好了不少,只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姜姨奶奶说的对,大家别客气,都、都吃饭吧。” 这会儿大家才都动起了筷子,刘七巧也跟着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杜苡和杜芊正跟杜茵说起今日在安富侯府上的见闻,只笑着道:“下回我介绍那安富侯家的四姑娘跟姐姐认识,长的可好看了,还精通制香,听她说香制得多了,连自己身上都会有淡淡的香味儿呢,她今天给去的姐妹们都送了香,一会儿我把我那份给姐姐送过去。” “我那还有呢,上回大嫂还送了我一盒香,我还没用。” 杜芊闻言,只假装撅嘴问道:“大嫂怎么只给大姐姐送香,不给我和二姐姐送呢?” 杜茵原只是用她来挡一挡她们两人的好意,谁知刘七巧又是一个没脸没皮的,只笑着道:“我那香哪是给你的,那是雅香斋新出的状元香,听说看书的时候点着,将来就可以中状元的,我这才巴巴的给你弄了一盒来。” 众人只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状元香。” 杜茵一下子脸红到了耳根,侧着身子道:“我不理你们了。” 宴会照样是设在了听香水榭,中间用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隔着,杜茵和姜梓丞只背对背的隔着,让杜茵有一种幸福的感觉。这几日杜茵为了齐家的事情伤心,姜梓丞还几次托人送了几本书、几页诗词歌赋过来,逗她开心。 “大嫂子既然不是送给我的,干嘛偏送到我这里,还不同我说,万一我用了,岂不是浪费了大嫂子的一片苦心。”杜茵顿了顿,不好意思的开口道。 “我寻思着,反正都是一家人了,送给谁不一样送吗?再说送到漪兰院也比送到梨香院近一些,你们说是吗?” “是是是,大嫂子说的最对了。”杜苡和杜芊都附和道。 用过晚膳,沐浴更衣之后,刘七巧坐在软榻上随意的翻看了眼杜若平常看的医书,见鬼画符一样乱糟糟的一片,压根都不知道写了些什么,便十分佩服道:“这本书什么玩意儿,我怎么一句看不懂?” 杜若凑过去看了一眼道:“这是天竺国的医书,我没事看着玩的,上面写了几样东西很有意思。” “你还能看懂天竺文?”刘七巧觉得杜若简直就是一本十万个为什么,越读就觉得越精彩啊! “连猜带蒙,再查查字典,也差不多了。”杜若说着,挤上了软榻,凑到她耳边道:“听说你今儿可是把京城的老太太们都得罪了遍了,就为了哄大长公主开心?” “这叫得罪吗?这叫给她们积功德,她们贵人事忙,有我提点着才好呢!”刘七巧说着,往杜若怀里凑了凑,继续道:“不过主要还是为了逗大长公主开心,再说那么几两银子对那些老太太们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的,倒不如拿出来做点善事,大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估计也不会为了这些事情向皇上要银子,皇上呢,谁不问他要银子他就当不知道,总不能让大长公主做了善事还吃亏吧?” “你这脑袋瓜子,可真会想啊!”杜若揉了揉刘七巧,抱着她往床上去了。 刘七巧看的没错,赵氏果然是官家的一把好手,再加上她的出身在那边镇着,下人们都不敢造次,刘七巧只觉得比以前跟着杜二太太的时候,反而轻松了不少。杜二太太说实话太过要强,很多事情马马虎虎的,非要弄出个子丑寅卯的,这一点上下面管事们也都有怨言。赵氏则是抱着试用期的心思,所以什么事情做的差不多就够了,反倒达到了一种默契度,让管事们觉得这种氛围和轻松自在。 刘七巧和赵氏两妯娌有说有笑的办完了差事,赵氏回自己院子带孩子,刘七巧则奉了杜老太太的意思,去珍宝坊定几样首饰,临走之前还去了一趟杜太太的房里,问她有没有什么东西要的,她一并就买回来。 杜太太想了想道:“上回在雅香斋买的茉莉香粉瞧着还不错,你再给我带一些回来,我让丫鬟们坐着放香包里头,带在身上闻着挺好的。”哪种茉莉香粉都是用在脸上的,杜太太却只用它做香袋……想想也是够浪费的,刘七巧觉着,要是做香袋,用茉莉花干就够了!不过花婆婆的钱,还是按照婆婆的意思比较好。 珍宝坊就是朱雀大街上,离宝善堂也不过就是五六个门面,不过刘七巧却还是第一次来。作为一个穿越者,她对这些古代的首饰还停留在欣赏艺术价值的层面上,每当丫鬟们把这些繁复的东西往自己头上送的时候,她总觉得有着略略的不真实敢。然后这些东西,比起她前世在博物馆中看见的,还要华丽、富贵、耀眼夺目。 宝善堂是珍宝坊的大主顾了,杜太太虽然没有闺女,可是她对三个侄女都很好,逢年过节多多少少总要赏赐几样。上回给刘七巧的聘礼,那十付头面可足足花了珍宝坊师父两个多月的时间。 珍宝坊的掌柜的听说宝善堂的大少奶奶来了,急忙就迎了出来。与别处不同的是,珍宝坊的掌柜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长了一张圆脸,看上去很和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只在鬓边斜插了一根款式新颖的簪子,看着和夺人眼球。 “早就听过大少奶奶的名头了,只是我们这店小,总没迎的上您,今儿您来了,倒是蓬荜生辉了起来。大少奶奶喜欢些什么,不如到里头,我拿了画册,给您慢慢选。” “我先在外头看看,我喜欢看实物,画上面的虽然好看,但总没有实物显得有灵气。”刘七巧说着,来台一排柜台前。古代的柜台没有玻璃,东西就一样样的放在地下垫着的真丝布料上。越发映衬得巧夺天工。唯一的遗憾是,古代没有切割术,所以很多宝石只是打磨的平滑圆润,还不能真正的绽放出她最耀眼的光彩。 刘七巧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缺瞧见角落里头有一枚赤金碧玺簪子,做得是一个金凤衔珠的造型,凤尾巴各用五色碧玺,打磨成了四角平面状镶嵌在上头。凤凰衔的珠子,则是用细细的做成链子状的金属丝勾在了一起,在最末尾的地方汇在了一起,衔着一颗打磨圆润的东海珍珠。 “这个簪子,我要了。”刘七巧指了指那簪子,低头道。 “哟,这簪子是一个姑娘放在这边代买的,我瞧着没人喜欢这款式,也没定个价位,如今少奶奶喜欢,随便给个价吧!”掌柜的说着,只又开口道:“头一次瞧见把宝石弄成正正方方的模样,看着怪别扭的,没想到少奶奶喜欢。”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样式也还可以。”刘七巧说着,便让绿柳跟着掌柜的去打包,又选了几样据说是最近京城最流行的款式,稍微变了些花样,给几位姑娘定了下去。这定制款的首饰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所以刘七巧便先付了定金,往雅香斋给杜太太买茉莉粉去了。 其实就算杜太太不吩咐刘七巧到这雅香斋来,刘七巧今儿也是要过来一趟的。一来呢,打算把手上安济堂的店契还给朱姑娘;二来呢,昨儿在安富侯府上,大少奶奶给她闻的那个香,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便想着带过来,让朱姑娘品鉴一番。 过了头七,朱墨琴也换下了一身缟素衣裳,只穿了一套月白色的半臂夹袄,下头是同色系的八幅裙,绣着白梅的图案,头上别无冗饰,只带着银色折枝梅花镶珍珠的簪子,瞧着又素净又出挑,真真是一等一的好模样。 朱墨琴请了刘七巧进去,命丫鬟们送上了茶盏,才开口道:“这几日的事情,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我在家也听见了,英国公府上倒也没敢再来闹,我二叔也吓坏了,生怕官府来抓他,先逃回安徽去了,我寻思着过几日,我们也要走了。” “怎么走的这么急,事情才安顿下来,京城的生意难道你们不管了吗?”刘七巧瞧着朱姑娘脸上神情带着几分坚定,只开口问道。 “京城的生意,我们不打算做了,父亲的灵柩还在城外的庙里头放着,我打算等看着那一群人罪有应得的被判了,就扶灵回乡。安徽那边,我已经让家奴先回去跟族里面交代了,没有我父亲的印鉴,我二叔是一个字儿也别想拿的。”朱墨琴说到这里,眸中又溢出几滴泪来,只拿着帕子压了压眼角道:“这三年在京城,该见的世面也见过了,还是回到家乡,守着父亲还剩下的家业,好好的度日,把弟弟抚养成人,我也算是安心了。” 古代的等级制度毕竟严苛,像朱家这样富甲一方的人家,到了京城,也只是两眼一抹黑,要做生意,还是得上上下下的打点。而宝善堂之所以能在京城站稳脚跟,那也是因为宝善堂有杜家御医的招牌。若没有几分背景,想在京城里头立足,谈何容易。 刘七巧接过绿柳手中的店契,递给朱姑娘道:“这店契,我想了许久,依旧不能收。虽说安济堂卖假药那是证据确凿的事情,可毕竟也是你二叔坑害了你父亲,你父亲若不是为了这个,如何能没了性命,这样想一想,我自己晚上还觉得睡不着觉呢!” 朱墨琴听刘七巧这么说,只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拉着刘七巧的手似是有话要说。刘七巧便只让绿柳去外面候着,只听朱墨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我……我爹是自杀的。” 刘七巧一听,也是吓了一跳,便只一边安抚朱姑娘,一边问道:“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缘何一开始没有说呢?” 朱墨琴擦了擦眼泪道:“那天我拿着账本来找你之后,回去就被我母亲知道,便非要问我出去做了什么,我就说了出去,谁知我母亲说:我爹是自杀的,因为我二叔要带着人抢我去英国公家当小妾,我爹在牢里不答应,又怕我二叔真的来抢,就一头撞死了,想着我在热孝里头,那些人好歹也会消停点。” 谁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老子为了闺女撞墙死了,闺女以为老子蒙冤,拿着账本把一群人给告发了,皇帝动了真格,把几位涉案的大臣家抄了一个底朝天,结果搜出来的罪证比那本账本上的多的多…… “这事情,你再不要对别人说起了,只当不知道罢了。如今罪证处处都指向英国公,听说昨儿他已经供出了你二叔来了,只怕过不了多久,你二叔也要吃官司了,倒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只说是你二叔逼死了你父亲,反正他带着人去你家闹,家里人也是都知道的,怎么样也不能饶过了他。” “可我二叔已经逃回去,如何抓的到?” “这有什么,刑部会颁发通缉令到各个地方,你二叔只怕逃不了多远就会被抓回来的。”刘七巧说着,只把店契放入她的手中道:“这店契你拿着,我受之有愧。” 朱墨琴却不肯,只死死的推给刘七巧道:“若不是因为这几家店,我们朱家也不至于弄的如今家破人亡,你给我,我是万万不想再要的,你若是嫌弃,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吧。” 刘七巧听朱墨琴这么说,也知道她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把这店契给自己。毕竟这东西,若是落在别人手中,要么就是买了换银子,要么开了药铺跟宝善堂打擂台,确实也麻烦。 “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留下了,你来找我,不可能没打听过我的出身,我可跟你不一样,衔着金汤勺出身,我从小就是苦过来的,虽说还没到没吃没喝的地步,可终究也知道赚钱的不容易,所以我比你更看重钱。”刘七巧坦然的对朱墨琴说道。 朱墨琴只点了点头道:“少奶奶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如今那些奸人也算是恶有恶报了,我父亲若是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说起这事情,你倒是要谢谢包探花,这几日为了你的事情,在衙门里可没奔波,我听说你们还是同乡人,他也是安徽的,老家在凤阳那边。”刘七巧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杜茵的事情成了之后,自己就上了当媒人的瘾了,可人家朱姑娘才死了父亲,在这节骨眼上提这种事情有太不尊重,刘七巧只尴尬得笑了笑,决定适可而止了。 朱姑娘低下头,似乎是在回想包探花的为人,只淡淡道:“包公子是一个古道热肠的好心人,这几日的事情多亏他费心了,昨天是重阳,我还托下人去他家送了几样东西,也不知他用的合意不合意。” 刘七巧一听,只沾沾自喜道:有戏了!这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更何况一个是才子,一个是美人,怎么凑都不错的样子。 刘七巧释然一笑,忽的想起一件事儿来,只让绿柳拿了香盒子过来,放在桌上问朱墨琴道:“朱姑娘,我不会品香,你帮我闻闻,这香料里头大概有几味配料,有没有什么茴香、麝香之类孕妇禁忌的东西。” 这吉香阁这会儿正点着香,所以混杂的也闻不出来,朱墨琴便让丫鬟捧了一个小狻猊铜香炉,来到外头的闻香亭里头,将那盒中的香篆取了出来,放在香炉内点了一端,细细的品味起来。 “用这个香的是一个孕妇,说是点了这香比平常容易入睡些,我瞧着挺好,所以就要了一些回来,我婆婆如今也还怀着孩子,月份大了,越发不好入睡了。只不过是给她用的,我自然要格外小心些。”刘七巧说着,抬头瞧了一眼朱姑娘的神色,见她表情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便也稍稍放了一下心。心想自己大抵是紧张过度了,宅斗小说看多了的后遗症给犯了。 朱墨琴闻了半刻,神色一直很淡然,便开口对刘七巧道:“闻着倒是挺普通的印香,里头加了白芷、沉香、白檀、很是安神,睡前点上一些,确实容易安眠。”朱姑娘说和,只将香炉的小盖子揭开,却见那香片到了中间的地方,却少了一截,朱姑娘一时疑惑,只低下头去,再轻嗅了一刻,脸上顿时就变了颜色。 “这会儿的气味和方才不大一样了。”朱姑娘说着,低下头,用小银镊子拨了拨,这才抬头道:“这香篆做的可精巧了。” “怎么说?” “你来瞧瞧,这一开始的一段和中间的一段,从外头看是一模一样的,你再看里头?”朱姑娘用银镊子挑了挑,露出一段变了颜色的香粉子。 “到了这一段,气味也有些变了,不过若是用来入睡时候点,大多燃到这里的时候,人已经睡着了,自然就闻不出什么区别来了,可这一段香里头,有麝香。” 朱姑娘抬起头瞧了刘七巧一眼,有些担忧道:“你是从谁那儿得的这香,若真是有了身子,可不能再用了,我从小就喜欢研究这些香方古物的,没少看过古书,旧时候宅门里头害人,还有就是用的这种东西。” “我知道了,这次可多亏了你了。”刘七巧瞧了一眼那被烧成了灰的香粉,只拧眉想:这样的心思简直是细腻到家了,只怕到时候安富侯少奶奶的孩子若是有个闪失,查出天来也是查不出这结果的。 朱姑娘又多瞧了一眼那香片,只开口道:“这上面的篆印倒是看着熟悉的很,不过我闻着里头的配方,应该不是从店里头出来的,想必也是爱香之人,私下调制的。” 把麝香藏的这么深,要是有店是买这个的,那也是私家定制款了,更何况,哪家店又有这样的胆量,不标明了配方卖东西呢? “既然如此,这香我也不带回去了,上回我拿了姑娘的香,这回就算是我回礼的。”刘七巧只笑着开口道。 朱墨琴自然是明白了刘七巧的心思,便笑着道:“我闻着倒是觉得挺好的,你留下了便是,等我走之前,我再调几样孕妇能用的香,给少奶奶送过去。”   ☆、208|4.19 刘七巧还不知道紫苏弹指间就给自己炮灰了一个隐形对手,不过她总觉得昨晚是没睡安生的,一晚上耳根都是热乎乎的,也不知是什么人一直在议论自己。 杜二太太的斗志还没燃烧起来,家中的琐事还是需要赵氏和刘七巧两人打理。刘七巧和赵氏两人正在议事厅里管事媳妇们回话,老太太打发了贾妈妈来支会了一声道:“姜家姨太太明天就正式要搬家了,今儿打算在府上还席,亲自带了三十两银子过来,给厨房安排席面用,老太太的意思是,钱我们收下,不过交代厨房一声,按五十两的例备筵席,缺的银子她这边补。” 贾妈妈说着,便让身后的小丫鬟端了盘里的银子上来,里面正端正放着五十两银子。刘七巧和赵氏对望了一眼,这才开口道:“哪里有让姜姨奶奶破费的道理,原本前儿是重阳,算不得是我们给姨奶奶践行,今儿这一顿,就让我们来吧。” 赵氏也笑着道:“嫂子说的很是道理,究竟还是我们当家日子浅,竟没想到这些,反而要让老姨奶奶破费,是我们的不是。这银子还是还给姨奶奶和老太太吧,也算我和嫂子两人刚接了家务,算是孝敬两位老人家的。” 刘七巧听赵氏这么说,便只开口道:“既这么说,那这银子就不从公中出了,我和二弟妹一人二十五两,抬个石头如何?” 赵氏原本就是这个意思,可是她知道刘七巧家里毕竟清苦些,又怕自己充大方说了出来,惹得刘七巧不开心,如今听刘七巧这么说,当然是点头称好,又道:“这个办法好,也不怕有人说我们那公中的银子充好人了。” 刘七巧就越发喜欢起赵氏来了,就在气量这一方面,赵氏就甩杜二太太多少理路了。贾妈妈得了主意,高高兴兴的回去向杜老太太回话,一时间外头管事媳妇们都散了,刘七巧命绿柳去厨房通报了一声,正打算要散了,那边赵氏便和刘七巧聊了起来。 “大嫂子好阔气,一出手就是一千两银子,反倒让我觉得自惭形秽了。”那日银票是让丫鬟们送过去的,本来也没想瞒着,所以赵氏知道刘七巧送了多少银子,也不足为奇。赵氏只小声道:“二郎虽然这两年里里外外的跑,可在外头花销也大,倒是没存上几个银子,我自不敢动他的银子,只等他回来了,我们两人商定了之后,也才拿了一千两出来,倒是觉得不好意思的很。” 刘七巧只笑着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给了那是一片孝心,就算没给,也没人能说你什么,再说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齐家也不至于穷到那个份上,我听杜若说,齐家也是祖上做了很多年官的,便是那时候没贪污受贿的,至少祖产还是有些的。我们不过就是尽个心意罢了,若真到了哪一步,只怕二婶娘都要抹脖子了吧?” 赵氏见刘七巧这样开自己婆婆的玩笑,是想笑又不敢大声笑出来,只捂着嘴使劲的颤着肩膀,忍了半天才道:“嫂子说话好逗趣,不过婆婆她,是有那么点想不开也是真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打算各自打道回府了,这时候外头有老妈子跑了进来道:“大少奶奶,有人来送礼了,推了好几车的东西,就在门口等着呢!” “谁啊?有没有说是送给谁的?有人出去接应了吗?” “说是送给你的,领头的是个当兵的,瞧着一身蛮肉,怪吓人的,眉骨上还有一道疤痕,看着才伤了不久的样子。” 刘七巧只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总算想出个人来,只拍着大腿起身道:“难道会是他?” 杜家门外,王老四骑着高头大马,在门口晃荡。他才回京城没几天,在云南的战场上救了周珅,立下了大功,这次回来皇帝就封了他一个伍德将军。跟着周珅一起上战场的那些个家将们,就属他头一个当上了将军。 王老四瞧着杜家的门楣,心里头还纳闷呢,原来刘七巧喜欢杜若那种长得跟豆芽菜一样文弱的男子,自己这种跟土豆似的壮汉,在她眼中自然是看不上眼的。不过也没关系,只要刘七巧嫁的好,他也没啥遗憾的,至少情场失意,事业得意,自己好歹真成了将军了! “老四!”刘七巧叫下人开了角门,提着裙子往门外一看,那黑乎乎一张包公脸的,可不就是王老四嘛! “老四,前几天去王府就听说你回来了,我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带着紫苏去瞧你呢,没想到你倒是先来了!”刘七巧和王老四是从小玩到大的,自然没什么好避嫌的,可如今她已经嫁作了人妇,身后还跟着一群的丫鬟婆子,自然是不能太造次的,只强忍着想上去捏王老四手臂上肱二头肌的欲*望,绞着帕子站着。 老王四翻身下马,指着后面几辆车道:“这些东西,有皇帝赏的、还有王爷赏的、还有世子爷赏的,我瞧着都不是我们村里人能用的,这要是拿这些东西做成了衣服,我爹娘还怎么下地?所以我想着,就稍些银子给他们,这些都送给你得了。” 刘七巧往王老四身后瞧了一眼,满满的四辆板车,上面装着各式的绫罗绸缎、还有一些古玩字画、和一些名贵茶叶和药材等。 刘七巧只连连摇头道:“那如今住哪儿?这些东西是给你布置新家的,你送我这儿做什么?” 王老四伸手抓了抓脑袋道:“王爷赏了宅子,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富康路上,三进的房子呢,我昨天去瞧过了,三十来间的房子,压根就没法住,就我一个人,我寻思着,还是回王府,跟以前一样,和大伙睡通铺好了。” 刘七巧只瞪了他一眼道:“好歹是个将军,能有一点将军的谱吗?再说了,王爷赏宅子也不是让你一个人住的,如今你出息了,难道不让叔婶一起出来住吗?” 王老四拧了拧眉头道:“我这不是不敢吗?当初我是偷跑着出来的,我爹说了,回去就得把我腿打折了,我这腿上的箭窟窿才好呢,可不想又在床上躺好几天。” 刘七巧听他这么说,只关切道:“除了脸上和腿上的,还有哪儿伤着了没有?” “没没没,其他地方都原封的,结实着呢。”老王四说着,皱了眉头道:“我正找你有事儿呢,你说我这眉毛上一道疤,能稍微淡一些吗?世子爷说我这样可娶不上媳妇了,我正为这犯愁呢!” 刘七巧只笑着道:“他开你玩笑呢,我瞧着这样有男人味多了。快里头坐吧,瞧我这怎么就跟你在外头就聊了起来。”刘七巧说着,领着王老四进了杜府,去了外院平常会客用的外院正厅里头。 王老四也不敢坐,只四处看了看道:“杜家真够气派的,看着比王府也不差啊!” 刘七巧请老王四坐了,又让绿柳亲自去沏了茶,送了上来道:“京城的大户人家,多半都是这样的,听世子爷说,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娶媳妇的?” 王老四只嘿嘿的笑了几声道:“那就随口掰的,世子爷老说要赏我几个美人,去寻思着他赏的我也不敢动啊,白放在家里干看着也浪费,就随口编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也省的他当真赏了。” 绿柳上回去王府,撞见了世子爷那种样子,这会儿听见王老四在这边没完没了的提世子爷赏美人什么的,一张脸便涨的通红的,越发把头往脖子里缩。刘七巧哪里知道这故事,见绿柳红着脸低头,还以为她对王老四有了几分意思。其实刘七巧也觉得王老四人不错,老实、靠谱,要不是紫苏有了春生,她还真希望紫苏和老王四成一对儿的,毕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的。 “他要真赏你,你就收了,全当是丫鬟在跟前服侍就好了,跟他客气什么。” 王老四直摆手道:“那可不行,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跟着我一个汉子,以后出门就说不清了。再说我也用不着人伺候,有个会洗衣做饭的老妈子就成了。” 两人正聊着,下人们已经把王老四车上的东西给卸了下来,一件件的往里头搬呢。刘七巧瞧了一眼,只摇头道:“那些面料布匹,我收下了,这些古董字画,你拿回去,哪有你这样送礼的,自己也不看一眼,就往人家家里搬。” “别介,我要这些真没用,再说我还有事儿求你呢!”老王四说着,只忍不住挠了挠头道:“世子爷让我没事多看看书,可我小时候就上两年的私塾,也就认得几个字而已,我去哪儿弄书去,你男人是当太医的,肯定有学问,你好歹让他给我弄些什么兵书、兵法什么的,摆上一大书架,下回有人去我家里头做客,我也好充充面子啊!” 刘七巧只扑哧笑了出来道:“老四,你也有今天啊!我小时候就说,要读书吧,你非不听我的,这下后悔了吧?” 刘七巧小时候也念过两年私塾,当时她就是和王老四坐着同一辆牛车一起去的。教他们的先生和后来教刘八顺的是同一个人,考了一辈子都没考上举人的穷秀才类型。所以当时刘七巧不上学之后,王老四也不去了,还笑话人家老先生,他要是有本事,就不会是个穷教书的了。不过现在想想,虽然那两年没少贪玩,终究还算是认了几个字的。 刘七巧也是靠着那两年,认了好些繁体字,虽然还有很多字是它认识刘七巧,刘七巧不认识它,但好歹已经不是睁眼瞎了。 王老四只憨笑道:“那你可别说,我就算那时候接着念,没准到今天也不一定能考上秀才,我就没那天赋。” 刘七巧只点头道:“行吧,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既然是用这些礼品来换书的,那我就只好收下了,谁让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书呢!” 王老四听刘七巧这么说,只笑道:“那感情好,哪天你弄好了,喊人不计去王府,还是去我家跟我说一声,我叫了人用车来拉。” 刘七巧只又忍不住摇起了头来,只开口道:“既然在京城有了自己的宅子,就住自己的宅子里,找几个像样的下人好好布置布置,若是有客人去,也不会显得失礼了,你说是不?” 王老四只叹息道:“我又不懂这些,没人给我打理,等我娶着了媳妇再说吧。” 刘七巧顿时又无语了,这感情王老四这哪里是娶媳妇,这分明就是要找个管家婆回去,照看着自己的家呢!不过刘七巧又想了想,如今王老四已经是个将军了,是个朝廷命官,虽然出身不咋地,可是后面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凭他这股干劲,以后没准还真能有封侯拜相的时候,这老婆,还真不能随便找,要是找了不好了,这可是一辈子的遗憾了。 “行吧,你自己平常也在意着点,我这里也帮你物色物色,听说老祖宗正打算给世子爷选续弦,不然哪天我过去一趟,让老祖宗也帮着你选一选?” “这可不行,哪里能劳动老祖做这事情,我就随便挑一个,看着不碍眼,平常做事伶俐些就好了,孝顺父母,别小心眼就够了!” 刘七巧细数了一下他这所谓随便挑一个的要求,还真不是一般的随便,就这四条,能够的上条件的姑娘也不多啊! 两人又聊了片刻,刘七巧见快到了午膳的时候,便赶紧吩咐了厨房去安排午膳,那边老王四却拦住了道:“我不在这儿吃了,改明儿等你男人在家,你们两口子再请我,不然我这一个人吃着也没意思,七巧,你可记住了,我的书,可别忘了,世子爷交代下来的。” 刘七巧心里只忍不住念了一句呸,世子爷自己也是多少书在外书房排着,连书封都没开过呢,一群只知道装风雅的武将。不过她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还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道:“你放心,不出五天,我定然让他准备好了给你送去,你家如今住哪儿呀?” “富康路上的沈宅就是了,那边原来是个老将军的宅子,后来老将军回老家养老了,王府就收回了宅子。” 刘七巧听着,只笑道:“你好歹回去,先请了木匠把门头改一改先。” 老王四只拧眉想了想道:“是这个话,如今该叫王宅了。” 刘七巧送了王老四离去,便嘱咐人把老王四送的这些东西,都搬进了百草院的小库房,然后去了杜太太的如意居吃饭。 杜太太一早就知道有人来送礼的事情,王妈妈是见过王老四的人,只跟杜太太夸赞道:“那小伙子看着不错呢。”王妈妈一双火眼金睛,自然是知道王老四对刘七巧是有非分之想的,不过这话可不能在杜太太跟前说,不然可就得罪了刘七巧了,便笑着道:“我那时候瞧着他就是一个有出息的,谁知道这会儿听人说还当上了将军了。” “他跟七巧很熟吗?” “可不是,我听着七巧好像管他喊哥,大概是从小一起玩长大的,就跟兄妹两似的。”王妈妈脑子转了转,便开口道。 没过多久,刘七巧就过来了,王妈妈出去吩咐丫鬟们摆饭,便从刘七巧的身边经过了道:“大少奶奶和那王将军情同兄妹,人家来送礼也是应该的。” 刘七巧起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才走了两三步的路,忽然就回味了过来。进了如意居,那边杜太太果然开口问道:“听说今儿外头有客人,还以为你不过来吃饭了呢!” 刘七巧便笑着道:“娘你说老四呢,他回去了,他原本就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大郎的,大郎又不在,我就让他走了。” “他找大郎做什么呢?”杜太太就有些不明白了。 “他如今当了将军,上头的人嫌弃他肚子里没文化,他就想请大郎给他弄些兵书什么的看看,不然他能送那么多礼来,对了,我方才瞧着有几匹料子看着不错,一会儿正巧拿出来送人。” 杜太太听她这么说,也放下了心来道:“你就自己留着做几件新衣服吧,人家才送过来,你还没捂热呢,就想着送人了,也不好意思,对吧?” 刘七巧笑着道:“还有一件事情,倒是要麻烦母亲的,”刘七巧说着,只继续道:“这次老四回来,想着要娶一房媳妇,我瞧着他现在好歹也是个将军了,原先乡下的那些姑娘,只怕是配不上他了,也不知道母亲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不嫌弃老四出身的,或者可以介绍一下,派了媒人去说说看,那也行。” 杜太太想了半天,觉得还真没这样的人选。她认识的都是文官,很少有人愿意把闺女嫁给武将人家,一来呢,做武将的彪悍,生怕不体贴姑娘;二来呢,做武将的总让人觉得朝不保夕的,弄不好下半辈子还得守寡,怎么算也觉得赌局大了点,所以文官和武将之家,通婚的不算太多。 杜太太只敷衍笑道:“这我还当真要得空了好好想一想呢。” 刘七巧服侍杜太太用过了午膳,想起安富侯少奶奶的事情,总觉得有点不放心。那香既然不用了,保不成对方还得想别的办法对付她,敌暗我明的,若是越晚通知她,危险性就越大。 刘七巧想了想,只命人准备了一些寻常的礼物,又从今儿王老四送的面料里面,选了两匹深色一些的,带着往安富侯家去了。 才去的时候,安富侯夫人正要歇午觉,听下人说刘七巧来了,只忙让身边的大丫鬟迎了出去,待见了刘七巧才开口道:“前儿才来,怎么今儿又来了,也不招呼一声,我差点儿就睡下了。” 刘七巧只见过了礼,让丫鬟送了礼上来道:“前儿借了夫人的地方,平白让我做了一回善事,今儿好歹也要来谢谢夫人这个东道的。” “这话说的见外。”安富侯夫人说着,命人收下了礼,刘七巧便笑着道:“我再去瞧瞧大少奶奶,前儿她问我要孕妇的食谱呢,我正巧今儿一并带了来。” 安富侯夫人只蹙眉道:“也不知她这会儿有没有再歇中觉,说是前两天睡的不□□生,今儿一早才请了胡大夫来看了看,开了几帖安神的药。” 刘七巧笑道:“我过去瞧一瞧,若是睡了就让她丫鬟给她收着,不然我来这一趟,要是去都不去,平白又要被她说道了。” 安富侯夫人便笑道:“你去吧!”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走了两步,想起安富侯夫人想抱这个孙子,那是等了多少时日了,断不可能有害田氏的道理,到底没忍住,只咬了咬牙,转身瞧了一眼厅里的几个丫鬟。安富侯夫人何等老辣的人,见刘七巧这样,便知道她定然不是来送礼这么简单,只想了想道:“你们先出去,翠云,你去请了大少奶奶过来,就说宝善堂的大少奶奶来了。” 刘七巧见安富侯夫人顿时就有了反应,心下也是又惊又喜,等丫鬟们都出去了,才开口道:“夫人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不知道,只是瞧你这神情,倒是像有话要说,你方才既然不想跟我说,想必这些话是要对我那儿媳妇说的,我便把她喊了来,一起听着吧。”安富侯夫人果然是聪明人,年纪大了脑子还能转这么快也不容易了。 过了片刻,田氏便领着丫鬟来了,见一众丫鬟们都在门口候着,便也独自一人走了进去。刘七巧见田氏来了,起身与她见了礼数,开口道:“有些话,我原本是只想跟大少奶奶您说的,可想着夫人和奶奶是一条心的,便一起说一说吧。” 客厅里静悄悄的,外头丫鬟们都很自觉得离得很远,刘七巧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田氏道:“你上回给我的香,我拿出去给雅香斋的人瞧了,说是里头有麝香。” 这一句话轻飘飘的出来,却是让安富侯夫人吓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只拧着眉头问田氏道:“那香是从哪儿来的?” 田氏的脸色顿时也变得很难看,身子只软软的瘫坐在了靠背椅上,像是没醒过神一样,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过了片刻,才颤抖着开口道:“那些香是四姑娘给的,她说是她亲手制的,说都是一些冰片檀香沉香什么的,可以安神醒脑,孕妇晚上用着最好。我那天听了七巧的告诫,便没在用,这几日晚上就睡的不安生,我心里还寻思着,不然再去问她要一点的。” 安富侯夫人闻言,只豁站了起来,拧着眉头道:“好歹毒的手段,没想到二房那些人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安富侯夫人说着,只前前后后的踱了几步,转身道:“我就觉着奇怪,去年你没怀上的时候,她那边托了老妈子过来说,想把他家老大的儿子过继给世子爷,我当时就回绝了,心想我们还没到生不出孩子这一步,再说去年黄姨娘也生了一个闺女了,今年若是你怀不上,顶多再给哥儿纳一房小妾,断然没有年纪轻轻就过继别人儿子这一说,谁曾想她们简直是黑了心肠了,居然用这种手法来害你!” 刘七巧听到了这里,也总算是听出了一些端倪,只想了想道:“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少奶奶有了身孕,要越发小心些才好。” 田氏也低下头,脸上依旧带着颓然的神色,只开口道:“怪不得今儿胡大夫说,明明看着挺好的,怎么胎脉就瞧着不稳,我还当是以前没养好,原来我竟暗中被害了好长时间,若不是七巧你这一句话,只怕我、我这孩子又要没了。” 田氏说着,还依旧觉得后怕,又道:“前些天我瞧着四姑娘也是顶好的人品,还想着我娘家的三弟,也到了娶亲的年纪,若看上了,也算一对良缘,谁知道竟然是这样的人。” 安富侯夫人握着拳头,咬了咬牙道:“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想在我府上使花花肠子,还要看她有没有这本事。”安富侯夫人说着,只开口问道:“你那什么香,还有吗?” “有一盒用剩下来的,还在房里放着呢,我还说今晚若是睡不好,还点上呢。” 安富侯夫人只想了想道:“你今晚只管点,一点上就喊肚子疼,我自有分寸。” 刘七巧见安富侯夫人是铁了心要治一治那送香的人,便开口道:“前一段香是正常的,只烧到中间那一段,里面才会有麝香的成分,夫人请人检查的时候,可别只让人检查前面那一段,不然就被人给逃过去了。” 安富侯夫人只点了点头道:“七巧,你是我们府上的恩人啊,若不是你,我老太婆这辈子怕是抱不上孙子了。”安富侯夫人看了一眼田氏道:“还不快给七巧行礼,要不是她,你这缺心眼的又要遭罪了。” 田氏被安富侯夫人说是缺心眼的,只面色一红,忙给刘七巧行礼,不过仔细想一想,自己也确实缺心眼的很,别人送什么东西,她也不去看看好坏,就用了起来,总的来说,她也是大小被精忠侯夫人娇养着长大,压根不知道着宅门里头,便是亲兄妹都尤不可信,更别说是隔房的堂兄妹了。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今儿府上还有筵席呢。”刘七巧扶着田氏起身,只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凡事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如今才怀上一个,满府上下都跟着紧张,你自己更是要稍微注意着点,宝善堂那孕妇宜忌手札,你平常多看着点,吃食用品上面,稍微放些心。” 田氏只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这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便让他认你做干娘,要不是有你,我哪里还能怀上。” 刘七巧只笑着道:“那我岂不是有了个未来的侯爷当干儿子了?” 安富侯夫人也道:“这话我爱听,以后我孙子就是你干儿子,七巧,赶着时间自己也生一个,那才热闹呢!” 刘七巧想了想,觉得这事情还是以后再提的好。 把安富侯家的事情解决了,刘七巧也觉得心情愉快,于是她又做了一回接老公下班的好媳妇,命小厮赶着车往水月庵去了。 紫苏见刘七巧来了,急忙笑着迎了上去,又道:“大少爷这会儿正检查病人去了呢,奶奶先坐会儿。” 刘七巧便问:“这里头还有几个病人?” “今儿一早才走了三四个,如今还有二十来个,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顶多到月底,这里也该关门歇业了。”紫苏说着,还有些感叹在里头。 刘七巧便笑着问道:“怎么,回府里不好吗?看你竟依依不舍的样子。” “也不是。”紫苏低下头,不太好意思的说:“说句大实话,以前服侍奶奶,虽然轻松些,可到底觉得没在这边有干劲,在这里头,看着一个个人喝了药身子好了,心情就说不出的舒畅,就跟当初跟着奶奶给人接生,那种感觉是一样的。” 这是一种职业自豪感,身为现代人的刘七巧自然是知道的,可她没料到,紫苏居然也在这一段时间之内,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我还有事儿要告诉你了,今儿一早,王老四来了。” “老四来了?来哪儿了?”紫苏顿时兴奋的问道。 “来杜家了呀,还送了好些礼,如今他当上将军了,我见着他的时候还想呢,若是你没看上春生,我就把你配给老四,还能当将军夫人呢!”刘七巧玩笑道。 紫苏面色一红,忙道:“我可没这福分当将军夫人,我那时候瞧着老四就是个出息的,将来定然不是一般人,牛家庄出了大少奶奶你一个还不算,如今还出了一个老王四,简直算是人杰地灵了。” 刘七巧只摇头笑道:“你这丫头,越发油嘴滑舌了,连我也调侃上了,看来还是让你早日嫁了春生,让他好好□□□□。” 紫苏便只噤了声,只笑着跑出去给刘七巧沏茶。杜若从外面进来,见了刘七巧道:“你这又上外头逛来了,今儿又是为了什么呀?” 刘七巧笑着站起来,跑上去抱着杜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还不是为了昨晚我问你的那事儿嘛。” “什么事儿?”杜若一时没想起来,倒是回问了一句。 刘七巧道:“安富侯少奶奶送我的香里头,有一味麝香,听她说那些香是有人送了她的,我想送香之人,未必不知道那香里头是有麝香的,她还送给一个孕妇,定然是别有用心的。”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也只摇头道:“这些事情,越是高门大户里头,越容易有这些事情,因为这些事情死去的胎儿,也不知道有多少个了。” 刘七巧知道杜若跟着杜二老爷行医有段时间了,只怕这种事情确实没少遇到,便叹了一口气道:“防不胜防,不过既然我知道,总要过去提个醒的,怎么说是宝善堂治愈了安富侯家少奶奶,她要是能有个孩子,对宝善堂的招牌更是一种肯定。” 刘七巧说着,只又想起一件事道:“对了,我觉得有必要在长乐巷的宝善堂,设立一个专科门诊,让胡大夫领头,带几个徒弟。上回我听贺妈妈说,找胡大夫看病的人越来越多了,还有很多外地人,我瞧着既然这样,不如让胡大夫独立出来,专门只看这一种病,若是遇到了其他病症的病人,就让别的大夫瞧去。” 杜若倒是听了有些兴趣,只问道:“你再仔细说说,我再听听。” 刘七巧想了想道:“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比如我会给人接生,那我就只给人接生;胡大夫精通妇科,善于给难以怀孕的年轻女子调养身子,那他就专门做这一行。这叫做专科。其实在我前世那个地方,科目是分的很明细的,不光只分内科外科、还有妇科、产科、儿科、五官科、心脑血管科、骨科……所有的类目都可以自成一科,然后让专业的大夫给特定的病人看病。而我学的就是妇产科,里面还包括顺产、和剖腹产,我工作之后,就从事剖腹产工作。” 杜若一边听,一边不住的点头,只开口道:“果然齐全。”杜若顿了顿,又问:“那你们那个地方,有中医科吗?” 刘七巧想了想,点点头道:“有的,有专门的中医医院,不过……” “不过什么?”杜若好奇问道。 “不过一般你这个年纪的大夫,是没有病人找你看的,他们只相信老中医,眉毛胡子一把白的那种,才有人找他看病。” 杜若的自信心顿时就被刘七巧给打击的只剩下渣渣了……   ☆、209|4.19 到了晚上,赵氏早已经预备好了晚宴,杜二太太推说身子不舒服,便没出去吃饭,众人知道她最近的心思,便也随她去了。杜老太太知道今儿是两个孙媳妇请客,只笑得何不拢嘴道:“没想到我孙子的福分还没想到,倒是先享起了孙媳妇的福分了。” 今儿杜老太太跟着女眷们坐在了一起,正说呢,杜蘅便绕过了屏风过来敬酒。杜老太太便瞪了一眼杜蘅道:“我说你媳妇是个好的,你非不信,如今可是知道了?她哪里是个小气人,分明是你以前不尊重她,夫妻俩闹小脾气而已。” 赵氏听杜老太太这么说,脸上便涨得通红了,忙不说不敢当,杜蘅便笑嘻嘻道:“老太太说的是呢,娘子,是相公我那时候年轻不懂事,让娘子受委屈了。”杜蘅说着,只上前为赵氏满了一杯酒,差点羞得赵氏脸上滴出血来。急忙捧了杯子,低头把酒给饮了。 杜老太太便笑着道:“这才像话,来,再给你大娘,你大嫂子都满上,你天天外头跑,你大嫂子只怕见的不多吧。” 刘七巧忙起身道:“二叔先给老太太和姨太太满上,不然我们可不敢喝。” 杜蘅便给老太太和姜姨奶奶都满了酒,又循序为桌上的女眷们都续了一杯酒,才抬手干了。杜蘅回到席上,见了姜梓丞便开口笑道:“早知道你有这心思,我旧年便禀了老太太,也不至于弄出这一出来,没准儿你今年就没病没灾的,连进士都中了。” 姜梓丞只笑着给杜蘅满上了道:“二表哥见外了,旧年这时候,如何知道大姑娘的好处。”杜蘅见姜梓丞说的坦然,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知道她的好,以后便要更好好的待她,她家里可是有我们两个哥哥撑腰的。” 杜若也笑着过来跟姜梓丞喝酒,又问了他一些学习上的事情,姜梓丞只说如今身子好的差不多了,等搬回了姜家,他还是要回书院念书的,那边毕竟有先生指导,又有同学互相讨论,比在家中闷头看书,不知好了多少。 酒过三巡,筵席也吃的差不多了,丫鬟们扶着杜老太太回了福寿堂。这入了夜天气也凉了许多,刘七巧便让丫鬟扶着杜太太,自己也跟着送她回去,杜太太却拦了下来道:“你们年轻人再玩一会儿,我们年纪大的就先散了。” 男人们正喝着就,还在滔滔不绝的聊着,刘七巧也觉得这边不留个人也不像话,其他三个都是姑娘家,也不懂怎么在席边伺候。刘七巧便留了下来,杜芊只问刘七巧道:“大嫂,听说今儿家里来了一个将军,大嫂怎么不喊我们去瞧瞧呢,我从小到大,还不知道将军长什么样子呢!我姨娘说我外祖父就是个将军,可惜我没瞧见过,所以总想瞧瞧将军是个什么样的。” 杜苡只笑道:“我听戏文上唱,武将们脸上的里脊都是横着长的,是不是这样的?大嫂子那朋友,也是这样的吗?” 刘七巧只被两位姑娘的好奇心给打败了,笑着道:“行啊,下次他再来,我一定派丫鬟通知你们都过来瞧一瞧,人家正找媳妇呢,没准瞧上了你们中间的一个,将来就好当将军夫人了。” 杜苡闻言,顿时脸上一片绯红,饶是平常嘴角灵活的杜芊,这会儿也没话说了,只有些不敢确定的问:“大嫂子,他多大了,怎么还没娶上媳妇呢?我听说乡下男人不是十几岁就娶媳妇的吗?” 刘七巧想了想道:“他呀,今年二十一,他家里头好几个兄弟姐妹的,没钱娶媳妇呗,所以就往城里来了。” 两人均一脸“原来是这样啊”的表情,想不到乡下剩男的原因,竟然是没钱娶媳妇。 杜芊显然对王老四颇有兴趣,又问道:“那他现在当了将军,可不得有很多媒婆都要踏破他们家的家门了吗?你想想看,这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将军,想一想都让人钦佩。” 刘七巧瞧着杜芊脸上那一脸钦佩的表情,只希望她在看见王老四那一身坚如铁块的肌肉之后,还能有这样的想法。刘七巧脑补了一下杜芊和老王四站在一块儿的样子,顿时觉得画面太美她不敢看了…… 杜苡虽然只比杜芊年长一个月,但是她继承了苏姨娘温柔恬淡的品质,只想了想,对杜芊道:“你别看这些个武将面上风光,其实他们都是用性命拼出来的功勋,哪个人身上没有几处刀伤的,那些将士都是豁出了命来保家卫国的,不然也没有我们如今的安定日子过了。” 刘七巧顿时对杜苡的好感又加深了一些,这些话能从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口中说出来,可见苏姨娘对她的教养,自然是不一般的。 刘七巧顿了顿道:“听说过几日苏姨娘要带着二妹妹去紫庐寺,不知道安排的怎么样了?” 杜苡只低头道:“已经回过老太太和太太了,就去住上十天半个月就回来。”刘七巧想起原来杜茵是打算和杜苡一起去的,但是出了齐家的事情,她要陪着杜二太太,所以便辞了这次行程。 一时间隔壁男宾那一桌,杜蘅和姜梓丞都有些喝高了,杜若是个不能喝酒的,不过劝酒倒是一把好手,刘七巧严重怀疑他今儿就是故意的。杜二老爷因为齐家的事情,也稍稍多喝了几杯,杜老爷见他有些醉了,便命丫鬟侍奉他先回去。三个姑娘见了,只上前扶起自己的父亲,驾着往西跨院去。 眼看着就要到了西跨院的门口,杜苡和杜芊正纳闷把老爹往哪儿送,杜茵却开口道:“母亲今儿身子不好,你们把父亲送蘼芜居去吧。”杜苡只抬头瞧了一眼杜茵,点了点头,派丫鬟先去蘼芜居支会一声。 好不容易等散了席面,刘七巧送了也有点喝高了的杜老爷回房,等他回来的时候,刘七巧已经洗好了靠在软榻上,见杜若回来,便开口道:“今儿忘了对你说一回事了,王老四今儿来过了。” “我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刘七巧拧眉想了想,难道这家里有杜若的眼线,怎么她在家的事情,杜若都知道呢? 杜若只笑着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道:“人送了你四车东西,方才西跨院的丫鬟在园子里就羡慕的不是事儿,只到处说呢,家里还有人不知道的吗?” “这么厉害?我原本还预备着怎么的我也要私藏起来,这会儿倒是少不得拿出来跟人家分分了。”刘七巧笑嘻嘻的站起来,给杜若宽衣。 一时间绿柳已经在净房备好了水,请杜若过去洗漱,杜若只笑着道:“你收礼从来不嫌手软的,人家送这么多东西过来,你好歹也挑几样给人送回去,那才算礼尚往来。” 绿柳闻言,只笑着道:“大少爷怎么知道那位将军没要东西呢?” 杜若听绿柳这么说,越发懵了,只道:“还有自己上门要东西的?” 刘七巧只绞干了帕子递给杜若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儿呢,他说他要一些兵书典籍,说是世子爷要他看书呢,他在城里也不认识什么有学问的人,就求上你来了?” 杜若只笑道:“感情他是求我办事,礼就全送给我媳妇了?” “怎么?礼送给媳妇,还不够你办事的吗?”刘七巧娇俏的笑了笑,收了帕子,推着他过去洗手。 因为上次一时失误,杜若丢在了里面,刘七巧到现在心里还郁闷的很,这越是快到了月事的日子,便越发心烦了起来,便不肯让杜若碰自己,要他尝尝度日如年的滋味。起初杜若还时不时的试探这,见刘七巧不理自己,也便罢休了。 这一晚睡到二更起来的时候,却觉得身上燥热难耐,看着一旁睡熟的刘七巧,只咽了咽口水,揽着人吻了起来。刘七巧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使劲的亲自己,只伸手推了推,哪里推得动,睁开眼睛便瞧见杜若一双眸子正染着欲*色看着自己。 刘七巧哼了一声,细如蚊蝇一般,杜若听了越发点燃了火,只伸手探了下去,手指深深浅浅的勾弄着刘七巧的欲*望,把她撩得如一潭春水一样,软得不成样子。杜若只觉得指尖都被那处又软又热的地方吸了进去,再也安奈不住,抬起刘七巧的一条腿进去了。 “啊……嗯……慢……慢一点。”刘七巧带着哭腔埋在杜若的肩头,舒服的都顾不上娇羞的哼了出来。刘七巧原本就是现代人,虽然出阁时候李氏也曾教过她一些房里头的事情,但是古代人都面子薄,李氏告诉她,房事是不可出声。可刘七巧这会儿脑子轰隆隆的,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爽,哪里还管的了这些。 杜若听她不管不顾的喊了出来,越发兴奋的加快了速度,上演一幕闺房中的半夜激情。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扶着腰起床了,杜若倒是难得的神清气爽,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奕奕的。茯苓端着水进来服侍,见了杜若便道:“昨儿大少爷睡的可好了?怎么瞧着大少奶奶反倒不精神了?” 前两天刘七巧不让杜若碰自己,所以杜若觉得浑身没劲,睡醒了也总有一种不满足敢,倒是刘七巧难得睡的舒畅,昨晚那一场激情之后,两人就换了一个个儿了。 刘七巧只打了一个哈欠道:“可不是,他昨晚打呼噜,吵得我睡不着,这黑眼圈都要出来了。” 茯苓便很好奇道:“大少爷会打呼噜吗?他病了那会儿我和连翘轮流照看他的,怎么没听见过他打呼噜。” 杜若擦了一把脸,想了想道:“兴许你们那时候睡着了,没听见,少奶奶说我打呼噜,那就打呼噜吧。” 茯苓欲要辩解一句,想想他们夫妻间打情骂俏的,同自己有什么相干,便也不说话了。 用过早饭,送了杜若上水月庵当值,刘七巧和赵氏便先喊了几个粗使婆子,两人一起往梨香院去了。今儿是姜家姨奶奶搬家的日子,杜家上上下下的人,也都要出一份力气。马车是一早就备好了的,就连杜老太太也亲自到梨香院送了送。 “路不远,也不过就三四里路,以后没事多来坐坐,遣下人来说了,我派马车借你去。”杜老太太心里还是很舍不得姜姨奶奶的,一家子的兄弟姐妹,如今就只有她能在身边,能帮衬着,自然是要帮衬着的。 “知道了,往后跑得日子还多呢,这次回去,有几个院子还要修一修,都二十来年没好好住过的院子,上回我回去瞧了瞧,倒也还好,有几个院子挺好的,就有一两个稍微落败了点。” “如今你们家也就那么几口人,依我看,也不必花这个冤枉钱修房子,先仅好的院子住下,等丞哥儿将来出息了,手上阔气一点了,你们再慢慢修也无妨,如今我们既做了亲家,我自然不会嫌弃你,你就放宽这颗心吧,一切为了丞哥儿的将来考虑。” 杜老太太能说出这番话委实不容易,其实自从齐家出了事情,杜老太太私下里也叹过几回,若是杜茵能嫁得好一点,杜二太太的面子上还能过去一点,可偏生这门亲事已经定下了,如今也只能指望姜梓丞能在三年后高中,光耀门楣了。 姜家来的时候,也不过就两辆大车,如今走的时候,倒是大大小小物件装了有四车,其中不少都是杜老太太送的贴己,姜姨奶奶的那些嫁妆,早就贴给姜家了,杜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妹子艰难,自然也是不忍心的。 这边赵氏和刘七巧又各送了一些礼品,杜太太那儿也派王妈妈送了几样东西来,一并物品都装载齐全了,杜老太太才喊了前头车夫上路。 刘七巧看着沈氏扶着姜姨奶奶上车,心里头便有些落寞,当年《红楼梦》里头,刘姥姥进了一趟大观园,回家还带着一车的东西呢,如今姜家当真是落败了,谁能想到这是当年的帝师之家呢! 杜若去水月庵之前,先去了一趟朱雀大街的访古斋,听这名字便知道这里头是卖书的了。王老四出手太阔绰,把自己媳妇给收买的死死的,他不拿点真格的出来,怎么行呢?于是,杜若把古今中外只要记录在案,能念得出名字的所有兵法、术书、军事书,全部都定了一套。 访古斋的老板清点了一下数量,收了定金之后,便答应在几天之内收集好了,直接就送到富康路上王将军的府上。 送走了姜姨奶奶,刘七巧和赵氏把杜老太太送到了福寿堂,两人跟杜老太太说了说这几日家里的情形,一众奴仆们也都安生,过几日就是秋收,这几日陆续有庄子上的人来回话,刘七巧不在的时候,都是赵氏做的主意,她若不懂就请人过来问老太太,倒也算是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两人回了话,正要离去,外头贾妈妈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回道:“回老太太,南边二老太太派人过来了,说是二老太爷看着不太好了,您要是有空最好能往南边去一趟。” 重阳节杜蘅回来的时候,只说二老太爷身子有些差,没去年硬朗,这才过去没几天,怎么叫不大好了?杜老太太急忙道:“传了送信的人进来,我好好问问他。” 来送信的是原先二老太爷家的二管家和他儿子,两个瞧着样子也是快马加鞭来的,见了杜老太太先是拜见了哭了一场,见杜老太太问了起来,这才开口道:“蘅二爷才走,我们家老太爷就病倒了,我们老太太就喊了我们回京城找大老太太要主意,如今秦姨娘霸占着老爷,不让我们老太太插手呢,还说老太爷生前是发过话的,这宝和堂的产业,就应该兄弟两个对半分,我们太太实在没法子了,请了几个大夫去瞧老太爷,也没见好。我们家老太爷在金陵本就是个名医,如今病了,反倒没人能给他治病了。” 杜老太太听了,只觉气的浑身哆嗦道:“我那时候回京城的时候就交代过他,不能太抬举秦氏,当姨娘的,要是心大了起来,就会搞得家宅不安,他还一味的偏袒她,说她如何谨小慎微,如何大方得体。这种女人,在男人面前向来就会使这种手段,背地里出阴招,让你防不胜防的。我那弟妹也是,当初养了一个姨娘的孩子,就应该把秦氏的儿子也给抱了过来,这样同在嫡母名下,人家也就没办法说她一位偏袒了,如今好了,闹出了事情,才知道后悔了,现在秦氏跟她自己的儿子,定然是一条心的。” 刘七巧听了杜老太太的分析,只觉得见解精辟,想法独到。她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做正室的要去给姨娘们养孩子,如今一想,可不是这个道理。自古就有生恩不如养恩大的说法,若是养在嫡母跟前,那孩子将来长大了,必定会跟自己的亲娘生疏,这是其一;其二,他有了一个体面的嫡母,自然对作为姨娘的生母看得没那么重要了。所以很多正室不畏艰难的要给姨娘们养孩子,为的就是这个。有的嫡母就算自己不养,也决不让姨娘们自己养,情愿请了嬷嬷下人奶妈子,一群人服侍着庶出的小姐公子们,也决不让他们亲生的姨娘们沾手,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大太太,如今说这些都迟了,老太爷这几年确实宠秦姨娘宠得不像话,秦姨娘又懂拿捏老太爷的性子,去年还把自己的一个娘家侄女,送给了老太爷当六姨娘。你也知道,我们老太爷在这方面,向来是有几分风流性子的,六姨娘当时怀了一个孩子,老太爷老来得子,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的,可谁知没过几个月,孩子就不明不白的没了。老太爷自己是大夫,看过了之后便知道是有人暗地里给六姨娘下了药了。后来也不知谁告的秘,说是老太太差人使得药,老太爷和太太就这样生分了,从此老爷就只在秦姨娘和六姨娘那边过夜了。” 那管家说着,只擦着眼泪道:“我们家老太太也是个倔强性子,偏不肯跟老爷讨个饶什么的,非说老太爷不至于那么没情面,以后宝和堂的产业,怎么说也都是留给大爷的,这回好了,老太爷病倒了,太太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大爷是跟着老太爷学医的,二爷才是学生意的,那几个宝和堂的掌柜一早就让秦姨娘给买通了,如今大爷眼看着什么都捞不着了。” 杜老太太听了,只冷笑了一声道:“到还不知道杜家居然出了这样不检点的姨娘,罢了,你们两个千里迢迢的,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吃些东西歇歇脚,等今晚我那两个儿子回来,我再跟他们商量着看看。” 杜老太太见两个孙媳妇都站着呢,只笑着道:“又让你们笑话了,你们这个二叔公,你们是没见过,年轻时候也是一个不听话的种。” 刘七巧只扬着眉毛想了想,心道原来杜二老爷的风流也是遗传了二叔公的,果然这遗传学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 到了晚上,杜若终于把紫苏给带了回来,刘七巧让小丫鬟们给她备了水先洗个澡,自己则先去了如意居陪杜太太吃饭。杜太太听说了南边二老太爷的事情,只蹙眉道:“眼下这节骨眼上,偏生还出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老太太这次怎么安排了,你二叔定然是走不开的,你爹管着宝善堂,也是脱不开身的,我今儿睡醒想了半天,估摸着老太太会带上大郎过去。一来大郎懂医术,能给你二叔公看病;二来他是长房的长子嫡孙,这身份也压得住。只是你和大郎新婚燕尔的,他一走也不知道要几个月,我想着始终也不合适的。” 杜太太想的没错,果然他们母子祖孙几个人,在福寿堂商量之后,杜老太太决定带着杜若往金陵去一趟。 杜若和刘七巧刚刚才结婚一个多月,正是蜜里调油的阶段,如此就要被分开,杜若实在是于心不忍。但是二叔公那边的事情,毕竟也不能耽误,杜若想了想,只硬着头皮道:“老太太不如带着七巧一起去金陵走一趟,七巧说,她这辈子除了京城什么地方都没去过。”用刘七巧自己的话就是:世界那么大,我好想出去看一看! 杜老太太闻言,先是愣了愣,那边杜二老爷便笑着道:“带着七巧去吧,那边也算是半个京城,风景秀丽、名胜颇多,与其说是去处理二叔的家务事,不如就当是过去散散心,让七巧陪着你爬爬紫金山、游游玄武湖,正巧也去南方的两个庄子查看查看,有好些年没去过了。” 杜老爷想了想,开口道:“七巧脑子灵活,有她在身边服侍您老人家,我还放心些,关键时候她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只不过既然老太太要去南边,走陆路就太辛苦了些,明儿二郎去包一条船,我们走水路过去,也好舒服些,省的沿途各处打尖,路上只怕还比不得海上安全。” 从京城到金陵,约莫有一千多公里,快马加鞭的赶路,大约要十来天的时间,但是走水路则要二十五六天才能到,可是陆路颠簸,老人家年纪大了,自然没有走水路舒服。再说宝善堂每年运药材北上,用的都是商船,虽然自家没买下船只,可跟大沽口的船行那是相当的熟悉,坐船出行也安逸很多。 杜若见两个长辈都为七巧说话,心里别提多高兴,只一脸祈求的看着杜老太太。杜老太太想了想道:“罢了,就带上七巧一起去吧,她是年轻媳妇,出去多看看,长些见识也是好的,坐船就坐船吧,坐车的话,我这一把老骨头,只怕也要被颠簸散了。” 众人商议妥当,便定下了后天一早启程,杜老太太这边,带上贾妈妈,两个贴身大丫鬟并几个小丫鬟,杜若说是还要回去跟刘七巧商量一下。杜老爷又亲自命二管家跟着去,一行十几个人,包下一条中型的海船,应该差不多。 杜若回房之后,便把今天商议的事情说给刘七巧听。他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只说杜老太太要带他去金陵,对要带着刘七巧去的事情,半个字也没提起。刘七巧听了便有些不高兴,只无精打采的靠在软榻上,随手翻了几页书便再没心情看下去了。 “你说这一来一回的,少说也得三个月吧。”刘七巧掐着指头算了算,杜太太的如今五个月身孕,还要四个月才会有动静,今儿正好是九月十三,到年底还有两个半月的时间,按照杜老太太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在南边过年的,那么这次的行程就赶着有点急了。除去路上四五十天的时间,在金陵逗留的日子就不会超过半个月了,不然就没时间赶回来过年了。 “我瞧着老太太是想速战速决的,在金陵呆到过年,那也不合时宜,若是走的迟了,就要在路上过年了,那更没这说法,估摸着还是要赶一赶,两个半月就能回来了。” “两个半月,就我没嫁给你那会儿,那也没什么时候是两个半月见不着的。”刘七巧说着,又唉声叹气了起来。交通落后可正是一个大问题啊,现代有高铁,从北京到南京也不过就是小半天的时间,哎! 杜若只继续故意憋着,又道:“二弟常年出门在外,每次在家也不过就呆上十天半个月的,怎么就没见二弟妹整天唉声叹气的?” “切,人家在自己房里唉声叹气,你没瞧见罢了,有那个老婆,是愿意自己男人常年不在家的呢?”刘七巧越想越觉得郁闷,只瞪了杜若一眼,自己下了软榻,趴到床上,竟然觉得眼眶都有些涩了起来。 杜若再也憋不住了,只上前拍了拍刘七巧的小屁屁,捏了一把,这才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跟老太太说了,我离不了你,要带着你一起去呢!” 刘七巧一下子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捏住杜若的衣襟道:“你说真的?不是骗人的?” “自然不是,你不是老跟我嘀咕,说什么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很想出去看看吗?这次就带你去金陵看看,那边的风光,比起京城来,是一点儿也不差的。” 刘七巧撇撇嘴,心道:我自然知道,哪里可是我前世的故乡。 杜若翻身上床,揽着刘七巧靠在胸口道:“还有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我们房里你打算带哪几个人过去?” 刘七抬眉想了想,开口道:“春生你肯定是要带着的,那紫苏我也肯定是要带着的。” “老太太那边带了两个贴身的大丫鬟,几个小丫鬟,我想着我们也不必带太多。” “那就带上茯苓,然后再把这次新选进来的赤芍和半夏两个小丫鬟带着。” “你带那么小的小丫鬟,做什么呢?”杜若有些不明白刘七巧的意思的。 “有句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别瞧着丫头们小,可是要是让她们多往外面走走,长一长见识,眼界开了,以后的品性自然也就高一些,她们还小,我是预备着将来让她们学读书写字学算账的,丫鬟若是只会服侍人,那一辈子就只能当丫鬟了。院里其他几个小丫鬟,年纪虽然比她们大一些,可我瞧着脑子还没她们好使,我还是喜欢聪明伶俐些的姑娘,可聪明的姑娘不好使唤,所以得从小教起来。” 杜若见刘七巧说的一套一套的,也只佩服的五体投地的,只笑着道:“亏你想的长远,可是丫鬟们不服侍人,你想让她们做什么呢?” “这个……”刘七巧皱了皱眉头啊,还真没想好呢,不过会服侍人的丫鬟毕竟好找,可是要会念书写字算账的丫鬟,一个就可以顶几个用了。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都有了些困意,刘七巧想起过两天的金陵之行,便觉得心情很舒畅,只翻了个身就睡着了。杜若却一时没有睡着,他还在太医院就职,既然要去南边,少不了得明天得去请一个长假,水月庵的事情也要交接一下,访古斋那边的事情,只怕要先去把银子付清了。 第二日一早,两人都起得比较早,杜老太太那边传话来说,福寿堂今儿已经在打点行装,让不用过去请安了。刘七巧把丫鬟们喊了进来,也点了去金陵的名单,命紫苏和茯苓开始收拾行李。 绿柳一想到自己没能跟着去,心里便有些不高兴,可她再想了,紫苏和春生那是要办大事的人了,要是让他们两个分开,确实也不太好。茯苓服侍了大少爷快十年了,自然也比自己服侍的好。 刘七巧看穿了她的心思,只笑着道:“你替我在家里好好看着,我不在家,这一整个屋子就都交给你和连翘了,你肩上的担子也很重的。”绿柳才勉为其难的笑了笑,点头应了下来。 杜太太那边,派了王妈妈过来帮忙。起初杜太太是要让王妈妈跟着杜若去的,可是刘七巧知道杜太太如今离不得王妈妈,便死活让她回去了,只立了军令状道:“若是大郎回来少了一两肉,只管让母亲捶我。” 杜太太被哄的笑了起来,便也不坚持了。用了午膳,刘七巧便离开的如意居,要往王府走一趟。她这一趟少不得要到年底才能回来,十月初八梁大人的六十大寿是去不成了,总要跟王妃打一身招呼的。 刘七巧才进王府,便听说安富侯夫人来找了老王妃聊天,两位太太都在寿康居里头待客呢,刘七巧便命丫鬟们先去回话,自己慢悠悠的走过去,没过多久,寿康居那边的小丫鬟,便迎了过来为刘七巧引路。 去往寿康居会经过荷花池上的一处九曲廊桥,廊桥的中间是一座四面环水的亭子,当年刘七巧就是在这亭子里揭穿了秦氏所谓才女的面具。这个时节已经没有了荷花,连水池了的残荷都清理的干干净净。小丫鬟领着刘七巧,往这边走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亭子里头站着一个人。 直到到了亭子外头,刘七巧才听那小丫鬟说:“回世子爷,宝善堂的少奶奶到了。” 怪道刘七巧觉得今日出来迎自己的人不太眼熟,还以为是寿康居醒来的小丫鬟,却未曾想到,原来是周珅派来的人。因为紫苏要跟着自己一起去金陵,刘七巧便带了她一起回来,好跟钱喜儿说会儿话。刘七巧见了周珅,只开口对紫苏道:“你先回蔷薇阁,我去过老祖宗那边,就过去。” 紫苏应了一声,悄悄抬眸看了一眼周珅那一章黑脸,心下带着几分戚戚然,福身告退了。刘七巧抬眸看了一眼周珅,黑漆漆的脸皮,那一双眸子越发跟鹰隼一样,听着自己看的时候,无端就背后阴风阵阵。   ☆、210|4.19 “上回匆匆一见,也没能好好说几句话,如今想见你,也越发不容易了。”周珅转身,双手负背,居高临下的看着刘七巧,他那张黑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那双眸子里似乎有着某些火热的东西。 刘七巧垂眸避过他的眼神,欠身道:“义兄要见我做什么?义兄凯旋而归,改日等我从金陵归京,定然让相公请义兄好好的喝一杯。” “他那样的身子,能喝酒吗?”周珅眯了眯眸子,带着些玩味道。 刘七巧只觉得一阵怒火烧过,抬起头瞪着周珅道:“怎么不能喝酒,喝酒从来不在于多寡,而在于情义。”刘七巧说完,往后退了几步,福了福身子道:“老祖宗那边还等着呢,七巧告退了。” 周珅忽然就欺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刘七巧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道:“皇上说,只要我想要的女人,他都可以赏赐给我。” 刘七巧面色涨得通红,只扭头避开周珅的气息,拧着脖子道:“我为梁贵妃接生的时候,皇上也许诺我,不管我要什么赏赐,他都会答应,你说到时候皇上会怎么办?”刘七巧说完,只狠狠的瞪了一眼周珅,趁其不备的时候一脚踹在他的小腿骨上,甩开了手急忙就跑了出去。 周珅吃痛,稍稍退后了两步,指望要揉了揉自己的小腿骨,开口道:“跟你开玩笑呢,七巧,你是怎么知道英国公家,这一次要倒霉的?” 刘七巧这会儿脸色还没回过神,听周珅这么说,只暗暗的松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我随便猜的。” 刘七巧去福寿堂的时候,里头正传出哈哈大笑的声音来。刘七巧整了整衣裙,正要走进去,见冬雪撩了帘子出来,见了刘七巧便道:“我还说正要再派个小丫鬟去瞧一瞧呢,这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见人来,那小丫鬟呢?”冬雪左右瞧了瞧,见竟然没人跟着刘七巧,未免心里就有些疑惑。 “我这熟门熟路的,还要什么小丫鬟引路,里头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还不就是老祖宗喜欢听的一些杂事罢了。”冬雪说着,转身引着刘七巧进去,上前掀起了帘子道:“老祖宗,七巧姑奶奶来了。” 众人闻言,便就停下了笑,老王妃伸出手来,引刘七巧过去,只拉着她的手道:“好姑娘,侯夫人跟我说了,这回你又立下一个大功了。” 刘七巧只笑道:“我这叫瞎猫撞见了死老鼠,正巧赶上了。”刘七巧说着,只转身问安富侯夫人道:“夫人,不知后来这事怎么说的?” “还用怎么说?二房一家子,全部扫地出门,我们家老爷子也生气了,不过后来我念着他们的兄弟情分,只让我二叔写了一份休书,把我徐氏修出去。原来是那徐氏唆使四姑娘制香害我儿媳妇呢。徐氏也一把年纪的人了,老家也没什么人,我二叔便连夜就把她给送到庄子上荣养去了,随便她反出个天也没法子了。四姑娘眼看着就要到出嫁的日子了,二叔终究不舍得,只说他也不想在京城待着了,等外放之后,随处找个地方把她嫁了。” 刘七巧听安富侯夫人这么说,终究还是没下狠心的,像她们这样的宅门老妇女,从当姑娘时候就经历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说不狠心,那是不可能的。可偏生上了年纪之后,便就狠不下心了。连老王妃都接受了赵姑娘当姨娘,安富侯夫人这么大年纪,如今才能报孙子,自然也是想着要多积阴德的。 安富侯夫人想了想,只开口道:“上回给水月庵捐的那香油钱,我再添两百两,也算是买个平安了。” 刘七巧笑着谢过了,又道:“我今儿来是过来辞行的,杜家二老太爷在金陵那边出了点事情,急着要让老太太过去,说是身子也不怎么好了,老太太便想着争取早去早回,能赶在过年之前回来,所以明儿一早就要动身了。” “这么着急?你娘那边去回过了吗?”王妃只拉着她的手问道。 “一会儿就过去说去,原本还打算去水月庵跟了尘师太也说一声,只怕今儿也来不及了,我一会儿回去,还要检查一下行装。” “多带几件冬衣过去,金陵不比京城,那地方虽然是南方,冬天却冷的很,你去了可要注意身子。” “我知道呢,原本我用不着去,是老太太想着我和大郎新婚燕尔的,不忍心把我们分开,才准了我去的。” “去那边看看也好,金陵是个好地方。”王妃说着,只回头看了一眼老王妃道:“老祖宗,自从我们回了北边,可是有十几年没往那边瞧过了。” “是啊,在金陵还有一座恭王府呢,如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老王妃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只怕这辈子,也没机会再去了。”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刘七巧便先告辞去了蔷薇阁,李氏正在厅里头等着她呢。李氏见了刘七巧,便笑着迎了出来道:“前几天老四来给我送礼了,还托我给他物色个媳妇,我想来想去的,如今他都是个将军了,我哪里能给他介绍媳妇,少不得你看着点,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跟老四相配的。” 刘七巧一听,心里便乐了,感情王老四这次是普遍撒网,不找到媳妇不罢休了。 “他昨儿也给我送礼了,为的也是这个事情,不过我瞧着倒是没必要着急,如今他当了将军,何愁找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老婆,要是着急了,看走眼了,反而得不偿失,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呢。”刘七巧说着,接了李氏手中的九妹抱在怀中,掂了掂重量道:“娘,你还是给九妹请个奶妈吧,如今家里又不是请不起,你年纪大了,白天带孩子,晚上还要奶孩子,哪里吃得消,况且八顺的功课要好好管,你也不能只围着九妹转,你说是不?” 李氏点了点头道:“昨儿已经让哑婆婆去物色了,昨天沈阿婆还托人带话来说,要出来给我带孩子,我听了当时就回绝了,你爷爷如今成了族长,等闲不能离开牛家庄,要是没沈阿婆照应着,那还了得,要不是你爹这边也离不开人,我都想着带着九妹住乡下去算了。” “你就别胡思乱想的了,留着城里这么好的宅子不住,回乡下去?再说了就是为了八顺,那也不能走,这许师傅是等闲人家能请来的教书先生?以后我们老刘家能不能兴旺,全靠八顺了。” “你现在都是杜家人了,怎么还一口我们老刘家老刘家的,小心让你婆婆听见了不高兴。”李氏只笑着数落刘七巧道。 “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我毕竟姓刘,我就觉得自己既是杜家的媳妇,也是老刘家的闺女,我说老刘家,那有什么不对的,我婆婆才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就置气呢!”刘七巧说着,只有继续道:“紫苏都跟你说过了吗?我们明儿就要启程去金陵,杜家二老太爷那边出了点事情,想请老太太过去主持公道,我和大郎一起跟着去。” “去吧,就是路上小心些,多注意自己的身子,也要多注意大郎的身子,老人家年纪大了,你也要多照应着点,知道不?” “知道了,才去两个月多,路上只怕还赶得很呢,是想着回来过年的,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李氏又交代了几句,也觉得自己啰嗦了点,便你开口说话了,只把九妹接了回来,在怀里逗了逗道:“等你回来时候,也不知道九妹会不会喊姐姐。” 刘七巧笑道:“拿那么快,再过两个月九妹也才九个月,要会说话,可就是天才了。” 紫苏跟钱喜儿交代完了事情,也从房里出来,看了天色不早,两人又着急回去整理衣物,便辞别了李氏,上了马车回府了。 百草院里头,绿柳、茯苓、连翘三人,忙了整整一天,总算整理了几大个箱笼出来,就连棉被铺盖,都是茯苓和连翘两人临时先缝起来的。吃过晚饭,刘七巧在房里清点行装,见杜若正在那边埋头看书,只笑着摇了摇头,这明儿都要出发了,他倒还真有几分临危不乱的气场。 刘七巧一边点着行李,一边拿着毛笔记录下来,看看有什么东西是缺的,只蹙眉想了半天,才开口问道:“你二叔公家,和你同辈有几个兄弟姐妹?他们都有孩子了吗?” 杜若想了想,只摇头道:“我二叔公比我父亲小了有十来岁,所以我两个堂叔也不过就是三十出头的光景,跟我同辈的还没有一个成婚的,我听二弟说,大堂叔是有三个姑娘,一个儿子、二堂叔有两个儿子,一个姑娘,至于排行,我倒是不怎么知道了。” 刘七巧伸出手指点了点,那么和杜若同辈的,就一共是四个姑娘,三个儿子。刘七巧想了想,让茯苓准备了十个荷包,里头随意放一些金银锞子。又让绿柳开了小库房,姑娘们每人挑了几样珍珠手钏,男孩子就一人一个上回安富侯少奶奶送的徽墨锭子。 至于还有那么多姨娘什么的,刘七巧实在不想去区分了,只让绿柳挑了一箱的面料,到时候送给二老太太,让她自己分去吧。 行程到底安排的有些仓促,赵氏那边也心里没底,她一个才刚上任管过几天家的媳妇,一下子就要起到坚守阵地的作用了,对她来说还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刘七巧这边还在整理东西,赵氏便派了小丫鬟过来传话道:“我们奶奶想过来跟大少奶奶说会儿话,让奴婢来看看大少奶奶可忙完了没有?” 刘七巧搁下笔回道:“我这就随你过去吧,你奶奶那边还要哄孩子,只怕不方便过来吧!”刘七巧出了厅堂,紫苏上前为她披了披风,跟在她身后一起去了。赵氏住的地方在杜二太太正院的后头,跟漪兰院倒是近的很,平常刘七巧去蘼芜居打麻将的时候,倒是经常在门口路过。不过两人并没有多少交集,所以刘七巧除了刚进门那会儿,亲自来拜访了一次,倒再没来过这边。 赵氏刚哄了两个儿子睡下,揉了揉额头从里间出来,见刘七巧只上前福了福身子道:“我才让丫鬟去传话,怎么嫂子反倒自己先来了。” 刘七巧便笑着道:“你虽叫我一声嫂子,可谁不知道我原是个年纪轻的,论年岁,你才是个年长的姐姐。”赵氏便忙请刘七巧坐下,又让丫鬟送了茶上来道:“嫂子说这话就客气了,辈分自然是乱不得的。”赵氏接了茶盏,稍稍的抿了一口茶,这才开口道:“就是想着嫂子过门也好些天了,都没能跟嫂子好好聊一聊,如今嫂子又要出门,这一去又得两三个月,我心里便有些没底。” “我知道你担心些什么,不过你放心吧,虽然老爷和二叔都是不管家的,可要是家里真的有什么事情,他们也不会不管。太太那边,自有人照顾着,倒是二房这边,你要下一些心思,也不知道二婶娘这股气会到什么时候缓过来,若是她中途好了,想接过去管家了,你就让她接回去,只明里暗里的,把账算算清楚,偷偷的回了太太就好。” 赵氏听刘七巧这么说,便知道她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只按着刘七巧的手腕道:“我就是怕这个,老太太不在家,要是二太太好了,她要我把全家的账本给交了,我没有不交的道理,可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拿什么向老太太交代。” 刘七巧只按着她的手背安抚道:“你尽管放心,老太太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怪你,俗语说百善孝为先,二婶娘若是真想这么干,你也没法子不松手,就看明儿老太太怎么交代吧。” 赵氏跟刘七巧吐露了这个心声,心里一下子就好过了。只送了刘七巧到门口,才又折回了院子。这对于她来说,这是一次机会,如果真的能在这两个多月里头,风平浪静的就度过了,那可是不小的能耐。如今杜太太有了身孕、杜二太太娘家倒台了,一些场面上的应酬便都落到了她的肩上了。 第二天一早,杜家门口便排了整整十辆马车的车队。单单杜老太太一个人,就带了四车的东西,刘七巧和杜若两个人只有一车,还有两辆堆着礼物。杜老太太、刘七巧、杜若三人坐一辆车,另外的丫鬟婆子妈妈们两辆车,还有几个跟车的小厮,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好不壮观。 杜太太和杜二太太都出门来送,杜太太只开口道:“若不是我有了身孕,定然是要陪着老太太一起过去瞧瞧的。”那边杜二太太脸上则没多少神色,还一味皱着眉头。 杜老太太便开口道:“你就放宽心养胎吧,别的什么都不要去想,家里的事情还有你侄媳妇呢。”杜老太太说着,便喊了赵氏上前来道:“你婆婆最近心情不好,小事不用去烦她,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就找了太太问一问,其他事情你自己做主便好,你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闺女,我放心的很。” 杜老太太这么说,明显是撇开了杜二太太,杜二太太心上虽然一酸,可终究觉得没了气势,也不知说什么好,再说最近她也委实没有什么管家的心思,便只陪着干笑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 从北京城到大沽口,大约要一百五十多公里,马车得走整整两天,到了第二天晚上,车队才算是到了码头,杜蘅是长走这一条线的,所以熟门熟路的,命一众下人把马车上的行礼都搬上了船,又将杜老太□□顿好了,这才有空坐下来说话。 杜家的丫鬟们都是第一次出门,各自都兴奋的不得了,虽然还没有出海,可是看着一排排靠得整整齐齐的船只,还是让人忍不住觉得稀奇。刘七巧整理好了自己房间里头的东西,便到老太太那边去瞧一瞧。 这艘船很大,站在船舷上有一种一眼望不到边的感觉,刘七巧起先听杜若说起大沽口,便知道走的是海运,她原先的世界历史上有一条京杭大运河,可以通到江南,不过如今看了他们走的路线,只怕这条运河并没有出现在大雍的历史上。索性大雍海运发达,往南方走的都是海运。 杜蘅安排好了事情,喊了船老大进来拜见了杜老太太,又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才松了一口气道:“若是没有雾气,明儿五更就要出海了,我一会儿就带着其余的奴才们上岸了,这一路上就辛苦老太太了。” 杜老太太瞧他年纪轻轻的,一路打点到是妥帖,也知道他这些年在外头跑得辛苦,只开口道:“蘅哥儿不容易,如今倒是真的越发出息了,你爹都没你这么妥帖过。” 杜蘅只笑着道:“都是跟大伯学的,大伯说了,出门在外,也要过得舒坦点才是,不然赚了钱也没意思。” 杜老太太只笑道:“这话我爱听,没别的事情,你们就上岸吧。” 杜蘅拱了拱手离去,又到外面找了杜若,将要交代的事情也一并交代了,只笑着道:“我要是会医术,也不用劳烦大哥走这一趟了,大哥路上可要注意身体,这船上舟车劳顿的,比不得家里。” 杜若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说什么话呢,我身子哪里就那么弱了,如今早已经好了不少。” 杜蘅一听,只眉开眼笑道:“那感情好,年底回来,我再请你喝一杯。” 杜若顿时脸色就垮了下来,忙摆手道:“如今怕是不行了,有你大嫂管着,我哪里敢喝酒。” 杜蘅哈哈哈笑了起来,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杜若的耳边道:“去了金陵可不能不去秦淮河畔啊,男人要是去金陵不去秦淮河的,那就跟没去过金陵一样了。” 杜若哪里不知道杜蘅指的是什么,便笑道:“那你说说,你在那边都认识哪几个红颜知己,我好帮你一一去看望看望。” 杜蘅顿时失笑,只摆手道:“哪里能劳烦大哥呢,使不得使不得。” 两人谈笑了一场,杜蘅便带着下人们上了岸,明儿一早便不来送行了。 刘七巧在船舱里头陪着杜老太太用晚上,百合布了菜,都是一些当地的特色小吃,便先开口道:“厨房的柳婆子派了陈兴家的过来,平常她做的菜最合老太太口味,不过今儿晚了,来不及张罗,就先让船家的厨房里头做了,明天老太太就有合口味的菜了。” 刘七巧从来不挑食,吃着道觉得味道很好,她自从进了杜家,便很少和杜若同桌吃饭,今儿难得两个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便一个劲的给他添菜。杜若瞧着她那样子,只笑着看着自己碗中的菜,咽了咽口水。 “你怎么不吃呢?”刘七巧见杜若看着自己,放下筷子问道。 “你瞧我的碗都满了,我哪里能吃下这么多。”杜若看着自己被堆成小山一样的饭碗,就犯愁了。 “原来你饭量还那么小,我以为你最近总该都吃些的。”刘七巧说着,伸出筷子匀了一些到自己的碗里,才带着几分命令道:“快吃,就剩下那么一点儿了,再不吃可就不像话了。” 几个杜老太太房里的丫鬟,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便觉得刘七巧确实随意的很,在老太太面前,怎么也这副没规没距的模样。 杜老太太心里倒是没啥在意的,她看着小辈们恩爱,心里只有高兴的份,也帮着刘七巧训斥杜若道:“我平常就让他多吃点,他只不肯听,我也就随他了。” 刘七巧只嘟着嘴道:“就是,大男人吃的比我还少,我怎么好意思添饭呢!” 这话一出来,连着几个丫鬟婆子,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杜老太太更是一脸心疼的看着刘七巧道:“你别管他,你吃你的,这里没人笑话你,你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是要多吃点的。” 杜老太太说着,难得自己伸了筷子,夹了慢慢一筷子菜放在刘七巧的碗中,刘七巧便点着头,很给面子的全消灭光了。 夜晚的商船上并不是很安静,周围的几艘船上,还陆陆续续传来码头工人背东西的吆喝声。茯苓点了灯,替杜若和刘七巧整理铺盖,这样的一艘船上上下下有二三十间的船舱,杜老太太怕晃,只住在了下面一层,上面一层都空着。 安置完了房里的事情,刘七巧便打算去杜老太太房里看看,一来是她晚膳确实多吃了几口,想出去吹吹风散散步;二来是出门在外,也到了自己尽尽孝心的时候了。年纪大的人不比年轻人适应能力快,改了地方总要适应一下的。 刘七巧从船舷上绕过去,到了杜老太太住的大船舱门口,见两个小丫鬟正在聊天。 “你说船老大在里面会跟老太太说什么呢?”小丫鬟说着,就着船灯往岸上往过去,只瞧见一排四五辆的马车停在那边,不像是要走的模样。 刘七巧正要进去,百合掀了帘子出来,见刘七巧在门口,便只招呼道:“老太太正要让奴婢去喊大少奶奶过来商量事儿呢,那岸上的马车是扬州知府方家的,他们家夫人原先定了今儿一早的船,结果在路上误了时辰,船已经开走了,如今正让船老大跟老太太说说,能不能跟我们府上拼船呢。” 这些官场上的事情,刘七巧也不甚熟悉,便只喊百合去请杜若过来,自己先进了杜老太太房里,只听那船老大说:“老太太若是同意,我就去迎了那方夫人上船,租船的银子,到时候退一半给蘅二爷,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方不方便。” 杜老太太正坐在厅里头的软榻上,见刘七巧进来,便喊了她过来道:“你来出个主意,这扬州知府也不算什么大官,若是想要清静点,就回了她们。” 刘七巧想了想,只开口道:“地方倒是够的,我看那夫人也不过就带了几车东西,若是老太太不嫌不方便,我倒是无所谓的,毕竟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也是与自己方便,只是不知道这方夫人为人如何?” 刘七巧觉得把船分一半给人住,也无所谓,但是千万别来什么不好相与的人,那可就自讨苦吃了。 “这我倒也不清楚,不过听说是京城许家的闺女,许大人是个老翰林,想来他家的闺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不多时,杜若也过来了,听杜老太太说了,只开口道:“既然这样,老太太不如行个方便吧,据我所知,这位方夫人,如今还怀着身孕呢。五月里是许翰林五十大寿,她回来拜寿的,那时候没知道自己怀了孩子,如今算算日子,该有七八个月了,这回只怕是回扬州生孩子的,不然的话,孩子就要生在外祖家了。” 杜老太太听杜若这么说,顿时就答应了下来,只让船老大去传话,又说孕妇上下跑不方便,将下层两间大一点的房间,拨给她们住吧。 刘七巧回了房间,就听见外头船老大带着船员们上岸给方夫人搬东西,紧接着就是一阵哐当哐当的声音,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少妇,往船上来。几个小丫鬟站在船舱门口睁大眼睛看了半天,才回房给刘七巧沏上茶,半夏年纪小,好奇心也重一些,便悄悄开口问道:“少奶奶,船上又来了一群人,是跟着我们一起去金陵的吗?” “嗯,她们去扬州,正巧路过,所以就搭一程。” 过了一小会儿,紫苏打了水进来给刘七巧洗漱,便开口道:“方才我瞧见那方夫人了,原来以为总要有三十四岁光景,没成想居然是个年轻媳妇,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看着好气派,身边跟的几个丫鬟也瞧着不错,就是只一点想不通,方家怎么会让一个大着肚子的夫人,自己往家去呢,怎么的也要派个顶用的人,在跟前张罗着。” “紫苏你不得了了,才几天功夫,怎么这八卦心思倒是和绿柳学的差不多了。” 紫苏只红着脸道:“我不就这么一说,方才我去瞧了,男人里头没几个顶事的,看着就是搬箱倒柜的苦力,这一应事情,难不成还让一个大肚子张罗不成。” 刘七巧被紫苏这么一说,顿时也有些兴致,只想了想道:“那你一会儿去打听打听,这方夫人到底怎么回事儿,明儿一早说给我听听。” 杜若去下头规整了一下两家的东西,这会儿人也回来了,见了刘七巧便道:“这方家夫人不容易,自己一个人也就上路了。” “她真没带个顶用的奴才?” “我刚才跟方家一个做杂役的下人聊了聊,才知道了一些事情。”杜若说着,伸手端了茶盏,抿了一口道:“方夫人今年二十五岁,十五岁过门,到如今才有了第一个孩子,我听他家下人说,早些年方老太爷在的时候,方大人对他还算敬重,这些年方大人年纪轻轻就做了四品的地方官,越发就不得了了,家里有了七八个姨娘,听说方夫人这次回京,原本是预备着要跟方大人和离,然后让御史大夫参他一本宠妻灭妾的,谁曾想居然就发现自己怀上了。” 杜若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道:“许翰林也是德高望重的京官,当年看上方大人,还不是认为他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才把自己女儿给了他,如今这些年会变成这样,多半也是因为方夫人无所出,所以如今方夫人有了身孕,自然是不主张和离的,便只让方夫人回扬州,好好过日子。方大人那边,便派了几个婆子过来,接方夫人回去,可方夫人哪里敢用他们派来的人,便一早就打发他们回去了,自己带上了人,走水路回扬州。” 刘七巧再次感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生不出孩子的正室,命运果然是悲惨的。想想在金陵的二叔婆,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搞的家里鸡犬不宁的。 刘七巧只又叹了一口气道:“我要是十年生不出孩子,我也给你纳妾吧,别到时候把你自己给逼急了,你自己出去找了,我还不放心用呢!” 杜若见刘七巧平白无故发了这样一通感慨,只笑道:“你乱想什么呢?害怕自己生不出孩子,不然我们这会儿就生一个。”杜若搂着刘七巧,作势亲了她一口,刘七巧只红着脸避开了,还假装正经道:“我说正经的,谁跟你玩笑来着?” 杜若见刘七巧一本正经的模样,只停下了动作,捏了捏她的脸道:“若真这样,那就把二弟的儿子过继来一个,反正二弟现在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二弟妹看着就是个能生养的,生孩子这种事情,瞧着也是挺吓人的,你不生才好呢,省的我担惊受怕的!” 刘七巧撅嘴亲了杜若一口,往他怀中倚了依道:“就知道说话哄我开心,没一句正经的。” 到了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便拔锚启程了。等刘七巧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行驶在了一望无际的蔚蓝色的大海上。小丫鬟们兴奋得都忘了自己的差事,只站在船舷一会儿看这里,一会儿看哪里,指着那白色的海鸟大声道:“快看那鸟,那鸟好大啊!” 茯苓端着水盆走过来,训斥道:“一个个傻愣着干嘛,还不快进去服侍人,又不是带你们出来玩的!” 刘七巧睡着了倒还好,才醒过来没多久,她居然发现她染上了晕船的毛病,胃里一个劲儿的往上冒酸水!天知道她才克服了晕轿的毛病,本以为自己不会晕船的,谁知自己的这个身子,在这方面简直就是只弱鸡啊! 刘七巧扶着紫苏又吐了一回,杜若从外面进来,见了她苍白的脸色便道:“还没好吗?等过几天船靠岸了,我和春生上去给你抓一副治晕船的药,你熬了喝了,没准就好一些了。” 过几天……刘七巧听了杜若这句话,顿时觉得前路一片黑暗,不知道这几天到底怎么过呢!幸好她昨晚食欲好,总算是吃了一顿饱饭。 到了下午的时候,刘七巧吃了一点儿东西,正打算睡觉,外头传来小丫鬟的声音道:“我家夫人听说你们少奶奶也晕船呢,让我带了一些梅子过来,给少奶奶吃,兴许会好一些。” 原来方夫人今儿一早就过来拜见过杜老太太,两人相谈甚欢,听说了刘七巧晕船的事情,便让丫鬟送了梅子过来。 茯苓接了梅子道:“替我们奶奶谢谢你家夫人,劳烦她挂心了,等我们奶奶好了,就过去瞧你家夫人去。” 那丫鬟笑嘻嘻的应了,便转身走了,茯苓拿着梅子进来,用牙签子戳了一粒给刘七巧含在嘴里,刘七巧当真就觉得,心口那股冒冒的恶心的感觉,似乎真的压下去了不少,顿时觉得头脑都清醒了很多。   ☆、212| 产房内自是有血腥味弥漫着的,两个丫鬟见有陌生人进来,只急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站了起来行礼。刘七巧摆了摆手,上前瞧了那躺在床上的产妇一眼,见脸色白的吓人,一截细瘦的胳膊漏在袖口外头,五根手指都抓着身下的缎面床单。那床单上头,都已经有了几处被指甲刮破的痕迹。再看那只手,手背上青筋突起,依旧只是苍白! 刘七巧看着人并没有反应,只转身问那个手里端着瓷碗的人道:“都给你们奶奶喂了些什么?” 那丫鬟看了一眼自家少爷,见他点了点头,才开口道:“熬了参汤想喂下去,只一口也咽不下去,这会儿已经没了知觉。” 正说着,方才去找稳婆的两个婆子中,忽然有一个扑通跪了下来,只一边哭一边道:“昨儿少奶奶胎位不正,稳婆正给少奶奶揉胎位呢,可赵妈妈一个劲的让少奶奶使力气,还说什么不使力气,怎么生孩子,今儿那两个稳婆都走了,也是因为赵妈妈骂她们,若是没本事接生,就再换别人来好了!” 刘七巧听这妈妈这么说话,心里越发了然了几分,难产的人若是遇上这样的奴才,那是半分的活路也没有的。 “这位妈妈先起来,我只会接生,不会看病,可如今瞧这少奶奶的光景,只怕不太好,你一会儿还去我家船边上守着,我男人今儿上岸去买东西了,若是见他回来,你只快把他请过来,他是宫里的太医,有他在我胆子也大一些。” 那老妈妈一边抹泪一边点头,又问:“我不认识那位太医,怎么找?” 刘七巧嘴角微微一笑道:“这个容易,你但凡看见一群人上船的,那里面最俊俏的一个就是他了。” 几个小丫鬟哪里听过有这样认人的,也只跟着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又见自家少奶奶还躺着,便又笑不出来了。 刘七巧走上去,伸手在产妇的肚子上按了按,这会儿胎位已经有些变化了,并不是方才那老妈妈说的莲花胎,但是孩子却还是横埂在了腹中,只怕再揉下去话,时间也不等人。羊水破了太久,孩子不出来就容易缺氧,这会儿产妇又晕着,使不出半点力气来,当真是难办的很。 刘七巧从药箱里头拿了羊皮手套出来,探入产妇的下体,测量了一下宫颈的软化程度,发现产妇的宫颈也没有完全成熟,并不适宜顺产。一般这样的情况,有宝善堂祖传的那个催产的方子,是可以解决的,可如今产妇已经不醒人事,药都灌不下去,且现在还是在船上,哪里来的方子! “洪少爷,大人小孩只能留一个,你选吧!”以前刘七巧这么说的时候,多半有八成的把握是可以保得母子平安的,可今天她确实没有什么把握,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两者择其一。保孩子,剖腹产子,产妇的身子这么弱,剖腹之后,能留住性命的可能性只怕不大。保大人,刘七巧直接用手,以野蛮暴力行为将胎儿从产妇的体内扯出来,这样的话,胎儿出来缺胳膊断腿的,肯定也是活不成的。 “就……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洪少爷脸上的神色几乎要崩溃了,只跪下来求刘七巧道:“京城里头盛传你是送子观音,你手下就没有救不过来的产妇和孩子,大少奶奶,你好歹救救我媳妇,她不能出事啊!” 刘七巧瞧了他一眼,看着倒还是有情有义的模样,但还是摇了摇头道:“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一尸两命,你这会儿就可以给她们准备后事了。” 洪少爷一听,只觉五雷轰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且说杜若一早就出去采买东西,到了晌午便和春生两个人先赶了回来,留着其他的下人们把东西运上船。才还了马车,正要往自己船上走的时候,便被一个老妈妈给拦住了道:“您是杜太医吗?杜家少奶奶让我在这儿等你呢!” 杜若只被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想多问两句呢,那边茯苓从船舱里头跑了出来道:“大少爷,大少奶奶去给洪家少奶奶接生去了,紫苏把你的药箱给背了过去。我方才已经回了老太太,老太太说,洪家是江南首富,跟宝善堂还有些私交的,请你回来也过去瞧瞧。” 杜若听了茯苓的解释,这才明白了过来,只对她道:“那你去回了老太太,说我先过去瞧瞧,一会儿在来向她请安。” 刘七巧坐在产妇的床边上,看着产妇的肚皮一次次发紧变形,这样的阵痛是常人所难忍受的,可饶是这样,躺在床上的产妇也只是动了动眼皮,可见她已经进入了深度昏迷状态。 刘七巧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站起来在床前来回踱了几步,转身对紫苏道:“要是大少爷还不来,你在边上帮我,我来为她剖腹取子,不然再耽误下去,只怕孩子也要不好了。” 紫苏还是第一回正式当刘七巧的助手,只觉得额头上的冷汗不住的往外冒,上回她跟着刘七巧一起剖腹,那剖的是死人肚子,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这回活人还躺在这边若是剖了之后醒不过来,那可就真成了死人了。 “少奶奶,你……你有几分把握?” “没有几分,救一个是一个,救一双是一双,我不想孩子死,但也不想产妇死。”刘七巧说着,从杜若的针囊中拿了银针出来,在产妇的人中上扎了下去,即便如此,她还是想问一问产妇自己的意思,若是两者只能活一个,她会不会把存活的机会留给自己的孩子。 虽然答案看上去是很显而易见的,但作为一个医生,刘七巧要给自己的病人选择的机会。 产妇轻哼了一声,睁开布满血丝的眸子,视线锁在了洪少爷的脸上。 “相公……我对不住你。”洪少奶奶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可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还说这种话,实在让刘七巧觉得她贤妻良母的可以。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洪少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她的床前,握着她的手做忏悔状。 刘七巧见她醒了过来,只招手让方才那小丫鬟过来道:“快,快把参汤给你们奶奶灌下去,让她留着一口力气,我有话要问她。” 小丫鬟闻言,只急忙上前,要扶着产妇起来,洪少爷便当仁不让的坐了起来,将产妇半扶起来,让那小丫鬟给她味下了参汤。 洪少奶奶半睁着眸子,只喝了两口便道:“何必白费这力气呢,我是过不了这一关的。只是不能死在家里了……”洪少奶奶的话才说完,眼神便又有些虚泛了下来,眼见着又要晕过去。刘七巧见了,只冷笑了一声道:“说得这样可怜,不过就是吃不了生孩子的苦罢了,天底下哪个女人不生孩子,你见过谁像你这样的?” 这话一出口,果然产妇的眸子亮了一下,勉强抬起头看了一眼刘七巧,刘七巧不等她发问,只开口道:“我叫刘七巧,是京城宝善堂的少奶奶,在京城还有一个别号,叫送子观音,今天拼着我名声扫地了,还要过来给你接生,你若是不想争这一口气,那你就这样花这些力气跟你男人温存一会儿,交代交代后事,我一会儿等你咽了气,就把你腹中这宝贝疙瘩给拿出来,保证他富富贵贵的长大。”刘七巧说着,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洪少爷怀中的洪少奶奶,只接着道:“你若想争一口气,那就老老实实喝下这一碗参汤,一会儿听我的指挥,没准这孩子,还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刘七巧知道,大多数的产妇,再没有开始阵痛之前,都对自己有着相当大的信心,而很多产妇之所以后继无力,就是因为在得知自己胎位不正或者将要难产之后,瞬间就丧失了斗志,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其实在现代,导致孕妇死亡率高的因素,并不是难产,而是产后大出血。换言之,只要保证洪家少奶奶在产后没有大出血之类的后遗症,拼着一股力气,把孩子生出来,能留下性命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我……我还能成吗?”产妇靠在洪少爷的怀中,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的疑惑,开口问道。 “怎么不能成,你若是觉得你自己能成,我现在便帮你揉一揉胎位。” 正说着,忽然间就一阵阵痛袭来,洪少奶奶顿时要紧了牙关,翻起了白眼,眼见着又要疼晕过去。刘七巧只伸手,按住她的肚皮道:“忍住了,不要用力,你现在没什么力气,这会儿用力就白费力了。” 洪少奶奶顿时就有些懵了,只拧眉道:“赵妈妈说……不……不用力怎么能生出孩子来……” “她是稳婆还我是稳婆,你听她还是听我的?”刘七巧按住洪少奶奶的肚皮,顺着胎位正的方向轻轻的挪了一挪,忽然见腹中的胎儿胎位似乎是有些松动了,将将挪了一下下,可随着阵痛的消失,孩子却又恢复了原位,死死的横在里头。 刘七巧松开手指,额际上就溢出了细密的汗珠子了,想来之前来的几个稳婆,定然也是遇上了这样的情况,最后才都推脱走了,这样下去,就算不疼死也得耗死。刘七巧豁一下的从产妇床前的杌子上站起来,只向外张望了一下道:“不行,胎位卡的很死,只能剖了,紫苏你去外头瞧瞧,大少爷回来了没有?” 紫苏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出去,外头便传来方才那老妈子的声音道:“来了来了,杜太医来了,少奶奶有救了。” 这时候天气已经有些冷了,船停在海边上就越发觉得冷,船舱里头都已经笼上了火盆,杜若从外头进来,便呵出一口白气,配着脸颊上的一丝微红,越发俊逸逼人。惹得船舱里头的小丫鬟们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道原来这杜太医是长的这等好看的人,怪不得方才杜家少奶奶敢那样说话,当真是一点儿没说大话来着。 杜若进来,还来不及跟洪少爷过礼,只先问刘七巧道:“产妇怎么样了?”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道:“我瞧着不太好,可你不在,我不敢贸然给她剖腹,好歹等你来了,给她把过脉搏,知道了她的身体状况,我才能定下来。” 杜若点了点头,这时候才多走了两步上前,便看见洪少爷站在一旁,只行礼道:“在下宝善堂杜若,见过洪少爷。” 洪浩宇俯身还礼,只开口道:“我和杜家二郎算是老相识了,他已经是个兰芝玉树的人物,没想到杜太医更胜一筹。” 杜若谦逊一笑,随即便冷了神色,坐在床前的杌子上给洪少奶奶把脉。这时候阵痛又开始了,洪少奶奶的手指便拽成了拳头,只颤抖着挥舞着,嘴里忍不住轻哼出身。 杜若垂眸,淡淡闭上眼睛,稍稍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一胎是早产的吧?” 方才杜若进来,尚且还没有人跟他说起这事情,可杜若却一下子说中的症结,只让洪少爷佩服的五体投地,开口道:“正是早产,按着日子还有一个多月,我想着带她回扬州过年,谁曾想居然就在路上出了意外。” 刘七巧见杜若测好了脉搏,便只开口道:“我方才试着给她揉胎位,可惜揉不过来,你瞧着她现在的身子,还能经得起剖腹吗?” 杜若沉着脸想了半刻,只抬起头看着刘七巧点了点头道:“可以一试。” 当下,刘七巧便命人赶紧动手,在甲板上圈起了一间没有顶棚的房子,让四周都笼上火盆,又吩咐了老婆子们去烧热水。 自从杜若认识刘七巧之后,他的药箱里头就多了几样东西。剖腹产所用的手术刀、镊子、止血钳等一整套家伙,还有杜若亲自去秀衣坊定做的蚕丝缝线。 洪少爷见了他们这阵仗,未免也觉得心跳了起来,可又不敢问什么,众人只是按部就班的准备这物品。只有洪少奶奶,躺在床上,还时不时的轻哼几声,可眼见着精神已经越来越不济了。 方才一阵阵痛过来,老妈妈跑上去看了一眼,只惊叫道:“不得了了,少奶奶又下了好大的一滩羊水,怎么办呀这……” 刘七巧走上去瞧了一眼,只摇了摇头道:“不是羊水,是尿。”老妈妈哦了一声,不过也许是刘七巧说话的声音太大了,结果被产床上的洪少奶奶听见了,方才没被疼晕了的她,一下子就给羞晕过去了。 刘七巧急忙喊了杜若过来,杜若测了测脉搏,对刘七巧道:“动手把,这会儿剖她还能少受些疼。” 于是大家伙把洪少奶奶搬到了船外头,这时候岸边有好些人看热闹的人。洪少爷不亏是首富之子,阔气的很,每人打赏了一两银子,让他们背对着船,把外面围观的人群全隔绝在了岸上。 几个丫鬟婆子扯着围挡,刘七巧脱下了外袍,那细绳子扎紧了袖口,带上鹿皮手套,拿着手术刀磨刀霍霍的就朝着洪少奶奶去了。 说起来自从去年给王妃接生之后,刘七巧有一整年没动刀子。一般剖腹产的时候,都到了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刘七巧不会用这种办法。 刘七巧一刀下去,便露出了产妇腹中白花花的肚肠,紧接着伤口渗出来的血液迅速蔓延开。先开始两个胆大的丫鬟站在跟前要看,见了这场景,顿时哎哟了一声吓的摊到在地上。 码头上的人听见尖叫声,便越发忍不住就伸着头看,洪少爷只喊了下人去赏银子,千万不能让他们挤到船上来。没过多久,靠近的几艘船上,昨儿听了洪少奶奶折腾了大半晚上的人,都围了过来。 刘七巧只觉得耳朵边上人声鼎沸,这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做手术的感觉倒是让她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动作也越发麻利了起来。 “紫苏,过来,把刀接过去,相公,你来把子宫掰开,我抱孩子出来。”刘七巧递开手上的手术刀,杜若便上前帮他把产妇的子宫给掰开,刘七巧深吸一口气,伸手进去,抱住产妇腹中的胎儿,忽的一股子血气涌上来,她只觉得胸口恶心的难受,又不能丢下手里的孩子,只将那孩子一把从产妇的腹中拖了出来,一扭头便吐了起来。 这时候饶是后知后觉的杜若,也知道大抵是怎么回事儿了,只急忙接过了孩子,让紫苏扶着刘七巧去一旁休息。刘七巧却急忙推开了紫苏,深吸一口,咽了咽口水道:“没关系,你们处理胎儿,我给产妇缝针。” 刘七巧伸手揉了揉胸口,确认自己好些了,这才上前,拿了剪刀给胎儿断了脐带,用纱布将子宫内的羊水吸干,便开始埋头缝针。这会儿杜若却已经悬着一颗心了,见了刘七巧苍白的脸色,才想起她这个月似乎并没有来癸水。之前几天她在船上吐得死去活来的,原来并不是因为晕船,而是……杜若想到这里,又是欣喜又是心疼,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自己平常也算是一个细心的人,缘何这次大意到了这样的地步。 紫苏从杜若手中接过了孩子,学着以前刘七巧的样子,倒提着婴儿的双腿,在小孩子的脚心拍了两下。瘦小的孩子一下子张开薄薄的嘴唇,在海风中发出第一声的啼哭。看热闹的人群都沸腾了起来,就听见有人在船上喊了起来道:“孩子出来了!孩子出来了!是个小子!” 洪浩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半刻之后才清醒了过来,只招收对身边的管事道:“赏……赏银子!见者有份,人人有份!” 一时间下人们从船舱里面抬出几箱银子,洪浩宇亲自走过去打开箱子,白花花的雪花银磊得满满当当的,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抓起了银子,朝着案上的人群洒了出去!一众人便惊呼着去抢银子去了。 刘七巧这会儿还忙的热火朝天的,只低着头,一层一层的缝着产妇的伤口,缝到最后一层的时候,只觉得两眼昏花,连针头都快找不到了。杜若见她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急忙上前扶着她道:“怎么样,要先休息一会儿吗?” 刘七巧点了点头,喊了紫苏过来道:“去帮少奶奶把最后一层缝上。” 紫苏吓了一跳,长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那边春生见了,只开口道:“奶奶让你去缝你快去缝!” 紫苏颤声道:“这这这洪少奶奶还活着呢,万一她疼怎么办呢?”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对她道:“她活不活,还要看你缝的够不够快,再耽误时间可就来不及了!” 紫苏一听,顿时就起了干劲,急忙走上前去,拿起针线便缝了起来。她原本就精于女红,那针脚细致到连王府的绣娘都夸赞的地步,这几针下去,顿时就缝了起来。紫苏想了想,这洪少奶奶日后若是见自己肚子上有这么一个碗口大的疤,定然也是很难过的,便用了一些针法,将线头藏在皮肉里面,缝起了暗针,从表面上来看,竟然连一根线头都看不见。 紫苏缝好,杜若上前为伤口上金疮药的时候,也被她的针法多惊呆了!同时也暗暗确认了,刘七巧确实没有做女红的天赋啊,去年那给林少奶奶缝的,那叫一个蜈蚣腿啊! 杜若为洪少奶奶上好了药之后,便又开始为她把起脉来。 万幸的是,昨晚虽然洪家少奶奶折腾的大半夜,可终究没有出现大出血之类的危险事情,顶多就是消磨掉了一些力气,如今虽然脉搏细微,但应当是性命无忧了。 杜若松开了脉搏,起身去房中开药方,洪少爷便命下人们把洪少奶奶小心抬入房中。刘七巧休息了一会儿,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只点了两个服侍洪少奶奶的人到跟前,又把方才看着对洪少奶奶特别关心的老妈妈留下来道:“你们一刻也不能离得守着少奶奶,只等听见了少奶奶出虚恭的声音,才能给她喂药喂食。” 杜若这会儿已经开好了药方,又留了一颗天王保命丹下来道:“到时候先用温水服下这药,然后再吃一些米汤类的食物。”   ☆、213|| 众人只一一应了,将杜若给的药收好了,这时候洪少爷已经发掉了一箱的银子,刘七巧也是方才进船舱里面的时候,偷偷的瞧了一眼岸上,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才知道这回事儿的,洪土豪可谓是出手阔绰,就是不知道这次他会给多少拆红钱呢?刘七巧发现,自己只要想到了银子这方面,心情就会莫名好了不少。 洪少爷进来,见洪少奶奶还晕着,毕竟还是没放下心来,又上来问东问西了许久,听杜若说了性命上大约是无忧了之后,才算稍稍的放下了一些心思。 刘七巧和杜若见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便也起身告辞,谁知方才那指认了赵妈妈的婆子又跪了下来,只求着洪浩宇道:“大少爷行行好,可千万不要让赵妈妈再进我们奶奶的房了,说句诛心的话,赵妈妈是太太指派来的,我们奶奶自然是不敢撵她走的,可再这样下去,非要闹出了人命不可!” “你这是什么话?赵妈妈是我的奶娘,太太指明了要她来服侍少奶奶这一胎,这一路上都平平安安的,你当着外人的面说这种话却是不应该的。许妈妈,我知道你是少奶奶的奶娘,你心疼她,可这毕竟是意外,赵妈妈虽说平常严厉点了,也不至于对少奶奶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洪浩宇的话虽说有些以偏概全,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帮之处,倒也在理的很。 可刘七巧方才进来的时候,是瞧见那赵妈妈的架势的,这种派头,竟然是比主子还气派几分的。刘七巧平常不怎么爱管别人家的家务事,但她在杜家当家了一段日子,对老刁奴也算是领教过了,便只开口道:“洪少爷是个懂孝道的人,赵妈妈奶他一场,对她尊重些那也是对的,可依我看,奴才总归还是奴才,我瞧着这许妈妈就懂道理很多,虽然是少奶奶的奶娘,一点儿也看不出托大来,今儿要不是她遇上了我,如何能保住少奶奶的命,可见还是她多疼少奶奶一些,洪少爷不如就准了她说的。” 刘七巧想了想,虽说旅途劳顿,但是除了坐船的时候晕船难受一些,按照道理也不至于难受到让一个孕妇早产的地步。就比如和自己一起坐船的方夫人,虽然怀相看着不是太好,但是经过杜若把脉,和自己传授了一些经验之后,这几日看上去也比刚上船的时候好了一些。只怕这早产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因为路途上没调养好。 杜若没见过那个赵妈妈,可是刘七巧说的话,他是百分之百支持的,便只开口道:“这位妈妈也是担心少奶奶,其实对那位赵妈妈也没有别的什么恶意,洪少爷不防就应了。”杜若说着,只略略皱了皱眉宇,脸上的神色将将就变了一下下。 原来方才这里头是产房,弥漫着血腥味,所以杜若并没有闻到别的什么气息。可刚才人抬出去剖腹产,产房里头的味道就散得差不多了,这时候杜若才觉察出来,这房里竟然有一种不淡的香味,且里头还夹杂着淡淡的麝香气息。杜若从小和药材为伍,鼻子也比一般人更灵验些,这麝香分量加得少,且还用好几味香气浓烈的香料盖着,并不是一般人能闻得出来的。 “你们少奶奶点香吗?”杜若开口问道。 “自从有了身子之后,我们少奶奶就不用香了。”丫鬟上前回道,想了想忽然有开口:“不过前几日少奶奶晕船晕的实在厉害,赵妈妈便说她有个防治晕船的小秘方,做了香袋子挂在床头,就能好一些。少奶奶用了,这几日果然晕船是好了些的。”小丫鬟说着,只上前两步,从洪少奶奶的床头,解下两个香袋,递到杜若的手中。 杜若低头闻了一闻,叹道:“这是一副避瘟散的方子,里面有麝香,只不过里面还加了冰片、檀香,所以麝香的味道给盖了下去。” 许妈妈抓住了把柄,只对着洪少爷叩头道:“少爷你听见了?赵妈妈是要害奶奶呢!杜太医是不会睁眼说瞎话的,我们家姑娘的命差点就这样没了!”许妈妈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虽说你们洪家是江南首富,可我们老爷那还是封疆大吏呢,你们洪家这样的做派,真是让人心寒啊!” 洪浩宇一听,只吓得退后了几步道:“许妈妈,你……” 许妈妈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强忍了下来,又想起洪少爷对自家小姐的恩爱,那也不像假的,为了今儿的事情都洒出去了一箱银子,怎么说也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便只叹了一声道:“大少爷多疼我们姑娘些才好呢!赵妈妈的事情,是故意为之,或者是无心之失,老奴也不想再分辨了。” 洪浩宇毕竟不是傻子,话说到这份上,他也在脑中过了几遍。洪家是盐业发家的,先后开了酒楼、茶庄、绸缎铺,后来有兼营海外贸易,做的就是香料生意。她母亲便是出自苏州制香世家的女子,跟着来的下人,个个对香料都有些了解,赵妈妈自然也是不例外的。若说她不知道这个香包里面有麝香,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是故意的。 可是她一个下人,如何有胆量害洪家的长子嫡孙?洪浩宇想到这里,便更觉得后背一冷。他母亲杨氏的那张脸便出现在了他的脑中。洪浩宇想到这里,只恨的咬牙切齿的,随手摔了手边的茶盏,脸色铁青。 洪家少奶奶孔氏,是山东孔家的闺女,父亲孔道旺现任江苏巡抚,今年恰逢三年一度绩考,带着家眷回京述职,孔氏便跟着来京城办事的洪浩宇一起进京看望父亲。 洪少爷原本是预备着在京城过年,正好也可以知道自家岳父下任的职位,孔氏也可以在京城生下胎儿。谁知道扬州来信说,洪夫人杨氏最近身子不太好,想看看儿子媳妇,希望媳妇能回扬州生孩子,这样她瞧见了大孙儿,没准身子就好了。 巧不巧的就是,京城里又正好出了英国公的事情,洪少爷原本要送出去的银子一下子没了人收了,要办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只怕也办不成了。所以收到这个消息之后,便也生了启程回扬州的心思。虽然洪少奶奶心中多少有些不愿意,可孔家素来重孝道,她在母亲的劝慰之下,也便同意了。 洪浩宇想到这里,这期间种种的事情便一清二楚了。当时赵妈妈从扬州千里迢迢的来到北京,他心里只有感激的份儿,如今心里却只剩下厌恶的份儿了。更可气的是,赵妈妈原本还给他带了一个好消息过来,说是扬州的杨姨娘也有了身孕,在他走后没多久,大夫才诊治出来。 杨姨娘是杨氏娘家的侄女,杨氏当年虽然嫁的很好,可经不住娘家衰败,几个哥哥把祖上的银子给败光了。如今虽然还撑着原来的门户,内里早已经是个落魄户了,只能靠着向洪家打秋风过活。洪老爷是个有头脑的人,虽然他对杨氏这个原配不错,可却不愿意让自己儿子娶杨家的闺女,所以才去孔家求了孔氏入门,难得孔老爷虽然是个读书人,却并非只是一个无知的学究,竟然没嫌弃洪家是商贾出身,应下了这门亲事!这商户人家能求得封疆大吏的嫡女做儿媳妇,那对洪家来说,可是少有的体面事儿,洪老爷和洪少爷对孔氏那是宝贝的没数了,唯一心里不爽快的,就是杨氏了。 杨氏面上对孔氏也不敢有不敬,毕竟她虽然是婆婆,在身份上却比不得孔氏高贵,于是便想了些阴私的办法,趁着洪少爷喝醉酒的时候,让他无意间走进了自家侄女的房间。于是乎……洪家便从此多了杨姨娘这一号人了。 洪浩宇想了想,只咬了咬牙,转身吩咐跟着的随从道:“你去雇一辆车,派个小厮护送赵妈妈先行回扬州,就说我们有事在京城耽搁了,就先不回去了。” 这时候平常服侍洪浩宇的几个丫鬟里头,少不得有杨氏的人,便只着急上火问道:“少爷这是怎么了?如今少奶奶生下了小少爷,更要回去瞧瞧了,夫人知道了这个喜讯,没准病就好了!” 洪浩宇冷哼了一声,道:“只怕是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还要气出病来。”不过洪浩宇毕竟也只是一时气氛,后来又想了想,从这边回去京城,路上还要十几天,跟回扬州已经没有多大区别,且如今孔氏还病着,若是这一路上可以和杜家的船同行,要是有个闪失,也好救治。洪浩宇想到这里,便只开口问杜若道:“杜太医,不知道贵府什么时候动身,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们两家一路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杜若自是明白洪浩宇的意思,只应了道:“既然是同去江南,那一路同行也无妨,若是少奶奶有什么情况,洪兄只管去船上请小弟就是。” 洪浩宇见杜若这么说,便也放下了心来,只邀了他晚上再来船上一叙。刘七巧知道男人自然有男人之间的应酬,见杜若答应了,也没发话,心道:看着洪少爷,也不像那种太不成才的,毕竟那一箱银子实在是把刘七巧给镇住了。   ☆、211|4.19 也多亏了方夫人的梅子,刘七巧总算是又有了些人样,在大海上又飘飘荡荡了十来天,小丫鬟们也从原来的兴奋变成了现在的无聊了。杜若和船老大商议好了,今天晚上靠到码头上去,明儿在吕乡逗留一天,补给船上的水米油盐,以及一些新鲜的花果蔬菜。现在这个时候虽然已入了深秋,但是蔬菜放的时间长了,还是会不新鲜,船上住着老人和孕妇,这些东西必定是要多备一些的。 到了晚上,船只进了码头,果然就瞧见密密麻麻的船都靠在一起,船老大选了位置,揽了缰绳将船固定好了,在船板上吆喝了几声,几个跟船的船夫便都从舱底下给出来了,笑哈哈的跳上岸去了。 紫苏只不解道:“怎么才靠岸,他们就都跑了呢,这么晚了出去,还回来吗?” 刘七巧瞧了一眼紫苏,觉得对于这么纯洁的娃,还是不要告诉她,他们是去做什么的好了。偏生这话却被站在一旁的杜若给听见了,只笑着道:“他们是出去放风的,在海上呆了十几天,没什么荤腥。” 刘七巧见杜若嘴不把门,只扭头瞪了他一眼,可脑子忽然就晃了一下,把自己给吓了一跳!他们在海上已经漂了十来天了,漂得连自己大姨妈的日子错过了都不知道了。刘七巧顿时觉得后背拔凉拔凉的,伸手抓着杜若的手臂,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那个……明儿上岸给我买些梅子吧,我觉得我吃梅子就不晕船了,这几天都吃了方夫人好多梅子了,怪不好意思的。” 杜若只无奈的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看你就是嘴馋,你还整天说晕船。” 刘七巧无辜的看了看杜若,撇撇嘴心道:这回只怕不是我嘴馋了,是你儿子嘴馋,这可怎么办呢……这叫啥事儿!这运气,买彩票都够了! 刘七巧在船上唉声叹气的了一个晚上,杜若只当她是想跟着自己一起上街,还劝道:“老太太一个人在船上怪闷的,你陪着她,我就去半天就回来。”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醒来的时候,杜若已经走了。杜老太太知道刘七巧晕船辛苦,从不命丫鬟来喊她。刘七巧一个回笼觉睡到了晌午,正喊了紫苏送了几样吃食进来,她虽然最近食欲不佳,但若是不吃的话,也觉得饿得很,便很勉强的喝了几口清粥,吃了小半个酥饼。 外头忽然传来带着哭腔的焦急声音,刘七巧在海上漂得时间长了,听见人声音都觉得亲切,赶紧命紫苏出去打听打听。 紫苏刚出去一会儿,便急冲冲的回来说给刘七巧听道:“前面船上有人难产,从昨儿晚上一直到这会儿还没生出来,刚才是那边船上的婆子又去找稳婆呢,那稳婆不肯接,说是胎位不正出不来,她不想找了这晦气。” 刘七巧一听,顿时就来劲了,只趿了鞋子跑到了甲板上,冲着那边喊道:“找稳婆是吗?我会接生!” 那稳婆听了刘七巧这么说,只推开了两个婆子的手道:“那小媳妇说她会接生,你们找她去,我看着你们家奶奶是不成的,我今年还没失过手呢,不想为这事儿破了。” 两个婆子不急拉住她,就被那稳婆给溜了,那两个婆子只转身上下打量着刘七巧,开口道:“这位少奶奶,您真会接生?我们家奶奶是难产,已经换了三个稳婆了,这人生地不熟的,眼看着就快不行了!”两个老妈妈说着,已经忍不住落下泪来,看着让人心疼。 刘七巧听了,只转身对紫苏道:“你去把大少爷的药箱背上,跟我过去瞧一瞧。” 码头上的船那都是并排的靠着,那家人的船就在杜家船前头几艘船开外。刘七巧上了跳板,转身对茯苓道:“跟老太太说一声,我去帮人接生,一会儿就回来。” 刘七巧才走了几步,那边船老大就对那几个婆子道:“你们家少奶奶有救了,知道我这船上载着哪家人吗?京城宝善堂的老太太和他们家大少爷大少奶奶,他们家大少爷还是宫里头的御医呢!” 那两个婆子听了,看刘七巧的眼神顿时都放了光,只开口道:“那再好不过了,这下少奶奶有救了。” 刘七巧上了岸,顿时就觉得神清气爽了起来,看来自己还是旱鸭子属性,对于水上生活不大适应。两个婆子听了船老大的话,急急匆匆的就上来迎了刘七巧,把她往自家船上带过去。一边走一边道:“我们奶奶是早产,按道理还有一个月光景才生呢,可谁知她晕船,在船上吐得死去活来的,我们少爷就让船靠了吕乡,打算过几日在走,没成想昨天晚上就破水了,闹了一整夜,请了三个稳婆过来,都说是莲花胎,脚朝下,压根生不出来。” 刘七巧一边听,一边安慰道:“妈妈你别着急,如今你们奶奶怎么样了?精神还好吗?” “就是看着精神不好,前一阵子晕船晕得厉害,人都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了哪里来力气生孩子呢,昨儿倒是有个稳婆说,孩子瘦小,要是胎位正,没那么难出来的,可是偏偏揉了一晚上,那胎位就是不回正,那稳婆闹了一晚上,今儿也扛不住回去睡了。”老妈妈说着,只擦了擦眼泪道:“后半夜还听奶奶不住的叫唤,这会儿嗓子已经再发不出声音了,只还是不住的疼,我家少爷都快哭死了,说早知道这样,就不回家去了,横竖在京城里头生了再说。” 刘七巧听那婆子说的这么凶险,也只稍稍紧张了起来,看这光景,只怕他们家少奶奶是再没力气能自己生下来的,要是身子还弱,经不起剖腹产,只怕是要一尸两命了。刘七巧如今自己有了身孕,便不像那时候那样大胆了起来,竟也拧着眉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走了大概五百来步的光景,便看见前头有一艘超级豪华的大船,上面雕梁画栋,堪比现代的超级油轮。船上挂着旗子,写着大大的草书“洪”字,看着特别有气派。刘七巧对京城一带的大户人家还是有所了解的,却并没有洪家这号人物。况且这船做的这样招摇,自然也不应该是官宦人家,大抵只有别处富甲一方的商贾,才有这样的财力。 刘七巧上了船,那边妈妈急忙进去找了小丫鬟传话道:“快去回少爷,京城宝善堂的大少奶奶来给少奶奶接生了。” 话音刚落,小丫鬟便急忙忙的进去传话,虽然脸上神色焦虑,可举止却还是得当有礼,显然也是训练有素的。 不一会儿,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年轻俊秀的男子迎了出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凝重的神色,见了刘七巧却毫不含糊的作了一个深揖道:“久闻宝善堂大少奶奶的名号,如今能有幸在此巧遇,是拙荆的福分了,大少奶奶快请!” 刘七巧也不去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这两年但凡在京城待过的人,知道她的也不在少数,况且前一阵子她才为梁贵妃接生了一对龙凤胎,只怕声名远播了,也是有的。 “这位公子不必多礼,快带我进去瞧一瞧产妇吧。”刘七巧并不赘言,让紫苏跟在自己的身后进去。那公子往前领了几步路,进了一个诺达房间,里头隔了几道帘子,到了最里面的时候,便有一个老妈妈站了出来,脸上却是少有的严厉,看着颇有管事的霸气,这开口道:“少爷还是不要进去的好,产房血气重,不干净。” 刘七巧见那洪公子一脸担忧,只笑着道:“有什么不干净的,洪公子小时候也是从产房里头出来的,若说不干净,那也在里头待过了。” 那老妈妈脸上那两道略带刻薄的眉毛就拢了起来道:“这为奶奶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洪家的家务事,这位奶奶还是少干涉的好。” 刘七巧这会儿越发觉得有意思了起来,只忍不住笑道:“我是谁不重要,我是来给少奶奶接生的,这位妈妈若是会接生,那我就回去了,若是不会,那麻烦让一让,省的以后若是少奶奶有个什么闪失,外头人传言不好听,说什么刁奴欺主,耽误了主子生孩子,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那妈妈顿时脸色变色,只开口道:“我是宇哥儿的奶娘,在洪家还算是说的上话的。” 刘七巧瞧了一眼那洪少爷,大抵知道这老妈妈口中的宇哥儿应该就是他,便只笑了笑道:“奶娘就不是奴才了吗?这道理我委实没听过,洪少爷,救人要紧,麻烦把你这气势汹汹的奶娘先请出去。” 那老妈妈凭着自己奶过大少爷,又是太太的心腹,从来都端着半个主子的架势,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间脸色憋得通红的,只见洪少爷开口道:“你们快扶赵妈妈出去休息休息,她也忙一整晚了,也累了。” 丫鬟们闻言,便只上前好言劝慰赵妈妈离去,而方才出去请刘七巧的那两个妈妈看着赵妈妈板着一张马脸,只缩着脖子跟在刘七巧身后进了产妇的房内。   ☆、214|| 洪浩宇只把杜若一行人送到了岸上,这时候岸上围观的人群才刚刚散去,还有后来的人探头探脑的往船上看看,是不是土豪又要发钱了? 紫苏背着杜若的药箱,扶着刘七巧走在后面,春生连忙就笑嘻嘻的接了她身上的药箱,跟在后面保护自家少奶奶和媳妇儿。 杜若送走了洪公子,转身见刘七巧已经跟在了自己的身后,这时候紫苏和春生已经识相的远远跟在后面,绝对不偷听主子们说话。杜若埋头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等着刘七巧低头往他这边走来。 “七巧,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杜宁拧着眉,一本正经,甚至眼神中还有一丝丝小小的怒火。 刘七巧便低下了头,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一圈,才卯足了劲儿抬起头来,略小声问道:“有啊,我正想问你,我的梅子你买了没有?” 杜若被气得没脾气了,一把拉住了刘七巧的手腕,忽然间就把她扣在了怀中,也不管不顾身边的行人,船上的船夫、蹲在水边洗衣服的婆子,只低下头,狠狠的封住了刘七巧的唇瓣。 “唔……”刘七巧小声的哼了一下下,略略推开了杜若,低着头往前走了两步,满腹郁闷道:“是是是,你猜中了,糟心的,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有准头呢?我还没准备好呢!” 杜若瞧着刘七巧,脸上的笑容越发柔和了起来,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原来他刚才一把拉住刘七巧,便是想给她把个脉的,如今既然已经确定了,那以后……茹素的生涯才刚刚开始! 杜若拉着刘七巧的手,大步往前走。刘七巧只觉得海风在她耳边呼呼的吹着,杜若扶着刘七巧跨上了宽跳板,两人一前一后往船上来。门口早已经有人候着,见他们回来了,只挽了帘子进去回禀:“回老太太,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都回来了。” 其实方才杜老太太已经派了人出去打探了,可回来的小厮说,洪家的船被看热闹的人给围得满满当当的,他是实在也挤不进去呢!如今见杜若和刘七巧都安然的回来了,杜老太太才算是放下了心来。 杜若走进杜老太太的房中,未及开口,只先甩了袍子,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杜老太太的跟前。 杜老太太原本心就悬着,还以为是洪家的少奶奶没救回来,只急忙道:“只要你们两好好的就好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做大夫的那也拧不过阎王啊!” 杜若一听杜老太太这话偏题了,只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回老太太,洪家少奶奶母子平安,七巧又救下了一个难产的产妇!” 杜老太太这就奇怪了,便开口问道:“那你跪着做什么呢?” 杜若只兴奋得觉得舌头都打结了,一时间居然话都说不清楚,便索性朝着杜老太太磕了两个响头。刘七巧是实在看不过去了,一边伸手拉杜若,一边小声道:“老太太,您又要做太祖母了,大郎头一回当爹,有些失态了。” 杜老太太一听,只长大了嘴一时都合不拢了,拉着刘七巧到跟前问道:“真有了?起先怎么没说呢?你说这叫什么话?白带着你一个有了身子的,跑这么一趟远路,这会儿还再海上飘着,不前不后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刘七巧急忙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哪里就那么娇弱了,只不过这几天吃不下东西,有些难受而已。” “那就对了,我就说哪有晕船一连晕十几天的,原来是害喜了,怪我,我这个过来人怎么就没想到呢!”杜老太太说着,只急忙伸手扶了杜若起来,拍着他的手背道:“大郎,你也终于有后了啊,如今便是我死了,那也能安心见你爷爷了。” 杜若只红着眼睛点头道:“是孙儿不好,七巧有了身孕,我这个当相公的,还是个大夫,却也到今天才知道,真是该死!若是早知道,就不带她出来了,这一路上毕竟奔波的很!” 刘七巧只叹了一口气,古代人有钱人家对孕妇的看中程度,果然一点儿不输现代的某些预付家长,以为怀孕了那就不能动了,最后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才能保佑孩子平安。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刘七巧在牛家庄的时候,给左邻右里不少人家接生过,那些在天里头打滚的产妇,三下五除二就把孩子给生了出来,哪里像城里这些奶奶们,一个个喊破了天,孩子也不见往外钻的!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长期不运动造成的运动机能萎缩。 “老太太放心吧,我自己还是个稳婆呢,自然知道怎么养才好,你们别把我当成宝贝一样,我反倒就不习惯了。” 杜老太太这会儿也处于兴奋状态,她出来的时候,还让下人们带着她平时参拜的佛龛,这会儿忙让百合点了香,往上头供上了三炷香。 “话是这么说,就怕你自己觉得自己没事,便粗心大意了起来,这可要不得,大郎,从今天开始,你要牢牢的看好了七巧,千万不能让她有半点闪失。”杜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有吩咐丫鬟把贾妈妈个喊了进来道:“你从今儿起,不用到我这边服侍了,去少奶奶房里去,她这次出来,除了紫苏和茯苓,带的都是小毛丫头,懂什么服侍人?紫苏和茯苓也是姑娘家,好些事情自然不懂,你过去,时时照应着,知道不?” “老太太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照应着!”贾妈妈说着,只喜上眉梢道:“说起来,少奶奶这一胎,才能算上宝善堂真正的长子嫡孙了!” 刘七巧只郁闷的皱了皱眉头,从来不重男轻女的她居然也小小的担心了一下,这万一是个女孩子,岂不是要伤了一大帮子老太太们的心了。不过她心里其实还满想生一个闺女的,但是生孩子这事情太疼了,刘七巧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在生过一个之后,会不会还想再生第二个。 刘七巧在前呼后拥之下,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头,早有小丫鬟们在软榻上垫了厚厚的一层毯子,让刘七巧坐上去。 众人恭恭敬敬的站了一排,虽然都垂着头,但刘七巧还是能感觉到,大家伙似乎连呼吸声音都比平时放低了一个分贝。赤芍和半夏两个小丫鬟脸上则带着几分好奇的神色,偷溜着打量刘七巧,可瞧着又觉得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你们用不着这样吧?我没事,不过就是有了身子而已。”刘七巧瞧着大家一脸敬畏的表情,顿时有一种想要笑场的冲动,但是念在贾妈妈在呢,所以实在不好意思笑出来,只瘪着嘴,抬起头瞧了一眼杜若。 “大家不用紧张,和从前一样服侍就好了,只要记着,奶奶如今是有了身孕的米需 米 小 说 言仑 土云人,千万要照看着点,不能再随着她的性子来了。”杜若虽然是笑着说的,可口气却是难得的严肃的。 刘七巧只瞪了杜若一眼,开口道:“你这说话的口气,那么一本正经的,还说什么和从前一样服侍,谁爱信啊!” 贾妈妈只笑道:“自然是不能和从前一样的,如今少奶奶有了身孕,就要少去外面船舷上,外头海风大,若是吹坏了就不好了。” 杜若只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道:“一会儿我就让春生再出去一趟,替你抓几幅安胎药回来,稍微吃一点,还可以止吐。” 刘七巧一听可以止吐,顿时一个劲儿的点头,肚子却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原来她一觉睡到晌午起来,才用了一些清粥小菜的,方才在那边给洪少奶奶接生,早就忘了吃中饭这样的事情了。 刘七巧前世胃也不太好,就是因为给人接生老错过饭点,所以她特知道胃不好的人的痛苦,有时候真的不是不想吃,而是吃下去就会难受。所以她平常在家会研究一些养胃的点心之类的,也是前世遗留下来的职业病吧。 杜若听见刘七巧肚子叫了起来,只转头问紫苏道:“少奶奶用过午饭了吗?” 紫苏方才和刘七巧一样,紧张的跟什么似的,自然是没想起这件事来,如今被杜若提起来,才觉得自己也饥肠辘辘的,只摇摇头道:“早忘了,就想着怎么救人了,少奶奶一早上就只喝了一碗清粥,这会儿看看时辰,都快到晚膳的时辰了。” 茯苓便急急忙忙的去厨房张罗吃食,小丫鬟又拿了糕点出来,让刘七巧先垫一垫,总之一屋子的人,都各司其职,忙得不可开交的。刘七巧就一个人坐在那边,享受太后级待遇。 里头正热闹,外面杜老太太房里的珍珠来传话道:“老太太请大少爷过去呢,洪少爷亲自上船来道谢了,抬了两个大箱子进来,里头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两箱银子。” 刘七巧原本正咽着口水等吃的,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自己一下次吃饱了一样,只抓着杜若的手道:“咋办?我给皇上的老婆接生,也没收那么多银子!” 杜若只伸出指头在她脑门上戳了戳道:“人家送你就收啊!你还真是收礼从来不嫌手软的。” 刘七巧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往杜若身上靠了靠,只小声道:“要不然,咱两分分呗?” 杜若哈哈笑了起来,低头在刘七巧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道:“好,要是他非要给,那我们两就分了。” 401. 杜若去杜老太太的房里的时候,刘七巧并没有跟着去,因为她实在有些太饿,所以还是决定先待在房里,吃一些点心再说。杜若走到门口的时候,便听见里头传来杜老太太爽朗的笑声,再一听,原来方夫人也在里头。 杜若进去,杜老太太头一句就问他:“七巧呢?” “她在房里歇着了,就没过来。”杜若说着,上前跟洪少爷和方夫人见礼。 方家和洪家也算有些交情,洪家身为当地首富,自然对当地的父母官孝敬的很。方夫人和洪家少奶奶也有过几面之缘。 只听洪少爷开口道:“没想到方知府的家眷也在宝善堂的船上,若是知道,一早就要来请安的。” 方夫人也笑道:“这谁又能知道呢,不过好好的少奶奶怎么就在路上生了呢,若早知如此,就应该留着京城的好,这次若不是运气好,遇见了杜太医和少奶奶,你这一路回乡,可要变成一路扶灵了。” 洪浩宇此时还惊魂未定,听了方夫人的话,想起自己母亲的那些勾当,便觉得面皮一阵阵发热,只开口道:“就是始料不及,原本是还有一些日子才生的,谁曾想路上就早产了,这手忙脚乱的,就是奶娘,还是刚刚派了下人,去吕乡的沈外元家借的。” 方夫人闻言,只站起来道:“我这儿倒是请了一个奶娘的,她孩子刚半岁,跟着我一起上了船,不如就先让她过去伺候吧。”方夫人才说完,便喊了身边的丫鬟道:“去把陈顺媳妇喊过来。” 洪少爷想推辞,那边方夫人又道:“你借人家的奶娘,可她毕竟是吕乡人,总不能让人千里迢迢的跟你回扬州去,那也不方便,我如今正好也用不上她,我们既是顺路,不妨就让她过去服侍几天,也是不打紧的。” 洪浩宇略略一想,觉得方夫人所言极是,便只开口言谢。想了想索性开口道:“既然方夫人也是回扬州的,不如就住到我家的船上吧。我家的船大,好些房间都空着,这样也好相互照应,等到了扬州,我在命下人把方夫人送到方知府的府上。” 方夫人原本也就是跟人拼船的,和宝善堂杜家没什么交情,如今既然洪少爷邀请,她想了想,倒觉得也不错,便答应了道:“如此便有劳洪少爷了,只是这一次我随行带的人少,只怕还要劳动洪少爷,帮忙搬运下行李。” 杜老太太觉得人家有交情,既然遇上了,自然是不好意思在叨扰自己的,所以也没多挽留,只相约两艘船一并起航,这样就算有什么事情,也好相互有些照应。 洪少爷吩咐了下人跟着方夫人去搬运行李,杜若的眼珠子便落到了放在厅中的两口大箱子上头。 说实话杜家那也是有钱人家,几箱银子压根就吓不倒杜若,但是杜家同时又是积善人家,在银子方面,从来是不乱花费的,更没有这样一掷千金的习惯,所以洪少爷的行为,让杜若还是觉得稍微有些不能理解。 “原本是不想送这样的俗物来的,只可惜这次上京,偏生没带什么古董字画,全都带着这些了,还请杜太医不要嫌弃,收下的好。”洪少爷说着,使了一个眼色,身后跟着的丫鬟便上前将那两个箱子的盖子打开了。 杜若只觉得眼前一道银光闪过,忙开口道:“这些太多了,行医救人本是我的职责,洪少爷千万不要这样见外了。” 杜老太太虽然觉得洪少爷出手很阔绰,却还完全没到觉得震惊的地步,在她这种有钱的老太太来看,花这些钱能买到自己老婆和孩子两条命,一点儿也不多。 几个小丫鬟却早已经看得眼睛都直了。 送钱的人自有让你收钱的方式,洪少爷见杜若看上去像是要拒绝的模样,只连忙开口道:“想必杜太医觉得这些实在太寒酸了些,招财,回去让下人再抬两箱子过来。” 那名叫招财的丫鬟只笑眯眯的应了一声,便要出去,从她脸上的神色来看,便知道洪少爷是惯做这样的事情的。杜若连忙开口道:“不不不,够了,这些仅够了,我的意思是,有点多了,洪兄委实不用这么客气的。” 洪少爷只笑道:“杜家和洪家都是做生意的,自然知道这银子的好处,可今日这些银子,杜太医却不能推辞,银子再多也换不回我妻小的命,大恩不言谢,这些只是聊表心意而已,杜太医若还是推辞,那只好等在下回了扬州之后,重新安排了谢礼,亲自登门道谢了。” 杜若听他说的诚恳,便也不推辞了,况且他这次指了那香袋里头有麝香,倒是牵扯到了洪家内宅的琐,只怕这银子也兼了封口费的作用,所以不收洪少爷没准还不安心。再说七巧就想着收银子呢,这会子算是全了她的心愿了。杜若想到这里,只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洪少爷见杜若终于肯收下了银子,脸上的神色也松泛了一点,只开口道:“不知杜太医可愿往我家船上去一叙,顺便再为拙荆把把脉,看一看。” 杜若还想斟酌一下,杜老太太倒是先点头应了,只是嘱咐他千万不要喝酒,这船上四周都是水,若是喝多了掉水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杜若忙点头称是,去房里看了刘七巧一眼,见她吃了东西,已然换了衣服睡下来,看来今天的事情,还是让她耗去了不少心力,顿时便觉得有几分心疼,只坐在床沿上,伸手在刘七巧的脸上摸了几把,才起身离去。 杜若去洪家船上的时候,许妈妈正笑嘻嘻的来回话道:“少奶奶醒了,喊着要吃东西呢!”杜若倒是没料到她醒得这么快,不过方才他给孔氏把过脉搏,她毕竟年纪轻,底子还是好的,不过就是最近晕船瘦了许多,看着瘦弱罢了。杜若便问她:“出过虚恭了没有?” 许妈妈点头称是,杜若也松了一口气,开口道:“熬一些白萝卜汤让她先润一润,先把我留下的药丸喂下去,其他的东西,还是等等再吃吧。” 洪浩宇进去的时候,便瞧见方夫人指派来的奶娘正在奶孩子,只将瘦猴一样的娃儿抱在怀里,心疼道:“孩子太小了,都没力气吸,瞧他这小模样,吸一口还要喘两下,看着心疼。” 那边许妈妈就忍不住开始抹泪了,洪浩宇便又觉得脑门上燃起了一头火,拳头握得咯吱咯吱的响,一个是自己的老婆,一个是自己的亲儿子,就这样差点儿死在了自己亲娘的手中,让他如何不气愤。 洪浩宇喘了一口气,见孩子开始吸起了奶来,那细小的手指搭在奶奶白嫩的胸脯上,有一种脆弱的美感,洪浩宇就忍不住伸出自己的食指,勾起那小小的手指头,逗弄了一下,那小手指就跟有了感应一样,忽然间一把就抓住了自己的粗手指。饶是一个大男人,也一下子只觉得鼻头充血,眼睛涩了起来。 幸好他们都没事,洪浩宇头一次觉得,自己尽有这样胆小鬼一样的心绪。 杜若给孔氏又把了脉搏,吩咐丫鬟们把药给她服下,又检查了一下伤口情况,确认无误之后,便只到外间来找洪少爷。 丫鬟们早已经备下了酒菜,洪浩宇亲自给杜若满上了一杯酒,举杯敬道:“这茫茫大海,能在吕乡遇上杜兄,是小弟三生之福了。”洪浩宇说完,只仰头先干为敬。杜若不忍推辞,便开口道:“我不能喝酒,今天就勉为其难喝上一杯,恭喜洪兄喜得麟儿。” 洪浩宇笑道:“同喜同喜,方才去拜访老太太,听说少奶奶也怀了身孕,今天还如此劳烦少奶奶,实在是过意不去的很。” 杜若也跟着笑,又摇头道:“说起来惭愧,我竟没在意,不然的话,如何也不会让她上路的。”说到这里,杜若也觉得洪少奶奶这次能捡回这条性命,着实不太容易。 两人相谈盛欢,洪浩宇也没有再劝酒,反而跟杜若谈起了生意上的事情。 “我和杜二爷也算有些交情,你们宝善堂里用到的一些舶来国的香料,有很多都是我们洪家的船从舶来运回来的。” 杜若虽然对宝善堂的生意不太清楚,但他还是很虚心的听着洪少爷说起这些来,只点头道:“嗯,如今宝善堂很多事情都交给了二弟打理,我父亲毕竟上了年纪,走南闯北的,身子也吃不消。再者,这杜家医道的衣钵,也不能没有人继承,如果杜家没有拿得出手的大夫,自然也撑不起宝善堂这个百年的招牌。” 洪少爷只点头道:“对,就是这个道理,很多事情都是相辅相成的,少其一不可。”洪家之所以生意能越做越大,也离不开孔家这门亲家,在官场上有人脉,才可以在商场上四通八达,这是洪老爷的经验之谈,所以他才会不惜代价的给自己的儿子,找这样一个媳妇。只可惜全家人都恨不得供起来的孔氏,杨氏偏偏就不喜欢,而她那妇人短浅的目光,根本不知道弄死了孔氏之后的后果。 洪少爷说到这里,脖子又硬了起来,今儿船上发生的事情多少双眼睛看着,这事情只怕怎么瞒也瞒不住自己的老岳父的。况且岳父这次升迁,弄不好就是两江总督的位置,到时候他们洪家,又可以在生意场上横着走了。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就没那么容易向他们交代了……   ☆、215||家 杜若回船上的时候,已近亥时,刘七巧刚刚睡醒,正盘腿坐在榻上,探着身子在茶几上写字。见杜若回来了,才招呼他过去,指着茶几她写的几张纸道:“你过来看看,我正在写书呢,打算发布我的第三本著作了。” 之前刘七巧写的《孕妇饮食宜忌》和《消渴症饮食手札》在杜若的帮助下整理成册,现已经在宝善堂和大雍的很多书店上架销售了。杜若上前看了一眼,见刘七巧拿了一张纸笺,上头写的书名是《产妇坐褥期照料指南》。 “先前我在王府的时候,也算照料了王妃和我娘两人的产褥期,如今王妃说,她之前生下世子爷之后落下的头疼毛病,竟有一年没发作了,可想而知,这坐月子对女人的重要性。”刘七巧一边说,一边拿着笔在纸上列提纲道:“我打算写得简单一点,就分为产妇饮食、卫生、婴儿照料、以及母乳喂养这几个方面。” 杜若见她又不闲着了,只让丫鬟又点了一盏灯过来道:“舱里头暗,以后多点一盏灯,这会儿晚了,你们应该先让奶奶睡下。” 茯苓只笑着上前道:“奶奶才睡醒呢,闹着肚子饿,我叫紫苏去厨房弄东西去了,几个小丫鬟也累了一天,我让她们先去睡了,是奴婢的不是,累着奶奶的眼了。” 刘七巧见茯苓说得酸溜溜的,只瞪了杜若一眼道:“你自己没事人一样的出去喝酒,还数落人家,我不过就是床上躺累了起来歇会儿,今儿没开船我觉得好了不少,也不知道明天开船了又要怎么难受了。” 不多时,紫苏已经送了宵夜过来,是熬的烂烂的红枣银耳羹,杜若和刘七巧便一人用了一碗,两人洗漱晚之后,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醒过来的时候,船已经又到了海上,有洪家的大商船在前头开路,这航行的速度似乎也比之前快了不少,因为洪家少奶奶病着,所以只要路上有码头的,都会靠岸,两日后便到了海州。 船才刚刚靠岸,洪少爷便亲自上船,来请了杜若和刘七巧过去,只说洪少奶奶如今已好了不少,想亲自谢一谢刘七巧。如今两艘船是并排泊着,因为洪家的船大,所以两艘船之间只搭了一个上下的扶梯,便可以从宝善堂的船去往洪家的大船。 杜若扶着刘七巧上了洪家的大船,便看见方夫人正领着一群丫鬟从洪少奶奶的房里出来,见了刘七巧便笑着道:“刚才正说到你呢,你就来了,快进去瞧瞧吧,洪少奶奶正念着你呢!” 刘七巧便笑着道:“我还念着夫人您的梅子呢,上回在吕乡买的,果然没夫人从京城带的好吃。” 方夫人便笑道:“你不早说,我一会儿派人给你送去,我最近倒是不想着吃酸的了,偏爱吃些辣的,只是不敢多吃,怕吃了上火。” 刘七巧只点头道:“辣倒是不能多吃,吃了自己容易上火不说,胎儿也容易上火,出生的时候容易红眼睛,带了热毒出来,将来就不好调理了。” 方夫人一听,只变了脸色道:“当真?那我可谢谢你了,若不是你提醒,我还正想今儿再弄一个麻婆豆腐吃吃,这回改三鲜豆腐得了。” 刘七巧别过方夫人,跟着两个丫鬟进了洪少奶奶的房间。洪少爷身边的大丫鬟,一个叫招财,一个叫进宝,倒也是符合他们商贾人家取名的习惯,简直和独家的丫鬟有异曲同工之妙。洪少奶奶陪嫁来的丫鬟,名字就没那么俗气了,一个叫诗韵,一个叫画心。一听就是名门闺秀中的才女,才会取的名字。刘七巧进去,见孔氏正靠着宝蓝色绫锻大迎枕,身上盖着半截的被子,正闭目养神。听见丫鬟说刘七巧来了,这才睁开了眼睛,神色中还带着几分羞涩。 毕竟是闺阁里娇养出来的姑娘家,从来没遭遇过这样的事情,为了生一个孩子,搞的死去活来也就算了,还弄得大小便失禁,半点没有大家闺秀的尊严。这些也没什么,最关键的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还被剖开了肚子,从里头抱出一个孩子来,如今虽然留下了一条性命,可这面子里子也已经丢尽了,虽是见自己的救命恩人,终究还是有几分羞涩的。 刘七巧见她这番模样,只转身对杜若道:“相公先帮少奶奶把脉吧,一会儿把药留下,我给少奶奶换药。” 孔氏听刘七巧这么说,只感激的热泪盈眶的,虽然杜若是个大夫,可毕竟是个男人,她自己没知觉的时候,被看过也就罢了,如今这清清醒醒的,如何来面对一个男人给她的那种地方换药呢? 杜若应了一声,上前为孔氏把脉,身子依然是大虚的,不过幸好总算命是留住了,只是后面的日子还长着,总要养个一年半载的,才能完全好起来,若是想要再生一个,只怕还要多等几年了。不过一般经过了这种生死挣扎的妇人,基本上没几个人,是想着再生二胎的。 “从脉象来看,除了有些元气大伤之外,倒是没有别的症状了,不过只这一项,也要养上个一年半载的,除了药剂饮食要跟上,最重要的还是要保持心情舒畅,其实若是饮食得当,多数的病症,都是因为情志失调引起的。” 洪少爷坐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点头,又跟两个丫鬟道:“你们好好照顾少奶奶,不能让她有半点不开心的地方,以后就算回了扬州,太太那边要是派什么人过来,事先跟我支会一声,我允了,才准他们入少奶奶的院子。” 孔氏听洪少爷这么说,垂下眉宇,嘴角似乎有了浅浅的笑意,一时间刘七巧说要给孔氏换药,便把两个男人都给请了出去。 丫鬟替孔氏揭开了伤口,刘七巧凑上去一看,见紫苏这伤口缝得当真是好,哪里像自己那样,每回都缝出一个大蜈蚣来。伤口在肚子上,孔氏几次探着身子想看一眼,无奈身子没气力,她也瞧不见,便问刘七巧道:“杜少奶奶,依你看,这疤还能不能消掉?” 刘七巧抬起头瞧了她一眼,见她一双弯弯的眸中,带着一些期许的表情,分明还是小女儿家的一些心思,便笑着道:“便是消不掉了,这辈子难道还会有别人瞧见不成?这样吧,你一会儿问问你相公,他若是嫌弃,我便想办法来给你消掉,他若是不嫌弃,我也就省了这些力气了。” 孔氏羞得脸上通红,心道世上怎么还有这样无赖的大夫,偏生还是个女的,只涨红着脸道:“便是他不嫌弃,我自己也会嫌弃自己,好端端的身子,长了一道疤痕,总是不好看的。” “你为了好看那就更不值了,你不知道男人们是怎么说我们女人的吗?好了伤疤忘了疼,好些个媳妇,就是因为生了孩子没落下碗大的疤,就被男人哄骗着再生第二个、第三个,你这样正好了,肚皮上一道疤,每次让他看一眼,再不用怕你相公让你生第二个了。” 孔氏发现自己和刘七巧说,怎么都说不通,明明就很简单的事情,偏生被她扯的那么远,还让你没理由反驳她,便只郁闷道:“那这个疤,当真就消不掉了吗?” 刘七巧只哈哈笑道:“其实呀,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一个接生的,又不包治疤痕伤口,不过你若是以后有了能治疤痕的灵药,别忘了稍一些给我,京城里只怕还有跟你一样想的人呢!” 两人又聊了许久,话题便从肚子上的疤痕转到了婆媳相处上头来。孔氏醒来,没见着了赵妈妈,加之许妈妈又在她耳边说了那么些话,她就算再迟钝,也猜到了自己早产的真相。可洪少爷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这一点也是让她左右为难的原因。 “这事情,我若是跟我父亲说了,洪家是说什么也要给个交代的,可我想着相公对我也是真心相待的,他原先房里就有通房,自从我进了府,就放了出去,便是他那个表妹,也是我婆婆硬塞过来的,作为一个男子,他能这样,我岂有不开心的道理,可那毕竟是他的生母,我若真说了,万一我父亲动怒起来,事情闹的大了,也是洪家脸面上无光。” 孔氏说着,只有些疲累的靠了一会儿,依旧是左右为难的神色。 刘七巧想了半天,瞧着孔氏如今的模样,看着还真是可怜,婆婆都想出这样的幺蛾子办法了,她还能这样瞻前顾后的,也真是教养太好了些。这年头都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知道以后她这婆婆还会惹出什么事情来,瞧着孔氏这光景,是只有被欺负的份儿了。 “这有什么好不敢说的,我说一句多余的话,要是这次你没遇上我们,这会儿在这船上的,便是你的尸首了,难道那个时候,你父亲就不生气了?你能活下来,是你命大,你也不是哪一回你都有这样的好命的,这是在船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换一句话,你若早两天疼起来,船没靠岸,你也就过去了。你这条命是捡回来的!”   ☆、216|| 孔氏抬起头叹了一口气,自她这几日醒了之后,就开始想这些事情。每次下定了决心,可当看见洪少爷对自己的殷勤之后,便又心软了几分,真是让她进退两难。 “我出阁时候,我母亲也曾教过我,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心里就纳闷,这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害的,又有什么好防的,父慈子爱,婆媳和睦,那才是大户人家应该有的做派。”孔氏悠悠的开口,不由叹了一口气。 刘七巧这一路上也听杜若说起这孔家,说是家规极严的人家,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所以孔氏的父亲一辈子就守着孔夫人一个女人过,孔氏又是家中的小女儿,最得家人宠爱的,所以这些大户人家里头女人之间的门道,她是真的不清楚也不明白。 当初孔大人之所以会答应洪家的求亲,一来呢,是因为自己初到江苏,想跟当地的大户人家搞好关系,洪家在江南的商贾人家中,可以说是一呼百应的人家。江苏又是纳税大省,朝廷打仗的银子,有一多半是从这边送过去的。孔大人和洪老爷交往之后,发现洪老爷并非只是一个只会做生意的世俗人,又兼洪少爷是嫡长子,非但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将来洪家的家业自然也都是他的,孔大人觉得与其把孔氏嫁入高门大户,一辈子劳心,小心翼翼的伺候公婆,服侍丈夫,不如就应了洪家的求亲,让她一辈子富贵如意,也算是一门好姻缘了。谁知这女人若是有坏心肠,纵使是高门大户,还是村野人家,那都避免不了。 “你呀,想的太好了,你难道不知道有一句话,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不过你这事情,要是由你亲自去说,到底洪少爷面上还是不好看的。我瞧着你那老妈妈不错,不如就让她,以下人们的口气,悄悄的给你父亲传个话。”刘七巧平常也算是个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性子了,但孔氏这件事情,她也觉得忍无可忍了。那洪夫人如此歹毒,简直就是想让孔氏一尸两命的做法。 “你父亲若是怪罪了下来,你就假装给你婆婆说几句好话,你读了那么多书,自然知道我的意思,反正一句话,你这婆婆,我看着心寒呢。她这样做,分明是连你的孩子都要一起害死的,你这样一味的谦让,万一以后她还来害你的孩子怎么办?我听说你相公那什么表妹的,也怀上孩子了?” 孔氏原先是还有四五分的游移的,可听见刘七巧说到孩子的事情,顿时就激动了起来,这就是当了娘和没当娘的区别。只见她拽着手中的帕子,虽没有几分力气,却只将手牢牢的握紧了,开口道:“不管怎么说,孩子总没碍着她,你说的对,便是为了孩子,我也不能这样一味的忍让,反正我们在扬州还有几处别院,大不了到时候分开来住,也不见为净了!” 刘七巧听了她前面几句,还以为她当真想通了,心里暗暗高兴,以自己的智慧还能激起一个大家闺秀的宅斗意识,也是不错的,可孔氏后面这一句出来,刘七巧就彻底泄气了,原来还是采用了惹不起躲得起的战术。 不过人家的婆媳矛盾,刘七巧也不好多插口,该劝得也劝过了,也算进了心意。 船又行了几日,入了长江口,便没有在海上那样开阔的风光了。江南是鱼米之乡,这会儿已是深秋,地里面到底没有多少庄家,小丫鬟们的兴奋劲过去了,便开始盼着上岸了。 刘七巧依旧还是“晕船”,杜若开了几幅中药吃过之后,比原先好了一点,但还是不能进荤腥,整日里只能吃一些粥汤菜汤的,眼看着脸又瘦了一圈。杜老太太这时候才真正后悔起来了,只往她房里看了之后,唠叨道:“我就不该听你们小夫妻两个吓闹,原本是心疼你们新婚燕尔的就要分开,如今可好了,瞧瞧这脸瘦的哟,等到了金陵,你哪儿也别去了,就在你二叔公府上好好躺着,休养几天。” 刘七巧自己倒是没多少觉悟,只因为在医院的时候,看多了这样的孕妇了,那些怀孕不难受的人,上辈子肯定不是折翼的天使…… 贾妈妈见杜老太太心疼,便笑嘻嘻道:“老太太不用太担心,当年太太生大少爷的时候,不也是闹的厉害吗?听说闹娘的是儿子,不闹娘的是闺女,我瞧着大少奶奶这一胎,准是小子。” 杜老太太这下可被逗乐了,只拧眉想了想道:“好像是有这么一说来着,我寻思着,我也是生他们两个儿子的时候,受得罪多一点,生玉儿是最省心的,只是没想到……”一提起杜玉来,杜老太太又伤心了起来,只开口道:“这次回来,正好也去老太爷和玉儿的坟上瞧一瞧,可怜他们爷俩,孤零零的在金陵这边。” “我也要去,我也想去瞧瞧老太爷,若不是老太爷把大郎教的那么好,兴许我还不喜欢呢!”刘七巧说着,挑眉瞧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杜若,见他低着头,嘴角却忍不住透出笑意,又抬起头来看了刘七巧一眼道:“我带你去,我也有些年没来拜祭了,自从回了京城之后,每次都是父亲和二弟经过的时候,才拜祭一下,确实有些失礼。” “行吧,就准你出去这么一回,其他的时间可要给我好好躺着,前三个月尤其重要,要是有些闪失就不好了,实在不行的话,大郎你写一封信回去,就说我们在这边过完了年再回去,不能让七巧在路上颠簸了。” “不用,老太太真不用这样,你想想看,这世上哪个女人不生孩子的,哪里就娇贵成了这样,再说我是个乡下丫头,从小散养惯了,我自己会注意的,其实这生娃也是要靠缘分的,就说我肚子里这一个吧,莫名其妙的就来了,我看他是吃定我了!”刘七巧一边说,一边偷偷挑眉去看杜若,就瞧见他得脸颊一下子直红到了耳根。 杜老太太听了,只哈哈笑道:“我知道你自己明白,不过这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的。” 到了晚上,船靠了暨阳港,船老大又带着船夫们上岸放风去了。船上风大,这几日刘七巧便没怎么往外头来,今儿好容易靠了岸,刘七巧便打算到船舷上放放风。还没入冬,刘七巧就已经被丫鬟们裹成了一个毛球一般的,见她要出去,又拿着红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非要给她披上。 洪少爷差人去城里买了新鲜的水果送了过来,又让招财特地过来,请杜若和刘七巧过去那边船上一叙。暨阳是到扬州前的最后一站了,到了扬州,洪家就上岸了,两家人一路上相互照应,洪少爷早已经把杜若引为知己了。 说来也奇怪,他们一个脑子里都是生意经,一个呢有都是药材经,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的人,竟然也能聊天聊得头头是道。 因为刘七巧怀着身孕,自然不能饮酒,古代又没有什么果汁饮料之类的,洪少爷便让丫鬟给刘七巧上了一杯清香扑鼻的茉莉花茶。孔氏虽然身子好了些,可下床却还是不能,外头是客厅,帘子后头便是孔氏住的地方,她便是躺在里头,听见洪少爷在外面待客的声音,心下就像跟自己待客一样。 “这几年我们家在京城也开了几家铺子,生意还算可以,主要做茶叶和丝绸的生意,这两样是洪家的起家生意,做起来还算得心应手的,只是京城里头龙蛇混杂的,随便一家店铺,探一探身后的背景,都能吓死人,外地人去京城做生意,若是不找个靠山,委实不容易。”洪少爷说着,只抬头抿了一口酒开口道:“前不久安徽宣城的朱老板,听说就是得罪了权贵,才会进大牢死了,不过后来也不知道通了什么路子,竟让他家里人捅出了英国公贪污受贿的事情,闹的满京城都沸沸扬扬的,如今户部的官员一下子落马十来个,闹得皇商门也人心惶惶的。” 杜若听洪少爷这么说,知道他也不过是一知半解,便只开口道:“我倒是听说那朱老板被抓起来,倒不是得罪了权贵,而是他开的安济堂里头卖了假药,至于后来他怎么死了,又怎么扯出那么大一件事情来,我也不清楚了,总归是一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刘七巧端起茶盏,只略略抿了一口,忽然就有了想法,笑着问道:“洪少爷,眼下这百样的生意,说起来洪家有几样是没沾过的?开酒楼、开钱庄、卖茶叶、丝绸、还有哪些是洪家没沾的?” “倒是被少奶奶说中了,除了开药铺和赌坊,洪家能做的生意都做过,如今最好一些的便是开船行,在泉州那边,我二弟负责船上生意,从舶来带一些香料宝石回来,每年的收入也颇可观。”大雍不禁通商,和舶来等国交往甚密,听经常出门的杜蘅讲,南边泉州、羊城一带,有很多黄毛绿眼睛的夷人都长期居住,专门跟大雍人做生意。 刘七巧从现代过来,自然知道做国际贸易这一项,向来是最赚钱的,外国人为了中国的瓷器和茶叶,是什么东西都能用来换的。刘七巧心里虽然一直有着要开一个宝育堂的想法,可是她并不想自己成为一个啃夫族,杜家的万贯家财,那是杜家祖祖辈辈经营宝善堂所的来的,刘七巧若是自己有能力也定然希望开办宝育堂的银子,可是自己一手筹措。 从洪少爷的言谈举止来看,他确实有一肚子的生意经,而洪家在江南虽然称得上首富,可是在京城的影响力还是很小,简直算是名不见经传。想起朱家也算是富甲一方,为了在京城做生意,最后弄的家破人亡,刘七巧便又替朱姑娘觉得不值。 “洪少爷有没有想过,做一些特别的生意,又可以赚钱,又可以帮到人的那种?”刘七巧试探的问了洪少爷一句,洪浩宇只拧眉想了想道:“我还当真没有想到,除了开药铺医馆,还有什么生意是既可以赚钱,又可以帮到人的呢?” 刘七巧翘起嘴角微微一笑,抬起头看了一眼杜若,笑眯眯道:“我也还在设想之中,并没有什么经验之谈,只是这一回,京城有小范围的疫病,把病人集中起来一起治疗的办法让我又有了一些想法。” 杜若之前也听刘七巧说起过她前世有一种医院,是专门收治病人的地方,但是他对这个所谓的医院还是不太熟悉。况且据刘七巧所说,那种医院是把所有的病人都集中到一起的医院,这一次麻疹疫病,只单单一种病人,他们太医院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的,要是病人总类增多,照顾病人的丫鬟婆子还不知道要配多少个,实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这样下来,除了药钱,病人肯定还要多付另外的费用。大户人家是压根不屑于此,而穷苦人家,只怕付不起住院的银子。 杜若想到这里,未免就有了愁容。刘七巧只笑了笑道:“我也没说要开一个综合性的医院,我想着,开一个妇产科医院总可以的。” 洪浩宇虽然不是代付,可是有了这一次差点儿丧妻丧子的经历,他也越发重视起了这事情,便开口问道:“少奶奶倒是仔细说说,我听听看。” 刘七巧想了想,只开口道:“我再京城不过也就待了一年多得事情,这期间接生过的人家,有半数以上都是侯门官宦人家,越是这种人家的媳妇,就越是金贵,往往养得太过细致了,平常也不注意运动,等生的时候,几遍人参鹿茸的上,那也多不出几分力气,这便是平常没运动的结果。” 孔氏这会儿正醒着,听见刘七巧说这话,没来由就脸红了起来。她就是属于原先在娘家养得太好的缘故,可毕竟是头一回怀孕,还是害喜得厉害,等好容易到了要长肉的时候,婆婆派了一个糟心的赵妈妈过来,她便越发没办法宽心,怀相便一天天的差了起来。 杜若毕竟是大夫,刘七巧寥寥几句话,也勾起了他的兴趣,只接着问道:“难道你想让那些富贵豪门里头的少奶奶们,都跑到外头来生孩子,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只怕家里人也不肯吧?” 刘七巧只笑着道:“除了在外头生孩子,还包括在外头坐月子,给婴儿做体检等一系列的检查。”刘七巧说完,只抬眸问洪浩宇道:“洪少爷,若是少奶奶还没生,你是愿意花银子到我开的产科医馆里头生孩子报个平安呢?还是随便请个稳婆,就这样随随便便的让少奶奶生了?” 若是没发生孔氏的事情,洪浩宇压根都不会知道,生孩子是这么凶险的一件事情,可偏偏事情就发生了,而且险些就没了她们母子性命,所以洪浩宇这会儿还觉得后怕的很,只连连道:“自然是要找了少奶奶接生,才能放心的。” 刘七巧便瞧了一眼杜若道:“听见了吧?像洪家这样的人家,压根就不会在乎那几两拆红的银子,少奶奶和小少爷的命才是一等一的。京城里的大户人家,有几个是缺银子的?难不成还会省这几两拆红银子不成?” 洪浩宇听完,只连连点头道:“这生意看着有点谱子,我在京城的时候,也听说宝善堂有一位胡大夫,专治妇女不孕不育,听说很有名气,我媳妇的嫂子也在他那边开了药调养,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传出消息来。” 古代人对嫡出子嗣还是很重视的,并不是现代人认为的正房身不出就小妾生一个。就算到最后正房实在生不出来,小妾的孩子也是要记到正房的名下养的,而这种情况,正房抚养长大的这个庶子,就有了嫡子的名分。但是这种情况也就有可能遇上二老太爷家的事情,遇上彪悍的生有庶子的姨娘,就敢跟没生出嫡子的正室叫板了。 综上所述,不管是什么年代,生不出孩子的女子,命运总是多舛的,所以在古代的特殊环境下,还造就了一批明知道自己生不出孩子,却拼了命也想生一个的女人,这些女人不想死,可她们如果生不出孩子来,那真真就是生不如死,所以不如拼死生一个。 “花个几百两银子,能保佑自己母子平安,并且可以防止落下月子病,让她今后的生活不至于因为生了孩子,就元气大伤,没了当家奶奶的权柄,我怎么觉得,我若是真开了这样一家医馆,生意没准还会很好呢!” “对,这绝对是一门赚钱的生意!”洪少爷生意眼光独到,顿时就两眼发光了起来,只拧眉想了一想道:“不过,要做那些人的生意,只怕不简单,首先地方要好,那些奶奶、太太,哪一个不是从小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若是普通房舍,如何愿意住进来,这选宅子就是一项大事情。” 杜若听到这里,只眯了眯眸子看向刘七巧,盯着她瞧了半天,心里却跟明镜一样的,早想了清楚,只摇着头看她。刘七巧被他看了不好意思了,便只笑道:“地方我到时有,而且是整个京城都挑一不二的地方那个,绝对不会又任何一个奶奶太太会说那里不好,即使心里觉得不好,只怕也不敢说出来。”那是自然,大长公主的府邸,有那个人脑子抽了,会嫌弃那里不好,这话要是传了出去,皇帝只怕是要去抄家看看她们家里倒是用什么堆成的。 刘七巧只接着道:“我和大长公主有些渊源,她曾把她的大长公主府借了我,说我不论用做什么,她都愿意支持,我心里想着,若是我这生意真的能成,每年拿出两分的利钱,捐给水月庵当香油钱,也就当是她借我的房租。” 洪浩宇是个生意人,虽然金山银山见过不少,可跟权贵打的交道毕竟不是太多,听刘七巧开口就说要用大长公主的府邸做病舍,心里也暗暗惊叹。况且杜家在京城经营了上百年,这上百年见,京城还没有任何一家药铺可以与之匹敌,一方面肯定是和宝善堂的招牌有关,一方面肯定也是朝中有人。太医虽然不是掌权的大臣,却也是难得可以亲近皇帝和太后的人选。更何况刘七巧前不久才为梁贵妃接生了一对龙凤胎,宝善堂在皇帝的眼中,定然也是不一样的。 洪家在江南虽有首富之称,可这也是在父亲这一代才积累起来的产业,况且如今朝廷对海运那一块的税收时有调整,若是洪家能在朝中有人,以后的生意可以越走越宽。洪浩宇想到这里,就越发觉得和刘七巧合作,若是能在京城开这样一个医馆,能和各家的当家太太奶奶们联络感情,那等于就是有了一张强大的关系网,这样一张关系网能连带出来的利益收货,洪浩宇想都不敢想。 “这生意,我瞧着可以一试!”洪浩宇想清楚了里面的利益关系,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前途一片光明,但他毕竟生意场上打滚多年,却也没有特别兴奋的表情,只按着心底的喜悦,沉声道:“不过毕竟兹事体大,我还要回去和家父商量一下,若是家父准了,我立即派人去金陵给少奶奶传讯。” 孔氏虽然不懂生意,可她经历了这次的生死,自然希望别人能不要同自己一样,几经生死才生出孩子来,便在帘子里面道:“这样的好事,老爷一定会同意的,相公不如应了少奶奶,少奶奶若是缺银子,我愿意从嫁妆里头,拿出五千两的银子入股。” 刘七巧在外头听了,心里也是感激不尽的,这孔氏就是太厚道,跟恭王妃其实是一个性子的,只是王妃比她幸运,有老王妃那样的婆婆,不但不给她使绊子,还处处帮她扫清障碍,孔氏就没那么幸运了。刘七巧想了想,觉得还要在孔氏这件事情上,帮她一把的,便开口道:“洪少爷,原本收了你那么多拆红的银子,我只当那也是封口费,有些话不当说的,我们自然就不说了,可我刘七巧是个性情中人,还是有一句话要奉劝你一下,古话虽然是这么说的:百善孝为先,但还有一句是这么说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在孝和后之间的抉择,便是少奶奶下半辈子的倚靠了。”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顿时也多有感慨,不过杜若却并非是一个愚孝的古人,只举杯敬酒道:“洪少爷当日为了少奶奶在船上一掷千金的场面,如今还历历在目,杜某扪心自问,自己为了七巧,不知是不是也能做到这一点。” 洪浩宇闻言,稍稍一滞,帘子里头便传出了低低的吸鼻子的声音,小孩子刚刚睡醒,正咿咿呀呀的哭着,奶娘便抱着他哼着歌儿,洪浩宇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要得是什么。   ☆、217|首|发 一时间已是酒过三巡,杜老太太那边,派了贾妈妈来问话。杜若多喝了两杯,脸颊上便多了一丝酡红,眸中也隐隐带有水光。刘七巧见贾妈妈来了,便和杜若起身告辞,命春生上前扶着杜若起身。 四人才回了自己船上,贾妈妈便开口道:“少奶奶怎么让大少爷喝这么多酒呢?他向来不胜酒力,万一有个好歹,老太太可要挂心了。” 刘七巧便笑道:“今儿喝的酒我也稍稍沾了沾口,是果子酒,没多少酒力,我尝着还挺好喝的,就没拘着他。” 贾妈妈也只能陪笑,又道:“大少奶奶倒是跟宠孩子一样宠着大少爷。” 刘七巧只笑道:“妈妈知道我宠他,那今儿的事情就不要告诉老太太了,省的她担心,一会儿回去,我让茯苓去厨房熬一碗醒酒……”刘七巧正想说醒酒汤,忽然就想起来这会儿是在船上,恐怕没带这些东西,便又改口要说别的,后面杜若只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哪里就喝三杯就倒了,我这样不过是不想让贾妈妈空跑一趟,我没喝多。” 杜若说着,便推开了春生,上前几步走到了刘七巧的跟前。原来杜若不光酒量差,而且喝酒容易上头,只一杯子下去,脸就红了好几分,所以看着样子就像喝了很多酒一样,其实他如今已经学乖了,每次应酬,从不会超过三杯酒。因为旧年中秋节后吃酒生病的事情,太医院的同僚们给她取了一个绰号,叫三杯倒。 刘七巧见杜若没什么事情,便也放下了心来,只挽着他的胳膊肘道:“那就早些睡吧,明儿天亮就要开船了,我寻思着没几天也就到金陵了,后面还有事情要做,得养养神才是。” 两人回了房内,杜若洗漱完毕后,便在床上靠着,刘七巧只坐在梳妆台前卸去头上的珠花,外面的帘子掩着,小丫鬟们都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睡去了。杜若习惯性的翻了几页医书,见刘七巧脱了外衣过来,便拉着她的手问道:“今儿的事情,你是蓄谋已久了吧?怎么对我倒是瞒的这般结实?反倒兴致勃勃的说给洪少爷听!” 刘七巧见杜若的话语中难得有几分埋怨,只一屁股过坐上了床沿,翻身跪坐在他面前道:“也没有蓄谋已久,只不过是一直有这个念想,今儿难得遇上一个有生意头脑的生意人,就拿出来分享分享了。” 杜若只装作生气道:“难道宝善堂就没有一个有生意头脑的人,爹和二叔都那么喜欢你,你巴巴的还跟别人家说。” 杜若和刘七巧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杜若对刘七巧可谓是言听计从,从来没有半句反驳的,即使是狼狈为奸的事情,杜若也随着刘七巧做了不少,可唯独这件事情,总让自己心里觉得有些别扭。他知道刘七巧心思多,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没有跟自己说,简直太伤夫妻感情了。 刘七巧心里自然是知道杜若在别扭什么,想了想翻身趿了鞋就要走,刘七巧并不是不想告诉杜若这件事,她自然知道这件事作为杜家,自然也是会支持的,可是她一个新媳妇,怎么好意思花婆家那么大一笔钱,搞自己的事业呢! 中国人啃老是有传统的,古代人十五六岁就成家,压根还没开始自己的事业,不啃老那就要吃西北风去了。但是拥有现代思维的刘七巧,却不想这么做,自己有能力可以办得到,就没必要跟父母伸手。 杜若一把拉住要跑的刘七巧,将她牢牢圈在了怀中,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刘七巧抬起头,在昏黄的烛光下瞧见杜若黑亮的眸子,只抬起头,封住唇瓣吻了起来,两人滚做一团,刘七巧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火焰都被点燃了一样。杜若手指上就跟施了魔法一样,摸到哪里都让自己敏感到战栗。 “不……不要……”刘七巧轻哼了一声,推开杜若,撇开脸道:“就知道占我便宜,这一阵子可不行。”刘七巧喘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只转身把脑袋埋在杜若的胸口道:“我不骗你,我一早就有了这样的心思,可是我没对你说,也是有原因的,你要不要听我说说?” 杜若尝了一些甜头,心情也好了很多,便洗耳恭听了起来。 只听刘七巧道:“爹和二叔向来对我很好,我要是提出这样的事情来,只怕他们不多想也就同意了,可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要拿出不少的银两来,我原先还是打算讲的,后来齐家出了事情,爹借了银子出去,我就估摸着,还是缓一缓,不能因为我的事情,耽误了宝善堂的生意。这次遇上洪少爷,难得他是个有生意头脑的,我就寻思着,要是他肯入股,我们宝善堂和洪家一人一半银子,赚了钱按照本金的比例分配,这样不但减轻了宝善堂的压力,还能招来一个财大气粗的合作伙伴,简直是一举两得。” 杜若听刘七巧讲的越来越有意思,也开口问道:“你瞧洪少爷会答应吗?我刚才听着,他虽然很感兴趣,却没有一口答应下来,洪老爷那边,会不会有问题?” 刘七巧却胸有成竹道:“放心吧,我敢保证,洪老爷百分之九十九会答应。”刘七巧瞧了眼杜若,他虽然医术好,学问也好,可在一些其他方面,还是没有女人那样敏感的神经。 “我估摸着,这次孔大人回京城,洪少爷带着那么多的银子一起来,第一是为了生意,第二肯定也是为了孔大人的前程,谁知道正好发生了英国公的事情,吓得他们连钱往哪儿送都不知道了。你想这京城的生意可不好做啊,随随便便盘一家店是容易,可要做出名堂来,身后还得有些人家。” 杜若一边听一边点头,朱家的教训就在眼前,他自然也知道作为商贾要在京城落脚的不易。 “若是洪家和宝善堂合开了产科医馆,那就等于半只脚踏入了京城的地盘,这样的关系,就算洪少爷没瞧出来,洪老爷也断然不会放弃的,你放心吧,这次的生意有的谈。” 杜若低下头,看着赖在自己怀里下巴尖尖的刘七巧,只忍不住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转身吹熄了蜡烛道:“你早些睡吧,好好养胎,瞧你这下巴都瘦成什么样了,明儿老太太又要心疼了。” 刘七巧往杜若怀里钻了钻,万般无奈道:“还不都是你的错!你的错!谁让你那么坏的!我才多大就要我生孩子,我……我哪里敢多吃什么,万一孩子太大,我岂不是把自己坑了,还是安安生生的,等他出来了继续养肥吧!” 杜若自己是大夫,自然明白刘七巧的意思,刘七巧才十六岁,本就是没发育完全的身子,如今有了孩子,要是再那般养法,生孩子的时候肯定会吃苦头,见她这么说,也只有心疼的份儿,一边抱着她一边认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娘子大人有大量,饶了为夫吧。” 刘七巧扑哧一笑,枕着他的胳膊睡了起来。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船已经开了很久了,刘七巧就听见外头的小丫鬟叽叽喳喳的在聊天,茯苓听见里头动静,急忙挽了帘子起来,瞧见刘七巧脸色蔫蔫的,忙上前对外头道:“赤芍你去厨房看看,紫苏给少奶奶的熬的粥好了没有?半夏你进来服侍少奶奶洗漱。” “到哪儿了?” “说是再过四十里就到扬州了,大少爷正在老太太那边用早膳呢,到了扬州,再一天的功夫就可以到金陵了,老太太正念叨着,这船要是能快一点就好了。” 刘七巧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心道:终于到南京了,简直就是快要在船上熬死的节奏啊。人人都说穿越好,刘七巧还是觉得,没到活不下去,还是别穿越的好,这地儿除了遇上的一些人不错外,其他的她还真看不上眼。就是从北京往南京跑一趟,还浪费了她人生二十来天的光阴啊!古代人的寿命又短,按着这个道理,稍微远行几次,生命也就该完结了。 茯苓瞧着刘七巧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只笑着道:“老太太昨儿还说,不然等回去的时候该陆路,这样少奶奶啊也能到处看看瞧瞧,只是陆路的话,路上太颠簸,少奶奶还怀着孩子,所以老太太又说,还是走水路的好。” 刘七巧只扑哧笑道:“说了等于没说,不过坐船有坐船的好处。”她们这一路虽然是海运,不过都只是在近海地带航行,且大雍海运发达,海上的商船多的很,在船上确实别有一番光景。 那边茯苓又道:“不过倒是听大少爷说,朝廷在扬州开了一条运河,要把南边的盐运到北边去,只不过运河还没通,只怕要过些年,才能好,到时候我们到江南来,就不用从海上绕了。” 刘七巧想了想,虽然历史的轨迹大不相同,可是统治者控制江南的心思,那都是一样的。   ☆、218|| 船到了下午的时候,就靠上了扬州码头,洪家的下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接到的消息,等船靠岸的时候,码头上就已经排着十来辆的马车,浩浩荡荡连成一排。洪浩宇亲自上了宝善堂的船来告辞,虽然是有心想请杜若和刘七巧到扬州玩一玩的,但是知道他们也在赶路,便也只礼节性的邀请刘七巧回京城之前,能来扬州玩上个一两日,好让洪家尽一尽地主之谊。 杜若算了一下行程,只怕到时候并没有时间过来,便也客气的回绝了。至掌灯时分,洪家的大船已经搬空了,大船便驶入内港,不和宝善堂的船停在一起了。约莫戌时的时候,又有一群洪家的下人来访,为首的管事看着很阔气,上船拜见了杜老太太之后,将一群下人领了进来,指着那些人手中捧着的东西道:“这是一尊和田玉送子观音、这是两枚千年人参、这是从天竺国带回来的沉香木雕笔筒、还有这里是一匣子的南海珍珠,送给老太太、少奶奶和杜太医,外头还有几箱子上好的扬州丝绸,送给丫鬟们做几件新衣服。” 原来洪少爷回家之后,前思后想之后,还是将这一路上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洪老爷,因为之前赵妈妈被先从陆路送了回去,洪老爷便知道这一路上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一问之下果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只差点儿一封休书把杨氏就给休回去了。 洪老爷又去瞧了孔氏,见她元气大伤,心里又是一团怒火,又加之前两天,京城有人来传信,说因为英国公的事情,户部的几个缺都空了下来。孔大人外放的时候就已经是从二品的官位,又连年考绩优良,这次弄不好能捞上一个户部尚书,正写信让自己的亲家立个军令状,保证江南一带这几年的税收。 洪老爷听说洪少爷结交了宝善堂杜家,顿时就来了兴致。京城对于外来人口,向来就跟一张铁板一样,一般情况打入不了内部。十几年前的时候,洪老爷在金陵的生意也算不错,可最后朝廷迁都,那些在北方的贵族人人都想着回去,最后繁华的金陵城还是没留得住归心似箭的老人们,一个个都回了北边。洪老爷后来想了很多办法,想把生意扩展过去,无奈各行各业,在京城都能找得出领头的人家。 宝善堂做药材生意、雅香斋做香料生意、杏花楼的酒楼糕点又是一绝,没有人脉,做生意总是欠一些火候。所以洪老爷在得知刘七巧提出合资开医馆的时候,顿时就来了兴趣,恨不得马上去回复得好,不过还是被洪少爷给拦住了道:“他们这次南下,还要在金陵逗留几日,父亲不用那么着急给准信,等他们到了金陵,我们再派下人去回信,也是一样的,不然也显得我们太过急切了一点。” 洪老爷看了眼自己越发沉稳的儿子,心里也越发高兴了起来,只开口道:“那就先不回信,派人再去送一些礼,这是应该的,有些东西,并不是银子能买到的,你听爹的。” 所以洪老爷才开了库房,亲自挑了几样礼物,让手下最得力的管家送了过来。 “洪老爷客气了,不过就是碰巧遇见了而已,不管谁遇见了,总会施以援手的。”杜老太太只客套道。 那边洪家的管家却恭恭敬敬道:“我们老爷说了,若不是遇上了杜太医和杜家大少奶奶,那我们洪家的长子嫡孙就没了,这份恩情是没齿难忘的,以后宝善堂只要有我们洪家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鼎力相助。” 刘七巧坐在靠背椅上,挑眉瞧了一眼杜若,带着些得意,似乎在说:瞧吧,我说洪老爷一定会答应的。 洪家的管家刚走,小丫鬟就在外头指指点点道:“连一个管家都这么气派,怪不得洪少爷银子多得随便扔呢,你们瞧见了方才送来的东西了没有?那一尊送子观音看着就是价值□□的样子。” 赤芍和半夏两个人也颇得意,半夏只笑嘻嘻的道:“送子观音肯定是送给我们少奶奶的,我还没进杜家的时候,就听我娘说,杜家的少奶奶是个送子观音,还在我们庄子上救过人呢!” 杜若看和洪家送来的礼,也暗暗佩服起刘七巧来,洪老爷虽然没对那件事情有所回应,可是通过管家的传话,分明已经是许下了诺言了。 船在扬州停留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原本是要走的,可谁想江上却发了大雾,伸手不见五指。船老大进里头回了话,说是要等太阳出来了,雾气散开了,才能开船。所以众人虽然很着急着去金陵,也只能耐心的等一等。 到了辰时末刻的时候,江面上的雾气总算是散开了些,船老大撤了缰绳,往水里撑镐,正要开船的时候,却听见江岸上有两辆马车轱辘辘的驶过来,见船渐渐离开岸边,一辆马车上的人就急着跳下了马车,一边走一边跑着喊:“船家请留步,少奶奶请留步……” 杜若听见声音,往岸边望了眼,偏生还有残留的雾气,一时也看不清来人,眼见着声音越来越小,就看见那人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岸边,朝着船上的方向磕起头来。杜若生怕有什么事情,便急忙让船老大驶回码头,靠边停船。 那岸边的人见船又回来了,只扯着嗓子大喊道:“大少奶奶,我家夫人胎位不正,折腾了大半夜没出来,你快随我去看一看!” 刘七巧听见外面的人声,也跑了出来,见是方夫人身边的陈妈妈,便站在船头问道:“你家夫人不是还有些时日了吗?怎么就生了呢?” 陈妈妈只气得脸铁青的,见四下无人,才一边哭一边说:“还不是那几只狐狸精,给夫人气受,背地里说夫人十年生不出个崽子来,怎么一回北边就有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种……” 这种话,就是放在现代,那也是要气得肝疼的,更不用说是放在视贞洁如命的古代。便是几句谣传,那也会毁了一个清白之人。刘七巧见陈妈妈哭得难受,便转身对杜若道:“我们一起过去瞧瞧吧,也耽误不了这一天,也是天意,偏偏今天就出了大雾挡着路了,不然的话,我们的船一早就开走了。” 杜家本就是杏林世家,自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只是杜老太太担心刘七巧怀着身孕,便嘱咐车夫稍微驾稳一点,让杜若一路都扶着刘七巧,杜若自然是小鸡啄米一样的应了,杜老太太才放了他们往城里去。 扬州自古就是一个风流之所,扬州瘦马又是天下一绝,据说在这边做过官的大人,家里头总有一两个美人,方知府年少得意,在这方面风流一点,虽说也是人之常情,可对待家里正室的态度,实在也是让人心寒了点。 刘七巧去方家的时候,方夫人住的小院里头,就围着七八个女子,有的正值妙龄、有的风韵逼人、有的气质婉约、也有的眉眼中总带着几分习惯性的风骚。刘七巧并没有理会这一群莺莺燕燕,和杜若两个人,径自往里头走了进去。 外面便有人开口问道:“刚进去的是什么人?” 跟在方夫人身边的丫鬟便开口道:“是京城宝善堂的杜太医和他夫人。” 扬州这边自然是不知道刘七巧这号人,便也没再多问,刘七巧进了大厅,便瞧见有一个三十出头的人,正蹙眉坐在那边喝茶,身上还穿着未换下的官服。见刘七巧和杜若进来,忙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道:“这位就是杜太医和少奶奶了?拙荆就在里面,还请杜太医和尊夫人进去瞧一瞧。” 杜若见方知府穿着管官袍在大厅里候着,便觉得这方知府似乎也没有传闻中说的那么薄情,或许是因为方夫人性格要强,所以两人之间有所误会,那也是有的。谁知刘七巧却没着急进去看方夫人,只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方大人真是勤政爱民,方夫人从昨晚就开始肚子疼了,你今儿一早还去衙门当值,正是让人敬佩。” 方知府听了这话,顿时耳根就发热了起来,他的确昨夜丑时的时候,就听见这边院子里有动静,但是他也是当过爹的人了,自然是知道女人生孩子不可能就跟母鸡下蛋一下就下来了,所以他昨晚压根就没来,只今儿一早的时候过来瞧了一眼,便去衙门了。后来还是听小厮来传话,说是陈妈妈去请京城宝善堂的人来了,他岳家又在京城,怕传出去不好,所以才穿着官府就从衙门赶回来了。这一场戏虽然做的好,却不想心细的刘七巧一眼就把他给拆穿了。 刘七巧瞧了一眼方知府,顿了顿道:“方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依我看我还是不救的好,我救了她们,让她们下半辈子享福,便是我的功德,若是救了她们,连累她们下半辈子受气,反倒是损了我的功德,方知府,你说是不是?” 这屋里屋外其他人可能没有听说过刘七巧的名字,可是身为扬州知府,方大人对京城的动向那是相当的清楚的,他早就听说过京城这两年出了一个刘七巧,最近还给宫里的梁贵妃接生了一对双胞胎,这样的人早已经混入了京城的人脉圈,如今方夫人又和她一路同船过来,也不知道他的那些烂事儿,方夫人同刘七巧说了多少了。 方大人越想便越发觉得担心,虽然是十月中旬的深秋,他的额头上还是忍不住溢出了汗水来。 杜若这时候就又轮到了唱双簧的时候,便笑着全刘七巧道:“七巧,人命关天的,你别意气用事,快进去瞧瞧方夫人吧?” “人命关天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是大夫,我是稳婆,你想瞧你自己瞧去,我是一点儿也不想瞧,像方夫人这样的,本来活着就没多少意思,你说是不是?男人除了自己,还有七八个小老婆,一个月就算平均分配,到自己房里的日子也就两三天,遇上个意外的,又不来了,遇上个月信什么的,又不方便了,我瞧着方夫人十年还能怀上孩子,那都是老天开眼了,就这样,一辈子怀不上那也不稀奇啊!相公,你是大夫,你倒说说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方大人听刘七巧开口这么毫无忌讳,脸上越发涨得通红,偏生刘七巧的声音又大,外面几个丫鬟婆子都听见了,忍不住就要笑,只一个个赶紧捂着嘴,生怕笑出声来。 陈妈妈见刘七巧不肯进去,恨不得跪下来求她,刘七巧便让紫苏扶了陈妈妈起来道:“妈妈别介,这里哪里轮到你来跪呢?人家正经主人还没意思意思呢,你一个当奴才的,着急个什么劲儿呀!” 杜若见刘七巧这架子端着,忍不住也要笑,便在一旁开口道:“七巧,你胡闹呢!方大人乃扬州知府,朝廷的四品官员,你这不是让人为难吗?” 刘七巧听了杜若这话,便接了话茬道:“既然这么为难,那我还是走了吧,相公,我先走了!”刘七巧说着,竟然真的头也不回的,就跨步出门了,只听里头方夫人也是痛得忍不住了,偏生听了刘七巧的话,又觉得解气,也扯着嗓子喊:“让杜家少奶奶走,我今儿拼了自己这条命,也要把孩子生下来,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刘七巧挑了挑眉头,心想方夫人终究还没疼糊涂,说出来的话还那么有水准。然后里头的稳婆就大声道:“羊水破了羊水破了,夫人再坚持坚持。” 方夫人又再里头仰着头喊了起来,一阵一阵的。刘七巧想了想,这个时候要是留下来,只怕全功尽弃,便一甩胳膊,跨出了大厅,转身对杜若道:“你身为大夫,有救世济民之心,你不想走那就留下吧,我先走了。” 紫苏忙上前扶着刘七巧出门,才走出两步路,又听里头稳婆大喊:“不好了,夫人的胎位还是没正过来,孩子出不来啊!” 那方大人这会儿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他和方夫人就算没有太深的感情,毕竟也是相伴多年的人,也没至于到相看生厌的地步,不过就是彼此冷落了些。可今天若是刘七巧走出了这个院子,那他以后的仕途升迁,只怕就不会像以前一样顺遂了。想到这里,方大人急忙揽了袍子,跨出门去,在众位姨太太的面前,甩袍向刘七巧单膝跪地道:“少奶奶留步,请救拙荆一命,还有她腹中的胎儿。” 刘七巧停下脚步,慢慢的回转身子,不顾众人惊讶的眼神,使了一个眼色给春生,春生急忙就上前扶起了方大人。刘七巧才慢慢开口道:“方大人能为方夫人做到这一点,委实不易,若是这样我还不伸出援手,那就真的是见死不救了。”刘七巧说这话的时候,眼梢微微的扫过了一众妖艳的姨娘们,嘴角微微勾起。 下一秒,方知府只扫了一眼一众女眷,开口道:“你们一个个围在这里看什么热闹,去佛堂为太太祈福,保佑太太一举得男,方家有后。” 刘七巧就在众人暴雨梨花针一样的眼光下,款款进了正厅,挑眉看了杜若一眼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我进去瞧一瞧方夫人。” 杜若给方夫人把了脉搏,刘七巧又给方夫人检查了一下开指情况,发现方夫人开指有些慢,这会儿才到五指,加上又胎位不正,能生出来就奇怪了。 杜若从药箱中拿了一个新的瓷瓶出来,从里面倒了一颗药出来,让丫鬟们服侍方夫人吃下去。刘七巧便问道:“这是什么药,这个瓶子以前没见用过。” 杜若只笑着道:“上回安济堂的催产药出了问题之后,你不是提议爹和二叔卖宝善堂的催产药吗?二叔怕剂量太大,所以跟我研究了一个多月,调整了配方,研制出了这样的大蜜丸来,二叔取了一个名字叫:催生保命丹,如今在宝善堂里头,也算是畅销药了。” “那上回洪少奶奶生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拿出来?” “洪少奶奶那时候已经力竭,就算吃了她也用不出力气,不如保存她的元气,让你给她剖腹生子。” “也是,洪家少奶奶的胎位卡得太死了。”刘七巧一边说,将手探入了方夫人的□□,仔细探测了一下洪少奶奶的胎位。正这时候,忽然一阵阵痛袭来,刘七巧的手就被方夫人给死死夹住了,刘七巧就摸到了胎儿的屁股。 “去吧方大人请进来!” “这个……只怕不太好吧,产房里不干净。”陈妈妈有些犹豫的回道。 “什么不干净?那我相公天天都往这种地方跑,我岂不是心疼死了。” 陈妈妈被刘七巧给逗笑了,便只让丫鬟请了方知府进来。方大人进来,瞧见方夫人躺在床上,脸上都被汗水给沾湿了,一头秀发胡乱的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嘴唇干裂发白,哪里有半点当年楚楚动人的样子。可偏生这个样子,却让他心口一痛,没来由就觉得伤心了起来。 方夫人见方大人有些愣怔,便伸手抓住了他一截的衣袖,忍者痛道:“我是真的很想要给你生一个孩子的。” 这一句话竟比方大人以前听过的任何甜言蜜语还要感人,方大人也不知为何,情绪就失控了,只趴在了方夫人的床头,嚎啕大哭了起来。想起他们初婚时候的日子,那时候他还在京城的书院念书,住在岳家的小院里头,平常他在书院念书,每逢十天一休沐,才能回去一回,却等不到晚上,又要依依不舍的离开,那些□□添香的日子,造就了今天的自己,可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是从一开始母亲说她不懂尊老,又说她生不出孩子,还说她身上有着贵小姐的脾气,看不起自己的相公。第一个妾氏纳回来的时候,他原本以为她会恼恨吃醋,甚至跟自己大吵大闹,谁知道她竟然平平静静的就接受了。自那以后,第二个、第三个,每年他都会领一个人回来,有的是下属送的,有的是外头买的,反正扬州这地方太养人,每个富人家总会有那么几房妾氏,他们除了比谁家的钱多,也比谁家的妾氏多。方大人很快就入乡随俗,成了他们中的佼佼者。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别担心,有杜太医和少奶奶在,你会没事的!”方大人颤颤巍巍的开口,拿官袍擦着自己眼角的泪。方夫人方才吃了杜若的药,这会儿药效来了,阵痛便一阵接着一阵的来了。刘七巧将自己血淋林的手从她下面拿出来,送了一口气道:“相公,你这药还真灵,这会儿已经开八指了,只是胎位还是回不过来,我预备就这样给她生吧!” 臀位顺产,在现代已经很少了,因为大多数产妇知道孩子臀位,就会选择剖腹产。刘七巧也只去年在法华寺给萧夫人接生的时候,才遇上一例臀位顺产的。不过萧夫人身体好,且是第五胎,宫颈条件很好,虽然过程也不容易,毕竟有惊无险,母子平安。但是方夫人却不一定了,首先她这是头一胎,头一胎就是顺产,产妇吃的苦头也要比二胎多很多,况且方夫人的宫颈条件,能让胎儿臀位出来的可能性并不大,只怕到时候要采取侧切的办法了。不然的话,方夫人的下*体,一定会被撕裂的。 “七巧,你有几分的把握?”杜若抬起头,看了一眼刘七巧,她这几日害喜的厉害,看着下巴尖尖的,可偏生这种时候,她的一双眸子总是格外的亮晶晶的,瞧着就让人有了干劲! “上回洪少奶奶那次,你不在我是一分把握也没有,不过这次,我倒是相信方夫人能抗过去的!”刘七巧说着,只伸出手来,在方夫人的肚皮上找准了位置,对方才的那个稳婆道:“妈妈你过来下,按着夫人这边,一会儿听我指挥,我让夫人用力的时候,你帮着一起按下去,知道不?”   ☆、219|5.04 这时候方夫人的阵痛已经很密集了,每次疼痛的时候,她总是死死抓住方大人的衣袖,染着丹蔻的红指甲掐入方大人身上的官服,袖口的缎子就起了几条白杠子。方大人虽然如今膝下已经有了二子二女,可他这也是第一次瞧女人生孩子,见了方夫人这等模样,顿时吓得都手足无措了起来,完全没有四品官的架子,只开口问一旁神情自若的杜若道:“杜太医,方才尊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夫人她的胎位还没正过来吗?胎位不正能生得出来吗?” 杜若瞧着方大人的眼神中有了几分急切,便开口道:“这我也不知道,不过七巧说能,那就能,我相信七巧,方大人也应该相信方夫人才是。” 两人正说着,忽然间方夫人大声的喊了一声,紧接着是一阵急速的粗喘,然后只听刘七巧跪在方夫人两*腿之间,指挥道:“很好,保持,不要大口吸气,继续保持用力,不要大声喊,把嘴闭上,把气聚起来,妈妈你按住她肚皮,不要让孩子再缩回去,我已经看见孩子的屁股了。” 刘七巧说着,抬起头对杜若道:“拿剪刀来。” 杜若从药箱里滴了剪刀过去,刘七巧接过之后,便顺着方夫人的下*身剪开一道口子。方夫人顿时疼的拧起了身子,好容易聚起的气一下子散了,只哭着喊道:“不行了……我不行了……”她方才用力过猛,且又疼了一整夜,这会儿早已经有些后继乏力了。杜若便从药箱里头拿了参片出来,让丫鬟服侍她含着。 刘七巧这会儿已经完成了侧切,只对方夫人道:“夫人再加最后一把劲,孩子就快出来了!” 方夫人无力的点了点头,随着阵痛的来袭,屏着最后一股气,用力挣了起来,胎儿的臀部就这样给挤了出来,股缝中露出婴儿的小**来,陈妈妈看见了,只兴高采烈的喊了出来道:“夫人,快用力,是个哥儿,老奴瞧见他的小雀儿了,太太,你再加把劲啊!” 方夫人听说是个男孩,忽然间跟吃了兴奋剂一样,也顾不得自己有力气没力气,拼死喊了一声,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孩子往外头挤出来,一时间随着孩子被大力的推了出来,那些屎啊!尿啊!溅了刘七巧一身,刘七巧压根就顾不上这些,双手勒上了胎儿的腰腹,往外头轻轻一带,整个孩子就生了下来。 刘七巧抬起头,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她刚才低头太长时间了,这会儿只怕有些脑部供氧不足。刘七巧急忙就将孩子递给了一旁的稳婆,只扶着床栏开口道:“妈妈,麻烦你帮方夫人娩出胎盘,我要歇一会儿。” 杜若瞧着刘七巧脸色苍白,心里也一阵着急,急忙上前将她从榻上扶了下来,问道:“七巧,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坐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陈妈妈急忙上前,扶了刘七巧到对面的榻上躺下,才上前接过了稳婆手中的孩子,抱着去给方夫人和方大人瞧。小孩子正咿呀咿呀的哭着,皱巴巴着一张小脸,看着楚楚可怜。 “老爷夫人,快看,是一个小少爷,老爷,这可是方家的嫡子啊!” 方大人方才跟着方夫人一起用力,这会儿孩子生了下来,反倒就跟自己也用力过猛了一样,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只用手触摸了一下小孩子有些皱了脸颊,不确定道:“方家的嫡子?我的儿子,我有嫡子了?” “是啊!老爷,你有嫡子了,赶紧去给老太爷和老夫人上一柱香,告诉他们你有嫡子了,方家不是无后的,夫人给你生了嫡子了!” 方夫人这会儿也是热泪盈眶,身上不知是泪还是汗,只伸手抓住了方大人的手道:“我这辈子,算是对得住你了,便是这样去了,也无所谓了。”方夫人说着,只觉得力竭难继,微微阖上眸子晕了过去。 方大人见了,急忙就转身,喊了杜若道:“杜太医,我夫人她晕过去了,你快来看一看。” 杜若这会儿一颗心全在刘七巧身上,见方大人喊他,便只开口道:“方大人不必紧张,夫人不过就是累极了,睡下了而已。”杜若为七巧把完了脉搏,确认她真的没事,才去了方夫人的床边,替她把脉。见脉象平和,便又劝慰了方大人一句:“大人年纪轻轻,便是一方父母,将来定是前途无量的,如今夫人又冒死为大人生下了嫡子,一家和睦,真是羡煞旁人。” 方大人毕竟是聪明人,听了杜若这话,只有些惭愧的点了点头道:“多谢杜太医指点。” 刘七巧这会儿已经缓过了神来,忽然就想起一件事儿来,急忙喊了紫苏道:“我差点儿忘了,方才我为了孩子能出来,在方夫人下面开了一道刀口,你快点去给她缝上,缝到原来没开刀口的地方就好了。” 紫苏原先还有些胆小,可自从上次给洪少奶奶缝针得到了杜若的夸奖之后,她自己也越发有信心了起来,便点了点头,上前去杜若的药箱中取了针线,爬上了榻开始给方夫人缝针。这缝针没打麻药,自然是疼的要命的,方夫人才稍稍放松一会儿,又给疼醒了。 这时候产妇已经没了危险,杜若便和方大人两人回了大厅,杜若开了一贴中药,又留下了外用的膏药,嘱咐方大人好好照顾方夫人。方大人只点了点头,细细回想这几年他在扬州的事情来,只笑道:“扬州是个好地方,只是烟花迷眼了些,今年年底我也任期满了,只怕来年也是时候换个地方了。” 杜若听方大人这么说,便笑道:“好花易折,可还是不若让她长在枝头,供众人欣赏的好,要长长久久的下去,还是不如家中芳香的瑶草。”方大人便又惭愧的摇了摇头。 不多时,紫苏已经帮方夫人处理好了伤口,杜若进去,又为方夫人诊治了一回,这才扶着刘七巧一起起身告辞。方大人亲自送了两人到门口,折回方夫人的院子时,才叹息道:“杜太医和杜家大少奶奶可都是厉害人。” 刘七巧上了马车,便问杜若道:“你方才在厅里头跟方大人说什么呢?” 杜若勾唇,玩笑道:“方大人说,我们今天帮了他这么大的忙,要送我几个美人,可惜我给回绝了!” “哎呀你怎么就拒绝了呢?”没想到刘七巧却来了兴致,笑道:“你应该说,你方才来的时候瞧着院里头那好几个看着就不错,敢问方大人能不能割爱?” 杜若郁闷道:“那要是方大人肯呢?” “肯你就收下,改明儿我们到了金陵,随便秦淮河边卖了,还能赚一笔呢,省得留在方家给方夫人添堵,你说是不?” 杜若顿时就无语了起来,不过他还是为方大人说了几句好话道:“其实方大人还是很关心方夫人的,以前肯定是因为他们两个有误会,方夫人十年未有所出,方大人若真是个不念旧情的,若说方夫人犯了七出,那方夫人也没辙。只能说,他们两个人,感情还需要磨合,你瞧二弟和二弟妹,成亲三年,如今两个人反倒跟新婚一样的,一开始简直就是仇人。” 刘七巧对杜若的分析还算赞成,毕竟古代盲婚哑嫁,虽说姑娘家锁在深闺,对外界没有什么*,可是幻想总是有的,而男子却在外头看惯了花花世界,回家自然又瞧不上家里没见识的糟糠之妻了。这样的包办婚姻要想幸福,难度其实还真的挺大的。 “只希望方大人能好好对方夫人,如今他们总算有了孩子,好好过日子,方大人其实长的还算人模狗样的呢!” 杜若哈哈大笑起来,问刘七巧:“就方大人那样,只算是人模狗样,那我又算什么?” 刘七巧难得羞涩的笑了笑,嘴里却不松,只撅嘴道:“你呀,勉强也就是一个人模人样而已!” 杜若顿时搂着刘七巧,凑到马车的角落里亲她,脸上还洋溢着笑道:“以娘子的眼界,能对为夫有这样的评价,简直就是褒扬了。” “小样,脸皮越来越厚了你。”刘七巧捏一把杜若的脸皮,心情也无比欢快,只欢欢喜喜道:“没想到这一路上还接生了两个孩子,这下送子观音的美名只怕要传遍大江南北了。” “那日后娘子若是开了产科医馆,只怕是生意兴隆,要不要为夫辞了俸禄,给娘子打工?” 刘七巧红着脸,靠在杜若的肩膀上,洋洋得意道:“我都已经取好了医馆的名字了,就叫宝育堂,这样大家伙一听,就知道肯定和宝善堂有关系,也是杜家的产业,宝善堂在大雍这么多年,号召力肯定也是及大的,让我借借东风可好?” “娘子说什么,就什么,为夫都听你的!”杜若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哼了一小声,果然是早有预谋啊,连名字都给取好了,这家伙!   ☆、220|5.04| 因为方夫人的事情,杜若和刘七巧又在扬州多逗留了一晚,谁知道被洪家的人又知道了,下午的时候,昨天送礼的管家又送了富春居的包子过来,说是让杜老太太和船上的奶奶姑娘们尝尝鲜。 刘七巧吃着三丁包,一边满足的点头一边道:“你们说都跟洪老爷这样做生意,服务那么周到,肯定生意好得很。” 茯苓只笑着道:“方才我和紫苏正说呢,这包子做的皮薄馅厚的,咬一口就能吃到里头的馅料,果真比我们北边的做的好。” 那边小丫鬟也跟着道:“听说还送了两笼蟹黄汤包呢,老太太说那个大凉,奶奶怀着身孕,不让吃,我原本想拿一个过来给奶奶尝尝的。” 刘七巧听说有蟹黄汤包,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只咽了咽口水道:“吃上一个应该不碍事儿吧?”不过她转念想想,蟹黄确实是大凉的东西,眼下已经入了深秋,正是螃蟹黄最厚的时候。想到那汁水流淌的蟹黄汤包,刘七巧只觉得碟子里的三丁包没那么好吃了。 正郁闷着,外头百合端了一笼包子进来,对半夏道:“老太太赏你们吃的蟹黄汤包,其他的都可以放着明天当早膳吃,这蟹黄汤包到明天就腥气了,老太太怕闹肚子,只吃了一个,大少爷吃不得油腻,也只吃了一个,只交代了不能让少奶奶沾,你们偷偷在外屋吃了吧,可别让少奶奶知道。” 半夏便乖巧的点了点头,等百合走了,才走到帘子里头,伸着脖子对刘七巧道:“少奶奶,老太太赏了蟹黄汤包给我们吃,少奶奶要不要吃一个?我瞧着一笼里头有八个呢!” 刘七巧虽然很馋,但还是忍住了道:“你们出去吃吧,记得多切一点姜丝,这东西大凉,小心一会儿心口疼。” 丫鬟们听刘七巧这么说,便高高兴兴的就去外头吃了起来,刘七巧在软榻上撑了一个懒腰,伸手抚了抚小腹,无限郁闷的感叹道:“小祖宗,瞧瞧你又让你娘白白损失了一顿美味,等你长大了,可要记着给你娘剔螃蟹肉。” 杜若正从外面进来,听了刘七巧的话,只笑道:“算算日子,七月底的时候差不多便是你的产期,明年这个时候,你要吃多少螃蟹,我都帮你剔了。” 刘七巧就翻身,懒懒道:“不稀罕,我就喜欢我们家宝贝剔的。” 杜若只满脸郁闷,伸手摸了摸刘七巧的小腹,一脸无奈道:“还没出来呢,就已经跟你爹争宠了,看你出来我不打你屁股。” 刘七巧就抱着肚子,伸着脖子凑上去道:“你打你打你打啊!自己弄了他出来,还好意思打他,坏心肠!” 杜若这下也没辙了,只伸手抱着刘七巧,低头去亲她。 第二天一早,杜家的船就开了,从扬州到金陵,开船大约要四五个时辰,卯时初刻就开了船,到金陵的时候,不过就是申时末刻。因为原先去京城报信的两人一早就回了金陵,所以这几日码头上一直有杜家的下人候着,见了宝善堂的船近了,便先派了人往家里去报信去了。 等杜老太太她们都整理好了行李,预备下船的时候,杜家一溜烟十来辆马车,已经在码头上一字排开了。 宝和堂杜家在金陵也算的上大户人家,见了这阵势,好多行人就给杜家让了一条道出来,那管事的婆子只上前迎了杜老太太道:“我们家老太太已经盼了许久了,就天天遣了人往码头上跑,今儿好容易给等着了,老太太一路可好呀?” 杜老太太见来人是二老太太身边的荀妈妈,只笑着道:“一路上都好,荀妈妈看着倒精神,二弟妹可好呀?” 荀妈妈脸上便略略皱起了眉头,但嘴角的笑容依然在,只上前扶着杜老太太道:“老太太,我们边走边说。” 一众人上了马车,杜老太太留了刘七巧一起坐在头一辆马车上,指着荀妈妈道:“这是我大孙媳妇,上上个月才过门,就陪着我出来跑这一趟了。” 因为马车上地方小,所以荀妈妈只对着刘七巧点了点头,开口道:“我听说过,上回我家太太备礼的时候还说过,说是个厉害的姑娘,我瞧着虽然年纪轻轻的,这容貌和大少爷倒是陪得很呢!” 杜老太太便一脸高兴道:“可不是,就是年纪小了些,不过大郎就喜欢她,我瞧着也喜欢,如今有了身子,我还担心呢!” 杜老太太一说,那荀妈妈立刻就紧张了起来道:“怎么有了身子还跑出来,那可是我们家的不是了!”荀妈妈说着,只上下打量刘七巧见她虽然一张瓜子脸尖尖的,气色倒是还好,便关心问道:“少奶奶您没累着吧?这回上了二老太爷家可要好好休息几天。” “妈妈客气了,我没事。”刘七巧冲着荀妈妈笑了一下,杜老太太又道:“就是害喜的厉害,不过有大郎照料她,我也放心。” 几个人又聊了几句,便到了杜家在金陵的宅子。独家的宅子就在离秦淮河不远的地方,隔着两条巷子,马车经过的时候,远远就能听见秦淮河上传来丝竹琴瑟的声音。杜老太太便开始跟刘七巧介绍道:“你二叔公家如今住的房子,就是当初我们杜家南迁时候住的地方,离秦淮河不远,你二叔就是那时候在秦淮河边玩野了性子,回了北边才会那么喜欢去长乐巷的。” 刘七巧便笑道:“男人不都喜欢这些吗?” 荀妈妈就在那边笑了起来,回忆着过去道:“说起这个,我们家老太太还长说,当初就是老太爷性子活,喜欢带着二老爷去玩,不然二老爷也不会纳好几房妾氏了,大老爷就是好,从来不对这些事情有半点兴致。” 杜老太太想一想,二老爷的妾氏,毕竟都是规矩人,倒也无所谓了,只笑着对刘七巧道:“大郎随他爹,不爱这些,你不用担心的。” 刘七巧便笑着道:“我才不拘着他,他若是喜欢,包个画舫喝喝小酒,听听小曲,我也是不反对的,只是不要有些别的,我们都是规矩人家,也不缺一两个干净的姑娘,老太太您说是吗?”刘七巧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也害怕杜老太太以此来试探她准不准为杜若纳妾,便又继续道:“不过大郎说了,要跟爹一样。”刘七巧一边说,一边则低下头,脸颊上微微浮起了一丝红晕来。 杜老太太看了眼刘七巧,她原本倒还真有给杜若安排个通房的想法,不为别的,只刘七巧怀孕这段日子,总要有个人服侍杜若,可是她前思后想了几天,以杜若的性子,必定也是拒绝的,他没娶亲那些日子,好容易找了一个冲喜的回来,还给他退了回去。杜老太太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马车大约行驶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杜家,众人下马,二老太太亲自迎到了门口,瞧见杜老太太下马车,只由两个丫鬟搀扶着上前,一把抓上前抓住了杜老太太的手道:“大嫂子,你总算来了,你再不来,我们二房可就要散了。” 二老太太说着,只伸手抹了一把泪,还正要说什么,身后一个看上去才四十出头的女子走到前头来,身上穿着翠绿色缠枝花的刻丝褙子,头上戴着一套赤金镶绿松石的头面,看着体面不输二老太太,只上前笑吟吟道:“大太太来了,我们太太非说要等您来主持公道,这一路上还不把您给累着了?” 杜老太太脸上的笑顿时就少了一半,只不冷不淡道:“秦姨娘操心了,路上还好。”杜老太太说完,便又回头跟二老太太说话,只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二老太太,见她身上穿的是宝蓝色葫芦双喜纹的遍地金褙子,头上戴着赤金镶青金石的头面,并一个宝蓝色嵌宝抹额,瞧着就比方才的秦姨娘老了十几岁,看着和杜老太太几乎是同龄的。可是刘七巧听杜若说过,这二老太爷那可是足足比老太爷小了十多岁的,那按照岁数来看,二老太太自然也是要比杜老太太年轻上十来岁才正常。 杜老太太瞧了一眼二老太太,心里也只是叹息,怎么她们才回了北边十几年,二老太太就跟过了几十年一样,老成这样了? “你这些年身子如何?我每年都让蘅哥儿过来跑几趟,就是不放心你们一家子在南边。” “我的身子倒还好,就是老爷他……”二老太太说着,忍不住就要哭出来,赶紧拿帕子压了压眼角,只开口道:“我们先进去说去。” 杜老太太便也点了点头,又让杜若和刘七巧上前,见过了二老太太,一行人只跟着二老太太进去了。至于那个秦姨娘,杜老太太再没正眼瞧过人家一眼,便领着杜若和刘七巧进去了。 秦姨娘跟在身后,斜眼瞄了一眼杜老太太一眼,小声啐了一口:“如今都分家几十年了,还摆什么大房的臭架子。”她才说完,见丫鬟们都已经进去,忽然脸上的神色一换,欢天喜地的扯着嗓音,对一旁的小厮道:“快去店里头通知大爷和二爷,就说有远客到了!” 刘七巧跟着杜老太太进了正厅,众人分宾主坐了,二老太太便急忙让丫鬟们备晚膳,只笑着道:“这两天店里忙,大爷和二爷还没回来,我已经派了小厮去请了。” 杜老太太见二太太眉宇深锁,额头上皱眉都能夹死蚊子了,便知道她这些年过的委实不如意,只笑着道:“不用那么着急,方才在船上倒是用过些下午茶了,只等孩子们回来了一起吃吧。” 二老太太又忙开口道:“荀妈妈,让哥儿姐儿们都出来见客。” 荀妈妈应了一声,便出门去请人,那边秦姨娘只走了进来道:“芸哥儿这几日都在栖霞书院,没回来呢!” 二老太太就道:“前几日就跟大爷交代过了,说近日要有远客来,让芸哥儿回来几天,怎么你没交代下去吗?” 秦姨娘便只笑着,上前福了福身子道:“我想着,哥儿的功课重要,大太太来了,也不是马上就走的,等来了再去接哥儿回来,那也是一样的。” 二老太太便气的咬牙,正还想说几句,就听外头传来一个清越的少年声道:“我瞧见二叔打发了下人去接苇哥儿和茗哥儿,便跟着一起回来了。” 才听见声音,便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唇红齿白、玉树临风,一双眉眼难得的好看,还带着点南方男人的温雅,简直让人赏心悦目。刘七巧比了一眼二老太太和秦姨娘的长相,心道遗传基因那么好,看来这定然是秦姨娘的亲孙子,她口中的芸哥儿了。 跟在芸哥儿后面进来的,还有两个年纪稍微小一点的男孩子,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光景。二老太太瞧见他们两个,便笑着道:“这是我三个孙子,芸哥儿、苇哥儿、还有茗哥儿。你们快来见过你们堂祖母,还有你们的大堂兄和大堂嫂。”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外貌协会的,刘七巧也不例外,虽然另外两个男孩子还未长开,可刘七巧知道,帅哥那都从小就帅的,只怕他们两个将来也不及他们的哥哥杜芸帅气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二老太太就喜欢两个小孙子。 三人见过了礼之后,杜老太太便问道:“茗哥儿看着不过十二岁吧,怎么也去书院里头念书了?孩子还小,为何不请了先生在家里教书呢?” 二老太太只摇头道:“我也说了他们老子好几次了,可他们老子说,要让他们出去历练历练,不能因为家里头宽裕,就养成了阔少爷的习性,这样不利于他们将来的修养,索性我这几个孙子都争气,两个小的今年也过了童生了。”二老太太说着,抬眉看了一眼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杜芸,脸上也挤出一丝笑,继续道:“老大如今已经是秀才了,也不知道过两年参加秋闱,能不能考个举人回来。” 刘七巧知道,在古代考能考中举人是不容易的事情,范进考了一辈子,五十多岁才中举人,还乐的屁颠屁颠的,结果被人给写进了小说千古留名了。没想到杜芸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秀才了,看来还真是一个聪明种。不过刘七巧想起杜若说的,他九岁就过了童生,便觉得杜家人天生就是读书的材料,也不知道杜蘅是怎么会长歪了的? 杜芸见二老太太夸奖他,只拱手谦逊道:“老太太谬赞了,我父亲说,大堂哥九岁的时候就过了童生,比起大堂哥来,我这算不得什么,大堂哥倒是为什么没继续念下去?” 杜若见杜芸真心求教,也只谦虚的笑了笑,回道:“杜家百年杏林之家,总要有人继承衣钵,若果我热衷科举,那么杜家的医术以后就没有人继承了,百年之后,世人提起杜家,就不会想起宝善堂,杜家的家训就传承不下去了。” 杜芸只低下头,沉思了片刻,才抬头道:“我听祖父说,杜家的家训是:悬壶济世、泽被苍生,我心里便想着,如果什么时候杜家不开药铺了,那这八个字的家训如何传承下去,没想到世上竟还有大堂兄这样的人。” 杜若见杜芸这么说,倒是跟逢了知己一样,只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其实不论做什么决定,只要无愧先祖,无愧天地便可,不必想那么多,如今你科举入仕,一样也是为杜家争光,同我并没有什么区别。” 两人正说着,外头的四个姑娘也来了。二老太太便开口道:“姑娘们都来了,快来见过你们堂祖母、大堂哥和大堂嫂。” 四个姑娘都行过了礼数,二老太太只招手让最大的那个姑娘站在她跟前,立马又是亲疏立现了。其他三个姑娘,则站在杜芸的身后,脸上倒也规矩。二老太太便从大到小介绍起来:“这是大姑娘杜芩,二姑娘杜茜、三姑娘杜萱,四姑娘杜莹。” 杜老太太见人都到齐了,便使了一个眼色,那边百合就送了荷包上前,杜老太太便笑着道:“我远道而来,也没给哥儿姐儿们准备什么好东西,就一些小心意,拿着买糖吃去吧!” 大家收了之后,都谢过了,刘七巧仔细观察了一下,杜芩的拿着那荷包,脸上似乎还有那么些不屑之色,这四姐妹中她最年长,眼看着都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可瞧着却似乎是被二老太太给宠坏了一样。 刘七巧想了想,便也让紫苏拿了荷包上来,一一送过了,又开口道:“我这儿还带着几样小东西,给几位妹妹们带,就怕礼太轻了,她们看不上眼。”只说着,便让茯苓端了一盘子珍珠手钏上来,那珍珠手钏也是刘七巧让绿柳选过的,里头各有粉色珍珠一串、黑珍珠一串、白珍珠四串、紫色珍珠一串、还有一串是淡金色的。这些都是刘七巧出嫁的时候,太后娘娘赏的陪嫁,宫里面出来的东西,没有一点瑕疵,其中又以淡金色和紫色的那一串最漂亮,只是金色的搭配衣服不太容易,若是搭配衣物的话,白色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说实话珍珠算不算什么稀罕物件,可刘七巧带来的这几串,颜色各异,相当罕见。便是杜老太太瞧了,都笑着道:“你什么有时候有这样的稀罕东西,怎么连我也不知道,你也舍得拿出来送人!” 刘七巧便笑道:“这些都是太后娘娘赏的,每种颜色都有一小匣子,我让丫鬟串了几串,拿来送妹妹们,心想宫里面的东西,总是够体面的。” 二老太太只知道杜家这儿媳妇似乎是和恭王府沾亲带故的,何曾想她开口便是太后娘娘,只忙开口道:“这可使不得,太后娘娘赏的东西,侄孙媳妇你怎么随便拿来送人了?” “太后娘娘赏给了我,就是我的了,我拿来送人,跟太后娘娘又有什么关系!”刘七巧说着,起身指着盘子里的珍珠手钏道:“妹妹们别客气,自己选吧!” 姑娘家瞧见这些东西,那都是要眼珠子放光的,就说刘七巧吧,上回去了珍宝坊,还看了眼睛都直了呢!且听说这些珍珠都是宫里头的东西,越发就来了几分兴致,只是没有二老太太发话,那大房的三个姑娘却是谁也不敢上前先拿的。 只见杜芩伸了伸脖子,往盘子里头瞧了一眼,也没说话,便走上来将那紫色和淡金色的手钏拿了戴在手腕上,笑着伸到二老太太面前:“祖母你看,好看吗?” “好看好看,正配你的肤色呢!”二老太太笑着说,又道:“还不快谢谢你大堂嫂。” “谢谢大堂嫂!”杜芩美滋滋的谢过了刘七巧,刘七巧心里却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虽说她是让她们自己选的,可明眼人都知道,白珍珠是一人一串的,其他颜色每人一串。如今杜芩一下子选了紫色和淡金色的,那就说明后面三位姑娘里头,有一个姑娘就要拿两串白珍珠的。 这时候杜茜走了上来,神情自若的拿了两串白色的珍珠,戴在手上道:“我正愁没有成对的珍珠手串,可巧大堂嫂送了一对来。” 刘七巧顿时就觉得自己也逢了知己,抬起头只和杜茜神交了一下,各自不说话。接下去两位年幼的也都拿了珍珠手串,一人一串带颜色,一串白色的,各自脸上都挺开心的。刘七巧又让半夏把徽墨也送了过来,分给了几位少爷。 不多时,便有下人来传话,说是偏厅那边已经摆好饭了。二太太便请了杜老太太起身,外头小厮也跑进来道:“大爷回来了,二爷去了林大人家出诊,这会儿还没回来。” 二老太太多少就有些失落,便只开口道:“让大爷来偏厅,今儿一起陪老太太吃饭吧。” 秦姨娘脸上浮起一丝悻悻然的神色,看着那下人去传话,自己则福了福身,上前道:“到老爷吃药的时间了,我先回房服侍老爷去了。” 二老太太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只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221|5.04| 家中有客,姑娘家都是不上台面的,所以几个姑娘都回了自己的住处去,只有三位少爷跟着一起用了晚膳。众人刚坐下来,杜大爷就来了,见了杜老太太,只上前行礼道:“大伯娘一路辛苦了。” 杜老太太也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只应了一声道:“坐下一起吃饭吧。”又对杜若和刘七巧道:“这是你们大堂叔。”刘七巧和杜若忙起身见礼,杜家的几个孩子也起来见过了大伯,一群人复又坐下来用晚膳。 二太太当着大爷,便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倒也很符合古代食不言寝不语的训诫。一众人吃完了饭之后,杜大爷才站起来道:“给大伯娘和侄儿准备的房间已经预备好了,大伯娘以前在南边的时候住的就是柳园,侄儿已经让人收拾干净了,大伯娘只管在那边住下。” 杜老太太一开始对杜大爷也是不苟言笑的,不过听他这么说,也只笑着道:“怎么你们搬进来之后,没有人住进去吗?我才来住几天,劳烦你们搬来搬去的,可就不敢当了。” 大爷便笑道:“以前那边住着我三个姑娘,知道您老要来,主动说要让了屋子出来给您住,她们几个都搬过去跟她们娘住去了。” 正说着刘七巧就觉得奇怪了,怎么没瞧见两位婶娘呢?刘七巧正纳闷,那边二老太太道:“你二婶娘就要生了,我今儿就没让她过来,你大婶娘娘家的弟媳妇难产没了,回去奔丧了。” 听到难产没了这几个字,刘七巧心里就咯噔一下,反射性的问道:“那孩子呢?” 只听杜大爷开口道:“孩子倒是生了出来,她这是二胎,之前没养好,产后大出血,二弟也去瞧过了,只是没救回来。” 刘七巧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惋惜,不过这也是命,古代的女子,一辈子过不去的,也就这几个砍了。 谈话间杜大爷已经带了杜老太太到了当年她住过的柳园。杜老太太只站在垂花门口,往里头一望,一草一木都跟她住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只是门口的梧桐树下,多了一个秋千,便多了几分大家闺秀闺阁的韵致。 下人们将行李搬进了柳园,刘七巧也没预料到,他们不过就是串门走亲戚的,这一路上倒是收了不少的礼。杜大爷将众人都安顿好之后,便先告退了。 二太太就跟着杜老太太进了里间,两人许多年不见,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刘七巧和杜若被安置在了后排的厢房,一路劳顿,刘七巧也觉得有些累了,洗漱完毕之后,便遣了丫鬟们也回房休息,刘七巧靠在枕头上,跟杜若聊了起来。 “我怎么瞧着除了那个秦姨娘看着招眼了一些,其实大堂叔人看着挺好的,尤其是那杜芸,长得多帅气,相公,你可要被比下去了!”刘七巧半真不假的玩笑道。 杜若站在桌案前,整理他带在路上看的几本医书,听刘七巧这么说,也点头道:“杜芸确实看着不错,当初我见到姜表弟的时候,就觉得江南养人,如今见了杜家堂弟,越发觉得金陵是个好地方了。” 刘七巧也跟着点了点头,又道:“你家这几个堂弟,看样子都是读书的料子,我瞧着用不了多久,他们都要结伴上京考状元了。” 杜若笑道:“考状元还早呢,有很多人年纪很轻就中了秀才,然后就一辈子的秀才,考科举不光考学问,还考运气。只盼我这几位堂弟运气都能好一些,千万不要像姜表弟那样。” 刘七巧翻了一个身,想起今日四位姑娘选珍珠手钏时候的情形,只摇了摇头道:“三位少爷,我瞧着都不错,可四位姑娘,我觉得大姑娘是给二婶婆宠坏了。” 杜若是个细心的人,自然知道刘七巧指的是什么,只开口道:“二婶婆是个可怜人,一辈子没生出男孩子,好容易生了一个闺女,养到十多岁的时候,也死了,老太太和二叔婆那么投缘,也是因为这个的缘故。”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又道:“可这样宠着,便是害了她,我今儿看着都不像样,瞧她的年纪,也快到了议亲的岁数了,我瞧这山芋烫手呢!” 杜若整理好了书,笑着走过来,搂着刘七巧道:“我媳妇今天破费了呀,拿了太后娘娘赏的东西出来送人,可真是大手笔了。” 刘七巧见杜若故意扯开了话题,只笑着道:“少来了,你心疼?我拿我自己的嫁妆送人,我自己还没心疼呢!” 杜若翻身上了床,将刘七巧圈在了怀里,正经道:“只是我今儿瞧着,这事情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至少表面上大堂叔和二堂叔挺和气的。” “可不是,我就瞧着二叔婆偏心的厉害,对长得那么好看的芸哥儿冷冷淡淡的,还把大姑娘宠得不像话,我瞧老太太今儿也皱了眉头的,也不知道她会有什么主意,当初是怎么说的来着?” 杜若想了想道:“听说当初是想把宝和堂的家产对分的,可二叔婆不同意。第二次来传话的时候,说是大老爷想要独吞家产,没二老爷份了。” 刘七巧蹙眉想了想,只悄悄对杜若道:“其实有时候我也不太懂,在我们那个世界,儿子都是一样的,不管生几个,家里有的东西,除非老子有遗嘱,不然的话都是平均分配的。至于有遗嘱的那一种,那就没法细说了,这一碗水想要端平不容易,人心也都是偏着长的,总有个多多少少的,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你说真要一点儿不给其他人,总归都是亲兄弟,对吧?” 杜若是受了封建传统教育的,虽然他对刘七巧的说法表示理解,但他还是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嫡庶有别,这是古往今来就有的事情,如今秦姨娘抓着二爷也是庶出的这一点做文章,想要侵吞杜家的银子,这自然是不对的。” 刘七巧便有些不能理解了,只问道:“虽说嫡庶有别,可人人都知道二爷是姨娘生的,不过就是二婶婆一句话,说养在了跟前,然后在族谱上记在自己名下而已,可是二婶婆为什么不把大爷也记在自己名下呢?她明明知道自己生不出孩子了,对两个庶子却还做不到一视同仁。” 杜若这会儿倒是彻底被刘七巧给绕了进去,只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居然无言以答,又道:“你怎么一肚子歪理,我竟被你说的无言以对了。” 刘七巧笑着扭到杜若的怀中,抬起头瞧着杜若道:“其实我的意思呢,大堂叔和二堂叔毕竟都是亲兄弟,兄弟之间要团结起来,才能振兴家业,没必要非弄的你死我活的,太没意思了,若是非要分家,也最好是能有公平公正的原则,让谁净身出户,那都是没道理的。” 杜若听了刘七巧的话,倒是觉得很有道理,只笑着道:“有道理有道理,我媳妇说话从头到尾都是大道理。” 刘七巧见杜若取笑她,只哼了一声,背过身去睡了。 杜老太太房里,二老太太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她这么多年来的苦楚。又说二老太爷如今怎么倚重秦姨娘,疏远自己,病了之后都没愿意回她的院子住。又说二爷医术没有二老太爷好,生意上的事情又不精通,眼看着宝和堂的产业就要落到大爷的手中。 杜老太太只都一一安慰过了,最后才开口道:“你就是这个性子,什么东西都放在脸面上,喜欢的、不喜欢的,人家看一眼就知道了。就说今儿那几个姑娘吧,明眼人都知道你喜欢大姑娘,其他三位姑娘虽然是大老爷所出,可她们也是你的孙女,你瞧她们的眼神便透着几分不喜欢。” 二老太太只不服道:“三个姑娘都一个磨子似得,长得跟那姓秦的一样,我看见了头都痛了,如何叫我喜欢得起来?” 杜老太太只摇头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秦姨娘和你再不对盘,小辈们没错,大爷对你也算孝顺,我看着他待人接物都不错,生意场上的人,不会那么小心眼的。” 二老太太便嗔怪道:“大嫂子,我让你来给我主持公道,你倒是先给我一顿训,老爷还在秦姨娘的院子躺着呢,万一要是他一蹬腿,我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杜老太太便劝慰她道:“你放心,我带大郎过来,就是为了给二弟看一看的,大郎如今在宫里当差,医术也是相当好的,明儿一早我就让他去给二弟好好瞧一瞧。” 二老太太只一边抹泪一边道:“那就多谢大嫂子了,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我娘家又没什么人给我撑腰,能想到的人,就只有大嫂子你了,想着你的玉儿和我的瑶儿都是苦命的孩子,我就忍不住多疼了芩姐儿一些了。” 这一句话倒是说倒了杜老太太的心坎上,杜玉当年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去的,当时杜家有三位太医,可还是没留住杜玉的性命。杜老太太想到这里,也忍不住抹起了泪来。   ☆、222|5.04| 虽然已近亥时,可西边的小院子里,大房的三个姑娘还没有睡觉。杜萱坐在厅里头,顺手端了小丫鬟送来的茶盏,喝了一口道:“二姐何必让着她?事事都让她争先,她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冲着老太太喜欢罢了。这回那什么堂祖母从京城过来,明摆着就是为他们那房撑腰的,偏还让我们三个搬了出来,让了房子给她们住,我心里就是不服输。” 杜茜见杜萱这么说,只恨不得上前捂她的嘴道:“你混说什么,爹说原本他们没走的时候,堂祖母就是住那个院子的,人家十几年才来一次,自然是要让人家有宾至如归的感觉的,再说……我瞧着大堂嫂挺好的一个人,看着年纪不大,又阔气,说话又大方。” “大堂嫂是大方,可惜没便宜了我们,谁都知道那金色的和紫色的好看,她怎么就那么不要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下的去手,当真以为客人们都是傻子吗?”杜莹低下头,瞧着自己手上拿一串墨色的珍珠,想了想又道:“二姐,这串墨色的给你吧!我上回瞧见郑家姐姐送过你一对黑珍珠耳坠子,瞧着和这挺配的,我还纳闷,你怎么没选这一串墨色的呢。” “就知道你最乖。”杜茜伸手摸了摸自己妹妹的后脑勺,只小声道:“她没了娘,老太太难免娇惯她,母亲不是也说了吗?她这样以后出嫁了,有苦日子过呢。再说,新婶娘就要生孩子了,也不知道是个弟弟还是妹妹,她能在老太太跟前撒娇的日子,也不多了。” 杜萱又在边上继续道:“二姐,我这串粉色的也给你,这样我和三妹妹一样,一人一对白色的,带着才好看呢。” 杜茜也笑吟吟的应了,从手上拿了珍珠手钏下来,给两个妹妹带上了,又嘱咐道:“娘说她过几天就回来,让我们千万别惹事儿,姨奶奶那边,也千万别太热络了,老太太不喜欢我们,就是因为姨奶奶太疼父亲了。” 杜莹年纪最小,对这些庶出嫡出并不是很懂,瞧着厅里头没人,便问道:“我就不懂了,为什么二叔也是姨娘生的,爹也是姨娘生的,二叔就是嫡出的呢?” 杜茜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压低了声音凑过来对两位妹子解释道:“快别乱说,二叔是老太太养大的,记在老太太的名下,他就是嫡出的,这就是规矩!你们两个懂了没有?” 杜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杜莹却还是一脸懵懂的摇了摇头,见自家姐姐正瞪她,便急忙点了点头。 杜茜只嘱咐道:“反正,你们记住二叔是嫡出的,爹是庶出的就对了。不过,这些事情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时间不早了,快去睡觉吧!” 第二天一早,还没到用早膳的时候,杜二爷便过来给杜老太太请安了。刘七巧这几日虽然贪睡,但初来乍到的礼数也要周全,便强忍着困倦,和杜若一起起了床,去给二堂叔请安。彼此寒暄了几句之后,二老太太先带着杜二爷回去用了早膳。杜老太太也留了杜若和刘七巧一起用了早膳。 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杜二爷便跟下人们一起,过来请了杜老太太他们,一起去秦姨娘的院子瞧二老太爷。秦姨娘今儿穿得素净一些,上面一件宝蓝色杭绸褙子,下面浅蓝色的八幅裙。不过她身后倒是站着一个约莫只有二十来岁的小媳妇,容貌和秦姨娘有六七分像的,穿着淡紫兰花刺绣领子粉红对襟褙子,瞧着很有几分姿色,大概就是秦姨娘给二老太爷纳的她娘家的侄女。 众人进了院子,杜大爷也从外面赶了过来。他虽是庶出,却是家中长子,且这些年二老太爷似乎也很倚重他,这一院子的奴才见了他倒是有几分见了老爷的模样,相反见了有些木讷愚钝的二老爷,反倒没几分敬畏的神色。 杜大爷引了杜若进了里间,因为早晨风不大,所以支了一扇窗开着,二老太爷就睡在碧纱橱里头的床上,两边雪青色的帘子挽着,床上的被褥都是干净清爽的,瞧着秦姨娘也是尽心尽力服侍的。 杜二爷便领了杜若上前,只开口道:“老爷之前的方子是老爷自己开的,起先不过就是头疼病又犯了,老爷估摸着是阳亢之症,就按着方子开了药,后来吃了大半个月也不见效,我瞧过了之后,一时也摸不准,又请了仁济堂的陈大夫和回春堂的陆大夫,开出来的方子和之前老爷自己开的差不多,只回春堂的陆大夫说,可能是邪风入体,就算醒了,也不知道以后脑子清楚不清楚,能不能认识人。” 杜若先只安安静静的听着,等杜二爷说完了,才上前为二老太爷把脉。众人虽然见杜若年轻,可也知道杜若是朝中的御医,医术上自然是有所造诣的,便都静悄悄的等着他诊脉。 杜若探完了脉搏,眼皮略略一挑,对杜二爷道:“我瞧着阳亢的症状似乎是好了很多,从脉搏上看,二老爷昏睡不醒的原因,只怕不是因为阳亢之症。” 杜二爷闻言,也急忙上前去摸脉,搭了片刻只开口道:“确实如贤侄说的这样,似乎比我之前看的,已经好了很多。” 杜若便让杜二爷将先前二老爷吃过的药方都拿了过来,杜若拿了三张药方,斟酌了半刻,只笑着道:“二老太爷开方比较保守些,那位陈大夫就随意很多,陆大夫显然是高手,艺高人胆大,几味药都很重,若这样都不能让二老爷醒来,只怕还是有些别的问题了。” 刘七巧这会儿也帮不上什么忙,没有现代化的检查器械,她在古代就是两眼一抹黑的白丁,除了会接生其他啥也不会。杜若拧了眉头想了好久,迟迟没有落笔。不多时,只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从箱子里头拿了针囊出来。 杜二爷见杜若用针灸之术,只谦逊道:“我总是摸不准穴位,针灸之术只略懂一个皮毛,倒是没往这方面治。” 杜若的针灸术是杜二老爷手把手教的,再加上他有天分,自己又喜欢研读医书,如今已是高明的很,闻言也只谦逊道:“不过先试一试二叔公的反应,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杜若只将二老太爷有些枯瘦的手给拿了出来,顺着五个指尖,将银针一一戳了进去。十指连心,这么做是为了测二老太爷的痛觉。可杜若发现,二老太爷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杜若拿绢帕擦了擦银针上的血迹,站起身来道:“这药方,我还要回去再斟酌斟酌。” 众人离开了秦姨娘的院子,秦姨娘见人都走远了,才看了一眼五姨娘,见她还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只笑着道:“你怕什么,不过就是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孩子,靠着祖上的封荫进了太医院,就当自己是神医了?” 五姨娘咬了咬唇瓣,没发话,那边秦姨娘继续道:“还不快去给老爷熬药,难道不想老爷早些好了吗?” 别人只当是二老太爷病情严重,杜若需要好好考虑一番,才能开出方子。可刘七巧却看出了杜若的不同。杜若向来是一个执拗性子的人,对待看病这件事,从来没有拖泥带水过。所以杜若一进房间,刘七巧便遣退了丫鬟,只上前小声的问道:“怎么?二叔公的病有蹊跷?” 杜若倒是没料到刘七巧这么快就看出了端倪,只略略沉了沉脸色,从药箱中将方才擦过银针的帕子拿了出来,只见那血色微微变成深红带着一些紫黑色。 刘七巧有那么些医学常识,顿时睁大了眼珠子问道:“难道二老太爷是中毒了?有人要害他?” 杜若只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将那帕子又放回到了药箱里头,想了想又道:“只是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毒,敌明我暗的,倒是要想一些办法才好了,不然的话,只怕打草惊蛇了。” “你瞧着,二老太爷还有几天活头?” “我把过脉搏,身子还算硬朗,若是解了毒,再活十年二十年也不是没可能,而且这毒药是慢性的,近期也出不了人命,只能在她们没发现的情况下,看看她们到底是怎么下毒的。” 刘七巧顺势就坐了下来,捏着帕子想了半天,开口道:“早上我听外头服侍的丫鬟说,二老太爷平常都已经吃不了什么东西,只喂稀粥参汤之类的,这要是在白粥里面下点毒药,傻子都能吃出来了。” 杜若也拧着眉头思考,只是这件事情,还不能对杜老太太说,不然以她的个性,肯定先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发雷霆一番,然后抄家查验,到时候只怕还没查到那个院子,下毒的玩意儿就已经被人毁尸灭迹了,做这种事情,还是的要讲究一个快字,就跟皇上发落英国公他们一个样,拿了证据,扣住了人,再一间间房的查,这样才能有个结果。 刘七巧托着腮帮子想了半日,蹙眉道:“先查一下这毒药到底是怎么喂进去再说。” 杜若和刘七巧在房中商定好了策略,便带着自己的药方去前头给杜二爷看。杜二爷是属于杜家的没有天赋形的选手,医术方面是半路出家的,当年他先是考科举,可结果考了好几回都没中举人,就跟着二老太爷学医,幸好杜家的名声是祖上留下的,他如今虽然算不上医术高明,但在金陵一代,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杜二爷瞧了杜若的药方,连连夸好,又道:“比老爷开的更深入些,比陆大夫的又保守几分,这一剂药下去,老爷的病也该好了。” 杜二爷说着,便交代了下人去宝和堂抓药,命人换了这幅新药方,熬给二老太爷喝。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外面便有小厮进门传话,说是有人家去宝和堂请大夫了。杜二爷便起身,让小厮背着个药箱,出门看诊去了。 杜若留在正厅里头喝茶,正打算回房,便见杜芸捧着几本书,过来请教杜若道:“大堂哥,医术启蒙的话,看哪几本书比较好?” 杜若见他松开手,落下一叠医书来,有几本都已经磨破了边角,看来是经常有人翻看的。 “你想学医?”杜若不由就有些好奇了起来,杜芸十四岁的秀才,再过两年若是能考上举人,将来入仕也不是难事,这时候若是转道学医,倒是可惜的很。 杜芸脸上的神色淡淡的,想了想道:“只是想了解一下,听说杜家早在汉代就已经有人当上了御医,几百年的家史,我作为杜家的子孙,不说能悬壶济世,至少也要懂一些医理。” 杜若听他说的有些道理,便只笑道:“先把《黄帝内经》读通,将里头的药方案例都看明白了,然后张仲景华佗的论著都看一遍,把所有的中药都认一遍,最好能闻到气味就能知道是哪一味药,接着就可以去看宝和堂的医案,每一个病例都不一样,每个人的身子也不一样,即使是一样的病,不同人用,开出来的方子也是个不一样的。” 杜芸见杜若头头是道的说了起来,顿时就有些愣了,只拧眉道:“一样的病症,不一样的人?开出来的药方不一样?这是为什么?” 杜若便笑道:“男女有别,阴阳调和,人的身体也是一样的,开药的同时要和病人身体的五脏相益补,才能事半功倍,药到病除,不然的话,虽然治好了病症,若伤了五脏,以后还有别的病会找上门。” “我似乎有些懂了,原来治病救人不只是简单的背背药方,是要融会贯通,结合病例,再做修改的,并非所有的药适合同样病症的人。” 杜若不过只是稍稍提点,没想到杜芸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层,顿时让杜若觉得欣喜异常,头一次萌生了收徒弟的想法,只可惜也不过就是想了一想。杜芸天生聪慧,若是用在了科举上头,将来也一定是有所建树的。 “你先回去看,等你把这几本书都摸熟了,让二叔带着你瞧几个病人,多看几张药方,渐渐的自己就能进这个门道。” “多谢大堂哥指教。”杜芸脸上带着一丝欣喜,抱着几本医书,高高兴兴的就回了自己的住处去了。 听说杜老太太来了金陵,之前留在这边没回去的几个老姐妹,也都纷纷上杜家来串门了。刘七巧便整日跟在杜老太太跟前,充当二十四孝好孙儿媳妇。可偏生她又有了身孕,站着么,觉得累,坐着么,这一屋子都是比她长了两辈的老太太,她又觉得不好意思。幸好杜老太太心疼她,就让她跟着杜家的几个姑娘,出去聊天解闷去。 杜芩在选礼物的时候给刘七巧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所以刘七巧就自然和杜茜她们走的比较近一些。杜萱和杜莹不过才十岁开外的光景,刘七巧只把她们当小孩子而已。见她们两人今儿手腕上带着她昨天送的珍珠手钏,便开口问道:“我瞧你们两个昨天选的可不是这颜色,怎么今儿都变成白色的了?” 杜莹便伸着胳膊道:“我瞧着白色的才好配衣服,就让二姐姐让给我了。” 刘七巧瞧了一眼,杜莹是三个姑娘中长得最漂亮一点的,小小的年纪,皮肤好的跟缎子一样,雪白晶莹,还真配她这名字,便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你倒是猴精呢!不过确实很配你的肤色。” 刘七巧瞧见杜茜手上戴着的是她送的那串黑珍珠,跟她今儿耳朵上的黑珍珠耳坠正好配成了一对,就越发对昨晚她的表现多了几分赞赏。 “这耳坠瞧着不错,等我回了北边,我用剩下的珠子也做几副耳坠,到时候让人给你们捎来。” 杜芩本来只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看她们跟着刘七巧套近乎,自己似乎是很不在意的,可听了刘七巧这话,顿时就饶有兴致的凑上来道:“好呀好呀,大堂嫂记得还要做紫色的和金色的,配成了对儿还好看呢。” 刘七巧顿时觉得越发尴尬了起来,心里默念了几句我去……就这德行,王府的三等丫鬟都比她素质好一点,二老太太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把她宠成了这样。 几个人正说着,刘七巧便听见远处传来小丫鬟们细声细气的声音,只瞧见不远处的小径上,有一个大腹便便的年轻女子,正往刘七巧她们坐着的小亭子里头来。 杜茜远远的瞧见了来人,只小声提醒刘七巧道:“这是大伯娘。”刘七巧哦了一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也觉得她这个年纪,生不出杜芩这么大的女儿,心里就有些了然了。 原来杜芩和两个弟弟的生母谢氏,两年前去世了,二老太太便做主,将自己娘家的侄孙女给了杜二爷做续弦,年底刚刚进门,没两个月就怀上了,如今正是要生的光景,怪不得昨晚都没让她出来见客。 二老太太的娘家徐家也是没落了,不然也不会让自己的闺女,嫁给自己的表舅当续弦的。二老太太又是一个特别护短的性子,所以小徐氏进了门,倒是一点气也没受,前头原配的孩子又那么大了,根本用不着她操心。说起来她只比杜芩大了四岁,以前还是常在一起玩的闺中姐妹,也就这一点,让杜芩和小徐氏都觉得有些别扭罢了。 杜芩见小徐氏过来,脸上便不大好看了,只冷着脸就起身告辞了。小徐氏倒是浑不在意,上前给刘七巧见过了礼,又客气道:“今儿一早就收到了大堂嫂送的几匹面料,我瞧着都是上好的绸缎,颜色有看看,心里正喜欢呢,前儿有些累了,没出来见礼,大堂嫂可千万不要怪罪。” 刘七巧从她来的方向便猜了出来,她大概是先去见了杜老太太,才特意折到这里见自己的,便笑着道:“哪里的话,你我都是有身子的人,懒怠些也是常事儿,长辈们不会怪罪的。” 小徐氏一听刘七巧也有了身孕,顿时脸上就露出了笑来,只上下打量了一眼刘七巧道:“大堂嫂怀着身孕,怎好走这么远的路呢?” 刘七巧忙解释道:“路上的时候才知道的,不然可不就不来了呢!” 小徐氏便拉着刘七巧坐了下来,开始了孕妇之间的话题,顿时三个姑娘也觉得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又本来和小徐氏不甚熟稔,便也寻了由头都告辞了。 “头三个月,最是要注意的,我那时候便是怀相不好,总是见红,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中药,才算保住了这一胎。”小徐氏说着,手掌便抚摸再突起的小腹上,淡淡道:“如今总算是快要到日子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刘七巧便笑着道:“可不是,嫁到这样的人家,孩子也用不着自己带,总有奶娘老婆子,好好养一养,过不了几个月,就又恢复了没生之前的样子了。” 小徐氏便捏着帕子捂嘴笑:“可不是,若真是回不去了,水桶腰一样的,如何是好呢!” 刘七巧便调笑道:“他要是敢嫌弃你水桶腰,你就踹他下床,看他下次还敢不敢了。” 小徐氏的脸顿时就涨的通红的,刘七巧猛然就想起来,杜二爷是小徐氏的表舅,虽是相公,却又是长辈,这……这……闺阁里的乐趣,倒是实在让人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刘七巧又跟小徐氏聊了几句,小徐氏的丫鬟便上前说到了她吃药的时辰了,刘七巧也没留她下来,只远远就目送她走了。 到了晚上,杜若和刘七巧用过了晚膳,两人洗漱完毕,因为天气越发的冷了,茯苓便送了一个汤婆子进来,裹上了夹棉的锦缎,放在杜若和刘七巧的被窝里头。 杜若今儿下午跟着杜家的小厮去了宝和堂,宝和堂在金陵也有五家店,生意还算不错。宝善堂在金陵也有一家分店,这些年都是交给宝和堂打理的,每年的利钱,也都是按时送过去的。 杜若见刘七巧钻进了被窝里头,便也脱了外袍上了床,一把搂了她给她暖手,京城这个天气早已经烧起了地龙,南方却没有那些东西,只是到了再冷的天,在房里生几个暖炉而已。 “怎么样?今天你说要打入敌人内部?成效如何?”杜若一边呵着气为刘七巧暖手,一边问道。   ☆、223|5.04|家 “切……”刘七巧不屑的笑了笑,往杜若怀中靠了靠道:“也没什么发现,倒是知道一件事儿,二叔的媳妇是续弦,我说怎么大姑娘娇蛮的很,原来是死了亲娘,二婶婆又娇惯,这样能学好了才怪呢!” 杜若这时候也想起了这件事儿来,拧眉想了想道:“好像是前年去世的,当时我父亲还过来奔丧的,不过我倒是没太在意,之前听二婶婆说又怀上了,我还想着二婶娘年纪也不小了,原来是续弦,那就不奇怪了。你还发现了些什么?” 刘七巧便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才小声对杜若道:“我还发现,二婶婆偏心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杜若只笑道:“这我也发现了,不说别的吧,二堂叔住了正院子,他家大姑娘一个人住一个院子,这回老太太来,大堂叔既然让姑娘们让了院子出来,怎么就把姑娘们搬回去跟自己一起住了,姑娘们年纪大了,和亲爹住在一起,也不方便,我听下人们说,大堂叔最近就住在外书房里头,很少进内院了。” 杜家在金陵的宅子没有在京城的大,统共也就几处独门独户的院落,二老太太住了一处、二爷住了一处,大姑娘和两个少爷各一处。二房这边秦姨娘要照顾老太爷,所以单独住了一处、大爷和大婶娘一处、三位姑娘一处,杜芸因为常年在外头上学,也没自己的院子,是和二房的两个少爷住在一起的。另外还有一处,是几个姨娘住的,剩下了的地方,就都是下人房了。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了,顿时就有些明白了,只开口道:“既然三个少爷是一处住的,那四个姑娘住一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反倒搬去了大堂叔的院里了。不过看那大姑娘的样子,也是不好相与的,只怕大房的三个姑娘还不愿意去呢!”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大房人口多,地方反而少,这次杜老太太一来,便挤了三位姑娘的住处了,说起来他们才是最多余的。刘七巧这会儿心里就已经有数了,只拧着眉头道:“我瞧着大堂叔和二堂叔人都挺好的,其实这矛盾的根源不过就是二婶婆和秦姨娘,你说上一代的恩怨,偏生就要连带着他们亲兄弟,多别扭啊?” 杜若点头表示同意,又道:“我今儿在店里也和伙计聊了聊,说大堂叔和二堂叔兄弟两个还算和睦,大堂叔管着生意,二堂叔管着大夫和外头治病出诊,跟我爹和二叔没什么两样呢。” 刘七巧也想不明白,又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看还是想办法怎么把二叔公给先救醒了,再问他老人家的意思吧!” 杜若就又犯起愁来,只拧眉道:“今儿的抓回来的药,我偷偷瞧过了,没问题,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刘七巧也只摇头,小声道:“我让茯苓去厨房打探过来,二叔公平常还真不吃什么东西,一日一碗参汤、秦姨娘会让厨房熬一些米粥什么的送过去,你瞧二叔公瘦成那样就知道了,况且人都没啥知觉,能吃多少东西进去?药是五姨娘熬的,就在秦姨娘的院子里熬,因为厨房还熬着二婶娘的药,秦姨娘怕弄错了,所以就在院子里直接熬了。” 杜若听刘七巧说的清晰,便只点了点头道:“这么看来,唯一有可能被下毒的地方,就是五姨娘熬的药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商定了计策,这才吹了蜡烛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杜若又一早跟着两位老爷去了宝和堂,配了几味药之后,便让春生跟着一起回了杜家。 杜老太太一早跟着二老太太出去了,今儿正好是十月十五,杜老太太就跟着二老太太一起,去了玄奘寺上香。 到了午时三刻,刘七巧用过了午膳,便来了秦姨娘的院子看二老太爷。秦姨娘见刘七巧过来,脸上含着笑迎了上来道:“你一个怀着身孕的年轻媳妇,老往这边跑做什么,没得沾了病气就不好了,就是二爷媳妇,自从你二叔公病了,也没让她来过。” 