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八宝妆 作者:月下蝶影 文案:   京城里人人都认为,皇上给显郡王与义安候府嫡女的赐婚,是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显郡王是那朵鲜花,而义安候府的嫡女是那不招人待见的牛粪。   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真相往往是谁用谁知道。   穿越架空文,与真实历史无关。作者亲妈,偏好虐文的大大请慎入。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天之骄子 宫廷侯爵 宫斗 主角:华夕菀 ┃ 配角:晏晋丘、华和晟、华楚雨、卢氏等 ┃ 其它:穿越,爽文,宫斗宅斗 【编辑评价】 本文讲述了一个现代女演员穿越成为侯府千金,因为过于懒散不喜外出,被外人怀疑是无颜女。不曾想一纸圣旨让她嫁入显郡王府。显郡王乃是京城贵女们口中的翩翩佳公子,也是皇帝防备的侄儿,圣旨让两人的生活交缠在一起。只是花非花,雾非雾,真相往往躲在花团锦簇之后。本文作者以一种轻松的语气,描写了皇家人与世家之人的复杂与无奈。并以对男主完美的描写,掩饰了他内在的野心与疯狂,让两个聪明人的爱情故事变得更加惊心动魄。 ==================    华府有懒女   冬去春来,义安侯府的一等丫鬟们换下厚重的棉袄,穿上了嫩绿的束腰裙,让整个侯府显得生机勃勃,满满透着春天的气息。   碧纱帐中,锦被高高的隆起,里面的人仿佛经历很久的挣扎才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候在纱帐外的几个丫鬟一喜,以为床上的人就要起床时,就见那手臂在床沿边摸了摸,又缩回了被子里。   “姑娘,已经辰时三刻了。”白夏确定床上的人没有起床的意思后,微微一个福身,声音中带着笑意道,“夫人昨日早早便吩咐过您要早起,说是香螺阁的裁缝要来给您量身做春装呢。”   “半月前府里制衣房的人不是才给我做了好几身吗?”床上的人抱着被子坐起身,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倾泻而下,尽管没有来得及梳理,但仍旧顺滑如丝。   站在白夏身边的红缨上前替她打起纱帐帘子,笑着解释道:“夫人说了,香螺阁的衣料虽不是顶级,但是胜在手艺精巧,做几身衣服也不打紧。”   华夕菀从床上起身,由几个丫鬟伺候着净面漱口,坐到镜前左手掩着嘴角打了一个哈欠,用右手托着腮懒洋洋道:“都说春眠不觉晓,莫把睡眠辜负了,白夏你这是扰我清梦。”   “白夏给姑娘道罪了,”白夏放下手中的木梳朝华夕菀弯了弯膝,脸上的笑意却没退:“您可别恼。”   身边四个大丫鬟都是跟在自己身边好几年的,华夕菀知道她们不是擅作主张的人,料想上午还有别的事,母亲才会让她们早早把自己唤醒,于是勾了勾手指,示意白夏起身后,便继续托着腮由着几个丫鬟伺候着自己梳妆。   几个丫鬟心知自家姑娘是能少说一句算一句的懒散性子,七手八脚的为她梳妆后,然后捧出几盒钗环首饰供华夕菀挑选。   华夕菀伸出手指点了几样,起身由丫鬟们伺候着换好衣服,从红缨手里取过眉黛描好眉尾,懒懒道:“走吧。”   出了小院,华夕菀带着几个丫鬟到了正院,一进门就见自己的母亲卢氏拿着长长的单子翻看,似乎嫌单子上的东西不够多,还不断的让身边人记下要添什么东西进去。   “女儿给母亲道安,昨夜睡得可好?”华夕菀笑吟吟的走近卢氏,还没福下身,就被卢氏身边最得用的丫鬟扶住了。   见到华夕菀进来,卢氏把单子放到一边,起身走到华夕菀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掌心,确认是温热的后才放下心:“虽是开了春,不过女儿家还是要注意别受了寒,日后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扶着母亲坐下,华夕菀笑着道:“母亲放心吧,我定不会让你担心的。”   卢氏叹了一口气,继而又恨道:“若不是三房那些人,当年你又怎么会生那么大一场病。想到他们,我这心头就堵得慌。”卢氏祖上是从武之家,这两代虽出了几个文官,但是家族里的姑娘性格仍旧比一般女人泼辣。偏偏当年还是义安候府世子的华和晟眼巴巴把她求娶回来,顶了二十余年惧内的名声,也没有纳过一个妾。   见母亲动怒,华夕菀端了一杯茶放到卢氏面前:“母亲您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岂不是降了自己的身份?”她父亲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后面一弟一妹由继夫人所出,所以他们一家现在与二叔比较亲近,其他两家不过是面子情。   “倒也是,那副跳梁小丑的做派,让我瞧着便觉得脸红,”卢氏端起女儿送上来的茶,气消了一大半,嗤笑一声道,“他们整日在外说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以为这样就能显出他们一房的能耐,岂知人在做,天在看,谁该有谁没有,老天爷心里都清清楚楚呢。”   华夕菀面上的笑意稍淡,随即换上略羞涩的表情:“母亲,您说什么呢。”   “罢罢,我们不提这事,”卢氏见女儿已经羞恼起来,便笑着取过刚才正在看的单子,“皇上赐婚旨意来得突然,好在几年前我已经开始为你备着了,不然就要委屈到我儿了。”   在单子上扫了一眼,华夕菀顿时明白母亲刚才看的是什么了,当下也不继续看单子,转而道:“母亲不是说有人来给我量尺寸制衣服?”以往也没见母亲让外面的人来给她量尺寸,这次怎么会让她见外面制衣坊的人?   “不过是外面的制衣坊,哪能让他们来近你的身,我已经让下人把尺寸告诉他们了,等下我带你去给老太太请安。”作为母亲,卢氏怎么会没看出女儿对圣上这个赐婚并没有感到多高兴,不过如今圣旨已下,说什么都没有用。   显郡王虽然是皇族身份贵重,容貌才华也出众,是京中很多贵女心中理想的夫君首选,可是在卢氏心中,这样的人恰恰不适合做自家女儿的夫婿。暂且不说那等人家背后有多少说不得的事,就说显郡王这样俊俏的男人,太容易勾女孩家的心思,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太熬心。   她今日不过是借这个理由让女儿早起,去三房那里给老太太请安罢了。   他们大房与老太太并不亲近,倒不是因为义安候不孝顺,而是由于这位老太太是老侯爷的续弦,大房与二房乃是原配所出,老侯爷过世后,三兄弟就分了家。大房二房跟老太太不过是面上的情分,要说有多少母子情,就算别人信他们也是不信的。   当年华和晟与卢氏成亲后,这位老太太在中间也做了些让人不太高兴的事情,卢氏不是唯唯诺诺的主儿,让老太太没脸几次后,老太太就收敛了态度,卢氏也没有得理不饶人,这些年一直维持着面上情分,不过确实怎么也亲近不起来了。   华夕菀多少知道一些上辈的恩恩怨怨,不过鉴于自己母亲彪悍的性子,就算等她嫁出去,也不用担心老太太与三房的人能欺到母亲头上去。更何况她上面还有两个争气的哥哥,义安候府怎么也不会落到后继无人的地步。   老太太跟着三房的人住在一起,所以每次去给老太太请安,义安候府都要准备轿子,沿着东街往西走上两三刻时间才到三房府上。   隔着轿子听着外面贩夫走卒的叫卖声,华夕菀微微撩起轿窗,见太阳已经出来,阳光有些刺眼,当下便放下轿窗帘子,闭着眼睛养神。上辈子她做演员的时候没日没夜的拍戏,累死累活也没有混到一线大咖的地位,这辈子成了豪门小姐,若是再不享受,那可真是白活一遭了。   义安候府的轿子过去后,路边有人开始谈论这是谁家过去了,那八宝琉璃轿子可真漂亮。   “京城中家中女眷能用这种轿子的,能有几家?”一位路人指了指东街两头,然后挑了挑眉,谈论的众人顿时露出恍然并有些复杂的表情。   传闻义安候府的夫人颇为彪悍,不过在京中平民中名声倒不错,因为这位侯爷夫人平日里为贫民布施馈银做的不少,加上娘家卢氏一族行事厚道,所以尽管这位夫人彪悍名声传出,倒也没有谁说她有多不好。   “只可惜啊……”说话的人摇了摇头,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只可惜这位夫人生的女儿不如三房的争气,三房华举人虽然不及两个哥哥在朝堂上有建树,但是得的一个女儿才貌双全,不知得了多少称赞。反而这位侯府小姐从未出门游玩,甚至连京中各种聚会都不怎么参加。虽然侯府的人说是因为他们家姑娘体弱,可是谁也没见过侯府找过什么名医。   所以一来二去,大家都猜测侯府这位嫡小姐约莫是相貌太过平庸,怕别人笑话才不愿意见人,但又担心别人怀疑,才找了一个体弱的借口。   不过尽管外面很多人知道这位侯府小姐貌若无盐,可是架不住人家命好,竟然由圣上赐婚于显郡王。此事不知羡煞了多少闺阁女子,以至于不少人都为显郡王感到可惜。以显郡王的才华容貌,王妃应该是位才貌双全的贤德女子,怎么会是一个母亲彪悍的无颜女?   可是不管外面的人怎么传,义安候府也不曾搭理过这些传言,仿佛这些传言的主角不是自家姑娘,而是不相干的外人。这般态度倒是让不少人止了嘲笑的心思,顶多为义安候府叹息一声而已。   就在华夕菀快要睡着的时候,就感觉轿子停了下来,然后就听到了白夏请她下轿子的声音。   轿帘被红缨打了起来,华夕菀把手递给白夏,出了轿子跟在卢氏身后朝主屋走去。还没进大门,就有丫鬟婆子围了上来,打的打帘子,捧的捧茶,又有人上来见礼,看得华夕菀眼晕。   “大嫂来了,快快请进,老太太正盼着呢,”华三爷的夫人姚氏笑着从屋内大步走出,先是对卢氏福了福身,才亲亲热热的携了卢氏的手,看着一边的华夕菀道,“三姑娘也快快进来。”   卢氏不着痕迹的把手从姚氏手里抽了出来,端着笑意道:“劳弟妹亲自来迎,我们家姑娘体弱,来得晚了些,你别介意。”   姚氏一边笑着说无碍,一边引着他们进了屋,只是笑意中带了点难以察觉的尴尬,但是见卢氏落座后,她仍是亲手端了茶奉到卢氏手上。   “多谢弟妹,”卢氏客气的颔首,然后对坐在上首的老太太道:“老太太近日身体可好?”   “好,都好,”老太太笑着点头,然后看向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华夕菀道,“三丫头近来是越长越标志,让我这个老太婆瞧着都舍不得她嫁出去了。”   老太太对卢氏与华和晟两人感觉虽是淡淡,但是对华夕菀这个孙女却没有什么偏见,好歹是自己丈夫的孙女。亲近的态度虽比不上自己儿子膝下的华楚雨,但是比之二房所出的华依柳倒是要亲热不少。   毕竟长得这般标志的姑娘,老太太还真没在哪家见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年纪大了,自然对年轻漂亮丫头没有什么嫉妒之心,剩下的反而是欣赏之意了。    亲情   提到华夕菀出嫁一事,屋子里的众女眷心情各异,但是脸上都挂着笑意。姚氏虽然心里不痛快,但面上比谁笑得都好看:“老太太,您舍不得三姑娘乃是人之常情,不过能嫁给显郡王也是咱们家三姑娘福气,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在心里羡慕咱们华家呢。”这些日子她特意让人去外面打听消息,知道外面传的可不是什么好听的。想到外面那些鲜花插在牛粪上之类的话,姚氏就觉得爽快,长得好看又如何,是侯府小姐又如何,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见不得人的无盐女,糟蹋了风光霁月的显郡王。   老太太听到这话有些不太高兴,当年她因为母家不太显赫,才嫁给老侯爷做了续弦,别人都说她攀了高枝有福气,可是实际怎么样,只有她心里清楚。不过即使心里不痛快,但因为姚氏是自己儿子的媳妇,老太太也没有当众让她没脸,只是淡笑道:“日后夫妻之间和和睦睦,那才是最大的福气。”   姚氏闻言应是,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不太妥当,便闭上嘴不再开口。   作为被谈论的对象,华夕菀从头至尾都沉默的捧着杏仁奶茶吃点心,虽然在别人眼里是寡言害羞的模样,但是卢氏却明白她是懒得说话,看她吃点心的速度,有可能因为想多睡会儿懒觉还没有用早饭。   装作很自然的把自己手边的糕点往华夕菀面前推了推,卢氏对上首的老太太道:“老太太您说得对,做长辈的,盼的不就是后辈过得好吗?”什么郡王亲王,这些名头有什么用,还不如一个全心全意待她女儿的男人有用,他们侯府虽不是京城一等人家,但还不至于要靠着女儿一生的幸福来维系荣耀。   老太太点了点头,与晚辈又说了一会儿话后,提出让卢氏母女留下来用午饭的意思,但卢氏婉拒后也不再坚持,大家客气几句后,卢氏就带着华夕菀离开了华三爷府上。   春光正好恰是京城男男女女踏马赏春之时,所以京城主街上从来就少不了锦衣华服的人。轿子在半路上停下后,华夕菀就知道这是遇到有身份的人从对面过来了。   前世她演的电视里,曾经出现过两个身份对等的世家为了谁家轿子先走闹得不可开交的剧情。到了这世她才知道,一般这种情况双方都是十分客气的,至少会互相谦让几回后,才决定谁先走。就算是一方身份更加贵重者,也不是趾高气扬的态度。若是让路者比较有身份,至少也会让身边伺候的人来道个谢。   能在京城站稳脚跟的人家,大多经历过好几代风风雨雨,行事上往往也十分谨慎,不愿为了一点小事堕了家族名声。   没过多久,华夕菀就听到轿子外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多谢义安候夫人,公主正急着回府,夫人如此客气,奴婢代公主谢过夫人大义。”   “这位嬷嬷客气了,公主万金之躯,又有要事,臣妇让一让又何谈大义。”卢氏声音不高不低,但也足以让嬷嬷听清她说的话,“嬷嬷请。”   这位妇人再次道了谢,半晌后,华夕菀就听到马车过去的声音,她撩起窗纱一脚,恰好看到绣着凤纹的香车过去,香车上还绣着瑞和二字。   原来是瑞和公主家的马车,华夕菀放下纱窗,继续慵懒的靠着背后的软垫养神。   当今圣上膝下子息单薄,虽然后宫女人不少,但是至今也只有一子一女,刚刚路过的瑞和公主便是他的独女,虽然已经出嫁,但仍旧十分受皇帝的喜爱。   母女二人回到侯府时,义安候已经在府中了,等母女二人进门,华和晟便道:“今日圣上又下了一道圣旨,把女儿的婚期提前了。”   “什么?”卢氏脸色有些难看,看了眼跟在自己身边的女儿,她扬手让屋里伺候的人退出去,“之前赐婚时不是说等到入秋后才完婚吗?”   华夕菀眉梢微皱,扶着卢氏坐下后,才开口道:“父亲,皇上把时间提前到什么时候?”   华和晟叹了口气,在他眼里,女儿那是哪都好,就连有些懒散的缺点也都怪在当年胜过一场大病的原因上,他哪里舍得女儿就这样匆匆忙忙嫁到那种人家里面:“皇上说,下个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   华夕菀挑了挑眉梢,没有说话,只是把青花瓷盘中的小核桃拿在手里把玩,显然对皇帝这种借口有些不以为然。   当今太子资质平庸,又偏偏又是个听不得劝诫的人,在朝堂上并不是很得人心。偏偏皇帝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一直以来对另外几个兄弟以及他们的儿子非常忌惮,从他给几个侄儿赐婚人选上就能看出来。   这些赐婚对象不是母家有脑子拎不清的,就是看着地位高实则没有实权的。虽然他们家不属于前两类,可是架不住外面传她体弱,并且相貌又粗陋。   显郡王容貌俊秀是全京城人都知道的,而义安候府上下对自己这个女儿的宠爱也是全京城人都知道的。所以一个优秀的男人娶了一个相貌粗陋的女人,心里怎么会不怨,怎么会不纳妾冷落嫡妻,这样一来,就等于得罪了义安候府一家子,这样也就得罪了与义安候府交好的人家。   现在谁又能说皇帝故意给侄儿找家世不好的婚配对象,至于关于她相貌的传言,皇帝又不是市井百姓,怎么会去听这些东西?   华夕菀想到了这点,华和晟自然也想到了,他叹了口气:“那个地方看着金碧辉煌,实则是最肮脏的地方。”   听到这话,华夕菀笑了笑,没有想到华和晟这种身份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思想上还是挺进步的。   “早知道这样,当年我就该早早把夕菀的婚事定下来,”卢氏心情有些低落道,“谁知道外面把夕菀容貌都传成那样,皇上还会赐婚呢。”她私心里是想在娘家兄妹儿子中选一个人做女儿的丈夫,这样她也放心不少,女儿也不会吃亏。   当时关于女儿相貌平庸的言论传出后,夫妻二人就没有打算澄清过,虽然女子相貌姣好是幸事,但是过于漂亮就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了。   