秦姨娘不愧是宅斗中的胜利者,这话说的着实是好听的,分明是不想让人进去,偏生还是那么让人不忍拒绝的理由。又点出了二房人的不孝顺来,一举三得。 “姨奶奶过虑了,什么病气不病气,不过就是哄孩子罢了,杜家是医药世家,哪里忌讳这些,我就是进去瞧一瞧,二叔公今日好些了没有?” 秦姨娘见刘七巧没走的架势,便让她进去了,又道:“他就这么躺着,也没个知觉,我瞧着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一日两次的药倒是没少过。” 刘七巧只安慰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自然是要慢慢医治,才有效果的。” 刘七巧进了二老太爷的房间,丫鬟端了凳子上来,她在靠边的地方坐了。外头的廊下,五姨娘正在那边熬药,隐隐约约传来中药刺鼻的味道。秦姨娘便站在窗口往外头喊了一声:“老爷的药熬好了没有?” 五姨娘拿帕子擦了擦脸颊,抬眸道:“就好了。” 刘七巧就跟着道:“五姨娘真有心,熬药这种事情,交给丫鬟们就好了,何必自己亲自做呢。” 秦姨娘神色自如,也跟着笑:“她跟我一样,是穷人家的闺女,从小就是伺候习惯人的,这点小事,自己做就好了,还喊什么丫鬟,再说我们这院子,丫鬟也没几个。” 刘七巧便想了想,秦姨娘这进进出出的,身边确实没见跟过几个丫鬟,不过就是一两个看着长的很瓷实的,想来也是跑腿做粗活的。 刘七巧又在心里念了一声我去……二老太太还真一点儿都不怕人家说她偏心呐! 杜若从外头回来,正巧遇上了在玄奘寺用完了斋饭回来的杜老太太和二老太太,便邀了她们道:“今儿我去宝和堂,给二叔公配了一副新药,我瞧着二叔公今儿就能醒过来,两位老太太不如过去瞧一瞧。” 二老太太听说二老太爷能醒,只惊得睁大了眼珠子,紧接着又阖眸念了几句阿弥陀佛,才开口道:“我今儿在庙里才许的心愿,没想到这么灵,走我们快过去瞧一瞧。” 刘七巧依旧坐在房里和秦姨娘闲聊,又道:“芸哥儿长的真好,我就是在京城也少见这样的公子哥,看着就让人喜欢。” 这一点秦姨娘显然也是有同感的,只笑着道:“可不是,比他老子还强,只可惜他老子投生在了我身上,不然的话,也不会闹成今天这个样子,让你们大老远的从京城跑过来。” 刘七巧便顺势问秦姨娘:“姨奶奶是个什么想法呢?不如偷偷跟我说几句,我要是瞧着有道理,回头跟我们老太太说去。” 秦姨娘的眸中就不自觉露出了一些警觉,不过只稍众即逝,顿了半晌,才开口道:“我也没有什么想法,只觉得他们两个毕竟都是老爷的亲生骨肉,虽说嫡庶有别,可也有长幼有序这一说,大爷虽然不是嫡子,却是长子,没道理分家的时候,只按照一个庶子的份,就给打发了。”秦姨娘说着,显然是有些激动,连声音也颤抖了起来,只吸了吸鼻子道:“再说大爷从十几岁上头就跟着老爷学生意,在宝和堂呆了十几年,如今说要他撒手就撒手,我这个做娘的,不忍心。” 刘七巧听秦姨娘这么说,句句在理,实在是有些快要被说服了,便只跟着她道:“姨奶奶说的有道理,可道理有时候也拧不过一个规矩,不过我倒是听我们老太太说了,宝善堂的招牌只传嫡长子这是宝善堂的规矩,如今二老太爷开的是宝和堂,自然可以不用宝善堂的规矩。等二老太爷醒了,说不定会有新的定夺,姨奶奶别太伤心了。” 秦姨娘这时候看着床上二老太爷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怨恨,只有些恨恨道:“他若是真能这么想就好了,只怕他好起来了,第一件事情就想着要大爷交出宝和堂的账本来。” 刘七巧这回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了,正没辙的时候,外头小丫鬟道:“老太太来了。” 一行人便起身迎了出去,五姨娘也只放下倒了一半的药罐子,跟着秦姨娘和刘七巧一起迎到门口。 杜若抬眸瞧见刘七巧已经在这边候着,微微勾了勾嘴角,上前牵着她的手一起进门。众人进了二老太爷的房间,杜若便打开了药箱,从里头拿了一个白瓷瓶子,从里面倒了一颗药丸出来道:“这是我从北边带过来的药,专治邪风入体的,昨儿翻行李的时候才瞧见,才想起来要给二叔公用下试试。” 二老太太忙开口道:“快拿水来,喂老爷服下。” 秦姨娘正要到茶房去倒水,杜若只开口道:“不能用水送服,要用我昨天开的汤药送服,才有效。” 秦姨娘便站在窗口,看了一眼在廊下熬药的五姨娘,见没人影,便只自己出去,将那一碗药端了进来,脸色倒是依旧很平静,只开口道:“刚熬好呢,正烫着,晾一会儿喝吧,既能救人,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224|5.04| 房间里头虽然人多,却也是静悄悄的,外头午后的阳光落进来,照在青石地砖上,明晃晃的一块儿。杜若和刘七巧的视线就一同落在了茶几上那一碗冒着热气的药上头。杜若等了片刻,才要起身,外头有小丫鬟进来回话道:“大爷和二爷都回来了。”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秦姨娘有些狐疑的嘀咕了一句,就瞧见杜若端起了药碗,低着头轻轻的吹了一口。 杜大爷和杜二爷一起进了房间,杜大爷便开口道:“我方才听店里的掌柜说,大侄儿配了就父亲的药回来了,我便着急回来瞧一瞧,正好路上遇到二弟,就一起回来了。” 秦姨娘这会儿只觉得耳根有些热,心里也有些乱,再回味了一下大爷说的话,顿时就紧张的抬起头看着杜若手中的药碗。方才杜若说,那药是从北边带来的,可这会儿大爷说,那药是杜若去宝和堂现配的,只是,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杜若轻轻的吹了一口依旧冒着热气的药,却并没有上前去喂二老太爷,刘七巧闪身到了外头厅里,在后面的耳房里端了一盅茶盏进来。杜若便低下头,抿了一口秦姨娘端进来的药。那苦涩的药汁在他的舌尖慢慢的散开,约莫过了片刻,杜若接过刘七巧手中的茶盏,漱了口道:“这药里头多加了一味曼陀罗果,可以让人神经麻痹,昏迷不醒。二叔不信可以试一试。” 杜二爷哪里有杜若这本事,这药说起来他也试过,可十几味中药融合在一起熬出来的大杂烩,他行医这些年,若让他品药分辨的话,也不过能说对个五六味药而已。 谈话见刘七巧早已经换了一杯茶上来,杜若便上前,扶起二老太爷,把那药丸放入了二老太爷的口中,就着温水服了进去。又从药箱里头取了针囊,为二老太爷放血祛毒。 大爷和二爷看见二老太爷指尖落下的深红带黑的毒血,顿时如梦初醒,一时间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大爷更是一脸茫然,只是转眼间,二老太太却已经想明白了,从凳子上站起来,指着秦姨娘骂道:“你这个毒妇,你竟然要毒死老爷!” 秦姨娘脸色一暗,继而却扭头,看着二老太太道:“我做什么要毒死他,你不是一直都说,他对我是最好的吗?” 二老太太喘了一口粗气,责问道:“那这药里头的毒药,又是怎么来的?” “我怎么知道?药是昨儿才送进来的,都在茶房的阳台上摆着呢,我这院子也从不拘着人进出,要是有什么人做什么手脚,我从哪儿知道?” 秦姨娘正说着,茯苓从外头跑了进来,从袖中取出一个用丝帕抱着的东西,呈到刘七巧面前道:“奶奶,这是我从围墙外头的小河沟捡回来的,是方才五姨娘从药罐子里头夹出来,用手帕抱着扔出去的。” 秦姨娘听到这里,身子是稍稍的一歪,差点儿就跌坐了下来。二老太太立时就喊了丫鬟婆子。把五姨娘从房里拉出来,进去的时候,五姨娘正在换衣服,净房里头的铜盆里,还放着一方沾着中药味的帕子。 这个时候,昏睡已久的二老太爷忽然有了些知觉,喉咙里发出吼吼的声音来,杜若连忙又给他灌了两口温水,二老太爷只偏着头胸口起伏了几下,扑哧一声,冲着床外头吐出一滩的黑血来,人就跟着清醒了过来。 “父亲……”大爷和二爷都跪在了二老爷的床头,两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眼中各自带着泪光。 “你们……都起来!你,跪下!”二老太爷半睁着眸子,往秦姨娘的方向看去。 秦姨娘怔了怔,瞧了一眼被婆子们拧着跪在地上,吓破胆的五姨娘,冷冷道:“没错,是我让霜儿给你下的药,你服侍了你一辈子,替你生儿育女,可临到老了,你同我说什么?宝和堂的招牌只传给嫡出的二爷,那我的儿子呢?他难道连宝和堂一个打工的伙计都不如吗?是啊,他是我生的,可他有什么错,孩子们又有什么错,不过就是因为我低贱些,太太就瞧不起他们,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秦姨娘原本就长的纤瘦些,方才那一番话却说很有气势,就连脊背也挺得笔直的。她看着二老太爷,脸上落下两道泪来,哽咽道:“有时候我想,若是我死了,也就不拖累大爷了,可我又怕,万一我死了,太太还是一味的看不惯大爷,大爷就更可怜了。” 众人都没有开口,只默默的看着秦姨娘站在窗口边上,太阳照在她身上的宝蓝色褙子衫上头,让人有些晃眼。秦姨娘说完了这些,忽然就顿了下来,再也不往下说了,只抬起头瞧了一眼刘七巧,眼中似乎有着几分期待,悠悠道:“方才大少奶奶跟我在房里说的话,可还算数?” 刘七巧猛地被她点名,还有些愣怔,可谁知还没等她愣怔完,秦姨娘尽然就一头撞在了房里靠角落的那一口青花瓷的画缸上头。只听砰得一声,那画缸在架子上晃了一下,青花瓷上边沾了一丝血色。 众人这才惊呼了起来,杜若正扶着二老太爷,见秦姨娘寻了短见,急忙就将老人家放下。杜大爷更是吓的三魂去了两魂半,急忙将昏死在一旁的秦姨娘抱了起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道:“姨娘,你这又是何苦呢?儿子从来就没嫌弃过你半分,就算宝和堂没儿子的份,儿子也有能力给你养老送宗。” 刘七巧一时没忍住,眼泪也啪啦啦掉了下来。杜二爷急忙去给秦姨娘把脉,见她一息尚存,只松了一口气道:“大哥别慌,姨娘还有气呢!” 杜大爷就哇一声的大哭了起来,杜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安慰了一下刘七巧,转身对二老太爷道:“二叔公、二婶婆,你们两个商议着要分家,有没有问过大堂叔和二堂叔的意思呢?我瞧着他们兄弟两个好着呢,何必非要分个清楚呢?二叔公,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也说出来,让我们做晚辈的听一听。” 这会儿二老太爷总算是顺过了气来,只皱着眉头道:“我当初就是这么一说,宝和堂毕竟是宝善堂分出来的,要按着祖宗的规矩做,宝和堂是一定要留给老二的。没想到她就往心里去了,我虽说把宝和堂留给老二,可老大也是我儿子,我如何会亏待了他,自然是给了他银子,让他另立门户去的。” 刘七巧听二老太爷这么说,便知松了一口气,心道总算不是太偏心,便笑着道:“其实二叔公完全不用这么麻烦的,你想一想,如今宝和堂全靠大堂叔和二堂叔两人合力打点,才经营的这么好,若是大堂叔另立门户,那以后的新店少不得要和宝和堂抢生意,原本和睦的弟兄,反倒成了商业竞争对手,怎么说都是反目了,依我看,不如将宝和堂的资产分成两份,大堂叔和二堂叔一人一半,这样两人一起经营,按照每年的年利那自己的利银,就公平公正了。这样以后二堂叔也可以把自己的这一半再分给两个弟弟,那就是每人四分之一,只要有股份在宝和堂,那赚的银子就按照每个人的份例分配,这样的话,大家才能一条心把宝和堂做好呀!” 二老太爷才刚刚醒过来,都不知道刘七巧是谁,只听她说的头头是道的,便只疑惑道:“你又是谁?” 杜老太太便走上前去,笑着道:“老二,他是你大侄儿的儿媳妇,这是你大侄孙杜若啊!” 二老太爷这才凝神看清了杜若,只笑道:“跟大哥那时候一个样啊!” “可不是,我瞧你的大孙子长得更好,就跟当年我们老爷似的。”杜老太太开口道。 二老太爷这会儿精气神好了些了,只看着一眼大爷怀中的秦姨娘,沉声道:“老大,送你姨娘回房去。老二也跟过去瞧瞧,再来给我回话。” 大爷只抹了泪,将秦姨娘抱着出了门,去了她平常住的厢房里头。二老太爷只伸手揉了揉额头,拧眉道:“小媳妇刚才说的话有些道理,我一会儿好好想想。”二老太爷又瞧见二老太太站在边上,只没好气道:“他们都是你招过来的吧?这几千里的路,你也好意思的!” 二老太太这会儿心里也不知道是喜是悲,被二老太爷一数落,便有些语无伦次道:“我不喊了大嫂过来,难道真要等到她们来给你奔丧了才来吗?” 二老太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下去吧,我有话要跟大嫂说。” 杜老太太却开口道:“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慢慢说,你先好好休息,不急在一时。” 这时候一直跪在地上的五姨娘才哭啼啼的开口道:“老爷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要害老爷的,我也没办法……呜呜。” 416. 刘七巧听五姨娘断断续续的说了起来,虽然她表述的不太清晰,但刘七巧还是凭借强大的理解能力,弄清楚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原来五姨娘年纪轻不懂事,跟外地来的一个生意人好上了,还没成婚就弄大了肚子,谁知那人回乡之后,就再音讯全无了。 五姨娘家里急得要死,眼看着五姨娘的肚子就要大起来,便求上了秦姨娘,秦姨娘原先是想让五姨娘嫁给大爷做妾的,谁知道大爷不同意,无奈之下就塞给了老爷。五姨娘肚子里偏生又有个孽种,秦姨娘就正好以此作筹码,打了她的孩子,还诬陷说是二老太太动的手脚。 二老太爷一听五姨娘流掉的那个孩子不是自己的老来子,差点儿又气的厥过去,只颤抖着手道:“你们姑侄两个,也是够了!都给我滚出去!给我滚!” 五姨娘还在一个劲儿的哭,趴在地上道:“老爷,是姑妈让我给您下药的,她说等大表哥分到了你的钱,就让表哥纳我为妾的!” 刘七巧越发听不下去了,原本她对秦姨娘有几分同情,这会儿被五姨娘一搅合,也给弄没了,只开口道:“五姨娘真是一个糊涂人,你待字闺中的时候,大堂叔尚且不要你,你如今成了二叔公的妾氏,按理就是大堂叔的庶母,大堂叔怎么可能纳自己的庶母当小妾呢?你脑子再笨,也不能笨到这个地步吧?” 五姨娘原先只被秦姨娘一味的哄骗着,哪里能想到这些,如今被刘七巧给捅破了,顿时觉得五雷轰顶一样,整个人就瘫软了下来。那边二老太太只蹙眉道:“如此不检点的女人,杜家如何能留下,老爷,还是将她发卖了的好!” 杜老太太听完这一席话,只开口道:“二弟妹不要着急,横竖事情已经发生了,若是就这样把她发卖了,她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二弟一把年纪,岂不是为了她还要戴上绿帽子,依我看不如就送她到尼姑庵里头,随便是带发修行,还是剃度也罢,杜家也不缺这几两供奉她的银子,让她就这样过一辈子吧。这种事情,要是穿了出去总是不好的。” 二老太爷听杜老太太这么说,是喘过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就……就把她送道城外静月庵去吧,眼不见为净!” 二老太太急忙就顺了二老太爷的话茬,急忙喊了婆子进来,将五姨娘给拉了出去,也不让她拿几件贴身的衣物,就喊了车直接往静月庵送过去了。 二老太爷刚刚醒来,又经过这些事情,早已经身心俱疲。这会儿大爷和二爷又正好从秦姨娘的房里出来,见几个婆子押了五姨娘出门,也没来得及问个所以然,就只进来回话了。 大爷跪在二老太爷的床前,脸上神色颓然,只一个劲儿的说:“儿子不孝。” 二爷也要跪下,却被二老太太给拦住了。二爷便站着回话道:“秦姨娘装破了头,这会儿人还没醒过来,虽然性命无忧,也不知道醒了是个什么光景。”一般人脑子经过重创的,多多少少会有那么一些后遗症,有的甚至会造成神经错乱,那也是有的。 刘七巧只谈了一口气,心里就无端想起一句话来: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不管是做正室的,还是妾氏的,有哪个人是舍得自己孩子吃苦的呢?去年杜家沐姨娘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也不过就是因为老太太不肯让她养孩子。如今秦姨娘倒是含辛茹苦的将孩子养大了,又指望着他们能继承祖业,能风风光光的。 “你起来吧,都是你姨娘脑子不清楚,跟你没什么关系。”二老太爷说着,只谈了一口气,揉了揉脑袋。二老太太便急忙喊了二爷道:“快上去给你爹瞧瞧,问问他到底哪里不舒服了?” 二老太爷挥了挥手,有气无力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歇一会儿。” 众人正要推出房间,只听见外头小丫鬟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二太太要生了。” 二老太太眉头一皱,一叠声问:“还没到日子呢?怎么今儿就发作了?” 那小丫鬟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房里头众人,低着头小声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就是大姑娘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和二太太吵了起来,奴婢才想进去圈一圈,就瞧见二太太跌倒在地上,裙子上染了好大一滩血,一个劲的喊肚子疼!” “大姑娘人呢?” “大……大姑娘回自己院子了。” “混账!”二老太爷听了,气得重新从床上挺了起来,指着二老太太骂道:“你做的好事!我当初就说了,你一味宠着大姑娘,迟早出事!” 二老太太脸上神色尴尬至极,愣了半刻才开口道:“那……那去请稳婆了没有?” “已经让婆子出去请了,也不知道这会儿来了没有,奴婢就先来这边传话了。” 杜老太太就急忙站了起来道:“快过去看看,千万别出什么事儿,我这孙媳妇会接生,让她先去瞧一瞧。” 刘七巧昨天是见过小徐氏的,看着怀相,虽说日子近了,却还没有入盆,要是没有大的意外,一般是不可能提前生产的。 “二婶婆别担心,我过去瞧一瞧,这早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着也差不多日子了,孩子出来自然也是没事的。” 刘七巧才说完,众人一行便浩浩荡荡的往小徐氏的房里去了。出了二老太爷的房间,二爷脸上才显出几分担忧之色。 大爷依旧还是跪在二老太爷的床前,垂着脑袋不说话。二老太爷便道:“你也走吧。” 大爷只梗着脖子道:“姨娘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儿子,父亲千万不要跟姨娘置气!” 二老太爷就锤着胸口,激动道:“她要毒死我!要毒死我!” 大爷依旧跪的笔直,回道:“宝和堂还卖砒霜呢,姨娘若真的要毒死爹,一早就毒死了。” 二老太爷就只躺在床上叹息,又想起他年轻的时候,在书房里头看医术,正巧瞧见了一页书上写的是曼陀罗花,边喊了秦姨娘过来瞧道:“你看着花漂亮吗?” 当时的秦姨娘不过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俏生生的就跟花骨朵一样,见了那花便问二老太爷:“老爷,你说是花漂亮呢,还是奴婢漂亮?” 二老太爷就玩笑道:“花比你漂亮。” 秦姨娘就生气了,不给二老太爷磨墨,二老太爷就接着道:“你别看这花长的漂亮,其实它是有毒的,能不知不觉让人失去知觉,就跟植物人一样,所以它再漂亮,也是不及你的。” 谁知那时候无意间的书房雅趣,倒是牵扯了这许多事情来。二老太爷如今总算明白过来了,其实秦姨娘就是那一朵曼陀罗花,他喜欢了她一辈子,到最后还是着了她的道了。 “你起来吧,有些事情我得好好想想,躺了太多日子了,脑子也不灵活了。”二老太爷只幽幽叹了一口气,阖上眸子。 小徐氏住的地方叫锦园,就在二老太太住的正院隔壁,这彰显着她作为杜家的嫡出正房的地位。刘七巧他们一行人到锦园的时候,就听见里头小徐氏一阵阵的惨叫声。一般生头一胎的人没什么经验,阵痛来了就只顾着惨叫,喊得自己喉咙破了,力气也没了,等开了全指要生的时候,两眼一抹黑,没力气了!前车之鉴就是在船上喊了一夜的洪家少奶奶。 刘七巧是听见这些少奶奶喊就觉得头疼,她这会儿还依然记得,当年她进妇产科实习的时候,产科的扫地大妈在打扫走廊的时候,听见病房里头还没开全指进产房的产妇大喊的时候,一边拍着扫帚一边骂:“尼玛老娘在这边扫了十几年地了头一次遇见你这么能喊的,楼板都被你喊通了!哪个女人没生过孩子,你喊死了没到时间孩子也是出不来的!” 刘七巧当时被扫地大妈的彪悍给震慑住了,后来发现,这位扫地大妈对每一个狂喊不止的产妇,用的都是这同一句台词…… 这时候锦园外头已经围着一圈的丫鬟婆子,见二老太太过来,急忙迎了上来道:“老太太来了,二太太正在里头疼呢!” 二老太太看了一圈,发现大房的三个姑娘虽没过来,但各自都已经派了身边的丫鬟来等消息,只有杜芩不见人影,便发问道:“芩姐儿人呢?” “大姑娘不在。”丫鬟婆子有些尴尬的回道。 二老太太谈了一口气,只领着人进去道:“先进去瞧瞧老二媳妇怎么样了。” 刘七巧跨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地上虽然用湿布擦过了,但仍旧能看得出来,之前的确是流了好大的一滩血。早产最怕就是大出血,孩子没出来呢,流血量已经超标了,那产妇就危险了。 杜若上前,替小徐氏把了一下脉搏,转身对刘七巧道:“脉搏是好的。” 刘七巧就解开了小徐氏身上的衣物,伸手摸了摸她的肚皮道:“还没入盆。”又套了羊皮手套,探入她的下身,小徐氏就痛的拧紧了眉头喊了起来。 刘七巧收回了手,摇了摇头道:“宫颈成熟度不够,给她用催生保命丹吧,不然有的折腾。”   ☆、225| 5.04首|发 刘七巧和杜若也不知道是合作了多少次了,刘七巧才一开口,杜若就已经开了药箱拿药了。宝善堂有几味家传的秘方是只传给嫡长子的,所以宝和堂并没有这催生保命丹的药方。再加上二老太爷的医术也是老太爷半路上传授的,然后二爷又是二老太爷半路上传授的,宝和堂如今能在金陵有这样的名声,已经是很不错了。 二爷便瞧着杜若给小徐氏喂了药下去,刘七巧观察了一下小徐氏阵痛的间隔时间,开口道:“估摸着还要疼上一两个时辰才能生,全靠这药的效果了,要是药效好管用,就快一些。” 二老太太听刘七巧这么说,也放下了心来。杜老太太又劝慰道:“我这孙媳妇在京城素有送子观音之称,一定能保佑侄媳妇母子平安的。” 二爷一听,只亮了亮眼珠子道:“原来京城盛传的送子观音就是大侄媳妇?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了,我还一直以为,是个三十四岁的中年媳妇呢!” 刘七巧便也只笑了笑,大雍虽然算不上特别的民风严谨、礼教森严,但是她这么大的岁数当稳婆的,只怕全大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众人听闻小徐氏还要等一些时辰,便坐到外头的厅里头等了,只让几个有经验的老妈妈在里头陪着。 二老太太就让丫鬟上了茶,跟杜老太太又聊了起来,虽然小徐氏不时的喊几声挺煞风景的,可两人的聊天并没有因此被打断。 这会儿厅里没有大房的人,丫鬟婆子又在里头顾着小徐氏,二老太太便开口道:“方才在老爷房里,侄孙媳妇的话虽说有些道理,可到底嫡庶有别,我虽然一辈子没生出一个男丁来,但把二爷拉扯这么大也不容易,我要是不为了宝和堂考虑,何必又巴巴的养了二爷在身边,我再怎么不是,也是他们的嫡母,大雍还没有敢把嫡母赶出门去的庶子。” 刘七巧毕竟在古代只生活了七八年,而在现代却生活了三十年,根深蒂固的现代思维一下子也是转不过来的,不过她也已经很尽力的学会既来之则安之。 “二婶婆这些话自然是有道理的,我不过也就是瞧着大堂叔和二堂叔两个人感情挺好的,没什么生分,要是为了这个事情,闹得兄弟反目,到最后二婶婆就算争到了宝和堂,可二堂叔心里面是个什么想法,他是不是就高兴了呢?七巧不敢妄自揣测。”其实刘七巧也明白,就算是在现代,为了遗产挣得兄弟反目,老死不相往来的现象那也是不少的,所以独生子女政策的好处,不但控制了人口增长,还在继承遗产的时候,强烈的体现了出来。 据杜老太太这两天的观察,她心里对这两个侄儿也是有所定论的。大爷小时候就不爱读书科举,跟着二老太爷做生意,倒也的确是这块料子。二爷是二老太太养的,从小就教导他要考科举光耀门楣,后面实在学不进去了,才转道学的医术。其实二老太太跟大多数的母亲一样,是盼着自己的孩子科举出仕,将来能够光耀门楣的,至于杜家的家传医道,比起仕途来就差得远了。 在这一点上,杜老太太为什么对大太太如此礼遇,也是有原因的。杜若虽然身子不好,奈何从小聪明伶俐,九岁就中了童生,十二岁的时候就考了秀才,不是杜老太太夸海口,以杜若的聪明才智,就算不能高中三甲,中个进士也是绰绰有余的,在加上杜家在朝中的一些关系,将来没准还真能在官场上有所建树。 可大太太当时就没提出来让杜若继续考科举,而是同意了杜老爷的提议,跟着杜二老爷学起了医术。所以在大太太的眼中,宝善堂的招牌比起自己儿子的出相入仕还要重要。杜老太太对大太太也就越发敬重。 “二弟妹的话是有道理,杜家的衣钵还是要有人继承的,宝和堂也确实不能没人经营,可是用自己人总比用外人放心些。如今我们京城宝善堂的声音,也只是他们兄弟两个一起经营的,多一个帮手总比多一个对手好,你说是吧?”杜老太太顿了顿,又继续道:“我还记着当年二叔离开宝善堂的时候,我是不肯的,可他非要出来独立门户,我们也拦不住,后来我们要去北边了,南边的生意也没人打理,这才由着二叔自己出来干的。虽说亲兄弟明算账,可这帐要是算的太清了,未免又要伤了感情。” 二老太太听了杜老太太这些话,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可事情如今弄到这个地步,要收场只怕也不容易,二老太太就叹了一口气,心里隐隐郁闷,怎么秦姨娘就没撞死了呢,她死了我也用不着忌讳什么了。 “如今老爷爷醒了,我一切就听老爷的了。”二老太太心道,秦姨娘毒害老爷那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二老太爷再糊涂,这回只怕也不会给大房好脸色看了,她先耐心的等一等再说了。 外头人虽然看着挺悠闲的,可听着小徐氏在里头一遍一遍的喊,心里总也有些毛躁了起来。刘七巧又有孕在身,嗜睡的很,加之今日中午没有歇中觉,她已经有些困的支不开眼皮了。杜若瞧她一遍遍的打哈欠,只伸手拉拉她的袖子。刘七巧便头一歪,整个就差点儿倒在茶几上。 没过多久,从外面请来的稳婆总算到了,进去替小徐氏检查了一下道:“这是头一胎吗?看着挺快的,就快能生了,姑娘们快去烧水吧。” 刘七巧这一路上接生了两个难产的,委实也有些累了,便不太想上去动手,只喊了紫苏道:“你进去瞧着点,有什么不对劲的再来喊我,我这会儿瞌睡虫上来了,有些扛不住。” 杜若也给紫苏使了一个眼色,又转头看着刘七巧问道:“不如我送你回去歇一会儿,我看你这会儿实在没精气神,强撑着在这边也没用,这儿那么多人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刘七巧打了一个哈欠,听着里头小徐氏的喊声道:“你还是在这边看着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让紫苏来喊我。” 杜若便喊了茯苓进来,扶着刘七巧回去歇一会儿。刘七巧跟杜老太太行了礼道:“老太太,我今儿实在是瞌睡虫来了,眼皮撑不开,去柳园歪一会儿,要是有事尽管去喊我。” 杜老太太见方才来的那个稳婆看着四十岁出头的样子,很是精明能干,又有杜若在这边守着,料想是出不了什么事情的,便让茯苓好生送刘七巧回去。 刘七巧跟着茯苓出了锦园,顺着夹道走到一处,墙里头正好是大姑娘杜芩住的椒园,只听杜芩在房里说道:“老太太真是糊涂,明知道我和徐家表哥青梅竹马,却把徐姐姐弄来做我的继母,如今徐家表哥如何敢来提亲?自己的姐姐,成了未来的丈母娘?说出去只怕被人笑死!” “姑娘好歹小声些,就算有气,也不能撒在明面上,你瞧大房的三位姑娘,一个个在人家再没有半句多话的。” “我这不就是在自己屋里同你说说罢了,再说现在所有人都去锦园去了,谁还能听见我在这边说话呢。我就是瞧不上大房的那几个,上回大堂嫂送东西,看得眼睛都直了,不过就是几串染了颜色的珠子呗,像谁没瞧见过珍珠了一样,真是眼皮子浅。” 刘七巧听到这里,差点儿就要气得吹胡子瞪眼了,不过又觉得跟这样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也没意思,便摇了摇头,跟着茯苓继续往自己的住处去,只笑嘻嘻的问茯苓道:“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这珍珠的颜色是染上去的,这位大姑娘还真有些意思。” 茯苓自然知道刘七巧心里是不痛快的,想了想便道:“奶奶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大姑娘是被二老太太给宠怀了,我瞧着还是大房的三位姑娘更和气些。” 两人正说着,抬头却瞧见不远处的月洞门后头,走过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子,穿着一件月白色领兰花刺绣长袄,下面是白色挑线裙子,头上戴着一套银丝嵌翡翠的头面,约莫三十来岁的光景,整个人看着清爽精神,嘴角微勾,眉梢一缕浅浅自然的笑意。 她身后跟着的丫鬟见了刘七巧她们,便上前小声说了几句,那女子脸上的笑容就越发加大了些,只笑着走过来道:“原来是京城来的侄媳妇,我娘家有事耽误了,今儿才回来,真是怠慢了。” 刘七巧见她走近了些,打量了她的容貌,便知道这应该是大婶娘林氏,也就是大房的太太。 “给大婶娘请安。”刘七巧在规矩方面还是学的很到位的,一俯身就见了一个全礼,大太太急忙上前扶了她起来,又道:“原本家里有远客来,是不应当走的,谁知娘家出了点事情,不回去也不行。” 刘七巧见她说话的口气,便知道她是个能干的人,虽然清瘦却不显得刻薄,反倒有几分精明在眉梢。   ☆、226|5.04| 大婶娘客气了,老太太已经说过了,谁家都有一些意外的。”刘七巧方才走了几步,瞌睡劲儿反倒过去了一些。 林氏见刘七巧脸上有些困倦,便笑着道:“虽说入了冬日子短,可这会儿刚过午时,有些困倦也是常有的事情,侄媳妇不如回去休息一会儿,生孩子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好的事情。”显然林氏进来的时候,外头的丫鬟已经跟她说了小徐氏的事情,这会儿她正也往锦园去。 刘七巧便道:“那大婶娘忙去吧,我回房歪一歪,一会儿再过去。” 两人别过之后,刘七巧见林氏往前走了几步,只听她问身边的丫鬟:“姑娘们都过去了没有?” 那丫鬟回道:“姑娘们人没去,都派了丫鬟过去等消息呢。” 林氏便道:“让她们都过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横竖她们长大了也有这么一朝,先见识见识也是好的,也体现出我们大房的礼数。” 刘七巧便对林氏又高看了几分,又想起撞了脑袋的秦姨娘,有一个出息的儿子,又有一个能干的儿媳,加上几个孩子都是可人疼的,她就算再老实的人,想给子孙后代搞些福利,那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正要往柳园去,就听见林氏在不远处又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跑到这边来做什么?没你的事情。”刘七巧略略侧目,见是大少爷杜芸,又见林氏上前宠溺的整理了一下杜芸的衣襟,又道:“快回去温书吧,你二婶娘那边都是人,也不缺你一个,等她生了,我打发丫鬟给你报信去。” 杜芸这才应了,又折回方才来的路上去了。刘七巧回到柳园,茯苓瞧着房里挺冷的,便出门灌了一个汤婆子进来,又说榻上冷,嘱咐刘七巧还是脱了鞋袜上床上睡去。刘七巧懒得换衣服,就只把外头的外袍脱了,在榻上铺了被子,窝在里头对付一会儿。 才隐隐约约睡了没多久,忽然外头就传来了小丫鬟的声音。茯苓见刘七巧睡的熟,急忙噤声迎了出来,问道:“怎么回事儿,外面吵吵闹闹的?” 半夏便抬着脖子道:“方才那边有小丫鬟来,说是二太太孩子生了出来了,可是大出血,让赶紧请了少奶奶过去给瞧一瞧,晚了人可就没了!” 刘七巧睡得也不熟,听见外面声音先就一惊,急忙从软榻上爬了起来,披上了外衣就往外头跑。大出血那可是很严重的事情,死起来也很快,不过就是半刻钟的功夫。茯苓见刘七巧已经跑了出去,只急忙往房里头拿了披风,跟在她后面一起往锦园去。 这时候府里头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忙碌了起来,刘七巧才走出园子,就瞧见紫苏正着急往这边跑,见了刘七巧就道:“奶奶,大太太生了一个儿子,一家子正高兴呢,稳婆就抱着孩子出去给老太太瞧,谁知道一眨眼的功夫,胎盘就给吸了进去,再出不来了,稳婆吓的直哭,这会儿大少爷正打算伸手进去拽呢!” 刘七巧一边听一边道:“别着急,上回我和你们大少爷在李子村的时候,救过这样一个产妇,先去看看出血量再说。”刘七巧对小徐氏出现这种状况倒不觉得很意外,上回听小徐氏说,她初时怀疑的时候就一直落红,只怕是没少喝安胎药,那些安胎药的效果就是让胎盘稳稳生根在子宫上,吃的越多生的时候就越要注意胎盘植入问题。可见是这稳婆见小徐氏生了儿子,一下子得意过头了,竟没着急把胎盘分娩出来! 刘七巧进去的时候,只觉得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她原本就有些害喜,就忍不住要吐起来,只急忙捂着嘴巴干呕了几下,上前问杜若道:“怎么样了?” 杜若这会儿拧着眉头,刘七巧便瞧见他探入小徐氏下身的手臂上,青筋暴露。流血量很大,随着杜若的动作,从子宫流出来的血,就顺着杜若的手臂一直落到手肘处。刘七巧拧着帕子来回走了几步,瞧见小徐氏的脸色已经出现灰白,嘴唇干裂,眼神明显涣散,显然已经是初级休克状态。要是血继续留下去的话,小徐氏的性命不可能保得住。 “紫苏,去厨房拿一壶温盐水进来,茯苓,开了大少爷的药箱,取天王保命丹出来。” 杜若这会儿脸上缺有些阴沉,只摇了摇头道:“天王保命丹没了,最后一颗给了洪少奶奶。”刘七巧心里头就咯噔了一下,自己是什么时候也开始对灵丹妙药有了依赖心的。 紫苏忙不迭就出门去兑盐水,杜若只拧眉道:“你们过来一个人,压着大婶娘的身子,我看看能不能把这东西给拽出来!” 众人连忙就上前,按住小徐氏的身子,杜若使劲用力一拽,只觉得好大一滩的东西跟着出来,等拽出来一看,却只有半只胎盘,还有另外半只,依旧牢牢的潜入在了小徐氏的子宫里头,就跟生了根一样,任凭杜若这么用力,半点也拽不出来。 小徐氏下身还在不断的渗出血来,二老太太眼见着小徐氏快救不回来了,只哭着道:“好孩子,让你受苦了,你好好的去吧,孩子我会好好帮你养大的。” 刘七巧一听,这简直就是要交代遗言的节奏了,这么一来,小徐氏铁定是破罐子破摔自己也就没了活下去的信心了。可血液还在缓缓的流出来,半点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刘七巧便道:“大郎,有没有什么止血药,可以先给她吃一点的?” 那边二爷急忙道:“我们宝和堂有一味止血丹,让她试试?” 正这时候,紫苏已经兑了盐水过来,刘七巧便让紫苏将药丸混着淡盐水让小徐氏服了下去。 杜若洗过手,见小徐氏下身的血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心里顿时就难受了起来,眼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刘七巧如何不知道杜若的心肠,虽是看惯了生死的大夫,可终究也有一个恻隐之心,便咬了咬牙道:“大郎,让人把大婶娘搬到亮处,我给她把子宫切了,说不准她还能留一条命下来。” 现代医学对于胎盘植入救治的办法,其中最野蛮直接的办法,就是直接把子宫切除,这样虽然患者没有了子宫,但至少还能保住性命。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只忽然觉得黑暗的前路上似乎被点亮了一盏指路明灯。急忙就让下人们将小徐氏搬到了光线比较足的大厅中。时间不等人,刘七巧带上羊皮手套,将宽大的外袍给脱了下来,从杜若的药箱中拿了手术刀出来。说实话,刘七巧没有给人做过切除子宫的手术,她唯一做过的切除子宫的手术,是在朋友的宠物店里头,给一只年纪挺大的老母猫做的,当时那只老母猫是一只流浪猫。因为在子宫里面长了囊肿,朋友说要让她安乐死,刘七巧就不忍心了,妇产科医生便亲自操刀给喵喵做了一个绝育手术,将肿大的子宫给切除了。 后来那只猫居然活了过来,一直到刘七巧发生意外死亡之前,都活的好好的。不过刘七巧今天要做的手术,并不是一只无关生死的猫,而是一个现在还活着,一会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的人。 “止血钳、刀。”刘七巧一边说,一边接过杜若递过来的东西。因为不是剖腹产,所以只有一层刀口,但是要把整个子宫拿出来,刀口就开的有点大。刘七巧很顺利的找到了两边的输卵管,用剪刀将小徐氏的子宫切除了下来。从今以后,小徐氏就是去了一个女性的功能女人了。不过幸好她已经生下了一个孩子,如果她不在乎这一点的话,想一想今后的几十年,不用每个月带着草木灰的卫生巾,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也不用担心因为大姨妈问题而被迫给自己相公纳小妾,因为她可以全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正常使用。 不过,刘七巧自然也知道切除子宫的一些不良后果,比如雌激素会下降,提早更年期这种。但是对于现在的小徐氏来说,保住性命才是第一重要的事情。 子宫切除后,小徐氏下身的血果然止住了,刘七巧缝了两层的肚皮,便觉得有些支持不住了,急忙喊了紫苏来替手,自己则歇坐到一旁的靠背椅上歇了起来。杜二爷急忙上去测了小徐氏的脉搏,见脉搏虽然很弱,至少并不是弥留时候的那种感觉,顿时对刘七巧的医术佩服的五体投地。刘七巧这时候坐在杜若边上,见杜若脸上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下来,便让丫鬟替她脱下了羊皮手套,把手摊在了杜若的掌心上。 杜若只觉得眼眶一红,一把将刘七巧的手握紧了,只送到了自己唇边,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吻了一口。刘七巧便觉得心情莫名就好了,连方才的困倦和疲累也一下子消失了一大半,只低着头,略略的超杜若那边瞧了一眼。 这时候杜若上前,看着杜二爷为小徐氏包扎伤口,这几味金疮药是宝善堂常用的药方,宝和堂和宝善堂是同宗的,所以配料也一样,倒是方才的止血丹,杜若还是第一回听说。 杜若见杜二爷为小徐氏包扎好了伤口,便上前请教道:“二堂叔,方才的止血丹,可不可以给我瞧一瞧?” 杜二爷闻言,便从自己的药箱中拿出了一个白瓷瓶子道:“这还是大哥在五年前的时候,瞧见江湖卖艺的人,在金陵城卖药,折了腿的活鸡,贴上一贴之后,忽然就又站起来走路了。大哥原来以为他们是江湖骗子,卖假药的,随便付了银子买了一贴回来,谁知我看过后,发现是一贴难得的好药,所以就改良了配方,做成了水蜜丸,如今一直是宝和堂卖得最好的药材之一。” 杜若倒了一颗丸药出来,放在鼻子底下问了问:“里面没有几味值钱的药材,难得疗效这么好?” “大侄儿真是天才,闻一下就能知道用了什么药材!简直让人不可置信。”杜二爷一边表扬杜若,一边道:“我当时就是这么说的,都是这么便宜的药,能配出什么好药来,谁知这几味名不见经传的药材混到了一起,还真出了这一种神药了。” 杜若说到这里,神色就又兴奋了起来,只急忙就从药箱中拿了笔出来,将方才他闻出来的药材一味一味的就写了下来,递给杜二爷看。杜二爷一看,简直就拍案叫绝了,只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杜若道:“大侄儿你这样的人才,随便去别人家的药铺走一圈,把他们的秘方药买上一贴回来,就可以自己配了!” 杜若只谦逊道:“行有行规,若是不干这一行的,有这么好的药方,自然是要那过来用的,若是同行,就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了。” 杜二爷只感叹道:“当时止血丹在宝和堂上柜的时候,大哥也去码头那块儿瞧过那几个江湖卖艺的,老早又不知道跑去哪里买药去了,本来还想给他们一些银子的,也没给成。” 杜若道:“这也是他们跟宝和堂的缘分。”杜若说完,也上前为小徐氏把了脉搏,两人又相互切磋着,开出了一张方子,吩咐丫鬟们照着方子给小徐氏备药。 林氏见小徐氏总算救了过来,只按着心口道:“可算是老天保佑了,只可惜了我那弟妹,这么没福气,若是大侄儿和大侄媳妇早点来,兴许还能救得过来,她可不就是大出血死的吗?” 杜老太太和二老太太都各自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杜老太太只笑着道:“她这一路来,都已经接生了第三个了,不然我们早就到了,就是在扬州的时候耽搁了两晚上,救了那扬州知府家夫人的命。” 林氏只叹息道:“还是我那弟媳妇没这福气。” 刘七巧方才因为太过紧张了,激了一身的汗,又是脱了外袍动的手术,这会儿只觉得浑身发冷了起来。杜若见她脸上的神情倦怠,皱着眉宇,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刘七巧之前怕小徐氏救不活,杜若会伤心,所以其实她也是有点贸然行事了,这会儿猛地松懈了下来,一下子就觉得身子没了依托,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只勉强抬起头,看了杜若一眼,便觉得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杜若简直被刘七巧吓的魂不附体,急忙上前搭着她的脉搏测了起来,紫苏和茯苓两人也急忙围了过来。杜老太太见一群人围了起来,便站起来,见刘七巧垂头晕了,只吓的连忙问道:“大郎,七巧怎么了?” 杜若擦着额头上的汗道:“累、许是累晕了,我这就抱她回房。” 因为这边小徐氏还在危险期,所以二老太太和二爷他们都留在了锦园。林氏跟着杜若一行人去了柳园。杜若原本也不是什么结实人,憋着一口气把刘七巧抱到柳园来,才放到床上,自己都已经忍得一头的热汗,嘴唇都咬得发白了。 茯苓一边为刘七巧宽衣盖被,一边转身为杜若擦了擦汗道:“大少爷快到榻上躺一会儿,仔细累着了,要是你也病了就不好了。” 杜若这会儿哪里躺得下来,只坐在刘七巧的床边上,握着刘七巧的手郁闷。幸好胎脉也正常,不然杜若这回是想死的心也有了。他何尝不知道,七巧虽然做事大大咧咧,其实内心是很沉稳的,今天若不是他,也许七巧根本就不会冒这个险的。 刘七巧只觉得自己坐在小船上摇摇晃晃了半天,这会儿总算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瞧见杜若红着眼看着自己,便笑了笑道:“你这家伙,鼻头都红了,一会儿老太太来了,看见了成什么样了。” 杜若吸了吸鼻子,只握住刘七巧的手道:“七巧,你实话告诉我,你以前做过今日这样的事吗?” 刘七巧闭着眼睛想了半天,觉得对杜若若说谎,她实在是舍不得的很,便只撇着嘴道:“其实……这个么……做也是做过的……只是” “只是什么?”杜若不依不饶的闻她。 刘七巧没辙,只软绵绵道:“给猫做过,人还是第一回……” 杜若一下子没忍住,只扑哧笑了出来,伸手摸了摸刘七巧的鬓发,开口道:“你这会儿有点发烧,好好睡一会儿,我就在这边陪着你。” 正这时候,杜老太太也跟着进来了,才进门就听见杜若的笑声,只开口道:“倒是什么事情,才进屋就笑上了,说出来也让我老太婆高兴高兴。” 丫鬟急忙搬了凳子让杜老太太坐下,杜若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没、没什么,老太太见笑了。” 杜老太太只看着刘七巧道:“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了,这一路上你又受累不少,从京城到金陵,人倒是救了不少几个了。” 刘七巧就想到前世上小学的时候,老师给他们介绍雷锋同志的之后就说,雷锋出差一次,好事做了一火车。刘七巧这明显就是古代雷锋形象啊,只怕从此大江南北,再没有人不知道她刘七巧送子观音的称号了。不过也好,开店之前打响名声,以后生意也好做些。 杜老太太见刘七巧没事了,便也出去歇着了。杜若原本一直坐在刘七巧的床头,后来实在也有些困倦了,就索性也到窗户底下的软榻上去歇着了。茯苓进来,见两人都安安生生的睡着,只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茯苓来金陵的前一天,家里有人给她送了信来,说是原先跟她定亲的那人得病死了。家里头的人知道了,就特特来告诉茯苓,问她的意思,是要家里帮着再找一个呢?还是在杜家看看有什么别的出路。所谓在杜家别的出路,无非也就是做杜若的通房而已。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大户人家的少爷,谁没一两个通房的,像杜若这样只守着刘七巧过的,确实也不多。 紫苏见茯苓站在房里,瞧着杜若发愣,心里便觉得有些奇怪,只上前道:“大少爷和奶奶都睡下了,一会儿就先不喊他们起来用晚膳了,等他们睡足了,在小厨房里张罗一些吃的,也方便,就让他们先养养神吧。” 茯苓只笑着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走我们去外头说话去。” 茯苓便拉着紫苏到外头说话,又喊了半夏和赤芍两个小丫鬟在里头守着。 紫苏端了茶盏上来,和茯苓两人一人一杯,攀谈了起来:“姐姐服侍大少爷几年了?” 茯苓便回想了起来,几年了?好像有些年份了,过完年自己就十八了。 “有七八年了,刚开始不过跟半夏她们一样,只跟在大丫鬟后头端茶递水,后来前头的姐姐们走了,才到了大少爷的跟前。”茯苓说着,低下头那帕子擦了擦嘴角,眉眼中倒是有几分笑意的。 “姐姐喜欢大少爷,那为什么还要让家里的人订亲呢?”紫苏经过上回在水月庵的事情之后,发现自己对大少爷有非分之想的人的观察是很到位的,从茯苓看杜若的眼神中,就能瞧出一些端倪来。偏生茯苓是一个周到的人,除了对杜若伤心,对刘七巧那也是一百个上心,所以连紫苏都佩服起她来了。 “妹妹快别说这样的话,要是让奶奶听见了就不好了,我对大少爷,不过就是服侍的时间长了,有一些主仆之情而已,跟奶奶和大少爷之间的感情,那是没法比的。大少爷说过,她这一辈子,只喜欢奶奶一个人。”茯苓一开始对家里面安排婚事,还是半推半就的,大抵也是听了这话以后,才痛快的应了下来的。 紫苏虽然觉得茯苓人不错,可是她和刘七巧是一起长大的,似乎在这方面,刘七巧是不愿意同人分享的。不然的话,当初李氏也不会坚持把方巧儿赎出来,再说作为女子,除非是没办法,否则谁真的愿意跟别人分享一个男人呢? “茯苓姐姐既然这么想,那妹妹就劝你一句,以后瞧着大少爷的时候,可千万别在忘了眨眼了,如今奶奶还怀着身孕,若是奶奶生气了,可就不好了。”紫苏真心的劝慰了茯苓起来。 茯苓立时就站了起来,向紫苏行了一个礼道:“多谢妹妹提点,今天的事情,你就当没瞧见,我保证以后再不会这样失态了。”   ☆、228|5.08| 杜若去秦姨娘院子的时候,就瞧见林氏和大爷都正站在门外等着,见了杜若过来,忙迎了过来道:“大堂侄,你快去瞧瞧,姨娘她脑子似乎不太清楚。”杜若见一项做事老城淡定的大爷脸上也有着着急之色,便知道情况大抵是不太好的。 杜若才走进房门,果见秦姨娘脑袋上包扎着白布条,上头还沾染着一丝血迹,只怀里抱着一个人,一个劲儿的哭着道:“我的哥儿,我的浩哥儿,可怜你怎么就投生到了我的身上呢,你哪一点没宇哥儿好,偏偏就是个庶出的,你说你以后可怎么办呀!” 杜芸就这样被秦姨娘抱在怀中,挣脱不开,见秦姨娘这么说,只好就顺着她的话茬道:“姨娘别难过了,我长大了一样养你,你只管放宽心,好好养病,病养好了,才能享福。” 秦姨娘忽然就震了一下,只抱着芸哥儿左右瞧了一眼,小声道:“你小声点,千万别让那人听见了这话,不然她又要说你不分尊卑了,明白了吗?” 杜芸急忙就连连点头,装作乖巧的样子,那边秦姨娘又道:“你快回去吧,别让人瞧着你整天往我院子里跑,宇哥儿都考中秀才了,你连个童生也过不了,人人都看你笑话呢!你快点也回去用功念书去,给你姨娘我争一口气。” 杜芸便只好应了,秦姨娘才松开抱着他的手,这时候杜大爷正巧就站在门口,听了秦姨娘的话就一阵心酸,只开口道:“这都十几年前的事儿了,二弟中秀才那回,姨娘病了,当初就抱着我说了这些话,怎么的她如今反倒记不得我来,只记得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杜若便劝慰道:“可能只是暂时的,大堂叔先别着急,我先给姨奶奶看一看。”杜若说着,上前为秦姨娘把脉,谁知秦姨娘却一挥手,差点儿打到杜若的脸上,幸好杜若避让的快,猜没被她的长指甲划到。 大爷和林氏都吓了一跳,林氏便上前问道:“姨娘你这是怎么了?大侄儿给您看病呢?你好歹把手伸出来,让大侄儿瞧一瞧?” 秦姨娘只抱着被子,一脸不屑的说:“你们两个又是谁?管起我家里的事情?我家老爷就是金陵城的名医,我们家人生病,哪里用得着看外头的大夫的?老爷呢?你们帮我把老爷喊过来,老爷知道我病了,头一个就过来瞧我了。” 可怜二老太爷这会儿还在前面的正房躺着呢,他都一个月没能下得了床了,刚刚才醒过来有了点人样,身上筋骨都还没活动开呢,如何来给秦姨娘看病? 林氏便好心劝慰道:“老爷这几日出门了,正好不在家,不然我们也不请外头的大夫了,还贵,还不灵对吧?” 秦姨娘便拧着眉头努力想了想道:“老爷这几天出门干什么呀?他平常出门都带着我呢?这次出门我怎么不知道?带了谁去,你们快告诉我?” 林氏便不知道怎么才能再编下去了,只尴尬的不说话,大爷就接着道:“就带了管家和两个小厮。” 秦姨娘一脸不信的模样,又往林氏的身上瞅了一眼,只睁大了眼珠子道:“你什么时候过门的?我怎么没瞧见过你,老爷说了,没我发话,他不再纳妾的,老爷怎么也说话不算呢?” 秦姨娘说到这里,就嘤嘤的哭了起来,闹的林氏一个大红脸。杜芸原本是要回去的,见了这光景,便也上前劝道:“姨娘你快别哭了,这不是老爷纳的新姨娘,这是儿子娶的新媳妇。” 秦姨娘听了这话,果然就不哭了,只睁眼瞧了一眼林氏,又瞧了一眼站在面前的杜芸,皱了皱眉道:“配你老了点。” 这会子就是杜若,也都没忍住要笑出声来,可谁知杜芸却没笑,反而上前劝慰道:“年长些无所谓,对儿子好就行了,姨娘不是一直教导儿子,娶了媳妇就要好好待她,不能朝三暮四的,儿子都记着呢。” 秦姨娘听了这话,眉头忽然就松开了,只伸手摸了摸杜芸的脸道:“大郎,你是娘的骄傲,你一定要成才,让她们看看,谁说做姨娘的就养不好儿子了。” 杜若乘着秦姨娘这会儿心情平静,上前给秦姨娘切了脉,见她除了头上的伤口之外,兼还有郁结攻心的症状,便开了一副疏肝理气、活血散结的药方,嘱咐林氏按药方抓了药给秦姨娘服用。 按照杜若的估计,秦姨娘可能是因为重大刺激之后,又加上头上有重创,出现的短暂性的失忆症,这种症状会在她病好之后消失。不过这种病却也不好治,也是属于情志病的一种,常言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杜若给秦姨娘开好了药,便起身回了柳园,见刘七巧已经穿了衣服起床了。方才有人来传话,说是二太太醒了过来,杜老太太已经领着丫鬟们一起去瞧去了。杜若见了刘七巧,又想起方才秦姨娘的惨状,心里头便又生出不少的想法,只走进房里头,对着歪在软榻上的刘七巧一本正经道:“七巧,我杜若发誓,这辈子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绝不纳妾,就算是你让我纳,我也不要!” 方才茯苓见杜若从外面进来,便急急忙忙的就上前为他斟茶,忽然听他信誓旦旦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心里头唯一的一点念想也被破灭了,只觉得手一颤,茶壶盖子便掉进了茶盘子里头。 茯苓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急忙擦了手道:“少爷要说这些,何必不等着没人的时候跟少奶奶悄悄的说,倒是把奴婢给吓了一大跳的。”茯苓说完,急忙取了帕子来,一边擦桌子一边装作无所谓问道:“少爷倒是说说,怎么出去一趟,便想起说这事情来了?” 刘七巧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对茯苓也算是信得过的,且听说她和连翘都是有了人家的,所以压根没往歪处想,听茯苓这么问起,便也跟着问道:“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了?巴巴的回来在我跟前做二十四孝好老公呢?” 杜若叹了一口气,从茯苓手中接过了茶盏,抿了一口道:“我是实在不想看着人家姑娘被耽误了,今儿瞧见了秦姨娘,心里又不免难受了几分,好端端的姑娘做了姨娘,一辈子抬不起头不算,连带着孩子也抬不起头,这又是何必呢!到不如安安生生的嫁一个平头百姓,做一对平头夫妻,少享这些富贵,省去多少烦恼。” 刘七巧见了杜若这样子,就知道他定然是又同情起了秦姨娘来,便知安慰道:“行了知道了,那我也发个誓,这辈子无论如何,我是肯定不会让你纳妾的,你若是敢纳妾,那你就先把休书写好了,我带着儿子流浪去!” 杜若见刘七巧这么说,顿时扑哧笑了起来道:“完了,儿子还在你身上,我不从也没辙了。” 两人哈哈笑了起来,外头紫苏正巧就领着小丫鬟们送了早膳过来道:“大少爷一早过去,还没用早膳吧?今儿大太太通知厨房做了小米粥、荷叶糯米鸡、鸭油烧饼、桂花小元宵、什锦菜包,素烧卖、鸭血粉丝汤。大太太说,这几样都是秦淮八绝里头的东西,杜家的厨子以前是在酒楼专门做早市的,这几样点心做的最拿手。” 刘七巧闻言,更是眼睛都亮了起来,她在南京念书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学校餐厅里头的鸭血粉丝汤和鸭油烧饼,早上吃一顿,精神一整天。 紫苏正介绍着,外头的小丫鬟们就已经布好了早膳,进来请杜若和刘七巧往厅里头用呢。刘七巧便问道:“老太太吃过了吗?” “老太太跟二老太太一起,在二太太的锦园用了。”紫苏方才去厨房的时候,就瞧见锦园的丫鬟来传膳,才知道了这些。 刘七巧瞧着一桌子的好吃的,只觉得食指大动,不过她毕竟身子还没好利索,还是很识相的吃了半碗小米粥、半个鸭油烧饼、小半个素烧卖,外加杜若稍微给她尝了几口的鸭血粉丝汤。 刘七巧喝了几口美味的汤,只感叹道,在没有化学添加剂的古代,能做出这样好吃的鸭血粉丝汤,果然是牛人。杜若见她食欲不错,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总算确认她已经退烧了,只笑着道:“你这两天好好休息休息,等身子好一些了,我带你出去玩几天。” “真的?”刘七巧兴奋的抓住杜若的袖子不放:“去哪儿?爬紫金山去?还是游玄武湖?再不济就秦淮河边瞧瞧?” 杜若听刘七巧说起紫金山,只连连摇头道:“那荒山野岭的,你那儿干嘛,前朝的水榭都被拆了,如今都没什么人去了,我就包个画舫,带你夜游秦淮,听一听小曲。” 刘七巧瞧了杜若一眼,心道:游秦淮,那不是诳窑子吗?有带着老婆逛窑子的吗? 杜若见了刘七巧这样子,只努了努嘴,小声凑到她耳边道:“到时候你穿上我的衣服,就看不出来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刘七巧听说杜若要带她出去玩,精气神一下子就好了不少,只连忙让茯苓找了一件杜若平常不常穿的外衣出来,让紫苏照着她的身材修改一下。主仆两人就坐在廊檐下做针线。小丫鬟们见外头阳光正好,又难得没什么风,就搬了软榻到外头,让刘七巧在上头歪着。紫苏一边做,一边往刘七巧的身上比一比。 杜若用过了早膳,去了锦园那边看看二太太的情况,见杜老太太和二老太太都在里面坐着,二爷也没有去宝和堂,都几个人都坐在厅里头喝茶。杜老太太见杜若来了,只开口道:“你也进去瞧一瞧,人是醒了过来,不过听说以后再不能生养了,似乎心里头还有些难过。” 杜若见杜老太太这么说,心里也了然了,只开口道:“能救下这条命已是不容易了,当时若不是七巧当机立断,今儿只怕杜家也要办起丧事了。”杜若原本就心疼着刘七巧,为了救人自己的身子也不顾,如今听杜老太太这么说,心里自然不高兴,平白就生出一股厌恶感来,只拱了拱手道:“七巧还病着,这里有二堂叔照看,我也放心,我就先回去了。” 杜若向来是谦谦君子,人前从来是温和有礼的,杜老太太也没闹明白他今儿是怎么了,拉下脸就生气了。其实杜老太太是很理解小徐氏的,一个女人没了生育能力,就等于少了争宠的工具,她毕竟还那么年轻,说起来也是可惜的。不过杜老太太又转念一想,自己的孙子自然是更疼惜自己的孙媳妇的,七巧为了救人,染了风寒,她自个儿还怀着身孕呢,这么做确实也危险。 “二侄儿已经有了一个闺女,两个儿子,如今又有了一个儿子,也算的上子孙满堂了,侄媳妇纵是以后不能生了,也碍不着什么!” 众人其实都懂这个道理,只是小徐氏自己还想不明白,人往往就是贪心的,以为自己活了,就可以活的更好,却不知自己要活着,那都是跟阎王爷抢来的命呢! 刘七巧顺手摸了一块点心吃了起来,才没嚼两口就瞧见杜若绷着一张脸又回来了。刘七巧问他,他又不肯说,稍稍坐了一下,喝了一口水,便起身道:“我看二堂叔今儿只怕没空过来,我去那边院子里瞧一瞧二叔公。” 服侍二老太爷的事情一向都是秦姨娘安排的,索性林氏也不是个糊涂的,秦姨娘撞头之后,就命人去姨娘的院子里请了四姨娘过来,暂时安排二老太爷的衣食起居。 四姨娘没生养过,和二老太爷之间也没什么感情,也是当年二老太太为了从秦姨娘处笼络二老太爷才抬上来的人。三姨娘和二姨娘都去世了,二姨太是二爷的生母,二老太太把二爷抱过来没多久,就死了。三姨太是难产死的,大门大户里头,若是听说姨娘死了的,十有□□都是死在这种事情上的。古代的医疗条件太差,小孩子们能平安长大的几率为百分之六十,女孩子能平安生下孩子不死的几率为百分之七十,能闯过这些难关的人,已经算是上天的宠儿了,能活到四十多岁,看见儿孙满堂的,那都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杜家迁回北方的时候,四姨娘已经抬了姨娘了,自然是知道杜若这个人的。她坐在凳子上有些发呆,见杜若进去,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只站了起来,理了理鬓角,尴尬的笑了笑道:“是大少爷,都长这么大了?”那时候杜家还没分家,所以四姨娘还照着以前的称呼喊杜若。杜若也对着她微微一笑,其实杜若回京城的时候也才七岁,对那时候的记忆早已经很模糊了,不过从四姨娘现在的样子里头,依稀还能瞧得出来,年轻时候定是个美人胚子。 “来看老爷?你坐,我去给你倒茶。”四姨娘端端的福了福身子,没有半点长辈的样,绕过了帘子出去为杜若倒茶。这会儿二老太爷还在睡觉,杜若就伸手过去为他诊脉,见脉搏什么的都已经恢复了正常,就是长期在床上躺着,身子很虚弱,只怕要补一阵子才能好呢。 杜若看完了病,觉得也不用换药方,还是昨天的药吃上几贴,等身子调养过来,能下地走动走动的时候,再换药也不迟,便欲起身告辞。 四姨娘这会儿正端了茶盏进来,放在窗下的茶几上,回头问杜若:“老爷的病怎么样?还好的了吗?我瞧着心里头没数。” 杜若见四姨娘眼中是有关切的眼神的,只开口道:“二叔公没什么大碍,休息几日就能好了,四姨太不用担心。” 四姨娘点了点头,脸色稍霁,只笑道:“这些年老爷的身子一直是硬朗的很,谁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四姨娘说着,一直沉静的眸光稍微闪了闪,又开口问道:“大姨娘怎么样了?”她口中的大姨娘就是秦姨娘,秦姨娘是二老太爷纳的第一个妾,到如今和她感情还是最好的,倒是有几分真爱的意味。 “秦姨娘撞上了脑子,这几日神智还不太清楚,四姨娘若是有空,可以去瞧瞧她,跟她说说话,或者她还能想起来一些什么。” 四姨娘脸上就又有些尴尬,只笑道:“还是先照看老爷的要紧。” 杜若便起身出门,四姨娘送了杜若出门,依旧在方才二老太爷床前的杌子上坐下来,瞧着依旧沉睡的二老太爷便道:“老爷,秦姐姐是真心待你的,你好歹念在这些年的情分上,饶过她吧。”四姨娘说着,就只低下头擦了擦眼泪,她瞧着周着安静的很,丫鬟又在廊下熬药,便继续道:“做姨娘不容易,我们几个姐妹,如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还是因为福薄,没生下一男半女的,才能活到现在。要是我跟二姐姐一样,生了儿子出来,又没那个能力养他,只怕也是熬不到今日的。” 四姨娘胡乱说了几句,擦了擦眼泪,站在窗口看外头丫鬟熬药,又吩咐道:“如今老爷能吃一点东西了,你去厨房吩咐一下,让熬些虫草粥来。” 杜若回来的时候,就听见锦园那边哭闹成了一片,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向来不爱看热闹,便回了柳园,才进门就瞧见园里的丫鬟少了一小半。刘七巧便道:“我让她们去看热闹去了,听说二太太的娘家有人来了,知道二太太早产是大姑娘使的坏,正要拉了大姑娘出来对峙,还吓唬说要送官呢!” 杜若只不信道:“怎么可能?徐家是二老太太的娘家,原本就是亲戚,这点面子总会给的吧,如何能闹成这样?”杜若正纳闷,外头看了热闹的小丫鬟已经回来了,刘七巧便喊了她过来问话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说说。” 半夏是刘七巧亲自挑的机灵丫鬟,头脑也聪明,见刘七巧问了,遍开口道:“来的是二太太的娘,按照道理也是二老太太的侄媳妇,我悄悄的听二姑娘的丫鬟说,大姑娘和二太太家的哥哥很要好的,可是二太太的娘瞧不上大姑娘,所以就把二太太嫁了过来,想断了后面这门亲事,大姑娘心里不开心了,就拿二太太撒气,所以二太太的娘就过来闹了起来。大姑娘就在二老太太跟前哭,说要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刘七巧听了,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说实话在古代,与其说你是嫁的男人,不如说你是嫁给了这男人的家里。要是婆婆对你不好,你又不能跟现代人一样单独出去住,又还非得看着自己讨厌的人的脸整天在自己面前招摇过市,她指使你做什么,你还不能反抗,这种人家,嫁过去有意思吗?大姑娘真是被迷了眼了,怎么就瞧不清楚这一点呢,就算是你过门?能有好日子过吗? 刘七巧便有些诙谐的开口道:“相公,你二叔公一家倒是挺热闹的,咱们家大几年都不会出的事情,他们家这几天全赶上了。” 杜若这几天也是被弄的头疼,再加上昨天他经历了极度的失意和极度的惊喜,对这些事情也觉得有些烦扰,便叹了一口气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还是等二叔公的病好了,把分家的事情定一定,早些回去吧。” 刘七巧就扯着他的袖子,让他坐在自己的软榻边上,又拿了紫苏手上的活计,递给他看道:“瞧,就快改好了,等好了我穿给你瞧一瞧,我定然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一个。” 杜若便笑了起来道:“别到时候跟我二叔一样,引一群莺莺燕燕回来就好了。” 刘七巧便撅嘴道:“引了回来我也享受不到,白白便宜了你,这种亏本事情,我才懒得做呢!我们要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才是!” 杜若伸手敲了敲刘七巧的脑门,一脸郁闷道:“你这一套套的,到底是哪里学来的?” 刘七巧就无比自豪的说:“无师自通!”   ☆、227|5.08 杜若和刘七巧两人一觉就睡到了戌时,杜老太太也只让丫鬟们不准喊了她们起来用晚膳,让陈兴家的在小厨房熬了安神的牛肉羹,又煨上了老母鸡汤,只等两人醒了再起来吃。 杜若醒的时候,刘七巧还没睡醒,他上前看了刘七巧一眼,只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在发汗,便稍微就放下了心来。孕妇生病比常人生病更难办些,好些药不能开,吃了效果也不见得就很大。所以对于孕妇来说,一定要好好照料,不让她生病才好呢。 刘七巧正觉得浑身热乎乎的,又没什么力气,便伸手推开了身上的被子,杜若见了,急忙就帮她给盖上了,刘七巧在睡梦中又推了两下,发现推不动了,睁开眼睛才瞧见杜若正披着外袍,坐在他的床前。 “几点了?”刘七巧睡的迷糊,顺口就来了一句现代语言,杜若被问懵了,只一时没反应过来。刘七巧一拍脑门,沙哑着嗓子道:“我是问你,现在什么时辰了?” 杜若看了一眼放在角落里头的沙漏,回道:“已经戌时了,你觉得好些了没有,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这时候紫苏听见里头动静,便走了进来,见杜若只草草的披了外袍,急忙上前服侍,一边给杜若穿衣服边道:“大少爷快把衣服穿上,这金陵的天气也满冷的,要是在北边,这会儿早就烧起了地龙了,奶奶已经病了,你可要保重呀!” 杜若便笑着把衣服给穿戴了起来,笑道:“紫苏越发能干了,春生真是好福气,他这几日睡外头下人房,更冷呢,你有给他送衣服去吗?” 紫苏脸就红了起来,只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刘七巧,又道:“少奶奶你瞧,大少爷又把我给取笑上了,我不是不想嫁,可这嫁人也要有先后的吧,我和绿柳年纪小,反倒先嫁在了前头,总是不太好的,我等茯苓和连翘两个姐姐都嫁人了,我自然就乖乖的嫁了春生去。” 紫苏方才和茯苓聊了一会儿,知道茯苓心里未必能放下杜若,可如今杜若是不可能要茯苓的,这样吊着也不是办法,她便借故这么说,好让杜若和刘七巧正经考虑一下茯苓和连翘的婚事。 杜若哪里知道紫苏的花花心思,只笑道:“你放心好了,你茯苓姐姐的夫家今年年底就要出孝了,只怕没等我们回去,她家里人就要来求她回去了。” 紫苏听杜若这么说,又放下心来,觉得自己似乎是杞人忧天了一些。刘七巧喝了一口温水下去,紫苏拿了引枕给她靠上,外头茯苓就回来了,只领着两个小丫鬟,端着吃食进来。 紫苏顺势找了一张矮几搭在床上,将吃的东西一一摆了上去。 茯苓就道:“老太太让人煨了鸡汤,熬了牛肉羹,这几个花卷和包子是大太太让人送过来的,那边二太太还没醒,一屋子的人等着不敢走,二太太就让厨房做了花卷和包子送过去给众人当宵夜。” 杜若便坐在床沿上和刘七巧一起吃了起来。刘七巧喝了几口牛肉羹,觉得味道有些淡了,不过牛肉剁得很烂,倒是她喜欢的口感。鸡汤上面的浮油一早就被撇干净了,可刘七巧还是觉得有些腻,喝了两口就不喝了,杜若倒是觉得鸡汤不错,把刘七巧没喝完的都喝了下去。 刘七巧又吃了一个萝卜丝的肉包,觉得味道不错,杜若吃了素花卷,两人吃过东西,稍稍又觉得精神了一些,可这个时候才吃完,吃完了就睡觉的话,似乎也不太适合消化。于是刘七巧便索性起了床,披着衣服在房间里头走了两圈。 杜若就着灯看书,见刘七巧在跟前晃得厉害,就拉了她坐在自己身上,半抱着她的姿态,继续看书。刘七巧也跟着杜若一起看了起来,瞧了一页,忽然发现这本居然不是医书,而是一本现在市面上很流行的异志小说。 “你怎么看起这个来了?” “我今儿出门的时候,听见宝和堂的掌柜说起来,觉得挺有意思的,就买了一本。”刘七巧见杜若果然没看几页,而且书显然是新的,便也相信了他的话。 “都讲些什么呢?看完了说给我听听。”刘七巧看繁体字还是不太内行,阅读对她来说有点困难,所以还是当听众比较好。 “说的是有一个男人,娶了一个老婆,结果她老婆有一天忽然死了,男得很伤心,就打算为他老婆殉情,谁知道正要给他老婆下葬的时候,她老婆却活了过来。” 刘七巧听到这里,第一感觉就是:有一个老乡来了! 杜若便接着说道:“她老婆活了过来之后,便忘记了他们之间的事情,丢下了这个男人走了,这个男人很伤心,就生了病,然后族里的人就想侵吞他家的家财,这个男人就被赶出了门,就在他快要死的时候,遇上了他的原来的老婆。” “后来呢?后来呢?”刘七巧好奇的问道。 “后来我也不知道,掌柜的说到这里,店里来客人了,就去招呼客人了,所以我自己去买了一本回来,慢慢看,才看到他老婆死呢!” 刘七巧只笑道:“我还以为你只喜欢看医书,原来你也喜欢看这种闲书。” 杜若合上书本,笑道:“当时我听掌柜说的时候,就想了,七巧是不是也是这么来的?从你们那地方来的姑娘,是不是都跟我家七巧一个样呢?所以我就特别有兴趣,想看看这男人后来怎么样了?那姑娘一定不会丢下这男人不管的。” 刘七巧便一勾脖子,凑过去亲了杜若一口,抱着他道:“她们肯定都没我这么好的,只有我才是最好的!你还记的恭王府的大少奶奶吗?她就是同我一个地方来的哎……”刘七巧说到秦氏,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一转眼她都死了一年多了,这世上只怕也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她了,好好的一个姑娘,老老实实的活着不好吗?非要想那些有的没的,结果机关算尽的,还把自己给算了进去。 杜若见刘七巧蹙起了眉宇,便开口道:“听说老王妃在为世子爷物色世子妃,有没有遇上何意的?世子爷年纪也不小了,只怕老王妃和王妃都着急了吧。” “可不是,上回我重阳回去还说起这事情呢,那时候还说要找英国公家的姑娘,我随便劝说了几句,后来又说要程将军家的姑娘,也不知成了没有,其实世子爷我看着就挺皮实的,是得弄个武将家的闺女,那才镇得住啊!” “什么镇得住镇不住的?世子爷又不是妖怪。”杜若说着,只开口道:“年头的时候没跟你说一件事儿,那时候世子爷不是在云南打仗吗?受了重伤,皇上怕王爷担心,愣是让我们太医院都瞒着,我二叔不是出去过一阵子吗?就是去云南给世子爷治伤的。” 刘七巧差点儿给惊的站起来,捏了捏杜若的嘴皮子,拍拍他的脸颊道:“你们的嘴可真紧啊,这会儿才说出来,万一世子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那怎么得了?” “皇上也没办法,怕北边鞑子知道了,乘虚而入,萧将军又走不开,所以只能封锁消息了,幸好世子爷命大,挺了过来。”刘七巧这时候又回想了一下周珅那黑漆漆的眸子,还觉得有些后怕,不过不管怎样,能平安回来,总是好的。周珅作为恭王府的世子,将来的王爷,肩上的重担也是不容小觑的。 两人又闲聊了半刻,外面茯苓便进来催了睡觉了,杜若一看时辰,都已经亥时二刻了,急忙就催促刘七巧睡觉。两人正宽衣解带,外头有小丫鬟来说,二太太似乎是有了些知觉了,手指动了动,让老太太放心。杜老太太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倒是杜若听了这消息之后,稍稍的放下了心来,和刘七巧一并睡了。 第二天一早,杜若醒来的时候,就听见外头的丫鬟道:“二太太今儿五更醒了一回,只说肚子疼,也没说饿,不知道要吃些什么,我们老太太正派我来问问你们少奶奶,这肚子里少了一样东西,到底能不能吃东西?” 杜若便穿好了衣服,来到厅里头,只开口道:“能吃东西,先吃一些米汤之类的东西,不要喂不易消化的,主要以流食为主,油腻的东西也不能吃,要以清淡为主,等肚子上的伤口好一点了,在加一些荤汤,但是一定要保证少油少盐,目前二太太的脾胃很虚,只能慢慢的调养。” 刘七巧昨晚又发了一个寒热,今天身上依旧没力气,便没跟着杜若一起起来,只还在床上躺着,才想再睡一会儿的,大房那边跑来了一个丫鬟道:“堂少爷,我家大少爷让您过去瞧瞧,说是秦姨奶奶醒了之后,就不认人了!” 刘七巧顿时从床上给坐了起来,心道不会真的是撞坏了脑袋失忆了吧?   ☆、230|5.08| 刘七巧听杜老太太这么说,才知道原来杜老太太虽然知道二老太太给二爷找了个续弦,却没想到是她的外孙女。说起来也是,当年杜家北迁的时候,这二太太还没出生呢,杜老太太就算瞧着她面善,也没往这边想。倒是今儿徐家的人来了,杜老太太瞧见了小徐氏的娘,这才弄明白了这事情。 刘七巧知道小徐氏的事情,那也才进门的时候,请茯苓偷偷去打探的,她原以为杜老太太应当是知道这件事情的,谁曾想杜老太太却也是不知道的。今儿当着小徐氏娘的面,原本他们是长辈,可愣生生就变成了平辈的亲家,杜老太太都觉得自己面上无光了起来。 “简直糊涂!”杜老太太还在气头上,百合端了茶盏进来,刘七巧亲自奉上去,她才算是稍稍缓和了一下,接了茶盏喝了一口道:“守了望门寡怎么就嫁不出去了呢?订了娃娃亲还有男孩子养不活的呢?难道一辈子就不嫁人了?” 茯苓在墙角侍立着,听了这话没来由就脸上一红。她定下的亲事,男方可不是也死了,如今她倒也算是守了望门寡了?这叫什么事儿! 接着就听杜老太太继续道:“我不过就是去了北边十几年,没想到你二婶婆的脑子糊涂成了这样,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其实杜老太太哪里知道,二老太太一向就是这样的,杜老太太是个强势的性子,当年两家人一起过的时候,二老太太就是老实糊涂人,经常被秦姨娘挤兑的难受,后来还是杜老太太劝她养了二爷,才稍微站稳了一些脚跟。所以二老太太对杜老太太算是言听计从的很。这不,这回才一出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请杜老太太过来主持公道。 “事情已经这样了,二堂叔也接受了,老太太生气也没用,如今还是看看大姑娘那边怎么办吧,姑娘家的,为了这种事情跟家里闹开了,只怕名声上也不好。”刘七巧淡淡的劝了一句,现在二爷和二太太生米煮成熟饭,自然也只能这样过了。只是杜芩这样,徐家却是肯定不要她的。杜芩又死了亲生母亲,以前全仰仗着二老太太宠她,为了这事情二老太太如何不跟她生分了,也不知道二老太太会这么处置她了。 杜老太太和刘七巧说了一会儿话,又问刘七巧身子好了没有,听说刘七巧说已经好了,心里也稍稍的宽慰了一点,又道:“洪家又派人送了东西来,实在不好意思再收了。” 刘七巧便把方才把洪家的东西都留在这边的事情跟杜老太太说了,杜老太太这次来了,自然也知道这儿比不得京城杜家的富贵,便道:“这次我们来也确实没准备多少礼,毕竟太仓促了一些,你这么做也很好。” 到了晚上,众人都用过了晚膳,紫苏便趁着一会儿空,去外院找春生,把这几天赶出来的一件夹袄送了给他。这南方的天气看着不怎么的,但是晚上阴冷的很,这边人又不作兴睡大炕,其实比北边还更冷一些呢! 紫苏回来的时候,便悄悄的进房对刘七巧道:“二老太太把大姑娘送到了*去了,听说大姑娘的外祖家是*的大地主,家里有几千亩的地,还有好些茶园,大姑娘这回过去,也不知道回不回来了。” 刘七巧想了想,*毕竟是小地方,且大姑娘要是外祖家有些能耐,至少给她找一门亲事是不难的。只是毕竟大姑娘的娘死了,如今养大的姑娘要跑去投靠外祖家,说出来实在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但是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杜若听了,也只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家的教养实在是太重要了。”不过杜若想起了家里的几个堂妹,心里多少还是觉得舒坦了很多。 第二天一早,谁知晴了几日的天气忽然就下起了雨来。南方的冬天一下雨,那就是阴冷阴冷的,没得就冻到了骨头里面,一家人便都没有出门。杜若只去了两边病号那里看过了,也早早的就回了柳园。杜老太太问了杜若两人的病情,杜若一一答了,杜老太太便有些耐不住的继续问:“依你看,你二叔公的身子,什么时候能再好一些,我瞧着他醒的那天,已是能够说话了,你说还要几天才能起来?” 杜若知道杜老太太大抵是想家了,且这几日连遭了这些心烦的事情,杜老太太也不太想管这些烂事儿了。 “二叔公昨儿醒了好一会儿,听说跟四姨娘说了一会儿话,今儿我去的时候,倒是还睡着。”杜若想了想继续道:“不过我看着应该快好了,只是前头躺得多了,一下子还没能复原罢了。” 两人正说着,外头有丫鬟打了伞过来,茯苓和紫苏急忙迎了出去,那丫鬟递了伞,从袖中拿了一封信出来,呈上来道:“回老太太,京城那边有信过来,是给大少爷的。” 杜若便接了信,看了起来,又读给了杜老太太听。原来苏姨娘的父亲苏大人病逝了,皇上最近拿勋贵开刀,让大臣们有些寒心,便想找个由头让那些老臣们定定心,就亲自下了旨意要厚葬苏大人。苏大人没有子嗣,只有苏姨娘一个闺女,所以苏姨娘就带着杜苡扶灵回金陵来安葬苏大人。 写信的时间是十天前,那么看样子苏姨娘一行已经在路上了,信里头说是走的陆路,那应该比水路快上个十来天。估摸着也就在过七八天功夫,苏姨娘她们也就到了。这么一来,杜老爷写这封信的意思,就是让他们结伴一起回来,毕竟苏姨娘和杜苡两人,都是女子,虽然一路上有下人跟着,毕竟多有不便。 一转眼又是下了两天的雨,刘七巧的身子早已经好了,最近虽然还是会害喜,但是因为不坐船,她的孕吐频率已经少了很多。便开始盼着能出去玩一玩,可偏生天公不作美,连日来一直阴雨蒙蒙的。杜老太太的耐心也不见得有多少了,起初二老太太也经常过来找她聊天,可时间久了,二老太太也懒怠着跑了,毕竟两人都有了些年纪,这大雨里头跑来老去的也不方便。 到了第四日的时候,天气总算好了起来,一早上便阳光明媚的,刘七巧原先还以为今儿也会像昨天一样下雨,便没起个早,等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快晒屁股了。才伸了懒腰,就闻到外头早膳的香味了。 刘七巧穿了衣服起来,只见杜若神采奕奕的从外面进来,紫苏背着药箱跟在他后面。 “今儿二叔公一早就醒了,身上好多地方都有知觉了,说话也利索了很多,看来余毒已经清了很多了,只怕过不了几日,就能起床走动走动了。” “那秦姨娘呢?” “秦姨娘还是没好,脑子依旧不清楚,杜芸倒是挺细心照料的,听说只有杜芸进去喂药,她才肯喝的。”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便又觉得杜芸实在不错。大户人家对待妾氏只当是下人一样,他能把秦姨娘当自己正经祖母一样侍奉,的确是难能可贵。最关键的是,杜芸在二老太太跟前,也是这般彬彬有礼的。 “今儿芸哥儿还找了我,说要跟着我学医。”杜若说到这边,脸上倒是没多少的兴奋,要是学医的话,那就等于断了他将来的仕途,这样的事情,杜若也是不敢乱答应的。 刘七巧舀了一口粥,慢慢的喝了一口,便随口道:“他那么聪明,学医岂不是浪费了,至少也要考过了科举再说吧?”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以为刘七巧嫌弃他,心里就憋屈的很,只郁闷道:“怎么你也跟那些俗人一样,一心就只想着考科举,我还当你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我这叫入乡随俗,再说世上有不喜欢状元郎的姑娘家吗?当然……七老八十的状元郎除外。”刘七巧正还想继续往下说,就瞧见杜若蹙着眉宇,一脸不快的样子。便忍不住笑道:“傻子,你要是不学医,几个状元郎都考上了,在我心里,你自然是最好的。可是我觉得你是最好的,是因为我喜欢你,那些不喜欢你的人,自然还是觉得状元郎是最好的。” 杜若见刘七巧这么说,只觉得脸颊一热,当年他也不是没想过要科举入仕,但是杜家的家业一定是要传承下去的,他作为嫡长子,更要负起这个责任,让宝善堂的招牌可以长长久久的流传下去,做真正的积善之家,悬壶济世、泽被苍生。 因为下雨,刘七巧在柳园憋闷了好几天,早已经想出去逛逛了。金陵是刘七巧前世的家乡,可如今她住在这青瓦白墙的房子里,哪里能感觉半点现代气息。虽然知道这里是离秦淮河不算太远的一处宅院,刘七巧也不知道秦淮河在历史上有没有改道过,反正和现代的地理位置和坐标,只怕是对不上号了。 杜若见刘七巧无聊,便答应她今晚带她出去玩一玩,秦淮河边上最有名的就是青楼,这是无论哪个朝代的人都知道的。杜若不好女色,却也并非不懂怜香惜玉的人,前几日和杜大爷和杜二爷的言谈之中,也听闻秦淮河边,有几个只卖艺不卖身的姑娘家,色艺双绝。 俗人逛窑子只为了生理需求,格调高一点的人就是为了心理上的享受。虽然刘七巧一开始也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可是跟杜若一起上了画舫之后,才渐渐明白了,卖艺不卖身的姑娘,就是连陪人喝酒都是不可能的。她们只做表演,就跟现代艺人开演唱会差不多,只是现代的演唱会针对广大观众,而这里的红姑娘收了钱,只唱给杜若和刘七巧两个人听。 金陵算是大雍的旧都,有很多文人墨客、致仕的阁老,又加上是江南一带的文化经济中心,商贾遍地,百姓富庶。平常谈个生意什么的,叫上这样一个姑娘,唱唱小曲,抚琴助兴,便是有几分铜臭,在这烟波浩渺、灯红酒绿的秦淮河中,也会觉得自己似乎有了几分仙气儿。 画舫里头隔着珠帘,姑娘在珠帘的那一头抚琴,船舱的中间摆着酒桌菜肴,雕梁画栋的,让人顿时就忘了俗世的烦恼。 船在白鹭洲的岸边靠了一下岸,从岸上又进来一个比杜若看上去年长一些的男子,穿着一身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看着白净清爽,但是眉宇中隐隐已经透露出了几分成熟男子的稳重。 “弟妹有礼了。”男子进来,不及先给跟杜若打招呼,反倒先恭恭敬敬的跟刘七巧行了一个礼,套起了近乎。刘七巧如今也有些知道杜若的交友原则,别看他自己平常话不多,交的朋友倒是能说会道的很,上回那个包中她就见识到了,只是不知道这一回又是谁。 杜若便笑着向刘七巧介绍道:“你吵着要看状元,如今瞧见了,怎么也不答应一声。” 刘七巧闻言,便忍不住笑起来,不过她今日也是一身男装,便也只学着男人的样子,朝那公子拱了拱手。 杜若便开口介绍道:“这位就是上乙未年的状元汤鸿哲。” 刘七巧便笑道:“我知道他,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你考上童生的时候,大字还不会写的发小?” 汤鸿哲听见刘七巧这么说,只哈哈大笑道:“杜贤弟果然又拿这个说事儿,当年幸好败在他的下面,我才能发奋图强,不然哪里来有今天。” 杜若只宠溺的看了一眼刘七巧,摇头道:“看,把我的朋友都得罪光了。” 刘七巧只撇嘴笑笑,亲自上前为状元爷倒了酒,赔罪道:“你可千万别生他的气,我嫌弃他不是状元爷,他正生气呢,不然怎么就巴巴的把你请过来了?” 汤鸿哲谢过了刘七巧的酒,急忙接了,三人落座,聊了起来。汤鸿哲年方二十八,当年中状元的时候才二十四岁,也是大雍为数不多的年轻状元爷。 其实刘七巧倒觉得越是年纪轻,考上进士的几率越是大,因为考状元不光是一个脑力劳动,还是一个体力劳动,在那号子里三天三夜不出来,就四五十岁的人,那也没这体力呀! 酒过三巡,话匣子也就打开了,杜若和汤鸿哲也有几年未见,便开口问道:“今日我是请了嫂夫人一起来的,怎么只有你一人赴约,这红鸢姑娘可不是一般就能请的来的,我从到金陵的第一天,便遣了小厮去翠红楼请人,直到今天才有空。” 刘七巧见汤鸿哲进来之后,虽然脸上带笑,可眉宇中却似乎隐隐带着一丝忧愁,见杜若这么问他,便也抬眸等他的回答。只见汤鸿哲摇头一笑,将一杯冷酒下肚,开口道:“她今年春天的时候,病故了。” 杜若不由就愣了一下,急忙追问道:“怎么没人来信?金陵的大夫治不好,可以去京城请大夫。” 刘七巧见汤鸿哲越发悲伤了起来,生怕他一时难受,灌起酒来,急忙喊了一旁服侍的小丫鬟道:“去把酒暖一暖再送进来。” 丫鬟应声端了酒壶出去,换上了热茶,帘子后面也不知什么时候,琴声里也带着几分悲伤,刘七巧深怕琴声又触动了汤鸿哲的伤心处,便对帘后的姑娘道:“换一首曲子吧,清幽些就好,不要过分悲伤了。” 里头红鸢姑娘的琴声便停了半刻,不过一会儿,就换上了稍微幽静却不带半点忧伤的曲调。 汤鸿哲这会儿稍稍缓和了一下,只开口道:“我刚上任那一会儿,她随我来金陵,身子骨还算可以,谁知那年冬天,染了风寒,就一直没好,断断续续的咳到了第二年的夏天,吃了不少药下去,眼看着倒是好了,秋天的时候便有了身孕。那时候太大意,没想着会复发,谁知到了冬天,又受了寒,复发了起来,孩子也没保住,身子也坏了,熬到第金年春天的时候,就去了。” 刘七巧从汤鸿哲说的话中可以分析出来,他媳妇应该是换了女儿痨这种病。在没有消炎药和抗生素的古代,这样的病症就是活活的把人拖死,当年《红楼梦》里林黛玉是怎么死的,刘七巧可记得清楚。可惜那时候自己看《红楼梦》的时候年纪还小,愣是不明白怎么咳嗽也能咳的死人,后来直到自己大了,学了医了,才慢慢了解了这些事情。 “汤大人不必伤心了,出了这种事情,也只能节哀顺变了。”刘七巧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汤鸿哲的样子,似乎对死去的妻室还有挺深的感情。 原本是打算喝喝花酒好好聊聊的,谁曾想却知道这样一个让人不开心的消息,大家都提不起精神来了。 酒端下去后就再没有送上来,汤鸿哲又喝了几杯茶,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县衙了,明日一早还要办公务,耽误了正事不好。” 杜若便上前送道:“过几日苏大人的灵柩就要回来了,苏大人祖籍在江宁,如今他们苏家已经没人了,到时候还要请汤大人安排几个人来,修一下苏家的祠堂,选一处上好的墓地。” “这个你放心吧,前几日就收到了礼部送过来的文书,苏大人的事情自然会放在心上,皇上是铁了心要给苏大人体面,收买一下那些老臣们的心思,这次自然是好好好办的。” 杜若又道:“你不在京城,不过京城的事情自然也是知道的,去年皇上治了景国公一家,今年又严惩了英国公一家,那些开国元勋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汤鸿哲谈到政务,顿时就来了兴致,只开口道:“我父亲一个月前就给我来信了,说齐大人也在这名单之中,我父亲和齐大人十几年的同僚,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看着天色已经很晚,便让船家靠了岸,杜若送汤鸿哲登船上岸,自己又回到了画舫内。 汤鸿哲高中状元之后,在朝中做了两年庶吉士,因为当时江宁知府丧母丁忧,所以皇帝将他外放了过来。江宁虽然只是县级,可是靠近金陵,算是一个历练的好地方,且他要是在这里稍有政绩,凭借汤大人在京城礼部尚书的位置,多少还能帮衬他一把,将来仕途上的升迁定然也是一路顺遂的。 刘七巧想到这里,心里又有了一些念想,只拉了拉杜若的袖子道:“你想不想有一个状元妹夫?” 杜若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当刘七巧说姜梓丞的事情,笑道:“你如何知道姜家表弟一定能高中呢?”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干瞪了杜若一眼道:“还没考的,我自然不知道能不能中状元,可眼下已经是状元的,总是跑不掉的!” 杜若顿时就明白了过来,杜苡这次跟着苏姨娘一起南下安葬苏大人,汤大人又奉了朝廷的旨意,为苏大人修葺家祠,外加选一块风水宝地葬了,这些事情哪些不要经过汤鸿哲之手。杜苡年底就及笄了,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杜二老爷又俗务缠身,根本没时间管杜苡的婚事。杜二太太娘家出了那样的事情,只怕也没有心思想这些事情,苏姨娘作为姨娘,没有置喙的余地,杜苡和杜芊的婚事似乎真的成了比较棘手的问题了。 杜若脸上顿时就显出了了然的表情,只点了点头道:“娘子此计甚妙,不过还是要从长计议的好!”   ☆、231|5.08| 杜若和刘七巧喝完了花酒,临到上船的时候,都没有揭开画舫上隔着的珠帘。刘七巧也不知道杜若是花了几个银子,才请了这位据说名动江南的红鸢姑娘,听了这小半日的琴声,虽说最后也未能一睹芳容,不过单单为了这琴音,似乎也值得了。 杜若先上了岸,转身扶着刘七巧,慢慢的从跳板上走到岸边,一旁的马车已经在岸边的青石路上候着,见杜若和刘七巧上了岸,只缓缓的拉了拉缰绳,往前略略动了几步,来到两人面前。 船上的小丫鬟就目送两人上了马车,看着车轱辘进了巷子,一拐弯就不见了,这才笑着道:“姑娘,从没见过这样的客人,连姑娘的面都不见,难道他真的只为听姑娘抚琴来的?” 红鸢从帘后出来,嘴角勾起浅钱的笑意来,看着束腰紫檀嵌大理石圆桌上残留的杯盏,只笑着道:“我瞧着倒不像是来喝花酒的,反倒有些像讨好自家媳妇,出来看热闹的。” 小丫鬟只张大了嘴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见自家小姐表情却很云淡风轻,便上前劝慰道:“姑娘,我们也早些回去吧,明儿是赵王爷生辰,姑娘还要去赵王府开堂会呢。” 红鸢闻言,脸上便显出淡淡的疲惫来,嘴角几不可见的隐隐动了动,又折回了画舫之中。赵王爷是本朝仅存的一位皇帝的异母兄弟,当年老皇帝驾崩之前,赵王年幼,赵王的母亲何贵妃又得盛宠,不过索性何家是金陵本地人,在朝中没有任何根基,倒也不用担心何家夺嫡。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先帝还是下旨让赵王和何贵妃留在了金陵,永享朝廷供奉,所以赵王是最名副其实的闲散王爷。先帝驾崩的时候,赵王不过七岁稚童,如今却以及二十有三,虽说久居金陵,不过有些事情,却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就比如说遴选赵王妃这件事情,定然是由不得何太妃做主的。 刘七巧和杜若回到杜家的时候,已过亥时,杜老太太担心他们两人在外头胡闹,遂请了贾妈妈在门口候着。贾妈妈见杜若和刘七巧两人清清爽爽的就回来了,便知道他们并没有多喝一杯,也只安心道:“我就说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是有头脑的人,不会在外头瞎闹的,老太太还偏不放心呢!”只说着,便瞧见紫苏和茯苓都迎了上来,就继续道:“你们两个好好服侍着,我进去瞧瞧老太太睡了没有,没有睡的话,还要回一声。” 紫苏知道刘七巧和杜若出去干了什么,也只好奇问道:“瞧见了吗?长得什么样子?是不是当真那么好看的?” 刘七巧听了只苦笑不得的说:“要是光听琴音就能听出人的长相来,那就好了。” 紫苏便惊叹道:“什么?一百两银子连面都没瞧见一下?什么曲子要那么贵?” 杜若见紫苏说了出来,便知道是春生私下里头讲给她听的,只急忙就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紫苏见闻,就急忙噤声了,可那边刘七巧还是听见了。 “什么?一百两银子?”刘七巧摸摸自己的心肝,心痛道:“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当初给梁贵妃接生,太后娘娘也不过是每人赏了一百两的银子,这什么姑娘也太贵了点,我就喝了她几杯茶而已……” 杜若急忙上前劝道:“除了听曲的银子、还包括一桌好菜、还有那画舫的银子,都算在里头,其实算下来也不是很贵,京城的长乐巷里头,你要是请了姑娘去碧月湖游湖的话,也要这么多银子的。” 刘七巧便瞪了杜若一眼,只咬牙切齿道:“你要死了,这些风月之所要花多少银子倒是摸的一清二楚的,你说说,你倒是去过多少回了?” 杜若吓得脸都白了,急忙道:“我、我可没去过,你说贵,我这不是劝你来着嘛!” 刘七巧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又想起今儿汤鸿哲的事情来,便顺口问道:“朝廷命官也能嫖*妓吗?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杜若道:“红鸢是官妓,不接待一般的客人。” 刘七巧便一下子明白了,说起来古代的公务员比现代的公务员还是舒服很多的,皇帝还能想到这样的为公务员们解除疲劳的方式,也确实算很体贴的了。 听说官*妓收的银子一半以上是要上交给朝廷的,所以其实这一顿,杜若也不过就是拿了自己的饷银贴朝廷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然后各自睡下。到第二天依然是一个有太阳的好日子,午时的时候,一直跟在杜二老爷身边的齐旺先到了杜家,见过了杜老太太,将苏姨娘这一路上扶灵回乡的事情说了一说。 原来这次皇帝开恩,准了苏大人回乡安葬,又因念在苏家无后,就让苏姨娘带着杜苡一起来了金陵祭奠。齐旺一早就快马加鞭的赶过来向杜老太太回话,又道:“苏姨娘说她身上戴着孝,不便来拜见老太太,让奴才先来给老太太问好,等她们一行人到了江宁,那边的知县安置好了苏大人的后事,她和二姑娘两人再来府上拜见老太太。” 杜老太太一直知道苏姨娘是个懂礼数的,便开口道:“你先去吧,她们那边也离不开男人,二老爷没空一起过来,你更要多照看着点。” 杜若也坐在堂上,听了杜老太太的话,便只开口道:“老太太,江宁知县汤鸿哲是汤大人的小儿子,和我们家也算世交,不如我跟着齐旺一起去瞧一瞧,二叔没来,这些事情,我理应帮忙的。” 杜老太太想了想,虽然她也想让杜若过去,可是想起这杜家里头还躺着三个病人,心里又有些放心不下。 刘七巧想了想,觉得昨儿自己提出来的想法,最后还是要杜老太太点头,那才行得通,所以便遣了丫鬟小厮先下去,只慢悠悠的开口道:“昨儿我们见过汤大人,原来他媳妇今年年初的时候病故了,我猜他一个状元郎,家世又是这样好的,只怕等回了京城,媒婆们又要踏破了汤家的门槛了。” 杜老太太是何等精明之人,听刘七巧这么说,顿时眼珠子一亮,嘴角笑了起来道:“我怎么没想到呢?你二妹妹这次正好跟着苏姨娘来南边,要是两人看对了眼,岂不是郎才女貌?”杜老太太说着,不由又皱了皱眉头道:“不过那汤大人几岁了?你二妹妹过了年才十五,会不会委屈了她?” 刘七巧对这一点倒是不担心的,汤鸿哲没有子嗣,杜苡过去只是当继室,又不是当继母,老夫少妻的,只怕甜蜜还来不及呢! 杜若想了想,只开口道:“毕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七巧也不过是有这个念想,我的意思是,私下里问一问汤大人,他若是应了,我再修书给二叔,把这事情定一定,顺便让汤大人也修书一封回京。等明年春天,二妹妹正好及笄,汤大人也过了一年的孝期,两人的婚事就可以办一办了。” 杜老太太听了杜若所言,一时间都要眉飞色舞了起来,汤鸿哲她也是认识的,这样的品貌的男子,大雍本就不多见。当初他高中状元的时候,听说上门说媒的人几乎踏破了汤家的门槛,这样的孙女婿,她要是错过了,只怕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是这么一想,杜老太太却又担心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只拧眉道:“汤大人是上一科的状元爷,又是江宁知县,他父亲又是礼部尚书,官居一品,如何能看上我们杜家一个庶出的闺女呢?我们光顾着挑别人了,就没想过别人没准还没看上我们呢!” 杜若听杜老太太这么说,心里也稍稍的动了动,想了想便道:“所以这事情得先让汤大人自己松口,他若自己看上了,且又是求去做续弦的,我想汤老爷自然也会松口的。再说二妹妹虽然是庶出,可苏大人的事情,皇上亲自下旨厚葬,汤老爷定然也是知道,二妹妹是苏大人的亲外孙女,如何会因此就看轻了二妹妹呢?当初若不是苏家落难,苏姨娘也不至于屈就了二叔的。” 杜老太太想了想,觉得杜若说的很有道理,便只开口道:“那你跟着齐旺过去,千万别让你二妹妹知道这个事情,女孩子家的脸皮薄,反而弄巧成拙了,你稍稍对汤大人提点提点,他要是愿意呢,最好,要是不愿意,你二妹妹年纪也不算大,等我们回了京城,再帮她物色更好的也是一样的。”杜老太太虽然这么说,可她也知道,眼前这个已经了不得了,要更好的,只怕杜家也高攀不起了。 刘七巧见杜老太太应了,心里也挺高兴的,至少杜苡这一行,还能瞧见汤鸿哲几眼,如果真的成了,那比起盲婚哑嫁,也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呢。   ☆、229|5.08| 到了午时,百合来传话说杜老太太在二老太太那边用膳,二老太太被大姑娘气得不行,杜老太太脱不开身,让杜若和刘七巧两个人先吃了,不用等她了。刘七巧早膳吃得多了一点,方才又无聊的捡了几块点心吃,这会儿倒是不怎么饿,杜若便让茯苓去厨房简单备一些菜色过来,清淡点的好。 茯苓正要出门传膳,外头已经有大丫鬟领着婆子小丫鬟们提着食盒往这边来了。那领头的丫鬟刘七巧见过,正是林氏身边服侍着的人。杜二老爷家没有杜家富贵,从丫鬟人数配比上就能瞧得出一二。二老太太身边,也不过就是两个大丫鬟,几个小丫鬟。姑娘们身边是各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一个奶娘并几个粗使婆子。 那丫鬟见刘七巧正在廊下晒太阳,便笑吟吟的进来道:“太太嘱咐今儿做了几样金陵的特色菜,前几日太太不在家,招待不周了。” 刘七巧刚来的时候,就瞧出二老太太可能是不太管家的。二太太怀着孩子,自然也是不管家的。要是让秦姨娘管家,二老太太的颜面就越发没了,如今看着情形,大抵之前管家的事情,是交给林氏的。 林氏是秦姨娘的亲儿媳妇,她管家秦姨娘自然给她几分面子,跟二老太太的擂台也能少打一些,倒是比起之前前任二太太没死的时候,日子过的更安稳了一些。 刘七巧瞧着丫鬟们摆上来的吃食,虽然没什么食欲,也食指大动了起来:松鼠桂鱼、老鸭煲、烤鸭卷、清炒芦蒿、百合西芹。虽然数量上未必很多,可这绝对是金陵的特色菜了,可见林氏在待人接物方面,是细心周道的很。 杜若不常吃油腻的东西,松鼠桂鱼有些甜,不和他的口味,倒是清炒芦蒿吃的津津有味的,老鸭煲鲜香美味,他不知不觉就喝下去了两大碗。刘七巧和杜若两人的饭量毕竟有限,吃完之后大半条鱼都是没动过的。刘七巧便喊了茯苓、紫苏、赤芍、半夏将就着吃了,不然去下人房吃饭,肯定也是吃不到什么好的。 贾妈妈跟着杜老太太配二老太太,就错过了这一顿美味了。 刘七巧吃饱喝足,紫苏沏了红茶过来让她消食。杜若也懒得再出去,杜若给刘七巧把了脉,又摸了摸她的脑门,确认她不发烧了,这才开口道:“我原本打算开一副药给你喝的,没想到你自己倒是好的挺快的,倒是省了我的药钱。” 刘七巧自己是医生,一些常识自然是懂的,伤风发热的时候,其实多喝开水,好的就快一点。所以她今儿一早起来到现在,都喝了两壶水了。紫苏就在边上笑道:“奶奶喝水都快赶上水牛了。” 紫苏改好了衣服,让刘七巧站起来试了一下,杜若看了一眼道:“做我的书童,看着比春生俊俏多了。” 刘七巧笑着道:“春生那叫书童吗?那就是小厮,还得给你背药箱赶马车做苦力,我可什么都做不来。” 紫苏便道:“反正他瓷实,我瞧着他身上倒是有几两肉的,可见大少爷对他还算客气的。” 茯苓见他们三个人有说有笑的,一时间就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会儿又没什么事情做,她就拿着针线,坐在方才紫苏坐的地方做针线,屁股才坐下没多久呢,就听见外面小丫鬟的声音传了进来。 “侄少爷、侄少奶奶,有客人来,说是扬州洪家的,还送了两车的礼过来。” 刘七巧心下了然,一定是洪老爷派人来回信了。他们生意人家自然是不会空手而来的,少不得又让她们破费了。 杜若和刘七巧便各自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跟着来传话的丫鬟去了前院。大爷去了宝和堂,所以杜若和刘七巧来的时候,见二爷也从锦园赶过来,作为家主人家,客人到访,虽然找的是别人,但也是不好意思不露面的。 况且二爷知道,大爷一直想在扬州开一家宝和堂的分号的,但是因为对扬州那边不熟悉,所以就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这次要是能攀上洪家这样的人家,宝和堂的分号没准就真的能开过去了。 杜若和刘七巧来了前厅,见这次来送信的依旧是前两次去船上送礼的人,便知道这人在洪家定然也是很受器重的。 洪管家见杜若和刘七巧出来了,只笑着道:“才进金陵城,就听说大少奶奶又救了人一命,大少奶奶这一路南下,可谓是造福百姓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刘七巧也是一个爱听恭维的人,便笑着道:“哪里的话,不过就是凑巧而已,说起来,还是她们的运气好,我难得出一趟门,就给遇上了。” 杜二爷想起小徐氏没了的子宫,还在自己跟前哭哭泣泣期期艾艾的样子,心里就有些烦闷。能有命不错了,好歹剩下一副棺材钱。杜二爷就跟着叹了一口气。 洪管家就笑道:“难得大少奶奶救人还这么谦逊的。”洪管家说着,又向杜若和杜二爷见了礼,彼此寒暄了几句,这才开门见山道:“上回大少奶奶和我家大少爷提过的那事情,我家老爷仔细思考了之后,觉得很可行,正巧孔老爷这次荣升了户部尚书,我家老爷年底的时候要去京城一趟,倒是跟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再好好商量商量,看看到底是怎么办法,如何才能办的更好一些。” 杜若闻言,不由就心思一动,他们出京城的时候,英国公的案子还没判下来,当时户部尚书的位置是悬空的。如今听这位洪管家所言,英国公的案子只怕已经坐实,不然的话户部尚书的位置不会这样就确定下来。 孔大人是士族大儒,家学渊源,孔家的家风是不用说的。如今他结交了这样一个富贵的亲家,皇上这时候让他做户部尚书,明摆着就是想借着孔大人和洪家的关系,能在江南这个地块上,多搞一些银子。且孔大人原先就是江苏巡抚,对这江南一带的商贾大地主之家都相当熟悉。如今让他当上了户部尚书,只怕明年国库就不会再叫穷了。 “那真是双喜临门,不知少奶奶的身子如今可好一些了?” 洪管家见杜若问起,便也恭敬回道:“少奶奶的身子好了很多,前两日老爷才解决了一些家务事,如今少奶奶只怕会好的更快一些。” 刘七巧听洪管家说的隐晦,心里却隐隐已经猜到这所谓的家务事是什么事情,大抵就是孔氏的婆婆杨氏的事情了。刘七巧便笑了笑:“有时候家务事是比较烦人,处理不好也是要出人命的。” 这原本就是很随意的一句话,可偏生杜家刚刚出了这样的事情,杜二爷听在耳中,顿时脸上一热,面颊就红了起来。杜若瞧见了杜二爷的尴尬,便开口道:“洪管家远到而来,不若今儿在这边用过了晚膳再走?二堂叔你说如何?” 杜二爷忙跟着挽留,洪管家却已经起身道:“不了,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就不在这边叨饶了。”洪管家话音刚落,便起身朝着众人拱了拱手,继续道:“车上一些小小礼物,不成敬意,都是我们洪家店里的东西,送给二爷和杜少爷还有家里的姑娘们用吧。” 送走洪管家,下人们就把洪家送的礼物给抬了进来。上好的茶叶、上好的香料、还有上好的绸缎。不过看着都是男人选的礼物,若是孔氏身子好了,自然也不会就送这些过来,想必孔氏的身子,也没那么快容易恢复。 刘七巧瞧了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特别好的,便知开口道:“二堂叔,我们从京城来,自己带的东西都拿不动呢,哪里要这些,这些就留在你们家吧。” 杜二爷先是推辞,后来杜若也上来这么说,杜二爷才算应了,只让丫鬟去后院喊了大太太过来。刘七巧便越发确定,林氏在杜家才是当家人。 杜若和刘七巧回到柳园的时候,杜老太太也已经回来了,脸上还带着几分疲惫之色,只摇头道:“弄不好了弄不好了,养出来这样的姑娘家,以后如何能嫁的出去。” 刘七巧自然也知道,这说的是杜芩,便知上前劝慰道:“老太太不用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说老太太也是隔房的长辈,也管不着他们事情了。” 杜老太太又叹了一口气,只摇头道:“我原也没想到,你这二婶婆糊涂到了这个点上,居然拿自己的亲外孙女做自己的儿媳妇。这乱了辈分的事情,亏她也能做出来。” 刘七巧就记得,历史上做这种事的人还不少呢,吕后还把自己的外孙女嫁给自己儿子当皇后呢。况且二爷是二老太太记名养的,其实和二太太倒是真的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她们还真是正当的。 不过杜芩就惨了,出了这个事情,只怕二老太太也不会再宠她了。   ☆、232|5.08| 因为商定了事情,所以杜若和齐旺两人便先走了。杜老太太一心都盼着杜若能给她带回一个好消息来,毕竟这几日在杜家过的也稍显烦躁了一点,杜老太太见了二房这样乌烟瘴气的样子,只觉得京城的杜家才是世上最好的地方了。 到了下午,杜老太太刚歇了中觉起来,便有秦姨娘院中的丫鬟来传话,说是二老太爷这会儿精气神好了很多,想请了杜老太太过去说话。 杜老太太估摸着二老太爷这几天也闷头想了不少时间了,这兄弟之前分家的事情早晚还是要解决的,如今见他终于喊了自己过去,便知道他定然是有了想法的。杜老太太想了想,这会儿杜若又去了江宁,她一个人也很难拿主意,所以索性便让贾妈妈喊了刘七巧过来,两人一同过去。一来呢,刘七巧脑子比较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也记得清楚;二来,刘七巧毕竟是外人,就算让她发表一下意见,好歹也更公道一点。 二老太爷这几天由四姨娘照料着,倒也妥帖,二老太太和二老太爷之间的感情原本就生分,这几日也是每日都过来看一下,偶尔端茶递水的,看上去倒是相敬如宾的很。杜老太太进去的时候,便瞧见二老太太也坐在厅里头。二老太爷难得也下了床,坐在主位的红木圈椅上,脸上依旧是瘦骨嶙峋的,只是看着脸上比前几天好了不少。 不过从他的表情中不难看出,他的手脚还不太灵活,中间的茶几上虽然放着茶盏,却并没有要端起来喝的意思。 二老太爷见杜老太太进门,便开口道:“大嫂子坐。”虽然是这么说的,手还拢在袖子里头,并没有动一下,看来二老太爷还是没有大好。 刘七巧原本跟在杜老太太后面,见杜老太太坐下了,便只规规矩矩的就在杜老太太身后站着。二老太爷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回想她是什么人一样,愣了半刻才开口道:“大侄孙媳妇也坐吧,这里没外人,不用拘谨。” 刘七巧本想推辞一下,可现在她有了身孕,站着确实也累人,便只福身谢了之后,在杜老太太的下首坐了下来。 二老太爷便开口道:“当着孩子们的面,谈这些事情总是伤感情的,今儿趁着我有精气神,大嫂子也在,我就把话说一说。” 二老太爷发了话,扭头对四姨娘道:“去把跟着我的杜兴喊来,让他也听一听。” 杜兴是杜家的家生子,跟着杜家来了北边以后就没回去,一直跟在二老太爷身边,如今是杜家的大管家。二老太太见二老太爷请了他来,便知道今日看来是要有个定数了。心里就没来由的砰砰跳了起来,也急忙示意四姨娘赶紧去喊。 不多时,杜兴就跟着四姨娘进来了,二老太爷又让他坐下,还嘱咐四姨娘拿了笔墨纸砚过来。杜老太太心里也有数了,这只怕是要写下遗嘱了。 二老太爷见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想伸手去端桌上的茶盏,可手指头碰上茶盏之后,却愣是没力气端起来,脸色就不由变了变。四姨娘赶紧上前,弯着腰手把手的将茶盏递到了二老太爷的面前,小声道:“老爷慢用。” 二老太爷便就着抿了两口,微微偏头,四姨娘就乖顺的把茶盏放到了一边。 “你出去吧。”二老太爷想了想还是这样开口了。 四姨娘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终究还是稍稍的失落了一下。不过她一个没生养过的姨娘,这些事情原本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便只福了福身子,退到了门外去。 杜老太太瞧了四姨娘一眼,看着还有几分眼熟,一时也没想出是谁来,毕竟也是十几年不见的人了。 见人都齐全了,二老太爷也松了一口气,开口道:“我杜德宽一辈子也就两个儿子,反倒弄成了现在这种样子,也不知道那些儿女成群的人家,到底是怎么过的,不过这分家分家,家是越分越小,人也是越来越少,我这会儿还记着当年,大哥大嫂都在南边时候的情景,一家人别提多兴旺了。” 杜老太太见二老太爷发出这样的感慨,也不由有些伤心,只开口道:“当年让你跟着我们一起回北边,你偏不肯。” 杜二老爷只笑道:“大哥都死了,哪有小叔子跟着大嫂过的,再说宝和堂的生意也不差,足够我养活这一家老小的,谁知道如今却越活越活去了,还要大嫂来主持公道。” 杜老太太便笑着摆了摆手:“我也老了,不过就是想过来瞧瞧你和二弟妹罢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了。”古代人平均寿命短,能活到七老八十寿终正寝的人少之又少。听杜若说,杜老太太过完年就是正六十的寿辰,在古代已经算是福寿双全了。 二老太爷原本干巴巴的眼睛里头,便有了一些酸涩,只继续道:“不说这些丧气话了,还是说正事吧!”二老太爷说着,目光便往二老太太的身上看了过去,顿了半刻没说话。 二老太太便有些尴尬的低着头,神色也焦虑了起来,只略略抬头看了一眼杜二老爷,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良久,二老太爷才开口道:“这几天我躺在床上,动足了脑筋,想了半天,想来想去也只有这办法算是比较好的。杜兴,你给我写着。” 杜兴听二老太爷发话,急忙就蘸饱了墨水,等着二老太爷说下去。 “宝和堂我留给老大,二老我分钱给他。老大以后每年宝和堂的盈利的一半,都归属老二家所有,若是哪一天宝和堂办不下去了,或是散了,或是卖了,只要有多余的银子,老大家也要给老二家一半。” 二老太爷的话才出口,那边二老太太便着急道:“老爷,宝和堂向来都是传给嫡子的呀,你这么做可不合规矩!” 二老太爷扭头扫了二老太太一眼,视线带着几分锐利,二老太太立时就吓得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二老太爷继续道:“杜家的现银,三分之二都给老二家,这宅子也给老二,外头的田产,庄子,两个人平分,你的那些嫁妆,你自从嫁进我们杜家,我便从来没动你半分,你将来自然还是给老二的,这一点自然不用我说的。” 杜老太太一边听,一边也在心里头算计,虽然看上去宝和堂给了老大家,可是老大家年年要给老二家分红,等于就是老二不出力,年年还有银子拿,这一点明显也就是偏着老二了。再说那些现银,不管是多少,也是老二家比老大家多,又有宅子田产,虽然是平分的,也没见吃亏。二老太爷这么分,也算没对不起二爷的嫡子名分。 再想想大爷,他原本就是庶子,庶子跟嫡子向来是不能比的,也唯有生不出嫡子的人家,才会指望庶子传宗接代,光耀门楣。大爷这待遇比起一般的庶子,也已经不知道是好了多少了。至于二老太爷为什么会把宝和堂给大爷,倒是连杜老太太也没想到的。 只听二老太爷接着说道:“我这么做,也是受了当初侄孙媳妇的话的启发,老二啊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让他当一个中庸之道的大夫还可以,让他去跟人做生意,只怕没几年,这宝和堂也要关门大吉了,与其这样,不如把宝和堂给了老大,老大这十几年经营下来,早已经有了根基,就算我不把宝和堂给他,他在外头自立门户,过不了几年,还不得就把宝和堂的产业给吞了?亲兄弟之间何必弄成这样,不如就让会做生意的老大继续经营宝和堂,让老二继续做他的大夫,年底有银子分成,两个人各自高兴,还是一对好兄弟。” 刘七巧倒是没料到二老太爷还有这样的领悟,顿时觉得二老太爷也是一个精明之人啊,这些年他能在二老太太和秦姨娘之间谋取一个平衡点,可见也是有心计的人了。 二老太太听了,只红了脸,憋着一股气道:“这要是说出去了,让二爷的脸往哪儿放?他才是正经老爷你的嫡子?你怎么能就这样把宝和堂给了一个庶子呢!” 二老太爷听二老太太这么说,一直拢在袖子里的手往茶几上一抖,勘勘撞上了方才四姨娘端上来的茶盏,碎瓷片哐当一声,落了满地。 “你别忘了你这嫡子是从哪里来的,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 二老太太听二老爷这么说,吓的脸都变色了,只觉得整个脸颊都木了起来,竟是一句话都不会说了。 “你自己子嗣艰难,好歹为人也要宽厚一些,可你呢?除了秦姨娘这个你插不上手的,我那其他几个姨娘,哪一个有好结果的?”二老太爷说着,只叹了一口气道:“原本我对她们也不上心,就由着你乱搞罢了,你要真的是一个宽厚待人的主母,大嫂子这一趟也就不用跑了!” 二老太太的脸色较方才就又白了几分,这初冬的天气,自然是有些冷的,这厅里虽然已经安置了两个暖炉,但也不至于就热出了汗来。刘七巧瞧着二老太太额头上的汗,心里也就越发狐疑几分。不过她就是一个旁听生,知道些什么,除了能对杜若说,其他的也就烂在肚子里了。 “老……老爷。”二老太太显然是被二老太爷给抓住了痛脚,低头嘟囔了半日,才挤出这样两个字来。二老太爷脸上的神情却是不屑的,都懒得看她一眼,吩咐杜兴:“就按我刚才说的写,然后抄上三份,等大爷二爷回来了,让他们过来各自画押,每人按上手印,各自留一份在身边,另外还有一份,就劳烦大嫂带回京城去。日后我这两个不孝子要是做出了什么不孝的事情来,好歹也仰仗大嫂家,帮着管教管教。” 杜老太太忙谦逊道:“管教说不上,不过就是提点几句,其实儿孙要是出息的,压根就不需要这些东西,这是防贼不防亲的东西,我瞧着老大和老二都很出息,定然是不会因此就生分的。” 二老太爷也只点了点头,继续道:“以前老二媳妇也是能干的,可惜命薄去了,如今的新媳妇年纪看着还小,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难免照顾不到的,老大媳妇也是个周全人,我都让她管着,她也没出过什么差错,我看着,索性等过完了年,再分家吧,这大年底的做这种事情,家里也不兴盛,让外头人看着也不像话。” 杜老太太只跟着点了点头,心里却隐隐还有些不安。她虽然现在身子硬朗,可是到了说不动话,走不动路的时候,杜老爷和杜二老爷也免不了要分家的,想到这里,杜老太太心里便也生出了几分难受来。 “我如今家里是孙媳妇管家,你前几日病着,我没同你说,你大侄儿媳妇得了老来喜,开春就要生了,我们这一趟出来的委实不容易。”至于二太太娘家的事情,说出来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杜老太太便揭过了,只继续道:“我两个孙媳妇都是能干的,家里大小的事情,交给她们我也放心。” 二老太爷就只有羡慕的份了,又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见二老太太也安生了,并不敢再多说半句话,便问道:“都抄好了吗?” 那边杜兴一边写一边道:“还有最后一份,就好了。” 二老太爷就道:“我这宅子给了老二,按理姨娘们是要跟着老二过的,不过秦姨娘是老大的生母,老大自然不会不管她,这我也不担心了。只是四姨娘膝下无子,没个依靠,还要让老二赡养,你把这一条也添上吧。” 杜兴便又把这一条给添了上去,二老太爷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别的要添加的,便道:“喊四姨娘进来吧,坐了半晌也乏了。” 这房里没别人,刘七巧便很自觉的起身,挽了帘子,就瞧见四姨娘正在廊下给二老太爷熬药。四姨娘很年轻,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不过却有了几根白发,跟她的容貌委实有些不相称。同样是当姨娘的,杜二老爷的那几个姨娘,任谁都是春风得意的样子,就说午夜梦回时,难免有些不如意的时候,可当着人的面,自然是一点儿也看不出的。可这四姨娘瞧着便是一脸心事的。 刘七巧喊了四姨娘进门,四姨娘前脚进去,才抬起头就迎上了二老太太的眸光,几乎是反射性的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好容易稳住了心神,慢慢的往二老太爷跟前去,扶了二老太爷起来。 二老太爷睡了有一整个月,身子僵硬的很,四姨娘又不是一个壮实的身子,只不过二老太爷躺久了瘦弱,所以四姨娘扶着他,就跟两根竹竿似得,往房里头晃。就这样,二老太太也没有半点要上去扶一把的架势。 刘七巧跟着杜老太太出了秦姨娘的院子,回到柳园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二老太太那边派了人来请杜老太太,杜老太太哪里不知道这是二老太太又要向自己吐苦水,只摆了摆手道:“回去告诉你家老太太,我有些乏了,要歪一会儿,今晚也不过去用膳了。” 刘七巧自然明白杜老太太的心思,年纪大了的人,虽然一路历经风雨,看惯了这种事情,可是到了老了,也难免会生出几分慈悲心肠来。更别提以前那些凌厉的手段,如今对着这些事情,只有厌倦的份儿了,杜老太太说乏了,那定然是真乏了。 “你们都下去吧,让老太太歇一会儿,这几日该整理的东西也要整理起来,等过两日大少爷安排好了苏大人的事情,就要带着我们一同回京了。” 杜老太太听刘七巧这么说,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她虽然心里想着回去,可无奈面子上过不去,不能自己着急张罗,不然让二老太太面子上也过不去。如今二老太爷既然已经定下了主意,那这次他们金陵之行就没白跑,杜老太太也确实很想打道回府了。 杜老太太只点了点头,在软榻上靠下了,刘七巧又吩咐道:“去问大太太那边领两个暖炉来,入夜冷的很,老太太只怕受不住。”这几日虽然不下雨了,可晚上着实冷的很,她们一路南下,带了铺盖行李,暖炉子自然是没带的。 不多时,外头的小丫鬟没送暖炉进来,倒是林氏亲自过来了,身后带着几个丫鬟,每人手里各捧着一个暖炉,上前便道:“是我的不是,我们金陵这边,到十一月里才开始烘暖炉,竟忘了老太太是从北方来的,这时候北方都烧起了炕头了,怪我事忙,竟然忘了这事情,前几天四姨娘说老爷房里阴冷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要是把老太太冻着了,可怎么好?” 其实这也不存在什么请罪不请罪的,可林氏偏偏就这样来了一趟,外头人看着是重礼数,落在二老太太眼里,只怕不这么想。今儿二老太爷才请了杜老太太进了秦姨娘的院子,她就来打探消息来了。偏生二老太太来请杜老太太过去,杜老太太就没过去。这一来一去里面的话头只怕就多了。 刘七巧自然也知道林氏这一趟来,只怕不只简简单单的送暖炉来,便笑着送了她出门,两人在院子里稍稍的站了一会儿。林氏是个聪明人,跟刘七巧说起了投石问路的话。 “老爷的身子看上去倒像是好了许多。” 刘七巧便笑了笑道:“我相公说,老爷身子一向硬朗,这次病好了,还能活上大几十年呢!” 林氏眼角也微微露出笑意,很显然,林氏是不太希望分家的。如今她掌控着杜家的中馈,大老爷又帮撑着宝和堂的生意,他们两个简直就是握住了家里的大全。庶出又怎么样,有能耐,能掌权那才厉害。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下个月初一是一定要去庙里还愿的。”林氏说着,双手合十念起了阿弥陀佛,刘七巧瞧着也不像是假意的。 刘七巧便道:“大婶娘有心了,其实老太爷对大爷和二爷都是一样的。” 林氏听到这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结果并非是最差的,似乎还有那么一些转机。 “老爷对大爷一直不错,不然也不会让大爷管宝和堂的生意,让我管着家里的家事。”林氏一边说一边又朝刘七巧看了几眼,见刘七巧站在那里,看着花坛里的几棵冬青发呆,便知道刘七巧不会给她再透露新的讯息了。 林氏告了辞,刘七巧送到了门口,只叹了一口气道:“不过晚上就见分晓的事情,也用不着急在一时了。” 二老太太听说林氏去了杜老太太那边,自然知道她是去打探消息的,不过现在打探消息也没用了,二老太爷那几张纸已经写好了,眼看着晚上就要喊了大爷和二爷过去签了。二老太太心里就越觉得难受了起来,她这一辈子幸幸苦苦的,把别人的孩子养大,到最后和那秦姨娘,也不过就是打了个平手,二老太爷还是没把大爷当成一般的庶子对待,宝和堂的招牌最后却落到了大房的手里。 “你说我这一趟,请了大嫂子来,有什么意思,该怎么样的还怎么样了,原本不想给出去的东西,还是给出去了。”二老太太只蹙眉瞧了一眼荀妈妈,心里还老不高兴道:“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情,不干净,老爷今儿分家时候那眼神,就跟是像要把我吃了一样,我吓的心里只打鼓,这若是老爷真的说了些什么出来,我这一张老脸,在大嫂子面前也算丢尽了。” 荀妈妈闻言,只暗着神色道:“当初也是大太太让你抱养的二姨娘的孩子,那若是二姨娘没死,这二爷养大了心里还向着亲娘,没你这个嫡母,那有什么意思,事情自然是要做干净些的。” 二老太太只稍稍松了一口气,又问:“这事儿没别人知道吧?” “绝对没有,那阵子老爷带着秦姨娘在外地跑生意呢,哪里会有人知道,老太太放心,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断然不会再牵扯出什么事情来的。” 二老太太这会儿也觉得乏了,挥了挥手让荀妈妈退下。   ☆、233|5.08| 到了晚上,杜若并没有回来,而是派了春生回来回话,说是皇上给赵王府也去了信,让赵王明日带着金陵的官员们,一起去给苏大人送葬。赵王是先帝留下来的独苗,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在金陵这一带,就跟土皇帝一样,难得的是他对国家大事那叫半点不上心,全然一副闲散王爷的做派。 听说今儿就是赵王爷二十三岁的生辰,可他堂堂一个王爷,连一个正经王妃都没有,就喜欢和秦淮河边上的那些莺莺燕燕在一起,可不是愁死了何太妃了。何太妃几次向太后娘娘上表,请太后娘娘给赵王爷找一个媳妇。 太后娘娘因为之前久病缠身的,连自己家的闲事都懒得管,如何顾得上南边的赵王,如今定下心来想一想,倒确实是一件事情了。可是给赵王选妃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家事自然是不能差的,长相自然也是要过得去的,这样一来可选的人就少很多。何贵妃心里属意的是梁家的姑娘,可太后娘娘却觉得,梁大人未必愿意让自己闺女去金陵那么远的地方。况且梁大人已经是皇帝的岳丈、恭王的岳丈、再做了赵王的岳丈,岂不是成了大雍第一岳丈了,太后娘娘也不敢让梁大人太过风光。 杜老太太听了春生回话,只叹道:“在京城住的时间久了,倒是差点儿忘了南边还有个赵王了。皇上这次看来是铁了心要给苏大人面子,连赵王都惊动了。” 苏大人当年就是因为弹劾英国公贪污军饷一事,被先帝给抄家的。按照道理说御史弹劾朝臣,不应获罪,可当时也不知道英国公使了什么办法,反诬陷苏大人在担任礼部侍郎的时候,营私舞弊。更可怕的是,当年的那三甲前三名正好是苏大人的门生,三人供认不讳,苏大人百口莫辩。其中的状元郎,便是如今恭王府的西席许辰明。 后来苏家落败,苏姨娘流落教坊,被杜二老爷所救。再后来先帝驾崩,新皇偶尔翻阅了之前那一科考生的试卷,发现许辰明那份夺魁的文章写的简直无可挑剔,更是派了不少人去说服许辰明入仕,对方却一再婉拒,不肯出仕,只愿意当一个闲散的教书先生。 如今英国公落马,苏大人病逝,趁着这个时候大肆操办苏大人的葬礼,那当年那些被英国公迫害过的老臣们,定然会对皇帝有几分感念。皇上这几年对老牌勋贵下手不可谓不狠的,英国公的落马,多多少少也有杀鸡儆猴的作用。同时也向大臣们明确了,他要着手整治权贵们的决心了。 刘七巧向来对这些朝廷里头的官司没什么兴趣,再加上杜老太太对这些也不过就是一知半解的,所以春生回完了话,刘七巧就让春生跟着自己去后面厢房里头取几件衣服给杜若带上。有了皇室里头人参加,也不知道要多耽误几天。 刘七巧刚步出大厅,就听杜老太太在后面交代道:“让春生带个丫鬟过去吧,每个丫鬟在身边,总是不方便的。” 刘七巧自然知道杜老太太心里头丫鬟的人选定然是茯苓,可是春生和紫苏两个人的感情她也要兼顾到,于是便回道:“我一会儿就让紫苏跟着春生过去。” 杜老太太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头难免嘀咕了一下,紫苏是刘七巧带过来的人,怎么可能有茯苓服侍的细心呢,七巧这丫头,看着平常大大咧咧的,没想到竟也是这么一个小心眼的姑娘。杜老太太想到这里,心下也就了然了,这世上大概是没有那个媳妇,是愿意自个儿男人身边有别的女人的。 刘七巧收拾好了东西,让紫苏带出去给了春生,见茯苓在那边发呆,便开口道:“我原本是想让你去的,可又想着难得出来一次,总得让他们两个有点说话的时候,所以就让紫苏去了,况且你服侍人还细心些,我如今有了身孕,反倒越发觉得离不开你了。” 茯苓见刘七巧这么说,只笑着道:“奶奶说哪里的话,我自是知道奶奶的心思的。” 一眨眼便就到了掌灯时分,刘七巧心里还挂念着中午在秦姨娘院里头写的那三长分家书,生怕闹出些什么动静了,可就不好了。谁知这院子里倒是安安静静的,刘七巧心里才稍稍的安定了一些下来,心道这一场分家的风波总算是风平浪静的给过去了。 一直到了亥时初刻的时候,外头的院子里忽然就传来了嘈杂了起来,刘七巧刚刚才脱了外袍上了床,听见声音就急忙让茯苓出去问,外头的老婆子打听清楚了,这才进来禀报道:“四姨娘悬梁了。” 老婆子说完这句话,便没了后文,刘七巧便知道这四姨娘大抵是没救回来的。按理说这分家的事情完全牵扯不到四姨娘身上,她这样一死,未免就多了几分蹊跷。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杜老太太也睡不着,刘七巧索性穿上了衣服,披了风衣,到前头正房陪杜老太太说话。 杜老太太也是刚刚才打算就寝的,这会儿人正披着外袍,靠在引枕上,听说刘七巧过来了,急忙喊了丫鬟让她进来。 “这么晚了,你还过来做什么。” “怕老太太睡不着,正巧我也睡不着,就过来坐坐了。” 这时候贾妈妈在外头打探了回来,见了刘七巧先是福身行礼,之后开口道:“听说是今晚四姨娘服侍二老太爷的时候,两人吵了几句嘴,二老太爷便让四姨娘出去,不让她服侍了,听小丫鬟们说,四姨娘出院门的时候,眼睛还红红的,回去没多久就上吊了。二老太爷让四姨娘走了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又想起她来,便让人去房里喊她,结果就发现她已经悬梁自尽了。” 再没有因为几句吵骂就会自寻短见的,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每年要上吊的人,也不知道要有多少了,刘七巧估摸着,四姨娘和二老太爷之间的对话,显然是她上吊的关键,可如今人也已经死了,说这些未免有些晚了。刘七巧认真仔细的想了想,分家书上头写的,和四姨娘有关的地方,无非就是那最后补上的一条,让二爷侍奉四姨娘终老而已。 果然没过多久,林氏那边的人就来传话说,四姨娘没了,因为今天太晚了,就暂且不起灵堂了,明儿在再姨娘住的院子里设个灵堂,供人吊唁。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特意上茯苓找了一件稍微素净一点的衣服,去姨娘们住的院子给四姨娘吊唁。虽然只是一个姨娘,但念在是长辈,刘七巧还是上前恭恭敬敬的上了一株香。杜老太太和二老太太却是不用来的,守灵的不过就是几个干粗活的媳妇婆子。 四姨娘是卖进府的丫鬟,家里早就没了来往,她又没生下一男半女的,连个正经戴孝的人也没有。林氏便让原先服侍四姨娘的一个丫鬟戴了重孝,让她人前称四姨娘一句干娘。 姨娘们的丧事都是很简单的,不过在家停灵三天,然后就送去庙里,等过了七七,选好了地皮,就直接下去。杜家在金陵是有墓地的,老太爷和大姑娘都葬在那边。下人们葬的地方就没那么好了,不过挖个坑,上一个石碑的事情。 林氏一早就打发了人去墓地里面看地方,回来的时候便去了二老太爷的房里回这事情。因为四姨娘上吊死了、秦姨娘又疯疯癫癫的,二老太爷身边没个像样服侍的人,似乎有些不像话,所以二老太太一早就来了,好歹在二老太爷跟前尽一点心。 分家书都写好了,心里再不高兴,日子还是要过的,场面上的事情,该做的还是要做的。二老太太见林氏回来,便问她墓地看的怎么样了。 林氏便回道:“之前葬三姨娘的地方,最近下了雨,泥还烂着,这几天只怕不好开挖的。倒是二姨娘的边上,还有一个空地,就是离中间那块儿比较近了。” 二老太爷和二老太太虽然还没死,却是一早也把身后事给安排好了,所谓中间那块,指的就是他们死后要睡的地方。二姨娘因为生了二老爷,待遇自然是和没生养过的三姨娘不一样的,当时二姨娘去世的时候,二老太爷不在家,后来回来之后,还嘱咐了匠人,按照棺材的大小,建了一个小小的地宫,把二姨娘的棺材放了进去。 如今四姨娘一样和三姨娘是没生养的,如何能享受和二姨娘一样的待遇呢?二老太太先就不高兴了,只开口道:“那就再等几天开挖好了,反正等到下葬,也是七七之后的事情了,她一个没生养的姨娘,如何能跟二姨娘相提并论呢!” 二老太爷听二老太太这么说,原本还算心平气和的的情绪一下子就更爆炸了一样,一抬手砸了桌上的茶盏,也不管林氏在不在场,伸手指着二老太太,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毒妇,四姨娘是怎么没生养的?你难道不知道?二姨娘又是怎么死的?你也当我不知?” 林氏是聪明人,见二老太爷冒出这么两句话来,便知道自己铁定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了,只急忙领着几个丫鬟出去。关于四姨娘莫名其妙就上吊了的事情,家里头的下人们也是传的沸沸扬扬的,这时候要是再弄出什么幺蛾子,这家也就越发不好管了。 林氏从里面出来,还不忘给几个丫鬟洗脑道:“方才老爷一时气头上说的胡话,你们可别到处乱嚼舌根,让我听见了什么风声,头一个就制你们。” 几个丫鬟被林氏唬了一顿,自然是不敢乱说的,只低着头在廊下候着,也不知道里头两位主子怎么了。 二老太太见林氏带着人都走了,面少稍稍好了一些,只开口道:“这些话,你当着媳妇怎么也好说出口,你就是再不待见我,我也是你三媒六品娶进门的媳妇,你又何必这么作践我!” 二老太爷听了二老太太的话,只冷笑道:“我作践你什么了?你自己生不出个儿子,还能赖到我身上吗?当年老大出生的时候,那时候老祖宗还在,我让你抱了孩子来养,你怎么说的?你说你还就不信自己生不出儿子,何必给一个姨娘的儿子体面。后来呢?你还不是抱了二姨娘的儿子来养?” 二老太太被二老太爷说的面红耳赤的,几乎恨得把丝帕都给拽断了,想想如今自己也近五十的人了,还被自己相公这样训斥,她越发觉得没脸面。只开口反驳道:“要不是你一直宠着秦姨娘,我会吃这个味吗?谁不知道大爷虽然是庶子,终究还是要先孝顺我这嫡母的,可你越抬举秦姨娘,我便越见不得他们好,这都是你逼我的!” 二老太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指着她的鼻子骂道:“那你毒死二姨娘,让三姨娘一尸两命,也是我逼你的?还有四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怎么没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二老太太这会儿就跟一根柴棍子一样,呆呆愣愣的就坐在凳子上,左右连个依附的地儿也没有了,只觉得神智都不清楚了。还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却不知道从何开口,这些事情她确实不是没做过,可她确实也是被逼的。 二姨娘生了二爷,她抱了过来养,二爷小也无所谓了,等二爷长大了,终究是养娘没有生娘亲,她不想自己养大的孩子,最后还是跟别人亲,就听了荀妈妈的话,让二姨太病死了。 三姨娘是二老太爷自己看上的人,出门做生意的时候带回来的,二老太爷没回出门做生意都带着秦姨娘,见回来又多了一个三姨娘,二老太太便觉得三姨娘铁定是秦姨娘的人。再加上二老太太生不出孩子来,对每一个能生的女人,总怀着敌对的心思,所以在三姨娘生产的时候,她确实消极怠工的很,等稳婆请进门的时候,三姨娘也都快喊得断气了。至于四姨娘的孩子怎么没了,她倒是真的不知道了,可如今前面两项罪名扣下来,这最后一项就算不是她办的,她也是说不出口了的。 “老爷想怎么处置我都行,只是别让孩子们知道这些事情,我毕竟养了二爷一场,也是真心疼他的。”二老太太这时候心已经死了一般,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这些年都这样小心翼翼了,如何这些事情一件也没逃得过二老太爷的法眼呢? “你现在知道怕了?这里头任何一条说出来,我都可以休了你!你最好从今天开始,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一想起你做的那些事情来,我就觉得心寒!”二老太爷说着,只闭上眼睛,想起睡在棺材里头的四姨娘,心里又难免有些伤心了起来。 原来那天晚上四姨娘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二老太爷让二房的人给自己养老。二姨娘没死之前,和四姨娘是交好的,二姨娘心里头当时就有些明白自己的病,便对支支吾吾的对四姨娘透漏了几句。四姨娘又是一个胆小的,怀了孩子就越发胆小了起来,以致于孩子最后莫名其妙的没了。四姨娘就一直觉得,自己的孩子没了,肯定和二老太太有关,她在杜家的后院呆了这么多年,一直安安分分的,平时也只有秦姨娘闲来无事的时候,会跟她聊上几句,两个人的关系倒也算不错。 这次秦姨娘伤了脑子,二老太爷终于打定了注意分家,四姨娘是想跟了大爷他们过的,谁知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所以四姨娘便横了心,在二老太爷跟前,把憋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给说了出来,还口口声声的说二老太太打掉了她的孩子。二老太爷虽然和二老太太生分了,可这种家丑的事情,如何能说出去,说了出去是会弄的家宅不安的,所以跟四姨娘吵了几句嘴,勒令她今后守口如瓶,再不能提这件事情,谁知道四姨娘见二老太爷到了这时候还包庇着二老太太,更是害怕以后自己落到她手上,没好日子,干脆就一抬脖子上吊了。 二老太太跪在二老太爷的跟前,哭得梨花带雨,又不敢死皮赖脸的求二老太爷,这样的事情,她这种出生的人是做不来的,只有那些姨娘做派的人,才会做这种事情,可如今自己的痛脚全抓在二老太爷的手中,她真是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了。 “老爷,我们夫妻一场,算下来也有三十多年了,除了刚进门那几年还算和和美美,就没过过几天的顺心日子,自从秦姨娘进了门之后,我在老爷跟前,在没有半句说话的资格了,我这个正室当的不如一个妾氏,偏生我那苦命的闺女又去的早,我连个依靠的人也没有。也只有大嫂子疼我,给我出了主意让我养二姨娘的孩子,我老了也算有个依靠了,我就是做过再多的错事,无非也是因为两点。其一,是我太在乎老爷了;其二,作为一个女人,我生不出儿子来,我心里难过。” 二老太爷看了二老太太一眼,眼光中带着几分厌恶,最后索性还是扭过了头,叹了一口气道:“四姨娘死了,这些事情也没别人知道了,你现在可以安心了,等我两腿一登,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二老太太听二老太爷这么说,只觉得心下一冷,看来四姨娘的死竟是和这件事有关。只是她素来和秦姨娘交好,不知道秦姨娘知不知道呢?二老太太转念一样,秦姨娘若是知道,只怕一早就发难了,如何还能落到今日这般的田地。 最后二老太太也不知是怎么才从二老太爷的房里回来的,第二天一早,二老太太的丫鬟给杜太太传话说,二老太太染了风寒,这几日就不过来跟老太太聊天了。二老太爷那边,也命小丫鬟把两位老爷签过了名的分家书送了过来。 杜老太太看着分家书,心里头又是一阵感慨,她如今已经六十了,顶天了再活个十来年,到时候宝善堂终究也是要分家的,杜老太太想到这里,就忍不住难过。以前她看着老太爷和二老太爷分家的时候,压根没想过将来自己的孩子也要面临着一天,如今看了二老太爷家的事情,她心里终究还是生出了几分遗憾的。 林氏看见分家书的时候,其实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一些怨言的。她虽然聪明,单不表示她没有想法,这分家书上虽然写着宝和堂是归大爷所有的,但是每年盈利的一半却都是要给二爷的。 林氏便有些怨言道:“你这瞧着表面风光,骨子里不过是替二叔打工而已,老爷是看准了二叔不是这块料,想拿宝和堂吊着你,好让你别和二叔生分了。” 杜大爷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这人在一个地方呆得时间长了,难免就有了感情,若是拿着父亲分的银子出去单干,这生意也不是做不起来,可金陵城就这么大,他开了药铺,无非分的也是宝和堂的生意,说实话也没这个必要。 “长辈自然都是盼着小辈好的,再说我也确实只是一个庶子,你当初嫁我的时候,就应料到这一点,有嫡子的人家,庶子过的都是相当……”后面的话杜大爷没说,但林氏自然也是知道的。她是家中的庶长女,说起来和杜大爷的际遇是差不多的。 两人又拿着分家书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林氏便拿了荷包将分家书收了起来,放到了匣子里头,又开口道:“芸哥儿回来好几天了,只怕要拉下功课,离过年还有一段日子呢,明儿你派了小厮,送他去书院吧。” 杜大爷当即就应了,他在读书科举这方面没有天赋,难得生了一个聪明的儿子,自然是要好好培养的。可惜儿子虽然聪明,心思却很难琢磨,再加上二老太爷偏疼他,这些年他读书之余,倒是看了不少的医书了。杜大爷虽然嘴上没说,可心里,终究是有些担忧的,他毕竟只有一个儿子,还是希望他能光宗耀祖的好。   ☆、234|5.08| 又过了两日,四姨娘的后事也办的差不多了,像这种人家,死一个姨娘还请了人回来念经超度走完整个仪式的已经算是少见了的。杜老太太作为长辈,自然是不便说什么的,倒是刘七巧命茯苓去找了林氏,说自己这边再捐一场道场。杜老太太知道后很是高兴,能为死人多做些事情,怎么说也是积德的,况且刘七巧如今还怀着身孕,正是要积德的时候。 只是二老太太那边,似乎倒是不怎么好了。先听说只是染了风寒,隔了一晚上又说是有些痰症,到第三天的时候,病的床都起不来了。杜老太太听了小丫鬟们穿的话,只摇摇头道:“怕是心病了,她这正室,也算是一辈子窝囊了,生不出个儿子来,终究还是可悲的。” 刘七巧并不知道二老太太也是生过孩子的人,这时候听了杜老太太的话,也不免跟着叹了一口气,现代医学已经发达到了变性的男人都可以生孩子的地步了,只要有钱,只要还是个女人,能生下孩子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像二老太太这样的,二老太爷没休了她,看上去似乎也是仁至义尽了。 刘七巧又陪着杜老太太聊了几句,小丫鬟就进来传话说:“二姑娘和苏姨娘已经到二门口了。”杜若昨天派了人回来回话,苏家祠堂那边,汤大人已经派人去修缮了。赵王亲自选了一块风水宝地,作为苏大人的福地,还命工匠们早日开工,希望能让苏大人早日入土为安。 杜老太太正高兴呢,外头几个丫鬟婆子就簇拥着杜苡和苏姨娘来了柳园。苏姨娘见过了杜老太太,往刘七巧身上扫了一眼,才开口道:“我听大郎说起了你的事情,真是要恭喜老太太了。” 杜老太太便笑着道:“我要是知道,如何肯让她来,也算是命中注定的,她这一趟跑,倒是又救下了几条命呢!” 苏姨娘便只低头笑笑,杜苡又上前跟杜老太太和刘七巧请安,杜老太太便请她坐下,又瞧了苏姨娘一眼,只道:“你也坐下吧,这里也没有外人,就我们几个说会儿话。” 苏姨娘谢过了,缓缓落坐,只侧坐在了靠背椅上,却还是一副恭敬的表情。杜老太太便问道:“大郎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杜苡便开口道:“前几日赵王一起在江宁那边选墓地的,许是受了风寒,听说大哥哥是京城的太医,就请了他去瞧病了。” 杜老太太心里就有些嘀咕了,赵王虽然住在金陵,可赵王府相当于半个皇宫了,王府里头难道没有得用的大夫?偏偏就要请了杜若过去,只怕不是看病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刘七巧没杜老太太想的那么多,只看了两眼杜苡,虽然两人不过个把月没见,但杜苡脸上比之从前,却更多了几分成熟娴雅。大概是知道了自己的外公是怎样的一个人之后,小姑娘心里头多多少少也有了那么点想法。以前虽然她知道母亲的娘家是落难的官家,却也没想到会是连皇帝都敬重几分的人家。不过眼前刘七巧最关心的,还是杜苡和汤大人的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个谱儿? “二妹妹这一路上辛苦了,从未出过远门,可还习惯?” “我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这一路走,姨娘就跟我一路说,她说这些路当年她们来金陵的时候也走过,只不过那时候后头有鞑子的追兵,她连风景都没瞧过一眼,那时候外祖父还建在,可这一次……”杜苡说到这里,难免就有些伤心。她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紫卢寺里头的那个僧人是自己的外祖父的。 苏姨娘听杜苡说到这里,也跟着难过了起来,忍不住低头抹泪,刘七巧急忙打住了道:“咱们不说这些了,苏大人虽然去世了,但毕竟皇上仁慈,给了体面,姨娘和二妹妹一路劳顿,只怕也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会儿,等过会儿我再带着你们见府上的老太太去。” 到了晚上,杜若才从赵王府回来了,果然赵王生病是假,却是有另外一件事情是真。众人用过了晚上,杜苡便和苏姨娘先回房休息去了。杜若跟着杜老太太进了房间,刘七巧跟在他们身后,隐隐就觉得似乎是有些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杜若进了杜老太太房里,脸上就露出了意思颓然的神色,只开口道:“何太妃看上了二妹妹,想要求去给赵王爷当侧妃。” 杜老太太听了,顿时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了椅子上道:“我就说赵王怎么可能请你这个京城来的太医上门看病呢!难道赵王府连个会医治风寒的大夫也没有吗?果然是……” 原来何太妃素来宠爱赵王,在女色上面对他也是没有多家约制的,赵王虽然还没有正式选妃,但王府的小妾也已经有了十来个了。虽说还没生出什么子嗣来,单这么多的女人,如何能吃得消。况且何太妃说的只是侧妃,侧妃虽然也是有封号的,可说白了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妾氏,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一样也是庶子,当真没半点的诱惑力。可是赵王府这样的势力摆在前头,要拒绝谈何容易。 杜老太太沉思片刻,急忙问道:“你是怎么说的?” 杜若只蹙眉道:“我只说二妹妹的婚事是二叔二婶安排的,我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兴许已经许了人家也未可知。” “那汤大人怎么说?”杜老太太这会儿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了。 “汤大人那边倒是应了,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汤家未必敢为了这件事情得罪赵王。”杜若想了想,这事情还真是棘手了。 刘七巧听在耳中,也明白了几分。如今的状况是,汤大人对杜苡有兴趣,那赵王对杜苡也有兴趣。虽然一家有女百家求是好事儿,可是赵王是皇亲国戚,只怕得罪不起。可若是杜苡不嫁赵王,那以后只怕也没有别的人家,敢为了杜苡去得罪一个皇亲。眼下倒的确是难办了起来。 刘七巧想了想急忙道:“赵王选妃,不是还得太后娘娘点头吗?再说,有先选侧妃,再选正妃的道理吗?我这事情未必就那么快,相公,你连夜给二叔写一份信去,让他赶紧在京城为二姑娘找一门亲事,一定要赶在何太妃的折子到太后娘娘跟前之前,把亲事定下来。” 杜老太太想了想,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可这一时半会儿的,急急忙忙找来的夫婿,好不好还俩说呢,放着眼前的状元爷,让她如何舍得。 刘七巧见杜老太太眉宇拧成一团,只又想了想道:“你明儿一早去汤大人那边跑一趟,把这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他若是肯帮忙,那是最好的,这样也好过二叔二婶急急忙忙找了人家,万一没找到好人家,反而耽误了二妹妹,可就不大好了。” 其实刘七巧觉得,杜苡被赵王看上也确实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杜二老爷是风光霁月一般的人物,苏姨娘又是那样的容貌,杜苡在杜老爷的三个姑娘中,算是最出挑的。再加上苏姨娘对她教养严苛,整个人身上就有一种诗书气韵,让见惯了庸脂俗粉的赵王,如何不心动呢?只是心动了就要行动,杜家是不舍得把杜苡送进赵王府的。 三人商量好了对策,杜若和刘七巧才回了房间休息去了。这几日他虽然奔波劳累,但如今端着心思,一时也睡不着,只搂着刘七巧道:“原本以为一切都妥妥当当的,谁知道半路上竟杀出这样一个赵王来,今日何太妃问起二妹妹的亲事,我才恍然大悟,幸亏我咬的紧,一概是一问三不知。” 刘七巧靠在他的肩头,伸手蹭了蹭杜若的下巴,只觉得他下巴上又长出了有些刺人的胡渣,便忍不住用手背磨了两下。他这样的男子,已是世间少见了。若是换了其他没担当的男人,权贵在前,应下这门亲事,没准还觉得家里体面了,能攀上这样婚事,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哪里会估计姑娘们的苦楚。 刘七巧心里莫名又觉得杜若高大了几分,抬起头盯着他道:“快睡吧,明儿一早还要往江宁赶呢,若是汤大人不答应,也就算了,就当我们高看了他了,你也不用着急。” 杜若只蹙眉躺下,吹熄了蜡烛,将刘七巧环在怀中,扭头去亲她的唇瓣,过了片刻就觉得气息有些急促,连忙掐了那股子要冒起来的□□,稍稍平复了下道:“以前看着父母张罗事情,觉得也不过如此,如今这一趟跑下来,才发觉待人接物里头,处处都是道理,人情世故上头,刻刻都要留神,并不像我那时候想的那般简单的。” 刘七巧见杜若有所感悟,心里自是高兴的,杜若身为杜家的嫡长子,有一些事情是逃不掉的,将来总要一步步的走出去。刘七巧又往杜若的怀里贴了贴,抓着杜若的手贴在自己小腹上道:“宝贝,听见了没有?你爹又长进了!” 第二天一早,杜若便带着春生往江宁县去找汤鸿哲去了,两家毕竟为世交,杜若也没有瞒他什么,只把昨日赵王请他进府的事情说了说。 原先汤鸿哲对这事情也并没有多少热情,毕竟前头的妻子才死了半年,他也不太有心思关心续弦的事情。但是他毕竟二十八岁了,膝下无子,这对于古代的人来说,那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所以家里头肯定也是很着急给他安排续弦的,听了杜若提起的事情,又亲眼瞧见了杜苡的相貌人品之后,便答应了下来。 如今听了杜若说起了何太妃的意思,反倒对杜苡更上心了几分。赵王虽然看中杜苡,却是要纳去做侧妃的,他虽然是续弦,可毕竟也是正妻,杜家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汤鸿哲想起前几日和杜苡的几次匆匆一瞥,虽说不上牵肠挂肚,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个好影响总是留了下来的。 “杜贤弟不必着急,我这就修书一封,让下人送往京城,让家父尽快去府上提亲,只要在何太妃上表太后之前定下这件事,便算不得什么欺君之罪,况且,太后娘娘定然也会先问了杜太医的意思,才会定下来,只要我们先定了,倒也无妨。” 杜若听汤鸿哲这么说,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他为了这事情昨晚都没有睡好,如今听汤鸿哲这么说,只放下心来道:“我原本正打算写信给二叔,让他赶紧不管三七二十,给二妹妹找一门亲事定下,如今有了汤大人这番话,也算是落下心头一颗巨石了。” 两人当即各修书一封,汤鸿哲派了人出去,嘱咐务必尽快把两封信送往京城。 杜若回到杜家,将这事情回禀了杜老太太,杜老太太只高兴道:“这次总算是没看错人,汤大人果然没有让人失望。”谈话见又问起了汤大人的任期,知县三年一任,汤鸿哲今年是第二年,明年年底的时候,大抵就可以回京述职,到时候在放到什么地方却是不知道了。 只是人在任上,杜苡要是嫁过来,少不得又要长途跋涉一番了。 二老太爷的身子倒是一天比一天硬朗了,杜家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杜老太太便焦急着要回家去了,不然的话,就算路上好走,到京城的时候,也是年根了。 二老太太的病却似乎是没什么起色了,杜若去瞧过几次,觉得脉象并不太好,倒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样的,脸上的神情也呆滞了几分。外头更是有风言风语的说,是四姨娘阴魂不散,缠着二老太太,所以她才会病得这么厉害。 虽说传言不可信,可也确实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二老太太的病了。杜老太太喊了荀妈妈过来问话,荀妈妈也只是哭,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些*勾当,要是被杜老太太知道了,只怕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 秦姨娘的病症似乎倒是好了不少,虽说自己的儿子媳妇还是认不出来,却能认得二老太爷了,见了二老太爷还恭恭敬敬的起身喊老爷。她是撞了头的毛病,外伤早就好了,除了头脑不清楚意外,瞧着和正常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二老太爷拄着拐杖,走到院子里晒太阳,她就跟在二老太爷的身后,殷勤的服侍着,有说有笑的,只不过说过的话都是几十年前说过的老话了。杜芸去了栖霞书院读书,秦姨娘就跟二老太爷唠叨:“浩哥儿不是读书的料,老爷趁早把他打发回来就是,还能省一笔念书的银子。” 二老太爷倒是耐心的拍了拍她的手道:“谁说浩哥儿不是念书的料了,你等着他给你考个状元回来。” 秦姨娘就低下头,脸上神色淡淡的:“就算浩哥儿真考上了状元,我也不过就是她的姨娘。”二老太爷顿时也觉得无语,只叹了一口气不在说话了。二老太爷扭头看了一眼秦姨娘不再年轻的脸颊,伸手理了理她的鬓角道:“我待你也是不薄的,可你为了儿子,却那样对我。” 秦姨娘似乎没听懂二老太爷的话,只拧着眉想了半天道:“老爷这是做什么,和浩哥儿吃起味了,若是没有老爷,浩哥儿是从哪里来的呢?”秦姨娘说着,只低眉稍稍的看了一眼二老太爷,还真有几十年前那种娇羞甜美的模样。 二老太爷看了秦姨娘一眼,终究没忍心,只笑着道:“罢了,都过去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活多久,你就跟着我吧。” 秦姨娘就扁了扁嘴,一副委屈到不行的表情,偏生她如今已是四五十的人了,这表情放在她脸上,委实也有些滑稽,二老太爷就笑着道:“快别委屈了,搀着我进房去。” 杜若出去了两天,杜家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杜老太太便拿了二老太爷让她保管的分家书出来,给杜若瞧了一眼。杜若看完之后,虽然表示赞同,但同时还是对二老太爷的决定觉得很意外。 但杜若自己沉思默想了半刻,也确实觉得似乎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杜老太太着急回家,便让下人们开始整理回家的东西,两人合计了一下,因为刘七巧有孕在身,所以还是坐船回去,更稳妥一点。虽然海上会有些风浪,但是马车颠簸,更加不利于刘七巧养胎。 定下了要走的日子,林氏倒是忙了起来,总不能说杜老太太来了一次南边,连一次团圆饭都不吃吧?虽然分家的事情已经谈妥了,但现在大家还一家人在一起住着,场面上的东西,该维持的还是要维持的。所以,林氏就定了后天为杜老太太践行。 二老太爷的身子总算也是好的差不多了,能拄着拐杖来赴宴了。二老太太也强撑着病体来赴宴,见了二老太爷,只觉得自己的病似乎又要重几分了。两人都请了杜老太太上座,杜老太太看着杜大爷和杜二爷两个兄弟,就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子来。 “千里迢迢的,我原是不想走这一趟的,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跟何况我这一个隔房的伯娘,你们的事情我原本也是管不着的,之所以来,不过就是想来看看你们的爹娘了,十几年没见,我也怪想你们的。” 二老太太听了这话,就难免心酸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不幸中的万幸,是把二老太爷给救了回来。只可惜他们离心多年,到了这个时候,他情愿把害过他的那人留在身边,也不愿原谅自己。 二老太太擦了擦眼泪,难得说了一句稍微慈蔼一点的话:“不说别的,大嫂子这次来,总算救了老爷一命,你们两个敬大伯母一杯。” 大爷和二爷就一起举了杯盏,向杜老太太敬酒。二老太爷知道,这是二老太太在向自己提醒,若不是她搬了救兵,这会儿只怕自己已经见阎王了。他这个夫人,虽说两人不对盘,性格倒也是了解的很,从来是个没能耐却又不服输的性子。 二老太爷便瞧了二爷一眼,只开口道:“你跟大侄儿这般大的时候,医书都还没看完呢,如今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了?看病除了要尊崇医典之外,还要多动脑筋。” 二爷不敢反驳,只连连点头道:“儿子谨遵老爷教诲,是儿子太过粗心大意了。” 杜若见二老太爷这么说,急忙就为二爷开脱道:“二堂叔不过也是因为关心则乱,所以才会有所疏忽,其实之前也有几位金陵的名医为二叔公诊治,不也是没看出什么端倪吗?毕竟有些病症,不细心观察,是察觉不到的。” 林氏带着自家的三位姑娘和刘七巧和杜苡另外开了一席,苏姨娘确实碍于身份,不肯列席。刘七巧知道苏姨娘一向是很讲规矩的人,便也没强求,只让厨房送了上好的菜色进去,刘七巧带着杜苡一起赴宴去了。 杜芩也已经走了几天了,大家都很识相不提起她来,只一边吃东西,一边和杜苡刘七巧闲聊。杜苡虽然是庶出的,但是礼数周全、进退有度,又兼满腹诗书,长的也是一副好容貌,让几个妹妹都觉得很敬佩。大家伙知道刘七巧要走了,便一起商议着送个东西给刘七巧,已做念想的。杜萱送了刘七巧一个荷包、杜茜送了刘七巧一方手帕、两人的绣工都不错,想来也是林氏教的好。杜莹最小,绣活自然是拿不出手的,就送了刘七巧一面拨浪鼓,那帕子包着,递给刘七巧道:“大堂嫂,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玩意儿,就送给大堂嫂,以后给小弟弟玩。” 刘七巧自然也是高高兴兴的接了,其实有时候礼物的价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送礼的那颗心而已。 酒过三巡,菜也上的差不多了,林氏说厨房还有一道好菜没出来,命身边丫鬟再去催一催,谁知道她丫鬟才走到门口,跟外头进来的婆子撞了个满怀。那丫鬟正想开骂,见是杜管家媳妇,只得忍了,问道:“杜大婶跑这么快做什么,主子们还在里头用膳呢,小心惊动了。” 杜兴家的这会儿也是心急,只忙不迭开口道:“赵……赵王府派了人来,说是,说是要请一个从京城来的会接生的人过去,给王爷的侍妾接生!”   ☆、235|5.08| 对于金陵的老百姓来说,可能皇帝算不了什么,毕竟天高皇帝远的,管不到这么远的事情。但是对于赵王爷,那可是摆在跟前的土皇帝,虽然他不是奸*淫掳掠,但至少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纨绔王爷。听说秦淮河边能排上号的名妓,就没一个他放过的,就连排不上号的,也未必就逃得过他的魔掌。 赵王纨绔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了,以致于百姓们提起他没有几个不摇头的。且他又是这么个身份,渐渐的,老百姓就对他都没什么好印象了,这种身份的人,沾上了总是不好的。 出了昨天的事情,杜若对赵王府这三个字也是紧张的很,没等那婆子交代清楚,外头便有几个人闯了进来。从他身上的穿戴来看,应当是在赵王身边服侍的太监。杜若迎上去瞧了一眼,果然是前几日陪在赵王身边的沈公公。 沈福海见了杜若,倒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道:“杜太医,听闻尊夫人是有名的送子观音,王爷有一位妾氏,方才动了胎气,稳婆说可能早产了,王爷想让尊夫人移驾王府,去瞧一瞧。” 请人看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刘七巧本来也没觉得怎么样,可是他们不等主人家的通报,就擅自闯了进来,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实在让刘七巧恼火的很。再说生孩子又不是母鸡下蛋,才开始疼就能下的来的,没有个三四个时辰,孩子哪里就那么容易下来。刘七巧看看天色,这会儿刚刚才天黑,这要是这会儿去了赵王府,只怕回来就要天亮了。她倒不是不想去,但是心里多半对他们的这种态度有些不满。 “送子观音什么的,倒是不敢当,不过就是个稳婆而已,王爷这么看得起我,金陵城的稳婆不用,偏偏要找我这个远道而来的,我刘七巧倒是受宠若惊了。”刘七巧耐着性子说了几句客套话,心里默默念道:算了,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反正他们过两天就一扭屁股走人了,可别给杜家得罪了人,就不好了。 “相公,你拿上了药箱,我跟你一起去瞧一瞧吧。”刘七巧想通了这个道理,心里也就好受了很多,憋屈的事情多呢,大不了等一会儿孩子生了出来,狠狠的敲一笔拆红的钱,以消心头只恨。 刘七巧和杜若一起回了柳园,换好衣服之后,便跟着沈公公一起上了马车,杜老太太虽然心里头不放心,可也没什么办法,只嘱咐小厮在门口守着,得空就把赵王府那边的消息给递回来。 刘七巧上了马车,端坐在一旁,瞧那沈公公的架势,倒是比太后身边的张公公还有气势,便笑着道:“张公公接我进宫的时候,也不敢跟我坐同一个马车,都是在外头跟着的。” 沈福海以前也是宫里的人,如何不知道刘七巧说的张公公是何许人,那可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宫里头的太监总管。沈福海听刘七巧这么说,面上一热,只拉着嗓子道:“这个,奴才方才出来时候一时情急,所以只驾了一辆马车。” 刘七巧不以为然的撩开了帘子,往身后跟着的几个骑马的人瞧了一眼,只开口道:“原来沈公公不会骑马,怪不得了,算了,看在你是个公公,我就暂且准了你和我同陈一辆马车,若是换了别人,我相公可未必准了。”刘七巧说着,只瞧瞧的给杜若递了一个眼神。 杜若何等精明,哪里不知道这是刘七巧故意拿沈公公开涮呢,便故意低下头,笼着虚拳头略略咳嗽了两声。 沈福海脸上便一阵红一阵青的,只羞愤到咬牙切齿。他平时仗着贴身服侍赵王,比其他奴才体面几分,确实也是目中无人的很,又仗着赵王的身份,从来不把人放在眼中,端的就没有半点礼数可言。但是别人虽有怨言,也没有一个人赶当着他的面发作的,没想到这京城来的小媳妇,真真是一张利嘴啊! 杜若见沈福海脸上不好看,便唱起了红脸,安慰道:“公公千万别和我娘子一般见识,古人云: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更何况她如今是一个怀着小人的女子,那自然不是一般的难养,在家里我尚且让她几分,出来也只能随着她了。” 杜若一边点出了刘七巧如今是有孕在身,一边又摆出一副和沈福海感同身受的妻奴形象,顿时让沈福海越发同情起了自己。沈福海又瞧了杜若几眼,见他虽然长相潇洒俊逸,可形容消瘦,身上也没几两肉,顿时越加觉得刘七巧手段厉害。 其实杜若原本就是一个清瘦的人,且他最近奔波劳累,又几日没睡好,脸上有些疲累之色也是正常的。但是他见沈公公眸中多了几分对自己的同情,便索性继续演下去,只凑到沈福海的身边,同他耳语道:“公公你是不知道,她是恭王的义女,王妃对她宠爱有加,且又是王妃和梁贵妃的救命恩人,在家里我如何敢不听她的,真真是被折磨的……” 沈福海这会儿心里也嘀咕了起来,方才刘七巧提起张公公,他还只当她是吓唬人,这会儿杜若又提起了恭王和梁贵妃,便知道这京城来的稳婆,看来后台确实不小。杜家当了几代的御医了,杜若还能被她这么欺负,可见她真的是一只不折不扣的母老虎。 沈福海这会儿稍微清醒了一点,正打算劝慰杜若几句,太抬起头来,就瞧见刘七巧一个眼神杀过来,那种凌厉的感觉,就跟刀架在了脖子上一样,冷飕飕的,让人全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沈福海堪堪就打了一个冷战,只低声安慰杜若道:“杜太医,您这也算是背运了,怎么就遇上了这样的扫把星呢!” 杜若虽然对沈福海说刘七巧扫把星很生气,可还是强忍着笑意,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到了赵王府,早有人在角门处等着了。大雍没有藩王制度,赵王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藩王,但是赵王府里头的建筑陈设,却是按照前朝藩王的府邸设计的,所以里头是相当大的。 刘七巧和杜若进了角门,便有轿子在门口候着,沈福海一声令下,轿子便稳稳当当的就起来了,朝着赵王爷住的地方去了。 刘七巧在恭王府待过,一般王府的前院和后院是相隔很远的,前院是主人家应酬、迎客、办公的地方。后院则是女眷们生活的地方,大雍朝对待大家闺秀的规矩还是很森严的,男女大防都很讲究,像杜若和刘七巧这种,若是遇上严苛的家长,做出棒打鸳鸯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刘七巧至今还觉得,在这一点上面,她真是运气超级好的。能遇上杜若这样的人,又能嫁进杜家这样开明的人家。 轿子在垂花门口停了下来,刘七巧还没下轿子,就听见里头有女人尖叫的声音了。刘七巧自从怀孕之后,耐心就没以前好了。这一点她觉得自己应该检讨,可无奈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种撕心裂肺的哭喊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强烈的烦躁感。其实对于小徐氏那件事情,刘七巧事后还检讨过自己的,若不是她听了小徐氏的叫喊,觉得心烦,再加上那几天正巧嗜睡,没准她也就不离开锦园了。只要不离开锦园,以她的性子,肯定是在产妇生下孩子之后,第一时间就分娩出胎盘的,兴许小徐氏的胎盘就不会那么快就吸进去,兴许小徐氏也不会失去一个子宫。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有用了,刘七巧也已经释怀了,她是人,不是神,很多事情命里头注定的,就比如这次金陵之行,要是她不来的话,这一路上还要死好几个呢! “王爷,我不生了,生孩子好痛,呜呜……” 刘七巧听见里头喊痛的声音,心想你这么疼的时候,还能喊的这样楚楚动人,婉转娇弱,还真是让人蛮佩服的呢! 只听里头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哎哟我的小乖乖,你好好用力,生完了这一胎,咱就不生了,以后让别人生去,乖啊!” 刘七巧只忍不住就要笑出生来,步入房中,插嘴道:“别人生就不疼吗?王爷说这话可真是太偏心了。” 赵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便瞧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媳妇,精神抖擞的从外面走进来,那一双眸子带着几分不屑和讥诮。 沈福海连忙上前道:“王爷、王爷,这就是杜太医的内人,京城有名的送子观音刘七巧。” 刘七巧直接掠过了赵王爷,转头去看床上那产妇,见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虽然发髻稍微有些凌乱,但是脸上表情却很平和,半点没有扭曲的样子,只是秀眉微蹙,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看了样子,就知道疼得不算厉害。 刘七巧见房里站着两个稍微年长一些的老妈子,便开口问道:“这位姨娘疼多久了,你们帮她检查过没有。” 那婆子当着赵王爷的面,也不敢说谎,只开口道:“柳姨娘只说肚子疼,不让检查,也没破水、也没见红的,怎么生呢?” 刘七巧听那婆子这么说,便知道这是姨娘争宠咋胡呢,只眉梢挑了挑,转身对杜若道:“这个简单,相公,拿一颗催生保命丸出来,我今儿就给这位姨娘催出来!” 那柳姨娘一听,这世上居然还有催产的药,吓得大惊失色道:“不不不,我不要催产药,生孩子讲究瓜熟蒂落,催出来的孩子能好吗?” 刘七巧就站在她的床榻前,瞧了一眼她那花容失色的样子,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到了时间自然可以催出来,难不成孩子在你肚子里多待一会儿还能变性不成?原本女的就可以变成男的了?” 柳姨娘一心想生一个儿子,可听见这话,只怯生生的瞧了一眼赵王爷,小声道:“王爷,妾身,妾身不想吃那个催生药。” “不吃就算了,相公,我们打道回府。”刘七巧拍了拍手心,转身就拉着杜若的手臂要走,又抬头看了一眼赵王,继续道:“王爷,女人生孩子不是这样的,你以为躺着床上叫几声就能生出孩子来?那是会疼的,会疼的爹娘都不认,大小便都失禁的,您瞧瞧你这娇妾,哪里有那种样子?” 柳姨娘被说的一阵脸红,见赵王爷脸色不好,只急忙拉住了赵王的袖子道:“王爷,我真的没有骗你,刚才孩子还蹬我来着,我真的……真的是很疼的。” 赵王爷虽然是纨绔,却也并非脑残,听了刘七巧的话便也有些明白了。他是先帝幼子,规矩是极其严格的,如今还未娶正妃,就弄出一个庶子来,自己的头也很大,要是北边的太后娘娘知道了,又要训斥自己了。可偏偏他就很吃柳如眉这一套,被她哄骗着就怀上了。这会儿又听说柳如眉装肚子疼骗他来,脸上的神色就不这么好看了。 “两位妈妈,你们好好服侍柳姨娘生产,等孩子出世了,本王再来看她。” 柳如眉一听王爷要走,也顾不得装疼,有些笨拙的从床上起来,拉着赵王爷的手臂道:“王爷,妾身没有骗你,妾身方才真的疼了!” 赵王爷见她那娇滴滴的模样,也不忍心多苛责她,只好言劝慰道:“眉儿,你好好休息,眼看临产的日子就近了,稍微消停些,本王过几日再来。” 柳如眉见赵王没有留下来的样子,顿时流下泪来,一时间哭的梨花带雨的,怯生生道:“王爷,太妃娘娘说,等孩子生下来,就要把妾身送人,妾身和王爷也不知道还有几日的姻缘,王爷就不能可怜可怜妾身吗?” “那是母妃吓唬人的,你放心好了,你和孩子,本王都会留下,好好护着的。”赵王爷劝了几句,推开柳如眉的手就要走,柳如眉怔了怔,稍稍松手,看着王爷步出房内,忽然间觉得小腹上一沉,哗啦啦的水呼噜呼噜的就往下流,吓得她动也不敢动,只以为是自己失禁了,顿时羞得满面通红的。 刘七巧觉得热闹看的差不多了,本来也打算要走了,可才回头就瞧见柳眉如身下一滩水流下来,将衣裙打弄潮了。刘七巧向房间里头的那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道:“柳姨娘破水了,你们还不快去准备一下,这回只怕真的要生了。” 柳如眉听刘七巧这么说,顿时吓的跟石雕一样,双手捧着肚子不敢动。忽然间一阵强烈的阵痛袭来,她这才疼的大喊大叫了起来,终于明白了生孩子的痛是怎样的。 “王爷……王爷……妾身……妾身要……要死了!”柳如眉开口喊了起来,身子被两位稳婆扶着,重新回到了床上,双手按住自己的小腹,痛苦的叫喊着,完全顾不上面容的扭曲。 刘七巧知道这会儿她才开始生,只怕时候还早着呢,便不紧不慢的开始给柳如眉检查身子。赵王爷听说柳姨娘又要生了,只从院外头又折了回来,才要进房间,就被门口的婆子拦住了道:“王爷,姨娘要生了,产房里不干净,王爷可千万不往里头去了。” 这会儿柳姨娘真疼的天昏地暗的,听说赵王爷要进来,只吓得急忙摇头道:“不……不要……王爷不要进来,妾身这个样子,如何能见王爷……啊!” 刘七巧虽然不是男子,但是对美女也多少有几分怜香惜玉之心的,只笑道:“你方才不是怕他不来吗?这会儿他来了,怎么还赶他走呢?女人生孩子最辛苦,不让男人看着,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辛苦呢?” 柳如眉这会儿却是疼的清醒了,她在赵王面前一贯是小鸟依人、小白兔一样可人儿,这要是让赵王看见她这会儿疼的不顾仪态的样子,将来和自己在一起,没有阴影才怪呢。 “不……不不,我自己可以的,我可以把孩子生下来的,王爷……”柳如眉一边哭,一边拼命的喊道。 刘七巧为柳如眉检查完了身子,发现她开指还算很快,便转身对杜若道:“你去外头,陪赵王爷说说话吧,这里也用不着你。” 杜若也很知趣的就退了出去,毕竟女子生产是很私密的事情,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向他这样的外男,还是要退避三舍的好。 杜若到了外间,见赵王爷拧着眉头在大厅里走来走去,见了杜若,便想起了昨日的事情,只问道:“不知杜太爷有没有去信,若是令妹尚且没有婚配,那母妃就要向太后娘娘上表了。” 杜若便笑道:“舍妹承蒙王爷厚爱,是前世修得的福气,不过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不好越俎代庖,只能让王爷再等一等,等我问清了二叔,再给王爷回话。” 赵王御*女无数,说实在的,杜苡和他的一众妻妾相比,算不得什么绝色。但胜在她通身的气质,竟然是大家闺秀含蓄,比小家碧玉明艳,又一种让人难以克制的诱惑力。赵王在见到杜苡的第一眼,就已经想歪了。其实这和杜苡的出生是有很大的关系的,她虽然出身杜家名门,可她是个庶女,上头有杜茵,所以她自然就收敛了锋芒,不能和嫡姐一争高下。可她又是苏姨娘亲自教养的,她的诗书气韵就比一般小家碧玉好上太多。这种带着矛盾的共性生在一个姑娘家身上,让男人魂牵梦萦也是正常的,更何况赵王还是一个好色之徒。 赵王听了杜若的话,觉得也不像推脱,心里便稍稍放心了。杜若端起丫鬟们送进来的茶盏,低头抿了一口,只略略摇头,心道:这里头还有人为你生孩子疼的死去活来的,你这就又想着别的女人了,我若真是让二妹妹嫁了进来,以她的性格,定然是不屑于争宠邀功的,岂不是就被你给白白糟蹋了?杜若想到这里,又不仅叹了一口气。 因为里头有两位经验丰富的老妈妈帮忙,所以刘七巧病没有亲自动手,只是在旁边指点一二。柳姨娘虽然身材娇小,和体态长得非常好,前凸后翘自是不用说的,就连盆骨也比较宽阔,孩子入盆标准,看来这一胎未必会折磨她很长世间。 可毕竟是娇滴滴的女子,即使这样,还是疼的满头大汗,又见刘七巧坐在边上一派恬淡,便忍不住问道:“杜夫人,我什么时候能生啊,我已经疼得不行了……” 刘七巧看了她一眼,总结了一下道:“基本上疼到你没力气的时候也就差不多了。” 柳姨娘操着沙哑的嗓音,娇滴滴道:“我现在已经没力气了。” 刘七巧就端着茶盏喝了起来,看了她一眼道:“我方才就跟你说过,疼的时候不要喊,把力气喊光了之后,就没力气生了,王爷就在外头候着呢,你小声点喊,他一样能听见,你若是怕他听不见,那我这就把他请进来。” “哎哟,别别别……我,我不喊就是了。”柳姨娘一边抽噎一边默默腹诽:这叫什么事儿,还说是京城来的送子观音,分明是一尊活菩萨! 刘七巧哪里知道柳姨娘正编派自己,瞧着她疼的越来越密集了,便上前为她检查了一下,发现已经开了八指了,便喊了稳婆过来道:“应该可以快生了,你们两个帮她接生吧,我怀着身孕,没什么力气。” 两人听说刘七巧还怀着身孕,立刻就又恭敬了几分。柳如眉刚才还对刘七巧有些看法,这会儿知道她怀着身孕,大晚上还跑来给自己接生,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喊的声音都比方才小了很多。 刘七巧便开始开导柳如眉道:“女人要生孩子,姿态就要放低一点,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睡在了这张产床上,其实都是一样的,还不是只能咬着唇喊疼吗?这种时候哪里能顾及仪容,惟一能顾及的,不过就是能早些把孩子生下来,争取母子平安。” 柳如眉被刘七巧说的脸都红了,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这喊来喊去的,跟牲口有什么区别?还记得小时候家里头的猪生崽子,可不就是这样扯着嗓子喊了一晚上,自己什么时候跟猪都一个样了? 柳如眉想了想,索性按照刘七巧说的,不再大声喊了,而是咬住下唇,闭紧了嘴巴,不让气漏出去,这样使了两三回力气,跪在她下身的稳婆便只高兴的开口道:“姨娘在用一些力气,看见孩子的脑袋了!”   ☆、236|5.08| “男的女的?”柳姨娘不顾阵痛,仰着小脑袋问那稳婆,那稳婆只笑着道:“姨娘你糊涂了,光一个脑袋,哪里能看出来男的女的呢?” 柳姨娘只觉得万般无奈的又躺了下去,只听那稳婆道:“姨娘别松劲儿啊,脑袋又缩回去了!” 柳姨娘听了这话,只扯着床单又用起力气来了,不过她毕竟娇弱,方才使了几次猛力,这会儿已经是有点后继无力了。刘七巧便安慰她道:“再用点力,孩子出来就能看见男女了,加一把油!” 其实刘七巧倒是希望柳姨娘能生一个闺女的,不为其他,只为了她这条命罢了。大雍在嫡庶方便,其实规定还是很严苛的,不然的话二老太太也不会因为二爷是嫡子,就有那么大的期待。而庶长子就是一个非常尴尬的存在,古人有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在没有嫡子之前,弄一个庶长子出来,是要被外头诟病的。春月就是没看明白这一点,才会把自己给耽误了的。有时候姨娘生了庶长子出来,并不代表有了保护盾,而很有可能是一张催命符。 从方才柳姨娘和赵王之间的对话看出来,何太妃显然是不满意柳姨娘怀孕这件事的,所以要以将她卖了为要挟,也不知道赵王最后会站在哪一边?可是无论是什么结果,如今躺在床上的这位产妇,也只是一个红颜薄命的人。 刘七巧想到这里,对柳姨娘就多了几分同情心,古代是男尊女卑的世界,女子在这样的背景下能活着并不容易。个人能力被看轻,而主要则是依靠娘家的背景和实力。明媒正娶的正室,尚且还得不到利益保证,随时都准备和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相公,更何况像柳姨娘这样的女子。 “你别着急,生孩子又不是母鸡下蛋,对吧?总要慢慢来的。”也不知道这柳姨娘生过了孩子之后,还能有几天好日子过,刘七巧顿时就觉得这孩子还是在肚子里的保险。 柳姨娘这会儿已经使出了全力,那边稳婆只笑哈哈道:“出来了出来了,杜夫人你来看看。” 刘七巧站起身来,凑上去看了一眼,虽然婴儿的脸上有着血沫子,但那张娇俏的小脸蛋,倒是像极了躺在床上的柳姨娘。从容貌来看,应该是个女娃子,不知道为何,刘七巧反倒为此松了一口气,庶长女就和庶长子大不相同了。虽然也沾了一个庶字,可女儿家养大了也是别人家的人,一副嫁妆嫁出去了也就罢了,不会牵扯到家族里头的利益分配,就不会给母亲带去什么厄运。 稳婆伸手将小娃娃从柳姨娘的下身抱出来,另外一个老婆子则上前为婴儿断了脐带,提起了脚底心拍了几下。婴儿清脆的哭声在房间内响了起来,老婆子早已经拿了感觉的抱背,将小婴儿抱了起来。 “恭喜王爷,是一位小郡主!”王爷的女儿有封号,将来这孩子倒也算富贵了。 柳如眉一听是个闺女,顿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没了,只呆呆的躺在床上,半晌才回过神,看着刘七巧道:“你不是送子观音吗?怎么会生了个女的出来?” 刘七巧顿觉无语,只扶着额头道:“生男生女不是女人决定的,是男人决定的,所以你得问王爷,为什么给你播种的时候没播个男娃,反倒播了一个女娃儿?” 听刘七巧这么说,柳如眉顿时脸红成了一片,嘴里还有些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生孩子不都是女人的事吗?和男人有什么关系呢?” 刘七巧便反问道:“你一个人能生出孩子?大街上随便一个姑娘家,能生孩子出来?柳姨娘你要惜福啊!” 柳如眉这会儿有些累,也没精神和刘七巧辩解,便知稍稍的撅着嘴巴,不说话了。这时候赵王从外面进来,见了柳如眉便道:“眉儿,你看,这孩子长的跟你一个样,一样的花容月貌,惹人怜爱呢!” 柳如眉瞧了两眼赵王怀里的孩子,见赵王似乎很喜欢的样子,心里也稍稍平静了一点,只笑着道:“我瞧着还是跟王爷像一些,都说女儿像爹,肯定是有道理的。” 赵王毕竟是第一次做父亲,欢喜的神色自然是溢于言表的。杜若进房内为柳姨娘把了脉搏,开了几幅平常养生的药,将要交代的事情一并交代了一下,便带着刘七巧离开了赵王府。 送刘七巧和杜若回杜家的人,这回不是沈公公了,而是另外王府的侍卫。刘七巧今儿算是没什么出力,就是一起熬了一个夜,觉得有点乏了。杜若便搂着刘七巧,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上小憩一会儿。可刘七巧却是睡不着,只睁了眼睛,和杜若聊了起来。 “其实我瞧着赵王爷对这位柳姨娘,也是真心疼爱的,不然的话王府的规矩那么大,上头又有何太妃看着,如何能让她怀了孩子,又生下来呢。” 杜若对赵王稍微了解一点,虽然知道赵王纵情声色一些,但似乎对这位柳姨娘是特别一点的,便跟着道:“王爷天性风流,应该也算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不过这次柳姨娘没有生下庶长子来,倒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你也这么认为?” “柳姨娘的身份摆在这里,若是她生了庶长子,又得王爷的宠爱,那以后的王妃肯定会视他为眼中钉的吧。”这些浅显的女人之间的道理,杜若还是懂的,毕竟也是当太医的人,瞧过不少侯门公府里头的阴私。 “所以其实二叔公心里头喜欢的人还是秦姨娘吧?你瞧见二叔公昨儿还带着秦姨娘一起在院子里头晒太阳,秦姨娘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二叔公他……”刘七巧虽然觉得有些不可理解,但还是挺敬佩二叔公的勇气的。 杜若听了,遍开口笑道:“秦姨娘是卖进府上的丫鬟,十岁起就跟着二叔公,也是二叔公第一个通房,年轻的时候比如今更漂亮几分,相反二婶婆就很一般了,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吧。其实我二叔的性格确实和二叔公有些像,不过我二叔运气好,妾氏们都不像秦姨娘那样,老太太当时也就是因为秦姨娘的事情,没给我爹和我二叔房里放通房,一律的通房都由主母进门后自己看着办。” 刘七巧想了想,也只叹了一口气,十岁的小丫鬟,到如今年近半百,等于一辈子都在伺候一个人。也许很多道理二叔公不是不懂,只是难以抗拒这一处温柔乡而已。 “所以还是老太太最明理,才能教出你们这样的子孙,否则的话,我还看不上你呢!”刘七巧说着,又往杜若的怀里钻了钻,渐渐进入梦乡。 回到杜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杜老太太因为担心两人,所以一直都不肯去睡,见杜若和刘七巧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只开口道:“方才你们走之后,我已经跟你们二叔公,二婶婆交代过了,我们明日一早就走,省得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刘七巧见杜老太太这火急火燎的神色,只笑着道:“老太太,这会儿都已经是第二天了,难不成天亮了就走吗?” 杜若也劝慰道:“船要明天一早才进码头,老太太快别着急了,赶得回去过年的。” 杜老太太只跟着她们笑了一会儿,又问了赵王爷的妾氏生的是男是女,三人聊了几句,各自回房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杜若则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早就起来了。二老太爷便邀了杜若,两人一起去了御道街上的宝和堂总店。 宝和堂和宝善堂是属同宗的,卖的大多数药材都一样,除了这几年宝和堂新开发的几样药材意外,基本上和宝善堂没什么区别。但是杜若发现宝和堂有一个非常值得宝善堂学习的地方,拿就是成品药丸别宝善堂多很多种类。宝善堂以前很少做成品药丸,大多数都是大户人家前来订制的,然后宝善堂着手配成药丸,在送去那样的人家。成品药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保质期限短,所以宝善堂经营的比较少。 而宝和堂就不一样,殿堂里头放着各种成品药:三七丸、补血丹、归脾丸、六味地黄丸。杜若饶有兴趣的看了一圈,问杜大爷道:“大堂叔,这水蜜丸能放多久?” “这种差不多能放上两年,这是舶来人的新技术,我去泉州的时候,看见舶来人买的药丸,各种各样的,我就觉得很有意思,然后请了那个舶来人到我们药铺来,他帮我研制出这种办法,我瞧着挺好的。” 杜大爷说着,又拿了另外一种药过来,指着给杜若道:“这叫糯米丸子,用糯米纸包在药材外面,囫囵吞下去,等糯米纸化了,药材就到人肚子里头了,不过这种不太好做,糯米纸受潮就不能用了,目前还在研究阶段。” 杜若只看得津津有味的,一边点头一边道:“有意思有意思!” 杜大爷又道:“我在泉州的时候还见过舶来人给人看病,你猜怎么样?直接拿烧红的刀子把人手掌割开了放血,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杜若听的一愣一愣的,内心一致认为,还是七巧的办法看上去靠谱很多。 第二天一早,为期半个月的金陵之行算是告一段落了。这一趟虽然经历了很多糟心的事情,不过到现在也总算是云破天开了,二老太爷的身子没事,只要老头子活着,那杜家至少还是有主心骨的。 杜老太太走的时候,二老太太推说身子不好,都没有出来相送,杜老太太其实心里头也有些明白,二老太太还是有些怨她的。她在杜家这几十年,没生一个男孩出来,面子上没光彩也就算了,二老太爷对她也确实太冷淡。好容易想指望嫂子给自己挣一挣的,结果杜老太太最终也没再多说什么话。 杜老太太见送行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只叹了一口气道:“外头天冷,不用送了。”二老太爷由两个儿子扶着,脸上还带着久病初愈的一丝疲惫,看着都杜老太太道:“大嫂,你这一走,下次在见面,只怕我就已经闭眼了,大嫂要多保重身子。” 杜老太太听二老太爷这么说,心里又难受起来了,前几日四姨娘看出殡的时候,杜老太太带着刘七巧去杜老太爷的坟上看过,见两边的松柏长的郁郁葱葱的,就知道二老太爷定然是每年都往这边去的,当年原本是不想把杜老太爷留在这里的,可杜老太爷说了,要在南边陪着自己闺女,不然的话杜玉一个人在这儿,肯定会害怕的。 杜老太太想了想,忽然就开口道:“你放心吧,下次也不知道是谁躺着,我想好了,等我过世了,让两个小的把我送到金陵来葬着,老头子一个人在这边,我也舍不得他。”杜若听杜老太太这么说,心里只略略一震,但想想杜老太太的话也有道理,夫妻之间,虽不能同生共死,死后却怎么说也要共穴的。 二老太爷道:“大嫂子放心,有我在一定好好照顾好大哥和大侄女,无论什么节气,都想着他们,绝对不让你操半点心思。” 杜老太太便笑道:“你是个妥当人,两个儿子教得也好,这一点我自然放心。” 众人又送别了一番,才上了马车前往码头去。杜大爷和林氏两人一直将杜若他们送到码头,将一应的东西都搬运整理好之后,才又开口道:“回去只怕比过来还要慢几日,现如今海上是北风,没有来的时候顺风走的快,我已经派了下人先走陆路去京城通报去了,到了大沽口,自然有人会去接应你们。” 做生意的人想的都很周到,这一点杜若是自愧不如的。当时杜蘅安排他们出行的时候就试试妥帖。杜大爷说了几句,又回头看着杜若道:“大侄儿,过两年要是芸儿能中举人,我就把他送到京城的玉山书院去,听说那边的学风严谨,比太学都好。” 玉山书院是民办书院,虽然并不是以科举为主要目的,但是书院的山长是大雍的大儒,里面不光学风严谨,而且思想开放,学习讲究经世致用,培养了不少心怀天下,情系子民、关注国运的人才。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虽然玉山书院不以科举为目的,反倒出了不少状元之才,在历届科举中,也比太学生表现出众,所以很多名门官宦人家,情愿把自家的孩子送往玉山书院去求学。 “那里头的学风确实是不错的,每年的师生辩论和讲会都非常精彩,若是芸哥儿能去那边求学,自然是更有精进的。”杜若打心眼里觉得杜芸是可造之材,倒是欣然接受了杜大爷的提议。 两人又送别了几句,一众东西便都搬上了船只。船家撑了镐,慢慢离岸,杜若便站在船舷上,想着杜大爷和林氏拱了拱手,行礼道别。 刘七巧上了船,也感叹了起来,在古代走个亲戚不容易,一来一回就是三个月的时间。人的一辈子才有几个三个月呢?就像杜老太太刚才说的,只怕下次两老见面,其中的一个定然是躺着的了。 其实古人是很有落叶归根的观念的,不然的话当年跟着先帝背井离乡的那么多京城人士,最后都一呼百应的跟着新皇回了京城,杜家的根基在北边,这谁都知道。 杜老太太见刘七巧坐在船舱里头发呆,以为她又要晕船了,只关切道:“七巧这是怎么了?脸色看着不大好。” 刘七巧其实不外乎也是想家了,她第一次离前世自己的家那么近,却连自己家的影子都瞧不见,一转眼便又要走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世间的事情,有时候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只希望二叔公一家子都能好好的。”杜老太太便笑道,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道:“放心,你和大郎不会像你二叔公和二婶婆的,你们是自己看对眼的,怎么也别他们强了不知多少倍了。” 刘七巧心里又叹了一口气,古代人觉得自由恋爱就是婚姻的保护锁,可其实现代人就算是自由恋爱,还不是很容易就分手了,据说八零后的离婚率是百分之三十九。在古代很少有离婚这种事情,但是有的只是比离婚更糟糕的事情。男的一个劲儿的纳妾,女的一个劲儿的给妾使绊子。 刘七巧想到这里,见杜若从外头船舷上进来了,忽然就想到一件事情,只张口问杜若道:“那天去给赵王的小妾接生,他给拆红了没有?” 杜若拧眉想了想,好像确实忘了这件事情,当时都已经过了三更天了,两人都又累又困的,睡还想到这件事情来。杜若只摇头笑道:“你怎么就想起这个来了,不过好像还真的是忘了。” 刘七巧一脸正色的点了点头道:“没事,等你回了京城,记得修书一封,让赵王爷把欠的银子补上,我刘七巧等闲不给人接生,生一次价钱自然也是不便宜的,给他打个八折,就八百两吧!” 杜若差点儿被刘七巧逗的喷出一口老血来,只笑道:“媳妇你是开黑店的?” 刘七巧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就让他看着办,想给多少给多少吧。” 杜老太太见两人聊得开心,又想着回家的日子近了,也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也好了不少。 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因为是赶在了过年前前头的那一批,所以一路也是通行无阻的。听船家说,要是再晚半个月,那时候从江南往京城去的船就多了。很外放的官员家属,过年的时候是要往京城家里头团聚的,到那个时候,十艘船里头有九艘都是官员女眷,就靠在岸边一路请安,都能把人的腰累折了。刘七巧这会儿也总算明白,为什么杜老太太坚决要早些回去,原来还有这样一说。杜二老爷虽然是太医院院判,但毕竟不是朝臣,杜老太太年纪再大,也没受过朝廷诰命,所以遇上那些高官太太们,还是要行礼的,她就不喜欢这样,早早的就绕过了。 等船到大沽口的时候,杜蘅已经带着人在码头上等了三天了,见了插着杜家旗子的船靠岸,杜蘅只兴奋的在码头上着手。虽然外面海风很大,但杜老太太还是忍不住站到了船舷上头,看着船家慢慢的将船靠岸。 和金陵相比,北边的天空就干爽了很多,初冬的太阳光照的人脸上暖暖烘烘的,虽然也是冷,却和南方的湿冷不太一样。刘七巧由丫鬟扶着上岸,杜蘅见了,只弯腰行礼道:“嫂子一路辛苦了。” 刘七巧自然知道杜若写了信回去,如今自然是全家都知道她怀孕的事情了。杜蘅向刘七巧见过礼之后,便瞧见杜苡和苏姨娘也上了岸,杜苡在前头扶着杜老太太,苏姨娘则由丫鬟扶着,两人都穿着素色衣衫,一前一后上岸。杜蘅便凑上去,对杜苡道:“还要恭喜二妹妹。” 杜苡哪里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喜事,不由一愣,只听杜蘅道:“老太太,上个月二十八的时候,汤夫人亲自登门,向杜家提亲了。” 杜老太太听了,只高兴道:“当真?汤家果然是受信用之人啊!” 杜蘅道:“可不是,没过几天,太后娘娘也传了父亲进宫问话,听说二妹妹已经有了人家,便没说什么。” 此时杜苡已经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了,顿时脸涨得通红的,想起那汤鸿哲,不过也就是擦肩而过时,略略的瞥了一眼,只不过记得一个长相而已,怎么就……杜苡低下头,略带羞涩的扭头瞧了一眼苏姨娘,却见苏姨娘眉梢倒是韵着笑意的。 汤鸿哲少年英才,虽然年纪比杜苡大了十来岁,可是老夫少妻才能和和美美的。况且他的人品、才华,那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出众的人物,杜苡虽是去做续弦的,终究是没有吃亏的。苏姨娘想到这里,不由就感激的看了杜老太太一眼,想必他们在金陵的时候,已经帮杜苡物色好了人家。   ☆、237|5.08| 在路上又走了两日,才算回了京城,虽说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可这京城似乎看上去也像大变样了一般,虽然还是和往日一样繁华,但初冬的景象让人心里头暖融融的,更何况再过二十来天,就要过年了,路边的小店生意都特别的红火。 刘七巧没回金陵的时候,想着金陵是自己前世的家,心中便有几分亲近之意。后来去了金陵,虽然是同样的地方,却没有一点点现代的影子,不过就是跟寻梦一样,总算也是去过了,心里头也就没了念想。如今回到京城,刘七巧反倒觉得,似乎对这里已经有了一种归属感。 飘着椒香的百草院,如今才是她刘七巧的家了。马车到门口的时候,杜家大门口已经站了一群人迎接了。难得杜太太也站在人群中,她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产,这会儿肚子已经比刘七巧走的时候又大了很多。刘七巧撩开了帘子往下头一看,杜太太身边李氏正抱着九妹,也站在人群中。 刘七巧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浓厚了几分,杜若扶着她从踏脚上下来,刘七巧自然先是拜见了杜太太,然后又依次拜见了李氏、二太太等人。李氏瞧见刘七巧安然无恙的回来,只笑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杜太太瞧了一眼刘七巧,又看了一眼杜若,眼底多少有几分嗔怪,只摇头道:“你也真是胡闹,竟弄出这样的事情来,要是七巧有什么三长两短的,看我不罚你!” 杜若连忙认错道:“娘说的有道理,就是如今她好好的,我也只有认罚的分了,这次真的是儿子的失误。” 杜太太见杜若认错还算诚恳,便也不去说她,只迎到了杜老太太跟前道:“老太太一路都顺遂吧?” 杜老太太回了自己家,才觉得比起二老太爷家那些乌烟瘴气的事情,自己家简直不知好了多少,连带着看二太太也越发觉得顺眼了些,还亲自开口道:“这些日子你和蘅哥儿媳妇都辛苦了。” 二太太简直是受宠若惊了,她调节了很长世间的情绪,嘴角才刚刚好起来。再加上杜茵和杜苡两人的婚事都已经定了下来,也确实容不得她再消极怠工了,总不能小姑子的婚事全部让嫂子张罗吧,这也不合适。于是,二太太也总算打起了精神,开始给两个女儿备嫁妆了。 这其中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是,齐家借过去的银子,陆陆续续的换了有一小半了。杜二老爷觉得齐家舅爷的人品还不错,也到处打点帮忙,如今虽然齐老太爷被撤职了,但至少齐老爷还在礼部的职位算是保了下来,这也是大家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二老太太进门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次听杜老太太夸,虽然多少有些沾了儿媳妇光的嫌疑,但她心里头还是舒畅了不少,只红着脸道:“这些都是应该的,老太太你一路劳顿,更是辛苦,我们别杵在门口了,往里头去吧,我一早就让下人们把福寿堂给收拾干净了。” 杜老太太听二太太说话都比走之前都伶俐了些,也老怀安慰的很,赵氏笑咪咪的上前,扶了杜老太太进门。正这时候,忽然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从抱着她的奶娘手里挣脱了出来,步子还不太稳的往杜老太太这边跑,口中还奶声奶气的喊着:“老祖宗……老祖宗……” 杜老太太见了,只笑道:“翰哥儿,你慢一点,小心摔着了……快快快,你们扶着他一点。” 赵氏见奶娘带着杜文翰出来了,眼中虽是高兴,却也忍不住问道:“这么冷的天,才睡醒怎么就让翰哥儿出来了呢?可别吹了风着凉了。” 奶娘连忙就上前,将翰哥儿抱了起来,开口道:“奴婢也这么说,可翰哥儿听说老太太回来,非要自己出来迎老祖宗呢!” 杜老太太只笑得何不拢嘴,伸手摸了摸翰哥儿的圆脸道:“又长高了,对了,老祖宗有好消息告诉你,你大伯母马上就要给你生一个小弟弟出来玩咯,倒是翰哥儿带着他一起来玩好不好?” 翰哥儿听说,只高兴的拍手道:“我又要有小弟弟了,真好!” 一群人说说笑笑中,便进了杜老太太的福寿堂里头。丫鬟婆子一早就准备好了热茶糕点,见杜老太太回来,都站在门口的廊檐下迎接。杜老太太顿时又一种安慰感,不管出门走多远,家里头永远都是最好的。 进了大厅,里头早已经烧了暖融融的地龙,丫鬟们便上前服侍杜老太太脱下了披风,众人循序落座,除了年纪最小的杰哥儿没来,其他杜家的孩子都在了。沐姨娘生的闺女也在,女孩子取名字晚,大家都只管叫她大姐儿。 大姐儿这会儿已经一周五六个月了,将将会说一点话,喊老祖宗却是不会的,只会喊“老老、祖祖、宗宗”,只把杜老太太逗的何不拢嘴。 杜老太太坐下来,喝完了热茶,看着一众儿媳孙子孙媳妇,叹了一口气道:“这次去南边,看了你们二叔公家的那些事儿,我在真正感悟到一句话:家和万事兴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外面再好,也不如家里头的好。” 众人都点头称是,二老太爷家的事情,从杜若的信中,她们也多多少少的知道一些,所以这时候也便没有多问,只要能把事情解决,人救回来,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众人又聊了几句,杜太太才开口道:“老太太这一路回来,只怕也乏了,再过一个时辰就要用晚膳了,不如先歇一会儿。” “也好也好,确实也乏了,散了吧。”杜老太太发了话,大家就都散去了。 刘七巧和杜若先送了杜太太回如意居,见李氏在里面坐着,便又留下来聊了几句。 “母亲今天怎么来了?” “亲家母打发人来接的,说是你今天能回来,我都几个月没见你了,就带着九妹一起来了。”李氏说着,只上下打量了刘七巧一眼道:“日子还短,没显怀呢,看着气色倒是不算差的。” 杜若听李氏说起这个,又不好意思了起来。索性丫鬟送了茶进来,他便端起来抿了一口,低着头不说话。 “刚开始坐船有些难受,后来就好了,在船上的时候难受些,这两天上了岸,就又好些了。” 李氏听刘七巧这么说,心里便有些担忧,都说磨娘的孩子是男孩,刘七巧这一胎看着就不太磨人,要是女娃子,那就可惜了。 杜太太便道:“这样好,我生大郎的时候,也是没怎么受罪的,就是最后早产了,差点儿养不活了。”杜太太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瞧了一眼杜若,见他如今已是一表人才,又马上要当父亲的人,心里就说不出的高兴,只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心血都没白费了。 “这一路上胃病没犯过吧?”李氏记忆犹新杜若曾经被她自己的一碗饭打到,看着杜若依旧还是清瘦了些,便关心问道。 “哪能呢,我都不让他沾酒,唯一一次应酬,他也挺听话的,喝了三杯就装醉了。”刘七巧说着,只挑眉看着杜若,心头确实慢慢的甜蜜。 杜太太听了,连忙道:“这酒还是少喝为妙,喝多了也容易误事。” 几人又闲谈了几句,李氏便起身告辞了,杜太太执意留了李氏一起用晚膳,那边李氏只开口道:“家里还有一个孩子呢,我不在他也吃不好,就多谢亲家母了。” 刘七巧送了李氏往外头,让杜若留下来再陪杜太太说一会儿话,两人一路一走一路聊,李氏便道:“有件事情,我倒是要告诉你的,那巧儿如今住在了老四家,上个月孩子已经出身了,这不明不白的,不会是赖上老四了吧?” 王老四如今有了军功,虽然是将军级别的最低级,但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了。方巧儿这么做,不等于就是败坏了王老四的名声吗?以王老四的老实程度,没准还是一个童男子呢!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老四也太糊涂了?怎么就留了人下来呢?” “我也不清楚,上回老四来看我的时候说起的,说是周婶子要卖了方巧儿的孩子,方巧儿没办法,所以才跑了出来,可这走投无路的,就只能去找王老四了。你也知道,老四这孩子实诚,又是那样的性格,见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落难,哪有不帮的道理。”李氏说着,只蹙眉道:“前一段日子我倒是给他物色了几个人选的,你知道老王妃身边的冬雪吗?她就觉得老四不错,谁知出了这样的事情,人家就不要了。” 还没结婚的男人,身边多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哪家的姑娘敢嫁给他?这不明摆着给自己的后半辈子找事儿吗?刘七巧想了想,只摇头道:“这事情得帮老四一把,不能让老四当这个冤大头。” 刘七巧回房的时候,绿柳带着几个小丫鬟早已迎了出来,绿柳两个多月没见着刘七巧,方才大家伙都迎客的时候,她才在百草院指使小丫鬟们收拾行李,这会儿见刘七巧回来,只迎上去道:“总算回来了,先头信上说奶奶有了身孕,太太已经让我回王府报过喜了。王妃和老王妃都说了,等你回来要请你去王府说话呢!” 刘七巧也没料到消息传的这么快,只矮身入了中厅,见屋里头打扫的窗明几净的,便知道她们在家里头也没闲着。连翘见了刘七巧进来,也急忙上前见礼,解了刘七巧的披风挂到房里去。 绿柳便递了茶上来,刘七巧略略用了一口,问绿柳道:“王妃和老王妃的身子都好吗?” “都好,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呢,二少奶奶生了一个儿子,老祖宗很高兴,世子爷的婚事也定下来了,说是年初就要办了。” 刘七巧听说周珅总算又要续弦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松了一口气,不过她自然没感觉到,绿柳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些不自然的表情,只接着问道:“是哪家的姑娘?我认识吗?” “是诚国公家的小女儿。” “诚国公家的小女儿?那不就是三姑娘的小姑?听说是个庶出的闺女?”刘七巧虽然不重嫡庶,但是听京城里头的人聊多了,知道的自然也就多了,只问道:“一开始不是说要选程将军家的姑娘吗?怎么又定了这家的呢?” 刘七巧只是随口一问,也并非觉得绿柳就知道,谁知道绿柳倒是说了起来道:“是诚国公家的老太君亲自向太后娘娘提的,太后娘娘下的懿旨赐的婚。这诚国公家一向家规森严,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国公夫人嫁进国公府十年未有所出,后来老太君才做主给国公爷纳了一房小妾,谁知道才纳了小妾,国公夫人的肚子就有了动静,几年之内生了三个嫡子,后来这一房小妾才生了一个姑娘,今年刚刚十五岁。国公府其他房里头的姑娘都出嫁了,只她一个人没人家,偏生老太君又宠爱,虽然是个庶女,却不肯随便给了人家,这次只怕也是考虑了良久,才起了这样的心思,嫁了世子爷,怎么说以后也是一个正正经经的郡王妃。” 刘七巧搁下了茶盏,蹙眉想了想,绿柳的话确实有道理,先帝的兄弟不过几个,都在北伐的时候战死了,如今恭王府这一支,算是最兴盛的。今上的兄弟就更少了,除了在金陵的赵王,其余几个都比今上年长,虽然也是身居高位,但掌握兵权的却没有,今上或多或少还是对自己的亲兄弟有所顾忌的。 国公府庶出的姑娘,嫁入王府当王妃,虽然是续弦,但也绝对是高嫁了。不多表面上看,恭王府还是体面的。且诚国公在朝中并无实权,不过就是拿着祖上的俸禄挂一个虚职而已,皇帝对于这门亲事,自然也是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的。 “这下王妃和老王妃可就放心了吧,世子爷也是该有个媳妇,好好管束他一番了。”刘七巧正说着,见杜若也从外头进来了,见了刘七巧便道:“母亲说今儿不用你过去了,一会儿让厨房给你送饭过来,让你在房里好好歇歇。” 刘七巧便笑道:“还是母亲疼我,怎么样,这一路上的事情都跟母亲说了没有?” “挑一些简单喜庆的说了,二叔公家的事情就没怎么说,都是一些不光彩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杜若说着,只在刘七巧旁边的凳子上落座,伸手按住她的手背道:“回家了,我便安心了,在路上总觉得不放心,如今我这颗心也能放回肚子里了。”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刘七巧略略抬头瞧了杜若一眼,脸上就浮起一丝绯红,杜若便觉得鼠膝一跳,身上就有些燥热了起来,只急忙端了茶盏喝了一口温水,降一降火气。 丫鬟们见两人在厅中闲聊,便也瞧瞧的推到了外头的茶房,杜若见厅里头没人,上前抱了刘七巧,两人进了里间,将刘七巧放在软榻上,低头封住了她的唇瓣。 在外头不方便,便是有了火气,不过也就是忍一忍的事情,杜若亲了刘七巧半天,只觉得气息越来越紊乱了起来,刘七巧便伸手按住了他下身支起帐篷的地方,指尖带着些力道的揉搓着。杜若咬着唇,脸颊微红,握住了刘七巧纤细灵活的手指,顺着上来的动作撸动了起来。 刘七巧便翻身坐在了杜若的身上,夹着双腿,让他蹭在自己的大腿根部。手指和大腿根软肉的双重刺激,让杜若很快就缴械投降了,只喘着粗气,涨红了脸看着刘七巧,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尖道:“辛苦娘子了。” 刘七巧也涨红了脸,拿了帕子稍稍擦了擦手,翻身起来,见房间里弥漫着腥气的味道,不免就摇了摇头,想了想只吩咐外头的丫鬟,为杜若打了热水进来,先洗一洗再说。 紫苏端了水去净房,杜若便转身进去洗漱,小丫鬟们端了盆子过来让刘七巧洗手,茯苓帮刘七巧除去手上的镯子,见她手上的戒指一个都没有带着,都方才软榻边上的茶几上,顿时脸上就微微红了起来。刘七巧现在有孕在身,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做的,去了戒指的话,那不就等于她用手跟杜若做了那种事情。这些事情虽然隐秘,但其实丫鬟们私下里有时候也会聊到,没想到大家都觉得羞耻的事情,这位少奶奶做起来倒是气定神闲的很。 其实刘七巧在□□方面是开明的,怎么舒服怎么来是她的观念,夫妻之间么,更是要毫无保留才行,这次只不过是用手,她们俩没成亲那会儿,她就已经给杜若办过的事儿。自然没什么好怕羞的。 杜若从净房里头出来,老太太那边已经派了人来请了,刘七巧瞧着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只吩咐紫苏道:“你跟着大少爷去福寿堂吧,等他进去了你再回来吃晚饭,一会儿在过去接他。” 如今入了冬天,京城的天气黑得比较早,掌灯的人总要有一个,更何况还要带着披风斗篷是的。杜若到了外头,紫苏便拿着披风跟了出去。不过最近刘七巧倒是发现了一个问题,紫苏服侍起杜若越发细心了,但茯苓似乎反倒对杜若不太上心,反而对自己越发细心了起来。 不过不管怎么样,都是过不了几年就要放出去嫁人的人了。刘七巧想了想,其实古代姑娘家的一身,真的是没什么多大的意思。 杜太太那边亲自派了清荷过来布膳,刘七巧就正好问了她好些个关于杜太太的问题,左不过是最近太太吃得好不好,家里头有什么高兴的事情?身子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的。清荷都一一答过了,服侍刘七巧用完了晚膳,这才肯回杜太太那边交差,刘七巧自是让茯苓去送她。 茯苓跟着清荷到了百草院门口,脸上一直端着的笑容便没了,她们几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什么话不说,什么事情回互相瞒着?清荷见了茯苓这幅样子,便忍不住问道:“你家里的事情,你还没跟大少奶奶说吗?” “还是不说了,等下回家里来人的时候,让家里再找一个吧,我虽然舍不得大少爷,可是也不能平白插一脚进去,原本要是大少奶奶自己愿意,自然是没得说的,可如今大少爷说了,就算是大少奶奶愿意给他纳妾,他也不要!” “大少爷真这么说的?”清荷只有些不信,又接着问道:“虽然这世上的男人多半是风流的,可你瞧老爷,他就愿意守着太太一个人过,兴许大少爷和老爷是一样的,只是如今大少奶奶有了身孕,大户人家的规矩,找一个通房帮着主母一起服侍少爷,那也是常有的事情,不如你再等等,看看老太太和太太是个什么心思。” 茯苓低着头,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神情,只小声道:“我都快十八了,也经不起等了,到时候在说吧。” 清荷也只点了点头,又道:“连翘的娘前一阵来求了太太,要让连翘回去成亲去了,太太已经准了,说是等少奶奶回来了就跟少奶奶说,要是连翘一走,你可就没那么快能走了,少奶奶这会子有了身孕,身边没几个老成一点的人服侍那也不行啊!” 茯苓心里头依旧是有些木木然,对于古代的丫鬟来说,做少爷们的通房,和争宠争男人完全是两个概念。不过就是做了你的女人,给你生孩子,听主母的话,继续服侍你们俩,很少有通房的丫鬟有胆量跟正室叫板的,那就是存粹活腻了的种类。   ☆、238|5.08| 杜若用过了晚膳,并没有立即回房,而是老规矩去了杜老爷的书房里头,把这一次的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的都说了一遍,自然是事无巨细的。 杜老爷听完杜若话,只叹了一口气道:“二叔也是的,这辈子就败在了秦姨娘的手里了,遇见二婶又是一个不厉害的,家里弄成这样居然也不把秦姨娘给送走,真是老糊涂了。” 杜若只点头听着,见杜老爷这么说,便开口道:“老太太虽然也有这个心思,可是二婶婆和二叔公离心,二叔公身边如今四个姨娘都死了,只留下秦姨娘一个,若是连秦姨娘也走了,二叔公未免太可怜了点。” 杜二老爷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经常是默不作声的,当年他就被指说像二叔公,姨娘娶了一房又一房,幸好没弄出什么事情来,不然的话,这会儿他就只有小鸡啄米挨教训的份儿了。 “既然是二叔自己的意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次你们也总算没白跑一趟了,至少该分的家也分了,你二叔公的命也算是救了回来,只是没想到,你们这一路上还结识了洪家,这倒是一门不错的人脉。”杜家虽然是御医之家,同时也是商贾之家,对待商贾之家的态度是比其他人家要宽容很多的。士农工商,虽然商贾的社会地位是最低的,可是如今皇上抬举了孔大人做户部尚书,孔家的小女儿嫁给洪家的事情,当时在江南一带还是激起了很大的反省的。那时候孔大人没少受卖女求荣的职责,而如今那些人,也只有眼红的份儿了。 “洪家虽然是商贾之家,但是洪老爷和洪家大少爷都是有礼之人,出手阔绰不说,商业眼光也很不错。”杜若想了想,还是决心把刘七巧曾经和洪少爷提过的事情跟杜老爷略略提一提:“当时七巧有个设想,说是在京城可以开一个专座妇科产科的医馆,为京城怀孕的妇人提供日常的检查、足月生产、产后产褥期的调理以及婴幼儿的护理喂养工作,洪少爷觉得很有兴趣,并且说要是七巧真的有这个想法,他们一定会入股的。” 杜老爷听了,只略略捋了捋山羊胡子道:“这倒是和我的一个构想不谋而合了,最近胡大夫声名远播,京城附近一带生不出孩子的人都来找他看病,更有其他地方的官家、百姓人家慕名而来,我已经打算让胡大夫以后专门只看这一类型的病人,其他的病人都交给别人去看去了。” 杜若闻言,只笑道:“父亲当真的?其实七巧去金陵之前,就曾经跟我说起这事情,说是要给胡大夫办一个什么不孕不育专科门诊,那时候事情太多,我一下子就给忘了,这会儿父亲一提,倒是想起来了,不如先办一个门诊,然后若是生意稳定的话,再开设一个医馆试行?” 杜老爷想了想,拧眉看了眼杜若,斩钉截铁道:“不行,门诊可以先开,但是医馆还要过些日子。” 杜若以为杜老爷反对,只急的脸都红了,那边杜二老爷也只开口道:“开医馆也不错,反正是试行,不如先试试也是好的。” 杜老爷转身落座,端着茶盏喝了几口道:“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只想起生意了?难道我不想宝善堂的生意越做越大吗?但是七巧如今怀了身孕,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劳烦她,开医馆的事情,还是等七巧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再说吧。” 杜若一听原是因为这个,顿时松了一个口,低头道:“父亲教训的事情,自然是要以七巧的身子为重的。” 杜老爷见杜若一脸诚恳,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看看,你二叔都抱两个孙子了,我连个孙子的影子都没瞧见,我这不是心里着急嘛!” 众人一听,顿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杜二老爷只笑道:“大哥,明儿我就去给七巧把个脉,看一看男女。” 杜老爷只瞪了杜二老爷一眼,肃然道:“都说过多少次了,不准看,这种事情又不是百分之百把握的,要是传了出去,只怕要惹祸的。”原来杜家家传的绝学上头,有一门是可以用脉搏测男胎女胎的,但是准确率不能达到百分之百,所以到了杜老太爷这一带,就不准用了。宫里头的人为了生孩子可谓是机关算尽,要是测错了男女,那可是大罪。 杜若回百草院的时候,刘七巧已经洗漱好了在床上暖被窝了。刘七巧见杜若回来,才稍稍翻了一个身,似乎是一觉刚刚睡醒的样子,只揉了揉眼睛道:“我就知道你今天没那么早回来的,果然没猜错。” 杜若心里头正高兴,便坐在床沿上,对刘七巧道:“父亲说要给胡大夫开一个不孕不育专科门诊,看样子是定下来了,不过今儿还没商议这门诊开在什么地方,是就在原先长乐巷的宝善堂那边呢,还是重新找一个地方,改明儿还要好好商量一番。” 刘七巧刚回京城,这些事情还没来得及想,没想到杜老爷这边倒是已经要行动起来了,心里也兴奋了起来,只笑着道:“这个专科门诊,很有可能成为宝育堂的前身,倒是真的要好好考虑考虑的。” “对,我怎么给忘了,宝育堂,就叫宝育堂,明儿我就去跟父亲说,不如就把长乐巷那边的宝善堂直接改名为宝育堂,这样就不用另外再找地方了。” 刘七巧瞧了一眼杜若,横了他一眼笑道:“你怎么也说风就是雨的了,以前不是挺沉稳的吗?最近我看你,心思似乎活了不少。” 杜若只叹了一口气,将刘七巧揽在怀中,笑道:“出了一趟远门,才知道要做一个当家人不容易,以后我还要养你和孩子,这时候自然要多学一点的。”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心里就又心疼了他几分,想当初初见他的时候,他不过就是一个青涩的小太医,如今却越发有了男人的担当,让刘七巧莫名就觉得心安了起来,不过还是一本正经的开口道:“这些事情你不要急,你喜欢医术,就安安心心的研究医术,哪怕你一辈子不会做生意,一辈子学不会那些仕途经济,我都不会嫌弃你,因为我喜欢的是杜若你这个人,不是宝善堂的少东家,也不是什么太医杜若,我并不是喜欢你某个身份,只是喜欢你这个人。相公,你听明白了吗?” 杜若看着刘七巧,她的眸中有着某些晶莹透明的液体,蕴在她的眼眸中,让她的眸子越发的清澈明亮,杜若只低下头,莫名觉得鼻子发酸,再抬起头的时候,也已经满眼都蕴满泪光。 “娘子,如果我真的和二叔一样,一辈子当太医,只研究医术,对家里的生意不闻不问,你……也不会嫌弃我吗?”杜若有些不确定的问。 “不嫌弃!”刘七巧摇头,伸手抱住杜若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几口,凑到他耳边小声道:“相公,早些就寝吧,今儿一路劳顿,又走肾了,还不快些睡觉吗?” 杜若舒眉一笑,心头竟是又一种松懈感,其实他之前虽然从来不管家中的庶务,但是他心里明白,作为宝善堂的嫡长子,有些事情他是逃不掉的。那时候因为身子的孱弱,很多事情都已经由别人代替了,以后他该管的事情,还是要管起来的。谁知道娶了这么一位明理懂事的老婆,全然对自己没有高要求,杜若顿时觉得自己就像被宠爱的孩子一样。 两人互相搂抱着睡在一起,刘七巧抬了一条腿,架在杜若的大腿上,勾住了他的脖子,抱着紧紧的睡觉。废话,这样的小鲜肉任凭谁弄到手了,都是要恶狠狠的疼的有木有?刘七巧一边笑,一边安安心心的睡了。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才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睡过时辰了,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紫苏忙进来服侍,见她一脸紧张,只笑道:“奶奶别着急,今儿一早老太太那边的百合姑娘就来说了,以后免了奶奶的晨昏定省,奶奶高兴过去,就去凑个热闹,不高兴就不用过去了。” 刘七巧从床上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怎么茯苓不在?” “茯苓的娘来了,太太喊她过去问话了。”紫苏递了帕子给刘七巧净脸,想了想觉得茯苓的事情不应该再瞒着,便知开口道:“七巧,我瞧着茯苓姐姐最近不大对劲。” 紫苏喊了刘七巧的闺名,那么等于两人又恢复了原先姐妹的关系,刘七巧便知道紫苏定然是知道了什么事情了。 “我也觉得不对劲,只是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你倒是说说?” 紫苏便把那天瞧见茯苓看着杜若发呆的事情跟刘七巧说了说,想了想又道:“我瞧着她最近都绕着大少爷走,只服侍七巧你一个人,可越是这样,我心里头越是怪怪的,七巧,你说我和茯苓都是你的丫鬟,这种事情我同你说,又觉得对不住她,可我都憋好一阵子了,我们都一起长大,你的心思我自然是懂的,但茯苓她,看着也怪可怜的。” 刘七巧听紫苏这么说,倒是一下子想明白了茯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原来还真和紫苏说的一样,以前茯苓在杜若面前是相当殷勤的,在没有半点避讳的地方,一心只把杜若当主子服侍。可最近茯苓在杜若面前显然就不那么殷勤了,反倒对刘七巧上心的很,在杜若面前不过就是应个景儿,很多事情再不像以前抢着去做。怪不得刘七巧只觉得奇怪,却不知道奇怪在什么地方。 大户人家的规矩,刘七巧自然也是懂的,但是她进门的时候就知道杜若房里的这两个丫鬟,都是有了人家的,所以她也就没往心上去。跟着自己跟过来的紫苏和绿柳,她是定然都会给她们安排一个好归宿的,至于茯苓和连翘,服侍了杜若一场,以后她们要出去了,一副体面的嫁妆,刘七巧也是会给的,她不是小气人,再说丫鬟们嫁人,不过也就是几十两银子的事情,这也是小钱。 不过今儿茯苓的娘来了,多半也是为了茯苓的终身大事,等一会儿茯苓回来了,她再问她,也是不迟的。 刘七巧用过了早膳,在廊下晒了一会儿太阳。没过多久,茯苓就回来了,脸上神色也是淡淡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刘七巧瞧着一旁茶盏里头的茶水也见底了,便让紫苏再去满一杯茶来。 紫苏自然是知道刘七巧要留了茯苓下来问话,便端着茶盏先走了。初冬的阳光暖融融的,廊檐前头挂这芦席,刚刚遮住刺眼的眼光,洒在刘七巧的身上。茯苓站在那边,低垂着脑袋,看着也很恭敬。 刘七巧便抬头问道:“茯苓姐姐难道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茯苓见刘七巧喊了她一声姐姐,顿时涨红了脸道:“奶奶这是要折煞奴婢了,奴婢哪里当的起奶奶这一声姐姐。” 刘七巧倒是很随意道:“有什么当不起的,你和连翘两人,服侍大少爷这么多年,又比我年长,我称你一声姐姐,也没什么当不起的,只是我是一个直爽的人,心里有什么话就喜欢说出来,我希望你们也能这样。” 茯苓听刘七巧这么说,心里也略略有数,今儿她娘来找她,就是想问她考虑清楚了没有。毕竟过完年她就十八了,十八岁的姑娘要找婆家,就没有十五六岁时候容易了。 “奴婢确实有话要对奶奶说,只是又怕奶奶多心了,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奶奶。”茯苓抬起头,想了想这事情也未必能瞒得主,变索性开口道:“家里头原来给奴婢定的那门亲事,前一阵子死了,奴婢的娘今儿过来,就是来告诉奴婢,家里头已经开始给奴婢另外物色人家了,让奴婢安心当差。” 刘七巧听茯苓这么说,心里顿时就了然了,没有父母是不想让闺女过上好日子的,茯苓爹娘心里头想的,刘七巧自然也能想到一二分。可她和杜若之间,已经有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约定,刘七巧就算再入乡随俗,这一条她也确实难以办到的。 “你心里既然已经想明白了,那我也就放心了,亲事的事情,我也会给你留意的,能出府家给平常百姓做平头夫妻的,自然是最好的,你是勤快人,将来还在府里头当差,说不上能荣华富贵,至少也不至于穷苦到哪儿了,你说是吗?”刘七巧心想茯苓方才既然已经说了那样的话,想来也是想让自己安心的,她既然没存了这样的心思,自己也不能为了除去这个麻烦,所以就随便找个人把她嫁了,自己也不是这样的人,做不出这种事情来。便是紫苏和春生,那也是两人相互看对眼了之后,她才应了下来的。 “奴婢虽然不懂什么道理,但也是略略明白大少爷对奶奶的这份情义,奴婢心里自是羡慕的,奴婢服侍了大少爷七八年,心里对大少爷,难免也有几分割舍不下的主仆情谊,可是和奶奶跟大少爷之家的感情,那自然是不同的,奴婢只想再服侍奶奶和大少爷几年,到时候出去嫁了,也算是全了这段主仆之情了。”茯苓原先很担心刘七巧会多什么心思,但听刘七巧全然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索性也坦然的认了她对杜若的感情,这原本就没有什么好丢人的,若非说没有,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刘七巧见茯苓坦然应了,反倒也欣赏她几分,这种对主子掏心掏肺的奴才,其实是很难的的。刘七巧若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只怕还会因为遇到这样的奴才开高兴呢。铁定一下有这样的奴婢和自己一起服侍相公,还是一件美事呢! “你别多心,既然我们今天已经说开了,那你还像以前一样服侍大少爷,你到底服侍大少爷日子长,有你在他身边,我也放心,至于别的事情,我自然会帮你物色,你家里要是挑的人你不喜欢的,你也跟我说,我帮你去打听一下,也是容易事情,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一辈子的事情,千万不能因为一时的不如意,就耽误了。”刘七巧这话说的很在理,在现代嫁错了人好歹还能离婚,在古代那就只有等死了重新投胎了,姑娘选夫婿这样的事情,确实是一点儿也容不得闪失的。 茯苓听刘七巧这么说,顿时就红了眼睛,只用帕子抹了抹泪道:“奶奶怀着孩子,还要来操心我的事情,实在是不敢当的。” 两人把话说开了,各自没了心结,茯苓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紫苏沏了茶过来,便喊了她道:“你去找绿柳,让她到小库房找一些我们平常不用的面料布匹什么的,给茯苓娘带回去,这大年底的,好歹给孩子们添几件新衣裳。” 紫苏忙应了去办,茯苓只一个劲的谢赏,又道:“奶奶的面料乡下人哪里穿得出去,给了他们也是浪费的。” 刘七巧只摆摆手道:“我记得洪少爷送过几箱专门给丫鬟做衣裳的杭绸,你带着茯苓娘一起去挑吧。 其实刘七巧现在终于也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太太奶奶们,虽然享着富贵,可整日里却也总是匆匆忙忙,没个空闲。家里的大小事务要办,丫鬟们长大了出嫁了,府上的人情往来,各种事情,虽然都很琐碎,但是林林种种家在一起,却也果真让自己闲不下来。 一晃到了下午,院子里倒是热闹了起来,杜茵、杜苡、杜芊三人都一起往刘七巧的院子来了。杜苡刚定下婚事,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涩,比之前还更安静了几分。杜茵正在备嫁,心情自然是好得不得了的,听说姜梓丞在玉山书院的月考中得了头筹,连山长都夸他文章达练,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 三人之中,如今只有杜芊的婚事还没定下来。杜芊比杜苡不过小了一个多月,也是明年年初就及笄的,如今想一想,倒是也要提上日程了。 刘七巧让紫苏拿了金陵带回来的龙须糖招待她们三位,又问了杜茵和杜芊一些她不在时候的事情,不过姑娘家身在闺阁,知道的也不过就是这方寸之间的事情。 倒是杜芊跟着赵氏参加过几次女眷的聚会,听说了不少京城的八卦。 “其实最近最有意思的事情,不过就是英国公家的那些破事儿。”杜芊那帕子擦了擦嘴角边上的沫沫,津津有味道:“英国公家不是倒台了吗?英国公家的那个嫡出的五姑娘被卖到了教坊司里头,后来你们知道怎么了吗?鞑子那边派了使团来朝见,那五姑娘被一个鞑子的王爷看上了,非要要了回去做侍妾。皇上就同意了,为了这事情,皇上还免了英国过一家的流放之罪,只削弱了爵位。” “是不是那个听说从小身子就不大好的五姑娘?”刘七巧对英国公家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但还是依稀知道,英国公家似乎有一个身子不大好的、待字闺中的姑娘。 “就是她,今年年初,梁二姑娘的生辰宴上,我还见过她的呢,看着弱柳扶风的,但是容貌……”难得杜苡说起她的容貌,都要顿一顿,想来定是不凡的,只听杜苡接着道:“兴许是她身子不好,所以不常出门,不然的话,京城第一美人的桂冠,只怕要落到她的头上了,我当时见了,也是一阵惊艳的,姑娘家没长开之前,和长开之后,当真是有天壤之别的。” 刘七巧见杜苡这么说,便也知道是个红颜薄命的,可怜英国公造孽,贪污受贿,做下这些无良之事,最后却还要靠一个弱质的姑娘家,来换取晚年的平静生活。 “真是可惜了,听说鞑子那边过的很清苦,连一间像样的房子也没有,也不知道这五姑娘去了,要怎么活下来呢。”刘七巧叹了一口气,这世间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已是不易了。   ☆、239|5.08| 姑娘们又闲聊了几句,见天色也不早了,就都散了。绿柳这两个正在检点刘七巧带去金陵和带回来的东西的账册,一时也忙的不可开交的。等东西都整理好了,这才锁了小库房回来向刘七巧交差。 “我从没知道,这逛亲戚还能逛一大堆东西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打秋风的。”绿柳把账本递给刘七巧过目,脸上都笑出了花来了。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他们在金陵走的时候,林氏一早就已经打点了让她们带到京城里来的东西,也都是一些小东西,小玩意,并不算很值钱,只有两箱子云锦面料,那是贵重物品,刘七巧和杜老太太一人一箱的,可杜老太太觉得颜色太俏丽了些,就都给了刘七巧,不过这些等过几天就要拿出来送人的。 后来船开到了扬州,才停了一晚上,大概是船上的旗子太招摇了,方知府家的下人就赶了几辆车来,说是给刘七巧的拆红钱。上次赶的太急,连拆红都忘了收,说是不吉利的,一定要补上。方知府原本是预备了要送去金陵的,后来听了方夫人的劝告,就让下人在扬州码头上蹲点,总算是蹲到了杜家的船。 所以刘七巧这一路上,就跟搜刮过民脂民膏一样,满载而归了。 刘七巧看了一下账本,那朱笔在几页上划了一下道:“这些东西明儿起分一分,家里各处都送一份,怎么安排你自然懂的。还有这几样,你明儿派小厮去一趟雅香斋,问一问朱姑娘一家,有没有回安徽去,若是没有的话,替我下一张帖子给她。” 上回走的匆忙,好多事情都没有安排妥当,如今好容易要回来了,见个面聊聊天自然也是应该的。 “奶奶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你走后大约半个月,朱姑娘下过帖子来,后来我跟那传话的小厮说了,你去了金陵,后面朱姑娘倒是没再来找过奶奶了。”绿柳把账册收起来,起身又去了里间,拿钥匙打开了一个紫檀木的小柜子,将里头一只一尺见方的匣子拿了出来,送到刘七巧面前道:“这是珍宝坊送来的东西,我擅自收下了,请奶奶过目瞧一瞧,有没有什么缺的,我跟那边的小厮也说了,我们奶奶不在家,要是有什么不对的,等奶奶回来了,再去找他们。” 刘七巧示意绿柳打开了匣子,一时间宝光璀璨,直晃的眼睛都闪了。饶是绿柳是王府的丫鬟,看了也不禁有几分赞叹。刘七巧对着单子清点了一下,东西一样不少,做工又那么给力,简直美不胜收,只盖上了盒子道:“你送过去给老太太,就说是珍宝坊的东西送来了。”虽然这里头的东西看起来差不多,但是在打造上面,要是自己分辨,还是能看出一些贵贱的,老太太这么做,原本也就是想帮衬点杜茵的,所以最好的那一套,定然是给杜茵的,但是这东西自然要让老太太来赏,大家才没意见。 绿柳拿了东西过去,正巧二太太和赵氏两人正在陪杜老太太聊天,杜老太太看了,也赞赏了一番,只夸这珍宝坊的东西越做越精致了。杜老太太见二太太正好在,就当场拿了三套出来,让二太太一会儿带回去送给姑娘们,还点明了道:“那中间宝石最大的那一套要给茵丫头。”二太太只觉得杜二太太去了一趟金陵,怎么回来人都转性了一样,简直不可思议起来了。 杜老太太瞧了一眼匣子里头还剩下的两套头面,喊了赵氏过来道:“蘅哥儿媳妇最近管家累了,我也给你一套,你年纪轻,要穿的喜庆些才好,不能跟你婆婆似得,把自己打扮的多老成的。” 赵氏原本就是一个乖巧人,听杜老太太这么说,便上前恭恭敬敬的选了一套。杜老太太这才又对绿柳说:“剩下的这一套,带回去给你奶奶吧,念在她怀着孩子,还一路奔波陪着我这老太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绿柳忙就上前谢恩,接了下去告退。赵氏对这样的分配也算很满意,赵氏是那种只要别人和自己是一样待遇的,她就可以安安份份的人。且最近她在家里头管事,下面的媳妇婆子也对她多有敬服,所以她自己的心胸也比刚进门时候又宽阔了几分,最近杜蘅偶尔进沐姨娘的房间,她也只睁一眼闭一眼而已。 二太太这会儿心里头倒是挺开心的,这些东西定然是杜老太太拿私房钱出来买的,没有动公中一分银子。若是分家了,两个庶女,两个庶子亲事,以后就都算在自己头上了,可现在没分家,庶女和庶子的婚事,定然也都是公中出钱的,她自己那些嫁妆把杜茵张罗好,也绰绰有余了。只可惜杜茵看了姜家的那小子,也不知道最后争气不争气,只是如今比来比去,也比当初她看上的齐昀要强一些。 绿柳拿了东西回来,刘七巧打开盒子瞧了一眼,见果然和自己想的没啥区别,便笑道:“你放起来吧,这些东西我都不带,头上压那么多东西也怪重的,我就喜欢大少爷送我的那玉簪子,你帮我找出来。” 到了晚膳的时候,刘七巧便一早的就去了如意居。虽说能在百草院吃饭是最好的,可刘七巧也知道,杜太太如今月份大了,也不便往外头跑,一天到晚的,也就指望她这个时候过去陪她说几句话。她这样的媳妇,不用在婆婆跟前站规距,服侍已经算是舒坦了,要是连着一些礼仪也不懂,那就是真的是不孝了。 刘七巧就跟杜太太聊了聊金陵的事情,又把路上怎么救了孔氏和方夫人的事情说了一说。当然关于洪夫人要害死孔氏这样的细节是不能说的,毕竟这些阴私的事情,说出来也是不好的。 杜太太听得只觉得惊心动魄的,连连抓着刘七巧的手道:“我的儿,你这有了身子,还去做这些危险的事情,这可不行,从今天起,到孩子出生为止,你可千万别在做这些事情了。” 刘七巧便笑道:“我这也是没办法,若是有别的稳婆在,自然不用我亲自上手的,我只在边上观察一下,就好了,哪里需要我自己动手。” 杜太太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刘七巧一眼,只摇摇头道:“还是比走的时候瘦了一些,显见是在路上没吃好没睡好,现在回了家就多吃一些,把身子好好补起来。” 婆媳俩用过了晚膳,又闲聊了几句,刘七巧这才回了百草院。杜若今儿却是没回来吃饭,他在太医院请了长假,今天第一天到值,下了值就请了一众同僚去飘香楼吃饭去了。水月庵的病舍上个月底的时候最后一个病人也病愈出院了,所以上个月底就关了。 如今京城里头风平浪静的,且皇帝又刚刚接待的鞑子,处置了英国公,正处于一片清明的状态,颇有盛世之风。刘七巧也觉得,若是自己的运气好,只怕穿越在一个安居乐业的朝代,这也算是一种运气了。若是穿不好,直接穿到了战乱的年代,只怕小命也保不住了。 杜若回来的时候,刚过亥时,这对古人来说,已经是很晚的时辰了。刘七巧小睡了一会儿,见他回来,忙让丫鬟们进来服侍。不过杜若毕竟还是懂事的人,只稍稍吃了几口九酒,就假作不胜酒力了。 大家在酒桌上的谈资,也不外乎就那么几件事情,刚刚送走的鞑子使臣、显赫一时的英国公府倒台,还有就是那个命运多舛的国公府五姑娘。 杜若洗漱完毕,稍稍喝了一口解酒汤来到床沿边上坐了下来。刘七巧伸了脖子,把身子靠在杜若的肩头上道:“我今天有件事情,想跟你说一说。” 刘七巧难得这样一本正经的日子,杜若就觉得有些奇怪,便伸出双手托起她的下巴,问道:“愁眉苦脸的,怎么了这是?” 刘七巧只低下头道:“茯苓之前她家里给她找的人,前一阵子病死了。” 杜若听刘七巧说到这里,心里早已经一门清了,但还是装作不知道:“那有怎么样呢?” 刘七巧这时候就有些想试试杜若,便撇了撇嘴道:“那你说,想怎么样呢?你瞧茯苓那模样,是不是挺可人疼的?”刘七巧眨着大眼睛看了杜若两眼,假装低下头去。 杜若顿时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急忙问道:“是母亲跟你说什么了?你什么都别应,我去说!” 刘七巧见杜若这斩钉截铁的态度,顿时觉得自己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顿时脸涨得通红道:“没有,啥事儿都没,我这不是逗你么,我和茯苓说好了,一定会给她再物色一个好人家的。” 杜若只叹了一口气,才知道被刘七巧给涮了,伸手就挠了她痒痒,吓得刘七巧急忙就躲到了床的角落里,连连求饶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杜若已经恢复了朝九晚五的太医院上班生涯,刘七巧有孕在身,自然是开始了她的养胎生涯。赵氏是难得的管家好手,这一点刘七巧果然是没看错的,自从出了齐家的事情,杜二太太也安分了不少,娘家败落对于一个妇人来说,等于是失去了靠山,在杜家这样的人家,她也没脸再趾高气昂起来了。 绿柳派了小厮去雅香斋送信,送信的小厮回来说,朱姑娘一家并没有离开京城,原来朱姑娘一心等着皇帝对英国公一家的事情宣判,一直等到了上个月月底,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这会儿回去,指不定就要在路上过年,所以就留了下来。刘七巧知道朱姑娘如今和朱夫人还有自己的一个弟弟在京城,虽然有外祖家的帮助,但是朱老板去世之后,家里头什么事情都要一个姑娘家做主,定然也是艰难的。刘七巧想了想,觉得英国公的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那么她和朱姑娘的关系,就算是被外人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大碍,反正安济堂最后被宝善堂接手这件事情,也自然是会被京城的百姓所知晓的。 所以刘七巧就让绿柳备了礼物,打算亲自上门看一看朱墨琴一家。朱家住在广济路上的朱府里头,这个事情刘七巧一早就知道了,朱墨琴虽然是商贾之女,想来平常也不会经常出门的。刘七巧上了马车,带上了绿柳和紫苏两人,便往广济路上去了。如果说讨饭街是外来穷人的聚集地,那么广济路就是外来有钱人的聚集地,商业气氛比较浓郁,也是人口混在的地方。朱府在广济路靠里头的地方,倒是一个难得清静的地方。 刘七巧到了朱家的门口,便让赶车的小厮先上去叫门,朱家看门的小厮操着一口安徽口音,见门口停着马车,也知道定然是有不得了的人来了,只急急忙忙的就往里头去通报去了。不多时,刘七巧才下马车,里面的人就出来了,刘七巧只见一个四十出头的女子由朱墨琴搀扶着一起迎了出来,她身边还有一个看上去才二十来岁的姑娘,怀中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看着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 朱墨琴见了刘七巧,只松了手上前两步,在刘七巧的面前福了福身子道:“大少奶奶怎么跑到我家来了,也不先差人通报一声,万一白跑了一趟可怎么好。” 刘七巧还了礼,被朱墨琴迎了进去道:“我一早让小厮去雅香斋走了一趟,听他们说你们还没走,所以就过来瞧瞧你们了,先前家里有些事情,我走的太急了,倒是忘了要谢谢姑娘上回那香的事情。” 朱墨琴笑道:“大少奶奶客气了,上回我还说要给姑娘做一味孕妇可用的香,后来制好了,才知道大少奶奶去了南边,如今还在家里放着,今儿正好让大少奶奶带回去。”众人迎了刘七巧进了正厅,刘七巧也稍稍观察了一下朱家,这是一个三进的四合院,建的很宽敞,影壁后头通往正厅的路很宽,两边还有小花园,四周是抄手游廊,能在京城买得起这样宅子的人,家资肯定是丰厚的。 众人落座,那抱着小男孩的女子也上来向刘七巧见过了礼数。刘七巧又向朱夫人见礼,让紫苏和绿柳两个将礼物拿了出来。其实也就是一些寻常南边的玩意儿、几匹面料、几斤茶叶、还有一块上好的沉香木。 丫鬟们上了茶落座,朱墨琴才开口道:“原本只是想等那件事定下来了就回去,谁知道拖了那么长时间,眼看着就要年底了,就没有走了。”她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显然和之前刚刚丧父时候那种绝望伤痛的朱墨琴,已经是两个人了。 刘七巧又瞧了一眼朱夫人,虽然经历了这件事情,多少有一些老态,但是言谈举止中,也似乎已经从那股悲伤中走了出来,朱夫人瞧了一眼身旁抱着孩子的小媳妇,对她道:“你带着哥儿去后面睡吧,也是时候哄他小睡一会儿了。” 那年轻媳妇应了一声,就抱着孩子走了。刘七巧心里知道,这定然就是朱老板的老来子,朱家以后的希望了。朱夫人叹了一口气,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一个妇道人家,只有落泪的本事,要不是闺女偷了账册,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只怕后面朱家的家产被她二叔坑走了,那也是常有的事情,说白了还是自己的不是,要是能生出一个哥儿来,何苦就苦了闺女。 朱夫人想到这里就有些伤心,只压了压眼角。朱姑娘只劝道:“娘你快别伤心了,如今能保住朱家的祖产,让那些人绳之于法,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还有海哥儿,以后养大了,他会好好孝顺你的。” 朱夫人点了点,稍稍收敛了一下情绪,外头有小丫鬟进来道:“回太太姑娘,包太太做了家常的木锤酥,那过来请太太和夫人用呢,都是皖南口味的。” 刘七巧心里就默默的动了一下,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什么包老太太了,难不成是老乡加邻居不成。谁知道刘七巧这厢还没想明白,那边朱墨琴的脸已经涨得通红通红的,只小声对那丫鬟道:“你放下吧,去谢谢包太太,就说我这边有客人,一会儿在亲自谢去。” 朱夫人心想刘七巧帮了他们家那么大的忙,也是他们家的大恩人了,便也直接道:“上回帮我们家打官司那个包探花,他也是安徽人,前一阵子他把他老娘接来了,正到处找房子,我们这院子大,最后头的一进也没有人住,且后面又单独开了门在另外一条街上,所以就租给了他们。” 刘七巧听朱夫人这么说,顿时心里就明白了一半了。这家里头有未嫁的姑娘,还把房子租给未娶的公子,这不是明摆的事儿吗?只怕那位包太太也是看准了眼了,不然能这样随随便便的就住下?只是现在朱墨琴带着重孝,三年之内又不能嫁娶,再过三年,朱墨琴可就二十一了,摆在古代就是大龄剩女一枚,嫁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刘七巧想了想,这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若是不再办的漂亮一些,只怕会落了人的话柄,对朱姑娘的名声也不好,于是便开口道:“我相公和包探花倒是相识的,朱夫人若是不嫌弃我们身份低微,我们两夫妻倒也是愿意当一回媒人的。” 朱夫人听了刘七巧的话,正合心意,她最近就是为了这事情愁呢!媒人一般都是要两方都认识的人,那包中好是好,未免也呆了一点,这种事情怎么能由女方操心呢!其实刘七巧倒是有些明白包中的想法的,古人都中孝道,这个时候若是谈这种事情,那是大不孝,也是大不敬。他是熟读圣贤书的人,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若大少奶奶真的有着心思,那真是要多谢了。”朱夫人现在唯一也就担心朱墨琴的个人问题了,一个姑娘家错过了嫁龄,不管你多么优秀,那也是一件很难办的事情。 朱墨琴听她母亲这么说,早就羞红了脸,只扯着朱夫人的袖子道:“母亲,你怎么能跟大少奶奶说着事情呢,再说家里还在孝中,这事情也不能现在就办啊!” “办不能现在就办,但定总要先定下来的!我现在也就这么一点操心的事情了,你总要让我这颗心放下来才好!”朱夫人拍着朱墨琴的手,开口道:“不能为了你父亲的事情,又把你给耽误了,不然的话,就算我下去见了你父亲,他也是会怨我的。” 朱墨琴从小就被朱老板捧在长相长大,自然是万千宠爱的,朱老板不远千里上京,也是为了能给她觅得佳胥,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如今总算也要得偿所愿了,朱墨琴心里又岂有不难过之礼。 “那就一切听母亲的安排。”朱墨琴答应了下来,脸颊上依旧带着两处的绯红,刘七巧倒是没料到,这原本一场官司,最后还造就了一段姻缘。 刘七巧在朱家又闲坐了半日,才带着丫鬟们告辞了。马车回杜家的时候,正好经过了富康路,刘七巧便想起来,原来世子爷赐给王老四的宅院,就在这富康路上。刘七巧听李氏说了方巧儿的事情,料想方巧儿现在肯定就住在这边,便喊了车夫直接往王将军府去。 王老四也算低调的很,虽然改了门头,却没叫什么王将军府,这京城能坐上将军的人也不少,但真正挂上将军府名头的确不多,王老四家的门头是新的,上面只黑底金字两个字“王宅”。看来王老四虽然当上了将军,为人到还是跟以前一样老实低调的。   ☆、240|5.08| 这会儿已过了申时,到了家家户户准备晚膳的时候,刘七巧才下了马车,就瞧见不远处的烟囱里头,正冒着白烟。刘七巧其实心里头是知道王老四对自己的心思的,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她要是连这一点眼力见也没有,也对不起穿越大神。若是杜若没有出现,刘七巧还是牛家村的那个小姑娘,到了适婚的年龄,还是没找到什么合适人选的话,刘七巧没准也就真能跟王老四凑合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肌肉男不是刘七巧喜欢的类型,但是喜欢的类型不出现,总也不能终身不嫁的。 刘七巧想到这里,心里头多少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的,王老四对自己,那是真的好,比亲兄弟还好。就刘八顺那样,以后没准也就是一个娶了媳妇忘了娘和姐的人,她也不指望了。小厮敲了门,里头出来一个瘸腿的老人家,留着山羊胡子,瞧见外头正站着一群人,又不认识,又瞧刘七巧穿的那么富贵,便开口问道:“奶奶这是找人呢?还是路过的?” 紫苏和王老四也是一起长大了,便上前道:“我们来找你家老爷的,他是姓王吧?” 老头子点了点头道:“是姓王,奶奶贵姓。” 紫苏便笑道:“你只管进去说,宝善堂的大少奶奶来找他了,看他亲自出不出来接待。” 老头子虽然年纪大,却是没耳聋的,只笑道:“那奶奶等一会儿,我进去跟我家奶奶说一声。” 刘七巧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了,只问道:“你家什么奶奶,你家老爷没娶亲,哪里来的奶奶?” 老头子也觉得莫名其妙了起来,他才来没几天,不过就是个看门的,见家里头有女人有孩子的,那不是他们家老爷的女人孩子,还能是谁的?况且他们家老爷经常早出晚归的,也有时候几天不回来的,住在这里头的女人,大家也都喊她一声奶奶,似乎也没什么错的。 老头子便道:“这老奴就不知道了,我家老爷很少回来,家里头就住着奶奶和孩子,我们奶奶刚出月子,这会儿还在房里头休息,我进去通报一声,几位只怕是要等一等了。” 刘七巧听到这里,简直就要笑出声来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王老四你个笨蛋,你这算怎么一回事啊?想当便宜爹也不是这么当的!刘七巧强制按住了怒火,只咬牙道:“行了,我瞧你腿脚不方面,你也不用进去通报了,一会儿要是有人问你,就说是走错门的,知道了吗?绿柳,给他赏钱。” 绿柳递给半吊赏钱给那老汉,扶着刘七巧回了马车,刘七巧这会儿还没气回来。紫苏和王老四是一起长大的,也气得每个正形,只拍着胸脯道:“这算怎么回事?难道老四应了?这都奶奶、奶奶的叫上了?”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她最知道王老四这个人,老好人一个,村里头不管谁家有事情,他都愿意帮忙。别说方巧儿是一起长大的,就算是路边的姑娘,就算没几分姿色,让他伸出援手那肯定也是愿意的。只是,刘七巧就是看不惯方巧儿竟欺负王老四。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老四还没成婚呢,方巧儿做这种事情出来,老四以后可怎么办呢。”王老四如今得到了恭王府的赏识,以后不说还能大展宏图吧,至少这将军的位置是站稳了,边境不稳,或者是那边剿匪。跟着世子爷多出去几回,这军功也就混了出来。王老四以后可是牛家村的骄傲,她要是能娶上一个上台面的媳妇,那整个王家,以后就发达了。 刘七巧想到这里,又觉得有些气氛,紫苏便安慰道:“奶奶别光顾着生气,方才那看门的老头子也说了,老四没经常回家,我估摸着是住在军营呢,兴许他还不知道巧儿在他家做的这些事情,咱们先找了老四问问,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再看看下面怎么说吧!”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王老四也真是的,有事情躲得远远的,难道躲起来,这些流言蜚语就不会传到他耳朵里吗?刘七巧先按下了这口气,打算回了家里,和杜若一起商量一下,这事儿到底应该怎么办? 杜若今儿依旧是回来的很晚,刘七巧也知道他才回京城,男人之间的应酬是难免的。可她心里有烦心的事情,嘴巴就忍不住翘了起来。杜若见她不高兴,便开口道:“我听说你今儿去了朱姑娘家,怎么反倒惹了一肚子气回来,我这边倒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既然不高兴,那我可就不说了。” 其实刘七巧今天本来心情还是很好的,就因为回来路上那一个小插曲,搞得她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刘七巧听杜若说有好消息,便强打起了精神,开口问道:“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好消息,能让我开心起来?” 杜若便笑道:“你猜今日是谁请我吃饭呢?” 这刘七巧哪里能猜到呢,她和杜若虽然感情极好,但她是现代女性,对于杜若的个人社交问题,从来是不怎么过问的,所以杜若有哪些朋友,她并不完全知道。 “料想你也猜不到,不过我跟你倒是要有谢媒酒吃了。”杜若脱了鞋袜上床,单手搂着刘七巧道:“今天包中来找我了,说是想让你去替他向朱姑娘提亲,但是如今朱家还在孝期,他又怕对朱老板不敬,所以让我们先提亲,他说他愿意等朱姑娘三年孝期完了,再过来迎娶。” 刘七巧没料到杜若说的是这件事情,顿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没想到那包中还不算太呆,你还不知道吧,包探花现在就住在朱府里头,两家人都住在一起了,迟早就成一家人,他现在想起来提亲,也算是有心思了。” 杜若道:“原来是这样?我这次去了金陵,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几位朋友只说包公子已经接来了老娘,找到了住处,我也不清楚是住在哪里了,他如今没有个差事,想来也是囊中羞涩的,没料到却是住在朱家,真是天赐良缘了。” 刘七巧往杜若怀里靠了靠,亲了他脸颊一口,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杜若见她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便试探着问道:“那现在娘子你能告诉我,方才你那满脸的火气,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刘七巧看了一眼杜若,撇撇嘴道:“还不是为了你那曾经退货的冲喜姑娘。” 杜若心里一阵哀嚎,这简直就是他的黑历史了,怎么好好的又牵扯到了自己身上了。 “怎么了,说来听听?”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蹙眉道:“前天我娘不是来过吗?说方巧儿住到了王老四家里去了,我今天经过老四家的时候,就想进去瞧瞧,谁知道开门的人说,他要进去请示一下奶奶。”刘七巧说到这里,连连摇头道:“我也太小看方巧儿了,这摇身一变,她就成将军夫人了,王老四就成了便宜爹了?” 杜若听了,虽然也觉得很奇葩,但他毕竟是男子,自然稍微淡定一点的,只劝慰道:“你别着急,兴许王老四和方巧儿看对眼了,所以他们两个好上了呢。” 刘七巧瞪了杜若一眼,气呼呼问道:“要是一个怀着七八个月大肚皮的年轻媳妇说喜欢你,并且她肚子里还怀着别人的种,以前还是给人当小妾的,你要吗?” 杜若原本也就是随便劝慰一句,被刘七巧这么一问,顿时无言以对,只好心劝导:“娘子别生气,我说的是兴许、兴许,这样吧,明儿我去下个帖子,把王老四约出来,我们一起问问他。” “看门的人说,老四这几天不在家,只怕下了帖子他也不知道吧,算了,还是等我回王府的时候,跟世子爷带个口信,让他命令王老四来找我吧。”刘七巧鼓着脸,满脸郁闷道。其实若真的是王老四看上了方巧儿,这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话,刘七巧也愿意昧着良心祝福他们的,可现在她总觉得,王老四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行吧,总是问明白了再说,你现在有了身孕,老动气可不好,不利于胎教的。”杜若说着,只将刘七巧抱在了怀里,低头卷了耳垂亲了起来。 刘七巧推了一把杜若,见挣扎不动,伸手摸了摸他下面,已经鼓了起来,顿时红着脸道:“作死了,肯定喝了什么不该喝的酒!” 杜若嗯了一声,伸手解开刘七巧的中衣的口子,低头咬住了她胸口的蓓*蕾。 “娘子,我不进去,我就蹭一蹭。”杜若带着些饥渴又哀怨的口气开口道。 刘七巧就红着脸,点了点头,小声道:“那我帮你,你躺好了。”刘七巧说着,一把按住了杜若,低头就凑了过去…… 杜若大惊失色,伸手要推开刘七巧,哪里来得及,待那地方被柔软包裹住之后,他舒服的就只会哼哼了== 第二天一早,杜若一早就醒了,会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太还是觉得满脸通红,以致于在低头看刘七巧的时候,有一种不能直视的感觉了。他怎么就会娶到这样一个老婆,居然可以让自己这样舒服,然后还满脸淡定的说:“这个很正常。” 杜若见刘七巧纤长的睫羽稍微动了动,急忙就闭上眼睛装睡,脸上还带着一点羞涩的红晕。刘七巧睁开眼睛,难得看见杜若还没起身,手臂正搂着自己的腰,便抬起头,在他的鼻梁上亲了一口。杜若闭着眼睛,忽然被一个温热的东西触到了鼻梁,顿时就动了动眼皮,刘七巧就知道他在装睡了。 刘七巧翻了一个身,平躺在床上,伸腿踢了踢杜若道:“相公,我口渴。” 杜若连忙起身要去给她倒水,熏笼里头摆着昨夜烧开的水,这会儿应该还是温热的。杜若才起来,刘七巧便道:“把衣服披上,小心着凉了。” 天气冷,房里一早就烧了地龙,但是经了一夜,这会儿也已经没有方才热了。杜若披了衣服起来,脸上还带着一丝丝的绯红,刘七巧倒是像没事人一样,接了杯子喝了一口,见杜若不说话,便逗了他一句道:“相公怎么今儿也睡到这个点了?莫不是昨晚走肾了,所以今天有些累了?” 杜若的脸就更加红了,只清了清嗓子,想说话又觉得不好意思。外头丫鬟听见里面有了响动,便在外面问道:“大少爷和奶奶起来了吗?要奴婢进来服侍吗?” 杜若拿了衣服自己穿戴了起来,向外头道:“打水进来吧。” 不多时,茯苓和绿柳便带着两个小丫鬟打了水到净方里头。杜若洗过了脸,正要去福寿堂用早膳,难得刘七巧也起的早,便拉着他道:“我今天跟你一起过去,一会儿再去母亲那边用早膳。” 刘七巧和杜若去福寿堂的时候,二房的人也已经到全了,杜二太太自从心情好了一点以后,对晨昏定省的事情,倒是没有再偷懒了。今儿大家伙都在,就讨论起了杜茵和杜苡的婚事。杜二太太便开口道:“前一阵子姜姨奶奶还来问,老太太什么时候回来,她那边打算年前就把聘礼送过来,苡丫头是正月里头就及笄,芊丫头就小了一个月,前头两位姐姐都已经有了人家,我想着老太太这边若是有什么人选,也可以给芊丫头说一说了。” 杜老太太倒是没想到杜二太太会自己提起这个事情来,不过看杜二老爷的表情,想来是杜二老爷向她吹过枕边风了。 “芊丫头的亲事确实也应该要张罗起来了。”杜老太太拧眉想了想,杜茵嫁给姜梓丞,虽然现在还只是个举人,可三年后就不知道了。杜苡虽然是个续弦,却是正儿八经的状元夫人。有这两个姐姐在前头,杜芊的婚事就不能随便了。 “以后若是有什么应酬,我只管带着芊丫头出去,她出落的那么好,一定能找上一个好人家的。”杜芊虽然在三人中的脸皮是最后的,且还有一个穿越过来的娘,可谈到这些问题,也忍不住就红了脸颊道:“祖母,我不想嫁嘛!两个姐姐都要嫁人了,谁在家陪祖母呢?我还要在家多陪祖母几年呢!” 杜二太太便笑道:“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老太太自有你侄儿侄女们陪着,再说你大伯娘就要给你添弟弟了,你大嫂子又要给你添侄儿了,老太太只怕到时候会嫌弃太呱噪了,哪里还用得着你陪呢!” 杜芊闻言,只撅嘴装作生气道:“母亲这是铁了心要将我嫁出去了吗?” 刘七巧便笑道:“有句俗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长大了自然是要嫁人的。” 杜芊便红着脸不敢说话,只牵着杜老太太的袖子,撅嘴郁闷。 杜苡便开口道:“三妹妹何必担心,老太太、父亲、母亲、还有大伯大伯母,哪一个不是疼我们的,自然是会为我们找好的夫婿,妹妹别着急。” 杜芊笑道:“我可没着急,倒是二姐姐有了状元姐夫,着急了吧!” 杜苡原本就脸皮薄,一下子又闹了个红脸。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杜老太太还真的开始为杜芊物色了起来,只对赵氏道:“我知道你母亲经常和那些官家夫人们应酬,到时候你帮忙问问,看看谁家的公子哥,品貌好的,我们家的条件也也清楚,总共只有三个闺女,嫁妆自然是一样备好的。” 听杜老太太的意思,等于三个姑娘的嫁妆是一样的。杜二太太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可是想一想自己的嫁妆,那肯定是给杜茵的,也便觉得多少也补贴了一点。 出了福寿堂,刘七巧去了如意居用早膳,便把方才聊的事情告诉了杜太太。杜太太想了想,只开口道:“其实芊丫头的性格我倒是很喜欢的,我有个外甥,今年十六岁,不过跟着我兄长外放到了云南,也不知道有没有定下亲事。” 杜太太的兄长两年前放去了云南当官,那边又打起了仗,想来日子也未必过的舒心。杜太太的娘家以前也是清贵名流之家,都是靠了科举上去的,对官场上面的那些潜规则不太熟稔,所以只放到了云南这种没人愿意去的地方。 “母亲不用着急,写一封信去问问,也不用提是什么事情,就当是闲谈便好,顺便问问舅家什么时候回来,上回我和相公成亲,云南又那么远,听说只派人送了礼过来,人都没来,我和相公心里都过意不去呢。” 杜太太听刘七巧说的这么懂事,也很是安慰,只开口道:“我家里头也没什么人了,就只剩下这一个兄长了,他如今外放了,我平常连个亲戚也懒得走了。” 刘七巧和杜太太又说了几句,才知道杜太太的娘家何家,也是土著的京城人士,而且家教很严,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当年杜老爷求娶杜太太的时候,就非要杜老爷答应这一条,杜老爷便应下了。当然这件事情,杜老太太是不知道的。 杜太太见刘七巧听的认真,便问她:“茯苓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刘七巧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也说开了,她说让家里再物色人家,我这边也会帮忙看看有什么好的人选,毕竟这是姑娘家的终身大事。” 杜太太只点点头道:“你们房里的事情,我是不会插手的,只要你们小夫妻两过的好,我这边就觉得踏实,不过茯苓是个好姑娘,她服侍大郎这些年,也确实是尽心尽力的,是应当给她找一门好亲事的。” 其实古代人嫁人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尤其是像茯苓这样的丫鬟,刘七巧前世也是看着《红楼梦》长大的,丫鬟不就是随便配个小厮给嫁了的吗?据说还是让人背靠背的站着,扭头看见谁就跟谁成亲了…… 大户人家的丫鬟,那都是千挑万选上来的漂亮姑娘,可当小厮的不靠脸吃饭,那都是肌肉发达类型的人,这样配出来夫妻,大多都是美女与野兽组合,婚姻幸福的几率只怕为零。 刘七巧自然也不能这样随便糟蹋人,只想了想问杜太太道:“茯苓是庄上佃户家的闺女,按说不是家养的奴才,若是配给家生子,反倒是让她入了奴籍了,媳妇的意思是,还是在外头给她找个人嫁了。以后还照样在府里办差,这也是不妨碍的。” 杜太太听刘七巧这么说,便知道她是真心为茯苓考虑的,家生子虽然有家主靠着,可生出来的孩子还是奴才,不能参加科举,这一条就先压着人了。 “你这么想再好不过了,这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吧,我知道你不是小心眼的人。” 刘七巧用完了早膳,回了百草院,便问绿柳道:“你知道上门提亲,有没有什么讲究的?要不要带什么东西的?” 绿柳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只摇头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我就记得当初杜家上王府提亲的时候,还提着两只活雁子,后来奶奶还让八顺和七巧养着了,你还记的不?” “怎么不记得,养到最后雁子都肥的飞不起来了,可好了,被我爹拿去当下酒菜了。”刘七巧说起这事情就郁闷,难得做一件好事,最后还变成了坏事。 “那你吩咐小厮,去街上买两只雁子回来吧。”刘七巧想了想,按照规矩办事,总是比较稳妥的,又道:“你再去翻一翻万年历,最近什么日子比较适合提亲。” 刘七巧这边提亲的东西还没准备周全呢,姜家那边倒是已经抬了聘礼过来了。姜姨奶奶这次也是下了血本了,单子送到杜老太太手里的时候,杜老太太也都吓了一跳,看了看上面的东西,只叹息道:“这都是我那妹子的棺材本了。” 当然姜姨奶奶也不是没想法的,她知道杜家这样的人家,向来是大气的很,以前求娶杜老太太的时候,那聘礼也是给的很吓人,就跟要去买媳妇一样。如今换了他们,她要是给足了聘礼,那么杜家自然会给足嫁妆,虽然说嫁妆是闺女自己的东西,但是姜家就姜梓丞一个儿子,杜茵还不得贴着他了。   ☆、241|5.08| 杜二太太看见这张聘礼单子的时候,心脏也稍稍的有一些激动的,接下来就是肝疼。姜姨奶奶花了棺材本,可杜家对三位姑娘的嫁妆都是一样安排的,那等于剩下来不够的那些,就要她来贴了。杜二太太自从齐家出事之后,对钱财的事情就越发看的重了,恨不得每日睡前都要数一数自己还剩多少贴己银子,这会儿看了这聘礼单子,估计以后也不用数了,反正安排完杜茵的婚事,能剩下来的只怕也很有限了。 杜老太太见了杜二太太脸上尴尬的表情,心里面就偷偷的笑,心想你当家那些年,定然也是捞了不少油水的,你家里头带来的那些人,捞了杜家那么多的油水,难道有不孝敬你的道理吗?不过想起这次齐家的事情,杜老太太还是稍微开了个恩典道:“三个姑娘的婚事,除了公中原先惯例的三千两银子,我另外再贴一千两,余下来的,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其实杜老太太明白,杜二太太是肯定没钱拿出来贴两个庶女的嫁妆的。而把杜茵贴面嫁出去,对她来说也不容易了。几位姨娘虽然出生不错,但是家资有限,况且从来也没有让姨娘贴嫁妆的说法,姨娘进门本就没什么嫁妆之说。 杜二太太听杜老太太都发话了,才算稍微松了一口气,只笑道:“我原以为姜姨奶奶家都客居在我们家这么长日子了,只当他们家是艰难的,没想到居然能拿出这么多的聘礼来。” 杜老太太便道:“那是给茵丫头面子呢,茵丫头是大姐,后面苡丫头嫁的是状元郎,自然聘礼不会少,总不能让姐姐不如妹妹吧。” 这句话说到了杜二太太的心坎里头,顿时又觉得其实姜姨奶奶人还不错的。再说沈氏吧,那是典型的家庭妇女,不光女红好,在杜家住的时候,也从不摆亲戚的谱子,对杜茵也很看重。杜二太太想到这里,又觉得,其实这门亲事,也还不错吧。 赵氏瞧了姜家送来的聘礼单子,看着确实也是重礼的,只开口道:“这事情我可张罗不来了,还是要让母亲定夺的好。” 杜老太太便道:“你平日管家也累了,茵丫头的嫁妆就交给你母亲处理吧,至于苡丫头的,你张罗着办,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杜二太太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要是两人的嫁妆都要她张罗,到时候看出来她厚此薄彼,岂不是要被人说死的。她又是一个极其要面子的人,如何能做这样的事情。 “那媳妇就接下了。”赵氏笑着道:“以后大姐也要出嫁,免不了还要在张罗一次,这一回就当是练练手了。” 杜老太太就越发喜欢赵氏了,想起之前赵氏刚进门的时候,杜二太太各种给赵氏脸色看,这会儿在看杜二太太的态度,也不敢在赵氏跟前怎么样了。所以说,这次齐家虽糟了难,但是对杜二太太来说,确实一件好事,至少让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至少让她懂了以前她那样的做派,以后这辈子只怕都不成了。 刘七巧见她们都谈的开心,便只笑道:“如今我和母亲就是不折不扣的米虫,只吃东西不做事,老太太可要嫌弃我们了。” 杜老太太哈哈大笑道:“你这猴儿,嫌弃你什么?嫌弃你要给我生宝贝曾孙吗?大郎都二十二了,还没个子嗣,确实不像话,蘅哥儿十八岁就有儿子了,你瞧瞧你们都落后了那么几年了。” 刘七巧低着头不说话,脸蛋红红道:“大郎十八岁的时候,我才十二岁……” 众人闻言,更是止不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赵氏脸上喊着笑,却又有点欲言又止的感觉。刘七巧见赵氏不住那眼睛看她,便知道赵氏大抵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开口问道:“弟妹有什么话,同我就直说好了。” 赵氏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开口道:“我倒不好意思开口了,这也是前几天才有的主意。”赵氏说着,便红了脸道:“不瞒大嫂,我看上了你房里的茯苓,想要过来服侍二爷。” 刘七巧原本就正为茯苓的事情伤脑筋,本来是想打算介绍给王老四的,可最近她也没往王府那边跑,这事情就一直拖着了。谁知道,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家里带来的那两个丫鬟,有一个也是不错的,还有一个前一阵子她爹病了,她跟我说了要出去服侍她爹,她也是我们赵家的家生子,我自然不能强留她,就放了她出去了。”赵氏说着,脸上微微带着红晕,小声道:“我原本也知道,我这小婶子惦记着大伯房里人也是不好的,可巧前几天遇见茯苓她娘,说茯苓原来的对象死了,我就……” 其实现在刘七巧想不通的事情是,世上居然还有女人闲着没事干,给自己男人找小老婆的?虽然她在王府已经见识过了王妃的做派,可是赵氏是为了小老婆和杜蘅吵得不可开交的人,她怎么也能范这种原则性的错误呢! 赵氏继续道:“我瞧着茯苓人又好,模样也好,比起我们房里那个沐姨娘,那是不知道好了多少的,我就想给二爷求了去,不知道大嫂子你肯不肯?” “这个……”实在不是肯不肯的问题了,而是为什么的问题了…… “若是茯苓自己愿意的话,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其实刘七巧觉得杜蘅人还是很不错的,年少风流么都是有的,他至少嫖了还愿意负责,这一点好歹还有些男人的担当。古代毕竟三妻四妾很平常,茯苓要是愿意的话,她倒是愿意成人之美的。 “那既然这样的话,我一会儿就瞧瞧的问一问茯苓,若是她应了,我便和大嫂说,若是她没应,那就只当今儿没议论过这回事儿了。” 杜老太太也没想到赵氏是这么一个大肚的人,就连一旁的杜二太太,向来觉得自己在妾氏这方面很大肚了,但她也从来没做过上赶着要给杜二老爷纳妾的事情。只能说世界无奇不有,大家习惯就好了。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想法,倒是蛮的很结实的。”杜老太太只开口笑道。 赵氏也跟着笑道:“我最近管了家务事,难免琐事有些多,有些地方服侍想不到,只怕会怠慢了二爷,沐姨娘的脑子又不是一个清楚的,二爷往她那边走的多了,我心里也……” 杜老太太听到这边,心里也了然了,那个沐姨娘本来就是她不喜欢的,如今赵氏有这个想法,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只开口道:“这事情我来跟茯苓说吧,你们年轻媳妇,难免脸皮薄,只怕也说不清楚。” 刘七巧一听杜老太太出马,那等于就不用说了,如果说赵氏出马,茯苓不愿意的话,还敢出言拒绝的话,那么杜老太太出马,等于就是指婚了。长辈们把一个家里买来的丫鬟给小辈,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刘七巧觉得,茯苓这回是不管愿不愿意,只怕都要成为杜蘅的姨娘了。其实她倒是希望赵氏去找茯苓说,这样至少还能给人一个选择的余地。 聊了大半天,众人也就这样散了,刘七巧出来的时候,就瞧见茯苓正在垂花门口等她。茯苓是个鹅蛋脸,很白净,细腰丰臀的,有一种丰硕之美。赵氏能看上她,眼光也确实很不错,比起去外面买一个妾回来,茯苓的条件在府里头那么多的丫鬟中,也算是佼佼者了。只是这府上喜欢二爷的丫鬟,只怕不少,当大家都知道大少爷的床爬不上去的时候,丫鬟们自然就把目标都锁定了同样俊逸潇洒的二少爷,但是赵氏偏偏就挑中了可以说对杜蘅没有一点点念想的茯苓,这也是她的厉害之处。 “奶奶这会儿是回百草院呢?还是去如意居陪太太说一会儿话?”茯苓笑盈盈的迎上来问道。 “去如意居吧,过不了多久就要用晚膳了,省得在跑两次。”还有赵氏求茯苓这件事,终究也是要对杜太太说一说的。 茯苓为刘七巧披上了外袍,恭恭敬敬的跟在身上,刘七巧心里头就郁闷起来了。才说连翘要出去了,这下茯苓又要做姨太太了,服侍她和杜若的人真的是越来越少了。这样的话,只怕还要多留紫苏一段时间了。 这世上的事情果真还是千变万化的,一个丫鬟的后半辈子,就在太太奶奶的几句闲谈之下,就给订了下来了。刘七巧瞧了眼茯苓,还觉得有些心虚,万一她要是不乐意,那该怎么办呢? 不过刘七巧又仔细想了想,《红楼梦》里头的丫鬟们,都以做少爷们的通房为目标,茯苓也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丫鬟,想法不应该很超前才是,刘七巧想到这里,只叹了一口气,往如意居走去。 刘七巧进了如意居,见杜太太并没有在厅里头,如今杜太太月份大了,平常就不怎么出房门,厅里头没有软榻,还要丫鬟们搬来搬去的,大冷天的也不方便。杜太太听见刘七巧进门的声音,便开口道:“是七巧来了吗?过来里面坐。” 刘七巧进了里间,见杜太太手里正拿着几件小孩子的衣服,都是才出生就要穿的,放在手里反复的翻看着道:“这是上回你娘带过来的,我瞧着这做工可真不错。” 李氏是传统的家庭妇女,女红家务都还可以,但是比起京城绣房里头的绣娘,那还是差很多的。不过杜太太并不是一个挑三拣四的人,她觉得孩子也不能太过娇养了,且这是亲家母的心意,她心里自然也喜欢。 刘七巧就有些脸红的低下头了:“在女红方面,媳妇实在是有些难不出手。”她承认错误一向很诚恳,杜太太只笑道:“让你嫁到杜家,又不是让你来做针线的,瞧你这样儿。不过我也是提醒你,小孩子的衣服也要备起来了。这里边七七八八的,已经备的差不多了,本来这些事情,我也是要张罗的,可如今只怕忙不开了,你自己也要放在心上。” 刘七巧便使劲的点了点头,其实她压根还没想到这些问题,孩子在肚子里长着,没出来的时候,总是容易受到忽视的。刘七巧想起方才在福寿堂说的话,便想对杜太太开口,就扭头看了一眼在一旁服侍着的清荷,清荷自然心领神会,便低头顺目的,就往外头去了。 外面茯苓还在茶房里头坐着,见清荷也出来了,未免有些奇怪。清荷是杜太太最得用的丫鬟,杜太太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要瞒着她的。如今她出来了,只能说明大少奶奶有什么事情,是不想让清荷知道的。 清荷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但脸上神色依旧是淡淡的。 茯苓瞧着清荷,心里头没底,只略略的笑了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见清荷走了,刘七巧脸上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杜太太见她有了几分尴尬,便开口问道:“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你从来说话都不是这样吞吞吐吐的样子。” 刘七巧便把今儿在福寿堂里头,赵氏求了茯苓去的话给说了一遍。杜太太听完之后,倒是没有几分惊讶,反而赞起了赵氏道:“你这个小婶子,是个厉害角色呀,二房那么多的丫鬟,她一个不要,偏偏就寻到了大房里头来了。” 刘七巧也知道赵氏厉害,可是这件事情对于刘七巧来说,还是有些出人意料的。 “我也这么想,二房里头,其实丫鬟们也都不错的,除了要跟着姑娘们走的,二婶娘身边有几个丫鬟,年纪也大了,可偏偏弟妹就没提起。” “你这孩子太实诚了,哪里知道这些花花肠子。要是要了你二婶娘身边的丫鬟,那新姨娘不就等于有了一坐靠山了,你二弟妹怎么说也不能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可茯苓是大房的人,她要了过去,一来,你二婶娘不会给茯苓撑腰,而来,以后就算有些什么,大房的人也不会去管他们的房里事情,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杜太太笑了笑,继续道:“你这二弟妹,可真是人精了,况且茯苓又是这么一个老实的孩子,定然生不出什么幺蛾子来,以后对于她也是个助力。” 刘七巧听了杜太太的分析,只觉得赵氏才是当之无愧的宅斗高手。她以前只觉得赵氏很机灵,什么话都能说到点子上,是管家的高手。如今才算真正领教了赵氏的手腕。不过幸好赵氏不是坏心眼的人,茯苓过去,应该不会受到欺负。 “那,老太太那边都已经发话了,她要亲自跟茯苓讲去,万一茯苓不愿意,拿怎么好呢?” 杜太太便笑道:“怎么可能不愿意呢?她嫁到外头,虽说是平头夫妻,可终究没有杜家富贵,以后生的孩子,还是要进府当丫鬟的,她要是跟了蘅哥儿,至少老了有个依靠,以后孩子还是少爷小姐,这世上怎么会有不为自己儿女考虑的人呢。” 刘七巧一听,又觉得句句在理,只点了点头,心里头似乎也稍稍好过了一点。杜老太太的速度很快,刘七巧这会儿还没跟杜太太聊完,外头茯苓就来传话道:“回奶奶话,老太太那边传奴婢去问话,奴婢去去就来。” 刘七巧哪里料到杜老太太是这样一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见茯苓仍旧一无所知,心里终究又有了些疙瘩,只开口道:“那你去吧,一会儿你先回去用了晚膳,再来接我不迟。” 杜老太太对杜家的丫鬟们,其实也是心里有数的,哪些看着就心思不纯,哪些是惯爱要强使性子的,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明白的。比如说茯苓吧,其实还当真是个好的。当初茯苓和连翘两人,都是按照当杜若的通房的要求选进来的,所以容貌自然是不用说的,面相和善,脾气也是老实沉稳的。可偏偏杜若和他爹一样,是个老实性子,就是不肯收通房,杜老太太也就没坚持。再到了后来,姑娘们年纪也大了,家里头看着府上没动静,就给自找了婆家,只等十八岁了放出去,就可以成婚了。原本也是没有什么糟心事儿了,可谁知茯苓的那一个偏偏是没福气的,这么好的姑娘,等不到了。 茯苓进了福寿堂,是百合亲自迎了出来,见茯苓仍是一脸懵懂的,只笑着迎了上来道:“姐姐大喜了。” 茯苓就更不明白,到底何为大喜了,难道这么快奶奶就已经给自己找好了人家?那也不至于啊,奶奶说了,是要留了自己到她生完这一胎的。茯苓也没多想,矮了身子就进去了。 杜老太太身边的几个丫鬟,除了百合是真心向她道喜的,其余几个,脸上多少有那么一点拈酸吃醋的神情。这样一来,茯苓就更不明白了,自己是何德何能,到底找了什么人家,能让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都醋了起来。 杜老太太见茯苓进来,只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跟茯苓有几句贴己话要说。” 茯苓闻言,只急忙就福身行礼道:“给老太太请安。” “快起来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杜老太太这一句一家人出来,把茯苓震惊的几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难不成?茯苓简直不敢想,刚才大少奶奶出门的时候,就有那么点魂不守舍的,老太太不会是知道了什么,把自己赏给大少爷了吧? 茯苓心下一惊,急忙开口道:“请老太太收回成命,奴婢愿意真的对大少爷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不过就是服侍的年岁长了些,有一些主仆情谊而已,如今大少奶奶还怀着身孕呢,这种事情传出去不好,老太太可千万不能为了奴婢,让大少奶奶受了委屈。” 杜老太太听茯苓一连串摸不着头脑的话,只莫名其妙道:“你这丫头,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怎么让你们大少奶奶受委屈了?不过也是,你马上就不能服侍她了,她那边到底是要人手不够了。” 茯苓听杜老太太这么说,顿时又不明白了,什么叫不能服侍大少奶奶了,难道……真的已经找了人家,要把自己嫁出去了吗? “老太太明鉴,奴婢和大少奶奶说好了,等服侍了大少奶奶生完这一胎,在出府嫁人去的,这会儿说这些,似乎还太早了点。” “傻丫头。”杜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只摇头道:“你大少奶奶确实舍不得你,可她也不会挡了你的好姻缘,这一次是二少奶奶替二爷求了你去,二少奶奶喜欢你,放着她房里大把的人都不选,偏偏就看上你了。” 茯苓闻言,立时就傻在了当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给二少爷做姨娘,她一辈子都没想过的事情。从进府的那一天,她就知道自己是大少爷的人,直到后来大少爷不肯,她也只能认命的出去另外找人家。至于二少爷……怎么可能呢? 茯苓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只咬牙道:“这个,老太太可是跟奴婢说笑,奴婢从来就没有想过,会跟二少爷……” “没想过没关系,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看不上蘅哥儿,觉得他配不上你,你只管说,不用害怕,我们杜家不是那样不讲道理的人家,你若不愿意,出了这个门,再没有人会提起这件事情来。”杜老太太平常也是威严习惯的,但这一番话还是说让茯苓很感激。 茯苓只低头想了想,自己是卖身在杜家的丫鬟,主子们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的,由不得自己有什么主意。如今老太太都这样问自己了,自己若是不同意,岂不是拿乔。再说了……现在若是不肯答应,到时候家里知道了有这样的事情,自己却没答应,只怕是也要打死她的。 茯苓想了想,只低头道:“奴婢听老太太和奶奶的安排。”   ☆、242|5.16 直到茯苓出了福寿堂,她还是没弄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好端端的二少奶奶会看上她了,好端端的,她大房的丫鬟要去二房做姨娘了。茯苓眉宇微蹙,显然不知道是要高兴还是要难过的好,这一切对她来说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百合见茯苓出来,还是像刚才一样笑吟吟的迎上来,两人热络的说了几句,一旁的珍珠可就没什么笑脸了,只不咸不淡道:“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攀的高枝儿,知道自己房里没指望了,就钻进二爷的房里去了,真是厉害啊,前脚守了望门寡,后脚就被人求进房做姨奶奶了。” 茯苓脸色顿时就红了起来,只拧了拧眉头,还想说几句呢,就被百合给拦下了道:“你是聪明人,何必跟她们逞个口舌之争呢,你为人怎样,杜家上上下下都看着呢。这是你的福分,你千万别多想,以后好好的过你的日子就好了。” 其实珍珠倒也对二少爷没什么想法,只是她是和沐一样一个庄上来的,那面就偏帮了一些,但是沐姨娘如何能跟茯苓比呢?茯苓是正经二少奶奶求的,沐姨娘那是主动爬上二爷床的。 茯苓叹了一口气,心里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会儿想起方才刘七巧的脸色,便知道她大概也是为了这个事情为难呢。大少奶奶是真心待自己好的,先不说其他,这事情明面上看怎么都是好事情,可大少奶奶却没开开心心的来同自己说,就知道她也是想让自己能自己选个好归宿的。有这样的主子,她也算值得了。 茯苓从福寿堂出来,先回百草院用些晚膳,路上却正好遇见杜老爷一行四人往家里来。杜蘅和杜若并排走着,他身子比杜若结实几分,在加上在外头跑的时间长了,原本白皙的肤色也多了一分蜜色,眉宇之中比杜若多了几分阳刚。以前茯苓从没有仔细瞧过杜蘅,如今这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脸上*辣的,竟是连步子都忘了抬了,又想想以后就跟了他了,真是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了下去得了。 杜若见了茯苓,便停下来问了她几句话,茯苓这会儿心思散乱,说话都有些不着调。杜若见她有心事,便问道:“你今儿是怎么了?怎么没跟着你奶奶,少奶奶这会儿是在太太那边吗?” 茯苓嗯啊了几句,抬眸的时候瞧见杜蘅的视线似乎停留在自己身上,越发就觉得快要窒息了,只急忙低头道:“奶奶这会儿正在太太那边呢,吩咐奴婢用了晚膳再去接她。” “那你早些回去吃晚饭吧,早些过去,省得奶奶等了,这天气入了夜会下霜,地上容易滑,奶奶有了身孕,你们多留心着点。” 茯苓急忙就点了点头,小碎步的就走了。杜蘅只笑道:“茯苓今儿怎么了?以前瞧着挺大方的,今天怎么就小鸡啄米似得,是不是你们欺负她了?” 杜蘅说话向来有些不着调,杜若被他弄了一个红脸道:“我们做什么欺负一个丫鬟,你这话说的。感情你这是怜香惜玉了起来?” 杜蘅发现他大哥的口才其实也是很不错的,随便一句就能把自己堵死,所以只悻悻的跟在后头,一起就进了福寿堂。 丫鬟们正在摆饭,杜老太太见他们四个人都在一起,只笑道:“今儿有喜事。” 杜二老爷便问道:“今儿什么喜事?老太太倒是说说?这临近年底了,有喜事好啊!” 杜老太太便道:“姜姨奶奶把聘礼送了过来了,足足一本子呢,二太太见了,脸都绿了,哈哈哈,这回可有你们着急的了。” 杜二老爷听了,不由就有些脸红了,自己老婆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能不清楚吗?如今虽说比以前似乎是好了点,但还是个掉钱眼的:“这回只怕老太太又要破费了吧?” 杜老太太听杜二爷这么说,只笑道:“破费就破费吧,谁让你们大妹子没福气,原本我那些都是留给她的,如今全便宜了孙女们,也算没浪费了。” 杜老爷听见杜老太太提起了杜玉,便开口道:“老太太如今子孙满堂的,一定是大妹子在天有灵,保佑着杜家呢。” 杜若也跟着道:“之前去大姑姑坟上的时候,就看着那几棵松柏长的特别好,可见大姑姑在地底下也应该过的不错。” 杜老太太只点点头,又道:“这只是其中的一桩喜事,还有另一桩,也是你们二房的。” 杜二老爷就猜不到了:“难道是杜苡的聘礼,汤家也送来了吗?” 杜老太太只摇摇头道:“你就这么急着嫁女儿?也不怕到时候她们都嫁了人,家里头冷清?” 杜二老爷便低头笑笑,众人坐了下来用晚膳,杜老太太这才宣布道:“蘅哥儿,你娶了一个好媳妇,你可知道?” 杜蘅正一本正经的坐着吃饭呢,谁知道战火烧到了他这边,急忙点头道:“这个孙儿自然知道,以前孙儿年纪小,难免有怠慢了她的地方,如今孙儿也已经改了,老太太这么一本正经的说,是不是孙儿还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老太太尽管说,我一定改?” “你这猴头!”杜老太太笑道:“倒是没什么地方要我操心的,只是今儿你媳妇来,给你讨了一个人过去,大少奶奶那边已经应了,她本人呢也答应了,我就问问你,什么时候抬进房里去吧?” 杜蘅这下子被惊的不小,差点儿就喷出饭来,只不过一天不在家而已,老婆就把小老婆都给自己讨上了? “这,不是,老太太,我如今房里好好的,怎么就想起这一出了,这……”杜蘅放下筷子,挠了挠后脑勺,不禁问道:“这到底是谁啊?大哥房里的人,我如何能要?” “你这难道还嫌弃不成?大哥房里的人哪个不好?白便宜你了!”杜老太太见杜蘅那神情,就知道他定然不是不想要,只是怕杜若生气而已。 杜若只笑道:“我房里的人,倒是个个都不错的,只是连翘和紫苏都有了人家,绿柳又是从王府跟过来的,年纪还小,莫不是……?”杜若还没说完,杜老太太就点点头道:“就是茯苓,配你难道还差了?你媳妇也是好眼光,我瞧着这丫鬟稳妥的很,以后到了你房里,也好帮衬你媳妇。你成天往外头跑,如今你媳妇一个人,又要管家,又要带三个孩子,确实也不容易。你原来那一个,我始终喜欢不起来,太能闹了。如今要是茯苓过去了,我倒是也放下几分心了。” 杜蘅的脸立时就红了起来,他虽然也从来没想过会跟茯苓有些什么,可还是不能否认,茯苓是个美人坯子。他想到方才茯苓红着脸,瞟了自己的那一眼,顿时心里就有些明白了,身上也不自觉就有些发热了。 杜若只笑道:“那真是要恭喜二弟了,茯苓这样的姑娘,若是真的随便找个人嫁了,倒是糟蹋了。” 杜二老爷闻言,只摇头叹息道:“儿子,你的福分比你老子强,你媳妇还会主动给你纳妾,你想想你老子,你小子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福气!” 杜蘅的脸就越来越红了,只左右看了看,对丫鬟道:“去那一壶酒来,我今晚要喝一杯。” 杜老太太就笑道:“瞧你那样儿,可不能太得以了,你媳妇虽然好,要是瞧见你这高兴样,也准要跟你置气的。” 杜蘅就连忙点头道:“孙儿知道了,老太太放心,就喝一两杯,稍微助助兴而已。” 杜老爷便道:“我也喝上一杯,晚上喝一杯酒,也能睡的更安生一些。” 杜二老爷连忙道:“那我也陪着大哥,就少少的喝一杯。” 杜老太太只摇摇头,转头吩咐道:“去把去年绍兴那边送来的黄酒,热一壶进来,每人都喝上两杯吧。” 丫鬟闻言,便笑嘻嘻的出门吩咐厨房张罗了起来。 杜若跟着他们吃了两杯酒,回到百草院的时候,刘七巧已经回来了,见杜若红着脸进来,便问道:“怎么在家里还喝上酒了?” 杜若便道:“今儿难得高兴。”正说话间,茯苓就进来服侍,杜若见了她,便开口道:“以后你不用在进房服侍了。” 茯苓见闻,又是红了脸,那边绿柳便笑道:“张姨娘快到外头坐着吧,这些事情就让奴婢们做吧!”茯苓娘家姓张,所以绿柳便这么喊了出来,茯苓只红着脸道:“我还没出这个院子呢,你们就这样编排起我了。”茯苓说着,便只低下头,挽了帘子到外头去了。 原来方才茯苓去把刘七巧接回来的时候,刘七巧就已经问了她这事情,茯苓也只把老太太和自己说的话都说了一遍,最后只答应了过去杜蘅的房里。这样一来,自然是不能再在杜若跟前贴身服侍的,不然的话也不合适。所以刘七巧便吩咐了下去,以后房里贴身服侍的事情,就交给另外三个丫鬟,顺带再把赤芍和半夏两人带上,慢慢的,小丫鬟也就得用了。 杜若洗漱完之后,便在刘七巧的身后坐了下来,紫苏正服侍刘七巧除去她头上的钗环,杜若只挥了挥手,示意紫苏出去,自己亲自上前,为刘七巧解开长发。杜若的手指纤长,骨节匀称,指腹柔软,加上他动作轻柔,刘七巧便难得享受着闲暇的一刻。 刘七巧只叹了一口气道:“谁能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事情呢,说实话我这几天也一直在为茯苓的事情操心,原想着,不如就把茯苓介绍给了老四,老四现在是将军,茯苓过去了,还能当上将军夫人,谁知道我这心里才有些盘算,倒是被别人先截胡了。” 不过刘七巧其实还希望王老四能找一个更好一点的媳妇,最好是能识文断字的,虽然王老四识字不多,可他如今是朝廷命官,以后的仕途那肯定还长着,有一个识文断字的夫人,那就是王老四更好的助力了。 只不过,要是不解决方巧儿的事情,王老四这老大难问题只怕也是解决不了的。 “我瞧着也还不错,只要茯苓自己愿意,跟着二弟,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我们这样的人家,向来是不苛待姨娘和庶子的,茯苓若是能生上一男半女的,以后也就有指望了。”杜若说着,只讲刘七巧的长发都打散了,拿了梳子慢悠悠的梳了起来道:“至于老四的事情,男人要娶媳妇,总比姑娘家嫁人容易些,过几日我再给他好好物色物色。” 刘七巧点了点头,从铜镜里头瞧见杜若给自己梳头的模样,心里头就别提有多高兴,只站了起来道:“我梳好了,现在轮到你坐下,我给你梳头。” 杜若便坐了下来,刘七巧解开了他的发髻,用手指轻轻的压着他的头皮,凑到他耳边道:“我回来也有几日了,大后天是十五,我打算去水月庵走一走,瞧一瞧大长公主去。” 杜若道:“你去吧,不过路上小心些,你现在毕竟不是一个人了。” 刘七巧便抽了抽嘴角道:“就知道你心疼孩子胜过心疼我。” 杜若一脸无奈,却也无从辩驳了。只摇了摇头,携着刘七巧一起上床安歇了。 第二天一早,茯苓还是没有进门服侍,如今她要成为二房的姨娘了,是时候要避嫌一些了。原先她们大丫鬟是两人一间房的,如今刘七巧便让连翘和茯苓分开了住,也不知道二房那边定了什么日子让茯苓过去,不过既然说了是姨娘,那定然是一过去就开脸的。 刘七巧看完了黄历,发现十二月十八是个黄道吉日,便定下了那一天去朱家为包探花提亲。绿柳命小厮买回来的雁子也已经在厨房养着了,要是多养几日,只怕也会太肥了。刘七巧回来也有了七八日,便想着回王府坐一坐。 用过午膳,绿柳备了车,跟紫苏一起和刘七巧回了王府。刘七巧不在的这两个多月里头,绿柳只去过王府一次,还是王妃喊她过去问话的,去的时候也没遇见周珅,她悬着的一颗小心脏也算稍稍的安稳了一点。 刘七巧一早就遣人去王府说了一声,所以刘七巧到王府的时候,老王妃已经让身边的老妈妈过来候着了。见了刘七巧便迎了上来喊姑奶奶,又上下打量她一番,见身子还是跟以前一般轻盈,便知道还没显怀。 刘七巧跟几个妈妈随口聊了几句,跟着一众人去了寿康居里头。王妃和二太太也都在,王府的二少奶奶才生了一个哥儿,还在月子里头,就没过来。老王妃见了刘七巧,只开口道:“我瞧着怎么比以前还瘦了一些?是不是孩子太磨人了?” 刘七巧便笑道:“倒也没有,不过就是有些犯恶心,来去都是坐的船,可不吐掉了我几斤酸水了。” 王妃只笑道:“这才好,磨娘的都是儿子。” 老王妃也开口道:“三个月没见你,总觉得家里头太清静了些,如今见到你了,才觉得又热闹了起来。” “可不是,太太还经常念叨,说七巧在府上的时候,那才热闹呢,如今姑娘们都嫁人了,家里也冷清了。”二太太的两个庶女,说起来就没有王妃的两个庶女聪慧,所以在老王妃跟前,也不过就是应个景儿,活的太规矩了。 刘七巧瞧了一眼,其实一个也已经十二三岁的样子,另一个还小,但是两人都有些木呆,难怪老王妃不喜欢。不过王妃身边两个奶娘手里抱着的哥儿姐儿,倒是长的都很可爱,刘七巧便道:“哥儿都会说些什么话了?” “爹娘都会喊了,老祖宗也会喊了。”一旁的奶奶便开口答道。 刘七巧又看了一眼周珅的那个闺女,眼睛滴溜溜的,模样其实长的像春月,不过就是安静了点,大家说笑她也不插话,只偶尔笑一笑,显然胆子就笑了很多。 王妃便看着她道:“六姐儿,快喊七巧姐姐。” 原本是应该喊姨娘的,只不过既然养在了王妃跟前,就只能喊姐姐了。那姑娘便怯生生的喊了一声七巧姐姐。刘七巧应了一声,大伙入各自见礼入座,丫鬟们送了茶上来,才慢慢聊开了。 “听说世子爷的婚事定下来了?”刘七巧见王妃没提起这个事情,便索性自己先问了一声。 王妃便笑着道:“定下来了,是太后娘娘赐的婚,姑娘家人也不错,不过还是一个庶出的。”王妃因为秦氏的事情,心里头其实觉得有些对不住周珅,第一个媳妇没选好,年纪轻轻的就让他成了鳏夫了,如今虽然是续弦,终究还是一个庶出的,她心里不过意,也是有的。 老王妃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不满,只开口道:“那姑娘是养在国公府老太君跟前的,教养自然是好的,不然也不会由老太君亲自去求了,一个庶女,能有这些体面,可见在家里头,定然也是个懂事的,和秦氏自然是不能比的,你就放宽心吧。” 王妃点了点头,只开口道:“希望如此了,听说诚国公府的家风严谨,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如今的世子爷都是在国公夫人二十几岁的时候才得的,想来这姑娘虽然是庶出,应该是好的。” 王妃这话说着有点像自我安慰的样子。但是刘七巧听着就觉得有些奇怪了,既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那么这么小的庶女又是从哪儿来的呢?既然国公夫人都生了儿子,怎么就又纳妾了呢? 不过这些闲事,自然是刘七巧管不着的,刘七巧便安慰起王妃道:“太太快别操心这些事情了,还是好好操心等新奶奶进门了,早些给世子爷开枝散叶的,好抱孙子呢!您瞧瞧,二太太都抱上孙子了,世子爷还没个子嗣,可不就落后了?” 老王妃闻言,只哈哈笑起来道:“你这丫头,有脸说我们家,你们杜家二老爷都抱了几个孙子了,你不也才开始奋斗起来?” 场面一下子就轻快了起来,众人又聊了几句,外面有小丫鬟来传话道:“世子爷和王爷回来了。” 老王妃便高兴了起来,平常他们两人军营里头事情都很多,几天几夜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情。今儿回来可不就是赶巧的事儿吗?老王妃便道:“问他们在不在家吃饭,要是在家就吩咐厨房多备一些菜色,七巧你今儿也留下来用了晚膳在回去吧!” 刘七巧想起王老四的事情来,倒还真想见一见周珅,况且如今他已经定下了亲事,自己就更不用怕他了,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个长的霸道一点的男人罢了。 “我还没回去瞧我娘,一会儿瞧过来,再来老祖宗这里讨饭吃,可好?”刘七巧便带着几分娇嗔开口道。 “你尽管来,若是你娘愿意来,把她一起喊过来,我这边很久没热闹了,你也知道以前都是姑娘陪着我用膳的,如今我一个人吃,不香。” 刘七巧想了想二房那两个闷葫芦一样的庶女,想要逗老王妃开心,确实也有点难的,便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回去问问,一会儿再过来。” 刘七巧回到蔷薇阁的时候,没想到家里头还有别的客人,刘七巧才进门就听见里头哭哭啼啼道:“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当初回家也没说清楚,就说是城里有了宅子,我也是这两天才听说的事情,只气的我差点儿就去把那姓周的砍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那人说完,便哭了起来,见刘七巧进来,便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急急忙忙的站了起来,抓住刘七巧的手道:“七巧,这回你可要帮帮我们家老四,不能看着别人败坏他的名声,你知道村里头怎么说的吗?说我们老四当了方家的便宜女婿了,做了便宜爹了!” 村里人说话那嘴巴刘七巧是见识过的,刘三婶活着的时候,就可以当一个标杆人物,如今她虽然去世了,但并不表示后继无人,况且刘七巧觉得,这事儿铁定跟周婶子有关系,不然城里头的事情,牛家庄怎么就能知道了?   ☆、243|5.16| 李氏见刘七巧回来,也急忙迎了出来道:“方才紫苏就先回来说了,你还在老王妃那边,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刘七巧忙道:“老王妃留了晚膳,我一会儿还要过去,我也正是为了王老四的事情来的,没想到大娘你也在?” 王老四的娘这会儿哭的眼睛红红的,见了刘七巧也不知道从哪一句说起来,只叹息道:“我也是这两天才听说的,他一个人在外头,平常也不会来,有时候就拖带着你爹给我们家里捎些东西,从来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也不知道方巧儿她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家老四的住处的!” 刘七巧听到这里,边知道方巧儿这一回大概是和周婶子有备而来的。王老四当了将军的事情,定然是整个牛家村都知道的,牛家村这么些年,没出几个大人物,想刘老爷和刘老二这样能在城里头站稳脚跟的,这在牛家村村名的眼中,那都是了不起的事情了。刘七巧和杜若成婚那一会儿,刘老爷在牛家村摆了三天的流水席,虽然杜若和刘七巧因为路远天热,都没回去,可她知道,村里人现在都当他们家是暴发户了。 王老四这种,自然是更厉害的,出门两年,愣是混上了一个将军,这简直就更武曲星下凡一样的,是神话一样的事情。王老四跟着周珅回来之后,带着一群小兵蛋子一起回家,在牛家村闹了几天,好吃好喝的请了村里的兄弟们。虽然很多人都很向往王老四这样的日子,但是跟王老四差不多年纪的人,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了,谁也不想拿命混富贵,所以也只有眼馋的份儿了。 “大娘您先别着急,只怕这事儿老四自己都不清楚呢,前几天我去过老四宅子里,看门的大爷说,老四好久没回去了,大概一直在军营里头,今儿王爷和世子爷都在府上,我让世子爷给老四带个话,让他回来处理处理家务事儿,不能让你们两老没脸,你说对不?”刘七巧拉着王大娘坐下,让丫鬟给她奉了茶,又道:“今天也晚了,大娘就在我家住一晚上,明天我再带着大娘去老四的宅子上,有你在,方巧儿自然不敢怎么样的。” 王大娘稍稍顺了一口气,抬起眼来看了一眼刘七巧,只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七巧,不瞒你说,当年你把我家老四带到城里来,我可是真心怨你的,我生儿子只为了传宗接代,将来让他给我们养老送宗的,没想过他出来建什么军功的。可是如今我们老四果然出息了,我还是要谢你,若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我们家老四能这么出息。” 刘七巧知道王大娘说的是真心话,这世上哪家父母也不可能让孩子去做那些卖命危险的营生,可偏偏王老四走这条路就走通了。 “大娘,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事情,眼下老四出息了,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给他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媳妇,能把你们王家好好的带起来。我虽然和老四没有缘分,但是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这些情分还是有的,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不会不管的。” 王大娘听了这话,才略略放下心来,只又叹了一口气,蹙眉道:“我是真没想到,方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原本巧儿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村里头的人多多少少也都同情她,她一个姑娘家,被自己的亲娘弄成这个样子,确实也可怜,可她怎么就能缠上我们家老四了呢?我们家老四是老实人,对村里人谁都好这你也是知道的,可是好人不能就这样被糟蹋了。这口气,我说什么都咽不下去的!”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道:“大娘你放心,今儿无论如何,我也会让世子爷给老四传个口信去,让他明天说什么都要回家,把这事情给说明白了。” 李氏见刘七巧说的这么斩钉截铁的,便也上前劝慰王老四的娘道:“大嫂子快别难过了,等着事儿解决了,让老四早早给您娶个媳妇进门,到时候我们好好挑一挑,挑一个城里的,能段文识字的姑娘,给方家点颜色看看。” 王大娘算是终于给安抚过来了,也略略松了一口,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老王妃那边就派人来请刘七巧过去用晚膳了。 王爷和世子爷果然都留在了家里头用膳,就连二房的周琰也在家,原来临近年底,玉山书院也放了年假,正巧周琰刚得了儿子,就回来温习了。 老王妃在寿康居开了两桌,中间用屏风隔开了,男宾女眷各一桌,也就没什么好忌讳了。丫鬟挽了帘子,刘七巧矮身进来,便瞧见周珅坐在一旁的席位上,那张脸还一如既往的黑着。 “七巧来啦,快过来我这边坐。”老王妃招呼刘七巧坐到了她身边,见一众人都来齐了,便开始用膳了。古人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只要老王妃没发话,其他人是不敢开口说话的,所以大家伙都安安静静的。用过了晚膳,王妃和二太太各自要回去用晚膳了,老王妃就留了王爷等人下来说话,刘七巧因为有话要跟周珅说,便只略略送了送王妃,又回来了。见了王爷和二老爷等人,只弯腰福了福身子。 王爷很喜欢刘七巧,听说她有了身孕,也很高兴,只开口道:“七巧也要多注意身子,不过有时间的话,就多回王府逛逛,陪老祖宗她们说说话。” “七巧知道。”刘七巧乖乖的点头,脸上神色恭敬自然。周珅从来都沉默寡言,没什么话,刘七巧想了半天,终于打开了话匣子道:“还没恭喜世子爷,新婚将近了。” 周珅点了点头,依然一脸面瘫,低头喝了一口茶水,脸眼睛都没眨一下。 刘七巧就郁闷了,也不知道新奶奶瞧见周珅这副滴水不进的样子,心里头会是个什么感觉。刘七巧想到这里,忽然又觉得有些好笑,便知道略略一哂,开口道:“不知道世子爷最近能见着王老四吗?他家里出了点事情,想让他明天回家里头看看。” 周珅听了这话,才略略有些反应,只抬起头道:“他家里能出什么事情?我听说他家都没什么人,他嫌弃一个人住着冷清,所以就长住在了军营里头。” 刘七巧心想这些事情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便瞒了下来,只开口道:“也没什么,她娘从乡下来找他了,他总要回去看看的吧?难不成把一个老人家随便丢在家里就好了?” 老王妃听见刘七巧提起王老四,便开口道:“七巧,你说的这个王老四,是不是也是你们牛家庄人?以前和你爹一块儿,救过珅哥儿的那个?” “可不是,就是他,最近他老想着要娶媳妇,我正帮忙物色呢,不知道老祖宗这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刘七巧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竟忘了绿柳跟她说过的话,冬雪原本是对王老四有意思的,就是因为方巧儿的事情,给黄了。 “我怎么听说他家里头有了,还给他生了个孩子呢?原本我房里的冬雪是想讲给他的,后来听了这事情,也就没提了,冬雪是好姑娘,不能过去给人做小啊,他现在虽然是将军了,可毕竟他也只是个不识字的粗人。”老王妃向来对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是疼爱的,以前春月没跟世子爷有什么的时候,她也是真心相待的,如今出了这事情,只怕冬雪她是不舍得给了。 “那孩子不是他的,他府上住的那个人,也不是他媳妇,那姑娘之前嫁给了一个地主当小老婆,后来那地主死了,谁知道她就偏偏有了遗腹子,可那老地主家里的儿子不认,说这孩子是别人的,那姑娘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赖上了王老四了,如今王老四的娘都急得进城了,正到处找儿子呢!”刘七巧实在不想不知情的人把事情越描越黑,索性就直接跟老王妃说了。 老王妃听了也是一愣一愣的,只笑道:“这王老四也是,怎么没脑子呢?便宜爹当的。珅哥儿,你明天喊他回家,把这事情理理清楚,他毕竟是我们王府出去的人,别到时候外头连我们王府都一起笑话上了。” 周珅见老王妃发话了,便急忙点头称是,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刘七巧,见她眉眼弯弯,脸上神色虽然有些急切,但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想来日子过的是很称心的。周珅不由就冷笑了一声,端着茶盏兀自饮茶。 刘七巧见周珅应下了,也松了一口气,又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了。王老妃和王爷几人还要闲聊几句。王爷便很随意的开口道:“送送七巧。” 周珅和刘七巧名义上是兄妹,送一送也无妨,周珅便放了茶盏下来,起身跟着刘七巧到了外头。 刘七巧自然是不敢让周珅送的,急忙就谢过了道:“还请世子爷留步。” 周珅脸上依旧冷冷淡淡,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来迎刘七巧的绿柳,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来,略略蹙了蹙眉宇。绿柳立时吓的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下去,急忙为刘七巧披了披风,打了灯笼在前头引路道:“奶奶这边走。”   ☆、244|5.16| 十二月份已是仲冬,天暗的极早,外头稍稍起了一点风,虽然在王府的花园里头,还是觉得有些冷。刘七巧走在前头,见周珅远远的在后面跟着,负手向前,离她有几步远的距离。虽说古人早慧,但其实刘七巧知道,男人在三十岁之前,其实都处于一个懵懂半知的状态。就像现代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三十岁的男人,不过也是人生刚刚起步,像周珅这样二十来岁已经算是有所建树的,其实也是少有的。只是他生在这样的家庭,自然是要负担起身上的重担。 才略略走了几步,不想却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的,在黑夜中反倒让人觉得有几分凄美。刘七巧见周珅没有要停步的样子,便开口道:“听说国公府的五姑娘也是素有美名的,世子爷想来也会好好待她的。” 周珅笑道:“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家里人都盼着我娶妻生子,那么娶一个进门,总是不错的。” 刘七巧只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觉得跟周珅说什么感情、真爱,那怎么可能呢?在他眼里,女人只怕就分为两种,一种是他可以弄到手的,另一种是他得不到的。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又笑道:“世子爷真是孝顺。” 干巴巴的语气,似乎这样的对话也没有要进行下去的必要了。不远处,小丫鬟低着头踩着小碎步走过来,见了刘七巧和周珅,便福身行礼,只开口道:“七巧姑奶奶,杜太医上门来接你了,车驾就在外头等着,让门上的小厮让奴婢进来通报一声。” 刘七巧脸上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时间只觉得黑暗都似乎明亮了起来。周珅呵出一段白气,停在路边,只看着刘七巧道:“七巧,你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真的会有吗?” 刘七巧冷不防周珅问出这样的话来,只觉得有几分惊讶,随即就笑道:“世子爷若是觉得有,那自然是会有的,这种事情不在于外头的人怎么看,只在于世子爷心里头的想法。”刘七巧说完,弯腰福了福身子,转身告辞。 外头马车里,杜若正抱着暖炉,听见里面开角门的声音,急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雪越发的大了,纷纷扬扬的,眨眼的功夫,刘七巧的斗篷上就已经沾上了好一层。杜若把怀里的手炉递给刘七巧,扶着她上马车道:“看见变天了,就急忙过来,怕赶车的小厮不当心。” 刘七巧这会儿心里没来由的暖了一下,只跟着杜若一起上了马车,靠在杜若的身旁,怀抱着手炉道,半阖着眸子道:“相公,你会一生一世只对我一个人好吗?” 杜若听刘七巧忽然说起了这个,只当她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跟王府里头的那些女眷聊了些什么,便开口道:“七巧,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杜若很实心思的人,他觉得这种问题完全就是废话。如果他不是真心喜欢刘七巧,他不会娶她,而她娶了刘七巧进门,自然是要真心相待,白首不离的。 刘七巧这会儿却非缠着他说,嘟着嘴亲到他的脸颊上,马车里头微微有些冷,风大挂起了帘子,有雪花飘了进来。刘七巧凑上前,伸出舌尖舔了杜若脸颊上的一片雪花,开口道:“相公,其实有时候我也很害怕。” 刘七巧看着杜若,眼底却有着晶莹的泪光,杜若只觉得瞬间心口就被融化了一样,将刘七巧抱在怀中,紧紧的。 “七巧,你不用害怕,我答应你,我杜若一生一世,只会对你一个人好。”有时候语言的作用就是让对方能听清楚你心里想说的话,让她更加心安。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靠在他的肩头道:“杜若若,你真好。” 两人自成婚之后,已经鲜少有了在马车里腻歪的时间,今天也算是重新过了一把赢了。两人回了杜家,外头的雪还没停,刘七巧才下马车,早有一群老妈子,迎了出来,一路上的雪花都已经铲的干干净净的。这样的日子,其实过的也算舒心的了,穿越过来的人,能有几个能过这样的日子呢?刘七巧便又想起了她刚穿越过来拿会儿,李氏背着她到处找大夫时候的日子,眼角便又稍稍有些热了。 都说入乡随俗,刘七巧来这里,已经整整九年了。刘七巧拉着杜若的手,两人一起回了百草院。房里头早就烧上了地龙,连翘见两人进来,只笑着迎了上来道:“奶奶可回来了,大少爷回来的时候听说奶奶没回来,晚膳也不用,就急急忙忙的去王府接人了。” 刘七巧转身,就瞧见杜若跟在她后面进来了,白白净净的脸上,被风吹的有一些泛红,他的头发上沾了雪花片,这时候瞧着湿漉漉的。刘七巧便笑道:“那感情好了,今儿一整天都觉得没胃口,我在王府也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倒是有些恶了,你吩咐厨房都做了些什么宵夜,叫送进来吧。” 连翘便道:“都是大少爷喜欢吃的,包了牛肉蒸饺、熬了咸菜粥、金丝烧麦,再弄几碟小菜来,也就差不多了。” 连翘一边说,一边上前为刘七巧解开了披风,正要上前为杜若解披风,却听刘七巧道:“你先去传膳吧,我来服侍你们大爷。”刘七巧以前是鲜少做这些事情的,她总觉得自己和这土著的女子是不一样的,不想处处学着她们的样子,举案齐眉,以夫唯尊,可是今儿她却特别想和杜若就这样单独呆上一会儿。 刘七巧上前,解开杜若的披风,拿起手帕擦了擦他脸颊上的水珠,跟平常杜太太服侍杜老爷一样。每次杜老爷回来,她总是细心的迎上去,从头到尾的看上一眼,仿佛每一天瞧见的这个人都跟昨天是不一样的。 杜若便抓住了刘七巧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口,刘七巧转身到了房内,挂上披风,出来的时候还带着熏笼里头的一壶热茶。杜若便接了过来,斟上了两杯,两人端坐一旁,心里头确实难得的恬静。 紫苏没跟着回来,刘七巧让她在蔷薇阁陪着王老四的娘,明儿还要去王老四家,没有一个人跟着,刘七巧也不放心。 过了一会儿,厨房送了宵夜过来,小丫鬟们提着食盒,进来摆了宵夜,刘七巧就支了她们出去道:“你们快去睡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会儿也用不着来收拾了,明儿一早早起再收拾吧,省得厨房里头还等着,赤芍你让院里的丫鬟去说一声,就说明儿一早再送过去。” 赤芍脆生生的应了,跟着半夏两人一起出去了。冬天的夜还是冷的,刘七巧盛了一碗热粥,递给杜若,两人一边吃,一边聊了起来。 “还是王老四的事情,这次只怕老四是真的给惦记上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呢。”刘七巧支着下巴说道:“其实说实话,我是得给老四留心留心了。” 杜若就觉得今儿刘七巧有些怪,便笑道:“怎么了?你黄了老四嫁了我,心里头有愧疚了?” 刘七巧只瞪了一眼杜若,嗔怪道:“你从哪里知道的?这都什么时候的成年往事了?” 杜若只展眉笑道:“从第一次见到你,见到王老四的时候就知道了。” 刘七巧便低下头,咬了咬嘴唇道:“老四喜欢我,全牛家庄的人都知道,这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儿了。” 杜若便道:“王老四是个不错的人,就凭他喜欢你,你嫁了人,他还能跟以前一样对你好,我就敬重他,我杜若真心认他这个朋友。” 刘七巧便笑道:“那你想个办法,去把你那冲喜的姑娘给解决了?” 杜若闻言,只略略侧过头,伸手扶额,这事情,只怕也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了。刘七巧见他这个模样,就笑了起来,端起碗来喝了几口粥道:“行了,这事情你也别管了,横竖我来解决就算了。” 杜若便只连连点头,还笑了起来,站起来给刘七巧作了一揖。 谁知道这雪虽然大,第二天一早,却停了下来,外头的积雪不算很深,但走路难免就有些滑。杜家的下人们一早就起来铲雪,百草院里头种着的那些花草树木上头,也堆着一小朵一小朵的积雪。刘七巧才起床,外头小丫鬟便进来道:“奶奶,方才福寿堂的贾妈妈来了,说今儿不用奶奶去请安了,外面路滑,老太太让奶奶就在百草院,哪儿也不用去。” 刘七巧吃过了早膳,见太阳出来了,地上的雪就化的特别快,只听见外头花园里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声音,刘七巧就也想出去瞧瞧。赤芍知道刘七巧在家里闲不住,就先到了外头看了一眼,回来禀报道:“奶奶,外头是三姑娘带着翰哥儿、大姐儿在堆雪人呢!” 小丫鬟们都爱玩,说起这话的时候,眼珠子就亮晶晶的,脚底心也觉得站不住了起来。刘七巧便笑道:“你们喜欢玩,就一起去玩吧,难得昨晚下了一场雪。” 绿柳只上前扶着刘七巧道:“奶奶在南方的时候,也下过一场,这是入冬第二场雪了。” 孩子天生就是爱玩的,其实十三四岁的姑娘,心智上,其实就是一个孩子。刘七巧要不是前世活了三十年,就她十五岁的时候,不过也就是前世月经初潮的年纪,怎么可能懂得嫁人,更别说像赵氏那样,十□□岁的年纪,就已经开始管家了。 绿柳扶着刘七巧,带着几个小丫鬟一起出了百草院,离百草院最近的地方,有一处长着矮矮的冬青树,上头的雪花是最干净的,杜芊就带着几个小丫鬟,在那边堆上了一个雪人。雪人圆滚滚的身子,眼珠子是一堆红枣,翰哥儿虽然小,却也贪玩,折了几根树枝,插在雪人的身上当手臂。几个人玩得脸上都冒着热气,奶娘就在那边拿手帕给翰哥儿不听的擦汗。 见刘七巧出来,众人就都停了下来,只向刘七巧行礼请安。杜芊平常就古灵精怪,三姐妹中属她跟刘七巧最亲近,便只上前来道:“大嫂子来得正好,你说我找个什么东西当雪人的嘴巴呢?”杜芊站在一旁,支着下巴看了半天,倒也没想出来。 刘七巧想了想,见一旁的冬青叶子碧油油的,看着挺好的,便开口道:“贴一片叶子我瞧着也差不多。”杜芊便点了点头,走到冬青树边上,摘了一片叶子,把上面的雪花擦了干净,上前贴在了雪人的脸上,雪人就有了一长绿油油的嘴。翰哥儿见了,只高兴的在一旁拍手。刘七巧见他们都玩的一身汗,深怕一会儿受凉冻着了,便开口道:“外头怪冷的,去我院子里歇一会儿,喝一口热茶吧。” 杜芊便道:“我倒是真的口渴了,那就去大嫂那边讨一杯茶喝了。”那边翰哥儿和大姐儿的奶娘便开口道:“大奶奶,我们先带着哥儿回去了,一会儿二奶奶回来了,见不着又要到处找了。” 刘七巧知道大户人家规矩严,便也没强留,只开口道:“你们回去把,我最知道我这小婶子的,她最是一颗慈母心。” 杜芊跟着刘七巧进了百草院,便吩咐丫鬟上茶,杜芊喝了茶,才开口道:“我姨娘还说,要来谢谢大嫂子,这回从金陵带回来的茉莉花茶,倒是挺合她的口味的。”刘七巧是知道花姨娘的,穿越过来的人,喝不惯这里的茶也不足为奇,反倒是一些花茶什么的,比较合胃口。 刘七巧正想接杜芊的话,外头小丫鬟打了帘子进来传话道:“回奶奶的话,广济路上王府里头有下人来说,想请奶奶过去一趟。” 这个时辰,不早不晚的,还没用午膳,只怕是王大娘耐不住性子,一早就非要让紫苏带着她去了王老四家里头了。 杜芊闻言,只开口问道:“富康路上的王家,是不是大嫂子那个当了将军的同乡?” 刘七巧便点了点头道:“可不就是他,最近他可遇上麻烦事儿了。”这种事情说出来实在不够光彩体面的,刘七巧也只能自己在心里头郁闷一番,强打了精神对那小丫鬟道:“你去外头跟那小厮说一声,我一会儿就去,让他先回去吧。” “什么事情,竟让嫂子都这么愁眉不展了起来?”杜芊对于刘七巧其实是很佩服的,因为刘七巧小小年纪,就做了那么多出格的事情,这些事情对于她们身在闺阁的姑娘,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杜芊虽然是个土著姑娘,可她有一个穿越的娘,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是一个穿二代。她也很希望自己能和刘七巧一样,过的潇洒自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又能获得一个如意郎君。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相信爱情。 花姨娘和杜二老爷之间,不管发生过什么,能让一个现代穿越女心甘情愿的活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当一个没有地位的小妾,只怕除了爱情两个字,没有别的解释。 杜芊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她对外面的世界,其实也是充满着矛盾和好奇的,很想有机会能出去看一看。 “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这事情可不好办呢!”因为和花姨娘是老乡,所以刘七巧就把杜芊当成了半个老乡,便把王老四的事情简明扼要的说给了杜芊听。杜芊听完,更是顾不上姑娘家的仪态,把嘴里头的茶都喷了一半出来。 “世上居然会有这种人?”杜芊皱起了秀气的眉头,握着小拳头道:“简直比我姨娘说的那什么绿茶婊还更恶心人!” 刘七巧莫名就被杜芊给逗乐了,花姨娘穿越过来的时候,已经有绿茶婊这个词了,那不是说其实她也过来没多少年吗?可是杜芊都已经那么大了,她又分明在这世界上过了至少有十几年。不过这些事情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就算她们穿越到了和现代不一样的空间了,反正她们也回不去了。 “可不是,简直太恶心了是不是,一会儿我就要去会会她,我心里还有些心虚呢!我毕竟不是王老四什么人,要是对方气势高昂的话,只怕我也不是对手了。” 杜芊站起来,拍了拍胸脯道:“大嫂子,要我为你护法吗?” 刘七巧瞧了一眼杜芊,她也不是不愿意带她出去玩,只是这古代的规矩实在是太严格了,带出去之后,平平安安的回来也就算了,万一惹出个什么事情来,只怕不是她刘七巧能担当的起的。 “你还是在家呆着吧,我也去去就回来了。” “大嫂子,你怎么那么偏心呢!给大姐姐出主意,就不带我出去玩,我告诉大哥哥听。”刘七巧一听,顿时吓了一跳,急忙去捂住杜芊的嘴巴道:“好妹妹,你可别乱说,我出了什么注意,我可什么注意都没出啊!” 杜芊翘起嘴巴,见厅里头没丫鬟,便凑上去道:“大姐姐都告诉我了,她和姜表哥能成,那都是大嫂子的功劳!” 刘七巧急忙又去捂她的嘴,脸上表情带着些无助,这事儿要是让杜二太太知道了,好容易消停几天,只怕又要闹起来了。况且如今姜家的聘礼都来了,这要是闹起来,真是什么脸面都没了。 “好妹妹,我带你出去就是,但是你大姐姐这件事情,可千万不能往外头说!” 杜芊得以的笑了笑,伸出小拇指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刘七巧一脑门汗的跟杜芊拉了勾,内心却是十分的羡慕杜芊的,能在古代这样的氛围中,活的如此无忧无虑,作为一个庶女,还可以这样乐天、阳光,花姨娘一定很疼爱她。 刘七巧命人备了马车,等杜芊回过了二太太和花姨娘,两人换了衣服,一同出门。当然,两人的去向是并没有告诉二太太的,直说跟着刘七巧去珍宝坊看看首饰。姑娘家买首饰再正常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管束的。 刘七巧这一路上却多多少少有些心不在焉的,她这是去处理正事儿呢。杜芊却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一会儿到底要怎么说呢?带着自己的小姑子,要发威也要注意形象,真是大大的难题,只怪自己有小辫子抓在了她的手中。 作为大家闺秀,出门的机会其实是很少的,所以杜芊很珍惜这次机会,只撩着帘子,左看右看的好不开心。绿柳便在一旁愁眉苦脸道:“三姑娘,仔细风大吹着奶奶了。” 杜芊便急忙缩回了脑袋,她穿着猩猩毡的大氅,帽子上镶着一圈白狐狸毛,将一张瓷白的小脸包裹在里头,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精灵可爱。刘七巧也不知道,这样精灵鬼怪的姑娘,要怎样的男子才能消受。 马车进了富康路,刘七巧便让车夫放慢了速度,近王家的时候,就瞧见门口还另外挺着一辆王府的马车,刘七巧便知道定然是紫苏跟着王大娘来了。 房子是三进的,最外头的三间正房通常都是用来做迎客的大厅的,刘七巧才下了马车,绿柳正要上去叫门,被刘七巧给拦了下来,只听里面骂骂咧咧道:“你这个女人还要不要脸啊!你带着孩子住在我们老四家,你安的什么心啊?我们王家八辈子才出了这么一个争气的,你今儿要是不走,我死给你看!” 紧接着就是方巧儿梨花带雨的哭泣声,软绵绵的声音带着哭腔,让人听了还觉得挺可怜的。 “大娘,我没想着要赖上老四,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一个姑娘家,带着孩子,怎么活啊,老四是好人,他瞧着我可怜,收留了我,我就是为他做牛做马我都愿意,我怎么会赖上老四呢?我是真心想报答他的,就算给他当丫鬟,给他当老妈子,我都愿意。” 我勒个去……刘七巧内心真是入千万头草泥马经过,方巧儿真的是比绿茶婊还绿茶婊,赖上人的理由竟然是,我要报恩!!!!!! 刘七巧深呼一口气,咬了咬牙,给绿柳一个眼神,示意她上前敲门,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杜芊一马当先,一脚就踹开了王家的大门。   ☆、245|5.16| 王家院子里的雪也略略扫了扫,绕过影壁通往正厅的路还算干净,不过如今刘七巧怀着身孕,自然是不能走的太快的,倒是杜芊提着裙子,飞一样的小跑进了厅里头。 “做牛做马是吗?当老妈子是吗?”杜芊扫了一眼跪在地上钗环散乱、不胜娇弱的方巧儿,抬了抬眼皮道:“去打一盆洗脚水来,你未来的婆婆远道而来,走了一脚的泥,你难道不应该先捧了热腾腾的洗脚水,让她好好泡个脚吗?”杜芊才说完,见刘七巧也从外头进来了,只迎了过去,扶着刘七巧进了大厅,又瞅见一旁正站在满脸尴尬的王老四,接着开口道:“还有你未来的相公呢,也去打一盆洗脚水来,他在军营里头日日辛苦操练,回来还要给你们断官司,岂不是劳神?” 刘七巧瞧了一眼王老四,他一身铠甲穿在身上,倒是真的越发衬托的威武雄壮。且他年纪轻,虽然脸色黝黑,但身子虎背熊腰,站在一旁特有男人的气势,无端让人生出几分安全之感。再瞧瞧他脚上的那一双军靴,却已经踩得快烂掉了一样。行武之人每天操练运动,只怕这一双脚,要是脱下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刘七巧就光想一想,便觉得胸口有些犯恶心,忍不住就干呕了起来。 “嫂子,你没事吧?” “我没、没事。”刘七巧急忙控制住恶心的感觉,绿柳左右瞧了一眼,见厅里也没有一个服侍的下人,便扶着刘七巧坐下,自己去了茶房里头沏茶。 紫苏见刘七巧来了,只急忙安慰王老四的娘道:“大娘,我们家奶奶来了,你快别难过了。”紫苏说着,又朝着刘七巧和杜芊福了福身子,低低的喊了杜芊一声:“三姑娘。” 杜芊年纪小,虽然身形纤瘦,难得一张小脸上却有几分肉的,她长相随母亲,娇嗔可爱,笑起来脸上有一对酒窝,平常人看了都喜欢。王大娘方才瞧见这小姑娘进来的架势,就知道是个厉害的,这会儿又见她长的这么好,心里头就惦记上了。 “你不是来报恩的吗?怎么还跪着不动呢?你这样子,到底是来报恩的?还是来赖着享福的?”杜芊撇了撇嘴,上下打量了一眼方巧儿,顿时恍然大悟道:“大嫂,怎么会是她啊?她不就是那个,那个……”曾经给杜若冲喜过的姑娘吗?杜芊记性不差,可这话她也不敢当着刘七巧的面说,万一刘七巧并不知道这事情,可不就是给自己哥哥捅娄子了? “就是她,她跟我是同乡,一起从牛家庄出来的。”刘七巧瞧着方巧儿,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忍的。 方巧儿咬了咬唇瓣,拧着脖子道:“三姑娘、大少奶奶,老四家的家务事儿,也轮不到你们来管,我是哪里得罪了你们,你们非不能见得我好,我一个乡下姑娘,大着肚子,能去哪儿呢?你们若是想必死我,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 方巧儿说着,一咬牙便要往墙上撞去,王老四眼疾手快,急忙一把捞住了方巧儿,好言劝慰道:“巧儿,你别想不开,你要住下来,我不拦着你,可你不能对我家下人说,你是我媳妇,我王老四还没娶媳妇呢,这话要是给外头听见了,不像话。” 方巧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只开口道:“我……我也是没办法,我要是不这么说,我怎么在你家住?人家只会说你,白替别人养老婆孩子,我这不是也为了……为了不给你戴绿帽子嘛!” 如果说以前的方巧儿本性不坏的话,那么现在的方巧儿和一年之前的她,又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了。王大娘一听这话,只气的跳起来道:“让她去死!她死了哪怕她的孩子我们王家养大,也绝对容不下她,老四,你放开她,你是没见过女人还是怎么的?这样不要脸的女人,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王大娘说着,只上前用力扯开方巧儿,方巧儿只软着身子靠在王老四身上,见王大娘去扯她,就一个劲靠的更结实起来。王老四连连退了几步,还是被她紧紧贴在心上。 方巧儿这一回也是铁了心了,她这辈子算是完了,如今能指望的只有王老四一个人了。她只要加一把劲,就可以做将军夫人了。她从小和王老四一起长大,自然是知道王老四的心意的,王老四喜欢的是刘七巧,她也是知道的,于是便扯着嗓子喊道:“老四,我知道你喜欢七巧,可是七巧现在已经是杜家的少奶奶了,你就是在喜欢她,她也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老四,你不要犯傻了,七巧不会回到你身边的。” 在古代礼教森严的社会,就算是已婚妇女,被人爆出婚前跟什么人有啥关系,那也是悖德的事情,更何况方巧儿当着杜芊的面,旁若无人的喊了出来。刘七巧顿时气得暴跳如雷,一拍桌子就站起来,恨不得指着方巧儿就骂她臭婊子! 杜芊一看情况不妙,大嫂子还怀着身孕呢,这发这么大的火,万一动了胎气可怎么办。只急忙按着刘七巧坐了下来,一下子窜到方巧儿面前,当着王老四的面,一巴掌就抽在了方巧儿的脸上,拉住王老四的手往自己身边拖了两步,扭头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喜欢我嫂子的?你不是说重来就都只喜欢我一个人的吗?原来都是骗人的!” 杜芊一句话说完,抬起手就要给王老四一巴掌,王老四本就不是脑子灵活的人,哪里知道这是杜芊给自己解围呢!就只傻愣愣的睁大眼睛,瞧着自己面前矮了自己整整一个半头的姑娘,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带着几分怒意盯着自己。王老四一下子被这眼神看的心虚了,涨红了脸低下头。杜芊的巴掌甩到半空中,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是真傻子呢!居然连躲也不躲一下,只气的哼了一声,收了拳头咬唇道:“傻子,谁真要打你了,也不躲一下!” 杜芊说着,忽然松了拳头,顺势就在王老四的脸颊上轻轻拍了一下,两个人四目相对,杜芊顿时觉得自己脸热的不得了,连说话都结巴起来,急忙扭头走到刘七巧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王大娘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谁能想到杜芊方才那些话不过就是解围的话呢?任谁方才见了杜芊在王老四脸上那轻轻的一下,都会认为这是两人在打情骂俏呢! “老四,你放着这样的姑娘不要,把这扫把星、克夫星留在家里做什么?你今天给我发一句话,有她没我,有我没她!”王大娘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说完这句话,就一屁股往厅里头的青砖上坐了下来。 杜芊连忙喊了丫鬟去扶,只开口道:“老夫人快起来,天气冷,地上凉,好歹坐椅子上头去啊。” 王大娘死活不肯起来,只拧着脖子,不去看王老四。王老四这回可真的完蛋了,完全被杜芊给电着了,只瞧了一眼杜芊,又瞧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王大娘,对站在一旁的方巧儿道:“巧儿,你这样不对,我帮你,那是看在我们一下一起长大的情分,你想找个给自己靠着的男人,这很好,可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王老四也想要找自己喜欢的人,娶她回来做媳妇。你说我跟七巧有什么,我老实告诉你,我对七巧和对你都是一样的,都跟亲妹子一样,她嫁了杜大夫,那是鼎好的人,我心里头替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有别的非分只想,你说我没关系,可是你说七巧,你摸摸良心,你们还是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们儿?” 方巧儿哭着跪倒在地上,看着厅里头的人,哑着嗓子道:“从她娘要把我从杜家赎出来的那一天,我们就已经不是姐妹了,她从来只考虑自己,从来没有为我着想过!”方巧儿说着,只吸了吸鼻子,外头正好有个小丫鬟,见厅里头安静了下来,便悄悄透出头来传话道:“回、回奶奶话,姐儿醒了,正哭呢!” 王大娘扭头就瞪那小丫鬟一眼:“这家里没奶奶,你喊谁奶奶呢?再喊一声我挖了你舌头!” 那小丫鬟吓的急忙跪下来,一个劲儿的磕头,偏生又不认识其他人,便只一个劲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刘七巧看着方巧儿的样子,可怜也是可怜的,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况且她还这样的可恨,顿时让刘七巧心里头仅有的一些善心都觉得快没了。只横下心,咬了咬牙道:“顺宁路上,原先我家住的宅子如今没忍住,你先和孩子搬过去吧,老四这边,你是不能再住下去的,老四这辈子不能让你给毁了,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的话,我就找了人伢子,把你的孩子卖了。” 方巧儿吸着气,略略咬了咬唇,这会儿却是想哭也哭不出来。 谁知道那边杜芊却插了话出来道:“大嫂子,怎么能让她住在城里呢?这样的人就应该送到乡下桩上去,明天我回了二嫂子,让她带着她的孩子滚回乡下去。”   ☆、246|5.16| 刘七巧今天算是见识了杜芊的厉害,只笑着道:“我娘给她赎身了,她如今已经不是杜家的下人了,罢了,这就算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杜芊扭头,瞧了方巧儿一眼,忽然间又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头的王老四。 “傻子,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她,要娶她做媳妇?” “啊?”王老四被杜芊这么一问,显然是愣了只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姑娘我没这想法。” 杜芊显然对王老四的回答很满意,松开了扶着刘七巧的手,走到方巧儿的面前道:“听见了吗?他说他不喜欢你,也不想娶你,你死了这条心吧?还当真觉得自己长的比一般人好看一些,就了不起了?带着闺女赖上别人,哪里来的脸啊!” 刘七巧被杜芊的话给逗乐了,平常花姨娘说话的时候,也素来是有些不讲究规矩的,在四个姨娘中间,最是能说会道,杜芊倒是完全遗传了花姨娘的本事,在这一点上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几个看热闹的丫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紫苏忙上前扶了王大娘起来道:“大娘,你快别生气了,你看老四这不也不是诚心的。”紫苏说着,又给王老四使了一个眼色,开口道:“老四,快好好跟大娘道个歉,这两天大娘为了你的事情可没少操心,如今既然来了,也该让大娘在这边住两天再回去。” 王老四是个孝顺儿子,听了紫苏这话,也知道这几天大概牛家庄那边不安生,不然的话王大娘也不会从乡下跑到城里来了。他刚安置宅子那一会儿,驾着马车回牛家庄请她出来住几天,她还推说不习惯,非不肯出来呢! 王大娘被紫苏扶着起来,只叹息道:“王家名声都被她给败坏了,如今村里头都传你要了她了,你要是不正经娶个媳妇回去,我还真没脸回村里头去了。”王大娘擦了把老脸,抬头看了看王老四,又看了一眼杜芊,怎么瞧着姑娘,怎么就那么喜欢呢! 王大娘也是厉害角色,以前刘三婶活着的时候,没少跟刘三婶吵架顶嘴活着一起拜了把子臭外村人。又见着方才杜芊和王老四说的那一席话,虽然她现在有一些明白,那可能也就是解围的话,可只要脸皮一厚,就当不知道,别人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王大娘立马收起了脸上的悲伤之色,朝前走了两步,来到杜芊的跟前,笑哈哈道:“好闺女,你跟我家老四什么时候看对眼的,我怎么就不知道呢?你哪家的姑娘?我这就喊了我们老四,准备了聘礼去你们家去!” 杜芊方才不过就是随口一句,明眼人都知道那不过就是给刘七巧解围的托词而已,这回被王大娘这样正儿八经的问了一身,脸颊顿时涨的通红的。王老四站在一旁,看了王大娘那模样,急得连连就跺脚,脸上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表情了。 方才杜芊给刘七巧解围,这回刘七巧也急忙给杜芊解围道:“大娘,今儿先把那件事解决了,回头我们再谈老四的婚事可好?哪里有你这样直接问姑娘的呢?城里人不是这样的做派,你好歹悠着点。” 王大娘扭头瞧了一年刘七巧,一个劲的给她眨眼打眼色,刘七巧也不是没看见,她自然也是知道王大娘的心思的,可是……杜芊这一朵鲜花,还真的是一朵纯洁无暇又娇艳的鲜花。虽然王老四差是也不差,但是,这要是让杜老太太知道了,肯定会气得胃出血的。从小娇养长大的闺女,就这样便宜了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就算刘七巧心里觉得王老四未必配不上杜芊,可是长辈们的心思,也不能不顾及一点。 杜芊这会儿完全没了方才的战斗力,低垂着脑袋,嘴角还挂这淡淡的笑,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别说这小丫头真看上了王老四? “七巧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老四娶媳妇的事情,能悠着点吗?这就是我们太悠着点了,所以有的人就等不及要来糟蹋老四了。七巧,老四在城里也没个熟人,只有你一个同乡,这事儿你可要帮老四张罗好了。姑娘,你快发个话,要是觉得我们家老四行,我这就带着聘礼去你家去!” 刘七巧听王大娘说到这里,真的是再也忍不住要笑出来了。乡下娶媳妇是容易,聘礼也简单的可以,抱上两只猪仔去女方家,这就算聘礼了。可城里哪里是这个规矩,三媒六礼,那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杜芊听到这里,也觉得听不下去了,只脸涨的通红通红的,看着刘七巧求救呢。刘七巧也是一脸无奈,只能咬着唇瓣道:“大娘你放心,老四的事情包在我身上,这媒人我坐定了,今儿家里头还有事儿,我们可要先走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对于这样的农村大妈的战斗力,刘七巧是再了解不过的,只怕再说下去,就要跟着去杜家提亲也说不准的。刘七巧急忙就站起来,拉着杜芊的袖子往外头走。只回头吩咐紫苏道:“紫苏,你一会儿去王府问我娘拿钥匙,把巧儿送顺宁路上去,再找一个粗使婆子,照顾她起居吧。” 方巧儿再不识相,活路却总还是要给人一条的。刘七巧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了,其实方巧儿也不过就是一个可怜人而已。 刘七巧拉着杜芊往外走,王大娘还想跟着出来,紫苏见刘七巧忙不迭离开的样子,便知道了所以然,只急忙拉着王大娘的袖子道:“大娘你快坐下歇一会儿,我家奶奶说了老四的事情包在身上,就一定会帮忙帮到底的,你先别着急啊!” 王老四看着事情发生了如此戏剧性的变化,一时间脸上的神情也变了又变,偏生他天生就生了一张黑脸,脸红了别人也瞧不见,可要是谁伸手上去摸一下,就知道王老四的脸,这会儿有多烫了。 王大娘被紫苏拉着没法,便扭头看着王老四喊:“老四,七巧要走了,你还不出去送送吗?” 王老四急忙应了一声,跟着七巧和杜芊的往大厅外头去了。绕过影壁,几人在门房前头站着,王老四见刘七巧和杜芊停下来,急忙就低下头,一脸老实样。 “老四你快回去吧,好好招待大娘,让她在城里住两天,方巧儿的事情,你以后不用管了,我是知道你的,你看着五大三粗的,可心里头善,但是你也不能让她欺负到你头上了。”刘七巧其实知道王老四这样的人的,是一根筋的老实,这会儿他可能听进去了,但下次遇上事情,可能又就忘了,便叹了一口气道:“你大概不知道吧,周婶子在牛家庄里乱嚼舌头,说你打算娶方巧儿做老婆呢,你说大娘能不生气吗?你以后做事,多少瞻前顾后一点,别莽莽撞撞的就把人往家里带了。” 王老四挠了挠后脑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开口道:“巧儿原本说到城里来找亲戚的,可她才来没几天就要生了,我总不能把她丢下了不管,再说这宅子我自己也没住几天,都住军营里头,就没管家里的事情,谁知道竟然变的一团乱。” 杜芊就站在边上,听刘七巧和王老四说话,是不是又那眼睛偷偷的瞄了王老四两眼,然后略带着点娇羞就低下头去了,嘴角笑意浅浅。 王老四把刘七巧和杜芊都送上了马车,挥了挥手,只开口道:“七巧,这事儿我自己能处理好,你就放心吧,早点回去,省得让杜太医担心了。” 刘七巧只撇嘴笑道:“他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还担心你呢,这几天正打算问问他几个朋友,家里头有没有什么姐姐妹妹的,好给你做媒呢!” 杜芊听到这里,脸颊就又泛红了,急忙压低了脑袋,皱着眉头瞧瞧撩开了一旁的车帘子去瞧王老四。 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几人一行就往杜家去了,杜芊叹了一口气,带着一些满不在乎的表情,开口道:“这说明王老四,真是一个傻子,就那样怎么就能成了将军呢!要是敌人派一个貌美的姑娘来当奸细,他岂不是第一个就要被弄死的?” 刘七巧只扑哧笑了起来,大雍朝文化方面算是很兴盛的,这些异志小说之类的,闺阁的姑娘家偷偷看也是有的。就连杜若都已经把那一本小说给看完了,前两天还被杜茵瞧见,给借了过去。 “所以,他这样的人,想不被弄死,只有一个办法。”刘七巧瞧着杜芊红扑扑的脸颊,总觉得杜芊似乎对王老四有点那个意思,总要试探试探才行。 “什么办法,嫂子你倒是说说看呢?”杜芊睁大了眼珠子问起刘七巧。 刘七巧只故作高深的清了清嗓子,慢悠悠的开口道:“娶一个厉害的老婆,把他管得服服帖帖的,这样就不管什么女奸细、绿茶婊,都接近不了他了,三妹妹,你说是不是?” 杜芊听刘七巧说完,默默的低下头,圆圆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绯红,不知道是马车里头太冷冻着的,还是其他的原因,但刘七巧心里头却倒是有了一些念想了。 “三妹妹,三妹妹!”刘七巧见杜芊不说话,便喊了她两声,杜芊略略一怔,抬起头来,一脸无辜的看着刘七巧,最后才挤出两句话来道:“其实,大嫂子说的也很有道理,我看他那模样,又傻又老实,一看就是会被人欺负的料……”杜芊说到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不下去了,只一味的就脸红起来,拧着手中的绢帕,秀气的眉宇微微蹙了起来。 情窦初开这种东西,刘七巧似乎曾经也有过。但是这种感觉有些远了,所以刘七巧也不确定,杜芊对王老四到底有没有那种想法。毕竟王老四的身份摆在这边,他虽然如今已经是个五品的武官了,可是那出身、那张黑脸、那浑身的肌肉……这要是杜芊真的跟了王老四,那可不就成了古代版的美女与野兽了。 再等等吧,在观察两天,毕竟杜芊年纪小,见过的男人,除了杜家那几个,还真不多。 刘七巧就伸手拍了拍杜芊的手背,稍稍安抚了一句,又装作若无其事道:“你大姐姐和儿姐姐的婚事都订了下来,如今就剩你一个人还没定下来,老太太的意思是,你年纪小,倒也不着急,横竖要等找到了合适的再说。” 杜芊这会儿脸已经红成了煮熟了的虾子了,只娇嗔道:“大嫂子你说什么呢,我说了我不嫁,我要在家陪着老太太,一辈子都不嫁人!” 刘七巧却是知道杜芊这会儿是一味的怕羞,只怕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肯承认的,便只笑着道:“我知道了,那这件事情,我定然守口如瓶,对谁都不提一句,就算是对你大哥哥,我也绝不说一句,如何?” 杜芊撇撇嘴,又抬头看了一眼刘七巧,显然她自己这会儿还觉得有些矛盾,还没什么注意呢! 两人回了杜家,刚刚过了午膳的时候,王妈妈见刘七巧回来了,只急忙迎了过来道:“大少奶奶这时候回来,用过午膳了没有?” 刘七巧生怕王妈妈又去张罗,便开口道:“稍微用了一些,在外头有些困了,就先回来了。” 杜芊跟着刘七巧一起回了百草院,刘七巧便喊了连翘去厨房弄几样小点心过来吃,她最近食欲上并不好,错过了饭点,一时间也吃不下去什么东西,倒是怕杜芊饿着肚子。 杜芊垂手坐在刘七巧傍边的靠背椅上,脸颊依旧微红,咬了半天唇瓣,见厅里头没人,这才开口对刘七巧道:“大嫂,我……我为什么瞧见那个王老四,就觉得心跳的厉害呢?” 刘七巧拧眉想了想,只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然的话,你还是回去问问花姨娘吧,她应该会知道的。”刘七巧是长嫂,姑娘家的婚事,她是不能插手的,可是她也真心希望杜家的三位姑娘,都能有如意郎君。杜茵先不说,那是她私下就看对眼的,自然是错不了的。就是杜苡跟汤大人,那也不是盲婚哑嫁,两人在金陵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更不用说汤大人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状元爷。 可前两桩婚事走的顺利,也不代表杜芊的婚事,杜家也能轻轻松松的答应了。其实上回杜太太说起的舅老爷家的儿子,不管从世家还是别的方面,那肯定也比王老四更般配杜芊。 刘七巧是想给王老四找个识文断字的媳妇,可是也不能把杜芊往王老四身边推。王老四毕竟是乡下人,杜老太太对于她自己这个乡下媳妇进门,那都是做了多长时间的心理建设的,这回要是让她知道,最疼的小孙女还想嫁给一个乡下汉子,还不气歪了嘴了。 杜芊略略应了一声,丫鬟送了吃食上来,刘七巧便拉着杜芊去一旁吃东西,两人各怀心事,却说不出口。刘七巧吃了几口清粥,也觉得没胃口,再看看杜芊,也是一碗粥才喝了两三口下去。 到了晚上,杜芊早已回了自己的住处,刘七巧用过晚膳,便窝在百草院里跟绿柳找鞋样子。紫苏是到了酉时三刻才回来的,进门便觉得浑身散了架子一样的累,早有小丫鬟已经迎了上去替她挽帘子,紫苏没来得及坐下休息片刻,便急急忙忙到了里间,向刘七巧回话:“巧儿已经安顿好了,大娘让哑婆婆先过去照顾她了,哑婆婆不会说话,自然也穿不出什么出去。王大娘也已经在老四的府上住下了,那几个小丫头、婆子,还有看门的拐子,奴婢也都交代过了,让他们好好的服侍王大娘,方巧儿的事情,谁要是敢透露半句出去,就直接发卖了。” 刘七巧见紫苏说话时候,神情里头已经多了几分游刃有余,还当真有几分管家媳妇的架子,只笑着道:“你真是越发能干了,看来以后茯苓走了,你要在我这院子里挑大梁了。” 紫苏连忙推却道:“那怎么行,绿柳是王府出来的丫鬟,她比我资历老。” 刘七巧便笑道:“你跟她差不了,她管理账册人情往来,你帮我安排安排琐事,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绿柳正好从外面迎了杜若进来,听见刘七巧和紫苏说起她来,便插口道:“奶奶这样安排再好不过了,我懒,最怕这些琐事了,今儿在那人家里头,我可一句话都插不上,只就扶着奶奶的手,深怕那什么巧儿不巧儿的,要是发起了狠,撞上奶奶,那我可完蛋了。” 杜若今儿回来的迟,直接去了杜老太太的的福寿堂用晚膳,这会儿听见刘七巧今儿果然去了王老四家,只提心吊胆的问道:“你还真去了?没出什么事情吧?” 刘七巧急忙从榻上起来,上前为杜若解开了披风道:“你别着急,坐下来慢慢说,我没事。”刘七巧递了披风给紫苏,又对绿柳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跟大爷有话说。” 杜若见刘七巧虽然心情似乎不错,没眉宇间分明有些郁色,便知道是有话要说了,只坐下来问道:“出了什么事情?难道那方巧儿不肯走吗?”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跟杜若说杜芊的事情,便回了杜若方才问的话道:“方巧儿走了,我让紫苏把她送到顺宁路上的空房子里去住了,她一个年轻小媳妇,带着孩子,也不方便,给她一个住处,过几日再通知她家里人,把她接走吧。” 杜若一听是这个结果,也稍微松了一口气,只道:“只要她不赖着老四,以后老四找了媳妇,她也没办法在去闹,这事儿总算也告一段落了。” 刘七巧脸上的神色却没松范下来,只继续道:“我正为这个事情犯愁呢。”刘七巧说着,就低下头,摆出了一副小鸡啄米的样子,慢吞吞走到杜若的身边,蹭着他的大腿坐下来,勾住他的脖颈,凑到他耳边小声道:“相公,我好像又做了错事了。” 杜若哪里能猜到刘七巧说的错事是什么?顿时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也不知道刘七巧这错事错的有多离谱,只斜着眼睛看她,问道:“什么错事,说来听听。” 刘七巧便道:“今儿我要出门,三妹妹非要跟着我一起去,然后……我瞧着三妹妹那架势,似乎对王老四有些意思。” 杜若是见过王老四的,对于拥有一个小身板的杜若来说,其实能拥有王老四那样让所有男人都妒嫉的胸肌和腹肌,也是他曾经的梦乡。每个男人不管外表多羸弱,但内心都是有一颗想要保护自己心爱女子的男子汉大丈夫的心。可是……杜若再想一想他那尚未成熟,也过于长的像瓷娃娃的三妹妹。杜若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三妹妹亲口跟你说的吗?还是……只是你的错觉?” 刘七巧瞪了一眼杜若,想了下道:“她说她看见王老四就心跳加速,你说,这是我的错觉还是?” 杜若抬起头,有一种想要仰天长叹的错觉,但还是控制了下来,开口道:“我不嫌弃王老四的出身,但是这件事情,只怕比想象中还要难很多。” 刘七巧也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并没同三妹妹说什么,只想着她或者是年纪小,并没有弄懂这男女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也是有的。” 杜若点点头,捏着刘七巧的鼻尖道:“按理说大户人家的庶女,其实应该是跟着嫡母的,可偏生二叔这几位姨娘,都不是小门小户出生的,三妹妹随了花姨娘的性子,是比她两个姐姐更跳脱一点,偏偏老太太还最是喜欢她。” 刘七巧当然知道,这世上的老太太都喜欢说话讨喜的姑娘,以前她在恭王府的时候,那也是经常说一些讨老王妃开心的话。年纪大的人,都喜欢热闹欢欢喜喜,膝下儿女成群,这是正常的。可越是喜欢的姑娘家,肯定越希望她能嫁的好一些,王老四这样的,真的是有硬伤的。   ☆、247|5.16| 话说杜芊回了漪兰院之后,心情还是依旧没有平复下来。晚上三位姑娘是各自跟着自己娘用晚膳的,但是几位姨娘的关系很好,大家都是带着自己的姑娘和哥儿,一起在蘼芜居里头用晚膳的。用过晚膳,自有丫鬟们收拾打扫。姨娘们若是兴致好,便坐下再聊几句,若是兴致不好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再或者到花园里头稍微散步消食,那都是正常的。 杜芊因为有心事,所以晚膳用的很少。她这年岁正好是长身体的时候,平常用过晚膳,少不得还要喝小半碗的汤,可今儿杜芊放下了碗筷,便坐不住了起来。 杜芊和杜苡两人平常关系最好一些,用过晚膳,两人就结伴回了漪兰院,杜苡见杜芊兴致乏乏,是不是又唉声叹气几下,心里便觉得有些奇怪了。 “三妹妹这是怎么了?和大嫂子出门一趟,倒像是老了十岁回来,动不动就叹声叹气的,怎么?难道大嫂子给你委屈受了?”杜苡虽然不知道杜芊叹气的原因,想来应该是和刘七巧无关的,可她却还是这样故意试探道。 “儿姐姐快别乱说了,这家里头怎么会有人给我委屈受呢,大嫂子更是不会的,只不过……”杜芊抬起头看了一眼杜苡,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这种事情,总觉得杜苡其实和自己是一样的,在这方面没有半点经验。 两人便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坐了下来,杜芊便索性问杜苡道:“二姐姐,你见过汤大人吗?” 汤鸿哲和杜苡的婚事已经坐定,杜芊倒是把汤鸿哲当成了自己的姐夫了,便毫无顾忌的问起杜苡。可杜苡毕竟还是姑娘家,见杜芊这样问她,只羞红了脸低下头,稍稍的点了点头。 “见是见过一面,不过就是在我外祖父的葬礼上头,擦肩而过的见过。”杜苡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节,还真没仔细去瞧那位状元爷,当时并不知道家里人有这样的安排,所以她都没有留心汤鸿哲的长相。若是她早知道,也一定要看看清楚才是的。 “不过匆匆一瞥,实在是没看清长相,只瞧见一个四方脸颊,看着还算白净,身量比大哥哥略高一点。”杜苡好容易回想起当初见到汤鸿哲时候的样子,如今再细想,却是想不出他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了。 “听你这么说,想来也是不错的。”杜芊低下头笑了笑,又抬起头瞧了一眼杜苡道:“我姨娘就告诉我,嫁人一定要自己亲自看过才行,不然的话,第一感觉不好,就算日后成婚生活在了一起,定然也是没有多少感情的。” 杜苡便红着脸颊道:“花姨娘说的是不错,可是我们闺中的女儿,有几个是能见到外男的,还不是父母们瞧了顺眼,就给定下来了,我见到汤大人那会儿,可不知道家里头有了这样的想法。” 杜芊便无限羡慕道:“还是大姐姐好,姜家表哥就在我们家住着,容貌品行无一不知,这样的男人嫁过去之后,才不怕嫁错了呢。” 正巧这时候杜茵从外头进来,只听见杜芊这最后一句,便笑着道:“你们这两个家伙,又再说我什么坏话呢?可叫我给撞到了。” 杜苡只起身笑道:“哪里敢说姐姐的坏话,我们这是羡慕姐姐找了一个乘龙快婿,好运气呢!” 杜茵听杜苡这么说,一边走过来一边道:“我的运气再好,如何也比不上你,正儿八经的状元爷,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呢!” 杜苡脸皮又薄,听了这话脸颊就又红了起来,杜茵便走过去两步,在杜芊边上坐了下来,问道:“怎么今儿说起这个来了?我还想来问你,今儿和大嫂子出去,都逛什么地方了?这几日我做针线做的手指都疼了,还正想出去透透气。” 杜芊的脸颊顿时就红了起来,低着头不说话,过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开口道:“也……也没玩什么地方。”杜芊说完了这一句,紧接着问杜茵道:“大姐姐,你见到姜表哥的时候,会不会有心脏突突突停不下来的感觉?” 杜茵是过来人,听见杜芊这么说,早已明白了□□分,可她又转念一想,杜芊是个刘七巧出门的,如何能遇上什么人呢?刘七巧虽然年轻,也不可能纵容杜芊做一些不着调没规矩的事情。于是便问道:“你今儿和大嫂子去哪儿了?” 杜芊顿时脑袋恨不得缩到肩膀地下,这下子杜苡也好奇了,只开口问道:“你今儿跟大嫂回来之后,就魂不守舍的,连晚饭也没好好用,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了?” 杜芊被杜茵和杜苡两个人盘问,顿时就有些白瞎阵来了,只蹙眉想了半天,才小声开口道:“大姐姐,二姐姐,你们可要为我保守秘密,不然的话,我以后也没脸见人了。”杜茵方才猜到了一些,听杜芊这么说,越发就坐实了自己的想法,小声试探问道:“三妹妹莫不是跟着大嫂子在外头见了什么人……”杜茵说到这里,后面的话却是不好意思再说了。 杜芊只小小的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我今天让大嫂子带我去瞧将军了。”杜芊说出这话来,整个小脸就涨得红扑扑的,只急忙接着道:“我长听我姨娘说,我的外祖父是当将军的,我从没见过,今儿大嫂子正要去她那个同乡家,我非要大嫂子带着我去的。” 姑娘家由家里已婚的长辈带出去门去别人家,也没什么不可的。只是王老四毕竟是还没娶亲的外男,杜芊这样去了,要是被外头人知道了,多少还是有些不好的。不过他们杜家的下人向来不是会嚼舌根的人,今儿带着刘七巧和杜芊出门的车夫,也是杜家家生子,在不会做乱议论家主的事情。可是,若是杜芊心里头有了些什么,那即便是外面人不议论,时间长了,家里人也总能看得出来的。 “三妹妹怎的如此贪玩,大嫂子也……”杜家家教虽说不上森严,可是二房的三个姑娘,也是幼时请了先生来开蒙,懂礼仪知廉耻的。 杜茵还想说几句,只见杜芊撅着个小嘴,满怀心事道:“我头一次知道,还有男人是长成那种样子的,胳膊比我们的大腿还粗,书上面写的虎背熊腰,大概就是形容这样的人的,好像一只手就可以捏死一个人一样的。” 杜苡听杜芊这么形容男人,只忍不住笑了出来道:“被你说的,怪吓人的,那岂不是长的有我们两个大?” 杜芊想了想,只肯定道:“莫说有我们两个大,我瞧着倒是能有大哥哥两个大的,他穿着武将的光明铠站在那边,就像一堵墙一样,让人觉得心里安心极了。”其实杜芊这会儿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还觉得似乎上面仍旧是*辣的烫手,可分明王老四的脸颊是凉凉的,带着些胡渣,有些粗糙的。 杜茵听到这里,已是完全明白了,只笑着道:“所以,你见着他,就觉得心口突突突的跳,只觉得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亦或者是说话,总没有往日利索了,心里头莫名就紧张了起来,分明没见过几次的人,可分开了,却莫名的想着他,还想再见他一面,是不是?” “大姐姐坏死了,做什么说出来!”杜芊嘟囔了一声,靠到了杜茵的身上,两只小手拧着手中的丝帕,脸上红成了一片。 这会儿杜苡也明白了,只笑道:“怪不得茶饭不思的,还以为你病了,却不知……是思春了呢!” 杜芊就垂下了眸子,又求助一样的瞧了一眼两位姐姐,万般郁闷道:“大姐姐许了姜家表哥,已经是举人了,下一次春试,少不得中个进士;二姐姐更是了不得,未来的准相公是个状元,可可可……可我如今瞧上这一个……”杜芊说到这儿,顿时觉得自己也底气不足了起来。 她虽然不知道当时杜若为了娶刘七巧,那叫排除万难,可她也是听杜二太太说过闲话的,说杜老太太嫌弃刘七巧是个乡下姑娘。杜芊想了想王老四那憨厚老实的样子,顿时觉得……或者自己不过是在胡思乱想,杜老太太要是能看上王老四,那可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两个姑娘瞧着杜芊顿时又蔫下来的神情,多半也是知道这里头的缘故的。他们杜家好像还真没有跟将军家结过亲,如果实在要算,那也是刘七巧嫁进来之后,杜家算是攀上了恭王府这门武将亲戚。 “三妹妹快别乱想了,向来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已经忤逆了父母,幸而二妹妹是个孝顺的,如今轮到三妹妹你,爹娘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上头还有老太太,那样疼你,也自然是会为你找一个好的,千万不要自己乱了心性才好。”杜茵想起自己年少时候,被齐昀也是哄得不轻,差点儿就铸成大错,作为姐姐,她倒是不太希望杜芊太草率行事了。 富康路上的王宅里头,王大娘刚刚吃了晚饭,正坐在打厅里头剔牙喝茶,两个小丫鬟抱着盘子侍立一旁,脸上多多少少有几分看热闹的表情。虽然今儿上午那一趟热闹也看够了,可让她们服侍一个乡下婆子,这也是第一回。 王老四府上的下人,都是周珅让王府里头管人事的老妈子挑好了送过来的,三进院子总共送了八个下人外带一个管家的婆子。管家婆子素来是懂得看人脸色办事的,方巧儿来拿会子,王老师让她好好招待,她也就好好招待了,肚子都这么大了,跑到一个男人家里,这不明摆着的嘛! 王老四吃了晚饭,去房里洗了一个热水澡出来,换上了家常穿的棉布长袍,除了一张脸还有些黑以外,看着更显得虎背熊腰、孔武有力。又难得王老四早年在牛家庄的时候,总是低眉顺目的做农活,这会儿整个人挺起了腰背,更生出了几分气势来。王大娘一边嗑这瓜子一边在王老四的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心里直嘀咕:这是我生的儿子王老四吗?怎么越发的人模狗样了起来? “老四,今儿跟着七巧来的那个姑娘,你们俩怎么说的?” 王大娘即使现在都差不多知道那姑娘不过就是来救场的,可也不愿意放弃内心的一丝小小的期翼,这么好的姑娘,娶回家供着都值了。 “什么怎么说的,我压根就不认识那姑娘,娘你想哪儿去了,不能因为人家开口帮衬了我们两句,就惦记上人家了,人家那啥家事?我这又是啥模样,你也不对着镜子照一照。”王老四坐下来,端着茶盏喝茶,其实他心里也惦记上了,可这话那可千万不能让自己老娘知道,不然按照老娘的性子,铁定明儿一早就带着人提亲去了。 “你是啥模样?咋就不能惦记上了?你上回说的,你现在也是吃皇粮的人了,是个将军了,这天底下能有几个将军?人家咋还嫌弃你了?她爹是做什么的?再不行你带你手下几个小兵,去把她截回来了拉倒!反正我看上这儿媳妇了!”王大娘气势汹汹的开口说道。 王老四彻底被他娘简单的思维给征服了,只无奈道:“那怎么行呢?可别把人给吓坏了,好端端的事情要是砸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王大娘一听王老四这话里头的意思,分明也对那姑娘有几分意思,不然也不会这样口口声声的就护着了,于是便开口道:“儿子,娶媳妇这事情是得上赶着去抢的,不然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媳妇成了别人家媳妇,你没娶上七巧,可不就是个实例了,你还等什么呢?” 王老四被王大娘的话说的心里倒是有几分动摇的,可再一想,自己也确实配不上人家姑娘,这叫啥事儿呢,王老四叹了一口气,起身就负手离去了。王大娘看着王老四的背影,也是拧着眉头想法子呢,她一辈子生了四个儿子,虽然只有王老四一个人出人头地了,可也只有他一个人如今连个老婆都还没娶上,王大娘决定发挥余热,这次一定帮王老四把媳妇弄回家了,再回牛家庄去。 第二天一早,王老四换上了军装打算往军营里头去,可小丫鬟抱着个脸盆出来找到他道:“回将军,老太太病了,起不来了。” 王老四一听可就傻眼了,这昨儿精神头好的还能打死一头老虎,怎么今儿就病上了呢? 王老四进来,瞧见王大娘正无精打采的躺在床上,瞧见王老四进来,索性又把眼睛给闭上了,开口道:“我这都一把年纪了,还为了你的亲事给操心病了,你若是不早些给我找个媳妇回来,只怕我这病也好不了了,要没命回去见你几个哥哥了,可是就算我死了,我也没脸下去见你老爹啊。” 王老四一看王大娘这光景,就知道她又撞病吓人了,老人家年纪大了,稍有不顺心的事情,就来一次,这些年倒也没少装。 王老四便一本正经道:“不就是要个媳妇吗?简单,今儿我就去顺宁路把方巧儿接了回来,给你当媳妇得了。” 王大娘一听,吓得差点儿就从床上给蹦起来,急忙开口道:“你……你敢!”话还没说完,就真的气得厥过去了。 王老四原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王大娘的反应会这么大,一下子把王老四给急的。王老四也知道王大娘素来是有气厥之症的,大夫说了,不能动大怒的,但是王老四心想,昨儿都那么大的阵势了,这不还好好的,谁知道今儿就这么一句玩笑话,反倒把老娘给气晕了。 王老四一边掐着王大娘的人中,一边急忙就招呼人去喊大夫,这边离广济路比较近,所以就直接去广济路上,找了宝善堂的大夫过来。 王老四原本兴匆匆的要去军营,这会子也给搅合了,只听大夫在里头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段的话,然后出了厅里头来开药,第一句话说的竟然是:“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位军爷,老太太的病虽然是气厥之症,但根源还在于心里头,老人年纪大了,要多顺着她的心意来才好。” 王老四就在心里头郁闷,要真的顺着她的心意来,难不成还真的派人去抢了昨日那姑娘来不成?大夫走了,王老四还想进去瞧一瞧王大娘,谁知道丫鬟拦在了门口道:“将军,老太太说了,不带着将军夫人回来,老太太以后就再也不见将军了。” 王大娘这次大抵是狠了心肠了,连小丫鬟都收买了。将军夫人,这会儿用纸糊一个还简单些,让他去真的弄一个回来,只怕太难了。 “行了,不然就你了,洗漱洗漱跟我拜堂成亲吧,做我的媳妇,也不辱没了你吧?”王老四愁眉不展的开口对那守门的小丫鬟道。 那小丫鬟吓得尖叫了一声,急忙跪下来道:“将军,奴婢才十三岁,另外奴婢一小就订了娃娃亲,只等满了十八岁就能出府嫁人的。” 王老四这回真的郁卒了,怎么别人娶媳妇看着那么简单,轮到自己了就成了个老大难问题了,这叫什么事儿!王老四想了想,这回老娘不是装病了,是真病了,大夫也请了,药也开了,还能假不成? 只是他军营里头的事情,也容不得耽误,误了事儿都是要军阀处置的,他再不走也不成,想来想去,也只能去杜家说一声,少不得让七巧再把紫苏借过来几天,好好安慰一下老娘了。 王老四翻身上马,揽了缰绳就往杜家去求救去了。 谁曾想今儿是十二月十五,刘七巧一早就去了水月庵里头瞧大长公主去了。王老四来到杜家的时候,刘七巧的马车也刚刚走了不久。虽说刘七巧出门了,但是门房的人还是要进去百草院通报一声,等刘七巧回来了,百草院的丫鬟才会给她传话。 杜芊昨晚没睡好,只觉得浑浑噩噩的,一早在房里没意思,两个姐姐又各自的在做自己的嫁妆,只有她一个人是闲人,所以就来到百草院找刘七巧玩。现在刘七巧怀着身孕,身边自然是没什么事情的。 杜芊才到百草院门口,就听见连翘开口道:“我知道了,你一会儿就出去回了那王将军,就说奶奶出门了,等奶奶回来了,必定托人去府上一趟。” 杜芊忙上前问那传话的小丫鬟道:“怎么了?王将军来找大少奶奶了?” 连翘见是杜芊来了,只回话道:“门房上的人说,王将军来找大少奶奶,人在外头呢!” “那怎么不把人请进来?让人在外头等着,可不是我们这样人家的礼数。”杜芊只回头对那小丫鬟道。 那小丫鬟急忙道:“门房上的人请了,王将军说,既然大少奶奶不在,他也就不进来了,这会儿只怕人已经走了吧。” 杜芊就莫名觉得心里头有那么些失落,只开口道:“怎么也不问问人家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就贸贸然来回话了,若是家里头没事,谁一大早的过来找人。” 那小丫鬟原本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错,可是被杜芊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有几分委屈,一时间也不知道那什么话来应对,只听杜芊又开口道:“罢了,我随你出去瞧一瞧,若是王将军还在,好歹问他几句。” 杜芊从小跟着花姨娘长大,虽然对于那些封建礼教,她是心知肚明的,无奈就天生有着不安分的穿越遗传因子,总想瞧一瞧这闺阁以外的新鲜事儿。于是便跟着小丫鬟一起来了前角门。 王老四这会儿正在等里头人回话,他也好早点回军营去。谁曾想传话的小丫鬟还把杜芊给带来了。今日阳光甚好,王老四骑着高头大马,身姿魁梧的矗立在杜家的门口,让杜芊没来由就红了脸颊。她不便亲见王老四,便让身边的丫鬟去问话。 “王将军,我家姑娘问你,一早来找大奶奶,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248|5.16| 王老四原本就是再憨厚老实不过的人,他虽然没瞧见杜芊正眼,但方才远远的在马上,往门缝里头一撇,他自然也知道来的是杜芊了。于是他那张黑脸,便忍不住又烫了起来。 “没……没什么事情,只是……”王老四这回难办了,他是来问七巧借人的,借人的理由又是因为自己母亲病了,可是这种事情和杜芊有什么关系呢,更没必要和杜芊说,所以他脸色一沉,只开口道:“也没什么事情,多谢姑娘关心,在下先回军营去了。” 王老四说完只觉得后背已经冒了一身冷汗,在他看来,宁可和鞑子打仗,也绝不在女人堆里说话了。以前对着刘七巧尚且还能灵活自如,怎么对上这小姑娘,他就有那么一些败下阵来的趋势了呢? 王老四也不去细想,策马扬鞭的就往城外的军营里头去了。军中规矩森严,请假一日就是一日,若是误了操练的时辰,必定是要军法处置的。 王老四才回了军营,想想还是放心不下王宅里头住着的老娘。虽然有下人服侍,可是王大娘从来都是没享惯了福气的人,什么事情非要自己来,如今还病者,实在由不得王老四担忧。王老四想了想,便往周珅的大帐去了,想着能不能请半个月的长假,好回去伺候老娘。 周珅刚升了征南将军,也算是新官上任,原本只准了王老四一天的假,可谁知到了时辰,倒是没见着王老四回来。不过周珅昨日倒是命玉荷院的丫鬟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王老四的老娘从乡下来了。 要给王老四放长假只怕不行,周珅便想了一个办法出来,让贴身侍卫把王老四捆了过来,以迟到不归,延误操练为理由,罚了王老四二十鞭子。 王老四皮糙肉厚的,二十鞭子下去,也不过就是一些皮外伤,周珅便顺便打开人情,给了他半个月的假。明眼人其实都已经看明白了,这次世子爷大人是小,开后门放水是真。 王老四办跪在世子爷跟前,两人黑脸对黑脸的,王老四便嘿嘿笑道:“世子爷真是雪中送炭的。” 周珅不过也就是卖刘七巧一个人情,又想起当初他提拔王老四的时候,心里还老不痛快的,结果后来才知道这王老四和自己一样,都没入得了刘七巧的眼,还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念头来。再后来,王老四救了自己两回,他就越发觉得,王老四是个人才了。其实王府能用的人不少,但是向王老四这样豁出性命打仗的人不多,周珅就是佩服王老四这股很劲儿。如今朝中能用的将才,也是老的老,小的小,王老四这样的人才,也算是不可多得的了。 “送什么碳,是没打疼你还是怎么遭?限你十五日之后回营报道,若是再迟一柱香时间,还是要手军阀处置!”周珅坐在大帐里头的案几前,一边看着副将送来的军报,一边冷冷的开口。 王老四也顾不得上药,只谢过了,便又翻上了马背回城里头去了。 却说杜芊听了王老四的话,怎么想也觉得不像是没事情发生的。可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好随便往外头跑呢,于是也只能在家里干着急,等着刘七巧一起回来,好和刘七巧出门去。 谁知刘七巧那边,因为和大长公主许久没见面,两人见了自有一番的详谈,大长公主又得知刘七巧有孕在身,更是留她下来,在水月庵用了午膳才肯放她走。 最近大长公主的气色不错,虽说以前她也是吃斋念佛的,但是毕竟做的都是表面功夫,比起真正的开了水月庵让病人往里头住这样直接的行善,总觉得没那么充实。但是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之后,大长公主心里头也豁然开朗了起来。吃斋念佛固然是好,但受益却不是眼前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而这种直接受益于人的善事,更让大长公主觉得充实了起来。 刘七巧用完了午膳,才坐上了马车打道回府,谁知道才步入百草院的门口,连翘就迎了上来道:“奶奶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三姑娘可是要百草院的门槛都踏破了。” 杜芊正巧用过了午膳,又来百草院等着刘七巧,见刘七巧进门,忙就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迎上了刘七巧道:“大嫂子可回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杜芊说完这句话,脸颊不由的一红,这事儿其实跟自己没关系,自己这样一头热的冲上来,这叫啥事儿呢。 连翘瞧见杜芊脸红,也略略猜出了一二,便转身道:“奴婢去给奶奶沏茶,奶奶先坐下歇一会儿。” 刘七巧便点头落座,杜芊瞧着紫苏和茯苓都是昨儿跟着刘七巧过去的人,便也不避嫌了,只开口道:“今天一早,王将军来找过大嫂子,看样子脸上还有几分着急,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刘七巧心里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该不会是方巧儿又跑回去了吧?后来想想也觉得不可能,方巧儿理论上还没过月子,这样折腾自己,她不要命了? “他没说出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杜芊低下头,明摆着王老四跟自己客气,可以和大嫂子说的话,就是不肯和自己说。杜芊没来由就觉得有几分生气。 刘七巧道:“老四很少找我,除非是出了什么事情。”刘七巧见杜芊脸憋得通红,想来是很关心王老四的事情,便开口道:“不如这样,紫苏你去老四家看一看,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再回来回我。”刘七巧是实在不敢带着杜芊再出去了,这只见了一次,就这样了,再多见几次,只怕杜芊越陷越深了。 紫苏忙应了一声道:“是,我一会儿就去王家看一看。” 杜芊见刘七巧完全没有要带着自己出门的意思,顿时就觉得很失望,只咬了咬唇,带着几分失落朝刘七巧那边望过去。正巧这时候连翘也沏了茶过来,刘七巧便借了连翘一碗茶,只当是没瞧见杜芊的眼光,低着头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女大不中留呀,留来留去留成仇了。刘七巧心里又叹了一口气,想了想终于还是没再接杜芊的话。杜芊出了百草院,神色就有几分蔫蔫的,姑娘家不能随便出门,要出门,也只能偷偷的溜出去……杜芊想到这里,顿时就眼珠子一亮,有了主意。 “灵芝,去把你的衣服拿一套出来,给我换上。”杜芊一回到漪兰院,就开始想自己的法子了。灵芝和甘草是她的两个贴身大丫鬟,如今也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正好和她的身量差不多,平时丫鬟们都有丫鬟们的衣服,就连发髻也都是差不多的,除了老太太和太太们身边有头脸的一等大丫鬟,她们这些丫鬟打扮穿着都是差不多的。这要是杜芊穿上了她们的衣服,再偷偷的溜出去,只怕就不是难事儿了。 灵芝连忙就拦住了道:“好姑娘,你这一个大家闺秀,整天想着往外头跑那怎么行呢?好歹也安分些,跟大姑娘二姑娘一样,做做针线岂不是安静?” 杜芊便道:“她们都有了人家,等着嫁人,自然是要安静的,我一个人都快无聊死了,我今儿非要出去玩玩。”说罢只拉着甘草的手道:“好姐姐,这几日姐姐们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人会想起我来,我就偷偷出去一会儿,你在房里睡着,要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我还没睡醒呢!” 甘草只万般无奈的瞧着杜芊道:“好姑娘,这大冷的天,日子那么短,谁还歇那么长时间的中觉,难道是晚上不想睡了吗?” 杜芊只嘟囔着小嘴,咬了咬牙道:“你们两个,到底帮不帮我?不忙我的话,到时候我可不要你们跟着我,随便你们去配了小厮算数。” 两个丫鬟一听,没辙了,终身大事都掌控在自家姑娘的手中了。再说了,自家姑娘向来就是这样跳脱的脾气,能怎么样呢?听说当初花姨娘为了嫁给杜二老爷,还能花家断了关系,有这样的娘在,生出这样的闺女来,也是不稀奇的了。 灵芝无奈,只好就从箱子里头找了一套平常丫鬟们长穿的夹袄衣裳,给杜芊换上了。 杜芊换了衣裳,把自己发髻解了,梳了她们一样的双垂髻,两边只用绿丝带绑了一下子,乍一眼倒是像极了府上俏生生的丫鬟。甘草只笑着道:“姑娘你出去可稍微低着点头,别给二少奶奶瞧见了,又想着把姑娘收了,给二少爷当二房呢!” 茯苓的事情府上的人都知道了,羡慕茯苓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最近还真有丫鬟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随便找了什么由头,就往西跨院这边来呢! 杜芊闻言,只扑哧笑了起来道:“你作死了,开这种玩笑,你要是想给二哥哥当姨娘,我明儿一早就帮你回了二嫂子去。” 甘草不过随口一说,见杜芊这样回话,只羞得个面红耳赤的,急忙那帕子捂着脸道:“姑娘再说这些不着调的话,我可不帮姑娘哄人了,姑娘也别想出门去。” 杜芊连忙改口,又带着赔不是,总算是把自己两个大丫鬟给搞定了。 话说紫苏奉了刘七巧的吩咐,去富康路上王老四家里瞧一瞧。刘七巧也知道王老四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今儿一早就来了,那铁定是有事情发生了,便让紫苏带着赤芍一起过去,要是有事儿也好让赤芍先回来回话。 紫苏吩咐婆子准备好了马车,就在角门外头等着,等她带上了赤芍,掀开车帘子,却瞧见一个小丫鬟正端坐在马车里头,脸上扬着盈盈笑意。紫苏一时没认出来,才想开口问几句,只觉得那眉眼却是少有的熟悉,吓了一跳道:“三姑娘,你怎么在马车里头?” 杜芊弯眸一笑,拉了紫苏上来道:“紫苏姐姐,赶车的陈叔是我姨娘以前老家的下人,我就让他带我出来玩一趟。”紫苏本来就是和刘七巧一样的乡下丫鬟,虽然她知道城里头姑娘规矩大,但她也想不到杜芊会偷跑出来,又听杜芊说这赶车的原是花家的下人,心想莫不是花姨娘同意了杜芊到外头玩去的,便也没多想,只上了车道:“三姑娘穿着这一身衣服,倒是要去哪里玩?” 丫鬟的衣服毕竟没有她自己的暖和,只冻得杜芊一张脸红扑扑的,开口道:“我就随便逛一逛,也没打算去哪儿,紫苏姐姐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紫苏就是再笨,这会儿也是完全明白过来了,再一想昨日在王家大厅里的事情,三姑娘处处出言帮王老四,看着实在不像是才见过一面的人。 “老四人很好,小时候但凡有外村人欺负我们牛家庄的人,他总是第一个上去帮忙的。”紫苏就不自觉的开始说起了王老四的好来了,又道:“我们几个年纪差不多的,都是一起长大的,我们庄上,就属你大嫂子和方巧儿长的最好看,老四这次着了方巧儿的道,也是念着过去的情分,他是个老实人,看着同村的人求他,自然是狠不下心肠的。” 杜芊一开始听着还觉得挺正常的,再一想又觉得不正常了,王老四人好不好,跟她有什么关系呢,紫苏巴巴的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杜芊就咬了咬唇瓣,把头低得更下了。 紫苏见杜芊低头,便知道她害羞了,便也不多说什么了。一时间马车上倒是觉得有些冷清了,杜芊微微抬起头,那手指撩开了一点帘子,朝外头瞧了一眼,只见原本还亮堂的天气也不知怎么就暗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没多久天空就飘起了雪花来。 杜芊出来时候是穿着丫鬟衣裳,也没有抱手炉,这会儿便觉得有些冷得厉害,连连打了两个喷嚏。紫苏也拉开了帘子瞧了一眼,见王宅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了,只开口道:“三姑娘进去里头休息一会儿吧,马车里怪冷的。” 杜芊吸了吸鼻子,跟着紫苏一起下马车,开门的还是那个跛脚的老大爷,瞧见紫苏来了,也知道紫苏是昨天陪着王老太太一起来的丫鬟,便上前道:“姑娘来的正好了,我家老太太病了,老爷方才也从军营中受了伤回来,家里头又没什么人,正着急呢!” 杜芊听说王老四受伤了,一张笑脸惊的苍白苍白的,不等紫苏问个原油,便撒腿绕过了影壁,就往里头大厅里蹦跶。 大厅外头挂着帘子,左右各有几间房,王老四平常在家,就住在左里间里头。他刚刚心急,不及上药就直接从军营了回来了,等回到家的时候,后背的血都结痂了,中衣贴在皮肉伤,疼的厉害,又不能不脱了衣服上药,只能喊了一个小丫头过来,给上药。 小丫鬟年纪小,不过才留头的年岁,站在王老四后面,拿着沾湿的汗巾给他擦上面的血迹。她擦一下,王老四就微微颤一下,小丫鬟又是个胆小的,平常看着王老四不苟言笑的样子,就对他有几分怕就。听说王老四在云南的时候杀了不少匪军,更觉得他长相吓人。而且……王老四的眉梢上,还有一道伤口,越发就让小丫鬟吓的下不来手,才擦了两下,急忙跪下来道:“老爷……老爷,不然奴婢还是去请了燕儿姐姐来给老爷上药吧。” 燕儿就是方才拦在王大娘房前的丫鬟,在这几个丫鬟里头,算是年长一点的。 王老四听她这么说,只咬了咬头,把一旁的药膏递给那小丫鬟道:“直接抹上去算了,不用洗了。” 小丫鬟看着凌乱不堪的鞭痕,实在不知道要怎么上手,只为难的撅着嘴巴。 且说杜芊来到正厅门口,瞧着门外并没有人厚着,便索性自己撩开了帘子,往里头去。她才矮身子进去,方抬起头,就瞧见王老四正坐在一张杌子上头,后背的鞭痕凌乱,有的上头还躺着血水。 其实军营里头打鞭子是很有讲究的,那些行刑的人也很厉害,就有办法保证你衣服完好无损,里头却皮破血流。王老四本就为了回家来伺候老娘,不见一点血怎么行,所以这鞭伤看着还是很严重的。 杜芊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王老四原本是背对着外头坐的,忽然只觉得没后一阵冷风,便连忙就转身。他赤.裸.着上身,六块腹肌看着紧实诱人,手臂上肌肉鼓鼓,仿佛里头蕴含着无限的力量。杜芊只红着脸颊,低下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虽说王老四人老实,可眼神却是很好的,只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昨天在家里头帮自己说话的姑娘,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拉了一旁的衣服就要披上。杜芊瞧他那模样,恨得跺脚,只开口道:“你怕什么羞,不上药就穿上衣服,仔细黏住了皮肉,一会儿疼死你。” 王老四就是一味的傻笑了一下,却还没停下动作,将衣服披在身上道:“不知道姑娘来了,这幅样子实在是失礼了。莺儿,去给杜姑娘沏茶来。” 那名叫莺儿的小丫鬟如临大赦,急忙点了头就往厅外头走。老爷身上的肉都跟铁块似的,她方才碰一下,没吓死都要羞死了。杜芊见小丫鬟走了,王老四却还一个劲儿的穿衣服,顿时就觉得有些恼,只伸手,将放在一旁的金疮药给拿了起来,对王老四道:“怎么,还要我请你脱衣服吗?你们行武之人不都是不拘小节的吗?怎么还跟个女人一样忸忸怩怩的?” 王老四那是怕羞,不是忸怩,可杜芊这么一说,他倒还真不好意思怕羞了,只开口道:“那就麻烦姑娘了。”一边说,一边又脱下了中衣,露出一声紧实怒张的肌肉来。 杜芊只觉得自己心口上的那只小兔子已经要调出来了,深呼一口气,搅干了帕子,将王老四身后的伤口都擦了擦,这才低下头,对着自己的掌心又吹又搓的。 王老四瞧着就不太明白了,只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家里头太冷吗?” 杜芊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的手太冷了,一会儿给你上药,要是让你着凉了就不好了。” 王老四合适被这样温柔细心的对待过,一时间感动的都说不出话来了,他心里虽然对杜芊有些想法,但是奈何门第有别,自己也是没奢望的,不过这会儿既然厅里头没有别人,稍稍的占人一点便宜,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吧? 王老四心一横,伸手就一把抓住了杜芊的一双小手,包裹在自己粗糙的大掌中央,一本正经道:“我的手比较热,我给你捂捂。” 杜芊这会儿是惊的连挣扎都忘了,只抬起头,偷偷的瞧一眼王老四,又低下头,脸颊就不由又红了几分。 杜芊从王老四的手中把手拿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手背掌心都是热的。便拿着那金创药膏给他上起了药来。 这时候莺儿正端着两杯茶要往里头送,紫苏从外面进来,见了便问道:“谁在里面?” 莺儿便道:“是我们老爷和昨日那位姑娘。” 紫苏想了想,接过了小丫鬟走里的茶盘,递给赤芍道:“你在这边候着,里面喊了你再进去。你带我去瞧瞧你们家老太太吧。” 莺儿知道紫苏是昨日跟着老太太来的人,自然不敢怠慢,便带着她往后头的院子里去找王老太太了。 杜芊细心的给王老四上过了药,在一旁的银盆里面洗过了手。王老四穿上了中衣,果然觉得似乎没那么疼了。便低着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朝着外头喊道:“茶怎么还没沏来?” 赤芍闻言,就在外头应了一声道:“来了,来了。” 赤芍是刘七巧看中的小丫鬟,平常做事还算伶俐,又懂眼色,上了茶也不像平时一样侍立在旁边,而是直接抱着茶盘就出去了道:“三姑娘要是有什么事情,只管喊奴婢,奴婢就在外头廊下候着。” 杜芊便开口道:“外头下着雪呢,你去茶房坐坐吧,别着凉了。” 赤芍便脆生生的应了,乖乖的去茶房去了。 杜芊端起了茶盏,小小的啜了一口,抬起头略略瞧了一眼王老四,只觉得指尖火辣辣的,一时间又低下头去,等她再抬头的时候,却瞧见王老四和她一样,也正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一触既离,各自低头不说话。   ☆、249|5.16| 两人各自喝完了一盏茶,外头又没有小丫鬟来续茶,眼看着杯子里的茶水就见底了,可连个人还是一点都没有要接话的意思。杜芊瞧了一眼茶盏中剩下的那一口水,忽然起身道:“将军略略做一会儿,我出去添一碗茶。” 王老四立马就站了起来,急忙道:“姑娘来我家,哪里有让姑娘自己起身添茶的道理,还是我去吧。” 王老四就连忙上前,拿了杜芊放在一旁的茶盏。其实大户人家也没什么添茶的道理,不过就是喝完了再换一碗茶而已,可王老四是乡下人,自然是喝光了茶再往里倒的。杜芊不过就是寻一个由头,谁知道王老四就认真了起来。 杜芊便坐了下来道:“我不要喝水,大冷天的,喝一肚子水有什么意思。”杜芊说话的声音略略带着一些娇媚,顿时让王老四就觉得有些酥软。手里拿着茶杯也不知道是丢好还是留好。 “这个,那姑娘坐一会儿,我进去穿好了衣服再来。”王老四这会儿略略动了一下,才觉得身上有些凉,他方才从里间出来,因为要换药,所以只拿了一件中衣,这会儿倒是觉得有些冷了。 “你去吧,谁又没不让你去。”杜芊略略嘟囔了一句,嘴角微微翘起,王老四便觉得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憨憨一笑,就往房里头去了。 杜芊便有些忐忑的坐在了这大厅里头,大厅里的程设很普通,不过就是寻常人家的摆设,中间是长供桌,上面放着几个盘子,里头有几样水果,中间是一个花瓶里头插着一支腊梅花,瞧着还算雅致。可是杜芊想起这房子原本就是没女主人的,顿时也知道这腊梅花是谁放着的,便只站了起来,撩开了帘子往外头瞧了一眼,喊了人道:“赤芍,你过来。” 赤芍正蹲在一旁的茶房里头,跟王宅里头另外的小丫鬟在聊天说笑,真真是把这些天方巧儿在宅子里的一言一行都打听的清清楚楚的,听见杜芊喊她,忙不迭就往前头去了,只问道:“三姑娘有什么吩咐的?” 杜芊挽着帘子朝里头的供桌上指了指道:“你把那瓶子撤了,放在那边,不伦不类的,里头还烧着地龙呢,没得把这花香给熏坏了,依我看,这花还是长在枝头比较好看。” 赤芍应了一声,便往里头去,抱着个瓶子出来。杜芊转头的时候,就瞧见王老四从里间出来,王老四见小丫鬟抱着一个花瓶离开,心里头还觉得有些不明所以,正想开口问,杜芊便道:“我瞧着这腊梅花放在这里不太般配,明儿我找人送一盆水仙来,放在这边才好看呢!” 王老四哪里能知道姑娘家的心思,不过既然杜芊说不相配,那定然是不相配的,便只点头道:“那明儿我让管家去买一盆水仙花回来就好,哪里能劳烦姑娘送过来。” 杜芊便道:“一般人我还不送呢!要不是看你是个将军,立了不少军功,我敬佩你的为人,不然我才不送呢!”杜芊说着,便低头看着自己手指间绞动的手帕子,显得有些百无聊赖的。 王老四也不知道如何接话,便只一个劲儿的点头道:“姑娘说的是,姑娘抬爱,小的不敢不受。” 杜芊就觉得王老四有些无趣了,可尽管他人看着很无趣,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还是觉得他有趣的很。杜芊就能低下头掩嘴笑了起来。 却说紫苏跟着丫鬟莺儿去后面的正房里头瞧王大娘,燕儿见是昨天的那位姑娘来了,也只急忙就应了上去,又把今儿一早王大娘逼婚的事情给说了一说。紫苏听了只忍不住就摇头起来,心道刘七巧这回可是真的要载跟头了,王大娘那可是牛家庄彪悍一级的人物了,且在牛家庄的女性中也算是享有盛名的。至于什么盛名,那当属她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 在古代,能生儿子的都是厉害人,就比如紫苏她娘,虽然是个寡妇,但是因为头两胎生的都是闺女,所以村里人对她也冷淡一点。若是头胎就生了儿子的寡妇,就算守寡了,想改嫁其实也是很容易的,就冲着能生儿子这一点,很多人就慕名而来了。 紫苏还没进去,就听见里头王大娘唉声叹气的,一会儿骂王老四不孝,一会儿有说他发达了就忘了老娘,一会儿又说这次王老四不娶媳妇她就不会乡下去了。紫苏只在门外听着,便觉得好笑,又不能笑,只捂着嘴,往里头去。 “大娘你怎么病了?昨儿还好好的呢!”王大娘见是紫苏来了,只左右瞧了瞧,见没小丫鬟跟着,这才开口道:“病什么病,我要是真那么容易病了,我还能活这么久。” 紫苏一听王大娘这话,就知道她定然使了什么心眼,便问道:“家里头人都这么说,说是老四把你给气病了。” 王大娘便笑道:“我让老四去提亲,老四不肯,我能怎么样,只能逼他一把了。就跟那大夫说,你要是敢跟我儿子说我没病,我就死给你看,我还要说你庸医误人性命。” 紫苏听王大娘这么说,顿时就觉得头大,又问她:“大娘你请的是哪家的大夫啊?” 王大娘哪里知道这些,便往外头喊了一声道:“丫头,今儿早上是哪家的大夫来给看的病?” 门外的丫鬟急忙应了道:“回老太太,是到广济路上的宝善堂请的。” 紫苏一听宝善堂这三个字,顿时哭笑不得起来,这下可好了,坑了杜家的大夫了,只笑道:“大娘,这宝善堂就是杜家的店呢,七巧就是杜家大少奶奶呢,大娘你说你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怎么就这样了呢?” 王大娘闻言,也是略略一顿,又急忙道:“横竖这次老四的事情要是能定下来,我下回就不装病了,成不?” 紫苏又犯难了,她是见证了杜若和刘七巧之间的感情经历的,那叫一个百转千回、荆棘遍地。刘七巧后来虽然贵为王府的义女,还被杜家老太太各种挑刺儿,也就是过了门以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好了一些。可按照紫苏对杜家老太太的了解,这老太太的门第观念可不是一般的挑剔的。 “大娘,如今老四出息了,是要找一个好媳妇的,咱们村子里,也确实找不出一个能和老四相配的,可是杜家三姑娘吧,她从小娇生惯养的,都没见过庄稼地,说一句不敬重您老人家的话,你觉得,让她以后服侍您这种庄稼人,你觉得她会愿意吗?” 古代等级森严,婆媳关系中,婆婆是处于制高点的位置,除了皇家的公主郡主之类,一般人到了婆家,很少有不要晨昏定省或者战规矩的。就说王大娘上头三个儿子的媳妇,那见了王大娘也是小绵羊一样的孝顺的。紫苏想来想去,杜三姑娘怎么可能对王大娘这般孝顺呢?简直不可能。 王大娘原先没想到这么多,可如今被紫苏这么一提醒,就如醍醐灌顶一样,猛然就惊醒了起来,只叹息道:“老四小时候,就有个算命人,说他以后是个有出息的,我原本不相信,心想我们这样一辈子种田的庄稼人,能有什么出息?自己攒上几亩地,当个小地主那就算是大出息了吧?谁知道他竟然还真的是个有造化的,年纪轻轻就创出了这番事业来,我想一想还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王大娘说完,只叹了一口气道:“说句实话吧,我也没想着要跟老四住,老四现在是个将军,以后都要见有体面的人,我这样的在城里住着,不是让他脸上无光吗?大妞啊,你回去告诉七巧,要是这事儿真的能成,我保证以后都不来城里,绝对不妨碍他们小夫妻的生活,我在牛家庄还有三个儿子四个孙子呢,我也抽不出空来,上城里来享福来。” 紫苏原也没想到王老四她娘能说出这么一段话来,如今听她这么说,倒是觉得她这次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只是这事情她也没什么发言权,只能点了点头道:“那等我回去,我跟七巧说说看,大娘你其实不必着急,老四现在是个将军,巧儿也不住这边了,愿意跟着老四的人多着呢!上回听说王府老王妃身边有个大丫鬟,就看上了老四了,不如我让七巧再去问问看?” “大妞你怎么就不懂呢?我们老四是当将军的人,他的媳妇能是个丫鬟吗?以后是要当将军夫人的!我就看上了昨儿的那位姑娘了,不如你告诉我,杜家怎么走,改明儿我就请了媒人去她家提亲去。”王大娘虽然是个乡下人,但也不知道谁给她普及了一下王老四择偶的重要性,说出来的话居然句句都是道理。 紫苏也觉得没话说了,可转念一想,倒还真是这个道理,老四做了将军,以后应酬交际都是有的,要是将军夫人是个丫鬟,如何在那些太太们面前抬起头来呢? 却说杜芊和王老四两人,在大厅大眼瞪小眼的坐了半天,两人各自有着心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杜芊索性让赤芍进来换了一盏茶,又慢悠悠的喝了起来,那边王老四见杜芊喝茶,原本想说些什么的,也不知道从何开口,想了半天才道:“姑娘方才说着大冷的天,灌一肚子水有什么好的,这会儿姑娘又喝起茶来,在下倒是、倒是糊涂了。” 杜芊见王老四这么说,只扑哧笑道:“你又不说话,只干坐着,那我不喝水,难道我也跟你一样干坐着吗?” 王老四只觉得脸上一红,他显然没个好口才,以前跟在刘七巧的身后,也从来都是不说话只做事的,在军营里头,他也很少说话,一般都是听指挥。如今当了将军,手底下有了亲兵,他才开始跟周珅学着练兵,平常跟那些新兵蛋子却是没有半点尊卑的,大家伙时不时就在一起打一架,谁输了还要给赢的人端洗脚水。 “姑娘说的有道理。”王老四别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来。他向来不喜欢文绉绉的说话,军队里头也都是一些动不动就骂娘的大老粗,在杜芊面前,王老四实在觉得自己放不开手脚。 杜芊便站起来,往外头走了几步,透过窗格子看见外面的雪花越下越大了起来,只开口道:“今年都下好几场雪了,不过今儿这一场雪,看着倒是挺大的。” 杜芊穿着丫鬟的衣裳,两个双垂髻上带着丝带,再加上她那圆圆的脸蛋,乍一眼就觉得特别的灵动。王老四就瞧着她那小巧的背影,想到那他和刘七巧小的时候,没到下雨天,村子里几个孩子就在一起堆雪人,便笑道:“我会堆雪人,我堆的雪人跟真人一个样子,不信我堆给你看看!” 杜芊扭过头,半信半疑道:“雪人怎么可能跟真人一样呢?我昨儿一早才堆了雪人的,可惜前天的雪不大,就堆了小小的一个。” 王老四是个有一说一的人,说了要堆雪人,一定是会要堆出来的,于是来了兴致道:“你不信我出去堆给你看!”王老四才发话,便只上前去,挽了帘子就要出去,杜芊连忙就拦住了道:“这会儿雪还没积起来呢,你堆什么雪人?”杜芊撇了撇嘴,站起来,转身往椅子上做了下来道:“再说你后背还伤着呢,也不怕出了汗化脓吗?你们当将军的,是不是个个都这样皮糙肉厚的,一点儿不怕的疼的?” 王老四听杜芊这样说他,也只嘿嘿的憨笑几声,回道:“疼自然是疼的,可是男子汉大丈夫,这一点疼算得了什么,在大的疼都受过了,何况就这么一点皮肉伤。” 杜芊听王老四说的很轻巧,可她听花姨娘说过,战场上那都是刀剑不长眼的地方,动不动就会缺胳膊少腿的,受伤什么的,虽然只是家常便饭,但还是凶险的很的。 “就算你们自己不疼,难道也不怕父母兄弟什么的心疼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是有什么损坏了的,那就是不孝,你不会连这个也不懂吧?” “这个自然是懂的,可是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就顾不得这么多了,只想在多杀一个鞑子、多赶几个南匪,压根就想不到自己了。”王老四听了杜芊的话,想了回道。 杜芊这会儿却是没话说了,又瞧了一眼王老四的,不知如何是好,正巧就听见外头小丫鬟道:“紫苏姐姐来啦。”杜芊便连忙就起身,小丫鬟挽了帘子,紫苏弯腰进来,见了王老四便道:“我瞧过大娘去了,只说是吃几副药就能好了,既然老四你在家,那我就不留下来了,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差人去杜家找我,千万别客气。” 王老四连忙起身相送,又道:“这会儿雪正大,要不要等一会儿。” 紫苏却道:“不了,再不回去天就晚了,等路上积了雪就更不好走了。” 杜芊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正想跟着紫苏外去,冷不防帘子外头一阵冷风吹进来,激得她连连打了两个喷嚏,小小的身子略略有些瑟瑟发抖。 她平常不怎么出门,若是出门也都穿着厚衣大氅的,今儿为了偷溜出来,只穿了一件丫鬟们在房里穿的夹袄就出来了,简直就是作死了。 杜芊在马车里冻了好一会儿,偏生王家客厅里头的地龙又烧的太旺了,这一冷一热下来,她就觉得身子有些轻飘飘起来了。只往前走了两步,便觉得头昏脑涨了起来。 紫苏见她走路打飘,急忙就上前扶住了,只一摸她的手心,冰冷冰冷的,再一触她的额头,却是滚烫滚烫的。紫苏再笨,也知道今儿自己只怕是闯下大祸了。 可外头风雪那么大,要是坐着冷马车一路回去,还不知道要冻成什么样呢?这叫什么事儿!紫苏只急得连连跺起脚跟,想了想只开口道:“老四,外面风大雪大的,马车上回去只怕太冷了,这会儿三姑娘浑身正烫着,你看看能不能派一个可靠老实的人,去太医院门口等着大少爷下值,好让大少爷先过来瞧一瞧。” 杜芊这会儿脸烧的通红的,见紫苏这么说,便只开口道:“我没什么,快回去吧,我是偷跑出来的。” 紫苏原本只当杜芊出来,虽然杜二太太未必知道,但是花姨娘定然是知道的,谁知杜芊说了这么一句话,紫苏顿时就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怎么大家闺秀也有这样的,偷偷跑出来会情郎,这算什么? 更何况王老四?他算什么情郎?不过就是长了一身硬肉的粗汉子罢了。紫苏和刘七巧从小和王老四一起长大,自然不知道王老四的好处。 “这叫什么事儿呢?外头马车里还不知道怎么冷呢!如今可怎么回去?”紫苏叹了一口气,急得直摇头。 谁知王老四却道:“没关系,那铺盖铺到马车里头,我再让下人烧几个手炉给她暖着。”王老四说着,便往房里头去,将自己床上一床新棉被给抱了出来,径自往门外杜家的马车上去。 小丫鬟又问管事的婆子去要手炉,结果被告知府里头没准备什么手炉,唯一有的一个,昨儿也被方巧儿给带走了。婆子就给小丫鬟拿了汤婆子,灌了慢慢的热水,用夹棉的布包着,让她抱了过去。 马车里一切安顿妥当,紫苏便夹着杜芊往外头。杜芊虽然身量小,但并不算是纤瘦型的姑娘,身上还是有几两肉的,一旁的赤芍也帮忙扶着。王老四见状,便走上前来,伸手就将杜芊揽到了怀里,稍稍一提气,已经将杜芊打横抱了起来,只吩咐紫苏道:“紫苏,你打了伞给姑娘挡一挡风雪。” 紫苏打着伞盖在杜芊的上头,就瞧见杜芊一张脸早已经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一样,也不知道是发烧烧的,还是被羞红的。 外头的风雪还是一味的大,王老四把杜芊放到了马车里头,翻身跳上了马车,对着身边的车夫道:“大爷,你一边坐着,我来赶车,这风雪太大了,你给我指路就好了。”王老四说着,把自己的坐骑给栓到了前头,两匹马并辔而行。 紫苏撩开马车瞧了一眼王老四的背影,只摇了摇头,又伸手摸了摸杜芊的额头,还是烫的厉害。只是这一次回家,可就不好交代了。 幸好杜家离富康路不远,平常天气好驾车不过只是一柱香的时间,今天风雪大作,虽然路不好走,不过好在路上没什么行人,也就没耽误多少时间。 马车停到杜家门口的时候,王老四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这时候紫苏也撩开了帘子,扶着杜芊往外头来,只是往外头,免不了又要吹着了风。王老四便将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披在了杜芊的身上,只吩咐紫苏道:“我就不送了,你好生送三姑娘进去吧!” 杜芊这会儿虽然高烧,可她神智还很清醒,听说王老四要走,又知道外面雪大,便要脱下了大氅还给他,谁知王老四只一转身,就将马车里头的铺盖往马背上一扔,翻身上马,马缰略略一甩,就扬鞭而去了。 杜芊咳了两声,只觉得王老四的身影在雪中越老越远,才扶着紫苏的手进了门。 可这会儿她还穿着下人的衣服,又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偷跑出去了,紫苏只能让她侧身靠在自己的肩头,和赤芍两个人,一路打掩护,把她给扶到了百草院里头来。 刘七巧这会儿刚歇了中觉,正问连翘紫苏有没有回来回话,连翘那边还没开口,就听见赤芍小丫鬟挽了帘子进来,只开口道:“奶奶,三姑娘来了。” 刘七巧先是一怔,等看见紫苏扶着杜芊进来,又瞧见她身上穿着的那件军中将士们的大氅,心中便已经知晓了几分。 这个三姑娘,分明就是一个土著姑娘,怎么就这么大胆呢?就刘七巧这样的穿越者,在这样的时代,尚且还不敢活的潇洒恣意,三姑娘倒是好胆量,活的一点儿不憋屈。   ☆、250|5.16|家 “怎么了这是?快扶三妹妹坐下。”刘七巧一壁吩咐,一壁又开口道:“绿柳连翘,你们去里头把我长躺的躺椅给搬出来,上面铺上羊毛毡子。” 紫苏忙扶着杜芊先坐下,杜芊脸烧的通红,瞧见刘七巧过来,只开口道:“嫂子还是离远一点,我染了风寒,仔细传染了嫂子,那可就不好了,我在这边略略坐一会儿就走。” 刘七巧瞧见了她大氅里面的衣裳,只开口道:“怎么穿那么单薄?这大雪天的,不着凉就怪了。”正说着,绿柳和连翘已经搬了躺椅出来,紫苏扶着杜芊往上头躺了下来,只将大氅收了起来,刘七巧才道:“你让小丫鬟去三姑娘房里,找一身她家常穿的衣服,再送一个斗篷过来,这天气太冷了,出门没个斗篷,岂不是冻死了。” 屋里头正说着,外面杜太太派了丫鬟来道:“太太说今儿雪太大了,今儿不用奶奶过去用膳了,一会儿喊了厨房的人直接送到百草院里头来。” 刘七巧闻言,便知道是清荷这会儿要去厨房传膳,正从百草院经过,便来传话的,只让连翘迎了出去道:“我们奶奶说今儿晚上不想吃饭,大雪天的她想吃几个窝窝头,就这热粥喝就很好。” 连翘就笑道:“奶奶是怕厨房里头也事情多吧,不过太太也确实吩咐了,今晚的晚膳从简,也不知道这雪还要下几天,外头不好走,送菜的人就来不了,厨房就没法做出东西来。” 刘七巧最知道这种日子,以前在牛家庄的时候,下大雪的时候就只能吃窝窝头了,要是一连下几天的大雪,李氏最多也就是弄一块咸肉之类的,给他们熬了咸肉粥,就着吃窝窝头。 清荷走了,小丫鬟才后脚出门去漪兰院替三姑娘传话。不多时,便有小丫鬟打着伞,灵芝抱着一包裹的东西,往百草院来。幸好外头雪大,园子里并没有别人,等灵芝进了百草院瞧见杜芊的时候,也只吓了一跳,又道:“我说什么姑娘只是不听,现在好了,冻出病来,也该安生了。” 这会儿刘七巧早让小丫鬟端了冷水过来,给杜芊冷敷,只等她稍稍退了烧,换了衣服若是觉得好些了,才会漪兰院去。 杜芊这会儿头疼的厉害,听见灵芝数落她,便开口道:“我这拼死拼活的,为了谁呢?还不是为了你们将来,若是我嫁了一个不好的,难道你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灵芝听了这话,一下子脸涨了通红道:“大少奶奶,你听听,我们姑娘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让老爷太太听见了,可不得了了,一定是烧糊涂了吧?” 刘七巧倒是知道杜芊这说的是实话,古代陪嫁丫鬟其实就是跟着姑娘们一起过门当小老婆的。所以很多大户人家,若是闺女容貌稍微差一些的,就会专门买一些娇俏的小丫鬟,帮助小姐笼络住姑爷。不过这名额给不给,还得看自己姑娘的心思,所以陪嫁丫鬟的命运,也是比较曲折的。 “你们俩快别在这边贫嘴了。”刘七巧笑着接过连翘递过来的汗巾,从新换掉了杜芊额头上的那一块,转身吩咐道:“你带上大氅去门口接大少爷,让他回来之后先回房一次,然后再过去福寿堂吧,你把我的斗篷披上了再出去,外面雪大,仔细冻着了。” 连翘应声出去,外面雪已经下的非常大,天色又黑,才撩开帘子就觉得黑压压一片雪花呀上来,连翘带着一个小丫鬟,一人提灯,一人撑伞往门口去。刚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杜若他们回来的声音,只开口道:“今儿要不是早写些走了,只怕一会儿大雪封了路,还不好回来呢。” 连翘见闻,急忙就应了上去,见杜若穿着出门时候的那件猩猩毡斗篷,便上前将手上戴着的双层夹棉的云锦大氅给杜若披上了道:“大少爷,大少奶奶在院里等你呢,你先跟奴婢回一趟百草院去可好?” 杜若知道刘七巧一早去了水月庵,正也想问问大长公主的近况,便转身对杜老爷他们道:“那我去去就来,父亲和二叔先去福寿堂吧。” 杜若回到百草院,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上早已经盖上了一层雪花,杜若进门,便瞧见杜芊正躺在大厅中间的软榻上头,看着似乎是有些精神不济,便急忙问道:“三妹妹怎么了这是?” “你先别问那么多,好歹过来先给她瞧瞧,是不是要开两副药吃一吃?”刘七巧引了杜若上前,杜若只伸手替杜芊把了把脉搏,又摸了摸杜芊的脑门,开口道:“是染了风寒了,要吃几贴药散散热度的,我开了药方,让春生出去抓药吧。” 刘七巧自是点了点头,吩咐紫苏道:“你去隔壁小书房等着大少爷的药方,一会儿送去给春生。” 杜芊这会儿休息了一会,身子倒是不像方才那样发软了,只起身道:“大哥哥,我好些了,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大哥哥。” 杜若这就奇怪了,说起来因为嫡庶的关系,杜若和杜茵的感情是最好的,但是其他两位妹妹,他也是放在心上的,只不过交流的时间就没那么多了,杜苡和杜芊都很乖巧,平常从没有什么事情要求他的,今儿倒是奇怪了。杜若便问她道:“什么事情?” 杜芊低下头,脸颊依旧是通红的,只小声道:“王将军受了军法,背上有好多鞭伤,大哥哥明日能去瞧瞧他吗?这么冷的天,别弄出什么病来。” 昨日杜若只不过听刘七巧说起杜芊对王老四有点意思,可今儿一听杜芊这话,他也已经彻底相信了。只叹了一口气道:“明日一早我先去给他瞧瞧,再去太医院应卯。” 杜芊见杜若答应了,脸上的笑就不自觉加深了,忙着谢道:“那就多谢大哥哥了,记得多带一些好药去。” 送走杜芊,厨房那边已经送了晚膳过来,倒是按照刘七巧的意思,清粥外窝窝头,还有几碟腌制的爽口小菜。杜若原本想陪着刘七巧一起吃的,奈何福寿堂那边派了丫鬟来催,杜若只好披上了大氅,又往外头去了。 等杜若回来的时候,刘七巧已经洗漱完毕,早早就躲在被窝里头发呆了。古代照明条件也不好,晚上看书其实很伤眼睛,刘七巧是不常干这样的事情,做针线又不是她的强项,也只有烦劳别人的份儿。 杜若从外头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只在火炉边上烤了半日,这才凑到刘七巧的跟前道:“也不知道这雪什么时候停,若是十八的时候天气不好,不如改个日子。” 刘七巧便道:“那怎么行呢,定下了日子自然是要去的,包公子的定亲的信物都已经派人送了过来了。”前两日包中派家里的下人送了一块玉佩过来,说是家传的东西,刘七巧虽然不懂玉,但是看着颜色润泽,雕工精美,便知道是一个值钱的东西。玉佩不过是信物,等下聘时候的聘礼,到时候就轮不到她管了,反正她们都住在一个院子头,不过就是挪一挪地方。 杜若又问她:“大长公主的身子可好?” 刘七巧便一一做答了,脸上的神色却还是没松范开,只靠到了杜若怀里头道:“我这会儿正烦三妹妹和王老四的事情呢,三妹妹瞧上了王老四,老四那边是不用说的,他一癞□□叼上了天鹅肉,还不乐死他,只是老太太那边、二叔那边,到底要怎么说呢?” 杜若听刘七巧说起这个来,自然也郁闷了起来,当初他要娶刘七巧进门,都费了姥姥劲儿了,在古代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那都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成的。 杜若还没开口,就听刘七巧说道:“其实我原本是想,看看能不能求了老王妃来我们家提亲,王老四虽然如今是将军了,但他以前是王府的家将,也算是从王府出来的,可后来我一想,前一阵子老王妃还想把身边的冬雪许配给他呢,如今让她来提亲,岂不是膈应。” 按理说,王老四现在是个正五品的伍德将军,杜家虽然是世家,可是在朝中是当太医的,太医院院判不过也就是正四平的职位,且这就到最高了,再没有升迁的了。但是王老四的将军却不一样,有了军功那是可以一步步的升上去的,虽说王老四现在是一点根基也没有,但是背靠着王府这颗大树,以后的好日子只怕还多着呢。 “这事情确实也是难办,我们家祖上就没有和武将家结亲的例子,武将家遇上乱世,虽然显赫,可是哪家没有几个战死沙场的,哪家没有几个守寡的寡妇,老太太这么疼三妹妹,这门亲事,只怕是难办的。”杜若细细想了想,这件事还当真把他给难到了,但是看杜芊那样的神情念想,似乎是对王老四已经一往情深了,姑娘家心思单纯,难免会陷得厉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第二天一早,外头的雪已经停了,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杜若起来,就瞧见几个粗使婆子带着小丫鬟们在扫雪,婆子们是在认真扫雪,小丫鬟们则是一边玩一边闹,扫雪的变成打雪仗、堆雪人的,婆子就叉腰骂道:“你们这几个小蹄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让你们帮忙扫雪,竟给我添乱,快靠边站着去,小心我扫把不长眼。” 小丫鬟们吓的一哄而散了,刘七巧伸了一个懒腰出来,连翘就端着食盒进来送了早膳,又对杜若道:“今儿一早老太太遣人来吩咐了,说是路上滑,让大少爷就在房里头用早膳好了,不必过去请安了,今儿早上做了三丁烧卖,老太太说上回在金陵的时候瞧见少奶奶停喜欢吃的,让厨房的大娘去得月楼学了学,也不知道做出来是不是这个味道。” 刘七巧洗漱完毕,穿上了家常的夹袄,来到厅里,就瞧见桌上放了五六样的早餐,看着便流起了口水,只笑道:“瞧瞧,老太太还是偏疼些大孙子的,你要是天天留下来用早膳,我可就天天有口服了。” 那边连翘就笑了起来,又道:“有个事情,想请奶奶放个恩典,茯苓姐姐过几日就要过去了,我们几个想做个东道,送一送茯苓姐姐,虽然以后还在一个院子里住着,终究不想现在这样了。”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这几日她事情多,也就没想到这边来,按理她是茯苓如今的主人,怎么说也要给她备一份嫁妆的。 “绿柳,一会儿开了小库房,取一匹杭绸,一匹云锦,再放几样首饰,送到茯苓的房里去。” 绿柳点头应了,又道:“还请奶奶做主,今儿让二奶奶,把听风水榭让给我们,我们在那边玩,就扰不到奶奶了。” 刘七巧便道:“你随便让个小丫鬟过去问二奶奶借了钥匙就好,不过天气太冷了,让老婆子在里面多安置几个暖炉,只管往我这边支银子,这一顿我请了,就你们一个月拿些银子,还是留着做以后的相公本吧。” 一句话把几个丫鬟都给逗乐了,杜若正低头喝粥,闻言便抬头道:“我请我请,怎么能劳动娘子花费呢,绿柳,你取二十两银子出来,给厨房送去张罗几桌好菜,让茯苓把她相好的府中姐妹都请上,这样才像话。” 绿柳从库房拿了东西,又领了银子到茯苓的房里,见她正坐在床上做针线活,仔细一看是一件几个月大的男孩子的对襟小马褂。茯苓见绿柳进来,急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站起来迎了上去。绿柳见了便道:“你这会子这么冷的天,做什么针线呢,没得僵了手。” 茯苓便笑着道:“这是给小少爷做的,等我去了二房,可不好给这房的孩子做衣裳了,我赶一赶,也就这么一两天的事情了。” 绿柳就把方才的事情跟茯苓说了道:“你想想看,有什么你想请的人,尽管请了来,今儿可是大少爷做东的,又是在听风水榭那边摆的酒席,扰不到主子们,我们只管乐我们的。” 茯苓虽然脸上很开心,可嘴上却道:“你们也太胡闹了,何必为了我,怠慢了主子,一会儿一屋子的人都走了,谁来照看大少奶奶?” 绿柳就笑了起来道:“大少奶奶岂是一般需要照看的人?她最随和不过了,以前我还跟她睡过一个炕头呢。” 茯苓见绿柳这么说,急忙就拦住了道:“好妹妹,这话你可不能再说,任她以前是怎样的,嫁到了杜家,便是杜家的大少奶奶,她自己不介意不打紧,可我们做下人的,却不能提起她的不好,你是不知道,为了大少奶奶这身份,我们家大少爷吃过多少苦出,连病都不知病了几回呢!” 绿柳见茯苓这么说,也急忙就噤声了,又听她说完这些话,只连忙低头道:“是我的不是,以后再不说以前的事情了,多谢姐姐提点。” 绿柳和茯苓商定好了请的人数,便出来喊了小丫鬟去厨房吩咐备膳,又去二奶奶那边借了钥匙。杜若用过早膳,先去杜芊的房里为杜芊把了把脉搏,见她已经退烧了,便吩咐小丫鬟们好好照应。杜若才要出门,杜芊又喊住了他,提着他一定不要忘了去瞧一瞧王老四。 杜若只哭笑不得道:“真要打算去呢,你这样岂不是耽误了我的时辰。” 杜芊便笑着又躺下了。 且说王老四昨儿身上带着伤,骑马一路跑了四十里路,原本就有些累了。后来又因为杜芊病了,他亲自冒雪将人送了回去,又将自己的大氅给了杜芊披上,自己一路上又冒雪回去,等回到府上的时候,才发觉浑身都已经冻僵了,后背的伤口却又烫又痒的。 他是军营里受过苦的人,自然知道这下子只怕是伤口要发炎了,免不了要在床上躺几天,偏生伤在背上,也躺不安稳,便趴着在床上水下了。等第二天一早的时候,丫鬟们发现他没起床,觉得不太对劲,这才进来房间,看见他趴在床上,正烧得浑浑噩噩的,身下的被褥都被汗弄潮了,一看后背的伤口,有的都又冒出了血水来。 小丫鬟吓得连忙就往后头叫王大娘去,王大娘一开始以为王老四故意吓唬她,还不肯相信,派了丫鬟燕儿去看了,这才知道自己这是假病,儿子这是真病了! 王大娘也不熟悉这京城的医馆,便喊了管事的婆子进来,让她赶紧去请一个大夫来,着婆子正预备出门,杜若便来了。 王大娘在牛家庄看热闹的时候见过杜若,知道这就是刘七巧攀上的小白脸,听说还是个太医,便急急忙忙的迎了出来道:“七巧她男人,你快进去跟我瞧瞧,我们家老四似乎不太对劲啊!” 杜若并不认识王大娘,但是听她的口气,也知道她大概是王老四的娘,便知开口道:“大娘你别担心,我进去瞧一瞧。” 杜若才进去,就瞧见几个怯生生的小丫鬟,正打了一盆水在给王老四清理伤口。杜若上前,轻触了一下王老四的额头,只觉得额际烫的厉害,再看一眼王老四后背的伤口,显然是昨天弄湿之后就没有再上药,上面都有些化脓了。 杜若亲自接过了丫鬟们手里头的汗巾,帮王老四清理了一下,凑上去喊了王老四几声,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打开了药箱,拿出一个瓷瓶,里头放着专门给伤口消毒的药酒。 杜若拿起镊子夹了一块棉花,在药酒里头打潮了,往王老四的伤口上盖上去。原本没有什么反应的王老四忽然睁开眼睛,骂出一句粗话来:“他娘的,疼死老子了。” 两个小丫鬟吓得连连就退后了脸部,捂着嘴不敢说话。王大娘瞧见王老四醒了,只上前拧着他的耳朵道:“你这不孝子,你这是要吓死你老娘吗?不过就是让你娶个媳妇,用得着这样寻死觅活的吗?” 王老四听了王大娘这话,顿时觉得置身云里雾里。可王大娘心里却一门清,昨儿听紫苏说,那姑娘是杜家的三姑娘,那眼前这个小白脸,一定是那姑娘的哥哥,好歹在人家面前演一场,博取点同情分也是好的。王大娘压根就不知道,杜若和杜芊不是亲兄妹,而是堂兄妹而已。 “娘你在这胡咧咧个什么?我这是昨儿去军营去迟了,世子爷罚得,跟娶媳妇有什么关系?” “你要一早就娶上了媳妇,我能大老远的从乡下过来吗?我不过来,你能去迟了军营?这还不是你没娶媳妇闹的?” 杜若听王大娘这样振振有词的解释着,忽然觉得这简直找不到任何一处不合理之处。看来每一个无理取闹的女人,都是有自己的厉害之处的。 王老四这回更郁闷了,当着杜若的面,他是什么话都不好意思说的,只能涨红着脸道:“你要媳妇,你回家等着,过两个月,我铁定给你带一个媳妇回去,这不就结了!” “结什么结?你当我会信?万一到时候带了方巧儿回去,我还平白就当上便宜奶奶了不成?我告诉你,我就看上那姑娘了,你给我抢也要抢回来。” 杜若这会儿自然知道所谓那姑娘是哪个,只忍不住擦了擦脸,并不想去接他们两个人的话。 “老四,你背后的伤口有些红肿化脓了,我开一副药,你记得吃,还有这金创药,每天晚上睡觉前上一次,伤口不要接触到别的东西,这几日你就露着后背躺几天,等伤口结痂了,再穿上衣服不迟,不过要注意保暖,我看这几日你就在床上呆着吧。” 王大娘只气的牙痒痒,瞪了一眼王老四道:“瞧你这通瞎折腾,这回好了吧,别指望我在这儿伺候你,我都养你二十多年了,才开始享福,又要我服侍你。” 王老四知道王大娘说的都是气话,只怕是故意说给杜若听的,只连连点头道:“娘,你外面歇着去吧,我用不着你伺候,你少说几句我就谢天谢地了。”   ☆、251|5.16|家 王大娘见王老四有些不耐烦了,又瞧着杜若正在为他上药,她自己也插不上什么手,便带着丫鬟们退出了房里头。王大娘前脚才出了房门,就听见后面老往死扯着嗓子问道:“娘,你不是病的起不来床吗?怎么今儿就好了。” 王大娘一想不得了了,这回得露馅了,急忙捂着额头道:“哎哎哎,被你一说我又有些头疼了,还不是因为你,我的病都给你吓好了,你好生歇着,我也回房去休息会儿。” 杜若只笑着听他们母子两人把话说完,又拿着金疮药撒在王老四后背的伤口上,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问王老四道:“老四,你给我一句实话,当真惦记上了我三妹子了?” 王老四见杜若就这样开门见山的问他了,顿时就觉得脸上发热,只不好意思道:“哪能呢,三姑娘那么好的姑娘家,我这大老粗我哪里配得上她,我就是就是……” 王老四就是了半天也没就是出什么结果来,杜若只笑道:“七巧也难么好,你不还是一样惦记上了,有什么话就直说,何必忸忸怩怩的,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 王老四听了杜若这话,顿时也就松了一口气,想了半天才扭头问杜若:“杜大夫,你说这事儿还有戏吗?我这个人实诚,要是三姑娘愿意跟着我,我不说让她吃香的喝辣的,至少这一辈子,我只对她一个人好,我们乡下人能娶上媳妇已经不容易了,压根没什么三妻四妾之说的,这一点你只管放心。” 王老四也没什么好的口才,有什么说什么而已,但是就是这样,也比很多口腹蜜剑的纨绔子弟好上了不少。杜若平常就喜欢踏实上进的人,所以他对姜梓丞和杜芸两个人就比较喜欢,而对齐昀则是骨子里瞧不上眼的。 “这不是我放不放心的问题,向来婚姻大事,从来不由我们自己做主,尤其还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要娶三妹妹不难,只要把我二叔和老太太都拿下了,其他人也就好办了。” 王老四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只开口道:“你二叔是不是就是那个留了山羊胡子的杜太医,上回世子爷受伤,他去云南那边救人的那个?” “就是他,怎么你认得我二叔?”杜若这时候倒是饶有兴致了起来。 “说不上认得,就是当初沾了世子爷的光,也让杜太医给我瞧了一回伤,药特灵,几下子就好了,就是只眉毛上头的一点疤痕,没给去掉。”王老四憨厚的笑了笑,又低眉道:“杜大夫,那你好歹替我向杜太医托个话,就说我想……我这……要是三姑娘愿意,我立马就带着人上门提亲也行。” 王老四喜欢刘七巧的时候,刘七巧是牛家庄的一朵花,可他自己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如今好容易在人前露了脸了,可惜刘七巧已经嫁作他人妇了,幸好又让她遇见的杜芊。杜芊就像是一朵蔷薇花一样,模样又好,还带着一些刺,像王老四这样皮糙肉厚的,就喜欢这种类型的。 “你别胡闹,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你这辈子都别想了,这样吧,我悄悄的向我二叔提一提,看看他是个什么想法?”以杜若对杜二老爷的了解,他倒是觉得杜芊这门婚事在他那边不会受到太多的阻挠。杜二老爷和杜老爷一样,都是很惜才的人,当时刘七巧就是用她的真本事,赢得两位的赞同。 而如今王老四,年纪轻轻就能在军营里头建功立业,可见也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杜二老爷若是真的认识他,必定会想起他这个人来了,不过下面的,就要靠王老四的运气了。 王老四见杜若应了,心里头也暗暗高兴,又回想了一下,似乎在杜二老爷跟前,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想来这印象分不应该太差的。 用过午膳,外头的雪陆陆续续开始化了,原先扫过雪的路上也干了,刘七巧原预备着去杜芊那边探望一下她的病,听外头丫鬟说,茯苓的娘进府谢恩了,正要往百草院来。 茯苓还没到二房那边去,挑得日子正巧也是十二月十八,府里头抬丫鬟不比娶外头的贵妾,也没个什么仪式,不过赵氏是个懂规矩的人,倒是让人去外头订了上好的嫁衣进来,只不过只有正室能穿正红,做偏方的,只能穿上玫红色的嫁衣。 小丫鬟才回了话,便见外头一个穿着石青色夹袄的中年媳妇进来,茯苓连忙就迎上去喊了娘,两人一起进来给刘七巧行礼。 刘七巧急忙就免了她们的礼数,又让丫鬟搬了凳子,请茯苓的娘坐了下来。其实刘七巧对于茯苓这件事情,心里头还是存着几分不安的,原本是可以让她到外头聘一个正头夫妻的,谁知道半路杀出来这样一件事情来。 “二叔如今管着宝善堂的审议,二婶子又管着这个家,他们房里也确实事情多,茯苓过去了,只怕也不得闲了。”刘七巧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随便扯了几句,也算是聊了起来。 茯苓她娘闻言,只笑着道:“我们家闺女能有这样的福分,那都是奶奶您大人大量,肯放了她去,闺女,快给奶奶磕头谢恩。” 刘七巧瞧着茯苓她娘脸上并没有半点不开心的样子,相反的,那种打心眼里头的喜气是盖也盖不住,刘七巧这才稍稍的就放下了一些心思,心道:只要她们自己觉得好,那便是最好的。就算出去聘了正头夫妻,万一男人不长进,那茯苓也未必能过上好日子,如今在府里,怎么说也是吃喝不愁了,以后生个一男半女的,孩子又能享好日子。刘七巧越想,也越发觉得,其实到好人家里头当妾,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刘七巧自嘲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在古代住的久了,居然也这样没脸没皮了起来。又见茯苓跪下磕头,便连忙让绿柳将茯苓扶了起来道:“这是她自己的福气,难得她人好,二奶奶看上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刘七巧让绿柳又赏了几样东西给茯苓她娘,这才让她去了茯苓房里,母女俩多说几句体己的话,刘七巧则带着绿柳去了漪兰院看望杜芊。 杜芊用过了午膳,正在床上躺着,刘七巧来的时候,花姨娘就在杜芊的房里,见了刘七巧两人点头一笑。刘七巧急忙就福身赔罪道:“姨娘这回可要饶了我,要不是我带她出门,想来三妹妹也不会病了,这可是我的不是了。” “你一个有了身子的孕妇没冻着,反倒她病了,我还要问她呢,平常吃的饭都长到哪儿去了?怎么就养出这么弱的一个身子来了。”花姨娘说着,侧眸看了一眼杜芊,见她低着头,神情寥落,便知道这病里头,只怕还有些因由。 知女莫若母,自从杜芊跟着刘七巧回来之后,身上还不知道添了多少怪异的地方呢,先是晚饭吃不香了,然后整个人又魂不守舍的,结果到了昨晚,又说是病了。花姨娘不是笨人,将几个丫鬟轮流盘问了一圈,便知道昨天杜芊居然穿着丫鬟的衣服偷跑了出去,这才冻出了病来。 不过今儿见刘七巧故意为杜芊扯谎,她也不好意思揭穿,便随着刘七巧的话就这么接了下去。 “姑娘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生一些小病,就不怕染什么大病了,姨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刘七巧走上去瞧了杜芊一眼,见她一个劲儿给自己使眼色,便觉得有些奇怪,那边花姨娘就过来请刘七巧坐,又让丫鬟们出去沏茶。 房里头就只剩下她们三个人来,花姨娘便开口道:“我和你就不说什么客套话了,她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了,瞧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分明就是早恋了吧?” 刘七巧听见花姨娘这一句早恋,差点儿笑得憋不住气,只捂着肚子道:“姨娘,这也不能怪她,社会风气如此,我也从来没想过我十五岁就要嫁人,幸好我并不只是十五岁。” 杜芊见刘七巧和花姨娘两人聊了起来,只伸着脖子要听,花姨娘看了她一眼,只道:“好好躺着,我一会儿在进来瞧你。” 两人到了外头厅里,花姨娘稍稍的支开了窗户,散一散里头的木炭味,两人各自坐了下来。外头小丫鬟便进来送了茶,又挽着帘子出去了。 花姨娘端着茶盏,略略的抿了一口,抬起头看着刘七巧道:“你一定不明白,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的给二老爷做小,是不是?” 这个疑问其实一直都盘旋在刘七巧的心头,但是花姨娘不说,她怎么可能问呢?可即使不问,疑问却还是真是存在的。刘七巧原本还想说一句敷衍的话接一下,却听花姨娘开口道:“我们那个时代的人,总是太逍遥了一些,而这个时代对于女子来说,却是没有那么包容的,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也许我也不会这样,然而想了很久,却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像我们那个时代的姑娘,别说你一辈子换一个男人,就算你一天换一个男人,又有几个人能管得着呢?可在这个时代,却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刚来那会儿,自恃着家里头宠爱,父亲又是一个将军,没少做出出格的事情来,换一句话说,我在我们老家那边,算的上没什么闺誉的姑娘了。”花姨娘一边说,一边揭着盖碗略略撇去一些茶沫子,就跟在说其他人的事情一样平静。 刘七巧听了,心里头也很明白。她那是穿越在了下乡人家,没什么人管束,从小就跟泥腿子一样野惯了,所以才不觉得这古代的礼教有什么太厉害的。可是城里人家的规矩,她多多少少也是知道的,只怕花姨娘刚来,肯定是各种不适应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只怕也不奇怪。 “后来家里糟了难,我父亲被奸人所害,自刎而死,我母亲身子不好,也跟着去了,她们虽然跟我没多大关系,但好歹是我这皮囊的亲身父母,我就想着要给他们报仇雪恨,连个丫鬟也没带,就喊了车夫,往京城里头跑了。那时候想的真是简单,都是拜脑残电视剧的误导,做了不知道多少的让人笑话的事情,大大小小的,各种被被人耻笑。那时候的顺天府应是个昏官,根本就只看人脸色行事,我告了几次没告成功,仇家就喊了一帮人来,把我捆了买进了青楼。”花姨娘说着,还略略的笑了笑,只开口道:“也是我命好,虽然被人下了药,遇上的确是你二叔,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夜的露水姻缘。” 花姨娘想起那时候的事情,眉眼中还带着几分浅笑,只继续道:“后来我把我的事情告诉了他,他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竟把我状纸给抵了上去,那时候新帝登基,正是要整肃的时候,我那个仇家身上背着几宗罪,就给办了,皇帝恢复了我父亲的官职,我也被解救出了青楼,可正是我预备启程回乡的那一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带着孩子回乡也不是不能,独自将她抚养成人,也不是行不通,可是,这样养大的孩子,只怕也不知道要受多少人的口水唾弃。打了她吧,我于心不忍,留着她吧,我举步维艰。后来我就想,大不了我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再给他养,听说他的夫人也不是不能容人的,家里头也是有几房小妾的,我便定了这个主意。”花姨娘说到这里,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冷漠了起来,只冷笑了一声道:“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我怀着孩子回乡,自然是瞒不了人的,家里头的那些族人便以为我是带着还去回去强族产了,私下里把我家里的东西给分了,后来你二叔去了山西找我,知道了我的事情,便执意要带我回京,我想着既然花家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那我自己还要什么脸面,索性就进了杜家,当了你二叔的妾氏。” 发生在花姨娘身上的故事,显然是比较沉重的,这样的故事很符合早起穿越女的风格,再想一想花姨娘穿越过来的时间,也正好是那种穿越文大红大紫的时候。花姨娘若是晚穿越个几年,和刘七巧一样,被铺天盖地的宅斗文洗脑过,那她的人生只怕还会不一样。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大难临头的时候,花姨娘会怎么做呢? “这些都过去了,姨娘这会儿不是过的很好吗?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乎?很多事情,外人是没有办法评判好歹的,只有自己才知道。”刘七巧说到这里,才想起躺在床上的杜芊,便只试探道:“三妹妹性格灵动,和姨娘一样都是真性情的人,姨娘是想把她嫁到规矩森严的大宅门呢?还是门第稍微简陋些,却可以过的自由自在的小家院里头?” 花姨娘放下茶盏,瞧了一眼刘七巧道:“我都跟你说了那么多,你还拐弯抹角的跟我说话,这我可不喜欢,按说我们不管生在哪个时代,那都是为了活着而已,我能在杜家安安心心的呆到今日,也不过就是想看着三丫头能嫁人生子。” 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很多想法就会变掉,就像刘七巧吧,她原先是绝对不会认为茯苓给了二爷,是一个多么好的主意,可是一想到茯苓今后的孩子,那就是杜家的少爷小姐,便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了。自己千争万争,不过就是为了儿女子孙。现代的人这样,古代的人更是这样。 “那我就不跟姨娘绕圈子了,我的同乡,有一个叫王老四的,就是上回送了很多东西来的那个,以前是王府的家将,跟着世子爷打了两场仗之后,如今已经是正五品的伍德将军,不说他品貌如何,单单他的为人,三妹妹若是过了门,自然是不会受丁点儿委屈的。乡下人实在,娶上了三妹妹这样的媳妇,那定然是可劲儿疼的,只是这件事情,我瞧着虽然很好,但是老太太那一关,只怕是很难过去的。姨娘瞧着三妹妹这架势,大抵也应该知道,三妹妹对那王老四也是上了心了。”刘七巧一边说,一边又要站起来赔罪,只道:“都怪我,耳根子软,想着不过就是带她出去玩一玩,也惹不出什么事情来,就让她和王老四见过了。” 花姨娘听刘七巧说的坦然,也心中有数了起来,她原本只猜测着杜芊估摸着有了心上人,对于那个人的身份、家世一概不知,如今听刘七巧这么说,便也略略点了点头,又问她道:“他家里头有些什么兄弟姐妹?上面父亲可双全?” “上头还有三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子,也都成家了,就只剩下他一个,因为这两年在外头,所以耽误了亲事,他爹在他十几岁的时候病死了,家里还有一个老娘,不过王大娘说了,她在城里住不惯,若是三妹妹真的跟王老四成了,她是不会来吵着他们小夫妻两的。王老四如今在富康路上有一栋三进的宅子,搁现代他也算是有房有车的转世王老五了,姨娘你说是不?” 花姨娘一边听一边点头,咬了咬手指头,抬起头想了想道:“我听着倒是不错的,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她们若是应了,那我这一关便算是过去了。” 刘七巧没料到花姨娘这样爽气,只连忙开口问道:“姨娘快说,别说是一个条件,就算是十个条件,我也得想办法让他们应啊!” 花姨娘便开口道:“既然男方的母亲说不愿意住过去,那么等他们成婚之后,我可要隔三差五的住过去瞧瞧的,你也知道我们现代的规矩,婆婆带孙子的,多得是,我就一个闺女,我也舍不得她小小年纪过门了,就要跟二奶奶一样活着,管着一个家里头的家世,在别人看了那是体面,再我看来,那就是遭罪,又替自己男人纳妾,这三从四德也太过了点。我家三丫头是穿二代,我没把她当这边的姑娘一样养,虽然规矩也样样学了,但性格上,我还是让她能跳脱一点,尽量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的。” 刘七巧没想到花姨娘会提出这个要求来,这要求对于她来说,其实压根就算不得什么要求,但是外人看起来,未免就又有些惊世骇俗了。不过花姨娘若是不做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多少也对不住她这穿越前辈的名号。 “姨娘放心,这件事情一定帮你办到,二叔那边,就要看大郎回来怎么说了。” 花姨娘只伸手接了茶盏喝了一口道:“我自己的闺女,我自己能做主,你二叔那边自然不是问题,如今的问题不过就是老太太罢了。”花姨娘依稀还记得她进门的时候,老太太那种惊讶的眼神,那时候花家刚刚平反,家里头还有人接替了世职的,谁能想到这种人家的姑娘,会投奔了来给二老爷做妾的。 两人敲定了事情,刘七巧心头也定了下来,现在最后的难关,也就是杜老太太这一颗顽石了。刘七巧又进去瞧了一眼杜芊,见她还是一脸菜色,只上前劝慰了几句,瞧瞧附耳告诉她道:“你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好事自然就成了。” 杜芊一听,顿时就精神了不少,才要起来和刘七巧再说几句话,就瞧见花姨娘从外头端了一碗药进来道:“哟,瞧你这精气神,感情这药不用喝,就能好了?” 杜芊只红着脸,不敢说话,刘七巧便接了药碗,递给杜芊道:“快吃药,等身子好了,大嫂子再带你出去玩去。” 杜芊立时就扬起了笑来,捧着药碗一口气就把药喝得个底儿朝天。 花姨娘瞧着杜芊那样子,心道古代的孩子,说起来还真是早熟的很,杜芊也不过就是今年才了月事,换在现代,这样年纪的孩子谈恋爱,是要被请进校长室的。   ☆、252|5.16|家 刘七巧回了百草院之后,便遣了绿柳和紫苏去听风水榭准备晚上的宴会。赵氏知道之后,不但借了钥匙给她们,还另外又赏了十两银子,让厨房给她们添几样菜。茯苓送走了她娘,就急忙又去赵氏的院中磕头谢恩。 连翘怕屋里头没人,刘七巧没有一口热茶喝,便没过去,还在院子里守着,刘七巧见了就道:“你也去吧,小丫鬟在那边又不懂什么,只会张嘴吃喝,我这里也用不着人,你先过去陪着姐妹们聊聊,你也是过了年要出去的人。” 连翘闻言,便低头想了想道:“我原本是预备着过年要出去的,后来出了茯苓的事情后,太太喊了我过去,说是让我服侍完奶奶月子,我原本心里也有这个意思,我家那个和我同年,家里人也没催,所以我就应了。” 刘七巧听连翘这么说,心里便明白了,难怪自从茯苓歇下来之后,连翘对自己越发上心了。杜太太是个细心的人,这些事儿刘七巧自己都没考虑过。一来她并不是一小就被人服侍习惯的,自然想不到这些。而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事情,她也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耽误了人家。 “你既然这样想,那是最好不过的,我带来的紫苏,你们大概也知道,李妈妈已经在太太那边求了她,她也是有人家的,如今也只能耽误了。我原本是不想耽误你的,可那些小丫鬟也确实太小了,你要是能留下来服侍我,我自然更高兴。” 其实刘七巧也是看过《红楼梦》的人,这些大户人家的大丫鬟,平常的吃穿用度,比一般小户人家的小姐都要好上几分,可一旦出去了,那就再没有办法过这样的日子,粗茶淡饭的那是免不了的,若不是因为年纪大了出去找不到人家,能在府上多待几年,自然是愿意的。 况且杜太太既然这么说,那自然是许诺了连翘些什么,不过这些事情和刘七巧没什么关系,她也用不着知道的。 连翘其实心里头对这个少奶奶,还是没什么底。除了知道她会替人接生之外,却也想不出她有什么特别的好处。论容貌吧?刘七巧虽然长相甜美,但是她举手投足里头有几分比她年纪更成熟的东西,生生就让人觉得一张少女的相貌下面藏着更深的东西。所以之前连翘对待刘七巧,不过也就是淡淡的。她跟茯苓不一样,茯苓对杜若是有真感情的,她是没进府的时候,家里头就给找好了人家的,所以也从没想过要被杜若收房的。倒是后来杜老太太听说她有了人家之后,还觉得有些可惜。 “奶奶说这些话就见外了,我十岁上头进府,进来就一直呆在这院子里头,如今茯苓姐姐要出去了,我更要服侍好奶奶的。”茯苓说着,扶刘七巧进了里间,在躺椅上铺了羊毛毡子,让她在上头躺一会儿。 其实按照刘七巧的个人观念来看,她是比较欣赏连翘这样的人的,在主人家面前行事低调,虽然她也是杜若房里的大丫鬟,可在茯苓在的时候,她从来是半句话也不多的。 刘七巧躺了下来,瞧着天色还早,便只推了她出去道:“你去忙你的,留个小丫鬟在门外候着就好了。” 连翘见刘七巧坚持,便也只退了出来,去听风水榭里头准备今日的宴会。和茯苓她们一批进来的丫鬟,好几个已经放了出去,如今也就剩下老太太身边的珍珠和百合、太太身边的白芷和红藤、还有被改了名字的玉蕊和菡萏。 像清荷和秋菊,那都是太太陪房们家里的丫头,才进府就可以在太太跟前服侍,那也是极少的。 丫鬟们自有一些交情好坏,茯苓就跟太太身边的丫鬟交情就很好,跟二房里头的丫鬟,自然就交情浅。就是一同长大的珍珠,如今见茯苓配给了二少爷,心里头还多有不高兴呢。杜家的少爷,说起来实在太少了,杜二老爷的两个庶子,如今年纪实也实在太小了,对于这一群丫鬟,大多是没什么希望能成为少爷们的通房了。 跟着姑娘们的丫鬟,年纪又比她们小了几年,等姑娘们出嫁的时候,她们也都走的差不多了。 这次茯苓能成为二少爷的通房,在她们看来,那是再体面不过的事情了。二少爷年轻时候是有些不着调,跟院里头几个姑娘都嘻嘻笑笑的,可偏生沐姨娘有本事,第一个爬上了二少爷的床,还生出一个闺女来。这事情当时在杜家闹得沸沸扬扬,老太太气狠了,撵了好几个乡下丫鬟出去,院里的丫鬟们这才消停了些。也因为这事情,大家觉得赵氏定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所以对杜蘅的念想也少了几分。 至于杜若,因为身子不好,杜家对他控制很严格,再加上茯苓和连翘都是美人儿,也没有她们能钻进去的空子了。可谁知道事情偏偏就是这么离奇,大嫂子房里的人,去了小叔子房里当通房了。 连翘去往听风水榭的时候,里头两张桌子都已经摆开了。几个老妈妈正帮着生火炉子,小丫鬟端了几盘水果和点心上来道:“姐姐们先用一些点心,东西厨房已经在备了。” 房里头不能没人服侍,所以杜太太那边只来了清荷一个、杜老太太那边,珍珠对这个事情还气愤着,自然是没来的。倒是菡萏和玉蕊两人,苏姨娘都放了她们过来。另外还有百草院里一屋子的小丫鬟,还有三姑娘房里的灵芝、二姑娘房里的地锦、大姑娘房里的玉竹。 众人虽是受邀而来,却不能不表示表示,各色的小玩意儿都带了一些过来,有人带了一匹好看的尺头,有人带了几个香袋,还有手帕子,还有一些虽然瞧着不怎么值钱,却也精致的首饰。有些是平常当差的时候主子们赏赐的,有些则是自己抽空做的,礼物不论贵贱,都是一份心意。 百合是最后一个来的,她平常最得杜老太太的喜欢,跟着杜老太太这些年,便没少得赏赐。杜老太太又是一个阔气的人,她房里的丫鬟,除了每个月的月钱,平时隔三差五也会得一些赏赐。若说最可怜的,也就是在二太太房里当差的一些小丫鬟了。 百合进来,拿着一个小匣子,递给了茯苓道:“我就不在这儿吃了,一会儿老太太那边就要摆晚膳了,她平常不喜欢其他人服侍,这是老太太让我送过来的贺礼,老太太说了,委屈你给二少爷做小了,虽然不能给你大的体面,好歹杜家也不会亏待你。” 茯苓接了百合递过来的匣子,打开一看,只见宝光璀璨的几样首饰,竟然是一套赤金嵌蓝宝石的头面。茯苓虽然不管刘七巧的首饰,可这样的东西,她也见过不少,那都是主子们出门应酬才会往头上戴的东西。就拿刘七巧说吧,她在家是不爱这些东西,没得戴了太重,还累着了脖子。这样的东西,不说价值□□吧,也是价格不菲的。 茯苓恨不得当即就跟着百合去杜老太太跟前谢恩,百合只开口道:“你今儿是主人,你走了她们跟谁闹去,你们先好好的吃着,以后总有你谢恩的日子。” 茯苓这才没跟着一起去,不多时,厨房里头的小丫鬟便提着食盒过来了。这会儿已经到了用晚膳的点,平常丫鬟们吃饭都是比主子们晚的,今儿因为这事情,赵氏也吩咐了厨房,先仅着听风水榭里头的菜先上,除了老太太太太那边,其他地方的菜晚上一会儿也是无妨的。 刘七巧一觉睡到了饭点,起来的时候外头天已经黑了。其他人都去了听风水榭里头,只有小丫鬟半夏留在外头,正惦着脚跟掌灯。半夏见刘七巧出来,只开口道:“奶奶这会儿要去太太那边吗?我替奶奶掌灯。” 刘七巧便问她:“怎么你没去外头吃去?” 半夏便老老实实的回道:“屋里头不能没人,我想着我年纪小,跟姐姐们也玩不到一起,过去了也就是干坐着吃东西,不如留下来服侍奶奶,紫苏姐姐说了,一会儿给我带东西回来吃。” 刘七伸见她那老实的小模样,瞧着就挺乖巧的,便只开口道:“行吧,今儿你跟着我去太太那边,不过太太那边规矩比我们这里严格,你只管跟着那边的姐姐,不要乱跑,若是饿了,就去听风水榭那边吃去吧,我吃了晚膳还要陪太太说一会儿话的。” 半夏只应了,在前头给刘七巧带路,又请了老妈妈看门,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如意居去了。才走到一半,却正好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杜若和杜蘅。杜若将今天的事情告诉了杜蘅,杜蘅自然也是知道的,只笑着对身边的小厮道:“你现在快去厨房,就说我说的,再添几个菜过去。” 小厮得了令,急急忙忙的就去传话,刘七巧就笑道:“还是二叔懂得疼人,人还没进房呢,就开始关心起饮食起居了。” 如果说杜若是一个让人感觉温文尔雅到几点的男子,那么杜蘅就是一个风流倜傥,略带着几分纨绔子弟不羁的男子。从对女人的吸引力来说,可能杜若还不如杜蘅。毕竟按照刘七巧现代人的观点,杜若是埋在地底下的金子,需要人自己去发现。而杜蘅可能只是银子,但是他的光芒显而易见。 杜蘅听刘七巧这么说,只开口笑道:“嫂子又拿我取笑了,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我如今不趁着她没进房,好好收买一番,将来她如何肯听我的呢?” 这风流的男子说的话也自然和不风流的人不一样,杜若听了连连摇头,就连走在后面的杜二老爷爷听不下去了,只开口道:“你这家伙,还拿你大嫂子寻开心了,简直不懂尊卑。” 杜老爷倒是谦和的很,笑道:“年轻人之间本来就应该这样,蘅儿如今比起以前,也不知道好了多少,你这个当爹的还这样数落他,我这个当大伯的都看不下去了。” 杜蘅就笑着道:“我也觉得奇怪,感情我才是大伯亲生的,大哥才是我爹亲生的呢!每次我爹说起大哥来,就眉飞色舞的,瞧见我就愁眉不展。” 杜二老爷被气的不行,只摇头道:“混账东西,你也不瞧瞧你哪里比得上你大哥,叫你读书读不进去,学医也学不进去!简直!” 杜若这会儿只能充当和事佬,只开口道:“二叔,所谓术业有专攻,二弟现在跟着父亲做生意,不知比我强了多少,再过几年,我们这一家人可都要靠他养活了。” 刘七巧也不敢驳杜蘅的面子,况且她觉得,杜蘅作为一个古代人来说,虽然没有杜若好,可比也没比周珅渣,其实也算不上太差了。 “我瞧着二叔也比相公好,不然的话,二叔怎么有这种福分,娶了二弟妹这样的人,还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人呢!” 不过事情也的确如此,杜蘅的一众朋友知道杜蘅的正妻居然主动给杜蘅纳妾,那真是一个刮目相看。要知道,就在一年多钱,杜蘅曾经就因为妾氏的问题,和赵氏闹的不可开交,险些就是有家不能回的境地,还在外面打算好了包外室了。谁知道一年之后,看似很小气的赵氏,居然会给杜蘅纳妾。 杜蘅欣喜之余,只觉得自己对赵氏还真的多了几分亏欠。 丫鬟们这时候正用的欢畅,有的喝了一些小酒,话便多了起来。玉蕊和菡萏两人年纪小,一直跟着苏姨娘。玉蕊是外地人,当初被买到府上来的时候,已经是无亲无挂的了,后来认了徐妈妈做干娘,前一阵子徐妈妈的媳妇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她一直怕被牵连了,在二房那边越发的行规蹈距。前几日因为杜苡的婚事定了下来,苏姨娘已经找她谈过了,让她到时候直接跟了杜苡过去汤家,以后也算是有个着落了。 玉竹和丁香两个人,自然都是要陪着杜茵去姜家的,她们两个从小就服侍杜茵,过去当陪嫁丫鬟也都是一早就定下的事情,除了可以跟着姑娘走的,其他的丫鬟们,以后还是要各奔东西。 茯苓喝了几杯酒,脸上便有了几分伤感,她心里头的人原是杜若,可作为一个丫鬟,她也知道除了顺从的给杜蘅做姨娘,似乎没有别的更好的出路了。就算回了庄上,聘了正头夫妻,用她娘的话说,这些年的锦衣玉食你都享过了,又让你回乡下去过那种吃糠咽菜的生活,别说真的去过,就是想一想,还觉得害怕呢! 茯苓叹了一口气,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这时候厨房送菜的老妈子正巧就从外面进来,见了茯苓便喊道:“朱姨娘有福分了,二爷亲自命小厮到厨房来交待了添上几样菜,姨娘慢慢用。”只说着,便让了身后的几个小丫鬟出来,提着食盒就进去了。 茯苓一下子脸就红头了,只开口道:“妈妈快别这么喊,这么多姐妹们都在呢,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这有什么,横竖过几天还得这么喊,趁早改口了也是一样的。”清荷笑着迎上来,跟小丫鬟一起将菜摆上了桌子。 刘七巧用过了晚膳,只在如意居陪着杜太太聊天,杜芊的事情如今还没定下来,且不能乱说,只把今天听风水榭丫鬟们替茯苓庆贺的事情说了说,又把自己给朱姑娘和包探花保媒的事情也说了一下。 杜太太听得很是高兴,两人聊了两盏茶的功夫,杜若也来了如意居。原来他怕方才跟着刘七巧的小丫鬟年纪小,不能照应好,所以就亲自来接刘七巧了。 两人辞了杜太太,回到百草院,丫鬟们还都没有回来,倒是连翘已经早早的就回来了。 刘七巧便问道:“怎么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连翘便道:“我们小姐妹们从小都是一起长大的,大家都熟得很,绿柳和紫苏是新来的,自然是要和她们多接触接触的。” 连翘服侍杜若和刘七巧洗漱之后,向来知道他们晚上是用不着值夜的人,又怕姑娘们喝多了,便又去了听风水榭那边瞧一眼。 茯苓和清荷都喝得有点多,玉蕊和紫苏走路也有些晃荡,几个人只好分头将人送了回去,命婆子等人前来收拾。 杜若和刘七巧难得今夜这么早安置,可两人却谁都睡不着,都为了杜芊的事情心烦。刘七巧只把今儿午后和花姨娘之间的话说给了杜若听,杜若也把今天去看王老四的结果讲给了刘七巧听。两人两下一合计,其实王老四和杜芊的心意已经是很明显的了。 “花姨娘说了,二叔那边她可以去疏通,如今就是老太太那边的意思,若是老太太也同意了,这亲事才能办得成!”刘七巧想起了她和杜若的恋爱历,顿时觉得前路迷茫,总不能还去找大长公主,让她又编一出宿世姻缘的胡话出来。 “其实我有一件事情,倒是从来没告诉你,老太太心里头,其实是偏疼我二叔多一点的。”杜若抱着刘七巧,开始回想一些以前的事情来。 “二叔年纪轻的时候,比起我二弟,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出格的事情也做了一箩筐,可老太太总是舍不得去苛责他。就比如花姨娘把,当年我二叔可是撇下了妻小,跑去山西接回来的,那阵势,才叫一个声势浩大。”杜若抿了抿嘴唇,略略想了想道:“其实我觉得,若是二叔能站在我们的同一战线上,让他去说服老太太,没准效果还好一些。” 虽然杜老太太最疼的人是杜若,可是杜芊的婚事,是没理由轮到他这个堂哥做主的。 刘七巧往杜若的怀里靠了靠,打了一个哈欠道:“那明儿你把这事情跟二叔说了吧,不然的话,只怕夜长梦多。” 谁知道刘七巧这句话竟然就一语成谶了。第二天下午,杜二老爷难得去鸿运路上的宝善堂查看陈大夫的医案,没想到林掌柜的却上来恭喜他道:“二老爷,你这可是瞒得我们好苦啊,前一阵子只说两位姑娘有了人家,没想到三姑娘更是了不得,如今要嫁给将军了,真是恭喜恭喜啊!” 杜二老爷被林掌柜的恭喜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莫名其妙道:“我三姑娘什么时候要嫁人了,若是要嫁人了,自然会请林掌柜你的,你这又是从那边听来的闲言碎语?” 林掌柜听杜二老爷的话,只吓出了一声冷汗来,急忙压低了声音道:“怎么?没有这回事吗?我是听陈大夫说的。” 原来方巧儿因为被赶出了王老四家,心里头就憋着一股气,她向来是一个心比天高的性子,吃了这样的亏,心里头实在委屈的很,便假装病了,让哑婆婆请了宝善堂的大夫过去,当着陈大夫的面,只说那王老四因为要娶宝善堂的三姑娘,所以不要了她这个糟糠之妻! 陈大夫又是一个老实人,前面的记住了,后面关于东家不好的东西,就主动给屏蔽了。他得了这么一个大八卦,心里头憋着又难受,就又讲给了林掌柜的听,可他自然敢不说未来东家姑爷的坏话,所以那些不好的话,又主动给屏蔽了,以致于林掌柜得到的消息就是:三姑娘许了人家了,对方是一个将军,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他忙不迭的就向东家道喜来了。 杜二老爷听完林掌柜的话,只莫名其妙道:“怎么我有了女婿,我自己都不知道吗?”杜二老爷虽然是儒雅之人,但是也不喜这种流言蜚语,当下进了里面,去找陈大夫,把这件事情给问了个清楚。 陈大夫见东家来问,他自然不能在选择性失忆,只把昨天方巧儿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的就说给了杜二老爷听。杜二老爷听完,只开口问他:“你说那姑娘有个女娃儿?那女娃儿多大?” 陈大夫想了想道:“不过个把月大,看着才出生的样子。” 杜二老爷哈哈大笑道:“现如今真是什么人都有,这姑娘怀这孩子的时候,王老四还在云南打仗呢,她倒是从哪里怀上的王老四的孩子?”   ☆、253|5.16|家 杜二老爷想通了这个道理,对王老四的人品自然也是放心的,可自家养的闺女,从小就在闺阁里头长大,怎么会被人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来呢?杜二老爷看了一眼一脸懵懂无知的陈大夫,只开口道:“老陈,我家闺女嫁人,少不得请你去吃酒,只是这件事情你可不能再乱说了,我家三姑娘还没开始议亲呢。” 陈大夫一听,吓得急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道:“怎么?竟是人家瞎说的不成?我可听那姑娘说的真真的,我又瞧她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在外面,哭得那样凄惨,就以为是真的了。” 杜二老爷一脸黑线,沉着脸就离开了,陈大夫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东家的事情,大家背地里有时候议论也是正常的,毕竟东家又不会跟你说今天我做了什么,明天又做了什么,不过就是大家半猜半想的,遇上像林掌柜这样憋不住的,就上去问问,也体现出你对东家的关心而已。 之前两位姑娘的婚事,也就是这样被传开了,后来让人问了问,都已经定下来了,那么这次三姑娘的婚事,照理也不会有错才是的。 杜二老爷得了这消息,气的医案都没检查,上了马车也没回朱雀大街,而是直接让齐旺往家里头跑。齐旺难得瞧见杜二老爷生气,吓的大气也不敢出,只急忙就甩了鞭子让马快些走起来。 杜芊前儿病了,今天还没什么精气神,早上的时候穿了衣服起来了,这会儿坐在房里头,抱着了手炉靠在躺椅上。发烧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就是让人没什么力气,看上去蔫蔫的而已。 花姨娘就坐在她的对面,正低头做着针线,古代的女人没什么娱乐休闲的,她以前不爱做针线,后来跟陆姨娘学了一点,发现做针线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便也渐渐爱上了。 杜二老爷从外头回来,便径自往漪兰院去了,小丫鬟见了连忙要进去禀报,被杜二老爷那张黑脸吓得都不敢上前了,只呆呆的站在院子里头,瞅着杜二老爷自己挽了帘子进去。 才进去就听见哗啦啦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小丫鬟下了一跳,原本想沏茶进去的都不敢进去了。 杜二老爷进门的时候,就瞧见她娘两坐在里间,他因为正生气,便几步就走进去,一拍桌子,广袖的衣服就带落了几只零碎放着的茶盏。 花姨娘也是头一次见杜二老爷这样生气,吓的针尖都戳到了手指,只觉得指尖微微的一疼,绣品上就染了一朵小红花上去。 “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生那么大的气?”花姨娘也在斟酌如何跟杜二老爷说杜芊的事情,内心也是忧心忡忡的,见杜二老爷气成了这样,心里头便范嘀咕,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老爷气成这样了? “你说说,你是怎么跟那个王老四扯到一起的?如今宝善堂里头的伙计都说,你跟那王老四已经定了亲?你跟谁定的什么亲?怎么我这个当爹的反倒不知道了呢?”杜二老爷这一路上越想越觉得奇怪,这流言蜚语也来的奇怪,既然能扯上杜芊,想必这两人定然是认识的。 在杜芊的心里,自己的爹一直是儒雅谦和的,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气,一下子就被吓傻了,只扒在软榻上,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老爷你这是听谁胡说的,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怎么就穿出去了呢?”花姨娘也不知道杜二老爷误听到了一些什么,可若是听见了什么不好的,那杜芊这门婚事可就真的黄了。花姨娘心里是有自己的盘算的,她这辈子跟了杜二老爷,好名声是没了,但也求过的舒坦,以后她若是真的能跟着杜芊一起住,那才是真的舒坦日子了。 杜二老爷发了一通火,这会儿也稍稍定了下来,听了花姨娘的话,便知道里面有些内容,只开口问道:“怎么?还真有这么一回事不成?” “老爷你发这么大的火,便是真有这回事儿,我也不敢说了,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儿,如今被你说的,像一件坏事一样,你让我如何开口。”花姨娘有些忐忑的走上前,伸手解了杜二老爷身上的斗篷,在他肩头按了几下道:“前几日老太太们不是谈论起了芊丫头的婚事吗?七巧就偷偷的向我透露了一下,她有一个同乡,叫王老四的,虽然家里的根基差了一点,可是人家如今也是一个正五品的伍德将军了,如今正想找个媳妇,问我要不要为芊丫头留意。” 杜二老爷耐着心听花姨娘说完,一扭头见杜芊还趴在躺椅上,脸颊上还沾着几滴泪水。原本俏丽的小脸也因为这两日生病也变的比平常清瘦了些许,杜二老爷顿时就有些心疼了,只站起来道:“这事情当着孩子的面有什么好说的,去我书房里头说。” 花姨娘只点了点头,又拿着斗篷给杜二老爷披上,两人一前一后出门,花姨娘只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躺椅上的杜芊,微微的点了点头。 外头天色还早,花姨娘上前两步,跟上了杜二老爷的脚步,开口道:“老爷今儿回来的倒是挺早的,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吧?” 杜二老爷闷闷的没有出声,略略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并没有回答花姨娘的问题。 杜二老爷的书房在外院杜老爷书房的隔壁,平常他也不大来,几件书房总共就只有两三个小丫鬟整理,今儿见杜二老爷过来,便忙不迭的去茶房沏茶来。 两人各自落了座,杜二老爷才开口道:“那个王老四我也是有所耳闻的,去年年底,我去云南给恭王世子治伤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个人,是一条汉子,听说世子爷中箭,就是他背着世子爷跑了十几里的山路,绕过了敌人的包围圈,这才捡回了世子爷一条命,当时他的双脚都磨烂了。” 花姨娘听杜二老爷这么说,嘴角微微浮起一丝笑意道:“听你这么说,那这王老四也算是一条汉子了。”花姨娘略略赞了王老四一句,又接着问:“只是,这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外头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杜二老爷说起这个来就觉得气愤了,便开口道:“昨儿陈大夫出诊治了一个病人,据那病人说,她是王老四的糟糠之妻,因为王老四另外攀了高枝,所以赶了她和女儿出门来了。” 花姨娘闻言,立时就吓的嘴巴都何不拢了,这些事情,刘七巧可没告诉过她,不然的话她如何会答应? “爹,不是这样的王老四根本就没成过亲,怎么可能有孩子呢!那女的我们还认识呢,就是当初进我们家给大哥哥冲喜的丫鬟,叫方巧儿的,她后来回了牛家庄,嫁给了一个老地主,这孩子就是那个地主的,后来听说王老四当了将军,就想方设法的赖上他了,大嫂子见她可怜,才让她住在以前她们家住的房子里头的,怎么一眨眼,她就成了王老四的糟糠妻了呢?” 原来杜芊见花姨娘和杜二老爷两人脸色不善的离去,深怕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偷偷的披上了披风跟了过来,外头丫鬟去茶房沏茶,这门口也没个守门的人,她就听见杜二老爷说出那些话来了。 杜芊说完这一段话,低下头跪在杜二老爷的面前,一副小鸡啄米的模样。 “你怎么出来了,这里没你的事。”杜二老爷其实一早就知道那方巧儿说的是假话,可对于杜芊的插嘴,他还是带着几分怒气。 杜芊挺了挺脊背,只开口道:“爹和姨娘谈论女儿的终生大事,怎么就不关女儿的事呢?” 杜二老爷只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扭头看着花姨娘道:“你教出的好闺女,没大没下,没规没矩的。” 花姨娘脸上倒是没什么怒意,反倒淡淡的笑了起来:“古人常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可老爷,若是我们两个也按规矩办事,如何又能有了她,她本来就是因为我们坏了规矩,才有的,如今我们却还要苛责她没有规矩,岂不是不讲道理?” 杜二老爷平时也有几分口才,可每每面对花姨娘,他也总觉得自己江郎才尽了。 “你既然生下了她,自然是要把她教好,若是这般没规矩,以后嫁了婆家也是会吃亏的。”杜二老爷只能好言相劝道。 “这些我都知道,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王老四未必就不是芊儿的良配。”花姨娘叹了一口气,慢悠悠的继续道:“在我的心里,芊儿这样大的年纪,就要嫁人、侍奉公婆、服侍相公、这已经是不简单的事情了,这么大的姑娘,不过就是一个孩子而已。你瞧瞧二郎媳妇,今年二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还管这么一大家的家世,还要张罗着给自己的相公纳妾,难道只有这样的人,才符合这个时代的标准吗?” 杜二老爷闻言,也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杜芊道:“小花,难道像你这样的教出来的孩子,孩子就开心了就快乐了?” 杜老爷这句话问的很随便,却也很有深度,什么快乐这种问题,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那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其实和快乐相对应的一个词是满足,只有一个人觉得满足了,那她才会快乐起来。 花姨娘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每个人快乐的概念不一样,我只希望芊儿能拥有简单的快乐,也许是我奢求了,可是,我觉得作为一个女子,最快乐的事情,自然是得到一个疼她、爱她、怜她的如意郎君。” “我明白了。”杜二老爷又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芊儿,你真的想嫁给王老四吗?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杜芊摇了摇唇瓣,低下头不敢说话,过了良久才重重的点了点头,开口道:“我觉得,他会是一个好相公的。” 杜二老爷摇了摇头,在椅子上呆坐了下来。瞧了一眼杜芊道:“你呀,跟你姨娘一个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花姨娘见杜二老爷的神色淡然了下来,也知道他这会儿心中的怒意已经消了,只笑道:“当年的杜二爷风流不羁,长乐巷里谁人不知,若说她的性格像我,不如说像你还差不多。当年是谁见了我第一眼,就不肯走的?” 杜二老爷想起年少时的那些事情,也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如花美眷,也敌不过似水流年,爱情终于慢慢的变质,成了浓得化不开的亲情了。 “老太太那边,又不知道要被气成什么样子了,真是不消停,我还记得大郎和七巧定亲那会儿,弄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最后还是大长公主出面,给定了下来。”说杜二老爷没有门第观念,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门第观念敌不过他这颗爱才之心罢了。王老四他是在云南亲见过的,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杜芊真要是配给了他,他也是舍得的。 “老太太那边,还要请老爷去说才好,大姑娘和二姑娘的婚事都已经定下了,如今也就只剩下芊丫头一个了。我瞧着前一阵她们还在议论,说要给芊丫头议亲,这要是老太太那边定了别人,我们就不好开口了。”花姨娘想了想,才开口道。 杜二老爷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杜芊,依旧只是摇头:“你起来吧,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千万不能让老太太知道,老太太最不喜欢的就是心思活络的姑娘家,这件事情,还需从长计议,你要是透露了你的心思出来,只怕还误了事情。” 杜二老爷毕竟还是了解杜老太太一些,再古人看来,姑娘家先动了心思,那就是不贞静,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杜老太太门第观念很深,素来喜欢杜芊,也是因为她容貌俏丽,说话讨喜,但要是让她知道杜芊有这么一颗不安分的心,只怕以后也喜欢不起来几分了。这就是这个时代男人和女人的不平等之处。 杜芊连忙神色恭顺的点了点头。 刘七巧虽然在百草院足不出户的,确也听说了杜二老爷怒气冲冲回府的事情。只是她素来不精通宅斗,也没什么眼线,自然就不知道杜二老爷和花姨娘那一番书房的恳谈,到底谈了一些什么。只是杜芊最后是被小丫鬟扶着出来的,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刘七巧原本预备着去漪兰院看一看杜芊,可眼见着天色已经不早了,便就没过去,只让绿柳去门口等杜若,只要瞧见杜若回来,就先把他喊回百草院再说。 果不多是,杜若听说刘七巧找他,便匆匆忙忙的先往百草院里头来了。 两人遣走了丫鬟,在厅里商量道:“今儿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二叔气呼呼的就回来了,还把花姨娘和杜芊叫进了书房,一骨碌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杜若只拧眉道:“我也不清楚,今天是二叔去各个分号收医案的日子,不过听说他今儿去了鸿运路之后,就没回朱雀大街,难道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什么风言风语能让二叔听到?”刘七巧这会儿也想不明白了,虽说她这几日是去过王老四家不错,可是杜二老爷从来不过问家里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知道杜芊的行踪呢?可瞧着杜二老爷的架势,又不想没听到什么的,但这气呼呼的表情,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一会儿用过了晚膳,你拉着二叔问问吧,别出了什么事情,我这边不知道,明儿我再去瞧瞧三妹妹,也好好的问一问。” 两人商量妥当,刘七巧才放了杜若去福寿堂用晚膳。 杜若去福寿堂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杜蘅就笑着打趣道:“大哥哥是越发不得了了,一回府上,就先回去瞧大嫂子了,这都成婚好几个月了,怎么还这么柔情蜜意的,叫别人看着羡慕。” 杜老太太便笑道:“你又浑说,明儿是你的纳妾之喜,你记得明日早点回来,明天就不要到我这边用晚膳了,好歹陪茯苓一起用了,也算是给她的体面。” “孙儿谨尊老太太的教诲。”杜蘅笑嘻嘻的应了,瞧见自己父亲一脸铁青的坐在那边。今天他去了鸿运路之后就没回朱雀大街,大家都还觉得奇怪呢,方才他回来的时候,问了一声看门的小厮,那小厮也说不清什么,只说二老爷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可杜蘅瞧着,分明这会儿脸色也不大好的。 杜老太太房里的耳报神可不少,她虽然不管事,但是杜家的风吹草动,多多少少也会跑到她的耳中。 “听说老二今天一早就回来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杜二老爷听见杜老太太问他,倒是吓了一跳,想了想便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临时有点事情,就回来了。” 杜老太太心里就嘀咕了,这准是有什么事情,可还瞒得挺结实的呀? “我年纪大了,原也做不得什么主了,你们有什么事情,也都不告诉我了,闲我老糊涂了不成?”杜老太太只略略不高兴的说了几句,便低头吃饭,不说话了。 杜二老爷心里头却担心另外一桩事情,若是被杜老太太知道了关于杜芊的那些流言蜚语,她气坏了是小,万一要是一气之下,便命他赶紧找了一户人家,把杜芊给嫁了,可不更糟糕了,所以现在也只能就先瞒骗着了。 “老太太这么说,可就冤枉儿子了,原就是因为有样东西落在了家里,所以回来找一找的,并没有什么大事,后来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就没高兴回去店了,在书房里头看了一会儿书而已。”杜二老爷不怎么说谎,说起来还觉得有几分心虚,倒是杜老爷帮他解围道:“那书找到了吗?明天拿到店里去,再配几味药出来,年底了,到二十五的时候,就要关门了,这几日得把各家人预定的药丸配出来才好。” 杜二老爷连忙道:“找到了、找到了!” 用过晚膳,杜若便借医术上头有不懂的地方,想向二老爷请教,跟着二老爷去了书房里头。才进书房里头,杜二老爷就甩了袍子坐了下来,抬起头瞧了一眼杜若道:“三丫头的事情,如今几个人知道?” 杜若听杜二老爷质问了起来,急忙道:“二叔别生气,这件事情,原是我要替七巧给你赔罪的,实在是七巧太大意了,未料到这样的结果。” 杜二老爷只气呼呼道:“你知道外头是怎么穿的吗?那个叫什么巧儿的,说自己是王老四的糟糠妻,说王老四为了攀上我们杜家,就一脚把她给踹了,幸亏我去年年底的时候去过云南,知道那会儿王老四正在云南打仗呢,不然的话,还真让她给骗过去了!” 杜若听了这话,整个人顿时就石化了,也气得涨红了脸道:“二叔这是什么时候听说的?” “就今儿下午,在鸿运街上听说的,这话是那个什么巧儿亲口跟陈大夫说的,老陈你还不知道吗?医术是不错,可那一张嘴,真的是不把门的。不过幸好,他只跟林掌柜说了三姑娘定亲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没说,但是不知道那个什么巧儿的,到底跟多少人说了这些!这要是传到了外人耳中,我们杜家的名声也毁了!外头人知道个什么,只知道我们杜家人欺善凌弱!”杜二老爷越说越生气,只拍了一把桌子道:“王老四怎么就沾了这种不省事的人!” 杜若这会儿心里也是着急的很,这事情要是让刘七巧知道了,还不要去扒了方巧儿的皮了。大家都顾念着旧情,想给她留一条生路,没想到她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方巧儿的如意算盘可没打错,她这么做若是计划得逞,那可真是一举几得了。先别说杜家做不出这种欺善凌弱的事情,就是王老四知道了,也绝对会为了杜三姑娘的闺誉,乖乖的去求娶方巧儿的,因为只有这一切的事情都是假的,谣言才会不攻自破。而杜家,更不可能把杜芊嫁给王老四,因为杜芊若是真的嫁了过去,岂不就是坐实了这样的一条留言。   ☆、254|5.16|家 就连一向温文尔雅的杜若,听了这话也气得哆嗦了起来。世上不要脸的人实在太多了,可他愣是怎么想,也没想到这方巧儿居然是个这么不要脸的人,简直匪夷所思。 “二叔,这件事情,可不能让七巧知道了,她那个脾气向来火爆,那天还是她带着人把方巧儿从王老四家弄出去的,这要是让她知道了,岂不是会气出病来,更何况她现在还怀着身孕呢!”杜若拍了拍桌案,站起来道:“方巧儿在我房里待过几个月,明日我去问问她,到底想怎么样,再不济,给她一笔钱,打发她远远的走了,也就罢了。” 杜二老爷白天早就被这事情给气过了,这会儿倒是不怎么生气了,只开口道:“你三妹妹的心思,你大概也知道了,她素来算是乖巧的,这件事上头,也确实有些冲动,还要从长计议的好。” 杜若叹了一口气,只微微点了点头,正寻思着一会儿回去了怎么向刘七巧交代。 索性刘七巧有了身孕之后,就有些嗜睡,他要是略略回去晚一些,只怕她也就睡着了。于是两个男人就干脆真的在书房里头看起了医书来。直到亥时的时候,连翘才打着灯笼来了接人了,只开口道:“奶奶让我过来瞧瞧大少爷好了没有,她困劲上来了,说是先睡了。” 杜若听说刘七巧睡了,这才放下了书,跟着连翘一起回了百草院。第二天一早杜若更是起了一个早,早早的就去了福寿堂里头,刘七巧想跟他说几句话都没找到空闲。偏生今儿是十二月十八,正巧是刘七巧要给包公子提亲的日子,她这边一早去杜太太那儿用了早膳,便也安排了马车,要去广济路上的朱家。 提亲不需要带上聘礼,不过按照习俗是要带着大雁去的,虽然刘七巧不明白带着大雁有什么意思,不过入乡随俗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自从那日刘七巧去朱府坐过,和朱夫人敲定了朱姑娘和包探花的事情之后,朱墨琴心里头就七上八下的。虽然两人共住了一个院子,但是各自守着各自的地方,倒也恪守规矩,几日没见着了。 朱墨琴正在房里做针线,听说刘七巧来了,便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来了,只觉得脸上*辣的,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 外头朱夫人早已经遣了丫鬟去请刘七巧进来,朱墨琴就放下了针线,也跟着来到厅里头,见了刘七巧便道:“前天才下了雪,外头挺冷的,大少奶奶怎么就来了。” 刘七巧原本想跟她玩笑一番,可瞧见她那张红透的脸颊,想想还是算了,反正都已经成事儿了,干脆放过她得了。 “我翻遍了整个黄历,年前也就只有这个几个黄道吉日了,你说我要是今天不来,可不是要等年后才来了。”刘七巧就开门见山道。 朱墨琴的脸颊就又红了几分,连忙扶着刘七巧坐了下来道:“就是觉得麻烦了少奶奶,挺过意不去的。”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你没听说过,这是积阴德呢!如今我怀着孩子,更是要多积阴德,再说了,这东西放在我这边,我也睡不着觉啊,生怕有一天要是弄丢了,可就对不住包探花了。”刘七巧说着,只让紫苏将那匣子送了过去,朱夫人命小丫鬟接了,送到跟前,打开来看了一眼。 是一块上好的龙凤玉佩,玉色均匀,凤尾是难得的翠绿色,龙头却是红翡,看着成色,也知道是有些年份的贵重东西。 “这是包公子让我送来的定情信物,我也是第一次当媒人,不懂什么,反正把东西送到了,话带到了,应该也算齐全了。”刘七巧抬头瞧了一眼朱墨琴,见她正凝神盯着那玉佩道:“这是包公子平日长带在身上的东西,听说是包家的传家之宝。” “是吗?我倒不知道原来这东西这么贵重?”刘七巧笑了两声,只开口道:“这下好了,连传家之宝都送给你了,可见他是真心实意的。” 朱墨琴又是有些羞涩,急忙换了话题道:“我上回说要给你一种孕妇专用的香来着,上次做的我觉着不大好,所以又改良了一个方子,我闻着倒是好的很,你要不要进我的房里试试?” 刘七巧见朱墨琴故意绕开了话题,也便不再提这些事情了,古代的姑娘遇上和终生大事有关的事情,都是十分羞怯的,像杜芊那样的,还真是少有的。 却说杜若昨晚算是避过了刘七巧,可一想今日回去,刘七巧必定还是要问起他昨天的事情,便觉得有些不妥。下午他提早从太医院下值回来,去宝善堂支了一百两银子。他是很少拿宝善堂银子的,少不得过几日还要还回来,就只和杜蘅说了一声,让他请账房的人打个招呼。 杜蘅很少见到杜若这样的表情,而且他不去家里头拿钱,还在账房拿钱,这一下子让杜蘅觉得里面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杜若向来洁身自爱的很?不会跟曾经的他一样,有要用钱打发人的时候吧? “大哥,快说说,到底什么情况?这银子是给哪个女人的?”杜蘅的八卦神经被勾起之后就有一点停不下来的趋势了。 杜若被他吓了一跳,急忙捂着他的嘴道:“小声点,你怎么知道这银子是给女人的?” 杜蘅见杜若这小心翼翼的模样,越发觉得自己猜对了,只哈哈大笑道:“怎么?难不成还真的被我猜对了?大哥,封口费打算给多少?” 杜若一听杜蘅这话不对啊,什么叫封口费?顿时他就恍然大悟了起来,只一把松开他道:“你别胡子乱想,我可没你那么有精神,不过确实出了一点事情。”杜若想了想,杜蘅没准在这种事情方面会比较有经验,索性也不瞒骗他,只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杜蘅听完杜若说的话,呆滞了几秒,最终才回过神道:“居然有这样的女人?” 杜若只点了点头,他现在越发明白,为什么杜老太太那么讨厌乡下女人了,下乡人无耻起来,简直就是没下限的。 杜蘅仔细回想了一下,也没想起那方巧儿长什么模样,方巧儿在杜家那几个月,他正好因为沐姨娘的事情,在外头避难,都没怎么回家里去。 “大哥,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来搞定。”杜蘅饶有兴趣的摸了摸下巴,心道:还没有我杜二爷搞不定的姑娘家。 杜若见杜蘅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头却还是觉得有点玄乎,只开口道:“这样吧,我跟你一起过去,把这一百两的银子给她,然后把她送回牛家庄去,让她以后别来京城就得了。” “脚长在她身上,她要是想来,谁也拦不住啊,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这辈子都不敢来。”杜蘅挑眉一笑,拉着杜若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说起来从朱雀大街到顺宁路这一段路杜若还是很熟悉的,当年和刘七巧偷偷摸摸的时候,没少往她家里去,回忆起那个两进的小院子,他心里头还是甜蜜满满的。 可一想到今天要去做的事情,杜若还真是舒展不开眉毛。 刘家的小院外头的还有着一小堆的积雪,看样子就是没多少人出入的。春生上前敲了门,边听见里头的脚步声近了。大门咯吱一声开了,杜若便瞧见是原先一直在刘家帮佣的哑婆婆。哑婆婆是认识杜若了,见了他来,便啊了几声,推到后面,让了路请她们进去。 才绕过了影壁,就听见里头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又高又尖,生生的就从帘子后头穿了出来。 “我白给你生了一副好皮囊了,竟连这么一点小事也没做成,你连王老四你都降伏不了,还有哪个男人要你?你还就巴巴的从王老四家里出来了?我要是你,我就是一头碰死了,我也绝不出来,反正你赖死了你是他的媳妇,外头人谁能知道这是假的,更何况你孩子都有了,这能假吗?” “娘,我不是没按你的办法做,可……可她们人多,我一个人又带着孩子,我能怎么办呢?如今我也放了这话出去了,要是老四知道了,定然会回来娶我的,他自己不要脸,总不能让杜家那姑娘也没脸吧!” 杜蘅和杜若两人听到这会儿,脸上神情各自不同,杜若是气的恨不得就要进去跟她们理论。倒是杜蘅,瞧着很淡定的模样,只迈着大步子,往前走了几步,撩开了帘子道:“好巧儿,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方巧儿一张泪痕遍布的脸上顿时就出现莫名其妙的表情,可当她看见杜若的时候,身子还是下意识的动了动。 杜若可以说是让方巧儿动心的第一个男人吧,只是在方巧儿心里看来,她和杜若的缘分,被刘七巧给破坏了。 “大少爷、二……二少爷。”虽然和杜蘅不怎么熟,可方巧儿也不至于忍不住杜蘅来。 杜若仍旧是黑着一张脸,见了方巧儿母女,心里便生出一种厌恶感来。当初在牛家庄方巧儿母女在他面前演的苦肉计还历历在目,直觉告诉他,跟这样的人讲道理,那是讲不通的。 杜蘅脸上却带着一丝丝轻薄的笑意来,杜蘅从小就有几分油滑,又加上这几年走南闯北的生意上的历练,整个人的气质可以用两个成语来形容:风度翩翩、风流不羁。 杜蘅见方巧儿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还到真有几分病西施的样子,只笑着道:“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我们杜家的,真是让我好找啊。” 方巧儿一下子被杜蘅热络的表现给吓得不行,又瞧见他那一双眼珠子一直盯着自己不放,只结结巴巴开口道:“二、二少爷,你和大少爷是做什么来的?” 杜蘅瞧了一眼在一旁一点儿不配合的杜若,只开口道:“来接你进府啊,我大哥不喜欢你,我喜欢你,他们放你出来,我是不知道的,我若是知道,怎么可能放你出来呢!” 杜蘅一边说,一边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方巧儿,又假装不认识坐在一旁的方巧儿她娘,直指着她问道:“这是谁?你也没同我说过。” 方巧儿脸上的泪痕已经干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才有些反应过来,只开口道:“这是我娘,娘,这是杜家二少爷。” 周婶子是见过杜若的,所以杜若刚一进来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弄不清楚这两个年轻公子进来是做什么的。如今听杜蘅说完了这一席话,她顿时就明白了,心里头简直欣喜若狂,一个劲儿的想:我就知道我闺女长的好看,怎么可能命这么薄呢?算命的人都说了,我闺女是要进府上当奶奶的,怎么可能就没人要了呢? 周婶子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变样了,从椅子上站起来,瞧着杜蘅道:“闺女,这……这是哪位少爷啊?” 方巧儿脸上立刻露出了羞怯的表情来,小声道:“这是宝善堂的二少爷。” 杜若就跟呆子一样,看着杜蘅在那边娴熟的演着大戏,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算看出了一些门道,只开口道:“你要见的人,我也已经带你来见了,如今可别再怨我当时她出去的时候没告诉你一声,你要是一早说,她这会儿早已经是你的妾氏了,如今她这个样子,只怕进不了我们杜家的家门吧?” 谁知杜蘅竟然笑着道:“大哥说这话就不好听了,我难道没养过外室吗?至于那孩子,不过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情,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周婶子听了,眼睛都要亮了。王老四什么人?在她们眼里不过就是一个暴发户而已,如今杜蘅喜欢上了方巧儿,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杜家有多有钱,牛家庄里都人人知道。 “二少爷,我……”方巧儿显然也被这天大的馅儿饼给砸晕了,一时间就有些愣怔了,完全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杜蘅只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那动作叫一个娴熟亲密,笑着道:“怎么,跟着我,还委屈你了?”杜蘅说着,只朝着杜若眨了眨眼皮道:“大哥,让你准备的银子,那出来吧!” 杜若只纳闷了一下,不过还是让门外的春生送了银子过来。 杜蘅把一包银子递给了周婶子道:“大娘,这一百两银子,你拿着,就当是我孝顺你的,巧儿和孩子,以后就包在我身上,我就算给不了她名分,把她们两个照顾好,那也是我分内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在杜家外头还有宅子,一会儿就派人把巧儿搬过去住,你也跟她一起住几天,过几天我再差人把你送回去。” 杜蘅说着,又朝方巧儿笑了笑,转身对杜若道:“大哥,我们走吧,我还要去那边宅子看一看,一会儿接巧儿过去。” 杜若只看着杜蘅这一番完美的表演,完全没有任何招架能力,跟着杜蘅一起外头来。只上了马车,杜蘅才憋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拍着大腿道:“她们还真当这世上能掉馅儿饼不成?简直……大哥,你怎么就沾上了这样的人,模样倒是不错,只是这脑子,未免也太……”杜蘅没接着往下说,而是让马车直接往长乐巷那边去了。 到了长乐巷里头,杜蘅在一妓院门口停了下来,进去了一柱香之后,带着两个小厮模样的人和一个中年媳妇出来。只见他拿了几两银子丢给他们,便瞧见那两个小厮,一前一后就驾起了马车,往顺宁路方向去了。 直到杜蘅回了车上,杜若才问他道:“你方才找那两个人,做什么去的?” 杜蘅只悠闲得意的笑了笑,靠在车厢上慢悠悠道:“这是专门贩卖妓*女到外地的人伢子,我让他们告诉方巧儿我替她搬家,然后直接把她送到大沽口,丢在往南方去的船上,她这一辈子都别想再出来作怪了。” 杜若原本不是这么狠心的人,可是方巧儿如今做出这些事情来,连他都看不下去了,听见杜蘅这么说,也只是略略的摇了摇头,只开口道:“那孩子怎么办?” “那孩子就丢给她老娘好了,我这不是给了她们一百两银子吗?一百两银子够买好几个丫鬟了,她们家还赚了呢!”杜蘅伸了一个懒腰,往帘子外头伸了伸脖子道:“春生,直接回家,爷今儿要纳妾,得早点回去。” 杜若见杜蘅这幅放荡不羁的模样,只无奈又摇了摇头。 杜若回了杜家的时候,刘七巧正好也回来了。原来今儿她去做媒人,朱夫人非要留了她下来用饭,又请了包太太一起过来。包太太是个土生土长的安徽人,她们几个人在一块儿说家乡话,弄的刘七巧反倒听不懂了起来。幸好朱姑娘是不是帮忙翻译一下,总算没让刘七巧做一个睁眼瞎。 因为朱姑娘有孝在身,所以婚期自然是要在三年之后,两家人便商定了,希望包公子能够在京城里谋一个一官半职的,若是能考上庶吉士,那就可以在京城安顿下来,等两人完婚,到时候一家几口人,去哪儿都成了。 杜若想了想,终究还是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刘七巧。刘七巧一听,先是气的恨不得就要立刻起来,去到顺宁路上揭了方巧儿的皮,后来又听说了杜蘅把方巧儿给卖了,简直就要佩服起杜蘅来了,恨不得立时就给杜蘅封一个大红包送过去,只开口笑着对杜若道:“不是我说你,在这一点上,你还真的不如你二弟。” 刘七巧和方巧儿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她如今这结果都是咎由自取,可是有时候刘七巧想一想,还会觉得她多少有一些可怜之处。 晚上睡觉的时候,刘七巧就趁着杜若没回来的时候,偷偷的躲在了被窝里头哭了一会儿。那会子方巧儿头一次进城,还是她陪她睡了一宿,两个人聊了一宿的知心话,明明才过去两年不到,居然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杜若从外面回来,冬天的夜晚特别冷,他才进房间,就觉得蜡烛点的比往日的更暗一些。刘七巧并没有把方巧儿的事情告诉紫苏,怕彼此又伤心,只一个人靠在床上擦眼泪。 杜若见她这个样子,也知道她大概又是想起了方巧儿来,只连忙开口道:“你若是觉得不放心,我再托人把她找回来就是,反正这么大的人,上了船也不会丢,到时候让人在码头等着,等船靠岸了,再把方巧儿找回来。” “不……不用了。”刘七巧擦了擦眼泪,强打起精神道:“她那样有心思的一个人,只怕如今少了她娘的约制,只会过的更好而已,孩子不在她身边,她也算没有什么负累了。” 杜若见刘七巧表情蔫蔫的,也知道她大抵内心矛盾着,就跟他今天明明知道杜蘅想做的事情,心里头虽然百般的不愿意,可就是开不了口制止、 杜若想了想又开口道:“你若实在伤心,过几天我派人把那孩子抱回来,给她找个好人家收养了吧。我瞧着那个什么周婶子,也是不靠谱的,孩子跟着她,只怕最后也就是找个人卖了,这样以后还找不到,岂不是更可怜。”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只连连点头道:“孩子是无辜的,你明儿就找人把孩子带回来,她要是不肯,就再给她一些银子罢了,反正她生儿生女的,也都是用来卖的。” 两人商量妥当,刘七巧也乏了,杜若只抱着她,静静的看她睡去。他看了一会儿刘七巧的睡颜,只伸手摸了摸刘七巧的小腹,三个月的身孕,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有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大抵也是因为如此,所以七巧的心,也比以前更柔软了些许。 杜若阖上眸子,在刘七巧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下去。   ☆、255|5.16|家 一晃又过去了三五日,年底最后几天,杜家也越发繁忙了起来。杜芊的事情大家都闷在肚子了,这大年底的,要是闹出来,谁都过不好年。 刘七巧去探望了杜芊几次,只让她要沉住气,好姻缘不是靠急能急得来的,刘七巧便把当初自己和杜若的事情,当作正面教材来讲给杜芊听。 她们两个正好一个养伤、一个养病,倒也算是齐全了。杜芊经过这一场病,整个人也越发成熟了几分,脸上原本很跳脱的表情似乎也多了几分少女的娴静。 “大嫂,我真的很佩服你,你知道吗?我姨娘说,你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杜芊其实是一个很矛盾的个体,一方面她接受了古代封建礼教的教育,而另一方面她也被花姨娘疼爱并包容着长大了,对外面的社会有着很强的好奇心。 “没你姨娘说的那样夸张,不过就是我运气比别人好而已。”刘七巧现在回想她这一路,其实也是抱着无知者无畏的态度而来的。在古代这样一个拼爹的时代,没有一个好出生就代表着你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如果自己再不努力一下的话,那就彻底被淹没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中了。 杜芊静静的听刘七巧说着,嘴角就浅浅的笑了起来,只开口道:“他的伤好些了没有,我都有好长时间没见着他了,我的披风,大哥哥有帮我带给他了吗?” 杜芊脸上有着少女思春时候特有的神情,带着几分甜美的笑容,让人看了也觉得很陶醉。刘七巧就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放心好了,你大哥哥昨儿才去给他换了药,他就跟一头牛一样结实,后背那一些伤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瞧你那心疼的样子,我都看不下去了。” 不过刘七巧今天还真有那么些心不在焉,方巧儿被卖到了南方去,她那孩子,杜若请了春生她娘李妈妈跑了一趟,假托着有人家要孩子,请人接洽了去买了回来,那周婶子真真是个没人性的人,也没打听是哪家要孩子,听说能卖二十两银子,当场就愿意了,今儿正好是带孩子回来的日子。 紫苏是个有心善的姑娘,听说了方巧儿的事情,便想着要养活这孩子,可她一个年轻姑娘,自己都没成亲呢,怎么养孩子呢?杜家虽然人多,但是忽然间多了一个奶娃娃出来,那也是不合适的。刘七巧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办法,最后还是打算麻烦一下大长公主,把孩子交给她抚养一阵子。 李妈妈一路抱着奶娃子回来,越瞧也越发觉得喜欢,可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反正她已经向大少奶奶那边也求了紫苏了,不过如今刘七巧怀了身孕,只怕自己儿媳妇进门的时间又要耽误了。好在春生和紫苏年纪都还小,她也不着急这一年两年的。 马车停在杜家门口,为了避人耳目,李妈妈也没有下车,而是请了一个跟车的小丫鬟下车,去里头给刘七巧回话呢。 那小丫鬟进来的时候,刘七巧正好从杜芊那边回来,听说孩子已经顺利买了回来,只也略略松了一口气。刘七巧换了衣服,带着紫苏出门去。李妈妈将怀里的孩子递给紫苏道:“瞧瞧,长粉嫩嘟嘟的一个娃儿,我看着都喜欢,从来没瞧见过这样没心没肺的姥姥,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卖了。” 刘七巧是知道周婶子那人的,当初把方巧儿卖了去冲喜,那也是眼皮都没有眨一下的。对她来说,生了闺女就是一个赔钱货,还要贴银子养大,怎么可能呢,她之所以后来收留方巧儿,不过也是想从方巧儿身上弄更多的银子罢了。如今银子她也得够了,还留着这个孩子做什么呢?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只探头看了一下那女娃子,圆圆的脸蛋白净漂亮,睫毛长长的,正闭着眼睛酣睡,模样倒是长的真好。 刘七巧伸手摸了摸小女娃的脸颊子,笑道:“小乖乖,不用怕,以后七巧姨会疼你的,到了水月庵里头,还有长公主太奶奶疼你。” 马车只走了一半,刘七巧就猛然想了起来,这会儿把孩子交给大长公主抚养,只怕还有些问题,寺庙不比其他地方,是有清规戒律的,孩子还小,又不能不吃奶,若是专门请个奶奶住在水月庵里头,也多少有些不适合。若是在水月庵里头动了荤腥,那更是对菩萨的不敬。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瞧了一眼睡的香香的奶娃娃,只连忙喊了车夫改道。再不然,只能交给李氏抚养一阵子,可若是被周婶子知道了,以后又是个麻烦。刘七巧这会儿也觉得头大了,紫苏见刘七巧一脸的愁容,想了想便道:“奶奶不如请朱夫人养一阵,上回我听朱夫人说,是想买个小丫鬟,在他们家小少爷身边的,还说年纪不要大的,最好是不知道父母的,省得以后找上门来。” 刘七巧倒是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忙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养孩子的事情,毕竟不同寻常,实在不行,还是我们带回去养着的好。” 紫苏便道:“我自然不敢骗奶奶的,是小少爷的奶娘说的,奶奶去提亲的时候,我们在外头闲聊说起的,说是两个孩子一起长大,将来也感情好一些。” 刘七巧听紫苏这么说,想来也是确有其事的,说起来她在京城认识的人也不算少,可家家户户都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家,谁家多了一个孩子,那都是要被下人们嚼舌根的。倒是只有朱家,家里人丁简单,几个服侍的丫鬟也都是从安徽老家跟来的,也不会在京城这地盘上乱说什么。 刘七巧想了想,便只让车夫往广济路上去。 前几天刚刚传来的喜讯,说是包探花考上了庶吉士,年后就要正式入翰林院了,朱姑娘则打算和朱夫人先扶灵回乡,把朱老板的身后事安顿好。家里头那边的生意,只能让那些老掌柜的帮忙先看着,朱姑娘的弟弟还小,等他能成家立室了,少不得也要十几年的时间,这一段时间里头,只怕朱家要撑下来还得靠朱姑娘和包探花两个人。 马车到了朱家门口,刘七巧派车夫喊了门,里头的人过来开了门,见是刘七巧来了,只急忙就进去回话去了。不一会儿,朱墨琴和身边的丫鬟亲自迎了出来。 朱夫人正在大厅里头做针线,见了刘七巧来,只忙让丫鬟上茶,刘七巧谢了坐,上前对着朱夫人福了福身子道:“夫人,说起来七巧今日来的有些冒昧了。” 朱夫人见刘七巧这么说,便也有些疑问,不过她也瞧见了紫苏怀中抱着的孩子,这疑惑道:“这是……” 刘七巧少不得又得把方巧儿的事情略略的说了说,只是并没有提起她被卖到南方的事情,只是说她一届女流之辈,带着一个孩子,实在无法生存,所以把孩子给卖了。 朱夫人听刘七巧说完,便已知道了她的来意,只让丫鬟把小娃儿抱了过去,自己瞧了一眼,只觉得眉眼细细,一看将来就是一个美人胚子,便掩着嘴笑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前几日我还说,要抱一个女孩儿过来,跟我们家海哥儿一起养着,可巧你就给我送来了,看来你这送子观音的名号,当真不是浪得虚名的。” 刘七巧闻言,顿时觉得心头一颗石头落地,只笑着道:“夫人真是太客气了,其实我不是不想养她,只是若是让她家里人知道养着她的人是我,只怕就……”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好心,可又怕好心没得了好报,这年头想做一件好事也不容易。”朱夫人亲手接了孩子抱在怀里,脸上浮现出慈爱的神色来,只笑道:“我自从生了墨琴之后,身子就坏了,再生不出孩子来,给老爷纳了两房妾氏,也是没福分的,一个难产死了,一个又病死了,好容易到了京城来,才算是留住了一个,可谁知道老爷又去了。” 朱夫人叹了一口气,又问刘七巧道:“这孩子有名字没有?”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想了想道:“没名字,不过她的身父应该是姓赵的。” 朱夫人低头又瞧了一眼小女娃,抬头对朱姑娘道:“墨琴,你念得书多,你来给她取个名字吧,能让她陪着你弟弟,一起平平安安的长大。” 朱墨琴走过去,带着浅笑看了一眼襁褓中娇小的婴儿,只开口道:“不如就让她姓包吧,也不要去姓什么赵,省得等她长大了问起来,我们也答不上来,包公子上头有一个哥哥,是早逝了的,膝下没有儿女,就过继给他,我们养着,也算是一桩美事了。” 朱夫人闻言,只连连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更好了,等包公子回来,你再让他取个名字罢了,他是探花郎,取出来的名字,自然又更胜你一筹了。” 刘七巧处理完了奶娃娃的事情,心情大好,晚上在如意居吃饭的时候,还多添了一口饭。杜太太如今月份月份大了,便吃不下什么东西,稍稍用了几口,就觉得饱了。两人撤了饭桌,在厅里头闲聊起来,杜太太便说起了杜家过年的规矩。 “每年大年初一,老太太都要去法华寺上香的,那一天去法华寺的人比较多,去年是我陪着她还有三位姑娘一起去的,今年只怕我是去不成了,你怀着身子,路上也颠簸,不然就让你二婶娘陪着去吧。”杜太太伸手端了一盏茶,略略抿了一口道:“不过你二婶娘对这些素来就不上心,也不知道老太太要不要她陪着。” 刘七巧便笑着道:“不过就是几十里路而已,我哪有那么娇弱,几千里的船都坐回来了,法华寺那边,还是我陪着老太太去,正巧我没过门之前,也陪着老王妃去过几回,还在那边许了愿,一起还了吧,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呢!” 杜太太听刘七巧这么说,便只笑道:“那行,我让王妈妈给你准备香油钱,老太太那边自己会准备,倒是用不好我们操心的。就是三位姑娘,往年也都是我这边替她们准备好的,姑娘家想不到这些,你去同她们说一声。” “我知道了。”刘七巧点了点头,上前替杜太太换了一盏茶,又道:“我想年底之前回一趟娘家,看看我爹娘,如今我爷爷在乡下住,只怕今年他们要往乡下过年去,我是不能回去了,想送一些东西过去。”刘七巧不知道古代有没有送年礼的风俗,但这是她的一点心意,自然也是要尽一尽的。 杜太太连连摇头道:“哎哟,瞧我这记性,我正说今儿还有什么事情要找你,可怎么想都没想出来,如今你一提我倒是想了起来,给你家的年礼我也已经备好了,去年你舅舅他们一家都在京城,我自然备了礼过去,今年他们不再了,我也没张罗他们家的,就把给你家的准备了一下。” 