暂且不说女子青春短暂,再好的容颜也有老去的一天,若是因为相貌让男人意动,那么等容颜不在时,也不过是落得独守空闺的下场。只说若是女儿的容貌早早被人知晓招来祸事,到时候没有人会说那些男人贪花好色,只会说他家女儿是红颜祸水。   他们家赌不起,也不想拿女儿一生的幸福来赌,谁知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一道圣旨便轻易的决定了女儿的一生。   华夕菀知道父母的心意,她放下手里的核桃,温言劝道:“父亲,母亲,显郡王虽然相貌才华招人了些,但是至少表明他是个不错的人选。身份上是不太合心意,但因为他的名声让我们对他的人品相貌有所了解,更何况女儿相貌也不是真如传言中那么粗鄙,想必显郡王不会做出太过分的行为。你们为我已经做得够多了,皇上金口玉言,事情又怎么能怪你?”   华和晟听到这话,知道女儿是不忍心他们夫妻二人因为此事烦心,便勉强露出一个笑道:“你说得对,要是显郡王对你不好,我就去请旨让你们二人和离,咱们侯府养你一辈子。”   “好,”华夕菀笑着道,“到时候你们可别嫌女儿烦。”她心里清楚,皇帝的赐婚又怎么允许和离,除非皇帝自己下旨,不然岂不是打皇帝的脸,说他的婚赐得不好?   但是她的父母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非常难得。若是别的人家,也许在得知女儿能嫁给郡王爷时,就开始欢欣鼓舞了。   在父母这里用过午饭,华夕菀才回到自己的院子,看着屋子里一切以自己舒适为主的摆设,她勾了勾嘴角,然后让丫鬟们卸去钗环,开始躺到床上午休。   孙氏看着牌匾上悠园二字,不由得想起与夫君成亲后的第二天见到小姑子时的震惊的心情。她在嫁进侯府前,就听过小姑子相貌平庸的传言,出嫁前母亲还曾特意叮嘱,要她一定要好好对待小姑子,不要因为相貌而轻视对方。她自己也觉得好好一个女儿家,因为容貌而被别人说三道四实在太过难堪,所以一直想着怎么与小姑子亲近才不会让对方觉得难堪,谁知当她见到真人时,之前想好的东西全都没有用了。   用什么言语来形容小姑子的容貌都不合适,但她若是儿郎的话,一定会想把人娶回家藏起来。   “大少奶奶。”白夏见孙氏来了,忙行了一个礼,亲手替孙氏打起帘子让她进了屋。   “妹妹可起了?”孙氏与小姑子关系亲近,所以与白夏之人说起话来也随意许多,“我不会扰了妹妹午睡吧?”   “嫂嫂你就别取笑我了,这都快傍晚了,哪来什么午睡,”华夕菀穿着一身水色襦裙从内屋走了出来,亲亲热热的拉着孙氏坐下,“嫂嫂这是有什么好事找我?”   “难道没有好事就不能找你了,”孙氏说笑间把一个盒子递给华夕菀,“我还要回去看着福儿,你也就不用留我了。”   福儿是大哥与大嫂的儿子,现在不过八九个月大,最是黏人的时候,孙氏现在过来,想必也是找了福儿睡着让奶娘看着的机会。所以华夕菀也不留她,只是说笑了几句便让孙氏离开了。   等孙氏离开后,华夕菀打开盒子一看,就发现这里面不是什么玉佩首饰之类,而是一沓叠的整整齐齐的纸,里面写着一些与显郡王有关人物的资料和各家关系。   盖上盒子,华夕菀笑了笑,不管这些东西有没有用,但是孙氏待她这份心意,却是最难得的。    婚礼   不管外面的传言有多难听,但是显郡王府对这次婚礼非常看重,礼仪上却没有半点懈怠。几日后,送到侯府的聘礼除了殿中省按照品级安排的聘礼以外,还有王府自己添置的各色物品,而且这些物品都不是为了好看来凑数,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华和晟与卢氏心中的不满在看到聘礼单子后,总算消减了一些,不管显郡王内心怎么想,至少在数上没有半分不妥,女儿嫁过去对方总归做不出宠妾灭妻这种糟心事来。   替显郡王下聘的是京中德高望重已经年过花甲的徐王妃,徐王妃言谈间透露出显郡王对这个赐婚没有半点不乐意处,明里暗里甚至还保证了不少显郡王会好好待华夕菀的话,让卢氏对显郡王看法又好了一些。   但是卢氏性格虽然直爽,但好歹大家出生的女子,多少听出徐王妃后面的话在拐着弯打听自家女儿,她笑笑便推脱过去了。徐王妃见状也不坚持,左右婚已经赐了,不管这位华姑娘是真丑还是假丑,事情也已是定局,多说无意。   等徐王妃离开后,华夕菀才从后面走了出来,卢氏对她道:“皇家人说话都是这个样子,各个舌绽莲花,每一句话都好听,可你不知道他们那句话里藏着陷阱。我今日让你躲在后面听,不是想让你知道显郡王府有多富贵,而是让你明白皇家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华夕菀看着长长的聘礼单子,半晌后才不咸不淡道:“显郡王……果然如传闻般是个体贴人。”这事只要传出去,京中谁不会赞显郡王厚道,这般丰厚的聘礼,就连去年盛郡王娶何太师孙女时都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若是以后他们之间感情不睦,恐怕别人也只会说她相貌粗鄙又善妒,糟蹋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   卢氏见她神情不喜不怒,以为她因为出嫁而不高兴,便劝慰道:“日后受了什么委屈,你还有我们以及两个哥哥,我们侯府虽比不上郡王府显赫,但显郡王总归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   “母亲,您想到哪里去了,”华夕菀摸了摸鬓边的步摇,露出笑意,“女儿也不是随意就吃亏的性子,您老就放心吧。”   卢氏点了点头,身为母亲她也是知道自家女儿性子的,所以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转而道:“这些日子你跟着教养嬷嬷好好了解一下皇家的事情,皇室没有什么简单人,你多了解一些有好处。”   华夕菀点了点头,见卢氏还有事,便拜别她出了正院,回到自己院子跟着嬷嬷学了一些宫廷礼仪,用过午饭后便照旧开始雷打不动的午睡。   天大地大的事情,忧虑也没有用,船到桥头自然直。   启隆二十八年三月二十八,宜嫁娶,宜搬迁。   尽管喜欢睡懒觉,华夕菀当天也不得不一大早就起床梳妆,换上龙凤呈祥吉服,看着身边忙来忙去的丫鬟婆子,她反而成了最清闲的一个人。   屋内还点着灯,门窗上也早贴上了囍字,就连丫鬟们也为了寓意吉祥,把衣服首饰换成了喜庆的颜色。   就在这时,卢氏亲手端着一碗花生汤圆过来,眼眶微红道:“圆圆满满,顺顺利利。”   华夕菀接过卢氏手里的汤圆,又看了眼华氏身后的大哥大嫂二哥,眼眶微酸的笑着:“辛苦母亲了。”   女子出嫁当,由家里长辈亲手煮一碗寓意吉祥的东西,然后由平辈或者晚辈陪同着吃完,代表着娘家对出嫁女的祝福,也是在告诉出嫁女,娘家永远是她的后盾。这个风俗在世家已经很少见了,又或者说,很多世家为了家族的利益,许不下这个承诺。可是现如今,她的父母与兄长,却给了她一个世家本不该轻易许下的诺言,她何其有幸。   花生芝麻汤圆有些甜腻,但却一直甜到了华夕菀的心头,她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视线有些模糊。   吃完汤圆,由全福妇人替华夕菀补好妆,然后开始绾发,戴上凤冠那一刻,华夕菀觉得自己头顶一沉,然后就听全福妇人开始说起吉祥话。   全福妇人高氏在京中也是有身份的人,若不是碍于与义安候府的情谊,是不愿意来做这个全福妇人的,毕竟她也听过京中那些传闻,实在不想掺合到这些事里面。   谁知见到华夕菀真容后,高氏才明白什么叫耳听为虚,有这等容貌若是还被称为无盐女,那么这世间就没有好看的女人了。义安候府的人可真坐得住,外面话都传成那样了,也不见他们去澄清,不过想想华夕菀的容貌,她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这种情况反而对华夕菀更好。   等到外面鞭炮声响起时,全福妇人顶着华家人不舍的眼神,道了一声喜,然后给华夕菀戴上了盖头。   盖头遮上后,眼前只剩下一片红,华夕菀微微低头,看到了几步开外卢氏的绣花鞋,她似乎朝自己这边走了两步,最终也只是不舍的退回了原位。   “郡王妃,请起。”   “一步起,荣华富贵必相倚。”   卢氏掩着嘴用手绢擦着眼角,不想让女儿发现自己掉了泪,只是那股不舍之情,却怎么掩饰不住。   “两步走,长命百岁不必愁。”   华夕菀的头朝卢氏方向偏了偏,虽然隔着盖头,但是屋内众人都知道,她想看的人一定是卢氏。   “三步行,儿女双全孙绕膝。”   虽然看不见前面的路,但是华夕菀被全福妇人扶着,一步步走得很稳,然后在门口处站定,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渐渐靠近,然后就听见了显郡王的声音。   “子陵拜见娘子,请娘子上轿。”   显郡王名曰晏晋丘,表字子陵,显亲王之子,四年前显亲王病逝,晏晋丘降级继承王位。传闻此人容貌出众,温文尔雅,是难得的好男人。   晏晋丘声音柔和好听,但是盖头下的华夕菀面上半点表情也无。在晏晋丘恭请三次后,华夕菀的大哥华长葆开了门,与晏晋丘互相作揖后,华夕菀由二哥华定荣背着,让全福妇人扶着手出了房门。   陪同晏晋丘来请新娘子的皇室子弟笑闹着说新娘子出来了,热热闹闹的把新娘子簇拥着出了府,那热情劲儿半点都没有受外面传言的影响。   等到嫁妆一担一担的从侯府抬出来,围在街边看热闹的众人有些咂舌,他们都听说过义安候府上疼爱闺女,可没有想到竟是这般疼爱法,瞧这架势只怕第一担嫁妆已经进了王府,最后一担还没有出侯府的大门。   也有人觉得义安候府给显郡王妃准备这么多的嫁妆,是为了给她壮底气,毕竟相貌已经不太好了,若是嫁妆再不丰厚点,那在皇家岂不是更加让人瞧不起了吗?   反正不管怎么说,女人手里金银多一些,底气也要足一些。所以一些看热闹的妇人们有些艳羡,不管人家显郡王妃长得多难看,可是有这么一个好娘家,那就是一辈子的福气,那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   这么一想,众人又看向骑在高头骏马背上春风得意的显郡王,那满脸兴奋的表情仿佛他娶的不是无盐女,而是一个九天玄女。见到此情此景,众人再度叹息,不愧是显郡王,这心性真不是他们能比得上的。   双顶花轿围着京城主道绕了一圈,在一阵恭喜声中,终于到了郡王府大门外。华夕菀听着轿子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觉得耳朵都快被震得听不见了。   当轿帘被掀开,她被人背起来后,才发现背她的人似乎并不是喜娘,而更像是一个男人。   “娘子,我们进门了。”   背她的人是晏晋丘,华夕菀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挠了一下对方的肩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听着四周夸赞显郡王深情体贴的话,华夕菀嘴角的笑意越加明显。是啊,多好的男人,不嫌弃妻子相貌丑陋,甚至因为担心她被人瞧不起,亲自背她下花轿,真是贴心得让人感动到哭。   她若真是相貌丑陋,又没有多活一辈子,恐怕只凭晏晋丘此举,便已是对他芳心暗付,深情不移。   进了王府大门,晏晋丘放下华夕菀,从喜娘手里接过红绫,一头自己紧紧握住,一头放到了华夕菀手里,然后小心翼翼的引着华夕菀往里走。   跨过一道又一道的门,转过一条又一条的回廊,听着一句句的吉祥话,盖头下的华夕菀面色越来越淡漠,等走到正堂准备拜天地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皇帝派来的使者念完赏赐旨意后,拜天地才真正开始。一拜天地,三鞠躬。二拜父母,三鞠躬。夫妻对拜,三鞠躬。   被郡王府请来的全福妇人扶到新房里休息后,其他无关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华夕菀身边四个贴身丫鬟陪着她。   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华夕菀知道肯定有人守着门,所以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掩着嘴角打了一个哈欠开始闭目养神,等着还在外面被灌酒的新郎来揭盖头。   晏晋丘平日里人缘不错,被人灌了一圈酒后便被放过了,原本想来闹洞房的年轻一辈想起外面那些传言,怕他难堪,便没有吵着要来看新娘子,最后陪他去新房的只有喜娘以及几位儿女双全的长辈。   他推开虚掩的新房门,就见华氏端庄的坐在床上,从外形上看是个很婀娜的女子。四个漂亮的陪房大丫头左右各站了两个,见到他进来,齐齐朝他徐徐福身,姿态优雅,可见侯府把她们调教得很好。   相貌普通却敢选四个漂亮的丫鬟在身边伺候,这个华氏倒是好心态。   “显郡王,请揭盖头。”喜娘见显郡王盯着新娘子瞧,便笑着双手递上喜秤。   接过喜秤,晏晋丘走到华夕菀身边,伸出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的快速的掀开了盖头。    眼花   晏晋丘觉得刚才掀起盖头的动作过快,以至于让自己的眼睛有些花。   屋内一片死寂,跟在晏晋丘身后的太监木通见一屋子人都没有出声,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也不敢朝郡王妃方向瞧。郡王妃竟然能把屋子里的人惊骇成这样,不知长得是一副何等的尊荣。   好半晌后,喜娘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笑着接过晏晋丘手里的喜秤,话音还带着些颤抖道:“恭喜郡王爷,贺喜郡王爷得此娇妻。祝郡王爷郡王妃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她做过不少豪门世家婚礼上的喜娘,可真没瞧过这么标志的新娘子,这打眼看去,就跟那画中的仙女似的,让她这个徐娘半老的女人心口都忍不住多跳了几下。   木通听着喜娘的语气不太对,便偷偷看了眼站在自己左前方的郡王爷,不过只能看到郡王爷微笑的侧脸,猜不出他内心究竟是喜是失望。于是木通只好垂下头,这个动作恰好看到了郡王妃脚上红色的绣鞋,绣鞋上面绣着龙凤戏珠,珠子是由上好的珍珠嵌上去的,做工十分精致,甚至把这双脚都衬托得格外好看。   就在屋子尚在一片寂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晏晋丘看了眼虚掩的门,不着痕迹的往左跨了一步,把华夕菀挡在了自己身后。   “今儿是显郡王大喜的日子,本宫若是不来瞧瞧热闹,那多没意思,”端和公主穿着奢华的绣凤曳地裙,人还没有进门,低低的笑声便传了进来。等她带着几个丫鬟进了门,往床上扫了一眼,只看到新娘子大红的裙摆,便用手绢掩着嘴角笑着道,“便舍不得让我们看了?”   然后伸手拉住跟她一道进来的敏惠郡主,端和公主笑着拍拍敏惠郡主的手:“瞧瞧显郡王这模样,这才刚进门呢,就开始心疼起新娘子来了。”   敏惠郡主是未出阁的姑娘,虽然被端和公主拉到这里来凑热闹,可是这种场合下,还是不好意思随意开口的。   “皇姐说笑了,”晏晋丘淡笑着朝端和公主作揖道,“内子面薄,见到人多便不好意思了。”   端和公主笑了笑,倒也没有做出必须要看清新娘子长相的举动,反而体贴的往旁边退了一步,恰好站到看不到华夕菀的角落:“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二位休息。”她的语气平和,仿佛真的只是尽一位堂姐的职责来看看,而没有别的想法。   这种情况下,她自然看出晏晋丘不愿让新娘子见人的心思,于是便对外面的传言心里有数了,又说了两句后就带着敏惠郡主出了喜房。等离开正院四处无人时,她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了下来。   淡漠的看了眼身边神情恍惚的敏惠郡主一眼,端和公主语气有些淡:“如今显郡王已经有了王妃,接下来就该是你的婚事了。”   敏惠郡主朝端和公主勉强一笑道:“我知道了。”   端和公主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回想起显郡王方才的举动,眼中露出满意的情绪。   端和公主来了又走,华夕菀隐隐能够猜到端和公主并不想晏晋丘娶到称心如意的郡王妃。她是当今圣上的独女,身份贵重,自然想下一任皇帝是自己的胞兄,而不是什么堂兄弟。   