刘七巧闻言,心里头更是说不出的感激,遇上好婆婆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娘,那我可真要替我爹娘多谢你了,怎么能让你破费呢!” “傻孩子,我瞧你就是不懂吧,这些都是公中出的银子,每年都有定例的,不光你有,你弟妹也有,还有你二婶娘的娘家,也有,就是你舅舅家今年还在京城,那也是有的,这都是礼数。不过你若是私下里还要再添一些什么东西,那我自然是管不着的。” 杜太太说着,又抬起头瞧了一眼刘七巧,心里头还是很喜欢这个媳妇的,虽然在后宅管理上似乎欠缺了点,但还是个聪明人,瞧着不拘小节,又在医术上有些造诣,杜老爷喜欢她,大抵也是因为这个。 “清荷,把我房里五斗橱上的那个匣子给抱下来。” 清荷听了杜太太的话,忙不迭就放下了手里的茶盘,进去里间抱出一个紫檀木长匣子出来。杜太太就使了一个颜色,让她把匣子递给了站在一旁的紫苏,只开口道:“这里头存着的银子,是大郎进宫当值以后,赚的俸禄,以前都是我替他收着的,如今他成家立室了,这些东西我也就交给你了。” 杜太太说着,眉梢闪动着温柔的光泽,只伸手拍了拍刘七巧的手背道:“从今天起,我算是把大郎原原本本都全部交给你了,从此之后,他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刘七巧也不知为何,听了这句话就觉得特别感动,一时间只吸了吸鼻子,那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娘,我知道了,从今往后,我一定加倍的对大郎好,再不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杜太太就笑了起来,又伸手摸了摸自己凸起的腹部,只开口道:“傻孩子,我这是推卸责任呢,再过不了几天,肚子里这个就要出来了,我是脱不开身去管教大郎了。” 刘七巧便低下头笑道:“娘你放心,如今大郎也是做爹的人了,哪里还需人管教,我只把他的身子养养好,让娘看着高兴就好了。” “这话我爱听!”婆媳俩又闲聊了几句,正巧杜若和杜老爷也从福寿堂出来,杜若见刘七巧还没回百草院,就亲自来接了,小丫鬟提着灯笼,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孩子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安排妥当了,没送给大长公主,孩子还小要吃奶,庵堂里头怎么说也是不方便的,奶娘不喝荤汤也没有什么奶,我想来想去,还是把孩子交给了朱夫人代为抚养。” 杜若便点了点头,默默走了几步,这才又开口道:“其实我也是想了一个办法的,娘不是快要生了吗?到时候就把孩子接回来,只说是娘一下子生了双胞胎,那样孩子就可以在杜家名正言顺的养着了。” 刘七巧只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这孩子要是知道她自己的娘是怎么被卖的,岂不是恨死我们了,就让她在朱家待着吧,我瞧着朱夫人是真心喜欢女孩子,他们还说好了,要把她过继给包公子的哥哥,这样,这孩子以后也不会听见什么闲言碎语的,就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了。” 杜若见刘七巧这么说,心里头也略略送了一口气,又道:“我昨儿问了二弟,能不能把方巧儿找回来,二弟说了,他托人在金陵城那边打探一下,看看到时候方巧儿被卖到哪家去,要是人家好那就算了,要是是什么不好的人家,就看看能不能再卖出来,横竖就是使几个银子的事情,你也别内疚了。” 刘七巧只咬了咬牙道:“我哪里内疚了,我是气她咎由自取,她这样的人,就算死了没人收尸,那都是她自己活该,只是可怜了那孩子罢了,如今孩子的问题既然结局了,我也不去想她了。” 刘七巧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略略的叹息了一下下,只不过便宜了周婶子,卖了女儿还要卖外孙女,这种人就活该被雷劈死才好。 第二日一早,杜若知道刘七巧要回王府,特地安排了春生在家为她赶车。越到年底事情越多,赵氏早已经忙的脚不着地了,把几个孩子交给茯苓来照看,茯苓倒是难得细心的人,服侍人是没话说的,几个孩子也都乖巧,喊起她茯苓姨娘了。 刘七巧换了衣服出来,就见一前一后两辆马车都已经停好了。后头马车上面,王妈妈张罗人把年货都送了上去,刘七巧也开了小库房,让绿柳清点了几样东西,送上了马车。原本是想着让绿柳一起回去的,可绿柳非推说连翘还没去王府瞧过,自己要留下来看家。刘七巧也只能准了她看家,又让连翘换了一身好看些的衣服,跟着自己一起回王府去了。 各处过年都有一番新气象,王府里头也是张灯结彩,到处洋溢着过年的喜庆,门房的小厮见是刘七巧回来了,忙不迭喊了小丫鬟去回话,又让老妈妈亲自迎了进去。刘七巧让车夫直接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了一半下来,剩下的直接赶车绕过王府,来到蔷薇阁外头,直接送过去。 刘七巧才走到一半,就听说王妃正在老王妃那边聊天,原来王府的其他两位姑娘也是今儿回来送年礼来了,所以大家伙就都凑到一起了。 刘七巧才进了寿康居,就瞧见冬雪迎了上来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老祖宗还说呢,今儿二姑娘和三姑娘都回来,就缺你一个了,可巧也来了,快说说,你们是不是相互下了帖子,约好的?” “她们俩有没有越好我可不知道,我这可是自己来的。”刘七巧说着,只笑着就跟着丫鬟进去了,见厅里头姹紫嫣红坐了一群的人。 “你来的正好,我原本还想遣人去请呢,今天二姑娘和三姑娘都回来了,就差你了。” 刘七巧只上前,对着老王妃、王妃、二太太都福了福身子,又跟王府两位姑奶奶也见了礼,这才开口道:“只是大姑奶奶没来,倒是还缺一个。” 老王妃只笑道:“亏你还想着她,她前几日才来过,又怀上二胎了,胎像不稳,所以太医让她好好休息,不要多走动了。”老王妃瞧了一眼刘七巧又瞧了一眼坐在椅子上那两个道:“这下可好了,你们三个倒是相差不了几个月的,到时候孩子也能玩到一起了。” 经过上回的事情,二姑娘周蕙对刘七巧更是感激了几分。三姑娘周菁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了,这会儿看着很精神,怀相也好。如今诚国公府又要跟恭王府结亲家了,她在那边自然是过的不错的。 周菁见了刘七巧,便开口道:“七巧,我们两个倒是有半年没见了,上回你出嫁的时候,我才怀上孩子,就没来,如今瞧着,你倒是比以前越发娇媚了呢!” 刘七巧只笑道:“再娇媚也没有三姑奶奶娇媚,怀着孩子气色还这么好,真真的人比花娇呢!”   ☆、256|5.16| 刘七巧与众人寒暄了几句,便就着周菁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丫鬟们送了茶上来,周菁听了刘七巧方才的话,只笑道:“你说我人比花娇,只怕你是还没瞧见过真正的人比花娇是什么样的呢!” 周菁说着,眉梢闪了闪继续道:“有件事情我一早就想回来说了呢,可叫一件奇事。”周菁是王府的嫡女,向来很有主见,也不是个软耳根,听了什么,也不藏着掖着,只当笑话一样说给众人听。 “我告诉你们,我家婆婆年轻时候子嗣艰难,嫁入了诚国公府十年,只生了一个闺女出来,可诚国公府又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婆婆不想让公公破了这规矩,就在族里头,过继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儿子来,可后来那儿子喜欢上了一个寄养在府里头的亲戚,十六岁上头,竟然跟人私奔了。我婆婆正巧那时候坏了孩子,就没管这个事情,后来那私奔的孩子,竟然还中了进士,当了官,可这样的人,谁还愿意认他呢。后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情,得罪了英国公,被污蔑了一个什么罪行,死在了发配的路上,而他的妻子,就是那个跟他一起私奔的姑娘,也为此殉情了。两个人死就死了吧,谁知道还留下一个苦命的闺女来。” 周菁说到这里,只顿了顿,低头抿了一口茶,接着道:“前两年一直由她爹的一个朋友养着,这次英国公不是倒台了吗?她爹的旧案被翻了出来,结果一看,当初这分明就是冤假错案,她爹是个大大的清官。皇帝不但赦免了罪责,还亲自表扬起他的风范,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的赞许文书,送到了诚国公府里来。诚国公府的老太君知道了之后,就派人把那闺女给接了回来。说起来也是奇怪,大抵是偷情生出来的孩子都特别娇俏些,我竟没瞧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家,那模样简直比年画上的善财童子还好看。不过有人私下里说,可能是因为太好看了,所以命硬,把爹娘都克死了。老太君听了这话,心里也害怕了起来,接来了家里,也不敢养在自己跟前,只把她给了我三房的婶娘和嫂子养。你们也都知道,三房的婶娘和三嫂子,那都是寡妇。” 老王妃听了这话,顿时就有些了然了,略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脸上多少有那么些不屑,只开口道:“说了四十无子不可纳妾,那这庶出的五姑娘又是从哪里来的?不过就是挂羊头卖狗肉,还白糟蹋人家一个大好青年,要是那会子帮衬一把,英国公就是再大的胆子,那也不能搞死了诚国公府上的人。” 老王妃说完,只抬头看了一眼周菁道:“你别往心里去,你那婆婆的为人,我们也是知道几分的,她反正是疼小儿子的,你是小儿媳妇,她自然也是疼你的。” 王妃便也开口问道:“那这么说,那孩子如今是诚国公府养着了?听你说的,那闺女还真够可怜的呢。” 周菁只点了点头道:“是挺可怜的,前两天才接回来,除了瘦了一些,长的那叫一个水灵,一双眼珠子又黑又亮的,不过瞧着不怎么说话,虽然不是那种胆小怕事的样子,但看着也不好亲近,就是模样生的真是好,要是老祖宗见了,肯定又要赏一大箩的东西。” 老王妃毕竟是过来人,听周菁这么说,心里头倒是有了写想法,只问道:“那孩子多大?” “七八岁的样子。” 老王妃闻言,眼中便又多了几分不屑了,又道:“大皇子也有七八岁光景了。” 周菁被老王妃一提点,顿时就懂了。生了大皇子的徐妃,家世并不好,她父亲以前就是诚国公府的幕僚。如今后宫无后,无嫡立长,那徐妃自然是要紧靠着诚国公府这颗大树了。而诚国公府,自然也是要笼络好他们在后宫唯一的关系户。 周菁顿时也就低下了头,那姑娘瞧着这般好,难道将来只是一个被送去做小妾的命吗? 刘七巧也坐在那边听了片刻,只能叹息这个时代女孩子命运的悲惨,运气不好投胎过来死了爹娘,就必定是因为自己有克爹克娘的命,这还真是……粗暴的总结,可偏偏你还真的没什么办法去反驳什么。 刘七巧想了想,从怀中拿了一个荷包出来,笑吟吟道:“听你说的那么好,可惜我们都没机会见到,这荷包你替我带回去,就当是哄孩子高兴吧。这样的姑娘,只怕你们老太君也不会想着带着她出来应酬的。” 这样的姑娘,其实连一个体面的丫鬟都不如,不过就是空有个小姐的名分,将来长大了,能服侍人了,就一副嫁妆嫁出去而已。若是真送给人做了妾氏,只怕连嫁妆都省了。 周菁一下子也觉得似乎真的同刘七巧说的这样,便只让自己的丫鬟接了过来道:“还是七巧想的周到,我却没想到这一层,以后我便也多帮衬着点她吧。只是我婆婆对那个过继来的儿子,早就没了相认的念头,我也不好做。” 老王妃便笑道:“你就随常好了,待她就跟待你们府上其他姑娘一样,也不用特别优待,你只这样,对她来说,只怕也觉得是恩典了。” 周菁便点了点头,一时间老王妃和王妃都赏了几样东西,就说是王府里长辈的一些心意。 刘七巧在这边又聊了几句,众人一起用了午膳,周菁和周蕙各自回家,刘七巧则去了蔷薇阁看李氏。 李氏收了刘七巧送回来的礼,一早就在门口等着刘七巧呢。到了午时不见刘七巧回来,便知道定然是老王妃留了饭了,只先张罗着紫苏她们先吃了。 刘七巧回来的时候,就瞧见里头人正吃饭,李氏急忙迎了出来,见刘七巧最近也没长肉,就数落了一句道:“你如今有了身子,就好好休养,别老是跑来跑去的。”李氏说完,便没了别的话。原来方才紫苏把方巧儿的事情给说了,她这会儿心里也有些难受,可又怕刘七巧听了厌烦,便也没开口说。 刘七巧便道:“她那个孩子,我已经帮她找了好人家了,只是不能同你说,你耳根子软,到时候周婶娘找你问,只怕你要透露出去。” 李氏便道:“横竖她们也不知道孩子是你买走的,我就是瞧着那孩子可怜,我整理了一包九妹穿过的衣服,到时候你托人帮我送过去吧。” 刘七巧知道李氏是个心善的人,便只应了道:“一会儿你让紫苏带上,我带回去。”又对跟在身后连翘道:“这是我娘。” 连翘忙上前,福了福身子,喊了一声夫人。李氏瞧了一眼,只赞叹道:“大郎用的丫鬟,也个顶个的好看,又把你给比下去了。” 刘七巧便笑了起来,抱着手炉往里头走,只道:“就你才埋汰我,别人家的姑娘都是好的,自己家的就不好了?” 李氏急忙跟了进去,撩开帘子让她进去,紫苏正在里头逗刘九妹玩。刘七巧便让连翘把手里头的东西拿了出来,这次是一个小金项圈,上头带着一把金锁,金锁上还嵌着一块晶银剔透的翡翠。 李氏见了便道:“你怎么又拿这个来了,这东西太贵重了,不知道的人,还当你成天往娘家搬东西呢!” 刘七巧就知道李氏会这么说,只开口道:“这不是我送的,这是太太送的,太太这不是要生了吗?就让珍宝坊给孩子打了金锁,听说我们家九妹没有,就一并多打了一个,我就收下了。” 李氏便恨不得要上去打刘七巧的手,只道:“你是越发不得了,别人给你就要了,也不推一推,上回你回来,我去你家,你婆婆就给了不少东西,弄的我都不敢再去了,就跟穷亲戚去打秋风一样的架势,你爹还说我了。” 刘七巧见李氏那尴尬的表情,只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跟杜家比,我们家自然是穷亲戚了,难道还不敢承认了?” 李氏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又亲自给她端了茶来,开口道:“你不来,我也正打算差人找你去,后天我们就要回乡下去了,我带着孩子们,要住到元宵之后才回来,这一段时间,你多照顾好自己。”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这时候钱喜儿从里屋出来,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递给刘七巧道:“七巧姐姐,这是我给小宝宝做的小肚兜、小袜子,大娘说我年纪小,只让我做这些,我做的不好,七巧姐姐可别嫌弃了。” 刘七巧见钱喜儿比之前又冒出一截子来,可见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长个子的,只揉了揉她的头顶道:“可真是辛苦你了,又要给八顺纳鞋底,又要给我做这些小玩意儿。” 钱喜儿便高高兴兴的摇了摇头道:“一点儿都不辛苦,八顺每天回家,要练五十张大字才幸苦呢!” 李氏便上前道:“许先生说了,让开了年,叫八顺和三少爷一起去考童生,这要是字不好,第一关就过不了,所以最近每天晚上都练到老晚,蜡烛都不知道多烧了多少根。” 刘七巧便道:“这些都是小事,晚上练字冷的很,记得把房里的地龙烧热些,别冻着了他。” 若说古代的人怎么翻身,那真是除了科举和从武两个办法,就别无他路了。可大雍向来又是重文的,这些年若不是陆陆续续的一直在打仗,恭王府也不会如此显赫。但即便如此,王府的二房那边,还是选择了科举这一条道路。比起到战场上拼命,走上科举之路,又有恭王府这座靠山,在大雍才能长盛不衰。 “这些你放心好了,前几日太太还派人送了银霜碳过来,说是那种碳烧了没有烟,屋里头干净,我就都留给了八顺用。”李氏只有刘八顺一个儿子,将来刘家就指望他一个人,如今她的一大半心思,全扑在刘八顺身上。 “家里也不差这几个钱,你何苦呢,王府里上上下下都用银霜碳,一个月也不过就是几两银子,烧到三月份也就不用了,娘你就不要省这几个钱了。”刘七巧知道李氏素来节俭,她自己又是吃过苦的人,但是现在住在王府的院子里,也不能让那些下人笑话了去,便开口劝道。 李氏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只道:“我给九妹请了一个奶娘,也是要银子的,又请了几个老婆子,也要银子,我素来在家里头,也没有什么收入,到让我多出这些银子,还是省俭一些的好。” 刘七巧便摇了摇头,又道:“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你听我的没错。”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见天色不早了,刘七巧便也告辞了,只从蔷薇阁这边的偏门直接走了,就没进王府去王妃那边另外告辞。 刘七巧今儿听杜若说,说是下值了要去王老四家里给王老四换药。王老四平常身子骨硬朗,那天发了一个热,没两天也就好了,不过就是后背的伤还没好。如今刘七巧嫁了人,也不方便总往外头跑,便趁着回家的空挡,往富康路上走一遭,也算是探病了。 刘七巧去的时候,就见杜若的马车正停在门外,春生上前叫了门。那坡脚老汉才开了门,就瞧见王大娘背着个包裹,埋着头就往外面走,一面走一面嘴里还嘀嘀咕咕道:“我这就回去,改明儿你瞧不见我,也就清静了。” 王老四就急忙往外头追,大冷的天,才穿着一件单薄衣服,拉着王大娘的手道:“娘,你别闹了行不,每回杜大夫来你就整这一出,这叫啥事儿呢?让人看了怎么好意思呢?您再这样,杜大夫可不敢再来了。” 王大娘就使劲推王老四的手,火急火燎的给她使眼色,压低了声音道:“傻子,你别追出来啊,我一会儿就外面躲躲,他见了不好意思了,自然就给你说媒去了。” 刘七巧正巧绕过了影壁,就瞧见这一幕,便问道:“大娘,你这是做什么呢?” “老四,大冷的天,你穿着单衣在外头做什么?难道还嫌自己病的不厉害吗?”刘七巧往前走了两步,急忙吩咐紫苏和连翘道:“你们快把大娘扶进去,有什么话好好说。” 刘七巧进了厅里头,便瞧见杜若正面不改色的在那边写药方,看来他也已经习惯了。见了刘七巧进来,便笑道:“我就知道你今儿准会过来瞧瞧,特意多留了一会儿。”又往外头看了一眼,见紫苏扶着王大娘走了,只摇了摇头道:“我算是领教了。” 刘七巧便上前给杜若捶背,只笑嘻嘻的低头看着他写方子,开口道:“你是不知道,以前王大娘、周婶子、还有我死了的三婶,可是牛家庄三宝呢!吵架再没有什么人能吵得过她们的。不过其实我是很喜欢王大娘的,她虽然性子直,但人好,至于周婶子吧,你也知道了,她就是方巧儿她娘。” 杜若只摇了摇头,笑着道:“我就是知道她做戏呢,前几日还请了我们宝善堂的大夫,一起做戏装病来着。”杜若搁下笔,稍稍叹了一口气道:“索性三妹妹的事情,也没传出去,林掌柜那边也不敢再说了,陈大夫自己知道被骗了,还气愤了一场。” 刘七巧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只从背后抱着杜若道:“三妹妹的事情,我瞧着还是有些难办,二叔的意思是,等过完了年再说,我想着也只能这样了,现在这年节里头,要是让老太太不痛快了,可就是我们的不孝了。” 杜若扭头,正巧就贴在了刘七巧的脸颊边上,边趁机啜了一小口,只开口道:“你也越发孝顺了起来,大过年的,想要什么奖励?” 刘七巧就也往杜若脸上又亲了一口,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只把站在墙根底下王老四府上的两个小丫鬟给羞得都脸红了。刘七巧回过神来,才瞧见两个十二三的小丫鬟还站着呢。便只清了清嗓子道:“客人来了也不沏茶上来,谁教你们的规矩?” 两个小丫鬟急忙就缩了脖子就往大厅外头去了,刘七巧俏皮的笑了笑,问杜若道:“好了没有,好了我们就回去吧。” 这时候王老四也安抚好了老娘,从外面进来,见了刘七巧便有些不好意思,只开口道:“七巧,你瞧我娘这脾气,年纪这么大了还跟一个孩子一样,让你们见笑了,尤其是杜大夫,这这,我都臊的没处说了,每回都来这么一遭你说这……” 刘七巧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老四,再过几日就过年了,带着大娘回牛家庄去吧,你们两个人在这边过年冷冷清清的,也不像话。” 王老四便道:“我正打算后天走呢。” “那可巧了,后天我娘也回去,不然你们一起回去吧。你去年也没在家过年,今年自然是要在家过的。” 王老四只摇了摇头道:“那可不行,营里头兄弟也都没在家过年,我们说好了今儿一起过年,我后天就送了我娘过去,让她搭你们家车回去拉倒,我再让人拉个一车的东西回去,只要让她体面着回去,她才不管我回不回家过年呢!” 刘七巧见王老四这么说,便也点头赞同,毕竟她也不太懂王老四他们武将的规矩。上回听说不过就是迟到了半个时辰,就被周珅打了二十鞭子,在刘七巧看来,简直就是变态行径。她当然不知道这还是周珅因为她的缘故,故意给王老四放水请假呢! “那行,明儿你派人去我家说一声,后天让他们过来直接带上大娘一起走就好了。”刘七巧说着,便抬起头来瞧了王老四一眼,见他那一双眸子黑亮亮的,看着着实精神。 王老四憨憨的笑了笑,又问刘七巧:“三姑娘的病好些了没有?” “一早就好了。” 杜若就在一旁打趣道:“你这都问几回了?从我来了就一直问,如今又问七巧,难道我这个当太医还会骗你不成?” 王老四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一边挠头一边嘿嘿的笑了起来。 刘七巧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想安慰王老四几句,又不知怎么开口,便道:“这事儿你放心,都说了好事多磨,等过了这一阵子,没准就柳暗花明了。” 王老四只一个劲的点头,又请刘七巧入座,刘七巧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便只开口道:“我和相公要回去了,你放一百个心,你这媳妇逃不掉的!只是眼下还有那么点难关,我们慢慢来!” 王老四毕竟打了一段时间的仗,听刘七巧这么说,便笑着道:“老子鞑子也打了,南蛮子也打了,如今不过就是要娶个媳妇,怎么就那么难呢!” 杜若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拍了拍王老四的肩膀道:“老四你放心,有你抱得美人归的一天。” 王老四送了杜若和刘七巧出门,王大娘一溜烟就从后面跑了出来,急忙上前问道:“他们怎么说的,老四?” “什么怎么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娘,你要是等不及,随便你找个什么人给我当媳妇拉倒,我都快被你给烦死了!”王老四认了王大娘这些天,也算是忍无可忍了。 王大娘啐了王老四一口,脸上笑嘻嘻道:“我倒也不想烦你来着?谁让我给生了你这个不省心的呢?这么大一人了,媳妇都没娶回家,你倒是那时候争口气把七巧给娶回来了,我也就算了,如今七巧都怀上别人的孩子了,你还光棍一个!” 王老四被王大娘一阵数落,心里也不由有些难过,也许对于王老四来说,刘七巧是不同的吧。但是七巧如今过的这样幸福,他王老四除了祝福她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话好说呢! “娘,别人家的媳妇你就别惦记了,横竖你喜欢杜家三姑娘对不?我好歹也加把油,给你娶回家,可坏话我可先说前头了,你可不能摆婆婆的谱儿,人家还是小姑娘呢!” 王大娘一听,又气又笑,跳起来骂道:“没长进的东西,媳妇还没娶进门呢!你就心疼起来了!铁定跟你那几个哥哥一样,有了媳妇忘了娘!”   ☆、257|5.16首|发 过年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接下去也就只有等年夜饭的份儿了。刘七巧旧年是在王府过的年,王府里头过年规矩大,从腊八开始,里头的管家媳妇们就开始上下奔走,忙的不可开交。那时候王妃不管事,一天下来,还要回四五次话。 今年因为赵氏的缘故,刘七巧和杜太太两人都赋闲了。对于孕妇来说,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受到优待的人群,这一点倒是不假的。 从腊月二十三扫尘之后,刘七巧便再也没出过门,一直陪在杜太太身边,杜太太的预产期是在正月十五,刘七巧按照现代的方法给她推算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差错。但是怀孕到了后期,什么特殊情况都会发生,所以这一阵子,算是比较要上心的日子了。 杜太太已经二十年没怀孕了,虽然是二胎,这感觉跟生投胎也没什么区别,到了这几日也紧张了起来,晚上觉也睡的不安稳了起来。寻常天气好的时候,杜太太也出去走一走,往福寿堂那边绕一趟,给杜老太太请个安什么的。 这日下午,刘七巧用过午饭,回了自己的百草院,也没有歇中觉。冬天日端,歇了中觉晚上便睡不着,她也就不歇了。才坐下了,就听见外头小丫鬟进来传话道:“老太太那边请大奶奶过去玩呢,今儿外头送了金锞子进来,老太太让大奶奶先去挑几个好看的,留着赏人用。” 刘七巧便在房里头应了一声道:“去回老太太,我一会儿就过去。” 做杜家的下人其实还是满幸运的,杜家不像那些公府侯门,规矩礼数一大把。在这府里里头,上上下下的也都挺随和的,便少了一些争斗。但杜家下人们的月银倒是一点儿也不比那些侯门公府少。刘七巧和赵氏每个月的月银是十六两。两位太太的月银是二十两,老太太的月银是二十八两。这些都是原先的老太君在世的时候定下来了,这些年也没变。其实对于刘七巧来说,这些银子就是白得的银子,像她这样,吃用自有公中给钱,这些银子不过就是让她零花的,可在这古代,没有淘宝、更别提京东,她就是有银子也花不出去,不过就是留着当私房钱罢了。 前几日庄上献来的那些东西,也各自都收了起来,银两就不用说了,单单那些活鸡活鸭的,就在厨房那边叫唤了老一阵子。不过这些都是赤芍去传膳的时候说给刘七巧听的,她这丫鬟能说会道,虽然没有半夏心细,可胜在了机灵。 刘七巧去福寿堂的时候,才发现其他人都已经到了,连平常很少出门的杜太太也都来了。杜老太太见了杜太太,便开口道:“我没派人请你,你怎么倒自己来了呢,我还想你肚子大了不方便,就不喊你了。” 杜太太便笑道:“七巧说了,多做运动好生养,我瞧着今天天气挺好,就出来走走了。既然老太太没请我,那大不了我再起身走了便是。”杜太太向来是温婉之人,难得开几句玩笑话。杜老太太听了,只笑道:“呸呸,瞧你说的,既然来了,就都坐下吧,也别客气,今儿都在我这边用晚膳,我做东。” 刘七巧便笑着道:“太太一来就骗了老太太一顿好吃好喝的,太太你可要多来才是呢!” 杜二太太本来就不是一个会玩笑的人,也不会说话,最近自觉表现良好,便也笑着道:“就是这个话,我和媳妇两人这几日忙的脚不着地的,也没听老太太说要留饭了。” 杜老太太便笑道:“你们少抱怨了,你们当初大肚子的时候,我少照应你们了?都是过来人了,就别说这见外话了。” 杜二太太便就又笑了起来,想起前几日她送了年礼回齐家时候的事情,心里头还是略有些难受。 齐家的庄子到底还是没有卖掉,杜家是齐家的姻亲,自然也不会去做逼债这种事情。这庄子一旦卖掉了,要再买好的,可就不容易了。这些年京郊很多地方的庄子都欠收,也就那几个地方好一些,出手倒是容易,可以后就再没这么好的地方了。原本齐老爷是打算直接把庄子抵押给杜家的,杜老爷并没有要,只又宽限了他两年时间。如今齐家就连丫鬟都少了一大半,家里头的针线缝补全部都是自己做的了。 最可怜的还是姜梓歆,嫁过去才没多久,齐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那齐太太也不是好相与的,便在下人面前说她命不好,在家里克死了老爹和祖父,到了齐家又开始克齐老爷了。为了这个,姜梓歆回姜家哭过好多回,又因为怀不上孩子,齐太太又给齐昀的房里添了两个通房。这日子过得……简直说多了都是泪啊! 一众人都坐定了,杜老太太才开口道:“我是瞧了今年送来和金锞子,看着比往年好看,所以才请你们过来瞧一瞧的。” 赵氏便开口道:“这是珍宝坊今年的新想头,过年做一些金锞子、银锞子,也是为了喜庆,大家伙也不会拿这个当银子花,不如做的好看一些,在上头留了孔,小娃娃用红绳子串起来挂在身上,还能辟邪呢!” “这个办法倒是很不错,我前两年也看见过这样的金锞子,我以为那是定做的,就没往这处想。”杜太太说着,又瞧见刘七巧的耳朵上带着的向日葵花纹的耳坠子,便问道:“你这耳坠子倒是挺像那小金锞子的。” 刘七巧摸了摸耳坠子,也不怕羞,只大大方方道:“这是大郎送我的第一样礼物,我瞧着这简单又好看的就一直留着带了,别的太重了,我如今有了身子,也不能带那些东西。” 赵氏又让老婆子送了很多东西进来,有一盘子金锞子、一盘银锞子、还有几条上好的珍珠项链。 “老太太上回才赏了姑娘们各一套头面,这几日我出去瞧了,也没有几样新玩意儿,倒是这几条珍珠项链,颗颗饱满,品相实在是不错的,所以就给姑娘们每人选了一条,就当是年礼了。往年这些都是大伯母张罗的,我也不知道选的好不好,拿来给老太太瞧一瞧。” 杜老太太看过之后,只点了点头道:“这珍珠确实不错,很配衣服,还是你想的周到,年年都送朱钗环翠,也该换一换了。” 杜二太太也跟着开口道:“给姑娘们做的春装,也送了过来,我瞧着都挺好看的,还有茵丫鬟的嫁妆,我也列了一张单子出来,给老太太过目。” 刘七巧这会儿也总算明白了,这嫁妆单子,才是今天的重头戏呢。上回姜家送来的聘礼是一个账本,如今二太太还去的嫁妆,是一张卷成了卷轴的单子,到也是旗鼓相当的很。 百合接了杜二太太的嫁妆单子,呈给了杜老太太。杜老太太从头到尾的看了一眼,略略点了点头,只笑道:“你这回也算是大放血了,这京郊的庄子也给了,算是你的家底了。” 说到这一点上头,杜二太太还是挺感激赵氏的,原本她的嫁妆,杜蘅自然也是有份的,可如今这庄子留给了杜茵,自然就少了杜蘅的那一份。索性赵氏倒是没有半点意见,见了这嫁妆单子,还开开心心的送了两抬添妆给杜茵。 “我想来想去,还是茵丫头可怜,虽然姜家小子看着是有出息的,可这今后的事情,谁也预料不到的,总是要给茵丫头都备一点的好。”杜二太太想起杜茵,心里还是舍不得的很,但她再想一想姜梓歆,又觉得杜茵算是逃过一劫了。 “你能做到这份上,也算不错了。”杜老太太略略叹了一口气,汤家那边,也已经算好了黄道吉日,打算等过了年节,也要来下聘了,到时候免不了又一阵忙。杜老太太便问道:“茵丫头的日子定了没有?也该翻一翻黄历,看看哪个日子好一些了。” 杜二太太便开口道:“上回下聘礼的时候,是写了几个日子的,有二月里的,也有三月里的,我瞧着有点早,就想在看看,五月底有没有什么好日子,到时候天气也热一些,也方便些。” 杜老太太算了算,只开口道:“五月里正好是七巧的产期,到时候只怕忙不开,不然就八月里吧,我也舍不得她一早就嫁人了,年纪还小,不着急。” 杜茵的婚事若是定在了八月里,那杜苡肯定是又要比她迟的,不过汤大人要明年年底才能回京述职,所以杜苡的婚事,最早也要到明年年底才行。这样一来,杜芊的婚事,大概是要拖到后年的。要是定了下来,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要没定下来,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变数可就大了。 刘七巧换个念头想一想,这也代表着王老四还有一年时间可以努力,只要老太太没最后定下人选,王老四总是还有一线希望的。 “三位妹妹眼看着就要出嫁了,老太太这里只怕是要冷清了,不然的话,每天早上聊天说话的,都能消磨好些个时光了。”刘七巧也觉得杜家的三姐妹都是极好的闺女,女孩子嫁了人,总不如在家里自由自在的。   ☆、258|5.16首|发 众人一直闲聊到了掌灯时分,老太太派了丫鬟去传膳,杜太太才起身告辞了。杜老太太知道她最近也吃不了什么东西,今儿在这边坐了半天,只怕也累了,便开口道:“你就回去吧,一会儿天黑了只怕路不好走,我也不留你了。” 刘七巧正要起身相送,杜太太便开口道:“七巧你留下陪老太太用膳吧,一会儿大郎也回来了,你们小夫妻也有日子没在一起用膳了。” 杜太太年轻时候,杜老太爷还在,杜老太太也不留两个儿子用膳,只偶尔想他们的时候,才让他们过去吃一顿半顿的饭菜。可如今杜老太太年纪大了,一个人也是寂寞,从搬到了福寿堂来之后,便让他们爷几个跟着她用晚膳。其实也是为了他们好,还方便了厨房,毕竟送到老太太这边的膳食,总要比其他院子里的更精致些。但是这样一来,可就苦了小辈们。白天不碰头,晚上吃饭也不碰头,尤其是杜蘅,要是没睡在赵氏的房里,那就等于同在一个屋檐下,也碰不了几次面的。杜蘅一开始和赵氏感情疏离,少不得也有这其中的原因。 杜老太太听杜太太这么一提,也稍稍的想了想,可她这边毕竟地方有限,一大家子的人都来吃饭,自然是不可能的,想了想便开口道:“从明儿起,早上让他们爷几个陪着我用膳,晚上就让姑娘们过来陪我吃晚饭吧,让她们两对小夫妻年节里头,好好的处处。” 赵氏闻言,脸上不由就红了起来,说起来她跟杜蘅同桌吃饭的日子,还真的算得上屈指可数了。 杜老太太又道:“姑娘们都要嫁人了,能陪我的日子也不多了,大郎二郎反正都是家里人,也跑不掉的。” 杜太太听杜老太太这么说,也稍稍的愣了一下,她这回倒真的是说者无意的,不过既然杜老太太都发话了,她也自然是笑着应承了。 不过今天晚上的晚膳,还是在福寿堂里头用的。用过晚膳,杜若便和刘七巧回了自己的院子,两人略略坐了一会儿,正打算安置了,忽然听见外头有人敲了加几下梆子。刘七巧正觉得奇怪,只见杜若脸上微微变色,便急忙吩咐连翘道:“你出去瞧瞧,到底是睡觉出事情了。” 连翘脸上也略略一滞,急忙出了院子向人打听,片刻之后才进来回道:“住外头的三婶婆死了,他家里正打发人来报丧呢!” 刘七巧拧眉想了想,这三婶婆大概就是那个说她像杜玉的老太太。刘七巧还记着她进门去祠堂祭祖的时候,除了脑子不大清醒之后,身子还算硬朗,怎么不到半年,就去了呢? 杜若连忙起身,正要往外头去,刘七巧忙不迭去里间拿了斗篷出来,替他披上了道:“大冷的天,你去去就回来,别跟着熬夜。” 杜若只点点头,皱起眉头道:“前几日下月的时候,老太太在院子里摔了一跤,让我二叔去瞧过几回,摔断了腿,本来以为还能熬几天的,大概是年纪大了,没熬过去。” 生老病死,向来如此,杜若这会儿的神色也算不上悲伤,只是有些叹息罢了。刘七巧给他系好了斗篷,小声道:“你瞧过了就回来吧,大冷的天,你这身子又不经熬的,知道不?” “我知道了,啰嗦鬼。”杜若伸手勾起刘七巧的下巴,低头就吻了上去,只将舌尖略略往里头探了探,才肯出来。 刘七巧便让到一边坐了,扯嗓子吩咐下去:“紫苏,你给大爷提灯,送到二门口,交给了春生再回来,让你们家春生提点着大爷,让早些回来,别太晚了。” 紫苏从外头进来,顶着一个大红脸,郁闷道:“奶奶又开我玩笑,谁是我家的,我还一个没嫁人的姑娘家,被奶奶说的都没脸见人了。” 刘七巧便笑道:“迟早的事儿,难不成你还想换一个?要是想换可告诉我,我直接把你配给老四了,也省得王大娘一个劲的催。” 紫苏急得跺脚,只向杜若告状道:“大少爷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呢!” 杜若只笑着附和道:“听着挺有道理的,将军夫人呢,紫苏不然你考虑考虑?” 紫苏顿时就拉下了脸来,往帘子外头一钻,丢下一句话道:“还是让连翘去吧,今儿我腿疼,不想出去。” 刘七巧就在里边赔罪,只开口道:“你快去吧,我的好姑奶奶,你要不去,春生能乖乖的听话吗?” 紫苏闻言,只忍不住笑了出来,让外头小丫鬟点上灯笼,自己进房里加了一件半臂的夹袄,在外头等着杜若。 刘七巧目送着杜若出门,天上没什么月光,黑洞洞的,外头冷的厉害。连翘从外头过来,手里头还捧着一个小布包裹,见刘七巧正在门口站着,忙不迭就迎了过来道:“奶奶怎么在门口站着呢?仔细风大冻着了。” 连翘说着,上前替刘七巧打了帘子,两人进了厅里头,才觉得身上稍微暖和点。连翘便拿着包裹递给了刘七巧道:“奶奶,这是茯苓姐姐做给小少爷的,之前有几样没做完,所以走的时候就没留下,今儿她才做好了,请我去拿的,只是茯苓姐姐说,以后不是大房的人了,只怕就不方便再给奶奶做针线了。” 刘七巧打开来看了一下,都是可爱的小肚兜一类的小衣服。她预产期是在五月份,那时候正是天热,小孩子不用穿什么繁复的衣服,就是平常的系带衣裳,倒是做了好几件。用手摸了摸,面料也洗的软软的,倒是很上了心思。 “回头你替我谢谢她,再告诉她,我原是舍不得她的,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我并不是嫌弃她,只是……只是想和大太太和大老爷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就挺好的。” 连翘听刘七巧说的坦然,转身替刘七巧倒了一杯热茶道:“奶奶放心,茯苓是明白人,她若不明白,也不会应了老太太的。这世上谁不想只守着一个男人呢,可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福分的。奶奶既然有这个福分,更要好好的守着。” 刘七巧原本对连翘是有几分疏远的,总觉得她太过中庸了一点,做事不显山漏水,不过她也确实喜欢这种平常的主仆关系。可今天连翘这一番话,倒是让刘七巧有几分遇到知音的感觉。在古代能有这样一个明理的人,确实是很不容易的。 “你这丫头,倒是想的通透,那我问你,你要是有个机会可以当姨娘,你当不当?”刘七巧倒是想试一试她了,所以便半真不假的问道。 连翘想了想道:“若是我跟茯苓一样,进府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一小就定亲了,没准我也会喜欢上大少爷。奶奶你不知道,大少爷小时候长的还要好,偏偏身子还弱,一张脸白净白净的,我头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女孩子穿了男孩子衣服呢!” 刘七巧想象了一下杜若小时候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连翘又道:“后来才知道是一位少爷,可惜身子比小姐还娇贵,三天两头的病歪歪的,偏生他自己还不省事,动不动就看书看到大半夜的,那时候太太经常来我们院子里,就是怕大少爷又偷偷的看书,我们全当大少爷将来是要考状元的,谁知道后来竟不是。” 说起这个来,刘七巧又笑道:“你快别说这考状元的事情了,上回在金陵的时候,我只夸说一句世上难道有不喜欢年轻状元爷的人吗?他就跟我急起来了,第二天就约了一个真状元出来给我看,结果我看了一看,果然那个真状元没他长的好看,也就作罢了,你瞧瞧这人,简直就是小肚鸡肠。” 连翘便问道:“奶奶见的的真状元,就是以后的二姑爷吧?” “就是他,那时候我可没想过他会成为我们家二姑爷,不过论人品倒确实也是不错的。” 连翘便笑了起来道:“我们家的姑娘都是有福的,大姑娘和姜家少爷人品年纪都般配,二姑娘原本就是一个文绉绉的性子,正好配一个年纪大的会疼人的,三姑娘就比较难办了一点,要是配个文绉绉的,只怕会把她闷死,还得配一个厉害点的。” 连翘没跟着杜芊往王老四家去,还不知道杜芊和王老四之间的事情,只不过上回杜芊穿着丫鬟的衣服跟紫苏一起回来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不过瞧见其他人都不说话,她自然也没有多问。 刘七巧听见连翘提起杜芊来,原本稍稍缓和的心情,又觉得有些低落了。二叔那边,也没有准信,以前杜茵和姜梓丞恋爱,人家好歹会写诗写词写情书,可如今王老四屁都不会一个。愁人啊……愁人…… 连翘见刘七巧略略拧起了眉头,便知道方才定然是说错了话,她略略的回想了一下那天的事情,顿时就有些明白了。 杜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刘七巧早已经睡了一觉。外头丫鬟们听见动静,只披着衣服进来,又笼上了灯。刘七巧从被窝中略略坐起身子,见他眉毛头发上都是雪花,便开口问道:“外头又下雪了?” 杜若刚从外面进来,只觉得身上冷搜搜的,连翘上前给他脱下斗篷,杜若只让了让道:“你快回你那边继续睡去吧,我身上寒气中,小心别沾染了过去,我在这火炉子边上烤一烤也就好了。” 连翘便转身到熏笼上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杜若自己解开斗篷挂了起来,见刘七巧露了半个身子出来,只急忙道:“你快躺好,我散散寒气,一会儿就上去陪你。” 连翘便没扰他们两人聊天,自己先出去了,杜若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雪花,开口道:“去的还算安详,没怎么受苦,只是这大过年的办丧事,只怕就没那么讲究了,族里头的人都去了,说是等过两天送到城外庙里去。” 刘七巧便又躺了下来,只迷迷糊糊道:“那你快上来睡吧,进被窝了,身子也就暖和了。” 杜若正要脱衣服上床,外头帘子一掀,见连翘拎了一桶热水进来,脸上还沾着点雪花,只开口道:“大少爷还是泡泡脚再上床吧,省得冻了少奶奶,这样睡的也安稳。” 刘七巧倒是自我检讨了一番,她就没那么细心,怎么一个丫鬟都能想到的事情,她这当人老婆的还没想到。 连翘把热水提到了净房里头,杜若便进去泡脚。刘七巧只稍稍探了一个身子道:“你快回去睡吧,小心别冻着了。” 连翘只笑道:“奶奶你是不知道,以前大少爷每回病的时候,我跟茯苓两个人,就没有能阖眼的时候,也是习惯了,只要大少爷出门了,我们就睡不着。” 刘七巧心里感叹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丫鬟的职业道德吧,怪不得赵氏是一点儿也不介意茯苓去做杜蘅的姨娘。试想一下,一个娇生惯养出来的闺女,将来是要做管家的媳妇的,如何能整天想着服侍相公。可偏生这个时代的女人,你若是没把男人服侍好,你就称不上一个好女人,所以要是能给相公找一个听自己话的二十四小时贴身保姆,其实也还算不错。既从服侍男人的漩涡中解脱了出来,又可以赢得一个宽大的美名。 况且刘七巧想了想,像茯苓这样的老实丫鬟,只怕也不会争宠吧,不过就是尽自己的本分,主子要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刘七巧和连翘又闲聊了几句,杜若从净房回来了,身上的寒气也散的差不多了,连翘这才起身离去。 到了第二日一早,杜若又早早的去了,赵氏也派了几个老妈妈过去帮忙。外头还下着雪花,人也不好出门,杜若便让刘七巧在家里头待着。杜太太那边遣了丫鬟送了早膳来,又说午膳也不用刘七巧过去了,外头路滑,要是摔到了哪儿,可不是好玩的。 刘七巧虽然觉得自己没那么金贵,可是想着肚子里这块肉,还是小心些的好。况且这种下雪的日子,也确实比较适合宅在家里。 不过这种日子她虽然不能出门,并不代表别人不会出门,所以用过午膳之后,杜家三姐妹倒是结伴都来了。 杜芊这几日显然比之前显得成熟了一些,连话都少了。两个姐姐似乎也是知道这里头的一些事情的,但是上面杜二老爷并没有发话,她们也不敢乱说。 刘七巧见她们来了,倒是正巧有东西要给她们,只招呼了绿柳道:“上回让你送去珍宝坊里头加工的那些珍珠那回来了吗?” 绿柳一边送了茶上来,一边道:“前两日就托人取回来了,就在房里头柜子里放着,我去取出来。” 刘七巧见绿柳取了匣子出来,才开口道:“这是我今年去金陵的时候,给那边四位姑娘送的东西,如今也送你们每人两串,颜色你们自己挑,还有同色的耳坠和戒指,都是配了套的。” 杜芊瞧了一眼那珍珠,便开口道:“我喜欢粉色的那一串,两位好姐姐,不要跟我抢好不?” 杜茵只笑着摇了摇头,拿了那串金色的:“这金色的看着挺好的,两位妹妹应该不会跟我争吧?” 杜苡便笑吟吟的拿了那串黑色的,只开口道:“我就知道你们都知道我喜欢黑色的,所以故意让给我的,我看着黑色的最别致。” 刘七巧见她们挑东西,还有那么点大家闺秀的风范,便把当日在二老太爷家四位姑娘挑东西的事情说了一遍,那杜茵听了,只开口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呢?” 刘七巧便笑着道:“那是她自小没了娘,教养不好,不是人人都跟你们一样幸运,蜜糖罐子里长大,还摊上这样好的爹娘。” 三位姑娘又各自聊了一会儿,杜茵和杜苡两人要回去绣嫁妆,便先走了,只留下杜芊一个人,还迟迟不肯走,见刘七巧靠在那边没有什么理她的意思,便只上前拉着刘七巧的袖子道:“大嫂子,王将军的伤可好全了?” 刘七巧和王老四是从小玩到大的,听杜芊一个口一个王将军,就感觉特别不习惯,便遣了丫鬟都出去,只对她道:“你瞧瞧你,这心里想的都写脸上了,我告诉你吧,老四现在全好了,已经回军营里头去了。” 杜芊就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小声问道:“大嫂子老是老四老四的喊王将军,难道王将军就没有名字吗?” 这问题倒是难倒了刘七巧了,刘七巧只知道王家四个兄弟,名字从老大排到老四,还有一个姑娘叫五娘,其他的还真不知道。 “他就叫王老四啊,姓王名老四……”刘七巧越说,也觉得似乎这名字太……咳咳。自己虽然叫七巧,可好歹也是个名字,叫八顺也是个名字。 “他就没有什么正经一点的名字吗?”杜芊忸忸怩怩的问道:“人家想给他绣个荷包,总不能绣上王老四这三个字吧。” 刘七巧正端着茶盏喝茶,没来由就被杜芊这一句话给逗笑了,只呛了两声,笑着道:“这样吧,你就绣四爷,我猜四爷这两个字,应当是不辱没老四的。”古代人没人知道四爷,可四爷在现代可是名人呢!暂且就借你的大名一用了。 杜芊就低着头,在嘴里默念了两边四爷,越发觉得王老四就是一个爷们,竟羞的红起了脸来。 外头丧事忙了几天,就到了年关。除夕当日下午祭祖之后,一家人就都陪着杜老太太在福寿堂坐着。难得今年杜老太太高兴,说是家宴就要热闹一点,只把靡芜居里头的几位姨娘也请了出来。从杜老太太到奶娘手中抱着的杰哥儿,四代同堂,一派欢天喜地。 太太奶奶们按序都坐了,杜老太太又让丫鬟们搬了一串凳子过来,让姨娘们也都坐了,剩下的茯苓、还有沐姨娘等,则在赵氏后面左右站着。刘七巧瞧着,二房那边确实比大房兴旺很多。不像她和杜太太,两人身边各只有两个丫鬟,至于大房这边的孩子么……如今都还在肚子里头。 杜老太太原本是不让杜太太来的,可是杜太太坚持要来,难得年夜饭,怎么可以缺席呢。 杜老太太更是高兴的满面红光,只笑着道:“今年人可就是真的齐全了,前年这个时候,真是闹的个鸡飞蛋打,家里差点儿出人命!” 杜太太便也想到了前年的事情,是笑道:“这不就是否极泰来了吗?老太太你说是不?” 杜老太太便兴致勃勃的跟刘七巧说起去年的事情来:“你不知道,前年这个时候,蘅哥儿带着大郎去喝酒,结果差点儿命给交代在了酒桌上,回家吐了足足有两斤血,只吓得我差点儿就跟着他去了。后来总算是就回了一条命来,拿会子蘅哥儿知道自己闯了祸,被他爹给打出了家里去,几个月都不敢回来,好好的一个家,闹的乱七八糟的,真是让我操碎了心了。” 老太太正说到兴头上,外面忽然就传来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道:“老太太每年过年,就拿这事情数落我一顿,我原想着今年大哥哥也有了大嫂子,总能放过我了,谁知道老太太又跟大嫂子说起这个来了,这回我可是要吃大嫂子的排头了。” 刘七巧便笑着道:“我要真收拾你,一早就收拾了,你这事情,又不是老太太一个人同我说过,横竖你的罪名可大了。” 正说着,丫鬟就上前打了帘子,见杜蘅和杜若两人先从外头走了进来。 杜若便开口道:“回老太太,父亲和二叔还在外院跟几个掌柜说事儿,一会儿就过来,我和二弟就先回来了。” 杜老太太便道:“早该回来了,一年到头的忙,不过就这几天休息,你父亲可定了,宝善堂休息几日?” 杜若只回道:“休息到十五正式开业,不过每天都会请一个大夫去店里瞧瞧,毕竟我们是开药铺的,大过节的还是会有人生病。” 杜老太太便点了点头,又问杜蘅道:“给工人的工钱都结清了没有?开门的红包都备下了没?” 杜蘅也只恭恭敬敬的回道:“老太太放心,都结清了,要是没钱了,孙儿自然来问老太太要,今年没来要,自然是有盈余的!” 杜老太太知道杜蘅是逗她开心的,只假装瞪了他一眼,数落道:“这么大一个人了,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还是这般油嘴滑舌的,仔细孩子跟你都学坏了!”   ☆、259|5.16| 大家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外头便有丫鬟挽了帘子禀报道:“老爷、二老爷来了。” 众人闻言,急忙都起身相迎,就瞧见两位老爷各自都穿着铁锈红的直身长袍,外面罩着银丝暗纹灰鼠袄,两个各自红光满面的进来。 各奶奶太太姨娘姑娘们都行过来礼数,两位老爷才上前向杜老太太行礼,只异口同声道:“儿子祝老太太万事如意,新年吉祥。” 杜老太太便高高兴兴道:“吉祥吉祥都吉祥,如意如意,万事如意。”杜老太太朝着百合使了一个眼色,那边就递过来两个鼓囊囊的大红荷包。 “这是过年的红包。”杜老太太伸手接了,送到两个儿子手中道:“有我在一天,你们就是还是孩子,还能拿一年的红包。” 杜老太太说完,急忙又招呼了杜太太和杜二太太上前,两人也向杜老太太拜年,各自领了红包。接着便是孙子辈的,杜若和杜蘅各自上前,然后又轮到刘七巧和赵氏。接下去就是二房的兄弟姐妹们上前给杜老太太拜年,一圈下来,人人手中也都领上了红包。 杜老太太又瞧着几个不敢落座的姨娘,开口道:“来来来,你们也过来,今年红包多,人人都有份。” 花姨娘便笑吟吟的上前,行了一个全礼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杜老太太原本是不怎么喜欢花姨娘的,这么多年也没跟靡芜院里头的几位姨娘打过什么交道。只不过是知道她们的家世原本也是不错的而已,有时候花园里散步照面了,也知道她们个个是花容月貌的。除了苏姨娘,在南方时候就跟了过来,杜老太太可怜她身世,对杜二老爷的其他三个姨娘,她还真算不得怎么熟悉。 尤其是这位花姨娘,在她心里头那也是一个出挑的性子,好好的名将之后,最后来做了姨娘,也算是有魄力了。如今大抵是因为年纪大了,杜老太太看人的眼光似乎比年轻时候宽容许多,便觉得这花姨娘,其实也是很单纯一个人,模样又好,说话又和气,怎么说这样的人能进杜家,也是杜二老爷的福分了。 “谁让你们客气了,一个个的,帮着我照顾老二这么多年,又生儿育女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来来来,都领一个红包回去。”杜老太太说着,只扭头问站在一旁的杜二老爷夫妇道:“我给她们红包,你们两个有意见吗?” 杜二太太在这一点上倒是还挺随和的,只陪笑道:“老太太您这话说的,这不是应当的吗?” 杜二老爷也跟着开口道:“既然老太太给你们,那你们就都拿着吧。” 紧接着就连茯苓和沐姨娘都拿了红包,再接下去便是各个房里头的大丫鬟,将自家院子里头的红包也一并领了去。这一番事情做下来,正好也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杜家算是体贴下人的人家,若是有丫鬟小厮想回家过年的,也是放他们回去的。刘七巧就放了绿柳回家里头,她哥哥今年娶了新媳妇,算是第一年在家过年,自然是要回去的。更何况她嫂子也有了身孕,比刘七巧大三个月,家里头人就想着,到时候能让她进来,给七巧的孩子当奶娘。刘七巧也见过那姑娘,庄上人家出来的,身子骨结实,倒是很不错的。只是刘七巧倒是挺想自己奶孩子的,毕竟这是一种母亲和婴儿的感情交流方式。不过这些事情,现在提起来,还太早了一些。 今儿一共摆了三席,因为没有外男,所以也没有用屏风当起来。老太太带着两位老爷、四位少爷坐一桌。太太奶奶姑娘们一桌,姨娘们另外也开了一桌。 对于姨娘们能坐下来吃饭,刘七巧心里头也是高兴的,这毕竟在外头人家是很少的。换了那些公侯府邸,是想都不能想的。也就是一些商贾人家,不太重这样的礼数,不过若是做的太过了,也要被外头传什么没有规矩。不过只是一顿过年的团圆饭而已,到也没什么,也是杜老太太的恩典。 年夜饭的菜色准备的不错,六道冷盘、十八道热菜,满满的一大桌子。吃到一半的时候,杜老太太便对丫鬟们道:“你们也出去吃吧,这菜也差不多上齐了,也忙了一整天,都去休息吧。” 赵氏也跟着道:“都去吃吧,一会儿唱戏的人来了,想着看戏可就要饿肚子了。” 杜老太太只惊道:“怎么还预备了唱戏?” 赵氏便乐呵呵的笑道:“原是我娘家请的,我弟媳妇是个戏迷,非说过年在家里头唱一长才喜庆,所以唱完了她们那边的,我就借了回来,也在自己家热闹热闹。” “好好,热闹好,我有好些日子没听戏了,哪个戏班的?”杜老太太便问道。 “是金花班的,老太太铁定听过他们的戏,去年金花班里头的沈青花怀了孩子,没怎么出来演戏,如今孩子才两个月,就又出来了,一会儿老太太您瞧了就知道了,那身段怎么看都不像是生过孩子的,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保养的。”赵氏说着,脸上还有几分艳羡的神色,只略略郁闷道:“我们这种,孩子都生了半年,还是一个水桶腰,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呢。” 杜蘅听了,只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又随口来了一句:“我摸着你最近腰也细了。” 这一句话臊的赵氏原本白净的脸顿时就涨得通红的,狠狠瞪了一眼杜蘅就回了自己位置上。那边杜老太太就替她解围道:“蘅哥儿你还说,如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赖你媳妇张罗,你既知道她腰都累细了,是不是也要好好的犒劳犒劳她?” 杜蘅便站起来,满了一杯酒,走到赵氏的跟前道:“娘子,小的敬你一杯。” 赵氏脸还红着,只站起来,接了酒杯扭头就喝了下去,万般无奈道:“你安生些吧,何苦寻我的开心,老太太还没敬呢,倒是敬起我来了,岂不是折煞了我。” 杜蘅连忙一脸受教的表情,只接过了赵氏手里的杯子道:“是是是,娘子教训的是,我这就去敬老太太一杯。” 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杜若便跟着杜蘅一起站起来,去给老太太敬酒。 杜老太太急忙摆了摆手道:“少来折腾我,我不喝酒,大郎你也不要喝酒,你可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 杜蘅听老太太这样说,顿时又垮下一张脸,只委屈道:“老太太,大哥的酒我替他喝了成不?他负责敬酒,我负责喝酒,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 “你也少喝些,黄汤灌多了容易误事。”杜老太太说着,便只高高兴兴吃了起来,又对那两个小的道:“你们也去,敬敬你们的爹娘、还有你们的姨娘,这些都是长辈,以后都要孝顺他们。” 杜莘和杜茂就都站了起来,举起杯子道:“孙儿祝老太太福如东寿比南山。” 杜老太太只笑着道:“好好,都乖都乖。” 一场年夜饭就在这样欢欢喜喜的热闹中过去了下一半儿,又过了片刻,外面丫鬟只开口道:“回老太太、二奶奶,金花班的人来了。” 赵氏便站了起来,到外头去安排,一边走一边道:“让他们进来吧,戏台就搭在福寿堂正房前面的空地上,省得老太太再往外头跑,怪冷的,赏钱都预备好了吗?” “都预备好了。”丫鬟只回话道。 “再派人去厨房弄一些点心来,他们赶场子唱戏,这会儿肯定没吃什么东西,热茶热水都备好了。”赵氏做起这种事情来,简直是熟门熟路的,那气派倒是让刘七巧想起了《红楼梦》里头的王熙凤了。不过赵氏不善妒,这一点就甩王熙凤几条大街了。 赵氏在外面张罗完了,又回到屋里头坐下,众人这会儿也都吃的差不多了,便起身来到外头的抱夏里面,丫鬟婆子上前收拾。 杜老太太又问赵氏道:“明儿一早去法华寺的马车都备好了没有?” “都备下了,几个车夫今儿都在府上过,今儿下人们也加了菜,正在下处用呢,老太太就不用记挂这些,保证明儿我们早早的就出发,一开城门,我们就是头一拨。”赵氏只说着,丫鬟上前给她添了菜,她又吃了两口,这才又开口道:“不过听说这几日雪刚刚化开,城外的路不是那么好走,我已经交代了车夫明天小心些,老太太也不用赶的太着急,心诚则灵。” 这就是活生生的人比人气死人,刘七巧原本在王府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到了杜家也没少说话,可谁知道如今赵氏是个厉害人,潜移默化之中倒是真的把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给收拾的妥妥贴贴的。不过能者多劳,有这样一位小婶子,刘七巧也可以安心躲懒了。 杜太太听了,遍开口道:“今年我是不能去了,就让七巧陪着老太太去吧,路上小心些就好。”   ☆、260|5.16| 杜老太太便道:“依着我的意思,七巧也不用去了,我带着三个姑娘去就成了,明儿是初一,二太太和蘅哥儿媳妇定然是要在家里头给下人派东西的,初二又有客人要来,少不得要应酬几句。我前几日在法华寺定了一个禅院,挺好的,就在安富候夫人定的隔壁,到时候我们几个老姐妹玩玩叶子戏,玩两天再回来。” 刘七巧便笑着道:“老太太说了去玩,还不带上我?可不就是偏心了?” 杜老太太道:“你混说什么,我是怕路上颠簸,伤了你和孩子。” 刘七巧只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开口道:“过了三个月了,不会有什么大碍,我还是跟着老太太一起去吧,再说也不过就是住一晚上的事情,我还记挂着太太,自然是要早早的回来了。” 杜太太十五的预产期,这几日确实是要好好警惕的。杜老爷闻言,只开口道:“大郎明儿跟着老太太和七巧一起去法华寺上香,家里头有我和二弟,出不了什么事情来,你们各自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杜老太太听杜老爷这么说,先是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又问道:“你这几日不出去应酬吗?这逢年过节的,总要出门走动走动。” 杜老爷便道:“年前都走动过了,年后这几日就专门留在家里了,若是有人上门,那也是在家里头应酬,不出门去。就算二弟要出门,我也是不走的。”看来杜老爷最近也是很紧张,为了这个事情连家门都不肯出了,差一步就闭门谢客了。 “既然你们都安排好了,那明儿大郎就随我一起去吧,有你在身边,我也放心些。” 正说着,外头小丫鬟进来道:“戏台子搭好了,请老太太和太太奶奶们出门看戏去。” 杜老爷和杜二老爷都不好这一口,但是这逢年过节孝敬老人的事情,就算是听了要睡着的,他们好歹也要做样子陪一陪的。杜老太太更是了解他们的心思,只开口道:“你们不爱看戏的,就散了吧,也不用陪着我在这边耗时间。” 杜老爷便笑着和杜二老爷两人起身告辞了,刘七巧知道杜若也不爱这些,且他们男人在一起自有男人想聊的事情,便也凑到他耳边道:“你也去吧,不用在这边陪着了。”杜若也确实不爱听戏,便也起身告辞了。 倒是杜蘅平日里因为生意各种应酬,听戏唱曲的也都爱一点,就陪着老太太一起听了起来。其实刘七巧也不太能听懂这戏,听着有点像京剧,又有点像昆剧,又加了一点京城这地方的方言,反正她要是不凝神听,其实也听不大懂。 杜太太日子大了,所以没坐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刘七巧便借着这个时机,送杜太太出门,也跟着出了福寿堂。 杜太太见刘七巧眉梢还带着些懒洋洋的神色,便笑道:“我记得去年你在梁夫人家陪我们听戏的时候,还挺津津有味的,怎么今儿就打起盹来了呢?” 刘七巧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只小声道:“太太您是不知道,那是因为我当时知道你和老太太都在,心里想着总要给你们留个好印象,就逼着自己听了一出戏,可把我给困的。” 杜太太听她这么说,也只被逗的笑了起来,又道:“那可是辛苦你了。” 刘七巧送了杜太太回了如意居之后,便又百般不情愿的回福寿堂去听戏去。这会儿她没听前头的,单单听后头的,更是听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连连打了两个哈欠。杜芊身边的丫鬟灵芝就跑了过来,小声在刘七巧的耳边道:“我们姑娘请大奶奶去荷花池边放烟火。” 刘七巧抬起头往杜芊那边瞧了眼,见她往这边使了一个眼色,便站起身来,转身往外头走。刘七巧便只跟着就出来了。 说是姑娘们放烟火,其实别说姑娘,就是姑娘身边的丫鬟,也是不敢亲自上去放烟火的。原是杜芊一早就放了两个小厮进来,在荷花池那边排了一整排的烟火,只等丫鬟们上去吩咐了,再点了来看。 站在听风水榭这边,瞧着能更真切一点。杜芊吩咐了下去,小丫鬟绕着道去荷花池那头命人放烟火,没过多久,就瞧见一簇簇金光四射的烟火横冲天际,在天空中撒开五彩的金光。福寿堂里头看戏的人也都被这烟火给吸引了,只一个个站了起来,指着天上的烟火道:“快看快看,有人在放烟火。” 杜茵便站了起来,上前扶着杜老太太道:“是三妹妹在放烟火呢,她最不耐烦看戏,就跑出去玩了,正巧也便宜了我们,一起赏烟火了。” 杜老太太一边赞美一边道:“这烟火倒是比往年好看,她没自己跑过去放吧?别弄到身上可就不得了了。” “她也就只知道看而已,那是小厮们在荷花池另一头的水岸上放的,离园子里远着呢,这样远远的看才好看。” 杜老太太略略点了点头,戏也快到了散场的时候,便只招呼着人道:“明儿一早还要去上香,你们姐妹早些回去休息吧。姨娘们许久没好好出来玩了,今晚且放开了完,看完了戏再走。” 难得这个时候杜太太和刘七巧都不在,杜二太太小心翼翼的上前献殷勤道:“老太太要不要也先进去睡一会儿,不然明早在车上可要困了。” 杜老太太道:“我等戏散了再睡,这会儿吹吹打打的,我在里头也睡不安稳,再说这会儿还早呢,还没到亥时,睡什么睡,就是平常日子,也没这么早睡的。” 杜二太太便不由觉得脸上有些不好看了,她是对杜老太太的事情从不上心,不然的话,怎么连她平日里的生活习性都不知道呢。如今想想,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怠慢了。 刘七巧和杜芊看完了烟火,两人还想再聊一会儿,可外头风大,连翘便干脆请了杜芊一起往百草院里头坐一坐。 小丫鬟见刘七巧回来了,一个个也打起了精神。连翘见她们方才睡的迷迷糊糊的样子,便道:“你们也真够懒的,别人都去福寿堂那边偷偷看戏去了,你们俩情愿在家里打盹,方才那么好看的烟火也不去看。” 赤芍和半夏听说放了烟火,急忙跑到外头,挽了帘子瞧一眼,外头黑洞洞的,哪里来的烟火。 连翘就笑了起来道:“活该你们两个没瞧见放烟火,那么大的动静都吵不醒你们。” 赤芍就伸了一个懒腰,开口道:“外头的姐姐们回家的回家,在外面帮忙的帮忙,又没人和我们说,我和半夏要看家,自然不能随便走的。” “算你们懂事。”赤芍说着,就见半夏已经送了热茶进来。 刘七巧瞧见杜芊那一双大眼睛巴眨巴眨的瞧着自己,就觉得自己这红娘的任务有些艰巨。 “怎么了?” “没……没什么。”杜芊微微翘起嘴角,从袖中拿了一个荷包出来,递给刘七巧道:“这个……荷包和帕子都绣好了,想给大嫂子瞧一瞧,王将军会不会喜欢?” 刘七巧伸手接过杜芊递过来的荷包,瞧上面绣着麦穗、玉瓶、还有一只蹲在麦穗上的鸡。刘七巧瞧着很有意思,便开口问道:“这是个什么意思,我瞧着挺有意思,这鸡蹲在麦穗上,是要吃食吗?” 杜芊一时没明白刘七巧说的什么意思,只凑上去拿着荷包也瞧了一眼,脸便刷一下红到了耳根道:“坏嫂子,我这明明绣的是一只鹌鹑,你怎么说成了鸡了呢?这明明就是岁岁平安的意思,哪里来的什么鸡?” 刘七巧只低下头又仔细辨认了片刻,才忍不住笑了出来道:“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真是眼神不好,这么大一只鹌鹑,我偏认作了鸡了!” 杜芊被说的越发臊了,拿着帕子捂住脸颊道:“嫂子就知道欺负人,人家女红不好嘛!” “绣得不好不打紧,重得是个心意。”刘七巧止住了笑,在瞧一眼杜芊,带着几分少女的娇嗔,当真是让人心疼得很。能在杜家这样养大,她当真是再幸运不过了。 “大嫂子,你能什么时候,帮我把这个送给王将军吗?”杜芊笑过之后,倒也一本正经了起来,低垂着头,蚊子一样嘤嘤开口:“就说……就说我等他来提亲。” 女大不中留呀!刘七巧现在唯一能感概的也只有这么一句了。不过她还是拍了拍杜芊的手背道:“放心吧,话一定替你带到,你只管在家里乖乖的等着,千万别再偷跑出去了。” 杜芊想起之前偷跑出去生病的事情,也有一些无语。原本杜老太太也是要看她去的,幸好刘七巧说是传染的,这才劝住了杜老太太。不然的话,去了那边有事一番寻根究底的,只怕也瞒不住什么了。 “我知道,反正这事情,爹和姨娘也都知道了,爹那么疼我,一定会给我做主的。” 送走杜芊,没过多久杜若就回来了。见刘七巧还没就寝,便只上前为她解开长发梳理了起来。最近杜若特别喜欢给刘七巧梳头,还说每天晚上睡前按摩头皮,可以帮助睡眠。刘七巧就跟老佛爷一样,躺在躺椅上让他揉捏梳理。 “过年这一段时间收了不少礼,我都让绿柳登记入册了,等从法华寺回来,也该想想怎么还礼了。”礼尚往来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刘七巧就算再喜欢收礼,也没有不还礼这一说。 “我略略瞧了瞧,陈尚书家的大少奶奶、安富候夫人和少奶奶、萧夫人、还有孔大人家和许翰林家都送了礼物过来,还有几家是你和二叔经常去瞧病的,也都送了礼来,不过并没说是单单送给你的,所以我就给二弟妹入了公中的账册了。” 刘七巧略略打了一个哈欠,继续道:“入了公中的,自然不用我们自己还礼,但是那些指明了给你我的,自然是要还的,等绿柳回来了我让她安排吧,如今我有了身孕,横竖大家都会迁就着我的。”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便都上床就寝了。 第二日一早,天才刚蒙蒙亮,老太太那边的丫鬟便来催了,索性杜若和刘七巧也起了一个大早,丫鬟们整理了整整两个箱笼,又把杜太太预备的香油蜡烛等都收拾好了,一行人才浩浩荡荡的上路了。 京城附近大小寺庙特别多,轮香火也是各家都很旺盛,各有各的引人之处。比如像恭王府这样有爵位的人家,大年初一一般会去水月庵上香。因为每年大年初一,太后娘娘也会亲自出宫到水月庵上香,所以那些命妇们,也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去。 至于法华寺,那是老太太们最爱去的地方,路远、清静、主持讲经又讲的好。老太太们权当度假住几天,那是最开心不过的了。 周边还有紫卢寺、梅影庵、弘福寺等,那都是老百姓们爱去的庙宇庵堂,很少有官家会去。 大概是受了前几日下雪的影响,今年去法华寺的人不多,很多人最后还是选择了在城里的水月庵上新年的头一柱香。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杜老太太出游的心情,大年初一一早就出发,在路上用一些随身带的小点心,等到了法华寺,先吃一顿素斋,休整休整,跟几个老太太打打叶子戏,这简直就是人间美事。 城里头的路还算好走,早已经瞧不见前几日的积雪,大年初一路上有些冷清,只有出城去法华寺的这条路上,倒是车流款款,显然大家都想早点去上香。听说每年大年初一,这边的城门从子时就开了,就是为了方便城里人出城去上香。 马车出了城门,一路上也走的很慢,因为车上有孕妇,所以都老太太特意吩咐了大家都走慢一点。谁知道走到一半的地方,前面的车队却都停了下来,半点儿都没有动的意思。杜老太太便让杜若下车去打探打探消息。 杜若领着春生两人往前头瞧了瞧,回来才对杜老太太道:“前头有一块山石上压着积雪,原本只在路边的,大概是一早上过去的马车太多了,震得滚了下来,前头安靖府上的几个家丁正在搬呢,不过似乎石头有些重,这会儿还没动静。” 杜老太太闻言,也有些心急了,这卡在半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早上她们吃的又少,一会儿饿了又只能啃干粮,这路上也没热水,倒是难为人了。 正说着,忽然就瞧见大后方十几个穿着铠甲的将士扬着鞭子就跑上前来。杜若瞧了一眼,为首的第一个是安靖候世子,后面第二个不是王老四又是谁? 原来他们的军营就在这附近,难得他们大过年的还在军营里头,安靖候府上的人就派人去请世子爷帮忙。世子爷就随便喊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人,往这边帮忙来了。 杜芊听见马蹄的声音,稍稍掀开帘子的一角,就瞧见王老四威风凌凌的骑在马上,正往她们这个方向来。一众马车听见了声音,都靠在马路一旁,等着众人过去。杜芊原本很想下马车瞧一瞧,可她顺着马车往前看,没有一个姑娘家下车的,顿时也就死了这颗心了。 杜若见马队过去了,心想他们都是一些身强力壮的人,只怕一会儿路就该通了,便也只上了马车,见刘七巧正在那边打盹,就开口道:“我瞧见王老四也来了。” 杜若这是第一次在杜老太太跟前提起王老四,刘七巧顿时就有些警觉了,慢悠悠的开口问道:“老四是在做什么的?我让他回去过年,他偏不肯,还真没回去啊!” 杜若便道:“石头堵着路了,他们大概是来搬石头的吧。” 刘七巧便道:“当了将军还亲自来搬石头,老四也够实诚的。” 杜老太太果然被刘七巧和杜若的对话给吸引了过去,只开口问道:“七巧,你说的那个王老四,是不是上回听说送了你很多礼的那个?” “就是他呢,他是我的同乡,前两年跟着我一起来了京城,后来进了王府当了家将,又跟着世子爷去了北边打鞑子,去年又去了南边打南蛮子,这次回来,全靠军功,封了一个伍德将军,正五品的职位呢。”刘七巧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把王老四的档次个提高一点,想来想去,也就他这将军的职位还有些能唬人的。 杜老太太便好奇问道:“长什么样子的?” “虎背熊腰的,可结实了,一个人得有两个大郎那么大。” 杜老太太便笑了起来道:“听你这么说,倒像是一堵墙一样的。” “可不就是,看着就特有安全感。”刘七巧略略拧了拧眉毛,小声道:“老太太,有件事情想麻烦您,都说成家立业,可我这老乡如今立业了,却还没成家,我来京城日子短,也不认识什么人,倒是想问问老太太,可有什么好介绍的,只要人好心好,嫁过去可就是将军夫人了。” 刘七巧说到将军夫人的时候,特意抬高了一些分贝。杜老太太想了想,只开口道:“我虽然觉得武将之家没什么不好的,可是要让我把女儿嫁过去,只怕也是舍不得的,哪个武将之家没几个战死沙场的,虽然挣了军功,可人回不来了,又有什么意思呢。虽说如今不打仗,可若是以后真打起仗来,刀剑无眼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就算当了将军夫人,也没啥意思。” 刘七巧听杜老太太这么说,果然和杜若想的如出一辙。他们敬佩武将,却也不想自己的亲人成为武将家里的人,就跟杜若说的,哪个武将家没有几个寡妇的。但是若是将士们不迎战、不打仗,将来只会有很多的寡妇。 “瞧老太太你说的,哪里就那么可怕了,老王爷打了一辈子仗,最后也是病死的。王爷和世子爷也出征了好几回了,不都好好的回来了?”刘七巧不知道怎么说服杜老太太心中的偏见。 结果她还没说服几句,杜老太太反而给她洗脑了起来道:“人家是大将军,只要躲在营帐里头动动嘴皮子的,可那些小兵小将的,还不得往前头冲,你那个老乡,你也劝劝他,最好的话,还是弃武从文的好,这危险的事情,以后还是别做了。” 刘七巧这下彻底没话说了,非但自己没劝解成功,反倒让杜老太太劝起自己让王老四弃武从文了。 杜若见刘七巧败下阵来,只低着头略略笑了笑,但还是很仗义的开口道:“都像老太太这么想,好自然是好的,可若是人人都这么想,那只怕我们如今还在金陵待着呢,更别提能打回京城来。我倒是觉得,就得有这样的人才好。” 杜老太太想了想,也认同的点了点头道:“对,就得有这样的人,大郎说的也有道理。” 刘七巧正要接话,就听见外头有人喊了起来道:“路通了,各家马车小心前行。” 杜若撩起帘子瞧了瞧,方才被大石头堵住的地方已经开了口子,那大石头被推下了山崖去,卡在下面的一条河沟里头,看样子是动不了了。 刘七巧顺着帘子往外瞧,王老四坐在马车上,穿着一袭黑金铠甲,头上没带盔貌,笔直着身子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当真是有一种将军的雄壮威武感,怪不得杜芊对他都能一见倾心了。 车队缓缓的经过,为了防止两边的山石落下来,十几骑的将士护在马路的两侧,让一众马车从中间穿过。刘七巧掀开帘子,略略跟王老四打了一个照面,马车便徐徐往前去了。 杜芊和杜茵杜苡两个人正坐在后面的马车里,杜芊偷偷掀开了帘子,一双眼珠子盯着骑在马上的王老四,眼底满满的笑意,忽然间她顺着王老四身后的山石看过去,吓得惊叫了起来:“王将军,小心啊!” 只见方才那块大山石滚落的地方,好几块一尺见宽的石头纷纷滚落下来。   ☆、261|5.16| 那山坡原本不是很陡峭,上头还长着几个枯树,但是因为那一块大石头滚落之后,上面的石头就纷纷没了依靠。安靖候世子也知道这个隐患,故而让将士站在两边,护着要经过的马车。前头已经过去了十几辆马车,马车从这山沟里头走,动静就有些大了,原本蠢蠢欲动的石块越发就有些松动了。上头的雪花就一团团的落下来。 众将士一看只是雪花,便也有些大意,只骑在马上,目送着马车过去。可方才刘七巧和杜若的马车过去之后,就听见轰隆隆一阵响声,那后头一片山石卷着雪花碎石,像泥石流一样坍塌了下来。 杜芊先是看见几块石头下来,只急忙就叫喊了起来,这时候马也有些惊了,稍稍有些异动。王老四一转身,才看见沿着山坡滚滚而来的碎石已经朝着她的方向来了。可是前头有杜若他们的马车,后面又有杜家的马车接应着,这几块山石若是砸下来,若是自己让开了,少不得就要打向杜芊坐着的马车。 王老四也不及细想,赶忙就转过了身子,稍稍往杜芊的马车边上靠了一靠。众人见了这光景,第一反应就是先让开,这骑着马的好让,驾着车的确是不容让开了,前后夹攻的架势,往哪儿让去? 眼看着这一波的石头就要接近地面,王老四身下的坐骑也越发不安起来,马的本能也是要逃命的,这石头砸上来,它也就完蛋了。那马拧着头抬了抬双蹄,正要往边上让去,王老四见那石头速度飞快,一时间也只能跳下马来,放了那马往前,自己转身用背护着马车的一侧。 前头的马车听见身后的声音,纷纷停了下来,杜老太太撩开帘子,见那碎山石连成一片的往下落,只吓的抓住了杜若和刘七巧的手,吓得大喊了起来,急出了一身冷汗来。 杜芊从马车里头探出头来,见王老四还傻愣着不走,只用手推了他一下道:“王将军,你快躲开。” 这时候众将士才反应过来,纷纷挥着鞭子去卷掉下来的大山石,有几块直径较大的,滚到路边时因为地上的泥软,也没在往前头来,只有几块小一些的,一股脑的冲下来,把王老四的双腿都埋在了里头,索性他身子护着马车轮子,车子不至于倾倒,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碎石块一个劲儿的往他后背和双腿撞上来,幸好从上面滚下来的石头经过平地,速度已经没那么快了,不然的话王老四这次非受重伤不可。 杜苡和杜茵早已经吓得不敢动了,两人在车里抱成了一团,后面跟着丫鬟婆子的马车,上头的人都吓来了,只站在路边尖叫着,眼看着小半辆马车都要被那山石给埋起来了。 杜芊原本是想喊了王老四让他避一避的,没想到他非但没避,反倒傻乎乎的替马车挡起了泥石流,顿时又是心疼又是感激,掀了马车的帘子,抱着王老四的脖子落下泪来。 “傻子,你怎么不让开呢,这石头也埋不了马车。”杜芊一张小脸上沾了泪花,带着泪光的眸中还闪着泪花。 杜老太太原本一颗心悬在半空中,见那泥石流稍稍挺了下来,正稍微放松了一下,就看见杜芊那丫头半个身子探出了马车,抱着一个男人…… 跟着安靖候世子爷来的,那都是一群粗野汉子,在军队里摸爬滚打的军痞子,从来没个教养,见了这阵势,便起哄道:“娶她!娶她!娶她!” 王老四原本没觉得有啥,被这群人给一瞎闹,顿时惊觉大事不好,杜芊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抱着自己呢! 可如今他双腿被埋在泥石流里面,一股力道冲得自己下身还有些发麻,根本是寸步难行。杜芊又抱得紧,那脸上的泪珠都沾到自己面颊上来了。王老四也只能忍痛安慰道:“三姑娘,你别哭,没事了。” 这时候安靖候世子爷正巧也从前面赶过来,见了众人便道:“你们还不赶紧动手,就让老四这么埋着吗?” 众将士便起哄道:“他妈的,早知道这马车里头坐着这样的俏丫头,老子还指望埋着的是老子呢!这回给王老四抢先了。” 安靖候府和杜家是世交,安靖候世子自然也认识杜芊,虽说这两年他成婚之后便鲜少见女眷,但以前见过的,多多少少还是认得些的。 “王老四,还不快把人家姑娘放下,别以为你是王爷部下,我就会网开一面。”安靖候世子爷厉声一吼,王老四也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拉着杜芊的手道:“三姑娘,你快放手。” 杜芊见众人都围着,一时间才算从惊慌失措中反应过来,脸上早已经涨得通红,又听那群兵痞子起哄道:“娶她!娶她!娶她!”才反应过来刚才做了多么丧失理智的一幕来,只急忙就闪入了马车,躲到帘子后头。 一时间王老四微微有些失落,扭头瞪了一眼众将士,众人立马就不敢再喊了,只纷纷下马来帮王老四搬开身后和车轮子下抵着的石块。 虽说这石块到了下面,速度变慢了很多,可王老四身后还是很多地方被擦伤了,况且他身后的鞭伤刚刚才结痂脱皮,这会儿子只怕又撞破了。 杜茵见杜芊又退回到了马车里来,一张笑脸通红的,只当是她听见了方才的起哄,怕羞了,便开口劝道:“三妹妹别理他们,那些人都是一些兵痞子,最没什么素养,向来都是喜欢胡说八道的,等明儿就没事了。” 其实杜茵和杜苡心里头都清楚,方才她们两个虽然没敢冒头,但是外去看热闹的人定然不在少数的,杜芊那样抱着王老四的脖子,怎么说也是太大胆了些。 “让他们去说好了,横竖我也无所谓。”杜芊只嘟囔了一句,这时候马车边上的泥石流被清理的差不多了,马车往前头动了一下,两个将士上前将受伤的王老四扶到一旁。杜芊撩开帘子,见王老四走路都有些艰难,显然是方才一下子冲下来的石块伤到了腿,心里只觉得咯噔一下的,尽是没忍住,挽了帘子跳下马车道:“前头不远就是法华寺了,王将军不如去寺庙歇息一会儿,我大哥带了药,可以给你看看。” 杜老太太原本已被方才那些将士的玩笑话给气得半死,但是大家都知道,面对这样的无赖唯一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况且方才杜芊的动作她也看的一清二楚的,可不像刘七巧给她解释的,说是杜芊胆小,可能不小心惊到了,所以才会忍不住抱着王老四的。 只是今儿这条路上人多,杜老太太也不便发话,况且安靖候世子爷带这些将士来,确是也是为她们清障来的。可是杜芊这事情,到底要怎么办呢?杜老太太心里已经是七上八下的了,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一个大姑娘抱着一个男人,这叫什么事儿?如今还不避嫌的下了马车去请,这不明摆的事儿吗?杜芊心里头只怕是被那小子方才英雄救美的一幕给感动了,连女孩子家的矜贵都不顾了。 杜老太太脑子里转的飞快,今天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杜芊也只有远嫁的份儿了。生出来的闺女要是嫁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三年两载的也见不上一面,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杜老太太想了想,只连忙问刘七巧道:“你方才说,这什么王老四的还没娶亲对不对?” 刘七巧听杜老太太这么问,只觉得脑门上一跳,想了想急忙道:“正是尚未娶亲,还指望老太太给介绍一个呢!” 杜老太太咬了咬牙道:“等法华寺回去,你上门跟他说一说,让他找个日子上门向三丫头提亲吧。” 刘七巧险些被这天大的馅儿饼给砸晕了,原本恨不得马上就答应下来,又怕杜老太太看出了什么端倪,只耐着性子,试探道:“老太太这不合适吧?老四虽然如今是个将军了,可他是个乡下人,上不了台面,三妹妹虽然出了今天的事情,倒也不失非他不嫁的。” 刘七巧一边说,一边向杜若使颜色,杜若只好配合刘七巧道:“老太太,七巧说的对,大不了嫁到外乡去,何至于便宜了王老四这个粗人?” 没想到刘七巧和杜若两人越是贬低王老四,杜老太太就越发着急,只开口道:“什么粗人不粗人的,他方才奋不顾身的去救你三妹妹,你们也都看见了,单说这份情谊,也够以身相许了。再说那马车里还坐着你大妹妹和二妹妹,大郎你这话,我不爱听,你向来不是这样嫌贫爱富的人。” 刘七巧见老太太这么说,只急忙帮无辜的杜若圆话道:“老太太可别错怪大郎了,他是心疼三妹妹呢,王老四跟我一样,乡下出来的人,她是怕王老四糟蹋的三妹妹。” “七巧这句话你就说对了,你也是乡下出来的人,懂道理、识大体,没什么不好的。依我看这王老四也错不到哪里去,你就别推了,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二叔那边,我亲自去说,我想他也舍得把你三妹妹嫁到外地去的。”杜老太太一锤定音道。 刘七巧强忍着笑意,只装作勉强的点了点头道:“那我等回去了就说,这下可真的便宜了那小子了。”   ☆、262|5.16| 既然杜老太太打定了这样的注意,也就不想着避嫌了,只吩咐杜若道:“大郎你下去,给王将军安排个马车吧,我瞧着他伤得不轻,只怕没法再上马了,就按芊丫头的意思,先去法华寺,给他治一治吧。”杜老太太一辈子过的顺风顺水的,也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如今她自己松口了,对王老四的看法也就不一样了。 刘七巧见杜老太太都这么说了,便只连忙推了一把杜若道:“你快下车去安排,难道真的让三妹妹一个姑娘家做这种事情?” 杜若便急忙就下车,索性他出门药箱是必备的,所以他便背着药箱,跳下了马车。外头杜芊见杜若下了马车,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稍稍退到杜若的身边,小声道:“大哥哥,王将军就交给你了。” 杜若点了点头,向杜芊使了一个眼神道:“你快上马车,不要再出来了。” 这时候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的丫鬟婆子等都下了马车,各自去了前面两辆马车坐下。杜若请那两位扶着王老四的将士把王老四送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爬了上去。才进马车,杜若就压低了声音,向王老四拱了拱双手道:“老四,恭喜恭喜,你过关了。” 王老四后背受了伤,虽然勉强坐着,这会儿还觉得浑身不舒服,听了这话到是一下子有了精神,高兴的站了起来,只嘭嗵一声,又撞到了马车的顶上。 杜若只急忙按住了他道:“你别乱动,我看看你后背的伤怎么样了?” 王老四这会儿正高兴,哪里顾得上什么后背的伤,只摇头道:“不碍事儿,一会儿再说,先说说,我要怎么去你家提亲去?我亲自上门还是怎么说?” 杜若见王老四那猴急的模样,只忍俊不禁道:“自然是要请媒人上门的,哪有人亲自提亲的?”杜若想了想,只继续道:“依我看,你还是请一个稍微有些名望的人,上我们家提亲来,这样也是一个体面,老人家最看重这些。不过千万别让老人家知道你和杜芊是旧相识,那就不太好了,老人家的心思,也是很难琢磨的。” 两边的山石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这时候马车开开始动了起来,王老四向安靖侯世子爷交代了几句,就跟着杜家的马车往法华寺里头去了。 王老四听了方才杜若的话,就一直在想这个提亲的人选。说实话他进城也没多长时间,若说是要请有名望的人,他还真不认识几个,且都是军中的将士,也没听说过让将士上门提亲的,那都是他们这一群粗人能干出来的事情,换了杜家,自然是不行的,别亲还没提,就让人给赶出来,那就成笑话了。 “王爷如今不怎么管我们的事情,我也没那么大的脸去请王妃给我提亲,世子爷又还没娶亲,若是等世子爷娶亲了再去提亲,只怕老太太也会生气吧!”王老四盘点了一下,还真没什么合适的人才。杜若便同他一起想了想,才开口道:“不如就请安靖侯世子夫人吧,我看着你和安靖侯关系不错,这个忙他应该会帮吧?” 杜若一提醒,王老四才拍了一下膝盖道:“怎么就把嫂夫人给忘了,嫂夫人一定会帮这个忙的!” 两人才把事情合计好,法华寺就已经到了。法华寺清规甚严,为了防止男女做一些苟且之事,男客和女客是分开住的,所以进了山门,杜若和王老四就和刘七巧她们分开了。男客那边都是一件件独立的厢房,住着的大多数都是陪着女客来进香的人家眷仆人,条件自然是不如里面单独的禅院好的。 王老四虽然受了伤,倒也不至于不能动弹,杜若只让两个小厮将他扶入了厢房,解了衣物给他上药。索性有一身重甲保护,身上都是一些挫伤,并没有见血。大腿上有几处伤的比较厉害,也就是青紫淤肿,并没有伤及筋骨。 杜若上完了药,对王老四道:“我要去里面禅院里头见过老太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王老四顿时就觉得有些脸红了,这是要见家长的节奏了?这还没去提亲,到底见是不见呢?若是不见的话,岂不是很失礼,自己都跟着他们府上的马车进了寺庙,也不去瞧一眼。若是见的话,这两手空空的,哪里好意思呢? 王老四正犹豫不决,那边杜若只开口道:“算了,等提亲了再见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杜老太太虽然定了这个主意,可若是王老四在见面的时候表现不佳,到时候印象分低了,老太太反悔,那可就不好了。 可王老四心里想了想,却觉得还是要去一趟的,不说别的,这也是对老人家的尊重。自己一个大男人,更不能这般忸忸怩怩,请人提亲那是肯定的,但在这之前,也要给三姑娘一个说法才好,不能让人家一个俏生生的姑娘担当了不好的名声,这就是他的不是了。 “杜大夫,我还是跟你一起去见个礼吧。” 杜若见王老四那一脸正义凌然俨然是要奔赴战场的感觉,便按捺了心头的笑意,跟着点了点头,只继续道:“少说话就好,老太太问你什么,你再回答,别说一早就认识三姑娘,这样就行了。” 且说杜老太太她们一行人进了禅院,便开始吩咐人整理屋子,这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子,丫鬟仆妇都住两侧的厢房里头。杜老太太和刘七巧住在前头正房,两人各左右一边。三位姑娘住在后头的三间,中间是厅堂,杜茵住左边一间,杜苡和杜芊住右边一间。 姑娘们各自安顿好之后,便往前头给杜老太太请安,经过方才的那一些小插曲,这会儿都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杜老太太便急忙请了下人去传膳,索性法华寺里头的伙房知道今日香客多,东西也准备的齐全,没过多久,便送来了一桌的素斋。 众人一一落座用午膳,大家心里头各怀心事,杜茵和杜苡深怕杜老太太因为方才杜芊的事情生气,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杜芊则更是比从前沉默了很多,只一味埋头的吃饭,竟连半句话都不说。杜老太太看一眼杜芊,只微微叹了一口气,想苛责几句,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便只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舍得又怎样,总比嫁到了外地,整日里见不着面的好。其实方才在路上的时候,杜老太太已经有点后悔了,听说武将经常要戍边,带着家眷老小住到边关去,这几年北边不安定,萧将军自从那次出战后还没回来过。萧夫人再能生,可没个男人在身边,她到底也生不出来的。你说万一这王老四也要去戍边,她是肯定不会让杜芊跟着去的,最好那时候能接了杜芊回家住,那才是最好不过的。 刘七巧见杜老太太脸上这变化莫测的表情,心里头也是半点的底也没有,恨不得这会儿就去和王老四说了,让他立马就请人带着聘礼去杜家提亲去,也省得夜长梦多了。 这样一来,众人的食欲都不是很好,才微微吃了几口,一个个就都说已经吃饱了。正这时候,外头小丫鬟进来传话道:“回老太太,大少爷和王将军来了。” 杜老太太对王老四的来到,倒也不算意外,有她这个长辈在,晚辈过来请安也都是常理。姑娘们听了,只急忙都起身,福了福身子,从后头的耳房告退了。 丫鬟婆子们正要上来收拾台面,杜老太太便道:“不用收拾了,大少爷和王将军自然还没用午膳,你去请他们进来,将就着用一些吧。” 刘七巧一听,这可了不得了,王老四一顿能吃五碗饭,还是用的牛家庄的那种大碗,像这种只有刘七巧一个拳头那么宽的小碗,王老四是吃十碗也吃不饱的吧……这要是给杜老太太瞧见了,不笑死也得吓死的。 刘七巧想了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杜老太太瞧见王老四吃饭,这个忙她一定要帮的。刘七巧起身,只略略走了两步,转身对一旁服侍的紫苏道:“你扶我进去歇一歇,我觉得有些头疼。” 杜老太太闻言,果然紧张了起来道:“怎么头疼了起来,赶紧让大郎进来瞧一瞧。” 刘七巧只笑着道:“老太太不用担心,大约是今儿起早了,方才多吃了几口饭,又觉得有些困,变晕晕的,老太太陪我进去说一会儿话,没准就好了。” 正着时候,丫鬟已经领了杜若和王老四进来,厅里的桌上已经又摆上了干净的碗筷。杜老太太这会儿一门心思集中在了刘七巧身上,见了两人上前请安,只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吃吧,一早上也够累的。” 杜老太太说完,由丫头扶着起身,只跟在刘七巧后头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头来,瞧了一眼王老四问道:“王将军的伤如何?可有大碍?” 王老四哪里预料到杜老太太忽然问上他,只涨红着脸,低头回道:“没……没什么是,我皮糙肉厚,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杜老太太见了他那副憨厚的样子,原本还有几分嫌弃,可又觉得他憨实的可爱,也倒没觉得如何入不了眼了,只开口道:“跟大郎一起用些斋饭吧,别客气。” 杜老太太说完,见刘七巧已经进了右边的房里,便只知会了一声屋子里的丫鬟们道:“好好服侍王将军,别人让人觉得我们怠慢了。” 服侍杜老太太的丫鬟那都是没话说的,个个都是懂得察言观色的,见杜老太太对王老四说话和颜悦色的,便也猜出了其中一二,只急忙上前,为王老四搬了凳子道:“王将军请坐。” 王老四从来都不习惯有这么多的丫鬟围着吃饭,自然也拘谨了起来,只急忙谢了几声,倒是杜若明白王老四的尴尬,只笑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和王将军不用人服侍。” 丫头们闻言,便只上前添了饭,默默的推到了门外。刘七巧进了内室,找了软榻靠坐了下来,便喊了紫苏道:“你去外头服侍大少爷和王将军吧,不用在这边了。” 这时候杜老太太也略略有些明白了,这孙媳妇是个聪明人,紫苏是她带过来的丫鬟,又是王老四的老乡,让她出去服侍,王老四就不会那么拘谨了。 不过刘七巧昨儿还真是没怎么睡好,怀着孩子以后不说别的,觉就没以前睡得安稳,便是稍稍的翻身,也总要醒那么一回,倒是熬得眼圈儿都有些黑了。 杜老太太见了,便心疼道:“说了不让你出来,你偏要出来,还是累着了吧?” 刘七巧打了一个哈欠道:“累倒是还好的,就是困的慌,以前不太明白为什么怀了孩子,整个人都懒懒的,这会子轮到自己才算知道了,这种困当真是熬不住的。” 杜老太太便欣喜道:“听说坏孩子容易犯困的多半生儿子,你这一胎有没有让你二叔瞧一瞧,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先前月子小,不一定能看准,如今大抵能看准了。” 刘七巧便急忙道:“父亲说了,不让看,也不准二叔再看的。” 杜老太太便笑道:“我们就替家里人看看,又不会往外头说,你父亲也是一个小心的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父亲这样做也是好的,家里人多嘴杂的,倘若有哪个下人出去乱说话了,被外头有心思的人听去了,可就不好了,索性谁也不要用,只当这项技艺已经失传了,这是最好的。”刘七巧其实心里头对这项技术的准确性也是抱有怀疑的,现代医学这么发达,做b超看出来的男女,还有百分之五的发盘率,更何况只依靠把脉,怎么可能就能准确的测出男女来呢? “你既然这样想,那就算了,你说的对,小心驶得万年船。”杜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但还是带着些希望道:“我还是希望这头一胎能是男孩儿,毕竟是大郎的第一个孩子。” 刘七巧原本对男女性别不怎么在意,但是老人们都这么想,她倒也希望是个男孩也无所谓了,只盼着这一胎能顺利一些,那么她或许还能有生二胎的想法,可若是第一胎就折磨人,那她真是这辈子也不要生第二个了。 其实古代难产几率高,除了医疗条件不好,很多还是人为因素。比如刘七巧这种,才发育好的身子,压根就没长开,盆骨胯骨还属于少女的模样,跟二十六岁时候完全长开的人,那是没得比的。 女人的最佳生育时期就是二十六岁左右,因为那个时候女子的身体和卵巢都处于一个巅峰状态。没到这个年纪,身体一直处于发育成长状态,过了这个年纪,就多多少少的开始退步了。 但是作为古代的女人,有几个是能熬到二十六岁才生第一胎的?很多人十六岁就生了第一胎了,身子没长开,孩子又太大,那就是双重风险了。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难产死的皇后,就是康熙的原配,拥有全国最高医疗团队的皇后难产了都要死,更何况是平民百姓了。 所以刘七巧自从怀上了这一胎之后,就非常之小心。东西不敢多吃一口,活动不敢少做一天,自身条件不好,就只能多多训练,希望后天条件能稍微好一些。再说孩子生下来瘦小些没关系,后天养的好一点,完全没问题的。 “我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若是生个闺女,其实也不错,是杜家的嫡长女,老太太自然也疼她。”刘七巧接着杜老太太的话茬道。 杜老太太便笑着道:“那是自然的,杜家的嫡长女,那还用说,自然是要好好宝贝的,可若是你这一胎是男胎,下一胎生个闺女,不也还是嫡长女嘛!” 杜老太太的算学还学的停好的,刘七巧方才那一番话,还是没能忽悠得了她。只要赵氏一天不生个女娃出来,刘七巧生下来的头一个姑娘,永远都是嫡长女。 刘七巧这会儿倒是没什么好发话了,只低头笑了笑。正巧外面紫苏进来道:“大少爷和王将军已经用好了饭了。” 王老四因为见了杜老太太,整个人都紧张得很,连饭都吓得吃不下去几碗了,只添了两三碗饭,见杜若不吃了,他也不肯再吃。紫苏见他见外的很,也不好意思多劝,等两人用完了汤,漱过了口,这才进了房里通报。 杜老太太便道:“你让他在厅里做一会儿,去请了三位姑娘过来,让她们好好谢谢王将军,今天要不是他,她们三个只怕要遭罪了。” 杜茵和杜苡都已经许配了人家,见见外男也没什么。杜老太太既然想了把杜芊给王老四,也就不用忌讳什么了。 刘七巧听说王老四已经吃完了,便知略略起身,开口道:“可老太太聊了一会儿,果然瞌睡劲儿小了很多,既然王将军在,我就跟着一起出去瞧瞧吧。” 杜老太太见刘七巧脸上还有一些困劲儿,便只道:“你就在房里歇歇吧,一会儿只怕安富侯夫人还要来请,你不睡一会儿,哪有精神头过去呢!” 刘七巧想想也是,既然怀孕了,那还是多做做孕妇该做的事情:吃、喝、睡吧。 杜老太太出来的时候,杜若正和王老四只坐在两旁的靠背椅上。王老四见杜老太太出来,只急忙起身见礼,又因为站得太急了,牵动了身上的伤处,只疼的脸上都变了表情。 杜老太太心想,虽说是皮糙肉厚,可毕竟还是血肉之躯,方才那些石头滑下来的架势她也是瞧见的,想来这王将军定然也是伤得不轻,便只开口道:“王将军不必多礼了,快坐下,快坐下。” 正这时候,三位姑娘也从后头的房里出来了。杜茵和杜苡相继给王老四请安道谢,轮到杜芊的时候,那小丫鬟如今还不知道杜老太太的心意,只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又瞧见他方才牵动了伤口的表情,也知道他定然是疼的厉害,一时间只觉得眼眶有些热,低垂着头走过去,两颊微红,略略的欠了欠身子,倒是没再说什么话了。 王老四只觉得喉中梗着东西一样,又急忙起身还礼,谁知动作太大,牵动了身后的伤口,只疼的他又拧着眉宇,好容易才忍住了喉中的呻吟。 杜芊见了,当下就急了起来,便只急忙上前扶了他一把,小声道:“王将军当心些,既然受伤了,为何不好好休息,这样巴巴的跑来又是做什么!”这一句话中透着三分责怪、三分心疼、还有四分小女儿的娇嗔,让王老四一下子就昏了头脑了。 王老四瞧见杜芊这个模样,岂有不动心的道理,只低着头略略看了杜芊一眼,心眼里也真心的喜欢这小姑娘,便索性站直了身体,步态有些不自然的走到杜老太太跟前,单膝跪地道:“老太太,我王老四今儿不小心轻薄的三姑娘,原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在这里向你求娶三姑娘,三姑娘是个好姑娘,我保证从今天以后,只听她的。” 杜茵和杜苡都是窈窕淑女,也是头一次遇见王老四这样的人,只他这几句话,便让两人险些没忍住笑了出来。 杜若闻言,脸色顿时就变了,心里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可惜王老四这会儿背对着自己,就是使眼色,他也瞧不见了! 说好了请一个体面的人先提亲的,这倒是做什么呢?娶媳妇又不是打仗,需要主动请缨一番的!杜若这会儿心里便涌起了浓浓的无力感了,幸好刘七巧在房里小睡,要是她在,可不得急得跳起来了。 杜若这会儿也顾不得王老四说了些什么,只抬头看着杜老太太脸上的神色,见杜老太太原本有些震惊的神色倒是稍微的缓和了一些,饶有兴致的问王老四道:“你说只听她的,你倒是怎么听,你说给我也听听呢?” 杜老太太见过的后生,都是那种礼数俱全,半点也让人抓不到错处的年轻人,哪里有像王老四这样的,说他大胆吧,还是真大胆,这样的话也敢说出来。可说他胆小吧,还偏一副妻管严的模样,说什么将来只听三姑娘的,杜老太太顿时也起了一些想逗逗他的心思。   ☆、263|5.16| 王老四听杜老太太这么问他,一时倒也是有点窘迫了,这听就是听了,哪里还有怎么听这说法?城里的老太太可真够折腾人的。 王老四使劲想了想,挠了挠头道:“那个,她说一就是一,她说二就是二,她让往东我绝不往西,她让我上天我绝不入地。”王老四说完,心里也没底,又只小声问道:“老太太,您看这样行不?” 杜老太太刚听他开口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笑,这会儿还听他问行不行,早已经憋不住了。杜茵和杜苡两人也早已憋不住笑了出来,只有杜芊一个人,略略羞涩的低着头,时不时往杜老太太那边看一眼。 杜老太太也没忍住,只哈哈笑了起来道:“你倒是说的轻巧,七巧还说你憨厚老实,不会说什么好听的,我看你这话说的天花乱坠的,只怕当不得真吧?” 王老四听杜老太太这么说,顿时就急了,抬着头道:“老太太,我这可不是骗人的,我要是骗人我、我就……出门被雷劈死!” 杜芊闻言,也急的只咬唇瓣,心里一个劲的骂他傻气,偷偷的扭头朝杜若那边求救。 杜若见杜芊急的一张小脸都皱到了一起,便开口道:“老太太快别逗他了,他就是这个性子,说什么都一本正经的,方才那些话,只怕是他的肺腑之言。” 杜老太太见他急得脸都涨的通红,又说出这样的话来,便知道他大抵性格就是如此的,只怕方才说的话也不是骗人的。想了想便道:“我这三个孙女,我最偏疼的就是这三姑娘,今儿阴差阳错,偏生你救了她,我也不说别的什么多余的,等我们回京之后,你选一个黄道吉日,请人上门提亲吧。只一点我要同你说清楚,你要是待她不好,我可绝不轻饶你。” 王老四见杜老太太终于松口了,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连身上的伤都不觉得疼了,只连忙跪下来,给杜老太太足足行了一个大礼,才起身道:“那我就谢谢老太太了,那个我一定三姑娘,保证对她比对我娘还好。”才磕完了几个头,王老四才觉得身上的伤口又疼了起来,连连咝了几口气,一张黑脸都皱了起来。 杜老太太见他这个样子,只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大郎,你和王将军下去吧。” 杜若也没有想到王老四竟然这么容易就过关了,心里也微微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杜老太太发话了,他自然听从,便开口道:“那王将军就随我一同告退吧。” 王老四跟着杜若到了禅院外头,大冷天的,他居然出了一头的汗出来,他只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听见肚子里咕噜一声,居然是五脏庙又开始闹饥荒了。 不过这回杜若倒是没笑话他,也幸亏他少吃了几碗饭,不然的话一会儿丫鬟们要是在老太太面前聊起这王将军一口气吃了多少碗饭,没准杜老太太又要嫌弃他了。 “杜大夫,老太太的意思是,她答应了是不是?”王老四这会儿还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天上的太阳这样白亮,可他怎么感觉自己是在做白日梦一样。 杜若只笑着道:“怎么还没反应过来吗?自然是同意了,你赶紧回去准备聘礼吧。不不不,先找人来提亲。” 王老四点了点头,忽然一本正经的抽了自己一嘴巴子,结果牵动的全身的伤痕都疼了起来,便又疼又笑的开口道:“疼,真他妈的疼,这回可真不是做梦了。” 杜若把王老四送回厢房,本想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奈何王老四觉得这事儿得成热打铁,所以顾不得身上的伤痕,就急着要走。杜若无奈,只好将自己随声携带的金疮药给了他几瓶,让春生将他送回了军营去。 王老四强忍着颠簸一路坐回了军营里头,等下马车的时候,觉得整个后背和大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才走了几步路,就疼的迈不开步子,只在军营门口骂道:“他妈的,见老子回来了也不来个人搀一下,疼死老子了。” 今儿一早跟着一起去的将士见了,便笑道:“英雄救美的时候可没见你想着要疼,这会儿一点疼算什么,美人抱到了没有?” 王老四见大家问起这个,只爽朗笑道:“喜酒少不了你们,我王老四也要娶媳妇了!” 跟着一起去的将士里头有京城本地人士,听王老四这么说,顿时好奇道:“老四,你说真的?那可是杜家的闺女,杜家你知道不?就是开宝善堂的,他们家两个人在公里当太医呢!你这回可发达了。” 王老四笑哈哈道:“哪能不知道,他们家大少奶奶还是我同乡呢,就是京城里头盛传的送子观音刘七巧。” 众人听王老四这说,顿时就淡笑不语了起来,只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呐!” 王老四只觉得后面*辣的疼,恨不得就骂娘了。那人见王老四疼的脸都扭曲了,急忙缩回了手跑掉了。 杜若回到禅院的时候,杜老太太已经去了安富侯夫人那边玩叶子戏。刘七巧歇中觉还没醒,杜若便坐在她房里看起了书来。刘七巧醒来的时候,就瞧着西边的太阳透过窗棂照在杜若的脸颊上,给他的脸颊染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泽,怎么看都好看。刘七巧不由就有些看呆了,觉得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遇上杜若这样的男子,给她是个吴彦祖都不肯换啊! 杜若见刘七巧醒了过来,收起手中的书卷,侧身微微一笑,刘七巧便觉得自己像是被点到了一般。都成亲好几个月了,刘七巧还是看不够杜若。且最近自己怀孕之后,杜若身上更是有了一种男人的担当感,比起以前的细心和关切,更让人觉得安全。 “怎么了,这么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连翘说你小时候还要好看,我就在想,现在都那么好看,那还要好看,到底是怎么个好看法呢?”刘七巧起身,靠在床后看着杜若。 杜若便站起来,走到刘七巧的身边,沿着床沿坐了下来,只笑道:“听她们胡说,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的。” 可刘七巧还是一眼不眨的盯着杜若看,然后杜若的脸就在不知不觉中红了起来。明明都是夫妻了,彼此已经熟悉到了没有任何隐瞒的程度,可偏偏还是会脸红。 “别老盯着看了,都被你看脸红了。”杜若偏过头,继续道:“方才你在里头睡觉,老太太已经见过王老四了,也答应了三妹妹的婚事了,这回你可以安心了。” 杜若说完这句话,回过头来,却见刘七巧还在看他,便只伸手按住了她的双眼。杜若只觉得刘七巧的睫毛在他的掌心中扑闪扑闪的,过了片刻,见刘七巧不动了,这才将掌心放了下来。谁知道刘七巧更是一头就扑到他的身上,搂着他的脖子道:“我就看就看就看,他们说怀孕的时候看谁比较多,孩子就会多像谁一些,我看你是为了让孩子多像你一些嘛!” 杜若顿时觉得刘七巧这个说话很没根据,只笑道:“这你听谁说的?我的孩子不像我还能像谁呢?” 刘七巧扑哧一下就笑了起来道:“当然还可以像我啦!” 杜若捏了捏刘七巧的脸颊,笑道:“但是……你又看不见你自己,你只能看见我,不是吗?” 刘七巧眨了眨眼睛,顿时觉得……似乎杜若说的很有道理。 杜老太太在安富侯夫人那边玩叶子戏,到了申时三刻的时候,才回来说安富侯夫人那边留了饭。刘七巧便只让丫鬟们去传了晚膳,打算吃完了也过去安富候夫人那边玩一玩,顺便问问大奶奶如今的境况。 杜家三姐妹下午倒是没有歇中觉,由老妈妈带着去法华寺里头各处都走了一圈。法华寺里头男宾不多,且今日来的大多都是女眷,在路上的时候还遇上了汤家的三姑奶奶。 汤家的三姑奶奶是汤鸿哲的亲妹妹,嫁给了精忠侯家的二爷,这回也是跟着精忠侯家的老夫人一起来的,见了杜苡自然又是一番称赞,还邀着她去了她们的禅院喝一杯茶。 杜芊的事情,一早来寺庙里头的人多少也有些知道,汤家姑奶奶仔细打量了一眼杜芊,见是一个娇娇俏俏的姑娘,顿时就觉得有些可惜了。这样的姑娘是不愁嫁的,怎么偏生就做了这样的事情出来,如今倒是在京城不好择婿了。 杜芊自己倒是一点自我意识也没有,用花姨娘的话来说:嘴长在别人身上,耳朵长在自己身上,她们可以选择闲言碎语,我也可以选择充耳不闻,但关键是要问心无愧。 杜芊瞧见了汤家大姑娘脸上一些淡淡的遗憾之色,越发笑的明媚了起来,只端着茶盏道:“夫人的茶真香。” 汤家三姑奶奶见当事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顿时也觉得自己那些淡淡的遗憾,简直就是浪费感情了。 三姐妹从汤家三姑奶奶那边回来之后,便跟着刘七巧一起用了晚膳。安富侯夫人那边又遣了人来请刘七巧过去,刘七巧问了三位姑娘,都没有想出去走走的意思,便自己带着紫苏和连翘去了安富侯夫人的禅院。 禅院里头也才刚刚撤了晚膳,刘七巧才进去,就听见安富候夫人道:“我还想着等我家媳妇生的时候,就喊七巧接生,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到时候她也顶了一个大肚子,如何能做这些事情,少不得还要请杜太医给我们另外介绍一个好一些的稳婆来。” 小丫鬟上前为刘七巧挽了帘子,刘七巧从外头进去,便笑吟吟道:“这个你放心好了,生孩子的人多着呢,我再能耐,那也是忙不过来的,到时候肯定为少奶奶举荐一个好的稳婆,保准顺顺当当的。” 安富侯夫人见了刘七巧,急忙就上前看了两眼,只开口道:“倒是没瞧出来有了身子,只是脸怎么比上回见着还小了一圈?” 杜老太太便叹息道:“就是不知道,带着他们小夫妻去了一趟金陵,路上才知道有了身子,没少受罪。”正说着,便只向刘七巧招了招手道:“来来来,七巧这是精忠侯家的老太太,就是安富侯少奶奶的母亲,还有这一位,是精忠候夫人,也是你二妹妹未来的小姑。” 刘七巧只上前都见了礼,还有一位是刘七巧认识的,安靖侯老夫人。 安靖侯老夫人见了刘七巧,只上前抚着她的手背道:“上回我们家的事情,多亏有你从中周旋,如今我们家也算清静了好一阵子,今年我难得在家过了一个舒心年,今儿一早就来法华寺上香来了。” 刘七巧只笑着道:“老太太快别这么说了,其实……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那件事情毕竟里头还是有些猫腻的,所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不能细说的。 安靖侯老夫人心领神会,只笑道:“过年前蕙丫头才回过王府,回来才说你也怀上了,我正和安富侯夫人一个想法呢,这要是你怀上了,谁来给蕙丫头接生呢?” 丫鬟只扶着刘七巧坐了下来,又上了一杯茶,众人才都坐定了下来,刘七巧便开口道:“当着这么多老太太的面,七巧便不拘谨了,只问一问各位老太太的看法。” 众人素来知道刘七巧古灵精怪的,也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便都带着几分期待,开口问道:“七巧你倒是别卖关子,先说说看。” 刘七巧便道:“如今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们生产,少不得要找好的稳婆上门,还要找好的奶妈上门,一早就候着,可若是稳婆不给力的,生孩子的中间出了什么小差错,便是请有能力的人去了,只怕到了的时候,也都来不及了,说句实话,这大出血死的人,不过也是半柱香的功夫。” 众老太太听刘七巧这么说,纷纷点头称是,便是年轻一点的精忠侯夫人,也只开口道:“少奶奶说的很有道理,很多人就是救治不急,才死的,其实若是当时有个大夫在身边,没准也就不会死了,稳婆毕竟只懂接生,病不懂怎么治病。” 而且其中还有一点,也是刘七巧觉得大多数情况下至少能做到的最坏情况,那就是一尸两命。在现代一尸两命是很少的,医生总能想个办法,保住大人小孩其中的一个,而且这种情况往往是在大人小孩两人都极度危险的情况下完成的。可在古代就不一样了,像以前刘七巧家在顺宁路上的邻居家张嫂媳妇,那就很明显是健康的孕妇,健康的孩子,就因为吃了子满堂,再加上接生的失误,差点儿就导致了一尸两命。 “那如果有一个地方,可以提供接生服务,那边有稳婆,有大夫,且设施就跟家里头没什么区别,可以让产妇住在那边生产,也可以一直住到月子结束,若是你们家里头孕妇,你们愿意送她过去吗?”刘七巧接着问道。 正巧眼前的安富侯夫人和安靖侯老太太家里都有孕妇,问她们这个问题,那是最好不过的。 众人见刘七巧最后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也微微发愣了。安富侯夫人便问道:“有什么地方能比家里头还好?家里头一呼百应的,丫鬟老妈子一堆,若是出门,少不得还要搬箱捣柜的,怀了孩子的人,是不能搬家的,这是老例了。” 其他两个老太太听了这话,纷纷点头称是,倒是精忠侯夫人拧眉想了想道:“我倒是觉得这个办法挺好,家里虽然前呼后拥的,可丫鬟和老妈子谁都不是大夫,若是出了点什么事情,少不得又要去请大夫,这来来去去也少不得要一个时辰,若是小事情还好,若是大事情,等大夫来了,只怕尸体也凉了。” 安靖侯夫人说着,只继续道:“诚国公府三房三少奶奶的孩子,就是月子里呛奶死的,等大夫赶过去的时候,小孩子都已经没气了,这要是大夫就在身边,万万出不来这种差错的,不然他们家三房三少爷还能有个遗腹子,这会儿什么都没了。” 安富侯夫人闻言,只挑了挑眉梢道:“她们家三房两个寡妇,如今又多了一个从小就克死了父母的,倒是凑一块儿了。前几日诚国公府的老太君做寿辰,我瞧见了那从山东来的小丫头,长的那叫一个标致,不过大概也是长的太好看了些,所以从小就克死了爹妈。” 刘七巧听见她们几个又聊起了八卦来,深怕她们把话题给带走了,只又开口,接了精忠侯夫人的话道:“就是这个问题,多少小孩子因为家里头人没带好,月子里就死了的,又有多少夫人、太太因为没坐好月子,落下一生病根的,产后这一个月,对于产妇和孩子来说,那都是尤为重要的。” 刘七巧说着,便从怀中拿了一本小册子出来,递给了安富侯夫人的丫鬟。这是杜若誊抄的她写的《产妇坐褥期照料指南》,上面写了很多产妇产褥期照料的注意事项,还有一整套完整的照料指南,是刘七巧从金陵回京城的路上,在船上整理好的。 安富侯夫人翻开书本瞧了两页,她原本只是随意的看了肯,可等她多看了几页,忽然就有了兴趣,只开口问道:“怎么你这上头写老母鸡汤都不能喝吗?这不是最补身子的吗?产后虚弱,喝母鸡汤自然是最好的。” 刘七巧便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孩子生下来自有奶妈喂养,自己有没有奶水也是无所谓的,所以喝老母鸡汤也无所谓,还能好的更快些,可有些稍微一般的人家,是要自己喂养孩子的,若是喝了老母鸡汤,奶就会少,得喝公鸡汤才行。”刘七巧说着,只又继续道:“其实我倒是希望少奶奶们生了孩子,头几天能自己喂一点,虽然头几天自己身子没什么力气,喂奶可能会累一些,但是头几天的奶,那是最有营养价值的。我们选奶妈的时候,也会去瞧她下奶的色泽,若是奶水太稀的人,只怕我们也看不上,可其实每个人的奶水,在不同的阶段都是会有改变的,产妇刚生完孩子那几天的奶,是最好的。” 这一点刘七巧原本以为几位老太太未必能想明白,没想到安靖侯老太太倒是知道的,只开口道:“这一点我懂,刚生产那几天的奶叫初.乳.,我年轻时候得过一场病,快病死的时候,当年杜老太医还在,给我开了一副药方,又命人说每日要喝一碗牛初.乳.,我病歪歪了整整一个多月,这才稍微好了些,后来我家的孩子,我都给他们喝牛.乳.,我家在京郊有个庄子,别人家用来种地,我家就用来养牛,为的就是每日能有牛.乳.喝。” “就是这个道理,老太太果然是懂的,其实人和牛的初.乳.,说起来道理是差不多的,最开始那几天最营养,若是不给孩子喝,那才糟蹋了呢!”刘七巧是个母.乳.喂养提倡者,虽然她到时候还是会找一个奶娘,不过她主要还是怕自己这刚刚长起来的小馒头不能满足将来娃娃的口粮==。 安富侯夫人听到这会儿,也有些明白了,便只非常言简意赅的问道:“七巧,那我只问你这一句,若是真有这么一个地方,你会在哪儿看着吗?杜太医也会在哪儿?” 刘七巧见安富侯夫人的思想有些进步了,只急忙回道:“我自然会去看着,我原本是想着有空的时候,将杜家的那些稳婆都集合起来,好好的培训一番的,只是如今怀了身孕,也经不起这么累了,但若真的有那么一个地方,那边定然不只只有一个稳婆,而且是很多个稳婆;也定然不止只有一个大夫,而是好几个。” 刘七巧顿了顿,只继续道:“上回给安富侯少奶奶治好病的胡大夫,自然也会过去的。”   ☆、264|5.16| 众老太太脸上的神情由一开始的略微怀疑,变成了现在稍稍有些淡定。安靖候老夫人又道:“七巧你的想法不错,可是大雍从来没有这个惯例,哪有生孩子去别人家生的?况且月份大了,自然是不能舟车劳顿的,万一路上出什么事情,生在路上可就不好了。” 刘七巧知道老太太们的观念不可能一下子改变,但是至少可以让她们慢慢接受起来,也没着急。刘七巧正想再说几句,那边杜老太太倒是先开口了,孙媳妇想这事情,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但是作为自家人,她还是要积极响应的。 “舟车劳顿是不太方便,可是路上出意外的几率,总是比生产时候出意外的几率小一些的,若是生产时候出什么意外,那可就不得了,我觉得七巧的想法挺好的,若是能在一个稳婆众多,又有很多大夫的地方生孩子,别说产妇,就是家属心里头也放心很多。” 精忠侯夫人只端坐在一旁又听了半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才很赞同的开口道:“老夫人说这句话极是,其实我生孩子那会儿,就是心里头害怕,其他也没什么,偏生那时候没有人能帮得上忙,虽说稳婆和丫鬟们都是极好的,可终究没有大夫在身边时候那种放心,若是我再生第二个,倒是想少奶奶说的地方试试的。” 产妇本身生产的时候,就是处于一个极度害怕的阶段,这时候有专业人士在身边给她安慰和鼓励,那是最好的良药。就比如陈尚书家少奶奶生那一胎的时候,若不是刘七巧一直再那边鼓励她,只怕她也是坚持不下来的。 安富侯夫人想了想,只开口道:“七巧这是打算开医馆了?以后就不上门给人接生了吗?”安富候夫人只端着茶盏轻叩杯盖,扭头瞧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杜老太太道:“老姐妹,你这个孙媳妇不光会接生,还会做生意呢,我这会儿想了想,就凭她这送子观音的名号,只怕到时候想去她那儿接生的人也不会少的。” 刘七巧闻言,只哈哈笑了起来道:“我算什么送子观音,胡大夫才是有本事的,我不过就是一个接生婆而已,且这事情我也只是拿出来问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这么一个地方,少说也要等我这一胎生了下来之后才有空闲的。” 杜老太太连忙点头道:“就是这个话,如今你可什么都不要再管了,我也不让你管,你连家务都放下了,要是再来操心这事情,我可就不同意了。” 刘七巧急忙道:“老太太,瞧您说的,我这会儿就是想操心,也没这个心力,还不得先让你抱了孙子再说!” 杜老太太这会儿才算是被刘七巧给逗开心了,只哈哈笑道:“你能这么想,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话,见天色也不早了,杜老太太和刘七巧才起身告辞了。安靖侯夫人还有精忠候夫人也相继起身告辞。 杜老太太今儿心情还算不错,那些老太太都是懂人脸色的人,谁也没提起杜芊的事情。一般人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离十也就成了,谁要是还在台面上提出来,那也太没眼色了。 刘七巧回禅院的时候,杜若恰巧也刚刚和寺庙里头的小僧谈了一会儿佛法回来,见她们两人都回来,才起身道:“那我就去外头男宾处休息了,七巧你和老太太也早点休息吧。” 刘七巧点了点头,亲手为他披上了斗篷,命紫苏送了他出去,这才回到自己的房内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杜老太太就起身去庙里头上香了,刘七巧虽然贪睡,也知道上香是要起早的,便跟着她一起在庙里头拜过了大小的菩萨。大雄宝殿里头的如来佛像宝相庄严,让人望而生畏,那俯视众生的眸中,似乎带着一缕看破众人的光芒。刘七巧头一次这么虔诚的跪了下来,将身子的身体匍匐在他的面前,心里默默的问道:佛祖大人,如果你真的能显灵通,你能告诉我在现代的父母,我还活的很好,我已经在这里结婚,还要生孩子了,他们马上就要成为外公和外婆了。 刘七巧不知道佛祖能不能听见她的请求,但她还是稳稳的磕了九个响头。一旁的杜老太太见了,只急忙让丫鬟将刘七巧扶了起来道:“你现在有了生子,稍微悠着点,不必这样的。” 一圈的菩萨拜了过来,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用完了午膳,杜老太太又被精忠候老夫人给请了去,原本也是请刘七巧的,可刘七巧早上起的有些早了,就没跟着去,倒是歇起了中觉。奇怪的是,她居然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她在现代的父母,说他们知道了她的事情,很高兴自己能当上外公外婆,还说让她好好对待杜若,不要老想着他们。刘七巧梦到这里的时候,眼睛前头忽然就出现了一团白雾,将她父母给卷了进去,刘七巧急忙上前去找,却又从哪里找得到,只呆在原地喊了几句,身子却似乎被人摇了一下,立马就吓得醒了过来。 杜若见刘七巧睁开了眼睛,急忙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额际的汗珠,开口道:“七巧你怎么了?倒是像给魇住了,这地方是个干净地方,应该不会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是。” 刘七巧见杜若一脸担忧,只靠在床上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日有所思,也有所梦,一早上拜菩萨的时候,让菩萨帮我带话给我前世的爹娘,下午就梦见他们了,你说邪门不?” 杜若见刘七巧一脸无辜的表情,只笑道:“那定然是菩萨已经帮你传了话了,所以你才会梦见你爹娘。” 刘七巧只伸手捏了捏杜若的脸颊,又环住了他的脖子抱着道:“我爹娘还要我好好待你呢,你说我要不要听他们的话?” 杜若顿时觉得脸颊又有些发热了,难得厚着脸皮道:“那肯定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人好,所以才这么说的。” 刘七巧只忍俊不禁道,蹭着杜若的细腻的脸颊道:“杜若若,你越老越坏了,先是跟着我一起哄骗老太太,这会儿连脸皮也越来越厚了,我的清纯儒雅的杜若若去哪里了呢?” 杜若红着脸想了想,最后斩钉截铁道:“一定是被你吃掉了!” 杜老太太又在法华寺住了两三日,初五的时候便领着众人打道回府了,安靖侯老夫人他们一直要住到十五以后,可杜老太太放心不下杜太太,就先回家了。 来时候塌方的山道早已经请人修好了,回去的路特别顺畅,可走到上次塌方的地方,杜老太太还是忍不住挽起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只开口道:“大郎,你三妹妹的婚事,虽然我这边答应了,可你二叔那边未必能答应,芊丫头是他宠着长大的,他对花姨娘的宠爱,也比对其他丫鬟更甚,我瞧着他跟你感情最好,这说客还得你去做。”杜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想了想道:“那天的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传到京城里头去,若说你二叔还不知道,那也就算了,若是知道了,芊丫头少不得又要挨一顿训斥了。” 杜若听了这话,脸上便多了一丝心虚,只一味点着头道:“既然老太太这么说,那二叔那边,还是由我去说的好,不过二叔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想来他也应该会答应的。” 杜老太太却摇了摇头道:“那也未必了,你二叔统共就三个闺女,两个是因为坏了名声才不得不嫁人的,这说出去脸上也没光彩,再说那王老四,老实是老实,可未免也太老实了点,话都不会说几句,倒是憨厚得可爱。” 杜若这会儿有点明白为什么杜老太太不嫌弃王老四了,感情是她觉得从没见过王老四一样的人,心里头觉得好玩呢! 杜老太太想了想,又问靠在一旁的刘七巧道:“那王老四有没有一个正经名字?难道他就叫王老四吗?” 同样的问题,杜芊也问过,可刘七巧确实不知道王老四有没有正经名字,也只拧着眉头回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了,反正他排行老四,牛家庄的人都这么叫他的,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正经名字。” “这样可不行,做了我们杜家的姑爷,连个正经名字也没有,说出去也会让人笑话的,七巧,你过几日去请他来提亲的时候,让他取上个响亮的一点的名字,我们家三姑娘又不是叫杜三妞的,如何能配一个王老四了。”杜老太太一言九鼎的发话道。 刘七巧决定,等回去之后,就拿一本字典出来好好翻一翻,务必要给王老四取一个高大上的名字出来。 杜若接了杜老太太的吩咐,虽然没什么难度,但也觉得略心虚,一路上两人就各怀了心事,谁也没再开口说话了。 正月初五是迎接财神的日子,作为商贾起家的杜家,自然是大半夜就开始放烟火迎财神的。杜家家财万贯,可以说是安泰街上的第一大户,所以从街口起就一路点了爆竹烟火,闹了整整一早上,才算是清静。 等杜老太太她们的马车到安泰街的时候,扫地的杂役这才刚刚把昨晚的爆竹碎纸清理干净。杜家上上下下,除了杜太太之外,其余人也都出来迎接杜老太太。杜老太太见杜老爷神清气爽的,也知道家里头应该没出什么问题,才下了马车,便开口道:“我就是放心不下,在那边呆着也不安心,就早早的回来了,家里头一切都好吧。” “一切都好,让老太太挂心了。”杜老爷迎了老太太进去,众人一起去了福寿堂里头,二太太便只喊了人去传午膳,杜老太太便道:“我这会儿不饿,在路上和姑娘们吃了一些,午膳就免了吧,稍微端一些糕点上来吃一点也就好了。” 赵氏见闻,便上前道:“老太太还是用一些吧,一早就知道你今儿会回来,厨房里早已经预备下了,这会儿要是不吃,也便宜了下人。” 杜老太太见赵氏这么说,只点了点头,又道:“今天我还吃素,姑娘们就不用跟着我了,跟你们母亲回去吃些好的吧。大郎你和七巧也去如意居看看你娘,不用在这边陪着我了。” 刘七巧自从怀孕以后,对肉食的欲.望也没有以前那般强烈了,这几日在法华寺吃素,她倒是喜欢的很,便只开口道:“我今儿还陪着老太太吃素,我们也算是去了法华寺一趟,做什么都要有始有终的,明儿再开荤也不迟。” 杜若便也跟着道:“是啊,用过了午膳再过去瞧母亲也是一样的。” 三位姑娘也说要留下来陪着杜老太太吃素,杜老太太顿时又被哄得乐呵呵的,只是瞧了一眼杜二老爷,顿时觉得有那么些不过意,便道:“那蘅哥媳妇,你就去传膳吧,我也稍微吃一些。大郎,我交代你的事情,也你别忘了办了。” 杜若哪里敢忘了这事情,只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的,老太太吩咐,我一会儿就办了。” 众人吃过了午膳,杜若和刘七巧便去了杜太太那边请安,这最后几日着实难熬了一点。刘七巧瞧着杜太太的肚子,已是入盆了,只怕也就在这几日上头,倒是她们回来的巧了。 再敲杜太太的身边,早已经多了一个年轻媳妇,看着白白净净的,一张鹅蛋脸圆圆的,双眼皮大眼睛的。杜太太便介绍道:“这是新请的奶妈,是王妈妈的大侄女,她相公是广济路上锦绣绸缎铺的掌柜,叫张顺,你们只管叫她张顺家的就好了。” 刘七巧对杜太太的私产是不太清楚的,可她知道大户人家向来是喜欢用店铺、地产来当闺女陪嫁的,所以这锦绣绸缎铺大概应该是杜太太的陪嫁,用家里陪过来的人当奶娘,自然也是更放心些的。 那张顺家的上前行过了礼数,便退至一旁,杜若和刘七巧都坐定,丫鬟上过了茶,这才开始和杜太太聊了起来。 “贺妈妈和周妈妈这几日都不接外客了,你爹已经吩咐了她们住在府上,如今你也回来了,我就越发定心了。”杜太太说着,脸上还透出些羞涩道:“我这原本是二胎,如今倒是比头一胎还紧张,到底是上了年纪,想的事情就多了。” 其实刘七巧倒是明白几分杜太太的心思的,她生杜若的时候毕竟年纪小,说起来还有几分懵懂,怀也就怀了,生也就生了。偏生杜若还是个早产的孩子,她也受了那么多的苦处,如今再怀第二个,那些让人害怕的记忆自然是涌上了心头,由不得她不担忧的。 “娘你就放心吧,没什么的,我在农村的时候,她们都说,头一胎像杀猪,第二胎就像下蛋了。”刘七巧在现代的时候是剖腹产大夫,所以没接过什么顺产的二胎,不过据同事说,如果头一胎顺产,第二胎顺产的过程就会更加顺畅一些。在古代的稳婆,也都是推行“一回生、二回熟”的说法,不过其实刘七巧心里头暗戳戳的觉得,其实肯定还是造谣,主要目的是为了让女人们再生第二胎。生孩子再简单,那也不可能跟母鸡下蛋一样,脸一红脖子一伸那就给挤出一个蛋来。但是为了安抚杜太太,偶尔说说假话,也没什么的。 “要是真的跟下蛋一样容易,拿就好了,你瞧瞧你二弟妹,第一个生的时候还挺顺畅的,第二个还不是让一家人捏了一把汗,这生孩子从来也是一个要拼运气的事情。” 杜太太这话倒是说的没错,不管做什么事情,七分努力三分运气,那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杜太太这会儿也有些困了,便道:“你们先回去吧,今儿晚上都来我这边用晚膳吧,我让厨房添几个菜。” 刘七巧便笑着道:“我今儿去老太太那边用晚膳,我们从庙里回来,今天还吃素。” “那大郎也过去吧,你们俩夫妻都在,老太太才高兴。” 杜若从如意居回来,想起杜老太太拜托的事情,便让丫鬟送了刘七巧回百草院,自己则去杜二老爷的书房去把这大事办一办。 杜二老爷这几日也是难得赋闲,年节里头请太医的人家也不多,毕竟这时候熬药治病的,也是忌讳的。 此时杜老爷和杜二老爷两人都在外书房,杜二老爷见杜若来了,只让丫鬟去沏了茶进来道:“才回来也不回放歇息歇息,跑到外面来做什么。” 杜老爷正在和杜二老爷商量开年推的几样新药,自从杜若讲了金陵宝和堂卖成品药比较多的事情,杜老爷倒是也打算做几味常用的药丸出来,主要针对一些普通的病症,比如藿香正气丸、桂枝茯苓丸、补肾益气丸,补血丸、催生保命丸、牛黄解毒丸之类。杜若又带回了宝和堂止血丸的药方,杜老爷也打算做几瓦出来,试试药力。 杜若见他们正在谈正事,一时间倒是不好开口了,只略略坐了片刻,喝了一盖碗的茶,见两人都不说话了,这才开口道:“我倒是有事儿要恭喜二叔了。” 杜二老爷顿时觉得有些纳闷,只开口道:“大郎倒是说说,这喜从何来?我竟不知道了。” 杜若这才把这一路上去法华寺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只稍稍省略过了杜芊主动抱住王老四的那一幕,只说车子歪了一下,杜芊不小心从车子里歪出了半个身子而已。杜二老爷听完,还觉得如同在云里雾里一样,只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老太太当真答应了?” “那是自然,老太太允婚之后,怕二叔你不答应,这不还让我来给二叔您做说课呢!二叔一会儿见了老太太,千万别一副欣喜的模样,只略略表示同意就好,老太太的性子你也知道,偏是有些独断的,我们都说王老四不好,她就能看出好来了。” 杜二老爷只连连点头道:“这下可好了,我原本预备过了元宵,也是要说的,早定下来也,也就少操心一些,这下倒是不用我在心烦这事情了。”杜二老爷又问:“那王老四的伤如何了,他能这样带芊丫头,倒真是一条汉子了,我三个闺女,两个都嫁给了读书人,倒是又有一个嫁给了将军,当将军夫人了。” 杜老爷闻言,也只拱手恭喜道:“恭喜二弟,又得了一个佳婿了,听大郎这么说,这王老四的人品,应该是不差的。” 杜若见杜老爷说起了王老四,便又继续道:“岂止不差,应是相当好的,当初打鞑子的时候,他救过世子爷和七巧他爹的命,后来在云南打南蛮子,又救了恭王世子的命,说起来他也是有当将军的造化的。” 杜二老爷略略点了点头,蹙眉想了想道:“这一回可是老天都帮他了,老太太最是疼三丫头,大抵也是不想她因为这个事情远嫁,所以才只能这样任命了,既然她已经答应了,那我们就当原先不认识这个王老四好了。”杜二老爷说着,只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杜若更是心领神会,只笑着道:“那是自然的,这王老四和三妹妹的婚事,是老太太亲自看重的,我们可从来没起过什么心思。” 杜二老爷瞧了杜若一眼,只摇头道:“大郎,我发觉你跟着七巧在一块儿,果然也学坏了,以前这种事情,你就算知道,也不会说的这般信誓旦旦的。” 杜若北杜二老爷打趣了一回,只涨红了脸,心道: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怎么我娶了个媳妇回来,反倒随了她?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杜若没来由就觉得心里痒痒的,三个多月都过去了,是时候可以开荤了。   ☆、265|5.16| 杜二太太最近忙杜茵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两个庶女的婚事,她压根都没打算管。其实按照古代人的规矩,庶女的婚事都是嫡母要关心的事情。可杜家情况比较特殊,两个庶女养在了姨娘身边,杜二太太又是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这要是真让她管,只怕也管不出个好来。 杜苡的婚事是杜若看上了,和杜老太太商量好了顶下的,杜芊的婚事,自然也是老太太做主了。杜二老爷用过的晚饭,和杜二太太略略提了提杜芊的婚事,只说是杜老太太给定下的。杜二太太本来就是一个不太会说话的人,听说把杜芊配给了王老四,只笑着道:“我们老太太倒是越发不挑拣起来了,什么亲戚都敢攀了,当年大郎要娶个七巧那还费了姥姥劲儿,怎么她平日里这么宠三丫头,就挑了这门好人家呀?” 杜二老爷听了杜二太太这话中有话的样子,心里头觉觉得不爽,本来以为齐家出事之后,她当真也就学乖了,看来有些东西三岁看到老,杜二太太这张嘴,看来是再学不会说好话了。 杜二老爷觉得有些没意思,便起身去了靡芜居去了,可惜杜二太太到现在也没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只从身后喊着他道:“你今儿还回来吗?”杜二老爷爷懒得回她,只摆了摆手走了。 杜二太太这会儿才有些反应过来,可又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只气的坐下来捶了一拳茶几,恨得直喘粗气。 杜家是有规矩的,年节里头一直到十五,老爷都是不准去姨娘们房里的,这是留给正室的体面,好几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杜二老爷这一走,直接就是给杜二太太没脸了。 虽然还是年节里头,但毕竟天冷,大家都睡的早,只有花姨娘的房里,倒是还点着灯,杜二老爷便就进去了。小丫鬟送了热茶进来,便在外面候着,看样子今晚二老爷是打算留下不走了。可年节里头,就往姨娘的房里跑,二老爷也真是宠花姨娘的很呢。 “今儿才初五,怎么就过来了,家里不是有规矩,要过了十五才能往我们这儿来吗?”花姨娘坐在灯下做针线,闲时消磨时间,做针线是最好的办法。 “就是想过来对你说一声,芊丫头的婚事,老太太点头了,虽说中间出了一些意外,但既然老太太已经点头,自然是皆大欢喜的。”杜二老爷说着,只站起来,走到花姨娘的面前,才刚三十出头的女子,韶华正好,花姨娘素来又懂得保养,灯光下容貌越发俏丽了起来。杜二老爷便忍不住扶了扶她鬓边的珠花。 花姨娘闻言,一双黑亮的眼珠子闪了闪,只放下了针线,抬起头看着杜二老爷道:“当真的?”只说着,自己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只笑道:“这几日我也正为了这事情,没睡几日好觉,只怕老太太那边不答应,如今既然已经答应了,那我也放心了。” 接着杜二老爷就把那天去法华寺路上的事情,又按着杜若说的,原原本本又说给了花姨娘听。花姨娘只听到杜芊身子歪出了马车,便只略略低头笑了笑,她这个女儿她最清楚,这一歪到底是故意的,还不是不当心,只怕只有杜芊心里头明白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花姨娘还是低着头,不紧不慢的做着手中的伙计,忽然就抬起了头来,看了杜二老爷道:“鹏程,有些话,我想同你说一说。” 杜二老爷见花姨娘虽然神色淡淡,但眉眼中却透露着几分坚定,这眼神就如同她当年在山西,当着花家族长的面说,她要上京城给自己做妾的时候一个模样。分明早已是打定了注意,却还是用这样商量的口气。 “有什么话,你说吧,十几年的夫妻,你还有什么话是不能同我说的?”杜二老爷在窗下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就跟当年头一次瞧见花姨娘时候一样,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花姨娘那针线在乌黑油亮的鬓边稍稍的蹭了蹭,将针头戳在那件做了一半的中衣上,开口道:“等芊儿嫁去了王家,我想跟着过去,我跟七巧打听过了,王将军家里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她老娘并不想跟着王将军住,到时候,我想过去帮衬着点闺女。” 杜二老爷听花姨娘这么说,心下早已经有些明了了,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这十几年委屈了你,不说光你一人,还有苏倩、小阮、陆娘我都亏欠了,你们以前都是大好的姑娘,是我连累的你们,将来去了连祠堂里一个放灵位的地方都混不上。” 花姨娘听他这么说,倒是笑了起来:“这可不是你这性子说出来的话,年轻时你并不看重这些,我喜欢你,也是因为你和平常人家的公子不一样。我再说一次,给你做妾,我从不后悔,想从杜家出去,也只是为了芊儿。十五六岁的姑娘,还是一个孩子呢。”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杜二老爷也知道花姨娘是心意已决了,便只道:“你既然打定了主意,那老太太那边,我自然帮你说去。” 花姨娘看着杜二老爷,眉眼弯弯带着笑意,只缓缓起身,袅袅婷婷的向他福了福身子道:“那就多谢你了。” 杜二老爷便伸手就牵上了她的手,将她揽入了怀中,两人耳鬓厮磨了一番。花姨娘只问道:“你今儿当真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杜二老爷沙哑着嗓音,含住花姨娘的耳垂,抱着她安置去了。 且说百草院里头,杜若早已经候着今晚了,刘七巧中午歇了中觉,这会儿倒是算不上困倦,便坐在铜镜前头梳头,杜若只接过了紫苏手里的梳子,亲自去为刘七巧梳头。 古代的梳子密实的多,可刘七巧喜欢那种粗齿的梳子,杜若倒是请木匠特意做了一把紫檀木的梳子给她,用着不错。杜若一边为刘七巧梳头,一边道:“七巧你的头发真好。” 有求于人的时候,先说说好话总是管用的,这一点杜若就算再木讷一个人,自然也是懂的。刘七巧便笑着道:“你是给几个人梳过头了,才得出这结论的?” 一句话又说得杜若舌头打结了,虽然郁闷,但也还是老实回答道:“就你一个人而已。” 刘七巧从镜子里头瞧见他那憋屈的模样,只低着头哈哈笑起来,却不小心扯了一下头发,哎哟的喊了一声。杜若急忙伸手去揉刘七巧的头皮,刘七巧便趁机就扭过头来,站起来转身堵住了杜若的唇瓣。 两人纠缠了片刻,刘七巧感觉杜若抱着他的手臂略略有些收紧了,这才开口道:“答应你的事情,我不会忘的,只是要略略换个姿势。” 杜若被刘七巧一下子点出了心事,一张脸顿时又涨得通红了起来,可口中却也越发口干舌燥了起来,只开口道:“就在这榻上如何?你躺着,我站着。省得到了床上,脱了衣服还容易着凉。” 刘七巧听了杜若这猴急的话语,只伸手摸了一把,便已感觉到那边火焰一样的热情,只烫的自己的掌心有点发麻。 “嗯,那你轻一点,就一下下。”刘七巧自己其实也有些想杜若,便半推半就的就答应了。 软榻高度有些矮,杜若在上头垫了两个垫子,伸手探入刘七巧的时候,只觉得指尖湿湿黏黏的,便忍不住道:“七巧你原也这么想我了。” 刘七巧嘤咛了一声,才觉得下身有些肿胀,那人已经进去了,彼此只觉得一阵酥麻,刘七巧拉着杜若的袖子道:“慢慢一点,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情。” 杜若自己是大夫,自然是知道的,略略抽*送了两下,俯身亲了刘七巧一口,讲究着力度碾磨了起来。刘七巧顿时觉得这种放慢了速度的动作似乎比以前的狂热更让人难以抗拒,只咬着唇瓣一味的纠缠住杜若。 云*雨之后,彼此都红着脸颊,脸上却是少有的满足,刘七巧只望杜若的肩膀上靠了靠,略略羞涩道:“以后还是别来了,心惊胆战的。” 杜若便笑了起来道:“心惊胆战的还一个劲说,再往里头一些,好舒服……” 刘七巧只捂着脸颊道:“你胡说,我才没有这么说,杜若若,你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看我以后还让不让你碰我。”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顿时也急了起来,和谐的婚姻肿么能没有性*福呢?杜若急忙赔不是道:“我错了,我错了,那些话都是我说的,娘子方才可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呢!” 刘七巧略略翻了一个身,背靠着杜若,稍稍小憩了一会儿,笑着道:“看你认错还算诚恳,这回就饶过你了。” 两人折腾了一番,也略略有些累了,正打算睡觉,只听外头传来几声焦急的脚步声,便听见紫苏在外面喊道:“大少爷、大少奶奶,太太那边似乎有动静了。”   ☆、266|5.16| 刘七巧今天瞧了杜太太的肚子,就知道预产期就在这一两天了,一般入盆之后,是很快就会有动静的。索性刘七巧和杜若都还没有睡下,不过刚才两人经过了那一番事情之后,只都略略有些累了。刘七巧从床上坐起来,外面连翘、紫苏、绿柳便都进来服侍了。 “我刚刚抓了一个太太院里头的小丫鬟问了几句,她只说太太这会儿觉得肚子有些疼,清荷姐姐就先吩咐了她们去厨房喊人烧热水去了。” 一般生孩子,疼个两三天也是有的,主要还是看开指的情况,刘七巧只点了点头,转身对杜若道:“你先过去瞧瞧,跟爹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给娘用上催生保命丸。” 杜若一边穿衣服一边道:“我先过去,你慢着点,外头天黑,一会儿让丫鬟提着灯过去,别走黑路。” “啰嗦,你快过去吧。”刘七巧只推了杜若一把,又对连翘道:“你去小书房把大少爷的药箱背上,一起跟过去瞧一瞧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刘七巧才把衣服给穿好了。在古代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刘七巧觉得自己的行动力都差了起来。紫苏送了手炉上来,让刘七巧捧着,绿柳又给她披上了斗篷,吩咐小丫鬟们看着家,一行三人这才往如意居去了。 才到门口就遇上了王妈妈正从里头出来,见了刘七巧便道:“大少奶奶怎么也来了?太太才有些阵痛,还没见红呢,只怕还有一会儿,老爷和大少爷都在里面关照着呢!”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道:“我也进去瞧瞧,顺便给太太检查一下,要是开的太慢了,少不得要催一催,这样疼下去也是费力气的事情。” 王妈妈闻言便让了刘七巧进去,大厅里头除了几个平常就不怎么懂事的小丫鬟,其他的丫鬟都在里面候着呢。刘七巧进去,见贺妈妈和周妈妈都在,就笑着道:“这阵势也算齐全了,太太,你这会儿觉得怎么样了?” 杜太太刚刚经历了一阵阵痛,这会儿已经好多了,见刘七巧也来了,只开口道:“你怎么也来了呢?这大半夜的,你去睡吧,这儿一群人看着呢,出不来差错。”正说着,忽然就又疼了起来。杜太太已是近四十的人了,自然不想在下人和晚辈前面失了颜面,只强忍着疼道:“你们……你们都去外头厅里候着吧,这儿有贺妈妈和周妈妈、还有王妈妈也就够了。” 杜若知道自己母亲的意思,他方才也瞧过了杜太太的脉搏,胎儿和大人都是很好的,这会子听她这么说,便起身道:“那儿子就去外头等着了。” 杜太太疼过了一阵,又稍稍好了点,勉强笑道:“快去外头去,等七巧生产的时候,你再紧张不迟。” 刘七巧只略略的笑了笑,坐在一旁的靠背椅上道:“我就不出去了,陪着母亲说一会儿话,若是困了再回去也不迟的。” 杜太太这才点了点头道:“就依了你,不过你要是困了就回去睡觉,可别硬撑了。”杜太太虽然心中不舍得刘七巧离开,可念及她还有了身子,熬夜是熬不得的,自然还是要让她睡去的。刘七巧也知道杜太太的心思,但是最是要生之前的几个时辰,是最难熬的,所以她留下来同杜太太说一会儿话,也能让时间过的快一些。 没过多久,杜太太又疼了两回,杜老太太那边也派了人来问话。杜老太太原本是要亲自来的,可外头风大又天黑的,她又已经睡了一觉,这会儿穿起衣服来,出门只怕会着凉,所以就被丫鬟们给劝住了。 “老太太派我来问问,太太怎么样了?”百合笑吟吟的进来,见一屋子的人都门神一样的守着,便只笑道:“原来大少奶奶也来了,这下老太太也该放心了,这么多人都在,太太必定也是安然无恙的,我只回去跟老太太说,您老什么心都不用担了,只等着一会儿抱孙子吧!” 杜太太这会儿有好了一些,听百合这么说,便只开口道:“你就回去回了老太太,就说她饱饱的睡一觉,明儿一早,只怕也差不……”多字还没说出口呢,杜太太又疼了起来。刘七巧见她疼的挺密集的,便起身过去替她检查了一番,果然见裆下已经见红,便只安抚了一身杜太太道:“太太,我替你检查一下,或许有微微的一些疼,你可忍着点。” 杜太太咬唇点了点头,刘七巧探了手指进去摸了一下,见已经开到了二指,若是顺利的话,也就是两三个时辰的事情了。刘七巧一边洗手,一边道:“后面就快了,一般第二胎都会比头一胎快一些。” 贺妈妈也伸手摸了摸杜太太的肚皮,又瞧着杜太太睡的床道:“原本想着就这两天,把在长乐巷那边的产床拿过来的,可想今儿就生了,看来小少爷的性子可急了。” 杜太太这会儿疼的一头汗,也不想说话,只拧着被子闭目养神,等疼的时候,咬着下唇,身子就忍不住的打颤。生孩子对于女人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便是在现代,有了无痛分娩和剖腹产,产后恢复的阶段,也是一段很难熬的日子。 听说外国的人是不需要坐月子的,但是刘七巧在上学的时候研究过了,其实坐月子还是很有必要的。有一些传统的文化,不应该因为人类的发展就被摒弃掉,但是科学的坐月子的习惯,也更应该得到推崇,这样才不至于让产妇和初生儿受苦。 “你回去回老太太吧,让她不用担心,有我在这边看着呢。”刘七巧交代了百合一声,二太太和二少奶奶那边也纷纷派了丫鬟过来,几个丫鬟便凑在一起聊了几句,各自回去回话了。 杜太太这会儿越发疼的密集了起来,一开始她还能忍着不喊出声音来,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只咬着牙齿轻哼了起来。众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清荷一丝不苟的坐在床榻边上,为她轻轻的擦去额际上的汗珠。 刘七巧稍微有些困倦,支着茶几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走到外间来,见杜若和杜老爷都在外面坐着,神色淡定。毕竟也是长经历这样事情的人家,杜老爷便和杜若闲谈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只见杜二老爷也披着斗篷过来了。 杜老爷便道:“你过来做什么,回去睡吧。” 杜二老爷道:“我不过就是睡不着,索性过来瞧瞧,大嫂子如今可好。” 刘七巧上前想杜二老爷见了礼,只开口道:“才开了两指,大抵还要个把时辰,二叔请坐吧。” 众人都坐了下来,刘七巧见大家都沉闷着,便找了话题开口道:“我前儿不是和老太太她们在法华寺上香么,就遇上了安富侯夫人、精忠侯老夫人还有精忠侯夫人,我便问了问她们,若是我们杜家开专门管接生的医馆,她们愿不愿意来。” 杜若这几天倒是没听刘七巧提起这个,便问道:“你问了?那她们是怎么说的?” 刘七巧见杜若这么有兴致,只掩嘴笑道:“我说出来,你可不准笑话我。她们说有我这个送子观音在,她们就愿意让家里人来。” 杜老爷和杜二老爷早已经听杜若说起过这事情了,只碍于刘七巧如今有了身孕,便没接着再提,如今刘七巧自己说了起来,杜老爷便也开口道:“七巧你的想法是好的,只是如今你还怀着身孕,凡事都不方便,我这边和你二叔已经商量好了,先给胡大夫开一个不孕不育的专科门诊,你这医馆的事情,以后再说。” 刘七巧便只开口问道:“上回听大郎说,是要重新找个地方,把医馆开起来,还是就把长乐巷分号给改了?”刘七巧拧眉想了想,只开口道:“我那边还有六份安济堂的店契,明儿就拿过来给爹,爹不如在里头挑个地方,也些好,听朱姑娘说,药铺关门之后,里头的东西都没动过,我是不肯收这店契的,奈何她死活不肯拿回去,我想着等我手上有钱了,再给她银子也不迟。” 杜老爷听刘七巧这么说,只开口道:“既是这样,你明天让大郎把店契拿来,我按市价买回来,再让宝善堂的伙计去清点一下里头剩下的东西,看看有什么是可以用的,到时候也兑了银子给朱家吧。” 刘七巧听杜老爷这么说,一下子也不好意思了起来,当初朱墨琴要送她这店契,那是何等的斩钉截铁的,这会儿弄一大笔银子去给人家,也不知她肯不肯收下。 刘七巧想了想,只开口道:“不如这样,爹你先选个地方,瞧中了,我就先把那个店的银子给朱姑娘,一间间的慢慢来,多了我只怕朱姑娘也不肯收下。” 杜若虽然没有亲见过朱姑娘,但是他和包中喝过几次酒,从他的话语中便可得知,这朱姑娘是个少有的侠义心肠的女子,心里对她也自然是敬佩的。 一时间又传来杜太太的几声呻吟,虽是努力克制了,但还是让人听得心焦不已。刘七巧便起身道:“爹和二叔你们先在这边等着,我进去瞧一瞧。” 刘七巧进去的时候,就瞧见贺妈妈正在那边洗手,见了刘七巧进来便道:“太太已经开到了五分了,能进去一个拳头了。” 按现代的规矩,开到这时候差不多能进产房了,可到生也还有一会儿时间。刘七巧便对贺妈妈道:“再等一会儿吧,等开到八成在用力,也可快一点。” 杜太太虽说养了二十年的身子,毕竟也是高龄产妇了,从一开始疼到现在,也有了两个时辰了,这会儿显然是有些扛不住了,听刘七巧说还要再等等,只咬着牙不说话,眉头却早已皱到了一起去了。 刘七巧便转身吩咐道:“清荷,参片都准备好了吗?一会儿太太生要用的。” 清荷急忙道:“都准备好了,厨房的参汤也都炖上了,一会儿让太太喝一些。”刘七巧只点了点头道:“让厨房准备一根麦管一起送过来,一会儿让太太躺着吸两口。” 两人正说话,杜太太那边又一阵疼痛袭来,贺妈妈见了,只急忙开口道:“大少奶奶,羊水破了,我瞧着可以用力了。” 刘七巧也上前看了一下,又伸手替杜太太检查了一下,这才开口道:“是差不多了,你们两个接生,我在一旁看着就好了。” 接生其实也是一个体力活,刘七巧如今怀了身孕,自然不好再亲自动手了。索性贺妈妈和周妈妈那都是有二十多年经验的老妈妈了,做起事情来也周到老练。刘七巧在一旁坐下了之后,两人就开始为杜太太接生。 生孩子的阵痛是十级疼痛,一般人都是忍不住的,杜太太这会儿也知道自己到了关键时刻,也顾不得其他,只用力的喊了出来。可刘七巧知道,大喊的时候是容易泄气的,气泄了出来,孩子就不容易送出来。 “太太稍微咬咬牙,别喊那么大声,仔细嗓子疼。”贺妈妈和周妈妈都是杜家的稳婆,自然不好意思对杜太太吆喝什么,只好言劝了几句。 刘七巧见状,便也顾不得那么多,只上前对一直站在一旁的清荷道:“你去那一块干净的干毛巾过来,给太太咬着,不然的话她这样不是喊破了嗓子,就是把自己的嘴唇也给咬破了。” 清荷闻言,急忙就去了净房,从柜子里头取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出来,递给了杜太太道:“太太好歹咬着这个,别把嘴唇咬破了。” 杜太太这会儿才使了一回力气,额头上满是汗水,只松开口就把那汗巾给咬住了,清荷便一遍遍的给她擦额头上的汗。 只听跪在后头的贺妈妈开口道:“快了快了,太太,看见小孩子头顶了,太太再加一把力气。” 杜太太听了这样的激励,也顾不得什么了,只咬住了那汗巾发了一回猛力气。就听见贺妈妈笑着道:“出来了出来头,头出来。” 杜太太闻言,只觉得送了一口气,没想到那出来的头又给缩了回去。贺妈妈急忙道:“太太可要憋住了气,不能让孩子再回去。” 杜太太这会儿已用不出什么力气,外面小丫鬟端着参汤进来道:“参汤来了参汤来了,太太快喝一口。” 清荷忙就接了过来,把麦管放入杜太太的口中,看着她略略吸了两口。杜太太一时喝了一些参汤,稍稍觉得自己又有了一些力气,贺妈妈便只在她下面蹲着,众人一起喊道:一二三。 杜太太仰着脖子把汗巾咬得咯吱咯吱的响,那边刘七巧见孩子的头已经出来,只急忙道:“贺妈妈快掐住了,别让孩子再进去了。” 贺妈妈也急忙凝神,伸手想去抱孩子的头,却还是没抱住。 刘七巧看了一下这光景,眼看就三进三出了,这要是不再出不来,对孩子也不好。 刘七巧想了想,只脱下了自己的外衣,上前接过一旁小丫鬟盘子里的剪刀,让贺妈妈给她让了一个位置,指着杜太太下身阴.户往下的地方道:“我在这边开一道口子,一会儿孩子就好出来些,紫苏,你一会儿给太太缝一缝,上回你给方太太做过,应该还记得吧?” 紫苏只点头道:“奴婢记得。” 贺妈妈便和周妈妈一起看着刘七巧在杜太太下面剪开了一道口子,心里头还有些纳闷,贺妈妈便问道:“这么大一条口子,将来能长好吗?” “一会儿缝起来就好了,若是用力过猛,自己撕扯开了,就更难长好了。”刘七巧起身,让了位置给贺妈妈,继续道:“妈妈快继续吧,这回总应该能出来的。” 杜太太方才疼的有点过了,连刘七巧给她侧切都没感觉到疼,这会儿又是一阵阵痛袭来,她只按照稳婆的指示,使劲就用力挤了起来。 那下面开了一道口子之后,果然胎儿的脑袋到了这边就不被卡住了,只咕噜一下,小孩子的整个头就已经出来了。贺妈妈高高兴兴的就摸上了小孩子的脖子,轻轻的将他从里头给带了出来。 闭着眼睛的小娃娃才出来,贺妈妈都还没剪了脐带将他倒提起来,只见他小嘴一张,哇哇哇得就哭了起来。 这哭声洪亮有力,比起杜若出生时候的蚊子叫,简直不能同日而语。杜太太听见这么洪亮的哭声,方才的汗水泪水都觉得值得了,也顾不得下身的疼,只急忙道:“快抱给我看看,是个哥儿还是姑娘?” 贺妈妈一边给孩子断脐,一边道:“太太你糊涂了,这么大的哭声,能是个姑娘吗?是个大胖小子呢!” 杜太太顿时松了一口气,那边周妈妈急忙提醒道:“太太别着急休息,老奴帮你把包衣娩出来。” 刘七巧瞧了一眼杜太太,见她精气神都不错,也暗暗放下心来。又瞧了一眼贺妈妈手中的小婴孩,白白净净的,竟然不像是刚出生的小娃娃一样皱巴巴的。刘七巧只觉得有趣的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这时候外头早已经打了热水进来,贺妈妈带着清荷将小孩子洗了洗干净,先抱到了杜太太的身旁道:“太太快瞧一眼,是个哥儿,长得可好看了。” 杜太太看了一眼小娃娃,想起生杜若时候杜若的样子,只觉得眼珠子一涩,便要哭出来:“我总算也生了个白胖小子了,可怜那时候大郎那样的瘦小……” 贺妈妈见了,只急忙道:“太太快别哭,月子里流了眼泪,那是会坏眼神的。” 刘七巧也只上前安慰道:“太太快歇一会儿,贺妈妈把孩子抱出去给老爷看看吧。”刘七巧边说,边又开口道:“清荷,你去老太太那边走一趟,就说太太已经生了,是个哥儿。” 众人见孩子已经生下来,都松了一口气,个个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刘七巧方才并不觉得有多困倦,这会儿也有些困了。 那边周妈妈已经帮太太娩出了胎盘,刘七巧便喊了紫苏去为杜太太缝针,这会儿天又黑,便有丫鬟们抬着灯左右的照着。有胆小的丫鬟不敢看的,只侧着头一直抿着嘴角。 杜太太方才疼过了,这会儿缝针的时候才觉得微微有些疼了,可又不敢乱动,少不得就轻哼了几声。 生杜若的时候,孩子才七个月大,出来的时候倒是不算太难了,这一胎算是足月了的,孩子头看着还算是大的,出来的时候倒是受了些罪的。 贺妈妈抱着孩子来到外间,杜老爷早已经激动的站起来迎了过去。贺妈妈只朝着杜老爷福了福身子道:“恭喜老爷,是个哥儿,大少爷有弟弟了。” 杜若脸上也是笑吟吟的,烛光下小娃儿的脸肉嘟嘟的,杜若便问道:“能让我抱抱不?” 贺妈妈就笑道:“怎么不能,大少爷过一段日子也要当爹了,这会儿先练习着怎么抱弟弟,以后抱自己儿子的时候,就不会手抖了。” 杜若接过孩子抱在怀中,凑到杜老爷的面前道:“爹你快看,长的真好,弟弟倒是像娘的很。” 杜老爷这会儿是激动的老泪纵横了几乎,只红着眼睛,凑上前左看右看的。杜二老爷也跟着上前瞧来瞧去,杜老爷便道:“你看我的儿子做什么,阮姨娘过两个月也快生了,横竖你也又要当爹了。” 杜二老爷就哈哈笑了起来,只开口道:“大哥,你的儿子我看不得吗?我的孙子,你可是又疼又抱的。” 杜老爷从杜若怀中接过孩子抱了起来,只见那小娃子略略大了一个哈欠,居然睁开了眼珠子,滴溜溜的看着三个围着他的男子,然后面无表情的,把哈欠打完了,继续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这一番小动作逗的三个大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杜二老爷连连夸赞道:“倒是一个淡定的性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错不错!”   ☆、267|5.16| 紫苏为杜太太缝好了伤口,刘七巧略略检查了一下,打了个哈欠往外头去,见三个大老爷们抱着一个睡着的小孩子逗了半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恭喜爹老来得子。”刘七巧说着,只微微福了福身子,向杜老爷行礼。 杜若见状便迎了过来,见刘七巧稍微有些疲累之色,只开口道:“快四更天了,我们回去睡吧。” 刘七巧点了点头,又对杜若道:“生的时候有些小插曲,所以我给娘下面开了一道口子,你取一些上好的金疮药来,给房里的丫鬟,让她们给娘上药。” 杜若便连连点头,去药箱里头拿了金疮药下来喊了清荷出来拿进去。正这时候,方才清荷喊了去给福寿堂报喜的丫鬟也回来了,只笑着道:“老太太听了,披着衣服非要起来,我和百合姐姐一阵劝,才算是劝住了,又回去睡了,老太太还赏了我一吊钱,说是大冷天的跑来跑去怪冷的。” 杜老爷闻言,这才反应了过来道:“老太太说的很是,清荷,你吩咐厨房的人做些宵夜来,暖上一壶好酒,请两位妈妈用一些。” 清荷只点头应了,又命那小丫鬟去跑腿,那小丫鬟得了赏钱正高兴呢,脆生生应了一声就走了。杜老爷又吩咐了下去,“今晚厨房上夜的人,每人再给一两银子赏钱,所有如意居的丫鬟,每人也有一两。” 清荷当下就谢过了,拿了杜若给的药膏,进去为杜太太上药。 杜老爷把孩子给了奶娘,这才进去瞧杜太太去。杜太太这会儿没什么力气,可若是要睡,一时间也睡不着,见了杜老爷进来,更是一阵激动,只哽咽着喊了一声:“老爷。” 杜老爷坐在床沿上,伸手拍了拍杜太太的手背,只开口道:“夫人今夜辛苦了。” 杜太太听了这句话,就跟被下了催泪弹一样,竟是忍不住就落下了泪来,杜老爷便连忙替她擦了擦眼泪道:“夫人快别伤心,这是大喜的事情,从今天往后,我们大郎也有兄弟了。” 杜太太只欣慰的笑了笑,略略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杜老爷见她有些困倦了,便只开口道:“今晚我在西边睡下,你好好休息,明儿一早我再来看你。” 杜老爷从里屋出来,见杜若和刘七巧还没走,还在那边逗孩子,便笑着道:“都是快当爹妈的人了,玩心还这么大,看你们孩子生了出来,还这样逗不逗?” 刘七巧鲜少见杜老爷这样严肃中带着几分宠溺的表情,便只笑着道:“爹这样说可偏心了,我正伤心呢,我的孩子原比哥儿小不了多少的,可却要喊哥儿一声小叔叔,多郁闷人呢!” 杜老爷想了想,可不是,倒是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差不多大……想一想也确实,大孙子有点亏了。 “辈分的问题,自是不能更改的,我以后一定也多疼着孙儿一些。”杜老爷一本正经的开口道。 杜若便笑着道:“七巧,你又顽皮,爹的玩笑你也敢开了。” 刘七巧便扑哧笑了出来道:“难得见爹这么高兴,我就没大没小了,还请爹不要怪罪。” 杜老爷这会儿正高兴呢,只怕开什么玩笑都没心思怪罪,便笑着道:“你们快回去吧,已经很晚了,七巧还有着身孕,不宜熬夜。” 这会儿刘七巧的困劲也来了,只揉了揉眼睛道:“那爹我们就先走了,明儿再来看娘。” 杜若和刘七巧回了百草院,连翘忙打了热水给两人泡脚。连翘命小丫鬟备两盆热水,那边刘七巧却只让她送了一盆进来道:“我和大少爷一起洗就好。” 连翘心里就嘀咕起来,大少爷可是一个相当有洁癖的人,大少奶奶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谁知丫鬟送了热水进来,杜若却亲自端了脚盆,放到了刘七巧的面前,两人果真脱了鞋袜,面对面的洗了起来。 刘七巧嫌热水太烫了一些,一双玉足踩在杜若的脚背上,只兴奋道:“可惜我娘不在京城,不然明儿一早我就派人去报喜去。” 杜若弯着腰,一边那汗巾将热水浇到刘七巧的脚背上,一边道:“明天你哪儿不要去,在家里好好睡一天,你这样跑来跑去的,只怕也累着了吧。” 刘七巧伸了一个懒腰,往榻上靠了靠道:“还真是有点困了。” 杜若便摇头笑了起来,等他弯腰把刘七巧的脚擦干了,那人已经靠着软榻和衣睡着了。 杜若叹了一口气,擦干了脚站起来,往外头轻声的喊了丫鬟进来端走脚盆。连翘往里头进来,就瞧见刘七巧已经在软榻上睡着了,杜若正弯腰给她解衣服上的带子,这种甜蜜恩爱的样子,就跟他们新婚时候一个模样。 刘七巧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辰时,杜若一早就去了如意居看杜太太。老太太、二太太、二少奶奶、三位姑娘也都到了。小娃儿被包裹在一个大红色的棉布包被中,头上还带着一顶西瓜帽,肉嘟嘟的小脸着实可爱。 杜老太太看着这小娃子就移不开眼了,只笑着道:“你们快看,他笑的时候就跟老爷小时候一模一样。” 在座的人里头,谁见过杜老爷小时候了?还不是杜老太太怎么说她们就怎么点头。二太太看了眼孩子,也的确觉得很可爱,心里头也欢喜,只笑着道:“大伯的老来子,以后瀚哥儿和杰哥儿都要管他喊叔叔,大侄子还比叔叔大,可不是好玩了。” 说到这儿,杜老太太便抬头看着杜老爷道:“名字取了没有?” 杜老爷只连忙回道:“儿子昨晚睡不着,略略翻了一下典籍,他是草字头辈的,单名一个'荣'字,老太太以为如何?” “杜荣?”杜老太太低头默默的念了一遍,低声道:“草木茂盛为荣,不错有子孙兴旺之意,就叫杜荣了,荣哥儿,你听见了吗?你爹给你取名了。” 古代的小孩子多半足月了才会取名,像这样出生第二天就有名字的是极少的。普通人家的姑娘家甚至在及笄之前都没有名字,就是按照排行几娘几娘的叫唤。 奶娘丫鬟们一时间就荣哥儿荣哥儿的叫唤开来了。杜老太太进去瞧过了杜太太,见她还睡着,便没说什么话,只嘱咐了丫鬟们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好杜太太,又问赵氏道:“红鸡蛋都准备好了吗?” 赵氏只笑着道:“一早就买回来了,整整买了百来斤,连染料都买了好几斤。一会儿除了家里的下人,安泰街上的族人,还有宝善堂里头的伙计,都要送去。另外还有亲戚人家,也另外预备里荷包和糕点,一家家的准备送呢!” 杜老太太只点头赞许道:“你果然是个妥当的人。” 赵氏便谦逊道:“老太太这么说,孙媳妇倒是不好意思了,之前杰哥儿和瀚哥儿出生的时候,大小事情大伯娘也帮忙料理着,如今轮到我了,自然也是一样的。” 杜二太太见赵氏这么说,嘴角就略微的动了动,她如今娘家不给力了,就连说话也都不硬气了。相反赵氏娘家却是越发的兴旺了起来,年底的时候升了刑部侍郎,已经是正三品的官了。 赵氏当年嫁过来,便不算高嫁,虽然赵家没什么根基,可胜在家里头有人当实权派的京官。如今听说赵家的兄弟也考上了举人,要是赵家能长长久久的兴旺下去,赵氏在杜家也是越发有脸面的。杜二太太冷眼瞧着,刘七巧并不像是个喜欢管家的人。只要杜老太太在一天,宝善堂就不会分家,赵氏就能牢牢的管家,她这婆婆虽然当的有些憋屈了,可毕竟什么都看在眼里,把心放宽一点,也就罢了。 杜二太太想到这里,就不由叹了一口气。谁知却正巧被杜老太太给听见了,老太太脸上立马就不太高兴了,只冷着脸道:“大喜的日子,叹什么气呢!” 杜二太太登时就连涨的通红的,杜茵见了,便只上前给自己母亲解围道:“母亲大抵是在想,自己还比大伯母年轻一两岁呢,缘何就生不出个弟弟来了呢?” 杜二太太闻言,脸就涨得更红了,可杜老太太却是要听这种理由的,便摆摆手笑道:“你这辈子也算是儿女双全了,倒也凑成了一个好字了。” 杜二太太便连连点头,接着杜茵的话道:“老太太说的是,只是瞧着这孩子这么可爱,免不了就胡思乱想了起来。” 杜老太太也知道她不过就是一个有口无心的,便只笑道:“你孙子孙女加起来都有三个了,你平时空了,多带带她们,她们也懂多亲近你这个祖母的。”杜老太太那时候还留着三位姑娘在身边带了一阵子,和姑娘们感情自然是好,只是如今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所以才没带杜二老爷的两个庶子。 杜二太太听了这话,刚刚稍微恢复了一点的心绪又被小小的蹂躏了一番。   ☆、268|5.16| 刘七巧一觉睡到辰时三刻,才懒洋洋的从被窝里透出了一个头来。古人崇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少有人有睡懒觉的时候,而晚上也很少有人过亥时睡觉。蜡烛昂贵,灯油也不便宜,像杜家这样的人家,光是一年到头的蜡烛费用,那都是要上千两银子。不然的话,刘七巧也不会选择徐妈妈的儿媳妇烧这一把火。 紫苏从外面进来,见刘七巧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只笑着道:“奶奶这会儿可睡醒了?若是醒了,我这就派小丫鬟去厨房传早膳。” 刘七巧伸了一个懒腰,趿了棉鞋下床,两个小丫鬟赤芍和半夏就已经打了热水进来。紫苏让她们放下了热水,吩咐道:“去厨房传早膳来。” 刘七巧一边接了毛巾洗脸,一边含含糊糊道:“有什么吃什么,不用让厨房特意做,今儿太太那边忙乱,肯定有吩咐,再说厨房的人昨晚也跟着熬了大半宿,大家都累着呢。” “是。”赤芍脆生生应了,才跑去院外传膳,就瞧见,杜若和杜芊两个人正往这边来。杜芊已隐约猜到了她和王老四的事情,但是这种话,杜老太太自然是不会当着她的面说了,所以她心里头还是七上八下的。方才在如意居人多,她也不好问杜若,正巧杜若说要回来瞧刘七巧,倒是被杜芊给逮着了一个空隙。 “大哥哥,老太太到底是怎么说的?你好歹透露一点给我听一听呢!”杜芊嘟着小嘴,跟在杜若身后问道。 杜若转头看见杜芊那一副娇羞的小模样,只摇了摇头笑道:“你什么都别问,只回去跟着你大姐姐和儿姐姐一起绣嫁妆,就成了。” 杜芊听杜若放出了这样的准话,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笑着绕道了杜若的前头道:“真的吗?那我可真的回去绣嫁妆去了?大哥哥可别骗我!” 杜若只一边摇头一边叹息,见杜芊跑远了,这才喊道:“你不是说跟着我来看大嫂子的吗?怎么就跑了呢?” 杜芊回头,灿然一笑,显出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挑眉道:“大嫂子还不知道起了没有呢!这会儿去也未必能瞧见,我下午再来吧!” 杜若走到门口,见小丫鬟从里头出来,便问道:“你们奶奶起了吗?” 赤芍规规矩矩的回道:“起了,这会儿正梳洗呢,奴婢去厨房传膳。” 杜若便点了点头,往里头走了一步,又回过头道:“我今儿一早在老太太那边吃的银耳莲子羹,熬的火候正好,你让厨房送一碗过来,交代下去,少放一些糖就是了。” 赤芍应声离去,杜若径自回房,就瞧见紫苏正在为刘七巧梳头。刘七巧在家的时候装束简单,长长就只梳一个鸿鹄髻,中间用一根玉簪子固定住。古人有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的说法,刘七巧虽然不爱带这些东西,可奈何手上戴着的是杜太太送的,她不敢不带,头上戴着的是杜若送的,她也当真是喜欢的。 杜若见紫苏已经为刘七巧盘好的头发,变上前问道:“今天想带哪一个?我帮你带上前。” 刘七巧打开妆奁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挑中了去年杜若送她的及笄礼物。 “就这个吧,雅致清醒,我最喜欢这个。” 杜若拿了簪子出来,一边为刘七巧带上,一边道:“娘和弟弟都很好,老太太一早也过去看了,只喜欢的不得了,这会儿还没走呢,非要让奶娘给她抱抱,爹已经给取了名字,叫杜荣。” 刘七巧从这个名字,就能看出杜老爷对这个老来子的欢喜程度了。荣华富贵、欣欣向荣、那都是顶顶好的词汇。草字头的字里头,大概也只有这个荣字,可以形容成“盛极一时”了。 “荣哥儿,果真是好名子,可见老爷疼他。”刘七巧说着,便假装失意道:“相公,只怕以后我们两个就可怜了,爹娘有了弟弟,只怕就不疼你了呢!” 杜若见刘七巧眨着一双大眼珠子看着自己,样子娇俏可人,便忍不住低头在她脸颊边上亲了一口道:“没关系,爹娘不疼你,我疼你!” 刘七巧这才发现,杜若当真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刚刚相识时候的青涩毒舌小伙子,如今已经变得油滑起来了。刘七巧站起来,索性往杜若的胸口靠了一下,娇滴滴道:“那小女子就全靠相公疼了。” 杜若从来没见过刘七巧这种样子,一时间倒是有点心襟荡漾了起来,又想起昨夜那带着克制的动作,顿时觉得脸颊上热热的。 “七巧。”杜若伸手环住了刘七巧的腰身,发现原本细瘦到盈盈不足一握的地方,已经有了小小的弧度。这里头有一个小生命正在成长,是他们爱的结晶。 一晃又过去十来天的时间,杜家上下还沉浸在杜老爷老来得子的欢快中,大雍的元宵灯会又到了。大雍一年有两次灯会,分别在元宵和中秋,其中元宵的灯会更比中秋的灯会规模还要大许多。因为刘七巧怀了身孕,所以杜若并不打算带她去看灯,倒是杜蘅今年很是上路子,竟然带着赵氏和两个妾氏,一起上街看灯会去了。 杜家三姐妹原本也是很想去的,若是杜若出门,也一定会带上她们三人的,可偏偏杜蘅是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老早把自己三个亲妹妹给忘一旁了。 不过杜老太太也是个爱热闹的人,外头的灯赏不起来,家里头也一样要赏一赏的。从听风水榭出来的抄手游廊,大约十来丈的地方,都挂起了花灯,也算是讨个喜庆了。 杜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有刘七巧在一旁指导,月子里也恢复的不错,还亲自抱着孩子喂了几回奶。 刘七巧这段日子虽然没出门,少不得倒是迎了许多客,过来瞧杜太太的人不少,有的刘七巧不认识,有的刘七巧认识,趁着这段时间,她也算是拓宽了一下下自己的交际面。 还有一些是杜老爷生意上往来人家的太太们,也都送了礼过来看望杜太太。刘七巧用过了午膳,闲着无聊,便去了如意居瞧一瞧杜太太,杜太太若是睡醒了,虽然不能做什么,但是好歹还能陪着她聊聊天说说话解解闷,古代的坐月子生涯,肯定是比现代还要无聊的。 刘七巧去的时候,杜太太也刚巧才睡醒了,她睡着的时候丫鬟们便没喊她起来用午膳,这会儿见她醒了,才往厨房传午膳去。 杜太太靠在宝蓝色绫锻大迎枕上,头上戴着铁锈红的嵌宝抹额,头发在后面绕成一个大圆髻,用发簪随意固定着,倒是一派闲散的养身模样。见了刘七巧进来,便浅浅一笑,还同以前一样,招手让她到自己床榻前坐下,只慢慢道:“你这会儿怎么来了,不如在家里睡一会儿呢!” 刘七巧便笑着道:“一早让丫鬟来问过,说是娘还睡着,我估摸着这时候来,您正好醒了,也好跟你说会儿话。” 不多时厨房已经送了午膳来,杜太太这时间段的午膳还是以流食为主。一碗熬的糯糯的小米粥,几个玉米窝窝头、一万黄豆排骨汤、两片鸡蛋饼。杜太太因为听了刘七巧说的自产的母.乳.营养些,倒是也喜欢上了给孩子喂奶。每日也总要抱着孩子喂上那么小半个时辰,才肯心满意足的睡去,就连丫鬟怕她胳膊疼劝着她,她都不肯听。 方才她起来才给小娃喂过了奶,所以这会儿正饿的厉害,便坐在床上吃了起来。清荷一边服侍杜太太,一边对刘七巧道:“大少奶奶快劝劝太太,她整日里抱着哥儿不肯放,还非要自己喂,奶妈可不得失业了。” 大户人家请奶妈的原因,多数并不是因为产妇自己奶不够,而是因为产褥期带孩子是很伤神的事情,若是累狠了,留下什么月子病就不好了。 刘七巧听清荷这么说,自然也是怕杜太太太伤神了,所以想让自己劝劝她。 “太太每次喂孩子,不用喂很长世间,一般前一柱香的时间,小孩子吃的最快,到后面不过就是跟你玩了,并不认真吃,只是想闻着你的味道,跟你多待一会儿,其实小孩子虽然不会说话,但心里头明白的很呢,哪个是自己的亲娘,闻一闻气味就知道了。” “果真是这样吗?”杜太太端着汤碗喝汤,脸上透出慈爱的笑来,只淡淡开口道:“大郎那会儿,我生他太伤身了,所以月子里竟从没好好抱过他,所以对荣哥儿这样,也算是我的一点补偿吧。难得他也粘我,但凡哭了,只要我哄一会儿他就好了。” 刘七巧便道:“太太想喂奶是好的,但毕竟抱孩子是体力活,太太还是多养着,喂好了就让奶妈抱走,不然的话,以后年纪再大了点,可就要到处疼了。” 杜太太自从生了杜若之后,吃了多少年的哭,这些她又如何不知道,便只点了点头道:“以后我只喂喂奶罢了,他要是赖着不肯走,我就让奶娘抱了他去。” 杜太太用完了午膳,稍稍靠了一会儿,和刘七巧闲话家常。最近老爷们都已经正常开始去店里头忙事情了,家里只有女眷们,也甚是无聊的。 杜二太太和杜太太关系也是表面上的,私下里还是淡淡的,倒是也没一直往这边跑。赵氏家里头事情还忙不过来呢,来如意居的次数也比较少。倒是杜老太太因为念着孩子,每日用过了早膳,必定是要来看看孩子的,可惜那时候多半杜太太还在睡觉,婆媳俩也没说什么话。只有刘七巧知道杜太太下午的时候精神些,倒是天天过来当陪聊。 两人说起杜芊的婚事,杜太太早也已经听说杜老太太把她配给了王老四,倒是还有些遗憾,只随口道:“我年前倒是去信问了舅太太,只可惜云南路太远了,也不知道这会儿他们有没有收到,不过也是他们家没福气,芊丫头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倒是便宜了一个庄稼汉了。” 刘七巧默默憋着笑,不过对于杜太太能这么说,她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其实她觉得杜太太没直接了当的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也已经是很给自己面子了。毕竟对于乡下汉子,住在大宅院里头的太太们,是有她们的固定思维的。虎背熊腰、一身横肉,就连脸上的肉,那都是一块块凸出来的。 两人正说的起劲,忽然王妈妈满脸欣喜的跑进来道:“太太,不得了了,舅太太来了!” 杜太太闻言,立时从靠枕上探起了身子问道:“你说谁来了?” “是舅太太,刚门口的小厮来报的,这会儿只怕已经进院子了。” “那你还不快亲自去迎,到先来知会我起来了,可惜我起不来。”杜太太笑的脸上都要开花了。 刘七巧见杜太太这么激动,也知道两人的关系肯定不差,便只笑着道:“太太快躺着,媳妇亲自去迎。” “也好,你跟着王妈妈去吧。”杜太太吩咐了一声,刘七巧便起身跟着王妈妈一起去外头迎舅太太。 杜太太的娘家姓宁,宁老太爷以前是翰林院的院士,一本子就是做学问的。杜太太在家是长女,下头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弟弟外放、妹妹远嫁,她一个本地人反倒在京城举目无亲了起来。,所以听说舅太太来了,那可是天大的一个好消息。 王妈妈一边给刘七巧引路,一边道:“舅太太和太太年轻时候就是闺中的好姐妹,说起来舅太太还比舅老爷大三岁呢!小时候舅老爷就和太太还有舅太太一起玩,舅太太十七岁上头,家里遭了难,原先定的亲也被退了,一家人都快急死了,没想到那时候才刚刚十四岁的舅老爷非求着老太爷,说要娶舅太太。当时虽然遭了一顿板子,又立下军令状说来年一定考上举人,考不上举人就不去提亲。谁知道舅老爷也是争气,居然还头名中举了,老太爷就松口了,把大了舅老爷三岁的舅太太给聘了回来。” 刘七巧最爱听这种故事,再古代多的是家庭包办婚姻,想要婚姻幸福并不容易。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同杜二老爷和杜二爷一样,跟正妻相敬如宾,找几个小妾抚慰自己的内心。 “舅老爷可真是争气啊,舅太太肯定是个美人。”刘七巧不禁感叹道。 “可不是,舅太太和太太是童年的,太太看着圆润些,舅太太是那种娇俏的小美人,看着不显老,所以虽然比舅老爷大了三岁,可如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刘七巧便笑着道:“这样才好呢,都是女大三包金砖,舅老爷如今仕途顺遂,没准还是舅太太的功劳呢!” 王妈妈听了,直哈哈大笑起来道:“大少奶奶,这话你一会儿留着跟舅太太亲自说去,她准爱听。” 两人迎到了院子里,果然见门房那边的小丫鬟领了一群人进来,为首的女子看着不过就是三十出头的光景,左边跟着两个年轻男子,右边跟着两个姑娘,一个已经挽了发髻,是少妇的装束,另一个则还是小姑娘的打扮,并未及笄。 王妈妈人还没走到跟前,就听那年长的夫人开口道:“这不是王妈妈吗?两年不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硬朗。” 王妈妈立即脸上堆笑道:“给舅太太请安。” 刘七巧心知肚明,也只跟着上前,微微福身,低着头请安道:“给舅妈请安。” 宁夫人长这一双丹凤眼,看人的时候有着几分犀利,但因为容貌俏丽,所以倒也看不出刻薄来,她只上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刘七巧一眼,便哈哈笑道:“这回我可是猜错了,他们都说大郎娶的姑娘是个送子观音,我心里头就想着,那长得像观音,可不得是心宽体胖的姑娘家,没料到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倒是看上去比我家闺女大不了多少的?” “舅妈说笑了,七巧今年刚刚十六。”刘七巧见她笑得恳切,玩笑也没什么恶意,便也大大方方的回道。 “才十六啊,我说呢!我家静瑜今年十四,跟你看着身量倒是差不多的。” 这时候刘七巧也留意到了宁夫人身边的姑娘,只朝着她略略点了点头,那姑娘也落落大方的上前,向刘七巧行了一个全礼道:“给表嫂请安。” 刘七巧还了半礼,又瞧了眼另外一个少妇装扮的姑娘,宁夫人便只开口道:“慧芳,给嫂子请安。” 刘七巧这时候也猜得大差不差了,这大概是宁夫人的大儿媳妇了。 一行人进了如意居,刘七巧请了人入座,众人按齿序坐了,刘七巧才开口道:“太太才生下了哥儿,不便亲自出门相迎,舅太太见谅。” 宁夫人只摆了摆手道:“我也是前两天才回的京城,原本过年前就能来的,不想志远在路上病了一场,耽搁了一些时日,连年都是在路上过的,前几日好容易到了,就听说了府上的喜事了。” 大家闲聊了几句,王妈妈便喊了奶妈,把荣哥儿抱出来给舅太太看。宁夫人看了,只笑得何不拢嘴道:“以前姑奶奶总说我有福分,如今再瞧瞧,她这把年纪了还能生儿子出来,我可就不行了。” 王妈妈便笑着道:“舅太太儿女双全,如今等着抱孙子就好了,何必自己受这个罪了,我们太太也是不想大少爷太孤单了,所以才冒这个险的。” 宁夫人只点了点头,站起来道:“我进去瞧瞧姑奶奶,慧芳、静瑜,你们也一起进来见过姑妈吧。” 刘七巧闻言,便也起身跟着她们一起进了里间去。杜太太方才为了见客,还让清荷为她重新梳理了一下头发,这会儿看上去比方才又精神了几分,见了宁夫人进来,只激动的都要落泪了,一叠声的让丫鬟们备坐。 宁夫人就在杜太太床前的杌子上坐了下来,打量了一下杜太太的气色道:“看着还挺有精气神的,比我那会儿强多了。” 杜太太笑道:“多亏了我这个儿媳妇,是懂这些的,不然的话哪里能养的这样好。”杜太太说着,又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进京?我年前还给你们送了信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到。” 宁夫人便摆手道:“原是为了孩子们才回来的,志远要考进士、志书又要考举人,云南那边连一个像样的书院也没有,旧年请的先生,家里头老娘死了,也回去奔丧去了,少不得又要丁忧,所以老爷就让我带着孩子们先回来了。” “这样也好,有个照应,宅子那边我隔三差五都去请人整理,这会儿应该能住人进去的。” “多亏有你在,不然家里头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宁夫人再抬起头的时候,眼梢已经微微发热,杜太太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遣了丫鬟们都出去,刘七巧知道她们定然是有贴己的话要说,只也跟着丫鬟们要走,倒是被杜太太给喊住了道:“七巧你留下吧,陪你静瑜妹子说说话也好。” 刘七巧听杜太太这么说,便也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请两位喝茶。 宁夫人见丫头们都走了,这才开口道:“志远媳妇过门三年了,还是没有消息,去了南边越发连癸水都不准了,我这次回来,也是寻思着能给她调理调理,看看能不能早日怀上子嗣。” 刘七巧闻言,心里头也了然了,原来也是一个千里求子的。妇科病这种东西,当真是害人不浅的。 宁夫人话音刚落,宁家少奶奶的脸颊就有些微微发热。宁夫人便道:“你姑妈也不是外人,再说了你表嫂还是懂这个的,你大可不必怕羞,这种东西你若是不说出来,我们如何知道,你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了一辈子?” 宁夫人心里头着急也是正常的,宁家也是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祖训的,这就代表宁大少奶奶要是生不出孩子来,宁大少爷就要等四十岁之后才能纳妾。说句不中听的话,古代的男人四十岁的时候,能不能行还是个问题了……   ☆、269|5.16| 宁家少奶奶听了这话,心里头自然越发难过了起来,脸颊涨的通红,却也不敢说什么。刘七巧也就瞧出来了,宁夫人大概没有杜太太这样心宽体胖,拿捏媳妇自然也是各种高手了。 宁夫人接着道:“还有静瑜的婚事,也要回来物色物色了,云南那边一来没什么好人家,二来将来老爷也是要回来的,留她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我也不舍得。” 姑娘家被说起自己的婚事,难免都是有些羞涩的,便只底下了头,嘟着腮帮子不说话。杜太太听宁夫人这么说,便笑着道:“这你倒是不用着急,京城里头的年轻公子哥多得是呢,自然能找到一个好的。” 宁夫人只略略点了点头,又问:“你们二老爷家的几位姑娘,也都找了人家了吧?” 杜太太便往引枕上一靠,慢悠悠道:“可不是,都是去年才定下的人家,算不得顶好,却也是不错的。大姑娘给了原姜太傅家的公子哥、二姑娘给了汤尚书家的二公子当续弦、三姑娘配了一个将军,也是不错的。” 虽说古来有“高门嫁女,底门娶媳”的说法,可是一般疼女儿的娘亲是不会让闺女嫁太高门的,因为若是娘家的实力比不上夫家,那闺女在夫家的日子,只怕也过不好。杜太太虽然没生女儿,可这慈母的心肠,和大多数人都是一样的。 宁夫人便点了点头道:“我听着都不错,杜家虽说也是望族,毕竟是商贾之家,虽说也有京官,却不是什么大权在握,说白了,在那些朝臣的眼中,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呢!二姑娘虽然是续弦,但是能攀上了汤家,确实一门不错的关系。” 宁夫人一语中的,二姑娘虽然是去续弦的,但在这三人中明显是高嫁了的,况且一般续弦的媳妇,老婆婆也不会太过为难。 又略略聊了一会儿,杜太太便觉得有些精神不济了。宁夫人见状,便起身道:“我只顾着来,还没去拜见老太太,倒是失礼了,王妈妈去帮我通报一声吧,直说我一会儿就过去。” 这会儿正好是老太太歇完中觉的时间,这会子过去倒也合适,刘七巧便起身道:“我陪着舅母一起去吧。顺便请丫鬟把三位姑娘也请来,给静瑜作伴吧。” 姑娘成家后和没成家之前,聊天的话题都是不太一样的,成家之后的关注点会从闺阁小趣转到后宅上头来。这些都是姑娘们不爱的话题,自然和宁家姑娘谈不到一块儿去。 众人起身去了福寿堂,杜老太太也派贾妈妈亲自迎了出来,可见杜老太太对这位舅太太也是很喜欢的,等闲人过来,她都只喊了丫鬟来迎接,但凡要动到贾妈妈的,那都是一些老客了。 一行人进了福寿堂之后,才瞧见杜家的三位姑娘也都来了,杜老太太便道:“我才起来就听说舅太太来了,就喊了丫鬟把姑娘们都带了过来,心想着你少不得也要带上静瑜丫头过来的。” 宁静瑜见杜老太太念起了她来,便大大方方的上前行了礼数道:“给老太太请安了。” 杜老太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只笑着道:“越发出落的好看了,真是花一样的,两年没见,就快要认不出了。” 宁夫人只笑着道:“老太太你可别夸她,还把她夸傲了呢,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丫头片子罢了。”宁夫人便又喊了宁家的大少爷、二少爷过来给杜老太太请安。 杜老太太瞧了一眼宁家二少爷,心眼上稍稍的动了动,只问他:“娶亲了没有?” 那孩子白白净净的,听老太太这么问,便红了脸,自己没吭声,倒是宁夫人开口道:“还没呢,年纪小,并不想这么早就结亲,等今年年底她爹回了京城,后年考了科举,再找人家吧。” 杜老太太便点了点头,又瞧了一眼端坐在一旁的杜芊,心里就想着,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宁家二少爷呢!真是白白便宜了那庄稼汉了! 两位少爷给杜老太太行过礼之后,就跟着下人去了外院里坐坐。里头女眷们的话题,他们也插不上嘴,上头又坐着三个姑娘,虽说都有了人家,终究也是要避嫌的。 众人坐下之后,又是一番闲聊,一直到了申时三刻的时候,宁夫人才起身告辞。杜老太太自然是请她留下来用晚膳的,可宁夫人推说人才回京城,家里头事情也多,便就推辞了过去。杜老太太也不强留,只命贾妈妈亲自送了出去,才留了三位姑娘在福寿堂用晚膳。 杜若从太医院下值回来,这几日因为杜太太做月子,深怕吵着她了,他们两夫妻便自己在百草院用晚膳,难得也算是在自己家里吃起团圆饭了。 刘七巧跑了一天,早有些累了,见杜若进来,也没什么精神招呼,倒是杜若见了她这懒洋洋的样子,高高兴兴进来道:“今儿太后娘娘传了我去请平安脉,还问起你来了呢,说原本是想传你进宫的,可念在你有了身子,就不折腾了。” 刘七巧见闻,只急忙问道:“她老人家身子还好吗?” 杜若只点了点头道:“大年初一的时候去水月庵上香,可能是有些着凉了,这几日稍微有些头疼,我和二叔都看过了,不碍事儿。”杜若洗了手坐过来吃饭,只继续道:“不过听说太后娘娘下了懿旨,让赵王进京,说是要亲自为他选一个大家闺秀做王妃,大概也是听说了赵王在金陵的那些混账事儿,不得不管了吧。” 刘七巧只点点头道:“毕竟是皇上的亲兄弟,先帝子嗣单薄,皇上自然是希望能有所倚靠的,赵王现在年纪大了,且母族不兴旺,难道真的当一辈子的闲散王爷?” 杜若便对着刘七巧比了一个大拇指道:“娘子的政治眼光真是毒辣,这一点都被你瞧出来了?” 刘七巧便笑着道:“这有什么,亲兄弟怎么都比堂兄弟用着放心些,再说了,皇上一直没有立太子,就也表明了他的态度了,不然的话,梁贵妃有梁家这个母祖、又有恭王府这门姻亲,五皇子当太子看似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可偏偏皇上一点动静也没有。自古立嫡立长,只要后位悬空,那所有皇子之间的竞争力其实都是一样的。”刘七巧这个半吊子的宫斗爱好者,分析起这些问题,还真有那么点头头是道的感觉。 杜若也略略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只怕人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幸好几位皇子的年纪还小,皇上又正值盛年,这些事情现在考虑也确实有点早。”但杜若心里头也知道,皇帝可以等,可梁大人却等不了多长时间了,他如今已经六十,算是高寿了,能在这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再坐几年,可就不知道了,要是在这之前,五皇子还没有被立为太子,只怕后面的日子就不好过了。皇上也不过就是欺负这一帮老臣活得没自己长久罢了。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杜家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少影响,不管谁当太子、将来谁当皇帝,还不一样要生病看病,做太医的只要没范什么打错,基本上是不会受到改朝换代的影响的。 刘七巧给杜若夹了一块红烧排骨,放到他碗中道:“你以后也吃一些肉,你不吃,我也不想吃了。” 杜若便笑了起来,夹起排骨吃了起来,只开口问道:“听说今儿舅太太来了,你都见过了吧?我有两个表弟,也是一表人才的,原本我一直以为,老太太会想着把芊丫头给我那二表弟的。也怪我舅舅不巧,正好前年去了云南,只怕老太太就没想起来。” 刘七巧闻言,立马就换上了一脸正色,只开口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今儿老太太问他有没有娶亲的时候,还带着一脸的舍不得呢!改明儿我得让春生给王老四送信,这提亲的事情到底办得怎么样了?” 杜若一边吃一边道:“不如这样,你明儿去安靖侯府走一趟,偷偷问问他们家大少奶奶,听说王老四打算求了她来给三妹妹提亲,要是他自己还没求成,你就当场提一提,这事情夜长梦多的,万一老太太反悔了倒是白开心一场了。” 刘七巧急忙就点了点头,支着脑门想了想,只开口道:“糟了,我忘了一件正事儿了,老太太嫌弃王老四名字不好听,还让我给取名来着,我怎么好随随便便的就给人改名字了,少不得也得让老四自己同意才行。”刘七巧想了想,只拉住了杜若的袖子道:“好相公,你才高八斗、才思敏捷,快点帮忙给取几个高大上的名字,我明儿就派人给老四送去,让他自己选一个……” 杜若这会儿也郁闷了,只连连推辞道:“我自己孩子的名字还没取呢,怎么倒给别人取起名字来了,这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就当练习呗!横竖将来你也得给自己娃取名的!”刘七巧一锤定音道。   ☆、270|5.16| 两人用过了晚膳,杜若无奈,只好去了客厅右边的小书房里头,翻了字典给王老四想名字。他在纸上写写划划了半天,想了半刻才开口道:“若是个男孩子,就取名叫文韬,若是个女孩儿也索性归在了文字辈分,就叫文静吧。” 刘七巧正好从外面进来,接了连翘手中的茶递给他道:“让你给老四取名呢,你怎么倒自己给自己孩子取了,快点,给老四想个名字,字不要太难,他字写的不好,别到时候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可就让人笑话了。” 杜若这回是真的被刘七巧给赶鸭子上架了,只拧着眉头,纸上写了几个王字,一时觉得头大如斗。刘七巧也自知有些为难他,便开口道:“老四家前头还有三个哥哥,我们在村里头的时候,都是老大、老二、老三的喊,也没名字,如今老四要取名了,少不得也得在他们几个之后,依我看,不妨就用谦恭礼让四个字,老四就叫王让,这样多方便?” 杜若只笑了笑,将谦恭礼让四个字写在了王字的后头,正好四个名字一排,杜若便道:“横竖老四的哥哥们也用不着大名了,不如就让老四在这四个里头选以恶,他喜欢哪个就哪个吧,把老太太糊弄过去了也就算了。” 刘七巧听杜若说的有道理,便也跟着点头道:“那就听你的,明儿把春生留下,我请他往军营去找一趟老四,看看他什么时候有空,把这事情给落实一下。” 杜若知道刘七巧素来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也就点了点头,随他去了。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派了春生去军营里头让王老四选名字,自己用过了早膳,又睡了一会儿的回笼觉,这几天她每日下午都去如意居陪杜太太聊天,早上不睡足一点精神,就怕下午打瞌睡。 一时间已经用过了午膳,如意居那边的丫鬟也来传了话,说杜太太已经起身了,今儿还起来走动了一圈,只是不让出房间。刘七巧心里正高兴,换了衣服想要过去,外头门房上派人来传话说亲家太太来了。 刘七巧一听,便知道是李氏来了,只急忙喊了紫苏道:“你去外头迎一迎,我估摸着是来看太太的,直接就领到如意居去就好了。” 紫苏答应了一声,便领着两个小丫鬟一起去迎人,这边连翘和绿柳两人便陪着刘七巧往如意居去了。 刘七巧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丫鬟劝着杜太太道:“太太你快去里头歇一歇,小心一会儿串了风,要是着了风可要头疼的。” 杜太太这会儿倒是精气神不错,只笑着道:“我睡了这几天,身子都软了,这会儿就下来稍微走动走动而已,大少奶奶不是也说了,早几天就可以下来走动了,我不过就是下面疼,才躲这个懒的。” 连翘正要上前挽帘子,刘七巧只拦住了她,开口道:“太太还是里面去吧,我正要进来,当下掀了帘子串风。” 杜太太见是刘七巧来了,也只让清荷等扶着回了里间,在榻上半躺了下来,背后拿着大迎枕靠着。清荷见刘七巧还没进来,便走到外间,开口道:“大少奶奶进来吧,太太已经躺好了。” 刘七巧这才命连翘上去挽了帘子,自己矮身进去,清荷忙上前为她解开了斗篷,在衣架上挂了起来道:“太太非要起来,我们劝不住她,就让她起来走了两圈了。” 在古代坐月子的规矩可多了,等闲不能轻易下床的。刘七巧上回和杜太太说,过几日就要下来走动,丫鬟婆子们还一个惊讶道:“那怎么行呢?少说前半个月也是绝对不行的!” 刘七巧毕竟是现代人,崇尚运动,卧床休息那是在身体没有任何行动力的前提,如果可以起来走动,对于产妇来说,也是一种恢复的表现。 “太太自己心里有数的,你们只防着有穿堂风吹过来就好了,比如外头的窗子,倒是可以稍微开一点的,我方才进来就觉得有些闷气了,这样对孩子也不好。”密不透风的空气下,氧气自然就少,再说房里头还烧着地龙,若是不够透气,保不准还要一氧化碳中毒了。 清荷闻言,便只吩咐小丫鬟道:“去把西边厢房里的窗户开着,帘子也挽起来,这样既透气,又不会冻着这边的人。” 刘七巧便笑着点了点头,往里间去了。杜太太靠在软榻上,旁边正放着荣哥儿的小床,小娃娃在那儿睡得正香甜。 “回太太话,我娘来了,我想着太太这会儿正醒着,便让丫鬟直接把她带到这边来了。” 杜太太听闻,便道:“亲家母来的正好,娃儿正睡着,我还觉得游戏无聊呢,正巧陪我说会儿话。” 里头正说着,外头紫苏已经迎了李氏进来,李氏这也不是头一次来杜家了,虽说还有些拘谨,到底也是在王府住了好一阵的人了,谈吐上头已不像是个普通的村妇了。 “昨儿才回京城,就听说了亲家太太的好消息,今儿就来了。”李氏今天是带着钱喜儿一起来的,钱喜儿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对襟小袄,头上扎着双鬏,一双眼睛大大的,倒是越发可爱了。 李氏才进门,便有一群丫鬟婆子上前给她请安,李氏也只稍稍尴尬的受了,又让钱喜儿去给杜太太请安。 杜太太听杜若说起过刘家的事情,大抵也清楚这钱喜儿是什么人,便笑着道:“快起来吧,我这里闷的慌,让你姐姐带着你出去玩吧。” 钱喜儿脆生生的应了,跟着紫苏出去玩去,李氏就从小丫鬟青儿手上拿了一个小红木匣子,递给了刘七巧道:“这是我送给哥儿的见面礼,我们乡下人家,也不知道什么好的,不过就是意思意思。” 刘七巧打开来看了一眼,是一条带链子的小金锁,上头刻了万事如意的吉祥话,虽然不算名贵,但是做工倒是精美的很。刘七巧衬着帕子翻过来一瞧,底下刻着珍宝坊的字眼,看来这回李氏也是下了血本了。 王妈妈见了,只开口道:“太太快看,这是上回在珍宝坊瞧见的样式呢,那时候就想着这个上头没发嵌玉佩上去,就换了别的,太太还舍不得呢,可巧亲家太太就给送来了呢!” 刘七巧便将盒子递给了杜太太,杜太太只用手指抚摸着上头的花纹,笑着道:“我就喜欢这上头的两句话:长命富贵、万事如意。” 刘七巧知道杜家从来都不缺这些东西的,杜太太这么说,也都是给她和李氏脸面,不然大户人家谁会稀罕一个金锁。杜太太这一点,也一直是刘七巧最敬服的。杜二太太就不同,明显看人就有高低,如今赵氏娘家好了,她就老实了。 “本来早该来的,回牛家庄过年去了,老爷子不肯跟着过来,一家人就在那边多住了几天,这几日眼看着八顺要上学了,这才回来的。”李氏一边笑,一边接了丫鬟送上来的茶,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杜太太几眼,笑着道:“亲家看着倒是精气神不错,我生九妹那时候,这个时节还不能起来呢,只觉得身子虚得很,亏得七巧照应我,才略略好的快一点。” 杜太太便笑道:“我这也是七巧照应的好,不然怎么可能这么顺呢,按照那些老办法,这会儿我别说起身,就是稍稍靠一会儿,还得有人看说我呢!” 两个正聊的高兴,谁想睡在小床上的荣哥儿忽然就哭了起来,哇哇的哼了几声,奶妈正要上去抱他呢,他又略略扭了个头继续睡了。 李氏越瞧越觉得可爱,只开口问道:“亲家太太若是不介意,我让抱抱哥儿可好?” 杜太太自然是不介意的,李氏本来就是三个孩子的娘,带孩子那是拿手的事情,她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李氏把荣哥儿抱起来,又瞧了一眼刘七巧的腰身,这会儿已经略略能看出一点凸起,便开口道:“七巧你若是生了,正巧可以和哥儿作伴呢!” 刘七巧就哈哈笑了起来道:“我们正说呢,到时候我二叔家的几个侄儿反倒带着小叔子一起玩了!” 李氏闻言,也笑了起来:“辈分就是这样的,那也没办法,横竖他这么小,还不是你的小叔子吗?” 刘七巧就一边点头一边笑,李氏手托着小娃儿的屁股,略略摸了摸,只皱了皱眉笑了起来,开口道:“你小叔子只怕是尿了,我摸着小屁股上热乎乎的一片呢!”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奶娘只连忙上前,把荣哥儿给抱了下去。 李氏又陪着杜太太聊了好一会儿,直到丫鬟上前催了杜太太休息,李氏才和刘七巧两人离开了如意居,去了福寿堂给杜老太太请安。 从福寿堂请安回来,刘七巧便让李氏去了自己的百草院。说起来自己嫁到杜家也有四个多月了,因为去了一趟南方,在家里呆着的日子倒不算长,自己的亲娘李氏也没上自己的院子瞧过。 百草院是杜若和刘七巧定下婚约之后,杜老爷命人从新整修过的。杜家在京城颇有根基,杜家的宅子在这一片都算是大的,如今除了住了人的小院,还有一个老太太原先住的品芳院和姜家搬走的梨香院没有人住。刘七巧原先有把李氏他们接过来的念头,可后来想一想,李氏和刘老二都是要脸面的人,如今虽然住着王府的宅院,可毕竟刘老二是王府的二管家,说出去也知道这是主人家给的脸面。但若是住到了杜家,那就真的成了一个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刘七巧最终还是没开这个口,两人进了百草院,丫鬟们就忙不迭迎了出来。虽然是冬天,可百草院里头花圃里种的冬青修剪的干干净净,让人瞧一眼就觉得精神。李氏只点了点头道:“你这院子,倒是精致的很。” 刘七巧便道:“这是大郎一小住的院子,前面三间正房,后头还有一排,带着后面一个小院子,左右又是厢房,正好够丫鬟仆妇们住,以后有了小孩子,就在对面的如今大郎的小书房里头隔出一块地方,给奶娘和孩子睡,靠得近我才放心。” “是要这样的!”李氏只点了点头,丫鬟上前挽了帘子,跟着刘七巧一起进了正厅。杜若也是一个清幽的性子,并不喜欢那些华丽贵重的东西,所以这厅里头的家具都是纯色梨花木的,多宝阁上面放的古董,一应都是青花或者纯色的,在没有三彩类型的。 一般人瞧着只觉得素净,但是有品味的人见了,才只知道这素净背后的富贵,更是不得了的。 李氏并不懂这些,倒是觉得挺好的,她在王府见惯了那些珠光宝气的东西,心里还默默的想,杜家虽然富贵,倒是并不铺张浪费,可见是个有底蕴的好人家。 丫鬟端了茶水上来,刘七巧知道李氏平素也不爱喝茶,便只吩咐绿柳道:“去厨房端两碗酥酪来,让夫人和姑娘尝尝。” 这几日杜太太催奶,就爱吃这酥酪,厨房里一天到晚都备着,刘七巧偶尔也会喝一碗,不过她怀着孩子,吃这个觉得腻味,便没多吃。 绿柳应了一声往外头去,这时候李氏才开口道:“我回来之前,你王大娘又往我家来了,嘱咐我一定要来问问你,老四的婚事到底有没有谱,你也知道,王大娘的嘴厉害,这次回去把你周嫂子骂得找不着北了,这事情一澄清,三村八里的姑娘家都上门提亲去了。” 这会儿也正在等春生的消息,听李氏这么说,便低头抿了一口茶道:“娘你放心,事情已经成了,如今就等着老四上门来提亲了,我今儿正差人去问了,一会儿只怕就有消息了。” 谁知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外面丫鬟来回话说,春生已经回来了,正在二门口候着等奶奶问话呢!刘七巧忙让小丫鬟去把他带了进来,春生见了李氏,急忙跪下来请安。李氏受了礼,喊了他起来,刘七巧便问道:“王将军怎么说的?我让你带的话你可都带到了?” “回奶奶,自然都带到了,王将军那日受伤之后,在军营里躺了几天,正巧前几日元宵,皇上接了京郊的兵到城里头维和,所以才耽误了两天,安靖侯家少奶奶已经答应了下来,说是这个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到时候就来提亲呢!”一时间丫鬟送了茶上来,春生端着茶盏喝了一大口,只继续道:“王将军的名字也选好了,说自己是老四,不敢选其他的,就叫王让了,其他三个名字他替他们家三位哥哥留着了,从此以后,他们就也是有大名的人了。” 刘七巧就猜到王老四是这么个性子,不过这个“让”字,倒是也很配他的脾气。从小到大,王老四可不是处处礼让着别人,最是一个憨厚的性子。他这性子,配上杜芊,那倒真一个萝卜一个坑,绝配了。 “你下去吧,既然这样,倒省得我跑一趟安靖侯府了。”刘七巧这几日见客也见的有些累了,倒是很想在家休息几天。 刘七巧和李氏又闲聊了几句,李氏便起身告辞了,刘七巧知道八顺和九妹都在家里头,李氏自然是不放心的,少不得回去还要张罗两个孩子,让她留下来吃晚饭,只怕比登天还难,故而也就放了李氏回去。 却说杜若今儿到了吃饭的时间,却没有跟着杜家两位老爷一起回来。这几天因为杜太太做月子,杜老太太那边又留了姑娘们一起用晚膳,故而刘七巧和杜若有了单独相处的晚饭时间,谁谁知今天确实天黑实了,杜若也没有回来。 刘七巧心里就难免有些担忧了起来,平常他们出诊,晚回来也是有的,可从没像今天这样晚的。刘七巧有些不放心,便打发了连翘往杜二老爷那边打听打听。 不一会儿,连翘就从西跨院回来了,只向刘七巧回道:“是诚国公府上的一位姑娘病了,听说是个什么清官的遗孤,前几日染了风寒,今儿有些喘,便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老爷说大少爷素来在儿科方面最是精通,就让大少爷去了,谁成想怎么这会儿还没回来,二老爷还问,要不要请个人去诚国公府问一问。” 刘七巧一听什么清官的遗孤,便料到是哪位苦命的小白菜。小孩子着了风寒最怕的就是咳嗽和哮喘,这两样看不好,少不得把身子都掏空了。多少闺阁女子活不过嫁人的年岁就去了,也是因为这两样病。 不过刘七巧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让紫苏喊了春生,去诚国公家谈谈消息。谁知春生刚备了车打算出门,杜若倒是回来了。 外头入了夜就特别冷,杜若才进门就灌进来一股子冷气,连带着呵出了好一口白气来,这才稍稍缓过了神,见刘七巧里面出来,桌上才摆了餐具,想来是还没去厨房传膳,杜若顿时就觉得有些心疼了。 “这么晚了,你原该自己就先吃了,我若再不回来,你岂不是饿了。” “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等你回来一起吃,我们一边吃一边说话才有意思呢!” “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吃饭说话,可不是好习惯。”杜若故意调侃道。 “那就不说话,我只看着你吃,我也觉得有意思。”刘七巧上前,亲自为杜若解了斗篷,吩咐下去道:“去厨房传膳吧,就捡清淡一点的,下一碗热热的刀削面来,还有小米粥,弄几样小菜就好。” 刘七巧晚上不太喜欢吃正餐,古人睡的早,也不至于出现要睡觉忽然发现肚子饿了这样的事情。以前在杜太太那边,每天都是三顿正餐,她反倒觉得吃完了睡不着。杜若又是一个胃不好的,晚上吃多了,更是难以入睡,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倒是经常一起吃面条稀饭,叫厨房的婆子看了,都觉得清苦。 还有婆子背地里笑话刘七巧,说她毕竟是乡下出来了,享不了大富贵。 丫鬟们送来了热腾腾的粥,刘七巧替杜若盛了一碗,送到他跟前道:“老四的事情解决了,跟安靖侯世子夫人说好了,这个月二十六上门提亲,还有□□天日子。今儿我娘来过了,瞧过了荣哥儿。” 杜若自从那年春天,在牛家庄吃了刘七巧那一碗刀削面之后,便爱上了这种美食。他吃米饭只能吃一小碗,但吃起面条来的时候,倒还像是个正常男人。刘七巧又亲自去厨房指导了杜家的厨子做刀削面,所以现在杜家厨房做出来的刀削面,已经有了刘七巧的味道。 杜若嚼了两口面条,只点了点头道:“让娘注意着点,最近染风寒的小孩子不少,我这几日出诊的,多半都是这个病。” 其实刘七巧也知道这些孩子的病因,大多数古代富人家的小孩子,冬天也不往外头跑,家里的地龙烧的热乎乎,谁往外头去呢?偏生前几天的花灯太好看了,据说皇上高兴,这一届的花灯节是十几年来规模最大的,自然引得很多达官贵人家带着孩子出去看花灯。小孩子不懂事,一冷一热的,可不就着凉了。 “这一点你就放心吧,我娘是个细心人。倒是今儿你去看的那个姑娘,听说是个身世可怜的漂亮姑娘,你瞧的怎么样?” 杜若道:“我看了一下,只怕是一小就有的病,并不是这次起的头,这种病也不是不好治,主要还是要养,更重要的是不能经常着凉,这种病平常是不怎么犯的,只有染了风寒,才会带出来,我去的时候挺严重的,后来施了针,稍稍控制住了,见丫鬟们服侍她熬了药,这才回来的。”杜若说着,眼底还是流露出些许的赞叹:“毕竟是身世可怜的孩子,比平常孩子懂事很多,吃药竟也一声不啃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倒是叫人看了疼心疼的。” 过了十五,年节也算过的差不多了,来瞧过杜太太的人,也都瞧过了,刘七巧倒是越发空闲了起来。家里头的事情如今赵氏完全就一把抓了,刘七巧觉得和土著姑娘比管家,那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完全不是对手。 刘七巧又为了让杜老太□□心,把安靖侯世子夫人要来提亲的事情也说了一说。虽然杜老太太没催促,可总要让老人家知道他们的动作,刘七巧是怕了万一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把全盘的事情给搞砸了。 这日刘七巧再杜太太房里聊天,老太太房里头的小丫鬟来传话说:“汤夫人和梁夫人来杜家下聘了,请大少奶奶过去见一见呢。” 刘七巧知道古时候结婚是要保媒的,当初杜苡和汤鸿哲虽然是两家家长自己看上的,但请媒这一步自然也是不能少的。汤夫人和梁夫人两人又是至交好友,梁夫人就当起了这个大媒人了。 汤家大抵也是派人打听过的,虽然家资丰厚,但聘礼却并没有比姜家多多少,不过就是差不多的级别。毕竟汤家求娶的是庶女,虽然苏大人体面,可苏姨娘毕竟还是个姨娘,在这嫡庶分明的年代,他们也是要重礼数的。 杜老太太看过聘礼单子,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心里头还是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一年嫁三个女儿,对于宝善堂来说,也委实不简单了。幸好这十几年杜家还算是节俭的,公中还能拿得出银子来。 刘七巧矮着身子从外面进来,丫鬟们忙打了帘子相迎。梁夫人瞧见刘七巧进来,便笑吟吟的起身道:“有些日子没见了,前几日刚去瞧了王妃,她说你也有喜了。” 刘七巧只上前行礼,瞧着梁夫人比起去年见时,倒是又老了一些,只笑着道:“还没恭喜夫人,听说二姑娘也有了人家。” 梁夫人便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好人家,不过就是一个穷小子,我们家老头子见他能认几个字,就喜欢上了,说出来也怕你们笑死,半点根基也没有的,家里穷的只剩下一个老娘。” 话说今上算得上是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且是经历过二十多年前那一场鞑子入侵战的人,所以可能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对满朝文武有一种强烈的不信任感。 这几次科举,除了上一回的状元汤鸿哲太过优秀了,大多数的进士都是寒门子弟。培养一批和他一起成长起来的朝廷官员,是他最大的愿望。所以这一届的三甲,状元是个穷小子、榜眼是个穷老子、探花是一个穷包子…… 皇帝可能觉得,这样的人提拔上来,将来对帝王的忠诚度也会高一些。 梁家二姑娘看上的这个人,就是一个穷书生状元。有句俗话说:“莫欺少年穷。”像这样的人,若是攀上了梁大人这样的人家,那将来的仕途可以说是前程无量。梁大人自己虽然身居高位,奈何自己的儿子在科举上头没什么建树,不过就是一个同进士及第,皇帝赏了一个工部员外郎的位置,这也是梁大人每日睡不着觉的地方,只怕自己死了,梁家就要后继无人了。 梁家三个姑娘刘七巧都有些印象,都是厉害的角色。有一个能在宫里混的风生水起的姐姐,自然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汤夫人也不是头一次见刘七巧,不过上回见到刘七巧的时候,那都是一年多前。王府六少爷做满月酒的时候,那时候刘七巧还是一个姑娘家,如今成了杜家的少奶奶,就越发让人觉得气派了。 “我听二郎写信回来,说这次的事情,还是多亏了大少奶奶的提点,我虽然请了梁夫人做这媒人,可心里头清楚,大少奶奶没少出力。” 刘七巧又向汤夫人福了福身子,笑道:“难得汤夫人把状元爷教得那么好,我才起了这样的心思,说起来也是缘分,正好二姑娘奉旨送苏大人回乡,两人虽然只是擦肩见过几面,到底年轻人心思活,还是看上了。” 汤夫人以前就认识杜家三姐妹,也知道杜苡的品貌都是这三人中的佼佼者,不过那时候汤鸿哲早已经就了自小指腹为婚的媳妇,她那里会乱想什么。这次汤鸿哲写信回来,汤夫人仔细想了想,杜家的二姑娘,那可不是才貌双全的。所以才和汤大人当日就请了官媒,送了聘书过来。 后来太后娘娘向杜二老爷问话,那已经是后来的事情了。事实告诉我们,好东西那都是要自己争取的。 “是我们家二郎的福气,这个年纪还能遇上二姑娘这样的姑娘家,我没来之前心里一直打鼓,终究是大了姑娘一轮,只怕姑娘过去受委屈。” 杜老太太便笑道:“您是想多了,老夫少妻才和美呢,如今但凡是取续弦的,有几个不往年轻的挑?这大好的哥儿,若是为了年纪上相仿,难不成只能挑一个二嫁的寡妇了?” 汤夫人见杜老太太半点也不介意这年龄问题,倒也是释怀了。其实对于刘七巧来说,三十岁的男人才能算刚刚懂事,嫁给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你能指望他怎么疼爱你呢?当然,在刘七巧心里,杜若是个大大的例外。 “老太太这话说的是,依我看,也是我们二姑娘的福分,嫁个现成的状元爷,那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了。”一直坐在一旁没发话的二太太终于发话了。看了这足以和姜家比肩的聘礼单子,杜二太太的心上一直悬着一把刀呢!要让她那银子出来,她现在可真的没有了,只盼望老太太能大方一点。虽然杜苡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可作为嫡母,能让庶女风风光光的嫁了,也是自己的体面。 杜老太太前一阵子觉得杜二太太老实了,对她的态度也缓和了一些,可这会儿听了她话中透出来的酸溜溜的气息,心里头到底还是不受用的。这样的话在客人面前说算什么。难道庶女嫁的好了,不是你的风光不成?再说杜茵嫁得也不差,姜家是没落了,可祖上毕竟当过太傅,只要姜梓丞能考上进士,一个庶吉士总能混上的,到时候杜茵有的是后富。 杜二太太的眼光,就是不够长远。杜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接着杜二太太的话道:“姑娘家嫁的好,也是父母的体面。” 刘七巧便笑着接话道:“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前几日我娘来,还说每次过来,都跟打秋风一样的回去,可见女儿嫁的好,自然是好的,只有嫌亲戚穷的,哪有嫌亲戚富的呢!” 杜老太太便也跟着笑了起来道:“你这丫头,有那你自己打趣,逗大伙笑了,怪不得我最近照镜子老觉得脸上多了些什么,原是你害我笑出来的皱纹变多了。” 众人被逗笑了一回,梁夫人脸上倒是又回归了正色,只扭头看着赵氏道:“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劳烦一下二奶奶。” 赵氏便笑着道:“夫人有什么话,尽管吩咐,说什么劳烦,倒是怪见外的。” 汤夫人便替梁夫人回了道:“梁夫人想要你家三弟弟的一个八字,不知道方不方便?” 赵氏闻言,顿时就明了了,赵氏的父亲先前是做御史的,得罪了不少人,不过好在皇帝信得过,又调去做了大理寺卿,如今又升了吏部侍郎,说起来虽然在这公卿满地的京城算不上什么大官,但胜在皇帝亲信。能被皇帝隔三差五的请进宫开小会的人,哪怕就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那将来也必定是前途无量的。 “这有什么好不方便的,不过最近家里事情比较多,我倒是也有段日子没往娘家去了,等明儿我回去,回了母亲就托人给梁夫人带过去。”家里兄弟的亲事,虽然不用赵氏抄心,可是要是能娶上梁家的姑娘,对父亲的仕途总归是好的。况且如今还是梁家先提起来的,可见父亲在朝中应该也是不错的。 杜二太太这会儿是彻底沦为了一个背景墙了,想要插嘴也插不上,只呆呆的坐在一旁,瞧着两位夫人和赵氏还有杜老太太继续聊天。 刘七巧冷眼瞧了瞧杜二太太,想必以前这样的场合,她一个户部侍郎的女儿,在人前定然也是风光无限的,可如今只能流落到坐冷板凳了。拼爹的时代,真是伤不起啊。 刘七巧淡淡的笑了笑,索性做了一回好人,只站起来道:“二婶子有几日没去瞧荣哥儿了吧,这几天他越发胖了,二婶子不如跟我去看看哥儿?” 杜二太太以前从来瞧刘七巧不顺眼,头一次发现原来这大房的乡下媳妇,其实也挺可爱的。瞧着厉害,长得倒是一副心无城府的模样。这时候的杜二太太,早已经忘了刘七巧刚进门时候给她送的那碗顺气汤了。   ☆、271|5.16| 杜太太生下荣哥儿之后,杜二太太并没有多往如意居来几趟。杜二太太对杜老太太也不过就是应个景儿,她和杜太太妯娌之间又明争暗斗了多少年,感情也自然淡淡的。不过既然刘七巧这么说了,她要是不去,倒也不好意思了,两人遂带着丫鬟们,一前一后的往如意居去了。 杜太太刚刚喂了娃儿,这会儿只穿着家常的中衣,靠在软榻上喝着一碗酥酪。她以前不怎么爱甜食,如今因为要下奶,倒是不怎么忌口。喂完了奶特别容易饿,不一会儿那碗酥酪就见底了。 小丫鬟挽了帘子边让刘七巧和杜二太太进来,边回话道:“二太太和大少奶奶来了。” 杜太太递走空碗,稍稍擦了擦嘴角,见杜二太太果然从帘子外头走了进来,便只笑着让清荷搬凳子,一边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汤夫人他们走了吗?” 杜二太太尴尬的笑了笑:“走倒是没走,不过她们跟老太太说话,我一个晚辈也插不上这嘴。” 杜太太是个聪明人,若真如杜二太太说的,赵氏那么精明的人,自然也是一起来的。可见她们跟赵氏反而有话说,跟杜二太太反而无话说。不过杜太太自己也是知道这群官夫人的脾性的。向来是看人说话的,就算是杜太太自己在场,也未必跟她们能有什么话说。 “茵丫头和苡丫头的嫁妆备得怎么样了?”杜太太靠着软榻,柔声的问起杜二太太来。杜太太一辈子没身过一个闺女,对几位侄女也都是疼爱有加的。 “茵丫头的已经差不多备好了,只差一些绣品了,她平日里偷懒,又嫌弃家里针线上的人手工不好,这会儿正头疼呢。”杜二太太说到这里,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自己是大家闺秀,针线上的东西也是拿不出手的。都二老爷从里到外的穿戴,全部都是那四个姨娘张罗的。她平常懒得管这些,总觉得自己是做当家夫人的,这些小事压根就轮不上她。如今想来,自己到底还是错了。 杜太太见杜二太太神色黯然,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开口道:“我房里的红藤,做针线最好,姜家虽然不必从前,也断然不会说以后要亲自让茵丫头自己做针线的。”杜太太说完,只冲着帘外喊了一声道:“红藤,你一会儿跟二太太回去,瞧瞧大姑娘那边有什么针线要做的,你带回来慢慢做,做好了,我另外赏你!” 红藤正在外间窗子底下给荣哥儿做肚兜,闻言就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站起来应了一声。杜二太太便连连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呢?红藤姑娘自己还忙不过来呢,还要给哥儿做新衣服。” 杜太太便笑了起来道:“荣哥儿的衣服,能费几个事儿,再说了,之前几个月也不知道做了多少,这会儿就算做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穿。嫁妆不兴放外头针线坊做的,不然的话也不会赶不及了。” 杜二太太听杜太太这么说,也只有却之不恭了,便笑着谢道:“那要多谢谢红藤姑娘了,若是做好了,我也另外有赏。” 杜太太又问道:“跟去姜家的丫鬟都定下了吗?” “都定下了,就玉竹和丁香两个丫鬟,还有外头两个小丫鬟,陪房只选了一家,姜家如今不如以前了,过去的人太多了,也不过就是用茵丫头的嫁妆养着,我寻思着,不如俭省些得好。” “你这么想就对了,以后姜家若是好了再送些人过去,也使得。其实人丁简单的人家,也有简单的好处,丫鬟多了,难免有些人会想些别的心思。” 杜太太的意思,杜二太太也都清楚,京城里多得是喜欢给儿子塞通房的老娘。美其名曰为家里开枝散叶,其实不就是看不惯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想要给新媳妇添堵吗? 不过钱氏看起来倒不像那样的人,但是寡妇的心思都很难猜的,到底她是怎么的,还得等杜茵过门了才知道。 就这样闲聊着,杜二太太出奇的发现,这是她进了杜家之后,第一次和杜太太聊这么长的时间。以前两人一起管家,面上看着和和气气的,但心里头人人都清楚,如今两人都撒手不管了,反而心里头却走近了些。 杜二太太瞧着杜太太如今白略显白胖的模样,用帕子压了压眼角道:“大嫂你是有福分的人,虽说之前生了大郎身子一直不好,可如今这年岁还能添一个小的,全京城有几个人有这样的福分。如今想想,我却是百忙了一辈子了,闺女要嫁人了,蘅哥儿的性子又不沉稳,娶的媳妇又厉害……” 杜二太太现在才真正的明白过来,赵氏是个历害人。从一开始沐姨娘的事情,她就一直站在胜利者的位置上,蛰伏了一两年,如今已是破茧成蝶了。 杜太太便劝慰她道:“媳妇厉害才好呢,有多少人只巴望着能有个厉害媳妇,既收得住儿子,又撑得起内宅,到了我们这样的年纪,是应该退居二线,伺弄儿孙了。” 杜二太太想了想,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 当夜杜太太的身子好了不少,就想着和杜若他么一桌子吃饭。当然产妇的吃食是另外备的,杜太太稍稍用了几口,由丫鬟们扶着在大厅里走了几圈,便往里软榻上靠了下来。 杜若今儿回来又稍稍的比往日晚了一些,两日用过晚膳便手牵着手回百草院。这时候杜家的庭院很冷清,偶尔只有几个跑腿的婆子从身边路过。听风水榭那边的花灯还没卸下来,这会儿正亮堂堂的挂着,等过了正月,这些东西就要被撤下去了。 对于刘七巧来说,杜家在这方面其实是很铺张浪费的,可是杜老太太却觉得这是热闹。元宵节没有花灯,那能算什么元宵节呢。可过完了元宵,这些花灯也就寿终正寝了。 “相公,我们去看花灯去!”刘七巧想起过不了几天就要寿终正寝的花灯,还是打算把这视觉的享受留在自己的记忆中。 杜若忙了一天,这会儿也正想解解闷,所以就跟着刘七巧去了。 只见抄手游廊的左右两边都挂这很多花灯,有宫灯、纱灯、花蓝灯、龙凤灯、棱角灯、树地灯,还有一只胖嘟嘟的兔子灯。 杜若见了那兔子灯,倒是没挪开步子,只笑着招呼身后的紫苏道:“把这盏等取下来,送给春生,让他明儿放在马车里头。” 刘七巧便觉得有些奇怪,只问道:“怎么?太医院缺花灯不成?还要相公从家里头带过去?” 杜若只笑着摆了摆手道:“送给诚国公府那个阿满小姑娘,你昨儿不是说人家身世可怜吗?这兔子灯,小孩子都应该喜欢的吧?” 刘七巧朝着杜若吐了吐舌头,勾着他的手臂道:“相公你那么帅,又送人家兔子灯,万一小姑娘喜欢上你怎么办?” 杜若这会子也无语了,凑过去在刘七巧的面颊上嗅了嗅,只笑道:“今晚又没吃饺子,哪里来那么浓的醋味啊?” 刘七巧就假装不依不饶道:“相公,你同我说说,那小姑娘是不是跟王府的二姑奶奶说的一样,长得清秀绝俗、貌若天仙?” 杜若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才开口道:“我倒是没怎么注意……” 刘七巧一听杜若居然没注意,就知道他是对美女不敏感类型了,只略嫌弃的睨了他一眼,又瞧见他皱着眉头道:“不过眼珠子挺大的,但是神情略微有点呆滞,听她们家的人说,如今已经七岁了,话都不太会说几句,可能是有些先天不足。” 刘七巧这会儿也无心去关心那个小姑娘,只扯着杜若的袖子道:“你送人家兔子灯,那送我什么呢?人家也很长时间没有收到礼物了,相公?” 刘七巧难得撒娇,这种样子便尤为勾人,杜若只觉得鼠膝一跳,喉咙就有一种药充血的感觉。只弯腰将刘七巧打横抱了起来,一路稳稳当当的抱回了房内。 刘七巧这几日嫌弃屋内烧得有些碳味,就点了朱姑娘送的篆香,这味道清清淡淡的,可不知怎么,刘七巧总觉得会勾动人的欲.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杜若低头咬开刘七巧的领口,喊住那一处蓓蕾,刘七巧的身子就有些热了。两人为了这事情,特意研究了几本春宫图,开发了不少新姿势。刘七巧就着平躺在床上的姿势,将双腿环在了杜若的腰间,只轻轻蹭了蹭杜若腰下两寸的地方,便已经觉得里头如万马奔腾了起来。 “啊……嗯,慢一点……” 杜若在这方面虽然也很开放,但到真的开始的时候,还是很克制的,动作温柔、细心周到那是不必可少的,每次都让刘七巧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恨不得再来一次。刘七巧渐渐的发现,其实这就是杜若的战术吧,朱姑娘的香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自己…… 第二天就是正月二十六,说起来自从法华寺回来这二十来天,刘七巧一直都是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的。好容易才歇了几天,总算盼到了这个日子。刘七巧有孕在身,跑腿的事情已经很少做了,倒是在接到王老四的回话之后,派绿柳亲自去了一趟安靖侯府给安靖侯少奶奶请安。安靖侯少奶奶自从几年前流产伤了身子,便一直很难受孕,如今看着二奶奶周蕙肚子大了,心里头显然是更着急的。刘七巧便介绍她去胡大夫那边调理。如今药吃了有三四个月了,虽然肚子还没动静,但是气色比起以前,已经是好了很多了。 一早吃过早饭,刘七巧便在家里头等着了。刘七巧不是心急的人,可是王老四这事情由不得她不着急,再说她在杜老太太跟前也是发过话的,说今儿王老四必定会请了人来提亲,要是没来。只怕杜老太太也管不着什么脸面,万一反悔了,那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谁知快到午时的时候,安靖侯少奶奶没来,倒是把安靖侯老夫人给迎了来。刘七巧这会儿心里早已七上八下的很,听见门房的人来回话,只急急忙忙的就迎了出去。安靖侯老夫人见是刘七巧亲自迎了出来,只急忙道:“有了身子的人,走路可得慢一些,瞧着火急火燎的,做什么呢!” 刘七巧也不知道怎么同安靖侯老夫人说,只略略笑了笑,再没忍住,便问道:“大少奶奶怎么没来?” 安靖侯老夫人听刘七巧问起了大少奶奶,只会心笑道:“她如今可要有一阵子不能出门了,所以今儿托了我一件大事情,非要让我亲自走一趟。” 刘七巧见安靖侯老夫人这么说,顿时就猜找了,只笑道:“那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同喜同喜,我前几日来看你婆婆的时候,心里头还在嘀咕,什么时候我家大孙媳妇也能怀上就好了,没成想这就有了,也多亏了胡大夫开的药,倒是灵验的很。”安靖侯夫人脸上的喜色是盖也盖不住,只一边走,一边笑。 刘七巧知道了安靖侯老夫人的来意,也放下了心来,又道:“我那同乡真是天大的好运气,竟能请得老夫人来给他保媒,他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 “可不是,我也是才知道的,原来那壮壮的黑脸小子,竟然是七巧你的同乡?那小子倒是去过我家几次的,也没透露说要娶亲,不然的话,我那帮老姐妹家里头也不缺闺女的,不过如今配了杜家三姑娘,倒也不错!”安靖侯府是行武出生的人家,对武将没什么偏见,像王老四这样的人,以后对于他们侯府来说,还是不小的助力,且王老四以前又是恭王府的家将。武将之间也防结党*,安靖侯府和恭王府不宜走的太近,所以王老四就是一条很不错的跳板。 一时间到了福寿堂,杜老太太房里的贾妈妈迎了出来,笑道:“老太太方才还说呢,这一个月都见了好几回面了,真没想到是您老亲自来的!” 安靖侯老夫人便笑道:“我倒是想躲懒呢,可年轻人都跑去生孩子去了,只有我这种老货才有空呢!” 众人在门口寒暄了几句,这才进了杜老太太的房里头。杜老太太亲自起身相迎:“为了年轻人那起子破事儿,还劳动您老亲自跑一趟。” “可不,所以我专挑了这时候来,还能蹭你一顿饭呢!”安靖侯夫人说着,只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又道:“原本今日是我孙媳妇来的,可一早上她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就请了大夫过门稍微看了一下,谁知道竟然是喜脉,你说说看,都这样了,我能让她来吗?可也不能耽误了年轻人的好事儿,也算我这张老脸还有些用处,就跑这一趟了。” 聘书是一早就写好了的,安靖侯夫人命小丫鬟呈了上去,杜老太太翻开看了看,见王老四的名字变成了王让,只开口问刘七巧道:“这名字是你给他取的?” 刘七巧想了想觉得王老四也算一代将军了,以后要是让人知道他的名字是别人随便取的,倒是不大合适了,于是便笑着道:“哪能呢,他原本就有名字的,只是我们乡下人家不兴喊人家大名,我这也是托人回去问了,才知道的,他们一家兄弟四个,取的名字是谦恭礼让,他排行老四,大名就叫王让。” “哟……这乡下人家还能取出这样的名字,倒是不简单。”果然杜老太太对王老四的态度又有些改观了。 刘七巧便又道:“王老四也念了几年私塾的,后来家里穷,又要种地,就没接着往下念了,他念书的死后,先生还经常夸他呢!可见聪明的人无论是学文,还是从武,都必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的。” 杜太太显然对刘七巧的话很受用,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老太太你别看王老四如今是个粗人武将,但他其实小时候念书很好,要不是家里穷,凭他的智商也能考上进士的。 “他也算不容易了,年纪轻轻的能有这样的本事,要是真的去考科举,这个年纪能中进士的,都未必有几个呢!”杜太太说着,心里头也算安慰了一点,合上了聘书道:“这事情就这么定了吧,娶亲的日子,到时候再商量,前头两个姑娘还没定下呢,她是老三,也不着急。” 刘七巧听见杜老太太这样一锤定音的话来,也终于放下了一颗心来。王老四拜托她的人生大事,总算是完成了,接下去的日子,她少不得要督促三位待嫁的小姑子,卖力做针线绣嫁妆了。 杜家是京城大户,且又因为这个太医的身份,京城的达官贵人,没几个不认识杜家的,这回杜老爷老来得子,那日记在宝善堂抓药的人都得了一份红鸡蛋,算是沾沾喜气,所以这次满月酒,杜老爷是铆足了劲儿打算搞一场的。 赵氏虽然接手了家务有一段时日,可毕竟没有搞过这种大型宴会,一下子忙的脚不着地起来了。杜二太太却因为那天杜太太的一番劝解,似乎是想通了,没事就请奶妈抱着小娃儿到她的院里头吃饭睡觉。 某天赵氏在外院安排好家务事回去,赫然发现杜二太太抱着杰哥儿在院子里头陪瀚哥儿玩竹蜻蜓。瀚哥儿奶声奶气的捡起竹蜻蜓,送到杜二太太跟前道:“奶奶、奶奶,蜻蜓飞的好高啊!” 赵氏这时候微微有些警醒了,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道理她一小就懂,可偏偏大多数人,总是弄不清这个理儿。赵氏上前,对杜二太太微微福了福身子道:“太太,过几日就是荣哥儿的满月酒宴了,我这边还有些东西弄不太清楚,太太当时是和大太太一起预备了大伯子的婚事的,明儿不如跟着媳妇一起去议事厅坐一坐,媳妇有什么不懂的,也好请教太太,下人们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好当面问个明白。” 杜二太太听赵氏这么说,心里头先是一阵窃喜,第一反应就是拿乔不去,这话就要开口了,谁知站在一旁的瀚哥儿却开口道:“奶奶奶奶,您就帮帮我娘吧,她今儿早上还说晚上睡不好觉,爹这几日也不在家,娘一个人很辛苦的!” 杜二太太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把杰哥儿送到一旁的奶娘手中,整了整衣袍,牵着瀚哥儿的手道:“那好吧,看在瀚哥儿的面子上,我明天就随你去吧,你也要注意身体,凡事不要操之过急,有些事情多做几回,有了经验就好了,今年少不得还要有几件大事,你三位妹妹的婚事,定然是逃不掉的。” 赵氏听了这话,脑门上就觉得突突的跳了起来。平时管家她倒也不觉得怎么累,可一轮到事情,当真不是她一个人就能照应的来的。就那些管事媳妇天天来报的琐事,就够她头疼的了。 “是,媳妇知道了,还要请太太躲躲提点才是。” 杜二太太见赵氏这般恭敬的模样,心里头忽然就舒坦了:“你是聪明人,哪里用得着我提点,我不过就是比你多活了几岁,多吃了几碗饭,多经了点事罢了。” 赵氏偷偷的瞧了一眼杜二太太的表情,奇怪了,今儿她说这话,里头倒是没什么让人酸倒牙的感觉。赵氏急忙陪笑:“那是自然,不然怎么您是当娘的,我是当媳妇的呢!” 杜二瞅了一眼赵氏,就觉得她这话是恭维,可往常杜二太太是个最爱听恭维话的人,今儿听起来,怎么觉得恭维话都不诚心实意的呢?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带瀚哥儿、杰哥儿去午睡,你也累了一晌午了,用了午膳,也歇一会儿吧,不然到了申时,办事的媳妇们都回来回话了,到时候可没得你歇了。” 这话正说中了赵氏如今的境况,赵氏也只能应了,索性瞧杜二太太是真心疼孩子的,也就只能认命了。   ☆、272|5.16| 如今全家最清闲的人,莫过于养胎的刘七巧了。其实刘七巧自己心里头明白,她现在四个多月,各方面都已经稳定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完全没有关系的。奈何这古代的规矩就是怀孕了的人要好好的修养,所以她就乐得清闲。 杜家在京城也算得上是根基深厚的大户人家,且因为太医的职业,和许多勋贵之家都有来往,所以荣哥儿的满月宴,自然也有不少达官贵人到场。杜老爷负责生意场上的朋友、杜二老爷负责官场上的朋友,可谓是分工明确。 赵氏因为忙于家务,这些招待的事情也是做不过来的,又加之刘七巧有孕在身,不好烦劳,倒是忙得她都瘦了一圈。杜二太太见她瘦了一圈,嘴上不说,心里头却暗喜。可她如今的身份,站在贵妇人堆里头也没什么话头,人家虽然不会当着杜二太太的面去嘲笑她有一个贪污受贿的爹,可是心里头怎么想的,就当真不知道了。 杜二太太瞧着院子里头人多,作为主人家自然是不能怠慢的,可她如今偏不喜欢往这群贵妇堆里头扎,便去外头找了赵氏,见她还在外面接客,便笑着道:“你去里头老太太那边,陪陪那些太太们吧。” 赵氏知道杜二太太的意思,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一时又觉得在外头站着也确实累的很,便索性高高兴兴的陪客去了。 杜太太的如意居里头,今儿也是人满为患。王妃亲自来贺喜,刘七巧自然也是在左右相陪的。李氏也跟着王妃一起来了杜家,三个高龄产妇一台戏,正聊的起劲。 “我生瑞哥儿那会子,身子受损,整整一个月都没能起的来床,连孩子都没有抱几回,哪里像你这样,还能抱着他亲自喂奶。”王妃说着,眼神中尽是羡慕之色,不过还是稍稍劝道:“不过你也不必累着自己了,横竖有奶妈在,要是自己太累了,在月子里落下什么病来,就不好了。” 杜太太哄了一会儿荣哥儿,笑着让奶妈接走了,只开口道:“我不过就是应个景儿,我这些奶业只够当他零嘴的,半夜里头可都死奶妈在喂。七巧说了,坐月子最重要的就是要休息好,幸好的奶不算多,晚上还能睡一个安稳觉。” 李氏就羡慕道:“说起这个,前几个月我家九妹没请奶娘的时候,可不就是折腾,每天晚上喂两回,白天我是站着也能睡着、坐着也能睡着,幸好我是乡下人,胡打海摔惯了,但这几个月天气冷了,半夜我也起不来,只让奶娘喂她了。” 刘七巧便笑着道:“娘你不要惯九妹了,九个月了可以开始试着不喝夜奶了,亥时初刻将她喂饱了,到卯时起来再喂也不迟,好习惯要从小养成,不然的话,就算到了三岁里头,她还是会要喝夜奶的,那时候她长了牙,喝夜奶还会坏牙齿,长大了牙疼。” 刘七巧也不知道这古代的人懂不懂这些,可这些刘七巧都是听她生过孩子的同事说的。不过古代的孩子比起现代的孩子是要可怜一些,因为没有尿不湿这样的神器,所以半夜里大多会被拉起来把尿,趁着把尿的间隙,再喂一顿,那是自然的。 李氏听刘七巧这么说,便笑着道:“你妹子入冬之后算是好的了,一晚上只起夜一次,就连奶娘都说,比她自己家的孩子还好带。” 杜太太便也跟着道:“荣哥儿这一阵子倒是乖巧的很,吃了睡,睡了吃,一点儿也不吵,比大郎小时候不知道乖多少。”杜太太说起这个,又伤心了起来道:“大郎小时候太小,没力气吸奶,总是哭,幸好王妈妈耐心,不然只怕是养不活的。” 这故事刘七巧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的,由此可见虽然杜太太有了荣哥儿非常的开心,可是对杜若的爱,是一点儿没有减少。就如今杜若每天回来,她还是跟以前一样问东问西的。 众人还在闲聊,外头小丫鬟进来传话道:“回大少奶奶,陈尚书家的少奶奶来了,还有安靖侯老夫人和二少奶奶来了。” 周蕙如今已有六个月的身孕,正是不怕颠簸的日子,今儿肯定是求了安靖侯老夫人非要一起来的。刘七巧便急忙道:“你把陈尚书家的少奶奶和安靖侯家的二少奶奶请到这里来吧。” 小丫鬟接了话,去外头请人,没过多久,陈家少奶奶和安靖侯家二少奶奶就都到了。 陈家少奶奶离上次生产已经有了一年半的时间,看起来气色还不错。周蕙从外面进来,就瞧见了跟着王妃来的丫鬟,便知道王妃也在里头,只进来行礼道:“我就说太太也会来的,果然如此。” “这么大的肚子了,怎么也不在家休息休息,成日里跑来跑去的,仔细动了胎气。”王妃见了大肚子的人,从来都是这几句话,她自己怀瑞哥儿的时候,算不上顺利,若不是后来遇上了刘七巧,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最后,所以对怀了身子的人,都特别的留心。 “哪有这么娇弱,再说了,七巧不是经常说,要多多运动,生孩子才块吗?” 这会儿刘七巧的肚子也已经显怀了,穿着毛呢小袄,玲珑的身段瞧着就有些圆润了起来。 “就是,平常多散步,生的时候才快呢,可惜你生的时候我肚子也大了,倒是不能亲自去了,不过上回给太太接生的贺妈妈和周妈妈都是好手,周妈妈给还给宫里面的主子都接生过,到时候就让她们过去,你大可以放心。” 周蕙听了,便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横竖吃饱喝足到时候拼一场也就是了。” 在场的人,除了刘七巧那都是生过娃的,听了周蕙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想的倒是简单,那母鸡下蛋,也不过就是憋红了脸而已,你以为你跟它一样呢?” 陈家少奶奶柳氏是受过生孩子的苦处的,只摇头道:“要是真能跟母鸡下蛋一样轻巧就好了。”柳氏最近有些心烦的事情,说气话来虽然嘴角微微勾着,可眉宇中却没有什么高兴劲儿。刘七巧和柳氏算是最交好的,见她如此,也知道她必定是遇上了心烦事儿了。 用过午膳,刘七巧就请了柳氏往百草院去。柳氏跟在刘七巧后头,才进百草院,就闻到空气里头的椒香,只感叹道:“想当年在四川的时候,我住的小院里头,也有椒香。” 刘七巧知道后宅女人的烦恼其实很单一,左右不过就是相公纳妾、或者姨娘独宠。不过刘七巧知道,柳氏的相公虽然以前有个姨娘,但是因为谋害柳氏,已经被陈夫人给撵了出去,至于通房丫鬟吧,似乎每一家好像都有那么一两个,但是丫鬟能不能抬姨娘,这就两说了。况且对于刘七巧来说,陈夫人是她在京城里头,遇上的算是很开明的婆婆,当时处理那个姨娘的时候,可是眨眼都没眨一下的。 “你一有心事,就皱起眉头来了,什么都放在脸上。”刘七巧瞧着柳氏这闷闷不乐的样子,只开口道。 “家里出了一些心烦的事情,我心里头难受。”柳氏说着,只忍不住低头擦了擦眼泪。柳氏虽然向来性情柔弱,其实还是有些弱中带钢的,不到关键时候,也不会如此伤心。 “你倒是说说看,我瞧着能不能给你出个主意。” 柳氏叹了一口气,只开口道:“我继母带着我妹妹来了京城,我妹妹她和我相公……”柳氏说着,咬了咬唇就哭了起来,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原本她们说来京城是为了给我妹妹找一户人家的,我爹虽然不是京官,可过两年也是要进京的,我当时没警觉,就接了她们回来了,这事情我婆婆还不知道道,她一向是喜欢我妹妹的。况且我生下哥儿之后,身子一直不好,房里姨娘的避子汤也停了,就是还没怀上罢了,我估摸着,给相公纳妾,那也是早晚的事情。”柳氏说到这里,已是一脸死灰,只一个劲儿默默流泪,继续道:“若是我生哥儿那会子,一口气没上来,死了,那我是千百个愿意她当我相公的续弦的,可如今好好的清白姑娘家,我是存了心思,想给她找一户好人家的,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跟她娘一样!” 柳氏母亲的事情,刘七巧是听说过的,虽然是难产而亡,可难产的原因却是因为怀孕期间自己的相公和自己的庶妹勾搭在了一起,所以才会气得难产的。这些事情柳氏原本是不知道的,她只当是自己母亲死了,所以外祖家为了更好的照顾她,才把母亲的庶妹嫁过来的。这些事情,还是在她出嫁了之后,原先她的奶娘告诉她的。原本以为柳氏跟着陈家进了京城,一辈子都不用见那恶心的继母,可谁知道,你不见她,她还能候着脸皮找你的。柳氏又是一个要脸面的人,自然也只和以前一样待她们。   ☆、273|5.16| 其实柳氏面对的这个问题,和大多数大户人家瞧不起庶女,不想娶那些没养在正室跟前的庶女进门是一个道理。就怕那些庶女是姨娘教养的,身上有那么些不着调的习惯。若是正经教养的姑娘,如何会去惦记着自己的姐夫呢? 柳氏这会子是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家书是柳老爷写的,人也是自己接过来的,如今弄成了这样,当真是不好收场。 “大少爷的意思呢?他有没有纳妾之心?”刘七巧压低了嗓音问了柳氏一句,其实她对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是不看好的,媳妇说纳妾还能自己拒绝的人,只怕也是凤毛菱角了。 “他那天也是喝醉了酒,无意冒犯了,可这事情毕竟是发生了,我怎么能当作不知呢?”柳氏金锁着眉宇道。 刘七巧听完柳氏的话,心里头倒是有些了想法,只怕这无意冒犯的背后,到底夹杂着那些阴私,柳氏是不知道的。 “既然如此,你大可不必担心,找一门亲事把你妹妹嫁了吧,就当没发生这件事情。” “就当没发生?真的可以这样吗?”柳氏有些疑惑的看着刘七巧。 “自然是可以的。”刘七巧一边说,一边端起了茶盏用了一口茶道:“这事情说起来也是她们理亏,既然你说陈夫人还不知道,那你就将错就错,找个人家把你妹妹嫁了。若是她们自己要不顾脸面闹起来,那也就是说她心里头就存了这心思,她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陈夫人难道就不会小瞧了她吗?到时候就算她达到了目的,难道还指望陈夫人高看她一眼?说白了,这种送上门要当人小妾的人,有谁能看得起呢?”刘七巧低头略略想了一会儿,只继续道:“她们如今不肯开这个口,大约就是等着你自己提起来,你索性装傻,等她们等不及了,自己把这事情抖出去,难道还有好果子吃吗?” 柳氏只低着略略想了一会,拧眉细思,终于笑着开口道:“七巧,你真是一个智多星,我原本愁得要死的事情,怎么被你这么一说,竟是如此的轻巧。”柳氏想想也是,但凡正常人,谁不希望能出去找个正头夫妻做的,谁还能上赶着愿意做别人家的小妾,且对方还是自己的姐夫。所以出了这样的事情,少不得是要守口如瓶的。她们两人,无非就是看上了柳氏憨实,想着这事情一旦穿了出去,会坏了自家妹妹的名声,所以将错就错,也就收了这个姨娘。但是只要柳氏一味装傻充愣,把知情的丫鬟们撵得撵,卖得卖,那这事情若是还透露出去,必定就不是柳氏的问题了。到时候就算事情传了出去,柳氏只管撇的干干净净的,还能博得一个怜爱妹子的美名。只要一切的舆论都站在柳氏这一边,那么就算小柳氏能进门,不过就是一个摆设而已。 而这样不安分一心想勾引自己姐夫的男人,陈夫人会让她进门的可能性,只怕也微乎其微。 柳氏隐隐觉得自己有些激动,她还从来没做过这种装傻充愣的事情呢。如今听刘七巧这么一说,顿时觉得紧张了起来道:“那我回去应该怎么办?” “最快的办法,是找几家公子哥,让他们家里人假装去你家提亲,最好条件相陪,让她们着急一下,你再面上撺掇几下,最好让陈夫人出面保媒,让她熬不过去。若是她们最后没走出自己把事情抖出来这一步,你就干脆把人给嫁了,也就清静了。若是她们最后熬不住,还是把事情给说了出来,你大不了做做戏,在陈夫人面前哭诉一番,然后让陈夫人看在你的面上,就纳了你妹妹。”刘七巧看人还是比较准的,虽然方才听柳氏的话中,陈夫人似乎是喜欢她妹妹的,可是自己求来的和对方削尖了脑袋凑上来的,那是两个概念。 做姑娘的时候这样不老实,做了姨娘那还得了,岂不是三天两头要做那上房揭瓦的事情?所以刘七巧心里头其实已经料定了,若真的东窗事发,陈夫人断然是不会让小柳氏进门的。 柳氏听了刘七巧的计谋,只觉得心里吃了定心丸一样,略略松了一口气。只轻轻抚了抚胸口道:“这几日为了这事情,我饭都吃不下去,整个人都觉得犯恶,身上都难受了起来。” 刘七巧如今有了身子,自然是更警觉了起来,只开口问道:“你这个月的癸水来过了没有?” 柳氏被刘七巧这么一问,才低下头略略思索了半日,只开口道:“我差点儿忘了,我这个月的癸水还没有来,难道……”柳氏自从上次生产,已经过了一年半的时间。但是因为上次元气大伤,所以她这么长时间一来,一直以养生为主,如今身子骨比以前倒是好了很多。她见刘七巧这样看着自己,也略略蹙眉道:“难不成我又有了?” 刘七巧倒是很高兴,只笑道:“天助你也,你这会子做什么,只怕陈夫人都要帮着你了。” 柳氏心里头还是有些后怕的,只拧眉道:“我……” “怕什么,都说了一回生二回熟,生二胎只要好好养着,就跟母鸡下蛋没区别。”刘七巧这样劝慰她。 柳氏这会儿心里虽然后怕,毕竟还是很开心的,只急忙道:“那这事情倒是要早一些料理了才好,不然有事情吊着,我如何安心养胎。” 正巧今儿来参加满月宴的人多,所以晚膳的时候,刘七巧已经帮柳氏接头了几家有儿子的人家,又商贾之家的,也有官宦之家的。大户人家的嫡子是看不上外官家的姑娘的,不过像小柳氏这样的条件,嫁一个庶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刘七巧能说会道,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说的*不离十一样。再加上柳氏在大家眼中,也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众人就想着,柳氏的妹妹,自然也是不错的。 刘七巧送柳氏出门的时候,还跟她道:“好人家尽管选,千万别因为她给你添堵了,你就不尽心给她选人家,要知道只有她嫁了,离开了陈家,你才算是高枕无忧了。” 柳氏只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我懂,便是有好的,也只当是便宜了她罢了。” 一晃又过了几日,赵氏终究是忙坏了,荣哥儿满月宴之后,就染了风寒,病了一场。杜二太太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家里顶梁柱一样的人物,以饱满的精神和奋发的斗志,重新接管了家务事儿。 不过收尾的工作就比以前张罗要轻松的多了,再加上杜二太太觉得自己不过是中途复辟,过不了几日等赵氏好了,还不得把事情交代出去,所以管起事情来,比以前倒是松散了很多,不过就是睁一眼闭一眼而已。下人们反而觉得杜二太太比起以前好相与了不少。 这人正好赵夫人来瞧赵氏,两个人便在自己房里聊了起来。上回荣哥儿满月,赵夫人也是来的,不过那天人多,母女俩便没有什么说话的时间,今儿正巧有空,赵夫人在房里头坐了下来。 茯苓便端了茶进来伺候,见她们要讲讲贴己话,就去了西厢房那边带哥儿姐儿。 赵夫人上下打量了茯苓一遍,只点了点头,但还是略带不解的问道:“模样倒果真比银红、翠香强一些,可也没你说的那么好,看着倒是很安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打听清楚了没有?可别引狼入室了。” 赵氏躺在床上,身后靠着宝蓝色镶金边大引枕,一边擤着鼻子一边道:“娘你放心,我进门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院子里的丫鬟我都观察的一清二楚的,这姑娘心里头不是没人。” “有人?有人你还敢往自己房里放?你就不怕她对你有异心?”赵夫人有些不太理解。 “有人才放心呢,她心里有人,又不是我们家二爷,我才最放心不过。她既用心服侍二爷,又不会对二爷有什么花花肠子,这样的人才用得呢!”赵氏一边说,一边探起身子往窗外瞧了一眼道:“不像有些人,你给了她几分脸面,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一心想巴着二爷,二爷也不过就是个好色性子,茯苓正好有这个品貌,绊住二爷的脚,还是绰绰有余的。” “丫头片子,你几十会的这些鬼机灵想法,倒还真有几分道理,我原还担心你,如今瞧着是我杞人忧天了。” 赵氏只略略大了一个哈欠,开口道:“娘你放心,杜家虽然是大户人家,其实家里头简单的很,并没有多少阴私,我冷眼瞧着,大房那边是一点儿事也闹不出来的,总共就那么几个人,也就我们二房事情多一些,只可惜……” 赵夫人听赵氏这么说,心里便有些疑惑,只开口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宝善堂的招牌是只传给大房的,到时候我和相公,少不得也要另立门户,当初若是去我们家提亲的是大房的人,那就好了。”赵氏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来,只眉宇略略蹙了一下。 赵夫人也跟着叹气道:“当时那媒婆说你大伯子从小是个病秧子,能不能活过二十还不知道呢,我如何舍得你嫁过来守寡?这才给你定了二房的,可如今我瞧着你大伯的身子,倒是好的差不多了,如今大太太又生了一个小的,横竖你和蘅哥儿是没这福气了。” 没过几日,陈家少奶奶那边果然传来了好消息,诚国公府二房的太太,去陈家把柳家二姑娘求给了自家儿子。原来她儿媳妇前两年死了,留下一个闺女,再加上她们虽然是国公府第,但毕竟是二房,将来跟爵位也没什么关系,故而这找续弦一是,倒是没那么容易。