这位端和公主心思倒也巧妙,故意带一位未出嫁的郡主到这里来,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偏偏就是让人觉得,这位郡主与显郡王有过什么,又或者这位郡主对晏晋丘有那么点意思。   两夫妻还没有开始培养感情,便有人先在两人中间打个结,这以后的感情能好得起来?更别说她这个新娘子若是因为相貌不堪而有自卑心理,有了这位传闻中美貌贤德的敏惠郡主做参照物,岂不是日后会更加自卑?   可是偏偏端和公主这个举动还找不到半点错,毕竟闹洞房本就是同辈男男女女的一件乐事,她若是多想,也是她心胸不够宽,难不成还怨得了别人?   皇家人就是皇家人,这谈笑间都能扔出几把暗器,真是杀人不见血的好手段。华夕菀缓缓的挑眉,朝着晏晋丘莞轻声笑了下笑,低声道:“让王爷见笑了。”   垂首站在一边的木通在心里暗想,郡王妃这声音可真好听,轻轻柔柔又不会让人觉得没有精神,让人听着就甜到了心里。可见老天爷还是公平的,即使没有给郡王妃一副好相貌,也给了王妃一副天籁般的嗓音。   喜娘与几位皇室女眷见状,便纷纷开口表示离开,要去前厅凑热闹。   “今日多谢几位长辈帮着张罗,晚辈子陵感激不尽,”晏晋丘朝着几位皇室女眷作揖,“内子胆子小,还请诸位多多包容。”   “显郡王客气了,新嫁娘面皮薄是人之常情,你这做夫君的,要多疼人才行,”在场女眷都听出显郡王这话是希望她们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她们今日能陪着显郡王来喜房,本就是与显郡王府比较亲近,自然不会多事,所以为首的老太妃便道,“咱们这些老太婆还是不打扰你们了,早些歇息吧。”   等喜房的人都离开后,晏晋丘才亲手端起桌上的两杯酒,笑着走到华夕菀身边坐下:“夕菀,今日乃你我大喜之日,这杯酒可不能不喝。”   温软白皙的手指不经意的划过他的手背,然后从他手中接过酒杯,那漂亮的手竟然把红玉酒樽衬得无比好看。   烛火下,那精致的眉眼让看惯各色美人的晏晋丘也心生惊艳,恍然间,他竟有些怀疑,世间怎么可能真有这样的美人?   手臂交缠在一起,就着对方的手把杯中的酒饮尽,晏晋丘接过空酒樽,对垂首站在一边的木通道:“撤酒桌,换一桌易消化的膳食来。”   “是,”木通躬身接过晏晋丘手中的两只空酒樽,晃眼看到了郡王妃露出袖子的手腕,心里咂摸道:这皮肤白得跟雪似的,可惜了不是个美人。   白夏等四人见王爷身边的人去准备膳食了,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后,朝两人一个福身,退到了门外守着。   “王爷,”等屋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华夕菀指着自己凤冠道,“能帮妾把这个取下来吗,太沉了,妾的脖子被压得生疼。”   凤冠由纯金打造,上面做的是飞凤含珠的式样,虽然做工十分精致,但仍旧架不住这是沉沉的金冠。   “是取这里的发钗?”晏晋丘抽出束冠的发钗,轻手轻脚取下沉沉的凤冠放到一边,然后动作极其自然的帮华夕菀捏了捏脖颈,帮她松缓筋骨,“确实挺沉的。”   因为取下了凤冠与发钗,乌黑的发丝便披散在腰间,晏晋丘手背触到那柔软的发丝,细腻的手感让他忍不住多摸了几下,觉得府中最好的绸缎都比不上这一头青黛。   两人现在虽是夫妻,但却是首次见面的陌生人。晏晋丘见华夕菀静静坐在自己身边,便道:“日后我们二人相处,不必太过客气,你称我为晋丘就好。”   华夕菀抬首看着身边的人,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相貌确实出众,眼角微微上挑,有些沾染桃花的味道,偏偏言行举止间都透露着一种体贴的气息。她浅笑着道:“大丘为山,山又称陵,王爷的名字取得真好。”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然后齐齐露出一个笑,晏晋丘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王爷说得有理,”华夕菀笑了笑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低头取自己手腕上的几只镯子还有腰间的佩玉香包,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取下来也有不小的体积。   “郡王爷,郡王妃,膳食备好了,”木通在门外道了一声后,又稍微顿了一下才带着人把备好的膳食端了进去。   “现在已经是夜里了,吃别的会引起积食,你今天没吃什么东西,用这些垫垫肚子,”晏晋丘起身执起华夕菀的手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禀郡王爷,郡王妃,因为膳房的人不知道郡王妃口味,所以每种口味都做了两样,”木通把几样膳食口味的轻重介绍完以后道,“郡王妃您若是有什么喜欢吃的用的,尽管吩咐小的,小的定让下面的人做得妥妥当当。”   华夕菀扯了扯嘴角,转而对晏晋丘道:“晋丘身边的人心思都很周到。”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跟她表忠心,实则是在告诉她,这个府上管家的是他?   这话没有晏晋丘的允许,这位叫木通的太监是没有胆子说的,看来是晏晋丘之前就暗示过?   “以后府上有谁不听你的,直接乱棍打出去,”晏晋丘把熬得香香的肉粥端到华夕菀面前,不甚在意道,“现在郡王府有了你这个女主人,总算能称得上是个家了。”   华夕菀接过粥,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旁边的木通却有些意外,王爷这话的意思是改变之前的主意了?他偷眼望去,只觉得脚下一软,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跪到地上去。   传说中因为长相吓人不敢出门的无盐女呢,这个绝世美人是谁?   木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因为他觉得自己更加不敢看郡王妃了,实在是因为这样的长相,太……招人了些。   他此刻脑子里只能想到四个字,那就是红颜祸水。    谢恩   古有《洛神赋》一篇来写洛神之美,晏晋丘对此素来有些不以为然,世间哪里真有这样的女人,如果真有这样的女人,不知有多少男人会发疯?   不过,在昨夜用过膳食,两人洞房花烛一夜后,他方才知晓何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他早上换好衣袍,看着坐在镜前梳妆的女人,明明不过是素手托香腮的动作,却被她做出了慵懒之美,让旁边看的人恨不得做被她握在手中的玉镯,只要能得美人一笑便足以。   因是新婚,又是要去拜见帝后,所以华夕菀挑选了一条广袖团花宫裙,颜色虽艳丽了些,但是等华夕菀把衣服上了身,却压住了裙摆上大红团花的艳丽,只会让人看她白皙的肌肤以及婀娜的体态。   看着镜中梳着飞仙髻的自己,华夕菀从首饰盒中选了一只鸾凤含珠步摇戴上,配得她额间的花黄也明丽起来。   白夏几人没有问郡王妃为何选了这只过于漂亮的金步摇,只是按照她的心意给她打扮得妥妥当当,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之处。   她们跟在郡王妃身边七八年时间,很少见郡王妃对打扮一事上心,平日里是怎么舒心怎么来。只有到了要去华三爷府上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郡王妃才会打扮一身符合侯府小姐的装束出门,像今日这样精心打扮,从发钗到香包都亲手挑选是从未有过的。   华夕菀用眉黛给自己描出最合适的眉形,甚至还用特制的笔描了描眼角,等亲手弄完妆后,她起身让丫鬟们整理自己身上的配饰香包之物。   每个女人都有懒散的一面,但是当她们需要出门见人时,精致的妆容,华丽的服饰,就会成为她们的必需品。有些人喜欢用女悦己者容来形容女人精心打扮自己的行为,华夕菀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她出门前把自己打扮漂亮,不是为了什么男人,而是为了满足她自己那点爱美之心,世界上有哪个男人不想自己英俊一点,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己更加漂亮。   偏偏男人们总以为天下所有女人打扮漂亮就是为了吸引他们,真不知道究竟有多大脸才会这么自以为是。   她可以在家不见人时蓬头垢面,但是出门时,就一定会是光鲜亮丽的女王。   等丫鬟给她配好最后一个压裙角的璎珞,华夕菀才转身对坐在一边的晏晋丘浅笑道:“让晋丘你久等了。”   “能看美人上妆,也是一种享受,何来等字,”晏晋丘微微移开视线,走到华夕菀面前道,“天色不早,不如我们一起用过早膳便进宫觐见圣上。”   “一切都听你安排。”华夕菀颔首,知道晏晋丘母亲早逝,父亲显王也在四年前去了,所以无需给长辈奉茶。她嘴角含笑,自然而然的把手递给晏晋丘,让他扶着自己,出了内室到外面饭厅,就见一行丫鬟捧着各色菜式进了屋,摆好碗筷饭菜后又退了出去。   看来虽然没有女眷,但是这府上的规矩却没有半点松懈,华夕菀扫了眼屋子里其他垂首静立的太监丫鬟,与晏晋丘相携坐下后,由丫鬟们伺候着洗了一遍手开始用饭。   虽然菜的数量与侯府里相比多不了几样,但是她却能吃出用料比侯府里更加精细,想必木通这个管家做得非常称职,下面的人对显郡王这个主子也十分敬畏。   外面都传显郡王为人温和体贴,倒是不知用何种手段让下人这般敬畏他?   她借着喝粥的动作,看了眼身边的晏晋丘,从客观角度来说,晏晋丘皮相确实很不错,她上辈子混迹演艺圈也没见到几个长得比他更周正的男人。还有这一身气质,确实是一个勾人的男人,难怪在京城女眷里有如此盛名。   粥用的是精选紫米,细腻又有弹性,吃着爽口又不腻味,配菜也是清新爽口,很适合早上起床后用。她满意的想,嫁到显郡王府至少伙食上是不用担心了。   用完早膳,华夕菀用手绢掩着嘴角吐掉漱口水,然后接过帕子擦净嘴角,对晏晋丘笑道:“不知府上主厨是谁,这膳食做得很是爽口。红缨,赏主厨十两银子,其他厨子五两,余下在厨房当差的各半吊钱。”   红缨微微福身:“奴婢记下了。”   华夕菀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晏晋丘道:“嫁给晋丘,我日后有口福了。”   晏晋丘此时正洗完手,在擦手上的水珠子,听到华夕菀的话,便笑着道:“能把主子伺候舒心,就是他们的本分,也是他们的福气。”   华夕菀笑着道:“话虽是如此,不过下面人尽心办了事,总是要有所赏赐的,也要让其他人知道,这就是榜样。”   “夕菀说得有理,”晏晋丘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出门吧。”   华夕菀点了点头,准备起身时,就见晏晋丘手已经伸到自己面前,她也不扭捏,把手递到对方的掌心,顺势站了起来,跟着晏晋丘出了屋子。   两人住的主屋外面有一个不小的园子,里面种着奇花异草,还有嶙峋的假山,看起来颇有几分意境。出了主屋,外面有很大的一片莲池,莲池上修建着九曲回桥,华夕菀从桥上经过时,看到池水中有几只鱼在水里游来游去。   这显郡王府也挺有意思,主屋依山傍水,倒是很好的一个风水格局,更不提这一池有着吉祥意思的莲花,可见当初的老王爷修建王府时,用了不少精力。   出了垂花门,早有两顶软轿候在外面,华夕菀上了轿子,待轿子抬到大门外,她下了轿子,看了眼王府门口颇有气势的一对石狮子,又扫了眼四周,并没有什么凑热闹的路人,唯有站得笔直头颅未垂的侍卫。马车前的六匹玄色骏马身上没有一点杂色,把脖子上的铜铃衬得格外显眼。   “来,”晏晋丘站在马车上,弯下腰朝华夕菀伸出手,“上来。”   眼前的人穿着雨过天青色蜀锦软绸袍,一头乌发用白玉冠束着,那微笑的模样以及伸出的手,确实好看得像是女子想象中最完美的男人。华夕菀笑着把手递给他,踩着凳子上了马车,步摇轻轻一晃,晕染出一抹女儿家特有的娇羞。   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人,人只要有欲望,就会有缺点。   “小心,”晏晋丘环着华夕菀的腰坐下,“到了宫里别紧张,一切有我。”   华夕菀笑着垂下眼眸:“嗯。”   启隆帝算得上是一个非常有能耐的男人,当年能在几个兄弟中夺得皇位,就足以显出他的本事。他继位后,也证明也他适合做一位帝王,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子息薄弱。在这一点上,他其他几个兄弟倒是比他强上不少。   华夕菀知道晏晋丘上面有一个胞姐,还有一个比他小了几个月的庶弟,只是她没有见过两个人,所以也不会贸然在晏晋丘面前提起。   进了皇宫,华夕菀发现这里虽然与她前辈子参观过的故宫格局有所不同,但是给人气势却是相同的。确切说来,因为上辈子她见过的故宫早已经没有封建统治者的身影,已经成了观景的地方,那种森严感已经消了不少。而这里的皇宫,在她踏进来后,就感觉到了一种等级森严的味道。   路上遇到他们惶恐行礼以及躬身避视的宫女太监,还有领路太监小心翼翼的态度,都让她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皇家。这是她上辈子扮演皇后也体会不到的一种东西,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皇家威严吧。   启隆帝居住在承章宫的广阳殿,晏晋丘与华夕菀到了外殿候了不到半柱香时间,启隆帝身边得用的马公公就朝二人走来,告诉他们皇上宣见。   “奴才还不曾贺过郡王爷大喜,”马公公躬身道,“祝郡王爷与郡王妃早生贵子。”   “承马公公吉言,”显郡王笑了笑,倒也没有刻意去讨好皇帝身边的人,“劳烦公公带路。”   “郡王爷客气,”马公公恭敬的往旁边退了退,微微躬身领着两人往广阳殿走,从头到尾都没有因为好奇去打量华夕菀。   “请郡王爷,郡王妃稍等,”到了正殿门外,马公公行了一个礼,才进了殿内汇报,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体面的太监请两人进去。   “臣侄携内子拜见皇上。”晏晋丘带着华夕菀走到殿前,华夕菀只看到一个明黄的衣角,便跟着晏晋丘跪了下来。   在晏晋丘领着华夕菀进殿门的那一刻,启隆帝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几分,但是在晏晋丘跪下后,脸上的笑意又恢复了常态:“小马子,快把郡王爷扶起来。”   马公公与身边的一位女官面带笑意伸手去扶两人,华夕菀对扶她的女官微微颔首,便站在晏晋丘身边沉默不言。   “自家人哪里用的这般客气,都快坐下,”启隆帝爽朗一笑,作为大伯他不可能去盯着侄媳妇看,自然把视线落在晏晋丘身上,“如今您成了家,就该多把心思放在政事上了,朕还盼着你这个帮手让朕轻松轻松呢。”   “皇上言重了,臣侄年轻不知事,皇上您不嫌弃臣侄做事不稳妥,已是臣侄之大幸,实在没有颜面担下帮手二字。”晏晋丘举止言谈间带着一些书生气,外面人传言他才华过人也不是依据。   “年轻人多学学就会了,”启隆帝大气的表示并不在意,十分慈爱道,“义安候府家风严谨,又是知礼世家,他们家养的女儿定是好的,你可不要辜负朕的一片苦心。”   “臣侄谨记皇上教诲,”晏晋丘起身朝皇上行礼道,“臣侄在此谢过皇上恩典,若不是皇上您,臣侄又岂能娶得如此贤妻。”   华夕菀把头埋得更低,让自己羞涩的意思表露得更加明显。   启隆帝扯着嘴角笑了笑:“呵呵,你是朕的侄儿,朕又怎能不替你们这些晚辈打算。”   “臣侄让皇上您费心了。”晏晋丘亦露出了几分笑意。    后宫之人(修)   “朕听闻显郡王妃身子弱,宫里太医甚多,子陵你且记得给自家王妃好好调理身体,”启隆帝视线从华夕菀身上扫过,一副长辈的语气道,“朕还等着抱侄孙子呢。”   “是,臣侄谨记。”晏晋丘应了下来。   “太后她老人家这些日子正念叨你,想必此时已经等急了,朕便不留你们了,”启隆帝与夫妻二人又说了一会话,赏了一些东西下来后,就开口让两人离开了。   马公公把两人送到宫门外,目送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他刚才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没有瞧清显郡王妃的模样,但是至少可以肯定对方是个美人,并不似传闻中那样,是个无盐女。   刚转身回到广阳殿外,马公公就听到屋里传来物体坠地的声音,他脚下一顿,随即疾步进了殿内,就见皇上把桌案上的东西通通扫到了地上,显然是动了大怒。   殿内伺候的人全部惶恐不安的跪在地上,马公公当下便跟着跪下道:“皇上,请您息怒。”   “息怒,朕拿什么息怒?!”启隆帝没有料到自己算到了一切,却没有算到义安候府的女儿根本不是传闻中的无盐女,而是一个世间少有的尤物。就算显郡王不是耽于美色之色人,面对那样的倾城之貌,也会用心不少,那又怎么可能引起他与义安候府的矛盾?!   想到自己亲自送了一个帮手给晏晋丘,擅于算计的启隆帝便觉得心头火起,看殿内一干子唯唯诺诺的宫侍也格外不顺眼,“通通拖下去,赏十个板子。”   宫侍们不敢求情,被拖出去打了十宫杖后,才松了一口气,至少命保住了。   马公公虽然也挨了十板子,但行刑的人知道他是皇上跟前的人,即使皇上一时心头不顺罚了他,日后这位也一样是皇上跟前得用之人,所以他们板子举得高,打得响,实际上用的劲并不大。   十板子一完,便有小太监上前扶住马公公,甚至还有端茶送水的。马公公臀部有伤,也不敢坐,只好让一个太监扶着自己,让自己靠着柱子站着喝茶。一碗茶下肚,马公公才缓过气来,他不比那些年轻太监经得住折腾,这些年在宫里熬下来,身子早虚了不少,现在也不过是靠那些好药虚撑着。   “行了,你们在皇上跟前伺候时也尽心些,”马公公承了这些讨好他之人的情,便不咸不淡的提醒了一句,至于别的却再不开口。   在场都是伺候皇上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自然听出马公公这是在暗示皇上近来心情不好。他们聪明的不再多问,只是小心的送了马公公回去,各个心上的弦都提了起来。   福康宫中,皇后陪着太后聊天解闷,虽然气氛算不上热烈,但好歹没有冷场。这些年来,皇后也习惯了这种气氛,所以不见半点尴尬。   太后并不是皇上生母,只是当年皇上与显王都养在太后名下,皇上登基后,就被尊封为母后皇太后。太后平日里并不太爱插手后宫里的事,与皇上也维持着母慈子孝,这些年皇上对太后倒还算尊敬。   “启禀太后、皇后,显郡王与显郡王妃来给你们请安了。”太后身边的赵嬷嬷此时满脸笑意的走了进来,朝着两人行礼道,“可否要召见。”   还不等皇后开口,太后已经满脸是笑道:“快让他们进来,哀家还想看看孙媳妇长什么样子呢。”   皇后坐在旁边抿嘴轻笑,也转头朝门口处瞧。这些孙辈中,太后一直比较喜欢显郡王,就连太子也比不上显郡王在她心中的地位。不过太后没有什么实权,显郡王又是个喜好诗文不好政事的才子,皇上与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显郡王妃貌若无盐的传言她是知道,不过瞧太后的样子,就知道她对宫外的传言一无所知,不然哪还有心思等着见孙媳妇。   皇后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听到太监传报显郡王与显郡王妃到了后,微微侧身,让自己的坐姿变得更加端庄。   可是不多时,皇后脸上的笑意就变得勉强起来。   跟在显郡王身后的女子梳着艳丽的飞仙髻,鬓边插着一只夺目的金步摇,衬得那如雪的肌肤更加柔嫩,那身团花裙像是活了似的,把穿着裙子的人衬托得犹如仙女下凡,让人只注意到她,别的全看不见了。   这等姿色的女子……皇后有些恍然,都说皇上后宫绝色无数,可是比起眼前这位显郡王妃,宫里那些女人也不过是美艳有余气势不足的庸脂俗粉罢了。   等显郡王带着王妃给太后行过拜礼后,皇后才缓过神来,她看着被太后抓着手不放的显郡王妃,在心里叹了口气,皇上这次可算是失策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姿色进了郡王府好过纳进后宫。这样的女人如果成了后妃,只怕她这个皇后也会没了立足之地。更不提若是太子见到这等姿色后起了别的心思,那更是会成为一桩千年丑闻,最后皇位会花落谁家,就难以预料了。   太过美丽的女人,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灾难,不然世间又何来红颜祸水这句话?显郡王娶了这么一个女人,是福是祸只怕还难以预料。   “好好好,”太后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华夕菀一遍,连说了三个好,然后对晏晋丘道,“你这个王妃哀家很喜欢,日后可要好好待人家,若是知道你让人受了委屈,哀家定不饶了你。”   晏晋丘一揖到底道:“皇祖母你且放心,孙儿定会好好待夕菀,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头拉着华夕菀在自己身边坐下,拍着她的手背道:“哀家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女儿家了,这通神气度就是不俗。”   华夕菀笑着任由太后拉着自己的手,柔声道:“郡王爷待孙媳很好,请皇祖母您放心。”太后似乎与自己预想有些不一样,原本她已经做好太后不喜自己容貌的准备,现在看来倒是她想多了。   太后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你们小两口感情好,哀家瞧着心里也高兴。”说完,就赏了一堆东西给华夕菀,其中不少都是有钱都换不来的好东西。   尽管知道太后素来偏爱显郡王,但是瞧着这一幕后,皇后心里仍旧多多少少有些不是滋味。当初太子娶了太子妃来拜见太后,也不见太后有这么热情,赏的东西数量虽然差不多,可那些玩意儿能与这些太后珍藏的东西比?   不过尽管心里不高兴,皇后面上也没有露出半分,反而时时附和着太后的话,并且把原本打算好的赏赐加重了两分。   “若不是显郡王妃这些年身子弱,从不曾参加过宫中宴席,不然本宫早就喜爱上这般标志的姑娘,”皇后在太后喝茶的空隙道,“显郡王好福气,娶得如此佳人。”   “承皇后娘娘您的吉言,”晏晋丘朝着广阳殿方向一个拱手,“全靠圣上隆恩,臣侄才得以娶得如此贤妻。”   皇后说华夕菀的容貌,晏晋丘话里却着重一个贤字,偏偏还拿了皇帝来堵皇后的话,让皇后无处反驳。   皇后是在后宫待过多年的女人,自然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话便失了仪态,反而笑着点头道:“皇上与本宫是你的长辈,自然要为你着想。原本还担心你家王妃身子弱,今日见她神色不错,本宫也就放心了。”   晏晋丘是男人,自然不会一直与皇后斗嘴皮子,他又谢了一句恩后,便坐在一边不再开口。   华夕菀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的开口道:“侄媳几年前因为不小心生了一场大病,父母遍访名医才得以活命。因为大夫说侄媳的身子需要静养,所以这些年一直在府中不得出门。到了近一年才痊愈。这些年因身子不争气,不能得见太后与皇后娘娘凤颜,实在是侄媳这些年的憾事。今日能窥得凤颜,才知太后比想象中更加慈祥尊贵,皇后娘娘比想象中更加美丽端庄。”   这话等于是把她体弱的名头摘去又说明这些年不见外人的原因?   皇后眉梢微挑,笑得满脸慈和:“身体能够大安便是天大的好事,如今你成了自家人,要见太后娘娘与本宫,又有何难?”   “可不是,”太后笑着道,“日后你想哀家了,尽管进宫便是。”说完,就取了一个吊牌给华夕菀,“这是福康宫的牌子,你日后进宫来见哀家也不必递牌子,直接拿了这个牌子到福康宫就行。”   华夕菀岂会不知这等于是皇宫大门通行证,她再三推辞不受,不过最后还是在太后坚决态度下,收下了这个有些烫手的东西。   她虽然还不太清楚后宫各阵营势力,但是直觉上太后与帝后关系并不像传言中那么好,这位老太太待晏晋丘这个孙子也许有几分真心,至于这份真心有多少,她暂时还看不出来。   太后这一手玩得也有些无赖,她要给晏晋丘通行皇宫的牌子,偏偏当着皇后的面大大方方给,让皇后有苦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的看,连一点错处都找不到,毕竟太后是当着她面给的,若是她不愿意,可以直接开口。既然不开口,就说明她是默认了。   可她怎么可能直接开口驳了太后的面子?   太后这招简单粗暴,偏偏却是针对帝后很好的一种方式。   华夕菀摸着手里的玄铁令牌,在心里叹了口气,膝下无子无女,却能把后位做得稳稳当当,并且还能收养两个皇子,最后成功成为太后的女人,又怎么会是简单的?    漂亮王府   拜见完宫里的三大巨头,两人就出了宫。上马车后,华夕菀把令牌递到晏晋丘面前:“太后娘娘的令牌十分珍贵,还是由晋丘保管比较妥当。”   晏晋丘看了眼令牌,没有伸手去接:“太后喜欢你,自然是希望你拿着令牌常去看她老人家的。由你保管,我放心。”   华夕菀不再坚持,笑着把令牌收下,理了理腰间的配饰,似笑非笑道:“太后真是个和善的长辈。”   “幼时因母亲体弱,我曾在太后跟前养过几年,”晏晋丘笑容和煦道,“她待人一向慈祥和蔼。”   华夕菀闻言想起了一个传言,据闻显王妃出身诗书世家,嫁给显王一年后便生下了晏晋丘的胞姐,两年后又怀上了晏晋丘,谁知道在她的孕中,显王就让一个侧室有了身孕,在晏晋丘出生半年后,那个庶子也出生了。   显王与显王妃之间究竟有没有因此出现矛盾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显王妃生完孩子后,身体一直不好。在晏晋丘两岁那年,就被送进了皇宫,由太后代为抚养,直到六岁那年显王妃病重,晏晋丘才从宫里出来侍母。显王妃病逝前,显王请封晏晋丘为王府世子。   虽然不知道显王妃心里有没有怨,但是她觉得身为一个女子,尚在孕中就知道自己丈夫让别的女人怀上了孩子,总归是意难平的。   华夕菀想说能养在太后面下,很有福气,可是看着晏晋丘脸上的笑,她突然不想开口了。马车内安静下来,她听着马蹄声,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态靠着车璧,等着马车到王府。   晏晋丘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华夕菀说话的声音,看向她时,就发现她已经靠着马车垫子睡着了。回想昨天夜里,他把持不住的疯狂,嘴角露出几分真实的笑意。   “郡王爷,郡王妃,王府到了。”木通在马车外扬声通报。   晏晋丘偏头见华夕菀睡得正好,正打算伸手去抱的时候,华夕菀睁开了眼。   “到了?”华夕菀扶了扶鬓边的发钗,掀起帘子看了眼车窗外,缓缓的揉了一下腰迹,“现在还不到午膳时间,不知晋丘可否陪我逛逛王府”   “美人所愿,必不可辞,”晏晋丘掀起帘子走出马车,然后在众下人的目光下,扶着华夕菀的手,等她下了马车后,才松开自己的手:“府上有几处不错的景致,我陪你走走。”   木通见两人似乎要在王府里走走,忙叫身边的人吩咐二门以下的粗等下人回避,免得冲撞了郡王妃。   虽然因为规制的问题,晏晋丘继承王位后把王府一些越矩的地方锁了起来,不过被锁的也是边缘的一些建筑,真正好看的东西都还留着。   一路行来,华夕菀果然看到了一些美轮美奂的建筑,身边又有会说话的木通讲解,倒也挺逗趣。等进了垂花门后,华夕菀笑着对木通道:“难怪郡王爷看重你,若是我身边有这么个机灵的人,必定也是要重用的。”   “不敢当郡王妃这一声赞,不过是尽到下人的本分而已,”木通恭谨的行了一个大礼,“但凡王妃有什么吩咐,小的定会尽全力去办,只盼郡王妃别嫌小的粗笨。”   “能说出这种话的,又怎么会是粗笨人,”华夕菀笑了笑,抬脚跨进垂花门时,手被晏晋丘扶住,她回头就看到对方脸上体贴的笑意。   “谢谢,”顶着身后一干下人的视线,华夕菀没有把手抽出来,任由晏晋丘牵着她往假山林中走,谁知两人刚走假山边上,就听到有两个丫头在交谈,隐隐似乎还提到了王妃这两个字眼。   木通本欲出口斥责,但是看了眼停下脚步的郡王妃,心下一个犹豫,随即沉默的站在了一边。   “我见过的贵人也有好几位了,还是盛郡王妃最好看。”   “好看又怎么,身份也比不上我们家王妃……”   “你傻呢,难道不知咱们家王妃相貌普通?”最开始说话的丫头说到这里,把声音压低了一些,“我听说就是因为咱们家王妃相貌不好,皇上才把她赐给我们家郡王的。”   “你别胡说,皇上的心思岂是你知道的,”听到这话的丫头被下了一跳,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要是被郡王听见了,看你怎么办?”   说话的丫头这时也有些后悔,有些底气不足道:“郡王与郡王妃此时不在府上,怎么可能听见我们说话,你别自己吓自己……”她刚说完这话,就看到假山后露出一片雨过天青色袍角,当看清假山后面的人是谁后,她吓得脚下一软,连哼都不敢哼一声,噗通跪在地上。   华夕菀看了眼身旁面上不见怒色,又不开口说话的晏晋丘,又看向两个吓得面如土色,全身瑟瑟发抖的丫头,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被吓成这样了还敢在背后说这些话,这胆子也真够大的。   “郡王饶命!郡王饶命!”   说华夕菀闲话的丫鬟开始一个劲儿的磕头,砰砰两下就磕出血来,但是即便如此,这个丫鬟动作也没有放轻,反而磕得更加厉害了,仿佛若是磕慢了,小命就保不住了一般。   看着被鲜血染红的青石板,华夕菀开口道:“好了,不必磕了。”   满脸是血的丫头磕头的动作微微一顿,显然尽管华夕菀发了话,她也不敢确定究竟要不要继续磕头求饶命。   “既然郡王妃不喜欢你磕,你就别惹得郡王妃不高兴,”晏晋丘看着石板上的血迹,微微皱眉道,“王府的规矩是什么,你们这些在内院伺候的人应该清楚。”   满脸是血的丫鬟全身一软,吓得趴在地上,就连听她说话的那个丫头也满脸绝望。当下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她猛的向前爬了几步,朝着华夕菀的方向砰砰磕了两下:“郡王妃,奴婢失仪,求郡王妃饶命!”   她吓得满脸是泪,满眼哀求朝华夕菀看去,下一刻却僵住了,求饶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半晌后才跪趴在地上:“奴婢有罪。”   华夕菀看了眼这个刚才劝另一个丫鬟不要乱说的丫头,轻咳一声:“晋丘,我见这个丫鬟还知道些规矩,不如对她从轻处罚?”   “既然郡王妃替你发了话,那么你自己去刑房领二十个板子,若是日后再犯,就数罪并罚,”晏晋丘朝木通摆了摆手,示意这个丫鬟可以放过。   “谢谢郡王,谢谢郡王妃。”这个丫鬟激动的满脸是泪,说不出的狼狈。   至于那个磕得满脸血的丫鬟被两个太监堵住嘴拖了下去,至于她要受什么样的惩罚,华夕菀没有问,晏晋丘也没有解释。   两人仿佛齐齐忘了这个插曲,不提赐婚的事情,更加不提外面那些关于华夕菀长相的传言。   午膳两人是在一起用的,尽管两人在一起不到一天的时间,但是两人说起话来从不冷场,也不会让人觉得没话找话,不像是以前从未见过面然后成亲的新婚夫妻,反而像是有了深厚感情的有情人,一举手一投足满满都是温情。   伺候着两人用饭的木通神情复杂的看着姿态优雅的郡王妃,郡王妃只怕也不是空有相貌的木美人。   下午晏晋丘有事出府,华夕菀自然是回到房间补眠。昨天夜里那位显郡王殿下第一次的速度略快了些,后来两次不知是不是想向她证明什么,她被折腾了不少时间。   一觉睡醒,已经是傍晚时分,她起床后换了一件舒服的锦缎裙,让红缨给她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然后靠在软榻上懒洋洋的让丫鬟给自己捏肩。   “郡王回府了吗?”她见天色渐渐开始黑了下来,才想起自己还顶着一个郡王妃的名头,不管怎么都该问问那位郡王爷。   “郡王还不曾回府,下午膳房的人来过,奴婢照着您平日喜欢的菜色让他们做了几样,现在可要传膳?”白夏捧了一杯山楂枸杞红枣茶到华夕菀手里,“想必厨房也准备好了。”   “我这刚睡醒,还没胃口,等一会儿再说。”她懒洋洋的朝窗外看了一眼,君子兰开得正好,在夕阳下显得更外漂亮,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神圣光辉般。   这位显郡王果然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那两个丫鬟在面对他时的恐惧,她看得非常清楚,仿佛他眨眨眼睛,她们自己以及家人的性命都会不保似的。   叹了口气,她让自己靠躺的姿势更加舒服一点:“白夏,你说郡王府如何?”   白夏沉默片刻后道:“王府很漂亮,下人也都很规矩。”   华夕菀笑了笑:“可不是很规矩?”   