正经人家的嫡女是不愿意嫁过来的,没什么前途。普通人家的庶女,她们又看不上眼,所以就耽误了下来。 可这谁知这诚国公府的二太太和柳家是四川的老乡,所以听闻柳老爷把二姑娘嫁到进城来,倒是惦记上了。 听柳氏来传话的丫鬟说,原先柳二姑娘是不肯的,后来柳太太一味的劝诫,总算是劝成了,这才应了诚国公府的婚事。柳二姑娘今年十六,原本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诚国公府的六爷又死了媳妇,年纪比她大了不少,故而两家一拍即合,婚事就定在了今年的五月份。 刘七巧靠在软榻上一边听柳氏的丫鬟回话,一边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道:“我原本就让她放一万个心的,如今好了,这瘟神也送走了。” 那丫头便笑着道:“我奶奶如今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为了这样的一个人,还找了这样的一门的好亲事,倒是便宜了她了。”那丫鬟眉梢虽然带着几分鄙夷之色,可眼眸中却有着几分艳羡的。 刘七巧依稀也是知道一些这诚国公府的,听着就不像是个简单的地方,柳家二姑娘如今去,也算不得什么好去处。 “你回去告诉你家奶奶,大户人家阴私多,像这样几世同堂的国公府第,里头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呢,别看着眼前体面,以后分了家,没有爵位的一房,只怕连个普通官宦人家也比不上呢!” 那丫鬟听了这话,果然眉宇中透出了一丝窃喜,只连忙点头应是。其实刘七巧是惯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的,偏偏这柳氏也真是运气了,每回被人阴都能遇上刘七巧,又恰巧刘七巧能帮她出谋划策。 刘七巧才送走了柳氏的丫鬟,就听见外头小丫鬟开口道:“大少爷回来了!” 杜若最近差事繁忙,鲜少有这么早回来的,刘七巧便也起身迎了出去,果真见杜若已经从垂花门外走了进来,脸色却是铁青的。 “怎么了?”刘七巧急忙迎上去问道。 杜若见刘七巧迎了出来,神情稍稍收敛了一些,只叹了一口气道:“敏妃娘娘的孩子没了。” 四皇子因麻疹夭折之后,敏妃一直痛不欲生,后来好容易怀上了孩子,才算稍稍缓解了一下她的思子之情,如今要是这孩子也保不住了,只怕敏妃娘娘的命未必也能保得住。 “怎会这样?”刘七巧闻言,也不由脸色一变,她原本作为一个产科医生,觉得流产也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以前对面的妇科里头,每天来做无痛人流的人挤得站都站不下,习惯了现代人的不珍惜生命,流产对于刘七巧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如今她自己也有了孩子,越发知道有孩子的艰难,也越发知道坏孩子的痛苦。况且敏妃如今已经五个多月了,孩子都已经长成了,这个时候流产,岂不是很奇怪。 且怪就怪在,还不是流传,而是胎死腹中……能发生胎死腹中这样的事情,必定是胎儿在母体里头,发生了什么意外。刘七巧拧眉想了想,无非就是脐带绕颈,窒息而亡。但是像敏妃这样的人,怀了孩子只怕是走路都不敢多走的,要让孩子在肚子里头脐带绕颈几圈,那这孩子也未免太顽皮了一点? 刘七巧还是觉得这事情来的怪异,若说是早产,流产也都正常了,偏偏这胎死腹中,透着让人摸不透的诡异。 “二叔已经回禀了皇上,明儿一早给娘娘打下死胎,不然的话,娘娘的身子也会吃不消的,可惜娘娘这会儿虽然伤心,却一味的说孩子还是好的,说孩子还曾踢过她,不肯让二叔打下孩子。” 当初在林家庄,刘七巧就是瞧了那村妇脸色不好,才猜出来她的孩子只怕不好了。可想敏妃这样的人,必定是三天两头的请平安脉的,如今孩子说没就没了,让她如何能承受的了呢。 刘七巧想了想,还是觉得事情太过诡异,只开口道:“不如明儿一早,我同你一起进宫,劝劝敏妃娘娘。” 一家人应为敏妃娘娘的事情,情绪都不高涨,杜若和刘七巧匆匆用力一些晚膳,便一起回了百草院。刘七巧白天睡的多了,晚上到不觉得有多困倦。杜若在一旁翻看医案,想找一找以前是不是有敏妃这样的案例。刘七巧则坐在软榻上,敏思苦想。 前世刘七巧是剖腹外科医生,所以对于胎死腹中的引产产妇接触的不多,自然对一般胎死腹中的具体原因并没有仔细的研究。不过她倒是她们医院有一位同事的亲戚,曾经怀孕八个月之后,也胎死腹中了。当时刘七巧问过原因,说是因为当时男方家为了结婚,就新装修了房子,谁知道房子装修好没多久,女方就怀孕了,大家都没注意,一切也都正常,谁知道到了八个月之后,孩子忽然就胎死腹中了。 后来刘七巧查阅了一下医书,虽然上面没有明确说明,但是房屋装修中产生的甲醛会导致孕妇流产,似乎已经成了大家都公认的事情了。可是,如今是在古代,哪里会有甲醛呢?就算是宫里头粉刷的金碧辉煌的,那用的也都是天然材料。在这样一个环保的环境中怀孕,怎么还会有胎死腹中的危险呢?难不成真的是敏妃的身体不好?亦或是孩子太调皮,把自己给绕死了? 刘七巧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抵不住困倦,在软榻上睡着了。杜若查了一晚上的医术,也没有弄出一个所以然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瞧见刘七巧已经在软榻上睡的实沉了。他们两人平素又不爱有人在在一旁服侍,这会儿愣是一个给刘七巧盖毯子的人都没有。杜若顿时自责了起来,也没惊动刘七巧,抱着她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日一早,杜若和杜二老爷在杜老太太那边用早膳,刘七巧也难得起了一回早,去了杜太太那边用膳。昨晚杜太太听说了敏妃的事情,心里也是沉重的,她虽然舍不得刘七巧进宫,可想起别人痛失爱子,还是放了刘七巧进宫。 两人用过了早膳,一起上了马车,杜二老爷也进来和杜若他们两个挤在一辆马车上。按照道理这是不合规矩的,课杜二老爷昨晚想了一宿,也没想出敏妃流产的原因。他知道刘七巧向来思维活跃,且又宿慧,便想问问刘七巧的看法。 “七巧,按照你的看法,你觉得敏妃娘娘胎死腹中的原因是什么?”杜二老爷开门见山的问道。 刘七巧只摇摇头道:“我也没想出来,昨儿才想了一会儿,就睡着了,但是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病,我总觉得敏妃娘娘这事情不简单。二叔,你有没有仔细问过敏妃娘娘的日常起居饮食?” “自然是问过了,敏妃宫里的姑姑是她从家里头带出来了,和等的细心,自敏妃怀孕,她就把每日敏妃的饮食起居都记录在案,每一天都有记录可查,就连喝了几杯水,出了几次恭都记的清清楚楚,更别说那些进嘴的东西,那都是她检查过之后,才送到敏妃跟前的。我昨日将那本子细细看了,并无一点差错。”杜二老爷越说,眉头就拧得越重,只叹息道:“自从四皇子死后,皇上深觉愧对敏妃,对她也是很关心的,如今连她的孩子如何没了,我这太医院的原判都查不出来,真是愧对圣上啊。” 刘七巧听杜二老爷说完,心里又暗暗又了计较,她昨晚就想过,后宫里头饮食起居自然是非常严格的,宫斗剧她也看过不少,妃子也不是傻子,并不是什么东西都会往嘴里送的。关键是,那些吃下去的东西,顶多也是让大人流产,而如何在不知不觉中让胎儿胎死腹中,这倒是一门技术活。刘七巧如今能总结出来的结果,无非就是二个:第一:敏妃的胎儿有溶血症、活着脐带绕颈,所以引起了死胎;第二:有外界人为因素导致胎儿胎死腹中。但不管是哪一种愿意,按照现在的科学条件,除了脐带绕颈这一项可凭借引产时候胎儿的情况来判断下来,其他几种原因,都很难查证。 “二叔不必太过自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活人尚且朝不保夕,更何况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不过如果真的有什么人为因素,我们自然也要给皇上和敏妃娘娘一个交代的。” 杜二老爷只点了点头,他行医多年,这样的事情到也是头一次遇见,早产、难产、小产,这都是常见的事情,唯独这胎死腹中,确实除了林家庄那一次,这还是头一次遇上呢。   ☆、274|5.16| 景阳宫里头,一片死气沉沉,众宫女们知道敏妃娘娘的孩子没了。虽然现在的敏妃娘娘依旧有着凸起的小腹,可是杜原判已经说过,这里头的孩子已经死了。 敏妃神色暗淡的靠在贵妃榻上,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愣怔了半刻,忽然开口问一旁的宫女道:“本宫的安胎药呢?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没去给本宫端来?” 那宫女神色一凌,急忙低下头,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小声道:“杜太医说,娘娘从今天起,可以不用和安胎药了。” 敏妃脸上的神色忽然暴怒了起来,只伸手拉住那宫女近前,冲着她大吼道:“本宫说了,本宫要喝安胎药,你没有听懂吗?还不快去端来!” 那宫女一时间被吓的哭了出来,只跪下来一边安抚着敏妃,一边道:“娘娘,您千万不要这样,皇上说了,孩子以后可以再有的,娘娘您一定要保重身子,一会儿杜太医就要来了。” “不要……让他走,孩子还好好的,我一定可以生下他的。”敏妃坚持说到,早已经泪如雨下,趴在贵妃榻上恸哭了起来。 刘七巧跟着杜太医先到了太医院,杜太医准备好了一应的药材用具,才跟着宫里头的太监一起,进了后宫。因为刘七巧进宫,所以大家先去了永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娘娘心宽体胖,难得最近也算是挺高兴的,谁知得了这样的消息,心里头自然是有些失落的。见容嬷嬷把刘七巧引进了宫里,也稍稍提起些兴致,只开口道:“丫头,你怎么也跟着进来了?” 刘七巧从太后娘娘的眉宇中,也瞧出了几分无奈来,她身太后,皇帝的生母,自然是希望皇上能够嗣子繁盛,这样大雍的基业才能万世百代。可偏偏皇帝在后宫这一方面,比起先帝还节制几分。这两年因为边关不定,户部银子不多,皇上为了省钱,把选秀的事情都给免了。太后如今行动不便,也不方便跟以前一样,到处闲逛,想给皇帝挑个妃子都不容易了起来。 刘七巧见太后娘娘虽然笑得还跟以前一样慈爱,可到底眸中的神色是带着几分失落的,便上前行过了大礼道:“是七巧的不是,许久没进宫来瞧太后娘娘了。” 太后娘娘便笑道:“就是就是,你这送子观音,是要多进宫才好呢,你看看这皇上的后宫,孩子少的可怜。” 其实说孩子少的可怜,太后娘娘还是夸张了一些,皇帝女儿都已经七个了,也就是儿子少一些,四皇子夭折之后,一共才就四个儿子。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的年岁都差不多,大约不过□□岁的光景。剩下一个五皇子就是梁贵妃的龙凤胎,如今才不过四五个月的光景。 大皇子生母身份低微,二皇子又不爱念书,三皇子从小也是病病歪歪的,只有五皇子如今皇帝对他的期望最高,可毕竟也不过就是个奶娃娃。说句不中听的话,孩子没长大之前,是什么样子,谁都说不准。 太后娘娘就觉得,皇帝的后宫太缺儿子了,而刘七巧正好有送子观音的美名,要是能让刘七巧在宫里住一阵子,不知道能不能起到旺丁的作用呢? “太后娘娘快别这么说的,皇上正值盛年,要生儿子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吗?太后娘娘只管把心放宽,把身子养好了,以后有你抱孙子的时候呢!”刘七巧笑着宽慰道。 太后娘娘听了这话,脸上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只让容嬷嬷给刘七巧搬了绣蹾坐下,又问道:“听说你婆婆生了?她这个年纪还能生孩子,也是不容易了,如今可好?” “托太后娘娘的福,母子平安,我相公又有一个小弟了。”刘七巧说起这个也是真心高兴,像古代高龄产妇是很少的,三十五岁之后能平安生下孩子的,也能算得上医学奇迹了。其实刘七巧心里头倒是知道了,也不是她们不能生,只是三十五岁在古代一多半都抱孙子了,谁有这个脸面,和儿媳妇一起怀孩子呢?还不都是偷偷的,一碗落胎药解决的问题。 “瞧你这嘴甜的,我要是真有福,缘何宫里头的人,还护不住呢,敏妃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太后娘娘想起敏妃的事情,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摇了摇头道:“皇上这么多妃子里头,最可怜的就数她了,当年生四皇子的时候,也是九死一生,差点儿一口气就上不来了,原本以为她是个有后福的,谁知道四皇子又夭折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真是要了她的命了。”太后娘娘说完,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最后才又继续道:“你一会儿过去瞧瞧她,安抚她几句,让她放宽心,实在孩子没了,以后宫里要是有别人生了孩子,就说是哀家的旨意,抱到她名下养着就是了,天还塌不下来。” 敏妃的娘家是永昌侯家,祖上也是武将,如今弃武从文,在朝中也算是有些影响力的人家,便是四皇子不夭折,以后也少不得兄弟间的一场血雨腥风。 “太后娘娘仁厚,敏妃娘娘知道了,一定会想明白的,其实皇上日理万机,后宫又嫔妃众多,若是自己都不能爱惜自己,又有谁能爱惜自己呢。”刘七巧想到这宫里头女人的苦楚来,也跟着深深叹了一口气。 刘七巧又和太后娘娘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去了景阳宫里头。 景阳宫并不是刘七巧第一次来,头一次的时候,她和杜若一起抢救高烧惊厥的四皇子,那时候的事情,似乎还历历在目。可如今不过才过去了一年多一点,四皇子已经夭折,景阳宫里头每一个宫人的脸上,都一片黯然。 宫里头路远,进了宫又没有轿子坐,杜若就有些担心刘七巧,如今她也是四五个月身孕的人了,走那么多路,晚上回去可不要腿肿。索性前头领路的太监知道刘七巧怀了身孕,带起路来比平常慢了很多。 才走到景阳宫门口的时候,忽然间瞧见远处的有一群太监抬着龙辇往这边来。小太监连忙就往墙根边上靠了靠,嘱咐三人接驾。 来的人正是当今圣上,原来他也担心敏妃心绪,故而下朝之后,便来景阳宫里头瞧一瞧。皇帝见刘七巧也跟着进了宫,心里头也略略放了点心。如今刘七巧送子观音的名号享誉大江南北,便是上回皇帝和孔大人对弈,孔大人还提起了这个对她女儿有救命之恩的奇人来。 皇帝瞧着下跪的三人,只命太监停下了龙辇道:“两位杜太医快请起吧,杜夫人也免礼吧。” 刘七巧提着衣袍起身,这宫里头的甬道清洗的很干净,并没有在膝盖头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灰尘,可刘七巧还是习惯性的拍了拍膝盖。对于她这个现代人来说,磕头那是对死人和佛祖才做的事情,对着普通人磕头,那是要折寿的……不过人家是皇帝,能投这么好胎的人,想必命也硬得很。 “谢皇上。”刘七巧跟着两位杜太医一起见过了圣驾,略略往后靠了靠。皇帝就瞧见了刘七巧稍微带这些幅度的肚皮了。皇帝内心又被狠狠的打击了一次,小杜太医如此瘦弱,可在这方面也如此彪悍,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刘七巧过门也不过就是四五个月的时间。再想想自己,后宫里头虽说人算不上很多,可每年却只有那么一两个嫔妃怀孕。他虽然在房事方面比较节制,可若是真的做了,那也是雄风不倒的。 人比人气死人,就算他是皇帝,似乎在这方面也没辙。 “辛苦两位太医了,还有杜夫人,一会儿好好劝慰敏妃,朕属意封敏妃为敏贵妃,宋公公,你先去传旨吧。”一旁的太监听了皇帝的话,只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便先去了。皇帝依旧坐在龙辇上,太监们抬起龙辇,刘七巧等人就在后面慢慢的跟着。 其实对于刘七巧来说,孩子若是没了,就算你封一个皇后,能有什么用呢?这心里头的难过,难道是一个封号就能满足的吗?可是,对于后宫的众嫔妃,她们争宠、生子,不过也就是为了这封号而已。可是她们大抵也知道,封号是皇帝给的,孩子却是自己的,没有孩子的嫔妃之路,只怕也是走不远的。 这个时候得到这个封号,对于敏妃来说,到底是悲是喜呢……明明很伤心,可是皇帝到了,又要装作高高兴兴的迎上来,宫妃这一个职业,绝对是对演技的大考验。 过一时,龙辇已经到了景阳宫的门口,一众宫女太监都迎了出来接驾。敏妃大着肚子,手中拿着方才宋公公传旨的圣旨,跪在门口恭迎圣驾,刘七巧偷偷的瞧了一眼敏贵妃,果然见她微微翘起的唇角上面,是一片黯淡的眼眸。 皇帝下了龙辇,亲自上前去扶敏妃,敏妃身子有些臃肿,微微颤了颤,才站了起来,见了皇帝又福了福身子,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皇帝便道:“朕今天下朝,特意过来看看你,两位太医也来了。” 敏妃捏着圣旨的手指紧了紧,把头垂得更下了,皇帝又道:“杜夫人也来了,你们应该认识。” 皇帝说着,回头瞧了一眼刘七巧,刘七巧忙笑着上前,去给敏妃娘娘请安。   ☆、275|5.16| 敏贵妃瞧见刘七巧也来了,原本有些僵硬的脸上忽然间松动了一下,眼底似乎有了新的希望,连在皇帝面前的仪态都顾不上了,只开口道:“这就是民间所说的送子观音吧?你快来告诉皇上,我的孩子是好的,他还好好的在我肚子里头,怎么就没了呢?杜太医必定是欺君!” 刘七巧一时间也有些叹息,后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孩子傍身,分位再高又能有什么用呢?将皇帝走了,不过就是在宫里头孤老终身的份儿了。且像敏贵妃这样,一连失去了两个孩子,心智上面受到的打击,只怕也是不小的。 “娘娘还年轻,孩子以后会有的,其实怀孕生子也是一件优胜劣汰的事情,他在娘娘的腹中都无法保证健康,以后生了下来,也未必能活的好好的,娘娘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把他打下来,让他入土为安,或许他念着娘娘好,下辈子还投在娘娘的身上。”刘七巧觉得,安慰人的话她着实也不会说,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敏贵妃认清这个现实,早些让孩子出来,这样也可以保证母体不受损。 敏贵妃听了刘七巧的话,脸上顿时涌起几分悲怆,只拉着刘七巧的手道:“别人都说你是送子观音,你一定有办法救我的孩子的,他一直那么乖巧,如何就说没有就没有了呢?” 这一点刘七巧自己也回答不出来,孩子在娘胎中死亡的原因太过复杂,就算是摆在现代,也都是不太好鉴定的,唯一可以看看的,就是有没有脐带绕颈问题。 皇上见敏贵妃情绪已然有些冲动,只开口道:“爱妃不要在逼问杜夫人了,皇儿还会有的,爱妃如今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孩子打下来,让他入土为安。” 敏贵妃稍稍退后了几步,脸上神色颓然,抓着怀中的圣旨,恸哭道:“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已经没有了四皇子了,现在连这个孩子也没有的……”大殿门口是高高的门槛,众宫女见敏贵妃伤心,也不敢贸然去劝解,等她推到门口的时候,众人才瞧清楚那后面的门槛。敏贵妃后脚跟绊了一下,身子就顺势向后跌倒过去。 众人惊呼一声:“娘娘小心!”只是已经为时已晚,敏妃重重的摔在了青石地板上。宫里头的门槛不必普通人家,都有一尺来高,敏妃臀部着地,瞧那脸上的表情,便知道这一摔摔得不轻。 皇上急忙跨步上前,敏贵妃身边的宫女也顾不得跪着,上前去看,之间敏妃身下已经是一片鲜血。敏妃脸色苍白,半撑着身子,几乎就要支持不住。 杜二老爷和杜若连忙上前,见了这等情形,忙指挥道:“快……快把娘娘抬进房中,娘娘小产了。” 一众宫女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将敏妃抬入房内。从宫外请来的稳婆也早已到了,正是给杜太太接生的贺妈妈,贺妈妈长期在长乐巷那边的分号帮忙,这种小产的事情见的最多。见了敏贵妃的症状,便开口道:“老爷,奴婢瞧着,得给娘娘熬一副药来,这下面还没动静呢,光疼得疼上好几个小时,少不得和生娃一样折腾,倒是吃了药会快一些。” 刘七巧这会儿也跟着众人进了敏妃娘娘的房内。她这次来,原本就是想进宫探一探究竟的,所以对敏妃房内的陈设尤其细心的观察了一下。景阳宫算不上奢华,但却也是低调中的华丽,一应的老红木家具透露着居住者的身份不烦。多宝阁上放置的古董,虽然刘七巧不太懂,但是光看一看,也知道定然是名家之作。 刘七巧听见贺妈妈的话,思维才从这些摆设上头给转了回来,将外袍脱了,用丝带将衣袖绑好了,这才上前为敏妃娘娘检查了起来。正如贺妈妈说的那样,宫颈成熟度不够,要这样生的话,只怕还要折腾好一阵子,于是便也跟着开口道:“贺妈妈说的有道理,用些要吧,宝善堂的催生保命丸可以用一用,这会儿吃下去,过大半个时辰也可以起效了。” 杜太医便开口道:“宫里头的主子是不能用外头民间的药方的,大郎,你写一张方子,我马上派人去太医院抓药熬药。” 刘七巧倒是不知道宫里头还有这种规矩,看来她自己还是太随便了一点,可是敏妃娘娘这会儿正阵痛着,要是等开了方子,抓了药,然后再熬上去的话,少不得药喝上嘴的时候,就过了一个时辰了。生孩子的痛虽然刘七巧还没经历过,但她作为一个妇产科医生,怎么可能心里没数呢! 皇帝就在殿外,开这么一个先例,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吧?刘七巧想了想,只开口道:“大郎你先别写了,我出去求一求皇上吧,救命要紧,这等药熬过来,敏妃娘娘就要多疼一个时辰。” 宝善堂的催生保命丸自上市之后,就完败了安济堂的子满堂,药效是得到广大产妇们肯定的。可宫里头用药有宫里头的规矩,刘七巧听杜太医说了之后,也微微就想明白了。不乱用世面上的药,其实还是为了安全。 刘七巧想了想走出殿外,瞧见皇帝正坐在殿中的主位之上,手中托着一盏茶,微微拧眉,每次敏妃呼痛的声音大一些,皇帝的眉头就皱得更厉害一些。 “皇上,民妇有个不情之请,想让贵妃娘娘用宝善堂的催生保命丸,贵妃娘娘胎气已动,这会儿正疼的厉害,若是按照宫里的规矩先开药,在由太医院几位太医确定药方,再抓药熬药,这耽误下来,只怕贵妃娘娘还要多疼几个小时呢!皇上您看……是不是……” 刘七巧的话还没说完,皇帝只摆了摆手道:“传朕的旨意,就让杜太医用宝善堂的药吧,宝善堂是皇商,药的品质自然是有保证的,朕知道这一点,你只让敏妃快点把孩子生出来,少受些苦处就好了。”皇帝在女色方面,对敏妃虽然算不上最宠幸的,可是敏妃素来乖巧柔弱、贞静贤惠,他对她还是有几分疼惜的。 刘七巧得了皇帝应允,便起身回了敏妃的卧房之中。杜太医见皇上果然下旨用宝善堂的药了,也只能叹息刘七巧就是一个这样喜欢打破规矩的个性,便只打开的药箱去了催生保命丸让宫女服侍着敏妃娘娘服用了下去。 敏妃服过药丸之后,阵痛更甚,刘七巧自从怀孕之后便听不得吵闹,只觉得心里头有些难受,再加上今儿为了进宫,刘七巧还特意起了一个大早,所以这会儿瞌睡劲儿又上来了。杜若见她脸色不好,便只让她到外间去稍微休息一会儿。有宫女见状,便领了刘七巧往偏殿里头去。刘七巧略略看了一眼偏殿的摆设,贵妃榻上惦着羊毛毡子,窗口略略支开,外头的太阳能晒进来,确实是一个小憩不错的地方。 刘七巧是客人,毕竟不能在景阳宫中失礼,便对带她过来的宫女道:“姐姐,我只在这边略略坐一会儿,等会儿贺妈妈要是忙开了,烦请姐姐来喊我一声。” 那宫女应了一声,福身退开,刘七巧只在贵妃榻上缓缓的坐了下来,可是让她一个这样的身份的人在贵妃娘娘的宫里头睡觉,她就是胆子再大,只怕也睡不着。刘七巧也不敢躺下,便只微微靠在软榻边上,单手支着脑袋,稍微的歇了一歇。 贵妃榻也是红木质地,上头铺着羊毛毡子,刘七巧微微觉得有些搁手,边伸手将那羊毛毡子给挪了挪,便瞧见那下头垫着一个乳白色的玉枕。 刘七巧也知道古人很讲究,而且玉石这种东西,又被说的神乎其神,又各种功效,简直比神药还灵,所以宫里头有这样的玉枕并不奇怪。可是刘七巧毕竟是现代人,且不说这玉枕的功效并没有被科学所证实,而且还有很多不法商贩,用大理石冒充玉石,而大理石中含有很多对人体有伤害的物质以及放射性射线,其对健康的伤害程度,简直可以算是杀人于无形之中。 刘七巧一下子就有了警觉,只伸手触摸了一下那冰凉的玉枕。这时候刘七巧正巧听见外头太监的报唱声,说是梁贵妃到了。 皇上亲自来了景阳宫,想必只要是消息灵通的妃子,谁都不会错过这一个在皇帝面前献殷勤的机会。只是刘七巧并没有想到,梁贵妃会来的最早。之前宫里有传言说梁贵妃龙凤胎的出生克死了四皇子,随后后来谣言被禁了,可刘七巧相信,这两个女人之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冰释前嫌的。宫斗剧看的多了,套路都差不多,无非就是表面好姐妹,背后来一刀这样的。   ☆、276|5.16| 敏贵妃腹中的胎儿是死的,皇帝虽然亲自来看望了,可明明知道是个死胎,再等下去确也等不到什么好消息,对于皇帝来说,这还是很失落的一件事情,所以梁贵妃来了之后不久,皇帝便推说政务繁忙,先走了。 房中敏贵妃还在奋力的生产,外头自己的男人却已经离去了,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无论如何也是一件悲伤的事情。更何况明知孩子是死胎,还要拼了命的生出来。刘七巧想到这里就为这些宫里的女人不值。 梁贵妃听说刘七巧来了,送走了皇帝之后,便由宫女带着入了偏殿,想和刘七巧聊几句。生孩子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众人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刘七巧见梁贵妃进来,便急忙起身行礼,梁贵妃见刘七巧腰身已经能看出怀相来了,只急忙上前,亲自扶了她起来道:“快免礼吧,怎么今儿你亲自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你如今有了身孕,是要好好休息的。” 梁贵妃虽然生了一对龙凤胎,如今却早已恢复了苗条的身段。她虽然入宫最晚,奈何仗着皇帝的宠爱,如今已是在贵妃的位置上,后宫诸事都由她处理,言谈话语之中,隐隐有了几分后宫主人的感觉。在她的眼中,或许别的嫔妃没了孩子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刘七巧却不能这样看待。 “民妇也只是进宫想劝慰一下敏贵妃,毕竟四皇子夭折不久,如今连腹中的胎儿也保不住,敏贵妃的命,也确实有些苦。”刘七巧知道自己跟这些人打哑谜是占不到半点好处的,便也实话实说了起来。 梁贵妃虽然明白敏贵妃的苦处,可是想起当日她在月子里,敏妃前去挑衅的事情,心里头多少还有些芥蒂,只浅笑开口道:“也是,你多安慰安慰她吧,不过,如今你怀着身孕,敏妃却没了孩子,只怕你安慰她,她未必肯听得进去。”梁贵妃虽然对敏贵妃有些意见,可刘七巧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对刘七巧也是真心关心的。 刘七巧低下头,略略的想了想,视线停留在贵妃榻上的玉枕上头,外面的宫女进来送了茶,刘七巧瞧见是方才那个带她过来小憩的宫女,便只开口问道:“这位姐姐,敢问贵妃娘娘这枚玉枕是从哪里来的,我方才靠了靠,倒是觉得舒服的很,只是民间没瞧见有得卖。” 那宫女见刘七巧问起这么,又见梁贵妃也在,只笑着道:“这玉枕是两个月前梁贵妃送给我家娘娘的,娘娘平常白日里不喜欢在床上睡觉,就喜欢在这贵妃榻上睡,这玉枕垫在上头,倒是正好,就一直用到今日了。” 梁贵妃闻言,只笑着道:“难得你们家娘娘喜欢,只可惜当时徐妃姐姐只送了一只给我,不然的话,也送一个给杜夫人你了。” 宫里人说话都藏着机锋,刘七巧不过随口一问,这玉枕的由来倒是牵扯到了两个后宫高位。只是……梁贵妃的话到底要不要相信,刘七巧终究还是吃不准,便只又笑了笑道:“这么好的玉枕,若是我得了,断不肯送人的,也就是梁贵妃阔气,拿出来送人。” 梁贵妃见刘七巧这么说,便只笑道:“那也得给识货的人,才能有它的作用,本宫一小睡不得这些硬邦邦的东西,留着倒也占地方,听说上回敏妃姐姐的玉枕摔碎了,这才命人送过来的。”梁贵妃原本就长得小鸟依人,如今多了几分气度,说起话便让人觉得有一种不容质疑的气势来。 刘七巧想了想,这关于玉枕的话题,终究还是不要在继续的好,梁贵妃何等聪明之人,若是让她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只怕是要祸及自身的。刘七巧心下便有了主意,只笑着道:“反正好东西就是要用来用的,娘娘以后要是有什么留着占地方的东西,尽管赏给我好了,我从不嫌弃好坏,全部照单全收。” 梁贵妃闻言,立时就笑了起来,只点头道:“好好好,再不会少了你的,过年时候本宫赏你的东西,你可都收着呢?”过年的时候,梁贵妃和太后娘娘各赏了刘七巧几箱缎子、一匣子首饰。刘七巧原本是要进宫谢恩的,谁曾想从法华寺回来就遇上了杜太太的事情,便耽误了进宫谢恩的事情。 “我原是要进宫谢恩的,谁知我婆婆大年初五生了,一家子人忙的脚不着地的,我也脱不开身了,倒是我的疏忽了,今儿应该先去娘娘那边谢恩才是的。”刘七巧这话说的坦诚,她虽然是现代人,但到了古代也要遵守古代人的规矩,这拿了人的东西,自然是要谢恩的。 “跟本宫就不必客气了,我也是才从永寿宫来,太后娘娘说你进宫了,我想着见你一面,就来了。”梁贵妃说话的时候温婉的很,有一种江南女子的优雅。刘七巧又不自觉瞄了一眼那玉枕,便觉得这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 正这时候,外头的宫女跑了进来道:“杜夫人,贵妃娘娘要生了,杜太医让您过去瞧瞧,看看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刘七巧正在想事情,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才道:“那我同你过去好了,梁贵妃,民妇先失陪了。” 梁贵妃略略点了点头,自己则坐在偏殿里头,端着一杯茶盏慢慢的喝了起来。 刘七巧进去的时候,敏贵妃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贺妈妈将全身发紫的胎儿从敏贵妃下身接出来的时候,刘七巧也上前看了一眼。胎儿脐带完好,并没有绕颈,孩子在母体里死亡时间大约在两到三天,尸体完整,并没有溶质。若是放在现代的话,还可以根据科学鉴定的办法,来查验胎儿死亡的原因,可是在古代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敏贵妃刚刚经历了痛苦,可是孩子出来之后,她的情绪却已经稳定了下来,当贺妈妈拿着白布将胎儿裹起来的时候,敏妃忽然强撑着身子,从床上探出半个身子道:“这位嬷嬷,能告诉我这一胎是男是女?能让我看看我的孩子吗?” 贺妈妈略略迟疑了半刻,刘七巧示意她把孩子带走,只开口道:“娘娘,是个姑娘。” 敏贵妃的脸上的表情稍稍的淡然了一点,只往身后的大引枕上靠了下去:“原来也不过是个姑娘,罢了。” 其实刘七巧方才看的真切,那是一个五月成型的男胎,但是碍于古代重男轻女的观念,也许说是女孩,敏贵妃就不会那么伤心了。果然,善意的谎言还是得到了一些成效,可刘七巧心里头确是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敏贵妃听闻是女孩之后,整个人似乎都松散了下来,众人见状,便也不打扰她休息,跟着宫女一起出了敏妃的卧房。 外头杜若正等着刘七巧出来,见了她便问道:“敏妃娘娘无碍吧?” “自然是无碍的,后面就看你们怎么给她调理身子了。” 贺妈妈处理完了胎儿,也从外头进来,刘七巧见了她,只开口道:“贺妈妈,敏妃娘娘诞出的小公主,已经处理好了吗?” 贺妈妈略略一怔,但瞬时也明白了刘七巧的意思,方才敏贵妃孩子出来的时候,不过就只有她和刘七巧看清了孩子的性别,如今只要她们两个口径统一,那这景阳宫的人自然人人都认为敏贵妃生的是女孩子,这样对于敏妃来说,或许还能少些伤心。 杜太医给敏贵妃诊完了脉搏,来到外间,见众人都在,变开口问刘七巧道:“这胎儿你也看见了,七巧,依你看,这孩子到底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没了?” 刘七巧将脑中的各种想法盘旋了半日,最后还是拧着眉头摇了摇头,只开口道:“或许只是个意外罢了,或许也同我说的一样,优胜劣汰,这也是人类的规律。” 不过这些话对于杜若和杜二老爷来说,似乎还有那么些深奥,这时候梁贵妃也从偏殿进来,见了几人便开口道:“本宫奉太后娘娘之命,来看望敏贵妃,还有就是想问问杜太医,这敏贵妃腹中的胎儿,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没有的?” 杜二老爷虽然行医多年,这样的事情也没遇到过几次,一时间却也不知道怎么回话,便听刘七巧开口道:“之前二叔检查过敏贵妃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妥当的,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依我看,唯一能解释敏贵妃胎死腹中的原因,大概还是因为小公主和敏贵妃娘娘之间没有缘分,所以才会等不到出生,就草草的离去了。” 梁贵妃也是一个信奉佛祖的人,听刘七巧这么说,倒是有一份佛理在里头,只合手念了一句佛,小声道:“看来小公主非但和敏贵妃姐姐无缘,和皇上也无缘啊。” 不过当今皇上已经有了七个公主,多一个少一个,对皇帝来说,压根算不了什么,梁贵妃说着,只继续道:“两位太医辛苦了,去往太医院歇着吧。”   ☆、277|6.03 刘七巧见梁贵妃让众人散去,心里头也略略松了一口气,只跟着众人一起行过了礼数,这才跟着杜若和杜二老爷一起出了景阳宫。 才出景阳宫的宫门,杜若见四下无人,不过就是方才带他们来的小太监在前面带路,便悄悄的靠到刘七巧的身边,小声凑过去道:“娘子,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刘七巧自觉她自己的演技算虽不得惊艳,但好歹也比起那些完全没演技的新人演员强一些,便只淡淡道:“我没什么发现,我要是发现了,一早就告诉你了。”刘七巧正色看着杜若,眼底却还带着一丝丝的笑意,心道杜若和自己终究是夫妻,倒是能把自己看穿了。 杜若见刘七巧一脸正色,越发就不信刘七巧了,不过在皇宫里头说话都是要小心的,杜若便没有再继续问,也是浅浅的勾了勾嘴唇,小声道:“那我等着娘子告诉我。” 刘七巧见诈不过杜若,便只叹了一口气,稍稍凑过去对杜若道:“一会儿等回了家在跟你说吧。”其实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不过就是刘七巧自己的推断而已,说出去只怕也是没有人相信的。这古代和现代不一样,现代可以查证的事情,古代一样都查证不了,所以刘七巧才觉得,说与不说,其实也都是一样的。只是现在她们出了宫,敏贵妃宫里头的那玉枕,却还在里头,若是这东西真的会伤及胎儿,那敏贵妃日后再怀上孩子,少不得还要被其所害。 刘七巧一时也只蹙起了眉宇,不再说话,三人由小太监引至太医院。到了太医院之后,杜二老爷的心情并不好,敏妃这一胎一直由他这个太医院院判亲自调理,虽然一开始脉象颇为细弱,可经他料理之后,明明胎脉已稳,却弄出这样的事情,他身为太医院院判,实在难辞其咎。不过皇帝倒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之人,自然没有因为此事而迁怒杜二老爷,可是杜二老爷心里还是不好受。 “大郎,你先送七巧回府吧。”时辰尚早,还没到下值的时候,匆匆从皇宫里头出来,刘七巧才想起来今日还没用过午膳。刘七巧难得出门,自是不肯放过在外头开荤的机会。自从怀孕之后,刘七巧碍于这身子瘦小,并不敢大吃大喝,生怕孩子养的太大,到时候不好生养,所以现在虽然看着肚子已经有些弧度了,可一张瓜子脸,却是一点儿也没长。 刘七巧见杜二老爷放杜若下值,便悄悄的扯了扯杜若的袖子道:“相公,带我去飘香楼吃南.乳.肉,我就告诉你……”刘七巧眨了眨眼睛,杜若顿时就明了了,只对着杜二老爷福了福身子道:“那二叔,我先送七巧回府,晚些再回来补上今日敏贵妃的医案。” 杜二老爷点了点头,示意两人离去。 春生的马车就在太医院候着,杜若扶着刘七巧上了车,嘱咐春生道:“直接去朱雀大街的飘香楼。” 春生一听杜若要去飘香楼,也高兴的直咽口水,笑着道:“好咯,大少爷少奶奶坐稳了,这就往飘香楼去。” 马车慢慢的驶了起来,杜若扶着刘七巧并排坐在马车里头,刘七巧挽起帘子四周瞧了瞧,心道这种地方自是没有人偷听的,这才开始跟杜若说起自己的发现。 “其实你问我敏妃娘娘的胎是怎么没的,我还真说不出原因来,在我们那个时代,这些原因都是可以查实的,但是现在却并不具备这个条件。”刘七巧每次说起自己原来的那个时代的时候,杜若总有一种羡慕又钦佩的表情,恨不得自己也能去那个时代走一走,他一眼不眨的听着刘七巧继续说道:“这种情况很复杂,但也不排除有人为的因素,我方才进景阳宫的时候,在敏妃娘娘居住的寝宫里头看了几眼,发现里头的一应器具都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唯有一样东西,让我瞧着很不放心。”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顿时眉宇往上一挑,只开口道:“你说说看,什么东西是可疑的?” 刘七巧微微拧起眉宇,对杜若道:“敏妃娘娘偏殿的贵妃榻上,有一枚玉枕,听说是梁贵妃送的,方才梁贵妃在偏殿的时候,我若无其事的提了提,梁贵妃说,那个玉枕是徐妃娘娘在她怀孕之后送给她的,她因为不喜欢这些硬邦邦的东西,所以就没有用,转送给了敏妃。” 杜若心思活跃,听刘七巧说到这边,稍稍阖眸回忆了一下,只开口道:“你说的那个玉枕,我见过,敏妃原先也有一个玉枕,后来因为宫里头的宫女不小心给打碎了,所以她一直睡不安稳,后来梁贵妃才送了这个玉枕过来。” 但其实刘七巧心里的疑问还不止这些,梁贵妃和敏妃自从四皇子夭折的事情之后,两人关系明显不如以前,梁贵妃为什么会因为敏妃宫里头的宫女打碎了一个玉枕,就把别人送给自己的东西送给别人呢?这一点刘七巧却是想不明白的。作为宫里头的女人,无非就是敌人难受便是我的好受,敌人伤心便是我开心,梁贵妃这样做,倒是让刘七巧觉得有些不安心了。 可刘七巧内心里头,对梁贵妃又是有着好感的,不说别的,梁家的姑娘,刘七巧都挺喜欢的。王妃的温婉娴雅不用说,便是梁家三位姑娘,那也是有个性的大家闺秀,这般阴私的作为,实在让刘七巧看不上眼。即便在对付姜梓歆那件事情上头,梁夫人也是光明磊落的使出杀招,并没有藏着掖着。 “我对玉器向来没有什么研究,也看不出它是不是真的玉枕,只是我前世生活的地方,惯有一些不法商人,把一些类似玉器的石头做成玉器的模样,卖给不懂货的人,而那些石头,或多或少都是有问题的。”刘七巧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杜若能不能听明白,可瞧见杜若那一脸求知欲的份上,她忍不住继续道:“那些石头里面,会放出一些我们眼睛看不见的有害物质,能伤害到人的身体,而很多人却并不知情,结果最后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杜若拧眉听者,嘴里头却不断重复着刘七巧的话语:“眼睛看不见的东西……接近的人却很容易死。”杜若不愧为是一代医学天才,只笑着道:“我明白了,很多我们查不出来的事情,没准就是因为有这么一样东西,一直在放出那些看不见的有害物,所以造成很多解释不了的问题。” “聪明!”刘七巧夸奖了杜若一句,但还是开口道:“不过我只是怀疑而已,没准跟那个没关系,如果那是真玉的话,一般不会出现这个问题,除非那个玉枕是假的。” 杜若只想了想,又开口道:“这事情牵扯太多,我们也没有任何证据,只怕是只能就这样藏着掖着了。” 刘七巧也跟着叹息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东西只是我的推断,并非有理有据,我们也不能找一个孕妇,天天枕着这玉枕,看最后胎儿能不能健康平安,所以这件事情我并不想伸张,连二叔我也不会去说了,如今唯一不放心的,只是那一枚玉枕,若是还留在敏妃的身边,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便有些沉闷,杜若知道刘七巧如今也怀着孩子,最看不得胎死腹中这样的事情,只伸手搂着刘七巧道:“七巧,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把那个玉枕给弄出来,不说别的,只拿到玉器店里头鉴定一下,我们心里头也好有个数,宫里头的事情太复杂,杜家向来都是中立的,虽不想因此而牵扯进去,但也要心中有数,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只会做阴私勾当的恶人。” 刘七巧靠在杜若的怀中,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味,抬起头蹭了蹭他下颌微微长出来的胡子,笑道:“相公,你最近越发沉稳了,以前好歹还玩笑几句,最近倒是越发不苟言笑起来了,怎么既当了哥哥,又当了爹,觉得肩头上的责任更重了?” 杜若见刘七巧与他开起了玩笑来,只身上摸了摸刘七巧的小腹,继续道:“以后还是少进宫,若是那个玉枕的真有什么问题,你方才那样试探梁贵妃,只怕她必然会对你心存芥蒂的,虽然梁家和我们杜家是世交,但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前年大梁妃难产去世的时候,还不是连累了杜家的一条人命。” 刘七巧低眉想了想,杜若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刘七巧自认运气很好,可也没必要用运气去撞一些晦气。今天的事情,说起来也只能是烂在肚子里头了。刘七巧叹了一口气,虽然有些不甘心,可是她刘七巧向来是不打没保证的仗的,所以,只能揭过这一页了。 两人各自有些失落,幸好春生的车赶的很稳,稍过了一时,便在外头笑着道:“大少爷、大少奶奶,飘香楼到了!”   ☆、278|6.04 这时候没到开夜市的时候,飘香楼里面没几桌客人,杜若要了临街的雅座,跟刘七巧一起难得两人世界一回。 飘香楼的老板是北方人,可当年南迁的时候,也跟着去南方住了十几年,所以回来的时候,专门做南北菜,两边的口味都做的很不错。 刘七巧前世是个南方人,杭帮菜吃的比较多,这一道南.乳.肉就是她最爱吃的,可惜回金陵的时候,她没什么机会出门,唯一一次出门的机会,还是去喝了一百两银子一晚的花酒,关键是,连一个美人的正脸也没见到,足足让刘七巧伤心了好一阵子。 飘香楼的招牌菜除了南.乳.肉,还有栗子炒子鸡、荷叶粉蒸肉、龙井虾仁等,杜若各点了一份,对于饭量都不大的两个人来说,这四盘菜能吃光就已经不错了,不过刘七巧瞧见店堂的挂着的菜单上面,还有一道西湖牛肉羹,就又点了一大碗的西湖牛肉羹。 两人那里能吃下这么多的东西,古代也没有一次性的碗可以打包的,吃不掉倒是怪浪费的,刘七巧看着略略才动了几筷子的菜,只笑着让杜若,去把春生喊上来,让他把这一桌子的菜给消灭干净。 其实杜家虽然是大户人家,可是在银钱花销这一方面,到算不得大手大脚。除了杜老太太阔气惯了,吃用都相当精细之外,其实刘七巧和杜太太一起用膳的这些日子,倒是觉得杜太太能算得上一个勤俭的人。 杜家有规矩,主子是不会吃剩菜的,一顿头吃不完的菜,再不会留着下一顿再吃,所以刘七巧隔三岔五的会带着不同的人去杜太太那边用晚膳,因为她和杜太太吃剩下来的,多半杜太太都是赏给丫鬟们吃的,这样一下省了丫鬟们去下人房吃下人的饭菜,又不浪费了粮食。 杜太太那边的晚膳,平常也是四菜一汤,两个女人,就是敞开了肚皮吃,那也是吃不光的。所以在杜太太房里头当值的几个大丫鬟,长得都分外的珠圆玉润一些,因为她们的伙食,是个主子一样的。 杜若拗不过刘七巧,只好喊了春生上来,吩咐道:“你大少奶奶吩咐你把这一桌菜吃完。” 春生跟刘七巧和杜若也从来不客气,只是看了桌上的菜,却不见饭,便抓了抓脑袋道:“这只有菜没有饭,吃的心里头不踏实啊。” 刘七巧闻言,只扑哧笑了一声,喊了店小二上了一大碗的白米饭送进来。她和杜若两人便离了席,坐在窗口的的靠背椅上,瞧着外头的风景。 跟现代的城市比起来,大雍的京城算不得繁华,可是刘七巧知道,在古代其实只要能吃饱饭的家庭,都能算得上小康家庭了,像她能嫁到杜家来,天天锦衣玉食的养着,那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了。 刘七巧端着手中的茶盏,抬起头瞧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杜若,主动屏蔽了春生狼吞虎咽的吃饭声音,悠闲的开口道:“相公,有一件事情,我已经考虑了很久了,以前没肯对你说,是怕遭到太多的反对,如今我想来想去,既然是在做一件好事,就没有必要想太多,连大长公主都能开了水月庵的门接纳那些病患,我们原本就是开医馆的人家,自然是要做的更好的。” 杜若见刘七巧虽然语气悠闲,可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没有半点的轻慢。他觉得以前的刘七巧是稚气中带着几分成熟,可是真正的把刘七巧娶进门之后,他才发现,其实刘七巧是成熟中带着几分稚气,她这嫩嫩的壳中,保不定还真有一个七老八十的灵魂,可是杜若觉得,就算前世的刘七巧七老八十,那他也爱这样的七老八十。 “你说,我继续听着。”杜若拿起茶壶,给刘七巧又添了一盏茶,只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受大长公主的印章时、受朱姑娘的店契时,还有你小库房里头存着的那些银子,你心里想做什么,我又如何不知道。”杜若放下茶壶,伸手握住了刘七巧的手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便辞了太医院的事务,一心一意的给娘子当店小二。”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忽然就感动得不知所以,只底下头,略略喝了一口茶,又抬起头来道:“那你可要说话算数,到时候可别说舍不得俸禄了。” 杜若只笑了起来,问刘七巧道:“听说我娘把我的俸禄给了你,你瞧过没有里头有几两银子?其实,若只是吃俸禄,只怕我也养不起你。” “养不起我?养不起我就替我打工吧!”刘七巧笑眯眯的开口,正巧那边春生扫荡完了一桌的菜,打了一个饱嗝,听刘七巧说了这么一句话,只连忙开口道:“大少奶奶,你要打什么?喊小的去就好,吃饱了正好有力气!” 刘七巧和杜若不约而同的横了春生一眼,两人起身回家。 因为两人在外头已经吃过了饭,所以回去的时候显然时辰已经不早了,不过还是赶在了杜二老爷的前头。不然的话,只怕杜老太太又要担心起来了。不过杜老太太对杜若的溺爱,绝对超出了刘七巧的想象。原本刘七巧觉得杜老爷老来得子,杜老太太也得了这么一个小孙子,一定是宠上天的,没想到杜太太宠则宠矣,对杜若却还是跟以往一样,每天都要嘘寒问暖个不停,连在外头吃了多少饭,点了什么菜都要一一问一遍。 刘七巧则乖巧的坐在一旁,听着杜若和杜老太太聊这些有的没的。 “以后还是不要在馆子里吃饭了,馆子里的师傅虽然厨艺好,可毕竟没有家里头干净,你要是实在喜欢吃那飘香楼的菜,就请大师傅到府上来,做好了菜再回去就好了。”古代没有点外卖这一说,所以如果喜欢吃哪家的菜,又不方便出门的话,倒是可以请馆子里的大师傅上门服务的,不过这服务费自然就没那么便宜了。 刘七巧想了想,这一顿她们才花了半两银子,若是请大师傅上门,少不得也要五两银子,杜老太太果然不是持家有道的人。 “老太太,不如这样,请厨房的厨子去飘香楼把相公喜欢的几道菜学了回来就好了,反正厨房的厨子是杜家家养的奴才,杜家是开医馆的,也不会以后改行开酒楼,横竖都是花银子,不如一步到位,以后若是想吃了,随时都可以让厨子做出来,不光我和相公有的吃,全家人都有的吃。” 这会儿正巧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几位姑娘一早也过来了,听见刘七巧这样说,杜芊只笑着拍手道:“这可好了,我一直听二哥哥说飘香楼的荷叶粉蒸肉好吃,可从来没吃到过,他每次都说给我们姐妹几个带回来,一转眼又忘到姥姥家了!” 杜芊说着,拧着小眉头扯着杜老太太袖子,真是撒得一手好娇。这样的姑娘,性子又活跃,即便是翻了些小错,只要家里人疼着,也就长辈们给摆平了。 “你这丫头,还惦记着吃呢,若是吃胖了,小心做好的嫁衣穿不进去了,那可不得急死人了。”杜茵是三人中的长姐,但是她虽然是嫡长女,在杜老太太面前的受宠程度却远不如杜芊,不过其实刘七巧私下以为,杜老太太会对杜茵冷淡点,全是因为杜二太太。杜二太太的性子实在是,一点儿小事能得意半天的人,若是杜老太太还一味疼爱杜茵,只怕杜二太太的尾巴就到天上了。也亏得这次,齐家糟了难,杜二太太也算是被沉重打击了一次,杜老太太从那时候开始,对杜茵就越发关爱了。 “对,你大姐姐说的对,我来问问你们,绣品都做得怎么样了?茵丫头,我听说这几天你每天做针线都要做到三更半夜的,晚上做针线可不好,伤眼睛,你这会儿年轻察觉不出来,等你生了孩子,年纪一上来,到时候再注意,可就来不及了。”杜老太太只关心道。 “也没有,前一阵子倒是有些赶的,后来大伯娘借了红藤姐姐过来,她的绣工又好,做出来的东西实在好看,我原本是想自己绣嫁衣的,如今只看了她绣的一片袖子,断不敢自己绣了,到时候穿在身上,一片袖子是好的,一片袖子是差的,只怕要被笑话死了。”杜茵说着,只略略低眉一笑道:“不过就是多做了两双鞋而已。” 杜茵针线上算不得出众,但至少也会做鞋;杜苡是杜家最全面发展的一个闺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红针线也是拔尖的,杜老太太自己用的香袋荷包,还有很多是杜苡送的,所以对杜苡的嫁妆里的绣品,她倒是不担心的,还有一年的时间,慢工出细活,到时候杜家的颜面自然是能赚回来的。只唯独芊丫头……杜老太太想了想,只觉得头大,当年花姨娘进杜家的时候,那也是个能抗大刀却捏不动针线的,这十几年她虽然学得不算慢,但是比起苏姨娘和陆姨娘,那仍旧不是一个档次的,不是档次的娘交出来的闺女,自然就更不是档次了……   ☆、279|6.05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杜老太太知道杜若和刘七巧已经吃过了晚膳,也就不留他们在福寿堂了。杜若和刘七巧从杜老太太那边出来,又去了杜太太那边,如今杜太太刚出月子,身子还不是很利索,大多数时间也都是在如意居自己的院子里头,今儿刘七巧和杜若出去了一天,自然是要娶如意居给杜太太请安的。 他们两人过去的时候,正巧遇上杜老爷和杜二老爷一起回来了。杜二老爷走在杜老爷后头,脸上还带着些郁闷的神色,杜若见杜二老爷这般自责,心里头也很矛盾。敏贵妃的事情,按照刘七巧的分析,必定是那玉枕弄出来的事情,如今让杜二老爷这般自责,杜若心中也实在不忍心。 杜老爷见刘七巧和杜若从福寿堂出来,也没有问刘七巧今天进宫的事情,只开口道:“见过老太太了?” 刘七巧点了点头,应道:“见过了,我和相公在飘香楼吃过晚饭了,老太太还说,要请厨子去飘香楼学了招牌菜回来,做给家里人吃呢。”刘七巧也是一个懂眼色的人,这么说无非就是想引起杜二老爷的注意力,让他把心放开一点。 杜若跟着笑了笑,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出来,杜二老爷神色依旧是有些淡然的,见如意居快到了,便开口道:“大哥,你们慢走,我先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杜老爷目送杜二老爷离去,这才转头看着杜若和刘七巧道:“你们两有什么事情瞒着二叔是不是?七巧你平常说话从来没这么大声过。” 刘七巧只略略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朝杜若使了一个眼色。杜若连忙为刘七巧解围道:“爹,我们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二叔,敏贵妃没了孩子,二叔心里头难受,我们只是不想二叔……” 杜老爷一摆手,转过身子,在两人前面径自往如意居走去,只远远的开口道:“大郎,你还是那个毛病,一说假话就脸红,这么多年了都改不了。” 刘七巧闻言,急忙就扭头瞧了杜若一眼,只见杜若的脸颊上的红云,比西边晚霞还要红。刘七巧鄙视的看了杜若一眼,之前在安靖侯府上跟她不是配合的很好嘛,那说谎也是一套套的,怎么如今见了老爹就这样了。 杜若叹了一口气,低着头跟在杜老爷的身后,杜老爷走了两步,回过头道:“一会儿进去,要是你娘不问,就不要提今天敏妃娘娘的事情,省的她也伤心。” 杜太太最是慈悲心肠的人,听说好端端的人孩子没了,自然是要伤心一回的。刘七巧想了想,只开口道:“爹,我和七巧已经吃过晚饭了,既然爹这么说,那我和相公先不回去了,等一会儿爹和娘用过了晚膳,我们再一起过去。” 以杜太太的个性,少不得会问刘七巧出去做了什么,杜若又是一个不爱说谎的,与其闹得杜太太心里头难过吃不香晚饭,不如她和杜若等他们用完了晚膳再过去。 杜老爷想了想,也跟着点了点头,这时候已看见如意居那边已经有了丫鬟出来相迎。 杜若和刘七巧信步往百草院走,过了元宵节,听香水榭边上的抄手游廊上,原来的花灯已经卸了下来。晚上杜家没什么人会往这边走,上头只零星的挂了几盏的花灯。 刘七巧往那边瞧了一眼,却见花姨娘身边的丫鬟香草正在游廊的尽头等着。刘七巧上前走了几步,才瞧见花姨娘正蹲在游廊尽头的小水桥上,点着一盏盏的花灯,让它们顺着水流而去。 杜若只开口道:“今儿是二月十八,听说是花姨娘母亲的忌日。” 刘七巧往前走了两三步,想了想道:“二叔因为敏妃的事情如此伤心,想来你也是不愿意看见的,花姨娘和我是老乡,或许我告诉她,她能劝劝二叔。” 杜若原本也不想欺瞒杜二老爷,但这事情不但牵扯甚多,而且是真是假并无从考证,也怕杜二爷徒增烦恼。 “这样也好,让花姨娘说的隐晦一些,二叔自己参悟出其中的道理,没准就能解开自己的这个心结。” 刘七巧点了点头,转身对杜若道:“你先回去吧,我和花姨娘说一会儿就回去。” 杜若颔首,和刘七巧分开,才微微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只急忙就回身,将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披在了刘七巧的身上。 刘七巧身上本来就穿着披风,这样一来倒是又被杜若盖得严严实实,不过这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正是风凉的时候,所以刘七巧便没有再推,只开口道:“你快些回去屋里呆着,小心别着凉了。” 春草听见这边的动静,见是刘七巧过来了,只向她福了福身子道:“大少奶奶,姨娘在那头呢,小心下面的台阶,大少奶奶若是想见姨娘,奴婢去替你传话。”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示意春草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小声道:“不要吵着姨娘了。” 春草应了一声,和刘七巧一起站在游廊的尽头,往花姨娘那边看过去,也跟着小声说道:“今儿是姨娘母亲的忌日,姨娘平素里从来不提花家的事情,只有两老的忌日却从来不会忘记。”春草叹了一口气,只继续道:“当了姨娘的人,就跟是一家人都跟着做了奴才似的,竟连个亲戚也不认了。花家老将军和夫人的牌位都在花家祠堂,姨娘也不能进去拜一拜。” 刘七巧瞧着花姨娘的背影,不过就是三十出头的年纪,换在了现代,才将将能算上一个剩女,可如今在古代,她已经是一个快要成家的女儿的娘了。刘七巧想起自己肚子里的这块肉,没想到千算万算,她刘七巧在这一点上,也是入乡随俗了。 “是谁站在那边。”花姨娘从水桥边上站起来,方才她蹲的时间有些长了,这会儿腿有一些麻,瞧见春草站着的地方又多了一个人,一时间也看不真切,便开口问道。 “姨娘,是我。”刘七巧转身,往前迎了几步,瞧见花姨娘穿着绛红色缠枝团花大氅,月光下越发映衬的人眉目如画。 花姨娘见是刘七巧在等她,只微微一愣,又想起了今日她一早和杜二老爷进宫的事情,便隐隐觉得有些疑惑,她缓了一会儿,扶着栏杆从水桥边站了起来,只问道:“七巧,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今儿是我爹娘的祭日,按例二老爷会去我的房里。” 刘七巧见花姨娘这么说,也只跟着笑了笑,又道:“这会儿正是晚膳的时辰,二叔应该没有到姨娘的房里吧?不知道七巧能不能先进去坐一坐。” 花姨娘只点了点头,笑道:“平日我们四个都是一起用晚膳的,今儿我吃素,所以让厨房单独留了,七巧不介意的话,跟我一起吃几口清粥小菜。” 刘七巧在飘香楼已经吃过一顿了,不过一碗清粥,作为一个食欲已经打开的孕妇,自然是能吃的下的,当下就开口道:“那求之不得了。” 蘼芜居是一个两进的小院,苏姨娘和陆姨娘住在前院,花姨娘和阮姨娘住在后面,平素刘七巧去蘼芜居,顶多就是在前院苏姨娘的客厅里头,跟着众人打打麻将,玩玩叶子戏,到还真没有去过后面的一进院子。 前院和后院之间,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天井,里头两口大缸,这时候没有东西,听杜芊说,等入了春,会种上睡莲,等夏天的时候,蘼芜居大缸里头的睡莲,能比荷花池的荷花还开得好。 小院本就小,自然种不下什么大树,只有矮矮的两片花圃,里头没有种花,倒是摆了各式各样的盆栽,刘七巧只略略的瞧了一眼,便知道是经过人仔细打理过的。 大厅里头点着灯,西里间是阮姨娘的住处,如今阮姨娘还有两个月也要临产,正是待产的时刻。花姨娘引了刘七巧进了东次间,靠墙的位置是一个炕床,对面临窗是两把铁力木的管帽靠背椅,外间和里间用多宝阁隔开,上面摆了几样古董,看着一点儿不比杜太太房里的少。 屋子中间有一张铁力木束腰圆桌,上面摆着针线篓子和几块用剩下的碎料子。 花姨娘来杜家的时候,是带着花家的家产的,从她一言一行之中,也知道她并不是缺钱的人,不然的话单靠杜家给姨娘的一个月三两银子的吃用,是断然不够用的。 “坐吧。”花姨娘招呼了刘七巧一声,自己在靠窗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吩咐春草去传晚膳。 “我这样留你下来,你家相公不会来找了你回去吧?”花姨娘玩笑了一句,没等刘七巧回答,只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在这边的日子呆得久了,人也变得谨小慎微起来,原一直以为从我们那里过来的人,少不得也要闹得现世翻天覆地的,看来那些也不过就是小说里写的那样,大多数人,无非还是结婚生子,安安乐乐的过完这一辈子而已。”   ☆、280|6.05| 这句话最入刘七巧的心思,其实刘七巧刚过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带着很矛盾的心思的。一开始她是伤心失望加郁闷,那时候刘家不富裕,刘老二在城里没有站稳脚跟,家里不过就是粗茶淡饭,三个女人生活在一起,刘七巧那时候也曾无数次埋怨过穿越大神,尼玛得又多不待见自己,才让她穿了这么一个贫困户。可是后来李氏难产,连自己奶奶张氏也搞不定了,作为穿越过来不到半年还浑浑噩噩的刘七巧,才猛然醒悟了过来,用自己的技术救下了李氏。 这个时代提供给女子的平台是狭窄的,可正因为她穿越到了那样一个贫穷人家,她才有机会显示她的才能,能让她在这里发挥自己的光和热。如果刘七巧穿越到了一个富贵侯门,家里的规矩很大,只怕她连进别人产房的机会也没有。 “身世是上天注定的,但生活是自己过出来的,与其轰轰烈烈,其实平平淡淡也是真,再换句话来说,我们觉着平平淡淡的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子看来,已经是了不得了。”刘七巧坐下来,花姨娘起身到里头桌上的熏笼上倒了一杯热茶过来,递给刘七巧道:“你这话说的中听,说起来芊儿的事情,还要谢谢你从中斡旋,她都是我宠坏了,我虽然知道我这样养她不合现在的规矩,可心里头却还是不忍心那么对她,你还记的幼儿园门口的标语是怎么写的吗?童年是最美好的时光。”花姨娘说到这里,略略蹙眉,正这时候香草已经带着两个厨房的小丫鬟进来了。 “姨娘,今儿厨房做了咸菜粥,素什锦蒸饺,葱油花卷,还有一叠醋花生米,梅菜拌笋丝。”春草一边说,一边上前收拾了桌上的针线盘,将吃食一样样的端上来,又道:“厨房的沈婆子说,上回姨娘给的那个擦手的东西可管用了,她去年手上犯了冻疮,今年就没犯,让我谢谢姨娘呢,还说她孙女针线好,问要不要进来给三姑娘做一些针线活。” 花姨娘起身请了刘七巧一起就坐,见外头送菜的小丫鬟已经走了,这才问春草道:“她是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着急为她说起好话来了?她家孙女才十二岁,针线再好,能有家里针线房里的人手艺好?三姑娘的针线,那是连针线房的人都不做的,我倒是真预备要找个手艺好的准备准备了。” 春草听花姨娘这么说,脸顿时红了一片,只蹙眉道:“姨娘你快别说了,她老在我跟前唠叨,我也是没办法,再说秋菊出去之后,姨娘也一直没要新的人来,上回二奶奶送来的那两个小丫鬟,姨娘也没要,沈婆子才起了这个心思。” “我不要人伺候,那是因为我这边没什么事情,每天不过就是一些端茶递水、传几顿饭的事情,你若是觉得这些事情你坐着还累,那我去回了二奶奶,让她给你找户人家嫁了,你也不必再跟着我了。”花姨娘心里头如何不知道这些小丫鬟的心思。春草算不得是心大的丫鬟,却也有几分心高气傲,骨子里倒是有些看不起她这做姨娘的,不过花姨娘是不爱生事的人,自然也从不跟她计较,平常两三句提点也提点过了,却不知她今天在刘七巧这样,还有恃无恐的说这些话出来。 春草见花姨娘话中有了怒意,只急忙跪了下来,一脸惊恐道:“姨娘快别这么说,奴婢怎么会这么想呢,奴婢是想着,别的姨娘每人都有两个大丫鬟,这也是家里的规矩,姨娘……姨娘……” “怎么?你还想说我坏了家里的规矩不成?”花姨娘端在手中的碗落在桌面上,明明瞧着没怎么用力,却让人听的掷地有声,春草一下子又吓的噤声了。 其实刘七巧倒是挺理解花姨娘的,就说刘七巧自己吧,也是特别不喜欢自己住的地方别人总走来走去的。故而她和杜若在百草院是有规矩的,卧室里头,没有传唤,丫鬟们是不准进去的。但是平常穿衣洗漱什么的,杜若都已经习惯了她们的服侍,所以刘七巧也只能慢慢习惯着。可能花姨娘就不太习惯这些,她觉得她和杜老爷的闺房情趣,就不能被打扰,所以贴身的大丫鬟她还真不需要,只要几个能跑腿的小丫鬟,这就够了。 “姨娘快别和这丫头置气了,她也是一片好心罢了。”刘七巧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春草,想了想才开口道:“你跟了花姨娘也不少年了,如今年纪也大了,也是时候出去了,明儿我帮你回了二少奶奶,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小厮给你配一个。”刘七巧这么说,也是因为方才在抄手游廊底下,刘七巧瞧着春草叹息的时候,眼神中分明有一些不屑。 花姨娘是杜二老爷的姨娘,只怕不会为了一个丫鬟跟家里管事的说什么,横竖就是眼不见心不烦罢了。既然今儿被刘七巧撞见了,不如就做个顺手人情,把这丫鬟撵了,再找两个小丫头来,只在外间服侍,大概还能满足花姨娘的要求。 春草一听,顿时就心慌了。平素她在花姨娘面前也不是没说过这样的话,便是花姨娘不应了自己,也不会动怒,横竖就只当她没说而已,谁知道今儿不仅动了怒,还说出那番话来,实在是让她一时也百口莫辩了,只急忙道:“大少奶奶好歹劝劝姨娘,她这会儿正生气呢,大少奶奶好歹也给奴才说句话呢,让姨娘别生气了……” 刘七巧看了一眼跪着的春草,只冷冷笑了笑道:“我为什么要劝姨娘呢?你一个丫鬟,惹了姨娘生气,本就是你不对,你不好好的请罪也就罢了,还让我替你劝姨娘,你的脸可真大啊?”刘七巧心眼里最讨厌这种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言语不逊的人,这要是脑子不好的,还真被她给绕了进来,虽然刘七巧如今还处于孕傻时期,但也没傻到那个程度,她这一点小伎俩在刘七巧面前,那还不够看。 “奴婢……奴婢……”春草一下子被刘七巧给说的傻眼了,只涨红了脸,憋不出什么话来,顿了良久才开口道:“谁又不是没当过丫鬟的人,大少奶奶何必这么为难人呢,奴婢真的不敢了,请姨娘不要生气了。” 刘七巧闻言,倒还没什么,花姨娘却一下子给站了起来,转身就弯腰给了春草一巴掌,指着她道:“当过奴婢又怎么样,不使心眼,不嚼舌根,有能耐就能当正头夫人,你这小蹄子,你当我不知道你羡慕茯苓羡慕的跟什么似得,恨不得就钻到那院子里头去,好呀,今儿我就把你拉了出去,当着太太和二少奶奶的面,把你拎出去,看看她们肯不肯收了你。”花姨娘说着,上前一把就扯了春草的耳朵,径自就往门外拉去。 春草这会儿是被吓傻了,只一个劲的哭喊,嘴里头一叠声喊:“我不敢了、姨娘我再也不敢了、呜呜……” 刘七巧有着身孕,行动也没她们利落,只急忙喊道:“快来个人拦住花姨娘。” 这时候对面阮姨娘房里出来一个高大壮实的丫鬟,急忙就上前拦住了花姨娘,也没弄清楚什么事情,只开口道:“姨娘,您别生气呢,春草犯了什么错,我来教训她。” 这时候前头院子里也过来几个丫鬟,几人把春草和花姨娘围在了中间,又不敢问什么,脸上都略有尴尬之色,刘七巧只走了出去道:“没什么大事,春草到了年纪,花姨娘想放她出去,她不肯而已。” 大家都生活在一个院子里头,多少也是彼此熟悉的,听了刘七巧的话,约莫都已经明白了几分。苏姨娘身边的玉蕊只上前挽了花姨娘的手道:“姨娘快别生气了,春草不肯走,那也是她的一片心,不过……”玉蕊回眸,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春草道:“不过到了年纪始终还是要出去的,今年是春草,明年也不知道是谁。” 刘七巧瞧着玉蕊说话倒是很懂道理,毕竟苏姨娘是世家女,调.教丫鬟这方面,比起她们这种穿越女来,简直是一流手段。 “玉蕊姑娘说的对,横竖都是要出去的,早出去,没准早有福分,你们带春草下去吧,我和大少奶奶还要说会儿话。”花姨娘气也气完了,她也知道刘七巧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这话还是要说的。 花姨娘说完,转身往里头去,撇见一旁站在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正是二少奶奶年前送过来的洗扫丫鬟,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叫小月。” “好,小月是吧?从今儿开始,你就在我房里服侍吧。”花姨娘神色淡然,当着春草的面就发话了。 那小月只愣了半晌,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刘七巧见了,只笑道:“还不快谢谢姨娘恩典。”   ☆、282|6.05| 刘七巧回到百草院的时候,杜若正在小书房里头翻医书医案,见刘七巧回来,只急忙拿了一本快翻烂的医书送到刘七巧的面前道:“你看看,这是前朝太医院里头某位太医的医案,他在宫里待了三十年,在其中十年,有一位方婕妤曾经六次流产,流产原因上面写的都是不明。后来隔了几年,又有一位赵嫔,流产四次,正好是在方婕妤没有消息之后的事情,流产原因上写的也是不明。” 杜若拿手按照太阳穴稍稍揉了揉,只开口道:“本朝开国至今,后宫还没有嫔妃屡次流产,显然那位方婕妤流产的现象非常诡异。” 刘七巧也看不懂上面鬼画符一样的前朝文字,不过她仔细想了想,习惯性流产的原因也是多种多样的,但是大部分经过治疗和保养之后,肯定能生出健康的孩子。作为皇宫里面的嫔妃,接受了这个时代最尖端的医术,若说没有调理,也实在是说不过去,可偏偏就是留不住孩子,就有些奇怪了。 “这种事情若是偶然发生的,那这两位妃嫔不当娘娘也无所谓了,倒是可以去买彩票了。”刘七巧暗暗吐槽了一句,又想起这会儿是在跟杜若说话,不是在和老乡花姨娘说话,便只开口道:“不管在哪个朝代,没有任何征兆就流产,那都是不正常的。方才我去和花姨娘说了,想让她劝劝二叔,也不知道花姨娘会怎么做,不过花姨娘让我们不要把这事情告诉二叔,我应了下来,相公记得不要在二叔跟前露出了马脚。” 两人又在小书房里聊了一会儿,才想起今儿还没去如意居请安,只是如今天色已经晚了,只怕杜太太也要休息了,刘七巧便让连翘跑了一趟,去和如意居的丫鬟说一声,说她们今儿就先不过去了,明儿一早去过福寿堂请安,再往如意居去。 杜若和刘七巧洗漱睡下,今儿两人都忙了一整天,也都有些乏了,没过一会儿两人就一起去回了周公了。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和杜若一起起了一个早,先去福寿堂给杜老太太请安。两人到的时候,杜二老爷也都已经到了,刘七巧瞧着杜二老爷神色焕发的样子,就知道花姨娘昨晚的安抚很到位,杜二老爷又和平常一样意气风发的。 刘七巧便上前,给杜老太太、杜老爷、杜二老爷都请了安。 杜老太太见刘七巧今儿爷一早就来了,只笑道:“你有了身子,在房里多睡一会儿好了,何必也跟着大郎一起早起,你比不得他们,他们是要去上值的。” 刘七巧只笑道:“有句老话说:早睡早起身体好嘛,我身体好了,孩子身体才会好。” “你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老话,我怎么就没听过呢?”杜老太太笑着问道。 杜芊见杜老太太高兴,就跟着道:“这肯定是大嫂子杜撰出来的,反正只要是没听过的话,那就是老话。” 杜芊的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杜老太太那边开始传早膳,杜若和杜老太太说了昨儿没去如意居的事情,杜老太太就准了杜若今儿去如意居用早膳。 杜太太房里,丫鬟们也正打算要摆早膳,杜太太往院子里瞧了瞧,吩咐丫鬟道:“一会儿见少奶奶和大少爷从福寿堂出来,你就去厨房那边穿膳,省得传早了东西都冷了,传晚了又让他们饿着等。”丫鬟应了一声,就在门口等着,不一会儿就瞧见杜若和刘七巧出来,便忙不迭的往厨房去传膳去了。 杜若和刘七巧到了杜太太的如意居,才坐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早膳就都送了上来。杜太太只开口道:“昨晚你派丫鬟过来说了,我就知道了,今儿一早特意让厨房给你准备了刀削面。” 杜若喜欢吃刀削面,这倒是有典故的,王妈妈也在杜太太跟前说过几回。杜太太一直觉得杜若是她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头养大的,所以从来没让他尝试过这样的民间美食,没想到杜若却会喜欢这个,这也确实在杜太太的意料之外。不过杜太太要么不知道,要知道了,那定然是会满足自己儿子的,所以她还派了家里的厨子,去京城最好的刀削面馆,把这门手艺给学了回来。 “大郎你尝尝看,未必有七巧那么好的手艺,不过也是正宗的山西刀削面师傅教的。”杜太太推了面碗往杜若的跟前。 杜若吃了两口,发现手艺果真是很好的,可是杜太太都说了这样的话,他要死赞美这碗面,岂不是把自己媳妇得罪了,便低着头微微脸红的继续吃面,还是少说为妙。 刘七巧也不知道她那一碗刀削面的故事居然流传甚广,连杜太太都知道了,一时间也只觉得脸皮发热,急忙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粥。 一顿饭下来,饭桌上倒是显得格外安静了,不过刘七巧瞧杜若把一碗刀削面吃了个底朝天,就知道杜太太派出去学手艺的人也算是学成归来了。看来杜若以后是有口福了,不过刘七巧倒是一点儿没有危机感,反正她懒得做饭菜。刘七巧发现,在杜家的这段日子,她的好逸恶劳的恶习,越发加重了。 两人正吃好了早膳,杜若正要起身出门,跟着杜二老爷一起上太医院,杜老爷外书房里头的丫鬟朱砂忽然来传话道:“大少爷,前面来客人了,大老爷让您今儿不用去太医院了,一起去前面见客吧。” 大户人家规矩多,特别是像在京城这样的人家,一般不会出现这种临时有人来串门子这回事情,大家都是拟了拜帖,先让家里的下人来送了信,然后约定好了一个时间,大家在坐下来好好商谈的。但是杜若这几天也并没有收到什么拜帖,况且若是重要的人,杜老爷也会提前告诉他,可今儿这来人,倒是有一些随性了。不过杜老爷既然让他一起留在家里头见客,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客人。杜若便开口问道:“你知道是哪家的客人吗?” 朱砂想了想,只开口道:“是江南口音,我没听真切,好像是洪还不知道是侯,横竖大少爷您去了就知道了。” 杜若一听来人姓洪,顿时就想起了扬州洪家,只一阵高兴,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就要跟着她去。正这时候,福寿堂也派了一个小丫鬟来传话道:“大少奶奶,南边二老太爷家的大少爷来了,正在福寿堂跟老太太说话呢,老太太让我请了大少奶奶过去,问若是大少爷在的话,一起过去呢。” 刘七巧忙道:“大少爷去前头跟着老爷见客去了,我同你们过去就好。”刘七巧想起前几日才见过的舅太太和她家的姑娘,顿时就想起一桩美事来,只笑着对杜太太道:“太太何不跟我一起过去瞧瞧那芸哥儿,你若是见了,肯定喜欢,真真是遗传了杜家的好皮囊呢,而且才十三四岁,已经中了秀才,后年就要考举人了。” 杜太太也是这方面的热衷人员,听了刘七巧这样的溢美之词,自然是有些心动的,只还有些不信,便笑道:“当真?不是我夸大,我总觉得我自家这两位哥儿,已经是好得很的,还有人能比过去不成?” 刘七巧瞧着杜太太护犊子的样子,只笑道:“我怎么敢骗太太呢,不是我一个人觉得他好,便是大郎对他也是赞不绝口的,而且这孩子心底也好,还想着要学医,不过大郎觉得他既然是个读书的料子,不如就走了科举,反正一样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杜太太见刘七巧这样说,也便信另一半,只交代好丫鬟奶妈们照顾好荣哥儿,换了衣服,带上见面礼,一起跟刘七巧去了杜老太太的福寿堂。 杜老太太的福寿堂大厅里头,杜家三位姑娘真睁大了眼睛打量这远到而老的堂弟。三人瞧着他,眼角各带着笑意,便是赵氏见了杜芸,也笑着叹道:“可惜我家竟再没有一个妹子了,不然这么好的哥儿,去哪里找呢!” 在杜二太太,自然是所有人都比不过杜蘅的,所以她觉得杜芸好归好,就没杜蘅那种灵动,觉得木讷了些,可还是跟着赞叹道:“年前的时候没跟着老太太过去,倒不想大侄子是这样的一表人才,如今老太爷可好?家里头人都还好吗?” 杜芸只略略低着头,听杜二太太问他话,便彬彬有礼的答道:“多谢二伯娘关心,祖父的病已经痊愈了,祖母的身子也硬朗,家里头的人都好。” 杜太太便道:“好就好,我想着也应该是好的,不然也不会放你一个人千里迢迢的就过来了,既然来了,就在我们家多住几天,你三个堂姐也都有了人家了,自家亲戚没什么好避嫌的。” 杜芸闻言,只谦谦谢过了,又道:“侄孙是带着栖霞书院山长的举荐信来的,过几日就要去玉山书院,这几日便在老太太家里叨饶几日了。” 杜太太闻言,更是一个劲儿的点头道:“好好好,你是读书人,喜欢清静,就住到我原先住的品芳院去,那边虽然比不得梨香院清静,终究是近一些,你一个人来,住的远了我也不放心。”   ☆、283|6.05| 杜老太太也是当真喜欢杜芸的,想一想他爹是庶子,她那小婶子的脾气她也是懂的,想必从小对这杜芸是不上心的。秦姨娘就算再喜欢杜芸,可若是事事的关心都摆在明面上,自然也是不可能的。杜太太一想到她自己是如何心疼杜若和杜蘅的,心里头就越发觉得杜芸可怜,一小也没有个家里头够硬的家长疼爱。二老太爷在外头忙生意,只怕也是没什么闲工夫关心这些内宅琐事的。 屋里头人正闲聊着,小丫鬟挽了帘子进来回话道:“奴婢去请了大少奶奶过来,大太太也跟着一起过来了,如今已快到院外了。” 杜太太自从生下了荣哥儿之后,便很少出如意居,起先是要坐月子,自然是不能出门的。如今出了月子,她偏生又爱自己喂喂孩子的,到也很少出来,今儿肯出来瞧瞧,可见也是真心想见见杜芸的。杜老太太在脑子里过了过,赵氏方才已经说了,娘家并没有姐妹。杜二太太的娘家,杜老太太熟悉的很,齐少爷上头的姐姐也都嫁人了,况且也不是正房的姑娘。如今想来想去,倒是那日宁家那小姑娘,长得唇红齿白的,灵秀动人的人。 这时候丫鬟正挽着帘子让杜太太和刘七巧从外面进来,杜老太太见杜太太进来,只玩笑道:“你若不来,我还正想要再派人请你去呢。”杜老太太说完,只对杜芸道:“这是你大伯娘。” 杜芸抬起头略略瞧了一眼杜太太,杜太太刚刚出月子,身子丰盈,再加上她平常就注重保养,看上去倒是比杜二太太还年轻好几岁。杜芸不敢怠慢,急忙行礼道:“侄儿给大伯娘请安、给大堂嫂请安。” 刘七巧对杜芸很是喜欢,加上之前在金陵的时候相处的也好,便也不见外,直接开口问道:“怎么就跑京城来了,你若早些打定了主意,还能省一趟车马费呢!” 杜芸只谦逊一笑,恭恭敬敬的回道:“是跟着洪家的船一起来的,倒是没费什么车马费,来之前也是有些仓促,但是山长说求学的机会不可以轻易放弃,所以就来了。” 刘七巧虽然看人算不上百分之百的精准吧,但是一般品格好的人,有出息的机会也大一点,所以刘七巧对杜芸还是很有好感的。 杜太太见杜芸谈吐有礼、相貌又果真和刘七巧说的那样,竟然是这般芝兰玉树的,心里早就喜欢了一般了。可是她转念一想,杜芸家在南京,若真是攀上了这门亲戚,她那侄女可就给的远了。杜太太想到这一点儿,又觉得有些遗憾,便忙笑着,让清荷拿了她准备的见面礼来。不过就是一个寻常荷包,里面放着各色的金锞子。 杜芸又谢了一回,这会儿其他房里的丫鬟也各自拿了见面礼过来,杜芸也都一一言谢手下。杜老太太的见面礼自然是不一样的,她想了想,只开口道:“既然要在家里住几天,我也不送你这些俗物了,我听你大堂哥说,那访古斋里头有很多古书孤本,你若喜欢什么,尽管写了单子送给你大堂嫂,让她从我这儿支了银子给你买去。” 杜芸听说有孤本买,顿时眼珠子都快放光了,可一想到刘七巧怀着身孕,怎好劳动到她,便又觉得不妥,只笑道:“大堂嫂有孕在身,如何能劳动大堂嫂,老太太的好意,侄孙心领了。” 杜老太太看他那模样,便知道他是喜欢的,只笑着道:“不碍事儿,如今这家里是你二堂嫂管家,你若家里缺什么,只管与你二堂嫂说,你大堂嫂虽然养着胎,可她也不闲着,就爱出门闲狂,不是我说,就算我不给她派这个差事,她也在家里呆不住,如今她有了这个差事,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还有人送银子给她使,她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刘七巧见杜老太太这么说,只笑呵呵道:“还是老太太懂我,不过找书买书这些事情,我倒不内行,芸哥儿都已经来了,不如我带着他一起去访古斋走一走,他就在里面挑书,我就在隔壁的雅香斋里头,挑一些香用一用,马上就开春了,是该换一些香用一用了。” 杜老太太觉得刘七巧说的有道理,便点头道:“那就这样,明儿一早用了早膳,你就带着大侄孙出去吧。” 刘七巧便笑道:“还是下午的好,时间多一点,可以让芸哥儿多挑一会儿,我也好约了几个人,一同聊了天,喝喝茶。” “去吧去吧。”杜老太太挥手道。 刘七巧和杜太太出了福寿堂,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杜太太还在遗憾那杜芸家在金陵的事情,只哀声叹了一口气。刘七巧便笑着,走到前面凑到杜太太的耳边道:“太太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杜太太听刘七巧说完,眉梢立时就有了喜色,只连连点头道:“你这个办法好,不管如何,先让我那弟媳妇瞧一眼,她是有主意的,只要她能看对眼,这事情就*不离十。” 却说杜芸是搭了洪家的船来的京城,前头正在跟杜老爷杜若说话的人,就是洪家父子。洪老爷年纪不大,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出头的样子,虽然是个商人,身上却难得没有半点铜臭味,竟然是和杜老爷一样的儒商模样。 杜老爷早年也是学医的,做生意算是半路出家,所以在他眼里,最佩服这种商界泰斗级人物,原本觉得洪老爷必定是那种毛发皆白的人物,谁知道竟然和自己也不过年岁相当,顿时觉得既景仰,又佩服。当下就跟遇上了知己一样,恨不得聊上个几天几夜。 杜若和洪少爷早已经熟识,两人也是各自聊的开心,几番寒暄之后,话题天南地北的扯了一段,最后回归到了正途上面。 洪老爷开门见山道:“这一趟来,昨儿晚上才到京城,今儿就接着送人的东风,来府上叨饶一番,说起来还是为了年前小儿跟杜家大少奶奶说起的那件事情。” 杜老爷早已经知道了刘七巧的想法,前一阵子胡大夫的不孕不育门诊刚刚开张,就引来了无数来看病的病患。杜老爷以前从来没觉得生孩子是件艰难的事情,但是当见到了整天忙的脚不着地的胡大夫之后,才相信刘七巧说的,这是一门商机啊!果然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洪老爷也很看好这门商机。 不过洪家目前的目的,主要还是以开拓在京城的人脉为主,如果做传统行业的话,只怕也要跟杜家一样,在京城打拼几百年,才能有现在的人脉。所以按照刘七巧所说的,开产科医馆,是一条最快速的方法,毕竟不管是天王老子、公侯府邸、还是贫民百姓,大家都要生孩子。而他们要开的医馆,更是针对大雍上层人士的产科医馆,子嗣问题关系到一个府邸的兴衰,是一件不容小觑的事情,若是能把这人脉坐下来,那洪家以后必定也能跻身京城,在天子脚下站稳脚跟。 杜老爷捋了捋山羊胡子,点了点头道:“事情是一件好事情,可是七巧如今有孕在身,这事情只怕不能操之过急。”杜老爷的心思也很明白,赚钱要紧,可是自己的孙子更要紧,要是累坏了七巧,那就得不偿失了。 洪老爷见杜老爷这么说,只略略一笑,朝着杜老爷摆了摆手,从袖中掏出一张两万两的银票,推到杜老爷的面前道:“不管大少奶奶何时有空,只要杜家还想做这件事情,还请杜老爷让我们洪家入个股,我虽然只是一个商人,但是也知道这是一件造福百姓的好事情。” 杜老爷一低头,就瞧见那银票上的面额,只稍稍有些惊讶,不过他也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洪家的意思。便只捋了捋山羊胡子,继续道:“洪老爷既然这样坚持,杜某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只是这银票您先拿回去,若是到时候有需要,洪老爷再给爷不迟。” 洪老爷闻言,只急忙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银票放在家里,不过也是废纸一张,若是它在杜老爷这边有用武之地,也是它的造化了。” 杜老爷见推辞不果,也只能勉强把这银票收了下来,四人又闲聊了几句,洪老爷和洪少爷才起身离去。 两人上了马车,洪少爷便不解问洪老爷道:“爹,杜家既然不肯收银票,你为何不把银票收回来?” 洪老爷只看了一眼洪浩宇,笑道:“笨,他要是不拿着银票去支银子,那银子始终都是我们洪家的,他若是去支了,那就说明他愿意让洪家入股,杜家是百年望族,难道几万两银子还拿不出来?杜少奶奶只怕是刚过门,不好意思拿着夫家的钱做自己的事业,才找上我们的,我们若是不赶紧点,搭上宝善堂这艘船,只怕下次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钱是小事情,浩宇你要看清楚,只要你岳丈在这户部尚书的位置上稳稳当当的待着,我们洪家就有赚不完的钱啊。可是钱买不来很多东西,所以我们洪家在京城权贵的眼中,仍然就是暴发户,但是杜家不同,京城绝对不会有任何一户高门大户,会认为杜家是暴发户,这就是杜家的底蕴。”   ☆、281|6.05| 花姨娘回到厅里头,在一旁的靠背椅上略略坐了一会儿,见阮姨娘从西次间出来,大腹便便,手里还端着一盏茶,笑着递给她道:“何必跟一个丫鬟一般见识呢,打发出去就算了。” 花姨娘接了茶盏,略略抿了一小口道:“倒是吵了你睡觉了,可是我的不是了,你进去休息吧。” 刘七巧跟着花姨娘进了正厅,见阮姨娘也在场,阮姨娘自从怀孕之后,就深居简出,便是刘七巧也鲜少见她,如今瞧着她虽然已经是六七个月的样子,却依旧容貌俏丽,倒也是难得了。阮姨娘向刘七巧点头示意,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花姨娘抬起头,只摇头笑道:“倒是让你见笑了,我平素不是一个刻薄人,今儿也算是发了一回狠了。” 刘七巧只笑道:“这算什么。”刘七巧上前,挽了花姨娘的袖子道:“晚饭都送来了,姨娘陪我吃一点吧。”两人进了次间,才左右坐下,刘七巧亲自盛了一碗咸菜粥,递到花姨娘面前道:“有一句话,我还是要劝一劝姨娘,既来之则安之,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姨娘甘心情愿的委身给二叔当妾氏,那其他的事情,更是没必要较真的。我们虽不是这时代的人,却也知道这时代的规矩,丫鬟们老实的少,没有心眼的就更少了。她们少不得从小生活在这里,又是做的下等人的营生,耳濡目染的,也确实只有这么些心思,即便遇上聪明的,提点提点能想清楚的,那都是少是又少的了。” 刘七巧往自己碗里夹了一个素什锦蒸饺,少少的咬了一口吃,继续道:“其实有句话不瞒姨娘,当初对茯苓,我也是想着能帮她在外头找一门正经亲事,做正头太太的,那时候我话虽然没明说,可多多少少透出这么些意思,可后来老太太找了茯苓这才两三句话说完,茯苓自己就应了。当然我这么跟你说,不是说茯苓不好,只是想让姨娘您知道,这时代的姑娘们的心思她就是这样的。我们心里头心生鄙夷的事情,她们却是趋之若鹜的。” 花姨娘那勺子在碗里头来回舀了几下,听刘七巧把话说完,这才抬起头微微笑道:“你拐了这么大一个弯,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花姨娘低头喝了几口粥,这才继续接话道:“何尝不懂她们的心思,可我自己就是一个做姨娘的,如何能跟她们说这些,她们不但不听,背地里还会埋怨我。” 刘七巧只笑着摇头道:“姨娘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些性子,都是丫鬟天生的,有时候想明白了这一点,也就不郁闷了,一开始茯苓的事情我心里头也难受,后来换了一个方式想了想,又觉得应该为她高兴。她虽然是做了姨娘,可她家里头,二少奶奶自然是会多帮衬着的,将来她生的孩子,也是杜家的小姐公子,虽说不是嫡出,但是杜家在这方面是从来不会亏待庶出姑娘的,这你也清楚,所以想来想去,这对茯苓来说,果真却是一件好事。姨娘当初会甘愿跟着二叔回来,不也是为了能让三姑娘过上安稳的,有爹有娘的日子吗?” 花姨娘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茅塞顿开,只笑道:“你这说课也做足了,我算是被你给劝服了。”又问刘七巧:“你今儿来找我,不会只为了跟我说这些吧?” 刘七巧一个素什锦蒸饺下肚,见花姨娘问话,只笑着放下了筷子道:“差点儿就把正事给忘了。” 两人用好了晚膳,往里间去说话,外头就交由了那个叫小月的丫鬟收拾。刘七巧将敏妃娘娘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花姨娘,也大胆的说了自己的假设。 花姨娘毕竟也是穿越人士,一下子就给说通了,只一边点头,一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敏妃娘娘流产,未必就是她自身的原因,自然更不是你二叔照料上的原因,而有可能是那个玉枕引起的,对不?” 刘七巧只点点头道:“敏妃住的地方,我都已经仔细观察过了,古代也没有装修污染,能让胎儿不动声色的胎死腹中,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敏妃怀孕之后,也听从二叔的告诫,不再用香了,如今能怀疑的对象,只有这样东西。” 花姨娘站起来,在房里来来回回的多不,最后才转身,斩钉截铁道:“幸好这件事情你先来告诉我了,若是你直接告诉你那二叔,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你瞧着你二叔平常看上去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心里头再认死扣不过的一个人,若是他知道了,只怕会想方设法把那玉枕给弄出来,非要查一个所以然来,这事情摆在这年代显然是不可行的,倒是突生操劳,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劝着他的,你回去告诉大郎,千万别把这事情告诉你们二叔。” 花姨娘毕竟是杜二老爷的枕边人,自然对他的脾气也了解,刘七巧走后,杜二老爷果然心思郁闷的来到花姨娘房里。花姨娘见他愁眉苦脸的,便只上前劝慰道:“敏妃娘娘的事情,我今儿也听家里人说了。” 杜二老爷原本就心情不好,见花姨娘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了起来,只又叹了一口气道:“前一阵子胎脉什么的都还很正常,我瞧着确实没什么问题,谁曾想就出事了呢?” 花姨娘吩咐小月为杜二老爷沏了一杯茶来,杜二老爷更是连花姨娘房里换了人都没注意到。花姨娘接了茶,递给杜二老爷道:“其实,我倒是大抵知道为什么这孩子没留住了。” 杜二老爷见花姨娘这么一开口,顿时就疑惑了起来,只悠悠道:“连七巧都不知道的事情,你能知道?”杜二老爷虽然没正面问过花姨娘,可他心里不是没有疑惑,花姨娘和刘七巧都是同一个时空过来的人。 花姨娘笑道:“七巧又不是万能的,再说怎么可能有什么都能知道的人,我说的这件事,虽然知道的人少,却是真的。”花姨娘也顺手接了一杯茶,慢慢的喝了几口,只抬起头道:“以前我们哪儿有一户人家,生了五六个孩子,都养不过三岁就死了,后来请了道士看了,才知道原来这家人生的第一个儿子死了之后,就一直没肯走,每次等着这家女主人怀孕,就想着去投胎,可他阳寿只有那么两三岁,所以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死在他们家,这样的孩子,我们那边有个叫法,是叫做讨债鬼的,只要你不想办法把这孩子送走,他就能让那户人家一直养不活孩子。” 杜二老爷虽然是个医生,但中医和西医的区别很大的,西医崇尚科学,中医在这方面就没那么强求了。杜二老爷一下子就信了花姨娘的故事,只开口问道:“那按照你的道理,敏妃娘娘这一胎应该还是四皇子,可惜还没等生出来,就又没了。” 花姨娘点了点头,心里便想着,那玉枕如今在敏妃的宫里,也没人能告诉她那东西是不好的,没准她以后还要用着,那意外势必还会发生,便继续道:“只怕不光是这一胎,包括后面的,只要敏妃有孕,只怕都难以存活。” 花姨娘说完,只叹了一口气道:“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说也说不清楚,但有时候确让人不得不信,所以依我看,老爷你不必太放在心上,你这样一味自责,敏妃娘娘的孩子就能回来吗?” “若真如你所说,那敏妃娘娘岂不是……”杜二老爷跟宫里的娘娘们也都算熟识,敏妃又是宫里很谦和的妃子,众人都交口称赞的人,如今落的这样的下场,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人各有命,老爷你只是一个大夫而已,又不是大罗神仙,很多事情也是无能为力的,若大夫是神仙,那杜家祠堂里头,哪里还能供奉那么多先人呢!”花姨娘站起身来,稍稍倚靠在杜二老爷的身上,小声在他耳边道:“老爷爷累了一天了,何不早些休息,让我替你解解乏呢?” 杜二老爷难得见花姨娘如此万种风情的样子,只一把将人揽入怀中,低头浅嗅了一下她身上的气息,开口道:“是玫瑰花夹杂着茉莉花的香味,我就喜欢你身上的气息,不像别人都爱弄那些熏香,又时候刺的鼻子都有些不灵了,就你这边的花香,若有若无的,让人闻着很舒心,还有那些花茶,喝着也爽口。” 花姨娘勾住杜二老爷的脖颈,稍稍凑上去,笑道:“老夫老妻了,你还说这些,没得让人笑话。”花姨娘说完这句话,只郁闷的叹了一口气,道:“我又逾越了,咱顶多也就是老夫老妾的。” 杜二老爷低头喊住花姨娘丰润的唇瓣,拦住她的腰身将她抱了起来,几步走到了床边,只放下她,将她按在床榻上,低头看着花姨娘道:“芊儿要嫁人了,我还是舍不得你跟着她去,不如我们再生一个,你也就脱不开身了。”杜二老爷说完,只低下头,咬开了花姨娘的衣襟。   ☆、284|6.05| 杜若送走洪家两人,已经将近午时。刘七巧跟着杜太太在如意居说话,杜太太派人去给宁夫人送了信,也明说了自己的意思,问宁夫人明儿下午,有没有空去雅香斋坐坐,顺便可以到隔壁的访古斋也瞧一瞧。至于瞧什么,那就不用细说了。 杜老爷送走洪家两人之后,直接出门去了宝善堂。杜若从外院进来的时候,就听见杜太太跟刘七巧正聊的尽兴,杜太太难得这样开怀大笑,倒是让杜若很好奇。杜太太只拉了杜若坐下,又道:“七巧真是一个天生做媒婆的料,今儿你大堂弟来了,她喊我一起去瞧了,果然是一表人才,我瞧着年纪和你表妹差不多,就想着是不是能撮合一下。” 杜若对杜芸也很看重,见杜太太这么说,只笑道:“好是好,只是舅父毕竟是朝廷命官,会不会……”杜若毕竟是男子,思虑就比刘七巧周全一些,杜若这样一体点,杜太太也明白了,只开口道:“你外祖父倒不是这样注重门户的人,你舅舅和你外祖父一样,不然哪里来你现在的舅妈。”杜太太说完,见时辰也不早了,便道:“今儿你就留在这边用午膳吧,你爹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爹已经去店里了,二叔给我告了假,我今儿就不去太医院了。”杜若端着茶盏起来喝了几口水,喊了一个小丫鬟过来道:“你出去替我传个话,让春生去安靖侯府上,下午我请安靖侯家的二少爷去茗玉楼品茶。”茗玉楼是京城有名的茶社,向来是文人墨客喜欢去的场所,那地方就开在长乐巷隔壁的永乐巷上,京城有句俗语,叫做:白日茗玉楼、夜有春风阁。说的就是京城才子们最喜欢去的地方。 刘七巧一听杜若难得有一天休息,居然不在家陪自己,反而要出去喝“花茶”,顿时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了。只低着头,略略瞟了一眼杜若,脸上带着一些小郁闷。杜太太是过来人,哪里不知道刘七巧心里的想法,只笑着道:“你今儿难得在家,也不再家里陪陪七巧。” 刘七巧见杜太太说中了自己的心思,越发就不好意思了,只又抬起头瞧了杜若一眼,杜若看了一眼刘七巧,心里也知道她一定想跟着去,但还是拒绝道:“我找安靖侯家的二少爷有些事情商量,带上你只怕不合适。” “那你就去吧,我今儿下午原本也是有些事情要做的。”刘七巧想了想,其实一个下午的时间,不过就是睡一觉而已,但是如今日短,中午睡过了,晚上难免入睡就难了,到时候在床上滚两圈,杜若的手就开始不老实了,不如晚上早些睡的好,于是便道:“那我跟你一起出门,往朱姑娘家去看一看。”刘七巧说到这里,话头就打住了,杜太太是个大善人,若是知道了那孩子的来历,保不准还要让刘七巧把孩子抱回家来养大。杜家这样的人家,多一口人吃饭算个什么,何至于还要养到别人家去。 杜若知道刘七巧的心事,便只接话道:“包公子如今已经入了翰林院当庶吉士了,也不知朱姑娘她们什么时候回乡,我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若是耽搁到了夏天,只怕路上也不好走。” 刘七巧点了点头,这才算是个杜若达成了一致。一时间就快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平常用午膳,杜老太太都是一个人吃的,今儿杜芸来了,她自是要留了他吃饭的。杜老太太听说杜若没去太医院,便遣了丫鬟来喊杜若过去做陪客,不然的话,就她一个老太婆并一个孩子,吃起来也不成样子。 杜太太闻言,便开口道:“你快去吧,倒是我忘了这回事儿,你二弟这几日不在家,是当你去作陪的,千万别让人家觉得我们家怠慢了,一会儿你把他送去品芳院安顿好了,再过来接七巧也不迟的。” 杜若连连点头,只跟着杜老太太那边派来的丫鬟一起去了福寿堂。福寿堂正厅里头,姐妹们都已经散去了,只留下杜芸和杜老太太两个人说话,这会儿杜老太太就问得更细致了一点。杜芸只把杜老太太走后这段日子家里头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杜老太太才算放下了心来。 杜老太太听杜芸说完,忽然就开口问道:“听你刚才说的,祖父的意思是,明年你若是没考上举人,就让你留在京城跟你二堂叔学医?” 杜芸拱了拱手,只低着头平静道:“这也不光是祖父的意思,也是我爹和我自己的意思。虽然宝善堂有大堂叔这一支继承了,可是我们在南边,也是姓杜的子孙,不能不把这祖上的东西丢了。况且我觉得学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虽然比不上考科举那般光祖耀祖,但是好歹也是一件造福百姓的营生。” 杜老太太听杜芸这么说,就跟瞧见了当年杜若在她跟前说那番话一样,只让她又是心疼,又是感概,只站起来,走到杜芸身边道:“好孩子,没想到你是这么懂道理的,当年你大堂兄学医的时候,也是说的这番话,不过他那时候比你还小些,身子也不好,我也确实舍不得他寒窗苦读,万一熬坏了身子,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也就随了他了。可是你瞧瞧你,这身子板也结实,又已经是秀才了,若是明年中了举人,后年可就能考进士了,这前途就在眼前那。在还一句话说,就是明年没中举人,你年纪也小,就算再念上三年,也不是什么大事,家里也供得起,这世上谁人不想在仕途经济上有所建树,若不是没办法,谁愿意当个穷酸大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杜老太太心里头没有半点看不起当大夫的,她当年嫁过来,虽然说是下嫁,可嫁的好歹是御医。杜若虽然也当大夫了,可他如今也是御医。这御医和一般的大夫之间的差别那就大了去了,御医是有官阶的,但一般的大夫,那可真不算什么体面人。 “老太太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侄孙这次来,主要也是为了求学而来的,学医那都是后话了。”杜芸估摸着杜老太太心里的想法,就没再往下说了。 不一会儿,杜若跟着丫鬟已经到了,偏厅里头已经布了午膳,丫鬟来请杜老太太入席。杜老太太只喊了杜芸一起过去,又道:“今儿你配着我用午膳,我们家里的规矩原是早上你的堂伯堂兄都会来我这边用早膳,晚上他们各自回自己房里吃,我就跟你那几个堂姐吃,今儿你才来,晚上是该给你接风的,我只吩咐他们晚上都过来。” “老太太厚爱了,侄孙愧不敢当。”杜芸依旧是彬彬有礼。 这时候杜若正好进来,见了杜芸只先看了一点道:“才几个月不见,你倒是又长高了。” 杜芸这时候正是抽条子的年纪,自然是看的明显的。见杜若这么说,也上下打量了杜若一眼,笑道:“大堂哥倒是越发有福了,比起之前在南边,气色更好些了。” 杜若过年期间油水不少,而且和刘七巧在一起,他更是言听计从的,所以这身子倒是越养越结实了。杜老太太因此也越发喜欢刘七巧,觉得她当真是个旺夫的,如今连杜若的身子都比以前好多了。 杜若请了杜老太太上座,自己和杜芸就坐在杜老太太正对面的两边,一边低头吃饭一边聊了起来。杜若也是问一些南边的事情,众人的身体如何之类。杜老太太听了,只打断了杜若道:“这些我方才都问过一遍了,让你来当陪客,你倒是真的喋喋不休了起来,还让不让你弟弟好好吃饭了。” 杜芸只放下筷子,略略笑道:“大堂哥也是关心家里的事情,老太太可别怪他。” 杜老太太就笑了起来,只笑道:“我如何舍得怪他,你别看你大堂哥这身子看着歪歪弱弱的,其实命好着呢,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多招人疼,小时候虽然是个乖巧性子,却也倔强的很,如今是遇上了你堂嫂,真是叫一物降一物了。” 杜若只低头笑笑,同样是长子,他确实比杜芸强多了。杜芸如此优秀,尚入不了二婶婆的眼,这都是嫡庶给闹的,所以按照杜若的想法,就不该纳什么妾,生什么庶子,也可以省去不知多少的麻烦来。 午膳用的差不多了,外头的丫鬟进来回话,说是堂少爷的东西已经放入了品芳院里头了。杜若婚前在品芳院住过一年,里头的陈设一应也都周全,杜若便领着杜芸,跟杜老太太告了退,带着他去品芳院里头去了。 杜芸走在路上,才又把方才想学医的那一番话和杜若又说了,杜若其实早已经看出了杜芸的心思,可杜芸这次前来,主要还是为了求学,所以杜若也只安慰了杜芸几句道:“其实不管是学医,还是考科举,将来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只要有这份心思,不管做什么,都是一样的。”   ☆、285|6.05| 杜若从品芳院回来的时候,刘七巧和杜太太也用过了午膳,杜太太奶过了孩子,稍稍觉得有些困倦,只先回房休息去了。刘七巧见丫鬟引了杜若进来,只迎了出去道:“娘睡下了,就别进去了,我们走吧。” 杜若和刘七巧一起回了百草院,紫苏服侍刘七巧换了衣服,两人这才往外头去。因为紫苏和春生的关系,所以平常刘七巧出门带上紫苏的多,大家伙也知道这些事情,倒也没有什么人有怨言的。 杜若先送了刘七巧去朱姑娘家,然后才让春生驾车前往茗玉楼。安靖侯府的二少爷年纪还小,倒是没什么正经事情,不过就是在礼部衙门领了一个闲职,平常隔三差五不去,也都习惯了。不过杜若这个正经的太医倒是每天都很忙,今儿难得请自己喝茶,倒是让安之远觉得有些奇怪了。 其实安之远今天没有去衙门,主要还是因为心情不佳。前一阵子四皇子死了,差点儿也连累的自己家里家宅不安。后来好容易听说敏妃娘娘又怀上了,安靖侯才算又想起他母亲娘家的好来。如今敏妃再次流产,这节骨眼上,偏偏那被送去家庙的侯夫人似乎又有了些小动作。若是安之远没想错的话,只怕她是想着要回来呢。 安之远早早的就来了茗玉楼,却没有心思喝茶,只一个劲儿的拿着茶壶将茶杯里的水反复的倒来倒去,眼看着一壶好茶都被他给浪费掉了一半。 杜若从外头回来,瞧见安之远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倒是对今天的事情有些没把握了。安之远抬头,瞧见店小二已经领着杜若进了雅间,只急忙起身相迎道:“今儿是太阳从西边出来,怎么想到请我喝茶了。” 杜若原本打算开门见山,又觉得似乎不太好意思,只笑着道:“上回王老四的事情,多亏了安靖侯老夫人亲自来提亲,我就是为了这个,来谢谢你的。” 安之远一听这理由也过得去,便笑道:“若是这样,你应该请我哥喝茶才对,不过他这几天都在军营,只怕你也请不到,倒是白白便宜了我。”安之远毕竟年轻,稍稍几句话,心里头又敞亮了起来,心情也变得好了不少。 杜若命店小二重新沏了一壶好茶上来,亲自为安之远斟了一杯茶,略略皱了皱眉,试探问道:“敏妃娘娘小产的事情,不知安兄你知道了没有?”其实杜若方才进来瞧见安之远这张臭脸的时候,就知道他肯定知道了。这种事关皇室子嗣的问题,对于每一个和皇室有姻亲关系的人家都有着莫大的联系。 果然,杜若的话以出口,安之远的脸又垮了下来,只点了点头道:“如何能不知道,前儿宫里就来了消息,不过昨儿听宫里人说,是个女胎,好歹我外祖那边心里头也好受一些了。” 杜若端着茶盏,听安之远慢慢的说下去,过了良久,才又开口道:“敏妃娘娘心情不好,你外祖母有没有进宫去瞧她?” “今儿一早就递牌子进去了,这种事情也没有办法,听说杜原判都查不出小产的原因来,大概还是娘娘和这孩子没缘分吧。”安之远如今也是快做爹的人,说到这里终究也是有些不忍心,只端起茶喝了一口,看那架势,倒是有点喝闷酒的样子。 杜若只笑道:“我就知道你今天心里必定不舒坦,所以才请了你喝茶,若是请你喝酒,像方才那样喝法,只怕三杯下去,你也就醉了。” 安之远也是一笑,杜若又为他满上了一杯茶,坐下来看着他道:“昨儿敏贵妃小产,还是我娘子亲自进宫,把胎儿给生出来的,不过我娘子如今也怀了身孕,在敏贵妃的宫里小睡了一会儿,倒是……”杜若原本就不是一个说谎的料子,如今为了查清这件事情,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所以才没说几句,这已经脸红的不行了。 安之远听杜若这么说,只开口道:“还没恭喜你呢!去了一趟金陵,回来就要当爹了。” 杜若微微点头,可心里头的喜悦还是抑制不住的,只笑道:“我正为这个事情烦神的,昨天我娘子在敏贵妃的宫里头小睡了一会儿,觉得敏贵妃那玉枕相当不错,我今日一早逛了京城所有的玉器店,都没找到一个相似的玉枕。”杜若知道敏贵妃是安之远母亲的亲妹妹,敏贵妃没有进宫之前,安之远常住在外祖家中,两人的感情非常好,若是安之远开口向敏贵妃要一些东西,只怕敏贵妃肯定会答应的。 只是……如何让安之远去开这个口,杜若实在是想的眉头都皱起来了。最后他决定,与其暗中试探,不如就老老实实交代了,杜若叹了一口气,只继续道:“安兄,这事情虽然很唐突,可是我想来想去,我娘子既然喜欢这样东西,若是我不替她找到,难免又是我的杜若的无能了,你看看……?”杜若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说出这番话来。 安之远原先还有些不明所以,待杜若把话说完,只笑着伸手拍了拍杜若的肩膀道:“是你媳妇逼你来收买我的吗?我看你就是一个妻管严的样子,上回在顾妈妈家瞧见你那小样,就知道你在家是说不上话的。我爹也成天骂我,说我没个男人气概,其实我知道,我们这叫不跟她们女人家一般见识而已。” 杜若见安之远误会了,只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是我自己的注意,她不知情,她直说那个枕头用的不错。”杜若第一回这样正儿八经的说谎,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 安之远只笑道:“放心吧,我过几日进宫去看敏贵妃的时候,帮你要了来,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我姨母一定会给我的。” 杜若见安之远应了,略略放下心来,只交代道:“你可千万不能把我们说出去,不然我娘子才进一回宫,就惦记上了她宫里的东西,这可是大不敬。” 安之远也是个仗义人,自然明白这一点,只开口道:“放心吧,别把我当傻子,这我会不知道,你就等着,过几天我派人把东西送到你府上去。” 杜若见安之远说的恳切,只又松了一口气,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才算整个放松了下来,额头上已经隐隐有了细汗。自己终究不是说谎的料子,看来以后做事情,还得用正当办法的好。 却说刘七巧去了朱姑娘家,倒是心情不错,一来呢,朱夫人把方巧儿的孩子养得及好,眼看着快有百日的孩子长的眉清目秀的,倒是跟方巧儿有几分相似。 朱夫人抱着孩子过来,给刘七巧瞧过了,朱墨琴站在一旁笑着道:“名字取好了,包公子说,既然养在我们家,那就干脆姓朱好了,只说是外头买来的,并不知道父母是谁,其他的一概不说,反倒也干净。如今名字已经取好了,叫墨笙。” “朱墨笙,这个名字倒是好。”刘七巧默念了一边这名字,再看了一眼朱夫人怀中的小婴孩,只又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被卖到了南边的方巧儿会是一个什么光景呢。 朱姑娘见刘七巧稍稍有些失落,只以为是刘七巧舍不得把孩子留下了,便劝道:“大少奶奶不必忧心,我们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可自然也不会亏待她的,如今她的衣食住行,都是和海哥儿一样的,大少奶奶您只管放心。” 刘七巧闻言,只稍稍回过神道:“你误会了,我不是在担心这个。”刘七巧也不想提起方巧儿来,便只叹了一口气道:“原是昨天我进了一次宫,宫里的敏贵妃没了孩子,我今儿想起来,心里还有些难受罢了,孩子都六个多月,已经成行了……” 朱墨琴键刘七巧说起这个,也只劝慰道:“大少奶奶如今也是有了身孕的人了,倒是可以歇一歇了,其实我们女人家本来就应该以家事为重,你如今有了身子,这些事情,也该放一放了。” 一旁的紫苏听朱墨琴这么说,只一个劲的点头,她也觉得刘七巧是要好好歇一歇。紫苏虽然赞同刘七巧要多运动的观点,但是在她看来,牛家庄的女人怀着孩子还要下地,那是因为她们没别的选择。如今刘七巧是杜家的大少奶奶,这些事情完全可以让别人做的。昨天刘七巧进宫,百草院里头的几个丫鬟们心里头都七上八下的呢! “朱姑娘说的好,我正要劝我们奶奶呢,如今有了身子,不比从前,像宫里那种地方,还是少去的好。” 刘七巧见紫苏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只笑道:“我心里有数,大少爷还没说我呢,你倒是在外人面前说起我来了。” 紫苏闻言,只低着头,忍不住道:“大少爷就是有这心思,他也不敢说呀,奶奶你就欺负大少爷什么都听你的,如今朱姑娘说了,又是这么有用的大实话,我自然也要跟着多说几句的。”   ☆、286|6.05首|发 杜若安排好了事情,回广济路上朱家接了刘七巧回杜家。春生和紫苏坐在车外头赶车,杜若和七巧坐在里面,这几天天气稍稍回暖,到算不上冷,杜若想起今天的事情多半能成了,心里头多少也有些开心。可刘七巧因为想起了方巧儿的事情,脸上还带着一丝郁闷。杜若猜到了刘七巧的心思,只开口道:“我已经让二弟派了人去找了,这回方巧儿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要是能回来,想必也会学乖了。” 刘七巧闻言,只摇摇头道:“其实刚从牛家庄出来那会儿,巧儿也不至于如此,她这一步步弄到如今的境地,我也不忍心。” 杜若拍了拍刘七巧的手背,顺手撩开了帘子瞧了瞧,见外面天气不错,只笑道:“再过半个月就是上巳节了,到时候我带你出去郊游,你进门这么长时间,除了跟着老太太一起去了金陵,还没单独跟我一起出过门,我寻思着什么时候我们自己出门玩一趟?” 刘七巧扭头看了杜若一眼,心道这家伙还挺上路子的,知道要度蜜月了都。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杜若才把今日洪家父子两来送银票的事情和刘七巧说了一通。 “那银票父亲本是不想收的,奈何洪老爷执意要给,连父亲都不好意思推拒了。”杜若想起早上的情景,还觉得有些忍俊不禁,头一次看见生意人这样给人送钱的,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就着急成了这样。 刘七巧抚着脑门想了想,只笑道:“洪老爷的意思,我倒是清楚的,若是我那产科医馆真的能开起来,不说别的,这京城的关系网算是打通了。他们家在南边虽然是首富,可北边的这些高门大户、达官贵人未必就能看得起他们,他这是想借着我们的生意,跟这些人家套近乎呢。”刘七巧顿了顿,又眨了眨眼道:“如今户部是孔大人的天下,皇商的事情向来都是户部管的,要是能搭上这一条线,其实对于宝善堂,也是不错的。”做生意的人大多心思明锐,杜老爷最后收下了洪老爷的银票,未必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杜若听刘七巧分析的头头是道,只摇着脑袋道:“这些生意经,我当真是弄不懂。”刘七巧见杜若愁眉苦脸的样子,只笑道:“学术有专精,你就研究你的医术就差不多了,还来研究这生意经做什么?难道还怕我们做亏了生意,饿着你不成了?” 杜若闻言,只哈哈笑起来,抱着刘七巧在她脸侧吻了几口,才算松了手罢休。 到了晚上,杜老太太早已经备下了晚膳,请丫鬟去请了杜芸来用晚膳。赵氏如今管家,到也是面面周全的,不过小半日功夫,就派了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去品芳院里当差了。大家也知道这位少爷只怕住不了多久,倒也都规规矩矩的,没闹出什么大笑话来。 杜芸自进了杜家,行事自然是循规蹈矩的,又瞧了杜家的院子,楼阁,还有房间里的摆设布置,也知道杜家的富贵比起自己家来,拿不知要胜了多少。小时候杜芸就听二老太爷说过本家宝善堂的富贵,那时候他不过就是听听,也没什么概念,呆如今见了,也算是信了。 杜老太太请了丫鬟去喊了杜芸过来,这时候两位老爷和杜若都已经回来了。杜芸还是第一次见两位老爷,只跪下来行了大礼。两位老爷爷各有赏赐,跟着杜芸的丫鬟帮接了,杜芸依旧又谢了一回。如此这般,四个人才服侍着杜老太太去偏厅里头用膳了。 杜蘅平日东奔西走,去往金陵的时候,也会去宝和堂小住几日,所以杜芸和杜蘅之间关系倒是不错,今日见杜蘅不在席上,便知道杜蘅又到处忙生意去了,只问道:“不知二哥哥又去了哪里?” 杜老爷便道:“他这次去了北边,若是往南方去,定然是要去你们家的。” 杜芸只道:“兄弟们都爱二哥哥去我们家,平素管的严,二哥哥来了,二伯才会接了我们几个回家,陪二哥哥说话,我们兄弟三个平素就商量着,要是二哥哥来了一直不走,那就好了。”杜芸虽然懂事,可毕竟也还是半大的孩子,说起这个来心里也高兴的很。 杜二老爷听他这么说,只假装严肃道:“你们千万别跟着他瞎混,他大字不识几个,你们跟着他玩,只怕被他带歪了,到时候你们父亲可是要找我的不是了。” 杜芸忙道:“二堂叔快别这么说,不说二伯,就是祖父提起大堂叔也是赞不绝口的,说老太爷的医术只有二堂叔一人算是真传了,祖父没没提起这些事情,都懊恼年轻时候没有好好学医术,所以宝和堂到如今药铺生意虽然不错,却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大夫。” 杜老爷闻言,只略略颔首,杜老太爷教授医术的时候,大家都是一起学的,那时候他这二叔就不爱学医,对生意经倒是研究的不少,他上头这没学好,下面的传人自然也是一代不如一代的。 杜芸原本想在杜二老爷面前透露一下想学医的念头的,可早上杜老太太已经给了他一阵退堂鼓了,所以杜芸想了想,还是按住了没说。 几人在一起又闲聊了许久,无非就是杜老爷问了杜芸功课的事情,杜芸也都一一作答了。 刘七巧在如意居陪着杜太太用晚膳,杜太太也是一脸欣喜道:“没想到你舅母一下子就答应了,还说明天带上你表妹一起去瞧一瞧。” 刘七巧听了这话,也不奇怪,因为这个时代女儿嫁人那可是顶顶大的事情,丈母娘亲自对女婿过目过目也是正常的,可宁夫人还要带上宁静瑜,这倒是让她觉得宁夫人不是一般二般的开明了。不过宁夫人当时和宁老爷看上眼的时候,本就也算是私相授受了,所以她觉得女儿要幸福,首先的自己看对眼,这一点很重要。 杜太太说完,瞧了一眼刘七巧道:“你如今日子也大了,明儿的事情弄完了,就在家里好好歇着,不要累坏了自己。” 刘七巧自己自然是没觉得有什么好累的,也就在这个时代,嫁入了这样的人家,刘七巧才能享受一下少奶奶的命。如果刘七巧没穿越的话,她这会儿只怕还要大着肚子给产妇动手术呢。 “娘你放心,这些都累不着我。”刘七巧想了想,只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还巴不得日子过的稍微慢一点的,一想到等孩子出生以后,三个妹妹就要陆续出嫁了,心里头还当真觉得舍不得。我一个刚嫁进门的外人尚且如此,可想姨娘们心里头指不定要有多难过呢。” 杜太太听刘七巧这么一说,也只跟着叹了一口气道:“所以这就是生男孩儿跟生女孩子的区别,男孩子再怎么说,将来都是自己的,娶了媳妇那还能在自己爹娘跟前。女孩子就不一样了,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养了这么大,就为了有朝一日嫁给别人,光是想一想那都是难过的事情。” 刘七巧原本只是自己感慨,没想到倒弄出杜太太的一番慨叹来,只急忙笑道:“所以娘你这是有好福份呢,生两个都是男孩,可见娘的福分就是不一般。” 杜太太被刘七巧给逗乐了,这摇头笑道:“你这丫头,这张嘴也是绝了,真真是让人又爱又恨,我这是安慰你呢,你倒编派上我了,快吃饭吧,一会儿吃完了,早些回去陪大郎吧。” 刘七巧闻言,只脸颊一红,嘟囔道:“他今天只怕要在老太太那边耽误一会儿,杜芸来了,少说也要陪人家多说一会儿话的,再说了,他那么大一个人,也用不着我陪的。” 杜太太知道刘七巧怕羞,也不点名,只笑道:“你们小夫妻两的事情我也管不着,反正你们两个,不是你陪他,就是他陪你,没准他想着要陪你,早早就已经吃完了,在百草院等着你了。”杜太太是再了解不过杜若的性子的,不说杜若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吧,那也至少是娶了媳妇忘了半个娘了。不过杜太太如今有了杜荣,也没空吃这些干醋了,况且她本就是一个识大体的人,自然也不会为了这些事情和儿子媳妇闹矛盾。 不过这话听在刘七巧的耳朵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只拨了两口饭往嘴里,一边吃一边道:“他若是敢这样,我回去一定说他,这样可不行,客人还在呢,我今儿就晚一些回去,他要是早到了,那也活该等着。” 杜太太见刘七巧这么说,只浅浅一笑,里间的奶娘正抱着咿咿呀呀荣哥儿出来,笑着道:“荣哥儿睡醒了,想奶吃呢,大抵是这几日太太您喂得多了,我喂他他还不要呢,只一个劲的推,太太您试试?” 杜太太这会儿也吃的差不多了,便接过了荣哥儿,只侧着身子,拉开衣襟喂了起来。荣哥儿方才还咿咿呀呀个不停,这会儿似乎是闻到奶香味了,一下子就不哭了,安安静静的吃起了奶来。 奶娘站在一旁,深深的感觉自己要失业了,却还只陪笑道:“这小机灵鬼,怎么就知道这是自己的亲娘呢!”   ☆、287|6.05| 刘七巧见杜太太忙着奶孩子,自然也就不吃了,只起身笑道:“看来今儿还是得我先回去等他了,太太这边忙着,那我可先回去了。” 杜太太这里正喂奶,也不便招呼刘七巧,便笑着道:“你回去吧,随便你们谁等谁的,你们小夫妻俩和和睦睦那是最好的。” 刘七巧福身告退,因今儿出来的早了,跟着她的紫苏也还没用晚膳,刘七巧才回了百草院,就喊了她去吃晚饭去。这会儿杜若果然还没回来,刘七巧一个人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在厅里头喝茶,连翘便只上前回话道:“今儿奶奶出去了,下午的时候,二奶奶那边打发人来问,我们院子有没有闲着的丫鬟,或借一个过去,不过就是服侍一阵子的事情。奴婢瞧着半夏不错,年纪小又老实,就让她过去了,横竖也不过就是几天的时间。” 连翘在杜若的房里呆得时间不断,眼力见还是有一些的。杜芸只身来京城求学,身边连一个丫鬟也没有带,老太太那边肯定也是要遣了人过去服侍的,只是杜芸这年纪,真巧就不上不下的,要是丫鬟心太大,弄出些什么来,倒是让南边看了笑话去。所以连翘叫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过去,为的也是能不操这份心。 刘七巧从这事情里头,便能看见连翘的细心了。这事情若是换在了茯苓的身上,肯定是要找一个年长妥帖的丫鬟过的,断然不会和连翘一样处置的。不过刘七巧倒是很喜欢连翘这种讨巧的方式的。一来半夏虽然是新来的,可是跟着刘七巧去过南边,对杜芸熟悉,单说这一点,也知道她们也是下了心思的。 “让半夏去就去了吧,只不过你若是遇见她,且要好好提点她,凡事都上些心思,虽然堂少爷住不过几日,可也不能让他觉得我们怠慢了。” “这些奴婢都已经说过了,改日瞧见她的时候,定然在好好提点她。”连翘又给刘七巧添了一回茶,没过多久,杜若便回来了。两人各自洗漱,在床上又聊了许久,杜若知道刘七巧明儿还要出门,便也没折腾她,只搂着她一并睡了。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也跟着杜若起了一个早,两人一起去福寿堂的时候,却瞧见杜芸也来了,身边带着的小丫鬟,正是刘七巧房里的半夏。 杜老太太见杜芸也来向她请安,更是大喜过望,只笑道:“你不必跟他们一样,一早就起来,这都是老规矩,他们习惯,你可不习惯呢!” 杜芸便笑道:“侄孙不过就是入乡随俗而已,况且侄孙在家的时候,也素来是早起的,虽然家里的老太太没有这规矩,可是侄孙觉得,每日在一处说说话挺好的。” 杜老太太听杜芸这么说,就越发心疼起杜芸来了,多懂事的孩子哟,可惜没个正经奶奶疼,杜老太太便问道:“昨儿晚上睡的可好?给家里去信了吗?丫头们都得用吗?” 杜芸一一都回答了,半夏听见杜老太太问起丫头,便站在杜芸椅子后头,有些不好意思。房里其实有几个丫鬟年纪是大一点的,可偏偏这位少爷要了她贴身服侍,她自己都觉得不太好意思了。 “二嫂子想的太周到了,其实我在家的时候,也不过就四个丫鬟服侍,两个在房里,两个在屋外,如今到了这边,二嫂子一下子给了八个丫鬟,我连人都认不清,也就这个叫半夏的丫头,我在南边瞧见过她,所以就留在身边用了。” 杜老太太听了,只哈哈笑了起来道:“这也是我家的规矩,你二嫂子还没给你配婆子奶妈子呢!不然的话,你房里的人还要更多。”杜老太太想了想,只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吧,你来是为了念书的,这么多丫鬟在房里也确实不方便,还按照你家里的规矩,你自己挑四个丫鬟留下,其余的推给你二嫂子。” 赵氏听了,也只跟着笑道:“从来就听说丫鬟不够使的,还是第一次听说有退丫鬟的,大弟弟这脾气,倒是跟花姨娘差不多,房里头只使唤一个十来岁的丫鬟,能有什么用?光端茶递水只怕还做不好呢。我瞧着那些丫鬟还是留着的好。” 刘七巧听见赵氏说起了花姨娘,也想起了前天的事情来,便问道:“二婶子可是给那春草配人了?那天的事情,倒是不能怪花姨娘,她一个丫鬟就要做主子的主了,我也看不下去,所以花姨娘发落她的时候,我也没拦着,想着反正年纪大了,总要嫁人的,也就随她了。” 赵氏闻言,脸色稍稍就变了变,原来昨天春草的老娘来找过自己,只说春草得罪了花姨娘,被赶出了靡芜院,如今她也不过才十五岁的样子,做丫鬟到十八岁上头才嫁人的多得是,她只求二奶奶能再给春草一次机会。 赵氏原本就跟那几个姨娘没什么交集,也素来知道花姨娘做事向来是跟其他人有些不同的,所以也没仔细去打听春草被赶出来的原因,就应了这事情,一转手就把春草送到杜芸的院里了。这会儿杜芸还在呢,她也不过随口提了一句花姨娘,没想到刘七巧竟然说了那么一大通的话。拿着别的院子里不要的丫鬟,送到杜芸的院子里,她在杜芸面前的脸面,只怕也是丢尽了。 赵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变,不过刘七巧哪里能猜到赵氏做了这么一件糊涂事情,但是看赵氏的脸色变了,变知道大概是这事情出了些变故,只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这事情原本我是想亲口跟你说的,可巧一忙就忘了,二婶子如今知道了就好。” 杜芸听两位嫂子说到这里,又想起昨儿到他房里的丫鬟,好像是有那么一个叫春草的,心下就有些了然了。他左右瞧了两位嫂子,这会儿要是说出那春草就在自己院子里,只怕两个嫂子都得变脸了,于是杜芸只好也跟着喝了一口茶。 一时间杜老太太这边要摆早膳了,刘七巧、赵氏、杜芸都起身离去,到了外面,连翘才忙不迭的上前对刘七巧耳语道:“奶奶,昨儿二奶奶把春草派品芳院了!奴婢原以为这跟我们院子没什么关系,也就没回了奶奶,奶奶方才说起这事情来,奴婢都快急死了!” 刘七巧顿时就明白了赵氏当时变脸的原因了,再瞧一瞧赵氏急急忙忙就走了的背影,刘七巧也觉得今儿算是踩了雷了。 索性杜芸还没走远,刘七巧今儿又肩负了要带他出去买书的任务,便只上前道:“芸哥儿,方才那春草的事情,你二嫂子大抵是没弄清楚,她管着一大家的事情,自然不可能事事妥帖,你一会儿回了院子,只留四个人在身边,把那丫鬟给遣出来就好了。” 杜芸连忙点头道:“大嫂放心,我没往心里去,而且我也不过就是小住几日,着实用不着这么多丫鬟。” 从刘七巧嫁入杜家到今天,她和赵氏的关系都算是不错的。赵氏起先在杜二太太的压制下,一直都没能扬眉吐气,后来也是刘七巧出了主意,让她当了这个家。若是为了这么些小事闹僵了,倒是不值当了。刘七巧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这赵氏的气量能大一些,不过看她平时的行事,也不应当是个小气人才是。 杜二太太今儿倒是把一场戏都看在了眼里,不过这几日她忙着逗孙子,倒是没怎么关心后院里头的事情,才会了自己的院子,便让翠儿去把事情给打听了个清楚,翠儿一打听,见赵氏尽然做了这种事情,还没进门就忍不住都要笑了起来,只进门就对杜二太太道:“二少奶奶这回可真是阴沟里翻船了,居然做这种事情,前一天才被撵出院子的丫鬟,第二天就给送到了侄少爷的院里了,这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岂不是要气死,侄少爷那是多尊贵的客人,老太太原先住的那个院子,二少爷成亲她都舍不得给,只给大少爷住过一年,如今侄少爷一来就住进去了,可见老太太有多喜欢这位侄少爷,二奶奶做这样的事情,岂不是打老太太的脸吗?” 杜二太太闻言,越发的幸灾乐祸了起来,只端着茶盏笑道:“她不是处处妥帖吗?事事当先,如今我也学会了大太太的做法,只看着就好,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由她做去,多做也就多错了,她最近不是很在老太太面前得脸吗?我倒是要看看,老太太知道了这事情,难道还赞赏她一番不成?” 杜二太太眉宇间又出现了齐家没倒台时候那种得意的笑容来,只招收让翠儿过来,跟她耳语了几句,又交代:“这事情得让老太太自己知道,别做的太明显了,被别人看出来就不好了。” 翠儿也是眉梢带笑,只点点头道:“太太放心,这是自然的,出了这样的事情,丫鬟们私底下偷偷的说起,自然也是有的。”   ☆、288|6.05| 刘七巧用过了早膳,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如意居里头陪着杜太太说话。荣哥儿这几天食量越发大了,杜太太心疼儿子,也只把自己吃的圆圆的,心甘情愿的当奶牛。说起这事情来,杜太太反倒又觉得对不住杜若了,只笑着对刘七巧道:“大郎小时候就没这福分,那时候我身子不好,别说奶孩子,能自己挣扎着起来都不容易,又是刚到南方,各种水土不服,那一年我全当自己也是活不过去的,可后来觉得要是我自己去了,大郎和你爹就太可怜了,这才算是熬了过来。” 都说母爱是最伟大的,刘七巧听杜老太太这样说,也不由就感动,杜太太就是这种传统的女性,把自己全部的爱和心血都投入到自己的老公孩子身上。 刘七巧在做妇产科医生的时候,也是提倡母乳喂养孩子的,这样能加深母子之间的感情这是其一,其二是那个时代没有请奶娘一说,没母乳喝就只能吃奶粉,一不小心就全吃三聚氰胺了。 不过刘七巧对于奶娘也是有一些排斥心理的,这个时代没有全面的身体检查,这奶娘要是有那么一些很难检测出来的病,岂不是连累了自己孩子,所以刘七巧经过反复的思考,觉得以后要是自己奶水多的话,自己喂喂算了。不过这会儿她不过四个多月的身孕,想这些似乎也有些太早了。 福寿堂里头,几个姑娘陪着杜老太太用过了午膳,大家伙正都低着头喝茶,杜老太太吃饱了,只先起身往外头走,就听见门外小丫鬟有人在闲聊道:“怪道方才大少奶奶提起春草的事情,二少奶奶脸色都变了,姐姐你大概不知道,方才我去厨房传膳的时候,正瞧见春草也去厨房呢,我一问她,她今儿居然在品芳院当差了,我说二少奶奶紧张个什么呢!” 另一个丫鬟是杜老太太房里的丫鬟珍珠,听了这话便接口道:“二少奶奶果真这么糊涂?姨娘院子里不要的丫鬟,送到堂少爷院子里,这……有些不太好吧。” 百合正扶着杜老太太出来,两人一同站在帘子后头,起先见杜老太太不说话,她也不好意思开口,只干着急罢了,如今见杜老太太脸上已经有了怒气,只急忙假装咳嗽了一声。 外头两个丫鬟听见了,片刻就止住了话头,一转眼便堆着笑进来。珍珠只上前扶着杜老太太,装作随意问道:“老太太可都吃饱了,奴婢好进去收拾了。” 杜老太太脸上阴阴的,也瞧不出什么来,百合给珍珠使了一个眼色,珍珠就忙进偏厅里头去收拾东西,这会儿三位姑娘也吃完了陆续出来,见杜老太太的心情似乎不像方才那样,顿时心里头也有些戚戚然了。 三位姑娘都坐了下来,杜老太太瞧着自己的三个孙女,想起方才赵氏那事情,只叹了一口气道:“过不了多久,你们都要嫁人,也是要当媳妇的人了,做别人家媳妇可跟家里当姑娘不是一回事,但凡有一点错处,都是会有人让你穿小鞋的。”杜老太太想了想,开口道:“我这儿有件事情,倒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三位姑娘一时间也都精神紧张,杜老太太平常对她们虽然疼爱,但是很少有今日这样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头便多少有些没底。杜老太太见了她们的表情,只笑道:“你们不用这么一副严肃的表情,我不过就是随便问问,你们二嫂子,兴许是太忙了,把昨天从靡芜居赶出来的丫鬟送到你们堂弟院子里去了,且不说这丫鬟是好是坏,单单她没查明白事情,就这样让那丫鬟过去,米需 米 小 说 言仑 土云未免也太宽泛了一些。若是那丫鬟是犯了什么打错被赶出来了,一转眼去了你们堂弟那边,又出了错,岂不是丢了我们杜家的脸面?” 三位姑娘听到这里,也已经明白了过来,杜芊更是知道了那丫鬟是什么人,只想了想道:“老太太,这事情孙女儿还是要提姨娘请罪的,姨娘的脾气向来是随性了点,春草也不见得有什么大错,可她总喜欢和做我姨娘的主,便是我瞧见了,也都要骂她几句的,姨娘更是睁一眼闭一眼,上回若不是大嫂在,兴许姨娘也就跟往常一样睁一眼闭一眼算了,这也都是巧合罢了。” 杜老太太只摆摆手道:“我从来不管你们爹房里的事情,按说要是丫鬟不老实,姨娘自己不说,你们做闺女的知道了,也应该告诉二太太,让二太太发落了。姨娘兴许不是这府里的主子,但你们都是府上的正经主子,姨娘们没脸,你们也不见得有脸,这一点,芊丫头,我要责罚你。” 杜芊闻言,更是把头低得下下的,不敢吭声,杜老太太还是头一次这样正儿八经的跟她说话呢,只一个劲的点头。 杜老太太说完,又问另外两个姑娘道:“这其中的道理,你们懂了没有?我再问你们,今儿这事情,我该不该罚你们二嫂子?” 三位姑娘立时又都底下了头去,在她们心里面,其实也没觉得这是多大事儿,可是杜老太太说的这么清楚,她们自然也知道这件事情弄不好是会坏了杜家的声誉的,可是一想到自己以后嫁了出门,少不得也要遇上这样的事情,到时候只怕也是要委屈死的。将心比心了一番,还是杜茵先开口道:“这事情二嫂子虽然欠考虑,可她这几个月当家,我觉得都挺好的,老太太不如就算了吧。” 杜老太太听杜茵这么说,嘴角微微翘起来,看来这大姑娘是想到了以后的苦处了。这时候杜苡也想了想,最后开口道:“如今事情也已经出了,不如先让那丫鬟从堂弟的院子里出来,二嫂子那边,也不要再去说什么,毕竟大嫂子一早上提起了这事情,若是二嫂子以为大嫂子在老太太面前敲的边鼓,这就不好了。” 杜老太太闻言只立马点点头道:“苡丫头说的很是,这事儿还真得考虑清楚了。”杜老太太想了想,只开口喊了百合过来道:“你这会儿就去品芳院,就说我说的,既然芸哥儿习惯了四个丫鬟,就遣四个丫鬟出来,你只把那春草一并给领了出来就算了,这件事情,我就当不知情。” 百合见杜老太太有了主意,只点头应了,这才笑着对三位姑娘道:“姑娘们还不快谢谢老太太,她这是在指点姑娘们呢!以后到了别人家,可是要处处小心了。” 三位姑娘被百合一提点,也才明白今日杜老太太的深意,急忙就站了起来给杜老太太行礼,这回杜芊也弄明白了,只站起来道:“老太太一番苦心,只是孙女太蠢笨了点。” 杜老太太瞧着杜芊的小脸,只笑着道:“你蠢笨些没关系,反正你要嫁的那户人家,只怕也用不着这些,你大姐姐嫁到姨奶奶家,也是人丁简单的,就是你二姐姐,汤家是大户人家,只怕她以后就没有你们两个舒坦了。” 杜老太太想起今后三人能陪着自己的日子短了,只又叹了一口气。 百合得了杜老太太的主意,去品芳院把事情给办了,杜芸是聪明人,自然也知道杜老太太的深意,就把春草给遣了出来,这事情也算就这样过去了。倒是杜二太太那边,这一招确实没占到便宜,一圈打在了棉花上。 杜二太太心里面又琢磨了起来道:“不应该啊,以老太太那爱面子的脾气,如何就这样轻巧的就过了呢?”小翠自然也不知道里面的缘由,也不敢上去劝慰。 百合带着被杜芸遣出来的四个丫鬟,去议事厅找了赵氏,只笑着道:“老太太说既然芸哥儿在南边就只有四个人服侍,那就按他们那边的规矩来,让我带了这四个丫鬟回来,让二奶奶放到别处去吧!” 赵氏一颗心原本一直都惴惴不安,如今见老太太那边也在没有别的话,心里的石头好歹落下了一点,只开口道:“还烦劳百合姑娘亲自跑一趟,一会儿我空了,去老太太那边谢恩去,这事儿原该是我办的。” 百合只笑着道:“老太太说了,奶奶忙着一大家子的事情,本就辛苦,这些小事情不让我们来劳烦奶奶呢!奶奶要是去谢恩,岂不是辜负了老太太的一片好意了。” 赵氏听百合这话说的真心,半点没有老太太知情的样子,心里就越发深信老太太其实并不知道她捅得这个篓子,心下也就好过了点,又想起一早上刘七巧不过也是无心之失,心里头的郁闷也算是少了许多。 赵氏送了百合走,一转眼就瞧见春草跪在那边,只剜了她一眼,对身旁的婆子道:“春草年纪到了,赏她自己回去找个人嫁了吧!” 春草刚进杜芸院子的时候,还想着要是能笼络上这位新主子也不差,谁曾想还没开始动作呢,又被赶了出来,只一个劲儿的求情。 赵氏这会儿哪里听得进她的话,只侧身一坐,不耐烦道:“还不快把她拉走。”   ☆、289|6.05| 刘七巧在杜太太那边用过午膳,才出门的时候,连翘就告诉她春草被老太太那边的百合领走的事情。刘七巧心里就咯噔一下,虽然杜老太太如今看着对自己是和和气气的,可当初她也是把杜若气的胃出血的人物,万一她要是再发起火来,也不知什么人能劝得了。 刘七巧正担心,那边连翘便上前道:“奶奶放心,方才百合从二奶奶那边回去,我偷偷的拉着她问了几句,她说老太太并没有生气,还拿着这事情,说教了三位姑娘,让她们好学着点,出门当人家的媳妇,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刘七巧没料到杜老太太还有这么一招,顿时也就放下了心来,只略略拍了拍胸脯道:“今儿都是我的不是,我只没料到,二奶奶会在这事上头疏忽了。” 连翘一边扶着刘七巧,一边道:“奶奶放心,一会儿我喊了二奶奶房里的银红到我们院子坐坐,跟她说一会儿话。”丫鬟们自有丫鬟们的交际,刘七巧听连翘这么说,也放下了心来。 因的下午要出门,所以刘七巧回了百草院换衣服,又遣了丫鬟去品芳院喊了杜芸,两人虽然是嫂子和小叔子,终究还是要避嫌的,刘七巧只喊了两辆马车,在门口等着。 从杜家到朱雀大街算不上太远,坐马车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马车到了仿古斋的门口,刘七巧正要亲自下马车送杜芸进门。那杜芸已经带着自己的小厮先下来了,只朝着刘七巧的马车拱了拱手道:“嫂子不用下车,我自己进去就好,一回儿嫂子要是要走了,烦劳丫鬟来喊我一声。” 刘七巧知道这些读书人但凡是遇上了书,基本上就跟丢了魂没什么区别,便也没说什么,只笑着道:“你自己慢慢看就好,若是今天选不完,明儿还可以再来,并不急在一时,再一个,我今儿可是带足了银子出来了,不必替老太太省钱,知道吗?”在刘七巧看来,杜芸不过就是一个正太年纪,正是可人疼的时候,自然就宠着他一点了。 杜芸只谢过了,转身就往访古斋里头去了,紫苏这才松了帘子,马车继续往前头走去。雅香斋就在这朱雀大街后头,马车才往前走了几步,紫苏撩开了帘子,只回了回头,却正巧瞧见一辆马车停在了访古斋的门口,急忙就拉着刘七巧往后瞧,却见正是宁夫人带着宁静瑜从车上下来,竟旁若无人一样的,就进了访古斋里头。 平素访古斋里头也是有大户人家的姑娘家来买书的,不过姑娘们都是娇客,自然不会在外间找,都是挑了雅室,写了书单直接让店小二找了送进去的。当然像这样能出门自己买书的姑娘,在京城里也只能算是凤毛麟角了。 刘七巧虽然心下好奇,可如今自己已经走了,也不好意思在把车给驾回去,这样的话越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刘七巧便笑道:“我们也不必着急,只去雅香斋等着吧。” 雅香斋今日的客人倒是不少,不过刘七巧和朱姑娘关系不一般,掌柜的就把平常朱姑娘制香的那个小抱夏留给了刘七巧。里头陈设还一如之前来过时候的模样,窗台下的长几上放着制香用的工具,看来朱姑娘还时常往这边来。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宁夫人才带着宁静瑜姗姗来迟。此时宁静瑜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怯的嫣红,女孩子家一般只有遇上自己心仪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娇态。刘七巧估摸着,只怕宁静瑜是看上杜芸了。 宁夫人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双眸炯炯有神,想必杜芸也是没让她失望的。 两方见过礼之后,便坐了下来,紫苏沏了茶上来,三人便围坐在圆桌前头,聊了起来。 宁夫人是个直爽之人,只开口道:“人我瞧见了,确实不错。” 刘七巧听宁夫人这么说,略略松了一口气,心道:这样的人品相貌舅太太若是还看不上,那要比这个更好的,可是难找了,就算是找到了,也未必能看上你家姑娘了。 “不过两个孩子年纪毕竟还小,我方才也问了他几个问题,他说自己不是京城人士,是来玉山书院求学的,还有栖霞书院山长的荐信,说是明年要考举人的,我瞧着他倒是有几分读书人的风流,弄不好不光能中举人,以后还能考上进士。” 刘七巧听宁夫人说出这番话来,差点儿惊得都要吐舌头了,怪不得整整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原来是三堂会审了。这宁夫人可真了不得的厉害,也不知道杜芸那傻小子,有没有瞧出这其中的端倪来。 宁静瑜仍是不说话,只低头脸红。宁夫人又道:“这事情我记下了,等过了明年秋试,那小子若是能考上举人,我就把静瑜给他了。”宁夫人这分明是提条件的话,可刘七巧听着怎么就觉得这宁夫人有十拿九稳的把握,越发就觉得好笑了起来。 刘七巧见宁静瑜还是羞涩,便笑道:“表妹这是怎么了?姑娘家长大了总要经历这些的,你这般怕羞,以后可怎么办呢!” 宁夫人瞧见了一眼宁静瑜,气势逼人道:“我一直都跟你说,这世上的事情,从来就是天外有人,人外有人的,如今可瞧见了,好姻缘多的是呢,京城里头有你选的,云南那种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刘七巧一听,心里头顿时就了然了,难不成这表妹心里头有了别人?舅奶奶为了让表妹死了这份心,所以连年都没过,就急冲冲的带着众人回京城来了。怪不得啊!怪不得!就说这事情有违常理,如今可算是让刘七巧给想通了。 不过这时代的姑娘,生活的还是太过闭塞了,长到这么大,除了这些亲戚家的表哥表弟、堂兄堂弟的,只怕真正的外男也没有见过几个,肯定没什么感情经历,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人给骗了。就拿那时候的杜茵来说吧,那还算是有些心思的姑娘呢,照样被齐家那小子给骗的团团转,幸好后面来了一个姜梓丞。 刘七巧便不禁在想,会不会宁静瑜也是这个情况,然后杜芸又来了……这世上的事情也奇怪,缘分总是那么不经意的就到了。 “依我看,这也是缘分,缘何表妹才从云南那么远的地方回来,我这小叔子也就从金陵那边来京城了呢?若说这不是缘分,我还不信呢!这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呢!”刘七巧弄清了宁夫人的意思,也就不怕加油添醋了,只笑着说了几句讨喜的空话。 宁夫人脸上不笑,眉宇里倒是透出几分得意来,又瞧了一眼宁静瑜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静瑜,跟你嫂子说再见吧。” 宁静瑜只站起身来,向刘七巧福了福身子,脸颊还依旧红彤彤的,宁夫人也起身道:“侄媳妇,那我们可回去了,你回去替我向太太问好。”宁夫人刚起身要离去,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来,只又转身对刘七巧道:“上回我去你们家的时候,也提起了我那儿媳妇的病,不过前两日我派下人去你们宝善堂打听过了,说是一个姓胡的大夫,看这种病是最好的,只可惜他那边病人太多,说是要等好几日之后,才能有空上门,不然的话,就要让我们自己去店里头瞧病去……” 妇科病说起来还是很不能让人启齿的,所以胡大夫出诊很忙,但是真正敢去他那边瞧不孕不育的人,反倒比以前没开专科门诊的时候少了。因为以前你进门看病,反正大家也猜不出你是瞧什么病。可如今牌子挂了出来,进这门就是看这病,这可要了不少爱面子人的命了。也就是外地来看病的人不担心这个事情,反正没人认识…… 不过其实如今胡大夫也算声名远播,只要说是找胡大夫看病,大多人都知道是去看什么病了,这就跟广告里头秦淮医院上三楼一样,只要说一句,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了。 不过作为亲戚,这些优先权还是有的,刘七巧想了想,便开口道:“店里头的事情我并不太大清楚,不过今儿我回去就跟大郎说这个事情,看看明后天能不能请胡大夫到府上去瞧一瞧。” 宁夫人闻言,脸上又是一笑,这回倒是有了几分不好意思:“我原也不想麻烦你们,只不过媳妇的身子也不能耽误。”当然刘七巧还知道,这抱孙子自然是更不能耽误的,谁家都一样…… 刘七巧送走宁夫人,瞧着天色还早,想起自从胡大夫开了不孕不育专科门诊,她还没过去瞧过呢,所以就打算过去瞧一瞧。这绕一趟不过也就是小半个时辰的事情,更何况这样的事情,由自己亲自去说也好,胡大夫至少这么一点面子,还是能给自己的吧! 杜老爷原本的计划,是另外找一个地方给胡老爷开不孕不育症门诊,可后来又怕老客人不识地方,所以就没换地方,还是在长乐巷上,把以前的宝善堂稍微改了改,里头由胡大夫带着他两个徒弟坐堂。而其他的大夫,则一起迁到了长乐巷上另外一家宝善堂,那家店也就是以前开在长乐巷街尾的安济堂。   ☆、290|6.05| 这时候已经差不多是下午的未时,正好是看诊的高峰阶段。刘七巧去的时候,店堂里面抓药的客人倒是没几个,掌柜的瞧见大少奶奶来了,只急忙就迎了上来道:“大少奶奶怎么来了,快里头坐。” 刘七巧往帘子店堂后面的帘子里头敲了一眼,廊下的长凳上还坐着几个病人。这时候隔壁的小房间里,忽然传来女子的惨叫声,掌柜的只急忙道:“今儿来了几个这条街上的姑娘,说是要打胎的,贺妈妈正在里头招呼呢,才走了两个,这是第三个呢。” 赵掌柜蹙着眉头,边说边让小二去给刘七巧倒茶,紫苏忙上前道:“掌柜的您忙您的,我来服侍奶奶就好。” 赵掌柜点头哈腰的去柜台里头招呼客人,刘七巧这会儿倒是不渴,也不想喝茶,就带着紫苏往隔壁小房间走去。 这小房间和药铺正堂后面大夫看诊的地方连着,方才那一身尖叫,引得几个病人都不时扭头往小房间里头看看,脸上多多少少有着几分惊惧。紫苏挽起珠帘,让刘七巧进去,瞧见那小房间外头的帘子是挂着的,才开口往店里面道:“贺妈妈,大少奶奶来了。” 贺妈妈正在里头忙着,闻言便让一个帮徒的人上来挽了帘子,让刘七巧她们进去。特质的床上还躺着一个年轻姑娘,弱不胜衣的模样,脸上带着面纱,一双眼珠子生的很是好看。见有人从外头进来,不免又羞怯了几分。 贺妈妈洗完手,急忙上前请刘七巧坐,又问:“奶奶今儿怎么过来了,也不先说一声,我也好整理整理,这边乱糟糟的。” 刘七巧环视了一周,虽然有些乱,但比当时她在医院的办公室看上去还干净不少,只笑道:“乱些也正常,我也是顺路到这边瞧一瞧,看着胡大夫那里面人多,所以还没进去呢,自重新开张以来,这生意如何?” 贺妈妈闻言,只毕恭毕敬的笑着道:“胡大夫的生意可好,忙的脚不着地的,也就今儿下午才算是坐下来看诊了,如今我们也学聪明了,省得让病人白走一趟,只顶下了双日单日的规矩。双日胡大夫出门看诊,单日就在下午就在这边坐诊。” 刘七巧心里过了过,怪不得这会儿外头还有人排队,原来胡大夫当真是在这边的时间不多了。看来这京城的高门大户的,有妇科病的还真不算少数呢。当然这些人请胡大夫自然也是偷偷请的,大多数人都是病好了,才会跟人透露一下是请的哪家的大夫。 刘七巧点了点头,稍稍瞥了一眼躺在产床上的女子,下头的木桶里头还有着血色。贺妈妈瞧了一眼,想起刘七巧是有身孕的人,老是瞧见这种东西,自然是不好的,只急忙丰富了身边的小媳妇道:“快拿出去处理了,别让少奶奶瞧见了。” 那小媳妇端了木桶正要走,躺着的姑娘忽然就直气身子问道:“老妈妈,我这孩子是男是女,你能告诉我吗?” 贺妈妈只回头瞧了那姑娘一眼,开口道:“姑娘你快别惦记这些了,不管是男是女,跟着你就算生下来也是没好日子过的,你如今回去,放宽心了把身子养好,等以后从了良,有你生孩子的日子呢。” 那姑娘欲言又止,只低低的抽噎了几句,有些艰难的翻身从产床上下来,刘七巧只遣了绿柳去扶她,又道:“你去外头,那益母草膏给她冲一碗喝下去,这样子歪歪倒倒的出去,谁不知道她来做了些什么。” 那姑娘的眼圈又是一红,却也没说一声谢谢,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墙角的那炕边上。不一会儿紫苏从外面回来,端了两盏茶外加一碗益母草红糖水,只进来道:“贺妈妈坐下和奶奶一起喝口茶吧。” 贺妈妈知道紫苏是刘七巧身边最得用的人,只受宠若惊道:“哪里需要姑娘亲自去沏茶,一会儿让我家里那个准备就好了。” 刘七巧便想起方才那小媳妇来,看着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便有些好奇道:“方才那小媳妇我倒是看着有些眼熟,是不是以前也是府里的?” 贺妈妈便笑道:“可不是,那是我侄女,以前在老太太房里扫地的,人也不伶俐,进去服侍那么多年了,还只做些洗扫的事儿,年前我求了她出来,给我当儿媳妇了,不然就她那蠢笨样子,还能嫁得出去吗?” 刘七巧虽然听着贺妈妈表面上是贬义的多,可口气里还不乏透着疼爱,便笑着道:“她是有福的,摊上贺妈妈您这样的婆婆,少受多少嫌弃,您老以后好好教她,等她把您的一身本事都学上了手,您就可以享后福了。” 贺妈妈听了这话,笑得眉梢都皱了起来,只继续道:“我就指望着这一天了,幸亏她虽蠢笨了点,人倒不至于懒散,我也就忍了。” 刘七巧方才对那小媳妇只是偷偷打量了一眼,但是似乎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如今连她的长相也想不起来了。杜老太太何等高要求的人,她身边的丫鬟便不是小姐,那站出来的气度都是一等一的,这样畏畏缩缩的模样,自然是入不了杜老太太的眼的。 刘七巧又略略坐了一会儿,那姑娘喝了一碗益母草茶,似乎也缓了过来,那双眉眼倒是当真的好看,水盈盈的看着她们,福了福身子,娇滴滴道:“谢谢几位了。” 刘七巧见人也走了,一时间贺妈妈也得了空闲,两人索性又聊了几句,想起之前宣武侯家二姑奶奶的事情,便又问道:“上回你说的宣武侯家二姑奶奶找胡大夫看病的事情,如今可有后续?”其实刘七巧也不是那么八卦的人,可她心里总觉得好人有好报,恶人总得有恶报,要是那秦二姑娘这么容易就治好了病,生了孩子,她只怕还觉得心里有些小不爽呢! 不过贺妈妈却并没有给刘七巧带来不爽的消息,贺妈妈想了想,只开口道:“奶奶你这事儿只怕不您知道了,前一阵子宣武侯府为了这事情跟云贵总督陈家可没少闹,陈家述职之后,急着要回云南去,这二姑奶奶拿乔,竟不想回去了,陈家也是有血气的人家,你不回去行,我直接送一份休书过去。这下宣武侯府也没辙了,二姑奶奶在京城原本就名声狼藉了,如今要是被休了,只怕只能一辈子在家里了。宣武侯左思右想的,最后还是把二姑娘给送了去了陈家,不过他们去了云南之后是个什么光景,那我就不清楚了。” 刘七巧虽然知道这么做不厚道,可她听到这秦二姑娘的遭遇时,还是忍不住心中暗笑。稍过片刻,胡大夫那边又送来了一个要落胎的病人,刘七巧便带着紫苏出去了。一样是眉目清秀的小姑娘,瞧着身量似乎还未长足,脸上带着白面纱倒是挺流行的。看来不管是干哪一行的,都是想为自己留一点面子的。 刘七巧既然是为了宁夫人的事情来请胡大夫的,自然是要进去见胡大夫一面的,胡大夫的诊室重新装修了一下,两个徒弟在外面,胡大夫在里面,中间隔着一道帘子。外面的徒弟先请了病人进去,问清楚了病情,再带着病人进去,跟胡大夫仔细的说上一遍,然后把病人留下,给胡大夫看诊。当然这之前,徒弟也是要把脉把自己看出来的病情写在纸上,一起递交上去的。 两个徒弟不认识刘七巧,见有陌生的女子闯进来,其中一个只急忙道:“你快出去,在外头排队,一个个的进来。” 另外一个徒弟却是个有眼力见的,见刘七巧穿着富贵,容貌不俗,又瞧着她有了几个月的身孕,便觉得她不是来看诊的,因为能穿成这样的人家,少不得会请胡大夫亲自出诊,怎么可能自己跑过来看这种病,脸面都不要了吗? “这位夫人到访,不知有何事?”另外一个徒弟迎了上来道。 紫苏闻言,便知道他们是不认识刘七巧的,只上前道:“大少奶奶是来找胡大夫的,麻烦两位大夫通报一声。” 方才那个喊着排队的徒弟还没反应过来,那有眼力见的徒弟已经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只急忙转身对着帘子里的胡大夫道:“师傅,大少奶奶来找您了。” 胡大夫正在里头给病人看诊,闻言也只急忙就松开了脉搏,起身挽了帘子出来,见果真是刘七巧到访,只笑着道:“大少奶奶到访,蓬荜生辉了。” 刘七巧见胡大夫依然还是那副健康豁达的表情,且也许是在医术上又有所精进,神色都变得自信了几分起来。刘七巧便笑着道:“胡大夫您忙您的,看完这个病人,我分我一盏茶的时间,我有事相求。” 胡大夫忙道:“不敢当不敢当,那就请大少奶奶到隔壁东家的会客厅里头等一等了。”   ☆、291|6.13| 说是会客厅,不过就是一间小书房,里头摆放着茶几靠背椅,靠墙是三格书架,后面放着格式的医案,前头有个书案,上面东西倒也整理的干净。宝善堂如今算上新开张的长乐巷上的那一家,已经有了六间店铺,杜老爷平常一天能走一圈,也是不容易的了。因此时候不常来,若是来了,查账、检查医案,等等,少不得也要半天时间,所以每家店里头都有那么一个地方,让杜老爷处理这些琐事。 另外有时候杜二老爷也会在沐休的时候,到各个店里头做一回大夫,所以也要有个地方。但是一般来说,若是遇上杜二老爷坐诊,那可就是太阳打西边出了,真是有了运到了。 刘七巧在这边稍稍坐了一会儿,胡大夫便从外面进来,见了刘七巧急忙就上前拱手请安。刘七巧自然是不敢受的,只急忙福身还礼。如今胡大夫名噪一时,像他这样若是要和杜家撕破脸出去单独开医馆,那都是有可能的事情,如今他还在替杜家打工,就知道他也是一个念旧知足的人。 刘七巧还没开口呢,胡大夫反而先开口说了起来:“我正有事情想让东家跟大少奶奶说呢,前一阵子有两个流产不尽,恶露不止的女病人,我瞧着和当时喝了半月红到我们医馆来看病的那几个姑娘差不多,只怕还要借助少奶奶那先进工具给清理一下。”胡大夫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我略略算了下,若是加大药效,可能也可以根治,但是容易伤及根本,只怕以后生育都成问题,不如用少奶奶那办法,先清理,后调理,应该好的还快一些。” 前年安济堂那半月红出事的时候,杜若曾请了刘七巧来长乐巷帮了一天忙,这事情刘七巧还记得。后来因为王府的事情忙,刘七巧便再没有来帮过忙,不想胡大夫还记得这件事情。 说起这个,刘七巧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原先是想着从金陵回来,就给杜家的这群稳婆培训一下的,教一些清宫的基本功的,可如今肚子里这个偏巧就来了,倒是打乱了她不少的计划。 “胡大夫,您别着急,这事情其实不难,想贺妈妈、周妈妈这些有经验的婆子,其实学几下就会了,你这边若是有病人,改日你约好了,只管去家里头喊我,叫上贺妈妈和周妈妈在一旁看着,看几遍,再上手试试,也就会了。” 胡大夫看着刘七巧如今这半大的肚子,表示这事情看来还得从长计议了。一个怀着孩子的人给人做这个事情,未免也是损阴德的。胡大夫脸上的笑就有些尴尬了。刘七巧知道他的想法,只笑着问道:“胡大夫,自从宝善堂肯买这落胎药,在这间店里头打掉的孩子有多少个?” 胡大夫被刘七巧这么一问,急忙正色点了点手指道:“这我还当真没数过,一天总少说也有一个人来,像今天人多,还有三个,加起来七七八八的也有百余个人了。” 刘七巧便道:“可不是,可这百余人,就算把孩子生下来,能有几个是有能力把孩子养大的?虽然打胎这事情看着残酷,表面上似乎是损了阴德,可你再仔细想想,你帮了那些人心里头可不这么想呢!若是她们没来找你,依旧是拿着个土方子熬了喝下了事,只怕更是后患无穷呢!” 胡大夫只不住点头,略略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他回家,说起这事情,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可他老伴总是说他不积德。 刘七巧又道:“且不说这些,那些吃了你的药,最后身子好了,又怀上孩子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呢,就算开药打胎是伤阴德的,你治好了人家病,让人家又生出了孩子来,可不是积德的,这两厢抵充,你还是积德的。” 要不怎么说刘七巧有一张巧嘴呢,胡大夫被刘七巧这么一说,顿时茅塞顿开,连晚上回去搪塞老伴的理由都有了。只笑哈哈道:“还是大少奶奶说的通透,我这心里头一些心结,一下子就解开了。” 刘七巧闻言,只笑着道:“那我今儿还没算白来了,既然这样,我这里有件事情,倒是要请胡大夫抽空去看看的。” 如今慕名而来找自己的人也不少,胡大夫听刘七巧这么说,就知道是病人又上门了,只正色问道:“大少奶奶只管吩咐,我后天还有半日的空闲。”其实说是半日的空闲,不过也就一两个时辰。原本胡大夫是早上两家,下午两家,中间还能抽空休息一会儿,但是大少奶奶开口,少不得挤一挤,把中午休息的时间挤去一点,也可以多跑一户人家了。不过最好是路不能太远,若是太远了,他可就受累了。 “是太太的娘家,宁大人家的媳妇,他们家也来这边递过帖子请您老,可是听说还要等上十天半个月的,正巧被我知道了,我想着毕竟是自家亲戚,怎么好意思让人等那么久,就厚着脸皮来请你开这个后门了。” “不敢当不敢当,老夫倒是没在意了,一般看病的帖子都是两个徒弟收的,东家有规定,不能因为对方是权贵,就不讲规矩,不然都乱了套了,还容易得罪人,所以我这边都是照着行程走的。既然是舅老爷家的病人,那就后天午时,我过去瞧一瞧,大少奶奶您看如何?” 刘七巧听胡大夫这么说,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倒是不知道自己的公公杜老爷是这样铁面无私的人,所有权贵都按着请人的先后排序,这也就是宝善堂有后台,才敢做这样的事情,不过这样一来,倒也的确是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可她偷偷的跑来让胡大夫开口们,被杜老爷知道了,会被会被教训一顿呢? 刘七巧拧着眉头想了想,答应了人家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反悔的,看来这一次,少不得要在杜老爷跟前认个错了。 刘七巧在长乐巷这边的事情办好了,才又回了访古斋,那边掌柜的说杜芸还在二楼挑书,刘七巧也不催他,只也进了里头,在书店里面翻看起书来。访古斋的书也是按种类各自分开的,因为刘七巧是女客,所以掌柜的就带着刘七巧进了往殿堂后面的抄手游廊那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大少奶奶您是第一次来我们店吧,我们店后面有专门的闺阁书目,平常来的姑娘奶奶们也不少,不过她们都是老客,也不从前门进来,我们访古斋后门连着后面的莺啼巷,姑娘们都爱从那边进来,就不会跟外头的客人碰上照面了。” 刘七巧恍然大悟,原来做生意还得这么做,这样为姑娘们考虑,这访古斋的老板倒是很为这些闺秀们着想。 掌柜的把刘七巧领到一坐二层小楼面前,指着里头道:“这是姑娘们看书的地方,叫墨香阁,一楼是藏书的地方,二楼是姑娘们看书的地方,这里面还收录了大少奶奶写的两本书呢。” 刘七巧听掌柜的这么说,就想了起来,她之前写过两本书,是让杜若去安排印刷,说是让他在宝善堂里面卖的,没想到这访古斋的老板也会进这样的书,倒是让刘七巧喜出望外了。 到了门口掌柜的就停下了脚步,只开口道:“我们东家有规定,姑娘家的地方,我们这些俗人不能进去,里头有小丫鬟服侍着,这儿不准生火,要喝茶就去刚才经过的那一排小房间去取,大少奶奶自便,小的去前头待客去了。” 刘七巧点了点头,紫苏便道:“奶奶先在里头看着,我去给奶奶沏茶。”刘七巧只摆了摆手道:“我也不渴,倒是不用了,这里头安安静静的,我们要是弄出些动静来,就不好了,只跟着我进去吧。” 因为里头放了很多书架,一格格的怕光线不好,所以四周的窗户都大开着,书架立得很开,才进去就闻到一阵墨香。刘七巧瞧了瞧,楼下的人倒是不多,偶尔有几个小丫鬟正对着手上的书单子找书呢。刘七巧也不是来买书的,不过就是进来瞧一瞧,便也没让紫苏去找什么书,便在门口放着的几张靠背椅上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楼下就下来一位姑娘,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刘七巧虽然也跟着王妃去过几次京城太太们的聚会,但她素来都是喜欢在王妃跟前服侍,倒是很少认识这些京城闺秀,所以对这位姑娘也没有什么印象。不过她从楼上下来,正巧刘七巧就抬起了头,两人对视,不免就各自点头笑了笑,也算是礼数了。 那姑娘才走到楼梯口,便有丫鬟急忙迎了上去道:“姑娘,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回去吧,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又要数落姑娘了。” “老太太知道了也不打紧,我还能在家里呆几日,难道还不由着我几天吗?”那姑娘眉眼里头笑了笑,下颚尖尖的,一双杏眼弯弯,是个好看讨喜的模样。 刘七巧目送那姑娘离去,紫苏瞧瞧的凑上来道:“奶奶,方才那姑娘倒是和奶奶看着有些像,一样的大眼睛,小腮帮子,都出落的好模样呢!” 刘七巧闻言,只笑着道:“你这丫头,人家姑娘家的长相也是你能随便评论的吗?越发没礼貌了,以后再不能这样的。”   ☆、292| 6.13| 杜芸果然是和杜若一样的书虫类型人,钻研到了书堆里头就拔不出来了。刘七巧在墨香阁里头等他小半个事成,紫苏瞧着外面的天色,太阳都已经快下山了,这才对刘七巧道:“奶奶,不然奴婢去喊一声堂少爷,他这怕是看书看过头了,把时辰都给忘了吧。” 刘七巧只摆了摆手道:“你不懂,看书就是这样的,我等一会儿不打紧,让他尽兴了才好。”果然没过多久,外头掌柜的就派了人来请刘七巧道:“外头小少爷已经选好了书了,这会儿正在打包呢,听说里面是姑娘们看书的地方,不敢亲自来,让奴才来请夫人呢。” 紫苏上前扶着刘七巧起来,两人一行到了门口,瞧见掌柜的正在用纸头把杜芸选出来的书包扎起来,只一边整理一边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爱书之人,我这店里好几本孤本都给你选去了。” 杜芸只谦虚笑了笑,又说了几本书名,对那掌柜道:“要是这几本有了,掌柜的可要通知我。” 掌柜得便问:“这好说,可是去哪儿通知公子呢。” 刘七巧便笑着道:“掌柜的只望前走几步,和宝善堂的伙计说一声,就说是少东家想要的书就好了。” 杜芸闻言,也是不好意思了,只急忙道:“那又要麻烦嫂子了,嫂子这书钱我自己付吧,我来时候带足了银子的。” 刘七巧只急忙将他拦了下来,嘱咐紫苏前去结账,只拉着他到一旁道:“跟我客气什么,再说这是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的心意,你任性拒绝吗?走,我带你去宝善堂总店看看,没准还能遇上你大堂哥。” 杜芸一听刘七巧要带他去宝善堂总店,自是兴奋的不得了,只高兴道:“当真,我也想去看看,只是……”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吧? 刘七巧敲出他的心思,只笑道:“我带你过去,其实和你们家在金陵的宝和堂总店差不多,只不过店面大了一点,是两层楼,后面还有一个大院子,专门配药丸子用的。” 刘七巧说着,便已经带着杜芸到了外头,等紫苏结完了帐,两辆马车便一前一后往宝善堂去了。这时候已经是申时末刻了,平常也是两位老爷和杜若回家的日子,要是赶得巧倒是正好可以一起回去了。 杜芸坐在马车里头,身边的小书童年纪比他小,猴子头一样的人,撩了帘子四处看,只一边看一边流口水道:“少爷少爷,这京城可真不得了啊,就房子都比京城高一截,什么东西看着都特别大,杜家的宅子虽然和金陵的宅子差不多,可那门槛也比金陵的高一段,我昨儿走路,差点没绊倒。” 杜芸毕竟是公子哥,举止沉稳很多,但是见书童这幅样子,也忍不住笑道:“京城是帝王之所,自然是个别的地方不一样的,我听老太爷说,以前金陵比现在还要差呢,也是后来打仗,皇帝过去住了那么久的时间,才慢慢的繁华了起来,如今还有很多人管金陵叫南都呢,金陵赵王的宅子,我们有时候也从那边过,听说那就是按照紫禁城的规矩建造的,外面都有护城河,不过比起京城的皇城,自然是小的很了。” 杜芸才说完话,马车就停了下来,小书童掀开了帘子,往外头瞧了一眼,只吓了一跳,杜芸抬起头看了一眼,也差点儿被宝善堂的金字招牌给吓了一跳。他现在终于知道,方才嫂子是跟他谦虚呢,这朱雀大街上的门面,怎么可能跟他们金陵的宝和堂差不多。 陈掌柜的见了刘七巧过来,只急忙迎了上来道:“原来是大少奶奶来了,大少爷和二老爷也刚到。”有瞧见刘七巧身后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少爷,一时也不知道是谁,正踌躇之际,刘七巧只笑着道:“这是南边二老太爷家的大公子。” 陈掌柜急忙上前见礼,只称他一声少爷,杜芸不敢,自是还礼。陈掌柜带着众人进了店堂里面,杜芸走马观花一样四周看了看,果然觉得这宝善堂的气派是宝和堂不能比的。这时候下人已经上去通报了过了,杜若只急急忙忙的从楼上下来,见了刘七巧便道:“还以为你们一早就回去了,没想到也耽误到了这时辰。” 杜芸一听,只有些不好意思,略略低头歉意道:“都是我不好,害得大堂嫂好等,大堂哥只管罚我。” 杜若便笑道:“我可不敢罚你,我罚了你,老太太可要罚我,走我们上去瞧瞧,这会儿还有几个病人,二叔正在诊断呢。” 杜二老爷和杜若是标准的能者多劳类型,平常两人在太医院当差也就算了,下值早的时候,还要来这朱雀大街店里头瞧一瞧。后来有些病人知道了之后,反而愿意晚点来,运气好就能逮上太医给自己看病了。 三人一起上了楼,只往杜老爷平常处理杂事的房里头去了,紫苏跟着在这边打杂的丫鬟一起沏了茶送上来,众人依次落座,杜老爷见杜芸来了,只笑着问道:“怎么样,这地方,算是没辱没了宝善堂这块金字招牌吧?” 杜芸从小就听二老太爷说起当年宝善堂的事情,对宝善堂自然是很感兴趣的,如今亲眼瞧见了,而且比自己心里头想的更大,更气派,心里也是一阵激动,只开口道:“原先只听老太爷提起过,从来也没见过,老太爷常说在京城的宝善堂气派,侄儿小时候还觉得,我家宝和堂看着也够气派了,如今见了这里,才知道自己是鼠目寸光了。” 杜老爷被赞得心花怒放的,只笑着摇了摇手道:“宝和堂是你爷爷白手起家创立起来的,这么多年能有现在的成就,已经是不得了了,说起做生意,我当真不如你父亲。” 杜芸也只是笑笑,脸上微微泛红。四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杜二老爷才笑呵呵的从外面进来,看来前几日对于敏妃滑胎的郁闷也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 杜老爷见杜二老爷进来,便问道:“病人走了?” 杜二老爷只笑道:“走了,不过就是吃坏了肚子,胃胀气,我给他开了一副药,保管今儿一晚上就好了。” 杜二老爷在肠胃疾病上头的造诣还是很高的,杜老太太的通气茶、消食茶,没隔一段日子,他就会给杜老太太把脉,根据脉搏的变化调整里头的药方。只要气血通畅了,人的身子就能好起来。 杜老爷又开口道:“我这几日没去老胡那边瞧一瞧了,明天我去长乐巷上,看看那两家店的账务,明儿你们不用到这边等我,下值了直接回家就好了。” 杜若只想了想,开口道:“我明儿还要过来一下,正在看前几年的医案,还有几卷没看完的。” 杜老爷瞧了眼杜若,见他最近身子骨长了一些肉,也就少担心了一点,不过还是嘱咐道:“那你记得早点回去,不要让你娘等你。” 刘七巧这会儿见杜老爷心情不错,便想起下午她求胡大夫的事情来,只低着头,略略不好意思道:“爹,我今儿去过长乐巷上胡大夫的分号去了,贺妈妈正在那边忙呢,胡大夫想请我去给几位老妈妈讲一讲有关清宫的内容,您瞧我什么时候去方便?”刘七巧虽然还没怎么摸熟杜老爷的脾气,但是她知道杜老爷疼她那是一点儿不掺假的,所以就先把这话说在了前头。 果然杜老爷一听,只拧着眉头道:“这老胡也是胡闹,也不瞧瞧你现在有了身孕,怎么能去做这种事情呢!”其实杜老爷也不是没想过这事情,可是一切都没有自己报孙子重要,所以杜老爷还是斩钉截铁的说:“这事情等你生完了这一胎再说。” 杜老爷说着,又觉得憋闷的慌,他几次劝告杜若,不要让刘七巧这么早有孩子,杜太太的教训就在眼前呢!可他这儿子愣是不听话,把这么好的儿媳妇就困在家里头了。杜老爷只瞪了一眼杜若道:“大郎,你最近下值早,去胡大夫那里帮忙,别一天到晚的浑浑噩噩。” 杜若只觉得耳根一热,怎么自己就莫名其妙的被老爹给训上了,他最近也是忙的脚步点地的,怎么到了杜老爷的嘴里,就变成了浑浑噩噩的呢。杜若表示很郁闷,可是他看见杜老爷那黑脸,原本想反驳一下的冲动,也给吓没了。 刘七巧瞧着杜若这一脸吃瘪的表情,心中暗笑,只又偷偷开口道:“爹,胡大夫说现在他那边特忙,找他看病的人家排队都排到半个月后头了,舅母家递了帖子,也要半个月后才能排上,我瞧着都是一家人,所以就让胡大夫后天挤一个时辰出来,过去舅母家瞧一瞧。” 杜老爷听了这话,才恍然大悟了起来,这儿媳妇真是,感情前头都是放烟幕弹呢,这后面才是正经事儿,可方才自己那般护着她了,这会儿要训她也说不出口来了,杜老爷只看了刘七巧一眼,略略摇头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不然胡大夫他一把年纪,老被你们折腾也吃不消的。” 刘七巧只笑着道:“胡大夫年纪大吗?我怎么听贺妈妈说,胡大夫才娶一房姨太太呢!看样子可是老当益壮的很呢!” 杜老爷这会子也没话说了……   ☆、293|6.13| 众人又闲聊了片刻,见外头天色已经暗了,这才一起起身回府了。众人去杜老太太的福寿堂照了个面之后,杜老爷就和杜若刘七巧一起回了如意居,杜老爷只喊了杜芸一起去如意居吃一顿便饭。杜芸倒是落落大方,也不退拒,只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如意居。 杜太太听丫鬟说他们回来的时候,就早已经派人去传了晚膳。今儿杜老太太那边要留着姑娘们吃饭,杜芸自然是不方便在那边吃的,所以杜太太也有心思喊了杜芸过来这边吃饭,正巧就瞧见他也来了,只笑着道:“我正想派丫头去请呢,可巧就来了,快进来坐吧,不过我这边的菜色,可就比不上老太太那边的了,芸哥儿快过来坐。” 一时间大家都坐下吃饭,荣哥儿刚刚才喂饱了,只咿呀咿呀的在奶娘怀里头玩耍,杜芸见了,很是喜欢,非要拿了自己身上带着的玉佩给他当见面礼。起先杜太太不肯收,刘七巧见杜芸是真心要给,便笑着道:“娘你就替荣哥儿收着吧,这一屋子的人,也就荣哥儿能收堂弟的礼了,你好歹也让他做一回大人样子。” 杜太太只笑道:“这叫什么话,他们都是同辈的,怎么能受礼呢?等你的孩子出生了,芸哥儿做了叔叔,那这礼就能受了。” 刘七巧只笑道:“那感情好,娘你不受,我可先收下了。”刘七巧收了那玉佩,把它递给了荣哥儿的奶娘道:“好生给荣哥儿收着,这可是秀才兄长送的东西。” 奶娘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杜太太只扭头,笑着道:“你收着吧,别弄丢了,带米需 米 小 说 言仑 土云他到外面玩一会儿。” 杜太太给杜芸夹了几样菜,又问道:“来京城还习惯不?东西吃得惯吗?品芳院里头有没有什么缺的?” 杜芸一一都回答了,众人也就不说话了,只一味的吃饭,等大家都吃完了,外头厅里面早已经摆好了茶了,杜芸跟着刘七巧他们一起坐了,杜老爷才开口,听似责怪一样对杜太太道:“有什么话非要在饭桌上说,弄得孩子都没吃好。” 杜芸连忙道:“大伯父快别这么说,我吃饱了。” 刘七巧只笑着道:“你看了大半天的书,头不晕吗?早些回去休息吧,还有,晚上要是看书,多点上几支蜡烛,别熬坏了眼睛,知道不?” 刘七巧说到这里,才想起了娘家还有一个要考小童生的。过年之后一直都忙着,也没有空回去看看,也不知道家里头怎么样了。 其实刘七巧最近不回去,除了自己比较忙以外,也是有原因的。周珅的婚事近了,王妃自己也是忙不过来,她自前年重创了以后,身子虽然已经慢慢的恢复了起来,可毕竟不是年轻人的年纪了,没没忙乱后,也总有些力不从心。刘七巧每次回去,也都是让她好好养着,家里的事情,能撒开手的就撒开手,可如今周珅二婚,怎么说也是王府的大事,王妃自然是不能放任了下面人随便张罗的。 刘七巧想起王妃,便又想起那个经由梁贵妃的手送给敏贵妃的玉枕,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杜太太见刘七巧平白无故的叹了一口气,只急忙问道:“七巧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事情不如意吗?” 刘七巧忙笑着道:“怎么会呢?家里自然是事事如意的,只不过……”刘七巧摇了摇头,继续道:“方才让芸哥儿念书,就想起了我娘家弟弟,他今年也要考童生了,这一晃日子可真快。” 杜太太闻言,只笑道:“是吗?你弟弟要考童生了?他这才多大呢?怎么就要去考了?” “他今年十岁了,其实也不是他要去考,是王府的三少爷要去考,所以八顺算是个陪考的吧,倒是没指望他考上,不过就是去长个见识。” “要是十岁能考上童生,那也是不得了的事情了,你最近都没怎么往王府去,歇两日去瞧瞧吧。” 刘七巧低头想了想,只继续道:“二月二十六就是世子爷的大好日子,请帖一早就送了过来,那天我自然是会回去的,也没有几天了,就不多跑了。” 杜太太最近孩子带多了,对外面的事情也不怎么关心,听刘七巧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道:“瞧我这个记性,可不就是快到了,荣哥儿满月的时候,王妃过来的时候还亲口说了,那时候人多事忙,不想倒是忘了,真是不应该。” 杜若只笑道:“娘你就别操这个心了,人情往来的事情弟妹自然是会处理好的,我和七巧另外也会备礼。” 杜老爷只点了点头,继续道:“礼不可以轻,知道吗?” 杜若忙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等儿子备好了,让父亲过目。” “过目就不用了,只你们心里要有数,王府是七巧的半个婆家,切不可以怠慢了。”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杜芸也只谦和有礼的在一旁听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并无半点倦怠的,倒还是杜太太那边,听见荣哥儿在房里哭了起来,这才起身道:“都散了吧,早些回去休息,芸哥儿只怕听我们啰嗦都听烦了。” 杜芸微微一笑道:“道也没有,平常在家的时候,也常听母亲和父亲闲话家常,觉得这才是居家过日子的样子,听了才觉得心里头暖融融的。” 杜太太见杜芸这般懂礼数,又会说话,越发就喜欢起来,亲自喊了丫鬟,把杜芸送回品芳院去。 杜若和刘七巧回了百草院,两人都有些困倦了,刘七巧今天起的早不说,下午还没歇半刻的中觉,又马不停蹄的跑了几处地方,这会儿早就扛不住了。刘七巧不得不感慨,在没有电脑的古代,睡觉成了生活中的大头,而她也越来越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杜若见刘七巧精神不济的样子,也没去吵她,只让她先去睡了,自己则进了小书房又看起医术来。 杜若一时看过了时辰,等连翘送了宵夜,稍稍吃了几口之后,已是亥时三刻了。杜若忙洗漱了进房歇息,刘七巧正睡的香甜。杜若也没惊动刘七巧,只稍稍的掀起被子,往里头钻了进去。 接下去几日家里倒是没有什么大事,杜芸书院的事情还要安排几天,杜老太太发话,杜芸住在杜家的这几日,所有的下人们都不准去打扰他看书,就连一日三餐,都是杜太太亲自喊了丫鬟送过去的,也不要品芳院的丫鬟亲自去厨房,省得她们说不清话,怠慢了杜芸。 刘七巧在请安的时候见过赵氏几次,赵氏本来就是精明的人,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看上去和自己半点没有隔阂的样子,还是一如往常,一口一个嫂子的喊着。刘七巧也是聪明人,就只装傻充愣一样的应付,脸上也是笑盈盈的样子,可心里到底还是没弄请赵氏的想法,其实这事情原本就是一件小事情,刘七巧是眨眼间就能把这事情忘了的,可她心里头对古代的女人挺没底的,尤其是赵氏这样的宅斗高手。 倒是杜太太那边,宁夫人派人递了消息过来,说是很看重杜芸的品貌,但还是想等他明年中了举人之后,再定下这事情来。杜太太这会儿倒是着急了,像杜芸这样好的人品,若是等中了举人,也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姑娘排队等着了,万一要是他家里帮他给定了人家,真是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不过宁夫人考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她终究不舍得把女儿嫁得太远了。若是杜芸中了举人,少不得还得在京城继续考进士,等考上了进士,再考一个庶吉士,倒是又要在京城留个几年,以后就算是去了外地做官,总还有回京的一天。可若是杜芸没中举人,要么就是在京城继续求学,要么就要回金陵老家去。在京城继续念书,三年后年纪也大了,男孩子不怕,可女孩子是等不起的,自然是要在这三年里头就办了婚事的,可那时候要是还没中举人,后面的路就难走了。宁夫人也实在不舍得自己闺女嫁一个前途未卜的人,这种远期投资,还是很需要勇气的。 杜太太只叹了一口气道:“你舅母就是这样,想事情想那么深入,其实依我看,只要人品好,便是没考中举人,难道以后芸哥儿就没出息了吗?” 刘七巧自己倒是很理解宁夫人的想法的,只劝慰道:“舅母想的也未曾不是道理,舅舅如今在朝为官,又只有一个闺女,舅母没想着把表妹高嫁了给舅舅铺个路子,这已经很好了,官宦人家,有几家的闺女是会往平头百姓家嫁的?” 刘七巧这句话说的太有道理了,杜太太低眉想了想,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她这辈子没生个闺女出来,所以只看重杜芸的好了,可若自己也有一个闺女,按着刘七巧说的,倒也是这个道理。当年宁老太爷之所肯把杜太太嫁到杜家,第一是杜家家资殷实;第二还是因为杜家是御医之家,虽然不是权臣,至少在皇帝和太后面前也算能说几句话;第三才是杜老爷的人品相貌。 所以给闺女选婚事的时候,往往家世、背景比真正闺女要嫁的那个人更加重要。而大多数能让女方家里头摒弃家世背景最后选为夫婿的人,那他的个人条件肯定是非常出众的了。   ☆、294|6.13| 刘七巧最近虽然没怎么出门,但事情也是一样没少,周珅的婚期近了,该准备的东西也要准备起来了。刘七巧嫁进杜家这半年,稍稍也算是理过一段时间的家务事,对杜家后院小仓库里头的东西还是知道一些的。大户人家人情往来多,但很多东西别人家送了,也未必自己家会用到,很多压箱底的东西,都是过个一段日子就随礼送给别人家的。 赵氏在人情往来这方面是很拿手的,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嫡女,家里头的主母教的好,杜老爷之前几次应酬,赵氏挑了礼物给杜老太太过目,杜老太太都赞的好。可这次给恭王府家的随礼,赵氏倒是伤透了脑筋的。 赵氏看着礼单,支着脑门在那边愁眉苦脸。说起来刘七巧算是恭王府的干女儿,当初她嫁进杜家的时候,虽然算不得顶体面的,可也是正正经经从恭王府的正大门出来的,所以如今恭王府也是杜家的半个亲家。赵氏弟弟去年成婚的时候,那时候赵氏还没掌家,所以的礼单都是杜太太备的,虽然算不得太丰厚,但也绝对是拿得出手的。 可问题就来了,那份礼单对于赵家,自然是拿得出手的,如今对方是恭王府,要是赵氏也只按照往年的旧历就这样办了,到时候只怕杜老太太先就不同意了。可要是让赵氏再想着去填补些,赵氏的心里也抹不直了,又不是正儿八经的亲戚,就算是王府,也没道理上赶着去拍马讨好的。 赵氏放下礼单,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若是往日她还愿意去刘七巧那边坐一坐,好歹两个人商议一番,总能商议出什么办法。就算最后没商量出什么,只要和刘七巧统一口紧,到时候杜老太太那一关也是很容易过的。 可是赵氏想起前几日春草的事情还觉得郁闷,一口气怎么也难舒展开,她这几日虽然对刘七巧还跟以前一样,到底也就是逢场做戏了,谁知道这事情是不是刘七巧故意在杜老太太面前阴他一把的呢! 赵氏想到这里,只又叹了一口气。三个孩子都在睡午觉,茯苓难得抽空出来,见赵氏在厅里唉声叹气,只上前劝慰道:“奶奶这是怎么了,大中午的,歇一会儿中觉不好吗?都忙了一早上了。”茯苓是难得的实诚人,她进了赵氏的院子,倒真是一心一意的服侍赵氏,带孩子也都是极其细心的。虽然最近没怎么出西跨院的院门,但赵氏和刘七巧之间的那些事情,茯苓也是略知一二的。 茯苓虽然服侍刘七巧时间不长,对刘七巧的性子倒是摸得很熟,其实刘七巧看起来跟孩子一样,但为人处世,却比很多年长的人更老练。所以茯苓是料定了刘七巧定然不知道春草的事情,不然的话,她绝对不会在杜老太太跟前提起这话来的。可光她相信,赵氏不相信,那也是没用的。 茯苓转身,沏了一杯茶递给赵氏,赵氏直起身子接了,低头略略喝了一小口,倒是先问起了茯苓来:“茯苓,你跟了大少奶奶也有小半年了,你觉得大少奶奶人怎么样?” 茯苓见赵氏亲口问她,说明赵氏对刘七巧还没到厌恶的地步,顶多就是觉得刘七巧不好相处,当着长辈的面给自己下不了台,面子上过不去罢了。 茯苓只笑着道:“其实大少奶奶人是极好的,对丫鬟也很好,又聪明,做事也厚道,有时候虽然有些不按常理出牌,可也从来没做过什么让人下不了台的事情,就上回百草院有个丫鬟,喜欢乱说话的,大少奶奶知道了之后,也没直接撵出府去,而是重新换了一个地方,让她当差去了,大少奶奶并不是个狠心的人,这次春草的事情,大抵也是大少奶奶看不过眼了,才站出来给花姨娘说话的。” 赵氏听茯苓这么说,也略略有些入耳,只点头道:“我如今虽然管着家事,可姨娘屋里头的丫鬟我却是不管的,平常也都是她们自己说了算,若是有不喜欢的,向我这边说一句,我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打发走了再派一个过来罢了,平常也都是这样做的,偏巧那天遇上了春草她娘。”赵氏毕竟才当家不久,资历浅,像春草她娘这样的管家媳妇,虽然平时看着对你恭恭敬敬的,可要是背地里使绊子,也是让人头疼的。赵氏不像二太太那样刻薄,她对下人向来是仁厚的,所以那天被她一求,耳根就软了。又正好遇上杜芸来了,一时间要抽调八个丫鬟过去,也不容易,所以就让春草去了,她也是倒了霉了。 茯苓见赵氏稍微有些松口,只继续道:“说句话不怕奶奶笑话,那时候大少奶奶还没进门,我在大少爷屋里算是个头儿,虽然只管着几个小丫鬟,哪天不是要提心吊胆的,就怕她们弄出一些错来,惹得大少爷生气了。说白了,大家各从各家出来,能聚到一起不容易,何必不好好的当差,安安稳稳的过了这几年,也算是没白进府上了。如今奶奶管着这一大家子的事情,若要面面俱到,那更不是简单的事情了,以前是两位太太一起管家的,如今只有奶奶一个人,奶奶能让杜家这样,已经是大能人了。” 茯苓本就是再实诚不过的人,她虽然说的都是大实话,可在赵氏看来,这每一句马屁都拍的刚刚好,真是舒爽的不得了。赵氏微微一哂,脸上颇有得意之色,只笑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不过就是个劳碌命而已,你瞧瞧,如今家里头其他人哪个不是在享福的,偏生我在这边忙的跟无头苍蝇一样,可不就是个命苦的。”赵氏顿了顿,拿起一旁的礼单,又扫了一眼道:“依你看,大少奶奶那回,并不是故意要给我穿小鞋?” 茯苓见话说到了正题上面,只笑道:“肯定不是,大少奶奶如今有了身孕,家里大小事情都不管,她要是真的给奶奶小鞋穿,万一奶奶您生气撂了挑子,倒是没人管家了呢。奶奶您想多了,只怕大少奶奶也想多了,其实只要把话说开了,倒是也没什么,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奶奶您说是吗?” 赵氏生了几天的气,气也消了一小半,在加上茯苓这么一劝,心里头果敞亮了起来,只拿起那礼单摩挲了半刻,想了想道:“我这边有件事情,倒是正要和大少奶奶商量商量,这样吧,我也不请别人过去,你带着这份礼单过去给大少奶奶过目,就说这是府上给恭王世子大婚备的礼,让她看看够不够周全,是不是还要再填补些什么。” 这张单子是赵氏按照去年两位杜太太给她兄弟准备的大婚礼单拟定的,按照道理也是万无一失的,只不过两家人毕竟门第不一样,区别对待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茯苓闻言,只上前接了礼单道:“那奶奶等着,我去去就来。” 茯苓自做了杜蘅的小妾之后,倒真是恪守妇道,不但没回过百草院,就连西跨院的门,也没出几次,这还是她头一次回百草院呢! 刘七巧刚刚用过午膳,从杜太太那边回来,原本是想歇中觉的,听外头小丫鬟说朱姨娘来了,刘七巧只先一愣,没反应过来,倒是连翘想了起来道:“奶奶,朱姨娘就是茯苓呀,她娘家姓朱,奶奶您忘了?” 刘七巧正想说没听说府上有朱姨娘这号人物,原来竟还是自己送出去的那一位。刘七巧忙让小丫鬟请了茯苓进来,又让连翘亲自去茶房沏上一壶好茶来,只起身相迎。 小丫鬟挽了帘子请茯苓进来,茯苓进门,见刘七巧正站着,只忙上前行礼道:“茯苓给奶奶请安。” 刘七巧瞧着她脸上带着春色,容貌比原先越发秀气了,虽然这几日杜蘅不在家,可刘七巧也知道,杜蘅是很喜欢茯苓的,上个月竟有十天都在茯苓的房里。这些话都是小丫鬟们私下里说起的,刘七巧当过耳风一样听过了,也没当真,如今瞧了茯苓的样子,便觉得传言未必就不靠谱了。 茯苓起身,扶着刘七巧坐下,见刘七巧小腹已经明显显怀了,只开口道:“按说奶奶有了身孕,就算二奶奶那边要我过去,我也不应该过去的,是奴婢对不起奶奶。” 刘七巧见她开场白说了这么一句,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倒是连翘正好端了茶盏从外面进来,闻言便道:“瞧你说的,难道只有你茯苓是个会服侍的人,我们几个统统都是摆设不成?谁不知道你现在把二少爷服侍的那么好,天天往你房里跑呢,如今回来还说这话呕大少奶奶,可真不害臊呢!” 茯苓论口才,那是不及连翘万一的,闻言也只有脸红的份,只着急道:“奶奶,您看她是怎么说话的,一定是仗着平常奶奶娇惯她,所以越发大胆了起来,当着奶奶的面,也敢说这样的浑话来了。” 刘七巧倒是感激连翘解了自己的尴尬,只笑道:“你不知道有句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吗?以前在这边你是老大,她自然是乖巧懂事的,如今你走了,我可治不了她了。” 茯苓闻言,也只是点头微笑,越见刘七巧这样给自己脸面,便也不生气了,略略的谢了坐,这才从袖中拿出了那一份礼单,开门见山道:“今儿来找奶奶,也是二奶奶有事情要和奶奶商量,让我当个跑腿罢了。”   ☆、295|6.13| 连翘接过了礼单,送到刘七巧的手中,刘七巧低头看了一眼,也已经猜出这是什么东西。其实刘七巧也估摸着赵氏会为这件事情来找她,可如今赵氏并没有亲自来,可见春草那丫鬟的事情,还是在赵氏的心里头留下了心结。 刘七巧如今不当家,这人情往来上头的事情,也不能太过的过问,不然又要显得不给赵氏面子,所以她这几日也只是按兵不动而已。不过今天赵氏能遣了茯苓先过来,到也是一个好的开始,毕竟妯娌两人之间,又有了沟通了。 刘七巧略略看了一下礼单,大件小件都很齐全,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让她看这种东西,也不过就是看看罢了,真要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只怕也说不出来。不过这件事情上头,至少倒是有个参照的,听说赵氏的弟弟就是去年娶亲的,那杜家定然也是随礼了。 刘七巧想了想,将那礼单合上了道:“我看着没什么不妥的,只跟去年二少奶奶家兄弟娶亲的时候一样备着就很好,我私下里自然还会添上几样,到时候一并给了二少奶奶,派人一起送过去。” 茯苓心道,大少奶奶不愧是聪明人,这倒是一个很妥当的办法,公中能拿出来的东西,自然是一样的,可门户有别,赵家自然不能同王府比肩。如今大少奶奶肯私下拿了东西添补上去,外头不知道的人,也只当杜家给足了王府的脸面,二少奶奶的顾虑,也因此而消除了。 “大少奶奶既然有了主意,那奴婢就回去回二少奶奶去了。”茯苓起身告辞,刘七巧忙让连翘送了茯苓出去,她们两人原本关系就好,兴许还有几句贴己话要说。 连翘亲自挽了帘子,送茯苓到了门外,这才开口道:“你如今出了这个院子的门,就当真把自己当成了二房的人了吗?你明知道二少奶奶不肯花银子,还过来跟大少奶奶商量这事情,岂不是明摆着要让大少奶奶吃亏吗?” 茯苓见连翘数落自己,也不辩解,只开口道:“大少奶奶的为人,我多少是知道一点的,断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情就和二少奶奶置气的,可前几天的事情,明眼人都看着,大家都以为是大少奶奶故意给了二少奶奶小鞋穿,且还是在老太太的面前,二少奶奶又如何不生这气呢!” 连翘只翻了一个白眼道:“那也是二少奶奶自己行事不够周全,也怪不得别人,难道这世上犯了错处的人就不能让人说了?再说,大少奶奶是当真不知道这事情,她那几天正忙着,哪里会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过就是正巧想了起来,才提起的,你跟着大少奶奶这小半年的,难道你这还不清楚吗?” “好妹妹,我当然是知道的,不然我也不会专门来跑这一趟了。”茯苓只劝慰道:“二奶奶其实也是一个懂道理的人,她如今也想通了,只是一时拉不下这个脸面,这会儿大少奶奶又应了这份礼单,我瞧着,两人也是时候冰释前嫌了。” 连翘见茯苓这么说,也知道她是真心待大少奶奶好的,只道:“茯苓姐姐,有你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 连翘送了茯苓离去,折回去给刘七巧添茶,刘七巧见她在外面呆了一会儿,也知道她定然是和茯苓聊了一会儿,刘七巧不是个嘴碎的,也没兴趣知道丫鬟们之间说什么悄悄话,倒是连翘先开口道:“奶奶,听茯苓姐姐的口气,二少奶奶那边的气似乎也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刘七巧心想,古代的女子还真是小心眼,一场气能生这好几天,赵氏平常看起来多懂理体面的一个人,原来生起气来,还是有杠杠滴战斗力,怪不得那时候杜蘅为了躲她,都能在外头设外室。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道:“气伤胃,怒伤肝,没事还是少生气的好,保重身体最重要。” 连翘闻言,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奶奶倒是把以前大少爷教训我们的话给搬出来了,看来奶奶和大少爷越发恩爱了。” 刘七巧脸色一红,只假作瞪了连翘一眼,看看日高天亮的,想来还是进房间睡一觉比较好。 杜若这几日在太医院算不上太忙,只不过刚刚开春,天气反复,朝中的几位老封君都染了风寒。老太太们都喜欢杜若,又想着这一些风寒小病,也没必要请杜原判亲自出马,所以杜若倒是忙的不亦乐乎。 恰巧昨夜安靖侯老夫人染了风寒,侯府的人一早就请了杜若过去。自从安靖侯夫人被送去了家庙以后,安靖侯老夫人住在家里的时间就相对的多了,有儿孙绕膝,她自然也是愿意呆在家的。 周蕙的预产期快到了,在自己的院子里头修养,来接杜若进去的是世子夫人和安之远。杜若给安靖侯老夫人看完诊,正要告辞,安之院请了杜若去书房喝茶。 杜若想起前几天拜托安之远的事情,便跟安靖侯老夫人告辞,和安之远一起走了。 安之远进了书房,命小丫鬟送上了茶水,这才从一个书格子上拿下来一个锦盒,推到杜若的面前道:“你看看,是不是这个?贵妃娘娘说她宫里只有这么一个玉枕。” 杜若也没见过景阳宫的玉枕,可听安之远这么说,那应该是这个没有错,他打开来看了一眼,青白的颜色,看着不像玉,却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材质。 杜若合上匣子,只笑道:“多谢安兄,要我怎么谢你?” 安之远抬头想了想,笑道:“这事好办,内子生产在即,请你们宝善堂最好的稳婆过来给她接生,就行啦。” 杜若愁眉苦脸,一脸不甘愿,安之远见状,只挑眉道:“我给你办成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连这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我吗?” 杜若只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宝善堂最好的稳婆,自然是七巧,可是她如今也有了身孕……” 安之远闻言,只哈哈笑道:“谁让你媳妇过来接生了,你把你媳妇当稳婆,我可没有,你就给我介绍一个可靠的、年长的、经验丰富的稳婆过来,我就放心啦。” 杜若一听安之远要的不是刘七巧,只松了一口气道:“这好办,哪怕你要两个,我都替你请来。” 安之远点了点头,又有点不好意思道:“还有一件事情,还得求你帮忙……” 杜若见安之远那为难的样子,就知道并不是什么好帮忙的事情,这问道:“还有什么事?” 安之远拧眉道:“这事儿是我嫂子求我的,按理她给你朋友保了大媒,她自己求你也成,可她非要我来。”安之远吞吞吐吐的继续道:“就是你们家那胡大夫,太难请了,每次看病都要排好长的队,我大哥等着抱儿子快等不及了,你能不能……” 杜若想起那天刘七巧帮着宁家插队的事情,杜老爷当时虽然是松口了,但还是一副下不为例的表情,显然杜老爷是知道插队的人太多了,京城权贵又多,每个人都这样插队,总要得罪人的。 “这事情还真的不简单,胡大夫那边生意太忙,只怕很难抽空。”杜若也为难了起来,杜若灵机一动,忽然想出一个办法来,只笑道:“你去把世子夫人请过来,我来替她把个脉,明天胡大夫在店里头坐诊,我把脉象告诉他,请他开一剂方子来,这倒是可以的!” 安之远闻言大喜,只急忙让小丫鬟去请世子夫人过来。其实在安之远心里,他觉得杜若的医术未必就不如那个胡大夫,不然怎么杜若是太医,那胡大夫就不是呢?可人一旦有了名声,那就不一样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喜欢找他看病,一旦形成了这种心理,就连吃他开出的药,也觉得疗效好了几分。 世子夫人早年小产过一次,伤了身子之后,就一直没怀上孩子。杜若凝神诊脉,只闭上眼睛略略思索了一会儿,问道:“大少奶奶的癸水如何,是否每月都准时。” 世子夫人见小叔子也在场,有些害羞,安之远恍然大悟,拍着脑门都就往外头去了,世子夫人这才开口道:“从有癸水至今,都不算准时,药也吃过不少,吃的时候是好的,只等停了,又是老样子,所以后来渐渐的也不吃了。”世子夫人说着,只顿了顿道:“小产之后,就更混乱了,鲜少有定时按月的,就连吃药也不管用了。” 杜若的手指继续搭在世子夫人的脉搏处,只略略点了点头,又看了眼世子夫人的气色,她虽略施粉黛,终究还是难掩肤色里头的一丝暗黄。杜若松开脉搏,起身道:“方子等明日我和胡大夫商榷之后,再送到府上来,大少奶奶不必担忧,我们先调理身子,等身子好了,自然有好消息传来。” 世子夫人闻言,也略略松了一口气,起身谢过了杜若,命小丫鬟送了他出门。   ☆、296|6.13| 杜若从安靖侯家出来,手里还捧着那个玉枕,一颗心却是悬着的。按照刘七巧说的,这玉枕若是真有问题,那就万万不能带回家,刘七巧这会儿正怀着身孕,万一有一个三长两短,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杜若坐在马车里,把玉枕从锦盒中拿出来,反复的看了几遍,最后也没有回太医院,而是直接去了朱雀大街专门治玉的品玉轩。 品玉轩是京城老字号的玉器店,掌柜的是一个眼睛狠毒的高人,一般经他的法眼看过的玉石,没有不好的。杜若觉得如今最要紧的,就是确认一下这玉枕的材质,如果是真的玉石,应该不会像刘七巧说的那么邪乎才是。 杜家也是品玉轩的常客,掌柜的见杜若前来,亲自相迎,杜若说明了来意之后,掌柜的便领着杜若,进了后堂的一件小客厅里头。 杜若看见小客厅里头放着各色的.裸.石原矿,不经也感起兴趣来,只随意挑选了一小块,放在手中把玩。想起上次来选的那紫罗兰色的料子刘七巧很喜欢,就忍不住又想送点小东西给刘七巧。 杜若拿出了玉枕,放在桌上,洪掌柜拿着一副放大镜,在玉枕的表面反复的翻看,又用手指敲击表面,过了良久才,才略略沉思了一会儿,只点了点头道:“这玉枕是空的,里头有东西。” 杜若闻言,只放下手中的石头,凑过去将那玉枕搬起来放在手中反复翻看了一眼,问道:“我看这很完整,抱起来分量也够。” 洪掌柜瞧了一眼杜若,只摇了摇头道:“要不然怎么说我们这一行,要坑就坑门外汉了,你垫着重量差不多,我方才掂了一下,确实也差不多,这就是这造价之人的厉害之处。”洪掌柜说着,拿起放大镜往玉枕的一侧照了一下,杜若果然瞧见上面有一条天然的裂缝一样的东西。 杜若只不解道:“上回听洪掌柜说,这玉石上头的纹理都是自然形成的,这裂缝难道不是天然的。” 洪掌柜瞟了杜若一眼,笑道:“小杜太医,论医术我不如你,可论这鉴赏玉器的功夫,那我可比你厉害些,你瞧瞧,这倒裂纹下上下两处裂纹的纹理都不一样,怎么可能是天然的呢,这地方,一定是有高手用了东西把两块颜色差不多的玉石给粘起来的,你看看,这一道裂痕一直延伸到拐角,若是老夫猜得没错,这里头,应该填了东西。” 杜若心下一震,只问道:“那掌柜的能不能把这个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洪掌柜伸手摸了摸这玉枕,拧眉道:“小杜太医,你这多少钱买的?打开是可以,可一旦打开了,只怕这东西也就碎了,不值钱了。” 杜若只摆摆手道:“这不打紧,你快打开了看看,这里面到底填了些什么东西进去。” 洪掌柜的见杜若主意已定,只叹了一口气,从角落里拿出一个榔头来,想了想只把榔头递给了杜若道:“小杜太医,这是你自己要砸的,你自己来,到时候你后悔了,也怨不着老夫了。” 杜若接过榔头,紧了紧拳头,只咬唇想了想,闭上眼睛朝着那玉枕就是一榔头。只听哐当一声,玉枕从中间碎裂开来,果然露出一个中空的窟窿,只是这窟窿里面,放着几块.乳.白色的石块。 杜若伸手拿了那石块瞧了几眼,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那洪掌柜的一时也好奇心起,只上前拿着放大镜,对着那石块研究了半天,忽然大惊失色道:“这是西域传过来的一种石头,我们品玉轩的史料上有记载,前朝公主下嫁西域的时候,西域王送了一个石茶几,雕工精美,皇帝非常喜欢,可是没过多久,皇帝就忽然病死了。后来小皇帝即位之后,就把那茶几赏给了后宫里的人。我们品玉轩祖上的东家有幸进宫见过那石茶几,皇帝上他品鉴一番,他回来之后,就把那石头的特性记录在了书中。” 杜若听说前朝的皇帝死了,只灵机一动,问道:“你说的那位死了的前朝皇帝,是不是永泰帝,他的儿子是丰德帝?” 洪掌柜的只拧眉想了想道:“这我还真记不清了,不过那本书还在店里的书房放着,我去给您查一查。” 杜若一阵欣喜,只急忙道:“那快去查,我在这边等着你。” 洪掌柜虽然不知道杜若想知道这些干什么,不过他自己也对这种没见过的东西有很强的好奇心,不一会儿就连着那书一起拿了过来道:“小杜太医,我查到了,那死的皇帝真的是永泰帝。”洪掌柜的把书一起递给杜若。 杜若凝眉看了起来,上面记载的是某一天,永泰帝请了品玉轩的老板进宫,让他为自己瞧一瞧那西域藩王送的茶几。品玉轩的老板就有幸看见了那样的一个茶几,玉石光亮剃头,似有光芒,表面平滑,雕工精美,纹理细致。杜若那了那有些碎的石头看了看,果然是这样的。 洪掌柜这时候也正拿着一块石头查看,又感慨道:“做这玉枕的人还真是多此一举,就算是用这玉枕里头的石头雕一个玉枕出来,只怕想要买的人也多的是呢!” 杜若闻言,只摇了摇头道:“这石头只怕不是什么好石头,不然永泰帝一项康健,为什么自从用了那茶几之后,就病了呢!”很多话杜若现在也不敢说,但潜意识里面,很多疑点已经显现出来了。 杜若想了想,方才那句话已经透露了太多的信息,又怕洪掌柜的起疑心,只急忙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洪掌柜,这回多亏了有你,不然我可亏大了,这些碎片我先带走了,改明儿一定找那个人算账,居然拿一个假的玉枕来骗我。” 洪掌柜闻言,只笑哈哈道:“要选玉,还是到我们品玉轩来,上好的玉枕多的是,小杜太爷要不要去看看。”杜若见洪掌柜热情,只便笑着道:“既然这样,那就请洪掌柜的帮我挑一个,实不相瞒,这玉枕是要买给我夫人的,如今砸了,我也不好回家交代。” 洪掌柜见生意上门,早把方才的事情给忘了,只高高兴兴的出去给杜若挑玉枕,杜若便趁着这个间隙,把那碎了的玉枕重新放入锦盒之中。 洪掌柜的选好了玉枕,杜若签了条子,请洪掌柜明天直接上宝善堂去拿银子,这才从品玉轩里出来。杜若看着锦盒,里头的东西显然是烫手的山芋,是万万不能要的,杜若想来想去,这东西还不能扔了,留在手里,少说也是一个证据,却也不能放在人跟前,这若是又害了人,也就不好了。杜若想了想,只让春生想个地方,把这东西给埋了,还得记住地方,不能到时候想不起来。 春生只拧眉想了半天,觉得实在没地方给埋,只一拍脑袋道:“实在不行,我埋我爷爷坟堆里头算了,这地方我准忘不了,也保证不会有人去偷,谁没事挖咱老百姓的坟头呢!” 杜若只横了春生一眼,连忙阻止道:“那可不行,那是对你爷爷不敬,绝对不可以。” 春生这会儿也犯难了,只皱眉道:“那我也想不到什么地方,这随便找一个地方埋了,准忘了,这城里又不像乡下人家,到处都是人,少爷您又说要离人远远的,那不得找个死人地方吗?” 杜若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安全可靠的地方,只点了点头道:“行吧,替我给你爷爷上一柱香,让他老人家担待着点。” “少爷你放心吧,没准我爷爷乐还来不及呢,您看他都去了,还能给少爷您当差,你说是不是?” 杜若被春生逗得笑了起来,又一本正经道:“这件事情,对所有人都守口如瓶,包括紫苏,知道不?” 春生连连点头,立下军令状。 杜若经过今儿一早的事情,也没什么心思回太医院,便索性到了宝善堂总店里头帮忙。杜老爷见杜若抱着个锦盒回来,就问了他几句,杜若只好笑着说道:“马上天走热了,给七巧买了一个玉枕。” 杜老爷闻言,大大嘉奖了杜若一番,想了片刻又道:“你小子怎么就给你媳妇买了,没给你娘也买一个?” 杜若一拍脑袋,这还真没想到呢,当时就想着赶紧把洪掌柜打发了走人,所以才选了一个的,哪里能想到这么多呢。 杜老只摇了摇头,见杜若蹙眉,只笑道:“行了,一会儿我让伙计去品玉轩再选一个回来,你娘和七巧一人一个,你回家也好交差了。” 杜若这会儿总算是放下了心来,连忙谢过了杜老爷,杜老爷今天心情看上去很不错,只笑道:“这也不是免费的,你今儿就别走了,在这边帮忙看诊吧。” 杜若连连点头,背着自己的药箱上楼给亲爹当苦力去了。   ☆、297|6.13| 杜若从宝善堂回来的时候,刘七巧已经在杜太太的房里等他了。刘七巧今天和赵氏也算是小小的和解了一下,虽然两人都还没有正式见面,不过今儿刘七巧这么大方,也算是给了赵氏一些面子了。杜若回来,先是很乖巧的给了杜太太和刘七巧一人一个玉枕,杜太太果然很高兴,只笑着问道:“你怎么有这份心思,还买这东西回来。” 杜若只笑道:“上回七巧进宫的时候,说景阳宫的敏贵妃有这样一个玉枕,枕的挺舒服的,我便留意了,既然要买,那自然和母亲的一起买了。” 杜太太拿着玉枕在手中看了几眼,她也是富贵出生,手指间摸一摸,也知道这玉枕不便宜,只笑道:“这东西挺贵的吧,你花了多少银子?” 杜老爷这会儿就卖乖了,只笑道:“怎么能让儿子花钱呢,这钱自然是我来付的,儿子能有这份孝心,已是不错了。” 杜太太心里头正是这个意思,闻言只心花怒放道:“这才好呢,儿子每日去太医院上值,也很辛苦,总不能让他花这个钱的。” “自然自然。”杜老爷和气的点了点头,杜若笑的就有些勉强了,这回老爹算是救了自己一回,以后老爹要开口帮忙,他也自然就不能推脱了。 杜若正巧想起了下午给赵家少奶奶把脉的事儿,只笑道:“明儿我沐休,就去长乐巷上帮胡大夫看诊吧。” 杜太太听说杜若沐休也不在家陪媳妇,只皱了皱眉头道:“十天才休息一回,你又要出门,不如在家里陪陪七巧,不是更好吗?” 杜若想起今儿老爹的贿赂,只忙道:“胡大夫如今在京城享有盛名,多少人想去拜师还赶不上,我难得有这个机会,自然是要多学一点的。” 杜老爷也跟着连连点头:“大郎说的有道理,胡大夫如今可不比从前了,不过这也要谢谢七巧,若不是安富侯家少奶奶的事情,让胡大夫一炮成名,只怕如今胡大夫还明珠蒙尘呢!” 刘七巧见杜老爷说话间又连带着夸了自己几句,也不好意思说不让杜若出门的话了。况且杜若本就爱专研医术,就算他在家,少不得也是半天窝在书房里头,也不见得会多陪她。 “爹说哪里的话,我不过就是随口一提而已,还是胡大夫自己有本事,大郎是应该去跟胡大夫学一学的,娘,您就让大郎去吧,反正他在家也是在书房看书,也不见得会陪着我们娘俩的。” 杜太太听刘七巧这么说,只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实心思呢,一点儿都不懂心疼自己相公,我想着办法替他躲懒,你还推他出去。” 刘七巧见杜太太这么说,也只能装作委屈道:“不然能怎么办呢?爹方才一顿夸奖,说的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不让他去了。” 杜老爷闻言,心道七巧果然是通透的人,只捋着山羊胡子,也笑了起来。 一时间众人用过了晚膳,杜老爷还有些生意的上的事情,要去书房处理一下。杜若和刘七巧在如意居陪着杜太太说话。 “后天就是恭王世子的大婚之日,礼单都备好了吗?”杜太太虽然如今不管家事,但毕竟也做过多年的管家媳妇,在这一方面是很敏感的,只开口继续道:“去年你小婶子家的弟弟大婚,礼单是我跟二太太一起预备的,我估摸着你小婶子的为人,应该不会添的,我这里也备了几样东西,明天一起送过去,只当是我的添礼。” 刘七巧见杜太太想的这样周到,只点头道:“礼单今天她送过来给我瞧了,说是和之前一样的,我这边也有几样要添的,所以就这么定了。” 杜太太闻言,只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公中的礼自然是要一样的,都是姻亲,若是因为王府门第高了,就少了赵家的,只怕她也不高兴,索性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自己添上些,涂一个省事罢了。”杜太太说着,只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继续道:“你们俩那件事情,我也听说了,她是个聪明人,若是在这件事情上面放不下,倒是我看错她了,我觉得她比起二太太,还是要强一些的。” 刘七巧只一味点头,深觉的杜太太明理,偏生人又这么厚道,能遇上这样的婆婆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我也觉得她是个聪明人,所以当初才会想了这个法子躲懒。”刘七巧低下头,说起这个来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自己的婆婆那么看得起自己,让自己管家,可她偏偏就不爱这些,只能另请高明了。 “你如今有了身孕,就算不躲懒,我也舍不得让你管家的,那可是一桩劳心劳力的事情,若是她不管,少不得还得二太太来管,说句大实话,二太太还不如她呢!”杜太太和杜二太太也算共事了这么多年了,对杜二太太那是相当的了解的,只略略笑了笑道:“我寻思着,这件事情怎么传到老太太耳中的,没准还有她的一份功劳呢!” 杜太太说着,只拉着刘七巧的手道:“你才进门不久,这府上的人世也只粗略的看了看,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节的,我听百合说,那天在老太太窗前说这些话的人是珍珠,那珍珠是谁啊,是二太太身边翠儿的干姐姐。” 刘七巧哦了一声,心道大概是杜老太太也心里有数,这才会全了赵氏的面子,也没去揭杜二太太的短。 “母亲教导的是,七巧确实在人事方面太大意了。”刘七巧很谦虚的低下头去。其实刘七巧作为一个现代人,对着宅门里头的小丫鬟之间的勾心斗角压根就看不上眼。以前她看《红楼梦》的时候,就觉得那些丫鬟太没意思了,就算这样斗来斗去的,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做小妾的命?既然不能改变结局,何不安安稳稳的过日呢? 杜太太瞧了一眼刘七巧,只摇摇头道:“我看你不是太大意,是根本没把这心思放到内宅上来吧,老爷也说了,你跟我们不一样,不是养在深闺的姑娘家,可我心里想着,你跟我们再不同,那还不是一样嫁人生孩子,如今你有了身孕,一切都要为孩子着想,不可以再像以前一样胡来了。” 刘七巧听了杜太太这一席话,心里头是又愧疚又感动,只一个劲儿的点头道:“娘,我知道了,你这样说,我越发不好意思了,我自己是个大夫,会注意自己的身子的。” 杜太太闻言,只笑道:“大夫?哪有稳婆说自己是大夫的。” 刘七巧顿时反应过来,她刚才一激动,居然……说自己是个大夫。刘七巧立马扭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端茶盏正准备喝的杜若。 杜若见刘七巧的视线闪了过来,只清了清嗓子道:“稳婆怎么就不是大夫了,可不就是给人接生孩子的大夫吗?” 杜太太见杜若这般护着刘七巧,也只无奈笑道:“罢了,你们早些回去吧,明儿大郎还要去店里,早些回去睡吧。” 刘七巧和杜若起身告辞,两人并肩出了如意居,刘七巧才撅起嘴问道:“快说,今儿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送我们玉枕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杜若只郁闷道:“原本只买了一个,后来父亲说不能没有母亲的,所以又买了一个,我又付不起钱,只能安心给父亲打工,明儿去长乐巷上工去了。” 刘七巧见杜若这副表情,倒是比起他平日一本正经的样子更灵动几分,见丫鬟们跟的远,便往他怀里蹭了蹭道:“没关系啦,反正将来你是东家,就当是给自己打工算了。”杜若一把环住刘七巧的腰身,只觉得那小腹越发凸的明显了,想一想那里头睡着自己的孩子,心里就有几分激动,忍不住低头要去吻刘七巧。 刘七巧稍稍躲过了,笑道:“还没回百草院呢,若是被人瞧见了可不好。”杜若只点了点头,抓着刘七巧的手,连脚步都变快了些。 两人才回了百草院,家里头紫苏正迎出去,才开口问要不要上茶,杜若已经抱着刘七巧往房里去了。连翘和绿柳回来,才要进去服侍,只被紫苏给拦住了道:“快别进去了,已经睡了吧。” 连翘和绿柳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几人吹了灯,先回了各自的房中去。 杜若把刘七巧放在床上,只低头吻住了刘七巧的唇瓣,深深浅浅的卷弄着她的舌尖,一时间生出无数难舍难分的情愫,将她搂入怀中。其实杜若在这方面是很节制的,刘七巧怀孕之后,也只开荤过一两回而已,但这火已经点上了,也只怕很难在自然熄灭了。 刘七巧翻身跪在床上,膝下垫着一个大靠枕,杜若抱着她的身子缓缓的往后靠,将自己填在她的体内。刘七巧只轻哼了一声,略略挣了挣,杜若立刻就放慢了动作不敢向前。刘七巧见他那么紧张,只勉强道:“没……没事啦……你这么怕,那就别来了……” 杜若闻言,立刻就打上了鸡血,只抱着刘七巧的臀*瓣,深深浅浅的冲*刺着,稍过了片刻,刘七巧才软软的靠在了床上,扭头看着脸颊涨得通红的杜若,只伸手擦了他脸上的汗珠,笑道:“相公,吃饱了,那咱么就睡吧。”   ☆、298|6.13| 第二天一早,杜若便神清气爽的起来了,刘七巧稍稍睡的晚了一些,等杜若洗漱完毕了,才从床上爬了起来。刘七巧原本今天有点不想去杜老太太那边请安的,可想着明日就是周珅的大婚之日,少不得今天得去跟杜老太太说一会儿话,明天两个人安排个时间一起去的。 刘七巧才起来,杜太太那边就遣了丫鬟过来传话道:“回大少奶奶,太太这边让我去给二奶奶送给恭王世子添的礼单,让我到奶奶这边一并拿了过去,一会儿二奶奶去老太太那边,老太太少不得要查看礼单的,到时候若是没添进去,老太太问起来,也不好了。” 刘七巧闻言,只拍了拍脑袋,可不就是这样,明天就要去送礼了,少不得今天赵氏要把礼单呈给杜老太太过目,这上头要是没一些添补,只怕赵氏脸上也不好看。只要礼单能在杜老太太那边过关,谁会去查这里头的东西是谁的呢。 刘七巧只忙点了点头道:“那你一并过去替我说了吧,我再添上一箱子的云锦,一对天青色汝窑花瓶。”那箱子云锦是在金陵时候杜二老爷家送的,料子也是极上等的,那一对天青色的汝窑花瓶,那是太后娘娘过年时候赏的,宫里头出来的东西,总归是没有不好的。刘七巧也不想着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传家宝下去,到那时候是个什么时代,也不知道的,不如现在拿出去做人情了,也不心疼。 那丫鬟点了点头道:“那奴婢这就去给二奶奶传话去了。” 刘七巧送走了这丫鬟,只惭愧道:“我做事总是不够周全,竟然没想到这些,幸好有太太提点着。” 连翘见刘七巧郁闷,也只谢罪道:“方才还想跟奶奶说的,可巧那丫鬟就来了,还是太太周全,以后我们也要多学着点才好。” 不过其实刘七巧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的,她以前不是这样没粗心大意的人,难道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孕傻这回事情?可看着杜太太的样子,明明没傻,难道偏偏自己就孕傻了吗?刘七巧对着镜子叹了一口气。 杜若见状,见连翘梳头已经梳得差不多了,只挥手示意她退下,亲手帮刘七巧选了一根发簪带上了道:“七巧,你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 刘七巧眨眼看了看杜若,拧眉问道:“你说,怀孕的人会不会真的变笨呢?” 杜若闻言,只笑了笑道:“俗语有云:一孕傻三年,这也并非是空穴来风,之前也有怀了孩子的嫔妃传我去请脉,说是自己便笨了,但是从脉象上来,还是看不出任何变化来。”杜若说着,只一本正经的搭上了刘七巧的脉搏,细细的摸了起来,过了一会才松开道:“我们家七巧似乎……” 刘七巧见他话中有话,只急忙问道:“似乎什么,你快说说看!” 杜若抿唇一笑,只低头在刘七巧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道:“似乎还比以前聪明了。” 刘七巧一听就知道杜若油嘴滑舌的哄自己开心,只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一下道:“哼,对着我说谎都不脸红了。” 杜若没想到刘七巧这样毫不留情的就揭穿了自己,一下子脸又红到了耳根上,刘七巧见他慢慢涨红的脸颊,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来。 两人都梳洗完毕,这才去了杜老太太的福寿堂请安。今儿太医院沐休,杜二老爷也没有去上值,这样的日子一般都是和杜若一样,去宝善堂免费上工的。不过今儿一早齐家派了人来,说齐老太爷身子似乎不太大。自从年前那一场牢狱之灾之后,齐家虽然幸免于难,没有被抄家,但也是元气大伤,如今日子越发过的拘谨了起来。 齐老太爷看着一大家子过成了这样,也是后悔莫及,他原本是想赚些家业,让小辈们过好日子的,没想到如今却害了一家人。 杜老太太听杜二老爷说起了齐老太爷的病,只点头道:“你和你媳妇回去瞧一瞧吧,年纪大了总有个病痛什么的,小心照料着,只别严重了才好。” 杜二老爷忙接话道:“孩儿知道,今天就在那边多呆一会儿,等晚上才回来,早上就不陪老太太一起用膳了。” “去吧,二媳妇也有日子没回去了,你们两个先回去用一些早膳,别空着肚子出门,知道不?” 杜老太太交代完了,那边赵氏才姗姗来迟,跟杜二太太正好打了一个照面。赵氏自然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数,又进门给杜老太太请安,只先开口道:“昨儿收到二爷的信了,说过几日就回来了。” 这时候杜老爷正好也在,见赵氏这么说,便也跟着道:“这回二郎收的人参极好,寄回来几个样本,我瞧着比前年那一批还要好,等东西回来了,先找几个最上乘的,那出来给老太太配药丸。” 杜老太太只摆手道:“你们拿去卖吧,我可吃不了这样的好东西,只记得帮我留几个整的,品相好的,我留着以后送人用。” “这个是自然的,不过老太太的药丸,也是要用好的材料配的。” 杜老太太只笑道:“你当我不知道呢,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说过,这人参的效用,其实跟大小个头没什么关系,主要是年份的问题,那些参须什么的,若是长在有年份的人参身上,那也是很管用的,配个药丸嘛,用参须就好了,送人才要体面好看呢!你们说对不对?” 杜若只笑道:“老太太说的有道理。” 赵氏只笑着道:“说起送礼,明儿是恭王世子的好日子,我这边已经备好了礼单,还请老太太过目。”赵氏一早得了杜太太和刘七巧添的礼,就写再了上头,如今看着这礼单,已经是相当体面的。赵氏原本是想等着杜老太太问起了在拿过来给她瞧的,如今既然看着差不多了,她也就拿来了。 杜老太太看过礼单,果然点了点头道:“嗯嗯,这礼也尽够了,也配的上他们王府的门第了。”杜太太又往下扫了一眼,见上头写着:一对天青色汝窑花瓶,心里头便也清楚了。这汝窑花瓶不常见,府上有的几对,也都摆了出来,一对在杜老爷的书房,一对在自己的房里,还有一对在她的私库里收着,这一对明摆着是刘七巧后添上的,是过年时候太后娘娘赏的那一对呢! 杜老太太低头笑了笑,又继续往下瞧去,见上头写着玉兰鹦鹉镏金立屏一个,心下就暗暗冷笑了一下。这一件杜老太太也是知道的,是杜太太进门时候的嫁妆,早些年在南边的时候,摆过一阵子,后来收了起来,赵氏自然是没见过的。 去掉这两样像样的东西,杜太太再看看这礼单,便觉得有些轻了,只想了想道:“我这边还有一尊白玉观音,也一并添在里头,老王妃肯定喜欢。” 赵氏原本觉得这礼单上的东西已经仅够了,谁想杜老太太反倒阔气的又添了一样,便只笑着道:“这样一来,这礼倒是厚了。”赵氏想起去年自己家弟弟大婚的时候,杜老太太就没有添礼,心里便有些不痛快,但也只能陪笑道:“既然这样,那一会儿老太太尽管遣人送去,我吩咐下人都包好了,也省得明儿一早赶太急,若是忘了什么就不好了。” 刘七巧对于杜老太太添礼,也是很意外的。虽然她知道杜老太太很阔气,没事就会从指缝里漏一点小钱给姑娘们,可这公中礼尚往来的事情,说白了话了自己的钱,以后收回来的时候,却不能归自己所有,想来想去也是一件亏本生意,而且还没人感激你。刘七巧有些不明白一项睿智的杜老太太,为什么会有这样不明智之举。 只有一旁的杜太太,虽然从未开口,可脸上一直挂着恬淡的笑容,仿佛对这一切是了如指掌的。众人从福寿堂出来,杜若和刘七巧去了杜太太那边用早膳。杜若用过早膳就跟着杜老爷的马车走了,只留下刘七巧还存了一肚子的疑问,杜太太见刘七巧拧着眉头,只笑着问道:“你是在想,为什么老太太会给礼单添礼了,是不是?”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道:“娘,难道你知道?快说给我听听呢!” 杜太太笑道:“说你实诚,你还真实诚,不然我一早让丫鬟去问了你添礼的东西做什么。你若是一早不给她送去,免不了要等老太太问起了,她才会去给老太太看,若是老太太不问,也就这样过去了,你跟我随的礼,也就充公了,哪里还有人记得我们的好呢。” 杜太太说着,只端着茶盏稍稍抿了一口道:“她这会儿想邀功给老太太看,老太太自然知道这礼单上的东西,其中有一件是我娘家带来了,老太太看一眼便知道,这不是从公中出的,自然也就心中有数了。” 刘七巧正端着茶盏喝茶,闻言只差点儿咳了起来道:“怪不得老太太添礼添得那么利索,我添的礼是太后娘娘赏给我的那对花瓶,全家也就只有我那边有了……”刘七巧心里暗暗郁闷,这要是赵氏回过神来,会不会又觉得刘七巧阴了她一把呢。 杜太太闻言,也只哑然失笑,只戳了戳她的脑门道:“你这丫头,看来还真不是管家的料!”   ☆、299| 6.13| 杜若用过早饭,就跟着杜老爷一起出了门。今儿正好是胡大夫在宝善堂坐诊的日子,一大早宝善堂的门口就已经排着一长条看病的老百姓。老百姓们请不起大夫上门,只能过来排队,不过胡大夫看病比较仔细,所以半天下来,顶多也只能看五十来个病人,五十人以后的,店里头的伙计就要请他下次再来了。 杜若去的时候,伙计正在劝退后来的人,让他们后天早上赶早再来,不然没准今儿等一天都未必能看上病呢!这时候正好有一个伙计在跟一个病人周旋。 “我说这位少爷,您就回去吧,您看看这到你都七十多号人了,胡大夫肯定看不了那么多病人,你待着也没有用的。” 那年轻男子只拧着头不肯走,蹲在地上道:“我为了来看病,今儿天没亮就起来了,我容易吗?” “您是不容易,可这边还有些病人是天没亮就在这排队了,还有昨晚就在这儿打地铺的呢,您不走我不拦您,可您也不能在这白耗着这一天啊。”伙计劝了半天,那男子也没有走的意思,只蹲在地上不说话。 杜若上前,上下瞅了两眼,倒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只蹙眉想了半天才试探着开口道:“孙……孙……” 那人听见有人叫他,只抬起头往杜若这边看了一眼,顿时欣喜若狂道:“杜大夫,我是孙三虎啊,您不记得我了?哎哟我说你们这宝善堂胡大夫的队太难排了,我今儿四更天就带着媳妇来了,也没排上,这可怎么办呢,这病没看成,我可不回去。” 杜若见孙三虎居然还认得自己,心里也很是高兴,又听他张口就数落胡大夫的队难排,又有些无奈。 “胡大夫如今是京城看妇科的泰斗,多少达官贵人排队都请不到他,他如今能留半天下来给老百姓看病,已是不容易了。”杜若知道李子村离这里远,孙三虎能这个时辰赶过来,定然是起了一个大早。 “那咋办,我媳妇还在那边客栈里头等着呢,一会儿就过来找我了,我还以为我们到的这么早,准能排上队的。”孙三虎只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胡大夫要下午才过来,看样子你们今天是肯定等不上他了。”杜若想了想,招呼伙计过来道:“你一会儿跟大家说一声,就说我今天在这边坐诊,等不及胡大夫的可以上我那边看病。” 伙计闻言,虚心的点了点头,可心里头实在没底啊,这些来看病的,多半都是听说了胡大夫的医术,所以特地慕名而来的。杜若虽然是个太医,可万一这帮人不识货,不去排杜若的队,那不是让杜若没脸了。 “少东家,您这今儿是不打算走了?”伙计如何敢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给杜若听,只能旁敲侧击道:“您瞧您太医院那么忙,难得有那么一天休沐的日子,老爷怎好意思还把你给派来了呢?” 杜若见伙计油嘴滑舌说了好一通话,就是没说方才他交代的事情,只笑道:“怎么?怕没人找我看病,丢脸?我好歹也是一个太医,在京城也有少年名医的称号,你就这么看扁了我?” 那伙计连连摆手道:“哪……哪里的话呢,我这不是怕少东家您累着吗?那我这就按你的吩咐说去。” 杜若点头,又瞧了一眼还站在一旁的孙三虎,问道:“孙少爷若是不嫌弃我医术微薄,就带你娘子来瞧一瞧吧。” 孙三虎一听赶上了这好事,连连点头道:“那感情好,我这就去带她过来,她怕羞,不肯亲自来。” 杜若进了医馆,摆好了位置开始开诊,又御医的名头在,再加上伙计的大力动员,找他看病的人倒也很多。 杜若这边看过了三个病人,孙三虎就带着自己的儿媳妇进来了。孙三虎看着粗壮老实,没想到娶了一个娇俏可人的小媳妇,年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一双眉眼还稚气未脱。怪不得孙三虎这么疼爱她,赶这么一个大早,还要带着她来看病。 杜若替那小媳妇把完了脉,便开始询问起了病因来。 “身体有哪儿不舒服?” 那小媳妇只一味怕羞的不敢说,低着头坐在那边,不时偷偷的看一眼孙三虎。杜若见她不回答,就自然而然把视线移到了孙三虎的身上,继续道:“孙少爷,你替她说吧。” 那小媳妇的脸顿时就涨得通红的,只拿帕子捂着脸不敢看杜若。 孙三虎挠了挠头,也不太好意思道:“就是……就是我们那个以后,她的癸水就一直没有来,可是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不是有了身孕,杜大夫,你说这是啥原因呢?” 杜若认真的听完了孙三虎的话,只略略点了点头,又问那小媳妇道:“你之前癸水来过几次?” 那小媳妇忸怩老半天,这才开口道:“一……一次。” 杜若只无奈笑道:“这就对了,第一次来癸水和第二次之间,是要间隔很长世间的,你现在几个月没来癸水了?” 孙三虎掐指算算,回道:“半……半年没来了,这不看过两个大夫,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也不敢用药。” 杜若点头,在纸笺上落笔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道:“我给她开一副调理的药,回家先吃半个月,其实不吃也可以,就是只怕你们还要等一段时间,还有一些话,孙少爷我得跟你说一说。” 小媳妇见杜若有话要背着自己跟孙三虎说,脸又涨的通红的,只跟着伙计先出去,又回头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孙三虎。孙三虎急忙笑哈哈的朝她挥挥手道:“你先在外面等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出来。” 杜若见那小媳妇出去了,这才跟孙三虎道:“孙少爷,你媳妇只怕年纪小吧?” “那是,过门时候刚十五,家里头不富裕,他老爹要把她卖去地主家当小老婆,正巧被我给遇见了,所以就……” “所以就娶进门了吧?”杜若接了他的话。 孙三虎憨笑了一声,一边挠头一边点头,又问:“我媳妇的身子不碍事吧?” 杜若只笑着摇头道:“自然是不碍事儿的,不过有几句话还是要忠告你一下,她年纪小,身子还没长开,若是过早的让她有了身孕,难免生的时候会艰难一点,这你总该懂的吧?” 杜若说起这个,自己也有膝盖一疼的感觉,当初自己父亲是怎么嘱咐自己的,那些话还尤然在耳。可自己就是这么一不小心,让刘七巧给有了,虽然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留意刘七巧的饮食起居,可毕竟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忧的。 孙三虎的觉悟性虽然没有杜若这么高,但是杜若说的这么明白,他自然也是懂轻重的,只连连点头道:“杜大夫您说的我懂了,那我以后要注意些啥呢?你说我也不懂这些。” 杜若拧眉想了想,这也确实是个问题,他身为太医尚且避孕失败,这平常老百姓,只怕更做不好这一点了。 杜若想了想,只写了一张纸给孙三虎,递给他道:“若是吃药的话,对人的身子也有伤害,你回去以后,按着这纸上写的东西观察一下,以后避过这几天就好了,若是想生了,就等某个月的那几天,基本上也就差不多了。” 孙三虎接过纸笺,略略低头看了看,挠着脑袋道:“行,那我回去给我媳妇,让她注意着点观察,我们两个也没急着要孩子,这不她确实还小呢。” 杜若送走孙三虎,又看了几个病人,不一会儿就到了中午了。刘七巧在家吃过了午膳,可想着杜若还在医馆里面忙,便忍不住就有些想他,特意命丫鬟去厨房做了几样杜若喜欢吃的小菜,和杜太太告了假,亲自去长乐巷送饭去了。 杜太太原本是不想刘七巧太奔波的,可是看他们两个小夫妻感情好,又不忍心不答应,只命紫苏和连翘两个大丫环都跟在了身边,她才算安心放了刘七巧过去。 杜若的胃不好,所以三餐准时已经养成了习惯,可今儿瞧见外头病人太多,他也就没察觉出饿来,等上午最后一个病人看完,杜若摸摸肚子,倒是真的有些饿了。长乐巷上青楼妓院不少,但是口味好的餐馆却不多,因为好厨子都被那种地方给请了过去。再说了,大家来这个地方,都是为了寻欢作乐喝花酒的,自然下馆子的人不少。 不过少东家在这边干活,作为掌柜的也不能不招呼,所以赵掌柜的亲自进来问道:“少东家,这会儿都大中午了,伙计们都出去吃饭了,少东家想吃什么,我去给您买回来。” 杜若想起这边也没什么好吃的,也就没什么主意,只开口道:“赵掌柜不用客气了,我一会儿自己出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吧。” 赵掌柜见杜若这么说,越发不好意思了起来,只道:“少东家还是吃点吧,这要是饿着肚子,下午该不舒服了。”对于这位少东家的身子,宝善堂是无人不知的,可往常少东家来这边坐诊的时候,少不得东家也会陪着,今儿这架势,怎么瞧着跟发配到这边的一样的呢。 赵掌柜正不好意思的时候,外头春生嘻嘻的进来道:“少爷,少奶奶给您送午饭来了,全是您爱吃的菜呢。” 杜若闻言,只抬起头往外看去,见刘七巧已经领着连翘紫苏两人,手里各拿着食盒就往里走来了。   ☆、300|6.13| 赵掌柜的看见刘七巧亲自提着食盒来给杜若送午膳,这笑得两撇小胡子都翘了起来,只迎上前道:“小的正要去给少东家买些吃的呢,可巧少奶奶您来了,那您和少东家两人慢用,我就先出去店里头看着呢。” 刘七巧和赵掌柜也算熟悉,就点了点头放她走了。方才刘七巧进来的时候,还看见外头排着长队的人群,有的靠着墙、有的蹲在地上、有的自带了小板凳,只有少数几个能到里面来坐。刘七巧命丫鬟们布了菜,盛了一小碗的碧梗米饭出来,亲手递给了杜若,又喊了站在一旁的春生道:“你也归来一起吃,一会儿我还要派你出去办事呢!” 春生方才饿了,自己去隔壁烧饼铺买了两个烧饼吃,这会儿看了满桌的好吃的,虽然口水直流,奈何却吃不下了。紫苏以为他不好意思,就道:“少奶奶让你吃你就快吃吧,以前你在刘家的时候,也没少见你和我们同桌吃饭,怎么这会儿就拘谨了起来了。” 春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笑道:“那……那啥,我刚才饿了,就先买两个烧饼吃了,这会儿吃不下了。” 紫苏一听可不高兴了,只一撇嘴道:“感情有人偷吃了,怪不得这会儿不饿呢!活该,你饿肚子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大少爷也要饿肚子呢,就一个人吃,还好意思说!” 春生急忙辩解道:“这不是大少爷那肠胃能随便吃街上买的东西吗?万一吃坏了怎么办,我这不才回来,就打算问问他打算吃什么,我打算驾了马车去买呢!” 杜若吃了两口饭,饿意已经少了很多,只笑着道:“我原本也没觉得多饿,就想着一会儿等胡大夫来了,再出去吃不迟的。” 刘七巧挑眉看了一眼杜若沾着饭粒的唇角,只伸手拿帕子在他嘴边擦了擦道:“还说不饿,饭都吃到嘴唇上来了,在家哪天也没见你这么吃饭的,小样还想骗我。” 杜若一下子被刘七巧说中了心思,也没法好反驳了,只好低着头继续吃自己的饭。不多时,杜若吃过了中饭,胡大夫也从外面出诊回来。杜若趁着这个空挡,把昨天给赵家少奶奶看过的脉和胡大夫说了,两人商议着开了一副药方出来,杜若请了店里的伙计,亲自送到赵家去了。 刘七巧见两人在一旁忙着,也不好意思插嘴,只把春生叫了过来道:“你去找个木匠,让他打几张长椅过来,以后就放在这宝善堂的门口,你看看那些等看病的人,站着排一天,也够累的。” 春生只连连点头道:“还是少奶奶心细,能想到这些。” 春生正要出去,又被刘七巧叫住了道:“你这拔腿就跑的,不问我要银子了?” 春生只停下脚步,笑着道:“这不一高兴就忘了。” 刘七巧看了眼春生憨厚的模样,只笑着道:“把银子给你,我还不放心呢,这样吧,我让你带个付银子的人过去罢了。”刘七巧说完,只喊了紫苏过来道:“你去和他跑一趟,订十张长椅,要有靠背的那种。”刘七巧想了想,她在这古代还真没看见过那样的椅子,只忙不迭把他们又给喊了回来道:“别着急走,我画一个样子,省得到时候他做错了。” 刘七巧拿起毛笔画了一个长椅的图样,给紫苏带了出去。这时候杜若和胡大夫已经商量完了,两人都开始踢人看病,刘七巧去前头问了一身赵掌柜,今天贺妈妈去给人接生,并没有来店里,只有两个打杂的老妈妈,在这边帮忙熬药。 也许是年轻姑娘遇上向杜若这样的大夫,特别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杜若一上午都没碰上一个打胎的,大多数都是看月经不调和小产后调理的。没想到胡大夫才来,一下子就来了一个要流产的。贺妈妈不在,一般胡大夫是不开这药的,不过排胡大夫的号太难了,所以那姑娘坚持一定要今天流掉。胡大夫无奈,只好开了一剂方子,让婆子熬药去了。 刘七巧这会儿没什么事情,就坐在贺妈妈平时给人流产的房里头等杜若,连翘细心的还了一块干净的床单,让刘七巧上那炕上稍微歪一会儿。 那姑娘开了落胎药,就来了这房间里头等药,连翘见是病人,也不好意思撵了人家出去,只嘱咐那姑娘小声些,不要吵醒了刘七巧。那姑娘细细打量了刘七巧一番,看见她那微微鼓起的小腹,以为刘七巧也是来打孩子的,只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顿时有些不舍,只开口问连翘道:“几个月了?” 连翘掰着手指数了数,只开口道:“五个月了。” “这么大了还来,家里人知道吗?” 连翘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姑娘的意思,又瞧着那姑娘露在面纱外头的一双眸子很好看,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便笑着道:“自然是知道的,和太太说过了才来的。” 那姑娘的心咯噔一下,这是哪家的婆婆,媳妇肚子这么大了,还让她来打胎,这可真是作孽啊。 “那万一是男孩怎么办呢?”那姑娘不解问道。 连翘听了这句话,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恍然大悟道:“姑娘您误会了,我家奶奶不是来打胎的,她是这家店的少奶奶,今儿不过就是来等少爷回家的。”连翘说到这里,差点儿就打起自己的嘴来。 这时候一直靠在一旁没睡着的刘七巧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实在是憋不住了,你这丫头,平常看的挺伶俐的,怎么这时候就傻了呢?” 连翘脸涨得通红,只蹙眉跪下来道:“奶奶,我怎么能想到她想到那里去了……奶奶恕罪。” “快起来吧,这算什么罪,你去给大少爷和胡大夫沏一壶好茶,一会儿在过来吧。”刘七巧方才原本是有些困倦的,可这姑娘进来之后,她也没睡着,只偷偷的观察了一下。 这姑娘虽然也和大多数的青楼女子一样,出门时蒙着面纱,但她那一双眼睛除了好看之外,里面似乎还有一些聪明睿智的感觉,总觉得她的眼底里面,还藏着某些东西。这种感觉是刘七巧在观察了很多人之后感觉出来的。有的人很好看,但是眼神很空洞,所以很难有让人过目不忘的感觉。而这位姑娘,看着似乎平平淡淡,也不像很多青楼名妓一样高冷,却有一双很吸引人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婆子送了打胎药进来,拿一把生锈的大剪刀压在上头,笑着道:“姑娘,等一会儿药凉一点了喝,喝的时候把剪刀拿下来,那就可以剪断病根啦。” 那姑娘点了点头,眸子一直盯着那个药碗,黑漆漆的药汁还带着刺鼻的药味。正当那姑娘端起药碗正要喝下去的时候,刘七巧忽然开口道:“姑娘明明不舍得打掉他,又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 那姑娘愣了一下,将药碗端在手中道:“你怎么知道我舍不饿打掉他?” “姑娘方才问起我身孕的时候,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可见姑娘是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如果不是绝境,姑娘为什么不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呢?”虽然说宝善堂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这落胎药也是刘七巧劝说了杜老爷拿出来卖的,可如今刘七巧自己也怀着身孕,真是越发狠不下心了。 那姑娘只愣了愣,低下眼眸,抬起头又看了一眼刘七巧道:“方才听那丫鬟说,您是这宝善堂的少奶奶,那么定然也是坊间大家都传送的那个送子观音了,你自然是不希望别人打掉孩子的。” “非也非也。”刘七巧微微一笑,继续道:“那你大概不知道,在一年之前,这宝善堂是不卖打胎药的。京城有五十多家药铺,可只有宝善堂是不做这个生意的。” 那姑娘眼神微微一怔,转头看了一眼刘七巧,继续道:“难道说,宝善堂卖打胎药,还是你这个送子观音的功劳?” “功劳算不上,不过就是一个提议罢了,我只是认为,这条街上的姑娘,需要这样一副好药,减少她们身体受损,可是我从姑娘你的眼神中却瞧了出来,其实姑娘并非是护不住这个孩子的,是不是?”刘七巧来过长乐巷几次,也见到过几个要来打胎的姑娘,那些姑娘虽然大多数也是不舍得打胎的,但是很少有几个是到了这里还犹犹豫豫的。犹豫就代表还有办法,如果有办法就解决,又何必牺牲一个这样的小生命呢。 那姑娘看着刘七巧,忽然眉眼一笑,揭开了自己的面纱。刘七巧看见那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嘴角梨涡浅浅,一抹粉色的唇瓣微微翘起,肤如凝脂、鼻腻鹅脂。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刘七巧,忽然站起来,将那一碗药汁倒在了一旁的痰盂里面,只转身对刘七巧道:“大少奶奶你说的对,一切还没有定数,后面的路也许还能继续走下去。”那姑娘说完,只将面纱又带上了脸颊,对着刘七巧微微福了福身子,转身推出门外去了。 刘七巧走到门口,挽帘目送那姑娘离去,见连翘回来,只急忙吩咐她偷偷跟上去,打听一下那是哪个楼里的姑娘。连翘也弄不清什么状况,只好跟了过去。   ☆、301| 6.13| 杜若和胡大夫两人一直忙到申时末刻,期间还遇上一个小产之后血流不止的病人,胡大夫见刘七巧在,就请刘七巧为她做了一个清宫手术,清宫手术配合药物调理,好起来就快很多,如果一味的靠药物调理,这个恢复时间就要比较长了。 幸好下午的时候,贺妈妈接生回来,赶上了这趟差事,刘七巧只让贺妈妈在一旁仔细的看了她的操作,又嘱咐道:“其实这并没有难的,主要还是要细心,要防止二次创伤,不过如果不是太严重,能吃几副药就好的话,倒也没有必要受这一番苦了,这个病人主要是小产之后,已经有一个多月都这样流血不止了,所以胡大夫见我在,才让我动手的。” 刘七巧洗完手,在一旁的汗巾上擦了擦,正好瞧见连翘从外头回来,只气喘吁吁道:“奶奶,我打听出来了,那个……刚才那个姑娘是春风楼的花魁,叫楚青青,我刚才跟着她的轿子一路回的春风楼,听见门口的小厮这样喊她的。” 刘七巧点了点头,去胡大夫的诊室里头找人。这时候最后一个病人刚走,胡大夫正在收拾医案上的东西,刘七巧上前问道:“胡大夫今儿有没有遇到一个姓楚的病人?” 胡大夫虽然看病技术一流,可记性却不太好,只低着头在名录上找了半天,这才点点头道:“有有有,有一个叫楚玉的姑娘来过,就是那个要打孩子的,我还劝了她几句,她不肯听,我就给她开了药。” 刘七巧只笑道:“胡大夫你放心,她最后没有把孩子打掉,我把她给劝走了。” 胡大夫闻言大笑道:“大少奶奶今儿可又为老夫积德了。” 杜若这会儿也刚收拾了东西,从隔壁的诊室出来,见两人有说有笑,不禁问道:“七巧,你又说什么了,让胡大夫这么高兴。” 胡大夫只摆摆手道:“没什么,少东家不必多问了,还在带着少奶奶早些回去吧,听说明天是恭王世子的大婚,大少奶奶和少东家大概明儿一早就要过去的吧,今晚可要早些休息。” 刘七巧正欲告辞,外头紫苏和春生也进来了,见了刘七巧便回禀道:“少奶奶,定下的椅子,木匠说要十天才能做好,已经付了定金,到时候我去取来。” 杜若闻言,只问道:“你订椅子做什么?家里头的椅子还不够你坐的吗?” 刘七巧只笑着睨了一眼杜若,边走边说:“我今儿一早看见好多病人,都在门口坐着,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他们大老远的跑来看病,别说我们供茶供水吧,总不能连一个坐的地方都不给人家,所以我私下里让春生去定了十张长条椅,以后每天开门的时候,就让伙计搬出去放在门口,让病人们坐着排队也好的。” “还是七巧你想的周全。”杜若只惭愧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其实刘七巧倒是挺明白杜若的,杜若没想到,并不表示他不心善,只是在古代,大家的服务意识还很底下,大家做生意,都是中规中矩的,一般不会去多想什么办法。 “我想到的,不就是你想到的吗?这有什么区别?”刘七巧挽上杜若的袖子,两人一起出门回家。 杜若在外头一阵天,回来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去福寿堂给杜老太太请安。正巧今儿杜老爷也去了福寿堂给杜老太太请安,父子俩倒是正好遇上一起了。 杜老太太见儿子孙子都这么孝顺,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来看自己,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又问杜老爷道:“你二弟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今儿杜二老爷是跟着杜老爷一起去的朱雀大街的总店的,按道理两个应该一起回来才是,可偏偏他就没回来。 杜老爷只急忙道:“临要回家的时候,宫里头忽然传来口谕,让老二马上进宫一趟,传旨的公公还是皇上身边的,老二就急急忙忙进宫去了,一会儿用了晚膳,老二若是没回来,我就派了人去太医院打听打听。” 杜老太太闻言,只紧张道:“皇上亲自下口谕传你二弟进去,该不会是宫里头出了什么大事吧?最近太后娘娘的身子如何?有没有听你二弟提起过。” 刘七巧只笑道:“前几天我进宫的时候,还见过太后娘娘,身子硬朗的很,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杜老爷也只跟着道:“前一阵子我也问过老二,宫里头各位主子的身子都还算安康,最近也就敏贵妃的事情有些蹊跷,其他的也没有什么事情了。” 杜老太太点点头,眼神中却还隐隐带着担忧,只开口道:“那就再等等吧,太医院平常都有太医值守,一般要皇上亲自传口谕来请人的事情,只怕也不是小事了。” 杜若只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心里头却也有些担心。过了一会儿,杜老太太放了三人回如意居用晚膳。杜太太早已经在家里等级了,只让丫鬟在门口守着,见他们从福寿堂出来,就去传晚膳。 众人因为担心杜二老爷的事情,晚上都用的不多。杜老爷毕竟也有些担心,偏生方才杜二老爷走的时候,他没想到让他多带一个小厮走,这会儿连个问消息的人都没有。杜老爷用过晚膳,便急忙起身,想去外院打发一个人去太医院打探消息,才走到如意居门口,外面小厮就急急忙的跑来道:“回老爷,二老爷回来了。” 刘七巧和杜若闻言,也只急忙起身迎了出去。不过杜二老爷去的急,回来的也快,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大家倒是都松了一口气下来。 杜二老爷进了院子,见大房的人都已经迎了出来,只笑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杜老太太那边得到消息,自然也是派了丫鬟来迎。百合见了杜二老爷道:“二老爷,老太太那边给您留了饭,不如二老爷往老太太那边去吧。” 杜二老爷点了点头,遣了下人去西跨院给杜二太太报个平安,便和众人一起去了杜老太太的福寿堂。杜老太太见杜二老爷回来了,一颗心也总算落地,只开口道:“就怕这种神神叨叨的传召了,索性说了是谁病了,那也就放心了。” 杜二老爷急忙上前给杜老太太行礼道:“儿子又让老太太受惊了。” 杜老太太道:“受惊倒是还说不上,不过就是有些担心罢了,平常休沐的时候,皇上也是很少传你进宫的。” 杜二老爷只点了点头,想了想才开口道:“我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明日早朝估计就要见分晓了。”杜二老爷说到这里,只皱了皱眉头,又继续道:“皇上最近看上一个民间女子,想要纳她为妃,太后娘娘一直不允,今天也不知怎么的,皇上把那姑娘接进了宫,我进去,就是为那姑娘诊脉的。” 杜老太太只拧眉问道:“皇上居然敢忤逆太后娘娘,这可是……” 杜二老爷只摆了摆手道:“太后娘娘起先是不允的,可今天还是松口了,皇上子嗣艰难,那姑娘如今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太后娘娘终究还是舍不得皇上的血脉,同意把她接进宫了。” 杜老爷闻言,也是一惊,只略略蹙眉问道:“难道京中的传言是真的,说皇上最近花眠柳宿,喜欢上了一个……”杜老爷话没敢再往下说,妄自议论圣上,那也是大不敬。 杜二老爷也没接话,只略略的点了点头道:“就是那位楚青青姑娘。” 刘七巧原本正坐在一旁淡定的喝茶听故事,一听到楚青青这三个字,只吓得堪堪就砸了手中的茶盏,脸色苍白。杜若见刘七巧这种反应,便知道肯定出了什么大事,只急忙问道:“七巧,你怎么了?” 刘七巧好容易定过了神色来,拿帕子擦了擦身上的茶水,只咬牙道:“今儿差一点铸成大错了。”刘七巧只把那楚青青是如何去宝善堂开落胎药,又如何最后选择没有打胎的事情说了一遍。 大家听完刘七巧的话,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虽说这买药卖药那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可是……在这古代皇权代表一切的年代,如果楚青青真的喝了那一碗落胎药的话,这后果,也肯定会让杜家吃不了兜着走的。 刘七巧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继续道:“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觉得那姑娘并非是陷入了绝境,非要把孩子打掉不可的人,所以就劝说了几句,原本只当是自己今日又积了一次阴德,谁知道那姑娘腹中的孩子……竟然是,竟然是龙种啊!” 杜老太太闻言,只双手合十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道:“七巧果然是我们杜家的福星,要不是七巧,今天宝善堂就要创下大祸了。” 杜若只拉着刘七巧的手,按住她手背抚摸着,只笑着道:“看来你不止旺我,还旺整个杜家。”   ☆、302|6.13| 众人虚惊一场,都略略松了一口气,杜老太太听杜若这么说,也只笑着道:“大郎说的是,七巧果然是旺我们杜家的。” 这回刘七巧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笑道:“哪有这种说法,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杜若见方才刘七巧紧张的把杯子都打了,知道她其实也是后怕的,幸好这会儿杜二老爷也平安回来了,便起身告辞了。 两人一路上往百草院走,杜若想了想,只安稳刘七巧道:“其实今日那个楚青青姑娘,就算喝了宝善堂开的落胎药,皇上也不至于会怪罪宝善堂,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商户,自然是有什么要就卖什么药的。” 刘七巧心理虽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刘七巧对皇帝的性格是一点儿也不熟悉,虽然见过一两回,可看着皇帝对梁贵妃、敏贵妃似乎都很宠爱的样子,哪里会知道皇帝原来还喜欢到风月之地尝尝新鲜呢? “其实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这事情摊在了宝善堂的身上,总归是不好的,就算我们没事,不一定不连累二叔,况且皇上刚刚才没了一个孩子,皇上肯定对这个孩子也是很重视的,不然为了一个妓*女,实在犯不着跟太后娘娘闹脾气,他不是一项都很孝顺的吗?” 杜若一边听刘七巧分析,一边点头,只开口道:“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不是一个好色之君,后宫的嫔妃也不过二三十人。” 刘七巧只撇了撇嘴,心里有些不屑:“不好色还去逛窑子,你要是瞧见那楚青青长的什么样子,只怕就不会这么说啦,不过算了,总算是虚惊一场,以后谁要是再来我们宝善堂买落胎药,记得一定要让她签字画押,实在不行也要按个手印,有备无患。” 杜若闻言,只忍不住摇头笑出声来,可他再往深的里面一想,刘七巧这个主意,果然是非常有道理的。 “行,就按你说的办,后天我跟爹商量一下,看怎么通知店里的大夫,以后这一点我们都注意着。” “这还差不多。” 杜若和刘七巧回了百草院,连翘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刘七巧明日去恭王府要穿的衣物。刘七巧的肚子越发大了,这些衣服都是最近新做的,按着月份的大小做了好几套,足够穿到孩子出生。其实刘七巧原本没想费这个事情的,古代的衣服原本就是系带子宽宽大大的,就她现在穿的衣服,足够她穿到肚子七八个月的了,可杜太太事事都要讲究,生怕勒着了自己的孙子,愣是请了裁缝按照季节变化,把一直到刘七巧要生的衣服都给做好了。 杜若今天在长乐巷也累了一天了,两人洗漱完毕之后,就早早的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和杜若起的都比平时早了很多。恭王府的好日子,刘七巧算是从恭王府出来的人,自然是要早一些过去的。况且听说那诚国公府和恭王府距离不远,只怕接新娘的轿子不会太晚到,刘七巧他们必须在新娘子进门之前就到王府候着。况且刘七巧也挺想李氏的,今天这个日子王妃肯定是忙的脚不着地的,她也不想去劳烦她。 众人用过了午膳,由杜若陪着刘七巧、杜老太太一起往恭王府去。杜太太因为荣哥儿太小,她又要奶孩子,所以就没过去。