白夏嘴唇动了动,她知道主子向来聪慧,比自己想得更远,所以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她扫视了眼华丽的屋子,虽然王府看起来很漂亮,下人也都老实规矩,可是太过规矩太过漂亮的地方,总会让人觉得不真实。   大概,这就是皇家的本色?    传言不符   华夕菀嫁进郡王府不到三日,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她颇得郡王爷喜爱,甚至还有人传郡王妃貌似天仙,让人见之忘俗。不过似乎并没有多少人相信这个传言,只是觉得传这话的人讨好郡王妃的手段不太高明,还不如夸郡王妃气质佳,身姿婀娜。   郡王府的传言白夏等人也知道,从表面上来看,郡王与郡王妃确实挺亲近的样子,但是作为在郡王妃身边伺候多年的她们,怎么会没有看出郡王妃与郡王交谈时显得客套又生硬,更别提郡王妃私下言谈举止中,并不常提起显郡王,好似郡王爷不过是个搭伙过日子的人。   “白夏姐,单子上的东西都看过了吗?”红缨拿了一张常常的单子走进屋子里,见白夏正在做郡王妃贴身穿的袜子,放下单子道,“你的绣活越来越好了,难怪郡王妃爱穿你做的贴身衣物。”   不是红缨有意吹捧白夏,而是那一双袜子上绣着的并蒂莲暗纹栩栩如生,若是不仔细看,还很难让人发现,偏偏摸上去还细腻贴身,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不过是闲暇时做上几双罢了,”白夏放下针线活,把针线筐放到一边,让红缨坐下后道,“如今郡王妃身边有专门针线房的人伺候,王府的绣娘们有精通蜀绣、苏绣的,还有好些个有祖传技艺,岂是我能比上的。不过是郡王妃穿惯了我做的贴身衣物,念旧情罢了。”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红缨看了眼窗外已经开始绿起来的芭蕉,“王府的绣娘技艺确实难得,可你对郡王妃的贴心,那些绣娘可是比不上的。”   白夏闻言笑了笑,伸手拿过红缨拿进来的单子,仔细比对一遍后道:“上午我已经跟木总管到库房里对过了,单子列的东西没问题。”   红缨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世家库房里好东西不少,可是有时候因为东西积压太久或者下人手脚不干净,库房里的东西会与入库登记不同,就连侯府有时候都会出现这种意外。没有想到郡王府上连一个女主人都没有,竟然把府上管理得如如井井有条。   “这样明日一早郡王妃回门就不会出什么差错,”新婚中讲究的就是一个吉利,若是回门时带的礼物之类出现破损,那就要出乱子了。红缨朝礼单望了一眼,“郡王爷待郡王妃面上倒还不错。”   新嫁娘回门时,带的礼物如何,就代表着夫家对她的敬重程度。若是太少,不仅她自己心里难受,只怕连娘家都要遭到其他人取笑。   “行了,礼品没什么问题,”白夏叹了口气,剩下那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要看郡王爷愿不愿意陪同郡王妃一同回门了。她望了了眼外面的天色,“郡王妃午睡快要起了,我们这会过去吧。”   红缨点了点头,她自己心里也明白,郡王府上并不缺这些东西,郡王爷究竟好不好,看的也不是这些,而是日后。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光是最公正的见证人,珠宝首饰,华服美食,不过是外面精致的点心,至于内里滋味如何,不吃到最后一口,谁也不知道。   “郡王妃,您醒了?”   华夕菀坐在床上,看着纱帐外站着的几个丫鬟,揉了揉额际:“把帘子打起来。”   纱帐帘子被两个丫鬟打起来,华夕菀就着白夏端上来的温水净脸,擦干净手上的水后,低声道:“明日回府的东西都备好了?”   白夏把用过的污水递给身后的小丫鬟,扶着华夕菀在镜前坐下:“回门的东西都备好了。”   华夕菀挑选玉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露出一丝笑意道:“嗯,这就好。”白夏说得对,明日她去义安候府不是回府,而是回门。   “给我挑件松快的衣服,”华夕菀从首饰盒里挑出几只发簪,利索的把头发绾成一个简单的髻,这辈子她虽然为人懒散,不过懒那么几天,还是要去锻炼一下身体,比如说打打女子自卫防身拳之类的东西。   本朝名门贵府世家女子平日里喜欢弄什么诗会,打马游花之类。她是个懒得出门的性子,所有只有原地几步内范围的运动比较适合她。   木通匆匆进了主屋院子里,就见郡王妃站在院子里,四周还站了不少的丫鬟,他还没来得及朝郡王妃行礼,就看到郡王妃轻轻松松的踹翻一条雕花实木椅,那周身的气势,震的他脚下有些发软。   传闻义安候夫人乃是武将世家之女;传闻义安候二十多年不纳妾,是因为义安候夫人行事彪悍,义安候打不过他?传闻当年义安候求娶夫人时,还曾被将军府上的众人威胁了一遍。   虽然这些传闻有真有假,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义安候府人是个比较强悍的女人,他们家郡王妃……是得了她母亲义安候夫人的真传?   脑子莫名浮现出一幅郡王爷被郡王妃打趴下的画面,木通揉了揉嘴角,让自己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切一些:“小的见过郡王妃,郡王爷在宫里遇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留了郡王爷用晚膳,所以让小的来给您汇报一声。”   “我知道了,”打完两套拳脚,华夕菀慢慢收势,慢慢呼出一口气后,接过红缨递来的手绢擦着额际的细汗,“郡王爷还有什么事情让你来告诉我的吗?”   木通摇了摇头:“郡王爷只说了要您早些休息。”   所以……让贴身太监跑一趟就是为了告诉她,他不回府吃完饭了?   这么体贴细心容易让人动心的行为,完全没有感化到华夕菀,她从头到脚打量了木通一眼,腿长人瘦,这都是跑出来的?   郡王妃没有说什么话,木通也不敢走,察觉到郡王妃在打量自己,木通让自己站立的姿势更加恭敬。   “有劳木公公跑这一趟,,”华夕菀觉得自己的发髻有些松散,便取下绾发的发簪,重新绾着头发道,“白夏,送木公公出去。”   “不敢劳烦白夏姑娘,”木通抬头见郡王妃潇洒的把头发绾了起来,忙又把头低了下去,等退出主屋后,才舒了一口气。   长得好看的人怎么都好看,连扬手绾发的动作都满是风情,就是动作上略彪悍了些。   传闻中沉默寡言,自卑无盐的义安候府嫡女,究竟是为什么变成了一个与传闻没有任何一点相像地方的人?   仔细想想,好像还是有地方相同的,比如说……性别?    本性   昏暗的密室中,没有一缕光线透进来,趴在地上的人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已经凝结成块的头发搭在脸颊旁,凹陷下去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起来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给人阴森恐怖之感。   在满是污水的屋子里,却有一个人悠闲的坐在一旁喝茶,那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手指端着碧玉茶杯缓缓送到唇边,轻啜一口后,嘴角露出一丝完美无缺的笑容:“好茶。”   放下茶杯,他弹了弹雪色的衣袖,起身慢慢走向这个躺倒在地的男人,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污水弄脏他白色的外袍。   “早就听闻张公子是个硬骨头,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白皙干净的手一把抓住地上之人的头发,迫使他往后艰难的仰起头。他心中纵然万般不甘,可是被对方这般拎着,也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嗬嗬”声,连一句辱骂的话也说不出来。   约莫是因为手中的头发太脏,白袍男人把手中的头发一松,任由这位张公子的脸砸到污水上面,甚至还溅起了两滴脏水沾到他的银白色锦缎斜面上。   不过眨眼间,就有人从黑暗角落里走了出来,呈给他一面白色的锦帕,并且弯腰擦去了他鞋面上的那两滴污水。   他用锦帕擦了擦手,然后把锦帕扔到了张公子身边,不疾不徐道:“偏偏我这人不太喜欢骨头硬的人,尤其是派人刺杀我的硬骨头。”他抬脚踩在张公子的脑袋上,让对方整张脸都贴在地上,语气变得有些森然,“既然你骨头这么硬,那么就给我好好硬下去,到时候可千万别哭着求饶。”   他收回脚,把手背在身后,转身往密室外走,等到密室门打开,门外透出的光线照射进屋内后,他才用带着笑意的语气道:“你们继续好好的伺候张公子,可别让张公子没了。”   密室的门再度关上,室内再度变得昏暗起来,张公子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张开嘴暗哑的低吼了一声,可是被剪去舌头的他,注定这辈子再也说不了一句话。   “你说郡王妃在院子里练拳?”晏晋丘对着铜镜理着衣襟,听完木通的汇报,微微挑眉后笑了笑,“郡王妃不愧是将军之后的女儿,练拳强身健体倒也不错。”   木通拿着帕子小心的擦着晏晋丘尚还在湿气的头发,笑着道:“郡王爷您说得是,郡王妃这些年因为身体不好无法出门踏马赏花,连登山望高也不能做,打打拳倒是个锻炼身子的好法子。”   晏晋丘听到这话,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木通见状不敢再多言,擦头发的动作更加小心仔细起来。   郡王府正院主屋,华夕菀沐浴过后披散着一头青丝,半躺在贵妃榻上翻看着一本坊间很流行的鬼怪故事,身边的绿珠时不时用银签子把削好的水果递到她嘴边,紫衫坐在小凳上用檀木小锤轻轻的给她敲着腿,屋子里燃着昂贵的绮罗香,明明是奢侈又懒散的画面,偏偏因为享受的正主是个美人,成了一幅美人画。   白夏上前替华夕菀调整了一下后背的软垫,让她躺得更加舒适,“郡王妃,等下郡王爷就要回来了,可要伺候您梳妆?”   “梳妆?”华夕菀把注意力从鬼怪故事中拉了出来,伸手撩了聊脸颊旁的发丝,懒懒的掩着嘴角打个哈欠 ,“懒得折腾,就这样吧。”   白夏看了眼她穿在身上的素色白梅飞纱裙,以及裙子下面隐隐露出的足尖,退到一边不再多言。   看完整个鬼怪故事,华夕菀终于愿意动弹了,她穿好鞋袜走下软榻,看着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对绿珠道,“去让膳房呈膳。”   “郡王妃,不等郡王爷吗?”绿珠闻言问道,“郡王爷说了晚上会回来。”   “没事,去准备吧,”华夕菀摆摆手,“若是他这会儿还没过来,想必已经在太子那用过了。”之前让人来说太子留了他,这会儿又说要回府,谁知道等会儿会不会又不回来了,那她今晚就不用吃东西了。   绿珠福了福身,退了下去,这些年她们几个已经熟悉了郡王妃的性子,知道她懒得多言,她们做婢女的,也就不要太惹主子厌烦。   也不知道晏晋丘是不是踩着点进正院的,饭菜刚端上桌,他就到了。   华夕菀看了他一眼,这位仍旧一副优雅公子的打扮,紫棠色软绸袍穿在一般人身上是一股纨绔味,到了他身上,就变成了贵气。   这个无情的需要看脸的世界。   华夕菀收回视线,边净手边道:“晋丘回来的刚刚好,快坐下用膳。”   晏晋丘闻言便跟在在华夕菀身边,把手伸到她洗手的铜盆中,笑着道:“也不用再打一盆水了,这样就行。”   华夕菀看着水面上因为两人洗手的动作而不断晃动的花瓣,默默的把手从盆子里抽了出来,擦干手上的水后道:“最近两天有什么事情么,我见你常不在府里。”   “确实是出了一些事,不过处理得差不多了,明明陪你到泰山家好好玩一天,等到了申时我们再回府。”晏晋丘擦着手,有些歉然道,“本来这三日我是想好好陪陪你的,哪里知道会突然冒出些事情来。”   “既然事出有因,晋丘又何必这样,大不了日后多陪陪我。”华夕菀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拿起了筷子,不再说话。   在这个时代,女子回门当天是必须在日落之前离开娘家,不然就会被视为不吉利,晏晋丘说陪她回门待到申时后才回来,虽然还未到日落之时,但也相差不远了。对方能做到这一步,虽然不知是做戏还是真情,但也算难得了。   两人用过晚饭,下人们伺候完两人洗漱,便退出了房门,只留下了几个守夜的人。   窗前的剪影微微晃动,渐渐的两个影子重合成了一个,随即屋内的烛火熄灭,整个屋子都暗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华夕菀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亮,因为今天是回门的重大的日子,她在床上翻了几下身后便起了床,在一排排衣服中,选了一条嫣红束腰曳地广袖裙,不为别的,就因为裙子上绣的花色很漂亮。   嫁出的女儿回门,父母会担心她过的日子好不好,就会看她的穿着打扮,看她的气色言谈以及姑爷的态度。尽管她不是他们真正的女儿,但是义安候府待她的这份情谊值得她用真心去待他们。   晏晋丘看到华夕菀坐在镜前一扫这两日的随性仔细打扮的样子,忽然想起幼时母亲对他说的一句话。   永远不要小看女人,不管她们平时有多么贤良淑德,温顺无害。   也许是因为母亲说这话时已经病重,想要记住母亲每一面的他才会把这么一句话记得清清楚楚,也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自己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才会下意识把这句话放在了心里。   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他至今清楚的记得这句话,甚至记得母亲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似感慨又似快慰。   等华夕菀梳妆完,晏晋丘就发现她身上的首饰全是进王府后自己给她准备的,一件从义安候府带过来的嫁妆都没有。   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华夕菀的用意,起身走到华夕菀身边,从一个盒子里挑出一块羊脂玉雕成的鱼吊坠戴到华夕菀脖颈上:“这块玉坠挺配你这身衣裳。”   华夕菀抚了抚手感极好的玉,看着铜镜中晏晋丘的笑脸,忽视那只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浅笑道:“是挺搭的。”   义安候府中,老太太、大房的华和晟、卢氏,二房的华智明、张氏,三房的华之旬、姚氏都等在正堂。若华夕菀嫁的不是皇室中人,那么今日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在侯府等着。可如今她是郡王妃,华家人作为娘家人,不管是给华夕菀撑腰还是给显郡王面子,他们此时都是需要在场的。   三兄弟虽然都在,表面也都和气,但是各自抱着什么心思,恐怕也只有自己知道。   华智明与华和晟是一母兄弟,自然是希望华夕菀嫁得好,所以自到了侯府后,便时不时的朝正堂门外瞧。相较于他的担忧,华之旬就表现得冷静多了,从头到尾也只是捧着茶杯悠闲的喝茶。   卢氏早上一起来后,便风风火火的梳好妆赶到正堂,一颗心七上八下,连早饭都没有心思吃,就更加没有心思去想两个妯娌打着什么算盘了。   就在卢氏越得越焦急时,就见传话的丫鬟匆匆跑了进来,一脸喜色道:“老太太,侯爷,夫人,郡王爷和郡王妃到了。”   卢氏闻言一喜,忙从椅子上站起身,大步走到正堂门外,就看到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身着华服的女儿朝自己走了过来,女儿身边还跟着容貌出众的显郡王。   姚氏扶着老太太走到门口,见显郡王陪在华夕菀身边一副贴心的模样,撇了撇嘴,不过是靠着容貌得几日新鲜罢了,看她能得意多久?   老太太见她这个模样,伸手掐了她一下,然后上前道:“老身见过显郡王。”   她嫁给老侯爷后,老侯爷一直没有问她请封诰命,老侯爷过世后,她这个不尴不尬的老太太虽然不怎么爱出门,但是该有的规矩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这显郡王虽然名义上侯府的女婿,可人家更是皇家的郡王。在皇权面前,什么关系都不重要了。    