至于杜二太太,自从齐家出事之后,她就再没敢出门应酬过,今儿又是王府的好日子,指不定会来多少以前的老姐妹,她更没那个脸面出去,倒是赵氏没有推脱,跟着刘七巧她们一起去了。 刘七巧才到王府门口,就瞧见青梅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了杜家的车马,只让小厮引到了门口。刘七巧下了车,见到青梅,只忙开口道:“青梅姐姐,你怎么出来了,怎么不在太太跟前服侍着呢!这会儿太太还不知道多忙呢!” 前一阵子王妃开恩,已经把青梅的婚事办了,如今青梅也已是衣服小媳妇的打扮,见了刘七巧便道:“太太让我过来迎你的,今儿人多,她怕顾不过来,就让我来了。如今我也不在太太跟前贴身服侍了,倒是做这些跑腿的活,还快些。” 刘七巧只忙道:“原本我是打算直接往蔷薇阁那边去的,后来想一想,既是回王府,自然还是要走王府的正门的。” “你这么想就对了,你原本就是从王府正大门里头嫁出去的,自然也要从这边回来,不说了,跟我进去吧。”青梅说着,只领着刘七巧一行人先进了王府,杜若是外男,不好直接去后院,就跟刘七巧她们分开了。 赵氏虽然是头一次来王府,可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还是觉得这王府的气派果真跟那些普通的官宦人家是不能比的。京城的人虽然当官的多,但是这些官员里面也是分三六九等的。第一等自然是皇亲国戚、第二等是公侯伯府、第三等才能轮的到这些当朝的大官。 按照赵氏父亲现在刑部侍郎的位置,赵氏嫁给杜家,那明显是低嫁了的。可是偏生赵氏的父亲和杜家两位老爷的关系都很好,所以当时许下了这门亲事。那时候赵夫人原本打探的是杜家大郎,可是听说杜若身子差,只怕活不长,她才勉为其难的选了杜蘅。而当初让赵夫人痛下这个决心还有一点原因,就是杜老爷只有杜若一个儿子,杜若要是死了,那身为杜家唯一的一个嫡子,杜蘅有绝对的继承权。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赵夫人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如今的事情显然没往她想的方向发展。赵氏是个聪明人,运气也不差,一连生了两个儿子,可是眼看着刘七巧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一想到刘七巧以后生下来的孩子将是长房长子,她心里怎么说都是有些失落的。 如今进了王府,她亲眼见到了王府的荣华富贵,又见到王妃这样的重视刘七巧,一早就派了人在门口等着,她心里也只能越发叹息了起来。原先她对刘七巧,与其说是和气的,其实不过就是没把她放在心上。她一直觉得刘七巧这样一个乡下姑娘,在杜家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以至于杜太太让刘七巧管家的时候,她连半句话都没有说过,因为她认定了刘七巧肯定干不了这事儿,她也不信刘七巧这么一个乡下丫头,能管好一家子的事情。直到杜二太太吃了她的亏之后,赵氏才隐隐觉得刘七巧是个有心眼的人。再后来,刘七巧主动喊了自己去管家,她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就半推半就接了下来。 赵氏如今想一想,以王妃对刘七巧的疼爱程度,未必就没教过她怎么管家,而刘七巧偏生又不爱管家,倒是把自己累得个半死,连带孩子的时间都抽不出来了。赵氏刚刚消了一半的气,顿时又有些往上冒。 众人一行来到了清荷院,里头早已经来了不少的客人,王府的周芸和周菁都回来了,只有周蕙因为预产期将近,所以就没回来。周芸见刘七巧进来,只急忙迎了上来道:“方才太太让我出去迎客,我还说这人还没来齐呢,就我们两个只怕招呼不周,所以就在这边等着你呢,就知道你会提早过来的。” 两人向杜老太太行过了礼数,只笑着道:“老太太去寿康居里头瞧瞧老祖宗吧,还有其他几家的老封君也都在,就等着杜老太太呢!” 刘七巧闻言,只转身对身后跟着来的绿柳道:“这会儿人多,也不要去麻烦府里的丫头了,你在王府比较熟,带着老太太过去吧。” 绿柳只笑着道:“奶奶放心,保证跟好了老太太,奶奶你尽管忙你的去。” 杜老太太只笑道:“我就不去了,这会儿老王妃那边人多,只怕也顾不到我来,不如寻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一坐,等下午客少一些了,再过去不迟。” 刘七巧只想了想道:“老太太若是不嫌弃,就到我娘住的蔷薇阁去坐坐吧,那边偏僻,人一项不多,一会儿用午膳的时候,我再请丫鬟去喊你。” 杜老太太虽说和刘家结了亲,不过还真没往蔷薇阁去过,听刘七巧这么说,只点头道:“这样也好,我过去坐坐,七巧你也别太忙了,有了身孕小心些的好。” 杜老太太瞧了一眼赵氏,官家出来的姑娘到底是体面的,进了王府这规矩是一点儿不怠慢,只点了点头道:“蘅哥媳妇,你也不必跟着我了,自己出去玩吧。” 赵氏方才进来的时候,瞧见不少客人在花园里头各自三五成群的坐着,其中还有几个是以前闺中的姐妹。如今各自成家,能聚在一起说话的机会本来就少了很多,赵氏更是因为带孩子和管家务两项重任,忙的连出门的机会也少,所以这种偶尔参加聚会的日子,少不得是要和她们聊几句的。可这种时候要是笑嘻嘻的就走了,倒显得自己没礼数了,王府的两个姑奶奶都在呢,赵氏这点颜面还是要的。 “不用了,我陪着老太太,一起去大嫂子家坐坐。” 杜老太太如何不知道赵氏心里的想法,见她这么说,只挥挥手道:“我们老婆子一起说话,你一个年轻媳妇在一旁也不方便,我让你出去玩,你就出去玩吧,跟我没什么好客气的。” 赵氏见杜老太太这么说,再推拒就显得自己拿乔了,况且他自己正好有这个心思,便带着丫鬟们先走了。   ☆、303|第 303 章 杜老太太前脚刚刚出门,王妃就回来了。她最近张罗婚事许是累着了,倒是看着比之前清减了不少,原本丰腴的身子越发显出线条来,颇有些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感觉。王妃见刘七巧已经到了,只笑着迎上来道:“方才丫鬟说你过来了,正巧我这手上的客人也刚刚送走,就回来瞧瞧了。” 王妃走到刘七巧面前,见她那小腹已经有了明显的弧度,人虽然还是纤瘦,看着倒也精神,只笑着道:“怀相倒是很好,怎么就不见长肉呢,可不得多吃一些,生的时候才有力气呢!” 刘七巧忙起身行过礼之后道:“太太别担心,我年纪小,身子还没长开,怕孩子大了不好生,所以才故意稍微克制着点,只盼望着这一胎平平安安的。” 王妃恍然大悟,只摇头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我还当你最近太累了呢,原来是这个缘故,也是,如今最重要的是母子平安,等生完了这一胎,到二胎的时候,那就容易多了。” 刘七巧虽然给很多人接生过,可生孩子她自己也是头一回,理论经验丰富,实践起来心里其实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尤其她是个大夫,更知道这孩子从怀上到生出来这九个月之间会发生多少意外,所以其实看着她表面挺轻松的,其实心里压力还挺大的。 “等这一胎生下来了,再考虑二胎也不迟,太太您这会儿就把我后面的事情都说了,怪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女人能生是福分。”一旁的周芸插嘴道:“我如今已是盘算着能生个第二胎了,之前孩子小,总不放心给奶娘带,如今总算大一点了,也是时候再生一个了。” 王妃听周芸这么说,只扭头问她:“你早该准备准备了,笙哥儿满周岁了,你的身子也休整的差不多了,不然兄弟之间差的岁数太多了,也不见的是好事儿,你瞧瞧府里头,如今你哥哥娶续弦,你弟弟还刚会走路,以后长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帮衬到你哥哥。” 刘七巧闻言,只笑着道:“这有什么的,相差的大一点不是正好吗?小叔子可以带着侄儿一起玩,我们府上还不是一样的吗,说起来,世子爷也是该有自己的子嗣了。”古代大户人家的儿子,到了周珅这年纪还没有子嗣的,确是不多了。刘七巧掐指算了算,周珅今年该二十四了。 王妃只点了点头,不由又叹了一口气道:“是该有子嗣了,其实前一阵子,有个通房倒是怀上了孩子的,可他不同意要,非让人家把孩子打了,我当时倒是挺想留着的呢!” 刘七巧一听,越发瞧不起周珅来了,自己撒的种,又不让生,在这避孕效果很差的古代,这不是折磨人吗?不过刘七巧见王妃这么说,只连忙道:“世子爷这么做也是好的,这世子妃还没进门呢,就生一个庶出的孩子出来,总归是不好的。” “我也是想了这一点,才算了的。如今他大了,性子也越发沉稳,面上看不出什么,可骨子里,我总觉得他跟以前不一样了。”王妃叹了一口气,只继续道:“自己生的孩子,却越发不了解了。就拿这回娶诚国公家的五姑娘,他连人家长相都没问一句,就答应了。” 刘七巧对周珅没什么兴趣,她喜欢杜若这样看一眼就让人心里头暖融融的男人,就算少了一份安全感,但有的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实在感。周珅那样的,外表看起来孔武有力,站在身边就能被他强大气场包围的男人,刘七巧还当真不喜欢。 “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世子爷这也是孝顺太太您,太太你可真别多心了。”刘七巧劝慰了一句,外头有老妈妈跑了进来道:“回太太话,迎亲的队伍到门口了,太太快出去吧。” 王妃闻言,只笑着站起来道:“这可够快的,我想在这边躲懒一刻都不成。行了,洪妈妈我们快过去吧。芸姐儿在这边陪着七巧吧,外头人多,她如今有了身孕,出去不方便。” 刘七巧急忙起身道:“让大姑奶奶陪着太太一起去吧,我正巧还没回我娘那边呢,想过去瞧瞧。” “那你过去吧,正好劝劝你娘,我请了她今儿进来和我们一起吃个喜酒,她非不肯,还给瑞哥儿做了那么多的针线活,我都不好意思了。” “太太就随她吧,我娘确实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要是村子里的酒宴还好,这大户人家的宴会,她拘束的很,只怕坐着也不敢吃多少,还不如在家里的舒坦,您可别笑她。” 王妃见刘七巧这么说,只笑道:“你娘是个懂礼数的,和那些山野村妇自然是不一样的。”不过王妃年年一想,王府办酒宴,请的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刘老二毕竟是给王府当差的,李氏进来,若是安排在客席上,只怕她不习惯。可若是安排在下人席上,又多多少少有些过意不去。刘七巧是正儿八经的王府干闺女,李氏就应该坐在客席,那才像样的。 “罢了,她不喜欢,我也不强求了,改日我再单独请她吧。” 刘七巧送了王妃出去,便带着连翘和紫苏两人往蔷薇阁去了。杜老太太这时候已经在蔷薇阁小坐了一会儿,心里倒还觉得不错。 杜老太太原本过来的时候,只是出于礼数。刘七巧都成了杜家的媳妇了,虽然当时她不看好这门亲事,可刘七巧进了杜家以后,确实很旺杜若,也旺杜家。杜老太太也越发觉得大长公主的那天赐良缘之说是一件真事儿,所以就想着要给刘七巧娘家一些体面。 李氏是很传统的农村妇女,因为打小也没受过太多的苦,后来嫁得男人也算靠谱,所以她并不像大多数农村妇女一样,需要用彪悍脾气去讨日子过,所以李氏在别人眼中,那是相当的温柔贤惠的。 杜老太太原先看见李氏的时候,多少心里头还有些别扭,她这一辈子都没跟乡下人打过交道。就算那时候她当家,那些庄子上的事情,也都不是她亲自过问的,那些事情,交给管家媳妇就绰绰有余了。 李氏见过几次杜老太太,不过每次基本都是行过礼数就告退的,这会儿杜老太太亲自来了,李氏心里头也直打鼓,急忙喊了小丫鬟,泡了家里最好的茶来招待杜老太太。 李氏亲手送了茶上去,态度虽然恭敬,却也没有杜老太太想象中的唯唯诺诺,只小声道:“老太太请喝茶,这茶是王爷赏给我们家男人的,听说是个好茶,亲家老太太您尝尝?” 杜老太太见那青花瓷茶盏洗的干干净净的,茶杯里头的茶沫子也撇的干净,便只接过了茶,小小的喝了一口,只点头道:“确实是好茶,应该是去年的贡茶,今年春茶还没起呢,这茶已经不错了。” 李氏也不懂什么贡茶不贡茶的,只听杜老太太说着茶不错,便也松了一口气,微微笑了笑。杜老太太忙道:“亲家太太坐吧。” 李氏想了想,只回道:“我是晚辈,在老太太跟前可不敢坐。” 杜老太太闻言,只笑了起来道:“我叫你坐,你就坐吧。不必客气,这是在你自己家呢。” 李氏闻言,只略略点了点头,在杜老太太下首的靠背椅上,稍稍的沾了屁股坐下道:“七巧这丫头也真是的,自己不回来,反倒让太太一个人来了,等她来了,我可要说她了。” 杜老太太道:“你也不用说七巧,她这会儿只怕还忙着呢,今儿客人多,她又是王妃的干女儿,少不得要在那边应酬客人,我是觉得这边清静些,才过来的,没打扰到亲家太太吧?” “怎么会呢,老太太能来,那是看得起我,说句实在话,我这一辈子都没想到过攀杜家这样的亲戚。如今攀上了,心里头也是其七上八下的,生怕我们有什么不对的,给七巧丢了脸面,所以有句话,当着亲家老太太的面,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李氏说着,只略略皱了皱眉头道:“七巧这孩子是好的,若是她有哪里不好的,那也不是她的错,是我没教好她,老太太若是觉得她有哪儿不好的,尽管替我教训她,千万不要由着她了。” 杜老太太原本还以为李氏要说什么重要的话,如今一听是这么一句,只略略的笑了笑,故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这个你放心,我们杜家虽然是商贾人家,可规矩也大的很,她要是犯了规矩,我自然会教训她。” 李氏一听,心里的弦又 杜老太太原本还以为李氏要说什么重要的话,如今一听是这么一句,只略略的笑了笑,故意清了   ☆、304|6.13| 李氏原本心里头正上下没底呢,听百合这么说,顿时就稍稍松了一口气,一旁的绿柳也向她略点头使眼色,李氏才算是真的信了,只开口道:“亲家老太太,这一点您放心,七巧的肚子我瞧过,是尖头的,我们乡下人有句老话,肚子尖尖生儿子,肚子圆圆生女儿,我不会看错的。” 杜老太太如何不知道这句话,私下里她也没少打量刘七巧那肚皮,只笑着道:“承你吉言,七巧这一胎若是男孩,那可是杜家长房的长子嫡孙了。” 李氏虽然知道生男孩固然是好事,可是对长子嫡孙这个概念,还算不上很明确,她自然不知道长子嫡孙是将来要继承宝善堂整个家业的人。 “七巧能嫁入杜家,已经是她天大的福分了,要是能在一举得男,那就越发锦上添花了,就怕她没这个福分罢了。”李氏只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稍显谦逊道。 正这时候,门口的婆子走进来汇报道:“回夫人,姑奶奶回来了。”李氏一听是刘七巧回来了,只忙起身去接,才走了两三步,又想起杜老太太还在里面坐着,只回头笑道:“亲家老太太略略坐一会儿,我去迎了七巧进来。” 刘七巧才进门,就瞧见李氏亲自出来迎接,便问道:“娘你怎么亲自出来了,老太太说要过来,过来了吗?” 李氏急忙使了一个眼色给刘七巧道:“老太太在里面坐着呢!我原本以为是个厉害的老太太,没想到看着还挺随和的,就是有点让人摸不透心思,正巧你来了。” 刘七巧见李氏这么说,只笑着道:“娘,天下的老太太其实都是一个样的,我瞧你见着老王妃的时候,也未必就这么紧张了,怎么今儿反倒紧张起来了呢?” 李氏只摆摆手道:“那可不一样,她是你太婆婆,要是我在她面前有什么视力,等回了杜家,她找你的不是,岂不是我害了你。” 刘七巧闻言,只觉心中一热,抬头看了一眼李氏,见她最近操劳,眼角已经多了几道浅浅的皱纹,便只开口问道:“最近家里忙吗?八顺和九妹都乖不?” “八顺最近功课太重,我瞧着心疼,就给他找了一个书童,每日跟前跟后的服侍着。九妹自然是乖巧的,已经开始咿咿呀呀的学说话了。” 刘七巧在心里头略略算过一笔账,按照李氏这么说,这样子一家人的开销就越发比以前大了。李氏又是一个勤俭惯了的人,克扣下人的事情她是做不出来的,少不得自己就又要过的勤俭些。可在这王府住着,若是出手太寒酸了,又难免被人笑话,怪不得李氏这次死活不愿进去参加周珅的婚礼。 刘七巧知道李氏是个爱面子的,所以也就没往下说,只笑道:“弟弟妹妹们自然是不能吃苦的,尤其是八顺,正是长身子用脑子的时候,娘你可千万要当心着点,若是小时候基础没打好,以后大了可要吃苦的。” 李氏只笑道:“能吃什么苦呢?现在的日子,比起当年在牛家庄,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你和八顺都是吃过苦的,倒是九妹,虽说不是含着银汤勺出生的,终究是一天哭也没吃过的。” 母女两人边说边聊,已经入了正厅,刘七巧见杜老太太正坐在那边喝茶,只急忙上前行过了礼数道:“老太太第一次到我家里,可还习惯?” 杜老太太笑道:“没什么不习惯的,就是你娘太拘谨了些,其实都是自家亲戚,用不着这样。” 李氏只陪笑道:“那可不成,亲家老太太是稀客,又是长辈,我不过就是尽尽孝道而已。” 杜家两位老爷都是出名的孝子,杜老太太自己也最看重有孝心的人,听李氏这么说,只笑道:“七巧,你娘真是孝顺。” 刘七巧只笑着道:“那您老就好好在这会儿坐一会儿,让我娘好好孝顺孝顺,我家老太爷非不肯进程,我娘是想孝顺也找不着人孝顺,可巧老太太今儿就来了呢!” 杜老太太闻言,只略略不解问道:“怎么你爷爷不肯在城里住?” 刘七巧只道:“可不是,老爷子说在城里住了大半辈子了,如今年纪大了,就想在乡下住着,那边青山绿树,还有庄稼的清香,住在村里头,舒服。” “也是,村里头的日子确实也舒服,早年我去查庄子的时候,也在乡下住过两日的,那山啊水啊的,看着确实让人心旷神怡。可是让我住一天两天也就罢了,住久了,终究不如城里热闹。” “可不是,我也是这么跟老爷子说的,不过他现在是还没住腻味,等过些时候,还是要把他们接进城里的。”李氏只笑着接口。 杜老太太点点头道:“年纪大了,最难求的就是一家团圆。”杜老太太方才进来的时候,略略打量了一下这蔷薇阁,不过就是王府里头一处两进的小院子,想来以前也不过是给一个主子住的。如今住着刘家一家人,倒是有一点儿挤了。杜老太太想了想,如果要把乡下的老爷子接过来住,少不得还要换一处房子,以刘家如今的财力,只怕是做不到的。 “七巧,大郎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我们家在富康路上,还有一处三进的院子,前两年都租给了来京城做买卖的生意人,这两年倒是一直空着,不如让你爹娘搬过去住得了。那边离这儿又近,也不耽误事情,我瞧着这院子虽然好,毕竟在王府里面,只怕规矩太多,亲家太太住的不称心如意。”杜老太太方才见李氏那拘谨的模样,便料定了李氏平常见了王妃和老王妃,自然也是这样的。她那样倒是显得小夹子气了,连王府里头一个有头脸的管事媳妇都不如,只怕虽然主子们重视刘七巧这个干女儿,那些下人未必就能重视起这门穷亲戚的。 杜老太太天生就有一种护犊情节,以前刘七巧不是一家人,她觉得无所谓。如今刘七巧是杜家的大少奶奶,她也越发喜欢刘七巧,就觉得要给刘七巧的娘家长面子了。大把的银子送过来那自然是不可行的,只怕李氏也不敢要,御史杜老太太就想着,不如给他们搬个家,这样以后刘家老爷子出来住了,也有地方。再者也不用住在王府,住在别人家的院子里,少不得就多了一份寄人篱下打秋风的闲话了。 刘七巧一时摸不清杜老太太的心思,可她脑子一转,那富康路可不就是世子爷赏给王老四宅子的地方,若刘家能跟王老四家住的亲近,以后走动起来倒是挺方便的。刘七巧想到这一层,原本她想拒绝的念头便淡了,只眨眼问道:“那我可真不知道,我总共不过接管过几天的管家事务,这些宅子、店面、庄子上的事情都没弄清楚呢,倒是老太太记性好。” 杜老太太只笑道:“我也看出来了,接生你是一把好手,论管家,你不如你二弟妹,那宅子说起来也是祖产了,当年宝善堂刚开起来的时候,杜家还在那边住过一阵子,不过那都是大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李氏在旁边听了半刻,总算听明白了这两位的意思,只连忙道:“亲家老太太,这可使不得,我们在这儿住的挺好的,再说八顺还在王府上学,要是搬远了,也不方便,七巧你说是吧?老太太的心意我心灵了,搬家还是算了吧。”李氏只急忙劝刘七巧道:“七巧,快劝劝老太太,这样大的恩惠,我们老刘家可受不起的。” 杜老太太也预料了李氏会是这样的表现,只清了清嗓子道:“亲家太太,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王府的恩惠你受得起,这正儿八经的亲戚家的恩惠就受不起了?这叫什么道理?” 李氏听杜老太太这么说,以为她要生气了,心里头是又急又担心,只皱褶眉头道:“亲家老太太,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 “我娘就是不好意思了,觉得不能平白无故的住别人家的宅子,不如这样,这宅子我们搬过去住,但是不能白住着,租金多少,我们按年付给杜家,这样可好?” 杜老太太闻言,脸上越发不高兴了起来,可再抬头一看,刘七巧正朝着她这边略略点头挤眉弄眼的,顿时就明白了,只笑着道:“那是自然的,我们杜家是开门做生意的,自然是要收银子的,并不是让亲家太太去白住的意思。” 李氏这回心里就越发郁闷了,好好的不要钱的房子不住,如今反而要搬出去住要钱的房子,这叫什么事儿,可杜老太太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清楚明白的,她实在没脸再推辞了,只能陪笑道:“既然这样,那这事情等七巧她爹回来了,我们再商议商议。” 刘七巧只笑道:“爹肯定会同意的。” 过一时,王妃那边遣了丫鬟来说:“外面成婚的大礼已经全了,新娘子也已经送去了洞房了,我们太太只让我过来请了七巧姑奶奶和杜老太太一起过去,就要入座开席了。” 刘七巧见闻,只和李氏道了别,扶着杜老太太,两人往王府花园的别院里去了。   ☆、305|6.13| 用过午膳,刘七巧和梁家二姑奶奶,还有梁家的几个姑娘一起,在王妃的清荷院聊天。老王妃那边,自是命人请了杜老太太过去唠嗑。梁家二姑奶奶就是王妃的二侄女梁莹,前一阵子嫁给了金科状元。梁大人喜得乘龙快婿,一时间风头无两。三十年前梁大人高中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一届江南布衣,如今成了朝中肱骨、皇上的老丈人,可谓是书生中混得最风生水起的人了。 大雍开国已有六代,开国之初曾大封公侯,而如今那些公侯府邸,大多弃武从文,真正百年传承之后,还在朝中有重大势力的人,已经不多了。况且今上手中又贬去了两位国公爷,这种敲山震虎的作用不容小觑,老牌权贵一时间也只敢蛰伏,所以像梁大人这样的新贵,就越发得势了起来。且梁大人在吏部十年,也算小有根基,如今已经是当朝第一把交椅了。 可绕是如此,小梁妃虽然协力后宫,却并未封后,皇上虽然疼爱那一对龙凤胎,却也并没有要立储的意思。梁大人如今也处在一个两难的境地,有点摸不透皇帝的意思。 一时间王妃送了先走的客人回来,见几人都在里头坐着,只笑着道:“我正有事情要和你们说,可巧你们都在这边。”王妃忙了一早上,脸上早有了一些疲累之色,众人行过礼数,依次入座,王妃只命丫鬟上了茶,又让丫鬟在门口候着,这才稍稍的叹了一口气,只开口问梁家三人:“太太今儿没来,到底是为的什么事情?” 梁莹如今已出嫁,家里的事情也不尽清楚,只看了一眼梁萱道:“二妹妹,还是你来说吧!” 梁萱脸上略显尴尬,略略蹙眉道:“太太交代了,不许我对姑妈说这些,今儿是世子爷的大喜日子,应该高兴才对!” “难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情?”王妃大惊,只开口道:“是朝中的事情?还是宫里的事情?” 刘七巧只拧眉听着,朝中的事情她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这宫里的事情,她倒是知道一件,左不过就是那楚青青的事情了。她也没露神色,只继续听梁萱道:“昨儿刚入夜,宫里就有人出来传话说,皇上把那个妓&女接进宫了。” 刘七巧听梁萱这口气,想来是早已经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了,只是对于皇帝会接她进宫,表示很惊讶而已。毕竟皇帝做出这样的事情,是有失帝德的。 “太后娘娘怎么松口了呢?这样的女子若是进宫,如何了得?”王妃也微微变了色,方才的疲惫里头,又多了一分担忧,只继续道:“怪道太太今儿都没来,只怕气得不轻吧。” 梁萱见王妃这么说,一张脸也哭丧着,只又低着头继续道:“听说,那人还有了身孕,太后娘娘就是看在这点上,才松口的。可是……”梁萱可是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敢说下去,她不过是个未出嫁的姑娘,那种话她说不出口。 “可是她那样的身份,就算生出了龙子,那又能怎么样?一个妓*女还想在后宫立足吗?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依我看,不如劝姐姐先别生气,和皇上好生的说说,以后将这妓女的孩子拿了来自己养,到时候不管是男是女,总归也是我们说得算了。” 王妃闻言,只略略摇了摇头道:“只怕难,皇上有些游戏人间的习性,那也不是常事了,以前从没有把妓女往宫里带的,这次只怕是真喜欢上了,才这样做的,若是真喜欢了,如何会把那个孩子给别人养呢?” 王妃素来知道刘七巧是个智多星,见她一直没有说话,便扭头问她道:“七巧,这事情,你怎么看?” 说起来这些事情,那都是梁家人私下里才能说的事情,可王妃早已经把刘七巧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什么事情跟刘七巧说,也算是有商有量的。况且梁家三姐妹对刘七巧的能耐也很敬佩,众人便知看着刘七巧,等她发话。 刘七巧把昨天瞧见楚青青的事情又从头到尾的想了想,最后才开口道:“其实,你们说的那位才进宫的姑娘,我见过。” 众人闻言无不一愣,只惊讶道:“你见过?你怎么会见到她呢?” “其实昨儿那位姑娘进宫之前,曾到过宝善堂买落胎药,是我劝她不要把孩子打了,说起来也是相当的巧合,谁知道她前脚才回了春风楼,后脚就被宫里人给接走了。”刘七巧也不知道她这么说的时候,梁家这三位姑娘会不会一阵失落,若是真的昨儿这落胎药喝了下去,倒确实是省了梁贵妃一桩麻烦事儿了。 刘七巧接着说道:“我和她虽只见过一面,却发现她的谈吐举止,并不像一般青楼女子那样轻浮摇曳,反倒有几分大家闺秀的底蕴风范,所以我觉得,是不是要查一下这楚青青姑娘真实的身份,我听说这春风楼也不是一般的青楼,是朝廷开设的教坊,在里面的姑娘,只怕背景也不简单。” 梁家三姐妹听刘七巧说到这里,也只默默点头,可再她们看来,不管这楚青青以前的身份如何,现在她就是一个妓女而已,如何能跟她们高贵的姐姐相比呢! 倒是王妃听完,只是沉默不语,想了片刻才开口道:“七巧的话说的有道理,你们回去以后,好好劝劝太太,再者,让她找人把这楚青青姑娘的身份打探清楚,我虽然不谙世事,但是也听说,这姑娘似乎不是京城本地人,是最近才在京中享誉盛名的。” 刘七巧头一次看见楚青青那双眼睛的时候,就觉得她是一个聪明的姑娘。而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的那些举动,分明就是已经知道了皇上的身份,所以才流露出来的。但是刘七巧相信,皇帝出宫*,在傻他也不会对那姑娘说,我是一个皇帝。 “姑妈,大姐姐只怕最近心情不好,姑妈若是有空,进去看看大姐姐也好。”梁蕊年纪最小,又素来是最乖巧的,只小声道:“前一阵子姑妈送给姐姐的玉枕,姐姐还说枕得很舒服呢。” 刘七巧听见玉枕两个字,心跳差点儿就漏了半拍,她依稀还记得当时在敏妃宫里说起那玉枕的来源时,梁贵妃曾笑着说,她从小就不喜欢枕这玉枕,所以才送给了敏贵妃。可如今听梁蕊这话,分明就是一句接口而已。 刘七巧略警觉的看了一眼在座的四人,只假装笑道:“说起玉枕,上回我进宫给敏妃娘娘看病的时候,瞧见敏妃娘娘宫里就有一个玉枕,听说是梁贵妃送的,难得梁贵妃愿意割爱,把这么好的东西送给敏妃娘娘,要是换了我,定然是不肯的。” 王妃闻言,只摇着头笑道:“你这丫头,宫里头的东西,岂能如此大意,那玉枕原本就是徐妃送给贵妃娘娘的,徐家家道中落,这样好的玉枕,找遍整个长春宫只怕都没有一个,她能舍得送人,只怕是没安好心,所以太太才让贵妃娘娘转赠她人了。” 王妃淳朴,这些话从王妃的口中说出来,自然是不会有假的。刘七巧只听的心惊肉跳的,不过大抵他们也不可能猜出敏贵妃掉了孩子,和这玉枕有关,不然的话,只怕后宫里头,又要有一番血腥了。 这么看来,那幕后的主使者,竟然是徐妃,而徐妃要对付的,却是梁贵妃。梁夫人心细如尘,帮助梁贵妃避过一劫,最后倒霉的确是原本就已经七灾八难的敏贵妃。不过好在这玉枕已经被杜若弄出宫了,徐妃想要害人,也还不成了。可是这么一分析,刘七巧便越发觉得,这后宫里头处处是地雷。 “原来是这样呢,我上回瞧着那玉枕挺好的,回家就让大郎去买了一个回来,往后天越发热了,睡着倒是舒服的很。”刘七巧只不动声色的微微笑道。 那边梁蕊也跟着道:“凉快还是其次,听品玉轩的掌柜说,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世,玉是有灵性的,上回我出门的时候,马被惊了,在马车里头跌了一个跟头,最后人没事,倒是碎了一个玉镯子,我娘说,那是玉给主人挡灾呢!” 刘七巧摸摸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只忍不出蹙眉想:有那么邪乎吗?说的倒是跟护身符一样的了。那边王妃也笑着道:“你娘说的没错,这就是所谓的玉通人性,瞧了,你们大表哥从云南回来的时候,带了很多玉石回来,我才让品玉轩的工匠们打了几个镯子和簪子,正巧今儿你们都在,拿出来选几个回去。” 王妃说着,只让丫鬟进来,命青梅去开了她的私库,拿出一盘子的玉镯玉簪出来,给大家选来着。梁蕊一眼就看重了一个满绿的玉镯,只笑着道:“我就要这个,跟我前几次摔碎的那个一模一样,这可是天大的缘分了。”   ☆、306|6.13|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天色也晚了,杜老太太那边请丫鬟来喊刘七巧道:“老太太说了,只恐晚上天黑路不好走,所以让我先来问过少奶奶,不然我们趁着天亮先走了,留下一辆车等着大少爷他们就好了。” 刘七巧心里也是这个意思,这古代又没有什么路灯的,到了晚上要是没月亮,那就是一个黑灯瞎火,不光马车走不快,还容易出事儿。王妃见刘七巧大着肚子,自然也是不敢强留她的,只笑道:“既然这样,那你就跟老太太先回去吧,今儿我太忙了,改日你再过来,正巧也请了你母亲一起过来,我们再好好说话。” 王妃说着,便要起身相送,刘七巧忙拦住了道:“太太快别送了,在这儿坐坐吧,你都跑了一天了,虽说今儿是世子爷的好日子,可若是累坏了太太的身子,那就不好了。” 王妃见闻,也便又坐了下来,自从她前年收了重创之后,后来虽然各种调理,终究不再是年轻人的身子,恢复起来也慢,如今刚刚才觉得好一些,她自己也不敢大意,只对站在一旁的青梅道:“你去替我送送七巧。” 刘七巧跟着青梅一起出了清荷院,青梅和刘七巧是好姐妹,自然也没什么话瞒着刘七巧,只蹙眉道:“今儿太忙了,我也没空跟你细说,太太最近为了世子爷的事情,只怕累坏了,我听跟前服侍的小丫鬟说,连着几天都没睡一个安稳觉了,你下次回来,好好劝劝太太,如今王府还没分家呢,让二太太那边多担待些也是应该的。” 青梅只说着,又悄悄的凑到了刘七巧的耳边,小声道:“最近老太太的身子也不大好,上回去观音庙回来染了风寒,这来来回回都两个多月了,也没见好全,如今还吃着药呢!” 这一点刘七巧倒是听杜若说过的,老王妃最近身子不太好,可是杜若也说了,年纪大的人,总会这样的。况且古代人的寿命也短,老王妃如今已是六十开外的人了,有个病痛也正常。 古代医疗条件差,很多小病容易酿成大病,最后药石罔效,那也是难免的事情。两人正说着,已经到了寿康居的门口,小丫鬟进去回禀了,不多时是老王妃身边的冬雪出来迎的人,见了刘七巧便道:“太太正念着呢,可巧就来了。” 冬雪在前头引路,早有小丫鬟挽了帘子放她们进去,刘七巧矮了身子进去,瞧见老王妃正在大厅里头坐着呢,看着精气神还不错,就是脸色算不上太好,见了刘七巧只微微的咳了两声道:“七巧,你可来了。” 刘七巧只急忙上前行礼,笑着道:“一早就来了,原想着先来给老祖宗请安的,可又想着老祖宗这儿定然是热闹的很,只怕七巧来了没地方站了。” 刘七巧在老王妃跟前,天生就是一张巧嘴,老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只笑这扭头看着坐在一旁的杜老太太道:“听听,才过门几个月,越发不得了了,你要站多大一个地方,还怕我这儿没地方站了?” 刘七巧只笑着,略略轻抚了一下自己突起的肚皮,笑道:“少不得得站两个人的地方,老祖宗你说是不是!” 老王妃被刘七巧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只笑道:“你个猴头,快坐下吧,你家老太太要走,我说我还没见着你呢,只忙喊了丫头去请,今儿事多,只怕是要怠慢了。” 刘七巧走到一旁坐了,这才仔细打量起了老王妃,确实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清减了一些。刘七巧只道:“眼下这就开春了,老太太若是有空,多出去走走,在家里呆着也怪憋闷的慌。” 老王妃只摆摆手道:“老了,不行了,上回正月十五去水月庵瞧过大长公主之后,回来就染了风寒,这都一个多月了,也没见好全,总这样反反复复的,汤药倒是喝了不少了。” 刘七巧想了想道:“如今老太太是请的哪位太医瞧的?若是不见好,不如就请我家二叔过来瞧瞧,只怕还好的快一些。” 老王妃只摆摆手道:“原先请的是陈太医,后来吃了大半个月,没什么效果,如今请的是你男人,才吃了十来天,倒是有些效用的,再吃一段时间再说吧。” 刘七巧也听杜若说过,正月十五那日天气转凉,那阵子病了不少的老人孩子,如今过去这一个多月了,也该好的差不多了。刘七巧依稀记得,诚国公家好像有个姑娘,也是染了风寒来着的。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老祖宗您别着急,眼看这今天世子爷又娶了新媳妇,你等着喝孙媳妇茶,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报曾孙了呢!” “可不是,说起世子爷,我也是操碎了心的,这孩子性子随他爹,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肯说,我前一阵子才知道,他在云南险些丢了性命,他倒好,瞒骗得结结实实的,若不是杜太医医术高明,只怕我也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老王妃说着,只叹了一口气,心中自是万分不舍,可又没有办法。 刘七巧闻言,只劝慰道:“事情都过去了,老祖宗你就不用担心了,为了过去的事情担惊受怕的,岂不是不值得,依我看,世子爷也不过是那时候年轻,家里又没有一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如今有了世子妃,他自然就不会那样拼命了。” 老王妃只略略点了点头,心下稍稍好受了一些:“我也只能但愿如此了。”老王妃看了一眼刘七巧,还是打心眼里喜欢,可她也心知肚明,刘七巧这样的身份,是不可能给恭王府当世子妃的,便是一个侧妃,都已经是恩典了,有些遗憾,似乎是终究不能避免的。 刘七巧和杜老太太又跟老王妃聊了好一会儿,这才辞别的寿康居,请丫鬟喊了赵氏一起,三人一起回杜家去了。老王妃今儿也应酬了一整天的客人,自然也是有点累了,只让丫鬟们扶着进房里去休息了。 刘七巧和杜老太太上了马车,杜老太太才开口道:“七巧,我今儿跟你娘提的那个事情,改明儿你好好跟你爹娘说一说,我可不是说着玩的。你以前是王府的义女,如今是宝善堂的大少奶奶,虽说你爹还是王府的奴才,可京城里头,做奴才的在外头自己置宅子的事情那可多了去了。依我看,你们还是办出来住,以后亲戚间往来也方便些。” 杜老太太是聪明人,虽然刘七巧的王府义女身份给她添光了不少,可刘七巧终究姓刘,杜家真正的姻亲还是刘家。虽然刘七巧根基浅,又是穷苦的乡下人,可她如今已经认了刘七巧,自然不会不认刘家。 “老太太放心,这事情我会跟我爹说的,老太太的好意,七巧如何不知道,住在王府终究是客,刘家在京城总也要有一个长久的落脚之处。” “你懂这个道理那就好了,说句诛心的话,我当初答应你进门,可不是看重王府那一门亲戚,我们杜家虽说不上什么有权有势,可当太医也有些年份了,从来就不是靠关系来的。我听说你弟弟如今要靠童生,这倒是一件好事,将来你弟弟要是有出息了,你们刘家也算是在京城站稳脚跟了。”杜老太太何等精明,这个道理更是一想就通了。 “老太太说的是,我爹也是这个意思,如今就只盼着我弟弟出息了,能让家里好起来了。”古代人重男轻女,无非就是男孩子可以光宗耀祖,女孩子嫁人赔钱。刘七巧虽然如今高嫁了,可要明目张胆的帮衬刘家,那也是不合情理的,无非就是私下里多关照刘家,但即使这样,李氏还常常不肯,说刘七巧这样做是有违妇德的。 杜老太太闻言,只一个劲儿的点头道:“这是好事啊,好事,我家大郎就是一块读书的料子,可是为了接宝善堂的招牌,愣是没再往下念了,不然的话,杜家总也能出个进士的。” 刘七巧闻言,只笑着道:“怪不得老太太对芸哥儿这么在意,原来是因为这个呢!” 杜老太太见刘七巧都猜到了这层意思,只摇头道:“你这丫头,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怪不得你会想着拿那一对汝窑雨过天青的瓶子来送礼,我原还当你在管家这方面比起你二弟妹是差远了,没想到你也不是个傻的!” 这会儿赵氏正在后面马车上,哪里能听见前头车里面说的东西。刘七巧见杜老太太点出了那对花瓶的事情,只笑着道:“老太太说这话,倒是让我糊涂了,我送礼自然是挑最好的东西送的,我统共就拿几样东西,挑来挑去还是太后娘娘赏的这一对瓶子最值钱,自然是要拿来添礼的。” “你当真不是故意的?”杜老太太睨着刘七巧,只笑着问她,又见刘七巧这一脸不解的样子,便当她是真的不懂,只笑道:“罢了罢了,这些门道,只怕说给你听,你也不明白的。” “门道?送个礼还有什么门道?老太太倒是教教我吧!”刘七巧只假装不懂问道。 杜老太太略略笑了笑,只伸手戳了戳刘七巧的脑门,开口道:“一会儿你回去,好好问问你婆婆,这里头的门道多着呢,不过这回倒是被你歪打正着了。” 刘七巧想起昨儿杜太太给她分析的道理,只暗叹道:姜还是老的辣啊!   ☆、307|6.13| 两人回杜家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杜太太早已经吩咐厨房备了晚膳。杜老太太也没留刘七巧下来一起用晚膳,只命人请了三位姑娘,到福寿堂陪她吃晚饭。 刘七巧还是按照老习惯去了如意居和杜太太一起用晚膳,婆媳两人便聊了起来。 刘七巧便把回来时候在马车上的事情和杜太太说了,杜太太闻言,只笑着道:“老太太还是精明的,不过她没点出来,还大大方方的加里添礼,也是给足了你面子了。” 刘七巧只略略点头,又把杜老太太在蔷薇阁说的那些话给说了一遍。杜太太听完,只略略点头道:“这个事情,我和老爷还有大郎私下里也不是没商量过,只不过很多事情不能做在明面上,一来呢,是怕老太太觉得我们太抬举你家这门亲戚,二来呢,也怕二房那边心里头不舒坦。” 杜太太给刘七巧添了一筷子菜,只继续道:“不过如今想想,到也是时候了。齐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杜家明里暗里借了多少钱给他们,我心里多少有数,那可不是一坐宅子就可以还的清的,眼下既然是老太太亲自开的口,我倒觉得是件好事,不过今儿你爹和大郎都在王府应酬,这事情得过几日才能商量了。” 刘七巧哪里知道这事情杜太太他们私下还是商量过的,只觉得一阵感动,也必恭必敬的给杜太太添了几筷子她素来爱吃的菜,又道:“娘你这么说,我越发过意不去了,搬家的事情,也不是小时,倒是不必急于一时的。” 杜太太只点点头道:“是啊是啊,眼下的事情还是要以身子为重,如今你月份也大了,以后的应酬,只怕要少去了。” 刘七巧点了点头,又添了一小碗的饭,最近她胃口比以前好了很多,所以稍微就不那么克制了,这会儿吃饱一些,还省了晚上的一顿宵夜。今儿杜若他们从王府回来,少不得还得要喝上几杯酒的,刘七巧便只让丫鬟们去厨房准备解酒汤去了。 杜太太见刘七巧越发细心关照杜若,总算也是放下了点心思。她原先对刘七巧算是什么都满意的,唯独有一点就是服侍杜若不够细心,大大咧咧的。杜太太毕竟心疼儿子,所以才把连翘给留了下来,好让她帮衬着点。 恭王府里头,正是张灯结彩、红灯摇曳的大好光景。周珅一路敬酒前来,眼看着便到了杜若那一桌跟前。和杜若坐同桌的是安靖侯家的世子爷和二少爷,和杜若都是好交情,还有一位是被安靖侯世子爷给硬从外头散客的宴席上拉进来的王老四。 说起来王老四也能算的上是一个奇才了,虽然空有一身蛮力,没想到到了军队里头,操练了几天却也练得一把好手。但是王老四在军队里最广为人知的还不是他的力气和身手,而是他那一次能喝下一整坛酒的酒量。 安靖侯世子爷长的并不孔武有力,一看就是一个儒将,对王老四却也是佩服的很,坐在这样一桌上,杜若就只有倒酒的份儿了。 “倒酒倒酒……” 王老四灌下一碗酒,大大咧咧的招呼人倒酒,杜若因为不能喝酒,所以自愿担当起了这个任务。安之远见了,只哈哈大笑道:“老四,你喝糊涂了,你喊谁倒酒呢?他可是你未来的大舅子,你喊他倒酒?” 王老四是个粗人,哪里能想到这些,被安之远给一提醒,倒也是想明白了,见杜若起身倒酒,只急忙就站起来抢过了酒坛子道:“对对,大舅子,我怎么能让你倒酒呢!来我来给你倒酒,满上满上。” 杜若只眼睁睁的看着手里的酒坛子给抢走了,王老四慢慢的给他倒了一碗酒,只端起酒碗道:“大舅子,来,我王老四敬你一杯。” 杜若只连忙摆手道:“老四,本来你敬我,我是不能不喝的,可是七巧嘱咐过了,不让我喝酒。” “七巧不让喝啊!那行,你别喝了,这杯我替你喝了。”王老四不愧是爽气人,两个仰头就喝了两碗酒下去了,一旁的安之远对王老四也是又敬又佩,起身又为他满上了一杯,正要敬他的时候,周珅也走了过来。 桌上几个人的酒碗里头都装着酒,只有杜若的碗里头是空着的。周珅从武多年,肤色早已是小麦色,但还是能看出来他双眼已经泛起了血丝,看来这一路过来,已经是喝了不少酒了。 “今天是本人的大喜之日,怎么杜太医不肯赏脸喝一杯喜酒吗?”周珅看着杜若,勾唇一笑,只招了招手,身后的小厮就上前,把他手里的小酒杯换成了一个大海碗。 杜若站起来,朝着周珅拱了拱手道:“在下不胜酒力,不过既然世子爷前来,一杯酒,自然是会喝的,不然怎么叫喝喜酒呢。” 周珅闻言,只哈哈笑了起来道:“杜太医说的好,喜酒喜酒,就是要喝的,那杜太医就陪我喝一杯吧。”话音刚落,方才的小厮又又拿了一个碗出来,放在杜若的面前,端起酒坛子,将那大海碗给满满的满上了。 周珅笑着道:“既然只有一杯,那自然要用大碗喝的才畅快,杜太医请吧!” 杜若并不是啥子,那时候他长来王府,关于周珅和刘七巧那些闲言碎语,他入耳的也不少。只是他也不曾想到,时至今日,周珅居然还记得这些事情。不过,对于杜若来说,刘七巧最终成了他的妻子,在周珅的面前,他是个胜者。 杜若端起那碗酒,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就算是为了刘七巧,他也要笑着把这碗酒喝下去。 “等一下!” 杜若正想喝酒,却被王老四给拦住了道:“世子爷,杜太医身子不好,这一碗酒,我替他喝了吧,您看行不?” 王老四虽然也是刘七巧的暗恋着之一,可他却从来不知道他曾经和周珅也是对手,更弄不清周珅和杜太医之间有那些恩怨,还以为这就是普通的敬酒喝酒。可他想起刘七巧对杜若的交代,少不得又担心起来了。杜太医的身子不好,这他一早就知道,这一碗酒下去,万一给撂倒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周珅笑了笑,扭头看杜若,冷冷道:“哦,是这样吗?既然杜太医身子不好,那这碗酒,不喝也无妨。” 杜若平素不是一个爱逞英雄的人,可男人到了这种关头,也总会有几分血性。 “不用了,一碗酒而已,既然是喜酒,自然是要喝的。”杜若淡淡一笑,低头略略皱眉,将那一碗酒缓缓的喝下。烈酒入腹,还带着一股子火烧火燎的感觉。杜若放下大海碗,只抬起头看着周珅道:“世子爷,喜酒喝过了,杜某和七巧一起,祝你和尊夫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安之远看着杜若将那一碗酒干了下去,只开口道:“杜大郎,你不要命了,忘了两年前那一碗酒造成的血案了?” 安之远作为杜若两年喝酒吐血的目击者,看见这一幕简直是惊讶的无与伦比。杜若这会儿有了一些醉意,舌头也有些捋不直了,只笑着摆了摆手道:“早好了,自从娶了媳妇,什么病都好了。” 周珅闻言,也只是跟着淡淡一笑,扭头又向其他几位敬过了酒,这才离开了这一桌。 杜若这会儿只觉得胃里烧的厉害,可惜春生在外头等着,他原本就没预备喝酒,身边便没带着药。眼见着周珅走远了,杜若这才急急忙忙的就起身告辞了。 杜若才走到车上,就觉得眼睛都已经看不清路了,只趴在车外头一个劲儿的吐,春生见了这光景,只着急道:“大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喝什么酒呢,小心大少奶奶回去说你!” 杜若急急忙忙就给自己灌了几颗药丸,只缓过劲来道:“回去要是敢跟大少奶奶说这事情,小心我抽你!” 杜若向来温文尔雅,从来不会说这样没头脑的话,春生只一拍脑门,笑道:“这下可好了,真的喝多了。”春生见王府里还没散客,就跟其他人打了一个招呼,先赶着车子,往蔷薇阁那边去了。 “李大娘,快开门,大少爷喝醉了。”这酒劲上来快的很,春生才到蔷薇阁门口,杜若都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李氏这会儿正在家里纳鞋底,一听这声音耳熟,急忙就喊了婆子去开门,那婆子是认识春生了,见杜若醉得厉害,两人便一起扶着杜若进来,只对着里头道:“夫人,是姑爷喝醉酒了,这会儿正晕着呢,你快过来瞧瞧吧!” 李氏闻言,只吓得急忙就放下了鞋底,匆匆忙忙跑了出去,见果然是杜若喝醉了,一张脸苍白的吓人,李氏吓了一跳,只连忙让人扶到了房里躺下。刘八顺这会儿正练字呢,听见外面动静也只急忙出来,李氏便喊了刘八顺道:“八顺,你快去王府里头,把你爹找回来。” 刘八顺正要走,李氏又急忙喊住了春生道:“春生,亲家老爷是不是也在,大郎这身子不能喝酒,这喝成这样子万一有什么好歹可了不得,你跟着八顺一起去,把亲家老爷请来,给大郎把把脉吧!”   ☆、308|6.13| 李氏吩咐完众人,命小丫鬟打了一盆温水来,为杜若擦脸。杜若这会儿人昏昏沉沉,可胃里还是火烧火燎的,一阵阵痉挛,李氏才擦两下,就忍不住翻身要吐,李氏急忙送了痰盂上去,杜若对着痰盂吐了半天,松了一口气把自己摔在床上,就再没动静了。 李氏大惊,急忙摇着杜若的身子喊了两声,可杜若愣是半点动静也没有,李氏当场就急得落下了眼泪来,只忙就到外头迎人。过了不一会儿,果然见刘八顺和春生两人带着杜家两位老爷和刘老二一起都过来了。 李氏见了杜老爷,只揪着帕子大喊:“亲家老爷快进去看看,大郎也不知怎么了,喝成这样,这会儿都没动静了。” 杜二老爷闻言,急忙就甩袍往里头去,才走进房里,就依稀闻到杜若吐出来的东西里面,除了浓烈的酒味,还有淡淡的血腥气。杜二老爷气得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搭上杜若的脉搏,仔细的测了起来,只摇头道:“大郎这是不要命了,喝这么多酒。” 春生一直在外头候着,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只小声道:“回两位老爷,奴才没瞧见大少爷喝酒,是大少爷自己出来,说自己喝多了,才没说两句清醒话,就倒下了。” 杜二老爷松开了杜若的手腕,问春生道:“大郎的药带着了吗?” “带了,方才已经吃下去几颗了,这会儿又吐了,是不是还得再喂几颗?” 杜老爷看看天色,只摇头道:“老二,你开一副醒酒药,一副大郎常吃的要,我让春生去鸿运路分号抓药去,这里离鸿运路还近一些。”杜老爷说完,又回头看着李氏道:“亲家母,麻烦你照顾一下大郎,他现在这模样可没法走,今晚少不得要在你这边叨饶一夜了。” 李氏只听说过杜若身子不好,这还是第一回看见杜若犯病呢!不过李氏想起那一碗硬米饭的故事,还是忍不住就心疼起来了。这好好的小伙子,怎么就偏生胃不好呢。 谈话见杜二老爷已经开好了药方,刘老二也没见过杜若发病,看他这架势挺吓人的,只忍不住问道:“杜太医,大郎这没事吧?你看那脸色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 杜二老爷只安抚道:“哦。没事没事,没什么大碍,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大郎之前已经吐掉了一点酒了,这会儿只是稍稍勾起了他的旧疾,养几天应该没什么大碍,就是这酒,只怕是他真的不能再沾了,都是他年轻不懂事,以为这么长时间不犯病,病就好了,其实这种病就算是养上个三年五载的,也未必就能全好了。” 杜老爷方才是着急,这会儿杜二老爷既然说了无碍,他的一股子怒气就冲了上来,指着昏睡不醒的杜若骂道:“不懂事的家伙,如今七巧正大着肚子呢,弄出这种事来,你这是让谁担心呢!” 杜若原本睡的实沉,听见七巧两个字,忽然就在床上挣了挣,只口齿不清道:“七巧,我……我媳妇。” 众人原本都情绪紧张,听杜若吐出这么一句话,不由都笑了起来。杜老爷一腔的怒火也没处发,只数落道:“知道自己是有媳妇的人还喝成这样,哎!” 刘老二见杜老爷蹙着眉头,只上前拉着他往外走道:“亲家老爷,去外头喝杯茶消消气,大郎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喝成这样一准是有事情,一会儿我打发人去打探一下。” 杜老爷被刘老二拉着到了厅了,又回复了以往的儒雅形象,小丫鬟送了茶水上来,两亲家开始聊了起来,中途刘老二让刘八顺出去打听一下杜若喝酒的原委,两人便在厅里说起话来。 “大郎这样过来,实在是失礼了,还请亲家老爷见谅,在七巧面前不要透露的好。”杜老爷虽然骂杜若,可也担心杜若这样回去不好交代,今天的事情要是刘七巧知道,免不了小夫妻两人又要一顿口角,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要给儿子求个情的。 刘老二心里自然也清楚,杜若喝成这样要是往杜家送,那还不得闹个鸡飞狗跳的。如今到他们家不过是临时避难的,等稍微好些了回去,也好省得杜家老太太担心。 “那是自然的,今儿晚了,我喝醉了,留了大郎下来说话呢!亲家老爷,你说是不是?” 杜老爷见刘老二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只哈哈笑道:“是是,老丈人喝醉酒了,女婿身边服侍着也是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大笑了起来,正巧刘八顺从外面回来了,只老老实实的回刘老二的话道:“我听跟着世子爷的小厮说,是世子爷敬酒的时候,见姐夫不喝酒,所以故意拿了一个大海碗让姐夫喝呢!我本来想去找老四哥哥问问,可惜老四哥哥也喝多了,话说不齐全。” 杜老爷和刘老二的目光各自都闪了一下,一时也说不上什么话来,刘老二只对着刘八顺扬了扬脑袋道:“你回去写字吧,不用你忙了。” 刘八顺应了一声正要往回走,却被刘老二又叫住了道:“今晚你姐夫住我家,改天你姐回来了,你就告诉你姐,你爹我喝醉了,你姐夫留下来照顾我呢,知道不?” 刘八顺睁大了眼睛听着,起先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才猛地就醒悟了过来,只连连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出去,让所有的婆子丫鬟都这么说。” “算你机灵,去吧去吧!”刘老二挥了挥手让刘八顺下去。 杜老爷见了刘八顺就觉得喜欢,十来岁的小孩子,虎头虎脑又机灵,一看就是一个聪明种子,只笑着道:“亲家老爷,小少爷当真聪明,比大郎小时候强。” 刘老二只笑着道:“亲家老爷您别夸他了,他就那么点小聪明,要是能有大郎一半,都是谢天谢地了。” 这时候李氏端着水从房里出来,见了两人只开口道:“这会儿睡踏实了,也不说胡话了。” 杜老爷又进房间瞧了杜若一眼,一旁的杜二老爷捋着山羊胡子道:“大哥你放心吧,这次不会太严重,这会儿他酒还没醒,所以才昏昏沉沉的,一会儿醒了就好了。” 杜老爷只叹了一口气道:“行吧,那我们回去吧,让他在这边好好睡一晚上,我已经和亲家老爷说好了,我们回去就说是亲家老爷喝醉酒了,大郎留下来照看着,这样也省得老太太担心了。” “还是大哥想的周到,那我们就回去吧。” 两位杜老爷一起出了房间,刘老二又留他们下来说了几句话,正巧春生从药铺抓了药回来,杜二老爷又交代了几句,眼看着厨房把药都熬上了,两位杜老爷这才起身离去。 李氏命婆子在厨房看着药炉子,只亲自带着个小丫鬟守在杜若的床头,见他脸色比起方才稍稍有了点血色,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旁的春生见了李氏这样,只小声劝慰道:“李大娘,您别担心了,我们少爷病得快死的时候多的是了,这会儿压根就没怎样,今儿还是他自己走出来找我的呢,他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喝这么多酒,要是让七巧知道了,可不得挨骂了?你看看他这脸白的,还有些血色没有。”李氏只在一旁数落道。 “我们家少爷天生就是一张白脸,这会儿都好了不少了,李大娘您就放心吧。二老爷的药很灵的,他说大少爷没事,准没事,喝过药就好了,您去歇着吧,这儿我看着就好了。” “算了,还是我看着吧,你们小伙子家家的,哪里会服侍人,一会儿还要给他喂药,别弄洒了。”李氏这会儿是真心疼杜若,心里头也是又气又恨的,见刘老二进来,只问道:“你打发人去问了吗?怎么就喝那么多的酒?大郎身子不好,知道的人多着呢,谁那么使坏,尽害人不是?” “是世子爷敬的酒。”刘老二一屁股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只叹了一口气道:“今儿是世子爷的好日子,世子爷敬的酒,自然是不能不喝的。” 李氏只拧着头哼了一声道:“世子爷也真是的,他从军打仗铁打的身子,想喝酒多少人陪着他喝,偏生跟大郎过不去做什么,大郎也是,不就是一杯酒吗,少少喝一口,意思意思就行了。” 刘老二只睨了一眼李氏,摇摇头道:“你懂什么,男人之间喝酒的事情,你压根就不明白,这要真敬酒不喝,那可是得喝罚酒的,从古至今,死在酒桌上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李氏也不言语,只起身往一旁的脸盆架子上重新绞干了汗巾,一边给杜若擦脸,一边道:“是是,我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的,我心里就只明白一件事情,天大的事情,也没有命重要,大郎这身子本来就不能喝酒,何必还要逞这个英雄,万一出了什么三长两短的,怎么向七巧交代?”   ☆、309|6.13| 却说杜老爷和杜二老爷两人离开刘家,只嘱咐了春生留在那儿服侍杜若,两人在路上又和下人对好了口供,一致说是刘老二喝醉酒了,杜若留在了刘家服侍。众奴才们也知道杜若这回要是让杜老太太知道了,少不得闹的半夜不得安生,众人都很老实的点头听话。 刘七巧那边一早就和杜太太用过了晚膳,刘七巧也吩咐了厨房煮了醒酒汤,虽然刘七巧知道杜若不会喝什么酒,可今儿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少少的喝一些应景,那也是有的。 杜太太看看时辰,都已经过了戌时二刻了,往常出去应酬,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况且杜家和恭王府离得也不算太远,马车过去,不过就是两柱香的时间,杜太太难免就有些着急了。刘七巧今儿没歇中觉,这会儿难免困劲上来,哈欠就忍不住了。杜太太见了,只急忙开口道:“连翘,时辰不早了,你先扶着少奶奶回去休息吧。” 刘七巧稍稍醒过神,只挥挥手道:“不打紧,看样子也快回来了,再等等好了。” 杜太太见她执意坚持,便让丫鬟去二门口遣了小厮到大门口等着,只要人回来了,就立马回来禀报,也省得她们在家里好等。 “可能今儿高兴,你爹他们多喝了几杯,那时候世子爷娶宣武侯家大小姐的时候,杜家可没和王府攀上亲戚呢,这次也算是头一回,自然高兴一点。” 刘七巧听着也有道理,杜家和王府这门亲戚,还是靠着自己的关系攀上的,虽说杜家和杜老太太说的一样,并非是需要攀附什么权贵人家的门第,可如今恭王府如日中天,想攀附的人家那可是排着队的。就说这诚国公府把,这回也是卯足了劲儿了,总算是将一个庶女,嫁入了王府。 “嗯,那就再等等吧,有大郎陪着,娘你尽管放心,大郎我是交代过的,绝对不可以多喝酒的,就算是喜酒,也只准喝一杯。”杜若那副肠胃,养了这么长时间才算有些起色,刚刚脸上长出几两肉来,可是经不起折腾。 杜太太只点点头道:“是啊,老爷和二老爷难免要贪杯的,有大郎在一旁看着也好。” 两人才说着,外头小丫鬟已经进来回禀道:“回太太、少奶奶,老爷的车回来了。” 刘七巧熬了好一会儿,这会儿听说人都回来了,只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对连翘道:“我们出去,到门口迎一下大少爷吧。” 连翘只上前扶着刘七巧,两人正要出门,杜太太上前嘱咐道:“迎到了就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在到我这边来也是一样的,外头天冷,不要在风口上站太久。” 刘七巧只点点头,跟着连翘出了如意居,两人在从前院到花园的必经之路等着杜老爷一行。杜老爷和杜二老爷才进门,就瞧见刘七巧在那站着呢。 杜老爷只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给杜二老爷使了一个眼色,杜二老爷顿时就会意了,见了刘七巧只笑着道:“七巧是来接大郎的吧?今儿可不巧了,大郎没跟着我们一起回来。” 刘七巧方才就看见杜老爷和杜二老爷两人进来,本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如今见杜二老爷这么说,自然是越发奇怪了,正要开口发问,那边杜二老爷只继续道:“你爹今儿喝多了,你娘不放心,大郎就留在你家看着呢!” “我爹喝多了?”刘七巧心里头越发狐疑了起来,她自从穿越回来,还不知道她爹喝多了是个什么样子呢!反正在刘七巧看来,她爹是个很守规矩的人,这主人家办喜事,他一个下人喝多了,这不合规矩啊?可是杜二老爷都这么说了,刘七巧也不好反驳,只略略皱眉道:“原来是这样啊,我爹不长喝多酒,这回看来是真高兴了。” 杜老爷见刘七巧这么说,只笑道:“不碍事,年纪大了,难免就会喝多了,我已经嘱咐大郎煮了醒酒汤了,保证明儿就神清气爽的,七巧你不用担心,早点回去歇着吧,外面冷。” 刘七巧只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送两位老爷离开,只转头对连翘道:“回去吧,看样子春生肯定也没跟着回来,明儿一早让紫苏回家瞧瞧再说。” 两人回了百草院,刘七巧就越想越不对劲了,且不说她爹不会在这样的日子喝醉,就算喝醉了,家里头也不是没人服侍,杜若从来都不是服侍人的人,李氏也不可能就让他呆着。刘七巧越想越觉得担心,该不会是刘老二忽然间得了什么疾病吧?可这也说不过去,若真得了急病,杜老爷和杜二老爷也没必要瞒着,这也是瞒不过去的事情。 刘七巧想得脑仁疼,只命绿柳打了水洗漱,一边又吩咐紫苏道:“明儿一大早你就回我家去问问,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我总估摸着我爹的酒量还算可以,况且也不该在这种日子喝醉酒,只怕是家里有些别的事情,你早去早回。” 紫苏只点了头道:“奶奶你就放心吧,就这一天的功夫,不会有事的,没准就真是刘大伯喝醉酒了。” 刘七巧这会儿也是困极了,只哈欠连连的点头睡了。 杜若喝过了解酒汤和药,只觉得身子很重,眼皮也抬不起来,他微微睁眼,瞧见李氏正托着腮帮子在床前打盹呢,心里又是一阵着急。他这个当女婿的还没尽孝,倒是让丈母娘照顾起自己来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杜若这一着急,支着膀子就在床上晃了一下,李氏听见动静,只揉了揉眼睛,见杜若已经睁开了眼睛,急忙问道:“大郎,你好些了没有?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去。” 杜若只觉得头昏沉沉的,满嘴都是苦味,只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好……好多了,就想再睡一会儿,娘你快去睡,您这样在床边候着,我睡不安稳。” “怎么就睡不安稳了呢?傻孩子,我不看着你,我回去我也睡不着啊。”李氏心疼的给杜若擦了一把脸,只接着道:“下回你可不能再犯傻了,这喝酒不是你的本事,你就少喝些。” 杜若只勉强点点头,但他想起今天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后悔自己喝下那一碗酒,反而心里有一种快慰。 杜若瞧见一旁睡得直打呼噜的春生,对李氏道:“娘,你去睡吧,有春生陪着我,没事。” 李氏也瞧了一眼边上的春生,只伸手再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只等春生被拍醒了,才开口道:“大郎醒了,别睡了,好歹留个心思。” 春生一边擦口水一边点头,见杜若真的醒了,急忙问道:“大少爷你这会儿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吃些什么东西?还是继续再休息一会儿。” “你送娘回去休息,我再睡一会儿。”杜若说了一会儿话,精神不济,又合上了眸子。 春生只急忙起身,扶着李氏道:“大娘,您就去睡吧,您不去睡,大少爷睡得也不安心啊,怎么能让您在这床前服侍呢,这不还有我嘛!” 李氏拗不过杜若,只好起身离去,又瞧了一眼春生道:“你可得留个心眼,不能再睡死了,一会儿我让小丫鬟进来替你,你要是睡着了,我可把这事情告诉紫苏。” 春生一听李氏这么说,才有的一些瞌睡劲儿一下子都给吓没了,只睁大了眼睛道:“我保证,我保证,我保证眼珠子眨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大娘您说行不?” “这还差不多,那我可走了,你看着点啊。”李氏反复交代过了,这才算离了房里。 刘七巧心里有事,便睡的不太安稳,半夜睡睡醒醒的,到后半夜才算是睡实沉了,等醒来的时候,都已经过了辰时了。 连翘见她醒了,只打了水来服侍她洗脸,一边道:“紫苏一早就走了,这会儿应该到奶奶娘家了,奶奶昨晚睡的不太实沉,奴婢已经吩咐小丫鬟去福寿堂说过了,今儿不去老太太那边请安了。太太知道了,只让我们不要扰了奶奶睡觉,等醒了再来服侍。” 刘七巧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如今肚子是一天天大了起来,翻身也不容易了,晚上要睡的实沉也不容易了。 “我睡饱了,起来吧,这会儿过去,正好能赶上太太那边的早膳,也省得厨房的人跑两趟了。”刘七巧从床上坐起来,那边绿柳已经拿了衣服来给她披上。这会儿已经开春,房里早已经卸了火炉子,但春寒料峭的,早晚还是需要注意保暖。 刘七巧披着袍子下了床,绿柳服侍她穿好了衣服,那边连翘已经将热汗巾递了过来给她擦脸。刘七巧擦了一把脸,自己往净房里头漱口去了。 杜老爷昨晚回了如意居之后,口风一直很紧,也没有向杜太太吐露实情。杜太太倒是没什么疑心,只觉得老丈人喝醉酒,女婿服侍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杜若向来就很孝顺,做这种事情那是一点儿不意外的。 不过杜太太是个周全人,今儿一早便遣了人从库里头拿了几样补品,往刘七巧家送去,正巧遇上要回刘七巧家的紫苏,两人就同行一起去了。   ☆、310|6.13| 杜若昨儿下半夜喝过了解酒汤和药之后,总算是安安心心的睡了一个安稳觉。这一觉只睡到辰时初刻,醒来的时候除了嘴里有些发苦,身上没什么力气之外,别的倒是没什么地方不舒服,就是胃里头空荡荡的,有些犯恶心。 杜若醒来的时候,春生早已经不见了,只有钱喜儿和另外一个小丫鬟两人一起坐在墩子上看着杜若。见杜若醒了,钱喜儿只高高兴兴的吩咐一旁的小丫鬟道:“青儿,快去告诉夫人,说姑爷已经醒了。” 青儿只急忙就站起来出去回话,两条小辫子一跳一跳的就走了。钱喜儿虽然是穷苦人家出生,如今在刘家也是当小姐养的,惯不太会服侍人,也不知如何是好,只问道:“杜大夫,您好些了没有,想吃什么不?” 杜若只点了点头,稍稍露出些笑容来,小声道:“我没什么事了,你出去玩吧。” “那可不行,大娘去给你熬粥了,嘱咐我一眼不眨的看着你呢!我可不能出去。” “春生哥哥呢?” “春生哥哥在外头吃早饭呢,大娘让我看着你,杜大夫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我就成了。”钱喜儿见杜若脸上没血色,嘴唇干裂,想了想才起身,去桌上倒了一杯温水过来。杜若这会儿嘴里发苦,便支撑起了身子,稍稍靠在床上,就这钱喜儿递来的水杯喝了两口,才觉得稍微缓了一些回来。 却说紫苏一大早就跟着杜太太吩咐送礼的婆子小厮一起,驾着马车往刘家来。紫苏走的时候也没想着带什么东西,所以路经鸿运路的时候,去路边的店里头给钱喜儿和九妹扯了几匹面料。刘七巧如今算是嫁入了豪门,手上的面料不是绸缎就是云锦,那都不是像刘家这样的人家能家常穿戴的,不过就是一年四季没一季做一套衣裳,出门应酬用罢了。 紫苏到了门口,命小厮在门口等着,只带着婆子一起进了刘家。李氏这会儿正亲自在厨房熬粥,外头的婆子见紫苏回来了,只急急忙忙的就进来回话道:“夫人,那跟在大姑奶奶身边的紫苏姑娘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婆子呢,您是不是亲自去看着。” 李氏听说紫苏回来了,少不得知道这是刘七巧请她回来打探消息呢,只下了围裙,递给一旁的婆子道:“赵妈妈,您给我看着点火候,熬好了在这边热着,仔细一会儿姑爷醒了要吃,我这就出去看看。” 紫苏平常这时候回来,李氏多半都已经在前厅的廊下做针线了。钱喜儿要是听见她的声音,也一早就跑出来迎人了,可谁知今儿院子里居然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紫苏正纳闷呢,春生从厨房隔壁的小饭厅里头出来,见了紫苏便道:“你怎么来了?大少奶奶跟着一起来的?” 紫苏见春生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便知道出事了,只拉着春生的手臂道:“出什么事了?你这一惊一乍的,快给我老实交代。” 春生一脸为难,可想着这会儿杜若没准还没醒过来,若是刘七巧来了,那就抓了个现形了,只开口道:“你先告诉我,大少奶奶也跟着来了?” 紫苏只摇了摇头,抱着东西一路往厅里头走,一路说:“大少奶奶没来,听说刘大伯昨晚喝醉酒了,大少奶奶让我回来瞧瞧。”又指着一旁婆子抱着的东西,只继续道:“这是太太让送的东西,我先招呼卞妈妈进去做一会儿,你别走,跟着进来老实交代。” 三人一行进了大厅,李氏才从厨房赶了过来,见了紫苏便道:“你怎么会来了,七巧呢?” “奶奶没回来,嘱咐我回来看看。”紫苏只忙引了卞妈妈过去道:“大娘,这是卞妈妈,太太让她送些补品给大伯,跟我同路来的。” 李氏急忙就招呼两人坐下,命小丫鬟送了茶上来,若是都是自己人,李氏也就把杜若喝醉酒的事情给说了,可眼下还有一个卞妈妈在,李氏倒是也不好开口了,只想了想道:“你大伯他没什么事情,已经好了。” 紫苏便问:“那大少爷呢,怎么没见大少爷在?” 李氏只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才开口道:“那个……大郎他一早就去太医院去了。” “春生怎么没去?那大少爷怎么去的呢?”紫苏可聪明着呢,李氏这样拙劣的谎言,哪里能骗得了她呢! 春生眼看着就要露馅了,只急忙道:“我这不是大少爷非要我留下来照顾刘大伯吗,不然我肯定跟着大少爷去的。”春生一边说,一边给紫苏使劲打眼色,紫苏一开始还有些疑惑,后面想起这卞妈妈还坐着,自然就有些明白了,只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一旁丫鬟又送了一些糕点进来,李氏命小丫鬟取了一吊钱,赏给卞妈妈,那卞妈妈得了赏钱,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连连就给李氏谢赏,一旁紫苏便开口道:“卞妈妈,我还要在这边待一会儿呢,您看您要是没什么事情,先回去给太太和奶奶回个话吧,就告诉奶奶,我一会儿下午就回去,请她别记挂了。” 跑腿的事情本就容易偷懒,卞妈妈得了赏钱早就想走了,这样一来还能在街上逛一圈,听紫苏说她要到下午才回去,心里早想着走了,便只笑道:“紫苏姑娘您就放心吧,我回去跟太太、奶奶说,您就在亲家太太家多刘一会儿,不打紧。” 李氏只忙请人送了卞妈妈出门,回来又只叹了一口气,紫苏这会儿心里有数他们瞒着事儿呢,只开口问道:“大娘,这到底是怎么了?好歹发个话啊,奶奶还等着我回去回话呢!” 春生只唬着脸道:“实话告诉你吧,不是刘大伯喝醉酒了,是大少爷昨儿喝多了,旧病复发了,老爷怕回去老太太担心,所以就让大少爷在这边住了一宿,这会儿还没睡醒呢。” 紫苏一听,顿时拉下个脸道:“你怎么不看着点大少爷,奶奶不是说了不让大少爷喝酒吗?” “大少爷喝酒的地方,我一个奴才怎么可能进去呢,你来了正好,快去服侍少爷去,我下半宿都没合眼。”春生打了一个哈欠,紫苏果然见他眼圈黑乎乎的,只气得摇头叹气。 紫苏往后面房里头去了,见钱喜儿正在那边站着,杜若这会儿还躺着,看上去精神不济的样子。紫苏急忙上前唤了一句道:“大少爷,你好些了吗?” 杜若见是紫苏来了,只睁开眼点点头道:“好多了,七巧没来吧?” “奶奶没来,大少爷你这是怎么搞的,奶奶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喝酒不能喝酒,你这不是让奶奶伤心吗?”紫苏这也是头一次瞧见杜若这么躺着,心里着急,说话难免就没了轻重,才说完又觉得自己逾越了,只叹了一口气,转身吩咐钱喜儿道:“喜儿,你去打一盆热水来,让大少爷洗洗,再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大少爷能吃的东西,稍微端一些过来,先垫垫肚子,然后再吃药。” 这时候李氏已经端了一碗小米粥进来,递给紫苏道:“一早上才熬的小米粥,我怕大郎嘴里苦,稍微挤了一些蜂蜜进去,你快喂大郎吃几口,要是今儿再起不来床,那这戏也做不下去了,七巧到时候准跟我们一窝子人生气呢!” 杜若只点了点头,靠在身后的引枕上,紫苏坐在床沿上喂他东西,杜若勉强吃了几口,觉得精神好了很多,才舒缓了一口气道:“我也没预料到那一碗酒这么厉害。”其实杜若昨晚不过就是一股子血性上来,觉得若是不喝这碗酒,有些事情就好像没个了结一样。一碗酒虽然伤身,可是杜若喝下去之后,只觉得整个人都畅快,所以,再杜若心中,这一碗酒喝的还算值得。 紫苏不好再说什么,倒是李氏忍不住又数落道:“大郎,不是我说你,你以后可千万不能这么逞能了,这酒喝下去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怎么向七巧交代,七巧如今还怀着身孕呢,万一急出个好歹来,你这是作什么孽呢!” 杜若被李氏这么一说,顿时又清醒了几分,这会儿想一想,倒是有些后怕了,只不好意思道:“娘,我以后不了,昨儿世子爷大婚,不过就是要我喝一碗喜酒,要是这点面子也不给,那也不好,好在现在我没什么事情,就是七巧那边,还请娘替我瞒着。” “瞒着就瞒着吧,你先别着急走,在我家里再多睡一会儿,等下午气色好一些了,再走也不迟。”李氏瞧着杜若苍白的小脸,终究还是不忍心苛责他。 紫苏见杜若这会儿看起来好了很多,便只起身道:“大少爷好好休息,我出去给你熬药去。”春生才要跟着紫苏一起出来,又被紫苏赶了进房道:“你回房里去看着大少爷,奶奶不在,我也不好一个人在大少爷房里服侍的,这不合规矩。” 春生一想,可不是这个理吗?只急忙点头道:“那行,那我进去陪着大少爷,他睡觉的时候,我也跟着睡一小会儿,总可以吧?” “睡你的去吧。”紫苏瞪了春生一眼,只跺脚往外头去了。   ☆、311|6.13| 紫苏跟着李氏出来,又把昨晚的事情又打听了一遍,也没弄明白什么深意,只觉得杜若的身子还是没养好,心里头愧疚的很。少说她如今也是刘七巧房里的人了,这杜若的身子没好,可不是她们几个丫鬟伺候不周给造成的。 刘九妹睡了个饱觉,这会儿醒了便找起李氏来了,紫苏只拿着杜若的药进厨房熬药,可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就算是喝一杯喜酒,断不然就这样喝出病来了。她平常服侍杜若的时候,偶尔也见杜若沾酒水的,不说多,小酒盏里头两杯酒,杜若喝过也是没问题的,怎么偏偏在恭王府就出事了呢?紫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过她没在王府当过差,自然也不好打听什么,也只能心里头疑惑了。 杜若喝了药,又睡下了,紫苏这才有了些空闲,正巧遇上王妃那边遣了青梅来给李氏送一些吃食。虽然李氏昨儿不肯过府,可王妃心里毕竟还惦记着她们一家,晌午的时候便让青梅领着几个丫鬟婆子,把厨房里面没动过的几样菜给送过来。 青梅见开门的是紫苏,颇有一些意外,却也笑吟吟的迎了上去,两人说起话来。 “怎么今儿你回来了,没见七巧回来呢?” “我们奶奶今天没回来,听说昨儿刘大伯喝醉了酒,让我回来瞧瞧呢!” “怎么二管家昨儿喝醉了吗?我今天一早还瞧见他来着,看着挺精神的。” 紫苏只暗暗笑了笑,也不好多说什么,倒是青梅瞧着左右没人,凑上来道:“告诉你一件稀奇事,我们家新奶奶跟七巧长的还有几分像呢,今儿太太见了都愣了一下,那双眼睛特别像,身量也差不多,就是看上去比七巧更瘦,风一吹就要倒得模样。” 紫苏听青梅这么说,倒是让她想起了那天在访古斋遇上的那个姑娘,可嘴上却还是装作惊讶道:“不会吧,其实我们奶奶的长相也不算出挑,姑娘家但凡是好看的,大多都是大眼睛小腮帮子的,青梅姐你说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可为什么偏偏就进了王府做了世子妃呢,幸好如今七巧嫁人了,不然只怕这风言风语的有的传了,听说昨晚世子爷还敬了杜太医一大碗的酒,好些人都看着呢,世子爷料定了杜太医不敢喝,可杜太医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把那一碗酒喝得底朝天的呢!” 紫苏一听,顿时全明白了,只怕现在王府还没有人知道,杜若正在刘家养病呢吧!紫苏一面觉得杜若傻,一面却又真心替刘七巧高兴,这样的男人,这辈子能遇上那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青梅姐,七巧都已经嫁人了,世子爷这是做什么呢?我没在府上当过差,也不清楚,当初七巧和世子爷之间,好像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传言罢了,若真的有什么,七巧哪里能嫁给杜太医,还不一早被世子爷给截胡了。” “也是,当时我也没少劝七巧,可她心里一早有了杜太医了,压根对世子爷没意思。”青梅说完,也觉得这些都已经是成年旧事了。昨晚不过是世子爷请杜太医喝一杯喜酒而已,应该没什么深意。至于新少奶奶为什么长得跟七巧有些像,大概也只是巧合而已。 紫苏送走了青梅,往房里瞧了一眼,杜若还在那边睡觉,春生打着哈欠陪床。紫苏只小声的把春生给喊了出来,小声道:“你快去赶车,我要回府上去。” “少爷还没醒呢,等少爷醒了一起走不迟。” “那可不行,我还要回去回少奶奶呢,你先送我回去,到路口你在折回来,大少爷这会儿睡着,让他多休息一下,你这呼噜声大的,让你陪床还不扰着他了?我不如让喜儿陪着了。”紫苏说完,去喊了钱喜儿过来,让她好好的陪着杜若,给杜若端茶送水,自己则和春生一起往回赶。 却说那卞妈妈回去之后,只在外头逛了一大圈,临近午时才往家里去。卞妈妈前脚从百草院出来,紫苏后脚就回来了,卞妈妈瞧见紫苏在门口,只气的牙痒痒,不是说好了要吃过午饭才回来吗?这会儿回来岂不是给她好看呢! 紫苏进了百草院,瞧见刘七巧正在厅里头坐着,见紫苏回来,只开口道:“我方才还说呢,太太派出去的这个老妈妈不靠谱,既是你让她先回来回话,怎么到这会儿才回来,只怕路上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可巧你倒是自己回来了,快跟我说说,我爹没事了吧?” “刘大伯好的很呢,哪里有事,有事的是……”紫苏瞧了一眼周围,见连翘和绿柳都在,又不知道要不要说,只抬头看了一眼刘七巧。 “你就快说吧,我们几个若不能一条心,那这百草院也就没信得过的人了。” 紫苏只郁闷道:“世子爷昨天大婚,也不知道怎么了,拉着大少爷喝酒,非让大少爷喝下一海碗的烧酒下去,大少爷也真傻,居然就喝了,结果……” 刘七巧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一大半,只把手中的茶盏往桌子上一撂,开口道:“结果他旧病复发了是不是?如今正躺着起不来床是不是?” 紫苏不敢再搭话,只点了点头,过了片刻才道:“我今儿一早去瞧过了,面色算不上太差,就是有些苍白,药是二老爷开的,已经喝着了,就是这会儿还没起来,原本大娘的意思是瞒着奶奶您的,可是我想来想去,这事情还得跟你说,瞒着老太太那是没办法,可是瞒着你了,万一回来我们要是在照顾不周,让大少爷病上加病,可就不好了。” “而且……而且有一件事情,王府里头传的沸沸扬扬的,都说王府的新奶奶跟奶奶你长得很像。” 刘七巧闻言,一时间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想了想开口道:“紫苏,你去备车吧,我回去看一看。” 刘七巧带着连翘和紫苏两人,直奔蔷薇阁,这回她没走王府的大门,而是直接去了蔷薇阁通向外头的小门。 李氏见刘七巧来势汹汹的进来,以为刘七巧要找杜若发火呢,只急忙拦住了道:“七巧,你别生气,男人谁不喝酒应酬,大郎这不是也没办法吗!” 刘七巧只顿了顿脚步,回头带着几分娇嗔对李氏道:“那我也要问他到底是怎么个没办法?难道世子爷是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喝酒的吗?” 刘七巧才说完,却瞧见杜若已经穿戴整齐的起来了,只由春生扶着往外走,苍白的脸上还有一丝病态,越发显得羸弱。刘七巧只觉得鼻子一酸,两行泪哗啦啦就滑了下来,只看着杜若,却忍不住笑着道:“不过是一碗酒而已,有什么好争的,人都是你的了。” 杜若见刘七巧落泪,自然也是心疼,只让春生扶着往前走了两步道:“一碗酒不算什么,可是……我不能让他觉得,你嫁了一个连一碗酒都喝不得的窝囊男人。” 刘七巧顿时泪如雨下,只上前两步靠在杜若的肩头道:“我就喜欢你这一碗酒打倒的样子,怎么了?要是我想嫁个能喝酒的,老四还能喝呢,我怎么不嫁他?你这个傻子,你下次再敢喝酒试试!”刘七巧说着,只在杜若的肚皮上捏了一把,疼得杜若又佝偻着身子,额头上生出冷汗来,只连连摆手道:“我还以为今天能好呢,看样子又要养一阵子了。” “养着吧!”刘七巧亲手扶起杜若,小声的凑到他耳边道:“正好的,我养胎,你养胃,反正都是养肚子里的。”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只觉心里头都是暖的,将刘七巧搂在怀中道:“那你替我养养吧。” “好呀,我养你,以后你养他!”刘七巧往杜若怀里靠了靠,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两人高高兴兴的往外头去。 杜若的病最后还是没瞒下去,在古代这样的毛病全靠饮食注意和日常调养,杜若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几两肉也全交代了。杜老太太为此发出了最后的通牒,谁以后再让杜若喝酒,那就是跟她老人家过不去,杜老太太为了这个,差点儿就亲自拜访人家老王妃去,让她好好的管教儿孙了。幸好杜老爷和杜太太一再劝慰,杜老太太才算是打消了这个心思。 不过因为这次的事情,杜若和刘七巧却也迎来了他们成婚之后,第一段不分日夜,彼此相守的日子。杜二老爷给杜若请了半个月的长假,刘七巧则又翻出了她的《食疗手册》,对自己的三个大丫鬟,开始厨艺调教。紫苏做针线不错,可惜做饭菜实在手艺平平。绿柳脑子好,算账有调理,做菜却也只能算是马马虎虎。倒是最后连翘在这方面最有天赋,在刘七巧的调教下,做得一手的好菜。   ☆、312|6.13| 杜若在王府参加婚宴之后生病的事情,最后连王府的人也没能瞒得住。起因就是老王妃的药喝完之后,去太医院请杜若再来复诊,被里头的人告知杜若正在家里养病。老王妃对杜若也很疼爱,如今更是半个孙女婿,自然是要照看着点的,谁知道一打听,才知道在周珅大婚当夜,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偏生这几日皇帝放了周珅十天的婚嫁,所以周珅并没有去军营,老王妃便喊了周珅过来,让他一定带上礼物,去杜家负荆请罪。 周珅何等精明之人,早已经知道那天的事情了,只是对方不提,他又何必要去领这个罪名。如今既然是老王妃发话,他倒是痛痛快快的答应上门去请罪了。 周珅去杜家的时候,刘七巧正和杜若在花园的小凉亭里面喝茶对弈。说起来幸好刘七巧小时候也算是兴趣广泛,学过一阵子围棋,虽然算不得棋艺精湛,但是陪着杜若解闷的水平还是有的。 刘七巧也头一次知道,杜若的这一双手,不光会给人把脉之外,棋艺、琴艺,几乎是样样精通。杜若见刘七巧一脸的赞叹,只笑着道:“琴棋书画,大多是用来修生养性的,也可用来交际,年少的时候和学友们一起切磋技艺,那时候并不懂什么仕途经济,若是连这都不会的话,会被人看不起的。其实我们家最擅长这些的不是我,而是二妹妹,苏姨娘从小对二妹妹就格外严格,二妹妹是姐妹三人中四艺最出众的。” “那是自然的,不然怎么当状元夫人呢?其实我之前在梁府的时候,还见过二妹妹作诗,可惜我是分不出好坏的,只听有人赞她,想必是相当不错的,只可惜……”刘七巧想起杜家三位姑娘年内都要出嫁,心里倒也有些舍不得。 杜若看出她的心思,只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妖怪也只能怪七巧你太早给她们撮合婚事了。” 这三位姑娘的婚事,刘七巧多多少少都出了点力,如今看着三人都已经定下来,刘七巧心里还是替她们高兴的多,两人正闲聊着,绿柳只神色匆匆的前来禀报道:“奶奶、大少爷,世子爷来了。” 刘七巧一时没想到周珅会亲自前来,只随口问道:“哪家的世子爷来了?” 绿柳急得挤眉弄眼的,只开口道:“还有哪家的世子爷呢,就是……就是恭王府那位啊。” “他来干什么?”刘七巧对周珅没什么好感,但是说讨厌,也说不上,只是彼此之间竟然没有了生命往来的必要,那好好的了断,岂不是更好? “世子爷说,他是来向大少爷请罪的。” “就说我们不在家,请他回去吧,没什么罪好请的,如果他不答应,就问问他,他在战场上杀了人,是不是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刘七巧对周珅针对杜若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一开口便没什么好气了。 杜若闻言,只笑道:“七巧,来者是客,总不能让人吃闭门羹,不是我们杜家的道理。”杜若想了想,只对绿柳道:“把世子爷带到外院的会客厅里头,我和大少奶奶一会儿就去。” 刘七巧想了想,直接把人赶走,似乎确实不是事儿。周珅那些心思,刘七巧心里也明白,可如今各自为家,该忘记的,总要忘记,杜若已经喝过他敬的酒了,若是再酷酷纠缠不清,什么也说不过去了。 绿柳只点头应了,往前头去,想了还是对周珅有些害怕,只遣了一个小丫鬟去门口迎了周珅进来,到会客厅里头上了茶招待。 周珅站在厅里头,打量了一眼四周的陈设,杜家不愧是百年望族,根基财力都很强盛,仅仅大厅里的陈设,也能看出一个家族的底蕴来,想必刘七巧嫁入杜家,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她是一个聪明人,做这样家族的正妻,远远比做他的侧妃风光。而他作为恭王府的继承人,却是不可能让刘七巧做自己的正妃的。 周珅叹了一口气,心里头长久以来的郁结似乎正在慢慢变淡,转身的时候,却正好看见杜若和刘七巧两人并肩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笑靥如花、一个温文尔雅,所谓金童玉女,大抵也不过如此。 杜若上前,恭恭敬敬的向周珅行礼,周珅拱手还礼,忽然觉得这次前来,似乎还是太过多余了,只笑了笑道:“府上事务繁忙,既然杜太医无大碍,那我就先告辞了。” 刘七巧心里暗暗高兴,嘴上却道:“义兄既然来了,何不喝一杯茶再走呢?” 刘七巧在和周珅撇清关系的时候,总喜欢喊他一声义兄。周珅闻言,只笑着道:“义妹这里,想喝茶难道还喝不着吗?来日方长,茶以后再喝也无所谓,今日就先告辞了。”周珅脸色一沉,往厅外去,只招呼了随从将带来的礼物放下,只走到门口,才回头对两人道:“义妹、义妹夫,留步。” 刘七巧略略往前两步,嘴角挂着笑,点点头道:“那义兄若是有空,以后尽管来府上喝茶,杜家虽然不如王府,可一杯好茶还是拿得出的。” 周珅略略一怔,自嘲一笑道:“可惜,你不喜欢喝酒。” 刘七巧细品了一下周珅话中的意思,笑道:“烈酒甘醇,可于我,却不喜。喝茶才是养生之道,不如义兄以后也改喝茶的好。” 周珅想了想,只点头道:“嗯,喝茶。” 目送周珅离去,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杜若才抬起头看着刘七巧,只将她慢慢搂入怀中道:“你们一个喝酒,一个喝茶,此刻,我确实要喝醋了。” 刘七巧闻言,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喝醋好,喝醋养胃呢,相公。” 杜若不言语,只抬起头看这周珅远去的背影,伸手握住刘七巧的手,在掌心里细细的揉捏着,凑到七巧的耳边道:“七巧,我杜若就是你的那一杯清茶,只望你能饮一辈子,莫嫌弃。” 刘七巧靠在杜若的胸口,只觉得心跳猛然加快,脸颊一阵绯红,侧首看着杜若那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闭上眼睛吻上了杜若的唇瓣。 过了春风,天气就越发热了起来,阮姨娘经过一夜的奋战,给杜二老爷又生下了一个闺女。虽然只是一个女孩,可是对于杜家来说,也是天大的喜事了,杜家三位姑娘正要出嫁,正好又有一个闺女出生,杜老太太身边也算是不寂寞了。杜二老爷亲自翻了词典,给这位四姑娘取名为杜萌。 刘七巧眼下也已经快到了要生产的日子,家里头人也越发关照起来,自从满了七个月,杜老太太就下了一道禁足令,不准刘七巧再出门。便是杜太太,也吩咐下人把每日三餐直接送去百草院,连那几步路也都不让刘七巧走了,深怕有个什么闪失。 不过刘七巧自然不能因此就放弃了锻炼,俗话说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为了那一天的努力,早做运动那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刘七巧每天绕着百草院都要跑好几圈的路了。 杜家三姐妹也时常来看刘七巧,不是带上些这个,就是捎上些那个,要不就是做的一些小衣服鞋袜的,虽然在行家的眼中看上去并不怎么样,可是刘七巧看来,那都是做的顶好的,比她自己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呢! “嫂子,这是我做的交领小开衫,我原本是想用缎子布做的,可我娘说,得用这种棉布做,先放在开水里头烫得软软的,晒干了再裁剪了做衣服。你瞧瞧,这面料的颜色都给烫掉了,都不好看了。”杜芊拿着一件小衣服递给刘七巧看,刘七巧只摸了摸手感,觉得果然不错,还是花姨娘是过来人,懂得小孩子的穿衣要领。 紫苏把杜芊带来的小衣服都收进了巷子里头,只笑道:“奶奶,光夏天的衣服,都有一小箱了,看样子得准备冬天的了,虽说这孩子是夏天生的,可冬天的衣服也得背着,不然到时候只怕来不及做呢。” “瞧你说的,他的衣服做起来有什么费事的?不过巴掌大,你不着急张罗,等生下来了做也是一样的,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夏天的衣服混着穿没事,可到了冬天,加上外衣的时候,总要分个男女了。” 紫苏又瞧了一眼刘七巧的肚子,只笑道:“奶奶这一胎肯定是个哥儿,这还用说吗?看肚皮就能看出来了。” 刘七巧心里倒是挺疑惑的,这孩子若真的是个儿子,怎么就一点儿不皮呢,反而乖巧的很,虽然眼看着快要生了,倒也没怎么折腾自己,若真的是个男孩,少不得是个杜若这样,文质彬彬的样子了。 刘七巧越想越觉得高兴,不禁母爱泛滥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道:“乖孩子,告诉你娘你是男是女,若是男的你就踢你娘一脚,若不是……” 谁知刘七巧的话还没说完,那肚皮里的孩子就咯噔一脚蹬在刘七巧的肚皮上,只疼的刘七巧哎哟一声,脸都变色了。众人听见声音,连忙围了上来问道:“奶奶怎么了?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刘七巧只摆摆手,略略缓了一下,对着肚皮道:“才说你不皮,你就给娘调皮上了,等你出来,看我不收拾你!”   ☆、313| 6.13| “七巧你这是要收拾谁呢?”杜若这时候正好回来,见刘七巧正坐在那边自言自语的,只笑着上前问道。 “你说我要收拾谁?”刘七巧眨眨眼睛,站起来看着杜若,上回旧病复发掉的肉还没长回来,杜若这会儿还是略显清瘦:“我自然是要收拾孩子他爹了,宝贝儿,你说对不对?” 杜若脸上浮起笑意,只上前扶着刘七巧又坐下道:“收拾孩子他爹,我举双手赞成,要是收拾宝贝儿,那我可是一万个也不答应的。” 刘七巧噗嗤笑了起来道:“慈父多败儿,你看着吧,少不得以后他骑到你头上去。” 杜若依旧是笑着,只拍了拍刘七巧的手道:“我刚从你家回来,八顺的童生过了。” “真的?八顺真的考过了?”上个月在刘七巧的坚持下,刘老二也答应搬出了王府,住进了富康路上杜家的宅子。刘老爷子知道刘八顺要考童生,怕妨碍了孙子念书,一直都没肯搬出来,直到刘八顺考完了试,刘老二才派人把刘老爷和沈阿婆两人一起接了出来小住一段日子。 刘七巧因为大肚子,不宜搬迁,所以刘家搬家的事情,她从头到尾没操心,倒是老王二在军营里请了两天的假,帮老刘家给搬好了家。如今两户人家的大门不过才隔开一百米的距离,可惜王老四常年在军营里头,家里也没人,倒是刘老爷出来之后,听说王老四要娶媳妇,让他好好的把家里收拾一下,该粉刷的地方粉刷粉刷,该换新的地方就换新的,不然这些事情,总不能等着新媳妇进门了再办。 王老四哪里有空管这些事情,于是候着脸皮,把这些事情全交代给了刘老爷,自己还往军营里头去了。 “我一早就看出来八顺是个读书的料子,等在王府跟着赵先生在念几年,送去玉山书院读几年,到时候肯定能考上进士的。”杜若在读书方面算是个天才了,他虽然最后没往科举方面去,可是对这一门学问,却一点儿也不陌生,只笑道:“看来,以后我要多多捧着点我这位小舅爷了。” 刘七巧只笑道:“你少来了,七八十岁的童生我也不是没见过,八顺这次不过就是运气好而已,学问这东西,还是要看基础,我倒是觉得,也不用着急让他考秀才,先踏踏实实的念几年书,把心气给调的沉稳些才好呢,你看看姜家表弟和芸哥儿,他们哪个走出去跟八顺那样的,那都是让你一眼看不内涵的人。” “八顺年纪还小呢,若真是向你说的那样,难免你就不嫌弃他老成了,其实我觉得八顺就挺好的,读书人未必都要有读书人的样子,我就喜欢包公子那种的。”杜若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说起来还有件事情没告诉你,也是喜事,包公子去安徽上任去了,宣城那边的县太爷丧母丁忧,包公子上了折子自请去那边接任,皇上已经准了,过几日就要出发了,这下朱姑娘也不用千里迢迢的再赶回京城来了。” 刘七巧只点点头,想起朱姑娘一家走的时候,她并未亲自去送,心里多少有些遗憾。等下次再见,也不知道那孩子有多大了。刘七巧只叹了一口气,略略抬头看了一眼杜若,再没有别的话。杜芸前一阵子去过一次金陵,带回了方巧儿的消息。那方巧儿也是运气,大概是年轻漂亮的缘故,居然进了赵王府当奶娘,说起来奶的那孩子,还是刘七巧在金陵亲自接生的那个姑娘。 刘七巧知道方巧儿有了着落,心里也总算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只盼着方巧儿这次能学乖一些,再不要做什么糊涂事情,赵王府那种地方,只怕不是她那一些小心思,就可以玩转的起来的。 刘七巧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又问杜若道:“上回我听说洪少爷又来了一回家里头,老爷和洪家的生意到底谈得怎么样了?我如今虽然大着肚子,可这脑子还够用呢,不如你说出来我听听。” 杜若只摇头笑道:“我就知道你闲不住,要打听这事情,老爷已经答应了洪家入股了,只是老爷说,这事情他不清楚,要等着你生下这一胎之后,再好好跟你商量。洪少爷倒是也不着急,只说等着我们呢。” 杜若想了想,只开口道:“其实七巧,你想做的这件事情,我私下里也想了很久,越想也越发觉得可行,前阵子,我听伙计说,又有两个难产死的小媳妇,我前几日把我们家杜家那十几个稳婆都叫了过来,让她们说了说从去年五月到现在一共接生的人数,以及母子平安的数量,还有死了孩子的、死了产妇的,以及母子都没保住的数量。发现十个里面至少有一个母子都保不住,有一个是死了产妇的,还有一个是死了孩子的,而那些能活下来的孩子,如今还活着的,也不过就十分之□□,所以一个孩子,能长大成人,当真是很不容易。” 刘七巧倒是不知道杜若私下里已经做了这么多的功课,只笑道:“不错啊,知道调察研究了。” 杜若只谦逊一笑,接着道:“由此可见,只生一个孩子,风险还是很大的,所以娘子,我们还得多生几个规避风险才是。” 刘七巧闻言,只瞪了杜若一眼道:“这头一个还没出来呢,你就想着后头的了?感情你做这些调查,就是为了我再给你生一个?”刘七巧笑了笑,站起来大腹便便的来回踱了几步路,转身对杜若道:“也不是不能多生,那以后我若是再怀上了,我们就分床睡吧,如今肚子越来越大,两人挤一张床,怪难受的。”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只急忙道:“那还是休息几年再说吧,来日方长,娘子。” 刘七巧只笑道:“相公,你能这么想,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两人用过了晚膳,杜老爷那边派人把杜若请了过去,刘七巧一人在房中也没什么事情,就想起前几日赵氏说要给杜老太太祝寿的事情了。今年是杜老太太六十大寿,按照道理是要大办的,可后头几个月接着三位姑娘的大事,都凑在一起倒是没什么意思,杜老太太便嘱咐了赵氏,这寿辰的事情一定要从简,只请几个走的近的亲戚过来玩一玩,不必大肆铺张。 刘七巧想了想,换了一件衣裳往如意居那边去,杜太太也才用过晚膳,正在房里抱着荣哥儿玩耍,见刘七巧来了,只急忙让奶妈抱着荣哥儿过去,上前亲自扶着刘七巧道:“这怎么天黑了还过了,如今日子也快到了,要当心才好呢!” 刘七巧被杜太太扶着坐下,只笑道:“越是日子快到了,越是要多走动才好生养,太太不用担心,丫鬟们前头都打着灯呢,亮堂着呢。” 杜太太忙请了丫鬟去沏茶,只坐下来问刘七巧道:“说吧,大晚上的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儿大郎回来说,我家弟弟考上了童生了,我也来给太太报个喜,让太太高兴高兴。”丫鬟送了茶上来,刘七巧浅浅的啜了一口,又道:“还有就是老太太的寿辰,虽说这次只是小办一下,可六十岁毕竟是大寿辰,我还没想好,要给老太太送什么礼呢!” “不过就随常的礼就好了,老太太她呀什么都不缺,你若是赶着那几天生一个大胖小子出来,只怕连那份礼也都可以免了,只等着自己收礼吧。”杜太太只打趣道。 “那可不行,太太又说笑了,其实我心里倒是想了几样,让太太给我挑一挑也就是了。”刘七巧想了想,继续道:“老太太那边,自然是不缺好东西的,平常我们也没少得她的赏赐,所以我想着,那些古玩奇珍什么的,倒是可以免了,上回我去水月庵的时候,大长公主送了我一副岁寒三友的画幅,我看着挺好的,想用来借花献佛呢!” 杜太太只点了点头,应道:“大长公主那儿,可没有差的东西,你这幅画拿出来,也差不多了,别的东西倒是也不必再补了,一家人送的东西不在于贵重,不过就是一个心意罢了。”杜太太低头吃了一口茶,继续道:“至于大郎,往年老太太生辰,大郎都会为老太太做一个药枕,今年我已经吩咐红藤绣好了枕套了,你来了,我就交给你带回去罢了。” 刘七巧见杜太太想的这样周到,越发觉得自己不好意思了,按说如今她和杜若已经成婚,这些事情都是他们自己房里的事情了,可每次都还是要麻烦杜太太操心。 “娘,这些事情你以后就交给我吧,若是我想不起来,你就让丫鬟来跟我说,我和大郎如今都已经成婚了,老是这样麻烦娘,实在是不好意思,娘如今还带忙着带荣哥儿,还要操心大郎的事情,我越发过意不去了。” “傻孩子,你现在还怀着身孕呢,有的事情是想不到的,等你有了孩子,习惯了为孩子操心,到时候只怕不用我提醒,你自己都能想到,我不过就是习惯了而已。”杜太太只温婉的看着刘七巧,笑着道:“快回去吧,时候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了。”   ☆、314|6.13| 刘七巧回去的时候,杜若正巧也从杜老爷的外书房回来,两人在门口正巧遇上了。杜若见丫鬟手里头拿着杜太太给的枕套,只一拍脑袋道:“遭了,最近事情有些多,倒是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刘七巧也不太好意思道:“我也没想起来,倒是太太细心,枕套都已经给你备好了。” 杜若一把揽了刘七巧入怀,笑道:“可惜我娶的老婆,是个糊涂虫呢!” 刘七巧只嘟囔着嘴道:“我如今能管好我自己已经不错了,不过俗语说,一孕傻三年,这才刚刚开始,三年可怎么过呀。” 杜若想了想,只一本正经点头道:“那就等三年以后,我们再生第二个,这样七巧你就一辈子聪明不起来了。” 刘七巧只蹙眉笑道:“杜若若,没想到你这么坏的!”刘七巧说着,绕开了杜若,径自往房里去了。 不过好在宝善堂的药材都是现成的,杜若根据最近杜老太太反应的身体情况,调配了新的药枕,花了三天的时间,将那药枕做好了,最后的针脚功夫,还是请了百草院里头针线最好的紫苏做的。不过紫苏昨晚之后,还是觉得有些不满意,只谦逊道:“还是没有红藤姐姐的针脚好,我已经把线头都藏进去了,你瞧瞧这最后一阵怎么也藏不进去了,不如一会儿我去问问红藤姐姐,这到底怎么做,回来再重新做一遍。” 刘七巧翻来覆去的瞧了瞧,只凑过去才看见枕套的边缘露出的最后一小段的线头,只笑道:“行了,我看着这样也挺好的,拆了只怕有线头,最后还没这个好呢,况且老太太都六十岁了,眼睛哪有那么清亮,我都要凑过去才能瞧得见的东西,老太太哪里能瞧见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就算老太太瞧不见,老太太房里的丫鬟们瞧见了,那也是不好的,总不能丢了大少爷的脸了。” 连翘只接过了药枕反复看了看,开口道:“以前这都是茯苓姐姐做的,不如一会儿请茯苓姐姐过来问一问就好了。” 刘七巧闻言,只摇头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如今要改口叫朱姨娘,你怎么还一口一个茯苓姐姐,这可不行,倒是让朱姨娘笑话我房里的人不懂规矩了。” 连翘只笑道:“奶奶说的是,奴婢这就遣了小丫鬟,去把朱姨娘请过来,请教一下这药枕的做法。” 不多时,小丫鬟回来传话道:“朱姨娘说了,这会儿瀚哥儿和海哥儿都还没睡,等一会儿两位哥儿睡了,她就来,朱姨娘还让我问奶奶好。” “你下去吧。”刘七巧只点了点头,遣了小丫鬟下去,又道:“茯苓进二少爷房里,倒是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怎么就还没好消息传出来呢?”杜家这样的人家,是不限制姨娘生养的,不过刘七巧转念一下,这半年杜蘅走南闯北的,在家的日子统共也不过一两个月,没怀上也正常了。 连翘只笑着道:“二爷也就这几天才回来,先前几个月都不在家里,只怕怀上了才不正常呢,奶奶倒是关心起这个来了。” 刘七巧也跟着笑道:“我也才刚想明白呢,可巧你倒是说了出来了。” 众人用过了午膳,茯苓才姗姗来迟,见了刘七巧只上前行礼,刘七巧忙让连翘上去扶了茯苓起来,只笑道:“怪我不好,如今你都是二房的人了,还打发人把你请过来。” 茯苓只笑着道:“在我心里,我一直都是大房的人,奶奶说这话倒是见外了。” “不管大房二房,总之都是杜家的人,来来,帮我看看,这枕头最后一针要怎么收呢?我们这一屋子的人,都想不出来。” 刘七巧把药枕递给了茯苓,茯苓看了一眼,只笑道:“这针脚都过的去,不过就是最后这两针,收的比较早,所以到后头就藏不住了,看上去不平整。” 紫苏只点头道:“对,就是这样,我试了几回,又不敢全拆了,只怕到时候上头有针眼,反倒不好了。” 茯苓只拿起一旁的剪刀,将上头的线头剪了,那针在缺口处挑了挑,从里头往外缝了起来,不过一会儿,却在那缺口处绣出了一一小片的绿叶,将将把那几个.裸.露在外面的针脚给藏了起来。 “我平常做的时候,但凡有藏不住针脚的时候,就喜欢在上头绣一些小花样,又好看又讨喜。”茯苓绣好,才将枕头递过去给刘七巧看了一眼。刘七巧只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下,笑着道:“可不是,一点儿不像是藏拙用的,倒是跟原本就在这儿的一样,看来你们几个是要好好学学了。” 众人笑做一团,送走了茯苓,外头下起了大雨来。刘七巧看看天色,再过不多时便是杜若下值的时间,便只让绿柳带着伞,去前头二门口喊两个小厮,到门房等着杜若回来。 不多时,屋里才摆了晚膳,刘七巧便瞧见杜若从外头回来,隔着雨幕还能看见杜若那微笑的神情。 “老王妃的病,总算是调理好了,我今儿去给她请脉,脉象已经好了很多,往后天气是往热了里走,只要注意不染风寒,大概也不会复发了。”杜若进门,稍稍拍了一下身上的雨水,只开口道。 刘七巧正要起身迎上去,被杜若拦住了道:“你坐着,我从外面进来,地上潮,小心别滑了。”杜若才说完话,几个小丫鬟早已经拿了干毛巾过来擦地,杜若只坐下换了一双干净的鞋袜,捧着热茶暖身子,刘七巧便问他道:“上回听你说的那个诚国公家的小姑娘,她的病也好了吗?算来算去也调理了有小半年了。” 杜若只蹙眉道:“那小姑娘的病倒是没那么容易好,我前前后后去了不下六七趟,还是咳嗽不止,小孩子肺热,这样咳下去,只怕身子扛不住,不过眼下天气渐渐热了,倒是也比之前好转了不少。这种毛病最容易冬天里头犯,平常人家若是不烧炭,那得冻出病来,若是烧炭,少不得烟火太重。” “怎么诚国公府两银霜炭都烧不起吗?” “自然不是,只是供应的量有限,大人还好,小孩子怕冷,肯定是不够用的,我去年当着他们主子的面提过一回,后来也不知道改了没有。” “这诚国公府也真够不是人的,你既然不想养这孩子,干脆也别接回来。” “七巧你这样说可就错了,若是不接回来,这孩子只怕去年冬天也活不过去,诚国公府虽说没怎么厚待她,总归延医用药,也没少过。”杜若想了想,只叹了一口气,便没再说下去。 第二天一早,王府那边倒是派了人来传了一个好消息,说是世子妃怀上了孩子。对于恭王府来说,这孩子算是他们长房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那都是让老王妃非常高兴的事情。刘七巧如今接近临盆,不变亲自去道贺,只命绿柳从库房选了几样上好的礼物,带回去送给世子妃。 “这回太太可真是闲不下来了。”绿柳送了人出去,折回来的时候看见刘七巧正在缝一双她方才才放下来的小袜子,只笑着道:“奶奶你就休息休息吧,我做这个紫苏还嫌弃不好呢,只说我是只配做袜子的,如今奶奶还来凑什么趣儿。” 刘七巧闻言,只放下了针线,笑道:“那你听那么说,我岂不是只配扯布头了。”刘七巧站起身来,步子有些笨重的挪进房里,拿起一管笔在墙上挂着的日历上头画了一个圈,接着往后面数了数,不过才十几天的时间了。 刘七巧的预产期是她自己根据自己和杜若的受孕日期,精密测算出来的。如果不出意外,误差几率大约在三到五天,刘七巧倒也没有什么产前焦虑综合症,她给太多的孕妇接生过,所以对产妇已经有了一个相当深刻的了解,真到了要生那一刻,便是天王老子只怕也没什么法子能帮自己了。 刘七巧正发愣,只听外头小丫鬟进来道:“老太太那边送了甜瓜过来给奶奶吃。” 绿柳出门替刘七巧谢过了,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放在了桌上道:“奶奶出来吃些甜瓜吧,百合姐姐说这是南边送来的,总共才得了几个,老太太命厨房切好了,先给奶奶送过来了呢。” 刘七巧只笑道:“我甜食不能多吃,就吃几块,剩下的你们吃吧。” 绿柳只一边笑,一边又道:“奶奶怎么不留给大少爷吃呢,大少爷平日里倒是爱吃一些新鲜水果的。” “你也说了,大少爷爱吃新鲜水果,这要是留到他回来,早不新鲜了,再说老太太那边有什么吃的,是不给大少爷留着呢?指望我们这几个,大少爷不是饿死,也得冻死。” 绿柳只噗嗤笑了出来道:“奶奶这分明是嫌弃我们几个服侍的不好,如今连翘姐姐的厨艺可是数一数二的,连厨房的大厨都夸连翘姐姐呢,哪里就能饿死了大少爷。” “你还说,当初我可是让你去学厨艺去的,是谁嫌弃厨房太热了,死活不肯去的?”刘七巧看了一眼绿柳,只摇了摇头,眼下她的三大丫鬟,两个丫鬟都有了去处,倒是只有绿柳,还是个没主的人呢!刘七巧托着腮帮子琢磨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杜家的小厮总体水平太差,配绿柳只怕还差一些了。   ☆、315|6.13| 果然不出刘七巧所料,杜若才回来,就被杜老太太那边的人给喊了去,杜老太太知道杜若才下值回来,肚子里只怕还空着,倒也不敢给他多吃,只让他少少的尝了个味道,嘱咐丫鬟一起送回了百草院,等杜若用过了晚膳,在当饭后的水果吃。 刘七巧瞧着那食盒里头装着碟的甜瓜,只朝着绿柳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都忍不住微微一笑。杜若最近又处于养胃阶段,晚上只喝了一小碗的五仁粥,就连菜也没多吃几口,几个荤菜几本上都是按照刘七巧的口味做的,只有两个凉拌的素菜,是连翘特意去厨房弄给他吃的。 两人用过晚膳,一时间也不着急休息,只去了一旁的小书房里头看书。刘七巧原先月子小的时候,还时常给杜若磨墨,倒是一副红*袖添香的好景致,如今月份大了,站一会儿就脚跟疼,也就不管杜若了,只躺在一旁的软榻上面,和杜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明儿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了,你明天不去太医院上值的了吧?” “明天我和二叔都不过去了,最近宫里头的主子生病的也不多,明天让陈太医看着点,也没什么。” “我今儿听王妃那边遣人来说,世子妃怀上孩子了,是请的太医院的人去请脉的吗?”刘七巧一时无聊,便也就问起了这事情来。 杜若只开口道:“是请了陈太医去的,是喜脉无虞,只不过脉象不是太稳,还要调理一阵子,我听陈太医说,世子妃原本就是有些不足之症的,一小就吃中药调理,如今才好了也没多少年,况且又年少,这一胎要是想安安稳稳的,只怕还要下一点功夫的。” 杜若和刘七巧之间没什么秘密,自然是实话实说的,杜若又道:“我倒是没给这位世子妃看过病,不过陈太医的医术也是不错的,他既这么说,少不得也是有所担忧的。”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倒是隐约有些不放心了,一般来说怀上身孕那是喜事,如果不是情况太过不理想,只怕陈太医并不会说出这番话来。可是安王妃今儿遣人来的说法,似乎恭王府的人还不知道这事情原是这般凶险的,好像是并不知情一般。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不放心了,可今儿太太来传话,倒是没说起这些来,我估摸着,只怕太太还不知道。” “你放心吧,虽说凶险,不过也就是前几个月要小心些,若是等过了三四个月,孩子还好好的,多半也就保住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杜若见刘七巧打起了哈欠来,便喊了丫鬟进来,让刘七巧先回房睡去了。刘七巧抻了一个懒腰,扶着腰往外走了几步,只回头道:“你今儿也早点睡觉,明天是老太太寿辰,少不得一早起了要去请安,别耽误了时辰。” 杜若只点头称是,挥手让刘七巧先去安歇,刘七巧回身笑笑,抬起步子往外头去。说起来这古代的门槛,刘七巧来了这么久都没适应过,不管是往哪里走,她都要事先把脚抬高了,深怕一不小心就给绊一跤。刘七巧方才回了一下头,谁知竟忘了脚下的门槛,只堪堪就绊了一下。幸好绿柳和连翘扶得稳当,两人也只吓得半死,急忙问刘七巧道:“奶奶你没事吧?” 刘七巧这会儿已是要临盆的身子了,早已经不像以前一样轻巧玲珑,只略略觉得腰下一酸,微微忍了忍道:“没事,没事,好像腰有些扭了。” 杜若方才只低头看书,听见门口动静,急忙丢了书就冲上来,扶着刘七巧问道:“七巧有没有怎么样?肚子疼吗?快先回房躺下。” 刘七巧方才只觉得腰有些酸疼,这会儿已经没啥感觉了,只笑道:“哪有这样娇贵,我好着呢,你忙你的去。” 杜若这会儿哪有心思看书,恨不得上去踢一脚那个门槛出气,只心有余悸的对绿柳和连翘道:“幸好方才你们两个扶得牢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大少爷你只管放心,太太都吩咐过了,不管奶奶去哪儿,我们都要片刻不离的跟着,手不离身的扶着。”连翘只到了水过来,递给杜若,让他压压惊。 杜若点点头,略略喝了一口,见绿柳已经把刘七巧扶在了床上,只开口道:“你们替我打水吧,今晚我也不看书了,只陪着你们奶奶了。” 刘七巧这会儿躺在了床上,终于又有了安全感,听杜若这么说,只笑道:“你在这边陪着,难道我身上就不疼不痒了?这孩子要是想出来,难道还挑日子不成?” 杜若笑着道:“我担心嘛,你先睡,我去洗洗就来。” 杜若去了净房,瞧见里头已经放着一张刘七巧预备生产用的产床,上头铺着干净的被褥,只等着刘七巧发动的时候就躺上来。杜若见那被褥有些歪了,便擦了擦手,亲手过去铺了铺平整,只听外头哎哟一声,刘七巧咬着牙哼了起来。 刘七巧方才扭了一下的时候,只觉得腰酸的厉害,可她想着日子还没到,便觉得也不会出什么意外,谁知道才在床上躺下,这一阵宫缩袭来,饶是她觉得平常自己是很能忍疼的一个人,也不由哼了起来。 杜若听见声音,急忙就往外头跑,吓得连翘差点儿就打翻了手里的脸盆。杜若走到刘七巧的床前,连忙问道:“七巧,怎么了?” 刘七巧拧着眉头,手抓着床上的栏杆抖成一团,咬着牙道:“肚子,肚子疼起来了,你别着急……” “肚子都疼了,我能不着急吗?”杜若急得拍了拍脑门,急忙转身吩咐道:“快,快去,派人把贺妈妈、周妈妈、陈妈妈这几个老妈妈都请来,快去告诉太太、老太太,就说少奶奶只怕要生了。” 刘七巧见杜若着急,只伸手扯了他的袖子道:“别别着急,才开始疼,要生只怕还要好一会儿呢,你一早让她们过来……不是干着急吗?” 刘七巧接生了那么多人,自然知道生孩子没那么快,尤其像她这样的头胎,从开始疼到生,最少也要大半天的时间,若是能白天之内解决问题的,那都是上辈子积德的人了。 “总不能看着你在这边疼吧,七巧你别说话了。”杜若拿了帕子,过来替刘七巧擦额头上的冷汗。阵痛过去,刘七巧只松了一口气,对杜若道:“这会儿才开始疼呢,不着急,一会儿我觉得差不多了,再去请稳婆不迟。” 杜若见刘七巧一脸淡定的样子,也知道在这方面刘七巧比较有发言权,只点了点头道:“那你一会儿记得要说,别一个人扛着。” “知道了。”刘七巧揉了揉肚皮,艰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道:“我还是去净房里头的产床上躺着,一会儿疼起来,可没力气翻腾了。”杜若闻言,只亲自和丫鬟一起扶着刘七巧,往净房里头去。 刘七巧刚刚挪了两步,忽然肚子又疼了起来,只抓住了杜若的袖子一个劲儿的颤抖,杜若一个弯腰,把刘七巧抱了起来,咬着牙送往净房里去了。 杜若只感觉身上的衣服忽然间就湿了一大片,低头一看,原来刘七巧的羊水已经破了。这下杜若可再也没耐心等下去了,只急忙吩咐丫鬟道:“快、快去,把我刚才说要请来的人都请过来,快点。” 刘七巧咬着牙忍过了一阵阵痛,只拉着杜若的手道:“相公,那……那什么药,我能不能吃,是不是可以少疼些?” “那药是催生的,但不止疼,我这就去拿、拿给你。”杜若只急忙回头对紫苏道:“快去小书房,把我的药箱拿过来。” 刘七巧深呼吸稍稍缓和了一会儿,紫苏只拿了药过来,杜若倒了几颗下来,递了温水送给刘七巧服下,只开口道:“七巧,你别着急,这药效还没那么快,你先忍一忍。”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握住杜若的手,忍着疼道:“一会儿稳婆来了,你就出去吧,听我的。” “我不出去,我要陪着你,我要像我爹一样,亲手为自己的孩子接生。” “别,没关系的,爹为你接生那也是没办法,那时候在逃难,这会儿有那么多的稳婆奶妈,我不会有事的,听我的。” “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这一点,我不听,你忘了那时候,你是怎么说那些老古板的了吗?怎么到这个时候,你反而跟我迂腐起来了呢?产房再不干净,我去的也多了,难道我娘子生孩子,我反倒要像其他男人一样,在外面等着吗?七巧,我要亲手为你接生。”杜若只斩钉截铁道。 又是一阵阵痛袭来,刘七巧只咬着牙,紧紧抓住杜若的手,最终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316|6.13| 因为是第一胎,刘七巧自己也做好了长期斗争的准备。作为产科医生,她自然知道阵痛的厉害。人类的疼痛分为十二个等级,分娩就是属于最高级别的。但是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身体准备的能力,还是不够充分。所以每当阵痛来袭的时候,刘七巧还是会忍不住抱着枕头发抖,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一点疼痛。 没过多久,杜太太听到消息,倒是比稳婆来得早,只由小丫鬟引着进了净房,看见刘七巧正颦眉蹙宇的躺着,只上前安抚道:“七巧,你别怕,稳婆一会儿就到了,有大郎陪着你呢!” 刘七巧心里到不是怕,只是疼痛太过剧烈而不能控制,等一阵阵痛过后,她才稍微缓过了劲儿道:“娘,我没事,虽然生孩子我见得多了,可自己生也是第一回,看来以前是小看了这生孩子的痛了。” 杜太太见刘七巧这会儿还有精神跟自己开玩笑,只笑着道:“这就是看人容易自己难的事情,不过其实我看着别人也不容易,七巧你怀相好,肚子也不大,一会儿没准就很快就出来了。”杜太太虽说一辈子也只就生了两个孩子,但在刘七巧面前也算是经验丰富的了。 刘七巧只点点头,深呼吸道:“娘说的是呢,其实也就这么一下子,就下来了。” 杜若握住刘七巧的手,感觉到刘七巧身子又颤抖了起来,这时候外头的小丫鬟进来回话道:“太太、大少爷,老爷也过来了,就在厅里头等着呢!” 杜太太见刘七巧疼的频率算不得太高,只怕一时半会儿也生不下来,便转身往外头招呼杜老爷去了。 “怎么回事?媳妇的产期不是要到月底的吗?怎么今天就发动了呢?”杜老爷不愧也是学医出生的,一下子就找准了事情的关键。 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但也不敢骗杜老爷,只开口道:“奶奶方才走路的时候,不小心绊着了门槛,扭了一下腰,起先还没事的,可刚躺下不久,就开始肚子疼了。” 杜老爷一听,便知道肯定是方才不小心动了胎气,只锤着茶几愤愤道:“七巧也是一个不留心的人,如今这肚子大得都看不见脚尖了,走路更是要当心一点的,这下可好了。”杜老爷说着,只往门外看了看,又转头对小丫鬟道:“你快出去看看,稳婆来了没有,到门口去迎着。” 小丫鬟被杜老爷指挥的手忙脚乱的,只急忙放下了茶盘就往门外去。杜太太只焦急的在大厅里头来回踱来踱去,又问杜老爷道:“老爷,听你这么说,那七巧这一胎是动了胎气才早产的,那可不是要和我当年那样,折腾很久?” “不会的,今天离七巧的产期还剩半个月,你当属是还有一个半月,况且七巧的胎位一项都很正,她自己也注意胎儿大小,这会儿生正好孩子不会太大,没准对她来说还是好事。”杜老爷一边分析着情况,一边探头往外头看,果然见到贺妈妈正从外头急冲冲的跑了进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道:“老爷、太太,少奶奶的日子怎么提前了?幸好我今儿一早没往我乡下老家去,不然可就赶不上了。” 贺妈妈才进来,里头的连翘紫苏都已经出来请了,只开口道:“妈妈快随我进去吧,我们奶奶疼了也有小半个时辰了。” 贺妈妈一听才小半个时辰,只摇头道:“那还早呢,第一胎一般没有三四个时辰是下不来的,我先随你们进去看看。” 刘七巧虽然疼得厉害,但还是用心记着疼痛的频率,一般人刚开始阵痛的时候时间间隔比较长,但是越到后面开指越快,疼痛的间隔就越来越短,到两三分钟疼一次的时候,基本也就快了。 刘七巧瞧见贺妈妈来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一点下来,只有到自己生孩子的时候,才能意识到一个稳婆对自己的重要性,不亚于一根救命稻草。刘七巧稍稍松了一口气,趁着不疼的时候跟贺妈妈打了一个招呼。 那边贺妈妈也上前向杜若和刘七巧行礼,又道:“看着奶奶气色还好,我先给奶奶检查检查。” 古代的稳婆在检查开指方面倒是和现代的医生差不多,只不过说法不太一样,贺妈妈替刘七巧检查完之后,才开口道:“玉门刚刚才开,只怕还要有一阵子,大少爷给大少奶奶吃了催生保命丹没有?” “已经吃了,不过药效一般没这么快,贺妈妈也不用着急,在一旁坐着等一下吧。”杜若虽然急得满头大汗,但他也知道生孩子是急不出来的事情,只能佯装淡定的请贺妈妈坐下。 不一会儿,杜家的三大稳婆,贺妈妈、周妈妈、陈妈妈都已经来了,杜老爷看着这三人人一起进去了,多少也松了一口气。杜太太又亲自进去问了情况,才知道刘七巧只怕还要等一阵子,只出来安抚道:“贺妈妈说了,这玉门才刚刚开,离生还要有一段时间,老爷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这会儿回去也没心思休息,不如等着吧。”杜老爷看看天色,这会儿外头忽然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虽是五月天气,到底入夜了还有些阴冷。里头刘七巧毕竟自己也是个稳婆,愣是半声也没有多喊。 杜太太还在大厅里头踱来踱去的,忽然从院外进来一群打伞的小丫鬟,为首的姑娘稍稍提起了衣裙,进门见杜太太在厅里头等着,只开口问道:“老太太让我过来问问情况,怎么大少奶奶今天就发动了。” 杜太太也不敢说刘七巧扭着腰的事情,只笑着道:“大概是孩子等不及要出来,明儿好给老太太拜寿吧。” 百合闻言,只笑着道:“我看也是这原因,一会儿我就回去回了老太太,让老太太放心。”百合稍稍站了片刻,见房里头安安静静的,倒是只有丫鬟们说话的声音,并不见刘七巧喊半声,只讶异道:“怎么大少奶奶连生孩子都静悄悄的,当年二少奶奶生孩子的时候,我可是在福寿堂都能听见她的喊声。” 杜太太只笑道:“这会儿正疼呢,喊光了力气,一会儿怎么生呢,七巧自己是稳婆,自然懂这个道理,你快回去告诉老太太,让她别担心,一准让她明天早上抱上孙子。” “太太放心,奴婢这就回去说去。”百合原本也想进里头瞧瞧,可自己毕竟还是黄花闺女,这种事情多少觉得有些害羞,便只望里头探了探身子,告辞了。 又一阵的疼痛袭来,刘七巧刚开始还能勉强忍住,这会儿也渐渐觉得有些吃力,幸好她有修剪指甲的习惯,不然的话,这会儿杜若的手背,只怕都已经被她掐的坑坑洼洼的了。杜若一边给刘七巧擦汗,一边安抚道:“七巧,再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可此时对于刘七巧来说,一切的语言那都是多余的,要是疼痛真的能忍住,那就不叫疼了。刘七巧索性放松自己,大口的深呼吸,希望以此来减轻疼痛。可是只要真的一疼起来,刘七巧就连做深呼吸的力气也没了。 在现代有无痛分娩,还有剖腹产,怎么不疼怎么来。在古代连选择的权利也没有,就凭这一点,刘七巧也觉得,穿越这件事情太坑爹了。而事实上,在古代大多数难产的产妇,都是因为疼痛耗光了力气,所以在该用力的时候一点力气也没有,以至于生下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不醒,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把胎盘分娩出来,从而造成了大出血。 贺妈妈见刘七巧又起了阵痛,连忙上前来检查一番,只笑着道:“大少奶奶再忍一会儿,这会儿玉门开了五六分拉,我都快摸到孩子的头顶了,咱一会儿就可以生了。” 刘七巧这会儿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只点了点头,依旧牢牢的抓住了杜若的手。 杜若微拧着眉宇,双手把刘七巧的手包裹其中,小声的安慰着。 刘七巧要生了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杜家,杜二太太住的西跨院和百草院离得不算太近,这会儿外头雨小了,小丫鬟也过来报了信。杜二老爷起床要往百草院那边看一看,杜二太太只披了衣服在身后道:“侄媳妇生孩子,你这当叔叔的过去做什么。” “我不光是叔叔,我还是太医,自然是要过去瞧瞧的。”杜二老爷也没跟杜二太太计较,只让丫鬟为自己更衣。 杜二太太只笑道:“生孩子靠的是稳婆,又不靠太医,再说了,侄媳妇自己就是个稳婆,准没事,你也跑一天了,回去继续睡吧。” “你见过自己给自己接生的稳婆吗?要睡你自己睡,我过去瞧一瞧。”杜二老爷也算是习惯了杜二太太这种小市民的自私性子了,只怕这辈子也改不过来了,也没愿意多呵斥,只带着两个撑伞的小丫鬟,就过去了。 杜二太太追到门口,见杜二老爷已经出了垂花门,只气得跺脚,那边秀儿只上前问道:“太太,那我们要不要也过去瞧一瞧?” “瞧什么瞧?生孩子算什么大事,谁没生过,我们继续睡觉去。”   ☆、317|6.13| 百草院中,杜老爷和杜太太两人还在焦急的等待,时不时有小丫鬟出来汇报一下情况。杜老爷倒是还算淡定,杜太太这会儿已经有些着急了,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疼的时间越长,后面生起来的时候,力气越发就越少。 “这都一个半时辰了,老爷,怎么里头还不见动静呢。”杜太太自己心里吃不准,便只问起了杜老爷。 杜老爷虽然这会儿神色还算淡定,但是从他做在靠背椅上那时不时的小动作,也可以看出他其实心里也是很焦虑的,这会儿也不过是佯装淡定。 生孩子是女人生命中的一道砍,而第一胎则是这道砍的关键。杜老爷端着茶盏轻轻扣动了几下盖子,只开口道:“别着急,继续等着,当年你生大郎的时候,可是足足在马车上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的,如今七巧才一个半时辰,也不着急。” 杜太太只跟着点点头,会想起当时她生杜若时候吃的苦,如今还心有余悸:“那时候怎么能和现在比呢,那时候在逃难,我心里又急又乱的,又怕又疼,只当自己是要死在路上的。” 杜老爷见杜太太站在他面前,脸上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岁月的痕迹,可她陪伴着自己走过了人生的大半,又为自己生了两个儿子,不由就有些感动了。 “是我对不住你,那时候你身子没长开就让你受孕,如今大郎也是,为此我已经教训过他几次了,谁知道还是出了意外。” 两人正聊着,杜二老爷冒着雨雾从外面进来,第一句话就问道:“这屋子里怎么静悄悄的,哪里像在生孩子,七巧现在怎么样了?” “方才丫鬟出来说,玉门已开到五指了,大概再过个把时辰,就可以开始用力了,七巧这会儿正耐心忍着呢!”杜老爷见杜二老爷来了,只急忙起身迎了出去,两人一左一右的坐下,命小丫鬟送了热茶过来,继续道:“这大半夜的,你过来做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 “谁说不是大事的,要是七巧一举得男,那宝善堂就后继有人了。只怕老太太这会儿虽然没过来,也是睡不着的。”杜二老爷只笑着,略略喝了一杯茶。 果然不出杜二老爷所料,杜老太太那边百合才回去,又派了另外的一个小丫鬟过来,送了一袋子的参片,交给了百草院的丫鬟道:“老太太说了,要是大少奶奶觉得没力气了,就含上一片参片,能长些力气,这些都是今年老爷才送过去的最好的参片,老太太没舍得吃,就等着给少奶奶生娃用呢。” 杜太太只急忙命人把那参片送了进去,又对那小丫鬟道:“你回去告诉老太太,这会儿大少奶奶还没开始生,还要等一会儿,让她老人家先睡觉吧,老人家熬夜不好。” 那丫鬟只笑吟吟道:“老太太精神着呢,听说杜家的长孙要提前出来给她拜寿,这会子如何能睡得着,正在房里等着呢!奴婢先回去服侍老太太,一会儿大少奶奶这边要是有动静了,烦请太太去福寿堂通报一声,也别让老太太干等着了。” “那是自然的,你快回去吧,路上地滑,小心着点。” 杜太太送走丫鬟,只进来对杜老爷道:“只怕老太太今晚也是睡不着了,都等着呢!” 几个人正预备坐下来一起好好等着,一直都挺安静的房里传来刘七巧一声痛苦的呻吟。杜太太急忙起身,见几个丫鬟急匆匆的就出来,只回话道:“贺妈妈说可以生了,让我们去预备热水,老爷太太不用着急,再等一会儿就好,贺妈妈说了,大少奶奶的胎位很正,保不准一会儿孩子就出来了。” “哦哦哦……”杜太太一边点头,一边道:“那你快去厨房打热水,这会儿厨房的灶上全是热水,我来的时候就嘱咐丫鬟去厨房传过话了。” 丫鬟各自出门,房里刘七巧用力的声音也稍微大了一点,但刘七巧知道大喊是用不出力气的,也只按照平日里给孕妇接生时候的样子,一到疼痛的时候,就开始聚气,然后根据贺妈妈的指挥,开始用力。 杜若只坐在刘七巧的产床边上,依旧握着刘七巧的双手,每当刘七巧用力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用力。刘七巧稍稍缓过一点力气,见杜若憋的脸色通红,只勉强笑道:“你省省吧,你用力也不能用到我身上,在一旁歇着去吧。” 杜若哪里肯听,只握紧了刘七巧的手道:“七巧,你还有精神打趣我,快别说话了,专心一点。” 刘七巧皱着眉头道:“哪里不专心了,只是手被你捏疼了而已。” 杜若闻言,急忙就松开了手,拿起帕子给刘七巧擦起额头上的汗。又一阵剧痛袭来,刘七巧抓着杜若的袖子,只咬唇死死的用力。 外头打更的刚敲过子时二刻的梆子,产房里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啼哭声,那声音虽然断断续续的,但是洪亮有力,一点儿不像是一个早产的婴儿。 杜若从贺妈妈手中接过被棉布包裹住的婴儿,笑着像个孩子一样,只抱着他凑到刘七巧的面前道:“七巧,快看,我们的儿子,我有儿子了。” 刘七巧瞧了一眼杜若怀里那皱巴巴的小孩子,只无力的勾了勾唇,懒懒打了一个哈欠道:“恭喜相公,终于当爹了。” 杜若眼中有着湿润的泪水,听了刘七巧这句话,只抬头凝视了刘七巧良久,才笑着道:“七巧,我也要恭喜你,当娘了。” 贺妈妈见他们夫妻两人难舍难分的,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等两人都不说话了,这才笑着道:“大少爷,还不快把小少爷抱出去给老爷太太看看,这子时二刻生下来的哥儿,可是金命哪!” 杜若连忙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将孩子递给了贺妈妈道:“妈妈,麻烦你抱出去给我爹娘看看,我在这边陪着七巧。” “好好,大少爷只管在这边陪着大少奶奶,我去给老爷太太邀功请赏去。”贺妈妈高高兴兴的就抱起了孩子,往厅里头去了。 “恭喜老爷太太,大少奶奶为杜家生了一个大孙子。” “果然是孙子吗?”杜太太这会儿还有些不相信,只笑着道:“都说儿子磨娘,七巧这一胎看着还挺顺当,我心里头还一直担心,会不会是个姑娘,谁知竟真是个儿子。”杜太太越说,越发的心花怒放,只急忙喊了门口的一个小丫鬟道:“快去福寿堂,告诉老太太,就说大少奶奶给她生了一个大孙子。” 那边小丫鬟正要出门,杜老爷看看时辰,只又补上了一句道:“这孩子是过了午时二刻生的,和老太太同一天生辰呢,快去告诉老太太,大孙子给她摆手了。”杜老爷这会儿很是兴奋,只低头看着贺妈妈怀中的小婴儿,笑道:“跟大郎小时候简直是一个磨子刻出来了。” 杜二老爷也跟着凑上来看了两眼,笑道:“比大郎出生时候结实不少,你听他那哭声,多响亮,将来一定比他爹强。” 杜老爷喜上眉梢,只笑道:“老二,我也有孙儿了,总算是被我给盼着了。” 杜二老爷笑道:“大哥你别着急啊,以后还会有孙女,还有孙媳妇,孙女婿。” “对对,这样杜家才兴旺。”杜老爷只一边说,一边又叹息道:“可惜我每次都跑不过你,你有闺女我就没有。” “大哥你想想,难道七巧这个媳妇,不比闺女强?”杜二老爷典型的会说话,只把杜老爷哄的傻乐傻乐的。 杜太太只摇头笑道:“如今七巧的孩子也生下来,眼下今年杜家的大事,倒是只剩下三位姑娘了。” 杜二老爷想起三个女儿都要出嫁了,心情也很复杂,只叹息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就是在想留着她们,只怕她们自己也不乐意了。” 正说着呢,就瞧见外头三位姑娘各由小丫鬟打这伞,匆匆的往大厅里头来,见了两位老爷和杜太太,急忙就上前行礼。 杜芊记挂着小侄儿,笑嘻嘻的就上去看小孩子,倒是杜茵开口道:“我们三个本来都睡了,后来听说大嫂子有动静了,就不敢睡了,又怕来了这边也是添乱,就三人点着蜡烛在房里一起做针线,只等听见了好消息才过来的。” 杜二老爷见闻,只开口道:“都回去睡吧,这大晚上的,你们的大侄儿也看见了,明儿再来吧。” 杜苡只问道:“大嫂子可好?身子不要紧吧?” “大少爷正在里头陪着大少奶奶呢,大少奶奶没什么大碍,就是累着了。”贺妈妈一边说,一边瞧着怀里的小宝贝,笑道:“小少爷看着瘦小,身上的肉倒是结实的很呢,抱在手里还沉甸甸的。” 杜芊伸手轻轻的碰了一下小婴儿的脸颊,只笑道:“好嫩好嫩,长得真像大哥哥。” 杜二老爷见了,只笑道:“瀚哥儿和海哥儿出生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么高兴,快回去吧。” 杜茵听出了杜二老爷话中的意思,只点了点头道:“大伯大娘,那我们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嫂子。”   ☆、318|7.01| 刘七巧在产床上闭幕养神了片刻,才稍稍缓过一点劲儿,杜若只把她抱起来送到房里的床上,连翘端着温热的参汤送过来道:“奶奶稍微润润喉咙,先休息一下,外头老爷和太太都高兴着呢,贺妈妈抱着小少爷脱不开身呢。” 刘七巧略略点了点头,平躺在床上,浑身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给浸泡得湿透了,黏在身上实在不好受。 “紫苏,你去帮我拿一套干净的中衣,我先换一下,这身衣服没法穿了。”刘七巧这会儿已经是累极了,可闻着自己一身臭汗,她还真做不到闭眼就睡。 紫苏闻言,只急忙吩咐了小丫鬟道:“你快去厨房灌一个汤婆子过来,把衣服烘热了再让奶奶换上,不然这冷冰冰的衣服穿上身,要是病了可怎么好。” 那小丫鬟正要出门,被杜若含住了道:“紫苏尽管把衣服拿来,这会儿去厨房还有一阵子呢,我放怀里,贴身暖一会儿,七巧就能穿了。” 那小丫鬟只好停下脚步来,又在门口恭恭敬敬的站着,当真是羡慕杜若对刘七巧的这份体贴。紫苏取了衣服过来,原想着自己暖一下的,可这杜若在边上呢,她也不好意思解开腰带,只好将手中的衣物就递了过去道:“大少爷隔着衣服暖就好,这下雨天的,布料也冰人。” 杜若哪里顾得上这些,只解开了外袍,又把中衣解开,露出胸口一片白皙的肉来,羞的紫苏急忙就避开了视线。倒是连翘是服侍习惯杜若的,只上前帮忙又将他的腰带系好了道:“大少爷去那边榻上靠一会儿吧,都折腾了大半夜,也累了。” 杜若只摇摇头,在刘七巧的床头坐了下来道:“我不累,七巧才累了,你们也累了,都坐下来靠一会儿吧,有事我再喊你们。” 几个门口站着的小丫鬟早就困的不行了,听杜若这么说,哈欠声越发打的不亦乐乎。连翘见她们年纪都小,也经不起熬夜,便开口道:“你们到次间的炕上睡一会儿,我和紫苏在这边看着就行了。” 连翘才交代完,两个小丫鬟先是不肯,无奈实在敌不过哈欠一个个的来,便只道:“那辛苦连翘姐姐了,我们就歪一会儿,连翘姐姐有事尽管喊我们。” 连翘只点了点头,又跑去外头厅里,见几个大人正围着小少爷看,个个都欢喜的不得了,只笑道:“老爷太太、二老爷,时辰不早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贺妈妈,您也忙了一晚上了,其他两个妈妈都都去前头喝酒暖身子了,你也过去吧。” 连翘正说着,又瞧见外头有人打着灯往这边来,还没进门只开口道:“刚才进门就听说奶奶生了,是哥儿还是姐儿,快告诉我听听。” 连翘抬眸一看,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刘七巧肚子一疼,就急急忙忙奔回家里去找她嫂子的绿柳。 “是个小少爷呢!”连翘急忙先说了,引了绿柳到一旁,上下打量了一下绿柳身边的小媳妇,只见眉眼俊俏,鹅蛋脸盘,因也是才生了娃,所以看着略显丰满。连翘只迎上去道:“这就是绿柳的嫂子吧,我是连翘,也是这百草院的大丫鬟,以后我们哥儿可就全靠你了。” 绿柳她嫂子只低头笑了笑,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道:“还请连翘姑娘多关照。” 连翘瞧着她很是有礼,又是绿柳的嫂子,一起从王府跟过来的,和刘七巧关系自然也是不一般的,便引着她往贺妈妈那边去道:“贺妈妈,哥儿的奶娘来了,您就放心的去吃酒去,我已经让人在外院备下了厢房,一会儿跟两位妈妈吃饱喝足了,好好睡一觉,明儿等领了大少爷赏银,再回去不迟。” 贺妈妈见连翘预备的如此妥帖,只笑道:“好姑娘,亏你忙里忙外照应,既然奶娘来了,那我可就去了。”贺妈妈将小婴孩递给了绿柳她嫂子,又交代了几句,这才由一个小丫头,领着往外头去了。 杜太太是个细心人,虽然听说刘七巧自己选好了奶娘,但毕竟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如今瞧见绿柳她嫂子不但长相好,看着还珠圆玉润的,想来定然是奶水极好的人,便问道:“你家孩子多大了?” 绿柳她嫂子知道这是杜家太太,只福了福身子道:“孩子已经五个月了。” “哦,五个月了,那你走了,谁奶孩子呢?”古时候孩子要是没奶喝,那可是要饿死的,况且五个月的孩子,也确实只能喝奶。 绿柳她嫂子听见杜太太这么问她,只稍稍低了低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之前和大少奶奶说好了,能让我带着孩子进府上的,我奶多,奶两个孩子也管够,今儿来的晚,孩子睡了,所以我先进来了。” 杜太太闻言,只点了点头,又在人家的胸口上来来回回扫了几圈,好像在确定她到底说的是不是实话一样,不过当杜太太看清了她那高耸的胸口时,嘴角就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来了,看来还真是一个奶多的。 “一会儿哥儿要是哭了,你奶他试试看,不过他还小,没什么力气,你可仔细着点,别呛着他了。”杜太太只小心吩咐道。 绿柳她嫂子便开口道:“我左边的奶水出的慢一点,一会儿我只用左边喂,太太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小少爷。” 杜太太这会儿就算不放心也没啥用了,便只点了点头,见两位杜老爷已经坐下来喝茶了,只开口道:“时候不早了,老爷我们回去吧,二叔也回去吧。” “好好,回去,明天再来。”杜老爷乐得满面红光,只站起来,又凑到了奶娘的身边看了几眼哥儿,这才乐呵呵的走了。 杜二老爷跟着一起回去,走到西跨院正院的时候,忽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只转了身子,吩咐身边的丫鬟道:“我去靡芜居,你自己回去吧。” 杜二太太其实在杜二老爷走后,也没真睡得着,她虽然没去,好歹也有一颗八卦的心,所以等着等着,也就等到了刘七巧把孩子生了出来,可谁知正当她等着杜二老爷回来的时候,小丫鬟回来禀报说,二老爷去了靡芜居去了。 不过杜二老爷去靡芜居倒是也没去错,作为姨娘,深根半夜是不好在杜家宅子里乱跑的。况且说句实在话,当年赵氏生两个儿子,她们几位姨娘也没去瞧过,若是现在刘七巧生孩子,她们过去瞧了,只怕到时候下人们又要说道,所以她们四个人也没过去,只是命丫鬟在百草院门口打探消息,一有消息就来禀报她们。 几位姨娘听闻刘七巧一举得男,很是为刘七巧高兴,正要打算各自回去睡觉,不想却瞧见杜二老爷打了伞进来。 花姨娘见了杜二老爷,只笑道:“老爷莫非是在正房吃了闭门羹了,这大半夜还下着雨呢,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苏姨娘见杜二老爷来了,只急忙吩咐丫鬟道:“玉蕊,去沏一杯热茶来,给老爷暖暖身子。” 杜二老爷见阮姨娘也来了,只吩咐道:“你才出月子,不能熬夜,快回去休息吧。” 阮姨娘只微微欠了欠身子,起身告辞,花姨娘便也跟着道:“那我也跟阮姐姐一起回后院了。” 苏姨娘见两人跑的快,一时有些脸红,也福了福身子道:“老爷,今儿我身上不爽快,让陆妹妹服侍你吧。” “好吧,你也去睡吧。”杜二老爷只挥了挥手,苏姨娘也识趣的回房了,只留下陆姨娘一个人在大厅里头服侍着。 陆姨娘倒也不羞涩,见丫鬟送了热茶上来,亲自奉了热茶给杜二老爷道:“老爷喝一杯热茶,暖暖身子就睡吧,明儿是老太太的寿辰,要是精气神不好,在老太太跟前可就失礼了。” 杜二老爷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只喝了一口热茶,跟着陆姨娘进房休息去了。 如意居里头,杜老爷和杜太太两人虽然已并肩睡在了床上,可一时两人却也睡不着觉。杜太太想想这些年把杜若养大的情景,忍不住叹息道:“当年就连老太爷都担心大郎活不过二十岁,如今他不光娶媳妇了,还有了自己的儿子,老爷,大郎是真的长大了。” 杜老爷伸手搂着自己的妻子,唇瓣在她的鬓边轻轻蹭过,只点头笑道:“是啊,大郎是真的大了,有七巧的帮忙,宝善堂以后在他的手上一定能发扬光大的。” “老爷就想着这些事情,说句心理话,我倒是舍不得大郎接管这家里的生意。”杜太太往杜老爷的怀中靠了靠,只继续道:“当年你接管家里生意的时候,走南闯北,遇到多少险境,我在家里头每日提心吊胆,那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若是大郎以后也要像你一样,除了我,便是七巧,那也是万万舍不得的。” 杜老爷这下倒也是难办了,其实这些年他也想过这事情,杜若的身子,肯定不适合跋涉奔波,所以他才那样尽心尽力的培养杜蘅,可是一旦杜老太太去世,杜家分家,宝善堂后面的路要怎么走,杜老爷自己也说不清楚。   ☆、319|7.01| 第二日一早,杜老太太便起了一个大早,想着要去百草院看刘七巧去。百合在一旁一边服侍,一边笑着道:“老太太不必着急,还是跟往常一样,等大家伙多来了,给您老拜过寿了,你再过去也不迟,昨儿大少奶奶折腾到下半夜才消停,只怕这会儿还没睡醒呢。” “你说得也对,这时候一大早的,七巧只怕还没醒呢,她昨儿耗神了,得是要好好休息,你去厨房传话,今儿顿一碗鸽子汤给七巧喝,这鸽子汤是收骨架的,她才生完,是得先收一收骨架了。”杜老太太说着,只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外面小丫鬟早已进来回话说:“回老太太,三位姑娘都已经到了。” 杜老太太只笑道:“她们倒是来的早了,百合,荷包都准备好了没有?” “老太太放心,都准备好了。”百合一边去五斗柜里头那荷包,一边站定了想了想道:“我差点儿忘了,还得准备一个大荷包呢!” 杜老太太原本还一时没想明白,等百合往那百草院的方向指了指,她才拍了拍脑门道:“可不是,百合,快开了我的私库,我要自己进去看看,有什么东西给我的小曾孙。” 百合只笑道:“老太太别着急,一会儿去看大少奶奶之前慢慢找,这会儿姑娘们都来了,老太太还是先出去吧。” 虽然昨夜刘七巧生了杜家长房的长孙,但是杜老太太的生辰自然也是不能怠慢的。今儿一早杜家众人就来到了福寿堂给她请安拜寿。就连杜若这会儿也已经洗漱一净,早早的跟着杜太太和杜老爷两人过来了。 杜老太太见杜若也来给自己拜寿,只急忙起身道:“大郎,你过来做什么?这个时候不在房里好好的陪着七巧,跑到我这福寿堂来做什么?” 杜若谦逊一笑,正要说话,只听那杜蘅道:“老太太这就不知道了吧,大哥哥是来给您报喜的呀,丫鬟说的那哪里能算上报喜,这么大的喜事得大哥哥亲自跟你说才行呢。” 杜老太太只睨了杜蘅一眼,笑道:“少在这边耍贫嘴,我问你,你儿子都两个了,哪一个是你亲自过来报喜的?怎么你这么替你大哥哥着想,就不替你自己想一想呢?” 杜蘅只笑道:“老太太教训的是,下次我一定亲自来报喜,亲自来报喜。” 赵氏就站在杜蘅的边上,听他这没脸没皮的说笑,只觉得脸上一红,急忙拉着他的袖子,只笑着道:“老太太,时间也不早了,一会儿只怕客人也要来了,老太太还是早些用早膳好。”众人闻言,也只跟着道:“是是是,老太太还是快些用早膳好,一会儿要是客人来了,只怕老太太这边也要忙起来了。” 杜老太太只点了点头,笑道:“既然这样,你们都先回去吧,一会儿我吃过了早膳,正好抽时间去看看七巧,不然过会儿人多,我可就没时间了。” 杜若只急忙道:“七巧没事,老太太不用挂着她。” 杜老太太只笑道:“我就是去看看,有什么挂不挂着的?再说了,我也要去瞧瞧我的小曾孙,你说是不是?” 杜太太只笑道:“老太太尽管去,孩子跟大郎小时候一个模样,就是比大郎长的瓷实些,看着小巧,肉倒是结实的很。” 杜老太太闻言,嘴巴都快笑弯了,只急忙道:“那好那好,那我可要好好去看看了,你们先散了吧,散了吧。” 众人才从福寿堂散了,杜太太他们一行人才走到门口,就有丫鬟前来传话道:“回太太,亲家太太来了,红藤姐姐带着她们去大少奶奶房里了。” 杜太太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派了小厮去给刘家报喜,所以李氏这会儿就来了也不意外。不过这时候还没到用早膳的时候,只怕她们是饿着肚子就忙不急赶过来看刘七巧的。 刘七巧这会儿刚刚醒过来,见李氏带着钱喜儿一起过来了,只急忙喊了丫鬟们搬了凳子给她们做。李氏就着凳子坐在刘七巧的床前,见刘七巧虽然虚弱了点,总体来说脸色还算不错,便只心疼道:“七巧,你可辛苦了,可这还没到日子呢?怎么孩子倒是先等不及了。” 刘七巧心想要是让李氏知道自己走路不看门槛,没准还不知要怎么数落自己,只急忙给紫苏使了一个眼色,笑道:“他要出来,我难道还能拦着,反正一样的,在肚子里是长,出来了一样长,还讨个喜庆,和老太太是同一天生的。” 这时候奶娘抱了孩子过来,李氏只接过来,抱在手中,低着头满眼宠溺的看着,笑道:“这孩子还真像大郎,不像你小时候,都说儿子多像娘,这回倒是真不是这样了。” 刘七巧也探起身子,瞧了一眼小宝贝,伸出手指捏了捏他的小脸道:“长的像大郎才好呢,皮囊好,将来好找个漂亮媳妇。” 李氏只切了一声,摇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我把你生丑了吗?你娘我那时候怎么说也是牛家庄一枝花。” 刘七巧只哈哈笑了起来,见小孩子的嘴巴随着她的手指动来动去,显然是在寻找食物,刘七巧逗了他两三回,他一直没吃到奶,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奶娘正要上前抱了喂奶,刘七巧只支起身子道:“娘,你把孩子给我,我来给他喂奶试试。” “你还是别喂了,你昨晚才生产,这会儿得好好休息,要是真想喂,等过了这几天再喂也不迟。” “娘你别劝我了,这几天的奶才最营养呢,等过几天,奶就没这么营养了,我不多喂,就喂一会儿行不?” 李氏见刘七巧坚持,便也只好把小宝贝递给了刘七巧,刘七巧侧着身子,稍稍解开了中衣的带子,学着喂起了孩子。小宝贝这会儿真饿着,闻见了奶香便奋不顾身就凑上去,大力的吸了起来。刘七巧只觉得.乳.头酸酸麻麻的,疼得冷汗都要出来了,只迎着头皮坚持罢了。 以前再书上看见说喂奶很疼,刘七巧还不相信,如今刘七巧可算是相信了。.乳.头对于自己来说是身体的一部分,可是对于刚出生的孩子,这不过是他们汲取.乳.汁的一个工具,如果这工具里头挤不出奶了,那他们可是会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拼了命的蹂躏这.乳.头的。 刘七巧喂了一会儿,只觉得浑身的衣服都潮了,李氏见她额头上不住的冒汗,这才把孩子接过了手道:“今儿就喂到这里吧,明天再喂也是一样的,你现在身子没恢复好,千万不要累着了。” 刘七巧这抱了一会儿,也觉得有些累了,只点了点头,又让绿柳拿了干净衣服给换下了,这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一些。 李氏见了,只劝慰道:“傻孩子,你现在身子虚,动不动就会出汗,所以你现在不能多动,如果出了汗,少不得难受。” 正说着,外头连翘端着盘子进来道:“老太太那边派厨房送了鸽子汤过来给奶奶喝,厨房的人说,喝鸽子汤对产妇最好了,不油腻,又补身子。” 李氏闻言,只打开盅子上头的盖子,端着送到刘七巧跟前道:“来,先喝一点鸽子汤,一会儿再喝一些小米粥垫垫肚子,你这会儿也不能吃什么干饭,也就这些汤汤水水的先吃着,等身子没那么虚了,再吃一些米饭。”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就着勺子喝了几口汤,除了味道鲜美之外,里面还有一些中药。之前杜太太做月子的时候,刘七巧特意拿了一本《产妇坐褥期照料指南》给厨房的人学习,所以如今这鸽子汤,只怕也是按照上面的方子做的。 “我这会儿倒是不太饿,就是肚子里刚没了一样东西,感觉空落落的,好像怎么也吃不饱一样。” 李氏听刘七巧这么说,只笑道:“生了孩子就是这样的,孩子一下来,就没东西顶着胃了,吃什么都跟无底洞似得,就像怎么也吃不饱一样,这时候可真不能多吃,要是一下子吃多了,那这肚子可就真的大了起来,只怕就回不去了。” 李氏毕竟生过三个孩子,这些经验还是有的,若是刘七巧嫁得不好,晚上要自己费神带孩子,这原本身上长上去的肉只怕还能掉一点。如今杜家的条件极好,怎么可能让刘七巧自己带孩子呢?所以刘七巧这月子要是不注意,少不得身上的肉不但下不去,还能再长一坨出来。李氏也是见惯了生了孩子之后就没了形象的乡下妇人,自然很害怕刘七巧毁了身材,心里也是担心的很。 刘七巧自己倒是不怎么担心,她自己的身体自己很清楚,怀孕前期是一点儿也没胖,也就是怀孕后期,她稍微增加了一些饭量,这才稍微养出一点肉来,毕竟这要是生出来的孩子跟瘦猴一样,也对不住杜太太她们一心想把刘七巧养好的心思了。   ☆、320|7.01| 李氏在刘七巧房里又说了一会儿话,杜太太和杜若两人也已经用过了早膳过来了,丫鬟从厨房提了食盒过来,请李氏和钱喜儿外头用早膳,李氏只推拒道:“我们来的时候吃过饽饽了,这会儿也不饿。” 杜太太听了,只笑着道:“亲家母还是吃一点吧,今儿老太太生辰,午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这小姑娘正长身子呢,可不能饿着。” 李氏见杜太太说的有道理,这才带着钱喜儿去偏厅里头用早膳去了。杜若进来,见刘七巧已经醒了,急忙嘘寒问暖,又问丫鬟们她吃了些什么,刘七巧这会儿精气神还不足,只靠着和杜若稍微说了几句话,就让杜若去小书房的炕上睡一会儿。 杜若不肯走,只在刘七巧床对面的软榻上坐了下来道:“我就在这边陪着你,稍微靠一会儿。” 刘七巧只摆摆手道:“你还是去你的书房吧,一会儿客人来了,少不得要来看我,你一个大男人在这边杵着,叫我们说什么好呢?” 杜太太闻言,只点头道:“七巧说的是,大郎你还是去你的小书房吧,七巧这边有我照料着呢。” 杜若见杜太太也这么说,只打了个哈欠,跟着丫鬟往西面的小书房去了。 “七巧,你这会儿再睡一会儿,一会儿要是有人来看你,少不得会劳神。”虽然客人们过来也不会停留多长时间,可少不得也要应酬几句话,当真睡着了,那也不好意思。 “没事,娘,我这会儿也不困,靠着罢了,要是有人来了,有精神就说上两句,没精神就靠着听你们说话,也费不了什么神的。”刘七巧稍微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沉甸甸,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杜太太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反驳什么,只开口道:“那你靠着吧,我在这边陪着你。” 刘七巧便道:“娘你不必在这边,今天老太太生辰,少不得要你出去招呼人,还要回去看着荣哥儿,这边有我娘就够了,您忙您的。” 杜太太今儿确实是有些事情要忙,所以也就没推辞,只带着丫鬟起身离去了。 李氏用过了早膳,又回了刘七巧的房里,见刘七巧正在闭目养神,便也没说话,只是到次间里头,将哥儿抱了过来,斗着哥儿玩呢。这会儿哥儿也吃饱了奶,懒洋洋的挥舞着小拳头,看着别提有多霸气。钱喜儿喜欢的不得了,只笑着道:“小侄儿长的真好看,大娘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长的跟他爹一样,能不好看吗?你没瞧见杜家的人个个都生的这么好吗?”李氏这会儿是心花怒放,对怀中的宝贝赞不绝口。 两人正笑着,忽然听见外头有一个年长的声音开口道:“亲家太太谬赞了,杜家人哪有你说的这么好,都说儿子像娘,哥儿长的好,那一定是七巧的功劳。” 李氏听见声音,便知道是杜老太太来了,李氏原本对杜老太太不怎么熟悉,可是上次世子爷大婚时候见了一回之后,李氏倒是觉得杜老太太很随和,心里头对她的一点惧意也变成了敬意,只笑着道:“老太太这回可没说对,您快来看,这哥儿可不就是像大郎?虽然我没见过大郎小时候的模样,可咱们家七巧小时候的样子我可瞧见过,不是这样的。” 杜老太太听李氏这么说,急忙就上前两步,凑着脑袋看过去,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正在那边打哈欠,那小嘴唇鲜红鲜红的,一厥一厥的,样子可爱极了。杜老太太只惊呼道:“哎呀,可不就是跟大郎小时候一个样子,就是比大郎胖一点,结实一点。” 杜老太太伸手从李氏手中接过了孩子,看在眼中喜在心中,只一个劲的点头道:“当真是父子啊,就跟一个磨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亲家太太,你快看他那小鼻子小眼,真是太像了。” 李氏只笑道:“没生之前我还担心呢,万一是个儿子长的像七巧,只怕将来就没有大郎这样俊俏了,如今我倒是放心了。” 刘七巧这会儿正在床上闭目养神呢,听见李氏说了这么一句,只娇嗔道:“老太太你听听,难道我是长的歪鼻子小眼睛吗?我娘竟瞎操心呢!” 杜老太太只笑道:“长的像七巧也不赖,姑娘家要是长的像七巧这样小巧可爱的,那也是讨人喜欢的,这不着急,以后慢慢生。” 刘七巧听见慢慢生这三个字就一头冷汗,古代的女子除了生育机器以外,果然是很少有第二种职业。李氏见刘七巧脸上有些不愿意,只急忙笑道:“那是,七巧年纪小,以后少不得还要给你添个曾孙女什么的,老太太您福寿双全,儿孙绕膝,真是让人羡慕的紧。” 杜老太太原本觉得李氏太过拘谨,似乎并不怎么会说话,如今见李氏这一番话说的也让她心里甜蜜蜜的,只笑道:“我说这七巧一张巧嘴是像谁呢,原来是像亲家太太。”杜老太太只笑着继续道:“听说她兄弟考上了童生,这可不简单,我听七巧说,你们家八顺也不过就才十岁,将来肯定能有大出息。” 说起八顺来,李氏最近可没少风光,就连王府那边的人都全知道,刘二管家的儿子十岁就考上童生了,虽说王府的三少爷也过了童生,但人家眼看着就十三岁了,可刘八顺才十岁,这就是差距啊! “老太太快别夸他了,我这几天还在家里训他呢,别以为过了童生就跟考了状元似的,这压根就没什么了不得的。再说了,他的先生可是状元,要是状元的徒弟连童生都过不了,说出去那才让人笑话呢!” “对对对,亲家太太说的很对,小孩子心野,一定要让他沉下心思,好好继续念书才行,有多少人是考了一辈子,到老还是个童生的,这一点要引以为戒。” 刘七巧对这一点倒是不太赞同,虽然刘七巧知道读书少不得要用功的道理,但是作为填鸭式教育体制下的刘七巧,其实很理解天才和非天才学生在学习上的区别。而已刘七巧的经验看来,刘八顺的小脑瓜是很好用的,确是有那么一点天才的禀赋,但是如果家里逼得太急了,朝着书呆子的方向发展,只怕到时候得伤仲永了。 “娘,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八顺虽然贪玩了一点,可脑子还是聪明的,你得稍微满足一下他爱玩的天性,不然的话,以后变成个书呆子一样的人,有什么好的,你见过几个状元是书呆子的?不说别人,就大郎吧,你看着他温文尔雅的,其实骨子里别提有多爱玩了,那些个朋友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状元探花我都见过,就没见过书呆子。” 李氏也明白刘七巧的意思,刘八顺刚开蒙那会儿,每天都是刘七巧督促他看书的,连刘八顺都说,姐比私塾的先生靠谱。后来刘七巧进了王府,刘八顺也有了状元先生,所以刘七巧就不怎么管刘八顺了。不过刘八顺的学习习惯,倒是和以前刘七巧教他的差不多。 “七巧说的有道理,这叫劳逸结合,况且现在正是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要是为了功课耽误了身子,那可不行,就说我那侄孙吧,现在是我的大孙女婿了,就是因为熬坏了身子,弄的没考上进士,还要再等三年。” 李氏一边听一边点头,神色也一本正经,只开口道:“老太太这说,那我可真得注意着点了,这身子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家那小身板看着平常结实,其实也是个没用的。” 刘七巧稍稍打了一个哈欠,奶娘上前把哥儿给抱走了,丫鬟们看着时辰也不早了,估摸着一会儿客人要到,只上前劝道:“老太太该回福寿堂去了,一会儿姨奶奶、还有大太太那边的舅太太都要来了,老太太还是先回去吧。” 杜老太太只点点头,又扫了一眼这房里的丫鬟奶娘们,只吩咐道:“你们好生服侍大少奶奶,这个月的百草院丫鬟们的月银翻倍。” 众丫鬟闻言,只都笑着谢过了恩典,才送了杜老太太出来,杜老太太往外头走了几步,只转身吩咐连翘道:“你们奶奶今天身子没好,需要静养,今天就不见客了,到时候要是有人来,只说是我吩咐的,让她们直接到福寿堂找我便是。” 连翘只笑着道:“就等着老太太这句话了,今儿是老太太的好日子,老太太不发话,我们这里还当真不敢闭门谢客呢。” 杜老太太只笑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贫嘴了?行吧,你们这儿就闭门谢客吧,今儿我替你们接客了。” “那就辛苦老太太您啦。”连翘说着,只把杜老太太送出了院门,这才折了回来,见刘七巧在里面闭幕养神,又往小书房去看了一眼,见杜若也在炕上睡的正香,在外间服侍的小丫鬟们昨晚也累了一宿了,这会儿也都熬不住打起了盹儿来。 李氏见连翘进来,只笑着道:“连翘姑娘也去睡会儿吧,这边有我看着呢。” 连翘这会儿也是困劲上来了,只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道:“那就辛苦亲家太太了,我就在这榻上靠一靠,要是奶奶醒了,你只管叫醒我。”   ☆、321|7.01| 李氏就这房间里的凳子坐了,见钱喜儿还在一边站着,便道:“你去找你姐玩去吧,只不要乱跑,这儿可比不得家里,外头大,跑丢了我可不带你回去。” 钱喜儿最近个子拔高了不少,扎着两个鬏儿,上头缠着米粒大的珍珠串成的串儿,看着越发俊俏了。李氏是真心把她当亲闺女养,样样都给她好的,半点也没委屈她。便是刘七巧小时候,也是过着苦日来的,都没有丫鬟服侍过。 李氏见钱喜儿走了,只拿起桌上的针线,见上头的桃花才半朵,便搔了搔头皮,低着头做起了针线来。她在牛家庄算是有福的媳妇了,别的媳妇不光要会做针线,农忙的时候,还要跟着下地做农活。李氏是不曾下过地的,所以针线功夫在牛家庄算是拿得出来的。 因为今儿是杜老太太的寿辰,所以杜家院里也热闹了起来,太远的亲戚是没有请的,不过就请了两位杜太太的娘家人,赵氏和刘七巧的娘家人,以及姜姨奶奶、安泰街上的本家亲戚,还有几个杜太太的老姐妹。 王妃这几日身子不是太好,所以虽然知道刘七巧刚生了孩子,还只是命人送了礼过来,人并没有亲自来。原本王妃不能来,作为如今王府大少奶奶的于氏是要来的,可如今于氏有了身孕,自然也是不方便去的。 来的客人大多数都是来了之后才刘七巧刚刚给杜家生了一个男孩,可惜走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消息,所以少不得没带什么见面礼。杜老太太这边正在和安靖侯老夫人还有安富侯夫人聊天,这两位老夫人如今也可以算是红光满面了。周蕙一个月前为安靖侯府生下了一个长孙,安富侯家,大少奶奶也生下了嫡长孙,真是喜事连着喜事。 “我们这几个老姐妹,如今瞧瞧,却还是你的福分最好。”安富侯夫人感叹了一番,只继续道:“想着我们那时候,父母削尖了脑袋要把我们往侯门嫁,如今瞧着,其实是不是高门大户也不打紧,重要的是这一辈子要活的开开心心的。” 杜老太太闻言,只笑道:“你这话说的,难道你如今有什么不开心的吗?说的好像受了多大的苦处一样。” 安富侯夫人只笑道:“难道我没苦处吗?年轻的时候生不出儿子,到了三十多才得了这么一个老来子,谁曾想儿子娶了个媳妇又是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如今好容易才生了一胎下来,都已经吓的说是不敢再生第二个了。” 杜老太太只笑道:“女人头上一个忘字,这疼也不是白疼的,一时半会肯定是忘不掉的,你只等再过几年,让她在怀一胎就是了,实在不行,房里的姨娘也可以生,反正如今也有了嫡长子了,也不怕有什么不安分的人弄出什么幺蛾子。” 安富侯夫人听着也觉得很有道理,只点头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那儿子虽然轴的很,但对我那儿媳妇却是喜欢的很,当年我儿媳妇得了那么大的病,他也不肯跟妾氏一起过,如今我也只好随缘了。” 安靖侯老夫人听了,只羡慕道:“你有这样的儿子是福气,外头多少人家因为多宠了一些妾氏,闹得鸡犬不宁的,依我看,妾氏这东西,要是孩子真的需要,那就安置几个,要是孩子自己不想要,我们也懒得烦,我要不是那儿媳妇太不像话,我也不愿意管儿子房里的事情。” 老太太们都是过来人,很多事情花了一辈子才想明白,如今说起来,倒也通透了。 “可不是,我一直就是这么想的,妾氏这东西,儿子想要,你还得考虑几分,要是儿媳贤德,你再给儿子房里塞妾氏,那就是别人眼中的恶婆婆了。”杜老太太在这一点上做的很好,在老姐妹面前也是脸上有光。 安靖侯老夫人只点了点头,又道:“还没恭喜你呢,曾孙和你同一天生辰,也不知道你是哪一世修来的福分。” 杜老太太只笑道:“可不是,这你们可是羡慕不来的,不过我可告诉你们,七巧今儿还虚弱着,你们要道喜的只管跟我道喜,就别去她那边了。” “瞧你这老货,我们说了要去了吗?那时候你是怎么嫌弃七巧的?如今倒是疼了起来,可见你当初是瞎了眼了。”安富侯夫人对刘七巧一直很感激,和杜老太太说气话来也带着几分玩笑。杜老太太也不生气,只一个劲的点头道:“行行行,你说的对,我当初就是瞎了眼了,可我虽然瞎了眼,老天爷没瞎呀,所以七巧还是嫁进了杜家,你们是不是?” 几个老太太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正这时候,外头有小丫鬟来传话道:“回老太太,水月庵那边了尘师太命人送了贺礼来,还有一串开过光的金刚结护身手链,是送给大少奶奶的。” 杜老太太闻言,只急忙站了起来问道:“水月庵来送东西的师父呢?” “门房上要留了她下来喝茶,她说她是佛门子弟,清静惯了,就不进来了,人已经走了。” “那行吧,改日我们再去水月庵捐香火钱,你只把那手链给大少奶奶送去,我估摸着应该是给小哥儿的。” 安富侯夫人和安靖侯老太太听了,只羡慕道:“也不知道七巧是哪一世修来的福分,连大长公主都这么为她上心。” 杜老太太听出她们话中艳羡的意思,心里只偷偷乐呵,笑着道:“行了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出去入席吧。” 杜若昨儿折腾了一晚上,今天一早只睡到中午才醒过来,见守在门口的小丫鬟也已经累的趴在桌上睡了,就自己起来穿了衣服,往刘七巧的房里来。 李氏正在那边做针线,见杜若进来,只笑着道:“大郎可睡足了?” 杜若有些不好意思,只亲自倒了一杯茶给李氏道:“娘你歇一会儿,这些事情丫鬟们做就好了。” “丫鬟们也都服侍一夜了,也要歇一歇,我就是顺手的事情,不打紧。”李氏说着,放下了绣品,只喝了一口茶,外面的小丫鬟正好进来道:“亲家太太,福寿堂那边来请您过去入席呢。” 杜若见了,只回道:“你出去说一声,一会儿我和亲家太太一起过去。” 这会儿连翘听见有人说话,也醒了过来,只揉了揉眼睛,见杜若正站着,忙起身道:“不好,这一睡就睡过头了,什么时辰了?只怕福寿堂那边要开席了。” “你去把亲家太太家的姑娘喊过来,我们一起过去。”杜若交代了一声,连翘正要出门,李氏急忙喊住了道:“连翘姑娘不用去了,让她跟紫苏在一块儿吃就好,她们姐妹俩难得见一次,跟我去了那边,反倒拘谨的很。” 杜若见李氏这么说,便只点头应了,带着李氏一起去了福寿堂那边。 其实李氏这会儿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王妃没来,她就是刘七巧唯一的娘家人,说实话这样的场面,她一个村妇真的没经历过几次,也不过就是在王府住的时候,远远的瞧着热闹的很。如今真的来了,她也怕给刘七巧丢脸。 杜若见李氏有些尴尬,也知道她的顾虑,只笑着道:“娘不必担心,我跟太太说好了,一会儿您就坐她那一桌,上头是我舅妈和她家的媳妇姑娘。” 李氏只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有些紧张的扶了扶鬓角。说起来李氏容貌算是好的,可毕竟在村里过得时间长了,身上就有一股子乡土气息,那是不管穿什么衣服都遮盖不住的。而刘七巧之所以没有那种乡土气,是因为她是穿越来的,骨子里就又一种现代人的精练。 杜太太见杜若带着李氏过来,只起身相迎,笑道:“亲家太太来啦,坐吧。” 李氏谦和有礼的坐下了,和舅太太打了招呼,又受了礼数,脸上笑得很恬淡。杜老太太见李氏来了,只对桌上的三个姑娘道:“那是你们大嫂子的娘,你们是第一次见,都去行个礼。” 三位姑娘只都起身去给李氏行礼,李氏忙不迭起身谢了,忽然想起方才她出百草院的时候,绿柳给她塞的几个荷包,便只笑着一人一个拿出来当成了见面礼。 这般举动,饶是原本对她有些看轻的太太奶奶,也只都忍不住心道:原来没想到她居然还是这般有心思的人,怪不得刘七巧这样聪明伶俐,想必是随了她母亲。又想起刘七巧的爹是恭王府的二管家,恭王府那样的地方,便是一个普通下人都有几个心眼,更不必说还是个管家。 “亲家太太何必多礼呢,你是长辈,受她们的礼那是应该的,不用这么客气。” “不过就是一些小玩意儿,第一次见,也就是意思意思,老太太这么说,我倒不好意思了,只怕姑娘们看不上呢。”李氏只陪笑道。 众人又寒暄了一阵子,见吉时已到,杜老太太便吩咐厨房上菜了。 大户人家的规矩都是食不言、寝不语,所以桌面上也静悄悄的,大厅里头是几桌女宾,外头还有几桌是男宾,女宾这边静悄悄的,男宾那边倒是欢声笑语不断。大家知道杜若喜得贵子,哪里肯放过杜若,奈何杜若这胃才刚刚好,自然是不能喝酒的,倒是杜蘅很讲义气,所以敬杜若的酒,他一个人全包了。   ☆、322|7.01| 杜老太太见外头气氛活跃,里头的气氛未免有些沉闷,便笑道:“今儿都是自家人,大家不必拘谨,只管吃吃喝喝乐乐,也不要在乎那饭桌上的规矩了。” 这话一说,果然桌上就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赵氏陪着她母亲还有杜二太太坐在杜太太下首的位置上,这会儿赵氏的母亲的视线就一直没离开李氏。赵夫人原本和杜家两位太太都是交好的,当初和杜二太太结亲的时候,齐家正是蒸蒸日上的光景,赵夫人自然是愿意的,可如今看着齐家败了,杜二太太比起杜太太来,实在也差了这么好多,心里边总有那么些遗憾。 “那就是你大嫂的娘?”赵夫人瞧了眼李氏,觉得这样的人,虽然穿着也算光鲜,可比起他们家上等奴才,只怕还差一点,便有些看不上眼,只笑道:“杜家倒也真是一个不嫌贫爱富的人家。” 赵氏听她母亲这么说,也不由往杜太太那桌看了眼,也跟着道:“可不是,不过人家虽然出身差,毕竟现在是恭王府的义女,娘你这说,让人听见了不好。” 赵夫人见赵氏这般小心翼翼,只稍稍皱了皱眉头道:“你如今在杜家当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当家人的气势还没拿出来,如今她也生了一个男孩,你有没有想过,这杜家到时候要是分家了,你怎么办?”赵夫人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我劝你稍微为自己打算打算,别到时候辛辛苦苦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赵氏这几日原本就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昨夜她听说刘七巧生了一个男孩子,心也死了,这会儿赵夫人又提起这事情来,简直就是在她伤疤上撒了一把盐。赵氏脸色不由就有些阴沉,小声对赵夫人道:“依娘的意思,难道我现在就不当这个家了?” 赵夫人知道赵氏不是个笨人,只叹了一口气,悄悄凑到她耳边道:“我的意思你心里明白,凡事多留个心眼罢了。” 赵氏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又瞧了一眼李氏,心里只觉得憋闷的慌。如今她父亲已经是朝廷的三品大员了,可自己却要喊一个村妇做嫂子,赵氏的心一旦被这些给蒙住了眼,原先刘七巧的那些好,对她来说就都跟别有用心一般了。 李氏倒是没在意别人一直在瞧她,只客气的跟着杜太太一起吃了起来。杜太太平常就是一个很宽厚的人,倒也觉得李氏大方得体,舅太太更是一个爽气性子,听说李氏的小儿子考上了童生,只一个劲的夸奖道:“十岁就考了童生,那二十岁岂不就可以中状元了?” 李氏只一个劲谦逊道:“要是真有这么争气,那可就是祖上的庇佑了,看来我家公公前年回家的时候花银子修了祠堂,果真是有效果的,这不八顺就考上了。” 舅太太听了,只笑道:“那感情好,明儿我也请了匠人,去把祠堂重新粉刷一下,没准老祖宗高兴,我家志远后年也可以高中了。” “亲家太太说笑呢,你还真当真了,若真这样,京城里头到处都是修祠堂的匠人了,谁家不指望着儿孙出息呢!”杜太太只笑道。 舅太太哪里肯罢休,只道:“别人家我暂且不管,宁家的祠堂,那是修定了。” 杜太太见她说的真真的,也不去劝她,只笑道:“那我就等着远哥儿高中了。” 杜老太太见她们这边一桌人笑得高兴,便问道:“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说出来也让我们大家伙都乐乐。” 杜太太便起身道:“我们在说七巧兄弟考上童生的事情呢,亲家太太说,对亏了亲家老太爷回家修了祠堂,祖上保佑,这不我这弟妹就着急上火的要回去修祠堂呢!” 众人闻言,只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若真这么灵验,那以后这修祠堂的人可就多了。” 更有安靖侯老夫人蹙眉道:“莫非这是提醒着我们都要回家修祠堂呢,这事我记下了,祖上保佑,儿孙才能有福,是这个道理。” 赵夫人一听李氏有儿子考了童生,只小声笑道:“不过就是个童生而已,用得着说的跟中了状元似得吗?” 赵氏闻言,急忙就青青扯了赵夫人一把,可这话还是被坐在一旁的杜二太太听见了。杜二太太只装作没听见,开口问李氏道:“亲家太太,你家哥儿多大了?” 李氏见杜二太太问话,便只回答道:“回二太太,我家八顺十岁了。”赵夫人刚才没听见刘八顺的年纪,所以觉得不怎么样,这会儿一听刘八顺才十岁就考上了童生,顿时也觉得没话说了。 杜二太太只艳羡道:“这么小就考上童生了,亲家太太真是好福气,以后是要当状元娘的。” 李斯急忙谦逊道:“二太太快别这么说,我只求他能中个进士那都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至于状元什么的,我们家八顺想也不敢想。” 杜老太太只点头道:“只要高中,便不管是状元还是进士,都是喜事。” 一时间大家用过了午膳,杜蘅喝多了酒,被下人搀着回房了。赵氏今天又里外张罗,忙得心情不太好。又加上赵夫人那些话,越发让她烦躁了起来。赵氏几次想忍下这口气,可看见醉倒的杜蘅,忍不住又怒火中烧。 “儿子是大伯家的,凭什么你替他喝酒啊?喝成这样算个什么?”赵氏一边替杜蘅擦脸,一边埋怨道。 “我……我高兴。”杜蘅打了一个酒嗝,倒也没完全醉死,只笑嘻嘻的搂上了赵氏道:“你……你不知道,我大哥不容易……”杜蘅口吃不清的继续说:“小时候明明是我哥,可是比我看上去还小,所以……我都是把他当弟弟长大的,你……你不懂。” “弟弟、弟弟,你才是弟弟呢!你怎么就拎不清呢!”赵氏气的坐起身来,扭着身子不让杜蘅的酒气扑到自己脸上。 杜蘅见赵氏不开心,只一把推开了赵氏道:“什么叫拎不清?什么叫拎得清?你倒是跟我说说呢?一家人非要说两家话,这能好吗?”杜蘅咽了咽口水,翻身睡了过去。 茯苓见赵氏气呼呼的坐在一旁,只上前劝慰道:“奶奶别跟二少爷置气,二爷说的都是实话,小时候二爷虽然比大少爷小了两岁,可听说等到五六岁的时候,两位爷就差不多大了,等到我进府的时候,那时候二爷还比大少爷高了半个头,便是如今,二爷也是人高马大的,大少爷也瘦弱不少。” 赵氏也没空置气,只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气这些,俗话说的好,亲兄弟明算账,可你看我们家这位爷,这种喝酒的事情都揽上身,难道他的身子就不是身子,喝醉了就没人心疼吗?”赵氏说着,只低下头稍稍的压了压眼角。 茯苓只好又劝慰道:“奶奶心疼爷,爷怎么就不知道呢,可是爷是个重兄弟情义的人,大少爷身子不好,若是喝了酒,少不得又要病了,到时候爷心里也不好受,其实我心里明白,我们爷是好人,奴婢没白跟了他。” 赵氏见茯苓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也有些弄不清楚状况了。说句实话,她和杜蘅之间,要说有什么深感情,那也确实没有,刚进门的时候就闹了一场,大家心里头都是有疙瘩的。只是男人神经粗大,兴许已经忘了,但赵氏虽然面上一点儿看不出,心里头却还是记着那些事情的。后来杜蘅对她越发上心了,她也想好好过日子,两人才甜腻了一些,但不过也就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程度。 尤其是最近,家里头事情多,她也忙了些,杜蘅又是走南闯北的,两人分开的时间长了,倒又有了些生疏。赵氏只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可不是,他是一个好人,一个老好人罢了,别说是对自己的堂兄,便是府上的丫鬟,他也是知冷知热的,我又何必去怪他这些。” 茯苓见赵氏这么说,还以为赵氏觉得这几日杜蘅去她房里多了,只急忙道:“奶奶这几日晚上睡不好,二爷说他呼噜太响,不然扰着奶奶,所以才……” 赵氏方才那句,指得是原先那个不本分的沐姨娘,结果倒是让茯苓给误会了,只笑道:“你担心什么,是我让他去你房里的,今儿晚上少不得他还要喝一顿,我可伺候不了他,还是你来吧。” 茯苓听赵氏这么说,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小声应道:“奶奶不必那么麻烦,一会儿奴婢去奶奶房里服侍就好。” “不用了,我房里哥儿姐儿的都在,他喝醉还闹人,少不得弄的鸡飞狗跳的,你等散了席,直接就过去接他吧。”赵氏这会儿也是有些累了,只支着脑门子,稍稍的阖眸歇了一会儿,才想起自从刘七巧生了之后,她还没去百草院瞧过呢。 赵氏心里头对刘七巧,其实说不上讨厌,不过就是有一种既生亮何生瑜的感慨,可如今还在一个院子里住着,若是不去瞧一瞧,只怕也当真是失礼了。赵氏想了想,也没心思再休息,只喊了丫鬟到跟前道:“银红,你去百草院瞧瞧,若是大少奶奶醒了,过来回一声,我过去瞧瞧她。”   ☆、323|7.01| 话说赵氏吩咐了银红去百草院问消息,茯苓只在一旁站着,心里头却也有要去瞧瞧刘七巧的想法,可毕竟如今她是赵氏房里的人,没有赵氏的吩咐,她也不好去刘七巧那边,所以脸上难免就带着些急迫,想开口又不敢开口。 过了一时,银红果然来回话说大少奶奶这会儿已经醒了,因今儿老太太发过话,外头的客人一应不准进百草院扰了她休息,所以这会儿百草院也没有别的人,就只有李氏陪着。 赵夫人这会儿正在福寿堂跟杜老太太说话,一时也不在赵氏的院子里,所以赵氏就打算抽这个空挡,往百草院去看看刘七巧。 茯苓想了半日,还是想去看看刘七巧,只上前道:“那奴婢服侍奶奶换件衣服再过去吧。” 赵氏今儿一早在外头跑了半天,衣服也确实有些脏了,只笑道:“还是茯苓细心,是应该换一件再过去的。” 茯苓小心翼翼的服侍赵氏更衣,赵氏是个聪明人,又岂能不知茯苓心里想着什么,便道:“一会儿你陪我过去瞧瞧吧,二爷现在睡的跟猪一样,只怕也用不着你。” 茯苓心下一阵欢喜,只急忙谢过了,她这几天抽空又做了几件小衣裳,可当着赵氏的面也不敢拿出来,只好空着手跟着赵氏一起过去了。 刘七巧刚刚醒过来,肚子稍微有些饿,正巧连翘估摸着她会醒,一早就喊了小丫鬟去厨房准备吃的东西,等刘七巧醒的时候,吃的正好就送了进来。 李氏这会儿还陪在刘七巧的跟前,见小丫鬟端了吃食进来,只笑道:“这丫鬟真是周到,怎么就知道你这会儿会醒,连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快起来吃一些吧。” 产妇刚生产之后,容易感觉肚子饿,其实都是因为肚子里少了这么一坨东西造成的,所以容易吃不饱,在这个情况下,就必须要少吃多顿,每次不能吃太饱,不然的话容易把胃给撑大了。连翘在杜若房里服侍的时间长了,也稍微识些字,就拿着刘七巧的那本书看了半天,一下子也懂了很多,样样按照书本办事,自然少出差错。 刘七巧吃了几口糯米红糖粥,果然精气神又恢复了不少,只让连翘吩咐奶娘把孩子给抱了过来。她这一觉睡醒过来,就觉得有些奶涨了,得要孩子吸一吸才好。 奶娘见了,只笑道:“哥儿刚还哭呢,我差点儿就味上了。” 刘七巧这会儿精神头好了些,见绿柳她嫂子也奶涨了,只笑道:“他还小,哪能吃得了我们两个人的奶,你回去把你家孩子给接进来,奶一个是奶,奶两个也是奶。” 绿柳她嫂子心里感激,但想了想却没肯答应,只道:“我昨儿想了想,奶奶这会儿需要静养,我家那五个月了,白天睡的少,万一哭哭闹闹的,岂不是扰了奶奶你休息。” 刘七巧只笑道:“哪里会这样,小孩子只要吃饱喝足,尿片干净,是不会乱哭的,若是真的哭闹不停,只怕就是病了,你只管把他接进来,我听说也是个哥儿,以后正好给我家哥儿当个书童,不是正好吗?” 绿柳她嫂子听刘七巧这么说,只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笑道:“奶奶这么说,那我可真回去接去了,可是奶奶,我……我这……” 刘七巧见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只笑道:“你是奶妈,除了奶孩子之外,其他的事情都不用做,孩子就交给丫鬟带好了。” 绿柳她嫂见刘七巧说的这样明白,也就放下心来,只又谢过了,才高高兴兴的出去和绿柳说去。李氏见了,只问刘七巧道:“你让她把她的孩子带进来,到时候只怕她顾不上哥儿了,你可想好了?” 刘七巧只叹了一口气道:“将心比心,她孩子那么小,就要离开她身边,她肯定也是舍不得的,家里头能带孩子的人多,既然她是奶娘,那就让她只专心奶孩子就好了。” 李氏只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来道:“不然这样吧,九妹如今也过了一周岁了,吃的奶也少了,我一个人也仅够了,她那个奶娘家里孩子也大了,又是一个清爽人,我喊她过来,帮着你带哥儿吧。” 刘七巧也见过刘九妹那奶娘,年纪约莫有了二十五六的样子,放在古代应该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娘,带孩子的经验肯定是有的,既然李氏这么说,她也不好推辞,只又开口道:“那行,娘让她过来吧,不过娘家里头还是再请一个人照顾九妹才好,虽说满了一周岁可以不用吃奶,但还是离不得人照顾的。” 李氏只点了点头道:“我正打算请两个粗使婆子,回头再多请一个丫鬟,丫鬟的月银也比奶娘便宜点。” 刘七巧是知道家里头的收入的,虽然家里有几亩地,但都是给亲戚种的,每年收的租子也有限。李氏又是一个俭省的人,只怕日子也就过的一般般。刘七巧只想了想,开口对绿柳道:“一会儿你送夫人回去,该带的东西,记得都带着。” “那怎么行……”李氏正要推辞,外头正好有小丫鬟进来道:“回奶奶,二奶奶跟朱姨娘过来看望奶奶了。” 刘七巧闻言,只拦住了李氏想要说的话,把孩子递给李氏道:“娘,你抱着哥儿先去隔壁,我一会儿再跟你说话。”李氏见刘七巧这儿有事,也只能抱着吃饱了的哥儿,往外头去了。 赵氏带上了贺礼,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往刘七巧的房里来。赵氏是那种心里头的想法绝对不会放在脸上的人,这一点比起杜二太太来,那也是高出了很多档次的。可偏生越这样,刘七巧也越不好琢磨她,上次的误会到今天也已经不少日子了,说起来两人在面上,早也是和好如初了。再说上回恭王府送礼的事情,赵氏也没看出其中的端倪,刘七巧还暗自觉得逃过了一劫。 赵氏进门,见刘七巧正靠在床头,虽然看着有些憔悴,但整个人倒也显得精神,并不像是刚生产完了的人。刘七巧见赵氏进来,只笑道:“今儿家里那么忙,弟妹你还抽空过来,当真过意不去了。”跟场面上的人打交道,这场面上的话,多多少少也要说上一句的。 赵氏闻言,只忙上前道:“原本是昨夜就想来的,可又觉得昨夜忙乱,所以就打算等嫂子你生了再来,谁蹭想一早上又张罗老太太的寿宴,直到现在才抽出空来。” 刘七巧知道赵氏的话虽然是托词,但说的也是实情,她能这个时候过来走一趟,比起那还没见影子的杜二太太,已经好了很多了。 赵氏上下打量了刘七巧一番,只开口道:“还是年轻好,这刚生过孩子的身子,就跟没生过一样,只怕用不着几天就能恢复过来了,不像我,这会儿小肚子上的肉爱减不下去呢。” 刘七巧只笑道:“瞧你说的,大家都一样,我这会儿肚子上还是一滩烂肉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过去,不过就是这会儿躺着,你看不出来罢了。”刘七巧打趣了说了一句,引的丫鬟们都笑了起来,绿柳只蹙眉道:“听奶奶说的,我是再也不敢生孩子了,什么叫一滩烂肉,想想都觉得恶心了。” “你以为呢,孩子就那么好生?还不是鬼门关上走一圈。”刘七巧叹了一口气,心里多少有些感慨,虽然昨晚算得上无惊无险的过去了,可这也只能归功于她自己做好了完备的心理准备,但即使是如此,那种蚀骨*的阵痛,还是让刘七巧记忆犹新。多说女人忘性大,可刘七巧真的想不明白,是得多没脑子,才会把那种挫骨拨皮一样的疼痛给忘了。 “是啊。”赵氏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忽然就想起那年刘七巧为她接生的事情来了,当年她胎位不正,是横胎,在家里疼了一夜,也没有揉得过来,后来还是杜若请了刘七巧过来,刘七巧胆大心细的把手伸进去,又配合了稳婆,这才把胎位给推正了。如今想想,若不是刘七巧,只怕现在自己的命还在不在都是一个问题了。 赵氏顿时就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正想开口说话,外头丫鬟来传话说,请的戏班子到了,已经进了外院了。赵氏只忙不迭起身道:“嫂子,那我去忙去了,改日再来看你。”见茯苓还站着,只开口道:“你在这边再陪大奶奶说一会儿话,我先走了。” 赵氏领着丫鬟往外头去,见次间里头抱着哥儿的李氏,只笑道:“亲家太太出去一起看戏吧,金花班不是等闲人家就能请到的,亲家太太可别错过了。” 李氏见赵氏看着很和气,只笑道:“我们乡下人家不怎么懂看戏,倒是谢谢二少奶奶招待了,我在这边陪着七巧就好了,二少奶奶您忙。” 赵氏见李氏说话并不拐外抹角,倒是一个难得的直爽人,也笑道:“那亲家太太就陪着大嫂子吧,我先忙去了。”   ☆、324|7.01| 李氏见赵氏走了,把哥儿放在炕上睡下,嘱咐丫鬟看着,自己则又来到房中,见刘七巧正在那边闭目养神,只问道:“七巧,我看着你这个小婶子人倒是不错,挺和气的样子。” 刘七巧想想赵氏的为人,确实也算得上和气,只笑着点头道:“她人是不错,不过大家闺秀总有些大家闺秀的脾气,娘你说是不?” 李氏只左右瞧了瞧,见房里没别人,这才道:“你这孩子,说话也忒不留心了,怎么好这样就说人家呢?依我看我倒是觉得她人很不错。” “我又没说她人不好,只是跟她们这种大家闺秀大交道,我还潜血火候。” 李氏听刘七巧这话中有话的意思,就知道刘七巧和这赵氏大概也是有些面和心不和,只笑道:“上下嘴唇还有被牙齿磕着碰着的时候,妯娌之间有些摩擦也是正常的,你三婶娘在世的时候,我也没少跟她动气,可如今想想,又是何必呢,这就这么一辈子活,能投成亲戚都不容易了。” 李氏想起三婶娘,倒是有些感慨了,不过立马又恢复了神情,劝刘七巧道:“你既然知道她是大家闺秀有小姐脾气,以后就随着她一点,只要你自己不吃亏,也没必要跟人打擂台。”李氏这万年退让的包子理论,刘七巧是用大脚趾也能想到的。她虽然不赞同,可还是点头道:“你放心,我这一个乡下丫头,哪里有本事跟她打擂台呢,再说现在她当家,把杜家搞得井井有条的,我才懒得烦心这些事情呢。” 李氏却不这么想,再她认为女主内、男主外这是传统,刘七巧迟早还是要但起这些责任的,只一本正经对刘七巧道:“不是我说你,如今你们是没分家,你尚且偷这个懒,可以的事情,谁能料到,你也要为自己和大郎想一想,别这样没头没脑的。” 刘七巧见李氏说的一本正经,怕她继续喋喋不休,只抚着额头道:“哎,哎,不行了,头有点疼,我得再睡一会儿。” 李氏闻言,急忙站起来伸手探刘七巧的脑门,见并没有发热,只扶着她躺下了道:“你快躺下休息,坐月子就安心坐月子,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刘七巧只笑道:“娘,刚才是谁想这些有的没的呢?” 李氏见刘七巧这会儿又不头疼了,只猜到她是故意的,笑道:“你这丫头,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吗?”李氏见刘七巧躺了下来,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起身到窗底下坐着,做起了针线。 杜若中午没有喝酒,但是下午他也没闲着。杜芸从书院回来,正拉着杜若说玉山书院里的事情,又恰巧遇上了姜梓丞,三人一起闲聊了许久。 最后还是姜梓丞说起杜若喜得贵子,定然是欣喜的很,只怕等不及要回去看儿子,杜芸这才觉得自己多有失礼,两人一并将杜若送出了品芳院。 福寿堂里头正在唱戏,幸好离百草院有些距离,倒算不上太吵。百草院里头静悄悄的,丫鬟们这会儿除了去看戏的,其他人也都正抽空午睡呢。杜若进了房间,见李氏正陪着刘七巧,只上前行礼道:“娘,外头唱戏呢,您怎么没出去跟她们一块儿看戏。” 李氏一边做针线一边道:“那都是些官太太们爱的玩意儿,我一个乡下妇道人家,也看不明白,不如在这边陪着七巧。丫鬟们也服侍了一早晨了,我这会儿遣她们去吃饭睡觉去了,月子里小孩子容易吵,免不了晚上又要熬夜。” 杜若只点了点头,给李氏倒茶,李氏只谢过了道:“我不喝茶,你累了也去歇着吧,这边有我呢。” 杜若正打算离去,李氏又喊住了他道:“大郎,这哥儿的名字你可想了?一会儿回去,只怕你爹问起,我倒是答不出来了。” 杜家自己这一辈是草字辈的,下一辈是文字辈的。杜蘅的两个孩子,一个叫文瀚,一个叫文杰,杜若早在刘七巧怀孕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名字,若是男孩那就叫:文韬,若是女孩就叫文婷。 杜若只笑道:“娘,孩子的名字已经取了,只是还没告诉七巧呢,我打算给她的惊喜,既然爹着急想知道,那我先偷偷的告诉您。”杜若说着,只走到李氏身边,正打算要开口说呢,刘七巧就开口道:“什么好名字,还要先瞒着我呢!难道孩子不是我生的?” 杜若见刘七巧醒了过来,被吓了一跳,只笑道:“你怎么装睡呢?” “我哪里装睡了,方才你进来的时候,我就醒了,就是想听听你想向我娘告我什么黑状呢!”刘七巧只笑着道。 杜若摇头,只上前坐到了床沿上,为刘七巧掖了掖被子,继续道:“我哪里有什么黑状。” 刘七巧只拉着杜若的手道:“那你快把名字告诉呢,我想听。” 杜若只开口道:“名字我想好了,只是还没回禀了老太太,还有老爷太太,所以也算不上最终定下来,我先告诉你罢了。”杜若想了想,接着道:“我取的是文韬武略的文韬,二弟家两个儿子,一个文瀚,一个文杰,我家的叫文韬,也算合适。” 刘七巧只喃喃的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忽然就笑了起来道:“那要是再生一个,岂不是要叫武略?” 杜若见刘七巧故意说话逗他,只无奈摇头:“那为夫就等着娘子再为我杜家添丁了。” 刘七巧见杜若也玩笑了起来,只装作被吓坏了,连连道:“饶了我吧。” 李氏坐在一旁,见女儿女婿这样恩爱,心里也越发放心了起来,见天色也不早了,只开口道:“大郎,时辰也不早了,我带着喜儿先回去了,你要好好照顾七巧,她从小就不听话,你别让她胡来。” 杜若急忙正色道:“娘不用了晚膳再走吗?” “不了,八顺一会儿也要下学了,我还要回去督促他功课。” 杜若见李氏起身,也不敢强求,倒是刘七巧开口道:“你让春生把我娘送回去吧,我娘也出来一阵天了,八顺九妹都离不开她。” 杜若初为人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往外头叫丫鬟去喊钱喜儿,紫苏送了钱喜儿过来,见李氏要走,只挽留道:“大娘为什么不再做一会儿,这会儿还早呢。” 钱喜儿看看天色,只开口道:“过一会儿八顺就该回家了,我也要回去给八顺磨墨了。” 紫苏见钱喜儿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也是哭笑不得:“行吧行吧,那你就跟着大娘回去吧,姐姐这边可留不住你了。” 钱喜儿脸颊微微一红,躲到了李氏的身后。 杜若送走李氏,又回到了刘七巧的房中,刘七巧听见脚步的声音,只开口道:“我这会儿又有些饿了,你让丫鬟去厨房弄些吃的来。” 绿柳正巧从外头进来,听见了便道:“大少爷不用去了,我刚看戏回来,让半夏去厨房拿吃的了,就知道奶奶又到点饿了。” 刘七巧只笑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又知道了?” 绿柳笑道:“刚才我去看戏之前,连翘姐姐告诉我的,她昨晚没睡好,这会儿正和小少爷一起在炕上睡的香呢!” 正说着,果然外头小丫鬟已经提了食盒进来,边往里走边道:“厨房里做了乌骨鸡汤,我怕奶奶喝鸡汤不够抵饱,就让她们做了一碗鸡蛋羹来,还有一小碗的肉糜粥。” 绿柳忙上前扶了刘七巧起身,在床上架起了小茶几,将东西都放了上来,又吩咐了方才的丫鬟道:“你一会儿去厨房传话,让她们过一个时辰,再下一碗鸡汤馄饨来,少油少盐。” 刘七巧起身吃了几口,月子里提倡少油少盐,到了古代更不得了,恨不得不放盐,吃在嘴里也是白白的,没什么味道。倒是那鸡蛋羹蒸得很嫩,虽然味道淡了点,但吃着还算不错。 杜若一直在一旁陪着刘七巧,刘七巧见杜若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只舀了一勺子的粥,送到他嘴边,杜若便顺势就张开嘴,吃了一口粥下去,只回味了半天,才开口道:“这粥怎么没味道呢?” 那小丫鬟笑道:“大少爷还说这粥没味道,也不知道方才我是怎么求了厨房的大娘,让她筷子头上点那么一撮盐进去的,厨房的大娘说,月子里不能吃盐,非不肯放呢。那乌骨鸡汤还是中午宴席上用剩下的,我求着她们弄一些来蒸鸡蛋羹的,不然奶奶就只能吃白鸡蛋羹了。” 杜若这一点倒真的没有预料道,只开口道:“只是要少油少盐而已,又不是不让吃,要真的不让吃盐,那人怎么有力气呢。” “行了行了,这两天就先忍一忍吧,反正我也吃不了多少,等过几天连翘脱得开手了,我让她给我做好吃的。” 杜若见刘七巧抱着那一碗没什么味道的肉糜粥,吃的还挺香的感觉,只伸手抚了抚刘七巧的长发道:“七巧,让你受苦了。”   ☆、325|7.01| 杜若命紫苏和春生两日一起送李氏回去,到了刘家门口,紫苏只下车送李氏进门,嘱咐春生在外头等一会儿。 紫苏才进门,就从袖中掏了一张银票出来,递给李氏道:“这是我刚出来的时候绿柳塞给我的,应该是奶奶的意思,大娘您拿着。” 李氏打开一看,是一百两银子的银票,有想起方才刘七巧说的话,便也没有推辞,只开口道:“这事情可不能让杜家知道了,怎么说七巧这么做也不合规矩。” “哪能呢,在说这些银子也不是杜家的,是之前太后娘娘赏的,奶奶平常在杜家也用不了贴己银子,还多着呢。” 刘七巧在杜家过的日子,李氏也是看在眼里的,自然知道刘七巧不会吃苦,只收起了银票,见奶娘抱着九妹往外头来,便喊住了道:“大妹子,我闺女生了,这事儿你也知道,我寻思着九妹也大了,如今她那边缺人,你就去杜家吧。” 那奶娘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杜家是什么人家,脸上虽然带着笑,可嘴上却说:“那我走了,九妹可怎么办呢?” “九妹如今也不怎么吃奶了,我喂她就好了,你过去好好的服侍我闺女,我另外谢你,只是有一点,杜家不比在我们家,规矩严着,哥儿也是有奶娘的,你过去主要还是以带孩子为主,别的事情都不用你操心。”李氏说完,只转身看了一眼紫苏,继续道:“这会儿紫苏在,你去收拾收拾东西,跟她过去吧。” 奶娘只点了点头,李氏上前接了九妹在怀里,见奶娘进屋打点行李了,这才对紫苏道:“她是个老实人,奶了九妹半年多了,一直都规规矩矩的,月子里七巧自己不能累着,有她带着哥儿,我也放心。” 不多时,赵奶娘就整理好的行礼,李氏送了她和紫苏出门。刘七巧过门之后,赵奶娘才来的刘家,所以对刘七巧的脾气也不太了解,只是听说刘七巧就是京城里人人盛传的送子观音,总觉得有些高高在上。 “紫苏姑娘,咱们家姑奶奶的脾气好吗?我这平常在屋子里带孩子,也没见上她几回,她有什么喜好,你倒是跟我说说。” “奶奶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你不用紧张,你过去就是带哥儿的,屋里还有三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你也忙不到奶奶身上。就是平常奶奶喊你的时候,耳朵机灵点,就行了。”奶娘只一边点头,一边应了下来,脸上多少还有些惶惶不安。 福寿堂的戏,到了申时三刻就三场了,老太太们年纪大了,天黑了路上也不方便,杜老太太就把她们都给放回去了,几个人只约好了,过几日等七巧的身子稍微精神些了,再一起来瞧她。 杜老太太陪了一天的客人,这会儿也有些累了,只先回房稍微缓和一会儿。杜芸原本在品芳院温书,听说福寿堂那边散了,便想着要去向杜老太太辞行了。他今天是和姜梓丞同车回来的,两人约好了一起回去,姜梓丞方才先过去陪姜姨奶奶看戏了,所以杜芸这时候只一个人过去了。 福寿堂那边刚刚三场,宁夫人带着儿媳和闺女也正往如意居过去,杜芸从品芳院过来,远远的就瞧见一行人往这边来。杜芸记性极好,只一眼就认出了那走在中间的妇人就是那日在访古斋偶遇的那人。 杜芸稍稍放慢了脚步,往假山后面躲了躲,让宁家人先过去了,这才问身后的小丫鬟道:“方才过去的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是大少爷的舅母一家,边上那个姑娘就是我们大少爷的表妹。”赤芍是出名的消息灵通,这些事情她一早就弄明白了。杜芸只嗯了一声,嘴角微微一笑,见那群人走远了,这才往福寿堂去了。 宁夫人回了如意居的时候,杜太太正在炕上歪着,丫鬟进来回了话,杜太太这才起身迎了出去道:“我方才听着吹吹打打的似乎是停了,料想戏也该完了。” 宁夫人笑道:“你还是这样,从小就不爱热闹,原以为你如今年纪大了,也总会喜欢起来的。” “我喜欢安静,你又不是不知道,可老人家喜欢热闹,这种日子要是不热闹一把也说不过去,以前我们家是从来不请戏班子的,如今的侄媳妇喜欢,倒是也热闹的像模像样了。” “你当我不知道,只怕你不请戏班子,是不想让外头人太在意了杜家,毕竟杜家根基在这里,百年望族,若是过于高调,那也不是好事,你那些心思,我还是能猜得到的。”宁夫人接了丫鬟送来的茶,低头喝了一口,继续道:“京城有钱的富户多得是,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生意,可不好做,谁家也不敢搞那么大的排场,也就是那些个有权有势的公侯府邸、位高权重的京官家,喜欢请戏班子。” 杜太太只摇摇头道:“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大家越发觉得把戏班子请回家是件有头脸的事情,哪家热闹都喜欢请一回戏班子,有时候几家请了同一个戏班子,还有对上干的,岂不是麻烦,依我看,这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事情。” 宁夫人也觉得杜太太说的有道理,只略略点头,又道:“我还没去看外甥媳妇和小外孙呢,听说老太太不准外人去扰了她休息,也不知道我这个亲舅妈算不算外人。” 杜太太只笑道:“亲舅妈自然是自己人的,走吧,我下午也没过去,我跟你一起去瞧瞧。” 宁夫人只起身跟着杜太太一起出去,将自己的儿媳和女儿还坐着,只开口道:“你们也一起跟我过去看看你们表嫂吧。” 刘七巧吃过了东西,精神不错,暂时还不想陷入吃了睡、睡了吃的死循环,只伸了一个懒腰道:“大郎,你扶我起来走一走,我这都在床上睡一整天了。” 丫鬟们听说刘七巧要起来,只急忙上前阻拦道:“奶奶你别说胡话了,你这会儿起来走什么呢?还嫌身子不够虚吗?” 身子自然还是虚的,可刘七巧知道,医院规定顺产的产妇四小时之内必须要起床走动的,刘七巧昨晚下半夜才生下孩子,一觉睡的比较长,所以就忘了这件事情,可这会儿若还不起来走动,那可真的就是偷懒了。 杜若见刘七巧坚持,只上前扶着她道:“那我们就在房里走一圈,不要去次间和中厅,外头有风。” 刘七巧只点点头,杜若扶着她从床上站起来,那一瞬刘七巧真的有一种虚脱的要跌倒的感觉。以前每次大姨妈来虽然也是痛不欲生的,可比起现在这样,也不知好了多少。杜若见刘七巧身子晃了晃,只急忙拦腰将她扶住,继续道:“怎么样,要不要坐下歇一会儿。” “不用,躺太久了,站起来有点晕,你就扶着我在房里绕一圈。”刘七巧深吸一口气,果然好了不少,只继续道:“人越睡越软,还是要起来动动的好。” 一众丫鬟见劝不动这位固执的主子,只都蹙眉看着杜若扶着刘七巧在房里挪步,脸上表情都僵了。正这时候,外头有小丫鬟进来道:“太太和舅太太过来看奶奶了。” 刘七巧和杜若两人才走了几步,就听说杜太太来了,连翘只急忙道:“大少爷快把奶奶送床上去,这要是让太太知道了,又要说我们奴才不懂服侍主……” 连翘的话还没说完,谁知道已有丫鬟挽起了帘子,杜太太从外头进来,就瞧见刘七巧正靠在杜若的怀里,慢悠悠的挪动着脚步呢! 宁夫人只疑惑道:“这是做什么呢?昨儿才生过孩子的人,你今儿就让她下地了?” 杜太太也担忧道:“大郎,快扶七巧床上躺着,这才多长时间,下地干什么?” 刘七巧见杜若这会儿也是一脸无辜,只开口道:“娘,没事儿,是我让相公扶我起来走动走动的,老床上躺着,没什么力气,我……我就是想去净房里头更衣去。” “傻孩子,你要更衣,只管让丫鬟把恭桶搬过来,何必亲自起来,我看你平常停聪明的,这么这时候还这么死脑筋呢?”杜太太只笑着嗔怪道。 “刚才还挺急的,这会儿下来走了一圈,倒是没了,可能还是躺多了,浑身不得劲,这会儿当真好了很多。”刘七巧方才确实是躺多了,身上软的厉害,这会儿下来走了几步,倒是觉得力气回来了一点,只扶着杜若往前挪了几步,两人又挪到了床边,杜若这才扶着刘七巧又靠下了。 刘七巧道:“娘,你瞧吧,我这会儿好着呢,能有什么事情。” 宁夫人看着刘七巧这一路走回去,脸上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她知道的人生过孩子,没有几个不要躺上好几天起不来的,可这刘七巧居然第二天还起来在房里走了一圈。宁夫人想起那些说乡下女人生完孩子就能起床做饭的传言,倒是觉得有几分可信了。 “到底是年轻,恢复的快,我们那会子,别说第二天能起来,就是过个三五天,那也是起不来的。”宁夫人看着刘七巧,头一次觉得娶个乡下儿媳妇,别说还真是一件有好处的事情。   ☆、326|7.01| 众人又陪着刘七巧聊了几句,杜老太太那边便有人来传话说要摆晚膳了。刘七巧只对杜若道:“我今儿不便出去,你好好陪着老太太,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还有,你不能喝酒,也别撺掇别人喝酒,晚上黑灯瞎火的,喝醉了也不好。” 杜若自然是都听在耳中,只交代丫鬟们都细心服侍好刘七巧,这才和杜太太她们一起去了福寿堂。杜若他们刚走,紫苏就带着刘九妹的奶娘回了百草院。 这会儿绿柳的嫂子也已经回来,正在次间里头奶孩子,听说又请了一个奶娘进来,心里头难免就有些担忧,可又看了一眼躺在炕里头的自己的儿子,少不得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紫苏带了奶娘进了里间拜见刘七巧道:“奶奶,这是赵奶娘,夫人说让她过来一起照顾小少爷。” 刘七巧回刘家的时候见过赵奶娘,彼此也算认识,便点了点头问道:“赵奶娘家孩子多大了?” “孩子两岁了。”赵奶娘见刘七巧虽然刚刚生产,但看着气色倒是不错,心里也暗暗惊奇。 “那喂奶到现在,来癸水了吗?” 赵奶娘也不知道刘七巧问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听说有的人认为奶娘来了癸水,那奶水就不好了,所以刘七巧一问这个话,她心里就没底了。 刘七巧只又笑了笑,继续道:“我这儿还有另外一个奶娘,看看你们两个来癸水的日子是不是正好错开,毕竟来癸水的时候还要奶孩子,身子也会吃不消。” 赵奶娘听刘七巧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只开口道:“回奶奶,一年前就已经来了,每月初五就是日子。”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喊了紫苏道:“你带奶娘去看看哥儿吧,另外问一下绿柳她大嫂癸水的日子,以后让她们错开了带孩子,还有,绿柳她嫂子家的孩子如今也带来了,以后你们也多照应着点。” 紫苏只应下了,领着赵奶娘往次间里头去,果然见次间的炕上睡着两个小孩,一个五六个月大,也是白白胖胖的。另外一个一看就是刚出生的,小小的兰花指翘在包裹外头,嘟着小嘴睡得正想。 赵奶娘是凑上去看了一眼,问道:“那小的就是小少爷吧?” 紫苏只点头道:“是呢,你就在这边伺候着吧。”紫苏说完,又回头对坐在一旁的小丫鬟道:“半夏,你以后就替两位娘奶打下手,不管她们有什么吩咐,都要好好听着,有什么不懂也只管问她们。” “是,紫苏姐姐,奴婢知道了。”半夏虽然年纪小,也没有赤芍机灵,却是一个相当听话的老实孩子,所以在一群小丫鬟中,紫苏是最喜欢她的,如今把看护小少爷的事情交给她,让她在这边看着两位娘奶,她也放心,不然她们三个大丫鬟,要是留在这边看着两个娘娘,只怕两个奶娘心里头也不舒服。 紫苏交代完事情,又回到刘七巧的房中,见刘七巧正靠在那边闭目养神,只上前帮她把被子掖了掖好,走到桌前将房里的灯点亮了。 这时候连翘和绿柳两人也已经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提着食盒的小丫鬟,连翘才进来,早有小丫鬟上前给她倒了一杯茶道:“连翘姐姐辛苦了,给奶奶做了什么好吃的。” 连翘只歇了一口气道:“我方才听半夏说厨房的婆子做菜不肯放盐巴,所以才睡醒就赶去厨房给奶奶做一点好吃的,只不过时间紧,才包了几个素三鲜饺子来。” 紫苏见连翘忙的满头大汗的,也只上前道:“连翘姐姐,我正有事儿要找你商量,奶奶坐月子不是小事情,我们这才头一天呢,就已经乱成一团了,以后可怎么好呢。” 连翘想了想,可不就是这事儿,只开口道:“好妹子,我们这可是想到一块去了,是要好好算计算计,往后的日子可长了,以前院子里没什么事情,我们几个大眼瞪小眼的也闲得慌,如今这才一天功夫,就差把我忙的脚不沾地了。” 绿柳是这三人中脑子最好的,如今房里的事情刘七巧不怎么让她服侍,她只管着外头的人情往来和交际,另外还要帮刘七巧算账,虽然看着轻松,其实也平常事情多的时候,也是忙不开的,所以平常房里的事情,都是连翘和紫苏两人一把手的。 “不然,明儿开始,我们三个也轮值吧,奶奶晚上肯定是要人陪夜的,小丫鬟我们也不放心。”绿柳想了想,只开口道。 “那行,从今儿起,就这么办,两个奶娘那边,我派了半夏在那边打下手,半夏虽然年纪小,但人老实,办事也细心。”紫苏一边说,一边又继续道:“赤芍如今还在品芳院没回来,就先让人替了她进房里头来服侍,这样我们几个也好稍微轻松一些。” 连翘只蹙眉想了想道:“不然就让佩兰进房里服侍吧,她在院里也有两三年了,倒是个老实丫鬟。” 绿柳和紫苏对这百草院的人事不算很熟悉,但是连翘既然这么说,想来这佩兰应该是个好的。只是她们是刘七巧带来的丫鬟,平常这院里的丫鬟跟她们也不太热络那也是有的。 “那就听连翘姐姐的吧。”紫苏说着,只又道:“只不过还缺一个小丫鬟,值夜的时候,少不得还是得要一个小丫鬟帮衬着,万一要是打个盹儿什么的,也好有个守着的。” 连翘又仔细拧眉想了想,才又开口道:“要再提一个小丫鬟上来,我想来想去,也只有清荷姐姐的妹子莲房了。”莲房十岁岁的时候就进了府上,因为清荷是杜太太房里的大丫鬟,所以为了避嫌,清荷特意请杜太太不要把莲房分在自己手下,所以莲房就来了这百草院。杜若喜欢饲养花草,莲房平常也不做什么,也就是浇花养草什么的,连翘这时候想一想,这莲房如今也有十三岁了。 “就是那个每天管着浇花的小丫鬟吗?” “就是她,话不多,看着高高瘦瘦的。” “她还是清荷姐姐的妹子啊?我都不知道。”紫苏平常是不管这些人事的,要说起来,她的眼中除了刘七巧和杜若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别的人了,以至于这百草院里头丫鬟的家庭背景,她到现在也没弄清楚。 连翘只笑着道:“杜家也不是随便就可以进来的,除了那些人伢子卖进来的丫鬟小厮,大多数都是家养的奴才,又或者是从庄上佃户人家买进来的。清荷姐姐和茯苓姐姐都是佃户家的闺女。” 紫苏哦了一声,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初杜老太太让茯苓做杜二少爷的姨娘时,她机会没怎么挣扎就答应了。佃户家的闺女,嫁得再好,少不得以后也是缺衣短食的,紫苏对于小时候自己家过的日子还是记忆犹新的。 如今跟着刘七巧,三餐饱足不说,钱喜儿也越发有了闺秀的样子,紫苏想起春生那一脸憨厚的样子,心里也跟着甜蜜蜜的,虽说没有大富大贵,可她这样的人,能有这样的造化,也是命中遇上了刘七巧这样的贵人了。 绿柳只点头道:“那这样就齐全了,明儿去回了二奶奶,让她指派两个做杂货的婆子进来,我们院里的事情算是解决了。” 连翘也只点了点头道:“就这么定下吧。”三人达成了共识,正高兴呢,连翘只忽然想起了什么道:“糟了,饺子都放凉了,这可怎么好。” 紫苏只笑着道:“姐姐不用着急,我刚从奶奶房里出来,奶奶这会儿睡了,只怕一会儿醒了就要饿了,我去隔壁的茶房里头温着,等奶奶醒了就能吃了。” 又过了一时,果然刘七巧醒了就喊肚子饿,连翘只把饺子那过来给她吃,刘七巧虽然饿,却也不敢多吃,生怕把胃给撑大了,只稍微吃了几个也就作罢了。三个大丫鬟又把方才讨论的结果跟刘七巧说了,刘七巧只靠着引枕,想了想道:“这样吧,如今品芳院也没人住了,放着丫鬟也没用,你去跟二奶奶说一声,先把赤芍要回来,至于另外两个小丫鬟,都让她们进来服侍好了,赤芍和半夏两个人替换着给奶娘打下手,这样我放心。” 赤芍和半夏是刘七巧亲自选的,而且还带着往金陵走了一趟,感情自然是不一般的。但是半夏胆小老实,若是奶娘有什么不当之处,只怕她知道了也不敢说。相比之下赤芍却是一个真性情的姑娘,和绿柳差不多,什么事情都存不住,虽然比较容易得罪人,但是刘七巧现在就需要这样的人。 连翘见刘七巧这么说,顿时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只笑着道:“还是奶奶想的周到。”   ☆、327|7.01| 杜若用过晚膳,亲自送了杜芸和姜梓丞出门,这才回了百草院里头。杜若的身子,想沾酒是不大可能的,上回因的在恭王府那一海碗酒,杜若在家里整整修养了半个月。后来杜老太太就明令禁止,谁要是再让杜若喝酒,那就是跟她老人家过不去。 杜若这会儿回百草院,刘七巧已经躺下了,不过还没睡着。杜若见刘七巧还醒着,就走过去坐在床沿道:“七巧,方才我已经把儿子的名字同老太太说了,连老太太都觉得很好,以后我们的儿子就有名字了,就叫杜文韬。”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勾唇笑道:“杜文韬,好名字,不过……”刘七巧只顿了顿,继续道:“我倒是没指望着他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我只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刘七巧在这个年代过的时间越长,也就越清楚的明白,这个时代是比现代更拼爹的年代。家族的势力就能影响到一个人的一生。女人想要在这个时代翻身的可能性很小,而男人想要翻身的唯二可能,要么和杜芸姜梓丞一样去过科举的独木桥;要么和王老四一样,拿自己的性命去战场上拼。但是不管是哪一种途径,成千上万人一起走过,能最终站在桥的另一边的,只有寥寥几个。 杜若闻言,只点头笑了笑道:“七巧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杜若伸手理了理刘七巧鬓边的长发,接着道:“你们刘家有八顺,杜家如今二叔的两个庶子也是走科举之途的,还有我的几个妹夫,不是状元就是将军,杜家以后的日子不会太难过,有着祖上的基业,把医术学好,宝善堂定然能长长久久的传承下去。” 刘七巧只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杜若的手,点头道:“相公,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刘七巧说着,只打了一个哈欠,闭上眼睡了。 紫苏从外头进来,见杜若还没走,只开口道:“大少爷,西厢房那边,床已经铺好了,奶奶这一个月都需要静养,大少爷还是去西厢房睡去吧。” 杜若自然知道这些,只点了点头道:“那今夜就麻烦你,好好照顾奶奶,我先过去了。” 紫苏收拾了窗底下的炕头,领着丫鬟佩兰一起进来,只将这房里要留意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才打发她道:“一会儿我们也睡下,就是别睡实沉了,奶奶要是喊了,要起来端茶倒水,如今是月子里,奶奶要是饿了,外头茶房那边还温着小米粥,可以盛一碗来给奶奶吃,你知道了吗?” 佩兰是第一次在房里伺候,难免小心翼翼一些,只一个劲儿的点头。紫苏又道:“你别以为进了房里服侍,就是二等丫鬟,在人前体面了,其实在主子跟前服侍,那才是最要小心的,你平常在外头服侍的时候,偶尔出个错,也没有什么人去计较,可若是在主子跟前,便是一点小错处,那也是要被罚的。” 紫苏说这些话不过就是吓唬吓唬佩兰,毕竟小丫鬟没在里面呆过,要是心思不正,那就不好了。作为刘七巧的闺蜜以及首席大丫鬟,紫苏是一定要为刘七巧把关的。 “上回连翘姐姐的表妹小麦你们都认识的吧?也是这院子里的,她就是在奶奶跟前说错了话,才被罚去外书房的。”虽说小麦后来去了外书房,还有不少人羡慕,那地方活不多,月银不少,简直是懒人的好去处,除了知情者知道她是被罚过去的,名声不太好之外,简直有百利而无一害。 不过佩兰是老实丫鬟,要是真的出了这种事情,她一定是没脸在主子跟前当差的。紫苏见佩兰乖巧的点头称是,也不继续吓唬她了,只铺好了被子道:“行了,我们睡吧。” 佩兰睁着一双大眼睛道:“紫苏姐姐您先睡吧,我这会儿还不困。” 正说着,外头忽然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绿柳她嫂子家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倒是懂事的很,吃饱了就睡了,这会儿哭的可不就是杜家的小祖宗韬哥儿。 紫苏趿了鞋子,挽起了帘子走到外间来看了一眼,见小娃儿哭得那叫一个伤心。绿柳她嫂子一边抱着他一边解开胸前的带子,只将.乳.头凑上了他的小嘴,那小家伙闻到了奶香味,只咕噜一下就含住了猛吸了几口,谁知道一下子吸得太极,差点儿把自己给呛着了,又是急得直哭。 边上赵奶娘见了,只把孩子接了过来道:“小宋,孩子急得时候,你得捏着点,小心呛着,你这会儿正是奶多的时候,哥儿还小呢,哪能经得起你奶往外喷。” 绿柳她嫂子也是头一回做人家奶娘,没什么经验,只稍稍拉上了衣服,见赵奶娘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慢慢的将.乳.头凑过去,见哥儿急得要的时候,只稍微用手挤了一点.乳.汁出来,让哥儿先尝到了味道,稍稍缓和了一点急切,这才遂了哥儿的心意,把整个.乳.头都塞了进去。 紫苏见孩子不哭了,只笑道:“那就麻烦两位奶娘了,我先进去睡了。” 赵奶娘只笑着道:“紫苏姑娘进去睡吧,哥儿就交给我们两个好了。” 绿柳她嫂子见状,早已经红了半边脸了,也只好跟着点了点头,翻身睡下。 如此一晚上闹了两三回,两个奶娘轮流喂了,哥儿到天亮的时候倒是睡的踏实了。刘七巧这一觉也睡的踏实,醒来的时候杜若已经去太医院上值了。古代可没有产假这一说,若是有了产假,朝臣家里头三天两头生孩子,皇帝也不要上朝了。 刘七巧原本是抱着自己亲自母.乳.的态度来的,可奈何她自身条件有限,且杜家也不想她月子里喂奶累着自己,并没有给她多灌那么多汤汤水水的,所以刘七巧的奶只够韬哥儿打牙祭用的。好在那家伙是个没原则的,有奶就是娘,就要有东西碰到他的嘴,他就一口含住了不放,也不管里面是瘪的还是满的。 刘七巧又再坐月子,没多少精气神,丫鬟也不让她多抱孩子,说是以后会落下病根,所以刘七巧大多数的时间就是在床上睡觉,偶尔起来走上那么一圈。 经过之前连翘她们的一番布置,屋里头的事情也都井然有序了。杜太太每天都过来瞧两次刘七巧,也不问别的,只问问都吃些什么,孩子好不好,有时候也把荣哥儿抱过来,几个奶娘带着孩子一起玩,偶尔还切磋切磋带孩子的技巧,倒是有意思的很。 “前天你舅母走之前又在我那边坐了一会儿,只一个劲夸芸哥儿长的好,我瞧着她原本还想着等芸哥儿明年中了举人在商量这事情,如今已经等不及了,只叫我空下来的时候,跟你爹提一提,好给南边去信了。” 刘七巧靠在床头,想了想只笑道:“确实要去信了,芸哥儿虽然在京城念书,可保不准那边大堂叔不给他张罗亲事,要是到时候那边定了下来,舅母家可就不好说了。”刘七巧说完,只又顿了顿道:“其实安我的意思,一家人还是要住在一起的好,若是以后芸哥儿能中了进士,在京城弄个一官半职的,把大堂叔他们接过来也是一样的。” 杜太太听刘七巧这么说,也觉得很有道理,只点头道:“正是这样,你大堂叔只有你堂弟一个儿子,以后肯定是要跟着儿子的。我怎么看都觉得你堂弟是个有出息的,少不得以后有互相帮衬的时候。” 刘七巧心里也是这个意思,杜芸出生在那样的家庭,虽然自己是嫡长子,可父亲却是一个庶子,能长成这等品性是很不容易的,将来指不定还能有大出息。 刘七巧只见杜太太认同她的看法,便索性又把话讲的明白了一些:“娘,大郎的身子你也知道,酒是一辈子不能沾的,生意上的事情,少不得喝酒应酬,我是舍不得他这样出去拿命拼的。以后不管宝善堂是怎么分家的,我也不想大郎去费心生意上的事情,他的医术高明,如今年纪尚轻已经能有这样的建树,将来定然也是国手级别的神医,所以……我的意思是,能让大郎一直当他的御医。” 这些话正好戳中了杜太太这几日心中所想,杜太太见刘七巧这样开诚布公的跟自己说出这么一席话来,也知道她是真的心疼杜若,只红了眼眶道:“我的儿啊,这几日我跟你父亲也为了这事情心烦,如今你们有后了,我虽然有个荣哥儿,可他也是一个奶娃娃,等他长大成人,也不知道还要多少年,老太太的年纪却是一年年的长上去了,宝善堂总有分家的一天,我真怕那一天来的太早,到时候你爹年迈,大郎又不谙庶务,荣哥儿又年轻,一想到那一天,我就愁得睡不着觉。” 杜太太一边说,一边只低头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继续道:“你二叔和你爹素来感情好,分家了自然也不会闹出兄弟反目这样的事情,可是蘅哥儿他是你爹一手带出来的,如今好容易成了一个帮手,只怕到时候他要是一走,再带走了生意,宝善堂就难了。” 若是到时候真的发生这种事情,那可真就是金陵二老太爷家的翻版了。刘七巧只拧眉,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328|7.01| 刘七巧见杜太太秀眉紧蹙,自己这一番话,倒是真的触碰到了杜太太的揪心之处,只想了想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老太太虽然年纪越发大了,可精神头还很好,肯定是个老寿星。都怪我不好,今儿好端端的跟太太说起这些来,倒是惹得太太不安心了。” 杜太太闻言,只稍稍缓和了一下,叹息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便是你不说,难不成我就能不想了?事情都是摆在眼前的,即便是逃,也是逃不掉的。” 两人正说着,外头忽然传来了韬哥儿的哭声,半夏笑着进来回话道:“奶奶,韬哥儿醒了,正哭呢,奶娘正要给他喂奶。” 刘七巧只笑着道:“去把哥儿抱进来吧,我也半天没喂他了,这会儿应该够他吃一小顿的。”半夏见闻,只忙不迭的到外头传话,赵奶娘抱着韬哥儿往房里来。 杜太太前几日就已经见过了赵奶娘,也觉得她是老实人,兼又是李氏介绍过来的,所以杜太太赏了她几套衣服,一两样自己从不用的首饰。赵奶娘原本没在大户人家服侍过,以前李氏对她也是宽厚的,可刘家怎能跟杜家相比,所以赵奶娘见了杜太太的架势,只高兴的连连磕了几个响头,一个劲儿的保证一定好好带哥儿。 今儿赵奶娘进来,见杜太太也在呢,只先行了礼,又开口道:“奶奶这会儿是想自己喂吗?这会儿哥儿正饿呢,只怕吃奶的力气大,奶奶会受不住。” 刘七巧喂了几天的奶,其实最受不了的也是这一点,别看孩子不过那么大,吃奶的力气可真不是盖的,没奶的时候那可劲的吸,疼得刘七巧都要冒冷汗了。可是刘七巧深知母.乳.的重要性,况且她也一整天没喂奶呢,这会儿正奶涨,于是便道:“把哥儿给我吧,我先喂他,要是他没吃饱,一会儿再烦劳奶娘了。” 杜太太如今也是和荣哥儿的奶娘两个人轮流喂荣哥儿,荣哥儿如今快六个月了,正是食量大的时候,杜太太已经开始让厨房做各种的辅食给荣哥儿尝鲜。 “我今儿吩咐厨房做了蛋黄米汤,他一口气吃了一小碗,到这会儿还没饿,只一个劲玩。”杜太太说着,只望外头看了眼,见奶娘抱着荣哥儿,正在和绿柳她嫂子说话,两人手上都抱着孩子,正聊的起劲。 刘七巧没养过孩子,但是对于孩子的辅食这一块也算有所了解,只开口道:“这个月份是可以吃一些米粥了,熬得稠一点没关系,就是油腻的东西还不能吃,太太倒是可以给他试试蛋羹,不过一开始得少一些。” 杜太太只点点头道:“我正打算给他试试呢,又怕他吃这些就不肯吃奶,所以几天才让他吃一回。” 刘七巧一边喂奶,一边开口道:“荣哥儿这么大,倒是可以给他一天吃一顿了,过一阵子荣哥儿就要长牙齿了,到时候要是经常吃夜奶,牙齿也会坏,不如晚上吃饱一点。” 对于育儿来说,刘七巧不是专家,但是在医院耳濡目染的,她还是知道不少这里头的小常识。虽然杜家这样的人家,有的是婆子奶妈丫鬟,但是大半夜的闹觉吃奶,还是挺折腾人的,夏天没什么,到了秋天后半夜可是容易着凉的。 杜太太只笑着道:“夜奶我是不喂的,就是前几天闹了几夜,睡的不太好。” 两人正说着,外头紫苏进来道:“老太太也来瞧奶奶了。” 杜老太太这几日也往百草院跑了几趟,倒是让刘七巧受宠若惊了,听连翘说,当年赵氏身下瀚哥儿的时候,虽然是长孙,但杜老太太也不过就是隔三差五过去瞧一瞧,哪里有现在对刘七巧这份热络。 可刘七巧心里到底还有些惴惴不安,杜老太太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一点,赵氏如今辛辛苦苦的管家,心里头会不会又别扭起来,刘七巧还真是猜不出。这古代大家闺秀的内心也是很复杂的,想要完全摸清楚,也比较难,不过上回看赵氏过来那架势,倒是真的好像有和解的架势了。在这关键的时刻,刘七巧还是很敏感的。 杜老太太这段日子正兴奋,哪里能想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况且这曾祖母和增孙儿同月同日生,那真是前世积福,今生才有这么大的缘分,如何让杜老太太不高兴。 杜老太太进来,瞧见刘七巧正抱着韬哥儿喂奶,奶娘丫鬟正在一旁站着,只开口道:“怎么又自己喂上了?这奶娘请了几个,还用你自己喂吗?这是在月子里,小心累着了,以后可不容易好呢!” 刘七巧见韬哥儿吃的差不多了,只眯着眼睛要睡觉的样子,两只小手挥舞着小拳头打了一个哈欠,便笑着将他递给了奶娘,跟老太太道:“都说在娘身上吃过奶的孩子才跟娘亲亲近,我自然是想跟他多亲近亲近的,再说了,他那么小,重不到哪儿的。” “我看你就是个不老实的,听说你今儿一早又起来走了一圈,差点儿还跑到院子外头去,是不是?”这时候紫苏正好送茶进来,杜老太太只接过了茶,略略喝了一口,对紫苏道:“你们奶奶不老实,你们可得多个心眼看着她,虽说这会儿是五月里,但是外头有风,月子里是不能受风的,这道理你们虽然是姑娘家,那也应该懂。” 紫苏忙不迭就请罪,只开口道:“老太太说的是呢,是奴婢们没看好了奶奶。” 刘七巧心里头也郁闷,今儿一早她起来稍微走动走动,只从卧室走到了正厅,这时候已经入了夏,大厅里头是敞开的,门帘都卸了下来,所以自然更通风些,但是也没什么风。刘七巧只在那边稍微坐了一会儿,正巧就遇上老太太房里的百合过来给自己送吃的,刘七巧自然就被抓了个现行。 虽然几大丫鬟联手跟百合说好话,可对老太太向来尽忠职守的百合,还是把这件事情给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快别怪她们了,脚长在我的身上,我想起来走动走动,她们也拦不住我,再说最近房里头事情多,她们白天黑夜的服侍着,也辛苦。” “怎么能不辛苦呢?陪着产妇坐月子,那向来都是最辛苦的事情,不说她们几个大丫鬟,外头的两个奶娘,几个小丫鬟,那都是要上心的。”杜老太太看了一眼房里的丫鬟,见两个小丫鬟在门口站着,也不是熟识的面孔,大概是才提拔进房里服侍的,只开口道:“年前我把茯苓给了蘅哥儿,一直没给你房里补人,你这丫头也忒老实,如今人手不够了吧?” “房里人多着呢,哪有不够的。” “我瞧着不够,家里有规矩,你们跟前有四个大丫鬟,如今你这边只有三个,怎么能够呢?算了,我还是让我房里的青果过来服侍吧。” 刘七巧虽然和那个青果不熟悉,但也知道她是杜老太太身边的四大丫鬟之一,据说针线手艺也不错,在杜老太太跟前也算得脸。不过刘七巧这里倒真还不缺这么一两个丫鬟,把老太太房里的人要了过来,就算要使唤,终究不如使唤小丫鬟来的方便。 “老太太,您就别担心我了,我这边如今可安逸的很,白天三个大丫鬟都在,晚上轮班,每天由一个大丫鬟领着小丫鬟陪夜,三日一轮班,外头奶娘也每日有换班,既累不着她们,也累不着我,您要赏丫鬟给我,我自然不敢推辞,不过真要赏,就赏我一个小丫鬟好了,我慢慢教她。” 杜老太太何等聪明,见刘七巧这么说,只笑道:“行了,我知道了,我瞧你这儿也不缺小丫鬟,那我就留着自己用了。”杜太太又瞧了一眼众丫鬟,只笑道:“你们好好服侍着,可别粗心大意,要是让我知道有什么不当的地方,我还来找你们。” 杜太太见杜老太太心情愉快,只笑着道:“说起来连翘茯苓,哪个不是从老太太房里过来的,老太太打小就疼大郎,如今还偏疼起七巧来了。” 杜老太太听杜太太这么说,只站起来,走到赵奶娘的身边,欢欢喜喜的看着吃饱睡熟的韬哥儿半刻,笑道:“谁说我是疼七巧来着,我是疼这个和我投缘的曾孙呢。”杜老太太说着,只伸手轻触了一下韬哥儿肉嘟嘟的脸颊,笑道:“乖宝贝,你这么乖,特意早早的从你娘肚子了出来给曾祖母拜寿,我怎么能不疼你呢?” 杜太太难得见杜老太太这样高兴,连脸色都比之前更鲜亮了几分,又想起方才和刘七巧谈起的话,只稍稍觉得有些安慰,毕竟杜老太太的身子如今还算硬朗,杜家离分家也应该还有些日子。 “可不是呢,原本还要过几日才是日子,可就是为了给老太太拜寿才提前出来了,就知道搓磨我了,老太太也疼疼我吧!”刘七巧只笑着道。   ☆、329|7.01| 众人又笑了一会儿,杜太太见时间不早了,就起身告辞。杜老太太见状,也起来道:“我也要回去了,一会儿就要传晚膳了,最近日长,我睡到这个点上才起来,老了、懒啦!” 刘七巧只笑着道:“老太太,能吃能睡是福分,不过白天睡多了,晚上只怕睡不着,歇中觉的时间不宜过长,半个时辰就够了。” “我说我怎么最近到了晚上反而睡不着了呢,原来是因为这个,我还当年纪大了,不爱睡觉了呢,既然七巧这么说,那我以后白日里倒是要少睡一会儿,不过这白天时间这么长,在福寿堂呆着也无聊的很。” “老太太要是嫌无聊,那就多到我这边玩玩,保准让你乐呵呵的,一点儿不觉得无聊。”刘七巧只说着,打眼色让紫苏送送杜老太太,杜老太太只笑道:“我不是不想来,可是每天都往你这边跑,家里人少不了会说我偏心不是?” 刘七巧脸上带笑,心里头却只觉得杜老太太真是心如明镜似得,可明知道有人会这么想,偏偏她还是不在乎,只一个劲的跑过来,只怕也是真的喜欢韬哥儿。 “老太太您爱来尽管来,看自己的曾孙子,还有谁会说呢?”杜太太只笑说了一声,上前扶着杜老太太两人一起离去。 刘七巧下午也已经小睡过一会儿,不过毕竟坐月子身子虚,加上方才喂了奶,这会儿还觉得有些饿,只稍稍吃了一些点心,靠在枕头上打盹。紫苏送了杜老太太回来,见刘七巧正躺着,便也拿着针线到窗底下边做活边陪着她。 连翘从外头进来,见房里静悄悄的,只和绿柳两人,压低了声音聊了起来。 “我方才遇见大姑娘房里的玉竹了,说二老爷定下了大姑娘出嫁的日子了,是六月初六,也不过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紫苏跟杜家的姑娘并不熟悉,但她知道这大姑娘素来是跟刘七巧要好的,便只开口道:“一个月后,那奶奶也出月子了,倒是可以出去了。” 连翘只笑着道:“可不是,其实姜家一早就想把大姑娘娶过去的,只是老太太一直说不舍得,况且奶奶还怀着孩子,深怕家里办大事情动了胎气,所以一直拖到了今天。” “这个月二十八是哥儿的满月,要是下月初六就是大姑娘出嫁,这也太赶到一块儿了,那到时候杜家可不是得忙疯了?”紫苏忽然就想起这么一件事情来,荣哥儿出生的时候,那可是满月酒、百日宴一样都没少过的。这些对于刚出生的孩子来说,那都是大事情,可满月酒要是跟杜茵出嫁的日子太近了,当家的又是二奶奶,只怕到时候就要怠慢了。紫苏心里虽然这么想,却不敢说的太直接,只能这样旁敲侧击的说上一两句。 刘七巧这会儿正没睡着,听见紫苏这么说,便知道她心里头想的事情,只开口道:“你就少操那门子的心了,满月酒简单一些不打紧,大姑娘出嫁才是大事情,你去把二奶奶请过来,我亲自跟她说。”刘七巧作为现代人,对这些繁文缛节的形式肯定没有古代人重视,在她看来,事情若是分轻重缓急,那肯定是杜茵出嫁是大事,至于韬哥儿,就算满月酒就将一下,后面还有百日宴,总有他体面的时候。 紫苏见刘七巧这么说,只忙开口道:“奶奶何必亲自凑上去说呢,等她们来找奶奶了,我们再说也不迟,她们若是不来说,奶奶就当不知道,岂不是更好呢?” 紫苏以前老实能干,但出主意这种事情,向来很少做。如今在杜家待了大半年了,稍微懂一些人事接触,这脑子转起来倒是比以前快了不少,越发有管事的能耐了。 “紫苏说的不错,她们那边还没提呢,奶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连翘也跟着开口道。 刘七巧其实觉得紫苏说的也很有道理,但是按照赵氏那要强的性子,除非真的是无计可施了,她一定不会来开这个口,顶多就是自己辛苦了,然后再把一腔怒气归结在刘七巧的身上,与其这样恶性循环,到不如刘七巧这边退一步算了。 “你们说的都没错,可是万一要是二奶奶不提这事情呢?到时候她可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妯娌相处,也不必太步步逼近了,既然她放不下这脸面,那我们就稍微谦让着点儿,再说了,我这一年的舒坦日子,也全赖着她了,她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对不?” 紫苏见刘七巧这么说,只拧眉想了想道:“奶奶说的也是,二奶奶平日里看着笑呵呵的,但我仔细想想,是个厉害人,如今二太太都不去插手她管家的事情了,可见二奶奶比二太太厉害。” “算你机灵。”刘七巧称赞了紫苏一句,只继续道:“今儿时辰也不早了,明儿晌午,你去议事厅那边,把二奶奶请过来坐坐吧。” 紫苏只点了点头,忽然外头有小丫鬟来传话道:“二太太来看奶奶了,问奶奶这会儿是不是醒了。” 紫苏这边正要向外头回话,那边刘七巧忙喊住了小丫鬟,只略略想了半刻,才开口道:“你去回二太太,就说我这会儿还睡着呢。” 连翘连忙示意小丫鬟去回话,只转身问刘七巧道:“奶奶这时候不见二太太,倒是为了什么呢?” 刘七巧只拧眉想了想,开口道:“我生下哥儿之后,二太太总共也就来过一回,可偏偏今儿又来了,我倒是觉得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她跟二奶奶向来不合,只怕找我也是没安好心的。” 且说杜二太太原本就不是一个特别有儿女心的人,听连翘说过,二奶奶那时候生了孩子坐月子,她这个准婆婆去探望的次数,还不如杜太太来的多呢。所以轮到刘七巧这儿,她就压根没想过杜二太太会隔三差五的过来瞧自己一眼。 杜二太太听说刘七巧还在睡觉,倒也没什么意外,方才杜老太太和杜太太都在的时候,杜二太太是不敢来的,她是那种在婆婆跟前应景的人,以前齐家有权有势,她腰杆子硬,如今她是不敢在杜老太太跟前太露脸的。 杜二太太叹了一口气,带着秀儿往回去,两人一边走一边道:“你刚才说的事情,到底靠不靠谱?” “太太放心,这事情千真万确呢,我是听二奶奶房里的银红说的,她说二奶奶这几日忙的晚上都睡不着觉,你说说,小少爷的满月宴和大姑娘的出阁才相差了几天时间,十天之内办两次酒席,可不要了二奶奶的命了。”秀儿只笑着对杜二太太道。 杜二太太蹙眉想了想,略略点头道:“她一项是个要强的人,只怕再忙再乱,她也会自己扛着,过年那一阵子她忙的自己都累趴下了,不也没跟什么人说过吗?” “太太您这么想没错,可万一呢?万一二奶奶脸皮一厚,跟大少奶奶说了这话,到时候大少奶奶应了,那太太岂不是又看不着好戏了?说起来我也是为太太不平,大太太不管家那是因为有了五少爷,大奶奶不管家那是因为有了小少爷,可太太您又没什么事情,就算让二奶奶管家是老太太的意思,她二奶奶好歹也要辞一辞,表明自己的立场,她倒好,接了过来,完全没把你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秀儿原本就是一张利嘴能说会道,杜二太太这软耳根在她面前完全没有任何战斗力,听她这么一说,果然就气呼呼道:“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她不说为我在老太太跟前说一句话,便是在我面前,也从来没有半点谦逊的样子,想想就气人。” 杜二太太又走了几步,只开口道:“那明儿我们早一点过来,跟大少奶奶把这事儿说了,我倒是要看看,难不成还有不为自己考虑的老娘,这满月酒肯定是要办得风风光光的,好歹也是杜家大房的嫡长子,你说是不是?” 秀儿只笑嘻嘻的跟在杜二太太的身边,满口应道:“那是自然,况且为了上回春草的事情,大奶奶和二奶奶心中的疙瘩也还没解开呢!大奶奶如今这都生了好几天了,二奶奶也不过才来看了她一回,奴婢瞧着,大奶奶看着不像那么大肚的,除非她是真笨。” “笨、笨你个头啊,她要是真笨能嫁进杜家来?连老太太都能骗得团团转的角色。”杜二太太只略略想了想,其实她是真没揣摩明白刘七巧的性子,明明应该是很聪明的一个人,可到了杜家之后的所作所为,实在让杜二太太也摸不着头脑。要说女人嫁进夫家,为的不就是能相夫教子管理家务,可她偏偏把这事情拱手相让,大户人家多得是怀了孩子还牢牢抓住钥匙的奶奶们,偏生这个刘七巧,孩子没怀上之前,就已经开始躲懒了。 杜二太太越想越想不明白,她怎么可能知道,刘七巧的心思不在内宅,而是在外头呢!   ☆、330|7.01| 当晚杜若用过晚膳回来之后,两人虽然还在分床睡,但每天杜若陪老婆孩子的时间是一点不少的。作为儿子出生后的第二件大事满月酒,刘七巧还是要征得一下杜若的意见的。 这会儿刘七巧还不困,只躺在软榻上边,杜若则坐在凳子上看他的医书。外头的奶娃子这会儿也都安静,丫鬟们出去用晚膳,只有小丫鬟在门口守着,刘七巧见了,只让她出去了,自己起身,走到杜若的身后,软着身子做到他的大腿上。 “怎么了这是?”杜若见刘七巧这样坐上来,少不得鼠膝一动,说起来她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来那事情了,杜若搂着刘七巧的腰身,不由就觉得身上有些发热了。 “没事你就不能抱抱我吗?”刘七巧撇了撇嘴,往杜若身上靠了靠,继续开口道:“不过这回你倒是猜对了,我还真有事儿跟你商量。”刘七巧说着,只站起身来,倒了一杯茶递给杜若道:“听说大妹子的婚期定了,是在下个月初六,我寻思着这个月二十八就是韬哥儿的满月宴,日子有点近,这样的大事情都交给二弟妹一个人张罗,似乎累了些。” 杜若毕竟是男人,家里面的事情说起来也并不怎么关心,不过听刘七巧这么一说,到底也清楚明白,便只开口道:“那夫人有什么高见,不如说出来听一听。” 刘七巧只笑道:“高见我是没有,我只想着满月酒之后还有百日宴,总归杜家不会亏待韬哥儿,既然这样,这次满月酒不如就从简吧,只请几个亲近的亲戚来家里坐坐,也不用大摆宴席了。”刘七巧想了想又继续道:“这其一是体谅二弟妹当家辛苦,第二也是因为我这身子不方便,不好出来张罗迎客,第三么孩子还小,也受不起那么多的福禄,索性就简单些吧。” 杜若见刘七巧分析的头头是道,就知道她早已经做过功课了,只笑道:“你又来放马后炮了,都想的那么清楚了,还来问我?” 刘七巧见杜若早已猜中,只笑着道:“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难道不心疼吗?只不过我想这老爷太太那边,多半是不太乐意的,可如今两件事都赶在了一起,况且大妹妹可是杜家唯一的嫡女,她出嫁肯定是一件大事情,若是因为韬哥儿的事情耽误了大妹妹的终身大事,我也于心不忍,所以爹娘那边,还要由你去劝说劝说。” 杜若只拧眉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无论如何终身大事肯定是要办好的,姜家虽然不如以往,但也是老帝师之家,杜家也确实不能不周全。 “你既然都想好了,那就按你说的做吧,孩子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大不了百日宴的时候我们再好好的办一场。” “相公言之有理。”刘七巧只笑了笑,觉得有些累了,便上床上躺着了。杜若坐在刘七巧的床边坐了一会儿,也脱了鞋袜往刘七巧的床上挤了挤,只开口道:“七巧,今儿我陪着你睡吧,让丫鬟们都休息去吧。” “做什么呢?”刘七巧略略推了一下杜若,只笑道:“你快走,传出去不好。” “我又不做什么,就陪着你睡觉。” “我身子虚,一个人睡还睡不安稳呢,你在这边,我更睡不好了。” “那你睡,我等你睡着了,我再睡,我就在这边看着你睡。”杜若不依不饶的看着刘七巧,支着脑门道。 刘七巧拿他没办法,只好翻了一个身,面朝里躺了下来,伸手拍了拍身边空的地方,笑道:“行了,你睡吧,明儿一早还要去太医院上值呢。”刘七巧其实对那个提出法定休息日的人真的很感激,像杜若这样,十天只能休息一天,简直忙的不可开交,而那休息的一天,也是事务繁多,所以古代的男人养成的大男子主义其实也是有点没办法,因为他根本没有空来管理家里的家务事儿。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男主外女主内的习惯了。 毕竟身子还没完全康复,刘七巧很快就睡着了,杜若躺在刘七巧身边,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身,生过孩子毕竟还没完全缩回去,但杜若抱在怀中,还是觉得那么熟悉温暖。 到了下半夜,雷打不动是韬哥儿要闹觉的时候,杜若睡眠较浅,外头有一点动静他都能听见,刘七巧只翻了一个身,见杜若已经醒了,只蹙眉道:“怎么,被孩子吵醒了?你睡西厢不好吗?非要过来。” 杜若只笑着道:“在西厢也能听见,就是没这么大声,看来我们儿子欠教训,半夜不睡觉,七巧你躺着,我出去瞧瞧。” 刘七巧只一把拉着杜若道:“你瞧什么瞧,你身上有奶?他就是饿了,吃过了就好了。” 杜若脸一红,没话反驳了,外头的哭声果然就小了,小丫鬟听见里头动静,只隔着帘子道:“回奶奶,哥儿饿了,宋奶娘已经给喂上奶了,这会儿正吃着呢,奶奶睡吧。” 刘七巧闻言,只抱着杜若笑道:“听见了没有?有奶就是娘,他这么小,还不懂给你这个爹面子呢。” 杜若只摇头笑了笑,抱着刘七巧翻身,稍稍靠在她的身上,低下头亲了刘七巧一口。 第二天一早,杜若去了太医院,刘七巧掐着赵氏在议事厅快要回西跨院的时间,请紫苏去议事厅请人。赵氏这几天也算是没闲着,这眼看着就到年中了,家里头事情也多,人情往来方便如今也都是赵氏张罗,还要出门应酬,她确实也累的很。 紫苏见管事婆子们都领了活各自走了,这才请了门口丫鬟去里头通报。赵氏也是知道紫苏的,是刘七巧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听说小时候是小姐妹,那肯定是姐妹情深的很。赵氏见紫苏进来,只笑着道:“紫苏姑娘怎么有时间来我这边,你们奶奶如今身子好点了没有?” “奶奶身子好多了,这不就是闲的厉害,想请二奶奶过去坐一坐,也不知道二奶奶这会儿有没有空?”紫苏一边向赵氏行礼,一边开口道。 “哎哟这会儿你倒是来的巧了,刚把事情都打发给管事们了,正要回去,那就去你们奶奶那边坐坐吧。”赵氏听紫苏这话,就知道她是掐着点过来的,只怕是有事情找自己。赵氏这几日想起月底和下个月初的两件大事,还觉得有些后怕,可她是要强的性子,既然接下了这管家的事情,自然就要做好,所以她也只有打落牙齿活血吞的份儿了。 紫苏见赵氏答应了,忙上前扶起赵氏道:“奶奶慢走,我们家奶奶正等着呢。” 刘七巧这日倒是起来了,虽然还只穿了家常的衣服,好歹没在床上躺着。天气也一天天的热了起来,刘七巧只在软榻上靠了一会儿,便听见外头丫鬟来传话道:“奶奶,二奶奶来了。” 正说着,外头便传来了紫苏的声音,请了赵氏进门,赵氏进到次间,瞧见奶娃子正睡着,只上前看了一眼,见孩子长的雪白.粉嫩,正是可爱的样子,只笑道:“还是大嫂子会养孩子,我家杰哥儿出生那会子,这个时候又黄又黑的,看着就不好看。” 有的新生儿容易黄疸,出生半个月内皮肤会泛黄,那也是正常的事情,过几天就好了。不过韬哥儿倒是很会长,不但没泛黄,还越发比刚生出来的时候白嫩了很多。 刘七巧只笑着道:“杰哥儿如今不也是又白又嫩的吗?” 赵氏见刘七巧脸色红润,身上已经没有了刚生产时候的浮肿之感,人虽然躺在榻上,但精气神已经比之前好了不少,只羡慕道:“还是嫂子会保养,这才生过几天的人,就已经这样精神了,哪里看得出是没出月子的人呢!” 不过这一点上面,刘七巧是比较注意,所谓运动是生命之源,刘七巧从第二天开始,就时常起来走动走动,再加上她不用当全职奶娘,所以吃东西方面也没有说全部汤汤水水的,少吃多顿,肚子小起来就快了很多。 “弟妹也不用夸我,我毕竟年轻些,自然是恢复的快一些,弟妹如今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身条子还保养的这么好,那可不容易。”刘七巧只笑了笑,丫鬟们送了茶盏上来,两人都接过了,刘七巧这才又开口道:“不过瞧着弟妹最近又清减了不少,是不是家里的事情太多,累着了?” 虽然刘七巧对这种拐弯抹角的聊天方式不是很习惯,但是这点入乡随俗的本事也没有,那她也白白在古代混这么多年了。况且刘七巧也暗中稍微摸熟了一点赵氏的脾气,不过就是大家闺秀的一些通性罢了,把面子看得比较重要。 赵氏见刘七巧这么说,只笑道:“老太太、太太们交代下的事情,我自然不敢怠慢,便是累一些,也是常事。” 赵氏能把话说到这份上,当真是不容易了,若不是真忙不过来,只怕她是不肯松这个口的。刘七巧见赵氏这么说,觉得是时候可以切入正题了,便只又开口道:“我和大郎商量了一下,既然下个月初六就是大妹子的好日子,那这个月韬哥儿的满月酒,我们就从简了吧,只是不知道你这边的请柬有没有发出去?” 赵氏一听,顿时心头一喜,原本只想一口就答应了,但还是忍住了心中的欣喜,稍稍拿乔着开口道:“请帖倒是一早准备好了,只等着给老太太过目了就可以发出去了,大嫂子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回去重新拟一份请帖,只是……老太太和太太那边,只怕不好交代吧?” 刘七巧见赵氏果然是这样小心翼翼的人,便笑道:“老太太和太太那边,自然有大少爷去说,这倒是用不着你操心,要你重新改请帖,倒是不好意思了。”   ☆、331|7.01| 赵氏从刘七巧的房里出来,顿感身上的担子一轻,只喘了一口气道:“倒是没想到她会跟我说这些,我原还当她是怕我怠慢了他儿子的满月酒,特意喊了我去问话的。” 银红方才在外间的时候,连翘早已经拉着她说了半天的话,又给了她几样小首饰,虽然确实是平常丫鬟们爱戴的款式,但都是刘七巧的意思。这会儿听赵氏这么说,只开口道:“其实奶奶和大少奶奶那些事情,也过去好一阵子了,依奴婢看着,当时大奶奶兴许只是无心之失,说起来,大奶奶的出身摆在这边,就是这么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哪里像奶奶这样,什么事情都想的面面俱到、妥妥贴贴的。” 赵氏原本听银红给刘七巧说话,心中还略狐疑,后来又见她话锋一转,直接夸起了自己,倒是有些受用了,只笑着道:“你说的也有道理,终究是我太高估她了,即便是王府的义女,她毕竟还是个平民出身。” 刘七巧送走了赵氏,也在椅子上坐累了,连翘只将她扶上床躺着,问道:“奶奶请二奶奶过来,说了那些话,省了她那么多事情,为什么还要赏她身边的丫鬟呢,奴婢倒是不太明白了。况且,若是奶奶要赏东西,大可光明正大的给,何必还要奴婢担这个虚名呢。” 刘七巧只笑道:“看着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这时候也这么实诚呢?你给银红的那些东西,瞧着不过就是普通首饰,可难道她不明白,你一个丫鬟,也没多少体己钱,哪里有这些东西呢,不过也是我赏的罢了,如果她是个聪明人,自然就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如果她是个笨的,那就全当我判断失误了。” 紫苏一边听也一边点头,只蹙眉道:“这些弯弯绕的东西,让我可不懂,别人给我什么,我只管收着,还去想别人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吗?” 刘七巧见紫苏这样子,只笑道:“所以也没人送你什么不是?别人一看你就是一个油盐不进的样子,不过也是,主要是我这个主子不争气,没让你们在大家伙面前够体面。” 紫苏闻言,只笑道:“奶奶怎么不争气了,远的不说,就说近的,给杜家大房一举得男了,那就是大大的争气了。” 刘七巧笑道:“嘴巴倒是比以前会说了,肯定是跟绿柳学的。” 这时候绿柳正巧从外面进来,听了这话,只笑道:“你们又说我什么坏话了?我可是听见了。” 紫苏忙道:“我们能说你什么坏话呢,还不是夸你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呢。” 刘七巧见绿柳脸上稍稍有些异样,听了这话也没笑开,便只问道:“怎么了?难道王府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绿柳只叹了一口气道:“正是呢,大少奶奶的孩子没保住,太太这会儿正伤心呢,世子爷也回了王府,老祖宗听了这消息,已经气的旧病复发了。” 刘七巧只撑了撑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原来她今儿一早才知道,昨夜恭王府派了人来请杜二老爷过去了,那时候刘七巧和杜若正睡觉,所以杜若就没跟着去。今儿一早,刘七巧便遣了绿柳去王府打探消息,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 “如今我身子不方便,也不能回去安慰太太和老祖宗,你有没有打听清楚,这大少奶奶的孩子是怎么没了的?”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之前就听说胎脉一直不稳当,大少奶奶原本身子就弱,怀了孩子之后就一直卧床休息,到昨儿下午的时候,听说是有点见红了,她胆小不肯跟人说,到了晚上的时候,睡在半夜的时候,忽然见就大出血了,把丫鬟婆子都吓得半死,落下一个成型的男胎来。”绿柳只说着,众丫鬟都觉得吓人的很,不由缩了缩脖子。 “可事情偏没那么简单,听秋彤说,杜太医说了,这次少奶奶损了身子,只怕以后都不能生养了,老王妃一听这个话,急得都晕了过去,太太也一个劲的落泪,说要去庙里做法事,看看是不是撞了什么,怎么世子爷的娃都留不住。” 刘七巧见绿柳这神神叨叨的样子,想起周珅那一张黑脸,莫不是他就是传说中的克妻命?不过作为现代来的刘七巧,她自然不能抱有这样的想法,只开口道:“太太也是病急乱投医,哪里有那么邪乎,不过就是巧合而已。” “青梅姐姐也是这么劝太太的,太太还说,等过几日空了再来看你,这几日王府实在脱不开身。” “只是我这出月子还要二十来天,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不然我倒是想去王府看看太太去。” “太太说了,让奶奶你好好静养,不要担心她,太太心里的意思是,等过了这阵子,给世子爷再纳两个小妾,大少奶奶如今不能生养了,但世子爷不能无后,太太已经偷偷下令停了两位姨娘的避子汤了,只是如今大少奶奶还不太好,这事儿不能让她知道。” 刘七巧心里知道,王妃是再宽厚善良没有的人,可是如今遇上了这样的事情,她也实在没有办法,但如今最着急的人,只怕并不是恭王府的人,而是处心积虑把闺女嫁入了恭王府的诚国公家。 “行了,你跑了一早上也累了,去休息一会儿吧,这事情我还得好好想一想,怎么能让王妃宽宽心。”刘七巧说着,只靠上了引枕,略略闭上的眸子,想起事情来。 却说二太太那边原本打算了今儿去找刘七巧说满月酒的事情,谁知道还是刘七巧那边快了一步,先请了赵氏过去。杜二太太却是一个不死心的,只带着丫鬟,又往百草院去。 刘七巧这会儿真为恭王府的事情心烦,她也弄不清楚杜二太太找她到底为了什么事情,便只让紫苏去外头传话说:“我们奶奶今儿还跟二奶奶商量好了,韬哥儿的满月酒一切从简,让二奶奶尽心尽力只一心张罗好大姑娘的婚事,请二太太放心。” 杜二太太一听,这话还没开口呢,就已经被人堵上嘴了,只气的站起来,问道:“你们奶奶呢?我既然来了,就进去瞧瞧吧。” 紫苏自然知道刘七巧这会儿心情郁闷,只开口道:“奶奶刚躺下了,恭王府出了点事情,奶奶听了难受,这会儿正伤心呢。”恭王府的事情,杜二老爷回来肯定也不会瞒着,所以紫苏也就大大方方的说了,杜二太太想起昨天被窝中被请走的杜二老爷,也没话说了,只开口道:“既然这样,那让你们奶奶好好休息,别人家的家务事,就不要多想了,多想想自己的事是正经。” 杜二太太走后,紫苏才进门回了刘七巧。刘七巧也没心思去琢磨杜二太太的意思,只摇头道:“这二太太也不知道安了什么心,倒是让我摸不着头脑了。” 紫苏笑道:“反正不管她按了什么心,如今也都打发走了,奶奶你好好躺一会儿,别劳神了。” 果然到了中午时刻,跟着杜二老爷一起去恭王府的小厮回来了,杜家人都知道了恭王府的事情。杜太太听了之后,头一个就想到了刘七巧,才用过午膳就往刘七巧这边来了。 刘七巧刚刚睡醒,还没吃东西,显然心情不佳。杜太太只急忙上前安慰道:“七巧,王府的事情你也不用太担心了,王妃是经历过大事的人,能想明白,世子爷还年轻,以后有子嗣的时候多呢,要怪也只能怪那大少奶奶没福分。” 刘七巧其实担心的就是王妃,她比谁都清楚,王妃是多么盼望周珅能早日有个孩子。 “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一想到这好好的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心里终究还是难受的,王妃的性子我清楚,这会儿还不知道有多伤心呢。况且,若是世子爷没有嫡子,以后王府的爵位传下去又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杜太太见刘七巧这愁眉苦脸的样子,只笑着道:“你如今还坐月子呢,小心思虑伤身,等你身子好了,亲自去劝劝王妃,这事情还得从长计议。”杜太太说着,只压低了身子道:“我听说那诚国公府的姑娘从小身子骨就不好,如今又没了孩子,只怕……” 杜太太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有多少身体健康的姑娘,最后都死在生孩子这件事情上,更何况这从小就病弱的姑娘,万一真的出了个好歹,也说不准。不过周珅这都是鳏夫再娶了,要是真的再死上一个,可不就真的坐实了克妻命了吗? 刘七巧想到这里,不由又觉得有些好笑了,果然是在一个地方呆多了,连思考方式都会受到影响,从来都崇尚科学的自己,居然也有这么迷信的一面了。 “这事情,还要等二叔回来,亲自问问二叔才知道。”刘七巧叹了一口气,想起那日在访古斋偶遇的姑娘,心里倒是对她多了几分同情。   ☆、332|7.01| 当日午后,杜若果真比往日回来的早一些,只先回了百草院看刘七巧,见刘七巧在房里睡着呢,便没去打扰,只在床边上稍微坐了一会儿。 刘七巧翻身醒来,见杜若回来了,忙就起身问道:“你问过二叔,王府大少奶奶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吗?” 杜若见刘七巧心急,只忙开口道:“你别着急,当心起急了头晕。”杜若只将刘七巧扶了起来,小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大少奶奶原本就是有些不足之症的,在这方面是比不上一般女子,这一胎原本二叔也没看好,一直都留心保胎,说起来王府的人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也稍微放了点心下来,又问:“那当时议亲的时候,就没问过这一点吗?” “问是自然问过的,但是诚国公那边常请的太医是陈太医,二叔对这位大少奶奶的身子也不熟悉,当时恭王府问的就是陈太医,不过这事情既然是太后娘娘赐婚,其实问不问也没多少意思,再加上那时候恭王府一心想要给世子爷娶亲,所以也许是疏忽了,那也有可能。”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一说,才意识到婚前体检的重要性,只拧眉道:“这也只能算是意外了,毕竟谁能预料到大少奶奶的身子这么弱。” 杜若只继续道:“不过她虽然身子弱,但之前也算是险中求稳,一直都算安逸,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孩子忽然就没了,可惜二叔查了她平常的吃用,也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倒是前天她回了一次诚国公府,回来就流产了,这一点很是让人可疑。” 刘七巧这会儿还处在孕傻阶段,听杜若这么说,虽说有些可疑,但是他们的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到诚国公府去,也只能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我们还是不想这些了,等我出了月子,回王府好好安慰王妃。” 杜若只连连点头,不过想起周珅那一张脸来,只急忙道:“你什么时候想回王府,跟我说一声,我陪你一起去。” 刘七巧只笑道:“怎么,不怕世子爷再灌你酒了?” 杜若脸一红,一本正经道:“为了夫人,就算喝死了,那也值得。” 刘七巧只靠到杜若的胸口,娇嗔的锤了他几下道:“傻子,别跟小夹子气的人一般见识了。” 又过了两日,便到了端午,刘七巧平常最爱吃李氏包的粽子,李氏一早就带着钱喜儿过来给刘七巧送粽子,顺带又看看她。 李氏见刘七巧保养得当,只笑着道:“终究是年轻恢复的快,瞧着你精气神好的很呢。” 这时候赵奶娘抱着韬过来让刘七巧喂奶,刘七巧如今也习惯了给韬哥儿打牙祭,只熟门熟路的抱了过来,搂着孩子一边喂奶一边和李氏说话。 李氏便问道:“如今奶可多一些了?” 对于这一点刘七巧也很汗颜,不过她本来就没打算走奶牛路线,所以平常并没有为了给哥儿喝奶而故意差多少汤水,所以奶水也仅够韬哥儿饱食一顿的。 “娘,我这两个奶娘呢,你着急啥呢,饿不到你的小外孙。对了,九妹可好?他小侄儿抢了她的奶娘,她哭了没有?” “哭什么呢,前两天刚会走路,在院子里跌了一个跟头,倒是哭了一大场,额头上还多了一个包呢。”李氏说着,只笑道:“如今白天都是喜儿带着九妹,我都不操心什么。喜儿真是一个不错的孩子,白天带九妹,晚上还陪着八顺练字,八顺练到什么时候,她就在一旁陪到什么时候,我瞧着这两小无猜的,心里头高兴,也算对得起你钱婶子了。” 刘七巧只笑道:“我这儿也正有事跟你商量,我打算等我出了月子,房里事情忙的差不多了,把紫苏和春生的婚事给办一办。”紫苏今年十七岁,说起来丫鬟这个年纪倒是不着急的,可春生是和杜若同年的,都二十三了,好容易有了个喊上的媳妇,还一直只能看着,想想也怪可怜的。 李氏听刘七巧这么说,只笑道:“这事情你张罗就是了,不过有一点我提一下,到时候花轿得从我们刘家出去,紫苏是没有卖身契的丫鬟,她得体体面面的嫁人。” “娘你放心,这个自然,我不会亏待紫苏的。” 母女俩又闲话了一番,才说到王府的事情上头。李氏自从搬出了王府,去王府走动的也少了,倒是这回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刘老三非让她进去劝劝王妃,李氏这才进去了一趟。 “王妃这几天身子倒是好了一些了,就是心里头难免还是有些伤心,好好的一个男胎没有了,说起来世子爷也真是命硬。”李氏只叹息道。 刘七巧也是服了李氏这种主观判断性了,要说命硬,能有钱喜儿命硬吗?她一出生先死了爹,后又死了娘,妥妥一个灾星啊。不过这话还真不能对李氏说,李氏目前是没想到这一点,要是刘七巧这一提点,李氏钻入了这个圈子,只怕还真的这么认为了。 “娘,你就别操心了,世子爷命再硬,也就是死了两儿子而已,以后老王妃再赏几个姨娘侍妾给他,儿子刷刷的就来了。” “那可说不准了。”李氏见刘七巧这么说,只小声凑过去道:“我听说世子爷说了,不纳妾了,除了房里原来的两个通房,他不想要别人了。这还是我去那天,老太太房里的人跟我说的,不像是假的。” “不纳妾了?”刘七巧只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我也不信,这不就说给你当笑话听一听,要是世子妃能生孩子出来,不纳妾那也说的过去,可如今若是不纳妾,岂不是要让老祖宗急死了。” 不过周珅的脾气,从来都没有人能摸得清,刘七巧对他也是摸不透的,只开口道:“他要是真有这心思不纳妾,光房里两个通房,孩子也是能生出来的,这又不是七老八十的,我到不担心他,我只是担心王妃心里难受而已。” 李氏只叹息道:“等你好了,回去瞧瞧王妃吧,她最近有清减了不少,劳心劳力的,为儿女操不完的心。”刘七巧只点头应了。 李氏从百草院出去,又到了福寿堂和如意居跟杜老太太和杜太太都打了招呼,这才回了刘家。 第二日一早,一家人又按例去福寿堂给杜老太太请安。赵氏也将韬哥儿满月酒的请帖呈给杜老太太看了。 杜老太太只看了一眼,便开口道:“这人请的有些少了吧?怎么才几户人家?” 赵氏正要解释,那边杜若已经开口道:“是我和七巧商量好的,下个月初六就是大妹妹出阁的日子,这一个月内办两件大事,只怕家里的下人们忙不过来,所以我们就想着满月酒先从简,等百岁宴的时候再补上也是一样的。” 杜老太太见杜若亲自这么说,也表示理解,年轻时候她也当家理事,知道办大事时候的忙乱,如今赵氏已经算是个能干的了,才能担得起这些事情来,于是就开口道:“那就依你们的意思吧。”杜老太太把请帖递给了赵氏,只开口道:“人少一些没关系,但是酒宴还是要像样一点的,这才不失礼。” 赵氏忙不迭就应了道:“孙媳也是这么想的。” 众人又闲聊了片刻,也扯出了恭王府的事情来。杜老太太虽然对恭王府少奶奶小产这件事情也觉得很可惜,可她只要一想起来周珅那时候灌杜若的那碗酒,就恨恨道:“看吧,不做积德的事情,就报应到了孩子身上了。” 杜若只笑着道:“老太太,这事儿都过去那么久了,您老人家怎么还记得呢!” 杜老太太只拧眉道:“对我大孙儿不好的事情,我能记得一辈子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今那少奶奶是个什么情况?” 杜二老爷只开口道:“情况不是太好,身子很弱,如今只能调理,我瞧着很难有什么起色,这话我也已经对王妃说了,能熬几年,就要看造化了。” 杜老太太只点了点头,又道:“那年在梁府,诚国公家的老太君还说要把这五姑娘许配给大郎,我当时就回绝了,这样的姑娘就应该在家里自己养着,少拿出来祸害人。” 杜若见杜老太太说话直接,也微微有些汗颜,只开口道:“其实再受孕之前,少奶奶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次只是出了点意外而已。” 杜老太太想了想,又高兴道:“如今想想,还是七巧好,虽然是个村里姑娘,好歹身子骨好,没有病病歪歪,我前儿去看她,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以前是老眼光,总觉得七巧出身不好,如今想一想,真是不应该了。” 杜若听见杜老太太这么说,只笑着道:“是是,老太太现在想通也不晚,如今家里头谁不知道老太太疼七巧。” 杜老太太只挑眉笑了笑道:“如今我哪个都不疼,我就疼我这些个曾孙、曾孙女,你们都靠边去吧,等三个丫头都出阁了,我就天天跟小的玩。” 三位姑娘听杜老太太这么说,只都撒娇说不肯嫁,杜芊只上前拉住杜老太太的袖子道:“老太太您偏心,我们不嫁了,就天天陪着老太太。” 杜老太太捏了捏杜芊的脸颊,笑道:“你那两个姐姐嫁不嫁倒是不打紧,你若是不肯嫁,那我可是一百个愿意的,你这开心果,就多留在我身边陪我几年吧。” 杜芊一听,顿时傻眼了,只愣了半刻,杜老太太只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瞧你这小样,还真是女大不中留了。”众人见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333|7.01| 杜若把杜芊的事情回去跟刘七巧一说,连刘七巧都笑的肚子疼了起来,只开口道:“果真是女大不中留的。”刘七巧只顿了顿,又继续问道:“大妹妹的日子定了,也不知道二妹妹那边汤家是怎么说的,按着顺序来,三妹妹倒还当真不着急了。” 杜若只开口道:“汤家已经派人来议过时间了,说十月底汤大人会回京城,估摸着也就年底之前的事情了,三妹妹的事情,只怕是要到年后了。” 刘七巧只叹了口气,笑着道:“其实迟一点出嫁也不是坏事,姑娘家在家中是娇客,出阁了就不一样了,事事都要自己抄心,三妹妹还好,没有公婆要侍奉,二妹妹那边,只怕是最难的,不过汤家的家风一向不错,二妹妹又是这样的人品,应该能应付的来。” “所以说为什么说生女儿是亏本的买卖,自家辛辛苦苦的养大,最后还是成了别人家的人,想想也真是舍不得。”杜若虽然没有亲妹妹,但对杜二老爷家的这几个妹子都是相当好的,想起他们出阁,还真有些舍不得。 “你占了别人家养大的女儿,还说这种风凉话?”刘七巧只嗔怪了杜若一句,又道:“前几天我娘来了,说太太的身子不是太好,你要是有空去恭王府走一趟,替我去看看太太。” 杜若只开口道:“前几天跟着二叔去给大少奶奶复诊的时候,倒是瞧见过王妃,看着有些憔悴,我也劝慰了她几句,面上倒也没看出什么大问题,就是劳累了些,看着有些老态了。”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就能想象出王妃如今的近况了。她自生了瑞哥儿之后,身子就一直在调养中,总算过了这一年多,眼看着调养好了,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如何不让她揪心。 “明儿你过去瞧瞧,好好诊断诊断,开几副温补的药吃一下,我实在是担心的很。”说起来若不是王妃,刘七巧和杜若是再不可能在一起的,这世上除了家人之外,王妃算是刘七巧最在乎的人了。 杜若只点头道:“那我明天过去瞧一瞧,正好二叔前天去恭王府给老太太看过脉,我顺便问问药吃的怎么样了。” 刘七巧见杜若这么说,稍微放下了些心思,两人又闲聊片刻,才一起睡下了。半夜韬哥儿又是闹钟一样准时的哭了。杜若如今已有了规律,到了那个时候,准时也能醒过来,赶着奶娘喂完韬哥儿的时候,抱着自己的儿子瞧上半天。可怜的老爹白天要当值,只能晚上抽空抱抱儿子了。 第二天一早,杜若先去了太医院应卯,而后跟杜二老爷打了招呼,去了恭王府。恭王府处于一片低气压之下,平常这个时节正是花红柳绿的,杜若还能会想起当初在王府遇到刘七巧时候的光景,可如今的王府虽然风景依旧,但是丫鬟奴才们个个都沉着一张脸,不像以前叽叽喳喳的模样。 王妃这几天确实瘦了不少,眉梢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见杜若前来,只忙让人去迎了进来。杜若进了青莲院,只恭恭敬敬的给王妃行过礼数,才在一旁落座。 王妃瞧见杜若,其实心中还有些愧疚,当初周珅灌酒把杜若弄病了的事情,杜家虽然没有追究,可到底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最后周珅应老王妃的要求前去赔罪了,可王妃总觉得这面子上有些过意不去,瞧见杜若也比之前尴尬了一些。 “七巧还在坐月子,但心里头想着王妃,让晚辈过来瞧瞧王妃。” 王妃只微微一笑,想了想道:“杜太医,如今你是七巧的相公,也算是王府的半个姑爷,你随七巧喊我一声干娘就好了,不然反倒显得生分了。” 杜若微微脸红,想了想才开口喊了一声干娘。 王妃一时只觉得安慰的很,只笑道:“这才对,上回世子爷的事情,我已经说过他了,你别往心里去。” 杜若见王妃提起那件事来,脸越发更红了,只继续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干娘就不用再提了,今天我过来,是想看看干娘这几日的身子,七巧担忧的很,特意嘱咐我过来瞧瞧。” 王妃只点了点头,抽了袖子放在茶几上,杜若上前为王妃诊脉,丫鬟们侍立两旁,一时间厅内静悄悄的。过了片刻,杜若才开口道:“干娘只怕要休息一阵子,脉象有些虚弱,干娘是否晚上睡的不安稳?从脉象来看,有阴虚之症。” 青梅闻言,只在一旁开口道:“正是呢,太太这几日每晚都要喝了安神茶才能入睡,早上又醒的特别早。” 杜若点了点头,从药箱中拿起了笔写下药方,只想了想道:“其实心病还需心药医,太太这是郁结攻心,疏肝理气是第一,其次还是要放宽心,有句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世子爷如今正当盛年,太太又何必过于担心。我听说诚国公当初也是三十岁之后才生出第一个儿子来的,就是如今少奶奶娘家的世子兄长。” 王妃只点点,稍稍叹了一口气,诚国公家的事情她也知道,但人家是怀不上,可周珅这两次,都是怀上了又小产了,等于是一场空欢喜,自然在感情上更加让人难以接受了。 “你说的也对,只是想起如今你们都有儿有女的,只有珅哥儿连个子嗣都没有,心里头就忍不住着急上火了。如今他媳妇又这样了,我这个时候若是给他纳妾,纳等于是要逼死他媳妇,可若是不给他纳妾,我又舍不得他跟着一个病歪歪的媳妇过日子。”王妃只揉了揉脑仁,心里头越发后悔起来,当初她要是真那么一狠心,把刘七巧给了周珅,这会儿周珅儿子也有了。 “太太快别伤心了,世子爷阵前杀敌、历经腥风血雨的,这些道理自然是懂的,太太不如等过一些时日,再劝劝他。” 其实这一点也是王妃最担心的,武将之家没有儿子,想想都觉得可怕。万一战事打起来,周珅要是出个什么差错,那恭王府也就完了。不过幸好这两年边关倒是没听说有什么大的变故,这倒是也让王妃放心不少。 “罢了,我再操心,这也是他房里的事情,一会儿你再过去瞧瞧老王妃和世子妃吧。”王妃显然精神不济,才没说几句话,就已经没了什么精气神。杜若见状,也只好起身告辞,又命丫鬟好生照料,按时服药。 刘七巧听杜若回来说了王府里头的事情,还是有些担忧,不过她现在连出个房门的权利也没有,也只能坐着干着急了。 绿柳见刘七巧唉声叹气的样子,只劝慰道:“奶奶快别唉声叹气了,赶紧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再睡上十来天,就可以出门了。” 刘七巧掐着指头算了算,果真和绿柳说的一样,便只摇着头继续上床躺着了。 韬哥儿虽然还没出月子,却已食量大增,每天吃奶的次数多达十次。原本算不上很胖的小娃娃,才二十天的时间,就大了一圈,手臂跟藕节一样,挥舞起来别提有多带劲了。 刘七巧抱着孩子走了两圈,就觉得有些累了,奶娘只接了过去道:“奶奶还在月子里,抱孩子这些事情还是让我们来,要是落下了病根可就不好了。”刘七巧是个很重视个人卫生的人,但是为了度过这三十天,刘七巧愣是没泡澡,只是每天还是坚持要擦洗身子。古代条件差,不能淋浴,泡澡又是打开毛孔的,按照杜若的说法,毛孔打开,风寒就容易入内,想泡澡是绝对不可以的。便是头发,也是紫苏她们几个人端着盆子,只把发稍不到发根的地方洗了洗,也不敢洗头皮。 不过关于房内的通风,大家最后倒是没有再坚持,但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天气渐热,要是真的关上了门窗,这一天下来味道就太酸爽了。倒是杜老太太那边经常派了丫鬟来抽查,看看刘七巧有没有又做什么破格的事情。 这样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又过了十来天,刘七巧终于迎来了解放的日子。这时候的刘七巧,身材已经差不多恢复到了生之前的样子了,除了小腹上的肉还有些松软之外,从外观上看,比起原本没生之前,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少了原先的几分青涩。但是认识刘七巧的人都知道,她只不过就是模样长的嫩一点,说话行止半点都不像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如今生过了孩子,连原先的几分青涩也都没有了,越发显得气质出众了起来。 连翘正站着为刘七巧梳头,杜太太从外头进来,见刘七巧身子挺拔的坐在梳妆台前头,头上挽着高髻,脸上微微带笑,有着成熟女子的气韵,仿佛在一夕之间,这个媳妇又成长了很多。 刘七巧自己也发现了这种改变,原本她对自己这张带着点稚气的脸还有些不满,但如今从镜中看了眼,倒是和自己前世成熟的模样有那么些接近了,也许是穿越来的时间长了,连自己的长相也越看越顺眼了。   ☆、334|7.01| 刘七巧低头找了找,从妆奁里拿了及笄时杜若送她的那个玉簪,递给连翘道:“就带这个吧。” 连翘只接过了簪子,瞧了一眼道:“奶奶,今儿亲家太太,还有姜姨奶奶、舅太太家都要来人,你这样会不会太素净了些?” 刘七巧只摆了摆手道:“我这不刚出月子,觉得身子骨没什么精神,要是带上那么重的首饰,只怕脖子也抬不起来。” 连翘闻言,只急忙问道:“奶奶这是没恢复好,今儿只稍微出去走走,就回来歇着吧。” 杜太太见刘七巧这么说,只急忙上前道:“你们奶奶说带哪个就带哪个,那些头面是挺重的,这是在自己家里,又不是去别人家做客,简单些就简单些吧,她才刚出月子,可不是不能累着的。” 连翘见杜太太也这么说,也只乖乖的把发簪给刘七巧带上了,刘七巧起身,向杜太太行了一个大礼,这才开口道:“原本想着先去老太太那边给老太太请安,再去太太那边的,倒是让太太先过来了。” 杜太太只开口道:“你今天第一天出月子,我怕丫鬟们服侍不周,就过来瞧一瞧了,这会儿还早,我们一起去福寿堂给老太太请安。” 杜若从净房里头出来,见杜太太在,也只上前行礼。杜若见刘七巧脸色红润,精神饱满,自然也放心很多,几人一行往福寿堂去。 因为今日的满月酒一切从简,所以几桌酒席就设在杜老太太的福寿堂里头,老太太爱热闹,用过了酒席一群晚辈陪着聊天说话,心里头也高兴。刘七巧进去的时候,就瞧见丫鬟们正在外头打扫,见了刘七巧只往里头通报道:“回老太太,大少奶奶出月子了,正往这边来呢!” 杜老太太这会儿也刚梳妆整齐,打着哈欠往大厅里头,见刘七巧来了,只笑着道:“一大早的,你怎么就来了呢,虽说今天是你出月子,可身子骨还不结实,还要养着呢!” 刘七巧上前,规规矩矩的给杜老太太行了一个礼道:“回老太太,我的身子早好了,一个月时间没出门,感觉自己都要发霉了。” 杜老太太只笑道:“坐月子就是这样的,这点苦吃不了,那还当什么娘呢,不过你们年纪轻,在房里呆不住也是有的,不过现在总算也熬过去了,你也可以出来透透气了。” 杜老太太只招待一行人坐了,丫鬟们上了茶,二房的人也陆续到了,见了刘七巧也是相互招呼,难得杜蘅这几天也在家,毕竟亲妹妹要出阁了,他这个当哥哥的最近也有事情忙。嫁妆的事情要一样样的看过,庄子上也要去安排,赵氏虽然管家,可那些庄上的事情,她一个年轻媳妇也管不好,少不得还是要男人出马。 杜蘅原本就油嘴滑舌的,见了刘七巧只开口道:“嫂嫂怎么生了个侄儿,比以前更美艳了。” 刘七巧长听杜若提起杜蘅小时候的事情,知道杜蘅和杜若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是安静的书生,一个就是混世魔王,说话做事都特别淘气。但是杜蘅从小就护着杜若,如今连喝酒也都护着,所以刘七巧对这个小叔子还是很有好感的。 “少贫嘴了,就我这样可算不上美艳,也就跟你大哥配个对吧,要美艳的,还得看你身边那个。”赵氏生了俩胎,虽然身材越来越丰满,但她容貌秀丽,倒是当得起美艳两个字的。 杜蘅看了一眼自己老婆,勾唇笑了笑,倒是弄的赵氏不好意思起来了,只略略红了脸,低头不说话了。 杜老太太只笑道:“你这混球,你大嫂子的玩笑也敢开,这回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杜蘅见老太太发话,只笑着道:“那也不尽然,大嫂子说的也有道理,我瞧着娘子确实是个美艳的。” 赵氏原本还能绷得住,结果被杜蘅这一句话一说,脸上险些花容失色,只郁闷的瞪了杜蘅一眼,要是发火却也发不出来,便咬着唇,低声埋怨了一句:“无赖。” 谁知杜蘅偏偏就是喜欢这样的小情调,只觉得赵氏从来没这样可爱过,心里越发心花怒放了起来。刘七巧见杜蘅那样,也只摇头笑了笑。 一时间杜老爷和杜二老爷也来了,因为这次从简,所以并没有请两位老爷的朋友,今日两人也特地给自己放了假,只当是亲戚朋友之间吃一场团圆饭的。 杜老太太见两个儿子都来了,只感叹道:“如今你们两个,也都是有孙子的人了,当了祖父,就要有祖父的样子。”杜老太太瞧了杜二老爷一眼,只继续道:“我实话实说,儿子我从小就偏疼老二,老大小时候太老实,做什么都没老二机灵,再加上是兄长,吃亏也是有的。可到了孙子辈,我偏疼的还是大郎,大郎从小身子不好,是大房的独苗,小时候多少人都说是养不活的,我真是没少为他操心,如今看着大郎也成了婚,有了儿子,我这一颗心,也总算放下了。” 杜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拿帕子擦了擦眼泪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万一有一天我走了,你们兄弟两个会怎么样呢?是不是也跟南边老二家一样,闹得兄弟反目呢?我一想到这事情,就愁得晚上睡不着觉,如今当着你们的面,我也把该说的话说一说。” 两位老爷谁也没料到杜老太太今天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顿时都神色严肃。杜老爷只急忙开口道:“老太太身子硬朗,这会儿说这些做什么呢?今天是韬哥儿的满月酒,我们就说这满月酒的事情。” 杜二老爷急忙附和道:“是是是,就讨论满月酒的事情。” 杜老太太只摆摆手道:“趁着身子硬朗,把话说明白,省得病起来的时候,和你们二叔一样,差点连一句话没留下就走了。” 杜老爷还想劝说,倒是杜太太开口道:“既然老太太想说,那我们当晚辈的就听着。” 杜老太太只点点头道:“老大媳妇是聪明人,又懂谦让,是个好的,老二媳妇是个直爽人,做事虽然有些急躁,可她也没有坏心眼,我也明白。如今的两个孙媳妇更是没的说,大郎媳妇聪明懂事,蘅哥儿媳妇又是一个这么能干的,杜家也算是越来越兴旺了。” 大家被杜老太太点名赞扬活着批评到的众人,各自都略略笑了笑,只有杜二太太稍显尴尬。只听杜老太太接着道:“我是这样想的,宝善堂有规矩,这招牌是要留给大房的,我这边也是没意见的。二房那边,老二你最近回去思量思量,是想和你二叔那样出去开了门头单干呢?还是继续让蘅哥儿跟着他大伯干?当初你爹和你们二叔家分家的时候,你爹接了宝善堂,现银都分给了你二叔,还有别的庄子,土地,都是平分的。说起来其实两房的东西是差不多的,可最后也正是因为如此,你们二叔不肯跟着回京城,因为店开在一个地方,难免不打架。” 杜二老爷听杜老太太这么说,只略略点了点头,如今两房人都在京城住着,出去自立门户,虽说简单,可最后原本的兄弟成了竞争对手,无端就是自己给自己制造了压力。 “老太太,这事情我还要回去跟蘅哥儿商量商量。”虽然杜二老爷不谙庶务,让他去经营药铺只怕是亏本的多,可奈何杜蘅是这块材料,他虽然是老子,却不好就这样做了儿子的主。 杜蘅这时候也一改方才的油腔滑调,脸色顿时正经了几分,见杜二老爷这么说,也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杜老太太只点点头,想了想道:“我这儿倒是有个办法,也是前几天我和几个老姐妹聊天时候听说的,说是有一家兄弟,也是只传嫡长子的生意,可惜他家的嫡长子身子骨不好,生意从来都是老二管的,后来那老娘没办法,就让老二做生意,赚了的钱兄弟两平分,听起来似乎老二很亏本,可我仔细想一想,老二若是出去了,也保不准能赚更多的钱,但这样一来,就保住了家里的招牌了。” 杜老太太这话说的很明白,不论聪明的还是笨的,大概都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含义。刘七巧其实心里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可是眼下几位长辈都还没表态,她肯定也不能先开口。 杜老爷听了杜老太太的话,只开口道:“老太太您放心,宝善堂的招牌倒不了,这几百年传承下来,宝善堂最穷的时候只剩下一个招牌,最后还不是都回来了吗?只要杜家的子孙在,宝善堂就绝对会一直传承下去。” 刘七巧第一次觉得这个话题略显沉重,至少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真正能传承几百年的东西少之又少,而大多数的技能、文化、甚至传统,只能随着社会的变迁而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中。   ☆、335|7.01| 杜老太太见众人都神色严肃不发话,只开口道:“好了好了,该说的事情我也已经说了,这件事老大老二回去慢慢想,大郎和蘅哥儿也回去好好想一想,今儿是韬哥儿的满月酒,你们各自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只怕客人一会儿也就来了。” 众人闻言,都起身告退,杜老太太按老例留了三个姑娘在福寿堂用早膳,其他人各自都回了自己去去处。刘七巧和杜若跟着杜太太杜老爷去了如意居,一路上大家也都没开口说话。杜老爷双手负背,走在最前面,拧着眉头不说话。 刘七巧则拉着杜若的手,两人跟在杜太太的身后,刘七巧小声道:“老太太怎么今儿忽然想起来说这事情了,倒是让我吓了一跳。” 杜若只伸手摸了摸刘七巧的手背,小声道:“没事,有我呢,老太太其实也是着急,未雨绸缪,多少大户人家就毁在这分家上头,她享了一辈子福,不想等老的说不动话的时候,还要为我们操心这些事情。” 刘七巧只点点头,也越发将杜若的手掌握紧,靠在他身侧两人并排往前去。 西跨院二房,这会儿倒是不像如意居里头那么安静,赵氏跟着杜蘅一起进了杜二老爷的正厅,看神色也是各有心事。 杜二太太只遣退了众丫鬟,气呼呼的坐下椅子道:“老太太那话,明摆着话中有话,按她的意思,就是不想老爷你以后跟大伯分家了在出去另立门户。” 杜二老爷这会儿也是陷入沉思,这个问题从他出生懂事他就知道一直存在,关于宝善堂最后分家的问题,杜二老爷爷知道,这金字招牌是不会到自己的手上的,可他也确实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离开宝善堂庇佑的时候,能做什么? “二郎,这事情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你爹我并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如果你有什么心思,尽管提出来,不过今儿是个好日子,老太太虽然提了这事情,也没让我们马上就给答复,你回去想几天,过几日再来告诉我。” “这还想什么想?你没听出来老太太的意思,就是想让二郎给大郎打长工呢?凭什么他身子不好他就要歇着,我家二郎做生意难道就不辛苦?”杜二太太这会儿已经憋了一肚子火,正不知道往哪儿冒呢。 其实赵氏这会儿心里头也有火,可赵氏比杜二太太沉得住气,她是不会这样当众撒泼的。 “你懂什么?”杜二老爷一甩袖子,转身道:“以后我年纪大了,这太医院院判的位置也不可能做一辈子,你以为宝善堂要是没了太医院这条关系,生意会那么好做吗?大郎再没本事,他也继承了老太爷的衣钵,做了太医。二郎要也是一个能通医术的,我会让他去学生意?” 杜二太太被杜二老爷吼了一句,只吓得退后了两步,不敢发话。一直端坐在一旁的杜蘅只开口道:“爹,这个事情我会好好想清楚,老太太其实也是为了我们好,分家是大事情,杜家在一起这么多年,为了这事情散了,老太太是最不想看到的,她这个时候提出来,也是想趁着自己身子硬朗,好把事情都解决了。” 杜蘅看着平常嬉皮笑脸,但毕竟在外头走动多了,大道理还是知道不少,这一席话杜二老爷倒是听得觉得很有道理,只开口道:“你说的有道理,不急在一时,今儿都高高兴兴的。” 赵氏心里含着小九九,但是听杜二老爷这么说,也只好点头应了。 一时间用过了早膳,赵氏去议事厅里头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回自己房里小憩一会儿,见杜蘅也在房里,便亲自上前斟了茶水,送上去道:“相公,这几年你在宝善堂里头,忙里忙外的,可到头来听老太太的意思,这宝善堂还是要给大房的。依我看,相公倒不如早些出来,另立门户,为我们的孩子打算打算,留下一点基业。” 杜蘅这会儿心里正有事,听见赵氏这么说,也细细的思量了一番,但是宝善堂能到今天确实不容易,祖上多少分家出去的门户,如今还在经营的,已经所剩不多了,唯独宝善堂长盛不衰,其实也跟杜家常年在太医院当差有关。 杜蘅想了想,只开口道:“这种事情,你一个妇道人家就不用管了,你如今管家也辛苦,在房里的时候还是少费费脑子。”杜蘅说着,只伸手牵了赵氏的手,将她揽入怀中,凑到她耳边道:“什么时候你也给我生个闺女?” 赵氏闻言,顿时脸就红成了一片,只羞怯道:“你都有闺女了,还要闺女做什么,闺女就是亏本的买卖,养大了还不是成了别人家的人。” 赵氏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被杜蘅给抱了起来,赵氏惊呼了一声,外头丫鬟们见状,只都自觉的关上了门窗,退出门外。赵氏红着脸道:“这大白天的,你发什么情!” 杜蘅却不依不饶的,只抱着赵氏亲了下去,含住了耳垂道:“就喜欢你这红脸的模样,平常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给谁看?你如今管家了,越发严肃了起来,在我跟前也这样,我可不喜欢了。” 杜蘅向来是喜欢蛮干耍赖的,赵氏如何是他的对手,只推搡了两下就已经被杜蘅给制住了,只能低声迎合。赵氏其实最近对杜蘅没啥心思,一来她管家事情忙,分不开身;而来她如今刚刚在家里建立了自己的人际关系网,要是这时候怀上孩子什么的,就全功尽弃了。所以此时的赵氏,还真的是痛并快乐着。 杜若和刘七巧在如意居用过早膳,两人回百草院的时候,就遇上丫鬟过来通报道:“亲家太太来了,正在厅里头等着奶奶和大爷呢。” 刘七巧急忙和杜若一起迎了过去,见李氏今儿把钱喜儿和刘八顺都给带来了。李氏见了刘七巧,只开口道:“前两天你父亲随王爷出门了,家里头没人,我也就没来告诉你,若是你父亲在家,他是万万不准八顺落下功课的。” 刘七巧只上前抱了抱刘八顺,笑道:“我的小童生,你长高了呀。” 刘八顺现在已经有了些小大人的模样,被刘七巧一抱,只张牙列嘴的,皱眉道:“姐,我都已经是童生了,你怎么还这么抱我呢!” 刘七巧笑着道:“切……就算以后你考上了状元,姐还是想怎么抱你,就怎么抱你。对了,瞧见你小侄儿了没有?” “瞧见了,长的跟姐夫一样,真好看。” “怎么说话呢你?长的跟姐夫一样就好看了,难道长的你姐我一样就不好看了?” “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小侄儿他不就长的跟姐夫一样吗?大不了姐下回再生个侄女,长得跟你一样,我也夸她!”刘八顺着急道。 一旁钱喜儿捂着嘴笑起来,拉着刘八顺道:“八顺,我们去我姐那边吃点心吧,让大娘和七巧姐好好说话。” 刘八顺只摆摆手道:“要吃点心你去吧,我可不去,春生哥说姐夫家有很多书,我今儿过来是借书来的。” 杜若听刘八顺这么说,只急忙喊了一个小丫鬟道:“你陪着八顺少爷去我的外书房找书去,他要什么书就给他什么书,知道不?” 那小丫鬟应了,只领着八顺出去,李氏急忙开口道:“八顺,别把你姐夫的书房弄乱了。” 刘七巧只笑着道:“没事儿,外书房平常他不过去,那边有专门的丫鬟看着,乱不了。” “别把什么书弄坏了,那可不好。” “书就是给人看的,放在那边也落灰,正好八顺喜欢,那就都搬回去。”杜若只开口道。 刘七巧忙道:“对对,就是这话。” 李氏见刘八顺走了,只坐下来,上下打量了刘七巧一眼,才开口道:“倒是看得精神了,不过如今虽然出了月子,还是要注意点,切不可以劳累。” “整天就是吃喝睡的,我能劳累什么呢?”刘七巧只亲手送了茶给李氏,接着道:“老爷那边,怎么说的?还是不肯到城里来住吗?” 李氏端着茶盏稍稍喝了一口,回道:“肯是肯了,说是等八顺考上了秀才就来,你老爷你也明白,对八顺那是宠得没边的,只怕出来见了,看不惯八顺受苦呢!” 刘七巧方才抱了一下刘八顺,只觉得他个头串高了很多,不过幸好还没出书呆子养,便笑着道:“读书哪有不受苦的?老太爷也真是的,改明儿等我身子好了,我亲自回一趟牛家庄,亲自去请老爷回来。”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如今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哪里那么容易脱开身呢,前几天你三婶来城里买东西,我让她回去好好照应着了,你放心好了。” 李氏口中的三婶,就是以前的熊大胆,刘三婶去世后,他们两家并成了一家,又是女儿又是媳妇,又是女婿又是儿子,刘老三也算是造化了,现在一家人别提过的有多美,家里头已经盖起了两进的房子了。 “有三婶在,那我到时放心了,三婶那脾气,我佩服着呢!” “可不是,听说周嫂子之前隔三差五要去我们家闹,是你三婶子叉腰把她给骂跑了,现在全村人都知道周嫂子把闺女和外孙女都给卖了,谁都不去搭理她了。”   ☆、336|7.01| 刘七巧听李氏说起周嫂子,便又想起了方巧儿来,不过听说她如今过的也算不错,心下也稍微松了一口气。李氏见刘七巧脸上神色淡淡的,便试探问道:“那孩子如今过的怎么样?那家人对她还好吗?” “娘你就放心吧,那家人自然对她好,这也算她的福分了,不过娘,这件事你在周嫂子面前可不能松口,我怕她还来缠着你。” “这你放心,我说了我不知道,她也信了,她也没这个胆量到城里来闹,不过就是缺钱了小打小闹一番,我也不怕她。”李氏只淡淡开口道。 刘七巧见李氏这模样,就知道她又心软了,只开口道:“她缺钱也不改来闹,下次她要是再来闹,你告诉我,我找她去。” 李氏见刘七巧动怒,只急忙开口道:“你可别,她那种人就是泼妇无赖,惹上了一身骚。” 刘七巧听李氏这么说,只笑道:“算你明白了,以前可没看出来,周嫂子是这样的人。” 李氏只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其实也是没办法,她家里还有四个小的,巧儿是大姐,不指望着巧儿,她也指望不上别人。” 刘七巧见李氏的圣母病眼看就要犯了,急忙扯开了话题道:“娘,别说这些了,我们进去看看韬哥儿,他这几天长得可好了,又白又嫩的,真让人喜欢。” “那是自然,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能有不喜欢的吗?”李氏只笑着,跟刘七巧一起进了次间看韬哥儿去。 不多时,外头的客人也陆续到了,杜若到外院招待男宾。刘七巧因为刚出月子,所以不便劳累,只在百草院里头呆着,杜太太便领了宁夫人过来看她。 宁家大少奶奶和大姑娘也跟在宁夫人的身边,宁家大少奶奶的脸色比起前几次来倒是好了不少,虽然上了粉,但刘七巧也能看出底子里头的皮肤,比上回看上去似乎明亮了很多。宁静瑜脸上含羞带笑,看着也比前几次出挑很多。 “瞧瞧外甥媳妇这身量样貌,哪里像是才生过娃的人,怎么才几天呢?就这么身轻如燕了?”宁夫人绕着刘七巧看了几圈,只笑着道:“我头一次看见刚出月子的人是这么个精气神的,之前只听说你会接生,没想到坐月子也是一把好手,倒是可以给杜家多开枝散叶了。” 刘七巧最怕听见这样的话,这第一个才出来呢,大家伙都着急想要第二个。不过幸好杜若没这么想,杜若这一段时间忍得可以,可不想那么快就没了福利。 “其实年纪轻恢复起来都很快的,主要还是要多运动,不能一直在床上躺着,时间长了,反而不好,人累的时候,躺下是休息,可要是休息够了继续躺着,那就没那么多好处了。” 宁夫人只点点头,想起上回让刘七巧请胡大夫的事情,又是面露喜色,只开口道:“胡大夫的药倒是挺有效用的,不过他说这种事情记不得,要我们在等上几个月,不管怎么说,我这心里头还是有底了。” 宁家大少奶奶见宁夫人当着人的面就说起这种话来,顿时脸涨得通红的,只抿着嘴不说话。宁夫人见她这幅模样,只冷冷道:“这会儿就觉得不好意思了?难道将来别人指着你说你生不出孩子的时候你就好意思了?哪里学来的这种小模小样,这里是京城,你小地方那些毛病就不要带过来了。” 宁夫人其实也是憋急了,按例说这女人生孩子的事情,应该自己要关心着点,奈何她这儿媳妇实在脸皮薄,几年没动静也愣是不说。这才惹恼了宁夫人插手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以至于现在延医问药的,都要宁夫人出马,宁夫人自然就不高兴了。 宁家大少奶奶被宁夫人这一顿训,立时就眼含着泪光,要哭出来,宁静瑜只急忙笑着道:“嫂子,我们去看看哥儿吧,听说多看看小孩,很容易就能自己怀上的。” 刘七巧对宁静瑜的这个听说表示很怀疑,但是她也是一片好心,于是就笑着道:“去吧,里头还有我一个奶娘的孩子,五个多月了,也是一个哥儿,荣哥儿也在,热闹着呢!”宁家大少奶奶这才稍稍收起了伤心,跟着宁静瑜一起进去了。 宁夫人看着她们离去,也稍稍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老爷外放,也不会结这门亲家,究竟是小地方的姑娘,没见过大世面。” 杜太太听宁夫人这么说,便想起刘七巧的出生,不过她知道宁夫人肯定是有感而发,到并不是刻意这么说的,只开口道:“在京城里多呆几年就好了,小地方的儿媳妇有小地方儿媳妇的好处,若真的娶了一个大家闺秀进门,就你这个脾气,还不得抄翻天了?” “你又来臭我?”宁夫人只剜了杜太太一眼,笑道:“我难道还不知道吗?当时就是这么想来着,可谁知现在还是后悔。” 杜太太只笑道:“你一辈子要强,有什么事情是不后悔的?” 宁夫人低头笑了笑,忽然又抬起头来,慢慢道:“这你还别说,嫁给你弟弟,这件事情我当真没后悔过。” 刘七巧见两人聊的高兴,只吩咐丫鬟重新添了茶,谁知刚走到门口,却听有丫鬟前来禀报道:“回奶奶,孔家派人送贺礼来了。” 刘七巧一听孔家,便猜出了是谁,只听那丫鬟接着道:“那送礼的婆子说,他们家大姑奶奶会京城了,听说奶奶生了儿子,又是今天摆满月酒,所以命人送了礼过来。” 刘七巧这回满月酒一切从简,连亲戚都还没请全呢,这孔家送了贺礼过来,倒是让刘七巧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急忙对紫苏道:“你跟着她过去瞧瞧,我估摸着这来的婆子应该是洪家大少奶奶身边的许妈妈,记得带上打赏的银子。” 紫苏闻言,忙把手中的茶盘递给了一旁的小丫鬟,跟着来传话的丫鬟出去了。 刘七巧回房,见宁夫人也在次间里头逗哥儿玩,只笑着道:“瞧瞧这哥儿长的可很好啊,跟大郎小时候一个样。” 宁家大少奶奶就站在一旁看着,那一双眼睛直勾勾的,也是羡慕的很。李氏和宁夫人算是有些认识了,只笑着道:“舅家太太别着急,等少奶奶传出了好消息,过不了多久也就有孙子抱了。” 宁夫人只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是一直等着呢,只可惜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别头发都白了,还没抱上孙子。” 宁家大少奶奶一听这话,也是气的没脾气了,只咬唇不语,李氏见情况不对,只能转了话锋,又把话题带到了韬哥儿的身上。 过了一时,紫苏从外头回来,到刘七巧这边回话道:“来的却是是孔家大姑奶奶身边的许妈妈,说了一会儿话,就回去了,还说最近孔家大姑奶奶在京城,过几日还要过来瞧奶奶,到时候会先送拜帖过来。” 刘七巧又问:“那你可问过孔家大少奶奶如今的身子如何了?” “问过了,说是身子好了很多,不然洪家也不肯让她长途跋涉的回京城来。最近洪少爷都在京城打点生意,所以少奶奶还要住一阵子呢。” “这就好了,你快回去陪喜儿吧,她来了你还出来做什么。” 紫苏忙道:“她自己在房里玩就是了,怎么要我陪着,她又不是千金大小姐,不用管她。” 刘七巧只摇头道:“那可不行,八顺以后可是要考状元的,没准喜儿还能混个状元夫人当当,我这会儿不好好拍她马屁怎么行呢!” 紫苏闻言,只呵呵笑了起来,便往屋里去陪钱喜儿了。 这时候杜老太太那边正好请人过来传话,说福寿堂那边的宴席已经摆好了,众人这才都起身往福寿堂那边去了。 赵氏和杜蘅中途打了个牙祭,这会儿赵氏看着比往日越发水润几分,倒是一扫早上的阴霾,正在那边高高兴兴的招呼客人。 其实今儿客人真不多,也就是姜姨奶奶、宁夫人,外加杜二太太和赵氏娘家的人。 赵夫人见这次满月酒没有大办,倒也是很疑惑,原本她一直觉得杜老太太抬举大房,如今刘七巧生的是长房长子,怎么说也要好好大肆铺张一回,没想到竟然就这样小打小闹了一番。 赵氏坐在赵夫人身边,瞧见赵夫人的神色,便知道她再想些什么,只压低了声音道:“娘,你以为老太太给大房只是争那么点面子上的东西吗?一会儿去我房里,我慢慢同你说。” 赵夫人见赵氏这么说,自然知道有事情发生,只悄悄点了点头,跟着众人一起动了筷子。 刘七巧特意命奶娘把韬哥儿个抱了过来,给亲戚们都瞧过了,收了好些个见面了。杜老太太也拿了一个压箱底的玩意儿,拿出来让奶娘收着。 刘七巧见那东西金灿灿的一团,只急忙起来谢过。赵夫人瞧着那一坨两闪闪的,可比当时给海哥儿、杰哥儿的大了很多,便酸溜溜笑道:“这么大一个金锁,真是晃眼的很哪!” 杜老太太闻言,只笑着道:“这东西可有年头了,是老太爷没去世之前打的,说是将来给大郎的儿子的,我一直箱底押着,前几天才翻出来,让人重新炸了炸,款式虽然老了些,到底是重货。” 杜老太太的话说的很明白,不管怎么说,韬哥儿是长房长子,地位肯定是不一样的。赵夫人听了,虽然心头不顺心,到底还是拿不出话来顶回去。   ☆、337|7.01| 用过午膳,赵夫人往赵氏的房里去,赵夫人才进大厅,就气呼呼道:“我看你们家老太太那是偏心偏到胳肢窝去了,什么老太爷生前留下的东西,纯粹就是胡扯,不过就是想着法子给大房体面吗?” 赵氏听赵夫人这么说,也只擦了擦眼泪,坐下来道:“她想给大房体面的事情何止这一桩,娘你是不知道,她今儿居然说起了要分家。” “分家好呀,分出来了让二郎出来另立门户,你公爹如今还是太医院的院判,到时候你们新店开张,生意一定会超过宝善堂的。” “要真是这么个分家,也就容易了,老太太的意思是,不想让二郎另立门户,想让二郎给他大堂兄打长工呢!”赵氏咬着牙开口道。 “什么?”赵夫人听赵氏这么说,也惊讶了起来,只急忙道:“她的如意算盘也打的太精了,你告诉二郎,他要是肯这么干,就别认我这个丈母娘,也别认他的老丈人了。” 赵氏见赵夫人生气,只忙上前安抚道:“二郎现在是个什么意思,我也没摸透。” “那你得好好给她吹吹枕边风了,这要是答应了,可就是一辈子的长工了,以后瀚哥儿、杰哥儿长大了,连一份像样的家业也没有,这叫什么事儿呢!” 赵氏听赵夫人这么说,也只重重的点了点头,拧着帕子道:“为了瀚哥儿和杰哥儿,这一回我也要好好的劝劝二郎。老太太只是这么提议,也没说非要那么做,要是能劝过来,没准还能安安稳稳的分家。” 赵夫人见赵氏下定了决心,只点头道:“你记住了,多往孩子那边想,男人也有软肋的,你只要哭瀚哥儿和杰哥儿可怜,他就狠不下这心肠来。” 赵氏只一边点头,一边记住了赵夫人的教诲。 宁夫人用过午膳,去了杜太太的如意居,两人也只是闲聊。宁静瑜在杜家见到了杜芸,心里头正美着,杜老爷已经给金陵那边去了信,如今正在等回复,所以宁夫人也不敢让宁静瑜出去逛,万一遇上了,倒不好了。况且几个年轻人这会儿正在品芳院里头讨论学问,就连刘八顺都兴致勃勃的去听去了。 刘七巧见她们坐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两位太太聊天也不是她们能插上嘴的,便只笑着道:“你们还是跟我回百草院逗孩子去吧,在这边呆着也没有什么事情。” 宁家少奶奶不敢说话,只安安分分的站着,宁静瑜小声的询问了宁夫人,宁夫人才开口道:“就跟着你表嫂去吧,这儿也没你们的事情。” 宁静瑜只笑吟吟的就拉着她嫂子,一起跟着刘七巧回了百草院。 韬哥儿正睡醒了,这会儿绿柳她嫂子正带着他玩,见刘七巧进来,就抱着上前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给哥儿换尿片,哥儿的屎是绿色的,我正着急呢,不过看着他精气神倒是很好。” 赵奶娘正巧从外头进来,听见绿柳她嫂子这么说,只开口问道:“小宋,你别又怀上了吧?我在老家的时候就听说,要是孕妇抱了小娃儿,小娃儿就会拉绿屎。” 绿柳她嫂子只急忙道:“哪能呢,我家男人最近都在庄子上,没回来过,嫂子您又吓唬我。” 刘七巧接过了韬哥儿,抱在手里逗了一会儿,见他精神头好的很,完全跟没事人一样,心里也不担心。按赵奶娘的说法,韬哥儿方才拉出来的应该是胎便。 “瞧韬哥儿好着呢,没事儿。”刘七巧在现代的时候也曾听说过有这种说法,说是怀孕的人抱了小孩子,小孩子就会拉绿屎,可她是一个医学工作者,要相信科学,自然对这样的说法是不信的。 赵奶娘却接着开口道:“这就奇怪了,今儿也没来什么别的人,怎么就拉绿屎了呢,我还听说,这一般孕妇抱男孩子拉绿屎的,那说明她肚里头的孩子就是女娃子。” 刘七巧见赵奶娘说的真真的,只笑着道:“那好了,若真是这样,随便抱个孩子就能知道生男生女了,岂不是方便?” “奶奶您这话可真是说对了,我怀我家闺女的时候,一抱我儿子,我儿子就拉绿屎,那个灵验啊,老人们都说我这一胎铁定是男孩,结果生出来一看,果然是个带把的。”赵奶娘说着,脸上还兴高采烈的呢。 刘七巧也只当笑话听了,抱着韬哥儿逗了几下,只听见扑哧一声,在摸摸手底下,固然韬哥儿又放大招了。刘七巧便笑着把韬哥儿递给了赵奶娘。 宁家大少奶奶跟着刘七巧往房里走了几步,略略停顿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嫂子,那个……我这个月的癸水一直没来。” 刘七巧猛然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有些不对了,只急忙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那你怎么不说呢?” “这这……我平常癸水就不准,后来吃了胡大夫的药才好些,这个月还没来,我以为是胡大夫的药没了效用,所以……” 刘七巧听她这么说,也恨不得跟宁夫人一样训她,只开口道:“若是胡大夫的药没了效用,用得着这么三要四请的吗?身子是你自己的,你自己都不在意,谁替你在意?”刘七巧说完,只忙喊了丫鬟过来道:“半夏,你现在马上去一趟品芳院,让大爷现在就回来。” 宁家少奶奶从没想到平常笑脸迎人的刘七巧也会这样,只吓的又要哭,宁静瑜忙上前安慰道:“嫂子,你这毛病也是要改一改了,你什么都不说我们怎么知道你身上的事情呢,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怎么好?” 听闻刘七巧传召,杜若果然很快就回了百草院来,刘七巧说明了原委,杜若这才上前为宁家少奶奶把脉。过了片刻,杜若只面带喜色,开口道:“看来舅母也要抱孙子了。” 没想到这边宁家少奶奶听了这话,却嘤嘤的哭了起来,杜若一时不明白,刘七巧才开口道:“方才赵奶娘说,抱了男孩子拉绿屎的,怀的就是女娃,又这话吗?” 连杜若都惊讶道:“这我倒是闻所未闻,不过弟妹这是喜脉,这一点我自然不会断错的。” 刘七巧听他这么说,只急忙又喊了丫鬟去如意居通知杜太太和宁夫人。宁夫人正喝茶呢,听了这消息,高兴的手抖得茶盏都快拿不住了,只急忙就往百草院奔了。 宁家少奶奶端坐在那边,低着头不说话。宁夫人只瞧着她,又问杜若道:“大郎,既然怀上了,那胡大夫的药……” 杜若忙道:“胡大夫的药肯定得停了,幸亏发现的时间早,若是再吃下去,只怕反倒不好了。” 宁夫人听杜若这么说,又恨不得去骂自己的儿媳妇,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只开口道:“那现在要喝些什么药,大郎你开一张方子出来,我们也好回去给她慢慢调理。” 杜若想了想道:“我方才探得的喜脉还算安稳,一会儿开一副安胎药回去,每日服用一次,半个月之后再请大夫看一回,若是喜脉平安,安胎药也不用吃的。” 宁夫人只松了一口气,开口道:“那既然这样,半个月后,还请大郎来我们家一趟了。”杜若自然是应了,宁夫人看看天色,又道:“原本是打算吃了晚饭再回去的,如今既然出了这事情,少不得趁着天还没黑就得告辞了。” 杜太太很理解宁夫人此时的心情,只笑着道:“回吧回吧,记得写信告诉你们老爷,让他也好好高兴高兴。” 宁夫人一个劲的点头,只让宁少奶奶谢过了杜若,三人一行回家去了。 宁夫人才走,杜太太便道:“可怜你舅母这么聪明的人,居然找了这么一个木讷的儿媳妇,对了,韬哥儿这会儿怎么样了?还拉吗?” 刘七巧只笑着道:“不拉了,没什么事儿。”其实刘七巧心里也纳闷,怎么就不能给孕妇抱呢?这有科学依旧吗? 这时候奶娘抱着韬哥儿进来,小家伙刚吃饱了,正挥舞着小拳头要抱抱,杜太太高高兴兴的把韬哥儿接在手里,觉得抱孙子的和抱自己儿子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瞧他这一个月胖的,都三个下巴了。” 刘七巧只笑着道:“可不是,膀子一节一节的,主要还是两位奶娘的奶水好。”说起这个,刘七巧还真需要自我检讨,因为有奶娘可以依靠,所以她的产奶量一直止步不前。 杜太太只笑着道:“这才好呢,这样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刘七巧其实这会儿觉得自己已经休息的很好了,不过杜太太既然这么说,也只能笑着道:“是要好好休息休息,生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最好能让我休息个两三年……” 杜太太一听,话锋不对了,这休息两三年,岂不是两三年里头都不生孩子了,只假装瞪了刘七巧一眼道:“你这丫头,尽占我便宜呢!” 杜若见杜太太这么说,只急忙上前帮老婆道:“娘,七巧年纪还小,以前您老记挂着我无后,她愣是这么小年纪就给我生了韬哥儿,我答应她的,这两三年让她休息休息,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面对杜若这种典型的妻奴,杜太太也不好说什么了,谁让杜若这也是随他的父亲呢。“你们看着办吧,反正这是你们小夫妻两的事情,我也管不着。”杜太太说着,只抱着韬哥儿出去玩去了。   ☆、339|7.01| 第二天一早,原本按照老规矩,辰时之前是要去杜老太太的福寿堂请安的,但是昨儿刘七巧不光白天累着了,晚上又累着了,所以一下子就没醒得过来,杜若自己则不紧不慢的起床梳洗。 刘七巧.裸.着一片光洁的背,趴在床上睡的天昏地暗,杜若见了那一片春光,只忍不住伸手轻轻上去抚摸,又扯了扯薄被子,将刘七巧的背盖住。 连翘早已经小声小气的进来服侍,外头奶娘和哥儿也还没醒过来,小丫鬟个个噤声,生怕弄出一些动静,吵醒了那位小祖宗。 杜若见连翘进来,只开口道:“奶奶还没醒,你不用在这伺候,让小丫鬟去福寿堂说一声,就说奶奶今儿不过去了,一会儿我过去就好。” 连翘端着水盆往里头看了一眼,见刘七巧睡在床上还没动静,床上的铺盖乱糟糟的一团,显然是昨晚两人没安分了,便笑着道:“奴婢这就去,水放到净房里了,爷起了自己洗漱把,奴婢就先出去了。” 连翘出门,放下帘子,见小丫鬟已经进门洗扫,忙开口道:“以后奶奶没起不要往大厅里来,虽然如今出了月子,但还是按老规矩,等奶奶起了,再往里头来。” 小丫鬟只抱着水盆就往外头去了,连翘喊了佩兰去福寿堂传话,估摸着杜若差不多洗漱好了,这才又进去为他梳头。这些事情自从刘七巧进门之后,也都是她和茯苓做的,如今茯苓走了,这差事便自然而然落到了连翘的身上。终究是从小服侍习惯了的人,才能这样大大方方的做这样的事情。平常紫苏虽然在房里服侍的多,但是杜若在的时候,紫苏也是很少进来的。 刘七巧曾经试着要给杜若梳头的,但无奈手艺和技术双向不达标。刘七巧又心疼杜若被自己扯下来的头发,只好把这差事给交了。 连翘替杜若梳好了头,拿了一个镜子在后头给他照了照,杜若看了一眼,颇觉得满意。这时候刘七巧已经醒了,只猫着头看连翘在那边为杜若梳头,待他们梳好了头,才开口道:“连翘,出府嫁人之前,可要先找个接班人才是,不然的话,爷可要每天蓬头垢面的去太医院上值了。” 连翘听刘七巧说起这个,顿时就红了脸,原本她去年年底就要出去的,就是因为刘七巧有了身孕,才被杜太太给留了下来,如今刘七巧孩子也生了,月子也坐完了,若是再强留着别人也不好意思,可若是这会儿就放她去了,到也显得府上不厚道,人刚用完了,就不需要了。所以这要去要留,只能试探她自己了。 “奶奶又跟我玩笑呢,其实梳头这事情并不难,绿柳和紫苏两人梳头都很不错,绿柳每次为奶奶梳头,哪一次不是让我看了羡慕不已的,爷这头梳起来简单的很,哪里还用我教?” 刘七巧见连翘这么说,伸了懒腰穿上中衣,下床道:“可是绿柳和紫苏年纪都不小了,难道为了梳头这事情,不让她们嫁人不成?” 连翘闻言,倒也是一愣,随即才明白了刘七巧的意思,这房里的大丫鬟都到了要放出去的年纪,少不得要让几个小丫鬟到跟前服侍,所以刘七巧才有这么一说。如今虽然房里多了两个小丫鬟,可到底教哪个人,只怕还要刘七巧说了算。 “奶奶说的也是,绿柳和紫苏年纪也大了,是应当要小丫鬟们学着点了,少不得要让奶奶用的趁手些。”连翘见刘七巧起身,只上前扶了她,一边往柜子里头拿昨晚准备好的衣服,一边回头道:“奴婢瞧着半夏那丫头老实,就让她进来学着点吧。” 刘七巧只拧眉想了想,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就她吧。” 连翘不愧是聪明人,能想到刘七巧的心里头。如今房里的小丫鬟有赤芍、半夏、佩兰、莲房四个。赤芍和半夏是一进来就跟在刘七巧身边的,还去了金陵,这待遇自然是不同的。佩兰和莲房是从院子里头选进来的,虽然入府时间长,但是在主子身边的日子却不长。 况且这选丫鬟中间的道理其实大家都明白,一般都是长相好一些的,能往房里去,因为谁也不想整天看着一个丑人过日子,当然,像世子爷的前任老婆秦氏是个特例。 刘七巧当初选的赤芍和半夏虽然不是长相顶好的,可白净清爽,大眼睛、鹅蛋脸型,看面相就不是那种有狐媚劲儿的。刘七巧活了这么些岁数,这看人的本事,也比以前高超了一点,觉对不会让那些酷似方巧儿的危险分子进入自己的势力范围的。 而刚选进房的佩兰和莲房,就属于那种真的不拔尖的姑娘家了。你想想那莲房,姐姐青荷在杜太太跟前那么吃的开,做妹子的还不过就是一个三等丫鬟,也知道她定然比起青荷来的差距有多大了。 “那从今天开始,你就让她寸步不离的跟着你,看着你怎么服侍,从头开始慢慢学起来,一点儿都不能遗漏。” 连翘见刘七巧发话,急忙就应了下来,不过也倒是稍微安了一下心来,因为要带出一个小丫鬟来,少不得还要小半年的时间。连翘在杜家待的时间长了,倒是越发不想那么早出去嫁人。以前她觉得无所谓,是因为主子跟前有茯苓,她从来都没有这么上心过,现在自己一步步的服侍了过来,倒是对刘七巧也生出了一些主仆情谊来。 第一,刘七巧是一个很明理的主子,从来对事不对人。第二,刘七巧也从来不会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随意大骂下人,也从不在下人跟前摆出高高在上的谱子。 刘七巧见连翘脸上略带了笑容,也知道她并不急于出府嫁人,便只开口道:“我和大爷商量过了,紫苏是过段时间就要嫁出去的,我们还想再留你一段时候,就是不知道你自己的意思。” 连翘想了想,只开口道:“我家里人不来领,我就一直在府上服侍奶奶,要是他们一辈子不来要人了,我就在府上服侍奶奶一辈子。” 杜若闻言,只笑着道:“那可不行,你奶奶早把你的嫁妆准备好了,这样可不是省了她银子了?” 杜若难得开这样的玩笑,倒是让连翘闹得个脸红,只笑道:“连爷都取笑我起来了,我不过就这么一说,难道还真的不嫁人了吗?”连翘说着,只娇滴滴的就往外头去了。 杜若一时已经梳洗整齐,见时间已经不早了,便先往福寿堂去了,只交代刘七巧道:“我今儿已经帮你告了假,你这会儿不用着急,一会儿用过了早膳,若是空再过去便是了。”刘七巧见杜若如此体贴,自然就乖乖听话,放了丫鬟们进来梳洗更衣。 杜若进福寿堂的时候,除了昨天喝多了的杜蘅,二房的其他人都已经到了。杜太太和杜老爷后脚也到了。杜老太太从房中出来,还打了一个哈欠,倒像是没睡好的样子。再一看坐下的几个人,似乎也都有疲累之相,看来昨晚必定都没怎么睡好。 “蘅哥媳妇,看你样子昨晚没睡好啊?”杜老太太也不提别人,偏只点名了赵氏。赵氏昨晚哪里能睡好了,原本听了赵夫人的话,是打算回去给杜蘅吹耳边风的,可杜蘅喝了一个烂醉如泥,赵氏和几个丫鬟一起都扶不动他,最后赵氏气呼呼的把杜蘅扔在了床上,自己一个人在榻上讲究了一晚上。 赵氏没忍住,打了一个哈欠道:“昨晚二郎喝多了,呼噜吵得我睡不着觉呢。” “那一会儿就回去补个觉,你如今管家辛苦,我准你不必每天都过来,有什么事情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行,古语有云,礼不可废,孙媳妇不敢。”赵氏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可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么一说,那没来的刘七巧岂不是就是个没礼的人了。 杜若微微蹙了蹙眉头,忽然笑着开口道:“弟妹说的有道理,礼不可废嘛,所以二弟没来,弟妹自然是要来的。” 杜若多聪明的人,一句话就噎的赵氏没了下文。杜太太是见惯了杜若帮刘七巧的,有时候连她这个亲妈都要嫉妒,便只笑着道:“昨儿七巧才出月子,又走动了一天,只怕是累了吧,蘅哥儿昨晚喝了不少,在房里多睡一会儿也是正常的,老爷,今儿就让蘅哥儿在家休息一天吧?” 杜老爷见杜太太出来打圆场了,只笑着道:“蘅哥儿我从来不拘着他什么时辰去宝善堂,只要他把我安排的事情做好就成了,最近安济堂重开的事情,他也累了一阵子了,是要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杜老太太是不管宝善堂生意的,所以听杜老爷说开了个什么安济堂,只疑惑道:“那安济堂怎么听的这么耳熟呢?他安济堂开业和我们宝善堂有什么关系呢?” 杜老爷见杜老太太问起,只笑着道:“这事儿我正要回老太太呢,上回安济堂关门,朱家姑娘把安济堂在京城的几个分号的店契都给了七巧,后来我看着里头放着的药材有的都是好的,关门歇业实在太浪费了,所以让蘅哥儿重新调整了一下,把这几家店又重新开了起来。” 杜老太太闻言,便有些不解了,只问道:“你开别人家的店,那岂不是抢了自己家的生意?老大,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明白,可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340|7.01| 杜老爷见杜老太太这么说,只笑道:“是是,老太太的担心是对的,不过这也是我考察半年之后,才萌生出的一个想法,觉得重开安济堂,并不一定会影响我们宝善堂的生意。” 生意上的事情,妇道人家是从不参与的,但是今儿既然是杜老太太问起了这个问题,杜二太太和杜太太也未免就思考了起来。只听杜二太太开口问道:“大伯说的这话,我倒是有点听不懂了,这宝善堂和安济堂都是做药材生意的,若是客人都去了安济堂,那宝善堂岂不是就没了生意?我瞧着老太太说的很有道理,大伯这自己的生意不做,怎么倒做起别人家的生意了?” 这个道理刘七巧昨晚已经对杜若说过了,这会儿杜若倒是了解的很。见杜二太太这么说,便只开口道:“两年前安济堂来京城开店的时候,我们也确实担心过这个问题,但是安济堂在京城开业了两年,宝善堂的生意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大的下滑,而这半年安济堂虽然关门大吉,宝善堂的生意也并没有因此有大的增长,所以,再开安济堂,也必然不会对宝善堂的生意有太大的影响。” 杜若才开始说话,杜老爷就转头看了他一眼,眸中还有着一些不确信,难道自己这个只爱看医书的儿子现在开窍了?也开始关心生意上的事情了? 杜老太太见杜若这么说,只有些不解道:“大郎你说的这些,我倒是听不懂了,都是做一样生意的,怎么就不影响生意呢?” 杜若闻言,只继续道:“因为京城的穷苦百姓人家,很少有到宝善堂买药的,更很少有请得起宝善堂大夫看病的,他们一般都是请了大夫看病,然后找便宜的药铺抓药,而安济堂就是做这些人生意的,所以重开安济堂不会影响宝善堂的生意。” 杜老爷方才只是有些惊讶,这会儿简直就是惊叹了,他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杜若的生意头脑也是这么好使的呢。杜老爷看出其中的端倪,还花了小半年的时间,特意查了几年前宝善堂的业绩资料,才推算出这一点,没想到杜若就这样轻轻巧巧的就说了出来。 杜老爷只高兴的捋着山羊胡子,表示赞同,那边杜二老爷也笑着道:“大哥,看来这宝善堂后继有人了,听大郎这一番话,倒是解释的清楚明白,连我这个不谙经济的人,也有些明白了。” 杜若见杜二老爷开口夸上了自己,只急忙道:“这些话都是七巧说的,我自己哪里能想到这些。” 杜老爷一听说这些都是七巧说的,虽然感叹于儿子终究没有比他想象中聪明,但还是深感安慰总算娶到了一个聪明的儿媳妇,只叹了一口气道:“还以为你最近终于开窍了,也开始关心起家里的生意,原来都是七巧教的,罢了罢了,你并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杜老太太见杜老爷数落杜若,只开口道:“生意上的事情,大郎原本就不懂,如今有七巧在边上提点着,没准以后就懂的多了,这也是要循序渐进的,什么事情也不是一出娘胎就会的。” 杜二太太见杜老太太又帮起了杜若,心里还略有些不高兴,只开口道:“那为什么穷人不来我们宝善堂抓药呢?是不是宝善堂卖的药价格太高了点?” 杜若想了想,只道:“这就跟二婶娘不去便宜的首饰店买首饰,却喜欢去珍宝坊一样,因为珍宝坊里头接待的都是有钱人,如今的宝善堂,人人都知道里头出了两位太医,是专门给皇上和达官贵族看病的地方,一般的小老百姓自然不会来。” 杜老爷只点点头道:“这一点大郎说的很对,所以要让小老百姓来宝善堂看病,就算多开几家宝善堂,他们也未必来,而宝善堂门店若是越发多了,那些官家侯府反倒会觉得我们宝善堂降低了档次,所以我考虑再三,才打算重开安济堂,顺便也看一看,生意究竟如何。” 杜老太太听他们两人绕来绕去的,也是有点头晕了,只连连摆手道:“生意上的事情,我还是不过问的好了,听你们绕来绕去的,我也头晕了,还是来聊一聊茵姐儿婚事吧。” 杜茵是杜二太太的嫡出女儿,也是如今杜家唯一的嫡女,她的婚事自然是杜家的一幢大事。赵氏原本听的有些无趣,正坐在那边低着头发呆,如今见杜老太太把话题转了过来,便只笑着开口道:“大姑娘的嫁妆,公中出的那部分,这两日就能备妥了,请帖半个月前已经发了出去,如今就是家里头的一应琐事,也安排的差不多了,那日要用的物件,也都安排了,还有车马,抬嫁妆的小厮,这些也都已经安排好了,如今就等着日子到了,姜家的花轿上门了。” 杜茵听赵氏这么说,早已羞的底下了头,只开口对杜老太太道:“老太太,我先和两位妹妹去偏厅里头等您。” 杜老太太见杜茵红着脸,也知道她是怕羞了,便点头道:“去吧,一会儿我进去同你们一起用早膳,可以让丫鬟们传膳了。” 杜茵只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去,杜苡和杜芊也都跟在身后,只到了偏厅里头,杜芊才笑着道:“大姐姐也真是的,自己怕羞非要拉着我们一起走,我还想听听呢。” 杜茵只瞟了杜芊一眼,笑道:“你要听,等你要出嫁的时候你一个人慢慢听,反正到时候我和二妹妹都已经不在了,再也没有人急着拉你走了。” 杜芊闻言,只急得要去追杜茵,杜苡只拦住了道:“你快饶了她吧,统共她在家呆着的日子,也不过就几天了,何苦呢!” 这话一出口,场面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杜茵和杜芊也都坐了下来,杜茵低下头,只觉得眼眶一热,忍不住就落下泪来。 杜芊见杜茵这样,只上前劝慰道:“大姐姐,是我不好,不该跟你开玩笑的,你快别伤心了。” 杜茵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只淡然笑道:“我才不是为了这个伤心的呢。”杜茵只叹了一口气,见姐妹三人围坐在一起,只继续道:“我们十几年都生活在一起,如今就要各自分开了,心里头想着当真是舍不得。” 杜苡见杜茵这么说,也微微有些感触,只接着道:“我们陪着老太太这么长时间,如今我们一个个的要走了,其实老太太肯定是最舍不得我们的人。” 杜芊见两人都红了眼圈,也忍不住呜咽了起来。杜茵只推了她一把道:“快别哭了,一会儿老太太进来,见我们眼眶都红红的,只怕又要问起什么,到时候要是惹得老太太也伤心了,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杜苡闻言,只急忙就擦了擦眼泪,杜芊也立刻就收起了伤心,重新笑着道:“大姐姐说的对,再说了,新婚之喜,本就是喜事,大姐姐是气极而泣,我们在这儿瞎掺和个什么劲儿呢!” 杜茵见杜芊越发说的不像话了,只气得要去捏杜芊的脸颊,吓得杜芊连忙躲到了杜苡的身后。杜茵一时也抓不住她,只气呼呼道:“你听听,她说的这叫什么话,早晚也有你喜极而泣的一天,你就等着吧。” 外头的大厅里头,杜老太太又一一问过了赵氏婚礼上的安排,见也没有什么疏漏的,便也点了点头,示意大家可以散了。众人起身离去,赵氏才走到门口,却又被杜老太太给喊住了,只开口道:“你今儿回去整理一下,把公中的嫁妆、二太太给的、还有我这边添的都加起来,看看一共有多少抬,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赵氏只停下脚步,转身回道:“大姑娘的嫁妆,一直是二太太在张罗了,公中的嫁妆单子和老太太您添补的那些,我也已经交给了二太太了,老太太若是想看,一会儿我问二太太要去。” 杜老太太见赵氏这么说,便只摆了摆手道:“那算了,我自己问她要吧,你忙你的去。” 赵氏只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只走了几步,才叹了一口气,见房里丫鬟迎了上来,她心情不算很好,见了那人匆匆忙忙的,只开口道:“一大早你跑这么快赶投胎呢?” 那小丫鬟只急忙就低下了头,小声道:“回奶奶,二爷吃过早膳出门了,是朱姨娘让我来跟奶奶说一声的。” “走了?他一大早起来出去做什么了?”赵氏只问道。 “二爷没说,只说有什么新店开张了,他不放心,要去店里头看一看,朱姨娘见他走的急,怕奶奶回来生气,先让奴婢给奶奶传个话。” 赵氏闻言,心里头更是憋着一股气,她今儿好心好意让他多睡一会儿,一个人来福寿堂请安,还被杜若给噎了一顿,他倒好,睡饱了就直接跑了。 “行了,我知道了。”赵氏只气的咬了咬唇,只转身往议事厅那边去。跟着的丫鬟忙问道:“奶奶,您还没用早膳呢。” 赵氏只冷冷道:“吩咐丫鬟送一些到议事厅去罢了,二爷也不在家,我回去也没个意思。”   ☆、342|7.01| 转眼又过了几日,杜老太太自从那日提出了分家的意思之后,倒是跟健忘了一样,再也没追问过这件事情。杜老爷和杜太太也都似乎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只和平常一样,带孩子的带孩子,做生意的做生意。刘七巧虽然心中疑惑,可站在她的立场上,分家的事情自然是轮不到她去想的,所以也就慢慢的不把这事情挂在心上了。 杜文韬出了月子之后,体重也是突飞猛进,原本算不得太胖的小身子圆滚滚的,再加上天气越发热了,所以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平日里躺在床上,竟然挥舞着四肢开始左蹬右挠的,很明显是要翻身的节奏。 刘七巧这几天醉心于逗孩子,对家里的事情也没有太关注,完全是一副不想和赵氏争当家人位置的样子,倒也是让赵氏放心了几分。 赤芍从外面回来,热出一身汉来,见了刘七巧只开口道:“奶奶,东西已经送给大姑娘了,大姑娘说一会儿歇过了中觉过来瞧瞧奶奶和哥儿。” 刘七巧只笑着道:“东西送到了就好了,明儿大姑娘就要出嫁了,今天定然是很忙的,倒是不必要过来一趟,再说这天气也确实热了一些。” 虽说古代没有温室效应,但是夏天火辣辣的太阳底下,还是很热的,刘七巧房里一早就已经放了窖冰,不然杜文韬那小子只怕会热的满身生痱子了。 赤芍见刘七巧这么说,只开口道:“我方才回来的时候,听见二奶奶在院子里骂人呢。” 刘七巧这就奇怪了,这时候已近午时,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按例一早就应该从议事厅回去了,这会儿骂什么人呢?刘七巧只抬眸看了赤芍一眼,赤芍才慢慢的开口道:“我过去问了一下负责管大姑娘嫁妆的妈妈,听说是二太太整理嫁妆的时候,弄错了数字,如今东西一抬抬的都安排好了,却发现少了两抬嫁妆,这明儿大姑娘就要上花轿了,这时候去哪儿弄两抬嫁妆来充数呢?” 刘七巧也没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心下倒是同情起了赵氏几分。这杜茵的嫁妆都是二太太亲自张罗的,除了请木匠打家具是公中这边统一请了匠人,一起把三个姑娘的嫁妆都打了,其他的都是杜二太太慢慢安置的。前几天杜老太太想到了,还把嫁妆单子拿去看了看,厚厚的一本小本子,看着也觉得周全,怎么就出了这样的差错呢? 刘七巧只想了想,觉得这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数数的事情,杜二太太管了这么多年的家,怎么就会弄错了呢?只怕这里头也是另有隐情的。 果然不出刘七巧的预料,这会儿西跨院里头,杜二太太正津津有味的喝着绿豆汤,翘着兰花指捏着小银勺听秀儿在回话。 “听说二奶奶今儿正在听风水榭里头清点嫁妆呢,明天人多,今儿下午就要让下人把嫁妆都搬到外院里头,不然的话明天乱七八糟的人进园子,那可不就乱套了。可是二奶奶这左数又数的,怎么一百二十抬的嫁妆,就只有一百一十八抬了。” 杜二太太闻言,只忍不住放下瓷碗,捂嘴笑了起来道:“我就在这儿候着她,看她来不来,平常在老太太跟前那叫一个孝顺,在我跟前就只知道应景儿,她若是不来,我这两抬嫁妆就在房里再放一放。” 秀儿见杜二太太高兴,只接着拍马屁道:“听说二奶奶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可不是要过来找太太呢,二奶奶平常也是的,尽顾着老太太,跟大太太也能说上话,唯独对太太您,倒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杜二太太只叹了一口气道:“你当我不知道,她如今是看不起我啊,齐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早在朝臣中名誉扫地,我虽然是她婆婆,可她心里还没准怎么嫌弃我呢!” “那就是她的不对,太太您嫁入杜家多少年了,齐家虽然是太太的娘家,可如今太太是杜家的太太,就连老爷都和老太太也没有因为齐家的事情看轻了太太,她一个做晚辈的,这么做可不就是不孝顺吗?”秀儿的一张嘴是出名的厉害,两片嘴皮翻一翻,杜二太太就信以为真了。 两人正说的高兴,只听见外头丫鬟慌慌张张的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二奶奶中暑晕倒了。” 杜二太太这边喝着绿豆汤正等人呢,听说赵氏晕了,心里自然是一顿鄙夷,不过还是站起来,装作着急道:“晕了就快把人给抬回来,你这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不是,不是……二奶奶晕了,她……她下面见红了……” 杜二太太这么一听,可是不得了了,只急忙就站了起来,慌张道:“你快点派人去宝善堂把二爷喊回来,再派人去太医院把老爷和大爷找回来,越快越好。”杜二太太在大厅里头来回踱了几步,转身道:“你快找两个老婆来,把我房里那两抬嫁妆给瞧瞧的送过去,别让人看见了。” 赵氏最近劳心劳力,确实也是累的很,在加上这一阵子杜蘅在家,所以房事上难免就不知节制了一点。她原本也是觉得最近有些疲累的,可想着这一个劲儿的忙乱,怎么可能不累着呢,所以并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今儿天气本来就热,水榭里头虽然有风,可毕竟是没人住的地方,不像自己房里,有窖冰放着,清凉解暑,她在那边清点嫁妆,这一遍两遍的又数不清楚,偏偏就少了两抬,眼看着明天就是正日,可不得就着急上火了。这一着急,眼前就一片金光,整个人就跌倒在地了,谁知丫鬟们都还闷着头数数呢,只有一个小丫鬟站在一旁伺候,赵氏身子歪下来,小丫鬟急忙去扶,又哪里扶得住,两人一起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刘七巧还在百草院逗孩子,好容易把杜文韬给弄睡着了,正哈欠连天的等着丫鬟们送午膳来,没得就听见外头小丫鬟的喊声,刘七巧急忙命赤芍就问一下究竟,赤芍兴冲冲的出去,又急匆匆的回来道:“奶奶,不好了,二奶奶在水榭里头中暑晕倒了,身下流了一滩血,似乎是小产了。” 刘七巧闻言也只吓了一跳,急忙起身问道:“现在人在哪儿?” “婆子们抬回西跨院里了,那边二太太已经派人去太医院请二老爷回来了。” “走我们过去瞧瞧。”刘七巧想了想,终究不放心,只急忙就站起来往外头去。紫苏见闻,连忙就递了一把伞给赤芍道:“你快跟着奶奶,这会儿太阳正毒呢,别晒坏了。” 刘七巧去的时候,赵氏房里的丫鬟都站在边上一个劲的哭,茯苓正在那边绞着汗巾替赵氏擦脸,杜二太太站在房里,面色凝重。赵氏躺在那边脸上蜡黄,没有半点血色,刘七巧只开口问道:“你们奶奶醒了没有?” 茯苓这会儿也在擦眼泪,见刘七巧来了,只忙道:“还没醒。” 刘七巧闻言,只开口问道:“平常有治中暑的药吗?拿过来先给你们奶奶喂一些。”刘七巧说着,只上前用手按住赵氏的人中,使劲按了几下,赵氏却没有什么反应,众人看的更是心急。 茯苓拿了药过来,也不敢递给刘七巧,只开口问道:“奶奶,二奶奶还有着身孕呢,这药不能乱吃吧?” 刘七巧只伸手将那药拿了过来道:“人都晕了,下面又见红,这孩子是铁定保不住的,自然是要先保大人要紧。” 茯苓见刘七巧把药拿过去,只急忙上前,又接过了刘七巧手中的药道:“奶奶说的有道理,这药还是我来喂我们奶奶吧。” 刘七巧倒是没想到茯苓会有这种举动,少不得心里头便有些感激,只点头道:“好吧,那你来喂你们奶奶,让她把药先咽下去。” 茯苓跟着另外一个丫鬟把药给赵氏喂了进去,刘七巧又上前按住赵氏的人中,两个丫鬟各按住了赵氏的虎口,几人一番动作之后,赵氏眼皮忽然间就睁了下,略略翻了个白眼,嘴里吐出一口气来。 众人只急忙迎了上来道:“二奶奶醒了,二奶奶醒了。” 这时候杜老太太也闻讯赶来,进来就道:“怎么怀了孩子自己也不知道,这下老太婆我可是闯祸了!” 杜二太太见杜老太太也过来了,只上前行礼道:“老太太怎么来了,外头天太热,仔细中暑了。” 杜老太太也不顾杜二太太,直接走到了赵氏的床前,见刘七巧也在,只开口问她道:“七巧,蘅哥儿媳妇怎么样了?” “刚刚倒像是清醒了一下,这会儿呼吸也均匀了,脉象也稳了,应该是睡着了。” 杜老太太只蹙眉追问:“那孩子呢?” 这个刘七巧倒是当真答不上来了,便只为难道:“我瞧着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下头的血还没停,只怕是无能为力了。” 杜老太太只叹了一口气道:“这好好的,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呢,明儿就是你大妹妹出阁的日子,出了这样的事情,让姜家知道了,也不吉利。” 刘七巧见杜老太太忧心忡忡的,只开口劝慰:“老太太您就别多这个心了,若是什么事情都能事先知道了,那我们就不是人了,就是神仙了。二弟妹这事儿不过就是个意外,老太太千万别太挂心了。等二弟妹醒了,我们再好好问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杜二太太见刘七巧这么说,便有些心虚,也只跟着道:“肯定是天气太热,中暑了,这孩子有了身孕也不说,若是早知道……”杜二太太演技逼真的擦了擦眼角。   ☆、343|7.01| 杜老太太刚刚一时心急,走的快了一点,外头太阳又热,这会儿老人家也是满头的汗,丫鬟们只搬了椅子让杜老太太坐下,刘七巧急忙也拿了几颗防中暑的药,喂杜老太太喝了下去。老人家略略闭了一会儿眸子,总算是缓过劲儿来,只开口道:“百合,赶紧喊了小丫鬟去门口候着,看看二老爷和二爷回来了没有?” 百合应了一声,正要出门,刘七巧忙开口道:“赤芍你出去门房走一趟,百合还是留下来照顾老太太。” 赤芍脆生生应了,福了福身子就往外头去了。一旁的杜二太太还在不停的抹眼泪,时不时看看床上赵氏的情况,又有外头的丫鬟来传话说,几位姨娘和姑娘们也到了门口,正问二奶奶的近况呢。 杜老太太只回说:“让她们都回去吧,今儿天热,这会儿又是正午,少不得闹中暑了,一会儿等奶奶醒了,派人过去说一声就好。” 丫鬟出门,和姨娘并姑娘们都说了,正巧外头赤芍拎着裙子往里头来,脑门上顶着汗珠道:“来了来了,二爷带着大夫回来了。” 杜蘅从外头回来,正是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一大块,杜二太太见儿子回来,急忙就迎了上去道:“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快坐下来歇一会儿。” 杜蘅哪有心思休息,只拉着在朱雀大街坐诊的李大夫上前道:“快上去看看。” 李大夫年事已高,胡子眉毛一把白,从进来到现在还一个劲儿的喘气,见杜蘅叫他,急忙道:“哎哟我的二东家,好歹让老夫歇一口气,你这年轻力壮的不觉显,老夫可是一把老骨头了。” 杜老太天见了,只急忙道:“李大夫,他怎么把你给带回来了,这宝善堂多少大夫你不带,非把李大夫带回来。” “他年纪最大,医术最好!”杜蘅只斩钉截铁道。 刘七巧只差点儿忍不住要笑出来,杜蘅在这一点上,倒是可爱的很。 李大夫休息了片刻,气也不喘了,脑门上的汗也下去了点,手也不抖了,这才上前去为赵氏把脉。众人稍待了片刻,李大夫才捋着山羊胡子开口道:“二奶奶这是中暑晕厥,以至小产。胎脉已经没有了,我开一副药,你们熬了给二奶奶喝下去,若是今晚胎儿没下来的话,明天还要开一副滑胎的药,要让胎儿下来,否则留在里面,也有伤母体。” 杜蘅忙问:“那她怎么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李大夫只看了一眼杜蘅,实在不懂这医药世家的公子哥,怎么真的连半点儿的医学常识也没有,连判断晕厥和昏睡都不会,于是只能叹息道:“二东家,二奶奶这是睡着了,这会儿脉象和气息都很正常,应该没有大碍了。” 刘七巧听李大夫这么说,也只松了一口气,问道:“李大夫,我刚才给她吃了几颗藿香正气丸,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二奶奶根源是在中暑,还是要以中暑的办法来治的,这会儿房里人多,又热了起来,要保持房间里面清凉才好。” 杜老太太见李大夫这么说,只急忙道:“那既然这样,我们就先走了,让丫鬟们好好服侍着。” 一群人退到了大厅里头,李大夫写过药房,派小厮跟着去抓药,留下丫鬟们在里面照顾。杜老太太在厅里头坐下,这时候杜太太也赶了过来,见了杜老太太只忙开口道:“方才荣哥儿哭闹,我原本想早些过来的,只是脱不开身,如今蘅哥儿媳妇如何了?” “身子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小产了。”杜老太太喝了一口茶,朝着杜二太太和杜太太各看了一眼,才开口道:“明儿是茵姐儿的好日子,不能耽误,蘅哥媳妇如今自然是要修养的,万事不能劳烦了她,大郎媳妇也才出月子没几天,是不能操劳的,明日的事情,你们妯娌两个就联手张罗一下吧,如今也不指望如何周全,只别让亲戚们笑话就好了。” 这也算是临危受命了,杜太太自是不敢怠慢,只急忙道:“老太太放心,我们自然是尽力去办的。” 杜二太太听老太太有这样的意思,心里也略略有些高兴,可是转念一想,这大热的天气在外面跑来跑去也着实太热了,她原本也只是想给赵氏一个教训,闹成这样倒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老太太这么说,做媳妇的肯定尽心尽力,况且茵姐儿是我的亲闺女,我也想她风风光光的嫁人。”杜二太太这会儿肠子也悔青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杜老太太见两个儿媳算是应了,又对刘七巧道:“明儿的那些年轻媳妇,少不得你要多应酬应酬,还有茵姐儿那里,还得你这个嫂子去守着。” 刘七巧只点头应了,一时间里面的丫鬟出来回话说二奶奶已经醒了,正在房里哭呢。杜老太太闻言,只由丫鬟扶着起身进去,果见赵氏哭成一个泪人状,杜老太太只急忙上前安慰道:“好孩子,别难过,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你这年纪轻轻的,如今就合该养好身子,都怨我,让你太操劳了。” 赵氏听了杜老太太这话,倒也不敢再大声哭起来,她当家这大半年,处处好胜讨巧,在下人面前也是一个七窍玲珑的人,如今因为杜茵的婚事,忙的中暑小产,自己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只请罪道:“是孙媳妇不好,没有好好保重身子,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 杜老太太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又这般认错,便也不在说什么,只道:“如今正好也让你好好休息一阵子,放你一个大假。” 赵氏闻言,心中却喜不出来,好容易把这家里的事情都理的妥妥当当的,出这样的事情,当真是让她自己也郁闷了起来,只急忙问道:“那明日大妹妹的婚事呢?” “大妹妹的婚事有大太太和二太太,你就不用担心了,好好养着吧。” 赵氏稍稍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方才那嫁妆的事情来,只急忙道:“方才我在听风水榭点大妹妹的嫁妆,怎么点都只有一百一十八抬,跟着丫鬟们数了几次,都少了两抬,这事情……” 杜二太太听见赵氏说起这事情来,只吓了一跳,急忙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一百二十抬的嫁妆,我可是点清楚了送到你那边的,你如今病了,就先别操心这些事情了,一会儿我再派人去好好清点清点。” 杜老太太见杜二太太说的有道理,只点头道:“你婆婆说的对,这些事情你就别操心了,你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赵氏还想说什么,可见杜蘅在场,又不好意思开口,她知道杜蘅惯不喜欢女人家小心眼的样子,便也只好点了点头,目送众人出门。 到了外间,杜老太太才交代道:“方才蘅哥儿媳妇说的事情,你们赶紧派个婆子去点一点,别明儿嫁妆出门的时候才发现了少,那可是丢人的事情。”杜太太和杜二太太急忙都应了。 刘七巧回到百草院,丫鬟们正在布午膳。紫苏见刘七巧回来,只开口道:“今儿天热,所以让厨房熬了绿豆粥过来,奶奶是想吃米饭还是吃粥?” “就喝一碗绿豆粥吧。”刘七巧说着,只把赤芍又喊到了跟前问道:“方才早上你说二奶奶点嫁妆的时候发现少了两抬,是二奶奶说的还是别人说的?” 赤芍见刘七巧又问起着事情,只回道:“是管嫁妆的婆子说的,二奶奶带着丫鬟们点了两三回,都少了两抬,二太太才着急了。” “行吧。”刘七巧见赤芍说的真真的,料想这少嫁妆的事情也定然是真的,可从方才二太太的口气中,分明不相信这事情,倒是让刘七巧有些奇怪了。刘七巧想了想,终究还是有些疑惑,只喊了赤芍道:“方才老太太让两位太太重新去点嫁妆,一会儿你吃过午饭,去听风水榭那边打听打听,这嫁妆是少了呢,还是不少了。” 赤芍脑袋子倒是灵光,听刘七巧这么说,便只点了点头道:“奶奶放心,我一定偷偷的打听,不让那边人知道我去过。” 刘七巧只笑着道:“算你机灵。” 赤芍正眯眼笑,刘七巧只指了一下身边的座位道:“坐下来一起吃吧,吃完了好去干活。” 赤芍先是不肯,后来刘七巧索性让丫鬟们把奶娘也一起请了过来,几个大丫鬟一起坐下吃了起来。两位奶娘平常不和刘七巧同桌吃饭,都是等刘七巧吃完了,两位奶娘才上桌的,这会儿倒是有些拘谨,只沾着半个屁股不敢坐下,不过挑自己面前的菜吃两口。 刘七巧见众人拘谨,便少少吃了一些,先起身去房里头看杜文韬去了。这会儿小家伙正睡的香甜,小嘴嘟着尤其的可爱,刘七巧见四下无人,又忍不住凑上去,在小家伙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小家伙忽然一伸胳膊,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把刘七巧给吓了一跳,心道难不成一个老迷信的说法还能这么准?不过杜文韬打完了哈欠,倒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呼呼的继续睡去了。   ☆、344|7.01| 刘七巧只陪着杜文韬一起在炕上小睡了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小丫鬟说话的声音。刘七巧翻了一个身,瞧见紫苏挽了帘子进来,杜若和杜茵两人从外头进来。 杜若额际上还带着细汗,连翘早已经递了汗巾上去让他擦汗,这些贴身服侍的事情,绿柳和紫苏都是不长做的,做起来也没有连翘这样自然熟稔,如今连翘带了个徒弟佩兰,倒是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见杜若擦完了脸,只接过了汗巾往外头清洗去了。 刘七巧从炕上起身,稍微揉了揉额角,问道:“怎么大妹妹也跟着过来了?” 杜若只上前扶着刘七巧下来,一边道:“刚从弟媳妇那边出来,大妹妹说想来看看你,就一起来了。” 杜茵虽然脸色淡淡的,但看上去并不是特别高兴的样子,几乎每一个要出阁的姑娘,多半都会得出嫁综合症。刘七巧见杜茵这样子,只笑着上前拉着她坐下了道:“瞧瞧这模样,明天就要做人家的心媳妇了,可不能这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杜茵稍稍撅了撅嘴,只忍不住道:“大嫂子,我舍得你们,我舍不得两个妹妹,舍不得老太太,也舍不得的娘。”杜茵才开口说话,眼眶就红了起来,刘七巧只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那还不容易,舍不得就不嫁呗,明儿姜家的花轿来了,让他在外头等着,咱们不上去。” 杜茵是正儿八经的来找刘七巧谈心的,谁知道刘七巧居然也没个正形,竟开她的玩笑,只翘起嘴唇道:“大哥哥,你听听大嫂子说的,人家巴巴来找她,她还跟我说这些。” 杜若知道刘七巧有意逗杜茵开心,便只笑着道:“我听着你大嫂子的办法很是靠谱,既然舍不得,那咱就不嫁了。” 杜茵闻言,顿时生了小脾气,背过身子道:“我娘常说生了儿子有一个不好,那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大哥哥只怕就是这其中的典型。” 杜若见杜茵这么说,只摇头道:“那你可说错了,不是忘了谁,而是心里又多了一个人而已。” 杜茵只低下头,细细的思考着杜若这句话,才抬起头道:“我也希望,姜表哥心里能多我一个。” 刘七巧见杜茵一副思春的表情,只笑着道:“方才还说不想嫁舍不得,这会儿又巴巴的想做别人的心上人,看来还是应了老太太一句话:女大不中留啊!” 杜茵见自己又被刘七巧取笑了,也不说话,只那帕子蒙着自己脸,略带娇羞道:“好嘛好嘛,大嫂子这张嘴我是说不过的。”杜茵说着,忽然又换了一副神色,只担忧道:“大嫂子,二嫂子今儿为了我的事情小产了,我看见她那样子,心里便不好受,又不知道怎么说。” 刘七巧见杜茵心里难受,只安慰道:“你二嫂子也不全因为你这个事情,本就是因为天气太热,再加上她自己也没在意,若是早知道有了身子,老太太也断然不会让她这么辛劳的,你不必太自责了。你二哥哥和你嫂子年纪轻轻,膝下已经有了两儿一女了,就是这个没了,等养好了生子,还会再有孩子的。” 杜茵见刘七巧这么说,只稍稍低下头,手指绞着帕子想心事。正这时候,赤芍从外面回来,她原本就是一个火急火燎的性子,发现了新线索便着急的向刘七巧禀报,还没进厅里就听见她在外头道:“回奶奶,大姑娘的嫁妆又不少了,一百二十抬一抬不少,你说奇怪不奇怪?” 赤芍说完了,人才算进来了,只见杜茵也坐在厅里头,顿时就有些傻眼了。刘七巧这时候也很是无奈,只支着额头不说话,倒是杜若听的有些疑惑,便问道:“赤芍,你说的大姑娘的嫁妆少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赤芍咬着唇瓣,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拧眉低着头不说话,刘七巧见状,只好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来同大爷说这事情。” 丫鬟们都应声走了,杜茵这才疑惑着开口问道:“大嫂子,那小丫鬟方才说的是什么事呢?” 刘七巧知道这事情瞒不过去了,便知开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晌午你二嫂子给你清点嫁妆的时候,发现少了两抬嫁妆,你知道明天就是你的大喜日子,这今儿嫁妆要是出了问题,可是大事情,所以你二嫂子难免就有些着急上火,不过方才我打发丫鬟去打听了,听说现在嫁妆又不少了,那就没事了,你明天可以安安心心的出阁了。” 刘七巧虽然说的模棱两可,可杜茵和杜若都不是笨人,哪里听不出其中的可疑之处,杜茵只开口问道:“那怎么二嫂子点的时候就少了呢?难道她的丫鬟还不会点数字吗?这会儿又不少了?这会儿又是什么人在清点呢?” 刘七巧素来知道杜茵也是一个有性子的姑娘,凡是含糊不得,便也只能叹息道:“这会儿是你娘再清点的。” 杜茵听刘七巧这么说,心里头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大半,只站起身来就往门外去,刘七巧连忙去拦,却哪里拦得住,杜茵早就喊了丫鬟,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 杜二太太这会儿正和杜太太两人在听风水榭里头清点嫁妆,由小厮一抬一抬的往前院搬过去,每抬走一抬,就拿毛笔打一个勾,一百二十抬,一抬也不少。 杜二太太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只笑道:“嫂子,我说了这嫁妆肯定不会错的,我自己的闺女出阁,我能不尽心尽力,要是真少了嫁妆,丢得可不只是杜家的脸面。” 杜太太看了杜二太太一眼,心道:齐家的脸面反正也已经丢尽了,也还真只是丢杜家的脸面了。 杜二太太见杜太太不说话,便又继续道:“大嫂若是累了,就先回去陪荣哥儿歇中觉吧,这点东西一会儿就搬完了。” 杜太太只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却见杜茵带着个丫鬟气冲冲的往这边来,见了杜二太太只是瞪着她不说话,稍稍压了心中的怒火,向杜太太福身行了一个礼数。杜太太见杜茵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也估摸着她们娘两有事情要商量,便只带着丫鬟们先行离去了。 杜茵见杜太太走远了,这才开口对众丫鬟道:“你们也下去吧,我有事情要和二太太商量。” 丫鬟们鲜少见杜茵这幅样子,心里头也都有些害怕,只都低声应了出门去,杜茵就着位置坐下,只低着头,再没开口说话。杜二太太一时摸不准杜茵的心思,只笑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明儿就是你出阁的日子,不好好呆在房里准备准备,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杜茵见杜二太太说这些没用的话来堵自己,只气得嘴唇颤抖,抬眸睨着杜二太太道:“娘,嫂子的孩子没了,你让我怎么安心出阁?嫂子是为了给我张罗婚事,所以才累没了孩子。” 杜二太太闻言,也是眼皮一跳,却还是耐心劝解道:“那只是一个意外,谁也不想的,要怪就怪这天气太热了,我在这边坐了一会儿都觉得胸闷的慌,何况她还还有了身孕。” 杜茵见杜二太太还死不认账,心里也是又急又气,她素来也是知道自己的母亲糊涂的,可再没想到糊涂到了这个份上,只掩着嘴哭道:“那我问你,少了的两抬嫁妆怎么就又不少了呢?昨儿我去你那儿请安,亲眼看见你房里放着两抬嫁妆,你说是还没整理好,今儿一早就要送过来的,你送了吗?” 杜二太太被杜茵问的哑口无言,只结巴道:“送了,当然送了啊,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忘了呢,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嫂子小产是我害了她不成?”杜二太太这会儿心急,只先发制人道:“自从你外祖父家出了那些事情,这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看不起我也就罢了,如今连你这个亲生闺女也看不起我,你说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以前杜二太太每次这样,杜茵也总是心软的,可这回杜茵却实在心软不起来,只一边哭一边道:“家里哪有人看不起你了,是你一味的看不起你自己,你觉得大家伙看不起你,你倒是说说,自从外祖父家出了事情,你是少了吃,还是少了穿,还是少了月银份例?二嫂子是能干了一些,可是她能干,将来享福的还不是二哥哥和爹娘你们?娘你本来就不是管家的料子,爹房里还有四个姨娘呢,娘你就不能安安生生的过你的太平日子吗?如今外祖父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便是你重新管家了,你如何出门跟那些官家贵妇应酬呢?” 杜茵说完,也只觉得委屈的不行,趴在桌上继续哭了起来。杜二太太这会儿被杜茵一通的说骂,倒是有些懵了,又听杜茵继续道:“我明儿就要出阁,两位妹妹虽然都乖巧,可她们都是在姨娘的跟前长大的,娘你虽然是嫡母,却从不根她们亲近,往后我走了,爹跟前也在没有别人可以为娘您说话,二哥哥是个男人,自然不懂这些,娘你更应该和二嫂子和解了才好。” 杜二太太听杜茵说完这些话,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咬牙道:“从来只听说儿媳妇孝顺婆婆的,再没有听说过要婆婆来跟儿媳妇和解的,茵姐儿你这么说,岂不是灭自家威风?”   ☆、345|7.01| 杜茵见杜二太太这时候还不清醒,越发急了起来,只一个劲的哭,顿了顿忽然站了起来道:“到了这个时候,娘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那我只能去告诉老太太去,看老太太怎么评判吧。” 杜二太太原本就有些心虚,这会儿听杜茵扯出一个老太太来,只急忙拉住了她道:“你这孩子,明天就是你出阁的日子了,何苦多这些事情呢,老太太便是听了你的话,那又怎样,不过就是把你娘我给骂一顿,还能有你的好处?” 杜茵这会儿红着眼睛,满脸的泪痕,却还是不依不饶的看着杜二太太,杜二太太被她磨得没法子了,只好开口道:“你说的不错,我一早上是忘了把房里那两抬嫁妆给送过去了,可你嫂子孩子没了,那也不能怪在我身上,我这不已经派人把嫁妆都送回来了嘛,这事情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将我教训一顿,我在这个家已经越发没有容身之地了,你忍心这么对我吗?” 杜茵见杜二太太认了,心里的怒火也稍稍缓和了一点,又见杜二太太那样子,也确实看着有些可怜,便有些心软,只又开口劝道:“娘,不是我说你,这家里面的人一个比一个聪明,先说大伯娘吧,这些年娘跟着她一起管家,有什么事情是能占上上峰的?再说二嫂子,她跟二哥原本就不是很对盘,如今好容易好了,娘你怎么尽拖后腿呢?” 杜二太太见杜茵这么说,便有些气氛道:“你二哥我是从来没指望过的,家里的事情从来不管,爹娘面前也不懂个孝顺,他也就这性子了,我不怪他,可你看看你嫂子,她如今管家了,是有脸面了,可再有脸面,也不能忘了我这个婆婆,她呢,一味的跟大房那边的人亲近,拍老太太的马屁,她眼里还有我这个婆婆吗?” 杜茵一边听,一边摇头,只道:“二嫂子自从管家之后,连瀚哥儿杰哥儿都带的少了,没有空在娘面前尽孝,那也是常事,再说娘以前不是总嫌弃嫂子是一张假脸,不喜欢她在跟前伺候吗?怎么如今反倒又嫌弃她没再您跟前尽孝了呢?你这分明就是摆婆婆的谱儿。” 杜二太太又被杜茵说穿了心思,也不再接话了,只开口道:“我原本只是想给她个教训,她事事好强,难道就真的没有出错的时候,可谁知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心里头也不好受,她怀的也是你哥的孩子,这事情是我对不住她。” 杜二太太想着杜茵明儿就要出阁,也再不想有什么瞒骗的,只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是气不过而已,如今你也要出阁了,我的身边真的是没人了。”杜二太太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杜茵见状,也跟着哭了起来,又问:“你方才命人把嫁妆抬过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人看见了?” 杜二太太道:“自然是偷偷的送过来的,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我又不得好了。” 杜茵还是对杜二太太很不放心,心想你这样小心,还不是让刘七巧给知道了吗?杜茵想了想,只开口道:“娘,你这面慢慢忙,我明儿就要出阁了,倒是想到处走走,看看姐妹们去。” 杜二太太见杜茵这样,料想她是不会把自己供出去了,便也安心方她走了。杜茵领着丫鬟离开听风水榭,又原路回了百草院。 杜若正在小书房里头看书,刘七巧抱着睡醒的韬哥儿跟在亲爹的身后,杜若每拿一本书,就告诉杜文韬道:“这本叫《神农本草经》以后你认字了,爹会教你、这本叫《黄帝内经》也是学医者的启蒙教材,还有这本……” 刘七巧只跟在后头,一边听一边笑,把杜文韬往杜若的怀里一送道:“先别着急教孩子,先学会了怎么抱孩子再说,他离学医还有些日子呢,眼下倒是少人抱着呢!” 杜若抱着孩子,见杜文韬一张包子脸雪白可爱,头顶上黑发很是柔软,蹭在自己下颌上头,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杜若只忍不住道:“七巧,你看我们的儿子长的多好看!” 刘七巧被杜若那惊讶的神情给逗乐了,故意装作郁闷道:“好看是好看,可惜一点儿不像我,全像你了。” 杜若只安慰道:“没事没事,再多生几个,总会有像你的,再说像我也不差,我的长相虽说称不上貌若潘安,但好歹也算是玉树临风了。” 刘七巧便撇嘴笑道:“玉树临风可不止,我刘七巧看上的男人,那必定是帅的人神共愤的。” 两人正有情蜜意的一边带孩子一边聊天,忽然外头丫鬟进来道:“回奶奶,大姑娘来了。” 杜若正抱着孩子想出门,却被刘七巧拦住了道:“你就在这儿抱一会儿儿子,我们女人家的事情,你少打听。” 杜若心知杜茵去而复返,肯定也是有事情要说,便只点了点头,送刘七巧出去。 刘七巧见杜茵正坐在厅中,低着头悄悄抹眼泪,便屏退了众人,只上前问道:“大妹妹怎么了?这么伤心难过,看来是真舍不得出嫁了,那明儿姜家少爷可要抬着空花轿回去了。” 杜茵见刘七巧还开她的玩笑,只哭笑不得道:“大嫂子就是坏,明知我为何伤心,还要来逗趣我,我可笑不出来。” 刘七巧听杜茵这么说,也稍稍正色,只开口道:“你怎么伤心,我还真的不知道,难不成是为了二奶奶的孩子没了,所以才这么伤心的?” 杜茵只顿了顿,抬起头道:“二嫂子的孩子没了,我固然伤心,可是一想起我就要出阁,二太太却还如此糊涂,我就更伤心了。” 刘七巧听杜茵话中有话,一时也不知她的想法,只试探道:“二婶子最近挺好的,带带孙子,享享清福,我瞧着停乐呵的,况且她最近为你筹备嫁妆,也没什么空闲,大家也都过的安生,不知道大妹妹说二婶子糊涂,是个什么意思呢?”大家闺秀说话,难免有些弯弯绕,杜茵既然没有开门见山的把话撂出来,刘七巧也不敢怎么样,只好顺着杜茵的话头继续往下说。 杜茵见刘七巧也不吐半点真话出来,便也憋不住了,只站起来,忽然就跪倒在刘七巧的跟前,刘七巧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去扶,杜茵却是不肯站起来。 “大嫂子,我知道你心里清楚,二嫂子小产虽然是个意外,可我娘却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那少的两抬嫁妆便是证据。我娘也已经跟我说了,是她让下人迟一些再送过去的,她只是……”杜茵红着脸,不知如何再说下去。 刘七巧倒是明白了杜茵的来意,只弯腰将她扶了起来道:“你不用说了,这件事情本就是她们婆媳之间的事情,我是不会掺和进去的,老太太那边我也会守口如瓶的,只是,如你所说,二太太确实是一个糊涂人,你嫂子却比她不知聪明多少,以后你出阁了,只怕再也没有人能为你娘求情,我倒是想让你劝劝你娘,人好强是好的,可也要有这本事和能耐。” 杜茵只点点头,重新落座,抬头看了一眼刘七巧,原先她只觉得这位嫂子灵巧聪明,但心思是很通透的,可如今却越发觉得,这大嫂子其实比起二嫂子来,实在是不差的,可她偏偏就看不上家里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跟大多数的小媳妇都不一样。 “嫂子说的是,可是有些事情真的是改不了的,我从懂事开始,就依稀觉得我娘的做法是有些过的,但是这么多年下来,老太太睁一眼闭一眼,大伯娘也是从来不在面上得罪我娘,她其实已经自以为是习惯了,若不是我外祖父家的事情,她可能还像以前一样高高在上的活着,其实有时候我也同情我娘……”杜茵说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只又哽咽了一口道:“我这就去像二嫂子请罪,让她原谅我娘。” 刘七巧见杜茵起身要走,只急忙拦住了道:“你先别去。” 杜茵只顿了顿脚步,又听刘七巧说道:“这会儿你二嫂子还不知道真相,她正伤心,你若这时候跟她说这些,少不得她不但不能解气,还会闹的更厉害,让老太太也知道这件事情。老太太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最是公正公平,势必要给你嫂子一个公道,到时候你娘只怕就更逃不过去了。” “那怎么办?” “依我看,这就是她们婆媳之间的一笔糊涂账,不如就这样算了,若是你嫂子想明白了,她没证据也不能拿你娘怎样,横竖她没了孩子,这次的事情是她吃亏,你娘那边,你只告诉你娘,让她安分点,要是她再弄出什么幺蛾子,你就把这事情告诉老太太,吓唬吓唬她,两边都太平了,这事情就能慢慢的揭过去。”对于傍观者刘七巧来说,不管这件事情怎么发展,火都烧不到她身上来,不过家宅不安,说出去总是杜家没有面子,与其让杜老太太再发一顿火,不如就这样算了。 “可是……可是这样二嫂子她……”杜茵毕竟年轻,心里头对赵氏总有几分愧疚。 刘七巧只劝慰道:“你二嫂子如今最需要的是静养,而不是公道,就算讨回了公道,她的孩子也一样没了。明儿就是你出阁之日,你总不想大家闹起来,耽误了你的好日子吧?” 杜茵倒是没想到刘七巧这么为自己考虑,只点了点头,略收起了伤心,擦了擦眼泪道:“多谢大嫂子开导,那我先回去了。”   ☆、347|7.01| 每到说起生意上的事情,杜蘅倒是来劲的很,刘七巧也不得不感叹,杜蘅在经商方面的脑子,确实比杜若强些。杜若虽然聪明,可是从来没有研究过这些生意上的事情,自然不如杜蘅。 杜老爷见杜蘅这么说,只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我想说的,我们杜家虽然家传医道,至今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历史,打的是悬壶济世、泽被苍生的名头,可是杜家大部分人,只是在替有钱人看病而已,即使是每年的施医赠药,那也只不过收益于一部分的老百姓,并不能让京城的老百姓都收益。至于外地的那几家分号,我精力有限,都是交给当地的掌柜经营,不过每年收几个利钱,更是操心不到了。” 杜老爷抿了一口茶,只继续道:“所以我最近一直在想,若是老百姓不敢进我们的宝善堂看病,那我们有什么办法,能让宝善堂的药卖到老百姓的手中,后来和我几个掌柜的也到处问过了去别的店里头抓药的百姓,老百姓们都说,那宝善堂怎么可能是我们这种平头百姓去抓药的地方,便是那里头的药不贵,穿成这个样子,进那样的店铺,也是要被人看不起的。所以,我才萌生了重开安济堂的念头。” 刘七巧对杜老爷的这一番话简直是不能再赞同的了,也越发让刘七巧觉得,杜老爷的形象更高大了起来,其实富人没什么错,祖上有基业,自己有脑子,能赚钱自然就会有钱,但是像杜老爷这样身怀富贵,却还能替普通百姓考虑的富人,只怕是真的不多了。 杜二老爷听杜老爷说完了这一席话,也深有感触,只开口道:“大哥,那以后每逢沐休,我就去安济堂开一天的义诊,免费给老百姓治病。” 杜老爷只连连摆手道:“你就不必去了,你堂堂太医院院判,去给那些穷人看病,以后去见那些贵人,你也不好说,安济堂就让大郎去吧,他年纪轻,若是开义诊肯定会有很多病人去看病,这样更加能提高他的医术,对他也是一种锻炼。” 杜若闻言,只毕恭毕敬的应了,杜老爷看了杜若一眼,只开口道:“去开义诊可不同于现在在宝善堂里头,什么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你是我的儿子,我也不会给你工钱,你可想清楚了。” 杜若只笑道:“其实我一早就想开义诊了,听说济世堂的少东家每年都会在城西那一片开义诊,所以济世堂的生意一直很好。” 杜二老爷听杜若提起了济世堂,只开口道:“他们的少东家医术确实不错,曾有人想举荐他进太医院,但是目前太医院之中,除了杜家是开宝善堂,其他几位太医家中都不涉及药材生意,基本上是只开医馆的,所以这件事被我压了下来。” 宝善堂一家独大,宝善堂和朝廷的生意才能越做越大,若是济世堂也有人进了太医院,那么将来这太医院只怕就不那么单纯了。 杜老爷见杜二老爷这么说,只点头道:“甄选太医极为严格,杜家若不是有先皇的旨意,也不可能可以面试入太医院,二弟到不必过于担心,若是真的有人举荐,让那济世堂的少东家试一试,也是可以的。” 杜二老爷只点点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太医院也不缺人,只要我这边不要人,也没有人会想到给太医院塞人。” 这话倒是听的很有道理,杜老爷只点了点头,杜二老爷又道:“杜莘和杜茂,两人在学中的成绩也是平平,我正在想,改日还请大哥一起考一考他们两个,看一看哪个是学医的料子,就让他学医好了。” 杜老爷只拧眉想了想,笑道:“还是让杜茂学医吧,至于杜莘,”杜老爷拧眉细思,继续道:“苏家无后,皇上如今又如此器重苏大人,只怕苏姨娘未必没有别的想法。” 杜二老爷听杜老爷这么说,也只点头道:“还是大哥想的周全,其实苏大人临死之前,倒是曾跟我提过,想让杜莘过级到苏家的事情,可是你知道老太太这脾气,只怕多半不会答应的,所以这事情我便一直没提起,我的意思是……” 杜老爷闻言,只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就让杜莘考科举,杜茂学医吧,不过这事情最好还是跟孩子商量一下,如果杜茂不肯学医,还有荣儿。” 刘七巧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杜老爷所说的荣儿,就是韬哥儿的小叔叔杜荣。不过要等杜荣学医,那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呢,到时候只怕杜文韬都可以跟着一起学了。 刘七巧只笑道:“那感情好,让韬哥儿跟着一起学医才好呢!” 杜蘅听刘七巧这么说,也着急道:“还有瀚哥儿和杰哥儿,一起教了吧,我是木鱼脑子学不会,我就不信我两个儿子没一个聪明的?” 杜二老爷闻言,只摇头道:“都去学医了,那家里的生意要怎么办呢?” 杜蘅只低头不说话,杜老爷便开口道:“如今安济堂重新开业,一共是六家铺子,这刘家铺子我就全交给二郎去打理,这铺子的店契如今在我的手中,可那是朱家姑娘送给七巧的,我们不能白拿来用,所以我打算以安济堂一半的利润作为租金,每年给朱家利钱,如果她不肯要,那就给她等价的银子,这店就算是盘给了我们宝善堂了,七巧,这事情还得你去处理一下。” “朱姑娘她们全家已经回安徽老家去了,只怕这几年都不会回京城了,我会给她写信过去,把事情告诉她,相信她也是愿意看见宝善堂能够重开安济堂的。”刘七巧只开口道:“下次朱姑娘再回京,只怕是要称包夫人了。” 杜若闻言也是一笑,更是拍了一下杜蘅的肩膀道:“二弟,以后安济堂就看你的了,我们兄弟两个,一起把安济堂撑起来。” 杜蘅这也是第一次放手做事,心里也很激动,只笑着道:“大哥,那招募大夫的事情,可要大哥帮我摆平了,我又不懂医术,三言两语就被人骗过去了,别招回来个蒙古大夫,倒是把百姓给害惨了。” 杜若只笑道:“没问题,到时候我亲自去帮你挑选,其实医术如何很好鉴别,首先要搭得一手好脉,其次就是要看病准,不只是背医书,学会了融会贯通,见了病人自然就不慌张了。” 杜若说起医术来,就这样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让刘七巧不禁看呆了,只觉得这样的男子,他天生就应该为了救死扶伤而活着,有着胸怀百姓的医者之心。 “那我可就谢谢大哥了。” 沙漏一点点的流逝,时辰已是不早了,杜老爷送走了杜二老爷和杜蘅,将杜若和刘七巧留在了书房。 杜老爷只叹了一口气道:“杜家总有分家的一天,可是宝善堂不能分,这是祖上留下的规矩,宝善堂的招牌必须要留给嫡长子,所以宝善堂我会传到大郎你的手中。” 杜若见杜老爷一下子说出这么沉重的话题,顿时也觉得有些无措,更不知如何对答。倒是刘七巧似乎已经完全明白了杜老爷这次叫他们进来的目的,只开口道:“爹是想把安济堂经营好了,日后分给二叔他们吧?” 杜老爷没想到刘七巧一句话就把他的心思给挑明了,只瞪了刘七巧一眼道:“七巧,你这一点就太不可爱了,好歹给我留些面子。” 刘七巧只勾唇笑道:“其实爹你一早就想过,不能让二叔他们空着手分家,可是又不能把宝善堂给二叔,还不能让二叔他们出去开和宝善堂同样的药铺。要想一个完全的办法,真的是很难的。” 杜若听刘七巧说到这里,也完全明白了,只开口道:“爹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杜老爷只点点头道:“七巧说的没错,为了这事情,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你二叔不是一个经商的人才,可是你二弟在这方面确实有才干的,我不能埋没了他,也不想你二叔他们分家之后过的太过清苦,二房人多事杂,不想我们大房人丁简单,要是没有一门稳定的收入,只怕他们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杜若这时候心里却已经是满满的感激,只有些自责道:“可是父亲,我对经商之道,确实没有什么兴趣,更别提去经营,将来这宝善堂……” 杜若的话还没说完,杜老爷只摆了摆手道:“你有七巧,你怕什么?” 刘七巧也从不知道杜老爷如此看得起她,一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开口道:“爹,您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过爹您放心,我保证,我会让大郎安安心心的当他的大夫,做他想做的事情,一生只精研医术,不用为这些俗务烦扰。” 杜若这会儿已经感动的涨红了脸,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刘七巧,似乎想起了她们在林家庄初见的那一天,刘七巧一双杏眼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当时他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么凶悍的姑娘,将来也不知道要去搓磨谁…… 刘七巧见杜若一时看着愣怔了,只又睁大了杏眼瞪了他一下,杜若只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看的眼神,悄悄低下头,忍不住伸手勾了勾刘七巧的手指。 这些小动作如何能瞒得住作为过来人的杜老爷,杜老爷也只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两人闻言,便兴冲冲的告退,谁知杜老爷又补充了一句道:“明儿是茵姐儿出阁的好日子,你们两个要保存体力,好好待客。”杜老爷说完,又极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   ☆、349|7.01| 众人来到了厅中,便有丫鬟上前扶着杜茵,大家都已经在门外送别,杜茵跟着姜梓丞走了两步,忽然转身,又对着杜老太太跪下。姜梓丞见杜茵下跪,也跟着敛袍跪下,和杜茵一起恭恭敬敬的给杜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 杜老太太这时候也是老泪纵横,她一辈子只生了一个闺女,却没到出嫁的年龄就病死了,如今杜茵出嫁,杜老太太如何能不伤心,只上前将她扶了起来道:“以后到了夫家,那就是大人了,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了。” 姜梓丞闻言,只急忙道:“老太太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表妹受任何委屈的。” 杜老太太身边的房妈妈只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叫表妹呢。” 姜梓丞又是脸红,忙改口道:“我一定不会让娘子受任何委屈。” 众人听了都破涕为笑,一径将新人送到了门口,喜娘扶着杜茵上轿子。杜二老爷站在门口,看着杜茵弯腰进了轿中,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杜二太太这会儿正伤心难过,一个劲的低头抹眼泪,杜二老爷见了,难得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女儿出阁是好事情,你哭这么伤心做什么呢?” 杜二太太只忍住了泪道:“我就是舍不得,自己辛辛苦苦带大的闺女,就这样给别人家了。” 杜二老爷道:“你又说气话,什么叫给别人家了?难道闺女出阁了就不是你的闺女了?” 杜二太太一时无言以对,也只能哼了一声不理杜二老爷了。 外面吹吹打打了一整个晌午,赵氏的房里倒是挺安静的。赵氏靠着引枕,伸手接过茯苓递过来的汗巾擦了一把脸,问道:“大姑娘出门了?” “已经迎出去了,说是家里几个爷没少为难姑爷,不过姑爷文章学识都是厉害,全答了出来。” 赵氏点了点头,继续道:“杜家祖上也没有多少考科举的,如今自然是要找几个有学问的姑爷,以后若是考中了,将来也好帮衬帮衬。” 茯苓见赵氏没什么精气神,说话也蔫蔫的,只继续道:“奶奶不如再躺一会儿吧,反正今儿天大的事情,也不会来劳烦奶奶的。” 赵氏昨晚听了赵夫人的分析,一时间倒也放下了心来,觉得分家对二房没什么好处,所以只点头道:“你说的对,如今我都这样了,也没这个精气神去管这些了。” 迎客、受礼、应酬,这一天也总算是安安稳稳的过了。刘七巧毕竟刚出月子,精力有限,回百草院的时候都已经开始打瞌睡了。杜若却是送了杜茵去姜家,这会儿还没回来。不过刘七巧嘱咐过春生,时时刻刻的看着杜若,坚决不让他沾一点儿的酒。 刘七巧进房里的时候,就瞧见绿柳她嫂子正在给杜文韬喂奶,小家伙闭着眼睛一个劲儿的吸,倒像是饿极了一样。绿柳她嫂子便道:“早上外头太热闹,吵着哥儿不肯睡觉,一直到下午才算睡着了,这一觉睡了足足三个时辰,刚醒就饿成这样了。” 刘七巧本想抱着杜文韬玩一会儿,可想到自己一身的汗,便只先吩咐丫鬟们打水去净房先泡一泡澡。刘七巧听见连翘从外头回来,只忙问道:“老太太那边没什么事儿吧?” “老太太没事,喝了两口酒,有些上头而已,二姑娘和三姑娘正在安慰老太太呢,其实老太太虽然看着平时最疼三姑娘,但是大姑娘毕竟是杜家的嫡长女,在老太太心里头肯定也是最重的,如今大姑娘嫁人了,老太太伤心也是难免的事情。”连翘一边说,一边在五斗橱里头给刘七巧拿出一套崭新的丝绸中衣,送进了净房继续道:“奶奶也累了一天了,方才晚膳的时候我看奶奶也没吃什么东西,尽顾着安慰老太太和太太,奴婢让人去厨房给奶奶送一碗清凉的绿豆粥来,奶奶一会儿就当宵夜喝了吧。” 刘七巧从浴桶中起来,擦了擦身子道:“不必着急,先吩咐下去做吧,一会儿大爷回来了,定然也是要吃一点的,今儿还不知道要醉倒多少人呢,你派人去门口候着,二奶奶如今在坐小月子,只怕想不到这些。” 果然不出刘七巧所料,除了杜若和杜芸,其他人都是歪歪倒到的回来的。索性茯苓服侍完赵氏睡下之后,也到了门口来等杜蘅,见杜若扶着杜蘅从马车上下来,只急忙就迎了上去,茯苓抬眸,看见月光下杜若白净俊逸的脸颊,只觉得心中一刺,立时就低下头去,微微的福了福身子,喊上几个丫鬟一起把杜蘅给扶了回去。 杜若目送茯苓离去,倒是没有多想,又把杜莘和杜茂两个小子给送回了靡芜居里头。 杜若回到百草院,院子里早已经静悄悄的,刘七巧穿着中衣,抱着杜文韬坐在躺椅乘凉,手里还拿着一把蒲扇,小娃儿在她怀里安然的睡着。 杜若进门就瞧见这样一副画面,只觉得心中一暖,上前两步道:“你怎么在外面等,消息有虫子。” 古代的院落里面植草丛生,蚊子小虫是很多的,但是杜若的百草院里面却不多,因为院里面种了驱蚊的夜来香。房里虽然放着窖冰,是比较凉快,但是刘七巧觉得夜晚的凉风才是最舒服的,不含任何的杂质和污染。 杜若上前,弯腰把睡着的杜文韬抱了起来道:“小家伙挺沉的,你这样老抱着可不行。” 刘七巧便撅嘴道:“这不就等着他爹回来抱呢!” 杜若正抱得欢腾,里头赵奶娘从屋里出来道:“奶奶,可不能在抱着哥儿睡觉了,他习惯了,以后放在炕上可就不肯睡了,还是让奴婢把他抱走放炕上睡吧。” 杜若原本还想再抱一会儿,可听奶娘说的很有道理,便把杜文韬给还了过去。刘七巧只拉了拉杜若,留了一大块地方,让他在榻上躺下,两个人只面对着面道:“相公,嫁女儿是不是一件很伤感的事情?” 杜若叹了一口气道:“确实如此,二叔平常看似乐天豁达,今儿大妹妹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刘七巧只一本正经道:“其实就算大姑娘嫁人了,可她在我们心里,不还是杜家人吗?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杜若见刘七巧这么说,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只笑着道:“这么说,其实生个女儿也不错,娘子,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刘七巧横了杜若一样,一把按住他要凑上来的脸,扭头道:“我什么都没有说,你想多了相公。” 杜若搂着刘七巧,完全放松了下来,只眯着眸子道:“最近事情太多,我还当真有些累了呢。” 刘七巧听杜若说累,顿时就警觉了起来,只伸手捏了捏他腰间的肉,还是那样一小撮连着皮,果然是一点儿没有见长。刘七巧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只喊了丫鬟上前吩咐道:“你们两个去给大爷打水,让他好好的泡一个澡,你去厨房问问,方才让熬的绿豆粥熬好了没有,还有你,先去福寿堂跑一趟,给老太太回话说大爷二爷都已经回家了,再去一趟如意居,给太太也回一个话。” 刘七巧吩咐完了这些,只伸手推了推杜若,让他怕在榻上,自己则侧坐在边上,为他按摩了起来。杜若的后背很平滑,瘦削白皙,两块蝴蝶骨长的很是性感,没有一丝的赘肉。刘七巧一边捏,一边道:“都吃到狗肚子里了,半点没长身上,真是让人羡慕妒忌恨啊。” 杜若并没有回应刘七巧,刘七巧便自言自语的一直往下说,最后低下头的时候,才发现杜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那长睫毛一抖一抖的,父子两的睡颜还不是一般的像呢。 刘七巧便拿着蒲扇,一边帮杜若扇风,一边打着蚊虫。连翘从屋里出来,见了这光景,也不忍心打扰,小丫鬟们更是伸着头看,被连翘一个眼神瞪过去,吓的连忙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杜若小睡了一会儿,才算醒了过来,看见刘七巧趴在榻边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一把蒲扇。连翘正站在一旁给两人打扇,见杜若醒了,只笑道:“爷今儿是真累了,还没洗漱就睡着了,奶奶也睡着了,我正想着,难不成今儿你们两个要睡在这门口了,爷倒是醒了。” 这时候紫苏从房里出来,只开口道:“爷,热水已经准备好了,爷进去洗漱去吧。” 杜若只从榻上起身,弯腰将刘七巧抱了起来,一路送到了房里的床上,这才去了净房里头沐浴更衣。过一时,连翘又送了绿豆粥进来道:“奶奶让厨房准备的,说等爷回来一起吃,如今奶奶睡了,爷好歹用一点。” 杜若这时候也是有些饥肠辘辘了,只点头道:“也好,你们服侍了一天也累了,都出去歇着吧。” 杜若一边吃着绿豆粥,一边看着刘七巧的睡颜,心满意足。其实所谓幸福的事情,倒还真跟乡下人说的那句俗语一样,不过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杜若吃完绿豆粥,抱着刘七巧,倒头睡去。 睡梦中榻只觉得刘七巧似乎也抱住了他,然后笑了笑,继续着美梦。   ☆、351|7.20| 刘七巧回去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个事情,若是真的同周菁说的这样,那那个可怜的小白菜一样的姑娘身子好了就要被送走的话,杜若治好了她的病,岂不是反倒害了她?刘七巧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相对严重,虽然每家每户都有那么点腌臜事情,但是诚国公府里头那些人的做法,当真是上不了台面。 刘七巧到家的时候,杜若还没有回府,刘七巧先去杜太太那边回了话,把王府的事情捡要紧的说了说。杜太太听说王妃的身子不好,也很是担忧,只嘱咐刘七巧道:“以后有空就多回王府瞧瞧,王妃她没有亲生女儿,七巧你就更应该在她跟前尽尽孝道。” 这个道理刘七巧自然也是懂的,只忧心忡忡的点头:“其实太太如今最担忧的是少奶奶的身子,我今儿午后也去玉荷院瞧了瞧,不是很好,上回二叔说的还算轻的,这回我去看了一眼,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小产伤身,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凡身体好一些的人,好好的将养个一个多月,那也是能缓过来的。可偏生王府这位少奶奶,原本就是一个病西施,从小根子不好,一直抱着药罐子长大,前一阵子好容易好了,孩子没了又是一个重创。 且越发病重的人,心思也越发重了起来。听知书说,老王妃不过就是跟周珅提了一下纳妾的事情,她面上虽然没什么,可当夜吃过的药i就吐了出来,整个人也越发没精神,竟是一心求死的做派。后来周珅回去之后,立誓说再不纳妾了,她的脸上才渐渐有了生气,可身子却也没见怎么好起来。 刘七巧中午的时候去劝了她几句,但两人毕竟不熟,说的都是场面上的客套话,刘七巧自己也颇觉无趣,所以没呆多久就出来了。 “如今这样也只能将养着了,听说她本来身子就不好,在受此重创,只怕比一般人更难恢复了。”杜太太只悠悠的开口,又瞧了一眼刘七巧,越发觉得她脸色红润,最近为了早上给韬哥儿吃一顿饱奶,刘七巧也吃多了一点,倒是看着比原来圆润了一些。 刘七巧辞别了杜太太,起身往百草院去,又命连翘到门口等着杜若回来。杜若今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平常在没有这个时辰不回来的道理,便是有,也会有别的府上的人先回杜家传个话,可今儿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刘七巧在百草院等的有些心急,正准备往西跨院去问问杜二老爷,外头连翘已经提着灯笼,在前头引杜若回来。 刘七巧只迎到了门口道:“这么晚不回来,也不派人回来通报一声,倒是让人一番着急。”又对连翘道:“你快去老太太、太太那边说一声,就说大爷回府了。” 杜若一边走,一边向刘七巧解释道:“我今儿去了诚国公府,上回跟你说过的那个病患,又犯病了,这病来的急,我怕出问题,所以只等她吃了药睡踏实了才敢回来。” 刘七巧听他说到这里,也大约知道了是哪个病人,只笑着问道:“这么说,肯定就是上回你送她兔子灯的那个没爹没娘的小姑娘了?” 杜若只叹了一口气道:“不送这兔子灯倒好,说起来她这次犯病,还是我害的,就因为诚国公世子的大姑娘抢了她的兔子灯,两个人打了起来,一不小心掉河里了,才引了这场病出来。” 刘七巧见杜若多有自责,只笑着道:“谁说这病就不是好事呢?”刘七巧拉着杜若坐下,将今儿晌午周菁说的那些话一一说给了杜若听。杜若还不急听完,已是惊的站起来道:“果真有这样的事情?” “如何没有?”刘七巧只慢慢道:“听说徐妃就是当时皇上还没登基之前,诚国公送去的,想来诚国公家是精通此道的,如今天下太平,文有梁大人摔领百官、武又有恭王、萧将军等统帅全军,那些老牌的权贵,景国公、英国公如今都已经被褫夺了爵位,唇亡齿寒,诚国公家为将来考虑,那也是正常的事情。” 杜若听刘七巧分析的头头是道,只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那要是真的这样,这姑娘的病好了,岂不是也要被送入别院?将来……”杜若只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这小姑娘确实容貌娇美,将来长大了定然是倾国倾城之姿,可是宫里的女子,有几个是命好的呢?” 刘七巧见杜若动了恻隐之心,只抿唇笑了笑,凑到杜若的耳边说了几句。杜若抬头睨了刘七巧一眼,只想了想道:“你说的这个办法,倒是好办法,可若是一直让她病病歪歪的长大成人,那将来的婚事只怕也会耽误了,谁家也不会娶一个有病的姑娘。” 刘七巧拧眉道:“这样也好办,她现在不过才*岁光景,正是学规矩的时候,等到十三四岁在去学,只怕也来不及了,到时候也到了她长身子的时候,很多病来了癸水,自然而然也是会好的。” 杜若只抿唇一笑道:“这个办法好,不过到时候我还得问问她本人的意思。” 刘七巧只不解道:“她一个*岁的姑娘懂什么?没准你告诉她那些人要把她送进宫,她还觉得进宫能吃香的喝辣的呢,不如不说的好。” 杜若只摇头笑道:“那你就小看了那姑娘了,她虽然人小,但心思倒是通透的很,我想这个道理她应该懂的。”杜若又反问道:“怎么娘子这么心善,想起帮别人来着呢?” 刘七巧只想了想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再说那姑娘已经够可怜了,我们能帮自然是要帮的。”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刘七巧只服侍杜若用过了宵夜,才一并洗漱睡了。 第二天一早,正是六月十五,也是刘七巧出月子之后第一次往水月庵去。大长公主是方外之人,刘七巧生产之后派人送了礼过来,那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所以早在几天前,刘七巧就已经想好了,六月十五是定然要来水月庵上香还愿的。 难得杜老太太心情也好,便带着两个姑娘和刘七巧一起来了。大长公主最近开坛讲经,很多京城的命妇贵女都前来听经,坐在云雾缭绕的莲花台上,云雾缭绕,越发让人觉得不像是人间之人,反倒是一尊活佛。 刘七巧带着杜老太太在禅房小憩,讲完了经的大长公主过来见客,见了刘七巧,倒是收起了几分严肃,只笑道:“怎么生了一个儿子,也没见你稳重几分。” 刘七巧也只笑着道:“稳是没有几分,但分量倒是真的重了。” 这话只逗得两个老人都哈哈的笑了起来,杜老太太又给大长公主见了佛理,三人才坐下聊了起来。 大长公主只开口道:“最近我这水月庵事情也多,每逢初一十五来的人多了,倒是有些日子没见到老恭王妃了,也不知她身子可好。”大长公主知道刘七巧出了月子定然会各处走动,故而问起了刘七巧。 刘七巧只笑着道:“我昨天才去瞧过,身子骨还算硬朗,可比起去年却是大不如前了,最近恭王府也有不顺心的事情。” 大长公主只点了点头,想来恭王府的事情她大抵也是知道的,虽然她不出门,可是这里往来的香客哪个不是京城的贵妇,闲聊之中透露个一二总是有的。 “自从你有了身孕之后,我这儿也走动的少了,如今你既然空了,往后可要多来几趟。”大长公主一边说,一边命小尼姑送了茶水上来道:“这是太后娘娘赏的新茶,我平常不怎么吃茶,今儿用来待客,总算没浪费了好茶。” 刘七巧抿了一口茶道:“其实太后娘娘那边,我也有小半年没进宫了,倒不知她老人家先下身子可好,上回进宫恰逢敏妃小产,也没来得及跟她老人家多说几句话。” “太后娘娘母仪天下,她自然是好的。”大长公主只说着,脸上倒是露出一丝笑来,接着道:“不过只怕再过几个月,她可就要不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刘七巧只不解问道。 “皇上说政务繁忙,要把赵王从金陵喊回来,还要给他选一个赵王妃,让他在京城常住了。”对于这个赵王,大长公主是没见过的,当年她没有跟着朝廷南下,所以自然不知道这个没见过的侄儿是个什么脾性。不过见太后娘娘提起赵王就蹙眉的样子,想来也是好不到哪儿去的。 不过刘七巧想一想,这皇上的如意算盘其实还真的很会打,十几年过去了,赵王好容易在金陵混的风生水起,一纸诏书就给喊回来。京城对于赵王来说,那可是一个完全没有来过的龙潭虎穴,这里既没有他的靠山,也没有人会把他当靠山。皇帝更不用害怕,在短短的时间内赵王能有什么异心,总之这张亲情牌打得还是极好的。 “那位赵王,我在金陵的时候倒是见过……”刘七巧皱了皱眉头,人家再不好,好歹也是个王,刘七巧倒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起他来,只笑着道:“其实,看起来似乎也是不差的,算起来,他还欠我一次拆红的钱。”刘七巧对这个倒是记得清楚的很。   ☆、352|7.20| 在水月庵用过了素斋午膳,众人便辞别了大长公主,两个姑娘玩性大发,说还要去街上逛一圈。杜老太太不忍拂了她们的兴致,便答应她们去朱雀大街看看。说起来杜老太太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到宝善堂的店里面来了,以前逢年过节的时候,老太太也曾带着年礼来犒劳店里的伙计。现在年纪大了,这些事情都交代了下去,二太太是不爱跟这些下人们打交道的,大太太也不喜欢这种场合,所以宝善堂的女主人,真的很久没有来店里的。 不过其实这一点老早被刘七巧打破了,自从刘七巧进了杜家的大门,倒是隔三差五会来看一看,时不时带一些小点心过来。但毕竟刘七巧出门的日子也少,大家也就是图个新鲜。 刘七巧说了要去宝善堂,杜苡和杜芊两个人也都想去瞧瞧,杜老太太便开口道:“一起去吧,也让你们看看杜家的产业是什么样的,以后就算嫁了人,也知道杜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杜苡和杜芊自是高兴,刘七巧便喊了车夫,直接往宝善堂的方向去了。 这时候正是用午膳的时辰,因为今儿是阴天,所以天气也颇凉快,马车经过杏花楼的时候,刘七巧命丫鬟去买了几盒绿豆酥来,一会儿带去宝善堂里头,让掌柜的分给伙计。 杜老太太见刘七巧想的这样周到,自然史高兴的很,只开口道:“还是你想的周到,这要是两手空空的就去了,倒不好意思了。” 刘七巧只笑道:“这些绿豆糕什么的,也直不了几个钱,不过就是意思意思,再说老太太许久没去了,带些东西,伙计们也高兴。” 又过了一会会儿,马车就已经到了宝善堂的门口,陈掌柜见是杜家的马车,急忙就出来迎接。刘七巧只稍稍挽了个帘子,瞧见陈掌柜出来了,才开口道:“老太太也来了,你先别伸张,我们去楼上坐坐就走。” 陈掌柜听说老太太来了,只惊的长大了嘴巴,抬起头才见刘七巧扶着杜老太太从马车里头出来。陈掌柜见闻,只开口道:“老太太倒是老当益壮啊,还和几年前一个样子。” 杜老太太见了陈掌柜,也很高兴,只笑道:“陈掌柜也没有老,怎么样,最近宝善堂的生意如何?如今我是越来越老了,这生意上的事情,当真是一点儿也不清楚了。” “宝善堂的生意一直很好,老太太你不用挂心,东家就在上头厅里用午膳呢,老太太上去瞧瞧吧。” 刘七巧把绿豆糕给了掌柜的,只亲手扶着杜老太太上去。杜苡和杜芊两姐妹也跟在身后,几个伙计只探着头往楼上看,被陈掌柜一顿骂道:“看什么看,这也是你们能看的?快干活去!” 杜苡和杜芊闻言,只扭头瞧了一眼,见几个伙计灰头土脸的走了,都忍不住掩嘴一笑。 朱雀大街的伙计比较多,所以这里专门请了做饭的厨子,平日里杜老爷要是有空,会去飘香楼吃个便饭,若是没空,就会让这里的厨子随便炒几个菜应付一下,跟几个大夫一起吃一点。 今儿病人不算太多,上二楼的时候几个诊室的门都是关着的,只有一间诊室门开着,里头有个病人千恩万谢的出来:“李大夫,多谢你了,那我们可回去了,这进城看一次大夫可不容易,耽误你用午膳了。” 李大夫送了他们到门口,只拧眉眉头认了认,开口道:“这不是嫂子吗?”陈大夫就是赵氏小产的时候被杜蘅给拖回家的老大夫,这年纪和老太太差不多,当年和杜老太爷还是拜把子的兄弟,见了杜老太太就还跟以前一样喊了一声嫂子,那天赵氏小产,杜家一团乱,所以没跟杜老太太说上几句话,今儿又见了杜老太太,难免就话多了起来。 “嫂子这些年可当真是一点没变,简直就是一个老寿星了。”李大夫捋着山羊胡子,笑呵呵道。 杜老太太也笑着道:“你才是老寿星样子呢!看看你这眉毛、胡子,一大把的白,可身子倒是硬朗,仙风道骨的。上回我那孙媳妇,辛亏有你去看了,如今也好的差不多了。” 李大夫提起那天的事情,只连连摇头道:“蘅哥儿那脾气,我是领教了,马车跑的太快,差点儿颠散了我这一身老骨头。” 杜老太太只笑道:“我记得了,回去就给你教训他。” 两人正有说有笑的,杜老爷从最顶头的房里出来,见杜老太太站在廊下,只惊讶道:“老太太怎么来这儿了?这……快……快里面请。” 杜老爷一璧说一璧上前扶老太太进去,又道:“老太太用过午膳了没有,儿子去飘香楼叫几个菜来?” 刘七巧忙道:“爹不用忙,我们在水月庵已经用过了,老太太说过来瞧一瞧。” 杜老爷只点点,领着杜老太太等人进去,又命婆子沏了茶过来。杜老太太见杜苡和杜芊也挺无聊的,便开口道:“你们两个带着丫鬟先出去玩吧,不过我可告诉你们,不能走远了,一个时辰之内就要回来,不然的话,下次可就不带你们出来了。” 杜若见两个侄女也在,只开口吩咐门口的婆子道:“派两个小厮远远地跟着,别遇上了坏人。” 杜老太太喝过茶,放下茶杯,才看见窗下的圆桌上放在三叠小菜,两碗米饭、一碗清汤。杜老爷忙解释道:“今儿其他大夫都出诊去了,李大夫年纪大了,儿子担心他跑来跑去太累,所以就让他这一个月都不用出诊了,这不忙了一早上,还没吃上午膳呢。” 杜老太太看了一眼杜老爷,十四出头的人,沉稳俊雅,一派儒雅,端得是个好相貌,难得的更是这品性,只开口道:“你们俩快吃吧,不用招呼我这个老太婆,我不过就是路过了,来蹭一杯茶喝的。” 刘七巧仔细看了一下桌上的菜色,见一盘是鸡蛋炒黄瓜、另一盘是凉拌莴笋、还有一盘刘七巧自己辨认了一下,是一盘茭白炒肉片,汤是一碗冬瓜汤。这些菜比起杜家府上吃的,那真是太一般了,杜老太太眼神不好,倒是没看清,若是看清了只怕是又要心疼了。 杜老爷和李大夫用完了午膳,老婆子进来收拾好了碗筷,杜老太太已经在房里坐了小半刻了,只开口问道:“怎么蘅哥儿不在这边呢?这几日他没有往外地跑,我还以为他会乖乖的在店里呆着呢!” 杜老爷只回道:“他今天去世康路上送香囊去了,最近天气太热,蛇鼠蚊虫都出来了,世康路那边多是穷人住的地方,我怕闹出传染病,就让他过去了。” 杜老太太闻言,只皱了皱眉头道:“世康路是个什么地方,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刘七巧倒是对着世康路有点印象,只开口道:“就是讨饭街,爹在那边开了一家安济堂,二弟应该是去安济堂那边了吧?” “正是正是,安济堂刚刚开业,是要给那边的老百姓带去点福利的,不然的话,老百姓也不会上门买药去。”杜老爷一边说,一边又为杜老太太换了一盏茶道:“如今蘅哥儿外出买药这些都已经会了,下面要教他怎么搭理铺子了。” 杜老太太听着杜老爷这话倒是有些不对劲了,只开口问道:“你教蘅哥儿搭理铺子?那你的意思……?” 虽然上回提出分家之后,二房的人没有提出什么来,可是杜老太太的心思,二房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到如今还没来说一句通气的话,明显就是还没讨论出个接过来。今儿这儿正好没有二房的人,杜老太太也变不藏着掖着,只开口道:“我的意思你定是明白的,大郎的身子不好,若是将来真让他接管生意,只怕他身子吃不消,我就是想让蘅哥儿跟着你在宝善堂干,可二房到如今还没给我一个准信,我心里也着急啊。” 杜老爷自是明白杜老太太的一片苦心,只开口道:“老太太为了大房着想这是好的,可是这样一样,二弟他们未必愿意。” “他们有什么不愿意的呢?难道非要让我把宝善堂也拆了,一人一半才算是公平吗?祖上的规矩就是这么定的,可你们兄弟两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实在不忍心让你们因为这个事情闹成了仇家。”杜老太太只叹气道。 刘七巧见杜老太太心急,只忙劝慰道:“老太太快别担心,其实老爷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了,既然宝善堂不能分给二叔他们,那就把安济堂分给二叔家,这样一来,二叔家也有生意做,又不会影响到宝善堂的生意,不是一举两得吗?” 杜老太太只拧眉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又问道:“那宝善堂的生意呢?谁管?大郎不还是要学生意吗?” 刘七巧只咬了咬牙,开口道:“老爷管得动的时候老爷管着,若是老爷管不动了,那我替老爷管着。” 杜老太太瞧了一眼刘七巧,又瞧了一眼杜老爷,只见杜老爷一脸赞许的点了点头,便知道杜老爷早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只叹了一口气道:“我随便你们了,我这辈子对疼的就是大郎,只要不让大郎受苦受累的,我什么都认了。” 杜老太太和刘七巧回到家中,特意留了刘七巧在福寿堂用膳,只等杜苡和杜芊两个姑娘都走了,这才和刘七巧两人在厅里说起了话来。丫鬟们送了消渴的酸梅汤进来,刘七巧只接了一碗在手中,她知道杜老太太留她下来,定然是有话说的。 丫鬟们送了东西进来,便中规中矩的侍立在一旁,杜老太太只发话道:“你们都去外面守着吧。”便是百合听了这话也稍稍的愣了下,以前杜老太太再没有什么话是不在她跟前说的,不过老太太既然吩咐了,她也变带着小丫鬟们一起出去了。 杜老太太见人都走了,这才开口道:“七巧,说句实话,你刚进门的时候,我确实不喜欢你,便是现在,我对那些乡下来的姑娘也是不喜欢的,不懂礼数、粗野、做事毛手毛脚的比比皆是。”杜老太太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只看着刘七巧道:“可如今我也知道,你和那些姑娘那是不一样的,还有一样,也是我最看重你的地方,那就是你和大郎的这份情。若说之前你们是不相识的,我还确实有些不信呢!” 刘七巧听着杜老太太话中有话的样子,倒是让自己心虚起来了,毕竟她和杜若的婚事,背地里还是使了心眼,哄骗了杜老太太。刘七巧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听杜老太太又继续道:“其实我早该想清楚的,只是我这个人也有一些固执的老毛病,说起来,你能嫁进杜家,也确实是用尽心机了。” 刘七巧听到这里,已经吓出了一声冷汗,杜老太太平时看着和蔼可亲,可是家长的威严还是不容小觑的,便是杜老爷在她面前,那也是毕恭毕敬的,如今她说出这些话,莫不是当初的那个谎言已经东窗事发了?刘七巧咬了咬唇,低下头心道:如今我曾孙子都给您老生了,您老这气也该消了吧。 “老太太……”刘七巧顿了顿,只拎起衣裙跪下了道:“你老说的对,我确实是用尽了心机,我若不用尽心机,如何对得起大郎对我的一片深情,老太太大概不知,大郎为了这个还病了一场。” “我如何不知,不就是那年中秋宴上的事吗?你还真当我是老糊涂了?”杜老太太原本严肃的表情忽然就松范了下来,只笑着道:“快起来吧,看你吓成这样,我也算是给自己出了一口气了。” 刘七巧此时的心情就跟做过山车一样,一时间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只问道:“您老、您老真的不生我的气了?” “你连曾孙都给我们杜家生了,我就算生气还能拿你怎么样呢?”杜老太太只笑着道:“今儿你在外面拜佛的时候,大长公主已经把这件事情全告诉我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的本事够大,伙同了大长公主一起来欺瞒我。” 刘七巧低头笑了笑,又道:“老太太您可千万别生气,当时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只能出此下策,况且那时候我也没想到,大长公主肯这么帮我。” 杜老太太扶了刘七巧起来道:“不管怎么说,七巧你如今是我们杜家的媳妇,我心里也认你这个媳妇,大郎就交给了你,你是个有本事的姑娘,这一点我一早就看出来了。” 刘七巧只一个劲的点头道:“老太太您尽管放心,我这辈子都会在大郎的身边,照顾他、陪伴他、爱护他。” 杜老太太闻言,只连连摆手道:“你们年轻人也真是不害臊,这总话都能张嘴说出来,行了行了,时候不早了,大郎大概也回来了,你就赶紧的,回去照顾他、陪伴他、爱护他吧。” 刘七巧只扑哧一笑,恭恭敬敬的给杜老太太行了一个礼,高高兴兴的回百草院去了。 刘七巧回去的时候,杜若正巧刚从如意居用过了晚膳回来,进门便问道:“今儿怎么老太太留了你在她那儿用晚膳?没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儿呢?还不是老太太想我多陪她一会儿吗?”刘七巧上前,拉着杜若坐下了,又把丫鬟送上来的茶亲手递给了杜若道:“老太太教导我呢,说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的照顾你,陪伴你,爱护呢,让我处处都要以你为先。” 杜若一下子老不习惯的,只接了刘七巧的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道:“老太太没事把你喊去用晚膳,就为了跟你说这些?” “那还要说哪些?照顾她的大宝贝孙子,就是老太太的头号大事儿呢。”刘七巧只绕道杜若的身后,挥舞着小拳头给他捶背,又问道:“今儿你去诚国公府了吗?那小姑娘是怎么说的?” “那小姑娘同意了,说病着也好过好了出去被人折磨的好,所以我稍稍调了调药方,只怕这张方子她要吃上个两三年了。”杜若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看着还真是挺可怜的,我们能帮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你要是真觉得她可怜,就私下里稍微留心些,等再过几年,看看有什么好人家可以介绍,我瞧着那诚国公府也不会给她找什么好人家的,到时候别好好的一个姑娘给糟蹋了。”刘七巧只出谋划策道。 “这事情还早着呢,你倒是想的挺长远的,可惜我们韬哥儿还小,不然这样的姑娘做儿媳妇,我都是愿意的很。”杜若只随口道。 刘七巧扑哧一笑,正打算接话呢,奶娘抱着韬哥儿走了进来道:“哟哟哟,小哥儿,爹娘可算回来了,咱想一天娘了是不是?”赵奶娘说着,只福身对七巧道:“下午的时候哥儿想你呢,我和小宋怎么抱都没辙,后来哭累了才算睡着了,这会儿还没喂奶呢,奴婢想着奶奶这出去一天,这会儿肯定有奶,赶紧给抱过来了。” 刘七巧见杜文韬窝在赵奶娘的怀里一个劲儿的吃手指,就知道他是饿极了,只接过来抱着道:“好怪该,想娘亲啦?娘亲给你喂奶奶。” 杜若见刘七巧进屋,也只跟着一起进屋,刘七巧只回身道:“你进来做什么?也想吃奶吗?” 杜若顿时就面红耳赤,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旁的赵奶娘闻言,只笑着道:“大爷也可以吃奶啊,听说大人吃奶是补身子的,大爷身子弱,倒是真的可以吃奶补一补的。” 杜若闻言,脸上已经不能用面红耳赤来形容,只结巴道:“我……我……我去书房里头看书。” 刘七巧抱着杜文韬喂完了奶,已经是热的一身汗,只命丫鬟们打了水沐浴过后,才去了杜若的书房。杜若看书的时候神情很专注,拿着一管笔一边看一边做摘记。刘七巧只走到一旁,从书架上拿了一个本子下来,递给杜若道:“这是我这几天想的,要是宝育堂真的开业,那地方就放在公主府,我前几日让绿柳去公主府那边看过,弄了一张平面图回来,里头一共有七个自成一体的别院,我打算把地方改造一下,弄几个专门的院子,再弄几个可以多住几个人的院子,中间正好有花园隔开,各自不相扰。你想想看,有钱人家生个孩子,花上个上千两银子不为过吧?” “杜若翻了几页书册,只开口道:“不过没钱人家,终究还是享受不起这些来。” 刘七巧只想了想,开口道:“这个我也想到了,胡大夫不是带了两个徒弟吗?让那两个徒弟,每个月逢三就开义诊,专门给怀孕的妇人诊脉,这样既可以加强他们的医术,有可以让更多住不起宝育堂的孕妇能够对自己的身体状态有一个更好的了解,你说怎么样?”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我学医这么多年,也有所感悟,若是要提高医术,光看医案是没有用的,还是要遇上了病人,亲自把脉诊断,几副药方吃下来,才能知道效用,况且每个病人的体质不一样,医案上面的药方,也是不能完全照用的。”杜若说着,只伸手握住了刘七巧的手腕,摸了一会儿方开口道:“比如现在,夜深人静,正是要就寝的时候,娘子体内便有些燥热,需要为夫为你纾解纾解。” 刘七巧甩开杜若的手,笑道:“越发油腔滑调了,肯定是最近跟二弟呆在一起时间长了,学坏了,我明儿就找二弟算账去。” 杜若闻言,只急忙道:“娘子别生气,不关二弟的事情,是为夫想纾解纾解了,还不行吗?”只见杜若一边说,原本白皙的脸颊也跟着一起红了起来。 刘七巧只忍不住笑了起来,扭着身子坐到杜若的大腿上,在他身上不安分的动了动,笑着凑到他耳边道:“那你答应我,一会儿来的时候,不准吸上面,不然儿子的口粮就真的被你给吃了。” 杜若涨红这脸埋到刘七巧的胸口,只乖乖的点了点头,将刘七巧整个人抱起来往房里去了。 刘七巧蹦上床,解开了帐子,从里面透出头来道:“相公快去洗漱吧,我就在床上等着你。” 杜若只觉得下身一紧,跳进浴桶里面胡乱洗了洗,就忙不迭出来了。紧接着,一大堆河蟹浩浩荡荡的趴过……   ☆、353|7.20| 第二天一早,正是杜若休沐的日子,也是杜若第一次去讨饭街的安济堂开义诊的之日。杜若起了一个大早,看起来精神奕奕,刘七巧在床上扑腾了两下,也跟着一起起床。刘七巧一边打哈欠一边迷迷糊糊的让丫鬟们服侍着穿上了衣服,杜若已经在院中打了一套五禽戏进来,额头上已有了微微的汗湿。 杜若自从上一次病愈之后,越发注重锻炼身体,现如今已经养成了每日起来打一套拳的习惯。天气正热,他穿着宽阔的长袍,倒是也能看见胸口依稀有了那么点肌肉。为了让刘七巧和杜文韬更加有安全感,杜若其实也是蛮拼的。 刘七巧递上了汗巾让他擦了一把脸问道:“听说今儿你要去讨饭街开义诊,一会儿中午我给你送饭过去。” 杜若忙道:“天气热,你不用亲自来,让丫鬟送过去就好,其实也大可以不必送,二弟平常都是在外面吃的,我跟着他吃一些就好了。” “你能跟二弟比吗?二弟一顿能喝两斤烧酒,你只能喝两口,二弟走南闯北什么东西没吃过,你是什么肠胃,还是给我安生点吧。”刘七巧说着,只上前为杜若更衣,到了梳头的时候便喊了连翘过来,连翘只上前解开了杜若的长发,一边梳一边跟站在身后的佩兰解释道:“大爷的头发很细,你梳头的时候一定不要用力,大爷平常不喜欢用头油,你千万不要为了方便就用上头油,还有大爷平时不怎么带冠,常用的是木簪,这妆奁里面都是平时大爷常用的,你跟衣服配上,挑着给大爷带,你明白吗?” 佩兰只站在身后一本正经的点头,连翘瞧着她也很认真,便松开了手道:“你过来试试,记得要小心点,不能太用力,但也不能不敢用力,不然盘的头发不牢固,一会儿就会松下来。” 佩兰只小心翼翼的上前,接过连翘手里的梳子,慢慢的梳了起来,不一会儿果然就已经在发顶扎盘起了一个发髻,连翘伸着脖子看了看,最后递给她一根乌木簪,佩兰只一手固定这发髻,一手将乌木簪子慢慢的推进发中。连翘只在一旁指点道:“要是推不进去,就稍微绕一绕,千万别把头发拉伤了。” 刘七巧上前瞧了一眼,只笑道:“不错了,佩兰年纪小,手还没长大,确实有点难为她了。”对于这种精细的活刘七巧自己都觉得困难重重,一个小姑娘能梳得这样有模有样在她看来已经很不错了。 连翘见了,只上前接过佩兰的簪子,重新固定好了道:“算了,以后你还是现在房里,找几个小丫鬟的头发练练吧,不能拿爷的头发来联系。” 杜若梳好了头,站起来道:“我瞧她梳得挺好的,慢慢学就是。” 众人按例去了杜老太太的福寿堂请安,然后再回如意居用了早膳。杜太太听说杜若今儿要去义诊,特意让厨房做了杜若最爱吃的花卷和素烧卖,一个劲的嘱咐杜若要吃饱一些。 刘七巧只笑着道:“娘你不用担心,一会儿中午我给他送饭去。” 杜太太如何不了解自己这个儿媳妇,送饭是假,想出去溜达溜达只怕是真,可是见儿子媳妇感情这么好,杜太太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笑着道:“那行,不过记得早些回来,昨儿韬哥儿睡醒了找不到你,哭得那叫一个揪心。” 这一招着实奏效,刘七巧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软道:“我走之前一定喂饱了韬哥儿,然后早早的就回来。” 杜太太见刘七巧这么说,这才点了点头道:“这才对,有了孩子,要懂得心疼孩子。” 刘七巧只默默点头,想了想又道:“不过,孩子他爹也还得心疼着。” 杜若正埋头喝粥呢,被刘七巧这一句差点呛得岔气了。杜老爷也正在喝粥,听了刘七巧这一句,顿时感觉非常有道理,最近杜太太的心思几乎都在杜荣和杜若的身上了,自己这个相公太没存在感了,只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七巧这话说的极有道理。” 杜太太见杜老爷附和,顿时也明白了过来,只夹了一个蒸饺送到杜老爷的碗里道:“老爷最近也辛苦了,多吃点。” 杜老爷满心欢喜道:“是是,是要多吃点,你最近要理家事,你也多吃点。”说着,也给杜太太添了一筷子小菜。 杜太太眉眼含笑的低下头,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送走杜若,刘七巧回到百草院的时候就感觉胸口涨得厉害,今儿一早她喝了一碗酥酪,所以到这个时候正是奶水最多的时候。可惜那小家伙居然还没睡醒,这都是半夜不肯睡觉给闹的。刘七巧见杜文韬没有半点醒的样子,也不忍了,只把他抱了起来,解开了胸口的衣襟就喂了起来。原本以为小家伙不一定会吃,可谁知道刘七巧的胸口才碰到杜文韬的脸颊,那小家伙就闻到了奶香,一个劲的就往刘七巧的胸口钻,一口含住了大吸起来。 刘七巧只捏着杜文韬的小屁股道:“又馋又懒,你倒是像谁呢?这么饿也不醒醒,还睡呢?” 赵奶娘见了,只笑道:“奶奶你现在跟小少爷说话,他也听不懂啊,他现在就只知道吃啊睡啊。” 刘七巧只笑道:“你还漏了一样,他也会?” 赵奶娘疑惑:“除了吃喝睡他还会什么?” “拉呗!”刘七巧只笑着道。 一众丫鬟们听了,也只都哈哈大笑了起来。绿柳忍不住上前道:“奶奶快别说了,哪家的奶奶会说这种话的,被人听见可羞死了。” 刘七巧只笑着道:“我不说,难道他就不拉了吗?” 大家又是一顿笑,绿柳只捂着肚子道:“我不行了,笑得不行了,肚子疼了。” 刘七巧喂玩了杜文韬,又去了小书房里头研究宝育堂的计划书。不过她自己还没亲自去公主府看过,倒是不知道怎么改造好,很多事情都要实地考察了才行,不然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赵氏小产,安规矩是要做完小月子的,所以最近一直没有见到她的人影。刘七巧也隔三差五的会去瞧她,带一些随常的礼物,赵氏是肯定看不上眼的,不过就是用来打赏丫头们罢了。 刘七巧理完了资料,见时间还早,便打算去赵氏那边串串门子。杜二太太如今也要跟着杜太太管家,只怕赵氏那边是不常去的。杜老爷虽然有四个姨娘,可是姨娘跟嫡子的媳妇,也攀不上什么交情,自然也是不常去的。杜太太事情忙,去的也少,如今也只有刘七巧是看起来闲,不能少去几次的人。 赵氏这几日心情倒是不错,看上去人精神了不少,所以按照刘七巧的想打,心宽体胖不是没道理的。料理家务的时候,事情繁多,难免心眼就会越变越小,整天跟鸡毛蒜皮的事情打交道,难免视野也会越来越窄。如今赵氏赋闲了,倒是又豁达了起来。 “前几天二郎说下回他去金陵的时候,带我也去玩玩,说那个什么秦淮河边上,比京城的朱雀大街还要热闹,我倒是要去瞧瞧了。”赵氏兴奋不已的跟刘七巧唠嗑。刘七巧只拧着眉头想:这杜蘅到底有没有说清楚这秦淮河是做什么生意的?怎么赵氏那它和朱雀大街比却不和长乐巷比呢? “其实也一般般,要是金陵城真的那么好,那朝廷还回京城做什么?肯定是没京城好,所以才巴巴的就迁回来了。”刘七巧只一边笑一边递了一块蜜瓜给赵氏,“我之前去的时候,正好是冬天,我到觉得哪儿也没什么好的,阴冷阴冷的,雨水特比多,我还是喜欢京城的天气,秋高气爽,呼吸起来也舒服。” 赵氏原想去接那蜜瓜,一旁的丫鬟只急忙上前道:“奶奶,您还在做小月子呢,这些冷东西可不能吃。” 赵氏只没趣的把手又缩了回去,刘七巧只笑道:“不碍事,这又没那冰块冰着,不过是普通的水果而已,大热的天怎么就不能吃,我坐月子的时候,还吃了好几个呢,其实只要不多吃就好了,吃几块尝尝味道还是可以的。” 赵氏早就忍了很长世间了,见刘七巧这么说,便拿了一块小的吃了几口道:“这瓜好甜,嫂子你不知道,我这几天可没什么好吃的,真是闷死了,不过就是个小月子而已,以前我生了两个娃,也不过就这样,这回也没怎么样,怎么非要也睡满一个月?” 刘七巧只笑道:“小产和生娃的道理是一样的,所以小月子还是要坐的,不过你也不必太拘谨了,天气太热,每日擦洗身子那是必须的。”要不是这房里熏着香,刘七巧还真的要被赵氏身上的汗味给熏跑了。 两人正聊着,忽然外头有个小丫鬟急匆匆的往里头来,见刘七巧正坐在里面,忙低头行礼。刘七巧对赵氏房里的丫鬟也不熟,不过看那架势,倒是有事禀报的样子,刘七巧这会儿也已经坐了一会儿,便只起身告辞了。 小丫鬟一直目送刘七巧走出了院子,这才又重新回了房间,银红只开口道:“你这冒冒失失的做什么呢?” 那小丫鬟只睁大了眼睛道:“奶奶,我方才去厨房吩咐午膳,你猜让我听到了什么?”   ☆、354|7.20|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杜二太太做的那些事情,最终还是传了出去。 刘七巧才回百草院,就命小丫鬟赤芍在外面留神打探消息,不一会儿,赤芍果然进来回话说:“二奶奶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边哭一边往老太太的福寿堂去了,身后好几个小丫鬟跟着呢,两个奶娘还抱着瀚哥儿杰哥儿。” 刘七巧犹豫了半刻,想了想还是不去掺和那趟浑水了。 百草院的远门一直都没关着,一会儿赤芍又进来道:“方才老太太那边派人去议事厅,把两位太太都给请了过去呢。” 刘七巧只抱着刚睡醒的韬哥儿哄了半刻,笑着道:“娘不管闲事,一会儿就给你爹送午饭去。” 刘七巧这前头话刚说完,后头丫鬟就进来回话道:“大奶奶,老太太让您去福寿堂走一趟呢。”刘七巧心想这下好了,二房的事情又摊到自己身上来了,这么看来,还是分家了干净,至少这些事情不会找自己评判。 其实刘七巧一开始把这个事情压了下来,倒也不是想包庇杜二太太,只是正赶着杜茵出阁,家里若是太乱了,人来人往传出去了,伤的还是杜家的门缝。原本以为这事情过了这么多天了,也差不多就该消停了,也不知怎么的,今儿竟然就又提了起来。 看着怀里雪白粉嫩的哥儿,偏巧这个时候睡的跟个小猪仔一样,半点要哭的样子也没有,不然的话,好歹也能帮你娘逃过一劫。至于要是让刘七巧自己在杜文韬的小屁屁上捏一把让他哭吧,刘七巧确实也狠不下这份心肠来。 刘七巧到福寿堂的时候,丫鬟已经扶着赵氏坐在了厅中的靠背椅上,赵氏一副不胜娇弱的模样,低着头暗暗擦眼泪。赵氏不管怎么样,对杜家的家风还是关照的,方才虽然伤心,倒也没有跟无知妇女一样把二太太的事情在路上就一路唠叨过来。不然的话,明儿安泰街上可就有新文了。 杜二太太跪在地下,额头上还带着汗珠,杜太太站在一旁是扶也不是,坐也不是。 杜老太太见刘七巧进来了,只发话道:“老大媳妇,大郎媳妇,你们都坐下吧。” 杜太太闻言,只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推到一旁坐下,刘七巧也坐在了杜太太的下首,装作一样懵懂模样。 “老太太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是二婶娘管家出错了吗?”这时候不能说添油加火的话,刘七巧只能这样不咸不淡的试探。 杜老太太只冷哼了一声道:“管家出错倒是其次,别的地方出了错,可就不可饶恕了。” 杜二太太听杜老太太这么说,只吓的脸都变色了道:“老太太明鉴,儿媳不知何罪之有,还请老太太明示啊。” “我不明示是给你面子,你还要我明示?”杜老太太看了杜二太太一样,只恨恨道:“我问你,蘅哥儿媳妇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杜二太太见杜老太太问起了这件事情,越发就心虚了起来,这件事情本就只有几个搬箱子的婆子知道,后来赵氏小产之后,杜二太太生怕事情泄露出去,还单独让秀儿赏了她们几个。按说都是她跟前得用的老人了,如何就让别人给知道了呢? “蘅哥媳妇小产,不就是因为天气太热,中暑晕倒了,所以才……” “你还有脸说,有你这样的婆婆,也是蘅哥媳妇没造化了。我原本以为齐家没落了,你也知道收敛着过日子了,没想到还这样拎不清,你这是在害谁?你害的是你儿子的亲生骨肉、你的亲孙子!”杜老太太气急败坏道:“那件事我也就不提了,是老二对不住你,可如今谁又对不住你了?蘅哥儿媳妇对不住你了?我看你是在大宅里面过舒坦了,想去庄子上送送皮肉了。” 杜二太太一听要到庄子上,顿时吓的整个身子都瘫软了,跪走几步拽住了杜老太太的衣袍,哭道:“老太太,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的,要是我知道她有了身孕,我怎么可能……我!” 杜老太太只扭头不去看杜二太太,冷冷的不说话,杜二太太见状,急忙就转身求杜太太道:“大嫂,我这次真的错了,大嫂,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最看不得别人小看我,我是……” 杜太太虽然有几分恻隐之心,但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最近正好天气热,听说庄子里头有山有水的,还可以避暑,不如你带着丫鬟去住一阵子吧,等老太太消气了,自然会接你回来的。” 杜二太太还想求,杜太太只缓缓的摇了摇头,杜二太太这会儿倒是不傻了,见没什么希望了,只跪下来,朝着杜老太太磕了几个头道:“老太太,儿媳妇不在您身边,您要保重身子。” 杜老太太只戏谑道:“没你在身边惹我生气,指不定我就长命百岁了。” 杜二太太顿时脸羞得通红的,正欲还要开口,只听杜老太太道:“答应了就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走吧,等老二回来,我会跟他说的。” 杜二太太此时已是欲哭无泪,忽然间瞧见刘七巧也在厅里坐着,只转身又求起刘七巧道:“七巧,老太太向来疼你,你倒是给二婶娘说句好话呢。” 这个时候刘七巧正神游呢,思索着老太太刚才所说的那件事,莫非就是之前杜太太跟她说起的阮姨娘的事情?忽然听见杜二太太喊她,只稍稍回了回神,想了想才道:“二婶娘,太太说的挺有道理的,庄上应该是比城里凉快些,二婶娘不然就当是去避暑去的吧。” 老太太都让你走了,我刘七巧才不做那个圣人呢。 杜二太太见没人替自己说话,只悠悠的看了一眼赵氏。赵氏依旧是支着额头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杜二太太没得就涌起怒意,提着衣裙从地上站了起来,哭着飞奔了出去。 杜老太太瞧着杜二太太的背影,也只无奈的摇了摇头。其实杜老太太原本也没打算直接把杜二太太给撵到庄子上的,可转念一想,她最近跟二房提了分家的事情,若是杜二太太在她这边吃瘪了,回头使劲给杜二老爷吹枕边风,这可不得了。为了杜绝此类事情发生,杜老太太一狠心,就把杜二太太给撵走了。 众人从福寿堂散了,刘七巧跟着杜太太去了如意居,杜太太在路上笑着问道:“怎么今儿没给你二婶娘求情,倒是不像你的做派了?” 刘七巧也笑着道:“太太不也没给二婶娘求情吗?我还觉得不像太太的做派呢!” 杜太太只无奈的看了刘七巧一眼,摇头笑道:“我和她之前的冤仇,结得可深了,打从她进杜家开始,可没少给我添堵,我没有落井下石都算是好的了。” 杜太太说起这些倒是坦然的很,刘七巧就越发敬佩起杜太太,只笑着道:“其实这件事二弟妹小产那天我就已经知道了,大姑娘也知道,是她求了我不要伸张,我便只当不知道的。” 杜太太闻言,只叹息道:“只可惜了大姑娘,这么懂事的孩子,摊上这样的娘。” “我当时虽然答应了,但我心里清楚,这种事情如何能瞒得住,府里上下对二太太有怨言的也是一个两个,我是怕那时候闹出来,耽误了大姑娘出阁的日子,倒是得不偿失了。” “她的小辫子一堆呢,最近管理家务,少不得又得罪人了,不然怎么可能东窗事发呢。”杜太太只叹了一口气道:“先去我那儿用些午膳,一会儿给大郎送饭去吧。” 又过了一会儿,外头小丫鬟进来,说是二太太打发了小厮想去姜家给大姑娘报信,被老太太派人给拦了下来,还说老太太发话了,今儿这事情不准传出去,谁要是传出去了,直接撵出府去。 刘七巧不得不赞叹杜老太太的手腕,明知道自己也是心疼杜茵的,到时候要是杜茵哭哭啼啼的回来,她这会儿还是新婚燕尔呢,如何能让她伤心,少不得心软了,岂不又便宜了杜二太太,索性连消息都不让递出去。 却说杜若今儿倒是真的忙坏了,这在京城开义诊的药铺本来就不多,况且老百姓还听说是个太医开义诊,那还得了,这排队就差排到路口了。杜若一早上写了一叠的药方子,话说得嗓子冒烟,毛笔都写坏了一根,抬头看了眼,这后面还陆陆续续有人排队进来。更有甚者,因为天气太热,排队排一半直接中暑晕了,然后先被送了进来,有人发现这个办法不错,也就效仿着晕倒,一早上就光看晕倒的病人,都看了有七八个了。不过杜若的医术可不是盖的,但凡把脉把到假晕的,立马请了他重新到队伍的最后头去排队,这样一来,倒是没有人再敢假装晕倒了。 杜蘅倒了一杯茶递上来,见杜若一个劲的埋头写药方,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只把茶杯递给了春生,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帕子递给杜若道:“大哥哥,我给你擦擦。” 杜蘅的手还没靠过去呢,杜若只急忙把头抬起来仰过身子道:“女人用过的,你自己留着吧。” 杜蘅只拿着帕子闻了闻,一脸不解:“这女人用没用过,还能闻得出来?我怎么闻不出来?”   ☆、355|7.20| 刘七巧用过了午膳,杜太太早已经吩咐了丫鬟们准备了午膳,因为杜蘅也在安济堂,所以饭菜都准备了双人份儿的。杜太太还特意让丫鬟准备了酸梅汤,用冰块冰着,让刘七巧一并带了过去。 刘七巧刚从外头进来,就听见杜蘅在那边自言自语,只笑道:“你大哥哥的鼻子可比狗灵,不管是什么味道,他都闻的出来,这店里所有的药材,你只蒙着他的眼睛让他闻一下,他也能全部都说出来。” 杜若见刘七巧果真来了,眉梢顿时露出了笑意来,却并不与她接口,只是又细细问起了下一个病人的病情。杜蘅见刘七巧来了,只羡慕道:“大嫂子怎么也来这里了,这可真是蓬荜生辉了。”又道:“缘何我和大哥哥都是杜家的子孙,我怎么就没遗传到一些天赋呢?” “你以为什么都是靠天赋的吗?这都是后天学的,你出生时候也不会做生意,怎么现在也已经有了满肚子的生意经了呢?”刘七巧笑着道,又命身后丫鬟们进来,只道:“你们去里头布膳吧,一会儿菜放的时间长了,也会不好吃了。” 杜蘅闻言,便走到门口对着后面排队的人道:“大家伙等一下,杜太医一早来看诊,还没用午膳呢,我们先让杜太医用个午膳。” 外头天气炎热,虽然安济堂的门头上有一排的屋檐,稍微挡了一下阳光,但还是晒的很热。刘七巧看着外头的病人,转身对杜若道:“你先进去吃些东西吧,快一点就好。” 杜若看完手边这位病人,下一个病人又坐了下来,杜若真要为她诊脉,那人只开口道:“杜大夫不用着急,先吃饭去吧,我等着。”杜若这才擦了擦汗,跟杜蘅一起进了内间。 六菜一汤,还有酸梅汤饭后消渴,杜太太实在想的周到。杜蘅只一边吃饭一边道:“我在宝善堂那么久,我娘就从来没给我送过吃的,好容易娶了个媳妇,我媳妇也从没想到过给我送吃的。” 刘七巧见杜蘅提起了杜二太太,只稍稍愣了愣,笑道:“你大哥哥跟你不一样,这身子精贵着呢,他要是能跟你这般皮糙肉厚,我保证不这样跟前跟后的。”刘七巧一边说,一边给杜若添菜。 杜若见外头病人多,难免就吃了快了一点,刘七巧忙道:“吃慢点吧,小心噎着,别一会儿胃疼看不了诊,那就得不偿失了。” 杜若知道刘七巧说的有道理,也只放慢了速度。刘七巧低着头想了半天,见杜蘅正在那边埋头吃东西,也不知道方才杜二太太的事要不要说,可这事情她明明知道,若是不说,回去杜蘅知道之后,自己也不好交代。 刘七巧想了想,打算等他们用过了午膳之后,再抽空跟杜蘅说了。 一时间他们两兄弟用过了午膳,杜蘅吃的很是满意,只一叠声道:“我出门在外的时候,别的倒没有什么,就是特想念家里的厨子,不是我说夸口的话,我家的厨子手艺还真不是盖的,好多馆子店里头的大师傅那也没这手艺。” 刘七巧只笑着道:“可不是,老太太肯花钱让厨子出去学呗,你以为厨子都是无师自通的呢。” 杜若喝了两口酸梅汤,整了整袍子又到店堂里面看诊,杜蘅真要跟着出去,刘七巧只喊住了他道:“二弟你先别走,我有点事情要同你说。” 紫苏见刘七巧留下了杜蘅,便知道刘七巧是打算说杜二太太的事情,只和赤芍两个人到外面帮着招呼病人,留了杜蘅和刘七巧两个人在内间。 杜蘅倒是鲜少见到刘七巧这样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笑着问道:“大嫂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还要背着大哥哥,倒是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很。” 刘七巧见了杜蘅这般模样,也是无奈了,只笑着道:“你少油腔滑舌的了,家里面出了点事情,只怕你笑不出来了。” 杜蘅见刘七巧这么说,却还是依旧嬉皮笑脸道:“家里能出什么事情,家里出事了大嫂你还有闲心思给大哥哥送饭菜,我看没什么大事吧?” 刘七巧这会儿真不得不感叹杜蘅的心理素质确实是好,只摇头道:“我跟你直说把,你娘被老太太撵去庄子里头住去了。” 杜蘅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才慢慢的坐了下来,想了片刻才开口道:“大嫂子你说的是真事?老太太当真把我娘赶去庄子里了?” 刘七巧只点头道:“千真万确,我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后来想想这事情只怕也是瞒不住的,不如就说了。” 杜蘅这时候已经信了刘七巧的话,只继续问道:“这倒是为了什么?说起来老太太已经很久没为了什么事情这么生气过了,我娘究竟做了些什么?” 这时候杜蘅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担心杜二太太,而是想知道杜二太太究竟做了什么,才让杜老太太这么生气,这也着实让刘七巧忍俊不禁了,只摇头继续叹息,又将今日一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了杜蘅听。 杜蘅只听到一半,便只摆了摆手道:“大嫂子不用说了,老太太既然有了决断,这事情便算是了结了。” 刘七巧见都杜蘅一副懒得理的模样,倒是越发觉得他有意思了起来,只笑道:“那行,就这么了结了,老太太现在正在气头上,只怕这时候你为你娘说情,也未必有用。” 杜蘅只点头道:“大嫂子你放心吧,女人家的事情我懒得管,都是一肚子小心眼,我听了都头大。” 刘七巧听杜蘅这么说,正要反驳呢,杜蘅笑呵呵的补上了两句道:“不过大嫂子和一般女人倒是不一样的,我杜蘅佩服的很呢。” 刘七巧这时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倒是故意问道:“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的呢,那被赶去庄子上的可是你娘,你怎么就这么算了?” “庄子上有什么不好的?不缺吃、不少穿,难得还清静凉快,不过就是让她过一段太平日子罢了,找上几个老妈妈照顾着,没准比家里还舒坦,也不用整天想着心思没事找事了。”杜蘅只不以为然道:“我太了解我娘了,太要强的性格,偏生有处处不如人,不过这也不能怪她,谁让我爹眼光太好了,娶的姨娘都是个顶个的有来头,这一点我就比我爹好,女人嘛,长的好看就行了,其他的无所谓。” 刘七巧见杜蘅这么说,只笑道:“我瞧着几位姨娘挺安分的,你这么说可不公平,二叔难道还配不上她们吗?” 杜蘅只想了想道:“我爹是配得上,可这样我娘难免心里就自卑了,你知道女人一自卑就容易变态,一变态就……” “行了行了,越说越歪了。”刘七巧急忙就截住了杜蘅的话茬,接着道:“其实这事情确实也挺为难你的,如今弟妹还坐着月子,怎么也要让她顺过气,索性等过些日子,老太太也消气了,弟妹也消气了,到时候再把你娘接回来得了。” 杜蘅也只点了点头道:“我娘那种人欺软怕硬的,保证这次回来服服帖帖的。” 刘七巧和杜蘅谈完了事情,出门就见杜若还在那边为病人看诊,紫苏正拿着蒲扇给杜若打风,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沁着汗珠。刘七巧上前接过了紫苏手中的扇子道:“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烧好的水,凉了给外面的病人送些,这边我来吧。” 杜若一边擦汗一边抬头道:“药铺里有绿豆,还有薄荷叶、你让打杂的婆子熬一锅绿豆汤出来。” 紫苏领命去了,这时候有一个看上去三十好几的妇人坐在杜若的跟前,只见她身边的男人道:“大夫,你帮我媳妇看看,她这几个月都恶心想吐,分明是有了身孕,可是看了好多大夫,大夫都说她这不是喜脉,您快帮她看看。老汉我一把年纪了,连个儿子也没有,就指望她这一胎了。” 杜若闻言,只点了点头道:“这位大哥不用着急,我先给嫂子把把脉看看。” 刘七巧见那大汗说的症状有些蹊跷,便也只留心听着,一边打扇子,一边盯着杜若诊脉。只听杜若开口问道:“嫂子犯恶心多久了?” “大概有两三个月了。” “有来癸水没有?”杜若又问道。 那妇人只摇了摇头道:“有四个月没来癸水了,肚子也比以前大了,还不想吃饭,犯恶心,我自己觉得是怀上了。” 杜若又伸手按在了那妇人的脉搏上,探了片刻,只开口道:“确实不是喜脉,嫂子如果方便,我们到里面瞧一瞧。” 那妇人闻言,只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只听她男人道:“杜太医让你进去,你就进去吧,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杜若只笑道:“嫂子放心,我就是看一下你的怀相而已。” 那妇人见自己男人这么说,便只点了点头,起身跟着杜若进了里面检查的小房间,刘七巧也跟着走了进来。 才进门杜若便只开口道:“七巧,我方才搭脉搭得很准,这位大嫂子这一胎确实没有喜脉,只是她的症状却还没消失,倒是让我一时间有些疑惑了。” 刘七巧一边听一边招呼那妇人在炕上躺下,又道:“你先别着急,我检查检查再说。”   ☆、356|7.20| 按照这妇人说的,她四个多月没有来癸水,而且还伴有恶心想吐的症状,那确实就是妊娠反应,应该来说是怀孕了没有错。可是杜若既然说没有摸到喜脉,那必然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刘七巧想了想,只安慰那妇人道:“大嫂子,你先放松躺下,我来看看孩子是不是好好的在你肚子里头。” 那妇人先是颤颤巍巍的躺下了,然后稍微羞涩的掀开了自己的衣襟,刘七巧只看了一眼,心里就有些疑惑。按说四个月的身孕,应该不怎么显怀,可这妇人的小腹,分明看上去有六个月大了。刘七巧伸手按住了那妇人的下腹处,只稍微用力轻轻的按了一下,以确定胎盘的位置,确实发现胎盘变大,很明显她的肚子里确实是有东西的。 刘七巧只抬眸对杜若道:“相公,这位嫂子腹中确实是有东西的。”但仅仅是东西,只怕不能被称之为胎儿。刘七巧想了想,又问那妇人道:“嫂子,你怀孕之后,有没有见红,是不是癸水就一直没来过。” 那妇人只微微有些局促,想了半刻才开口道:“大妹子,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我男人,其实这一胎来的不容易,我下面一直多多少少有些见红,可是他一心想要个儿子,我不忍心让他担心,就没有说。谁知道最近看了好几个大夫,说我这压根就不是有了身孕,他这才着急了,听说安济堂今天有太医坐诊,就非带着我过来瞧了。” 刘七巧听那妇人说完这些,才有了些头绪,只开口道:“大嫂子,不是我吓唬你,这么多大夫都说你这不是喜脉,肯定是有他们的道理的,只是他们也瞧不出这是个什么来。” 杜若见刘七巧这么说,也只很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听刘七巧又继续道:“大嫂子,你听我说,你这一胎只怕是不好的,还是早些打掉了好,不然时间长了,你的身子只怕也吃不消。” 那妇人原先还抱着一线希望,忽然听刘七巧这么说,只从床上起来了道:“你胡说什么,孩子还好好的在我肚子里呢?怎么就是不好的。我看这太医和平常那些庸医也是一样的,我好容易有了老来子,怎么可能就这么打了呢!” 外头的男人听见里面声音,不等人拦着,只急忙冲了进来道:“媳妇,怎么了这事?” 那妇人见男人进来,一下子委屈的哭了起来道:“当家的,这杜大夫和别的大夫说的一样,说我没有喜脉,这小嫂子还说要我直接把孩子打了,我们回家去,不要看大夫了,反正我最近身子骨好的很,我肯定可以给你生一个大胖小子的。” 那汉子闻言,二话不说只上前拉着他媳妇道:“你说的对,现在连太医都是吃干饭的,哪里有好好怀着孩子让打掉的,这不是笑话吗?这安济堂刚开业,又要开始谋财害命了。” 刘七巧也是一个直爽性子,别人骂她没关系,可要是若人骂杜若,那就是要了她的命,况且安济堂刚开业,正是需要攒人气的时候,被他这样出去造谣,岂不是会大大影响了生意,刘七巧只高声理论道:“这位大哥想走悉听尊便,但是,麻烦把名字住处留下,半年之后若是嫂子真的生出了孩子来,以后这孩子的花销我刘七巧包了,怕只怕半年之后,你儿子没抱成,还要损失一个媳妇。” “你你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那汉子也被刘七巧的架势给吓住了。 刘七巧只不紧不慢道:“我的外号是送子观音,如果你大嫂腹中的胎儿是好的,自然是要生下来的,可如今大嫂子腹中的胎儿,我可以打包票,是有问题的。” 杜若原先没摸到喜脉,心里虽然也有疑惑,可是按照那妇人的说法,她也是和平常孕妇一样恶心呕吐有各种怀孕的生理反应的,所以他并不敢武断的做出定论,说这妇人怀的孩子是不好的。可是如今见刘七巧这义正词严的开口,杜若也只开口道:“若是我娘子说的不对,半年之后,你可以去宝善堂,把我杜家宝善堂的招牌拆了。” 那妇人见杜若夫妇这么说,心里也越发犹疑起来,小声问道:“当家的,你说这……” 那汉子只咬了咬牙道:“你怕什么,你不是还好好的在这里吗?难道你自己也觉得你怀的不是孩子?” “不不不……”那妇人被吓了一跳,只连连摇头。 “我替不少人接生过,还头一次见到这样不顾老婆生死的男人,相公,既然他们不相信你的医术和我的技术,多说无益,让他们走吧。”刘七巧只拉了拉杜若的衣襟,靠到他身边道。 那汉子被刘七巧这么一说,只涨红了脸道:“谁他妈的说我不顾老婆生死,我出名的疼老婆,要不是因为她吐得实在厉害,我才不带她看大夫,怀了孩子整天看大夫的,那都是有钱人家的少奶奶。” 杜若见那汉子这么说,便又开口劝慰道:“这样吧,我的医术您信不过不要紧,但是宝善堂有一位胡大夫,是专门治这种病的,不如这样,你先在这边等一等,等我这儿看完了诊,我带着你和大嫂子一起去胡大夫家,让他老人家再给嫂子诊诊脉,若他老人家也说嫂子这不是喜脉,你再做定夺。” 刘七巧是最知道杜若的,就是心善的很,遇上这样不配合的病人,还好心带他去看胡大夫,只气着道:“你让他们走就是了,他们自己都不管自己的生死,你管什么,你劝得了一个,能劝得了一双?”其实刘七巧这会儿已经能确认,这位妇人应该是怀了葡萄胎了,按照道理,后期出血概率会很大,而且会出现很多并发症,只怕到时候还是会去看医生的。虽然到时候去看医生可能有些晚了,但他们如今这般的冥顽不灵,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胡大夫如今在京城的名望也是越发大了,只不过找他看病太难,所以大家都只听过他的名头,穷人能找胡大夫看病的,确是很少。拿妇人听杜若这么说,心里早就松动了,只开口道:“真的能找上胡大夫看病?” “那是自然的。”杜若比起刘七巧那是更心善几分,更是看不得病人的病情越发严重,况且他相信,胡大夫对于这样的病例,应该也是很感兴趣的。 那妇人找她男人商量了半日,似乎是很心动了,但那男人却还是不肯松口,只开口道:“那胡大夫就是宝善堂的大夫,跟他们是一伙的,当然跟他们一个鼻孔出气。” 刘七巧是越听越好笑,只插口道:“我是烧了你家祖坟了?还不让你生儿子了?一个鼻孔出气,亏你想的出来,快走快走,相公你快别理他们,外头的病人还拍着队呢!” 杜若闻言,这才反应了过来,只急忙道:“对对对,外头还有病人。” 杜若掀了帘子出门,见那对夫妇还没商量好,只道:“你们走吧,我这里从来不求人看病。”刘七巧说着,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妇人道:“大嫂子,回去好好过日子,该吃吃,该睡睡,有什么事情没做就赶紧安排了……” 刘七巧的话还没说完,那大汉只气呼呼道:“你这是做什么,让她打发身后事呢!” 刘七巧也懒得跟这大汉废话,只起身道:“这位大哥,有病不给大嫂子治,可不就是要让大嫂子等死吗?我不交待她打发身后事还能怎样?” 那大汉闻言,只气呼呼的把汗巾往椅子上一扔道:“媳妇,我们不走了,等一会儿杜太医带你看了胡大夫,咱再看怎么样吧。” 刘七巧见他们终于改变了主意,只偷偷的笑了笑,起身去外头看杜若看诊,只留了那两人在小房间里头。 杜若见刘七巧出来了,正欲询问,刘七巧只笑着道:“相公你就是太好心了,这世上的病人多种多样,不给点他们教训,怎么知道要珍惜生命呢!” 这时候杜若正在为另外一个老汉看病,那老汉听了,只开口道:“杜大夫,你这小媳妇可真泼辣。” 杜若只抿唇笑道:“她这不是泼辣,她这是配合我呢,一个□□脸,一个唱黑脸,这样才能办成事情。” 刘七巧见杜若这么说,也只笑嘻嘻道:“那好,下次换你当黑脸,我当红脸。” 杜若一边写药方一边道:“我这相貌,一看就知道当不了黑脸了,还请娘子海涵了。” 刘七巧只瞪眼道:“难道你娘子我就长的像夜叉精吗?”,刘七巧说完,又蹙眉道:“其实我也理解那大哥的心情,这一把年纪了,好容易老婆有了身孕,肯定希望是个儿子,但是偏偏天不从人愿。” 杜若只开口道:“病人来看病自然是为了能治好病,若是病没治好就让他们走了,那就是我们的不是,若是发现病人生病而没去治,那也是我们的不是。” 刘七巧虽然心里叹服杜若,可嘴上却还不饶人道:“相公,你这是在当大夫呢,又不是在做圣人。” 杜若只摇头淡笑不语,递了药方给那老汉,又开始为下一个病人搭起脉来了。   ☆、357|7.20| 因为怕杜太太担心,所以刘七巧一早就遣了紫苏和赤芍先回去禀报,只说在安济堂遇上了比较麻烦的病人,要同杜若一起再去请教请教胡大夫。 杜太太听了紫苏的回禀,也只笑着道:“七巧这一点倒是和大郎一样,遇上了病人便走不动路了,非要治好了才好。” 紫苏又将今儿那病人的情况说给了杜太太听,杜太太听了也很是震惊,只拧眉道:“世上当真有这样病?那可真是害人不浅了,若不知道,最后岂不是要出了大事情。” 紫苏又道:“可不是,那男人还一个劲儿的不让治,说得大爷好像是要故意害了他们一样,奶奶火了,差点就要跟他打起来了。” 杜太太听了越发喜欢七巧了,可嘴上却道:“下回你可要劝着你奶奶,不要这样,年轻媳妇要庄重些才是。” 紫苏连连就点头应下,正要起身告退,杜太太把她喊住了道:“你的事情你奶奶前几日跟我提过了,如今她出了月子了,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我们是不该耽误了你了,再说李春生年纪也不小了,李妈妈心里头着急,我这个做主子的,自然不能自己抱了孙子就不考虑奴才们的想法了。” 紫苏闻言,一张脸只涨得通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虽然刘七巧之前也提过这事情,但是紫苏却没当真,如今哥儿才出生不久,七巧也才过月子,她是很想再在刘七巧的跟前服侍一阵子的。 “奶奶倒是没提过这事情,我原还想着,在奶奶身边再服侍一阵子的。” “你奶奶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思,可姑娘大了总要嫁人的,不光是你,还有连翘,过一阵子只怕也是要走的。” 紫苏一听,只急忙道:“那可不行,要是一下子走了两人,房里只有几个小丫鬟服侍,会乱了套的。再说连翘姐姐是服侍大爷的,平常其他丫鬟们都服侍不好,倒是越发不能走了。”其实紫苏知道,最近连翘做什么都带着佩兰,只怕将来佩兰是要替代了连翘的位置的。 “连翘的事情我也知道,前两天我喊了那个叫佩兰的丫头过来问话,听着倒是一个明白人。我虽然不怎么管你们房里的事情,但是这些原先就在你们房里的丫鬟,都是我挑了送进去的,应该差不到哪儿的。”杜太太端着茶盏喝了一口,又抬起头看了一眼紫苏道:“既然这样,那我只当你应下来,过几天就让李妈妈请了人去刘家说媒。” 原来刘七巧把紫苏的事情告诉连翘之后,杜若便在杜太太的跟前透了一点风声,说紫苏并不是杜家的下人,是好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如今愿意屈就跟了春生,自然是要给她一个明媒正娶的。所以杜太太便喊了李妈妈进来把这事情说了说,李妈妈觉得杜太太说的合情合理,便应了下来,只等杜太太的吩咐。 紫苏闻言,越发感动的五体投地,只跪下来,红着眼眶道:“太太这么为奴婢考虑,奴婢真是无以为报,奴婢若不是有七巧这个姐妹,只怕早已经饿死在街头了,如今又有太太的恩典,奴婢便是这辈子、下辈子都为杜家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了。” 杜太太也知道紫苏的身份,也对紫苏的遭遇很是同情,只急忙让清荷把紫苏给扶了起来道:“你是个好姑娘,我看的出来,我虽然不是懂大道理的人,但好人要有好报这一点也是懂的。” 交代完这些事儿,杜太太又留了紫苏说了一会儿话,才放她回了百草院。 清荷见紫苏走了,只笑着上前为杜太太换了一盏茶道:“紫苏妹妹真是好福气,难得少奶奶和太太都帮她想的这么周到。” 杜太太只笑着瞧了清荷一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说起来你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便是我不说,你自己也留意着,若是家里看不上,想去外头聘正头夫妻的,我自然也不会不肯放你出去的。” 清荷闻言,只面红耳赤道:“太太又那我取笑了,太太忘了,我娘去年刚去,我还要带两年孝的。” 杜太太只一拍脑门道:“我还真把这事情给望了。” 却说杜若一直忙到了酉时二刻,才算是看完了最后一个病人,杜若只打发了掌柜的在盘一天的账务,这一日光在这边看病的病人都有百八十号的,来抓药的人更是多得让掌柜的忙的胡子都快掉光了。 杜若从案前站起来,只伸了一个懒腰,见刘七巧送了绿豆汤上来,只接过来喝了一口问道:“那大哥和大嫂都还在吗?” “在里头等着呢,能让胡大夫亲自看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一般就算等上好几天也未必能轮的上的。”刘七巧一边说,一边替杜若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道:“幸亏你十天才沐休一次,不然天天这么累,我可舍不得。” 一旁的杜蘅闻言,只笑着道:“大嫂子就是懂心疼大哥哥,我看了都羡慕。” 刘七巧只瞪了他一眼,笑道:“你也快回去吧,这会儿二弟妹铁定也是吩咐了厨房做了一桌子的菜在家等你呢。” 杜蘅想起了杜二太太的事情,只涩笑了一声,随即摇了摇头,继续和掌柜的一起整理账务。 杜若把那大汉从房里头喊了出来道:“让两位久等了,我们这就去胡大夫家里。” 那大汉方才在小房间里头等的时候,心里头已经是七上八下的,他虽然求子心切,可是仔细想了想方才刘七巧说的话以及之前几个大夫诊断的结果,心里已是后怕的很。如今见杜若来请他们出去,倒显得很是急切,只急忙拉着他媳妇道:“走、走,我们快走。” 那媳妇这时候正难受呢,脸色很难看,走了两步路,忽然就咳了起来,那大汉赶紧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这大热天的,你怎么就着凉了呢?咳这么厉害。” 那媳妇只不说话,一味的咳了一阵子,最后找了个痰盂吐了一口痰下去。刘七巧警觉的上前看了一眼,果然见里面夹杂着血丝。刘七巧只拉着杜若的袖子,示意他也去看一眼,杜若嗅觉极好,还没凑上去,就已经闻到了血腥味,只急忙问道:“大嫂子,你这样咯血多久了?” 那大嫂听杜若这么问,脸色都变了道:“我……我不是得了肺痨,真的不是。” 杜若知道她是惧怕别人说她肺痨,所以瞒着病情没有说,便只劝慰道:“大嫂子你放心,我方才给你诊过脉,你确实没有肺痨之症,我只是想知道,你这咯血的症状有了多久了。” 那大嫂子想了想,只开口道:“有大概半个月了,我怕别人以为我得了痨病,不敢说。” 大汉闻言,只瞪了那妇人一眼道:“你怎么不说呢你?你瞧瞧你这是怀得什么孩子呢?还咯血?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那妇人一听,吓了一跳,连忙吐露实情道:“相公,我最近……见红了。” 大汉这下也担忧了起来,只问道:“你怎么不早说呢?这……都这样了,这孩子能要吗?” 妇人见那大汉这么说,只哇一声哭了出来道:“相公,这是你的老来子啊,我这辈子都没给你们老钟家生出个儿子来,我对不住你啊。” “啥也别说了,先跟着杜太医,去瞧瞧胡太医再说吧。”大汉也是一脸郁色的开口。 杜若和刘七巧上了马车,只又另外喊了一辆马车让那对夫妻坐着。杜若见刘七巧神色肃然,只开口问道:“七巧,方才你让我看那血丝,其实我还是不明白,那血丝和那妇人的病有什么关联?” 刘七巧只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有些复杂,不过也是这种病的病症之一。在我前世生活的那个地方,有一种可以看见人身体内所有东西的仪器,所以那大嫂子怀的是不是孩子,只要用那个东西看一眼就一清二楚了,我们也是依据这个,来判断一个人身上到底有没有长一些不好的东西。” 杜若只认真听着,不禁开口问道:“那按照你的说法,你们那个所谓的仪器,要是那妇人怀的真的是一个孩子,是能看见她肚子里有个孩子的?” “那是当然,不光能看见,而且连胎儿在肚子里做了些什么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的,所以像林家庄那种胎死腹中的事情是很少发生的,因为我们有定期检查,可以检测到胎儿的成长,而且也能看见胎儿是否被脐带给绕颈了,如果有这种情况发生,那就随时监测,只要一有异常情况,马上剖腹把孩子生出来。” 杜若一边听,只一边点头道:“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神奇的东西,七巧,那东西你会做吗?” 刘七巧想了想,只无辜的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做这种机器,我只会接生而已。” 杜若见刘七巧这幅样子,也只忍不住笑了起来,又问道:“那你快说说这位大嫂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症状这么像怀孕了呢?” 刘七巧只拧眉回忆了一下,开口道:“这位大嫂现在这症状,按照我前世的说法叫做葡萄胎,其实就是一种假性怀孕,但成因也是和房事有关,而且症状和有身孕一模一样,所以早起不太容易鉴别,但是按照我以前学到的知识,一般腹部比同期孕妇大、有咯血现象、且伴有玉门出血症状的,基本就可以断定这是怀有了葡萄胎了。”   ☆、358|7.20| 杜若一边听,一边只拧着眉头记下来,忽然一拍大腿,拉住刘七巧道:“我想起来了,前朝宫里的医案上,似乎有这个病症,前朝□□的宠妃怀胎五个月后,忽然腹痛难忍,顿时晕厥,群医无策,后来有一位太医说是腹中胎儿作祟,需要灌下落胎药,打下胎儿,方可保住那宠妃的性命。□□挚爱宠妃,就听从了那太医的意见,谁知一副药下去,打下来的并不是胎儿,而是血肉模糊的一团血水。” 刘七巧只疑惑道:“那怎么可能呢,葡萄胎是没有胎脉的,为什么不一早就发现了。” 杜若便只开口道:“原因其实和方才那位嫂子差不多,那宠妃一心想为□□生下龙子,所以尽管太医说她腹中胎儿没有胎脉,可是各种症状皆是有孕在身的症状,所以宠妃就威胁太医不能把真相道出。”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胎儿打下来之后,宠妃没过多久也死了,这病例是在皇宫的医案上看见的,但这真相是在我们杜家老祖宗传下来的手札上得知的。”杜若拧眉想了想,继续问道:“不知道今儿这位大嫂,会不会也跟那个前朝宠妃一样。” “我看不至于,大嫂如今的身子看起来还算正常,只要把胎儿打下来,细心观察,应该没有大碍。” 两人一路上讨论了许久,没过一会儿,就到了胡大夫家门口。这时候正是掌灯时候,胡家住在广济路上,是一个三进的小院子。杜若派了春生前去应门,又去前面的马车把那对夫妇给叫了下来。 不一会儿胡家的下人就来开门,见是宝善堂的少东家来了,忙不迭将人迎了进去,又向里面喊道:“老爷、太太、少东家来我们家了。” 胡大夫这会儿也是才回来没多久,正在大厅里喝茶休息,等着下人们布膳,听闻杜若来了,忙不迭起身迎了上去,开门见山道:“少东家这时候驾临寒舍,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吧?” 杜若向胡大夫作了一揖,只笑道:“今儿在安济堂遇上一个病人,我实在摸不准她的病情,所以就来请教你老人家了。” 胡大夫见杜若对他如此恭敬,心里自然是如吃了蜜糖一样,只笑着道:“请教说不上,不过研究疑难杂症,倒是我老头子的喜好,我们去书房慢慢说。” 胡太太见刘七巧也跟着过来,只上下打量了刘七巧几眼,才笑着迎了上去道:“这就是大少奶奶吧?真是好相貌,跟小杜太医站在一起,真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啊!” 胡太太中年发福,长的圆滚滚的,一看就是心宽体胖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么顺着胡大夫,这个年纪还纳个年轻貌美的美妾。 “夫人你谬赞了,我家相公确实是个好相貌,我就一般了。”刘七巧从未觉得自己这张脸有什么特别出挑的地方,充其量就是看着很顺眼,所以她也自然很实事求是,不过杜若的相貌是人人夸奖的,她倒是高高兴兴的就收了赞赏。 那边胡大夫正要带着病人往书房里去,胡太太便笑道:“他们男人们做事,我们就不掺和了,我让丫鬟上茶,我们两聊聊家常。” 刘七巧虽然盛情难却,却更想进去听听那妇人的病情,只笑道:“夫人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我……” 胡大夫闻言,只立马转身对胡太太道:“你忙你的去,大少奶奶是这方面的高手,我还有事要请教她呢。” 胡太太心里就奇怪了,不是听说这大少奶奶只会接生吗?难不成还是个大夫。不过胡太太也没空纠结,只笑着道:“那你们先进去,我让丫鬟给你们送茶进去。” 胡大夫点了点头,又转身吩咐道:“记得沏今年才得的雀舌,好茶别不舍得拿出来招待人。” 胡太太听了,只笑着嗔怪道:“你这死老头子,还用你说吗?这是少东家在呢,又不是你那群狐朋狗友的。” 胡大夫一听胡太太开始揭他短了,只急忙道:“你快去快去,少在这儿废话。” 胡大夫带着杜若他们穿过天井,进了后排的书房,众人坐定了,杜若这才开口介绍道:“这位嫂子腹鼓如孕,且伴有呕吐、心悸、又加咯血,玉门见红之状,本应该是有孕之身,可偏偏测不出胎脉,还请你老人家看一看。” 胡大夫闻言,顿时就好奇了起来,只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妇人,招手让她上前,在胡大夫对面的凳子上坐下。胡大夫撵着花白的山羊胡子,在妇人的脉搏上搭了半刻,闭着眼睛略略点头。众人都不敢出声,那大汉更是紧张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只盯在胡大夫满是皱纹的脸上。 过了片刻,胡大夫睁开眼睛,松了那妇人的脉搏,问杜若道:“少东家,按照你的判断,这位妇人是个什么病症?” 杜若想了想道:“我觉得应该是腹中有痈肿,还是要开软坚化结的药,把痈肿化去。” 胡大夫点了点头,只笑着道:“也不怪你不知道这病症,这病症极其少有,便是我这辈子也不过遇到两次,这次还是第三次。” 这时候胡太太带着丫鬟们进来送茶,胡大夫便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众人接了茶坐下。那大汉已经等不及问道:“大夫,我娘子那肚子里怀的,真不是个娃?” “怎么说呢?若说不是娃,那确实也是因你而起,若没有房事,断不会有此症状,可若说是个娃,它又确实是个死物。”胡大夫拍拍脑门道:“还得把它打下来,不然你娘子性命不保。” 杜若闻言,只笑道:“七巧和胡大夫您说的一模一样,我在前朝宫里的医案上,也见过这种按例,可惜最后……”杜若想起那妇人还在场,怕吓着人家,便没有再往下说。 胡大夫只点点头道:“这样吧,明天下午我在店里,你们明天过来,我开一剂落胎药,先把胎儿打下来,但若是下的不干净的话,还要让少奶奶出手为你清理清理。” 那大汉听胡大夫这么说,已是傻眼了,只忍不住问道:“这当真不是孩子?” “是不是孩子,明儿落胎药下去就知道的,她肚子里若真的是个孩子,你尽管拆我的招牌。”胡大夫说完,只笑着摆摆手道:“不行不行,我的招牌也是宝善堂的招牌,这个我倒是做不了主了。” 杜若只接着道:“尽管拆宝善堂的招牌,这个主我还能做。” 那妇人这会儿已经心如死灰,靠在那大汉的怀中道:“当家的,为什么我们这么命苦呢,好不容易怀上了,还不是一个好的,你让我如何是好?” 那大汉这时候也不得不接受事实,只摇头道:“算了吧,保命要紧,要是你没了,家里也没法过了。” 杜若先命人将那对夫妇送走,又问胡大夫道:“胡大夫,你之前遇上的那两个病人,如今如何了?” 胡大夫捋了捋山羊胡子,只想了想道:“有一个到是后来好了,听说还生了一个儿子,还有一个,那事情之后没多久就死了,具体原因,我一直没弄的清楚。” 刘七巧在边上听到现在,这会儿才站起来道:“这种病症其实也是分良性和恶性两种,按照胡大夫说的,第一个好了生儿子的,应该是□□的,而第二个去世的,应该是恶性的。” 杜若只忍不住问道:“那这良性和恶性,如何鉴别?”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是看治疗后的效果吧。”刘七巧生怕吓着胡大夫,便没再敢往下说。 讨论完了病情,两人便起身告辞,胡太太要留了杜若他们在胡家用晚饭,胡大夫想起杜若那身子,为保安全起见,还是没有勉强,只送了他们出门。 刘七巧上了车,这才对杜若道:“其实这良性和恶性,在我们那个年代也是能鉴别的。” “你的意思是,也要用到仪器?” “聪明,不过这个仪器和之前的仪器可不一样,因为鉴别良性恶性,靠肉眼是看不出来的。”这些西医上的东西,对于杜若来说确实有点陌生,不过幸好杜若求知欲强烈,一点儿也不觉得生涩难懂,反而还很感兴趣。 “怎么看?这倒是很奇怪,你研究的医学跟我现在学的,似乎完全是不一样的。”杜若只拧着眉头道。 “简单点说吧,就像人一样,有的人长的好看,有的人长的难看,那长的好看的就是良性的,长的不好看的就是恶心的,用这个区分就好了。” “这倒是说的有点明白了,可惜我们现在还是没有能看清良性恶性的仪器,万一那妇人……”杜若只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又想到那妇人。 刘七巧也跟着担忧了起来,若是那妇人得的是恶性葡萄胎,那就很容易癌变,在科技那么发达的现代,癌症还是侵蚀人生命的第一疾病,更不要说现在这个时代,如果真的癌变,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359|7.20| 杜若和刘七巧回到杜家的时候,杜太太早已经命清荷带着小丫鬟在门口等着了。清荷见两人回来,忙不迭让小丫鬟先回去通报,自己则迎了上来道:“大爷今天回来怎么这么迟,怕是饿坏了吧?太太方才还唠叨,说大爷你是不经饿的,万一饿出个好歹,以后她可不让你再去安济堂给人义诊去。那些穷人听说有太医去看病,恨不得半夜爬起来排队,大爷你这身子如何吃的消?” 刘七巧见清荷唠叨了这么一大堆,只笑着道:“方才我还说心疼的不行,不肯让他去呢,这会儿你又说一遍,一会儿见了太太,指不定还要再说一遍,我瞧着相公的耳朵,只怕是要生老茧了。” 清荷只向刘七巧行了礼,笑道:“奴婢是想着一会儿太太肯定要说的,不如奴婢先说了,也好让大爷有个准备,谁知道奶奶原来也已经说过了,那倒是奴婢说多了。” “关心他身子的话,哪里有嫌多的,我就怕我们照顾不周,让太太费心了呢。” 三人一边说一边只望如意居走去,杜太太已经用过了晚膳,这会儿只坐在一旁陪席,杜老爷应该已经去书房里去了。杜若和刘七巧两人确实已经饿得有些有过了,杜太太只先让杜若喝了一碗笋干火腿汤稍微垫了垫,才让丫鬟给他添了一碗软米饭。刘七巧出了月子便不大忌口,什么菜都吃的很欢实,吃完之后,才觉得胸口已经硬邦邦的跟石头一样了。原来她出去的太久了,居然也有了涨奶的感觉。刘七巧不等杜若吃完,便急急忙忙的就先回了百草院给杜文韬喂奶去了。 杜太太见杜若慢慢的吃饭,动作儒雅、举止得体,越发就母性大发起来,一个劲给杜若添菜,又开口道:“你瞧瞧,这一整天在外面,可不是熬瘦了。” 杜若都有些忍俊不禁了,这一天哪能就看出瘦来。只听杜太太又接着道:“你爹也真是的,好好的要去开什么安济堂,你当我不知道他,他是怕到时候两房分家,没有二房的生意。可我这几天琢磨了一下,倒也有几分他的道理。” 杜若见杜太太这么说,也放下了心来,只开口道:“娘,我不通经济,但也不能一直靠着二弟,老太太虽然疼我,可我们做人也要将道理,终究是要分家的,还是要给二房一份基业的。” 杜太太闻言,只略略侧过身子道:“你爹是嫡长子,这些原本就是他应得的,再说也不是不给二房钱,何苦呢!如今还要叫你为了安济堂的生意去做义诊,我就是舍不得这个,宝善堂的大夫那么多,偏偏叫你去做什么呢?” “娘你多想啦,我爹是为了我好,当太医平常一天说多了不过才能看两三户的人家,接触两三个病人,可在店里面开义诊,我这一天就看了百八十个人,你想想看,这对我医术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考验和提高,就算爹不让我,我自己也是要去的。” “什么?你一天看了百八十个病人?那你这手指搭脉都要搭出老茧来了!”杜太太实在是心疼的不行了。 杜若见自己越劝反而越离谱了,只连忙噤声了,安安静静的继续吃饭。 刘七巧才回百草院,就听见杜文韬正在那儿哭的伤心呢。赵奶娘抱着他在院子里绕来绕去的,瞧见刘七巧进门,急忙道:“哥儿不哭咯,娘亲回来啦,天黑啦,娘亲到家啦。”赵奶娘说着,只急忙抱着杜文韬迎了上来道:“奶奶可回来了,从天黑开始就一直哭到现在,我和小宋两个人轮流哄着也没辙。” 刘七巧只急忙从赵奶娘的怀中接过了杜文韬,只见他哭的一双眼睛都眯成了小缝,眼角挂着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刘七巧只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道:“宝贝乖,快别哭咯,娘回来啦。” 说来也奇怪,一直握着小拳头一个劲闭着眼睛哭的杜文韬忽然安静了下来,只睁开眼睛,看着刘七巧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刘七巧捏了捏他的小脸,嗔怪道:“人小鬼大,饿了吧?娘亲喂你。” 刘七巧喂完了杜文韬,那家伙才心甘情愿的让奶娘们抱走了,刘七巧伸了一个懒腰,忙让丫鬟们打水进来沐浴,这天气太热,她已经粘的一身汗了。 刘七巧洗完了澡,却没见杜若回来,只让连翘出门去二房那边打探打探消息,杜二太太今天走了,也不知道二房今晚会怎么样,其实刘七巧还是比较在意杜二爷的想法的。在刘七巧看来,杜二爷虽然娶了四房姨太太,但是对杜二太太这个正室,还是很尊重厚待的。 不多时,连翘就打探了消息回来,只开口道:“我也没敢多问,就是问了平常在二太太房里的丫鬟,丫鬟说二老爷今天回来就去了福寿堂,出来之后似乎很平静,不过今天二老爷倒是没去其他姨娘的房里,一个人住在正房里头。方才二爷也去过,父子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后来二爷走了,二老爷房里的灯就熄了。”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心里终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虽然杜二太太这些都是咎由自取,可人总是有一丝恻隐之心,几遍杜老太太不听,终究也是自己没开这个口。刘七巧叹了一口气,这才去书房又去想那宝育堂的事情。 第二日一早,按例要去福寿堂给杜老太太请安,如今赵氏坐小月子、杜二太太又去了庄子上,二房来请安的就只剩下杜苡和杜芊姐妹两,还有杜二老爷和杜蘅了。 杜二老爷的神色倒是和往日没多大区别,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众人请过安,说了一些家常话,杜老太太便让各自散去。这时候杜二老爷只犹豫了一下,起身走到杜老太太跟前,毕恭毕敬的跪下来道:“老太太,上回说的分家的事情,我和蘅哥儿已经商量好了。说实话父亲去的早,这十几年全赖着大哥大嫂的照顾,我们二房才能有今天,分家的事情,就让老太太全权做主,老太太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分。” 众人都没料到杜二老爷有这么一招,只都惊讶的看着杜二老爷。杜老太太更是吓了一跳,只急忙让丫鬟扶了二老爷起来道:“我就是要听你们的意思,这才让你们好好考虑考虑,你这么说,我越发不好开口了。” 杜老爷知道杜二老爷虽然风流不羁,心底确实再纯良的不过的,也知道他是真心说着一袭话,便只开口道:“老太太,自从上回你提出了分家一说之后,我心里也不是没想过这事情。其一,老太太如今身康体健,我们兄弟两人也正当盛年,按说提及分家之事,还太早。其二,我们兄弟两人从小守望相助,兄弟同心,也确实不想分开,虽然分家是常事,但也有不分家的,便是到我们老了再分家,那也是有的,所以还请老太太先收回成命,我和二弟两人还不想分家。” 杜老太太看了一眼杜老爷,只笑道:“老大你是醇厚人啊,按说我这个时候提起分家,不管哪方面,那都是大房得益,你瞧瞧二房,光是子嗣就比大房不知多了多少,虽然我们杜家不缺养孩子的钱,可是这都是两房分摊的,要是分开了,大房可就剩下不少银子了。” 杜太太见杜老太太提起了这些,便也忍不住开口道:“老太太说的是有道理,这些我也并非想不到,只是哥儿、姐儿,再这么说都是杜家的子孙,也是我的亲侄女、亲侄儿,便是大房亏一些,也是无所谓的。况且蘅哥儿这几年跟着老爷走南闯北的,把原本是大郎的事情做的面面俱到,我们早已经把他当亲儿子看待了,说这些话倒是见外了。老爷不想分家,我也不想分家。” 杜太太就是有这点好处,不管心里头是个什么想法,但是只要杜老爷的说什么,她都可以无条件的站在杜老爷的身边。她一个当家的人,自然知道带着二房的花销要多出多少,但是杜老爷说不分家,她就可以无条件的支持。 刘七巧看了眼杜太太,打心眼里佩服自己这位婆婆,简直是古代劳动妇女的典范。杜若拧眉想了想,安济堂刚刚开张,这是时候生意还没进入正式的轨道,这时候马上分家,肯定会在生意上也有影响,确实还不是分家的最好时机。 “老太太,分家的事情,就等过一阵子再说吧,哥儿还小,要是二叔他们搬走了,以后连个玩伴也没有,怪可怜的。” 杜老太太见众人都这么说,也只叹了口气道:“你们以为我想那么早分家吗?我是见着了你们二堂叔家的事情,心里头害怕啊。我怕我不能安安稳稳的过剩下的日子,怕整天为了这个事情提心吊胆。既然老大说了不分家,那暂且就不分吧。” 杜二老爷一直在一旁听着,见老太太这么说,只开口道:“大哥,分吧,早晚要分,早分早好!” 杜蘅也道:“大伯放心,就算分了家,我也还是宝善堂的子孙,不会做辱没宝善堂的事情,便是我学不来医术,以后让我儿子学就是了。” 杜老太太见两方各执己见,只敲了敲拐杖道:“行了,听老大的,先不分家。”   ☆、360|7.20| 这一日早膳吃的很安静,杜若和刘七巧都再没有提及分家的事情,作为小辈,这些事情还轮不上他们插嘴,这一点刘七巧还是知道的。倒是等快用完早膳的时候,杜老爷才开口道:“七巧,我主张不分家,倒是没有问问你和大郎的想法,也不知你们是怎么想的。” 刘七巧知道虽然这话里头带着杜若,但主要还是问自己的想法,安杜若的性格,肯定是不想分家的。刘七巧想了想道:“其实老太太如今身康体健,爹和二叔也兄弟同心,分家确实不急在一时,老太太的担忧自有老太太的道理,但我相信爹和二叔跟南边的大堂叔和二堂叔是不一样的,因为爹和二叔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杜老爷原本还觉得他自己一意孤行,不想分家,下面两个小的会有怨言,没想到刘七巧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简直让杜老爷忍不住交口称赞了起来:“就是这个道理,我和你二叔,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嫡亲亲兄弟,我们两人之前又如何会为了分家的事情反目,杜家家传至今几百年,从来没闹过这样的事情,若是我和你二叔在这件事情上也跟其他人家一样,那这宝善堂只怕也传不下去了。” 杜太太见杜老爷夸赞刘七巧,只笑着道:“老爷只顾夸七巧的好,难道不夸夸我吗?也只有我,随着你罢了。” 杜老爷闻言,只笑着夹了一个蒸饺送进杜太太的碗中道:“我又何必夸你,古语有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难道还能不随我吗?” 杜太太高高兴兴的吃着蒸饺,也不和杜老爷计较,只开口道:“只是以后安济堂义诊的时候,你也顾及着点大郎的身子,大热的天,看那么多病人,你这当爹的也真够狠心的。” 杜若闻言,急忙笑道:“不过十日才去一回,平常我在太医院的事情也不算多,权贵人家都喜欢请老太医上门,我的病人也不多,不过就是一些高门大户里头惯不受人待见的庶子庶女。” 杜太太听杜若这么说,只开口道:“他们愿意请太医去瞧,那已经是受人待见了,真的不受待见的庶子庶女,只怕有的人家连我们宝善堂的大夫都不舍得请呢。” 杜太太虽然家中也是人丁稀少,下头只有一个弟弟,但是身在闺阁中,又岂能不知那些闺阁女子的苦处,只叹息道:“这样也好,不让你去瞧那些老封君,我才放心呢,姑娘少爷的生病,不过就是多调理调理就好。” 众人用过了早膳,刘七巧送了杜若出门,自己责回百草院给杜文韬喂奶,七七八八忙完的时候,差不多也已经是巳时二刻了。这时候刘七巧才想起昨天在胡大夫家的那个病人来,只一拍脑门道:“我就说今儿有什么事情没做,差点儿耽误了大事情。” 刘七巧坐着马车去往长乐路宝善堂的时候,那生病的妇人已经由她相公陪着,坐在了宝善堂隔壁专门打胎的小房间里。贺妈妈正在那边安慰那妇人道:“我说小嫂子,你年纪也不小了,何苦冒这个风险,非要生个儿子呢,这年头争气的闺女不比儿子强,远的不说,便是我们杜家的两位少奶奶,那可都是能干的人,把我们杜家料理的妥妥当当的。” 那妇人心情还很抑郁,听贺妈妈这么说,也没解开眉宇,只一个劲低着头抹泪。贺妈妈见刘七巧进来,急忙起身相迎,福了福身子道:“这位嫂子还在哭呢,奶奶不如劝劝她?”贺妈妈说着,又对那妇人道:“你不知道,我们奶奶最心善了,有姑娘来我们这儿打胎,我们奶奶还不忍心呢,胡大夫都说了,你这孩子不好,弄不好会害了你的性命的,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若是信不过我们,我们也不想做这坏人。” 刘七巧见贺妈妈说的口干舌燥的,只笑道:“你妈妈,您不用再跟这位嫂子多说了,一会儿药喝下去,那东西下来了,嫂子自然就知道我们是为了她好了。” 没过多久,厨房里头的老妈子便端来了一碗汤汁浓厚的落胎药,贺妈妈只闻了闻,开口道:“这和平常用的落胎药还有些不同。” 胡大夫听说妇人要喝药了,也很紧张,从诊室里面走了过来道:“我怕一会儿药效来了,这位大媳妇会受不了,所以特意多加了几味温补的药材在里面。” 那妇人看了看黑漆漆的药汁,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大汉,犹豫着要不要把药喝下去,那大汗见状,直接发话道:“大夫要你喝你就喝吧,活该我这辈子没儿子。” 妇人一听这话,顿时就哭了起来道:“相公,我不喝了,这孩子就留着,随便他生出来是个什么样,赌上我的性命也就是了。” 那大汉闻言,只很很的跺了跺脚,夺过贺妈妈手中的的药碗,伸手就给那妇人灌了下去,妇人毕竟力气小,挣扎不开,只能半推半就的就把药给喝了下去。 众人才要上来劝,一碗药已经见底了,那大汗把药碗往那盘子里头一放,坐下来道:“等着吧,到底是个什么,总要看一眼,我也就死心了。” 药下去不过两刻,产妇的肚子果然就疼了起来,只抱着肚子打滚。刘七巧急忙让贺妈妈将她扶上了产床,又对那大汗道:“大哥,人人都说产房里头晦气,你要是不愿意在这儿呆着,那你就出去吧。” 那大汗挠头想了想,只摇摇头道:“那可不行,万一出来个孩子,你们楞说不是,我去哪里叫屈去?” 只踩才说着,那边贺妈妈已经惊讶的大叫道:“快来看,出来了出来了,全是水泡子,哪里来的孩子呀。” 只见一串葡萄状的血泡混合着血液从产妇收缩的下&体寄出来,调到产床下的木盆里头,渐得满地鲜血。 那大汗急忙上前几步,看了一眼,早已经白的面如死灰。 刘七巧蹲下来,带着手套检查了一下分娩物的完整性,又伸手进去,仔细检查了一下妇人的子宫情况,只开口道:“贺妈妈,这种情况下一定要做一个清宫,防止这些病变的东西残留在体内,这样对大人的身体会有伤害。” 贺妈妈虽然看了刘七巧操作了几次,但还没亲自动过手,不过这次产妇是怀得葡萄胎,难度很大,所以刘七巧也不敢让贺妈妈来,便只又让她在一旁看着,开始为产妇清宫。 产妇这时候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见刘七巧在她下身又是掏又是动的,便只小声的问道:“少奶奶这是……这是做什么呢?胎儿都下来了,里面总该没东西了?” “这可说不准,我不骗人,也不吓人,你这病要静养,回去之后就跟坐月子一样休息一个月,记住不能老躺着,要多下床走动,这样才能有助于恶露排出。胡大夫的药每天都要喝。一个月后,让你男人带着你,再去安济堂找杜太医,他每个月的初三、十三、二十三会在那边开义诊,到时候让杜太医给你复查就可以了。”刘七巧一边说,一边小心的做着清理动作,贺妈妈在旁边仔仔细细的看着。 刘七巧又道:“动作一定要轻,手上要有准头,里面任何东西都不能弄伤,因为在身体里面,弄伤了很容易感染,就不容易养好了。一般情况不需要做清宫,如果是小产之后,下带不止,吃什么药都不管用的时候,就必须要做清宫,这样就能好的快。” 贺妈妈只一个劲点头听着,又听刘七巧道:“一般小产,三到五天就不会见红,如果超过半个月持续有见红,那就需要清宫了,不然的话,对大人的生子,也是很不利的。” 贺妈妈把这些一一记下来,刘七巧这会儿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刘七巧摘了手套,洗过手之后,和贺妈妈一起将产妇扶到边上的炕上躺下了,对坐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大汉道:“大哥,回去好好照顾嫂子,年纪大了可不能这么折腾,这一个月是万万不能有房事了。” 那大汉闻言,这才回过神来道:“我是鬼迷了心窍,一心想要一个儿子,居然连大夫的话都不听,差点儿害了孩子她娘啊!” 刘七巧见他已有悔意,只笑道:“你的心情我理解,这种事情确实发生的也比较少,便是平常的大夫,他测不出胎脉,那也不敢说嫂子怀的不是个孩子,这毕竟是你家里的事情,咱作为大夫,也不能逼着不想治病的人治病,我这一次是真的没法子,要是不用强的,嫂子这性命,只怕也就保不住了。” 大汉见刘七巧这么说,越发惭愧了起来,只跪下来道:“少奶奶,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明明知道你外号送子观音还不信你,您大人不记小过,别跟我一个莽夫一般见识。” 刘七巧这时候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这大概就是作为一个大夫的成就感。 “你放心吧,嫂子这年纪了,也不是不能怀上孩子,就是年纪大了,危险性也更大一些,所以我才劝着你,其实生不生儿子也无所谓,有了闺女,以后抱外孙也是一样的。” “少奶奶您说的对,我就安安心心抱外孙得了。”   ☆、361|7.20| 在宝善堂一直忙到午后,跟着胡大夫一起吃了一顿便饭,又送走了那对夫妇之后,刘七巧这才回了杜家。 稍稍歇了一个中觉,醒来的时候还没到用晚膳的时辰,天气倒是阴凉了起来。刘七巧想起昨天的事情来,便忍不住想去赵氏房里看一看,也不知道杜二太太走了,她会是个什么反应。说白了刘七巧也是普普通通的姑娘家,这点八卦心思也是有的。正巧今儿厨房里头去外头买了新鲜的西瓜过来,按着规矩,想来二房的那些婆子是不会给赵氏吃西瓜的,所以刘七巧只命紫苏稍微切了几片中间最甜的地方,放在瓷碗里头,一并带着过去。 紫苏跟在刘七巧身后,心里头多少也有些忐忑,昨儿杜太太的那些话说的明白,只怕过不了多久李妈妈就要上刘家提亲去了。刘七巧按说肯定知道这事情,这事情若刘七巧不提,杜太太肯定也不会提。但是偏偏刘七巧回来之后,一直没见闲着,紫苏想跟她说几句体己话的时候也没有,如今这主仆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紫苏便也忍不住开口道:“奶奶,昨儿我先回来,太太跟我说了些话。” 刘七巧闻言,便知道杜太太已经把事情跟紫苏说了,只笑着道:“那你觉得如何?你跟着我这两年,处处尽心尽力,我自然也要为你考虑的。” 紫苏挽着食盒,紧随其后,只低声道:“我自然听奶奶的,不过还请奶奶答应我一件事,便是我出嫁了,也让我在奶奶跟前服侍着。” “你这丫头,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倒是先说了,我原本就是想说这个,你即便是嫁人了,以后还是在我跟前服侍,大爷身边少不了春生,就跟我身边少不了你是一个道理。” 紫苏听刘七巧这么说,心头也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只点点头道:“奶奶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刘七巧去赵氏房里的时候,赵氏倒是也刚刚睡醒,正靠在床上跟几个丫鬟唠嗑家常,又有奶娘抱着瀚哥儿和杰个儿坐在一旁,看着倒是气氛和睦。赵氏见刘七巧进来,便喊了奶娘带着哥儿们出去玩,只让茯苓沏了茶在跟前服侍。 “大嫂子,昨天的事情,你可怨我做的太过了点?”刘七巧并没有提及昨天的事情,倒是赵氏自己先提了起来,刘七巧只笑了笑,命紫苏拿了切好的西瓜出来,让茯苓端着送去给赵氏,开口道:“其实说起来二婶娘有时候也的确是糊涂了,但我私下里以为,她倒并不是真的要害你和孩子,即便是你,当初若不是出了这件事,只怕也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这一点赵氏没反驳,只用签子插了一块西瓜往嘴里放道:“这事情说起来我也有错,只是昨天一时气上心头,所以就……昨晚二郎回来,得知了这个事情,尽连半句怨言也没有,我心里想着,大抵是昨儿嫂子出门的时候遇见了他,劝了他几句。” 刘七巧倒是没想到赵氏会这么想,只笑着道:“说起二叔,我倒是要恭喜你,我能看出来,二叔虽然平常看着有点风流不羁,可芯子里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这辈子算是没跟错人的。” 赵氏听刘七巧这么说,只细细回想了一下她嫁进杜家这三年,除了头一年婆媳不睦,闹的夫妻离心之外,后来两年,杜蘅对她确实也很是不错,所以赵夫人没没觉得没给她选好人家,她私底下听了,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这一点我自然是知道的,就冲这件事情他没有偏帮着太太,我心里已经是明白了几分。”赵氏楠楠的说着,好强的人一般在身子不适的时候,往往就少了些锐气。赵氏只想了想道:“最近我身子也不好,今儿也听说老太太那边发话了,大房二房先不分家,我心里也高兴,如今太太不在,下面还有两个小姑子,若是要指望我张罗,只怕会委屈了她们,偏生她们都是姨娘养的,有些事情也不能让姨娘出面,我静静想了想,左不过一两个月,还是把太太接回来吧。” 刘七巧这时候越发就佩服起了赵氏来了,这一招进退有度做的真真是好,其实再过一两个月,便是赵氏不说,只怕老太太也会迫于杜茵的压力,把二太太接回来的,如今赵氏竟自己想通了。 “还是你想的周全,姑娘家出阁,自然是要由嫡母出面的,你这里要是能既往不咎,老太太那边只怕也没什么问题,说白了老太太还不是心疼你还有你那没了的孩子。” 赵氏闻言,也只浅浅一笑,又吃了几块西瓜,只笑道:“也就嫂子会给我带这些东西来吃,我那几个老妈妈,不但不让我出房门,连稍微凉一些的茶水也不让我喝,这大热天的喝热茶,又弄的我是一身汗,还不让我好好洗澡,不过就是小产了,还闹得跟真的坐月子一般。” 刘七巧只笑着道:“有句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只管听着,我这边有什么好吃的,只要是你能吃的,我自然会给你送过来。” 赵氏只感激的点了点头,见刘七巧起身告辞,只喊住了刘七巧道:“嫂子,多谢你了,之前的事情,是我太小心眼了,还请嫂子多多见谅。” 刘七巧闻言,只稍稍一愣,不过见赵氏说的这番诚恳,也知道这次必定是冰释前嫌、新仇旧恨一起了结了。刘七巧从赵氏的房里出来,茯苓只跟着出来送刘七巧,一边走一边笑着道:“我们奶奶这次,大抵是真的想通了呢。” 刘七巧只笑道:“你们奶奶其实人不错,但骨子里还是要强,如今她病了,自然什么都看开了,就是不知道她病好了,会不会还这么想呢!” 茯苓知道刘七巧看人向来很准,况且这一段日子她服侍赵氏,也略微摸熟了赵氏的脾气,只笑道:“奶奶说的是,我们家奶奶就是有那么些小聪明,人前人后的,想的太多了,如今遭了这次罪,倒是因祸得福了,我看着比她管家时候还心宽体胖些。” 分家的事情告一段落,除了请安的时候瞧不见杜二太太之外,生活也没有什么变化。说起来杜二太太也算是可怜的,这事情要是搁在了别家,好歹娘家人也会来问几句,可偏生齐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又靠杜家帮着,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敢来说情。幸好杜老太太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老太婆,只喊了身边的贾妈妈也去庄子上跑了一趟,把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安顿好了,让杜二太太虽然住在那边,好歹也不至于受委屈。 听说贾妈妈走的时候,好几个原本服侍二太太的小丫鬟都跟着想要一起回来,其中就有秀儿。杜二太太也知道什么叫树倒猢狲散,一气之下,只恨不得把她们都打发了。偏生贾妈妈又不肯带她们走,正是两头都没落着好了。 到了七月初,赵氏也做完了小月子,杜茵更是三天两头的跑回来,想求着老太太把杜二太太给放回来。杜老太太觉得自己还没清静够了,只摆摆手道:“不着急,你娘向来肝火旺,住在庄子上山清水秀的,对她的身体好。” 杜茵也知道杜老太太不会苛待了杜二太太,不过就是脸面上过不去罢了,便也只能点头称是。杜茵虽然嫁了过去,可是后年姜梓丞又要去考科举,所以在家里也没有多留几日,又去了玉山书院上课去了,为了男人的功名,即使独守空闺,也只能忍耐了。杜老太太知道她的艰难,只劝慰道:“少年夫妻老来伴,你和丞哥儿年纪到了,总要办一下的,总不能等着丞哥儿高中了你再嫁过去,这样你两个妹妹也耽误不起,我虽然舍不得你,也不能留你。” 杜茵只点点头道:“老太太的心思我自然是明白的。” 杜茵出嫁已有一个月,已经有着几分少妇的韵味,刘七巧便笑着道:“我怕老天太是多心了呢,你们看看茵姐儿,是不是比在家里头的时候更出挑了点?” 杜太太也瞧着杜茵,只笑着道:“越发像别人家的媳妇了,姜家的家风那是没的说的,对了,丞哥儿读书辛苦,一会儿别着急走,到我的如意居坐一坐,我给丞哥儿准备了一些补品,你带回去。” 杜茵只连忙谢过了,又道:“如今他身子可硬朗了,家里婆婆,太婆哪个不是记挂着他的,太太倒是不用去想他,只留给大哥哥就好了。” “你大哥哥如今不爱吃这些,讲究什么食补,一应的补品都已经不怎么吃了,我看他最近到也长了几斤肉,便没逼他,读书人总归是更辛苦一些的,你便带回去吧。” 杜茵又在杜老太太的福寿堂坐了一会儿,便被杜苡和杜芊拉着走了,姐妹三人有日子没见了,自然是念想的很。刘七巧和杜太太也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   ☆、338|7.01| 入了夜,将宾客都送走了,杜若和刘七巧两人才在房里歇了下来。刘七巧毕竟第一天出月子,路走的有些多,还是有些累了,杜若只好心的在身后为她按摩,凑到她耳边问道:“我听说今儿孔家送礼来了?” “正是呢,是孔家大姑奶奶送的。”刘七巧只伸了一个懒腰,在床上滚了一圈,靠在杜若的身边抱着他的大腿道:“上回你说爹已经答应了洪家入股的事情,我这边算一下也过去好几个月了,那时候你说等我这一胎生完了再商议,如今我已经生过了,是不是该?” 杜若知道刘七巧是个急性子的人,但也没料到她这么着急,这才出月子第一天呢?就想起这事情来了? “我说你这脑子能不能不要转这么快,不是说生个孩子笨三年吗?你这还没一个月呢?”杜若只笑了起来,顺手理了理刘七巧的长发,接着道:“不过有一件事情,倒是要跟你说一下,就是之前朱姑娘手里的那几家店,老爷派人去搭理了之后,发现好些药材都是好的,可若是放得时间长了,难免就会坏了,所以老爷这边已经重新让人开业了,名字还叫安济堂,老爷的意思是以后宝善堂帮助经营安济堂,每年将利润的百分五十拿出来给朱家,不过若是没有盈利,那这钱就自然没有了。” 刘七巧想了想,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店关着虽然不赔本,可终究也是资源浪费,况且据刘七巧知道,安济堂在没关门之前,生意还是不错的。宝善堂虽然是百年老店,但是它的品牌价值在这边,虽然药品不算贵,但还是有一大帮的老百姓不敢进宝善堂的大门。 当然造成这点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宝善堂的大夫,知道来宝善堂看病的定然不是些穷人,所以开起药来,成本意识较差,这样一来,也造成了很多老百姓不敢到宝善堂看病的原因。 但是能去宝善堂请的起大夫的,一定不会在乎这几两银子的药钱,所以这就造成了一个小范围的循环,而穷人可能永远不敢去宝善堂看病,因为宝善堂的大夫不会开便宜的药材。 虽然刘七巧一早就知道这一点,但是宝善堂的大夫,每年按照他看病的次数和开药的银两,是要分红利的,一直开便宜药材的大夫势必会少很多银子,但也同时会有损失病人的风险,这就要看大夫自己的权衡了。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开便宜药的大夫,肯定分红的银子会少很多。所以很多百姓会请专门的大夫看病,然后去专门的药铺买药,这样虽然自己麻烦了一点,但却是最省钱的办法。 “嗯,爹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其实我也想过,当初安济堂进京开店,对宝善堂的生意并没有什么影响,可他照样也能一家家的分号开起来,相公,你没有想过,这是什么原因?”刘七巧平躺下来,抬头看着杜若,见他脸上有了一丝疑惑,只开口道:“那就说明安济堂抢了别的药铺的生意,却没有抢宝善堂的生意啊。而那些客人为什么一开始去别的药铺,却不来宝善堂看病呢?”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也拧眉想了起来,不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刘七巧笑道:“切,你这状元之才的脑袋怎么还没我这个孕傻的脑袋管用呢?”其实在刘七巧看来,宝善堂就相当于一家三级甲等医院,里面有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材。而那些药铺、医馆就是小医院,甚至于不过就是个社区诊所。除了有钱人,一般人看小病就去小医院,去大医院那都是小医院看不好病的时候。所以,宝善堂接收的病人,要么就是京城的有钱人,要么就是在小医院求医一圈没看好病的老百姓。 而安济堂,正好是一家老百姓最爱的小医院,所以他的存在,对宝善堂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反而还能吸收原本在别的小医院看病的老百姓。所以刘七巧断定,杜老爷这样做,非但不会影响到宝善堂,还可能发现更大的商机,会因为安济堂的经营状况,去烦死宝善堂如今存在的问题。 “假设你家很穷,你生病了,会怎么办?” “请大夫呀” “请哪家的大夫?” 杜若拧眉想了想,只开口道:“宝善堂的大夫,按照资历出诊的银两不一样,最便宜的是一吊钱,最贵的像胡大夫这样的,是五两银子。” “那你知道其他店家的大夫吗?” “城西那片最有名的济世堂的大夫,出诊的银子和宝善堂是一样的,其他的药铺有的也收一吊钱,有的只要在药铺里面抓药,大夫是不收诊金的。”杜若虽然不谙庶务,但是该知道的他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你说的没错,那些不收诊金的药铺,里面的药材价格和宝善堂也是差不多的,有的甚至还便宜一些。而宝善堂非但要收诊金,药材的价格在同行中也是偏贵的。所以这就造成了来宝善堂看病的人大多都是家资殷实的人,因为一般的穷苦人家,根本付不起诊金和药费。而京城的百姓,有七成以上都是穷人,宝善堂的客人只集中在那三成。” 杜若以前从来没想到过这个问题,被刘七巧这么一说,顿时就茅塞顿开,只一拍脑门道:“原来是这个道理!”杜若只兴奋的站起来,在房中来回踱了几圈,站定了对刘七巧道:“你这么一说,我全明白了,怪不得每年宝善堂施医赠药,可来宝善堂看病的普通老百姓还是那么少。当年我给阿汉开了一个全是便宜药材的方子,他也不肯来宝善堂抓药,原来宝善堂在京城老百姓的眼中,是给有钱人看病的地方。” 刘七巧见杜若这么激动,只笑着道:“其实她们想的没错啦,宝善堂确实是给有钱人看病的地方,你想想看,宝善堂的东家是太医院的,这得多牛啊,老百姓有钱看病就不错了,哪能还指望着让太医给看病呢!”刘七巧牵了牵杜若的袖子,冲他眨了眨眼道:“你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做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吗?” 杜若只闭上眼睛想了想,又睁开眼看着刘七巧道:“我得把你方才说的那些记下来,明儿告诉爹去。” 刘七巧只从床上起来,从身后抱着杜若道:“爹是经商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呢,从他重新开业安济堂来看,他定然也是知道这其中的道理的。” “可是爹从没跟我说起过这个。” “你要是这块料子,不用爹说起你自己也能看出来,你要不是这块料子,爹跟你说了也没多大用处,我不过就是看着我相公可怜巴巴的,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跟你说说嘛!”刘七巧转身,朝着杜若努了努嘴。 杜若见她这样,只低下头在她唇边亲了一口道:“你今儿才出月子,又走动了一天,也累了,来日方长。” 刘七巧这次主动求欢,没想到杜若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念在杜若也是为了自己好,刘七巧也只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道:“好吧,那你抱我上床。” 杜若伸手把刘七巧抱起来,两人顶着额头往床上去了。 杜若伸手把刘七巧揽在了怀里,慢悠悠道:“今儿老太太在福寿堂说的那些话,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她是向着我们大房呢,她是心疼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又不想宝善堂今后没落下去,想让二叔跟二弟还在宝善堂里头。” 刘七巧抬起头,看了一眼靠在床上的杜若,他俊逸眉眼微微皱着,让人忍不住有些心疼。 “听说二弟晚上又喝多了?” “嗯,是喝多了,他年轻时候一向贪杯,看见酒就没命了,但自从把我喝坏了之后,就改了这个毛病,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杜若扭头,看了一眼刘七巧,只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 刘七巧听杜若说出这么一句话,也觉得特别窝心,只靠在他的胸口道:“是啊,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古话都是这么说的,你瞧瞧金陵的二老太太,为了一个宝和堂跟老二太爷闹了一辈子,最后二老太爷还是把宝和堂给了大堂叔,其实这些东西,有谁说的明白呢,非要分一个是非对错,那有什么道理,到了关键的时候,还不是各退一步嘛。” 杜若只点点头,捏了捏刘七巧的鼻尖道:“娘子,倒时候要是让你退一步?你愿不愿意?” “什么话吗?”刘七巧一把握住了杜若的手指,在唇间亲了一口,动情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跟着你退一步,那我上哪儿去啊?” 杜若闻言,只觉心口暖融融的,再也按捺不住将刘七巧扑倒在身下。刘七巧奋力挣扎了两下,小声道:“说好的来日方长呢?” “来日方才等来日再说,还有一句话叫:今日事今日毕,娘子……”杜若的声音如一汪泉水,将刘七巧整个人都融化了。   ☆、341|7.01| 杜若和杜老爷等人回如意居的时候,刘七巧估摸着他们也该回来了,就命小丫鬟先去传了早膳。他们前脚进门,后脚传膳的小丫鬟也跟着进门。杜太太见刘七巧出门来迎,只开口道:“大郎说你还没起,我还想着一会儿让丫鬟把早膳给你送过去,怎么你倒是自己来了?” 刘七巧只笑道:“原是醒了一会儿了,只是觉得身子懒怠,所以动作就慢了一点,又怕错过了时辰,相公才替我告了假。” “你才出月子,身子懒怠那是正常的,少不得要在过上一两个月,才会好一些。”杜老太太说着,只拉着刘七巧一起进门,又问她道:“你平常也不长去店里,这一个月又一直在家,倒是怎么知道的宝善堂的生意,还跟大郎说了那么多,我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也隐约觉得很有道理。” 刘七巧见杜太太提起这事情,便转身问杜若道:“怎么今儿跟老太太请安,还提起了生意上的事情?” 杜若只笑着道:“就是说了几句关于安济堂重开的事情,老太太也怕影响咱们宝善堂的生意,所以我把你昨晚跟我说的那些,都说给了老太太听。” “那你可不是现学现卖了?”刘七巧只笑着,又上前向杜老爷请了安。丫鬟们已经布好了早膳,众人这才落座用膳。 杜老爷看了刘七巧一眼,只笑着摇了摇头道:“大郎今儿说那些话,我原本还以为是他忽然开窍了,这才有了这样的觉悟,谁知道最后还是七巧你教的。” 刘七巧一边为杜若添了两样小菜,一边开口道:“我也没教他什么,不过就是给他分析了一下道理,说起来,爹若不是参透了这一层道理,也不会重开济世堂的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啊,看来你不止接生的技术高,在生意上也是一个有头脑的人。”杜老爷只拧眉想了想,略略用了两口粥,继续道:“上回洪家父子来找我商量的事情,只怕是拖不了多久了,我再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休息,等两个月之后,咱们好好商量商量有关于你那个产科医馆的想法。” 刘七巧万万没想到,杜老爷居然主动向她提起了这件事情,只惊喜道:“老爷说的可都是真的?老爷对这件事情也有兴趣吗?” 杜老爷只笑着道:“能让江南首富感兴趣的生意,就算我不是个生意人,只怕也要有几分兴趣的,更何况你的想法还是不错的。” 刘七巧见杜老爷居然这样好说话,只高兴道:“那就太好了,我就怕老爷觉得我这是在乱折腾呢!” 杜太太听两人你一来我,我一往的说得正高兴,也只有些纳闷了,不禁开口问道:“老爷,您这是又要让七巧做什么去呢?什么叫给两个月的时间休息,如今七巧是有孩子的人了,自然要在家里带着孩子的。” “孩子家里头那么多奶娘、婆子、丫鬟,难道还带不好吗?再说我也没让七巧不带孩子,就是抽空想一想要做的事情,你就安一百颗心吧。”杜老爷见杜太太又舍不得七巧出门,只急忙就开口道。 杜若也跟着劝道:“娘你放心,七巧是我媳妇,我自然也舍不得她在外奔波,这事情只要她动动脑子,等真的办成了,我们再请她出山不迟。” 杜太太见儿子老子统一战线,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无奈道:“随你们去吧,只有一点,可不能让七巧太操劳了,她可还要继续为我们杜家开枝散叶的。” 刘七巧听杜太太提起这个,吓得差点儿就咬上了筷子,急忙就闷头吃东西。 一时间用过了早膳,刘七巧亲自送了杜若出门,两人在门口分开。原先刘七巧是很想出门逛一逛的,毕竟她在家已经整整憋闷了很长世间了,可今儿她本就起晚了没去给杜老太太请安,这时候要是出门,只怕又要有人在杜老太太面前吹耳边风了。 刘七巧正往百草院走,恰好就遇见了赵氏房里的丫鬟拎着食盒从议事厅出来,见了刘七巧只忙向她行礼,刘七巧只点了点头,命她们起身,心里倒是有些狐疑起来,赵氏如今管家已经忙到了这个程度了吗?连回房用早膳的时间也没有了? “最近你们奶奶辛苦了,你们做丫鬟的要多尽心一点才是。”刘七巧也没别的话说,就随便说了一句,丫鬟们只都点头称是。 刘七巧才走到百草院门口,就听见里头是哭声震天,小丫鬟正手忙脚乱的,见刘七巧进门,只急忙上前道:“奶奶回来啦,小少爷正哭呢,两位奶娘轮流哄着都不行,哭得可伤心了。” 平素这个时候一般是刘七巧刚睡醒的时候,这时候刘七巧的奶最多,够杜文韬吃一顿饱的,所以杜文韬也习惯了这个时候吃刘七巧的奶,这渐渐的半个月过去之后,他似乎也养成了这个习惯,所以今儿一早醒来,不管是谁喂他奶他都不肯吃,只一个劲握着小拳头哭呢。 刘七巧听那哭声简直是凄凄惨惨的,无端就心疼了起来,只急忙就进门道:“快来让我抱抱,他大概是认人了,知道这时候该吃谁的奶了。” 这会儿赵奶娘正使出浑身解数来哄杜文韬,奈何他是半点也不给面子,只急的赵奶娘一头汗,见刘七巧回来,便只抱着杜文韬上前道:“奶奶你抱一下试试,若还是哭的厉害,就还是我们抱着,这小孩子闹人最累,奶奶才出月子,可不能累坏了身子。”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看见绿柳她嫂子五个多月大的儿子还在那边睡觉,这小家伙闹的个天昏地暗,那小家伙是睡得天地失色,倒是淡定的很。 刘七巧接过杜文韬,在怀里哄了两下,那家伙只一味的哭,也不睁眼看人,刘七巧便变着法子哄了他几下,可他完全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刘七巧这会儿也有点急了,绿柳她嫂子便上前来接了道:“奶奶还是歇会儿,他哭累了也就好了,还是我来抱着吧。” 刘七巧想了想,还是不死心,只开口道:“不用了,我抱着吧。”刘七巧说着,只抱着杜文韬进了里间,命丫鬟下了帘子,她还跟往常一样,坐在床上,靠着床头,解开外衣,那自己的.乳.房去蹭了蹭杜文韬的脸颊。那小家伙果然有了反应,只略略松开紧握的手,张开眼睛看着刘七巧,似乎是认了半天,这才张开嘴一口含住了.乳.头,没命的吸了起来。 这一顿可是饿得不轻,刘七巧被他吸得都疼了起来,如今杜文韬满月,力气比刚出生的时候不知大了多少,刘七巧只皱着眉头,咬着嘴唇道:“你这家伙,好歹心疼些你娘,饿死鬼投胎的不成?” 杜文韬似乎是听懂了刘七巧的话,果然减小了吃奶的力度,只伸出小手,摸着刘七巧的胸口,心满意足喝着奶。 外头的奶娘和丫鬟们见里面的哭声停了下来,只都松了一口气。赵奶娘理了理自己被扯乱的头发,摇头道:“我奶了这么多孩子,还头一次见有奶不肯喝的娃儿,这也倒是奇怪了。” 紫苏闻言,只笑着道:“那是小少爷急着,奶奶这会儿才有奶,过了这个时辰,只怕就吃不到了呢。” 刘七巧喂完了奶,抱着熟睡的杜文韬出来,也只笑着道:“看来他也开始认人了,倒是知道这时候该吃谁的奶了,越发不好伺候了。” 赵奶娘笑道:“那是小少爷乖巧懂事,等闲人家的孩子,还不是见奶就是娘,哪里还有饿着肚子等着别人回来喂的道理。” 刘七巧扑哧一笑,心里到底还是觉得欣慰的很,以前从来没感觉到做了母亲会有这样的体会,这会儿才隐隐觉得有一点母子连心的感觉了。刘七巧只坐下来,看着杜文韬的睡颜,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又忍不住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赵奶娘见了,只急忙上前道:“奶奶,这个使不得,小孩子不能睡着的时候亲他,他会太得意,以后就不乖了,会越发难带的。” 刘七巧还正愣怔着,绿柳她嫂子也道:“对对对,是有这么个说法,我婆婆也从来不准我在孩子睡觉的时候亲他。” 刘七巧见两人一本正经的表情,只笑着道:“没事,小孩子哪里懂这些,你看他睡得跟小猪一样的,哪里会知道我亲他了。”刘七巧只又忍不住伸手在杜文韬的脸颊上捏了一下,谁知道杜文韬忽然就大声的哭了起来,然后蹬着四肢再也不要睡了。 赵奶娘有些同情的看了刘七巧一眼,一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感叹,刘七巧只好重新将杜文韬给抱了起来,在怀里不厌其烦的哄着。 赵奶娘只急忙上前去接孩子,可小家伙哭的一振一振的,就只一个劲的往刘七巧的怀里钻去,哪里又能让别人抱到手。刘七巧心中也是暗暗叫苦,别这么小就开始粘人了,那她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346|7.01| 送走了杜茵,刘七巧回到书房,见杜若还真有心有意的抱着杜文韬哄着,虽然从杜文韬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享受,但好歹只是严肃,并没有到掉金豆豆的地步。刘七巧上前,还没有打算要接过来抱,那小家伙已经迫不及待的伸出双手要抱抱了。 刘七巧只接过了孩子,往椅子上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我也学会了捣糨糊了。” 杜若一时不太明白刘七巧的意思,便又多问了几句,刘七巧只把今儿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说了。杜若听完,也只有些无奈道:“二婶子的性子是有些执拗,可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终究还是错了,你就这么打算瞒着了?” 刘七巧抬眸瞥了杜若一眼,笑道:“想说你去说,我可不去,你整日在外头忙,怎知这家里其实也是刀光剑影的,如今老太太正提议要分家,我们大房不管从哪一方面都是站理的,你再去把这事情一说,老太太一生气,二房那边就更不好说话了,就是看在二叔的面子上,这一次也算了吧。再说明天就是大妹妹的出阁之日,真的闹开了,难不成明儿大家都冷着脸送大妹妹出阁吗?” “你说的也是,倒是我考虑不周了。”杜若只拧眉想了想,开口道:“女人之前的事情有时候也真够复杂的。” 刘七巧见杜若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只笑着道:“杜太医经常在闺阁中行走,难道这些事情也不知道吗?” 不过这一点刘七巧倒是预料错了,杜若平常只管看病,从来不打听八卦,所以他还真的不怎么知道这些,只拧眉道:“我就是一个看病的大夫,谁还去关心人家的家事。” 刘七巧只笑着道:“其实不用你观察,你多半心里也清楚,但凡那种家庭和美的人家,就连家里人生病的次数也少,但凡那种家宅不安的人家,才是三天两头要往家里请大夫的。”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果真还真是这个道理,只笑着道:“我以前倒是没察觉,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刘七巧心道:在这样的大宅院里头要是过的不舒心,少不得会有抑郁、胸闷、月经失调的症状,不看大夫怎么行呢! 两人视线相触,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刘七巧低下头,才看见杜文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得流起了口水,急忙就忍住了笑,把孩子抱出去送给了奶娘。 赵夫人知道赵氏小产了,下午天气渐凉的时候也过来了,听杜二老爷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也稍微放下一点心来。撑着丫鬟们出去用晚膳的光景,母女两个在房里头说话,赵氏面色不好,神情也有些呆滞,显然身子还没恢复过来。 “好端端的,怎么就小产了呢?” “怪我,自己有了身孕也没在意,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二郎这阵子一直在家里头呆着呢。”赵氏靠在宝蓝色大引枕上,略微闭着眼睛,继续道:“这一阵子也确实有些累了,正好可以休息休息了。” “你好容易当上了这个家,现在倒下去,岂不是又让大房那边的人接过去了?”赵夫人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我私下里想一想,其实当这个家也没意思,反正最近老太太想着要分家,这家里头有些什么东西,这几个月我也摸透了,除了生意上的事情我没沾手之外,其他的地方,若是有分配不均的,我也能看出来,倒不如早些分家了,跟大房分开了,也是好事。” 赵夫人也跟着拧眉一起想,又回神道:“依我看现在分家倒也不是一个好时候,二房还有两位姑娘没出阁呢,现在分家,到时候嫁妆可就全摊在二房的身上了,老太太怎么就这么精明呢?” 赵氏起先没想到,被赵夫人这么一提点,立时也就想了起来,只开口道:“两位姑娘的嫁妆,一人是三千两银子,这样一样要是分家了,那二房就要多出六千两银子的开销了。”其实六千两银子对杜家算不上什么大钱,可赵家以前并不富裕,所以赵氏对钱看得也自然更重一些。 赵夫人继续道:“前几天我不是让你在二郎跟前吹枕头风吗?我看你不如就算了,这事情拖得再长一点,对你们二房有好处,我那天回家好好想了想,你想想看,大房人丁简单,你们二房就不同了,光是你公爹的姨娘就有四个,还有两个庶出的兄弟,二郎房里也还有两个妾呢,单这些,每个月的开销比起大房来,也不知多了多少,这要是一分家,二郎的生意再没个气色,只怕过不了几年,你们二房就要坐吃山空了。” 赵氏以前是在公中拿银子养的全家人,如今被赵夫人这么一说,二房可不就是这个状态。除去这些主子不说,就连奴才,也是大房的好几倍人,这些银子每个月都从她手心里过,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算出是多少银子来。 