回门(修BUG)   “老太太不必多礼,”显郡王伸手虚扶了老太太一把,拒绝了义安候让他上座的邀请,反而朝义安候与卢氏行了一个晚辈礼,然后在左手第一把团福字椅子上坐了下来。   卢氏注意力早放在了女儿身上,见她气色很好,身上的首饰皆是郡王府为她新备下的,知道显郡王对她颇为上心,总算放了一些心。   华夕菀给家里长辈行礼,家里的长辈分却又回了她半个礼,看着父母亲朝她还礼的样子,她心头堵得有些难受,上前握住卢氏的手,压下鼻间的酸意道:“父亲,母亲,你们这是做什么?”   作为母亲,卢氏哪里舍得她难过,顺势便站稳身子,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转头见显郡王与丈夫在谈话,便笑着道:“你们男人说话,咱们女人就不跟你们凑合了,我们去后院聊。”   晏晋丘回头看到卢氏与华夕菀握在一起的手,自然不会反对。义安候也知道自己妻子很想念女儿,母女俩必定有私房话要说,便由着他们去了。   等老太太等女眷去了后院后,义安候才笑道:“早就听闻显郡王诗文了得,下官对诗文也十分有兴趣,不知郡王爷可否指教一二。”   “泰山大人言重,小婿也不过是略通一二罢了,何谈指教二字,”晏晋丘谦虚道,“若是泰山大人不嫌弃,小婿愿陪您一赏诗文。”   “郡王爷不必自谦,”义安候面上笑意不变,起身道,“不如我们到书房一叙。”   “泰山大人,请。”虽然从义安候脸上看不出什么想法,但是晏晋丘发现,这位义安候比传言中要狡猾许多,也冷静许多。   卢氏与华夕菀进了内院,卢氏便急急开口问道:“夕菀,显郡王为人如何,对你好吗?”   看着母亲这副焦急的模样,华夕菀伸手帮她扶了扶鬓边的金钗,笑着扶着她坐下,“郡王府里规矩很好,郡王爷没有通房侍妾,对我十分贴心。母亲你不要太过担心我。倒是最近春夏交替,天气变化快,你与父亲要多多注意身体。”   “府里这么多人伺候,难不成还能冻着饿着我,”卢氏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在听到显郡王府上没有通房侍妾后,心情就好了不少,她回头看了眼朝这边走来的老太太以及二弟妹张氏、三弟妹姚氏,在华夕菀耳边低语道,“你二婶家出了些事,等下你跟她少交谈。”   今日是女儿回门的好日子,她可不想把气氛弄得乌烟瘴气,说她自私也好,没有手足情也罢,反正在她心目中,子女永远在第一位。更何况他们家虽然与二叔走得近,但不代表着她有多待见这位二弟妹。这些年她这位二弟妹仗着自己出生名家张氏,在华家摆了不少的姿态。虽然没有直接闹到她面前,但是背后说了些闲言碎语她是知道的。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华夕菀点了点头没有问出了什么事,在老太太她们进来的时候,就端着茶杯喝起来。   老太太等人看着一身华服的华夕菀,心情各异。老太太倒是真心替华夕菀感到高兴,看显郡王的态度,想必对三丫头是有些感情的。   姚氏心头虽然有些嫉恨,但是碍于华夕菀现在的身份,倒也刻意奉承了两句,见华夕菀不怎么开口,也不觉得尴尬,毕竟整个华府的人都知道,华府三姑娘是个不爱多言的性子。   “二嫂这是怎么了?”要说姚氏对卢氏是羡慕嫉妒恨,那她对张氏就只有厌恶这个词了,她见张氏这两天的脸色一直不好,乐得看她的笑话,“难道是心情不好?”   在郡王妃回门当日心情不好,岂不是给郡王妃摆脸色?   张氏也不傻,自然明白姚氏话里的深意,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多谢三弟妹关心,不过是身体有些不适罢了,没什么大碍。”   姚氏呵呵笑了一声,视线诡异的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后才收回目光。   仿佛没有察觉到姚氏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般,张氏朝着华夕菀笑道:“郡王妃身上的这条嫣红曳地裙真好看,瞧这绣功应该宫里出来的?你们看看,那裙摆上的仙鹤瞧着像是活了似的。”   “是吗?”华夕菀低头看了看裙摆上的花样,淡淡道,“还是二婶见多识广,我就瞧着好看而已,竟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讲究。”   张氏笑容更加温和:“你正是年轻的年纪,哪会对这些东西有兴趣,不知道才是正常的。”她平时不爱刻意去捧华家哪个人,可是他们张家现在出了事,若是显郡王愿意帮忙,也算是多几分想头。   可惜张氏说完这话后,华夕菀只是笑了笑,就没有继续接话,张氏这份示好等于扔给瞎子看了。   姚氏在旁边瞧着这一幕,有些不屑的勾了勾嘴角,还以为是多清高的人,这不遇到事情后腰杆子弯得比谁都快。   老太太与卢氏仿佛没有看到这些事情,反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京中的一些女眷,至于真的是无意间谈起还是有意告诉华夕菀一些东西,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到了中午用饭的时候,一行人到了前面的饭厅,这时候华夕菀的两个哥哥,还有华二爷华三爷都在。   众人客气见礼过后,晏晋丘坐在了副座上,坐在上座的人是老太太。老太太也没有让儿媳妇伺候用饭的规矩,一大家子都坐在桌前净手,等着酒菜上桌。   侯府虽然没有郡王府讲究,不过该有的礼节与规矩一样不少,华夕菀用公筷挑了几筷子卢氏喜欢的菜到她碗里,见卢氏吃得半点不剩,心里又酸又甜,说不出的难受。   从她穿着嫁衣出了侯府的门以后,就注定了无法在父母身边照顾他们,反而让父母日日牵挂,她的心里实在称不上好受。   用完午饭再次回到后院以后,华府的其他两位姑娘才出现,大姑娘华依柳乃华二爷的长女,在十五岁时就与周侍郎儿子周云恒订婚,不过因为周家老夫人过世,周云恒需要守孝三年,要到下个月才能出孝,所以婚事一直拖着。   二姑娘华楚雨是华三爷的嫡长女,相貌出众又有才华,也是一个非常善解人意的姑娘,华夕菀对她父母的观感虽然一般,对她倒是挺欣赏的。不过她的母亲似乎并不这样想,大概是因为几年前的冬天,华楚雨掉进了水里,她为了救华楚雨结果害得自己也跟着掉了进去,生了一场重病。   华依柳与华楚雨作为未嫁女,上午没有特意来见显郡王,现在二人见到盛装打扮的华夕菀,两人都笑着围了上去。   “妹妹一切可好?”华依柳上下打量了华夕菀一番后,才笑吟吟道,“看来你在郡王府里过得还不错。”她已经听闻显郡王亲自陪三妹回门的事情,原本觉得是身边的丫鬟夸张,现在一见华夕菀身上的穿戴,便觉得传言无误,反而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华依柳握住华夕菀的手以后,华楚雨便往旁边退了几步,听着华依柳略显直白的恭维话,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姚氏,对方正在说些讨好老太太的话,于是她只是冲着华夕菀笑了笑,便安安静静的站在了姚氏身后。   华夕菀朝华楚雨回了一个笑,随意应和了华依柳两句,便在椅子上不再轻易开口,往日这个时候,她已经在睡午觉了。    无处不在的传言(改错)   自从见到华夕菀后,华依柳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她看了眼身边朝自己使眼色的母亲,犹豫了一下后,强笑道:“最近几日外祖家里发生了一些事,见到你过得好,总算是有件开心事了。”   听到这话,华夕菀端着茶盏的手微顿,随即笑着道:“我在郡王府生活得很好,大姐不用担心。”说完后,慢慢喝了一口茶,脸上的笑意半点未变。   “那就好,”没有得到对方预计中的反应,华依柳笑得更加尴尬了,转头正好看到华楚雨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当下便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又是怨华夕菀不识趣,又是憎恶华楚雨那种仿佛什么都知道的眼神,懊恼了好半晌,知道张氏开口,她才缓过神来。   “郡王妃,这话本不该今日说,可是我这实在是没法子了,”张氏见暗示的话华夕菀听不懂,女儿面皮又太薄,便忍不住直接开口道,“我父母近天命之年膝下才得一子,这些年他们对愚弟虽颇为宠爱,但也没有把他养成纨绔性子,反而十分勤奋上进,谁知前两日愚弟失踪,父母遍寻京城也找不着,就连官府也惊动了,但至今没有消息。听闻显郡王殿下交友广阔,请你帮我们在显郡王殿下美言几句,让他帮帮我们张家。”   “胡闹!”老太太断然喝道,“显郡王又不是衙门的人,去哪帮你寻人,快给我闭嘴!”这个张氏实在可恨,说话也太不经脑子,什么叫显郡王交游广阔,这是指显郡王跟京城一些人拉帮结派吗?   张氏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不妥,可是被老太太这么一吼,面上又有些下不来台,面色变来变去,干巴巴的朝华夕菀道:“郡王妃,臣妇一时失言,请您见谅。”   “二婶这是哪的话,我们一家人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华夕菀放下茶盏,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郡王府了。”   张氏见华夕菀没有帮忙的意思,当下便急道:“三侄女……”   “二弟妹有什么私房话可以留着跟我们几个妯娌来说,现在天色不早了,郡王妃若是在我们这耽搁太久,误了回王府的时辰,就不好了,”卢氏走到张氏面前,握住她的手腕似笑非笑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二弟妹?”   张氏脸色发白,手腕处被卢氏捏着发疼,她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敢跟卢氏闹起来,只好面色难看的闭上了嘴。   见她识趣的不再说话,卢氏回头不舍的看了华夕菀好几眼,笑着上前理了理她的衣襟:“好好过日子,别委屈了自己。”   “女儿都知道,您别担心,”华夕菀握了握卢氏的手,后退一步朝着卢氏深深一福,带着白夏等丫鬟转身走了出去。   她知道卢氏以及其他女眷一定跟在身后送她,可是她却不想回头,更加不忍看到卢氏满是不舍的双眼。   卢氏一行人把华夕菀送到垂花门处,然后停下了脚步,显郡王正站在垂花门外。   华夕菀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卢氏,勾起唇角向卢氏笑了笑,提起裙角出了垂花门。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身,原本背对着垂花门的晏晋丘转过身,见来人是华夕菀,便朝前走了几步,朝垂花门内拱了拱手后,便执起华夕菀的手,低头道:“以后若是想家人了,我就陪你来看他们。”   “多谢,”华夕菀抬头对晏晋丘展颜一笑,然后由他扶着进了软轿中,随着轿帘放下,她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起!”   随着木通一声命令,轿子离垂花门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卢氏才收回视线。她转头看向张氏,冷笑道:“二弟妹若是家里有事就早些回去,嫂子我也就不留你了。”   张氏见卢氏如此不给自己脸面,当下也动了怒:“嫂子是郡王爷岳母,事务繁忙,像我这般小人物就不多打扰了!”然后转身朝华依柳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讨人嫌吗?”说完这两句话,她转身就怒气冲冲的走了。   华依柳朝在场的长辈福了一个身,低着头匆匆跟了上去。这般行为,落到华楚雨眼里,倒是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回家的路上,姚氏心情甚好的对华楚雨道:“楚雨你要记着,女人可以不够漂亮,但是却不可以没有棱角。再漂亮的女人,若是唯唯诺诺毫无个性,男人早晚也会腻了她,转而去找别的女人寻求刺激。”   华楚雨知道母亲说的是华依柳,沉默的点了点头。掀起马车窗帘的一角,她有些失神的想,若是女人的个性只为了吸引男人的注意,那又算什么个性呢?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随时都一副懒散样子的华夕菀,心底有些艳羡,若是能做到夕菀那般随性,男人是否爱宠又有什么关系?   不少看热闹的世家公子,心有不甘的世家贵女都格外关注新婚中的显郡王夫妇,所以得知显郡王陪显郡王妃回门到申时左右才回郡王府的消息后,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倒是让不少人都意外了一场。   显郡王陪郡王妃回门,那叫尊重厚道,可是一直陪着郡王妃到申时才离开义安候府,这就不仅仅是一个厚道可以解释的,难不成……显郡王真与郡王妃十分恩爱?   别说京中贵女不会相信这种说法,就连那些世家公子也不相信显郡王会真的看上一个无盐女,他们思来想去,到了最后得出一个公认的猜想,那就是显郡王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厚道人,义安候府找了一个好女婿。   华氏上辈子一定做了无数的善事,这辈子才能嫁给显郡王这样出众的好男人。   传言中上辈子做了无数善事的华夕菀对外面那些话一点兴趣也没有,郡王府里没有侧室通房,下人们也都十分规矩,她这个郡王妃平时除了赏景看书睡觉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好在她本身就是个懒得动弹的性子,半个月内看了近二十本神话故事,尝了厨子们不少的拿手好菜,日子过得倒十分惬意,半点出门玩耍的心思都没有。   所以当木通来告诉她两日后宫中会举行宫宴时,她连眼皮都懒得抬,等木通说完宫宴的重要性后,才把注意力从书中转移出来:“圣上万寿?”   “是的,皇上下了令,因不是整寿,所以不必大办,只是在昭阳殿摆几座家宴让宗室众人一起热闹热闹。”木通见郡王妃面色平静,似乎对宫宴并不太感兴趣,所以又补充道,“郡王爷还说,万寿礼早在两个月前便备好了,所以郡王妃您不必在准备一份。”   华夕菀闻言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书放下,就着红缨的手吃了一块香梨,单手托着下巴道,“你去告诉王爷,我已经知道了。”   木通见郡王妃又拿起扔到一边的话本看了起来,便躬身退了出去,出了正院才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在郡王妃面前说话,就觉得特别的小心翼翼,大概是因为……目睹了郡王妃一脚踢飞木凳时的飒爽英姿?   “既然这些人不愿意开口,就不用他们开口了,”晏晋丘把手中乱七八糟有些发皱的口供扔到地上,用帕子擦着手道,“想要我命的不过是那几个人,我也没有兴趣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你们送那些人上路的时候别太痛快,不然他们不会懂的什么叫死比活更好。”   “是,”跪在地上的人捡起被扔到一边的口供,犹豫了一下后道,“这些人与张家有关,义安候胞弟嫡妻正是出自张家,属下担心义安候府与此事有关。”   “你以为华和晟是什么?”晏晋丘冷笑,“那样的老狐狸不会掺合到这种事情里,只怕就连张家人都还蒙在鼓里。”这位张公子倒是太子的一条好狗,主人还不敢乱动,他这条狗倒先来咬人了。   跪在地上的人不敢吭声,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郡王爷,”木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又稍微过了片刻才进了门,他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人道,“宫宴的事情小的已经告诉郡王妃了。”   “哦?”晏晋丘把帕子扔到桌上,挑眉问道:“郡王妃怎么说?”   “郡王妃说她知道了,”木通说完这句话后,脖颈不太自然的前后微微动了动。   “嗯,”晏晋丘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郡王妃又在看神话传记?”   “小的不知道郡王妃看的什么书,不过到正院时,郡王妃手里确实拿了一本书。”木通原本以为郡王妃嫁过来后,会把管家权抓在手上,不过这大半个月来,好像没见郡王妃对府里什么地方上心,也没有刻意在下人面前立威。这番行为,倒是让木通有些想不明白,哪有当家主母对后院大权不感兴趣的?   “既然郡王妃喜欢看这些,你让人在外面书斋多收集一些郡王妃喜欢看的书,”晏晋丘面色平淡道,“不要让郡王妃找不到合胃口的书看。”   “小的记下了,”木通应身退下,出门的时候,还小心的掩上了房门。    惊艳   “郡主,请小心脚下,”敏惠扶着丫鬟的手走下马车,听到丫鬟的提醒后,停下脚步望向宫外。   “郡主,端和公主的车架在前面,”扶着她的丫鬟轻声提醒。   抿着嘴角收回视线,敏惠郡主嘴角挤出笑意,提起裙角朝端和公主所在的方向走去,离端和公主三步远时盈盈一拜:“公主万福。”   “自家姐妹,何必这么客气?”待敏惠行礼过后,端和公主笑吟吟的上前握住敏惠郡主的手,往她四周扫视一边,眉梢微皱道,“姑姑呢?”   敏惠郡主笑意淡了几分:“母亲这些日子身体一直不好,为免冲撞贵人,所以特让臣女来给皇上贺寿。”她的母亲虽与皇上是兄妹,但并不是一母同胞,加之她的父亲为人平庸,并不得皇上重用,所以她虽然是公主之女,但是在贵人众多的京中,算不上什么一等一的人物。在皇上独女端和公主面前,更是处处小心,时时留意,唯恐得罪了公主为他们袁家招来祸事。   端和公主闻言便露出几分关切之色,劝慰了敏惠郡主几句后,两人才一前一后的往昭阳殿的方向走。   走出一段距离后,敏惠郡主状似无意道:“公主殿下,近几日您可听说了显郡王妃的传闻?”   “她能有什么事?”端和公主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步子慢了两分,“你可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人说显郡王与郡王妃感情甚笃,郡王妃也与传言不同,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敏惠郡主说到这句,降低音量望向四周,见端和公主仍旧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才继续道,“甚至有人传言说,显郡王对郡王妃一见钟情,对郡王妃无处不体贴,无处不细致,乃是天造地设的夫妻。”   “新婚燕尔,哪有不新鲜的?”端和公主笑吟吟的抚着鬓边的耳坠,“至于郡王妃是否艳倾天下,今晚上看到人就清楚了。”嘴边的笑意有些冷,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宫门,恰好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旁边伺候的下人瞧着像是盛郡王府上的。   敏惠郡主眼神微变,“艳倾天下”这句话看似夸耀,实际上对于世家女子来说,算不上什么好词,反而更适合那些勾栏女子。虽觉得这话不妥,但是她内心深处却隐隐有种快意,若不是四周有太多下人,也许她会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让自己露出笑来。   端和郡主对显郡王府上的人没有好感,对盛郡王府上的人更是厌恶,前者虽在京中颇有盛名,但只是因为容貌与才华,后者却因为在朝中能力让她觉得忌惮。   盛郡王容貌虽不及显郡王出众,但是文治武功都很出色,把原本就很平庸的太子衬托得更加不堪,有时候甚至让人只记得盛郡王之能,忘记太子才是皇朝下一代帝王。   “见过端和皇姐,敏惠表妹。”盛郡王带着郡王妃走到两人面前,神情淡淡的朝两人行了一个平辈礼,虽然进退得当,但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亲近之情。   “盛郡王安好。”端和君主回了半礼,称呼上更是十分疏远,至于盛郡王身边的郡王妃,她连眼神都没有施舍一个。   敏惠郡主倒是认认真真的给夫妻二人回了礼,随即后退半步,不介入三人之间的矛盾。她听说早在侯氏没有出阁前,就不得端和公主喜欢。后来侯氏嫁进盛郡王府,让端和公主对她更加厌恶。所以近年来,因为端和公主的关系,京中不少命妇并不敢与盛郡王妃太过亲近。   盛郡王见端和公主这个态度,便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皇姐与表妹谈兴正好,伯益笨嘴拙舌,不想打扰二位兴致,先走一步。”说完,礼貌的作揖后,便带着侯氏离开。   端和公主看着盛郡王一行离开,面色稍沉,但是走路的步调却半分不乱,举手投足间尽是皇家公主的雍容。   显郡王府的马车一在宫门口停下,便有太监上前牵马端凳,凑不上来的便恭恭敬敬的躬身站在一边,等着郡王爷与郡王妃下马车。   木通见一切东西都备好了,才上前躬身道:“郡王爷,郡王妃,宫门到了。”   等听到郡王爷应了一声后,木通才爬上马车,躬身打起帘子,另外两个太监小心扶着脚凳,等着郡王爷下马车。   帘子被撩起来后,华夕菀顺势看了眼外面,除了周围伺候的宫侍多些外,皇宫给她的感觉与上一次没有什么差别。   扶着脚凳的两个小太监虽然不敢抬头直视主子容颜,但是当一只绣花锦缎香粉鞋踏过,华丽的裙摆像流水般拂过他们的手背时,他们都难得一愣,不知道是因为裙摆太美还是因为那淡淡的花香。   “昭阳殿在哪个方向?”华夕菀看着巍峨的皇宫,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离这里并不是很远,”隐隐猜到身边之人在担心什么,晏晋丘浅笑道,“步行到昭阳殿约莫不过一两刻钟,很快就到了。”   十五分钟到半个小时的距离……难道很近?   华夕菀扶了扶鬓边微微摇晃的步摇,露出一个温婉得体的笑容:“是挺近的。”她其实一步都不想走,真的。   皇帝过万寿节,即使只是一个家宴,开席也是有讲究的。伺候的宫侍有没有与皇帝八字犯冲的,参宴人中有没有生病的,有没有家中带孝的,凡是有冲撞的地方,都不能在昭阳殿出现。   华夕菀与晏晋丘到昭阳殿时,已经有不少皇室中人在场。木通把代表显郡王身为的铭牌给殿门口的守卫看过后,便有传报太监高声道:“显郡王携郡王妃到。”   原本有些热闹的昭阳殿内变得安静了些,甚至有部分心思不深的人直接朝门口望去,想要一窥传闻中相貌粗鄙的华氏真颜。   远远就看到殿外一对男女执手而来,一道水蓝,一道嫣红,虽瞧不清容貌,但远远看着,确实像是神仙眷侣。   敏惠郡主情不自禁的抬起头,看着殿外的那对男女越走越近,直到他们进了大殿,直到身边音量渐小直至变得寂静,都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   她从来不相信世间有女人能把肤光胜雪、眉眼如画、身姿婀娜这些优点全部拥有。对于她来说,这样的美人只存在落魄秀才所写的粉艳话本中,存在的目地也不过是为了满足男人幻想而已。   可是当显郡王妃的容貌进入她的视线后,她心底深藏的嫉妒与不甘顿时喷涌而出,就连端和公主看了她好几眼也没有注意到。   在场的女眷们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但是相比他们,在场的皇室男子更多的是惊艳与懊恼,究竟是谁说义安候府的嫡女是无盐女的?早知道义安候府藏着这么一个美人,他们早就该去求婚,怎么会拖到现在,让显郡王这个人生赢家抱得美人归?   原本他们觉得即便显郡王才貌双全,尽得京中女子芳心,但是最终还是娶了一个身份够高贵但容貌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他们还是能够私下嘲笑对方一番的。谁知道事情跟传闻完全不同,显郡王妃根本不是无盐女,而且还长得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这简直让他们一干男人对显郡王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甚至有种老天爷偏心之感。   “显郡王妃好容颜,”侯氏执起茶壶给晏伯益倒了一杯茶,见他连头都没有转,笑意越加明显,“连我身为女儿家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晏伯益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后,才侧头朝殿门口望了一眼,然后很快收回视线,语气寡淡道:“显郡王有福。”   侯氏放下茶壶,抬头仔仔细细打量着朝这边走过来的显郡王夫妇:“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这句话确实是来描述容颜如花的女子,只是来源却是一个悲惨的故事。故事里,嫁为人妇的女子最后也不过落得自尽而亡的下场。   晏伯益听到这句话后,放下茶杯,没有所化。   说完这句话后,侯氏就察觉到有些不妥,见郡王爷没有发现到不妥,便笑着道:“郡王爷说得对,显郡王确实有福了。”   她是盛郡王妃,也不曾心系过显郡王,自然对华夕菀的容貌欣赏居多,艳羡居少,嫉妒倒是没有的。   晏伯益与晏晋丘两人身份相同,但不知安排座位的人是无意还是有意,两人桌椅相邻,晏晋丘的位置恰好在晏伯益上首。   路过晏伯益的桌面时,晏晋丘含笑作揖问了安,晏伯益起身回了一个礼:“堂弟、堂弟妹。”   华夕菀微微侧身,避开对方半个礼,然后屈膝回了一个福身礼,朝侯氏站的地方走了两步。   侯氏注意到华夕菀这个动作,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心,虽然容貌过于艳丽,不过言行却十分大气规矩。   确定晏晋丘的身体帮自己遮住了大半打量的目光,华夕菀用手绢掩着嘴角,按住了想打哈欠的欲望。   早上起床太早果然没有精神。    太子   昭阳殿中,有些皇族闲散子弟用自以为隐晦的眼神朝显郡王夫妇方向不断打量,但是连自己手里端着的酒已经洒出来都不知道。   不过皇家从来不缺擅长做戏的人,不管内心有多惊艳,有多羡慕嫉妒恨,大多人在最初的惊艳后,还是能端着正人君子的风范等着宴席开场。   不管殿中有多少人的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华夕菀神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多少变化,与邻近的人互相问安后便静静的坐在晏晋丘身旁,仿佛四周没有人注意她似的。   “这个酒叫荷仙酒,味道幽香又不刺激,据说喝了这个酒能益寿延年,活血养颜,最适合女子。”晏晋丘端起酒盏给华夕菀倒了一杯,脸上的笑温柔得足以晃花不少女人的眼,“夕菀来尝尝。”   华夕菀眉梢轻挑,怀疑道:“有这么神奇?”说完,她端起酒樽喝了一小口,味道确实很淡,吞下后又有一股淡淡的荷叶香气在口中缭绕,甘甜却不浓烈。   “怎么样”   看着这张离自己十厘米的脸,华夕菀伸出食指把脸戳得远了一些,用手绢擦着嘴角,懒懒的吐出三个字:“挺不错。”上辈子她混演艺圈时,虽然不愿意接受潜规则,但是大小饭局也参加了不少,什么酒没有喝过。   对于她来说,酒这个玩意儿就像男人一样,好那么一口很正常,如果离了它就没法活,那么这辈子也算完了。   见华夕菀对这个酒兴趣一般,晏晋丘也不气馁,反而在她耳边低声跟华夕菀说起殿中这些人的身份以及与各家关系,并且还十分自然的拿开她面前的酒樽,换上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华夕菀静静的听着,在听到宁王请封继夫人子嗣为世子时,眉梢微微动了一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位宁王的嫡长子是原配所生,品行上也没听说有什么问题,结果世子位却给了继夫人的孩子,这可真有意思。   也难怪皇帝这么有危机感,好不容易把皇位抢到了,结果兄弟们各个虎视眈眈,好不容易死了两个最有能耐的,结果他们的儿子又一个比一个能干,自己唯一的儿子又不争气,想想都替皇帝感到心塞。   晏晋丘的话虽然是点到则止,不过华夕菀还是从这些话里面梳理了一些东西出来,那就是宁王一家子虽然不太像样,不过皇帝对他们反而比较宽容,在朝上最出风头的盛郡王虽然表面受重用,结果皇帝却以关心晚辈的名义给他找了个空架子世家出生的郡王妃。平庸的太子与同辈的几个堂兄弟关系都不是特别亲近,常跟在太子后面的只有宁王继夫人所生的宁王世子晏骞荀以及几个比较纨绔的皇室子弟。   太子为人纨绔平庸,又没有其他兄弟,其他堂兄弟倒是有几个十分出众的,这事还真不好往深处想。   这厢两人一副亲昵的姿态,让一些原本对晏晋丘就羡慕嫉妒恨的皇室子弟瞪红了眼,说好的无盐女呢?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不公平,给了他这么多东西,还要给他一个千娇百媚的嫡妻,这让他们怎么平衡自己的心态?   端和公主听着周围细碎的交谈声,面上的笑意不变,对身边显得有些木讷的驸马道:“驸马,你说显郡王妃姿色如何?”   埋着头饮酒的驸马听到端和公主的话,朝华夕菀坐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倒是看楞住了,忍不住多看两眼后才点头道:“挺不错,公主您有一个挺不错的堂弟媳。”   端和公主见他这副模样,有些不耐的移开自己的视线,假笑道:“驸马这话忒俗气了些,女人好不好,与容貌有什么干系?”   驸马听出她的话有些不对,也就不再搭话,继续闷头品酒。   见他这幅不解风情的模样,端和公主眼底的不喜一闪而过,随即归于平静。   “太子驾到!”   这一声传报,让这个大殿的人都安静下来。原本在跟华夕菀说话的晏晋丘停下交谈,坐直身躯朝殿门外望去。华夕菀跟着他的动作朝外看,就见一个中等身高的年轻男人带着几个宫侍昂走进大殿,相貌虽不及晏晋丘出众,但也称得上俊秀,眉眼与她见过的皇后很像,只是举止间略显自大孤傲。   太子边走边与皇室族人客气两句,走到靠近上座的位置时,乍见一个身着华服的绝世美人,脚步当下便顿住,几个眨眼间才回了神,颇有些不是滋味的对晏晋丘道:“这边是堂弟妹?堂弟好艳福。”   太子不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但却是第一个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俗气的,周围听到这话的皇室中人都有些瞧不上他这种做派。这种话当着堂弟媳的对堂弟说,也忒不讲究了,别说不该当着人家女眷说这种话,就算是背着人,也不该这么直白的说这种话;好歹这是他堂弟媳,又是显郡王八抬大轿迎娶回王府的正妻,怎么能用调笑小妾的话来与显郡王说话?   “呵呵,”晏晋丘站起身朝太子拱了拱手,“臣弟自然不及太子殿下好福气。”   太子为人虽然不讨喜,不过也不是蠢货,见晏晋丘脸上的笑容有些不对劲,终于收回自己放在华夕菀身上的视线,拍着晏晋丘的肩膀豪爽笑道:“哥哥说话随意了些,不过是真心替你高兴,你别介意。”   晏晋丘又笑着朝他拱了拱手,没有开口说介意还是不介意。   太子见他笑得一脸和煦,便当他不在意刚才那句话,收回自己拍肩的手,大步朝自己太子专座走去,反正对于他来说,就算这个堂弟心有芥蒂也无所谓,反正他是当今太子,这个堂弟日后也要仰他的鼻息过活,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太过介意注定要站在自己身下的人怎么想?   华夕菀坐在旁边,看着晏晋丘脸上挑不出毛病的笑意,端起茶杯借以掩饰自己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晏晋丘的这个笑容下,掩藏着某种不能言说的冷意。   “太子是个浑人,你不要在意他的言行,”晏晋丘坐下后,在华夕菀耳边说了一句,“跟没脑子的人计较小事,没什么意思。”   他的食指摩挲着酒杯,就像是抚摸着自己的情人,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好看起来。   太子到了昭阳殿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太后皇帝皇后都到了殿上,众人行完礼听完皇帝宴席前的开场白后,就坐在位置上跟四周的人推杯换盏,听曲赏舞。   至于他们之前备好的礼物早就交由人交给礼官,由他们计入礼册,等宴席散了后由皇帝自己去看。某些电视剧里,一群皇族世家当着众人的面,拼谁的礼物更高大上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最多不过是几个皇族近支向皇帝敬酒,并且说上几句吉祥话而已。   