赵氏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只抬头道:“那按照娘的意思,这还不能分家了?” “分,怎么不能分呢,只是得让二郎把脚跟再站稳一些,最好走的时候能有本事把宝善堂的生意给带出来,那样就不愁你们坐吃山空了。”赵夫人说着,只叹了一口气道:“白手起家是困难事情,实在不行,到时候把宝善堂的几家店各自分一分,那也是个产业。” “可是杜家是有家训的,宝善堂只能留给长房长子。” “你傻啊,家训还不是人说的,只要老太太肯松口,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我你听我的,暂时先不要提分家的事情,等二郎自己想清楚了,再去跟他说,你这一大家子的人要养呢,总不能靠着你公公那几两银子的俸禄吧?” 赵氏这会儿已然忘了身上的痛苦,只一个劲儿的点头,心想姜还是老的辣,原本只以为分家是件好事,如今想一想,这要真就这样分家了,二房的日子可就真难过了。 在如意居用过晚膳,杜老爷也问过了赵氏的身子,这才对杜若和刘七巧道:“你们两个先别着急回百草院去,我有事情要商量,跟我一起去外书房。” 刘七巧也算是这外书房的常客了,见杜老爷也喊了她过去,自是应了。杜太太只让丫鬟在前头打着灯笼,引着三人过去,在路上正好遇见了杜二老爷和杜蘅两人。 杜二老爷明显脸上并不是太高兴,杜蘅也是一脸的失落,杜老爷见了,只安慰道:“蘅哥儿,这几日你就不用去店里了,好好在家照顾你媳妇吧。” 杜蘅只摆手道:“家里那么多丫鬟婆子,哪里用得着我照顾,大伯你放心吧,店里头的事情耽误不了。” 众人进了书房,丫鬟朱砂沏了好茶送了上来,杜蘅喝了一口茶,心情也舒坦了些,只开口道:“还是大伯这里的茶喝的爽口,我爹就爱那些浓茶,喝不惯。” 杜二老爷听杜蘅这么说,只气氛道:“你什么都是大伯的好,你大哥就个你不一样。” 杜若只笑着道:“我倒是喜欢喝浓茶的,只不过肠胃不好,如今也不能喝了。” 杜老爷也跟着笑了起来,又道:“明儿是茵姐儿出阁的日子,家里头客人多,明天我们爷们自然是在外头待客的,七巧你就在里头待客,你娘和二婶张罗要忙的事情,只怕也没有闲工夫招呼客人。” 刘七巧只笑着道:“老爷你就放心吧,别的不说,这件事情我还是能做好的。” 杜老爷只想了想,继续道:“还有一件事情,也要让你去做一下。” 刘七巧听杜老爷这么说,只疑惑道:“老爷有事就说吧,不必卖关子了。” “安济堂开业也有十来天了,各处的生意虽说算不上多红火,到底还是不错的。正如我们预料的,果然老百姓都喜欢到这样的药铺里头去买药。不过据二郎观察,还有相当一部分老百姓,还是会去原来他们常去的药铺。” 刘七巧只认真听杜老爷分析,拧眉想了想道:“老爷,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问题就出在看病的大夫身上,老百姓们一般请不起铺子里的大夫,大多数请的都是游医和郎中,那些人介绍哪家店铺,百姓也就去哪家店铺多一些,其实我倒是觉得,可以也为安济堂招几个坐堂的大夫,提倡免费看病,只要老百姓买店里的药材,那我们的大夫就不收诊金。” “不收诊金,哪个大夫愿意?”杜蘅只不解道。 “银子由店铺给,少不了大夫的,老百姓选便宜药材不过就是为了省些银子,若是连诊金都可以省下来,想必他们一定会选择到安济堂抓药的。” 杜二老爷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会不会影响宝善堂的生意,有免费看病的地方,谁还花钱看病呢?” 刘七巧只笑着道:“二叔,若你不是一个穷人,你是愿意花钱住好的客栈呢,还是住个不花钱的破庙呢?” “这个……这个……”杜二老爷一时也说不出来了。 “二叔放心,宝善堂的客人绝对不会去安济堂抓药,因为宝善堂的客人们丢不起这个人,便是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家奴,出入安济堂这样的药铺,若是被人撞见了,也是不好意思的。” 杜二老爷正似懂非懂,杜蘅一拍桌子,笑着道:“嫂子说的有道理,以后宝善堂就专门做富人人生,安济堂就做穷人生意,虽然富人钱好赚,但是穷人比富人却多的多,所以没准安济堂的生意并不会比宝善堂差很多!”   ☆、348|7.01| 被告知要保存体力的两人回了百草院之后,倒是越发睡不着了。两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可谁也没睡着,刘七巧索性靠在了杜若的胸口,伸着指尖在他胸口滑来滑去。杜若的胸口凉凉的,大夏天靠在他身上一点儿也不热。杜若一把抓住了刘七巧的手指,笑道:“别乱动了,早些睡吧。” 刘七巧点了点头,将头靠在杜若的肩头道:“相公,也不知道老爷这样的安排,二叔他们会接受吗?”刘七巧作为一个现代人,其实还是比较崇尚公平公正的原则的,虽然她知道古代的兄弟之间是不平等的,嫡长子享受到的权利比起别的儿子来说,都要大的多,但与此同此,嫡长子也担负着家族兴盛的重任。 “二叔应该不会不答应的吧,至于二婶子,她在二叔面前也不敢说什么,我觉得这事情应该是有谱的。” 刘七巧迷迷糊糊中嗯了一声,抱着杜若的胳膊睡了,杜若扭头,看见刘七巧的长发遮住了她半边脸,面无表情的睡了,看来也是困极了,忍不住理了理她的发丝,用手枕着头,阖眸睡下。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可算是起了一个大早,不过去往漪兰院的时候,杜茵的妆容也已经画好了。刘七巧上前打量了杜茵一眼,平常看着还有几分少女气息的姑娘,被这一套浓妆艳抹下来,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长相了,身上穿着鲜红的霞帔,脸上的粉上的重,笑起来都有几分不自然了。 杜芊只笑着道:“当新娘子就要被画成这个样子吗?我瞧着大姐姐这会儿连笑一笑都难了,感觉这脸上的粉都要掉下来了。” 杜茵原本正一本经的让奶娘和丫鬟摆弄,听杜芊这么说,只笑道:“你要死了,说了不能笑还偏偏要逗我笑,你是存心的吧,看你出阁的时候,我怎么放过你!” 杜芊急忙躲到了杜苡的身后,笑道:“我现在还没出阁呢,大姐姐你就慢慢等着吧。” 刘七巧走过去,看着奶娘为杜茵带上了凤冠,杜茵站起来,显得比往常更高挑动人。这时候外头有小丫鬟传话道:“老太太、两位老爷、两位太太都到了。” 丫鬟们扶着杜茵出门,杜老太太、两位老爷、两位太太都已经按齿序落座。杜茵来到厅中,丫鬟送上了蒲团,杜茵只跪下来,给杜老太太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道:“老太太,孙女给您请安了。” 杜老太太这会儿是悲喜交加,只一边笑一边擦眼泪道:“好好,出嫁了那就是大人了,以后要孝顺婆婆,相夫教子。” 杜茵点头应了,又向杜二老爷和杜二太太磕头道:“爹、娘,以后女儿不在家,你们两个可要好好的。” 杜二太太饶是再要强的性子,看见杜茵跪在自己面前辞行,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只起身把杜茵扶了起来道:“你放心,我和你爹自然是会好好的,你以后要常回来看看我们,看看老太太。” 杜茵一边点头一边拭泪,又走到杜老爷和杜太太的跟前,依旧跪了下来道:“大伯、大伯娘从小就疼我,把我当亲生闺女一样,大伯娘也知道,我从小对大哥哥,比对二哥哥还要亲几分,大伯、大伯娘以后也要保重身体,我会常回来看你们的。” 杜太太这辈子没生个闺女,可是当初自己出嫁的时候,母亲哭红的双眼她还是记得的,如今杜茵出嫁,虽然是个侄女,毕竟看着她长大,此时倒是万般不舍得。 众人正都落泪,外头杜蘅跑了进来道:“姜家的花轿已经到门口了,大哥正在外面考妹夫学问呢,我插不上嘴就回来了。” 这时候杜家的大门口也正热闹,杜若带着杜芸、杜莘、杜茂三个人联合狙击姜梓丞。不过姜梓丞的战斗力也是杠杠滴,人家好歹也是一个状元之才,如何能被几个小屁孩给难住,所以杜莘和杜茂一早就已经败下阵来,这时候迎战的正是杜芸。 杜芸今年刚满十五,脸色白皙,身条颀长,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来,和杜若两人都是兰芝玉树一样的人物。 只听杜芸问道:“我们今儿既然是娶亲,自然是要喜庆的,也不去做那些时政文章,就来对几个喜庆的对子。” 姜梓丞和杜芸如今是学友,也知道杜芸的学问在玉山书院里头小有名声,只应道:“好说好说,还请堂弟出对子。” 这时候杜家门口早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家无不指指点点,一是说骑在马上的公子仪表堂堂,乃人中龙凤。也有人说迎客的那几位杜家少爷,个个都是风度翩翩,就连两个年纪较小的,也长得一副好相貌。 杜芸抿唇想了想,只开口道:“我的上联是: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 姜梓丞骑在马上,略略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今年年底明年年初年年年底接年初。” 围观的百姓虽然有不太懂对对子,但是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由摆手叫好。杜若站在一旁由衷的点头赞叹。杜芸眼中也多了几分赞叹,只又开口道:“喜酒杯杯喜事喜逢喜日子。” 杜若闻得杜芸说出这个上联,也拧眉思考起来,就连杜莘和杜茂两人也皱折眉头一起思考。杜若想了一会儿,也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对子确实有些犯难。 只见姜梓丞不慌不忙的抬头想了想,笑着开口道:“我有了,这下联是:新风处处新人新开新家风。” 众人闻言,又个个赞叹了起来。姜梓丞道:“事不过三,你再出最后一个对子,我要是答上了,你可要放我进去。” 大家伙也跟着起哄道:“放新郎进去、放新郎进去。” 杜若闻言,只笑道:“那好,最后一个对子,由我来出吧。” 姜梓丞看见杜若出马,只急的脑门上都是汗,忙开口道:“表哥,这可不行,你那些中药对子,我可一个答不上来,小弟下马给你行礼了。”姜紫丞说着,就要下马,杜若忙按住他道:“那听你的,我不出中药对子,你可听好了。” 杜若说着,开口继续道:“娶贤妻嫁郎君不忘父母养育恩。” 姜梓丞听到这一句联,顿时红了眼眶,只下马对着杜若作了一揖道:“表哥的教诲,梓丞没齿难忘,这句下联,梓丞对出来了。”姜梓丞才发话,外头看热闹的人便问道:“下联是什么?新郎官你倒是说出来听听呢?别打哑谜啊。” 姜梓丞见大家都问了起来,只笑着道:“这句的下联是:结良缘立家业常念兄弟手足情。” 众人一听纷纷赞好,杜若只将姜梓丞扶了起来道:“进去吧,大妹妹在里面等你呢!” 姜梓丞又向杜若作了一揖,这才迈出步子到里头去迎新娘子。 这时候杜茵早已经在里面等了许久,外头小丫鬟也来来回回的跑了几遍,只说门外不让进来,还在考新姑爷对对子呢。杜茵心里就着急的很,刘七巧便笑道:“你一个要考状元郎的相公,难道还会被几个对子给难住了?快别担心了。” 杜茵又羞又冏,只开口道:“今儿天气热,我是怕大哥哥在外头站久了,身子吃不消。” 杜芊闻言,只笑道:“姜家表哥一路骑着马,还要穿着厚厚的喜服,只怕更吃不消,大姐姐你怎么不关心关心姜家表哥呢,不对不对,从今天起要改叫姐夫了。” 众丫鬟婆子都笑成了一团,杜茵只捂着脸不说话,这时候外头小丫鬟跑进来道:“来了来了,姑爷往漪兰院来了。” 刘七巧闻言,急忙就站了起来道:“快……快把红盖头盖上,快,你们几个把门给关上,不能让他那么简单进来。” 杜茵见众人手忙脚乱的安排,只问道:“你们关门做什么呢?” 刘七巧笑道:“不关门,他直接就进来把你迎走了,你就这么着急走吗?” 杜茵又红了脸,也不说话,任由婆子把红盖头给盖上了。过了片刻果然听到了一群人的脚步声,姜梓丞来到了厅中,见杜老太太、杜老爷夫妇、杜二老爷夫妇都坐着呢,十足是三堂会审的架势,也不觉背上一寒,原来那些暑气也吓掉了三分,只忙不迭一一下跪行礼。 最后还是杜老太太发话道:“茵姐儿就在房里,你去把她迎出来吧,以后好好对她。” 姜梓丞如临大赦,只急忙起身往房里去了,这会儿门正关着,姜梓丞也不懂,只敲了敲门道:“茵儿,是我,你出来吧。” 刘七巧便挑头问道:“外面的人是谁呀?我可不认识。” 姜梓丞一听不是杜茵的声音,顿时脸涨得通红道:“各位好姐姐,烦劳各位姐姐把门开一下,让晚生进去接茵儿。” 众丫鬟都哈哈笑了起来,姜梓丞的脸又涨红了几分,刘七巧便问道:“你是谁呀,来接茵儿,茵儿又是谁?” 姜梓丞这会儿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恨不得抓耳挠腮的,倒是杜蘅知道里面人是个什么意思,只凑到了姜梓丞的耳边耳语了两句,只见姜梓丞瞪大眼珠,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更了,这才结结巴巴开口:“晚生是……是姜梓丞,是茵儿的相公,茵儿是我的娘子。” 众人见姜梓丞终于说了这样的话出来,只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候外头有人忽然喊道:“快来抢红包呀!” 里面的丫头们闻言,只忘了堵门,开了门就出去抢红包去了。姜梓丞趁乱进去,牵上了杜茵手中的绣球。   ☆、362|7.20| 到了晌午,杜老太太留了杜茵和姑娘们在她的福寿堂用膳,刘七巧这边吃过饭,便派丫鬟去福寿堂请了杜茵过来。 一时杜太太还在房里头哄荣哥儿睡觉,丫鬟们送了茶上来,便都下去了,刘七巧看着杜茵,只笑了笑,开口道:“二太太的事情,你不会怪我吧?” 杜茵急忙开口道:“嫂子这话说的,其实将心比心,若我是二嫂子,只怕也咽不下这口气,当初嫂子有心隐瞒,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如何还敢埋怨嫂子,只不过怎么说她都是我娘,我自然是不想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庄子上过的。” 刘七巧探明杜茵的心意,倒是放了几份心,只开口道:“你放心,不出三个月,老太太自然会把你娘接回来,只是这三个月,我们便不要再去说什么了。” “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杜茵只不解问道。 “你想想看,你娘被撵去庄子上,那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我娘设计陷害二嫂子,连累二嫂子小产了。” “这就对了,这是你娘和你二嫂子之间的恩怨,我们外人是不好插手的,我想着即便你娘要回来,也得让你二嫂子开这个口,老太太那边才好松口的。”刘七巧只安抚杜茵坐下,递上了一杯茶继续道:“你二嫂子那边,我已经帮你探过风声了,她也正有这个意思,当时只不过就是在气头上,我是这么想的,不如等她气过了,让她自己说的好。” “那万一二嫂子不说呢?”杜茵只担忧道。 “不会的,你二嫂子平常在老太太跟前那叫一个乖巧懂事左右逢源,她难道不知道老太太这么做只是为她出气,如果她连这些眼力见也没有,如何管一整个杜家呢!”刘七巧只胸有成竹的说道。 杜茵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只点了点头道:“大嫂子说的果然有道理,二嫂子若是不让我娘回来,只怕以后在老太太跟前未必能落下好来,可若是太早开这个口,又怕老太太那边不高兴,这样一来,到还真是要让我娘在庄子里住一阵子了。” “你瞧你瞧,你才出阁几天,这脑子里已经会想这些婆媳关系了,我倒是问你,在姜家过的究竟如何?” 其实刘七巧心里清楚,姜家人自然对杜茵是好的,可是她们眼中更重视的,肯定是姜家的独苗姜梓丞,所以杜茵嫁过去之后,要说如意,只怕也不见得就如意了。 “婆婆和太婆对我都很好,只是一味让我不要耽误相公的功课,相公前几次休沐都回来住,这一次就没有回来。” “新婚燕尔的,两地相思,也确实不容易,不过没关系,等丞哥儿考上了功名,你们俩有的是卿卿我我的小日子。” 杜茵只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因的杜茵要走,所以刘七巧顺道送杜茵回家,去公主府绕了一圈。公主府里头虽然没有人住,但一应家丁下人俱全,都是大长公主下嫁的时候,先帝赐的。这些年公主府的开销也一应归内府管理,并不需要大长公主自己掏一文钱来。但是如果刘七巧要把这里改成宝育堂,那这些下人倒是难办了。 皇家的下人,要让他们集体失业,岂不是要闹革命的……刘七巧想来想去,愣是没想到一个好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去找大长公主想办法了。 这一日正好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所以大长公主偷闲在禅房里头小憩,听说刘七巧来了,只忙让小尼姑请了进来。刘七巧见大长公主身子越发硬朗,原本有些枯瘦的脸上也白嫩了起来,心下也越发高兴起来。 “你这丫鬟,今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刘七巧只笑着道:“不吹风难道我就不能来了吗?师太这里有仙风,我就闻风而来了。” 大长公主只笑道:“就爱听你说话,虽没个正形,哄人倒是受用的很。” 刘七巧说着,只把怀中的玺印拿了出来,递还给大长公主道:“师太,这玺印你还是收回去吧。” “这……这是怎么了?难道我那地方你还看不上不成?” “当然不是,还不知道有多喜欢呢,只是……我是做小本生意的,那么多的家人奴仆,我只怕养不起啊!” “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大长公主只敲了敲刘七巧的脑门道:“那些个奴仆都是朝廷养的,你白用这就是了,我这个主人家都没意见,你还担心什么?” “给师太您白用,那朝廷自然是愿意的,可我又不是公主,也不是皇亲国戚,如何能白用朝廷的下人呢?” 大长公主想了想,顿时觉得刘七巧说的很有道理,只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若是我将这地方送给了你,那这些奴仆自然也不能让朝廷在养着,这么多的奴仆,一下子倒是还哪里去呢?” 大长公主拧眉想了想,忽然笑道:“有了,赵王过几日就要进京,宫里头正在为他准备行宫,只怕到时候也少不得要安排奴仆,我这就给皇太后上表,把我大长公主府上的奴仆全书送给赵王,以解她燃眉之急吧。” 刘七巧原本是想着朝廷能收回这些奴仆的,谁曾想这奴仆也是可以随便送的,大长公主一句话,就送走了那么多的奴仆。刘七巧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决定一个人的一生似乎有些草率,只开口道:“师太,不知这些人的卖身契,是不是都在师太这里?” “那是自然,公主府所有奴仆的卖身契都在我这儿,我原本是想将他们散了的,可是又怕他们没了朝廷下发的银子,在外头没有生计,所以就只把他们一直留在公主府那么多年,幸好今上仁厚,并没有减了我公主的份例,还跟以前一样供奉。” “要不这样吧,改明儿我问问,若是愿意去了奴籍做良民的,就放他们走,若是愿意继续留在公主府当下人的,我就把他们买下来,但是要按我的规矩办事,若是想去赵王府的,那就随他们去。” “七巧,你也太为这帮奴才们着想了。”大长公主只感叹道。 刘七巧便笑着道:“奴才也是人,佛祖既有好生之德,自然也知道万物平等,师太,我这都是从您这儿学来的呢!” 大长公主只笑着道:“依你依你,对了,过一个月就是韬哥儿的百日宴,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我去府上,给韬哥儿念个《观无量寿佛经》?” 刘七巧虽然不是一个唯心主义者,可自己连穿越这种事情也遇上了,也唯物不到哪里去了,只笑着道:“那自然是求之不得了,别人请还请不到呢!” 晚上杜若回府,用过晚膳之后便随刘七巧一起回了百草院。两人休息片刻之后,刘七巧只命丫鬟们打了水让杜若沐浴,自己则一五一十的把今天的事情跟杜若说了。 杜若闻言,那沾着水的大掌捏了捏刘七巧的脸颊道:“你越发大胆了,又去麻烦师太了,原本开宝育堂也是需要用人的,只怕到时候这些人还不够用的,便是工钱,也照给的,倒也不必这么麻烦。” 刘七巧只握着杜若的手掌,轻轻按摩,杜若的手掌柔软平滑,一看就是捏笔杆子的,手如其人,让人看了这双手,就能猜出他是个秒人来。刘七巧只想了想道:“要用人是不错,可是我将来用的人是要照顾病人的,自然是比较辛苦的,不像他们现在,就是看一个没人住的院子而已。而来,这些都是原先宫里头的奴仆,也不知根知底,用着心里也不安心,倒不如散了,我们再找新的,到时候还要请贺妈妈统一培训的,并不是会照顾人的,就可以进去当差的。” 刘七巧只换了杜若另外一只手慢慢的按了起来,又道:“其实我们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但凡能到这边来接生的人,哪个家里不是呼奴唤婢的,难道没有几个丫鬟跟着,我这里的人,不过是例行日常的检查而已。” 杜若觉得刘七巧说的有道理,不禁点了点头,又道:“听说今儿大妹妹回来了,怎么样,她还好不?” “好是自然好的,可惜姑爷要考状元,你大妹妹饱受相思之苦啊。” 杜若只扑哧一笑道:“那是自然,你以为状元夫人是那么容易当的?如今你还羡慕不羡慕状元。” 刘七巧原本只侧坐着,谁知被杜若这么一拉,脚下一滑,半边身子就倒入了水中。杜若只觉身上燥热不安,低声在刘七巧的耳边道:“娘子,时候不早了,让为夫服侍娘子安歇吧。” 刘七巧见外头没有什么动静,小娃娃应该已是安睡了,只笑着点了点头,索性解开了腰带,大大方方的一起挤到杜若的浴桶里头,两人鸳*鸯*戏*水了一番。   ☆、363|7.26| 又过了几日,刘七巧将公主府里面的几个小院落各自标注了一下,将每个院落的大小房间都标注上用处,总共划分出来三个高档院落,分别取名为:文曲院、梧桐院、麒麟院、另外其他两个院落相对条件稍微降低一些,名字却一直没有取好。还有两个在公主府的最后面,直接可以从开后门进来,和前面这几个隔开,刘七巧打算留给家庭条件稍微底下一点的人家,直接就叫:多子院、多福院。 按照刘七巧的文学素养,能想到这几个名字已经很不错了,刘七巧只丢下笔,决定剩下的两个院落的名字,还是让杜若来想的好。这日用过了晚膳,杜老爷照例还是去书房看一会儿书,刘七巧便开口道:“不知老爷有没有空,我这边倒是有些事情要和老爷商量。” 如今地方也安排好了,洪家入股的资金也有了,那接下去肯定是要配备材料。公主府上的那些家具,大长公主也没说要搬走,能用的还可以用着。倒是那些古董器具,刘七巧是一概不能要的,这些都要统统搬走。还有就是缺的床铺、茶几之类的,好些厢房里头没有,都要补上。刘七巧细细察看了一下,除去最高档的那三个院落几乎是不需要再多安置什么东西,其他的院落都要添置好些东西,这些她也已经整理齐全,做了预算了。 杜老爷见刘七巧来找他,便知道大概是宝善堂的事情考虑的差不多了,只点头道:“那正好,一起去书房商量。”又命丫鬟去二房把杜二老爷和杜蘅都喊了过来。 杜太太见他们几个又去忙他们的生意经了,只嗔怪道:“老爷也真是的,回家也不记得多抱抱荣哥儿,荣哥儿都快不认识爹了。” 杜老爷闻言,只笑道:“我这是在给哥儿挣家业呢,以后有了银子,他还会想着要老子抱吗?” 杜太太原本就难得小女人撒一回娇,没想到还没杜老爷软绵绵的给顶了回来,只哭笑不得:“行吧行吧,反正你赚的银子,将来也是儿子们的。” 如今杜太太不在,杜老爷都是在靡芜院和四个姨娘用饭的,丫鬟去靡芜院请了杜二老爷,又顺道去了赵氏的房里,把杜蘅也请了出来。杜二老爷和杜蘅得知杜老爷请他们去书房,便知是有事商量。两人走在路上,便已经开始聊了起来。 “最近安济堂生意如何?” “安济堂生意很好。”杜蘅只高兴道:“我原本也没预料到,安济堂的生意会这么好,其实仔细算算,安济堂药材的价格,不过就比宝善堂低那么半层,去掉成本杂项,利润并不比宝善堂来的少。” 杜老爷一边听一边点头道:“看来你大伯想的很对,普通百姓才是安济堂的客人,可是在京城,至少七成以上的人,都是普通老百姓。” 杜蘅只一脸受教的回道:“嗯,当初大伯要重开安济堂,我心里还怕影响了宝善堂的声音,如今想来,倒是杞人忧天了。” 两人到外书房的时候,杜老爷他们已经到了,刘七巧命紫苏回房取了她的预算手册过来,正一项项的解释给杜老爷听。杜老爷一边听,一边只一个劲的点头,又问刘七巧道:“既然都在公主府里面,那为什么另外两个院子,要从后面进来了,直接从前面进来,不也是一样的,反正几个院落离的很远,相互影响不到。” 刘七巧只解释道:“老爷,这可不一样,您看着三个院落,虽然离那两个院落较远,看似影响不到,但是若是一起从前门进来,少不得要走过中间这花园。我虽然不是看不起穷人家,但穷人家的人没见过这么好的花园,想在里面到处走走看看的好奇心肯定是有的,万一迷路了,乱闯了别人的院子,那几个院子里面住的都是豪门大户,遇上不懂规矩的人,也不知道要怎么发落。所以我私下里想着,还是两边分开的好,老百姓住的那边进不去里面,这样也就不碍事了。” “七巧想的果然周到,这事情我倒是没想到,不过听你这么一说,似乎很是有道理。” “那些豪门大户人家,愿意来这边生产的,第一无非就是想保得平安,能母子顺遂;第二就是不想被内宅琐事烦扰,安安心心的做个月子。所以,保证后院绝对的安静,那是最重要的。只有平常吃食方面,我有专门的月子餐铺发给每一个院落,她们大多自带厨子,请厨子按照上面的做就可以,也可以到我们的厨房来定制,全凭她们的喜好。” 这时候杜二老爷和杜蘅正好从外面进来,听见刘七巧说的话,只笑道:“这么好的条件,又有你这个送子观音亲自坐镇,只怕到时候宫里的娘娘都要到外面来生孩子了。” 刘七巧见两人进来,只上前福了福身子道:“二叔谬赞了,宫里头规矩大,怎么会看得上我这小地方呢?” “那可不一定,你还记的那楚姑娘吗?不对,现在要叫楚贵嫔了,她可是一心想着七巧你进宫给她接生的。”杜尔老爷只开口道。 那楚青青刘七巧自然是记得的,当初还吓了自己一跳,如今她才进宫,还没生下子嗣,就已经被封为了贵嫔,可见皇上对她是有几分真心的。刘七巧只无奈道:“她是宫里的娘娘,若是想要我进宫接生,让皇上下一道口谕,我还能不进去吗?” 杜老爷见人来齐了,只招呼了杜二老爷和杜蘅坐下,丫鬟上过了茶,众人又开始商议起宝育堂的事情。杜蘅见刘七巧还有两处院子尚未取名,只跃跃欲试道:“嫂子,依我看,这两处院子不如叫招弟院和来福院,听着都多喜庆,肯定有很多生二胎的人愿意来这边住着。” 杜二老爷敲了一把杜蘅的脑袋,只叹息道:“我怎么就生了一个你这么不通文墨的儿子呢,这招弟来福,你是在叫唤狗呢?” 众人哈哈哈大笑了起来,杜若想了想道:“前三个院子的的名字都不错,文曲院,预示孩子晓通文墨,将来定然科举有望;第二个梧桐院,凤栖梧桐,不管生男生女,都是极好的兆头;第三个麒麟院更不用说了。还有两个院落,应不比这三个招摇,中庸有内涵就好。” “大哥你说的容易,什么叫中庸有内涵,我瞧着招弟和来福就很有内涵。”杜蘅只不服气的争辩道。 杜若拧眉想了想,起身站起来,看见桌案上放着文墨,只上前拿起笔写了起来。 “鹏程院,锦绣院。”刘七巧上前,只轻声把杜若写的念了下来,不禁笑道:“好一个鹏程锦绣,怎么我就想不到呢。” 杜老爷也跟着念了几遍,只觉得朗朗上口,也不抢了之前三个院子的风头,很是推崇,只点头道:“就用这两个名字,我看着很好。” 杜蘅仍旧是有些不服气道:“我怎么还是觉得招弟和来福比较通俗易懂,老少皆宜。” 刘七巧只笑着道:“那就把多子院和多福院改成招弟院和来福院,这样也不枉费二弟辛辛苦苦的动了一回脑筋。” 杜蘅只笑嘻嘻道:“还是大嫂子知道疼人,这动脑子想事情可不是一般二般的累人。” 众人笑霸,杜老爷把刘七巧的构想说给了杜二老爷又听了一遍,杜二老爷只连连点头道:“确实是一个好想法,洪家不愧是江南首富,一早就看出了其中的商机。” 杜老爷只笑道:“洪家看重的可不是商机,而是将来会去宝育堂生产的那帮人,能进宝育堂前三个院落生产的人,那少说也是非富则贵的,洪家若是能结交到这群人,在京城才算是真正的站稳了脚跟。” “洪家有孔家这门新贵亲戚,想要混入京城贵圈,其实也不难吧?”杜二老爷问道。 杜老爷在厅中踱了几步,转身问杜二老爷:“老二,我们家给几代的朝廷做过太医,才有几天的地位?” 杜二老爷只低头想了想家谱,顿时连连点头,只开口道:“大哥不提醒,我差点忘了,我们家并非先是经商,是行医之后,家祖才开始经营药铺生意,说起来商贾之家,能上得台面的,确是不多。” 杜老爷只笑道:“这个道理,你懂是最好的,如今虽然朝中有些新贵之家看似经商起家,但他们的儿孙哪个不去考科举的,要入正道,始终只有这一种办法,那就是考科举,那些开国权贵们的儿孙,有的虽有祖上的封荫,却还是要考科举,为的什么?为的就是将来不能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我们杜家尚有一技之长,才能另辟蹊径。” 杜二老爷只点头道:“大哥分析的极有道理,朝廷想要的人才,定然还是要科举选出来的。”杜老爷只转头对杜蘅道:“二郎,我看瀚哥儿也快三周了,是时候给他找个先生,让他开蒙了。” 杜蘅见杜二老爷又提起的自己儿子,只连连摆手道:“爹,用不着这么早吧,瀚哥儿还小呢,你这是揠苗助长。” 杜老爷只笑道:“二弟,你着急什么,三岁开蒙,是有点早了。”   ☆、350|7.01| 杜茵婚事之后,杜家倒是闲下来一段日子,刘七巧忙着一边带小孩,一边想宝育堂的事情。期间她去了一趟恭王府,去看望老王妃和王妃,恭王爷被皇帝派了公差,并不在家中,世子爷也是军营王府两头跑。 王妃见刘七巧来探望她,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只还是蔫蔫的没有力气,靠在软榻上。两个小丫鬟正用美人锤为她锤腿。王妃以前鲜少是这样懒散的样子,便是有了身子那一段时间,也都很有精气神,后来养病的时候虽然身子虚弱,但脸上还是带着一团喜气。 “七巧,过来这边做。”王妃拉着刘七巧做到软榻边上的绣蹾上,只牵着她的手道:“倒是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你了,上回你让杜太医来看我,我心里还记挂着,等你出了月子,好歹去瞧瞧你,没想到倒是你先来了。” 刘七巧见王妃说话也是软绵绵的,不禁有些担忧,只开口道:“天气太热,太太还是在家里呆着好,我也是赶早才干出来的。” “早些来好,陪我多说一会儿话,等吃过了晚饭再回去,太阳也落山了,到时候就不热了。”王妃一边说一边摸着刘七巧的手背,眼里满是慈爱,“你是有福的,嫁了这么好的人家,如今又有了儿子,可谓是美满的,世子爷就可怜了,好容易又娶了续弦,谁曾想却遇上了这样的事情,好好的孩子又没了。” 王妃只说着,早已经又落下了泪来,只继续道:“听杜院判说,只怕她是不成了,我原本是想劝着世子爷再纳几个妾的,可是将心比心,这时候要是张罗纳妾的事情,那不是把她往死里逼吗?” 这个道理刘七巧也是懂得,尤其是站在老王妃的立场上,周珅的子嗣那是王府的根基,如今周珅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子嗣,确实让让着急。 “世子爷年纪也不算大,太太不必太着急了,再说世子爷的房里不是有两个通房吗?大不了等她们生下一男半女之后,记到少奶奶的名下养着,其实这样和嫡子也没多大差别的。” “话是这么说,可她这身子,便是自己能活几年也是说不清的,孩子养到她跟前也是可怜。”王妃一边说一边叹气,只按着额头蹙眉。丫鬟忙就上前问道:“太太可是又头疼了,奴婢去替太太取药去。” 刘七巧见闻,就知道王妃的头疼病又犯了,只站起来,绕到她的身后,替她按摩了起来道:“太太这会儿倒是不用想这么多,有句话说,乐极生悲、否极泰来,看世子爷的面相,不像是一个福薄的人,况且世子爷在战场上几次死里逃生,大难不死,那是肯定有后富的,太太为了这个着急,急坏了身子,以后世子爷若是有了大胖儿子,太太可没力气抱呢!” 王妃只闭着眼睛任由刘七巧按摩,听她说出这些来,也忍不住笑道:“你这张嘴,还真是真真的巧嘴,别人是怎么也学不会的,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我便是愁死了又能怎样呢?”王妃想了想,忽然睁开了眼睛道:“一会儿你也去瞧瞧老祖宗,最近天热,她咳嗽的毛病倒是好了不少,最近大房里头诸事不顺,幸好二房的少奶奶是个懂事的,每天都在跟前服侍着。” 刘七巧细细想了想,二房的少奶奶应该就是二太太娘家的侄女,一个看起来带极其老实憨厚的姑娘,连长相也都是平平常常的,不过这样的老实姑娘,即便是不讨喜,但也绝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刘七巧辞别的王妃,往老王妃的寿康居里头去,在路上就听说周菁也回了王府,周菁的产期比刘七巧早两个月,刘七巧也是有日子没见着她了。刘七巧才进门,就听见里头的笑声往外传。丫鬟忙挽了帘子通报,只听见老王妃高高兴兴道:“快……快请七巧进来。” 刘七巧进门,就瞧见二太太、二少奶奶还有周菁等人正坐在厅中,老王妃躺在榻上,身边还睡着一个奶娃娃,看上去很是疼爱。 刘七巧见过了众人,这才找了位置坐下,老王妃只笑着道:“平常也不见你们回来,今儿怎么就跟下了帖子似得,倒是来的巧了。” 刘七巧只笑着道:“本来是一早就想来瞧老祖宗和太太的,前段日子我没出月子,后来出了月子,又恰逢府上的大姑娘出阁,所以就耽误了,还请老祖宗恕罪呢!”刘七巧说着,只又起身福了福身子,老王妃只笑道:“恕什么罪呢,你们孝顺,能知道来看我这个老太婆,我也已经知足了,就怕你们一个个有了自己的孩子,忙这忙那的,把我这个老太婆给忘咯!” 周菁闻言,只笑着道:“老祖宗说什么呢,孙女就算在怎么健忘,也不会把老祖宗忘了,孙女以后一定常回来看看老祖宗。” 老王妃只笑道:“知道你孝顺,如今你还脱得开身,就多往王府走走,别到时候跟你二姐姐一样,再没脱身的机会了。”周蕙因的世子妃有了身孕,家中又没有主母,所以她才出了月子,便接管了安靖侯府的家务事,如今也是忙的不可开交,有好些日子没有回王府了。 “老祖宗盼着我们个个能成家立室,可当真我们忙着家里的事情,没空来看老祖宗了,老祖宗又念着我们了。”周菁低下头微微一笑,她如今上头有两个嫂嫂,管家的事情自然轮到手上,虽然是清闲了,可在下人们眼中,总是不够威严的。 其实在刘七巧看来,管家真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就比如赵氏把,原本带带孩子,做做针线,相夫教子端得一个温婉贤淑。自从管家之后,别说身子骨是不如从前了,连脾性也都没有原先那般豁达了,刘七巧总觉得,人一旦接触了这些利欲熏心的东西,就算那些东西只能看着,不能收归己有,但对自身的诱惑力还是相当大的。 二太太见周菁低下头,只笑着道:“管家理事,那可不是容易事情,依我看你只要能把你自己房里的事情管管好,把你自己那些嫁妆打理好也就行了,诚国公府还没分家,一个大房要管着三家的事情,不是我说,你那嫂子也是够命苦的了。” 二太太是过来人,虽然她以前没管家的时候争着管家,可如今也算是经验之谈了。 “二太太这话说的正是呢,我刚嫁过去杜家的时候,接收管了大半个月多的家事,只把我累的晚上都睡不好,嘴上都生出了疮来,后来幸好是我们家老太□□典,说我不是个管家的料子,请二房的弟妹接了过去,我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周菁见众人都这么劝自己,心里头也倒是好受了不少,又道:“其实诚国公府如今没有分家,那是因为老太君还在,等到时候分了家,只有三房的人,那时候可就轻松多了。” 刘七巧也没心思和周菁说这些事情,倒是一直没开口的二奶奶问了起来道:“上回你说那个病的快死的姑娘,如今可好了?” 周菁闻言,只看着刘七巧道:“说起这个来,倒是还要谢谢小杜太医了,若不是小杜太医,那姑娘只怕早已经死了,说起来也是伤德的事情,开春的时候那姑娘旧病复发,家里的老奴才惯会踩高捧低的,竟然随便找了个大夫来瞧了,一直吃了好几天药也不见好,眼看着都快不行了,还是三婶娘哭着去找老太君,说了这事情,后来老太君才又去请了太医,小杜太医才来看得病,如今吃了有几个月的药,原本倒是快好了,只不过……” 刘七巧听到这儿,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元宵节的时候杜若从廊上取下的一盏兔子灯,也不知道最后是不是给了那姑娘,便打算了周菁的话道:“这事情我知道,我家大郎还说她可怜,送了一盏兔子灯呢。” “原来那兔子灯是杜太医送的呀。”周菁闻言,只笑着道:“前几日为了这事情差点儿闹出事情来,大房姑娘也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个兔子灯来玩,跟那姑娘两个人打了起来,那姑娘那小身板,怎么可能是大姑娘的对手,一溜烟就给推荷花池里头了,幸好那时候丫鬟婆子多,大家拉的快,不然可不是要出人命了。” 刘七巧倒是没预料到还有这么一出故事,只急忙问道:“那姑娘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原本快好了的病又复发了,这回也没在去请杜太医了,倒是照着原来的方子抓了几副药吃,也不知道有没有效用。” 刘七巧想了想只道:“这春天开的药方,怎么能用到夏天来呢,不然何必每次病了都看大夫,只把以前的药方拿出来抓几副也就算了,也真是造孽了。” 周菁只拧了拧眉,见房里也没什么外人,这才开口道:“我估摸着,老太君应该不会让那姑娘死的,前一阵子府上买了七八个小姑娘,都是一等一的好模样,我原本是以为会分到房里做丫鬟的,后来才知道,这些姑娘是徐妃娘娘让买的,后来一并被送到了城外的别院里头,听说是要让宫里的嬷嬷们教规矩。我想着那姑娘的容貌,只怕等病好了,也会被送过去的……”   ☆、364|7.26| 众人商议完了事情,杜老爷正式把宝育堂的筹建工作交给了杜蘅,刘七巧毕竟是女的,抛头露面的置办东西肯定是做不到的。杜老爷只把刘七巧预算的表格交给了杜蘅道:“上回重开安济堂,你做的很好,如今宝育堂开业,也要靠你了!” 杜蘅只笑着道:“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用,不然我爹又要说我是个吃干饭的了。” 杜老爷只笑道:“如今谁还敢说你是个吃干饭的,我第一个不答应,二郎,不是我说,论起这生意经来,你比起我当年还强的多呢!” 杜蘅闻言,只得意笑道:“爹,你听见了没有,大伯还夸我呢!” 杜二老爷也只无奈的摇头笑笑,说起来他对杜蘅确实也是愧疚的很,身为太医,事物繁忙,并不曾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偏生杜二太太是一味的溺爱,所以杜蘅如今虽然有些小毛病,但能学成这样,已经是不容易了。这中间当然是有杜老爷的功劳,自从杜蘅跟着杜老爷学生意之后,很明显品性比以前好了不少。 “你是你大伯亲手交出来的,你大伯不夸你夸谁,我就喜欢你大哥,谦逊有礼、学识渊博。”杜二老爷挖苦杜蘅的时候,还不忘夸奖一下杜若,刘七巧也是无语了。 众人离开外书房,杜蘅只笑着跟在刘七巧和杜若的身后,开口道:“大嫂子,以后有什么吩咐,只管让丫鬟通知我一声,我一定帮你办的妥妥贴贴的,从明天开始,我就亲自去宝育堂监工去了。” 刘七巧只吩咐道:“你明日不着急去,我明日还要去一趟水月庵,跟大长公主商量商量她那些古董的事情。” 刘七巧回了百草院,只把绿柳喊了过来道:“明儿你跟我一起出门,去大长公主府那边,把哪儿的下人都集结一下,按着我前几日跟你说的,让她们都表个态度,要去要留,悉听尊便,晚上你把花名册带回来,我看一下就行了。” 绿柳原本就负责刘七巧在外头的事情,比紫苏她们脑子更活络些,但见刘七巧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代给自己,心里也不免有些慌神了,只开口道:“奶奶,万一他们那些人不听我的,不服我,又活着闹起来,那该怎么办?” “你尽管放心,明儿我派几个看上去老实憨厚的家丁跟着你一起去,保证出不了什么事情的,况且那里面说起来人也不是很多,总共也就五十来人,二三十户人家,你这王府出来的一等一的大丫鬟,自然是应付的来的。” “奶奶可是抬举我了,我跟着奶奶的时候,还是一个二等小丫鬟呢,哪里当得起一等一这三个字,奶奶既然这么看得起我,少不得我明儿卯足了劲去试试。” 刘七巧只笑道:“这就对了,不试试,怎么知道成不成呢!” 第二日一早,从福寿堂请过安出来,用过了早膳,刘七巧带着绿柳和紫苏一起出门了。三人先去了大长公主府上,刘七巧凭这大长公主给的玺印,将公主府上古董、字画、家具等一应的册子都提了出来,只带着这些册子,又去水月庵和大长公主商量起事情来。 刘七巧原先想的太简单,以为公主府就跟一个装潢过的空房子一样,进去之后,陈设全部按照她的要求重新布置。后来才发现公主府里面的东西,还真不是她这种小老百姓敢动的。如果说那顶级三个院子里的陈设可以不动,那后头接待普通百姓那两个院子里的家具是肯定要换掉的,不然的话,人家进来生个孩子,不小心弄坏了一样家具,都够让人倾家荡产的了。 刘七巧一边反着册子,一边只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摇头道:“幸好拦住了二爷没让他今天进来,不然要是打破了院子里几个花瓶,就够我喝一壶的。” 紫苏只在一边不解道:“大长公主也真是的,府上不住人,这些古董字画放着,岂不是就让人给偷了去?” “这你就不懂了,这些东西都是登记造册的,每一个院子有些什么,都是固定的,若是少了,是要看院子的人自己赔偿的,这要是丢了一样,只怕他们几辈子也不够赔的,你说要不要长着心眼好好看住啊?” “这倒也是,他们一天到晚的,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不过就是看着一个院子,要这样还看不好,那也确实没什么用处了。” 不多时,刘七巧便来了水月庵,因为今天要进庙里,所以刘七巧特意早上没有沾半点的荤腥,谁知才到门口,却瞧见门口候着两辆马车,大长公主从庵内出来。 刘七巧只忙下车迎了上去道:“师太今儿是要出门吗?” 大长公主见是刘七巧来着,只急忙道:“正要进宫,太后娘娘派了容嬷嬷来接我进宫聊天。” 这时候刘七巧也已经瞧见了容嬷嬷,只急忙上前行礼,容嬷嬷也是好久没见到刘七巧了,只笑着道:“七巧,老奴我可是有日子没见着你了,前一阵子太后娘娘还念叨起你,说你出了月子,怎么也不进宫看看她老人家,今儿拣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跟我一起进宫去吧?” 容嬷嬷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她既然极力邀请,想来太后娘娘对刘七巧的想念也是真的。那边大长公主又道:“跟我一起进去走一趟吧,我还指望你这张巧嘴,能逗太后娘娘高兴高兴呢!” 刘七巧想了想,只点头应了,命紫苏在水月庵等着,她陪着大长公主一起进宫见太后娘娘。 三人一起坐进了马车里头,容嬷嬷开始打量起了刘七巧,只点头道:“不得了,不得了,如今看着七巧这身材,竟比没生娃之前更好了。” 刘七巧没生娃之前,胸口这块说实话是有点瘪的,如今里头载着货,自然看上去跟家错落有致。刘七巧只笑道:“嬷嬷是在说我变胖了吧?” 容嬷嬷只笑道:“这样才刚刚好呢,以前你也太瘦了一些,看着单薄。” 刘七巧听容嬷嬷说自己单薄,也就知道自己到底单薄在了什么地方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到了宫门口,里头早已经停了轿辇候着了,大长公主只邀请刘七巧一同跟她坐上了轿辇,才问她道:“你今天来找我,可是又有什么事情要说?” 刘七巧只笑着道:“前几日说起了下人的事情,今儿我倒是吩咐管事丫鬟去办了,可师太你那府上的东西也未免太多了一些,古董字画、名贵家具,这些东西我可用不起,万一用坏了,便是赔我也赔不起。我想来想去,还是想把它们打包了给您送回来。” 大长公主听刘七巧这么说,只想了想道:“你开宝育堂其实也是做善事,我遁入空门四十载,也算的上是一心向善,之前你跟我说那些奴才的问题,你考虑的周全,我也就随了你了,但是这些死物,你还要跟我客气,我心里就不受用了。” 刘七巧见大长公主这么说,只急忙道:“它们虽是死物,却价值&连*城,我是开门做生意的,难保人事杂乱,会有手脚不干净的,这些东西,我确实不能留下。” 大长公主见刘七巧坚持,一时倒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摇头道:“我无儿无女,虽然也为了冯家,过继了一个族中的男孩,算是他的嗣母,但是对他并没有养育之恩,所以当年冯家的家产是全部留给他的,但是这些我的嫁妆我一分也没有留给冯家。后来鞑子打进来,水月庵落难,那段时间因为某些事情,公主府总算保了下来,但其实已经花销了不少,如今留下来的也不多了。” 刘七巧听在耳中,心里不免也是惊涛骇浪,大长公主轻描淡写的某些事情,肯定是不得了的事情。鞑子进京,烧杀抢掠,听说那时候简直就是十室九空,能将一个公主府保全下来,可见大长公主的能耐。 “师太,这些东西你看来似是不多,但是若放在普通百姓之家,随便一样东西,都能让他们换上几十亩地,从此一家过上富裕的生活,这些东西放在我这边没用,可是用在别的方面,肯定会更有用的。” “行了吧,归还朝廷,皇上还不是用他赏人,这些东西几辈子都不会到平明百姓的手里,不如给了你,你现在虽然用不着,或许以后还有用,也未可知。”大长公主只拍了拍刘七巧的手背道:“我当时把正座宅子给了你,就包括里面所有的东西,你如今一会儿来还人,一会儿又来还古董,可不就是买椟还珠,你再这样,我可是要生气了。” 刘七巧见大长公主态度坚决,也只好点头应了,她这是一下子就要变成富婆的节奏了。 “师太既然这么说,那这些东西,七巧就只好先代为保管了。” “说什么代为保管,给你的,你就拿着,你就当是帮我这个老婆子忙,这下子,我就真的四大皆空了,那些俗物也算是物归其主了。”   ☆、365|7.26| 不多时,轿辇就到了寿康宫的门口,容嬷嬷上前扶了两人下辇,便吩咐守门的公公往里面传话。容嬷嬷一边带着大长公主和刘七巧进门,一边道:“平常太后娘娘用过晚膳,还要到外面走一圈,最近天气太热,奴婢便不准她在出来,如今她把寿康宫里头的这些花花草草打理的可好了。” 刘七巧进门,就瞧见两边的花圃里头,果然种着各种奇花异草,有的上头还搭着小凉棚,生怕被阳光给照坏了。刘七巧只笑着道:“嬷嬷,看来皇上定然是差不多把整个御花园的花房给搬来了吧!” 容嬷嬷只笑着道:“可不是,皇上知道太后娘娘迷上了养花,三天两头往寿康宫里送东西,这不都快堆不下了。” 大长公主也一路看进来,只点头道:“皇上有孝心那是好事,难得他忙于国事还能记得这些小事情。” 容嬷嬷自是点头,恭恭敬敬在前面领路,里面的小太监已经迎了出来,只扯着公鸭嗓喊道:“太后娘娘听说杜夫人来了,很高兴呢,大长公主,杜夫人,里面请。” 外头天气炎热,但是一跨进寿康宫里面,阵阵凉风却扑面而来,四周角落都放着窖冰,在炎炎夏日中散发着阵阵凉意。刘七巧刚刚在外头被晒的有点微汗,此时进来,一下子就感觉凉快了很多。 只见太后娘娘被两个宫女搀扶着,精神矍铄的从帘子后面走出来,见了刘七巧和大长公主便道:“今天是什么风,把你也给吹进宫了。” 刘七巧和大长公主上前向太后娘娘行礼,太后娘娘只免了两人的礼数,才在身后的主位上坐下,又命宫女为两人赐坐。两人坐定之后,刘七巧才开口道:“太后娘娘瞧着倒是凤体安康,真是大雍之福,百姓之福分。” 太后娘娘只摆摆手道:“你少恭维我了,这不是你说的,生命在于运动,可怜我如今少了一条腿,走的路倒是比以前还多了。”太后娘娘说完,又命宫女端了冰镇燕窝过来,送到两人跟前道:“你们从外头来,只怕是热到了,先吃一口解解暑气,这天气也越发热了,眼看着都要到七夕了,怎么也不见半点凉快的。” 刘七巧掐指算了算,果然不过三五日就是七夕了,说起来这还是她嫁入杜家的第一次过生辰,可惜因得时间太忙,竟然自己就先忘记了。 只听太后娘娘开口道:“七巧,你的生辰不就是七夕吗?你倒是讨巧,今儿进来,该不会是问哀家要生辰赏赐的吧?” 刘七巧只哈哈笑了起来道:“原本我还不想说呢,谁知道又被您老人家给猜得正着了,太后娘娘您有好东西,尽管赏给我,我只看看,便也满足了。” 太后娘娘闻言,只假装蹙眉道:“你单单问我要,那我不是亏了,怎么的也要让师太也表示表示?” 刘七巧只笑道:“太后娘娘这回可说对了,师太的那一份我早就收到了,师太把她的公主府都给了我呢!” 太后娘娘一听,可不得了了,只笑着道:“不得了不得了,这出手阔绰的,那哀家岂不是要把这寿康宫让给你。” 刘七巧忙道:“太后娘娘肯给,我也不敢要呀!”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容嬷嬷便道:“还是七巧你有办法,几句话就逗得太后娘娘笑个不停,平日里这满屋子的奴才服侍着,大家都是大眼瞪小眼的,尽没个人有你这般有趣的。” 众人笑罢了,大长公主才开口道:“我今儿还正为这个事情进来,道不知太后娘娘把我喊进来,所谓何事?” 太后娘娘只开口道:“还不是为了赵王的事情,他已经从金陵启程了,预计八月头就能来了,要赶着一起过中秋,我想着无论如何,今年中秋你还是进宫来过吧。” 大长公主只想了想,开口道:“太后娘娘,我已经是方外中人了,况且中秋之夜,肯定有很多香客要去水月庵上香祈福,只怕是不能进宫来侍驾了。” 太后娘娘见大长公主推脱,只叹息道:“这不时间还早着呢,你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考虑,再说太妃跟你都没有见过,我不过就是想引荐引荐。” 大长公主见太后娘娘坚持,便没有继续拒绝,只开口道:“那我就再回去考虑考虑。” 太后娘娘又问:“你真的把公主府赏给七巧了?”虽然公主府是大长公主的私产,可那曾经也是皇室的产业,太后娘娘对大长公主如此做法,还是觉得很不理解。 只听大长公主开口道:“七巧打算开一个宝育堂,专门收治要临产的产妇,帮助产妇坐月子以及照顾婴孩,我那公主府空了那么多年,空着也是空着,就给七巧用去了。” 太后娘娘闻言,只笑道:“原来上回你和老王妃说的要开宝育堂的话不是说着玩的?七巧你真的要开这样一个医馆?” 刘七巧只点头道:“自然是真的,说起来现在京城医馆众多,可是专门给女性治病的地方,却少之又少。宝善堂前不久设立一个女性专科门诊,生意非常火爆,主治的大夫几乎没有休息的日子,都忙的脚不着地,这也说明,其实很多女子身上一些隐秘的病并不少,只是羞于言语,所以一直被耽误了。而作为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难关就是怀孕生子,如果能顺利度过这个难关,那么今后的生活就算不能一帆风顺,至少也不会再有太大的风险,所以我打算开这样一个医馆,帮助大家共度难关。” 太后娘娘一边听,一边点头道:“是是,七巧你说的很有道理,真是说到了我们过来人的心坎上了,哪个生过孩子的,不是九死一生呢!便是宫里这样的地方,有那么多的太医守着,当年梁贵妃,还不是说死就死了。”太后娘娘说起梁贵妃,心里头还是有些难过。 “你要办医馆就去办去,要是缺什么尽管跟哀家说,哀家虽然别的没有什么,几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刘七巧见太后娘娘也支持她的事业,越发就激动了起来,只开口道:“我这边房子有了、银子也有了、如今只缺几个大字,太后娘娘若是真的想帮我,还请太后娘娘能让皇上为我的宝育堂,写一个匾额,宝善堂的招牌就是先帝题词的,我每次看见,都羡慕的不得了。” “你就要这个?这也太简单了,不过就是半柱香就能搞定的事情。”太后娘娘只笑着道。 “皇上日理万机,半柱香时间也是相当宝贵的,奴婢可不敢多求,只要这三个字便足够了。”刘七巧刚才本来还想着,是不是把那七个院落的名字一并让皇帝写了,可后来想想,要是这样,皇帝准发飙不可,把他当成卖字的了,于是刘七巧便也只好收回了这个念头。 大长公主只开口道:“宅子是送了,可是宅子里还有一些下人,七巧这边也用不着,我想这皇上正在为赵王安置府邸,我的那些下人,都是以前宫里跟着出去的老人,知根知底的,不如就直接送去给赵王府吧。” “这感情好,前几日内府那边还来消息说,给赵王府安排的下人还缺几个,哀家真预备着在各个宫里抽调人手呢,你这下可真是雪中送炭了。” “赵王怎么说也是我的侄儿,我虽然没见过,但心里还是记挂着的。” 太后娘娘见大长公主这么说,也只开口道:“其实赵王这孩子本性算是纯良的,就是小时候淘得很,且那时候何贵妃受宠,何家在金陵又是有名望的大户,所以先帝才想了这样的法子。这几年何家老太爷去世,何家分家,势力大不如前,皇上也日渐想念他这个弟弟,所以就有了让他回京的意思,说起来大雍的江山是我们周家的,没道理他一个王爷,连京城也不让来一次的。” 大长公主闻言,只点了点头道:“皇上现在已经大了,再不是刚回京时候年少的孩子了,他做的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倒是我们老了,这些事情,也确实不该我们操心。” “你说的何尝不是呢,我现在是不想管也管不了,他跟他老爹一样,年纪越大越轴,前一阵子还把一个罪臣之女,教坊司的妓女接进宫了。” 刘七巧听太后娘娘说起这个,可不就是那楚青青,前一阵子和梁家姐妹见面是,她们还说要去查探这楚青青的身份,如今太后娘娘这一句罪臣之女,岂不就是……刘七巧想到这里,也越发觉得这事情蹊跷起来。 只听大长公主开口道:“那位楚姑娘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虽然他祖父通敌叛国,但是她祖父死的那时候,她尚未出生,说起来这都是祖上人的错,其实跟她一个姑娘家也没什么关系,你想她出生教坊司,从小在这里面长大,按说是再无翻身之日的,可偏生又被皇上看上了,总之不管是孽是福,也是一种缘分。太后娘娘不如放宽心,这宫里头好人家的姑娘多了,再犯不着为了她一个人气坏了身子。” “我如今就是这么想的,不过就是等她好好把孩子生下来,若是个男孩,我就抱到跟前,亲自养。”太后娘娘只忿忿不平道。   ☆、366|7.26| 刘七巧和大长公主一直在宫里逗留到了下午,眼见着太阳稍微小了一些,太后娘娘才依依不舍的将两人送走。太后娘娘一直把两人送到宫门口,这才停下了脚步道:“我这寿康宫已经许久这么热闹了,七巧,你以后要记得多进宫走动走动,看看我这个老人家。” 刘七巧只笑着道:“太后娘娘又抬举七巧了,宫里头那么多娘娘陪着,太后娘娘怎么还会觉得冷清呢?” “她们见了我,一个个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有什么意思,梁贵妃倒是孝顺,可如今她协管六宫,宫里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敏妃还是老样子,最近听说身上又不太爽利,已经几日没来寿康宫了,其他的那都是一些我见了就心烦的,索性不让她们来,我还清静一点呢!”太后娘娘只说完,又嘱咐刘七巧一定要常来,这才跟由宫女们扶着,回了殿中。 大长公主和刘七巧上了轿辇,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刘七巧心下好奇,便开口问道:“师太怎么唉声叹气了起来?” 大长公主只微微舒了一口气,叹息道:“我只是感叹,这日子过得未免也太快了点,一转眼,我们都已经那么老了,想当年,我和太后娘娘还一同来着寿康宫拜见母后,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姑娘,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我一口一个小嫂子的喊着,如今我们却都已是白发苍苍,老态龙钟。” 刘七巧原本心情还算开朗,可一下子被大长公主这一句话给戳中了泪点,情不自禁也眼红了起来,只低下头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不能这样过于伤感,便笑道:“算起来加上我前世活的那三十年,如今我也是一个快五十的老人家了,师太这么说,倒是真的让我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情。” 大长公主原本正处在伤感之中,被刘七巧这么一说,一下子又勾起了好奇心,只问道:“七巧,你说你有宿慧,你前世也是一个稳婆吗?” 刘七巧只笑道:“在我前世那个地方,不叫稳婆,叫大夫,我是一个产科大夫,专门给人接生的,不过我不是负责顺产的,而是负责剖腹产,凡是不能顺产的产妇,我会帮她们剖腹产子。” 这是大长公主第一次听刘七巧说起她的前世,她自己精通佛道,深信前世今生之说,所以对刘七巧的话也丝毫没有怀疑,只感叹道:“怪不得你会剖腹产子,原来你前世就是专门做这个事情的。” 刘七巧只点头道:“我前世生活的地方,和这里有些不一样,人太多了,就我工作的地方,每天至少有十几个人生小孩,我那时候就没日没夜的工作,后来……就累死了。”其实刘七巧前世是死于车祸,但是追究原因,就是在她好几天的高强度工作之后,下班回家路上走神,被迎面开来的渣土车给撞了。不过时间过去太久,刘七巧已经有些记不得当时的感觉,关于前世的记忆,除了医术上毫无遗漏的保留了下来,很多事情,似乎也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大长公主闻言,只双手合十念了一声和弥陀佛道:“被车撞死了,那驾马车的车夫也太不小心了。” 刘七巧低下头笑了笑,觉得不应该再和大长公主纠结汽车和马车的问题。 刘七巧回到杜家的时候,正好是掌灯时分,杜若今日回府也很晚,两人正巧赶到了一起,杜若见了刘七巧,只上前问道:“今儿不是说去看大长公主吗?怎么后来又进宫了?” “你倒是消息灵通的,我进宫你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杜若只开口道:“二叔进宫为敏贵妃请脉,遇见了太后娘娘宫里的太监,才知道的。” “我今儿本来是去了水月庵,可谁知道太后娘娘请了大长公主进宫,容嬷嬷见我去了,就把我也给拉进宫了。说起来我这虽然许久不见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的身子骨倒是硬朗的很。” “太后娘娘的身子是好了很多,听说如今御膳房做素斋的御厨待遇也比以前好了很多。”杜若只笑着道。 “我吃着也比以前好吃了,今儿中午大长公主在,太后娘娘特意做了全素宴。”刘七巧一边说一边拉着杜若的手,高兴的凑到他耳边道:“我还让太后娘娘帮我向皇上求了一个牌匾,到时候宝育堂开张,直接挂上去,那多风光啊!” 杜若闻言,只笑着道:“七巧你可想的真长远啊!” 刘七巧又道:“不过我今儿去商量的事情,没啥结果,大长公主执意不要那些古董字画,我想着这些东西也不是我的,我自然不能动的,不然找个地方把这些东西都放起来的好,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也好拿出来救急。” 杜若见刘七巧这么说,只点头道:“大长公主视钱财如身外之物,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帮她好好保管着。” 两人去如意居用过了晚膳,一同回了百草院去,杜若在小书房看书,刘七巧则问起绿柳今天一天的工作情况。 绿柳拿着花名册,来到刘七巧跟前,先递上了本子,接着有条不紊的开始汇报工作:“公主府上现总共有五十七个下人,一共个是十八户人家,基本上除了年纪太大的和年纪太小的,一家子都在府上当差,有十户人家愿意过去赵王府,还有两户人家想要赎身,我问过了,原来是家里头有上私塾的男孩子,还有六户人家,总计是十七个人,想要留下来,卖身契的条款奴婢也跟她们说了,她们也都愿意,祖上三代的资料我也给录了下来,奶奶一回空了可以慢慢看。我瞧着还算靠谱,至于那些要去赵王府的,已经按照奶奶的吩咐,每人一两银子,让他们走了,要自己赎身的,只收了一半赎身的银子。” 刘七巧听绿柳说完,只笑着道:“怎么样,我说这事情你能办成不?要对自己有信心,你年纪小,但也要拿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人家才能服你。” 绿柳只低头笑着道:“奶奶还是抬举我,有几个婆子看着还是挺吓人的,不过他们听说能去赵王府那地方攀高枝儿,一下子就又变了脸,你说这些个奴才,怎么就这么势利眼呢?” 刘七巧想了想,又问:“果真有这么势利眼的人?” “那可不是!”绿柳只气愤道。 刘七巧便开口道:“那明儿你去把赎身的那两户人家的钱退了,然后再赏他们一人一两银子。留下来的这十七个人,每人赏他们二两银子。” 绿柳闻言,只笑道:“奶奶这是要呕死那帮攀高枝儿的呢?” 刘七巧只往榻上靠了靠,稍稍歇了歇道:“我有吗?那六户人家成了杜家的人,自然是要优待的,那想赎身的人家有上进心,自然也是要鼓励的,我可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的。” “妥当的很,妥当的很,那明儿我就跟她们说去。”绿柳只笑得脸上开出了花来,正要出去,那边刘七巧又喊住了她,指了指岸上的几本册子,开口道:“明儿你还有事情要做,这册子上都是大长公主府上的东西,趁着人还没走,你一样一样的清点,入箱子。要是少了哪个,只管让负责的人赔出来,若是有砸了坏了的,也都照价赔偿。要是赔不出来的,那就吓唬吓唬他们,说是要送官法办去。” 绿柳闻言,只上前接了本子,点了点头道:“奶奶放心,我一定把这事情办好,幸好奶奶交代的及时,要是过个几日,只怕还真有些不要脸的奴才,要私吞了这些财物呢。” 刘七巧只点点头道:“你只有明儿一天时间,后天起,二少爷就要进院子重新装修了,到时候院子里都是男人,你去也就不方便了。” 绿柳忙点头称是,拿着册子出门,一时间杜文韬在外头哭了起来,赵奶娘只抱了进来道:“奶奶哄哄哥儿吧,今儿奶奶又出去一天,哥儿一整个下午都睡不安生,睡梦中总还抽噎两声,看着怪可怜的。” 刘七巧抱起杜文韬,最近他长的太快,藕段一样的胳膊在刘七巧的胸口拍来拍去的,很显然是奔着奶来的。刘七巧只笑着捏了捏他的小鼻头道:“馋猫,想到吃的才想到你娘,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 杜文韬看见刘七巧解衣襟,高兴的手舞足蹈,嘴里的口水都包不住了,只一个劲儿的从嘴角滑下来,样子简直让人忍俊不禁。刘七巧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猴急猴急的,你属猴的?” 杜文韬这时候哪里顾得上听自己老娘说话,只扒着刘七巧的胸口满足的吃了起来,刘七巧抱着杜文韬,往软榻上靠了靠,这跑了一天,她也有些累了。 杜若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了这幅场景,刘七巧侧着身子躺在榻上,正睡的香甜,杜文韬完全不顾老娘睡着,还一个劲的捧着自己的奶瓶猛吸,样子不亦乐乎。杜若只忍不住摇了摇头,上前轻轻的推了一把刘七巧,刘七巧这才醒来,见杜文韬还在吃奶,忙道:“糟了,快还一边吃,不然这一大一小的,将来可怎么办好!”   ☆、367|7.26| 绿柳得了刘七巧的吩咐,第二天便高高兴兴的去了公主府安顿事情。果然这消息才让小丫鬟给传下去,那几个昨儿领了钱准备要走的婆子们都捋着袖子找了过来。绿柳昨天已经见识到这群人的难缠之处,今天已是处变不惊,见那几个人找过来,只支开了小丫鬟,笑着迎上去道:“几位妈妈,我正打算找你们呢,昨儿我们奶奶吩咐了,今儿让我来清点各院子里的古董、字画、杯盏器具,我们奶奶只征用了这院子,但是院子里的东西,还是要原封不动的还给大长公主的。” 几个妈妈一听,顿时傻眼了,她们平素仗着这宅子里面没人,老管家一两个月才清点一次财物,所以经常偷运一些东西出去周转。等老管家清点财物的时候,再悄悄的赎回来,那些银子所得的利钱,就全部收归己有,这多少年下来,当真是赚了不少银子。老管家虽然知道她们靠这个赚钱,但是想着东西还会换回来,所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而已。如今绿柳今天说起,今天便要东西,这让她们如何是好。众人忙相互使了一个眼色,急急忙忙道:“绿柳姑娘,你忙,我们几个还有事情呢,一会儿再来找姑娘。” 绿柳见她们那急急匆匆的样子,只捂嘴笑了起来,又探头道:“妈妈们还没说过来找我什么事儿呢?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那几个人如今才不在乎那一两银子钱,只急急忙忙的出门去,把东西赎回来的要紧。绿柳命赤芍去看了看,果不其然,几个老婆子纷纷都告假出了公主府。 绿柳只摇头道:“也就在这种没主子的府上,她们才会这样没规没矩的,换了别人家,只怕一早就给撵出去了。” 却说刘七巧今日在杜家并没有出门,这两日绿柳安排妥当了这些琐事,过几天杜蘅就会带着工匠们进公主府,哪些东西要添还要做一个最后的计算。刘七巧在书房里面做了半日的预算,就着杜若平常小憩的软榻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申时初刻,外面的天气倒是难得阴凉,刘七巧见杜文韬睡的欢实,也没去扰了他,只命紫苏去外头备了车,打算亲自去公主府走一趟。 刘七巧去公主府的时候,绿柳正拿着账本,一样一样的清点那些字画器具,绿柳毕竟是王府出来的丫鬟,对于这些事情还是信手拈来的很,所有的大箱子里面,都用干燥的软布垫着,放了香丸、香袋,一些不能直接入箱的大古董,只擦洗干净了,由细心的小厮送到后头的库房里,库房的多宝阁架子,也一早请了木匠过来,该加固的加固,该修整的修整。 绿柳见刘七巧亲自来了,只放下手中的笔,亲自迎了上去,一旁的老妈妈站着,见刘七巧进来,只用眼睛又瞟了她两三下,非常不情愿的福了福身子。 刘七巧只笑着道:“你忙你的去,不用招呼我,我就在这儿坐坐。” 绿柳闻言,便也不特意去招呼刘七巧,只让小丫鬟先去倒茶,自己则又忙了起来。 “陈妈妈,你手上的东西,算是齐全了,真不容易,十几年也没丢一样东西,真是让人佩服。以后到了赵王府,肯定也会收到重用的。” 陈妈妈只叹了一口气,想想方才拿着银子去赎东西,少不得当了自己家里好几样东西,只怕这下半年都没好日子过了。可虽然这样,脸上却还是陪笑道:“绿柳姑娘谬赞了,这是老奴的职责所在,府上没有主子主子,要是看几样东西还看不住,那老奴也忒没有了点。” 绿柳只笑着道:“那也不一定,之前的吕妈妈和沈妈妈不有没拿出来的吗?说起来也奇怪,这拿不出的东西,多半是被人偷去了,怎么的反而觉我宽限几天?难道我宽限个几天,那小偷会自己把东西还回来不成?” 绿柳这话一出口,几个老妈妈顿时脸就涨得通红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刘七巧坐在一旁听着,只笑着道:“宽限几日就宽限几日吧,不过大后天二爷就要进场了,这样吧,就宽限到后天午时,若是那不出来,那就报官吧,大长公主府上的东西也敢偷,肯定是个不得了的小偷。” 众妈妈一听,吓得腿都打起了哆嗦,只急忙道:“奶奶开恩,大后天我们肯定会把却的东西找出来,实在是东西多,可能小丫鬟放哪个角落里头了,一时找不到也是有的。” “那你们就好好找找吧。”刘七巧只笑了笑,低头略略抿了一口茶。 一时间众婆子都出去了,绿柳才上前把账册递给刘七巧道:“奶奶,你瞧瞧,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些个婆子,也不知道暗地里发了多少财了,老管家也不管这些事情,横竖都由着她们。” 刘七巧只笑道:“你想多了,老管家平时也有查账的,不过就是这些婆子阳奉阴违,老管家年纪大了,哪里经得起他们忽悠,所以这不我请了个年轻的管家来,把这些事情好好的管一下,看你做事倒还真有些气派了。” 绿柳只笑着道:“我这是给奶奶撑门面呢,再说我这王府出来的名头还挂着呢,总不能给恭王府丢人吧。” 刘七巧只点头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稍过了一时,只见外头过来一个端着茶盘的少年人,走到门口,见了刘七巧便开口道:“我家爷爷说杜家的少奶奶来了,让我给您送几个冰碗过来。” 刘七巧一看,那小伙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唇红齿白的,看上去老老实实的。绿柳只上前接过了冰碗,笑着道:“回去转告老管家,谢谢他的款待,天气热,让他老人家歇着吧。” “是。”小伙子应了一声,往后推了几步,便离开了。刘七巧少不得疑惑道:“听说老管家是大长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贴身太监,怎么会有个孙子呢?” 绿柳只笑道:“奶奶有所不知,老管家是没有子嗣,可是当年老管家心善,收留了一个进京考科举的考生,谁知道那考生命不好,没考上还在京城病死了,后来那考生的娘子千里寻夫,就找到京城来了,得知自己男人死了,也病了一场,老管家又收留了她们一家,如今这小厮就是那考生的儿子。听说他小时候可聪明了,三岁识文,五岁断字,可是只从他母亲告诉他他爹是考科举死的,他就不读书了。” 绿柳说着,口气中还有这一些遗憾,只远远的看着那小伙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便是他不考科举,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他以后就能出人头地。”刘七巧只瞧了那小伙子一眼,又看了绿柳一眼,心道:这回只怕这绿柳是不想再回杜家了。 两人处理完了琐事,绿柳只忙整理着东西,要跟刘七巧一起回杜家去。刘七巧只想了想,开口道:“罢了,今天你先随我回去,明儿你带上了换洗的衣服,就搬过来住,前院有一个两进七厢的小院子,我原本就是预留着给以后的稳婆和管事的丫鬟婆子住的,你先住过来,帮我看着这个院子。再说了,二爷带着人在这里头施工,吃用开销都要安排好,家里虽然有专门管这方面的管事媳妇,但家里的事情也要紧,我不预备问太太去借了,这些事情,都要你一个人扛起来,你可知道了。” 绿柳见刘七巧那她当管事媳妇一样使唤,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又道:“奶奶,万一我没管好,那可怎么办呢?” 刘七巧只笑着道:“什么事情,也不是天生就会的,不过就是慢慢学而已,我瞧着你挺聪明的,学一学也该差不多了,再不济就找人问问,老管家管了这么多年的家事,肯定经验丰富。” 绿柳闻言,顿时就红了脸,只开口道:“老管家年事已高,怎么好意思经常去劳烦他呢?” 刘七巧闻言,只调侃道:“那依你的意思,不如去问问老管家的孙子?” 绿柳见闻,一下子就脸红脖子粗的,只郁闷道:“奶奶越发坏了,我正经和奶奶商量事儿,奶奶只拿我玩笑。” 刘七巧只道:“玩笑不玩笑,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房里的连翘和紫苏都有了人家,三个大丫鬟里面,就还只有你一个人,我是可以玩笑玩笑的了。” 绿柳只低着头,小声道:“奶奶和我私下里玩笑自然是不打紧的,就是可别让别人知道了,我脸皮厚也没什么,但那……” “那什么那?你来这两天,难道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没弄清楚?” 绿柳只笑了笑,开口道:“他叫风杨。风雨的风,杨柳的杨。” “哟呵,杨柳杨柳,我看你这魂都快给勾没了吧。” 绿柳偷偷瞧了刘七巧一眼,只低下头傻笑,又凑到刘七巧耳边道:“我偷偷打听过了,他还没定亲呢,老管家说男孩子晚一些成家没关系,如今他在公主府上的账房里头当差,好几个丫鬟都对他有意思呢!” 刘七巧闻言,只笑着道:“要是没人对他有意思,那他也值得你看上?”   ☆、368|7.26| 绿柳跟着刘七巧回了杜家,心里头美滋滋的,只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头,悄悄的收拾起东西来。紫苏从外头进来,见绿柳正一边收拾衣服,一边思春,只笑着道:“你这才出门两天,心思就不在这百草院了呀,难道那公主府上有专门勾引小姑娘的男妖怪不成?” 方才那风杨去送冰碗的时候,紫苏可是看在眼里的,那小伙子虽然一直低着头,可能少那眼珠子偷瞄绿柳。绿柳闻言,只撅嘴道:“横竖我年纪小,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倒是还没恭喜紫苏姐姐呢,听说李妈妈已经向太太求了你去了。” 紫苏原本就是一个眼皮薄的,听绿柳这么说,一下子就红了脸,只开口道:“你这小蹄子,才说你一句,就想着法子来编派我了,不跟你说了。”紫苏一边说,一边往自己柜子里头翻了翻,找出几件没穿过的杭绸衣裳来,正适合这个天穿,只送到了绿柳的跟前道:“这几件衣服,都是去年奶奶出嫁之前,李大娘给我做的,怕我到了杜家没衣服穿,可惜我今年胖了不少,都穿不得了,你拿去吧。” 绿柳看看紫苏的胸口,便知道她的胖了不少是什么意思,只抿唇笑道:“我倒是也想胖呢,可惜就是胖不起来。” 紫苏只瞪了绿柳一眼道:“真是恨不得撕了你这小蹄子这张嘴。”紫苏作势就要上去撕嘴,吓得绿柳连忙服输道:“姐姐饶了我吧,我是真心羡慕姐姐,哪里就是取笑你了。” 刘七巧在如意居用过了晚膳,一起和杜若散步来到河边,杜若牵着刘七巧的手,河边夜风习习,倒是难得凉爽。杜若一边走一边道:“这几日你东奔西走的,定然是累了,昨儿一边喂奶还能一边睡觉,还真是让我心服口服。”杜若说着,只回头看着刘七巧道:“其实家里头有两个奶娘,七巧你不必这么辛苦的,何必要亲自喂韬哥儿,大户人家的孩子,有几个是吃自己娘的奶长大的呢。” 刘七巧觉得杜若说的也有些到底,而且最近她跑动的多了,奶的分量急剧减少,已经到了只够杜文韬打牙祭的地步了。可是杜文韬偏偏就喜欢粘她,其实他在她身上也就是装出一副急吼吼的模样,吃个两三口,也就开始磨洋工了。不过刘七巧其实挺喜欢这种感觉的,孩子粘着自己,将来长大了才不会生疏。 “要是我靠我自己,准饿死咱们儿子,相公,我知道你关心我,怕我累着,可是当父母的,这些都是我应尽的义务,就算我觉得累,也要做到。”刘七巧只一本正经的开口道。 “应尽的义务?这又是你的什么理论?” “那就是说,既然生了孩子,就要好好把他养大,不管贫穷富贵,都要以一颗慈母之心对待他。虽然喂奶这个事情不能以偏概全,但是既然儿子喜欢,我就应该满足他。” 杜若闻言,脸上略略有些羡慕妒忌恨,只小声嘀咕:“你满足他了,谁来满足我呀。” 刘七巧闻言,只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小气鬼,那你还说要我生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到时候我就全是他们的了,你连边儿都沾不到了。” 杜若脸色微微一红,只伸手将刘七巧揽入怀中,低下头封住她的唇瓣,带着几分渴求吻下去。 因为老爹提出了申诉,所以今晚杜文韬没有能摸着娘亲的奶奶睡觉觉,到半夜的时候,果然就哭了起来,似乎是没吃饱。刘七巧晚上有被杜若一番折腾,这时候真是睡的最熟的时候,半点要醒的迹象也没有。杜若见外头孩子哭的厉害,又怕吵醒了刘七巧,便自己出来哄起了儿子。 赵奶娘见杜若亲自出马,也不好意思抱着杜文韬不放,只小心翼翼的把孩子递给了杜若,杜若看着杜文韬哭湿的小脸,只安慰道:“乖儿子,你娘今儿累了,你也早点睡觉,哭累了早点睡觉哦。” 可杜文韬哪里能听懂杜若的话,只撑着四肢一个劲的哭,而且音量越发大了起来。杜若抱在手里又是哄,又是摇的,始终就哭得停不下来,这大晚上的,弄的杜若满头大汗。 刘七巧原本睡的安稳,虽然她睡梦中还是听见了杜文韬的哭声,但是杜文韬晚上哭一场那是常事儿,一般就是奶娘起来给喂他一遍奶,也就睡了,所以刘七巧压根就没醒过来,直接又继续睡下了。过了好一阵,外头的哭声却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刘七巧摸了摸身边的被褥,杜若已经不再了。 刘七巧打了一个哈欠,迷迷瞪瞪的走到外间去,就看见烛光下杜若抱着杜文韬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两个奶娘一个陪夜的小丫鬟都直愣愣的看着他。杜若见刘七巧出来,只急忙道:“七巧,你怎么起来了。” 刘七巧接着又是一个哈欠,只揉了揉眼睛道:“他哭得那么大声,只怕别的院子里的人都该醒了,相公,你把孩子交给奶娘抱去吧。” 杜若这会儿真是彻底服输了,弄了一身汗不说,还没把儿子哄睡着。赵奶娘只把杜文韬给接了过去,这时候杜文韬也哭累了,打了个哈欠乖乖的吃奶去了。 刘七巧只拉着杜若的手进房间,笑着道:“看病你是行家,这哄孩子只怕还差了点吧?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可是他亲爹啊!”杜若忿忿不平道。 “还不是因为你陪着娃儿的时间少了?平常你一早走,杜文韬还没醒来,晚上你回来之后,大多也是在书房看书,也没空陪孩子,孩子跟你亲才怪呢!相公啊相公,以后多抽出一些时间陪着儿子,要当称职的爹才行啊!” 杜若见刘七巧这么说,只叹了一口气道:“七巧,你说的没错,看来是我是要好好陪陪儿子了。” 第二天一早,杜若一早就起来了,他原本有晨起锻炼的习惯,于是现在把习惯改成了晨起抱孩子,可怜杜文韬这还没睡醒的小家伙,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趴在自己老爹的肩膀上,看着院子里的景物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倒是舒服的很。 刘七巧熟悉玩出来,见杜文韬正趴在杜若的肩膀上睡觉,急忙道:“他睡着了,你赶紧把他放下,不然他养成了这个习惯,睡觉都要人抱着,不是连累了奶娘吗?” 杜若闻言,只开口道:“怎么又睡着了,我抱着的时候明明还醒着。” 刘七巧笑道:“你这一边走,一边摇的,不睡着了才怪。” 杜若首次父子联系感情的行动,在刘七巧的说落下最终失败了。 一晃两三日又过去了,众人按例去福寿堂给杜老太太请安。刘七巧出门的时候特意看过万年历,今天是七月初七,刘七巧十六岁的生日。说起来去年这个时候,刘七巧还未出嫁,全家一起去牛家庄刘家的祠堂里面行及笄礼。像刘七巧这样一及笄就出嫁的姑娘并不多,一出嫁就生孩子的,也不是很多。说起来刘七巧因为怀胎,也没少担心,这身子终是没太长开,幸好她自己克制了不少。如今虽然恢复的差不多了,但之前的衣服穿在身上已经有些紧了。 众人闲聊完了家常,杜老太太只拧眉道:“今儿是乞巧,我怎么觉得应该还有别的事情,难道今天真的没有别的事情了。” 刘七巧心道大约是老太太想起了她的生辰,可谁知道杜若偏偏就低着头,一言不发。难道让刘七巧自己说,今天我生日,你们得给我庆祝生日?这……也太丢人了些。 杜老太太见众人不说话,便也有些扫兴,只开口道:“算了算了,一定是我老糊涂记错了,你们都散了吧。” 这时候杜芊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老太太您没记错,今儿是大嫂子的生辰呀,大嫂子闺名七巧,就是这个原因呢!” 杜老太太只一拍脑门道:“瞧我这个老糊涂,竟然是一点儿也不想不起来。”又问杜太太道:“我这个当太婆的没想到也就算了,你这个当婆婆的怎么也没想起来呢!” 杜太太只站起来,笑着道:“瞧老太太说的,这件事情,我怎么能忘了呢,去年还是我去的牛家庄给七巧行的及笄礼,我不过就是想给七巧一个惊喜罢了。” 杜太太说着,只让身边的丫鬟出去传话道:“去厨房传膳吧,今儿陪老太太在福寿堂一起用早膳,晚上已经在听风水榭备下了宴席,给七巧庆生。” 刘七巧一早就知道杜太太是定然不会忘记她的生辰的,无奈她们不提,她也不好意思问,于是便一直憋着,总算给憋出来了。 “今儿你是寿星,可不准再乱跑了。”杜老太太只开口道,又对着杜家两个老爷吩咐道:“你们今晚也早些回来,我们有日子没一起吃过团圆饭了,正好这个月吃一顿,下个月是中秋,又可以聚一聚。” 两位老爷见杜老太太兴致正好,自然是连连点头应了。 赵氏最近身子已经见好,如今杜二太太不在府上,杜太太又是一个随性的人,把打理家事的事情又交给了她,没人给她使绊子,她倒也张罗的得心应手的。   ☆、369|7.26| 刘七巧和杜若吃过了早膳,一起从福寿堂回来,两人只并肩走着。刘七巧抬头睨了杜若一眼,故意不理他,杜若只悄悄的牵住了刘七巧的手,凑到她耳边道:“娘子,是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故意让大家都不要提的,你可千万不要生气。” 刘七巧瞥了杜若一眼,见他眼下带着一些乌青,这几日半夜只要杜文韬哭起来,他这个亲爹必定是要起来抱上一会儿,这不才几天功夫,都熬出了黑眼圈来了。刘七巧只伸手抚摸了一下杜若的黑眼圈,笑着道:“算了,看你最近表现良好,我就先饶过你了,东西呢?” “东西?什么东西?”杜若故意装傻。 “没有就算了。”刘七巧转过身子,也不继续再问了。其实她自己也清楚,在古代这个物资匮乏的社会,穷人家的生日礼物可能是一碗加了浇头的长寿面,而富人家无非也就是衣服、首饰、面料等家常用的东西。去年杜若送刘七巧的及笄礼物,刘七巧很是喜欢,都一直带着呢,也不知道今年杜若会送给刘七巧什么礼物呢。 杜若想了想,只走上前,从袖子里偷偷的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刘七巧道:“这个也是我亲手刻的,以后你开了宝育堂,总能用得着的。” 刘七巧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四四方方的印章,小篆的字体、憨态可掬,不过上面刻的可不是刘七巧,而是:杜氏七巧。刘七巧接过印章,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了。虽然知道古代的习惯是妻冠夫姓,不过真的这么写了,当真还是不习惯的恨。刘七巧只把这印章放回了锦盒,捧在手中道:“什么时刻的?” “在太医院不出去看诊的时候,偷偷刻的,要是被二叔看见了,可是要罚俸禄的。”杜若见杜二老爷就在前面不远处,只压低了声音道。 “怪不得你每天回来就跑小书房看书,原来在太医院偷偷干这事情,罢了,以后半夜不要起来抱儿子了,好好睡一觉比较重要。” “那怎么行呢,我这几日抱他,白天他看见我就兴奋的笑了,越发粘我了,我恨不得多点时间陪他。”杜若只笑着说道。 看来杜若是享受到了当爹的乐趣了,刘七巧只往他怀里靠了靠,凑到他耳边道:“那你晚上早些回来,今儿我抱着哥儿一起出来玩玩。” 杜若只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去太医院上值了。 刘七巧今日虽然没出门,却也没闲着,先是早上的时候太后娘娘命人送了寿礼过来,中午的时候王妃又让青梅亲自跑了一趟,送了刘七巧喜欢吃的糕点和寿礼,到了下午,李氏又来了一趟,刘七巧原本想留她下来一起用了晚膳,奈何李氏也是跑不开,孩子们都在家里等着。 刘七巧忽然觉得,其实做女人,尤其是古代的女人,当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嫁入了夫家,那简直就是一辈子的保姆和生育机器了。也难怪那些丫鬟们想着做姨太太,荣华富贵对于她们来说,确实太有诱惑力了。 到了晚上,杜家爷几个果然都提早回府,各自回房沐浴更衣,打算陪杜老太太吃团圆饭。赵氏一早就在听风水榭里头安排妥当,四周用轻纱笼着,各处角落放着窖冰,水上又是凉风习习的,点上了熏香,更连一只蚊虫也没有。 丫鬟们扶着杜老太太先过来了,杜老太太只看着水面上点着的几盏河灯,问赵氏道:“今儿怎么点起河灯了?” 赵氏只笑着道:“前几日收拾库房的时候,看见去年中秋还有几盏河灯没用了,正巧今年中秋的新河灯已经预备下去了,所以就把老的拿出来给小丫鬟们玩去了。” 杜老太太笑着道:“可惜茵姐儿如今不在家,不然看见了这河灯,也够她臊的了。” 赵氏只开口道:“大姑奶奶前几日才来过,原本今日她也是想过来的,听说姜姨奶奶偶然风寒,所以就不来了。” 杜老太太闻言,只问道:“怎么?姜姨奶奶病了,你们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就是前两日稍微冷了一下,可能年纪大了没太在意,就病了。听说都没有请大夫去瞧瞧,应该是没有大碍的。”赵氏对杜老太太一向算是恭敬的,当初杜蘅搞了院子里的丫鬟,也是杜老太太给她出的恶气,所以赵氏这一点倒是一直没望了。 正着时候,杜蘅已经洗漱完毕,潇潇洒洒的过来了,他天生就生的气宇轩昂,体格强壮,像他这样的世家公子,在古代招蜂引蝶,其实也是长太了。赵氏见杜蘅过来,只忙迎了上去道:“你倒是来的早,老爷太太们还没来呢。” 杜蘅道:“我听说你忙了一下午,所以早点过来看看,你身子才利索,可不要累坏了。” 赵氏只点了点头,扶着杜老太太入座。杜蘅便坐在杜老太太跟前,祖孙两个聊了起来。 “听说你最近去了公主府那边,给你嫂子张罗开宝育堂的事情?”原本开宝育堂的事情并没有让杜老太太知道,可谁知太后娘娘办事效率太高,第三天就派人把皇上写的牌匾给送了回来,这下就连杜老太太都知道了这事情。 杜老太太金口玉言,非要入个股份,刘七巧盛情难却,收了她两千两银子算是意思意思。 “才进去呢,刚刚领着工头看了一遍,那些个家具摆设还要做一阵子,我估摸着至少还得要两个月时间才能弄好。”杜蘅只一五一十的回禀杜老太太。 杜老太太只点头道:“这公主府可有些年月了,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府邸,成祖当王爷的时候,还在里面住过,后来成祖登基,这府邸就空了下来,再后来长公主下嫁,成祖就把这处府邸改名为公主府,赐给了大长公主。说起来,那里可是出过真龙天子的地方啊。” 杜蘅只点头道:“老太太放心,我专门辟了小院子给那些匠人们做活,平常不准他们在府上乱走,我们修整哪个院子,就进去哪个院子,并不会伤到这里面的一草一木。” “你倒是有心思,想的也周到。”杜老太太只夸赞道。 “那是大嫂子特意交代过的,说什么要保护历史文物,我也没弄明白。”杜蘅只一边打扇子一边道。 这时候杜太太和杜老爷也都来了,杜太太只让奶娘把荣哥儿也抱了出来,杜太太见杜蘅的三个孩子都没出来,只开口对赵氏道:“蘅哥媳妇,今儿吃团圆饭,你喊人把哥儿和姐儿都抱出来吧,咱们四世同堂的,多喜庆。” 赵氏闻言,只忙应了,让丫鬟进去传话,嘱咐着让茯苓带着孩子们都过来。 百草院里头,刘七巧正给杜文韬穿着喜庆的铜钱纹小对襟衫,下面一条开裆裤,光着屁股就抱在了手中。刘七巧特意嘱咐了赵奶娘道:“一会儿出门前,先给哥儿把个尿,万一尿在了老太太身上,那可就丢人了。” 谁知赵奶娘笑着道:“奶奶这就太讲究了,童子尿那可是延年益寿的,要哥儿真的撒一泡童子尿在老太太身上,指不定老太太要怎么高兴呢!” 刘七巧只无奈道:“这大热的天,身上潮了总是难受的,水榭那边离老太太福寿堂还有些距离,万一真的尿了,只怕老太太回去了,可就不来了。” “哎哟,那倒也是,我赶紧给把把。” 谁知道这会儿杜文韬压根没鸟,不管赵奶娘怎么嘘嘘,他挺着个胸膛、挥舞着四肢拼死抵抗。刘七巧见他实在不肯,也只好作罢了,让赵奶娘抱着他跟在后头。 刘七巧还没往水榭里头走,就听见里面杜芊笑着道:“寿星来了、寿星来了。” 这时候丫鬟上前,替刘七巧挽了帘子,刘七巧和杜若进去,里头清凉舒爽,带着清雅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二弟妹费心了,又劳你张罗。”刘七巧现在也学乖了,赵氏是个不打笑面人的人,而且很吃马屁,所以刘七巧第一句就先夸了她。 赵氏倒是不好意思了,只笑着道:“瞧嫂子你说的,不过就是一桌酒菜,都是下人们预备的,我只不过耍耍嘴皮子而已。” 众人来齐,各自落座,杜老太太只指她身边的位置道:“七巧,今儿你是寿星,你坐我边上来。” 刘七巧急忙道:“那怎么行呢,这不和规矩,再说了,有爹和二叔在跟前,我也不敢贪吃啊,老太太不如还是按老规矩吧!” 杜老太太见刘七巧这么说,也觉得有些道理,便开口道:“那就还按照以前的老规矩,爷们、哥儿们随我坐,你们婆媳姐妹的,单独坐一起,好好吃。” 众人多落座,老太太一一看过了孩子,还抱了一会儿荣哥儿和韬哥儿,见孩子太小也没法上席面,就让奶娘们抱着他们各自回去了。谁知道才没走几步,赵奶娘只觉得胸口热乎乎的,一摸杜文韬屁股,早已经湿哒哒的滴水了。 赵奶娘只笑着道:“我的小祖宗,你可真会挑时候,便是你刚才要是尿了,可真就尿在老太太身上了。”   ☆、370|7.26| 杜老太太见难得一家团圆,自然也是感慨万千的,今儿因为没有外客,所以两桌中间也并没有用屏风隔开。众人一边吃一边笑,杜苡和杜芊都送了寿礼给刘七巧,杜太太和赵氏也各有所表示。杜老太太瞧了一眼杜二老爷,又瞧了一眼杜老爷和杜太太,见杜二老爷独自举杯,心里面也略略有些感慨。 不过杜老太太心里头是有思量的,杜二太太才去庄子里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时候要是就把她给接回来了,只怕没有震慑的作用。但是今儿是团圆的日子,杜老太太也不想提起那扫兴的人,索性开口问两个孙子道:“莘哥儿,听说前几天你在学堂里头,先生夸你了?我这掐指算算,你明年得去考秀才了吧?” 杜莘只恭恭敬敬的点头道:“姨娘说了,不急于去考秀才,让我在家里再多温习一年功课,等四弟过了童生,我们一起考去。” 杜茂听见杜莘这么说,一张脸顿时就拉了下来,觉得嘴里的美味都变的没味道了,只嘟囔着道:“老太太,我这脑子就跟木头一样,一念书就困,大嫂子是个女的都可以开店做生意,我不想考科举,我想跟着二哥学生意。” “你胡说什么,你就算念不进去书,那也要给我学医术,你二哥已经会做生意了,你好歹也要继承个祖业。”杜二老爷只恨铁不成钢道。 “那这祖业不是由大哥哥继承着吗?我们四个里头,有一个会医术不就行了,都是反正都是姓杜的。”杜茂年纪小,且又是庶子,对家里分家的事情自然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他这话一说出口,倒是让杜老太太哑口无言了,只叹了一口气道:“你瞧瞧,说的我都没话说了。” 杜老爷只笑着道:“茂哥儿年纪小,还不明白。”杜老爷说完,只夹了一筷子菜送到杜茂的碗里头道:“现在还是先读书明理,等到大一点,再看看你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我们再慢慢学。” 杜茂只一面吃,一面点头道:“大伯,我听你的。” 杜二老爷隐隐觉得有些牙疼,自己亲生的儿子,一个两个的都和大伯亲,幸好他有杜若这个可以继承衣钵的大侄儿,不然的话,还真的是生无可恋了。 众人用过晚膳,各自回到房中,刘七巧沐浴更衣之后,在外头的院子里绕了一圈消食。杜若则还窝在他的书房之中,一直到了亥时,也不见杜若出来,刘七巧便摸了进去,之间杜若的书桌上放着厚厚的一叠医案,堆得他脑袋都看不见了。杜若见刘七巧进来,只开口道:“你先睡吧,前几日落下的事情,我要开始好好整理整理了。” 刘七巧上前,又为杜若点了一盏蜡烛,问道:“这些东西你哪儿来的?这么多你是要做什么?” 杜若只笑着道:“这些可是宝贝呢!”杜若一边说,一边放下笔,拿了一本指给刘七巧看道:“三十年前的医案,这是胡大夫行医一来,记录下来的医案,前一阵子不是遇上了那个得女病人吗?胡大夫就去翻以前的医案,所以就萌生了想要整理一本妇科医典的想法,可是他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他那两个徒弟又太年轻,所以就把这事情交给我了。” 刘七巧见杜若一脸得意,只笑着道:“瞧把你给乐的,其实我心里清楚的很呢,胡大夫是很想收你当徒弟的,可是杜家家学渊博,怎么可能再去拜别的师父呢,所以他才这么说的,他老人家的心思,我可清楚的很呢!” 杜若经刘七巧一点拨,只惊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被你这么一说岂不是?” “胡大夫又不是太医院的大夫,这些医案他若是不拿出来,你从哪里看去,明知道你会偷师,还这样毫无保留的交给你,不是这么个心思,难道还有别的心思?” 杜若只连连拍着脑袋道:“还是娘子睿智,我竟没有想到这一点。明日一定要禀明了老爷,让老爷亲自登门,好好谢谢胡大夫。” 刘七巧只笑着道:“我瞧着亲自登门谢就不用了,胡大夫还带着两个徒弟呢,这事儿让他们知道多不好,逢年过年的,多赛点红包就是了,不然这样,明儿我亲自登门,跟胡太太唠唠家常。” “这个好,还是娘子想的周到。”杜若只夸赞刘七巧道。 其实就算没有杜若这事儿,刘七巧也是打算去一趟胡大夫家的,宝育堂开了之后,少不得还要让胡大夫坐镇,刘七巧都已经让杜蘅给胡大夫安排好了休息的厢房和诊室,但亲自去请,还是要她自己去的。 第二天一早,用过了早膳,刘七巧便备了厚礼,往胡大夫家去了。胡太太心宽体胖,是一个很和蔼的老太太,只可惜命不太好,生了两个儿子都夭折了,只留下三个闺女,如今也早已各自成家。胡太太就在老家的族里过继了一个儿子过来,来京城的时候那孩子都已经十三四岁了,跟着胡大夫学医术,正是胡大夫两个徒弟中的一个。难得那孩子乖巧,感恩两位老人,在家很是孝顺,胡太太也老怀安慰了。如今到也到了给他张罗媳妇的年纪了。 胡太太见刘七巧带着厚礼过来,早已是受宠若惊,只亲自迎了出来道:“大少奶奶今儿怎么就过来了,你说你这过来就过来吧,还带着这些东西做什么呢?” 刘七巧一边跟着胡太太往里头走,一边只回道:“空着手我怎么好意思上门呢,说起来,还是有些事情要和夫人商量呢?” 胡太太只好奇问道:“大少奶奶有什么事情需要和我商量的呢?咱在家也不管事情,不过就算是要和老头子商量,只怕今儿也等不着了,还不知道他要几点能回来呢!” 刘七巧只笑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情,就是最近我预备要开一个宝育堂,专门给我们女人看病的,当然里头包括了生孩子,坐月子等一系列的事情,我想等到时候,就让胡大夫去我那儿坐诊。” 两人落座,丫鬟送了茶上来,胡太太才笑着道:“他都给宝善堂做了一辈子的伙计了,还不是你们东家说让他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呗!” 刘七巧只笑道:“那也得他同意才行,他要是不答应,我是不会做他的主的。” 胡太太见刘七巧这么说,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她三十年前跟着胡大夫进进城,要不是杜家收留,这会儿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 “大少奶奶这话说的,我们家老胡再没有不愿意的,不是我说,当年要不是杜家拉我们一把,只怕我们都没了,后来鞑子打进来,朝廷南迁,杜家也带着我们一家几口人到南方去,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这时候跟我说这些,不是看不起我们吗?” 刘七巧倒是没想到胡太太会这么说,只笑着道:“夫人这么说,我反倒不好意思了,实话不瞒夫人,胡大夫的医术高明,在京城一带看妇科已经是名声大噪,我也确实知道,有别的人家一直想着请胡大夫过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道理人人都懂,但是我只告诉夫人一句话,宝育堂绝对会是胡大夫的最高处。” 刘七巧这番话是听得胡太太心花怒放,只一并点头道:“少奶奶好本事,头一回听说有女人出门做生意的,可真是给我们女人张脸了。” 刘七巧只笑道:“我还怕别人说我不够称职,不会相夫教子呢,只有夫人这么夸我。” 胡大夫家的事情搞定,刘七巧顺道回了一趟富康路上的刘家,李氏见刘七巧回来,高兴的留了她用午膳。刘七巧见李氏给九妹和钱喜儿都做了新衣服,唯独自己还穿着旧衣服,便开口道:“娘,你有空也给自己做一套新衣服吧,上回送给你的绸缎,箱子里老放着也会发霉的,不如穿到身上。” 李氏只笑着道:“在家里头穿旧衣服舒服,九妹和喜儿正长身体你,旧的都穿不下了。” 刘七巧又进书房,检查了一下最近刘八顺的功课,不得不说古代的读书人确实也很辛苦,十岁的刘八顺已经写得一手标准的楷体,拿到现代绝对是可以直接当字帖用的了。 “八顺的功课越发好了,前几天赵先生还夸他,说他明年有望能考上秀才。” 不过刘七巧想起杜莘的话,倒是提醒了一下李氏道:“娘,依我的意思,不如明年先别让八顺去考秀才,等再多读一年,后年再去考。” 李氏只想了想,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刘七巧只解释道:“秀才年年可以考,但是明年还有一场乡试,错过了明年的乡试,总还要等上三年,不如先让八顺把基础给打好了,等后年一次就考上了,也省得来回折磨他,若是后年没考上,还有大后年,总不至于耽误了乡试。” 李氏只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等你爹回来,我问问他去。” 刘七巧估摸着苏姨娘当时会对杜莘这么说,其实等杜茂倒是其次的,多数还是想让儿子多学学,能在应考的时候稍微更稳当一些。   ☆、371|7.26| 刘七巧从刘家回去的时候,顺道又去公主府绕了一圈,才到议事厅门口,就瞧见一群婆子们正围着绿柳说话。有的手上捧着茶盏、有的抓了一把小扇子给绿柳打扇,还有人笑嘻嘻的站在一旁陪笑。绿柳坐在中间,手里捧着个冰碗,正跟她们聊天。见刘七巧来了,只蹭一下站了起来,把冰碗往那沈妈妈的手中一放,笑着道:“妈妈们,这下我可真帮不了你们了,你们看看谁来了。” 那些老婆子哪里知道这个点刘七巧还会过来,只一个个立马老实得不是事儿,脸上的笑容也尴尬了起来,一个尴尬的往外头跑去。绿柳忙上前把刘七巧请了进来道:“奶奶这个时候怎么有空过来。” 刘七巧见她那古灵精怪的样子,也不说她,只笑着道:“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了呀?” 绿柳只挠了挠头,捋着胸口的小辫子道:“我哪敢啊,还不是这一群婆子还拖着东西没送上来吗?也不想想这是第几天了,还想着我能宽限几天,我可都说了,明儿午时,过时不候的。” “那你还吃她们的东西,你不知道吃人的嘴软吗?” “她们没两天就要去赵王府了,以后谁还能碰的上,我不吃白不吃。”绿柳只满不在乎的说。 刘七巧忍不住笑了出来道:“算你精,这样吧,明天中午她们要是实在拿不出东西的,你就让她们太阳下山之前一定要拿出来,不然后天全部送去见官。” 绿柳只愤愤道:“早几天就应该把他们送去的,奶奶也是好耐心,一味的宽限,前儿我遇上二爷,二爷还问怎么这些个下人还在园子里没走呢,我都不好意思说了。” 刘七巧上次说要让这些老婆子把东西交起来了,才肯放她们走,无奈这些老婆子一个比一个的脸皮厚,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还撺掇着厚道的老管家一起来求情,刘七巧这才宽限了几天,不过人的耐心也是有个限度的,刘七巧只点点头道:“就明天吧,明天要是不把东西交其了,后天你就去顺天府尹找不快上门抓人。” 绿柳只重重的点头道:“奶奶这次不会再心软了吧?明儿我可真去了。” “去吧去吧,你一会儿去跟那个风杨说一声,就说明儿我要找人来抓那些婆子。” “跟他说做什么呀?我们抓我们的人,跟他有什么关系。”绿柳只不解道。 “怎么没关系?老管家在府上住了一辈子,这些老婆子虽然不怕我们,但是对老管家还是很信服的,之前她们能这么大的胆子,也是因为老管家宽厚,从不跟她们计较,我估摸着只要你放出这个风声,老管家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刘七巧只笑着道。 “奶奶的意思是?让老管家告诉她们,我们要抓她们?万一老管家知道了,又跑来我我们这儿求情怎么办?我是怕了他老人家了,比那些婆子还难缠,也怨不得他是个太监了。” 刘七巧见绿柳这么说话,直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脑门道:“可不准你这么说老管家,他那是心善,况且,将来他还是你的太公呢!” 绿柳闻言,只羞的脸都红了,低着头道:“奶奶怎么又说这个,这都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呢!” “怎么没一撇啊?这样吧,你把这件事办成了,到时候来找老管家,给他透个信儿,他要是聪明人,就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奶奶你这是当真的?”绿柳又惊又羞,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嘟嘴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女孩子家的先开口的,要不我们再等等。” 刘七巧看了一下绿柳的表情,只淡淡道:“行吧,我看你也不着急,那就再等等吧。” “啊……真的要等啊?”绿柳见刘七巧这么说,顿时就着急了起来。刘七巧见绿柳这副情不自禁的样子,只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有句古话那真是说的一点也没有错。” “什么古话?”绿柳问道。 “女大不中留啊!” 绿柳见刘七巧又笑话她,也不去理她了,只闷闷不乐的走到一旁,坐了下来不说话。 刘七巧从公主府回到杜家,已经是申时三刻,还没走到门口就又听见杜文韬在那边嚎了。这小家伙最近脾气见长,动不动就嚎,刘七巧甚至觉得,是不是因为最近杜若父爱泛滥,在半夜抱他抱多了造成的。 不过刘七巧也不是狠心的妈妈,所以看见哭得可怜兮兮的杜文韬小朋友,还是很友好的把他抱到怀里哄了起来。杜文韬只一个劲的往刘七巧的怀里拱,拱了半天也不见刘七巧解开衣襟,就哭得更大声了。 刘七巧一边安抚杜文韬,一边道:“儿子乖,娘才出门回来,浑身都是汗,等娘洗香香再来喂你好不好?” 那小家伙就跟听懂了一样,只停下了哭,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刘七巧。刘七巧急忙让丫鬟们打了水进房沐浴更衣,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 赵奶娘抱着小家伙进来,只笑着道:“奶奶你说哥儿这脾气,倒是像谁呢,明明恶了,我喂他他还不肯吃,还一个劲儿的把头偏开,难不成我的奶味道没有小宋和奶奶的您好?” 刘七巧接过杜文韬,把他搂在怀中喂起奶来,只又看了一眼赵奶娘,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么一个理由,那就是赵奶娘年纪大了点,绿柳她嫂子虽然还要照顾自己家孩子,但是人家看上去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可赵奶娘虽然只有二十五六,可比起绿柳她嫂子和刘七巧来,拿可真不是大了一点两点,脸眼角的皱纹都已经看得见了。 刘七巧只捏了捏杜文韬的小屁屁,见他满足的吸着奶,故意逗他:“小小年纪,你怎么能就这么有色心呢!赵奶娘的奶也要喝,不能挑食!” 杜文韬吸着吸着忽然呛了一下,然后哇哇的哭了起来,刘七巧见他可怜,又安慰道:“好了好了,娘原谅你了,但是以后一定要少哭,男子汉大丈夫,老是哭鼻子会娶不到老婆。” 杜若这会儿正好也从外面回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便好奇问道:“孩子还这么小,你们就给他张罗起老婆来了?这不还早呢!” 刘七巧只笑着道:“很早吗?我听说好多人都有订娃娃亲的,不是吗?” 杜若道:“那是特别好的人家才这样做的,一般人家也不讲究这个,我倒是觉得这娃娃亲没什么好的,瞧朱姑娘,还不就是给娃娃亲耽误的。” 刘七巧只有些感慨道:“那也是命中注定,若没有那娃娃亲耽误,只怕朱老板也不会死,朱姑娘和包公子也不会遇上。” 杜若见刘七巧有些感慨,只笑着上前搂着刘七巧道:“我只要命中注定遇上你就行了,七巧。” 刘七巧见杜若这张嘴里又难得蹦出一句那么中听的甜言蜜语,只笑着道:“那是当然的,你不遇见我,还想遇见谁?” 刘七巧把吃饱喝足的杜文韬递给杜若,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道:“胡大夫的事情,基本上应该算是搞定了,我没想到胡太太是这样念旧的人,其实我之前还真听说过,济世堂有人出重金想聘胡大夫过去。” 杜若只笑道:“济世堂每年都会来我们宝善堂挖几个人过去,但是多数人去了一两年之后,还会回来。” “那你们还用他?” “用啊?为什么不用,父亲聘他们来就是给病人看病的,只要医术好,能帮的上病人,我们宝善堂就能把他留下,生意上的事情,那些大夫也不清楚,所以不碍事儿的。” “爹可是我听过全天下最宽厚的老板了。”刘七巧对自己的公公越发的佩服起来了。 杜若只笑着道:“那些人肯回来,自然也说明了济世堂有不如我们宝善堂的地方,所以他们回来也是好事。” “好吧……你们能这么想,真的是……”心地太善良了。刘七巧只压着话没往外说。 日子过的不快也不满,一转眼却又快到了中秋,宝育堂的筹建工作如火如荼,刘七巧这几日也越发忙了起来。到不是因为宝育堂的事情,而是听说王府的大少奶奶,似乎不大好了。 说起来周珅虽然脸黑了一点,但是他的长相完全没有达到天煞孤星的地步,奈何每个嫁给她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虽然原配秦氏算是自己作死的,但是这第二任于氏真的是一点儿错也没有。 刘七巧回恭王府,先还是去了王妃的青莲院,王妃最近身子骨好不容易才养回来一点,被这样的消息一吓,又险些吓出了病来。 刘七巧见王妃消瘦,心里头也很是担忧,只上前道:“太太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家里的事情能放下的就放下,别都放在心上。” 王妃从榻上起身,拉着刘七巧坐到她身边道:“我是告诉自己要放心,可是到了晚上,到底还是睡不着。” 刘七巧只瞧见王妃的鬓边多了几根白发,心里越发就难受了起来,只安慰道:“要是睡不着,请大郎给您开一副药,晚上睡好了才精神。” 王妃只点点头,又道:“你知道我的,便是来了我家的人,我都是真心疼爱的,从来没有为难过谁,也就上个月吧,我瞧着世子爷房里的几个通房都没好消息,老祖宗那边又着急,我想了想,便把我身边的玉兰给了珅哥儿,没想到她争气,这个月头上果真就怀上了。” “那是好事啊!”刘七巧只笑着道。 “可谁知道那丫鬟也不知怎么不留心,孩子就给没了,哭着到我跟前来,说是大少奶奶弄没了她的孩子。我当时一气之下,也没问清楚,就过去把她骂了一顿,结果我还没骂完呢,她自己先晕了。”王妃说着,只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372|7.26| 刘七巧听完,总算是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大家族里头后院的事情复杂刘七巧也是知道的,但是刘七巧也知道,王妃不是那种故意为难人的人。对待子嗣问题,就算普通的平民百姓那也都恨不得跳起来的事情,跟何况这种最重子嗣的皇亲国戚之家呢! 王妃只略略擦了擦眼泪,伤心道:“杜原判来看过了,说她是急火攻心,原本不是什么重病,可她从小有不足之症,且前一阵子的身子还没养好,本就体虚,所以才会昏睡不醒,还说她要是再不醒,就要让我们准备后事了。” 刘七巧听到这里,也不免伤心了起来,杜太医向来不会胡乱吓唬人,倘若是有半分把握,也不会说要准备后事这样的话。 “太太您别难过了,倘若她真的熬不过去,那也是她没福气,当您的媳妇,这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您是最宽厚温柔的人。” 王妃见刘七巧句句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只瞧瞧擦了擦眼泪,稍稍缓和了一下情绪道:“我伤心一是为了大少奶奶,年纪轻轻的要去了,二也是为了珅哥儿,他这个人虽然性子冷,但是对父母长辈素来都是很恭敬的,可他昨天居然为了她,数落我的不是。” 王妃只摇了摇头,心都冷了一半,哀叹道:“我一门心思为了他的子嗣着想,谁知道在他的心里,原来是一个刻薄的婆婆。” 刘七巧这下不知道怎么安慰王妃了,说实话周珅能为了大少奶奶顶撞王妃,这个确实很出乎刘七巧的意外,在刘七巧看来,这应该不算是一件太坏的事情,至少,周珅的心里,也开始懂得怎么样去真正的在乎一个人,而不是只把对方当成是他的女人。 “太太快别生气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世子爷和大少奶奶没准是前世的缘分,所以今生才会这么投缘的,你想想看,世子爷原本谁家的姑娘都看不上,虽然是太后娘娘指婚,倘若他不愿意,我相信太太和王爷也是不愿意委屈世子爷的,可偏偏世子爷统一了,还跟大少奶奶这么恩爱,小夫妻俩个蜜里调油的时候,出了那样的事情,孩子没了,身子也毁了,世子爷肯定心里不好受,肯定心疼。”刘七巧一边说,一边组织词汇,继续道:“所谓关心则乱,世子爷这回是动了真情了。” 王妃听刘七巧说的头头是道,仔细回味了一下,却也正是这个道理,可偏偏那姑娘怎么就那么薄命呢?王妃只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这样说,我心里好过多了,你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她吧,上回我听她说,跟你聊的挺好的,很想再见见你。” 刘七巧虽然觉得自己见不见她其实并不是很重要,但是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刘七巧也狠不下心肠来,只点了点头。 刘七巧去玉荷院的时候,周珅也在房里,周珅一如既往的冷淡,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也看不出几分伤感来。不过刘七巧觉得,像周珅这样的人被人看出伤感,反倒就显得虚假了。 “你怎么来了?”周珅问刘七巧。 “我听说大少奶奶身子不太好,所以来瞧瞧。” “杜家不愧是太医之家,别人家一点小病痛,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病得这么严重,就是一点小病痛吗?”刘七巧倒是有些不理解周珅了。 周珅看着刘七巧,只开口道:“你进去吧,她醒了。” 刘七巧往里头走了几步,周珅忽然叫住了她,没等刘七巧回头,只听见周珅开口道:“我按照你说的,关心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对一个人,我做到了。” 刘七巧垂下眸子,忽然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语无伦次问道:“那你觉得怎么样?” 周珅转身,背对着刘七巧,低着头走出大厅。 刘七巧走到房中,房里点着安神香,淡淡的飘着。大少奶奶于氏靠在引枕上,看见刘七巧进来,只气若游丝道:“刚刚在外头,就听见你的声音了,我心里还想着再见你一面,没想到终于还是让我见着了。” 刘七巧只觉得心里酸溜溜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坐到她的床沿上,两人虽然不熟悉,却有一种姐妹般的亲近之感,只给她掖了掖被子道:“你好好歇着,身子会好的。” 大少奶奶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只伸手按着刘七巧的手背道:“我的身子我知道,是好不了的了,我要见你,是有话想对你说,你只帮我转告他,不要再娶诚国公家的姑娘。” “这是……”刘七巧只想开口问她,被大少奶奶打断了道:“不要问为什么,我只是不舍得,不舍得他被人算计了。” 刘七巧见大少奶奶这么说,只怕这里头还有很多隐情,便也不好再开口问,只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放在心上的,你现在好好歇着,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大少奶奶见刘七巧这么说,只落下泪道:“说起来,他能对我那么好,还是托了你的福,我才嫁进来两三天,就明白了这件事情,后来我瞧见了你,就越发明白了。他其实心里头一直有你,我不过就是个替代品而已,他说他答应了你,要学会真心的对一个人,可是……可是我却不能陪他到最后,他……他很心痛。” 刘七巧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只擦了擦眼泪道:“你别说,都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了。” 大少奶奶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靠着软枕,似乎是睡着了,刘七巧只瞧瞧的出来,见周珅在院子里坐着,眉宇间似乎多了少有的一丝愁绪。 刘七巧没有和周珅打招呼,径自出了院门,周珅只目送着刘七巧离去,夕阳将她的身影笼罩在落日的余晖中。 刘七巧回到家中,当天晚上,恭王府的人就来报丧了,说是大少奶奶已经没了。刘七巧只趴在梳妆台前哭了好一会儿,直到杜若整理完了案卷,回房休息的时候,刘七巧还在那边小声抽噎。 杜若只上前安慰道:“你别哭了,明儿我陪着你一起去恭王府吊唁。” 刘七巧只擦了擦眼泪,深呼一口气道:“我就是难过,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死就死了。”其实刘七巧难过的不止于此,而是于氏最后说的那些话,她说周珅喜欢她是因为刘七巧,那么如果不是因为她们长相相似,那于氏就不会嫁进王府,可能最后就不会死了。 这世上最现实的一句话就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杜若只伸手揽着刘七巧,将她抱在怀中道:“娘子,别伤心了,人各有命,大少奶奶去了,你就让她安安心心的走吧。” 第二天一早,杜若便陪着刘七巧一起到恭王府吊唁,恭王府一片肃穆,门口扎着白布,一应的下人们都穿着粗布白衣,青梅亲自到门口领了刘七巧进去,两人给大少奶奶上过香之后,便去了王妃的青莲院。 王妃的气色比起昨日又憔悴了不少,身上穿着白色素服,头上也只带了一套银色头面,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什么精气神,只支着额头在榻上闭目养神。 青梅进去通报了一声,王妃这才睁开眼睛,忙让丫鬟们送茶,又喊了两人落座,这才开口道:“终究是没熬过这一关。” 杜若只开口道:“太太不用太伤心,她这病,说起来也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从小就一直和药罐子作伴,能活到今日也是造化了,那时候太医院的陈太医是诚国公府的常客,我就长听他这么说,如今虽说她走了,终究不是王府的过错。” 王妃知道杜若是故意开导她,只摆摆手道:“我知道你这是安慰我,可话说回来,她在诚国公还不是好好的吗?终究是死在我们王府了,便是见了国公府人,也觉得不好意思。” 说起这个,刘七巧倒是好奇了,只开口问道:“怎么没瞧见国公夫人?” “她是昨晚上半夜咽气的,当时我们就差人去报信了,可报信的回来说,国公府人睡了,只派了身边的老嬷嬷过来照应,说今儿再来,没想到到这个时候,也还没来。” 刘七巧原以为国公府定然是昨晚就来人的,没想到压根没来,再回想一下大少奶奶千叮万嘱刘七巧的那句话,刘七巧心里便有些明白了,肯定是这国公夫人对大少奶奶也不过平平。本来就是,一个庶出的女儿,虽说嫁到了王府,终究跟自己没有多少亲厚。 刘七巧想到这里,便知道这位少奶奶原先在国公府,想来也并不是事事顺遂的,不过就是国公府的老太君疼她些罢了,如今老太君年事已高,这些事情肯定都是国公府人做主,她能嫁入王府,只怕也是老太君最后一次帮她了。 “诚国公府毕竟人多,出门总要事先准备准备,哪里像我们,只穿上衣服拔腿就跑了。”刘七巧只笑着道。 王妃只叹了一口气,神色稍稍缓和了一点,又道:“你们这一大早来的,还没用早膳吧,正好我没胃口,也好没吃,你们两个就留下来陪我一起用一些吧。”   ☆、373|7.26| 不一会儿,丫鬟们便传了早膳上来,刘七巧一看,全部是清粥小菜,连一点儿荤腥也没有。刘七巧只问道:“太太最近吃的也太清单了点,是不是天气太热没胃口?” 青梅只上前道:“七巧,你是许久没在我们院子里用膳了,太太自从去年老祖宗身子不好开始,就已经茹素了,如今已有大半年的时间没碰过荤腥了。” 刘七巧心道,怪不得最近看着王妃身子越发清减了,原来是这个原因。王府里头的厨子,平常素菜做的好的,也没几个。王妃又是一个途省事的人,必定在吃喝方面从不挑拣,所以众人也就越发怠慢了起来。 刘七巧只慢慢开口道:“太太原本身子就不好,茹素本来也是没问题的,但是做素斋也是有讲究的,寺庙里的素斋师傅也都是做了多少年经验吩咐的,如今太太既然茹素了,就应该让家里的厨子去好好学一学,稍微做的精致些才好。” 王妃见刘七巧这么说,只开口道:“你别怪他们,是我让他们吩咐了厨房,准备些粗茶淡饭就可以了,倒是怠慢了你们。” 刘七巧闻言,只笑着摇头道:“太太还不知道我吗?我本来就是村里出来的丫头,三餐能吃一顿饱饭也就不错了,哪里会嫌弃这些,不过太太既然要茹素,那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前两年大创,如今身子才好一些,可不能掉以轻心,如今大少奶奶又去了,少不得还要给世子爷操心,太太不保重身子可怎么行呢?” 杜若见刘七巧这么关心王妃,只忙开口道:“一会儿我回去,开两幅温补的药材送来,主要是让安神养气的,可以让王妃睡得好一些。” 里面人证吃着,外头便有小丫鬟来回话说,诚国公府的人来了。王妃又忙不迭的放下了碗筷,强打起了精神迎上去。诚国公老太君还在世,故而诚国公府还没有分家,三房的太太都来了。诚国公夫人看上去五六十的样子,倒是比老王妃年轻不了几岁,其他两房的太太看着稍微年轻些,但比起王妃,还是年长的多。 三人之中,只有二房的太太当着人面擦了擦眼角,诚国公夫人和三房的太太,一路上平静的没有半点表情。 诚国公夫人只开口道:“老太君那边原本是想瞒着的,也不知道哪个多嘴的丫鬟,竟然说了出去,今儿一早老太君只哭的昏天黑地的,我们几个人便耽误了。” 王妃强作笑笑,只开口道:“老太君的身子,自然是最重要的,便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就是我们晚辈的错了。” 国公夫人也笑着道:“王妃说的是,老太君安安稳稳的,便是我们晚辈的福分了。” 一时间王妃陪着国公夫人略略做了一会儿,不过就半柱香的时间,外头便有小厮进来回话道:“回太太,诚国公府上的下人在门口,说是国公府的老太君又哭晕过去了,管事妈妈只让他来给国公夫人传话呢!” 国公夫人闻言,顿时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那可不得了,快去问问请太医了没有?” 那边传话的小厮忙不迭的出去问话,另两位太太脸上倒是看着平静若水,并没有国公夫人这般着急。王妃只想了想,开口道:“既然国公府上也有事情,亲家就先回去服侍老太君吧,六姑娘虽然在我们王府没享到福分,终究也是来转了一招,我也不会亏待她的。” 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放大了些,也跟着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是我们家六姑娘没这福分,说起来终究是个庶出的闺女,这样天大的福分,她是没这个命享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妃猛然就想起来,世子爷头一个死了的秦氏,也是一个庶出的姑娘,莫非……真的被国公夫人给说中了,庶出的姑娘终究命数差了点。 其实刘七巧倒是一早就看出来了,那个国公夫人,从进门开始,脸上便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之色,如果说有的话,多半也是装出来的。再说方才那个来报信的下人,从国公府到王府,大抵要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可是国公夫人才坐下没半柱香时间,就跟着来报信了。这明摆着就是前后脚出门的。 索性王妃也没有强留她们,将她们一路送到了门口。刘七巧只扶着王妃往回去,一边走一边道:“太太你看诚国公家的架势,只怕对大少奶奶也不过如此了。” 王妃只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听菁丫头回来说了才知道的,原来她的姨娘是国公府老太君的外侄女,家里落了难,年纪大了也找不到一门亲事,后来老太君没办法,就给了国公老爷当妾,那时候国公夫人正好生不出儿子,所以差点儿没气个半死。后来国公府人好容易生了儿子出来,对这件事也就看淡了,这位姨太太进门之后,也一直没有身孕,好容易到了徐娘半老的年纪,才生下了大少奶奶,自己没两年就撒手了,所以大少奶奶一直是在老太君跟前长大的。” 按照王妃这么说,那这国公夫人对大少奶奶,别说是有嫡母的情分,便是能给她一个好脸色看,只怕也是装出来的。 刘七巧只想了想,才小声开口道:“大少奶奶走之前,曾跟我说过一句话,我那时候没想明白,如今虽然也还是没明白的,倒是先同太太你说一声,好歹考量考量是什么意思。” 王妃闻言,也觉得疑惑了起来,只问刘七巧道:“她倒是有什么话,别人不说,单单只交代给了你。” 刘七巧低下头,也有些不好椅子,只开口道:“她别的倒是没说什么,就是说,让我提醒着世子爷,将来不要再娶诚国公府的姑娘了。” 王妃只默默听在耳中,心里也有些奇怪,只开口道:“她倒是多心了,如今诚国公家,也没有什么适龄的姑娘,我听着他们家的大姑娘,今年也刚刚才十二岁,连谈婚论嫁的年纪还没到呢。” 刘七巧见王妃这么说,也放下心来,只笑道:“那倒是大少奶奶多心了,不过我瞧着世子爷这次是真伤心了,这娶妻纳妾的事情,只怕还是要再等一阵子了。” 王妃只点了点头道:“罢了,如今我也不强求他了,等过些日子再提吧。” 刘七巧和杜若在王府呆了一整个上午,下午回杜家的时候,正巧就瞧见杜二老爷下值回来,刘七巧只随口问道:“二叔,今儿诚国公府有没有去太医院请大夫?” 杜二老爷只想了想道:“下午未时的时候,确实有人过来,请了陈太医过去。” 刘七巧只笑了笑,不禁摇头,这国公夫人也当真是个笨的,便是要做戏,这戏也要做整套的,一早上就说病了,只拖到了下午才去请太医,要是真病了,只怕人都要咽气了。 “瞧见了吧?我说诚国公夫人心里有鬼吧。” 杜若见什么事情都被刘七巧猜了一个正着,只笑道:“娘子,你不光可以做稳婆,还可以做捕快。” 刘七巧只笑着道:“那你就是我刘大捕快的小跟班。” 刘七巧进门的时候,杜文韬正抱着他的头号奶娘吃奶,听见外头丫鬟们齐声喊奶奶,小脑瓜子也跟着昂起来看了一圈。绿柳她嫂子见了,只侧了侧身子,把□□往他嘴里一塞,不让他往外头看去,杜文韬见自己没辙了,也只好乖乖的吃起奶来了。 赵奶娘在一旁给他做小衣裳,见了杜文韬这机灵劲儿,只笑着道:“你这个小家伙,越发乖了,知道你娘回来了,又想着蹭奶去了?” 杜文韬哪里去听赵奶娘的话,只一个劲的吧嗒吧嗒吃奶。 刘七巧匆匆回房洗了一个澡,换上干净衣服,见杜文韬在哪儿喝奶喝的欢,便笑着道:“今儿你倒是看上去老实的很。” 杜若这时候也洗了从房里出来,见杜文韬已经吃好了奶,嘴里噗噜噗噜的吐泡泡,便欢欢喜喜的要上去抱,赵奶娘只急忙拦住了道:“大爷今儿还是别抱孩子了,王府今儿办丧事,可别沾了不好的东西回来,沾到了哥儿身上,他晚上就睡不安稳了。” 刘七巧虽然知道这不知又是赵奶娘从哪儿听到的老迷信,不过刘七巧还是给杜若使了一个颜色,让杜若别上去抱孩子了,省得半夜杜文韬要是又哭起来,赵奶娘又是一番讲究。 杜若见刘七巧这么吩咐,自然也就老老实实的不伸手去抱了,只远远的逗了逗杜文韬,回小书房里头继续整理医案。刘七巧跟着杜若一起进去,一边为他磨墨,一边问道:“我瞧着王妃精气神实在不好,上回你给她看的时候,是开的什么药?” “王妃这个症状,是典型的阴阳两虚,五心烦热,上热下寒,我已经给她开了药调理,她只说睡觉是能睡好一些了,但是最近王府事情多,只怕她也睡不着了,我开的方子也要再调节一下。” 刘七巧一听,这不就是典型的更年期综合症吗?不过可能是因为王妃身子受到过大创,所以连更年期都提前了。   ☆、374|7.26|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也是叹了一口气,又道:“总之一句话,心病还需心药医,太太的病其实也是因为这些事情闹的。从前年太太有了生孕到现在,王府发生了多少事情,桩桩件件,那个是不要太太操心的,好容易等世子爷娶了媳妇,本以为有安生日子过了,谁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杜若放下手中的笔,只拧眉想了想道:“娘子,你也少为王府的事情操心啦,其实恭王府现在还没到艰难的时候,你们女人家,总是把子嗣问题看的太重了,世子爷如今不过二十四岁,也只比我大了两岁,我不也就是今年才有了子嗣的吗?再说了,这世道若是女子成了寡妇,再嫁就难了,可男子续弦,还是像恭王府这样的人家,那也是轻巧容易的事情,你就放下一万个心好了!” 刘七巧看了一眼杜若,怎么听都觉得他这话里头有些酸溜溜的,只笑着道:“怎么啦?我关心恭王府的事情,你不高兴了?” 杜若只低下头,继续翻看医案,装□□理不理的样子:“没有啊,哪有不开心了。” 刘七巧只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还说没有,小心眼。” 杜若还是硬着头皮不说话,刘七巧只上前,从身后抱着他道:“我关心王府的事情,主要还是因为太太,要不是太太的帮助,我们两人怎么能走到一块呢,我知道你心里对那些破事儿不开心,你气也赌了,酒也喝了,病也发了,反正如今大少奶奶去了,世子爷迟早还是要再续弦的,大不了到时候你再赌一次气,喝一回酒,病一回?” 杜若见刘七巧这么说,只撇过头,堵住了她的唇瓣,亲吻了起来。过了良久,杜若才放开了她道:“我没你说的那么小心眼,我只是觉得,如果放下世子爷的子嗣问题,其实恭王府的现状还是很不错的,王爷手握兵权,得皇上重用,世子爷又是少年将才,不可多得。” “这句话倒是说的像些人话了。”刘七巧只笑着,松开了杜若,搬了一张椅子,在他的旁边也坐了下来,拿了一本空白的册子开始写了起来。 杜若凑过来看了一眼,只见刘七巧在上面写了教案两个字,杜若只好奇问道:“娘子,你写教案,是打算做什么的?” 刘七巧只笑着道:“宝育堂要开业,虽然我们原来宝善堂的稳婆有十七八个,但是她们都是各凭经验接生的,并没有系统的培训,我想把她们给集合起来,一起上几堂课,然后互相切磋一下技术,这样我也好放心。” 杜若只开口道:“那些个婆子,平常都是按照区域划分,挂靠在各个分号的,其实有些也不是家养的奴才,不过就是挂上了宝善堂的牌子,请得人更多些,当时进来的时候,二叔都有一一查问,很多婆子都已经在杜家干了十几年了。还有七八个是家养的奴才,后来精通了接生的技术之后,就专门出门给人接生,也不在府上服侍了,贺妈妈和周妈妈就都是的。” 刘七巧只一边记录,一边道:“贺妈妈和周妈妈我都见过,贺妈妈的技术已经很好了,胆大心细,我倒是不担心了,前一阵子我连刮宫术都教给她了。周妈妈是一个求稳的人,话不多,但是我看的出来,技术还是很好的,其他的妈妈,过年的时候回来领赏银的时候见过,倒是没怎么留心。” 刘七巧想着只放下了笔,继续道:“前阵子听贺妈妈说,去年一年,宝善堂的产妇出去接生的,已经没有遇上一尸两命的事情了,有几个是产妇大出血没保住,但孩子保住了的,真正孩子没了,大人保住了的,反而很少。”这也是刘七巧觉得在古代比较残酷的一点,虽然刘七巧觉得孩子的生命也很重要,但是在两者矛盾的情况下,作为一个大夫,刘七巧会义无反顾的选择保住母亲的生命。孩子可以再有,但是大人没了,就真的没了。可是大多数男人觉得,大人没了,不过就是换一个老婆的事情,似乎对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而孩子、子嗣,才是他最重要的根本。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并没有去王府,而是让紫苏有跑了一趟,去看看王妃的身子,紫苏只回来道:“奶奶放心,现在大少奶奶的丧尸是二太太管着,太太今儿在青莲院休息着。老祖宗那边,我也去问了,最近身子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了,就还是伤心,没什么精气神。” 刘七巧闻言,也略略放心了下来,只听外面小丫鬟急忙忙的跑进来道:“紫苏姐姐大喜,紫苏姐姐大喜了。” 紫苏只莫名其妙的看着那小丫鬟,问道:“在奶奶跟前,你也这般咋咋呼呼的,我有什么大喜的?你倒是说来听听?” 那小丫鬟只急忙上前,向刘七巧行了一个礼,回道:“奶奶恕罪,奴婢就是一时高兴,差点儿坏了规矩。” 刘七巧只笑着道:“有什么高兴事儿,你说出来,让我也一起高兴高兴。” 那小丫鬟只笑着道:“回奶奶,刚才李妈妈进来了,带着好些东西,说是要来奶奶这边向奶奶提亲,要了紫苏姐姐。” 紫苏闻言,脸顿时就通红了起来,只问道:“你可别在外头瞎说,万一不是我出门可臊死了。” 刘七巧忙道:“是了是了,怎么可能不是呢,我差点儿忘了,上回我回家的时候,我娘说起这事儿,说你现在已经跟了我了,按规矩不能去刘家提亲,所以我娘才让李妈妈上我这儿提亲的。”刘七巧只说着,又吩咐那丫鬟道:“你快下去沏茶,备一些小点心,一会儿我们等着李妈妈过来。” 小丫鬟只点头离去,留下紫苏还在厅里头发愣,刘七巧见了,只笑道:“怎么?你不进房躲一躲,还想见见自己的婆婆?” 紫苏只臊的脸立马就红了起来,福了福身子先回房躲起来了。 果然没过了多久,外头小丫鬟来传话说,李妈妈已经到了门口了。刘七巧只让连翘亲自迎了出来,在厅中等着。李妈妈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手里捧着一个首饰盒,另外头的院子里,四个小厮扛着两只大箱子进来,送到厅里才退了出去。 李妈妈只向刘七巧福了福身子,开口道:“奶奶,不瞒你笑话,这些便是我给春生存了娶媳妇用的,我这辈子就他一个儿子,也不想亏待了他。” 李妈妈说着,只喊了身后的小丫鬟上前,小丫鬟把手里的锦盒呈给了连翘,又弯腰去开那两个箱子,刘七巧见里头放着面料、布匹、还有几个卷轴,两样古董器皿,虽然这些东西对杜家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但是刘七巧知道,这些肯定是李妈妈压箱底的东西了。 连翘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套赤金头面,虽然做工一般,但是用料倒是十足,而且是新炸过的,亮澄澄的。刘七巧心道,怪不得说有钱人家的管家能抵上个乡下小地主,真是一点儿也没错。 刘七巧只笑着道:“倒让妈妈破费了,还去准备这些东西,我原本是觉得,紫苏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她爹娘死的早,我说什么也不能亏待了她,定然是要让她明媒正娶的,其实嫁妆,我一早也给她准备好了,不过如今瞧着李妈妈您这手笔,少不得我这儿还得添补点了。”刘七巧只玩笑道。 李妈妈闻言,也只笑了起来道:“奶奶说什么玩话呢,说起来这些东西,也都是主子们平日里赏的,我也不懂值钱不值钱,不过就是压箱底罢了,按理说,原还是要请个媒人来提亲,可我心里想着,不如我亲自往少奶奶这儿跑一趟算了,我也许久没往少奶奶院子里来了,正好来看看少奶奶和哥儿。” “李妈妈,你平常事情忙,我这边走动的少也是常事儿,难得今儿来了,留下来用个午膳再走,正巧我们俩个把紫苏的婚事定一定,眼看着就要入秋了,早些办了,你也好早些抱孙子。” 刘七巧这一席话说的李妈妈眉开眼笑的,只跟着道:“少奶奶要是能这么想,那可太好了,我们家春生也二十多了,看着大少爷如今都抱了儿子了,那傻小子可眼馋的很呢!只是前阵子少奶奶怀着孩子,我们便是再着急,也要等奶奶身子恢复利索了,才能提这个事儿。” “李妈妈你放心吧,其实我一早就想着这事情呢,紫苏比我大上半岁,按例说我这都生了,她才成亲也是晚了。” 李妈妈只急忙摆手道:“那到不晚,正经大户人家,把丫鬟留到个十八二十也是有的,是奶奶你宽厚,为下人着想呢!”   ☆、375|7.26| 因为今儿留了李妈妈在百草院用午膳,所以刘七巧没有去如意居用午膳,杜太太还命人送了两个菜过来,说是特意赏给李妈妈的。李妈妈瞧着服侍的人里头没有紫苏,知道紫苏定然是脸皮子薄,不敢出来,只小声对刘七巧说:“奶奶,不如喊了紫苏和其他姑娘一起来吃吧,这一桌子的菜,我们两个也吃不完。” 刘七巧明白李妈妈的意思,只怕其他姑娘就是个陪衬,她心里就想着紫苏能陪她吃饭呢!刘七巧只笑着道:“连翘,你去喊了紫苏过来一起吃饭,今儿李妈妈发话了,你们两个可都要当陪客。” 连翘只笑着道:“瞧奶奶说的,让紫苏当陪客就够了,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奶奶你等着,我这就去喊紫苏过来。” 过一时,紫苏果然从房里出来,刘七巧一看,这丫头还特意换了一身半新的衣裳穿在了身上,只上前朝着李妈妈行礼。 刘七巧见厅里服侍着的丫鬟们,只开口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这儿用不着你们服侍了。” 紫苏见李妈妈在,哪里敢坐,只上前拿着公筷为刘七巧和李妈妈添菜。刘七巧见她忙前忙后的,只笑着道:“我是请你来吃饭的,谁让你来帮忙的,你就安生点,坐下一块儿吃,你没瞧见李妈妈这都不吃了吗?” 李妈妈闻言,急忙收回了看着紫苏的眼神,扒了两口饭道:“我吃,我吃,我正吃着呢!” 紫苏这才不太好意思的坐下,陪着两人一起用午膳。 到了下午,李妈妈这边得了刘七巧的首肯,只高高兴兴的走了,刘七巧只把紫苏喊到跟前,把李妈妈带来提亲的东西都让紫苏一一看了一遍,这才开口道:“这些东西,是李妈妈给你的聘礼,你若是想留下一两样给你姥姥姥爷的,只尽管拿了,到时候我会在你的嫁妆里头添补进去。” 紫苏瞧了一眼那些东西,知道春生家能拿出这些东西也是不容易了,只急忙道:“奶奶说这话倒是小看了我,这一年奶奶没少赏东西,私下里我也让春生悄悄的给我姥姥姥爷带了不少东西回去的,这些东西我怎么能要呢!” 刘七巧笑着道:“你不能要,我自然也是不能要的,那就放起来到时候充做嫁妆,一起抬回去得了。” 紫苏见刘七巧这么说,也只认同的点了点头。里头才商量完事情,外头小丫鬟只跑进来传话道:“奶奶,绿柳姐姐从公主府回来了。” 小丫鬟话才带到,绿柳就从外头挽了帘子进来,只开口道:“才进院子就听说紫苏姐姐的婚事定了,我倒是要好好恭喜紫苏姐姐了。” 紫苏脸色微红,知道绿柳回来定然是有事要和刘七巧商量,便带着小丫鬟一起下去了。 刘七巧见绿柳这一路赶得脸色通红的,只等她斟了一盏茶,喝了下去,才开口问道:“怎么今儿这个时辰回来,不早不晚的,顶着一个大太阳。” 绿柳喝过了茶,喘过了气,这才开口道:“这不是刚刚押着人往顺天府尹去,顺路就回来瞧一瞧了。” “你还真压着人去顺天府尹去了?”刘七巧这会儿倒是也有些好奇了,只追问道。 “去了,不过还没到门口呢,那婆子就吓得中暑了,我好心把她送回她家里了,她家里人看着这架势,害怕了起来,凑了一百两的银子,说着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刘巧只冷笑道:“一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这种人家能一下子凑一百两银子出来,只怕还不知道贪了多少银子呢。罢了,既然她们肯给钱,那就算了。” 绿柳只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来,递给刘七巧道:“零零碎碎的一大包,我称过大约有一百两,我在那边住着也不好收着这么多银子,就先送回来给奶奶了。” 刘七巧只接过了银子,放在一旁,又对绿柳道:“那这样的话,公主府那边明天就把所有的要去赵王府的下人归档,你直接把名册送过去,让她们自己过去报道。” “奶奶,有两家说是反悔不想去的,奶奶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呢?”刘七巧只问绿柳道。 “我的意思自然是让他们过去,这种事情就跟生孩子一样,还能反悔吗?” 刘七巧只笑着道:“你既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去,还有一件事,你明天一并安排一下,从后天开始,凡是自愿留下的那几户人家,从八岁到四十岁的女性,每日早上巳时,全部到前院大厅集合,我让贺妈妈给她们讲课。” “讲课?讲什么课?”绿柳也好奇道。 “就是讲一些常识,还有怎么照顾孕妇产妇以及初生婴儿的课,你也要去听。” 绿柳只一脸郁闷道:“我也要听吗?” “当然要听,以后你可是绿柳大管家,你要是不会这些,怎么管得了别人呢?” 刘七巧吩咐好了事情,命紫苏送了绿柳回公主府,又让紫苏顺道去了长乐巷的宝善堂,把贺妈妈给请了过来。 贺妈妈听说刘七巧找她,只笑着道:“亏的奶奶今日才找我,要是前两日我都还没在这儿呆着,最近天气稍微凉快了点,生娃的人家又多了起来,昨儿我头尾跑了三家。” 紫苏只笑着道:“妈妈你放心,再过几个月,妈妈就不用跑来跑去接生了,只要在宝育堂呆着,自然会有产妇过来让您接生的。” 贺妈妈闻言,只皱起眉头道:“前一阵子是听说了大少奶奶要办宝育堂的事情,可我私下里想了想,只怕愿意来的人不多吧?大户人家家里头呼奴唤婢的,何必跑到外头来生孩子。小户人家本来就没几个钱,要是来宝育堂生孩子,少不得还要多花几钱银子,您说这万一宝育堂开了起来,没生意怎么办呢?” 紫苏只笑着道:“妈妈你就放一万个心在肚子里,您啊,别担心生意,只负责接生就是了。” 贺妈妈见紫苏这么说,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只问道:“紫苏姑娘,你知道奶奶请过过去,是为了什么事儿吗?” “听说好像是要让您给公主府那边的那些下人上课去,我也不清楚,您跟我回去了就知道了。” 贺妈妈闻言,只连连摆手道:“这我可不行,让我接生也就算了,上课,这课应该怎么上?我自个儿都不识字,怎么给人上课?” “这我就不知道了,您还是听奶奶的安排吧。” 不一会儿,贺妈妈跟着紫苏进了百草院,刘七巧命小丫鬟送了茶上来,才开门见山的提起了上课的事情。贺妈妈一杯茶没来得及喝完,只放下茶盏,急急忙忙道:“奶奶快别,我这大字不认识几个,怎么能给人上课呢,那不是会被人家笑掉大牙了。” 刘七巧只开口道:“贺妈妈,您不用谦虚了,你接生我也在边上瞧过几次,我自己也是您接生的,在这方面您的经验比我丰富,再说了,又没说教课的都是要识字的,这样把,与其说是让你去教课,不如说是让你去收个学徒,只不过这学徒呢不是一个,是这么多人,你也不必讲的太详细,那些压箱底的技术自己留着,就只说一说,怎么照顾孕妇、如何安慰产妇、还有新生儿生出来之后,第一步应该怎么护理。以后她们都要在宝育堂上工,要是这些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我如何放心让她们留下。” 贺妈妈听刘七巧这么说,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奶奶是让我训几个丫鬟呀,瞧把我给吓的,只要不让我真的跟先生上课一样的,那就行,这些东西靠嘴说说,等以后要是真的有了客人上门,在我身后看着做几天,也就会了。” “那这样就太好了,贺妈妈您看一下几天能讲完,这讲课的银子我单独再给您。” 贺妈妈只推脱道:“哪里敢要主子的银子,我本来就是杜家的家生子,原本就只在府上服侍,如今太太能让我出去,赚了拆红的银子一分不要我的,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哪能再收大少奶奶的银子呢。” “这可不行,在我这儿没有这规矩,你替我讲课,我就要给你银子,这是规矩。”刘七巧只说着,命紫苏从房中的钱匣子里头拿出十两银子来,递给贺妈妈道:“这样吧,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准备讲上个五天,我后天再请个会识文断字的,把你每天讲的内容都记下来,这样若是下次来了新的下人,你就可以照着本子讲了。” 贺妈妈见刘七巧想的周到,只连连点头,忽然又想了想道:“奶奶,下回可得让识字的人讲了,我这不认识字,就算他记了下来,我不认识呀……” 刘七巧只笑着道:“好好好,到时候让他提醒着你,就好了。”   ☆、376|7.26| 当天晚上,杜若就知道了刘七巧要请贺妈妈给宝育堂的丫鬟们上课的事情,杜若只笑着道:“你倒是想的越发周全了,便是宫里的医女,只怕也没有学过这些,不过就是学了一些简单的医理,跟在太医身边打杂而已。” 刘七巧只笑着道:“我们现在是要开门做生意,自然是要处处谨慎的,若是我们宝育堂的下人还不如人家家里头的下人服侍的好,那她们又何必花了银子过来呢。说起来,再我前世那个地方,还有一种职业,叫做月嫂,专门是负责给产妇坐月子和照顾小孩的,好一点的月嫂,很多人家都排队要呢!” 杜若只好奇道:“你前世那个地方的人脑子可真灵活,这种也能想出来。”刘七巧只笑着道:“没有想不出,只有做不到,不过其实我现在觉得,这儿也挺好的,有杜若若的地方,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地方。” 刘七巧说完,只低头备课,写过几笔之后,抬起头才看见杜若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刘七巧只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去:“哎呀,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你不用太感动了,再说还有韬哥儿呢,咱以后就是快乐的一家。” 杜若见刘七巧这么说,心里美滋滋的,只一边点头,一边道:“明儿我要跟二叔说说,你这办法确实很好,其实宫里头也缺这样的宫女。” 没想到两天之后,太后娘娘下了一道懿旨,说是请了刘七巧和贺妈妈,先进宫给宫里头的宫女和医女讲一下这些课程,无比保证皇上能在今后的日子里开枝散叶,保证每一个皇家子孙都可以茁壮成长。 太后娘娘金口玉言,刘七巧自然是不能辞退的,只顶下了日子,进宫给宫女讲课。 太后娘娘为此,还亲自问皇上借了殿试的宣和殿来给刘七巧讲课。太监领着刘七巧和贺妈妈从大殿的正门进去,只见宫女、医女们都席地而坐,每个人前面都放着一张小几,上头放着笔墨纸砚,这架势哪里像是来听课的,倒是像来靠状元的。刘七巧才进去,就看见容嬷嬷迎了上来,容嬷嬷只开口道:“七巧,这讲课的地方,可够排场了?” 刘七巧只站在台阶上看了一眼,这黑压压的,上百个宫女坐在前面,见了刘七巧,只都行礼道:“杜夫人万安。” 刘七巧只点头还了礼,才又对容嬷嬷道:“嬷嬷,你这是吓唬我呢!我只当十几个人的小院子,我们一起说话,讲讲经验而已,你这派头,我倒是不敢说了。” 正说着,从大殿的外头又进来几个人,刘七巧抬头一看,见是杜二老爷带着太医院的全体太医们也都来了。这哪里是普通的讲课了,简直就是一次学术讲座了。站在一旁的贺妈妈扯了扯刘七巧的袖子道:“奶奶,人这么多,我……我可讲不出来,我尿急。” 刘七巧知道贺妈妈是紧张的,其实前几天贺妈妈在给宝育堂的人讲课的时候,讲得那是相当的精彩,几个年纪大的婆子大家围坐在一起,说起当时自己生孩子的经历,从那中间得出经验来,便是那些没生过孩子的姑娘们,也听得津津有味的。可如今这浩浩荡荡的人坐在这里头,且都是一些没生过孩子的文化人,只怕贺妈妈能说话不结巴就很不错了。 刘七巧只侧身拍了拍贺妈妈的手背道:“妈妈别紧张,不过就是多几个人罢了,你要是紧张,就到后面去听着,咱今天来也已经来了,总不能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吧?” 贺妈妈只点点头道:“我原本还以为,就跟在公主府那边一样,就是大家围着一起说说话,这阵势,老婆子我腿软了。” 容嬷嬷见状,只把贺妈妈给领到了最后面,刘七巧这才在前面台阶上的矮几前坐了下来,看着一屋子的年轻姑娘们,开始讲课。 “首先,我要问一问大家,大家今儿过来听课都是为了什么?” 下面的人听见刘七巧开口发问,只一个个愣着看刘七巧,谁也不开口说话,过了一会儿,见刘七巧这边不慌不忙的,下头的人倒是有些摸不清状况了,只窃窃私语了起来,刘七巧指了一个在下头窃窃私语的宫女问道:“你先来说说,你什么要在这儿听课?” 那姑娘只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道:“太后娘娘的旨意,说是每个宫里头派个通文墨的心细的宫女,过来听宝善堂少奶奶给我们讲课,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们这些人中,有多少人是曾经服侍过孕妇的,举起手来我看看。” 这话一出,倒是有几个宫女举起了手来,刘七巧瞧着那宫女有些眼熟,只喊了她站起来,问道:“那我问你,服侍孕妇和服侍一般人有什么区别?” 那宫女只拧眉想了半天,才开口道:“其实……好像也没有特别的不一样,就是三餐饮食,主子的口味变了,还有一些饮食宜忌,好多东西以前能吃的,有了身子就不能吃了。” 刘七巧只点点头,又喊了另外一个宫女补充,那宫女只开口道:“最大的区别就是,主子有了身孕,性子会比以前急躁些……”她说着说着,声音越发低了下去,边上有宫女只玩笑道:“好呀,你敢说萧妃娘娘的坏话。” 刘七巧只解释道:“这可不是坏话,这都是正常的,有了身孕之后,人的身体里因为有了新的生命,所以会打破我们原来的平衡,而这种平衡打破了之后,会产生很多现象,包括恶心、呕吐、情绪急躁、出恭的次数增多。还有一些人会因为这些现象,陷入一种忧郁的状态,甚至脾气暴躁。” 大家听刘七巧这么说,纷纷有了点兴趣,睁大眼睛继续听。只听刘七巧继续说:“除了这些身体上内在的变化,最外在的变化那就是孕妇的肚子会慢慢的大起来,这是直接影响孕妇的第一因素。所以在这个时候给予孕妇更多的关心,让她们客服心理上和审理上的不适,是至关重要的。皇上日理万机,所以这些事情就得交给你们这些服侍的人。” 大家听刘七巧这么说,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人说:“从来没听说过怀个孩子还这么复杂的。” 还有人说:“我娘说了,是个女人就会生孩子,生孩子当真有这么多讲究的吗?” 刘七巧也不着急,等大家伙讨论的差不多了,才又开口问道:“刚才那两位服侍过怀孕主子的姑娘,我问你们,你们主子当时怀孕的时候,是变好看了,还是变难看了?” 这问题谁敢回答呢,谁回答那不就是等于背地里说主子坏话吗?所以刘七巧也不等她们回答,就继续开口道:“女人怀孕,身材走样,大腹便便,要是唯心的让你们说好看,实在也说不过去,而且怀孕的过程中,很多人会出现脸上长斑、腹部长纹、小腿变粗,身材臃肿。试想各位主子们没怀孕的时候都是纤纤家人,一怀孕就变成了这个模样,谁的心里头会高兴呢?” 下头人终于有人点了点头,又有人道:“能给皇上开枝散叶,那是天大的好事,娘娘们怎么会不高兴呢?” 刘七巧便又接着道:“这就是我要说的下一点,忧愁。先不说别的,大家伙就想想自己吧,自己要是一个男孩子,会被送进宫当宫女?相信很多人都会回答不会,这就又是一个问题,在子嗣方面,男孩和女孩的区别在产妇的心里根深蒂固,所以她会因为男女问题担忧。我相信在座的人,有九成以上的人希望头一胎能生男孩,还有一层觉得头一胎生女孩也无所谓的人,心里肯定想着,大不了多生几个?” 众人再一次被刘七巧给说中了心事,心里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刘七巧这知道,在这里宣扬男女平等那是没有用的,唯一可行的,就是让她们知道自己也是一个有用的人,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达到相对的平等。 “但是我想说,虽然我们想要生男孩,但是这世上若是只有男子,阴阳不和,那么下一代就会越来越少,因为只有我们女性,肩负着生儿育女的重任。”刘七巧说着,只对着最后一排的几个太医道:“所以各位太医,一定要好好对待家里头的娘子,她们为你生儿育女,可是辛苦的很呢!” 宫女们闻言,只望后面瞧了瞧,见几个老太医都不约而同的抬起袖子遮脸,只有杜若泰然自若的坐在那边,眸中含笑的看着刘七巧继续讲课。 “好了,下面我们继续回归正题,从一个孕妇怀孕开始,作为照顾她的人,我们应该如何去了解她,帮助她,从而更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今天,这就是我所要讲的内容。”刘七巧一口气说完,原本的一些紧张情绪也因为刚才轻松的气氛变淡了。大家都很自觉的开始抬头看着刘七巧,准备听她讲课。 杜二老爷身边的老太医只捋着山羊胡子,一个劲的点头道:“小杜,这么厉害的媳妇,是怎么被你娶回家的?”   ☆、377|7.26| 刘七巧看着宫女们听完了她的课,一个个卷着几案上写的密密麻麻的手札离去。杜若也在那边奋笔疾书,写完最后一个字,舒了一口气。刘七巧走到杜若跟前,发现杜若的笔记清晰明了,尤其是一手蝇头小楷写的特别秀气。 “七巧,你今儿讲的可真好,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站在讲台前,还有这种气魄,简直让我自愧不如。”杜若只抬头看着刘七巧,夸赞道。 “你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不靠谱的,我要问二叔。” 那边杜二老爷正在和一旁的同僚说话,听见刘七巧问他,只转头道:“大郎说的没错,可惜七巧你是个女的,如果是个男的,到了朝堂上,只怕也可以舌战群雄了。” 刘七巧只玩笑道:“二叔怎么跟大郎一样,就说讨好我的话,听着都不诚恳,不好。” “那要是他们说的不诚恳,朕说的定然是错不了的。杜夫人,方才你的讲课,朕在外面也听了几句,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怪不得母后非要我将这个宣和殿让给你用,朕原本还不太乐意,所以特意过来看了看,如此看来,杜夫人果然非同一般,配得上宣和殿这个地方。”这个时候,忽然皇帝从外面冒了出来,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众人只急忙俯身行礼,皇帝免了大家的礼数,只开口道:“杜原判方才那句话说的没错,杜夫人的口才,便是在金銮殿上,只怕也没有几个朝臣能辩驳的了。” 刘七巧只笑道:“皇上谬赞了,臣妇只不过是就事论事,难得那些宫女医女愿意听,如果她们能记在心里,自然是更好的。” 皇帝只笑着道:“这样吧,朕记得上回你给梁贵妃接生的时候,朕说过要给你几个赏赐,后来你也没有提出要什么赏赐,朕今天兴致好,赏你几个字吧。” 皇帝金口一开,身后的太监宫女们便纷纷忙碌了起来,不一会儿,案几上便摆上了大副的宣纸,皇帝拿起笔,蘸饱了墨水,只在宣纸上落下,笔走龙蛇,几个大字顷刻间就呈现在众人的眼前。 杜太医上前,从左到右念了出来:“天下第一稳婆”。 刘七巧虽然虽然觉得这天下第一稳婆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俗气,可这毕竟是御赐的题词,只能笑眯眯的上去谢恩。皇帝大手一挥,把毛笔放下,吩咐身边的大太监道:“你亲自安排下去,照着这个字做成匾额,赐给杜家。” 杜二老爷闻言,只急忙带着杜若刘七巧一起下跪,又谢了一回恩。 众人坐在马车回府,杜二老爷还在感叹:“七巧,这回你又给杜家挣面子了。” 刘七巧只郁闷难当,心道这皇帝也真够小气的,实质性的赏赐没多少,每次都拿自己的字搪塞人。不过刘七巧想一想,上回好像的确是自己请了太后娘娘去求的。 “二叔,你说皇上这么喜欢送人字,要是回头他拿自己的字给你们发饷银,你还谢恩吗?” 杜二老爷只佯装生气,瞪了刘七巧一眼道:“七巧,皇上的墨宝那可是无价之宝啊,有了皇上这个招牌,就等于是源源不断的黄金流进了宝育堂。” 其实刘七巧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所谓名人效应,在古代最大的名人,肯定就是当今皇上。不过她开的总归是女人生孩子的地方,只怕光有皇上一个人的支持,还不够。 众人回到杜家,早有先回来的下人回禀过了消息,杜太太和杜老爷都已经迎到了大门口,见刘七巧他们都安然回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杜太太只忙迎了上去道:“你今儿一出门,我心里头就突突的跳,在菩萨跟前念了几回经,才算好些了。” 刘七巧只笑着道:“太太放心,不过就是进去讲课,都是一个宫女、医女,又不是给娘娘讲课。” 杜太太只连连点头,那边杜老爷也在一旁问起了杜若:“听说皇上又赐了杜家一块匾额,当真?” 杜若只点了点头,不过随即补充道:“不过那匾额是个七巧一个人的,写的是‘天下第一稳婆’。” 杜老爷闻言,只笑着道:“傻小子,给七巧的,可不就是我们杜家的,有了这匾额,只怕你们宝育堂的生意也就不愁了。” 刘七巧在宫里头讲课的事情,每几日就变成街知巷闻的消息,刘七巧的宝育堂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谁知道却被大长公主一封帖子给喊了过去。 原来那些老封君、老太太们知道了刘七巧在宫里头教那些宫女的事情,纷纷表示要让家里头的年轻媳妇们带着她们的丫鬟也都学一学。大家都知道刘七巧和大长公主的交情要好,所以就直接向大长公主提出了要求,希望大长公主能请刘七巧在外头也讲这么一堂课。 刘七巧当然愿意,这就等于是在给宝育堂做免费宣传,这样的机会可是难得的很。大长公主见刘七巧痛快的答应了,只拧眉想了想,开口道:“地方也不用再找了,我这观音大殿里头,平常能跪下上百个人,接了你来授课罢了。” 刘七巧只急忙推脱道:“那怎么好呢,万一得罪了佛祖,就是我的过错了。” “你传道授业,会有什么过错,你放心好了,这样吧,明儿是初一,我这里要讲经,正好香客也多,你就在初二过来讲课吧。” 刘七巧想了想,都说拣日不如撞日,那后天就后天吧,刘七巧只笑着道:“师太,那明天你讲经,我就不过来听了,我好歹要在家里备备课的。” 刘七巧回到家,只急忙把那天杜若记下来的那份笔记又看了看,发现那天主要讲的是别人如何照顾孕妇,如果现在讲课的对象是孕妇本生或者是打算怀孕的人,只怕这内容还要稍微的修改修改。 刘七巧只提起笔来,刷刷的写了起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听见外头杜文韬哇哇的哭个不停,刘七巧才停了下来。刘七巧看看自己的胸口,可真是对不住杜文韬了,放在现代杜文韬只怕也是喝三聚氰胺的命了。 刘七巧只喊了紫苏去让奶娘把杜文韬抱进来,她虽然奶不多,就当给杜文韬打牙祭也是好的。 赵奶娘抱着杜文韬进来,见了刘七巧只笑着道:“奶奶,最近哥儿乖了,又肯喝我的奶了。” 刘七巧心道:他不喝他也不想饿死,我这当娘的果然是不称职的。 刘七巧把杜文韬抱在手中,只开开心心的逗他,那小家伙翘着大拇指,在嘴唇里面舔来舔去的,这大概是他最近才养成的习惯,前几日刘七巧倒是没发现。 刘七巧见杜文韬一个劲儿的添手指,只吩咐紫苏道:“你去厨房切几块姜片来,给哥儿手上涂一涂,他要是吃着了辣,就不会再添手指了。” 杜文韬就像忽然听懂了刘七巧的话一样,悄悄的把小手指从嘴里面拿了出来,可是下一秒却哇哇的哭了起来。 刘七巧一个劲儿的哄他,他还是一个劲的哭,最后刘七巧没办法,只好解开了衣襟让他吃起奶来。 不过如今杜文韬已经有了十五六斤重,这样抱在手中确实比较重,刘七巧还空着一个手在那宣纸上写写画画。杜文韬喝了一会儿奶,心情愉快,便和刘七巧玩了起来,刘七巧双手掐着杜文韬的胳肢窝,让他在书桌上蹦来蹦去,小家伙还真的用力在书桌上蹬来蹬去,好像要自己走路一样。 刘七巧正玩的高兴,忽然一不留神,只看见一条水柱子从杜文韬的开裆裤里头飙射出来,然后正好撒在刘七巧刚才写完的札记上头。热乎乎的尿液遇上黑乎乎的墨汁,瞬间变成一团完全不能辨认出形态的东西。 刘七巧尖叫一声,见那尿还在往杜若那一叠医案上流过去,只急忙道:“紫苏,快把大爷的东西搬走,快!” 紫苏见闻,只急忙上前,一把抱起了那些医案往边上走。 刘七巧看了一眼臭烘烘乱七八糟的书桌,只把杜文韬往赵奶娘手中一扔,气呼呼的道:“坏小子,你故意的是吧?” 杜文韬只咯咯咯咯的笑得开心,然后又开始美滋滋的舔着他的大拇指。 刘七巧郁闷难当,连连挥手道:“抱走抱走。” 是夜,刘七巧躺在杜若的怀里,气的牙根痒痒,只郁闷道:“可怜我写了一下午的内容,被你儿子的一包尿全毁了。” 杜若只小声安慰道:“娘子,都是为夫的错,别生儿子的气了。” “他的错就是他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有为夫,哪里来的他?这样吧,娘子既然觉得儿子不乖,那我们再生个女儿如何?”杜若只凑上去,亲吻刘七巧的耳垂,刘七巧一把推开杜若,背对着他朝着床里头。 “想都别想,睡觉!”   ☆、378|7.26| 到了初二那日,刘七巧好不容易将课备好了,一大早带着紫苏和另外两个小丫鬟去了水月庵。才到水月庵门口,便瞧见水月庵门口早已经停满了各家的马车。刘七巧也没细看,紫苏扶着她下车,门口早已经有了大长公主派的人来迎接了。 那人见了刘七巧,只笑着迎了上去道:“杜夫人请随我来,很多施主已经到了,正在大殿中等着你呢!” 刘七巧双手合十,向小尼姑还了礼,只跟在她的身后道:“叨饶了佛祖,七巧真是多有得罪。” 那小尼姑只笑着道:“师太说了,杜夫人将的是悬壶济世的大道理,佛祖不会怪罪,只会嘉奖,今儿师太还特意让膳房准备了素斋宴,宴请杜夫人。” 刘七巧跟着小尼姑一路走,上了台阶,穿过几个客堂,才算来到的观音大殿的门口,只见大殿里面已经陆陆续续的坐满了人,大长公主正端坐在最前方,前面摆放着小几,上头的放着木鱼,大长公主一边念经,一边敲着木鱼。至刘七巧已经到了跟前,大长公主才念完了经,停下动作,起身道:“众位施主,今天要给众位讲课的人到了。” 一时间大厅里窃窃私语起来,不过刘七巧还是认出了好些个熟悉的身影。周菁和周蕙都结伴而来,陈尚书家的少奶奶也跟着梁家二姑奶奶一起来,孔家的大姑奶奶也带着下人来了。还有安靖侯家大少奶奶,这会儿肚子已经四五个月大了,也由丫鬟服侍着,坐在一旁。 刘七巧见了这么多熟人,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也不紧张了起来,瞧了一下下面坐着的几个刚生过孩子的产妇,见她们的身材还没完全恢复,便笑着道:“大家有没有觉得,有时候这孩子明明已经生了下来,可瞧着就还想跟在肚子里一样的?” 此话一出,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有几个发福明显的,还被边上的人取笑了几句。刘七巧只笑着道:“所以我们有坐月子这一说,而为什么要坐月子呢,就是为了我们的身体能恢复到原先没有生过孩子的状态,我们怀孕生子要经历九个月,但是恢复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所以这一个月尤为重要,不过这些是我下面要讲的内容,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还是想说一说那些讲会发生在我们怀孕的那九个月时间里的事情。” 在座的很多人,其实并没有听说过刘七巧,不过只是听说过她的接生技术高超。她们对于这些知识的来源,有的是从生母那边得知的,有的是从小服侍她们的老妈妈说的,其实都得到的都不是系统的知识。对于她们来说,女人生孩子是一道坎,一种折磨、却又不得不迎着恐惧向前进。 “女人这一生有很多个砍,有句老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从出生的那一刻,也许你的命运已经被注定,但是我想说,前面的两个砍过去了,后面生孩子这个砍,是可以经过细心调养,安然度过的。很多意外都是可以避免的,很多风险也是可以规避的,要生一个健康的宝宝,并且快速恢复到原来没生孩子之前的状态,并不是非常难以做到的事情。” 今儿听课的都是一些豪门嫡妻,所以规矩是不用说的,大家在听刘七巧说到这里之后,脸上无不露出羡慕的光彩。这也要归功于刘七巧自己的个人成果,就像是让一个胖子去介绍减肥产品,那肯定卖不掉一样。让刚刚才生完孩子三个月,就已经恢复到原先状态的刘七巧来讲课,几遍她讲的不够好,可大家看一眼她的精神状态,那就对她多了几分信服了。 刘七巧开始从怀孕初期说起:“有了身孕之后,除了在吃喝方面,要加倍注意之外,还有一点就是要保持心情的舒畅。心情舒畅的人,将来生出来的孩子性格会比较温和。反之,如果怀孕之后心情一直低落,会直接影响到孩子的性格,如果你觉得你的小孩不乖,脾气不好,你不妨想一想,是不是你怀孕的时候,经常发火暴躁呢?” 大家都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个个都很好奇,只笑着道:“真的会有影响吗?” 刘七巧只笑着道:“那当然了,从他在你身体里的那一天开始,其实他就已经开始接触你身边发生的事情,只不过他不会说话而已,所以千万别以为孩子在肚子里,他什么都不知道。” 刘七巧说着,只笑道:“在这里,我还可以教大家一个小窍门,如果孩子一直哭,停不下来的时候,你们可以让人和一口水,在他的耳朵边上咕噜两下,过不了一会儿,孩子就不会哭了。” “这是为什么呢?”大家都好奇的问道。 “这是因为,孩子在我们肚子里的时候,会听见我们肚子里的声音,咕噜噜,咕噜噜,当他们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所以觉得很安全,就不哭了。”这个办法刘七巧在前世当医生的时候在众多的初生婴儿身上试过,当真是百试百灵,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她刚才说的科学原理,好歹是个管用的招数。 大家将信将疑,有的人只让丫鬟记下来,一会儿回去给孩子试试。 大长公主虽然这一生都没有生过孩子,但她也盘腿坐在大殿的角落里,听着刘七巧慢慢的讲述着怀胎十月里面的故事。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已经讲到了将要临盆的时候。 “俗话说,瓜熟落地,上天自有安排,但其实,到八个半月的时候,孩子已经长成,这就是为什么有些早产的孩子,只是看上去外表小一些,其他的跟足月的孩子一模一样的原因。如果遇上早产半个月,那都是正常的情况,不需要太紧张,按照正常临盆的过程来,在思想上不要给自己压力。说句实话,如果只是早产半个月,那非但不是一件坏事,还是一件好事,因为那个时候孩子不至于太大,生起来不会太吃力。而一些足月的孩子,因为后期没有注意控制饮食,胎儿很容易过胖,生产的时候反而就有了危险。”刘七巧顿了顿,只继续道:“所以控制饮食,是整个怀孕期间都要时刻做到的事情。” 刘七巧看着这一屋子未满二十岁的高中生大小的管家少奶奶,只叹息道:“我们这个年纪,说句实话,身量还没有完全长开,想要安然的生一个孩子,确实不容易,正在的黄金生育年龄是二十六岁,但是我相信,你们的相公们绝对等不到你们二十六岁。” 大家听了刘七巧这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就拿平常的姑娘家来说吧,十六岁进门,要是二十六岁都没有生孩子,好人家只怕是已经忍不住要纳妾了,不好的人家没准早已经一张休书下来,打发她回家了。 “好了,怀胎讲完,下面是临盆的时候,临盆的时候其实只有三个注意点,第一就是客服恐惧心理,第二就是看轻疼痛,第三就是坚信孩子健康。做到这三点,其实已经离孩子健康的出来只差一步之遥了。其实被我接生过的人应该都有体会,我接生的时候,好言相劝的时候不多,一般劝不听的,都直接骂,如果作为一个母亲,没有办法承受住这样的考验,那么你又何必要怀孕,何必要生孩子呢?在最关键的时候,要对自己有信心。” 孔家大姑奶奶和陈家少奶奶听到这儿,都忍不住偷偷落下泪来,那生死攸关之下的勇气,的确是挽救她们的生命的唯一希望。 讲课到最后的时候,大家都的情绪都有些激动,生过孩子的感叹,没生过孩子的向往,而刘七巧只觉得口干舌燥。大长公主见刘七巧已经讲完了,只笑着起来,对大家道:“你们今儿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杜夫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陈家大少奶奶只笑着问道:“七巧,听说你要开一个宝育堂,什么时候开业呢?” 刘七巧也笑着道:“看样子也快了,我正郁闷,万一到时候没客人,岂不是要关门大吉了。今儿趁着人多,我也宣传宣传,宝善堂的分号宝育堂即将开业,到时候欢迎大家来宝育堂生孩子,做月子,保证把大家服侍的无微不至、宾至如归。” 一旁周蕙闻言,只凑到安靖侯大少奶奶的耳边道:“嫂子,不如到时候你去宝育堂生孩子吧,省得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又放不下,还不如去个清静的地方,眼不见心不烦的,我算了算,其实也不过就是四十来天的时间。” 安靖侯大少奶奶这次也是第二次怀胎,自然格外小心谨慎,只开口道:“我原本是想请七巧给我接生的,可如今她开了店,只怕不接外头的生意,看来想请她接生,也只能去宝育堂了。” 刘七巧只笑着道:“大家的担心我都明白,不过我可以向大家保证,宝育堂绝对不会比各位的府上差,宝育堂的房子可是师太借我的公主府,里头的陈设景致,在京城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家要是有空,可以去那边参观参观,有几个高档院落,现在开始接受预定。” 众人闻言,也都是一副好奇的样子,倒是很想去那边看一眼。   ☆、379|7.26| 刘七巧回答完了众人的提问,才算是空闲了下来,大长公主只请了刘七巧去她的禅房小憩。茶香袅袅,刘七巧略略抿了一口,放下茶盏歇一口气。 “七巧,你今天说的这些,真是让我这个老太婆也受益匪浅,我从来不知道,生一个孩子,居然是这么复杂的一件事情,小时候在宫里,看着宫里的女人为父皇生儿育女,觉得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生孩子这事情,说简单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但是要用简单的心态去对待复杂的事情,也要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处理。”刘七巧想了想,只继续说道:“要是把生孩子看的太简单,那可能会因为怀孕过程的疏忽,造成很多不可挽回的悲剧,可要是把生孩子看的太复杂,那又会有强大的精神压力,对于孕妇和孩子,都有不利影响。” “你这一会儿简单,一会儿复杂的,都把我给绕晕了。”大长公主只笑着开口道:“你也累了一上午了,随我一起去用些午膳吧。” 刘七巧对水月庵的素斋还是很喜欢的,每次大长公主相邀她都从不推辞,只跟着大长公主一起去了膳房用午膳。 用过午膳,大长公主按例要歇一会儿中觉,刘七巧觉得这时候回杜家也没什么事情,就顺道去了一趟公主府。宝育堂的招牌已经挂了起来,朱红大门重新上了漆,从外头看起来就非常的气派。刘七巧跟着紫苏一起进去,正巧就看见杜蘅从外面出来,见了刘七巧只开口道:“大嫂子来的正好,招弟院那边第一套的家具已经粉刷一新,刚刚搬进去了,我正说今儿回家要请大嫂子过来看看,可巧你就来了。” 刘七巧闻言,倒是也一阵高兴,杜蘅的办事效率还是挺快的,上回因为木材的事情,给耽误了几天,没想到这才没几天,杜蘅就已经办妥了。原本原本刘七巧觉得,招弟院和福来院既然是收治老百姓的地方,就用普通的松木打家具也就行了,可后来杜老爷看过之后,愣是补贴了银子给杜蘅,让他把松木换成了榉木,杜老爷的意思是:“这是长期投资,但是家具一定要配得上公主府这样的地方。” 刘七巧原本是想节省一点成本,既然老爷子如此慷慨大方,刘七巧也就不客气,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刘七巧跟着杜蘅往招弟院去,招弟院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子,有四间厢房,两间正房,后面还有一排后罩房,里头厨房厅堂,一应俱全。经过杜蘅的改造,这个院子可以容纳至少十二个孕妇在这里待产,其中有一间厢房改成了产房,在这个院子里待产的孕妇,统一在那间厢房里面生产。刘七巧在里头绕了一圈,发现产房已经布置好了,只笑着夸赞道:“二弟的效率还真是高呢,我原本还想着,这样一番改造,也不知道要需要多长的时间,等到宝育堂开业,只怕也是明年的事情了。” 杜蘅只笑着道:“大嫂子放心,按照这个进度,只怕不过重阳节,就可以开门营业了,怕就怕万一到时候没有人来,面子上倒是过不去了。” 刘七巧拧眉想了想,这倒的确是一个问题,开业是第一场仗,一定要打好了,而且这开宝育堂也不像是开药铺,只要有客人进门,看着热闹就好。万一到时候门可罗雀,可不是丢了刘七巧这个送子观音的脸面了?如果重阳节真的能开业,那刘七巧倒是要趁着这两个月,好好联系几个客人了。 刘七巧只想了想,开口道:“二弟,你明儿去找几个画师来,把每个院落都画几幅图下来,送去让人临摹几份,我们装订成册子。” 杜蘅他虽然是个生意精,但对这个也是头一次听说,只纳闷问道:“大嫂子,你画那么多画有什么用呢?” 刘七巧一边走一边道:“最近天气热,很多富贵人家的少奶奶不太愿意出门,况且若是对方有了身孕,我也不好让她们亲自过来参观,画成了画册,让她们看一看,就当是她们亲自来过了一样。” “嘿,这个办法好!”杜蘅只笑哈哈的开口道:“大嫂,你这脑子里想的东西怎么都那么奇怪呢?” “这有什么稀奇的,现在珍宝坊里头,早已经出了画册,平常他们去别人府上推销,只拿着画册去就行了,等太太、奶奶们选定了花样,第二天才专门送上门。不然拿着那么些贵重的东西出门,那也不安全。” 杜蘅只点了点头,将刘七巧送出了招弟院,兀自去安排事情。刘七巧又到绿柳那边看了看,见她正在和几个小丫鬟讲规矩,如今也已经是头头是道,一副大丫鬟的架势了。绿柳见刘七巧来了,只撇下了小丫鬟,上前迎刘七巧,又道:“这两个丫鬟,脑子太笨了,今天一早贺妈妈说的东西,一会儿就忘了,我刚才随便查问了一下,居然一问三不知,脑子被狗啃了。” 两个小丫鬟见绿柳当着刘七巧的面这么骂她们,只哭着下跪道:“奶奶息怒,奴婢……奴婢怕羞,不敢听。” 刘七巧闻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只开口道:“这有什么不敢听的?难道这辈子你不生孩子?” 这两个小丫鬟是前几日杜家采买丫鬟的时候,刘七巧看中了送过来了,原本是想着年纪小好培养,没想到小姑娘们还有这样的心思。 两个丫鬟脸红,不敢说话。刘七巧只坐下来,看了她们两人,继续道:“你现在怕羞不敢听,将来要是遇上哪个臭小子,欺负了你,只怕你还不知道呢!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开始就会,得慢慢学。绿柳,一会儿你再跟她们两个好好说说,要是说不通的话,那就送回府上,让李妈妈发卖吧。” 两个小丫鬟见刘七巧这么说,只吓的哭了起来,刘七巧看着娇小的身子颤抖着,忽然觉得自己对她们并不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充满了同情。 “你们两个记住了,不管做什么,只有做到最好,才会被别人肯定,要想留在杜家、留在宝育堂,就必须遵守这里的规矩,好好学习,绿柳姐姐就是你们的榜样。” 绿柳见两个小丫鬟有了一点悔改之意,便也只笑着道:“行了奶奶,一会儿我再教她们一遍,听说奶奶今儿去水月庵讲课了,定然是累了吧?这会儿太阳辣,还不如先别回府了,去里面的榻上稍微小憩一会儿吧。” 刘七巧这会儿确实有些累了,只点了点头,捏了捏自己的脖子道:“我倒是还真的累了,一早上挺直了腰杆跪着,可真不容易了。”绿柳只扶着刘七巧进房内休息,暗表不提。 又过了几日,正好是八月初八,说起来也是巧合,去年八月初八是刘七巧嫁进杜家的日子,今年八月初八却正好是杜文韬过百岁的日子。上回满月宴,因为连着杜茵的婚事,所以刘七巧这边就一切从简了。这次杜老爷是卯足了劲儿要大办一场的,所以今天的客人可不是一般的多。再加上很多人知道大长公主要来为杜家长房的大少爷念经祈福,很多老太太们都过来凑热闹了。 恭王府因为还在孝期,所以并没有人出席,杜太太这边亲戚不多,也只有宁夫人一家,倒是杜老爷权衡了一下,请了洪家、孔家、还有安靖侯和安富侯等几家世代交好的人家。安富侯夫人最近是心宽体胖,杜老太太见了她,只感叹道:“想来也是奇怪,你们记不记得前年,老王妃带着王妃还有七巧一起去法华寺上香,那时候你还是忧心忡忡,还在为儿子的子嗣问题担忧,可这才短短两年,你家倒是频频传出喜事来,可怜恭王府里头,才进门不到半年的世子妃,又没了。” 安靖侯老夫人闻言,也只感叹道:“都说盛极则衰,水满则盈,恭王府如今在朝廷里确实是无人能及的,只可怜世子爷的命也太硬了点。” “可不是,听说世子爷两次上战场,都深陷危机,最后都逢凶化吉了,谁想到他这么硬的命,会祸及妻小呢。” 众人闻言,都只窃窃私语,一个劲的说这事情玄乎,杜老太太只笑着道:“今儿大喜的日子,咱就不说这些了,改明儿有空,我们几个老姐妹也去恭王府坐坐,看看老王妃去。” 刘七巧在一旁听着,也只无奈笑笑,不过这些老太太们,如果不靠着这些八卦来聊解空闲,也确实没有什么更有建设意义的事情了。 众人正说着,外头紫苏只进来回话道:“回老太太们,派去水月庵接了尘师太的车已经到了,了尘师太这会儿已经往后头来了,各位老太太请去水榭那边入座听经吧。” 众老太太听说大长公主来了,便只忘了方才的话题,高高兴兴道:“大家一起去,一起去,了尘师太可是鲜少出水月庵讲经的,这会儿我们有耳福了。” 刘七巧瞧着这些老太太们一脸的兴奋和期待,想着不知道以后自己到了这个年纪,是不是也只会热衷于八卦和听佛经这两件事情。   ☆、380|7.26| 若是说现代办酒席只不过就是到馆子店吃一顿,省时省力,可这古代摆酒席真的是劳心劳力的事情。虽然刘七巧如今不管家事,可毕竟是亲儿子的百日宴,她就想偷懒那也没有去处。好容易一早上念完了经,用过午膳,老太太们都随着杜老太太去福寿堂,休息的休息,闲聊的闲聊,玩叶子戏的玩叶子戏。刘七巧这边,洪家大少奶奶带着几个小姐妹们,早已经迎了过来。 刘七巧忙不迭的就请丫鬟端茶送水的,让大家伙都坐下。洪家大少奶奶的身份是户部尚书的闺女,可以说是官商通吃,来京城没几天,就已经和京城里头的少奶奶们打成了一片。安富侯少奶奶如今刚又传出了好消息,一脸的笑意,再加上她本就富态,看着人比以前都娇美了不少。洪家大少奶奶倒还是跟以前一样纤瘦,但是说话谈吐已有了精明的气势,想来恶婆婆走了之后,她在洪家的地位可以说是独一无二了。 洪家少奶奶坐定下来,见刘七巧指使丫鬟做事,只笑着道:“我没来过你家的时候,就有人跟我说,你家的丫鬟取的都是中药名儿,我一开始还不相信,没想到竟是真的,我虽然不认识几味药,但这紫苏、连翘、赤芍、倒是都知道的。” 安富侯少奶奶闻言,也好奇问道:“可这好听的中药名儿不过就这么几个,万一以后不够用怎么办?再万一,要是叫上一个不好听的名字,岂不是郁闷?像我们有了身孕的,这麝香、红花就先不能要了。” 刘七巧只笑着道:“你到还真没说错呢,一开始这府上还真有麝香和红花,后来有人嫌弃不好听,就改了。” 众人哄笑了一场,丫鬟已经送了茶上来,刘七巧只开口道:“今儿一早我太忙了,要是有招呼不周的地方,你们好歹担待着点。” 孔氏闻言,只笑着道:“你是主人家,这种日子自然是忙的,你还不知道我家哥儿满月的时候,那时候我身子还没好,动也不能动,光是坐在房里,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安富侯少奶奶也跟着道:“不过你倒是一个有福的,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持,哪里像我们,连一个能帮衬着点的妯娌也没有,事事都要自己做,也不敢去麻烦婆母,生怕惹了她老人家不高兴。” 刘七巧听她们这么一说,心里倒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只笑着道:“说起来我这位小婶子,的确也是不错的。”至少最近杜二太太不在,这家里头可以说是风平浪静的,半点事情也没有发生。月银是不用说的,肯定是第一时间发下来的,以前杜二太太的小家子气的一些规矩,如今到了赵氏的手中,也都改了。杜太太是个温婉性子,只要看着大差不差的,也从来不给赵氏挑刺儿。只不过因为杜二太太被遣去了庄子上的事情,这次杜文韬办百岁宴,齐家的女人一个人也没来。 三个人正聊着高兴,外头小丫鬟进来回话说:“大姑奶奶领着二姑娘三姑娘也过来了。” 刘七巧最近忙里忙外的,出门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还多,杜茵几次回来,都没碰上面,如今她带着杜苡和杜芊一起来,想也不用想,肯定是为了杜二太太的事情。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些事情自然不能让孔氏和安富侯少奶奶知道,刘七巧只回道:“你告诉大姑奶奶,我这边有客人呢,让她先去找她二嫂子去吧,没道理每次回娘家,亲嫂子那边还没见呢,就先跑到我这边来了。” 杜茵是聪明人,听刘七巧带了这样的话过来,便知道了缘由,只笑着回声对两个妹妹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去找二嫂子去。” 赵氏那边,才刚刚送走一拨客人,正靠着软榻休息,小丫鬟服侍在跟前打着扇子,听闻杜茵过来,也一下子就明白了。赵氏掐指算算,这杜二太太去庄子里头,倒也真的有两个月时间了,对外头推说的是她去避暑去了,如今都已经入了秋,人要是不请回来,确实也很难交代。 赵氏见几个小姑子都坐着,只笑着道:“原本今儿是一家团圆的日子,我早该想着把太太给接回来了,偏生这几日太忙了,一时竟没想起来,都是我的不是。” 杜茵如何敢说她的不是,只陪笑道:“嫂子宽宏大量,我们也就不说什么了,再过几日就是中秋,如今我虽然出阁了,但也盼着家里能团圆,这样我也放心。” 赵氏素来知道杜茵聪明,也只笑笑,又开口道:“你放心,等我明儿回了老太太,就派人去把太太给接回来,到时候在给大妹妹你送信过去。” 杜茵见赵氏这边算是说通了,心里只感激刘七巧,又对赵氏道:“那我可就在家里等着嫂子的信儿了。” 赵氏心里虽然对接杜二太太是有些不情愿的,可是面上倒是一点儿也没表现出来,几个人说完这件事情,还笑呵呵的留了她们下来,陪着瀚哥儿和杰哥儿玩了好一会儿。 刘七巧送走孔氏和安富侯大少奶奶,杜茵也正好从赵氏那边出来,见了刘七巧只笑着道:“还是大嫂子厉害,给我指了一条明路。” 刘七巧一边走,只一边跟杜茵解释道:“我之前不是早说过了吗?这事情事情我们去说都不合适,只有你二嫂子去说,那才合适,不然的话,因为这事情是因她而起,你得顾全她的脸面。” 杜茵只点点头,跟在刘七巧的后头,如今她成了姜家的媳妇,为了姜梓丞将来的仕途,她也要学着和那些少奶奶们多沟通沟通。 不过今儿收获最大的人,还是刘七巧,上回喊了杜蘅安排画的画册,已经有一本到了她的手上,今儿她才把那画册给拿出来,那些个太太奶奶看了,无不叹为观止。说起来京城的有钱人不少,但并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有能力住最好的院子。像一些前朝留下来的豪门大宅,大多都在开国的时候赏赐给了有功的大臣,所以除了那些时代功勋的人家,一些新贵之家,毕竟还是小门小户的。 大家看着这画册上的院落,无不感叹,原来这京城里头,还有一处这么好的宅子。便是没打算再生孩子的太太们,也都起了要去参观参观的心思。 宁夫人首先挑头道:“七巧,不如趁着如今还没开张,你先请我们去游玩游玩,以后里面住了人,只怕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就不方便进去了。” 刘七巧见大家都有这个兴致,自然是欣然答应,只约定等过了中秋,下帖子让大家一起过去玩一趟。 正这个时候,外头忽然有小丫鬟急急忙忙的就跑了进来道:“回老太太、太太、奶奶,外头……外头宫里的公公来送匾额来了,还给了带了好些的赏赐,老爷们已经在外头搬了供桌准备接旨了,让奴婢请太太们都去外头。” 众人闻言,只都高兴道:“我这辈子还是投一回接到圣旨,倒是一起出去瞧瞧。” 刘七巧只急忙上前,和杜茵一人一边搀扶着杜老太太往杜家外院去。只见仪门之外,早已经备妥了桌案祭品,皇上身边的易公公和太后娘娘身边的容嬷嬷都在边上站着,见杜家一家老小的人都来齐了,这才上前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杜门儿媳刘氏,医术高明、性情纯良、临危不乱、处变不惊、曾数度求人于危难,特赐‘天下第一稳婆’牌匾,钦此。” 众人叩首谢恩,两个小太监举着红布盖住的牌匾上前,走到刘七巧跟前,将圣旨递道她的手中道:“杜夫人,揭匾吧。” 刘七巧手里捧着圣旨,竟然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激动心情,简直比当初拿到硕士毕业证还觉得忐忑。刘七巧只想了想,开口道:“易公公,七巧想让老太太揭这个红绸,不知可否。” 易公公只推到一旁道:“杜夫人请便。” 刘七巧大喜,只扶着杜老太太上前,看着那红绸道:“老太太,这匾额是杜家的。” 杜老太太一时也感慨的热泪盈眶,只开口道:“我这一辈子,虽说没有什么大福分,却也揭过两次这御赐的牌匾,第一次是三十年前,朱雀大街的宝善堂开业,当时是先帝亲笔写的招牌,老太爷拉着我的手一起揭开的,今儿我的媳妇,又给我挣了这么一个匾额,我要拉着我孙媳妇的手,一起揭开。” 杜老太太只说着,和刘七巧一人一边,伸手摸上那红绸,两人相视一笑,大红绸缎飞上蓝天,露出黑的烫金的几个大字。众人一片欢笑之声,外头大门口,早有小厮放了点了长长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外头只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容嬷嬷见众人高兴,只笑着道:“方才那是皇上的赏赐,我这边还带了太后娘娘的赏赐,赏杜家小少爷一对金麒麟、一对玉如意、另外玉碗、玉碟、玉勺子各一对、象牙筷五副。” 刘七巧上前谢过了恩,那边容嬷嬷只又偷偷的喊住了她,将一封信送到了刘七巧的手中道:“七巧,这是楚贵嫔让我带给你的亲笔信。” 说起来刘七巧和那楚贵嫔之间,也不过就是机缘巧合见上了那一面。当时刘七巧不过也就是察觉出了这楚贵嫔似乎是舍不得腹中的孩子,所以才稍加劝解了一番,谁会知道教坊司的当红花魁腹中怀着的,会是龙子凤孙呢。 刘七巧接过信,只打开看了一眼,差点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神,只抬头看了容嬷嬷一眼,见她点了点头,才知道这件事情并非玩笑。楚贵嫔居然在信中说,她要出宫在宝育堂中生产,并且还钦点了梧桐院。三个高等院落,一为文屈院、二为梧桐院,三为麒麟院,楚贵嫔虽然怀着真正的龙子,却避过了麒麟院,至少可以表明她在宫中谦逊的态度。 容嬷嬷见刘七巧看完了信,只开口道:“楚贵嫔的预产期在十月初,到时候宝育堂这边能不能做好接驾的事务,七巧你要好好考虑考虑。” 刘七巧心里早已经有了想法,这种天大好事如何还要考虑。皇帝的小老婆都在宝育堂接生,单凭这一点,只怕不知道多少人都想着凑这个热闹,也想到宝育堂来生一回孩子呢。 “嬷嬷放心,一切就包在我的身上,保证让贵嫔娘娘顺顺当当的生下龙子。” 忙碌了一天,送走宫里的人,刘七巧早已经是浑身酸痛,才洗过了澡在里头软榻上靠着,连逗杜文韬的心思也没有了。不过说起来杜文韬今儿作为小寿星,也是累了一天了,这会儿正窝在宋奶娘的怀里饱餐一顿。紫苏送了一盏燕窝上来,小声道:“奶奶今儿晚上光顾着招呼客人了,也没吃几口饭菜,这会儿把这燕窝盏给吃了吧。” 刘七巧略略用了两口,便也没心思吃,想起杜若还在小书房里看书,只拢了衣袖也进去了。 杜若换了一身家常的中衣,连翘和佩兰正在跟前服侍,见刘七巧进来,便悄悄的退了出去。刘七巧往杜若书桌对面的软榻上一躺,托着腮帮子道:“今儿楚贵嫔的事情,我是不是答应的太快了点?” “你若不答应,只怕到了日子,宫里头也会传了你进去,倒不如答应了,要是楚贵嫔真的在宝育堂安然产下龙子,那也是可以打响宝育堂的名声。”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后来觉得,把一个娘娘接到外面来,似乎不太合规矩,到时候万一皇上反悔了,我这招牌又打出去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规矩是人定的,你放心吧,楚贵嫔既然敢向你写这封信,皇上肯定是知道的,今儿容嬷嬷是跟着易公公一起来的,信也是当着易公公的面送给你的,皇上定然心中有数。”杜若只劝慰刘七巧道。 刘七巧想了想,觉得杜若说的也有道理,这才松了一口气,只继续道:“楚贵嫔的预产期是十月初,那就是说我们九月底的时候就要开业了,前几天二弟跟我说,要是工期赶一点,还赶在重阳开业,这样的话,就只剩下二十来天的时间了。” 杜若听刘七巧说到这里,只放下了笔,站起来在房里踱了几步,开口道:“七巧,以后若是宝育堂真的开业了,只怕你就更忙了,我虽然心里高兴,可还是……” 杜若的话没有说出口,刘七巧其实心里也已经明白了。现代的事业型女人往往家庭生活都很不幸,更何况刘七巧这种古代的事业型女人。刘七巧只想了想,笑道:“我向你约法三章,绝对先顾着家里,宝育堂那边一开始可能会比较忙,但是只要上了正轨,那么多的稳婆和丫鬟服侍着,没有特别情况,我也不会在那儿守着。我之所以一心想开宝育堂,主要还是因为,想着让京城的太太奶奶们,可以安然度过临盆这一关。” 杜若见刘七巧这么说,顿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心里头暖融融的,只想了想道:“要不要我辞了太医院的职务,过去帮你的忙?” “那可不用。”刘七巧只急忙道:“如今杜家满打满算,只有你一个是学医的,我还指望着以后当院判夫人呢,你可给我保住了这铁饭碗,做生意的事情,万一我生意亏本,你也好养得起我。” 杜若闻言,只笑着俯下身来,在刘七巧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杜若继续看书,刘七巧在软榻上歪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又过了几日,刘七巧抽空又往宝育堂那边走了几趟,那些婆婆、老妈子倒也训练有素了起来,便是小丫鬟,提出几个问题来,也能答得上来。绿柳只笑着道:“这几日看了二爷那边带着工匠进进出出的,我心里就想着,难不成这园子就快修好了,宝育堂就快开了?” 刘七巧只伸手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道:“你性子倒是比我还着急,不过确实也快了,等过了中秋,我带着太太奶奶们来参观参观,到时候你可要好好的招待。” 绿柳自是乖巧的点头,又道:“奶奶,还有一件事情要回奶奶,老管家说,以前每年中秋,家里头会给下人们发一些月饼,银子都是大长公主在京郊的几个庄子上收的租子,如今这宅子已经是奶奶在用,老管家只问还要不要这老例?” 刘七巧只想了想,开口道:“宝善堂每年中秋也会给伙计们和下人们发月饼,家里头那边是二少奶奶统计的人头,外头伙计那边是二爷统计的人头,这样吧,你把这宝育堂的人头一起算齐了,交给二爷,我们也按着宝善堂的规矩来,不过需要多少银子,先在记录在账上,等这园子的工程完了,一次性结给二爷。” “是奶奶,那老管家那边,我就这么回他了。”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又道:“如今你在这边也不少时间了,什么时候找原先的账房把帐算算清楚,这宅子是大长公主的陪嫁,但是大长公主陪嫁的东西肯定不止这宅子,还有好些别的庄子店铺,这些我们都不要看,你只单独把这宅子的账务理清楚,然后从今往后,按照我们杜家的规矩,给她们从新定月银。” 绿柳只点头应下了,正打算起身离去,只听外头的小丫鬟挽了帘子进来道:“奶奶,府上的老管家来了。” 刘七巧对这个老管家还是很敬重的,只亲自起身迎了过去,见风杨正扶着老管家进来,一路上低着头,看上去倒是老老实实的样子。绿柳只偷偷的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老管家坐了下来,抬起头看了一眼刘七巧道:“奶奶,眼看着就要中秋了,你还这忙里忙外的呢?” 刘七巧只笑着道:“老管家不也是忙里忙外的吗?” 老管家只摆摆手,开口道:“我老了,忙不动了,身子骨不行了。” 老管家这会儿已经六十出头,在古代人来说,确实已是花甲之年,说自己忙不动了,也没有过分。刘七巧只笑着道:“忙不动那就不忙好了,把事情交给您的大孙子就好了。” 老管家看了一眼一直低着头的少年,只叹息道:“这几天我想来想去,这孩子念书还算聪明,不能因为他爹死在了上头,我们就不让他去上进,这几年他在府上做账房,这账务做的虽然不明白,但学问倒是一天没拉下,我前几天和他老娘商量过了,还是想让他去考个功名,不然我就是死了,也对不住他爹啊。” 风杨梗着脖子不说话,眼眶却红红的,显然自己也是很想入仕。刘七巧只想了想,开口道:“男孩子想念书是好事,老管家既然答应了让你念书,那你就好好的念下去,你父亲没考中,你就替你父亲完成这个遗愿。” 谁知绿柳听说风杨要去考状元,一张俏生生的小脸顿时就变了模样,只涨红了脸,看了着,眼底蓄着泪光。刘七巧转念一想,也是,万一这风杨中了进士,到时候怎么可能看上绿柳呢,绿柳虽然是个大丫鬟,可她家世代都是王府的奴才,到现在还没脱籍。这桩亲事,可是让刘七巧遇上难题了。 老管家见刘七巧答应了这件事,只一个劲的高兴,又朝着绿柳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又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前几天,我去了水月庵一趟,见了见大长公主,我跟她说,我年纪大了,她的那些东西,我只怕再不能照看着了,如今这宅子是有人接管了,可那些铺子田庄的,还不知道要传到谁的手中呢,要是实在没人管,只能还给皇上去了。” 刘七巧倒是第一次听见老管家提起这些事情来,便开口道:“老管家,大长公主心里是个什么意思呢?” “她能有什么意思,她一个出家人,视钱财为粪土,我这么一说,她就说,宅子我给了七巧,那些田庄、店铺的,你为了我劳碌了一辈子,我就给你了,以后你也不用每年给水月庵捐香火钱了,留着银子养老吧。”老管家一边说,一边掉眼泪。 刘七巧也不由跟着感动了起来道:“老管家,既然这是大长公主的意思,那你就收下吧。” 谁知道老管家只倔强的扭头道:“我不要,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要这些有什么意思,所以我已经跟大长公主说了,这些东西我也都交给大奶奶你来打理了,我别的不求,只求每年若是有利银,还跟我以前一样,捐给水月庵当香火钱。”   ☆、381|7.26| 刘七巧闻言,顿时觉得身上的担子似乎又重了,差点儿急得从凳子上给跳起来。她自己陪嫁的时候还有一家店,如今是绿柳她爹管着,牛家庄的那些地都给了亲戚朋友种,她倒是不去管这些,每年李氏也会把租子钱给她,不过刘七巧知道大多数的庄子其实不赚钱,主要就是种一些吃喝,供给府上需用而已。 老管家看刘七巧似乎有推脱之意,比刘七巧先从凳子上给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要给刘七巧行礼,刘七巧只急忙就扶住了老管家道:“那……那既然老管家这么说,我就勉为其难接了下来吧。” 老管家见第二步的请求也成功了,眉梢略略有些笑意,只转头吩咐风杨道:“你去外头候着,我还有话要和大少奶奶说。” 刘七巧这会儿算是摸不准这老管家还有什么想说的了,这身上的担子都撇的干干净净的了,就剩下欢度晚年了,他还能有啥事儿呢?刘七巧这会儿倒也不着急了,只等着老管家开口。 老管家见风杨走远了,这才开口道:“奶奶,我那孙子脸皮薄。” 刘七巧听了这话,顿时感觉有点意思了,只笑着问道:“脸皮薄也不是啥坏事。” 老管家只笑着道:“是不是啥坏事,可摊上娶媳妇这事情,可就坏了,看上了姑娘不敢开口,还要让我这个老头子来开这个口。” 刘七巧一听,画风不对了,边上站着的绿柳这会儿也已经是脸红耳赤的。刘七巧只忙笑道:“绿柳,茶凉了,去茶房再换一盏茶来。” 绿柳见刘七巧支走了自己,只急忙点了点头,低着头就往外头来,正好瞧见正站在廊下等消息的风杨,瞪着眼珠子撅着小嘴上前问道:“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考科举呢?那都是读书人家做的事情,你就一个账房先生,你还想当官呢?” 风杨被绿柳骂得说不出话来,好容易才挤出一句来:“我……我不考科举,将来怎么封妻荫子呢?” 绿柳听见这一句,脸就更红了,只赌气道:“这是什么话,你也好意思跟我说,我可当什么都没听见。”绿柳说完,一跺脚就要走开。 风杨见绿柳急了,只急忙跟上去道:“你别走呀,我爷爷正在里头向大奶奶提亲呢,你要是不愿意嫁给我,我这会儿就让他别说。” 绿柳一听,果然是这个事情,越发就臊了,只捂着脸拼命的跑远了。 里头老管家也已经把事情给说完了,刘七巧只笑着道:“风杨这孩子,我看着也挺好的,他们两的婚事,我是一万个赞同的,可我才培养出一个这么经用的大丫鬟,就要给人当媳妇了,我也不甘心呀。老管家,不瞒您说,我身边如今就三个大丫鬟,连翘和紫苏都已经许了人家了,紫苏那边已经下了聘礼了,我正预备着等着宝育堂开业了,就把她的事情给办了。连翘那就更着急了,她今年已经十八了,再不嫁人就是老姑娘了,也就绿柳刚刚才十六岁,我是想着,再留她两年的。” 老管家知道刘七巧的难处,只想了想道:“这样吧,那臭小子既然亲自跟我说这事情,就说明他对这姑娘是真上心,绿柳姑娘在这儿管事也有一个多月时间了,确实是个能干的。我回去跟他说,就说少奶奶的婚是允了,只有一点,要等他明年中了秀才,才可以迎娶绿柳,这样的话,没准他一个用功,真的就考上了。退一万步,就算明年没考上,那时候绿柳姑娘年纪也大了,奶奶这边也上了正轨,到时候我们再来娶绿柳,奶奶也不会不放人了。” 刘七巧见老管家说的头头是道,很想送他四个字“老奸巨猾”。 不过刘七巧自己倒是也没预料到,不过就是来视察一下工作,倒还视察出一段缘分来了。 转眼又是一年中秋,刘七巧一早就起了,只打了一个哈欠,坐在梳妆台前。 “奶奶,昨儿二太太掌灯的时候回府了,奶奶回来的迟,我就没跟奶奶说。”紫苏一边给刘七巧梳头,一边开口道:“听小丫鬟回来说,二太太看上去清减了不少,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衣服,看着很是落魄。” 刘七巧只脑补了一下紫苏的话,还是有点想象不出二太太清减的样子。杜二太太在刘七巧的心里头,那都是心宽体胖的人物。紫苏只将簪子给刘七巧带好了,继续道:“前几天我听福寿堂的百合姐姐说,老太太说姜家人少,今儿派人把姜家姨奶奶一家一起接过来吃团圆饭,还要把杜芸少爷也接回来。” 上回杜文韬百日宴的时候,虽然他们也都来了,但是刘七巧忙着招呼客人,倒是没怎么在意。如今想起杜芸少爷,倒是想起一件事情了,听杜老爷说,南边的大堂叔已经来信了,表示愿意结宁家这门亲事,只不过他希望杜芸以功课为重,想让杜老爷问问,宁家愿不愿等到乡试之后。这想法正好和宁夫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倒是让杜太太又吃了一颗定心丸,在刘七巧跟前又高兴了几天。 刘七巧和杜若洗漱完毕,一起去了福寿堂,平常他们两个人也都是属于迟到大王,没没总是卡着时辰才到。今儿因为是中秋,特意早起了一点,没想到两人还是最后到的。刘七巧进门,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右手边第二个位置上的杜二太太。说清减倒也算不上,不过可能是庄子里头太阳大一些,倒是看上去黑了一点,大约是这一点点黑,所以才让人看上去瘦了点。 刘七巧只上前,恭恭敬敬的拜过了杜老太太,让后又拜见了杜二太太:“二婶娘好。” 杜二太太许久没有人给她请安了,这会儿倒是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只急忙伸手道:“不必多礼,快起来吧,快起来。” 她如今正是惊弓之鸟,深怕又做错些什么,惹老太太生气,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不过刘七巧也从中领教到了“送到庄子上去”这句话的厉害了。 刘七巧和杜若退到一旁坐下,刘七巧只暗中观察赵氏,见赵氏一派当家奶奶的样子,对杜二太太的态度既不奉承,也不冷落,算的上是可圈可点。相反杜二太太这下子倒是有些怕这儿媳妇了,见赵氏说什么,只小心翼翼的陪笑。刘七巧心里只估摸着,也不知道这狐狸尾巴能在杜二太太的屁股后头藏多久,当然最好是越久越好。 杜老太太见了杜二太太,也是没什么反应的类别,只场面上寒暄了几句道:“当时天气太热,你肝火又重,便送你去庄子上调养调养,我们杜家是医药世家,这点道理你也应该懂的吧?” 杜二太太这时候不管心里头有多少气,也只一个劲的点头称是,只小声回老太太道:“庄子上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热了些……” 刘七巧差点儿就没笑出来,说了是去避暑的,回来第一句就说庄子上热。不过杜二太太说的这句可是大实话,这京城里头,能自家家起冰窖做窖冰的人家,还真不多,乡下庄子里哪里有这个条件。最热的那几天,刘七巧几乎是在百草院足不出户的。 杜二太太话还没说完,似乎是想起了哪里不对,只急忙改口道:“就是热了些那也是外头热,其实房里还挺凉快,哪儿还有一个荷花池,晚上的时候风挺大的,吹着也凉快。” 杜太太实在也是看不下去了,大抵觉得杜二太太这三个月确实过的可怜了,只开口道:“二太太什么也不用说了,如今既然回来了,那就让前面的事情过去了,我们杜家向来是和善之家,也没有记仇的人,老太太这里也已经消气了,不然也不会想着这大团圆之前把你接回来。” 杜二太太感激的抬头看了一眼杜太太,心里默默觉得,还是这个跟她明里暗里较劲了二十年的妯娌性子好一些,只点头道:“大嫂子说的是,下半年二姑娘的婚事要定,三姑娘那边也要张罗起来,我回来也有的事情要忙,倒是没空去想以前的事情了。” 杜老太太只开口道:“这样最好,过一阵子宝育堂就要开业了,家里的事情顺心了,生意上的事情也会跟着顺心的,正所谓家和万事兴嘛!” 杜二太太闻言,只抬起头看着刘七巧道:“我才回来,还没来得及恭喜侄媳妇呢,一想到这皇上亲赐的牌匾是给我们杜家的,我脸上也跟着沾光。” 刘七巧只笑着道:“二婶子也来笑话我,那都是我沾了宝善堂的光,皇上是器重宝善堂,才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一时间众人说过了话,杜老太太只让人散了,杜二太太原本心里想着老太太会不会单独留她下来教训一顿,最后也没有,这才稍稍的把心又放回了肚子里去了。 出了福寿堂,刘七巧和杜太太一前一后的走在路上,杜太太只停下来,等刘七巧上前才开口对刘七巧道:“今儿是中秋,我知道你最近忙,所以也没去扰你,送去你娘家和恭王府的东西已经备好了,一会儿你是派人回去送过去呢,还是自己走一趟?” 刘七巧这几日确实忙乱,因为楚贵嫔要来宝育堂生孩子,所以梧桐院那边的陈设,刘七巧又亲自过去看了看,还亲自选了几个丫鬟,让绿柳和贺妈妈重点培养,务必到时候能做到万无一失。平常就是不出门的时候,刘七巧也是在家里头,做宝育堂的预算。 店还没开业,钱已经花出去了不少,要多长时间回本,收费按照什么标准,这都是要刘七巧一项一项的算出来的。可惜她以前不是财务专业,这方面实在算不上内行,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 刘七巧见杜太太都给自己安排好了,只笑着道:“还是太太想得周到,我这几日到真的忘了这事情了。” 杜太太只笑着道:“我看你最近也是太忙,今天难得中秋,就不用过去宝育堂那边了,你自己也歇歇吧。” 刘七巧只想了想道:“那一会儿我亲自把东西送过去吧,我也是该去恭王府看看王妃了。” 刘七巧用过早膳,便和杜若他们一起出了门,先是去了恭王府送月饼,至老王妃那边请安,又去青莲院看王妃。王妃最近精神已经好了不少,世子爷最近在军营没有回王府,所以王妃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刘七巧只稍微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回了刘家。 李氏正在家里打扫卫生,刘九妹刚刚会走路,已经在大厅里面跑来跑去,钱喜儿紧紧跟在身后,寸步不离的看着自己这个小妹妹。 李氏见刘七巧回来,只急忙放下了手中的鸡毛掸子,迎上来道:“七巧,你怎么来了?” 刘七巧只懊恼道:“娘,这几日太忙,我竟然连中秋都忘了,早该给你们送月饼来的。” 李氏只笑着道:“你这么忙,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忘了也无关紧要的。”李氏一边说,一边招呼刘七巧进门。紫苏将车上的礼物都搬了下来,也进了厅里,钱喜儿高兴的迎了上去,紫苏便上前,抱着刘九妹和钱喜儿先出去了。 “娘,紫苏的婚事我定了下来,说的日子是十一月初八,我瞧了那天是个好日子。我想着让她在这儿出嫁,瞧着也像个样子,过几日我让人把我给她张罗的嫁妆都送过来,娘您不用太破费了,我都操办好了。” 李氏只点了点头道:“这样安排也好,要是在杜家,倒是没办法请了花轿去抬,不然怎么说?嫁丫鬟?没这种说法。” 刘七巧只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让她在这边出嫁,一路上吹吹打打的也热闹,而来也让喜儿能看着自己姐姐嫁人。” “收养了喜儿和紫苏,这倒是我从没后悔过的事情,对了上回哥儿百日宴,你一直忙,我也没找着时间跟你说话,你爹同意让八顺后年考秀才去了,我听你爹说,王府的二老爷也是这个意思,说孩子还小,没必要拔苗助长,让他们学好了学问再去。” 刘七巧心道:果然有经验的人想法都是一样的。 “既然这样,那我也放心了,八顺如今正长身子,娘你这一日三餐可要费心着点,要是银子不够花,你只管对我说。” “银子倒是够的,去年庄家收成不错,我手头还盈余一些银子。”李氏只说着,起身去为刘七巧倒了一杯茶,又道:“中午就留下来吃一顿便饭吧,今儿中秋,我打发下人也回去团圆了,家里头也没人,就哑婆婆一个人在,我们几个简单吃一点。” 刘七巧在娘家吃过了午饭,又和钱喜儿刘九妹玩了一会儿。钱喜儿针线做的越发好了,只是刺绣方面,因为没有师傅教,所以只是一般般。李氏平常也是针线好,刺绣就很一般,所以教不了钱喜儿什么。李氏便和刘七巧商量,说外头绣房有招女学徒的,想让钱喜儿去学一学。 一般的有钱人家,学这些都是专门请了师傅回家教的,条件差一点的人家,请不起徒弟的,只能自己上门学。刘七巧想了想,只开口道:“那娘就让她去学吧,只是还要近一点的地方,上下学让婆子去接,凡是都小心着点。” 李氏见刘七巧也同意了,这才放下心来,点头道:“其实要是家里再宽裕点,请一个师傅上门教也是一样的,但是喜儿说,要是请师傅回来,她就不想学了,这孩子也是一个扭脾气。” 刘七巧倒是觉得这一点钱喜儿和紫苏是很像的,只笑着道:“随她吧,那就让她出去学,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姑娘,是不用那么娇贵的。” 刘七巧回到杜家的时候,姜家的人也已经来了。听丫鬟说杜茵这会儿正在西跨院和杜二太太说话,她们母女两个三个月没见,心里头自然是有一肚子话的。 杜茵瞧见杜二太太的样子,心里自是伤心,只一个劲的擦眼泪。杜二太太自己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触,只将杜茵抱在怀中道:“我原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娘你快别这么说,老太太就是一时生气罢了,这不是回来了吗?”杜茵只急忙开口道。 那边秀儿见了,只撅嘴,向杜茵告状道:“大姑奶奶,这可都是二奶奶使的坏,太太就是再怎么有错,那也是太太,也是她的正经婆婆,她怎么能让太太去那种地方受苦呢,这分明就是不孝!” 杜茵闻言,脸上立时就起了怒意,只站起来,一巴掌就打在秀儿的脸颊上道:“太太原本就是一个糊涂的,你不在这边劝着点,还一个劲的煽风点火,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我听上次送你们去庄子上的婆子说,你当时可是哭着求着让她把你带回来,怎么这会儿跟着太太回来了,你又神气了不成?” 秀儿原本在杜二太太跟前是猖狂习惯的,杜二太太自己没什么本事,常听她们这些下人指使,秀儿也是习惯了这样的。如今没想到被杜茵这一番教训,一下子只觉得委屈的不行,哭着跪下来道:“太太,我说这些都是为了太太好,太太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奴婢也于心不忍啊!” “哼,你于心不忍就是想着撇下太太,一个人回府上过逍遥日子?”杜茵只走到杜二太太的跟前,凑到她耳边道:“太太,秀儿的年纪也不小了,家里头也不是没有快到了年纪的小厮,不如就请二嫂子做主配了人吧。” 秀儿一听,简直只天打五雷轰,只哭着道:“大姑奶奶你饶了我吧,奴婢以后一定再也不乱说话了。” 杜茵这时候正在气头上,如何听她解释,只几步走到门口,喊了婆子把秀儿给拉走。杜二太太这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眼睁睁的看着秀儿被人给带走了。 杜二太太只纳闷道:“茵姐儿,其实秀儿除了心直口快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杜茵只扭头道:“她一个奴才,只要听话老实耐用就好了,要心直口快做什么?无非就是给太太你惹事,况且,她也是个墙头草,太太不如就把她交给了二嫂子,二嫂子至少心里也能知道太太并非是真的要害二嫂子,只是下面这些奴才们乱出主意罢了。” 杜二太太瞧了一眼杜茵,只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些看不懂这个闺女了,不过才出嫁三个月,就已经不再是以前在家里单纯的小姑娘了。 刘七巧难得歇一个中觉,却还是被外头的哭闹声给吵醒了。百草院什么都好,唯一的问题就是靠着花园太近了,这一路上有些声音,百草院里头都听得清清楚楚。还没等刘七巧发问,外头小丫鬟就进来回话说:“回奶奶,是二太太那边的秀儿姐姐,被婆子们拉出府了,说是要让她在家里等着配小厮呢!” 刘七巧倒没想到二太太这一次出手这么狠,只有些出乎意料,便多问了一句:“最近府上有什么适龄的小厮没有?” 这时候连翘正好从外面进来,只拧眉想了想道:“好些适龄的,一早都已经配好了,只等主子们肯放姑娘出去了,就完婚,比如说老太太房里的百合姐姐、还有太太房里的红藤姐姐,不过这秀儿配了谁,我倒真的不知道了,如今这府上,也就只有守祠堂的杜瘸子家的儿子没娶媳妇了。” 这杜瘸子刘七巧倒是知道的,听说是杜家家生的奴才,因为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就让他姓杜了,天生是个瘸子,所以也找不到什么好老婆,娶了个哑巴过日子,这下好了,悲剧发生了,生出来的孩子,是个哑巴加瘸子,所以现在二十好几了,也娶上个媳妇。杜家并不是祸害人的人家,所以自然不会把好好的姑娘家配给这样的人。可这秀儿在府上向来风评不好,况且还是杜二太太的人,也不知道赵氏这回,会不会做一次坏人。 刘七巧倒是觉得这事情有些意思了,只打发小丫鬟道:“你留个心眼,看看二奶奶到底会把她配给谁。”   ☆、382|7.26|[ 后来说要把秀儿配给哑巴瘸子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谁给传了出去,那秀儿知道了,当下就在家拿着布条抹脖子,幸好及时救了下来,倒也没弄出人命。 赵氏原本就是一个聪明人,叫她做那么阴损的缺德事也做不出来,后来愣是在庄子上下人里头选了一个去年死了老婆的汉子,虽然年纪比秀儿大了十来岁,好歹人家腿脚齐全,还不是哑巴,唯一的不好就是家里还有一个三岁的娃,和一个六十岁的老娘。 秀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倒是没想着再自杀了,只听说在家里头哭了一宿,没过两天那男人就驾着牛车进城来接人了。秀儿她娘正巧也是在庄子上的,所以这回她们也算是一家“团圆”了。 刘七巧听完秀儿的事情,放下手中的笔,忽然就想起了方巧儿来。赵王中秋节前已经进京,如果方巧儿真的是赵王府的奶娘,那么方巧儿肯定也是跟着回来了,也不知道她现在会是个什么光景呢? 刘七巧才纳闷呢,宫里头传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请刘七巧九月初九进宫赴宴。前年九月初九,刘七巧跟着老王妃进宫赴宴,赴宴是假,给皇帝选妃子是真,结果因为打仗,皇帝的妃子也没选。看今年的光景,只怕这次进宫,少不得也是跟选妃子类似的事情,不过这次选的,应该是赵王妃了。 赵王今年二十有四,连一个正妃也没有,不过就是有几个美妾,对于一个王爷来说,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了。太后娘娘再不给他操办这些事情,也实在是拉不下脸面了。 刘七巧圈了一下京城的名媛圈子,也不知道哪位姑娘,能有幸当这个赵王妃了。 宝育堂工期将近竣工,倒是和杜蘅估计的差不多,正好可以赶在重阳节前完成,但是刘七巧觉得重阳开业有些仓促,所以推后了几天,具体的日子已经给了杜老爷备选,也不知道杜老爷最后会选上哪一天。 这日刘七巧带着洪家少奶奶、周蕙、周菁、还有梁家二姑奶奶、还有宁夫人、陈夫人等,一并同游了宝育堂。 刘七巧一开始最担心的是利用率问题,公主府每个小院都错落有致,但是里头的厢房却不多,所以刘七巧很细心的把最小最别致的三个小院列出来当了高档病房。 首先带着大家参加的是麒麟院,麒麟院在公主府的东北角,地势非常清静,门外有一条小溪,从墙根下引至院内,越过小桥,方看见朱红色的大门,白墙之外绿树成荫,小溪边上还有一个凉亭,可以看四周风景。绿柳上前打开院门,里头早已经候着三个小丫鬟,两个年轻媳妇。 院子里前尘不染,里头的陈设古朴,除了那些古董字画都收了起来,换成了稍微普通的装饰品之外,其他的家具杯盏,都是原先公主府留用的东西。 众人看了,只不禁赞叹道:“在这样的小院里头,便是不生孩,只读书,只怕也要读出一个状元来了。” 刘七巧领着她们继续向前,又看了一下产房陈设,将那些东西的用处都一一介绍了一遍,众人也听的很仔细。 宁夫人只感叹道:“来这儿哪里是来生孩子的,分明就是来享福的,能在这边住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只怕都要年轻几岁了。” 众人说笑中又去了梧桐院,因为楚贵嫔钦点了要在梧桐院生产,所以梧桐院的陈设是刘七巧重新设计过的。原本这院子里用的都是紫檀木的家具,无可挑剔,不过就是一些帘栊纱帐年岁有些长了,所以刘七巧这次也下了血本,全部置换一新。紫檀木的家具配上雪青色的纱帘,富贵中偷着低调的华美,和楚贵嫔的身份倒也相得益彰。 “这就是楚贵嫔要来住的地方了吧?”陈夫人问道。 “正是这里,原本这里就不错,但是为了迎接楚贵嫔,我又稍微添置了一些东西,这些绣品帘栊都是新布置的,听说楚贵嫔不喜欢她华丽的颜色,且她的身份,也不能用上正红,所以我选了雪青色,倒也雅致清新。” 众人只一边点头,一边看,又道:“便是皇宫,只怕也就这样了,七巧你这次下了血本,预备收皇上多少拆红的银子?” “他是皇上,自然他说多少就多少,他若不给,好歹我还落得了一个牌匾,也不亏了。” 宁夫人哈哈笑了起来道:“便是皇帝,那也不能欠着银子,到时候你就狠狠的开口,这仗都打完了一年了,皇帝的兜里总该有些银子了。” 陈夫人只笑着道:“这就不知道了,倒是要让洪少奶奶回娘家问问孔大人了。” 洪少奶奶闻言,只笑道:“要是皇上给少了,少不得我们贴补上也就得了,七巧你可真别去问皇上要啊。” 众人又哄笑了一回,刘七巧又带着他们参观了招弟院和来福院,几个太太奶奶也算是尽兴而归了。 只孔氏一人单独留了下来,和刘七巧又说了一会儿话。 孔氏只开口道:“还要谢谢七巧你介绍她们给我认识,说起来我们孔家虽然世代为官,但长居京城这还是头一次,我那嫂子也不是一个会交际的,如今也只能我出来走动走动,可偏我又是洪家的媳妇,洪家在江南那边是算的上一呼百应,到了京城可就不一样了,还要谢谢你们宝善堂给我们孔家这个机会。” 刘七巧只笑着道:“少奶奶快别这么说了说起来我这生意是亏是赚,我心里头也没底,但我心里想着,这是一件好事情,几遍是亏了,那至少我也是算是服务了百姓。说实话,我还真担心你们洪家的银子就这样打水漂了。” 孔氏只笑着道:“洪家拿银子打水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公公年轻时候去泉州跑船,一船几万两银子的货,还不是让大浪给卷了,做生意本来就是有风险的,要是真的一直是赚的,那人人都来做生意了。” 刘七巧没想到孔氏想的这么通透,也很是认同,只问道:“如今你和洪少爷都在京城,南边的生意怎么样?” “南边的生意由老爷和二叔看着,老爷的意思是让我和相公现在京城站稳了脚跟,要是能在京城立足,自然是更好的,要是混不出一个样子,好歹回了南边,还有那些祖上基业,也是饿不死的。” 刘七巧只点头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刘七巧抬起头,见孔氏眉宇之中似乎有些愁绪,便只又多嘴问了一句:“少奶奶有什么心事,不妨跟我直说了。” 孔氏只叹了一口气道:“七巧,你也知道我的身子,只怕再给洪家添子嗣也是难事。老爷的意思是,他这辈子忙于生意,没顾上家里,以至于只有相公一个儿子,老爷不想相公跟他一样。” “所以……你打算给你相公纳妾了?是不是?”刘七巧只开门见山的问道。 孔氏无奈点了点头,心道:“其实纳妾也没什么关系,我身边也有几个靠得住的通房,可就是觉得这心里头憋闷的慌。” 刘七巧来了这古代这么多年,要说还没入乡随俗,那也太矫情了点。纳妾啊纳妾……似乎已经是一个社会风气的,并不是靠一两个人道德上的坚持可以改观的。这年头,不纳妾的男人,那才是奇葩了。 “你既然都这么想了,那就好好的物色几个人选,记得要听话懂事的,我想着,最好找你娘家的人商量一下,或者最好就是你娘家的人,这样的话,将来就算有那么点嫌隙,她也不可能找你娘家的人给她撑腰,你是正经的太太,心胸开阔一点,应该可以和平相处的。瞧瞧我家二叔,四个姨太太呢,还经常凑一块儿打麻将,别提多和睦了。” 孔氏闻言,只点了点头道:“那既然这样,我改日回家跟我母亲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刘七巧送孔氏离开,接着自己也离开了宝育堂,想起过两日要去参加太后娘娘的重阳宴会,少不得亲自去杏花楼订了最上等的重阳糕。虽说宫里的重阳糕也好吃,可终究吃不出这市井味来。 刘七巧订完重阳糕,顺道便去了一趟宝善堂。杜老爷今儿正召集了几个掌柜的,一起研究宝育堂的定价问题,这些价格都是刘七巧定下来的,没个价格都写明了组成成分,里头包括了,折旧费、人工费、场地占用费、还有花木维护费、账房先生也是难得看见这样细致的预算,有几个账房抱着账本研究了半天,最后摇摇头道:“老爷,少奶奶这账务做的,我还真有些看不明白。” 杜老爷原本也没看明白,不过后来刘七巧给他解释之后,他顿时就明白了。只开口道:“我倒是觉得她这算的很精细,其实我今儿带这这账本过来给你们看,并不是想让你们给我出什么主意,我的意思是,你们照着这账本的明细,把每个店里面的东西,也按照这个版本来做一下核算,这样我就可以知道哪些药卖的贵了,哪些药卖得便宜了。” 众掌柜的一听,只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刘七巧在外面听着,也没想到杜老爷会有这么一招,只笑着进门道:“老爷,我这个是因为没有相同行业可参照,所以才用这种办法想出来的定价办法,店里头药材那都是卖了很多年的,而且也跟各家都比过价格了,所以老爷不必用我这个办法,我这个价格也是试行,要是过几个月和预期的盈利不符合,还要做调整的。” 众人见刘七巧来救场,纷纷擦了擦冷汗,只附和道:“大少奶奶说的对,宝善堂的价格,那都是十几年前定下的,每年根据药材的价格再微调,应该是错不了的。大少奶奶那宝育堂的生意,定价如何,我们还真说不上来。” 杜老爷看众人那一脸为难的样子,也知道这个办法可能实行不了了,只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都散了吧。” 杜老爷送众人离开,这才过来问刘七巧道:“今儿带几位夫人们去瞧了,大家反应怎么样?” 刘七巧只谦逊道:“倒是都说好的,只不过常人还是觉得家里跟方便些,不过老爷爷不用担心,我相信还是会有人来了,这世上想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的人大有人在。” 杜老爷只点头道:“最近你太忙,也要注意身子,既然宝善堂那边已经竣工了,你就好好休息几日,我昨天看了一下你送来的那些黄道吉日,九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宜开业、动土、上梁,明儿我回了老太太,就定那天让宝育堂开业吧。” 刘七巧心下想了想,九月二十八开业,楚贵嫔的预产期正好是十月初,那么一开业就可以把楚贵嫔给接进来,到时候人少,也清静,倒是能安排的过来。 “那就都听老爷的安排了。” 过了两日,正巧是重阳,刘七巧便跟着杜老太太一起去宫里参加重阳宴。只不过才两年没见,之前见过的姑娘们都已经嫁为人妇了。所以今儿刘七巧见到的还认识的姑娘倒是没几个了。老王妃最近身子不爽利,并没有来参加宴会,倒是几位侯夫人都高高兴兴的来赴宴,还有一些官家太太,刘七巧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不过除了刘七巧是个年轻的之外,其他的清一色都是老太太。 太后娘娘见刘七巧和杜老太太都到了,只喊了刘七巧到自己的跟前,见那些官家太太们都落座了,只开口道:“今儿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宝善堂的大少奶奶刘七巧,她的宝育堂这个月就要开张了,你们家里头凡是有人要生孩子的,尽管送过去,她要是收银子收贵了,你们只告诉我,我让她给你们打个折。” 刘七巧哪里想到,太后娘娘居然公然在宴会上给自己招揽生意,真是感动的五体投地,只福了福身子道:“众位老太太,承蒙太后娘娘看得起,我也在这儿跟老太太们说几句,大家都知道,一个家族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子嗣问题,子嗣繁盛,则家族兴旺,宝育堂很希望能帮到大家。” 刘七巧虽然从小也收到计划生育的宣传的洗脑,不过她现在已经彻底的接了当地的地气了。完全不开始考虑计划生育问题了。 安富侯夫人首先表示支持,只笑着道:“我先给我媳妇报个名,她是明年三月份的预产期,七巧,你可给我留一个好院子啊。” 刘七巧只笑着点头道:“好的,好的,明年三月份。” 安富侯夫人才说完话,那边安靖侯老夫人也道:“那七巧也给我孙媳妇留给位置吧,她的日子就在年底,也快了。” 刘七巧急忙又记下来,就这样饭还没开吃呢,已经有六七个老太太报了名。这现成拍太后娘娘马屁的机会,可不得牢牢抓紧了。也顾不得家里头儿媳妇孙媳妇同意不同意,都先排上了队就成了。 刘七巧数了一下,从开业到明年二月份,这高档院落算是有着落了。 众人用过了午膳,太后娘娘带着老太太们到处游览聊天。梁贵妃带着姑娘们去御花园里头游玩,几个宫女招呼着姑娘们走到一处水榭,众人走的也有些热了,便都坐下来,各自聊天。 梁贵妃只瞧了一眼刘七巧道:“没想到你还真做起这生意来了,我头一次听说生孩子也能做生意的。” 梁贵妃因为宫里头事务繁忙,看上去清瘦了不少,整个人倒是更比以前清雅贵气。刘七巧只笑着道:“我不过也就是想试一试,毕竟这是一件好事情,便是失败了,无非也就是损失几两银子,也不会弄的倾家荡产的,我怕什么。” 梁贵妃只羡慕道:“我要是有你这样的魄力就好了。”梁贵妃只低下头,脸上也稍稍有那么几分失落。 “娘娘这是怎么了?莫非贵为娘娘,还有什么心烦的事情?” 梁贵妃见四下无人,只有宫女远远的候着,这才开口道:“也算不得什么心烦的事情吧,你说我能有什么好心烦的呢?” 其实刘七巧一早就猜出来了,能让梁贵妃心烦的事情,无非就是两件,一件是皇后之位悬空,另一件就是太子之位未定。但两件事情又偏偏是关系紧密。若皇上立了梁贵妃为后,那么她的儿子就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自然是要当太子的。如今五皇子年幼,只怕皇上还不想那么早就定下来。有时候烦恼都是人自找的,在宫里混日子,与其说要有凌厉的手段,不如说要有淡定的心态。 “娘娘还在为这件事情烦心吗?七巧冒昧劝娘娘一句,眼下还不是考虑这事情的时候,虽然说只有定了下来,娘娘才有这颗定心丸,可皇上既然没这个想法,娘娘千万别在皇上面前露出些什么。娘娘只要拢住了皇上的心,也就成功了一半了。” “皇上如今对楚贵嫔正痴心一片,还说等她生育了皇儿,就要立她为妃,我是想,要是她一举得男,那以后……” 这也难怪梁贵妃会这么担心,她们正儿八经进宫的人,都是大臣们送进来,太后娘娘选进来的,皇上那边顶多是瞧了一眼,觉得还算顺眼,就要了。可这楚贵嫔不一样,那是皇上自己看上的人,两个人可谓是从相识相知到相恋都没有借助外部关系。最重要的一条,男人的通病,总觉得偷吃来的东西格外香甜些。 “娘娘不用担心这些,有太后娘娘在呢,那楚贵嫔的身世,我也听说了一二,便是生了皇子如何能跟五皇子比呢,我觉得娘娘应该把心思放在皇上身上,放在五皇子身上,因为娘娘如今能依靠的,除了梁大人,就只有太后娘娘、皇上、还有五皇子。” 梁贵妃只点了点头,脸色稍霁,笑着道:“我听你说了这一会儿话,倒是真觉得心眼里也开阔了很多了。” 过了未时,太后娘娘见天色也不早了,便没有将留大家下来用午膳。直到了第二天晚上,杜若在书房和刘七巧闲谈了起来,才知道太后娘娘果真在重阳节的那一群姑娘中,给赵王选了王妃,总共只一个正妃,两个侧妃。 “赵王妃的人选是敏贵妃娘家永昌侯正房的嫡长女,侧妃是梁大人家的三姑娘梁萱,还有一个侧妃是广安伯府的庶女。” 刘七巧只嘀咕了一声道:“怎么梁家的三姑娘反而是侧妃?”虽然永昌侯正房的嫡长女身份也是够的,可是梁大人如今毕竟是朝中首辅,按理不会把自己的孙女嫁出去给人做小……当然给皇帝做小那是两码事。 杜若见刘七巧果然这么问了,只开口道:“听说是赵王爷昨儿自己看中了,说要娶了当正妃的,但是太后娘娘没答应,后来赵王放宽了要求,只答应了做侧妃了。” 这件事对梁家无疑是一个打击啊,要是以后梁贵妃真的有机会当皇后,那么她和赵王妃的关系,又要如何处理呢!明眼人看的很清楚,姐姐当皇后,妹妹当小妾,这种事情要真是发生了,那才叫好笑呢!所以太后娘娘这么做,其实还是有心思要试探一下梁贵妃是不是想要当那个皇后。而作为当事人的梁家,答应的话,那大女儿往上爬的希望飘渺。不答应的话,等于告诉太后娘娘,她们家只想当皇帝的丈人,不想当赵王的丈人。 其实问题的关键在于,梁萱也是嫡女,如果梁萱是个庶出的姑娘,京城里头把庶出姑娘随便送出去当妾氏的,也不是一家两家了。 谁知道这件事情第二天忽然就有了转机,梁夫人亲自进宫,向太后娘娘负荆请罪,说梁萱其实只是一个庶出的姑娘,因为亲娘难产死了,所以记在了梁家大奶奶的名下,一直当嫡女养,原本是想以此给她找一门好亲事的,如今既然是要跟皇家攀上亲家,自然是不能欺君的。 刘七巧从来没预料到事情会有这样戏剧性的发展,梁三姑娘牺牲了自己的嫡女身份,化解了一场尴尬,不过刘七巧实在是打心眼里佩服想出这个办法的人。   ☆、383|大结局 “梁贵妃为了这个事情,已经病倒了,今儿我进去为他诊脉,正是心气郁结之症状,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神色看着便不太好,这事情若是传去了恭王府只怕王妃又要晚上睡不着了。”杜若只放下笔,看着坐在软榻上翻书的刘七巧,心里头琢磨:“你说皇上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分明是倚重恭王府的,可是这件事却着着实实得罪了梁大人,听说梁大人昨儿也告病了,只怕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气的。” 刘七巧合上书,想了想道:“古来帝王都讲权衡之术,恭王府和梁府联姻,梁贵妃的后盾可不小,听说太后娘娘还有意要把大公主嫁给梁家大公子,按例说皇上还是倚重梁家的。” 杜若只拧眉想了想,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来,只开口道:“我想起来了,不过是宫里头的一些风言风语,我听宫里头的宫女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听说是大公主当时也看上了金科状元,春心已动,结果被梁家二姑娘给捷足先登了。”杜若只接着道:“那日众多姑娘在宫里,大公主只请了梁三姑娘去她宫里小坐,听说在路上遇到了赵王。” 刘七巧这会儿不由就来劲了,若是真的和杜若说的这样,那这梁三姑娘只怕是替姐姐受冤了。相公没抢到,先干掉一个小姑子,宫里头姑娘的手段,也是蛮厉害的。 刘七巧只又翻了几页书,慢慢道:“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可怜了梁三姑娘,好好的一个嫡女愣是被说成了庶出的,还要嫁给人当小老婆,只怕她现在要哭掉几缸泪了。” 到了九月二十那日,宜搬迁、动土、杜老爷决定在这一天把胡大夫以及为胡大夫建立的医疗团队给搬迁过来。杜家几乎就是全家出动,都去宝育堂参观,就连杜老太太都兴致勃勃的一起过去了。 胡大夫坐在宽敞的诊室里头,瞧着那铁力木的大书案上放着他平时喜欢翻阅的医书典籍,后面的大书架堆满了这些年他的医案病卷,感叹道:“老头子我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么一个宽敞的地方给病人看病。”胡大夫说着,只连忙上前想杜老爷和刘七巧行礼。刘七巧急忙将胡大夫给拦住了道:“胡大夫,以后我这宝育堂就由你来坐阵了,从今天开始,胡大夫您就不用再出门看病了,任凭再高贵的客人,想要请您看病,都要亲自上门,按序排队,不过我这里做了一个标记,每天有十个人,可以享受超前待遇,但是挂号的银子是平常人的十倍。” 杜若一听只吓了一跳道:“十倍?你的意思是说,这是个人请胡大夫看病,不算药钱,每人进来要付五两银子?” “是啊,付五两银子,就可以不排队,付五百钱的,就要排队。” 杜若只担忧道:“那百姓们说我们嫌贫爱富怎么办?” 刘七巧只笑道:“你放心吧,胡大夫值这个价,她们只不过是花钱买一个优先权而已,这也是生意跟嫌贫爱富有什么关系呢?再说每天只有十个人,总共也不会耽误一个时辰,我可以用这十个人多赚十倍的钱,难道不好吗?” 一旁的杜蘅听了,拍手称赞道:“好好好,简直太好了,富贵人家看一次病五两银子也算不得什么大钱,又不是天天看病,总比起排一整天的队强些,大嫂这个办法好。” 杜若瞧了一眼刘七巧,一时颇觉得有些无话可说了。 刘七巧又把由贺妈妈领头的几个稳婆都叫了过来,只开口道:“从明儿开始,宝育堂就要试营业了,从今天起,只要是你们认识的将要临盆的产妇,从试营业这一天开始到正式开业那一天为止,在宝育堂出生的孩子,分文不收银子,只要她们肯过来生孩子,你们拉一个人来,我赏你们一吊钱。” 杜若这回又不理解了,只问道:“娘子,你这还没开张呢,怎么倒先倒贴起银子来了,这样我们岂不是会亏本了?” 刘七巧又瞧了杜若一眼,发现他在生意上可真的没有半点的天赋,只笑着道:“相公如果走在路上,有两家饭馆,你不知道哪家的菜好吃,你会去有人的那家饭馆呢,还是去没人的那家饭馆?” “当然是有人的,有人在里面吃饭,肯定是因为这家饭馆的菜好吃一些。”杜若只点头道。 刘七巧便笑道:“那我的道理也一样啦,先吸引大家过来,有了客人,客人才会帮我们宣传,有人宣传了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客人,相公你说是不是?” 杜若这回算是明白了,自己娶回家这个娘子,不光接生厉害,这脑子里的生意经也是不少的。 杜蘅对刘七巧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只崇拜道:“大嫂子出手果然非同一般,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那边杜老爷参观了一圈,这会儿也从外面进来,只开口道:“二郎既然这么说,那就多向你大嫂子学习学习。” 杜蘅只抓抓脑袋道:“我只学生意,不学接生。”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十几个稳婆几乎覆盖了小半个京城,被她们这么一宣传,第二天果然有产妇坐着小推车来了。当然其中不乏有几个是看热闹的,刘七巧请胡大夫给她们把了脉搏,预产期至少还有一个月的都给请回去了。 丫鬟们带着产妇们在院子里稍微逛了一会儿,只嘱咐她们哪些地方是她们不能去的,那些地方他们能过去。刘七巧为了防止人多出乱子,一早就让杜蘅做了一批类似于腰牌一样的东西。按照等级划分,不同的人拿不同颜色的腰牌,各处有婆子守着,没有腰牌是不能随意走动的。 正好这日刘七巧收了一个外地随家人进京的孕妇,正陪着她在院子里闲逛,走到一处月洞门口,就看见门口守着两个婆子。那人便问道:“我刚才瞧见有人要从那边过来,被她们拦了下来,那若是我想从这边过去,她们可会拦着我?” “那倒不会,我开宝育堂是想让夫人们都可以安心养胎顺产,首要条件就是安静,所以要是园子里人多了,自然就喧闹了起来,那环境不好了,过来我这边宝育堂的人就会越来越少了,所以像招弟院和来福院两个院子里的人,是不能去别的地方的。而鹏程院和锦绣园里的人也不能去梧桐院、麒麟院和文曲院。”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你这么做,到是想的周到了,我原来过来的时候,心里头还想着,让我和一些市井女子住在一个院子里,我是不太愿意,如今你这么说,我倒是放心了,果然洪家少奶奶推荐的地方,是不会错的。” 那孕妇想了想,只开口道:“既然有娘娘要了梧桐院,那我就选一个文曲院,这次我陪着相公进京,也是为了他后年科举,能够高中。” 刘七巧只点头道:“那好,许夫人只管带着家人住进去就是了,其实文曲院里头环境清幽,便是许少爷过来陪许夫人几日,那里头也有小书房,可以供许少爷读书写字。”刘七巧只说着,便带着许夫人往文曲院那边去,只见小桥流水,树荫婆娑,几颗青竹掩映在白墙之外,分外好看。 刘七巧只带着她来到门口,丫鬟推门进去,许夫人四处走了,这才笑道:“不知道的谁会以为这是来生孩子的,还以为是来常住的呢,就这儿吧。” “那这费用呢?” “一天十五两银子,住一天算一天,吃用另算,许夫人如果家里带人过来,可以自己在小厨房里面开火,每个院子里都有自己的厨房。如果许夫人不打算自己张罗这些,我们这边有菜单,上头明码标价,和外头菜馆里头的是一样的,不过我们这里的菜色都是按照孕妇和产妇的身体状况订制的,只怕许夫人要是想吃一些自己平常爱吃的东西,还是要自己开火的。” 许夫人只点点头道:“住一天十五两银子,确实不算便宜,在你们这儿住上半年,都可以在京郊买一个大宅子了。” 刘七巧也笑道:“京郊的宅子里头可没有稳婆和大夫,京郊那边若是半夜肚子疼了,请个稳婆还不知道要跑几里路呢!” 许夫人也笑了起来道:“也是,孩子又不是年年都生,便是多花了这几个银子又怎么样呢!” “许夫人说的是,其实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便是家财万贯的人,无非也就是一个衣食无忧,若是身子不好了,只怕再多的钱也是没有用的。” “洪家少奶奶也是这么劝我的,她就是因为生孩子伤了身子,所以直到现在身子还是不如以前。她老是向我抱怨说,若是早些年就有着宝育堂,那就好了。” “好事不嫌晚,便是现在开业,以后还是会有很多的人会来我们宝育堂生孩子的。” 刘七巧正说着,外头小丫鬟只急急忙忙的就上前行礼道:“奶奶,方才从外头拉来了一个产妇,大出血,胡大夫和贺妈妈瞧了,都说不行了,孩子卡在里头,就是出不来,胡大夫说我们宝育堂还没开张呢,不能先死人在里头,不吉利,正叫那家人把产妇给拉回去呢。” 刘七巧闻言,也是心中一跳,连胡大夫都说了这样的话,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刘七巧不及那丫鬟站定,只慌忙对许夫人道:“许夫人,前头有产妇过来,我先去瞧瞧,许夫人和丫鬟们先在里头坐坐。” 刘七巧说着只让那丫鬟带着她往前头去了,那丫鬟一边走,一边道:“奶奶,奴婢头一次见过这样的人,到现在还吓得手脚发抖,有些不听使唤呢!”刘七巧只安慰道:“你以后见多了就不怕了,生孩子从来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那丫鬟闻言,心里也是着急,只又走快了几步,刘七巧紧紧跟在她的身后。才到通往前院的月洞门口,刘七巧就瞧见绿柳已经在那边翘首以待,看见刘七巧过来了,只急忙上前道:“奶奶快去瞧一瞧,人只怕已经是不行了,那家人死活不肯走,说要奶奶把孩子给弄出来。” 刘七巧跟着绿柳进去,就瞧见胡大夫看诊的小院里头,停着一辆小推车,上头趟着一个产妇,身下的被褥已经被血水染红,唇色苍白的睡在那边,胡大夫见刘七巧进来,只迎上来道:“大少奶奶,是难产,听说从前天晚上一直生到今天早上,两天两夜都没生下来,这会儿大人已经不行了,已是弥留之际,孩子还在里面,只怕也快不好了。” 小推车边上站在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见刘七巧过来,只跪倒哭着道:“大慈大悲送子观音,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媳妇,救救我的孙子啊,这是我儿子的遗腹子,我们老钱家不能没这个孩子。” 刘七巧看了一眼那产妇的光景,只摇了摇头道:“大伯大娘,不是我不救你儿媳妇,这会儿就是真的观音在世,也是救不了她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看看能不能把孩子救回来。” 胡大夫闻言,只焦急道:“大少奶奶,这还没开张呢,就在里头死人,不吉利。” 刘七巧想了想,只开口道:“做这一行生意的,就没有不死人的,便是现在她死了,别人也总知道这是从宝育堂送出去的了,胡大夫,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续她一口气,让她多活一会儿,看看自己的孩子吧。” 刘七巧说着,只回头对贺妈妈道:“贺妈妈,去把我的那套工具拿过来,把她抬进里头,我准备给她剖腹生子。” 那两个中年人见刘七巧愿意救了,只双双向刘七巧磕头道:“少奶奶大恩大德……大恩大德。” “两位老人家起来吧,话我直说一边,你们送来的太晚了,现在孩子是不是好的,我也不能保证,只能拿出来了再看了。”刘七巧说着,只先进到里面,换了一身雪白的衣袍。那产妇现在已经被送到了手术台上,下身依然还有血水流出来,而人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不能言语了。 胡大夫见刘七巧下了决心要救人,也只叹了一口气,命小徒弟那了药丸过来,送给那产妇服下。 刘七巧只上前,用剪刀剪开了裹在她身上的衣物,伸手摸向她的肚皮,肚皮还在一阵阵发紧,说明还有宫缩,孩子很有可能还是活着的。刘七巧的手指有一瞬间有些颤抖,这一刀下去,很有可能产妇就会死去,这还是她第一次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的手术刀下。 刘七巧只叹了一口气,弯腰凑到那产妇的耳边,小声道:“我现在帮你把孩子拿下来,如果你还想再看他最后一眼,就不要睡了。” 产妇似乎是听见了刘七巧的话,眼角滑落一丝泪光,刘七巧只让胡大夫、贺妈妈还有紫苏在一旁帮忙,其他人全部都退出门外去。对于剖腹产这个技术,刘七巧其实也很想找一个接班人,可以重点培养一下,至少像贺妈妈这个年纪的人,是肯定不适合再学习的了。不过紫苏倒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胆大心细。 刘七巧想了想,把紫苏叫到自己的边上,转头对她说:“你看着我的动作,每一步都记在心里。第一步把肚子切开,注意这里面是有肌肉的,你看着点,要按照肌肉纹理切下去,这样造成的伤害最小。”刘七巧一刀下去,已经有血顺着伤口溢出来,紫苏只强忍着恶心认真看着。 产妇的肚皮被剖开,露出子宫璧,依稀能看见宫缩产生造成的变形。紫苏只吓的脸色都苍白了起来。这个时候,忽然产妇的手从手术台上滑落下去,原本带着宫缩的腹部,忽然就想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 胡大夫急忙上前,握住产妇的脉搏测了一下,只摇头道:“少奶奶,产妇死了。” 刘七巧额头上溢出细密的汗珠来,正色道:“我知道,是死了,但愿孩子没死。” 刘七巧拿起刀,在产妇的子宫上划下去,一层浅色胎膜包裹之下,婴儿发紫的小脸安然的睡在里面,刘七巧让紫苏掰开产妇的肚皮,弯腰把婴儿从子宫里头抱出来。婴儿浑身发紫,看来已经窒息已久,刘七巧简短脐带,提起婴儿的脚心拍打几下。空气从婴儿的口腔进入肺部,一生响亮的哭声从产房里头传了出去。刘七巧忽然觉得身子一软,将孩子递给贺妈妈道:“妈妈,把孩子处理一下,抱出去给他爷爷奶奶看看吧。” 贺妈妈接过孩子,只笑着道:“是个男孩儿,真的是个男孩儿呢!” 紫苏见刘七巧有些累了,只自告奋勇道:“奶奶,给产妇缝针的事情交给我吧,反正她现在已经去了,应该不会觉得疼了吧。” 刘七巧点点头,退后几步坐在躺椅上,伸手将手上的羊皮手套摘下来,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神态有些飘忽。 “少奶奶,要不你去后头歇一会儿,这会儿?”胡大夫只上前问道。刘七巧稍稍缓了一会儿,只开口道,我没事,胡大夫前头还有好些客人等着你看病呢,你这要是再不回去,她们可要闯进来了。 胡大夫一看那房间角落里头放着的沙漏,只笑着道:“哎哟,可不是,我得先回去了。” 紫苏缝好了产妇的伤口,拿着一块白布盖住她的头顶,见刘七巧还在一边坐着,只上前问道:“奶奶,出去吧,让她家里人把她给领回去吧。”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站起来道:“要是她早些送过来,也许就不会死了,不过,可这世上能哪里会有如果呢。” 刘七巧从手术室出去,见外头好些人都围着去看那小孩子,大家都沉浸在新生命来到的快乐中,却没有几个人想起里头已经死去的人。那对中年夫妇抱着小男孩,脸上露出开怀的笑容。几个来这里待产的看热闹的产妇也在那边围着小孩子转,一个劲儿的夸小孩子长的好看。 刘七巧只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孩子他娘已经没了,你们把她带回去吧。” 这话一说出口,才有几个产妇反应过来,只收了脸上的喜气,看着刘七巧道:“大少奶奶,您别难过,这不他们送来的时候人都不行了,你从死人肚子里抢出一个孩子来,已经不容易了,我们都明白。” 刘七巧只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懂这个道理,但我还是有些难过,我不保证来宝育堂生孩子的人每个人都能顺顺利利,可是我可以保证把风险降到最低,就算有什么意外,也可以让你们得到最快最好的抢救,而不是什么都迟了。” 大家都愣在那里,听刘七巧说完这一席话,忽然觉得这趟来宝育堂真的是来对了。其中一个产妇挤了挤那个孩子婴儿的中年妇女,那中年夫妇会意,只跪下来道:“杜夫人,谢谢您救了我的孙儿,我们全家感激你的大恩大德。”那妇人说着,只对一旁的中年男子道:“给钱,快给拆红的银子。” 刘七巧只摆摆手道:“拆红银子不要了,我说过,试营业期间所有人生孩子费用全免,你们回去吧,好好的把孩子他娘安葬了。” 两人闻言,从地上站起来,抱着婴儿去手术室里头看那死了的产妇。 刘七巧回到杜家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再加上她下午累了一阵子,所以晚上便没有什么胃口,只让连翘去杜太太那边告了假,提不起精神去如意居用午膳。杜若从太医院回来,便听说了此事,只径自往百草院里头来,喊了紫苏问话道:“奶奶怎么了?今儿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说是今儿有个重要的客人要来,怎么回来就没精打采了?” 紫苏闻言,只迎了来上,一边给杜若倒茶,一边道:“今儿送来一个产妇,来的时候就已经快没气了,胡大夫和贺妈妈都说这样的人不能收,收了救不回来会坏了宝育堂的名声的,奶奶坚持留了下来,最后孩子活了,产妇死了。” 杜若听紫苏说完,心中隐隐知道刘七巧在想些什么,只想了想道:“行了,你去如意居说一声,就说我今儿也不过去用晚膳了,然后在去一趟厨房,让厨房熬一些粥,弄几个小菜,我和你奶奶两个人清清淡淡的吃一些。” 绿柳领命而去,杜若只起身站起来,挽了帘子往房里头去。杜文韬今儿倒是像知道自己娘亲心情不好,虽然这会儿醒着,但乖巧的很,只安心窝在奶娘的怀里,一个劲的玩手指。杜若想了想,抱着杜文韬进房里去找刘七巧去了。 杜若抱着孩子进里屋,刘七巧正拿着一本书阖眸靠着,听见外头有响动,只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见杜若抱着杜文韬进来,便强打起了精神,从杜若手中把杜文韬给抱了过来道:“你从外面回来,衣服也不换一件就抱孩子。” 杜若只笑了笑,立马有小丫鬟上前,为他去柜子里拿了家常穿的衣服出来,杜若从净房出来,见刘七巧把杜文韬放在软榻上,自言自语跟他说话。 “儿子,你说那些人都是什么心态,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给拖死了,生了一个儿子就高兴的跟什么似得,难道生孩子的就不是人吗?儿子,你说我要是生你的时候出什么意外,也不知道你爹会不会担心。”杜若闻言,只急忙冲上去道:“七巧,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岂是那样的人。” 刘七巧见杜若从里面出来,只皱皱眉头道:“我就是开一个玩笑而已,你何必当真。” 杜若只冷着脸,把儿子往怀里一抱,正色道:“玩笑都不准开,不然儿子还以为我不疼你呢!儿子儿子,快来劝劝你娘,你娘今天救了一个小弟弟,可厉害了。” 杜文韬闻言,只咿咿呀呀的学着杜若说话,刘七巧顿时就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只坐起来,伸手抱住两人道:“我开宝育堂是为了给人接生不假,可要是人人都等快死了再把人送过来,只怕宝育堂很快就会变成火葬场了……” 杜若虽然不知道火葬场为何物,但刘七巧前面一句,杜若还是听懂了的。杜若只开口劝慰道:“七巧,你不必太难过了,今儿的事情,胡大夫和贺妈妈都说了,那人是不能收的,大夫见了治不好的病人不治了,那也是常事,毕竟大夫也是普通人,并不是神仙,你今儿能抢回一条命,已经是你的本事了。”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把头靠在杜若的肩膀上:“道理我都懂,可是有时候想了想,还是会觉得难过,今儿那产妇我看过,其实身子底子是不错的,都是拖得时间太长了,所以才,不说了……人都已经死了。”刘七巧只无精打采道:“没想到我宝育堂还没开业,倒已经先死了一个人了。” 杜若只伸手揉了揉刘七巧的脸颊,笑着道:“没事的没事的,大家都是明眼人,今儿那么多产妇婆子们都看着呢。” 两人你一眼我一句的互相安慰着,只等刘七巧抬起头来的时候,杜文韬已经在杜若的怀里呼呼大睡了,口水拉拉的挂在杜若的袖子上,样子别提有多可爱了。 过了一时,两人在房里单独用了一些晚膳,杜若连书都没有看,早早的就陪着刘七巧安歇了。 黄道吉日九月二十八,宜开业、动土、上梁,加上那日刘七巧剖腹取出的孩子,在试营业的这七天里头,宝育堂一共迎来了九个小生命。除了那天送来的这个是剖腹产的之外,其他八个孩子,都是顺产,其中有四胎还是头一胎。 一大早,杜家两房人马,浩浩荡荡的往宝育堂而去,当然参加开业典礼的不光只有杜家的人,还有洪家大少奶奶和洪少爷、户部尚孔大人、赵氏娘家、宁家、安富侯和安富侯夫人,以及几个和杜老爷交好的生意场上的朋友。 刘七巧陪着杜老太太坐在最前头的马车里面,杜老太太时不时还掀起了帘子瞧一眼两边的马路,只笑着对刘七巧道:“七巧,想不到你这宝育堂还真的个开成了,看来大长公主说你会旺我们杜家,可真的没说错呢!” 刘七巧只笑着道:“那可不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大长公主的说过的话,自然是说一不二的。” 杜老太太见刘七巧一脸得意的样子,只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道:“瞧瞧,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但愿老天保佑,我们杜家能一直都这样顺顺利利的就好了。” 刘七巧也挽起帘子,看看跟在后头的车队,心里默默想道:会的……一定会的…… 马车陆续停在宝育堂门口的大街上,一整个大门口左右都是开阔的街道,早有小厮在路上拦出了一条小道,拦着看热闹的百姓们远远地站在外头。 刘七巧只拉着杜老太太的手,走到宝育堂的大门下,黑底的金子招牌已经挂在了门口,在阳光下灼灼闪耀着光芒,杜家一家老小,纷纷站在这招牌底下。 杜老爷看着前来的众人,情绪激动,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众位亲朋好友、众位街坊乡亲,我宝善堂杜家,在京城也算是百年老店,虽说算不上为京城百姓们造福了,但我们谨尊祖先的遗训:悬壶济世,泽被苍生,希望京城的百姓安康乐业。今天,宝善堂再开分号,这间宝育堂,是我的儿媳刘七巧为了京城成千上万个孕妇而开的。希望从此之后,京城百姓,家家户户都能够子孙繁荣、家族昌盛。” 众人闻言,纷纷拍手叫好,杜老爷只扶着杜老太太往后台阶上退了几步。几个小厮上前把一早就安置在街道上的那些烟花爆竹点燃。一瞬间整个街道上都轰鸣不断,爆竹纷纷响起,刘七巧只捂着耳朵,往杜若的怀里靠了靠,两人相视而笑。 杜太太站在一旁,脸上也带着欣喜的笑容,只一边吩咐下人们道:“快……快去把那些铜钱洒出去,让大家伙一起沾沾我们的喜气。” 丫鬟们闻言,只喊了几个婆子,每人手里捧着一茶盘的铜钱,站在人群面前欢欢喜喜的撒出去,大街上一片欢声笑语,老百姓们纷纷上前抢了铜钱,高声欢呼。 刘七巧靠在杜若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中药香味,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她伸手抱住杜若,看着此情此景,泪湿了眼眶。 ——全文完——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