太子作为这辈人中身份最高的一个,亲自向皇帝念了贺文,然后当着众皇室人上演了一场父慈子孝的好戏,旁边的人也纷纷跟着夸赞皇上仁厚,太子孝顺,仿佛这对父子是世间所有父子的楷模似的。   华夕菀觉得在场每个皇室人都是影帝影后,瞧那满脸的感动,瞧那嘴角精准无误差的笑容,简直是要逼死专业演员的节奏。   好在她对演戏有几分心得,不然这种场合下,恐怕还真做不出这么自然的感动表情。   等这场父慈子孝的好戏结束后,众人终于可以尽情的吃喝,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如流水般端上来,又如流水般撤下他们已经尝过的菜。吃到最后,华夕菀已经记不清究竟吃了多少道菜,只是即使每样菜只吃一筷子,她也已经有五六分饱了。   不时有人过来与晏晋丘喝酒,华夕菀对这些人的相貌都不熟悉,不过对他们的名字与身份背景已经有所了解,所以来往交谈间,没有漏半点怯意。   皇族众人原本只觉得华夕菀容貌过人,谁知几番试探下来,发现此女虽不爱多言,但是进退有度,雍容大气,倒不像是从未参加过社交场合的内门女子。   太子话虽说的糙了些,不过从眼前的情况来看,显郡王娶了这么一个郡王妃,确实很有福气。   出生世家,身份贵重,言谈大气,容貌倾城,这么多优点能合在一个人身上,若不是有天大的福气,能让他晏晋丘得了去?   更何况不少人都知道皇上原本的打算,特意赐婚做媒给人找了一个无盐女,哪知道传言不实,那义安候府嫡女确实是因为身体弱才不出府门,而不是因为相貌问题。   似乎这些年也有人说过义安候府的嫡女相貌不俗,只是因为身体不适才不出现在社交场合。可他们偏偏没有多少人相信,只觉得这些话是义安候府传出来维护他们家姑娘脸面的。   到了今天,他们都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少数服从多数也不一定是真理。    暗流   寿宴进行到一半后,华夕菀吃得已经差不多,趁机打量了一下皇室众人,就发现这些人不管是男是女,容貌都反很不错,那些亲王伯爵之类娶的嫡妻即便不是绝世美人,也是端庄大气挑不出半点弊病。   就像是坐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到一副属于贵族特有的气势。这就像前世她演戏时,演不同阶层的人要有不同的言谈举止,就连内在的气质也要跟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这些东西归结在一块就叫演技,叫气场。   当朝历经几代,就算初代的皇帝相貌一般,但是经过几代美貌的妃嫔基友改良,相貌水平高出平均值也正常。   “显郡王妃第一次参见宫里的家宴,可否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皇后坐在凤座上,见华夕菀停下筷子,便笑问道,“在场诸人都是我们一家人,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你尽管说,大家都会体谅你的。”   皇后这话说得有些微妙,华夕菀见有些皇室脸色不对,便起身一福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宴席很好,侄媳没有不习惯的。”皇帝的万寿宴,她一个郡王妃如果要是这也不舒服,那也不习惯,那可真是叫作死。   闻言皇后欣慰的点了点头,“你习惯就好,本宫见你喜欢用仙女散花那道菜,所以让宫侍去给你再上了一道,喜欢吃就多尝尝。”   “侄媳谢过皇后娘娘,”华夕菀感觉到四周有些女眷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她笑容中带着些受宠若惊,又有点受皇后娘娘重视的无措。   部分聪明的女眷见状收回视线,这位显郡王妃还是太年轻了些,真把皇后现在的行为当成好意了,这般单纯的性子,若显郡王不好好护着,还真不适合皇家这个地方。   皇后视线扫过座下众人,又温言对华夕菀说了几句后,才让她坐下,心里却是对华夕菀低看了两分,相貌出生虽不错,只是心计不足,若是其他女眷,肯定知道怎么回答不得罪她,又不会引来别人嫉恨,华夕菀竟然就这么干巴巴的受了这份特别,义安候府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   皇帝似乎没有发现皇后的算计般,反而勉励了晏晋丘几句,让在场众人看出他对晏晋丘的重视后,才心满意足的去听其他人对他的奉承。   听闻皇帝刚登基那几年是个很有魄力与野心的帝王,可现如今在华夕菀眼里看来,不过是一个有些衰老,戒备心重,喜欢听好话,重奢华的平庸皇帝而已。   无上的权势容易让人迷失方向,启隆帝早就失去了当年夺得帝位时的魄力与手腕,更像是一个抱着金子的老头,谁经过他身边,在他眼里就是要偷金子的人。   高高在上过久,本性又不坚定的人,就容易犯上自大的毛病,总认为自己是最终的胜利者,看待其他人时,会带着连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自满。   启隆帝若是不那么自满,多花些心思查一查义安候府的事情,也许就不会把她跟显郡王凑在一堆。皇后刚才看自己的眼神也同样如此,大概在太多人想象中,漂亮的女人大多无脑,所以皇后潜意识中,便看低了她一眼。   她从来不担心别人小看她,就怕有人高看她。   “郡王爷?”侯氏发现晏伯益刚才朝华夕菀看了两眼,面上笑意不变,给他倒了一杯酒,递到他嘴边,“听说这个酒每桌只有这么一小壶,你是好酒之人,不要错过了。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啦。”   拿过酒杯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晏伯益语气淡漠道:“好酒虽难得,但也不是遍寻不得,不过是尝个新鲜而已。”   “郡王爷说得有理,”侯氏把空酒杯接过,再也没给他倒这种酒。   “我看哀家这几个孙媳妇都好,模样标志性情又好,”太后在这个时候开口,她说了这话后,就望向皇帝,“皇上,你说是不是?”   “母后所言极是,”皇帝放下酒杯,应和着太后的话。   “嗯,”太后满意的点头,然后把几个孙辈的媳妇都夸了一遍,倒是提起太子妃时,只说一句“端庄稳重”,别的就再没有了。   太子与太子妃成婚近一年了,但一直没有喜信,为此皇后还坐不住的给太子安排了两个太子良娣,可惜这三个有名分的女人肚子都没有什么音讯。至于其他被太子玩过的女人,更是没有半点喜信传出,让皇后与皇帝都有些着急。   太子无能昏聩,皇上膝下没有其他孩子,自然就盼着太子膝下多几个子嗣,谁知道太子耕耘得很努力,谁知道竟是光洒水不播种。   太子妃面色显得有些尴尬,别的女眷都是与夫君一同出现,偏偏她因为太子先走,只好独自赶过来,现在太后言谈中对她并没有多少满意之处,更是让她觉得面上难堪。   看了眼身边无知无觉大的太子,她苦笑着低下头,成了太子妃又如何,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三代中最尊贵的三个女人之间不那么融洽的关系,在场大多数女眷虽然观察不出来,但是一些人精还是看出了有些地方不对劲。比如说太后今年格外不给皇后面子,时时以皇后马首是瞻的晴和公主因病没有出现,整个公主府唯一出现在宴席上的只有与端和公主走得很近的敏惠郡主。   华夕菀虽然对皇室有些事情不那么了解,但她觉得皇室真是乱得像一锅粥。有句话说得好,那就是天底下最不规矩的地方不是田间乡头,而是皇室。   “吃好了吗?”晏晋丘见华夕菀一直沉默不言,低声道,“等宴席散了我们回府再用些东西。”   华夕菀笑道:“我已经饱了,你这是把我当猪养吗?”   “猪可没这么好的待遇,”晏晋丘玩笑道,“世界上也找不到这么好看的猪。”   “没准在猪的眼中,我们这些身上没有长毛,用两条腿走路的人,才是丑八怪,”华夕菀用手绢掩着嘴角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道:“很多毛多的动物,都比较讨人喜欢。”   “比如说老鼠?”   华夕菀:“……”   “我以为正常人都会想到猫狗,”华夕菀用手托着下巴外头看着晏晋丘,“至少猫狗尾巴上有很多毛,老鼠尾巴上能有多少毛?”   两人的交谈渐渐偏离正题,晏晋丘见华夕菀提到猫狗,“不如让人给你寻一只温顺听话的小猫?”   “罢了,猫狗这种生物,饲养是要付出感情的,我担心自己做不到从一而终或者无法接受它们先离开,不如不养,”华夕菀直言拒绝,“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给了对方两分感情又冷漠的收回来,才是最无情的做法。”   晏晋丘听完后,看了她两眼,没有再提猫狗的事情。就在这时,一位身穿水色长裙的皇室女眷突然问道“显郡王妃可曾听过外面有关你的传言?”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了不少。    太子妃   居然有人在宫宴场合下问出这种问题,这是让显郡王妃难堪还是让促成二人婚事的皇上难堪?不管外面传言是什么样子,皇上是“不知道”的,他赐婚是以长辈的身份为无父无母的显郡王考虑,若是皇室中人都知道外面的那些传言,岂不是明着指责皇上胡乱指婚?   华夕菀抬头看向说话之人,是个皮肤白皙微胖的华服妇人,鬓边的金钗闪耀着耀眼的光芒,把这个妇人衬托得贵气逼人。   “丽瑶夫人是说外面那些传郡王爷待妾很好的那些话?”说到这里,华夕菀面带羞涩,“郡王爷待妾确实极好。”   妇人的丈夫静平伯祖父乃是一位郡王,三代下来,也不过是勉强保住了一个伯爵位,这还是因为其子颇受皇帝重用,皇帝才把他由三等伯提为一等伯,这一家子只能算得上是没落皇族,比起显郡王府的显赫,这位静平伯夫人鬓边的金钗就显得有些庸俗,就连那式样也是几年前的,若是放在一般世家,也是要把金钗融了做新花样,赏给有脸面丫鬟把玩的。   静平伯夫人没有料到华夕菀竟然应的是这个传言,她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不是这件事,可是见四周诸人脸色都有些怪异,就连与府上走得近那些人都频频向自己使眼色,她即便心里有不甘心,但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   这个世界上,哪里都不缺少无脑的人,就算皇家也一样。华夕菀见静平伯夫人偃旗息鼓,也懒得在这种场合下跟她计较,反而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般,朝看着她的众人笑了笑,便低下了头。   这一笑让不少人倒吸了一口气,一些对女色颇为看重的男人甚至想,若是华夕菀是单独对着自己这么一笑,只怕不管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愿意。   “喝杯消食茶养养胃,”晏晋丘撩起宽大的袖袍,伸手给华夕菀倒茶,也遮掩住了一大半朝这边看的视线。这番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茶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的倒在杯子里,没有一滴水溅出。   华夕菀端起茶杯,尽管茶还冒着热气,可是杯子握在手中,却渗着一股淡淡的凉意,她轻啜一口后便放下茶杯,朝殿外看去:“时辰不早了。”现在已经是她睡眠时间。   晏晋丘恍然,知道华夕菀想的是什么,便在她耳边低声道:“很快就要结束了。”   华夕菀笑了笑,不着痕迹的让自己偏了偏头,让自己的耳朵离晏晋丘的嘴唇远了些。   晏晋丘看着华夕菀耳朵上挂着的镂空嵌珠耳环,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果然不出晏晋丘所料,两柱香后,皇宫里最有身份的三人很快先后离开。既然正主都走了,他们这些陪客没坐一会儿,纷纷起身告辞。   就在华夕菀与晏晋丘即将上马车时,一个捧着檀木盒子的内侍匆匆走来跪在两人面前:“见过显郡王,显郡王妃,奴婢乃太子宫近侍杨能,太子妃对您一见如故,所以特命奴给显郡王妃您带来一件小玩意儿。”   整个宴席上,除了最开始她们之间相互见礼外,哪来的一见如故?   华夕菀看着跟前镶着珠玉的檀香木盒子,颔首笑道:“太子妃殿下实在太客气了,臣妇惶恐。”   杨能见华夕菀并没有因为太子妃另眼相待而露出特别惊喜的表情,就猜出这位显郡王妃就算不是极聪明的女人,也算得上稳重。他把盒子交到华夕菀贴身婢女白夏手上,躬身行一礼:“太子妃吩咐奴办事前就已经说了,千金难得一知己,能与郡王妃您一见如故便是最大的幸事,这些小玩意儿不过是送与人把玩的死物,不值得一提。”   既然对方打定主意要把东西送过来,华夕菀也不坚持,与这个叫杨能的内侍客气几句后,才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马车离开宫门口,华夕菀看也不看檀木盒子里的东西,语带厌恶道:“回去就把东西给我锁起来,别在我跟前提起。”虽然杨能一句一个太子妃,但是她可以肯定送东西的人不是太子妃,而是另有其人。   当着晏晋丘的面给她送东西,这是瞧不起晏晋丘还是在恶心她?   华夕菀扶着手腕上的玉镯,让自己的心气儿顺了一点,低声恨恨道:“狗东西。”   晏晋丘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轻笑道:“可不就是个狗东西。”还是个断子绝孙的狗东西。   他掀起窗帘子朝外看了看,马车已经进入喧闹的京城主道,街旁熙熙攘攘的人群,给人一种天下繁荣的景象。   “外面好看吗?”   晏晋丘回头,就见华夕菀懒洋洋的靠着软垫,虽然问着外面,但是脸上没有半点好奇之意。   “喜怒哀乐,人生百态全都在,”晏晋丘放下帘子,突然开口道,“夕菀有没有想过认认真真看清这些人的思想?”   华夕菀仰躺在靠垫上,对于晏晋丘这个问题有些不以为然:“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晋丘对这首诗怎么看?”   晏晋丘眼神微变,随即笑着道:“夕菀这话是何意?”   华夕菀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懒洋洋道:“就是诗中的意思,我不过是这众多人中的一个,连自己都看不清,又何曾去想过看别人?”   “夕菀倒是简单直白,”晏晋丘盯着她的双眼,“那么夕菀有没有想过,站在最高处看风景格外不同?”   “是不同,山高风大嘛,”华夕菀打了一个哈欠,半眯着眼道,“如果你下次去观景的时候,给我准备好厚实的衣服,不让我冷着,不让我饿着,我陪你去看看也无妨。”   晏晋丘神情复杂的看着已经闭眼养神的华夕菀,半晌后笑了笑:“你是我这辈子最亲近的女人,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受苦受累??”   华夕菀眼皮子动了动,但是却没有睁开。   马车继续前行,摇摇晃晃中,华夕菀渐渐睡了过去。   太子宫内,太子有些不耐的看着给自己把脉的老御医:“每日请脉用药,孤看也没有什么用处。”   御医闻言后退两步跪在地上:“太子殿下,您肝弱脾虚,实在不宜饮酒,今日……”   “行了,孤自己的身体如何,孤心里清楚,”太子站起身,面色阴沉的看着跪在地上有些颤颤巍巍的老御医,“你不必多言,退下吧。”   老御医欲再劝,抬头见太子面色难看,便又忍了下来,太子如今正身强力壮的年龄,对某方面要求却是比较高,可若为子嗣计,就应该修身养性,少饮酒,忌过量的房事。可是太子刚愎自用,他又有何等本事劝服这样一个人?   出了内室,老御医就见太子妃带着几个宫侍朝这边走来,礼还未行完,便被太子妃身边的近侍扶住了。   “何御医不必如此多礼,太子的身子如何了?”相较于太子的无礼,太子妃显得平易近人又温和,“可有好转?”   何御医闻言道:“回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现在不过二十余虽,乃是时光正好,若能少酒养性,于子嗣上更为有利。”   太子妃听完这些话,笑着让人把何御医送出去,却在心底叹了口气,太子已是如此,她这个太子妃因为太子好几次无视她的行为下,早就在太子宫其他女人面前失去了威严,又如何能劝服太子改变态度?    无奇不有   启隆帝万寿过后,京中很快就有关于华夕菀的传言流出。   据说显郡王妃未出阁前从不出门见外客,真的是因为身体不好,而不是别的原因。实际上这位显郡王妃长得倾国倾城,出现在圣上万寿礼上时,甚至让不少人看傻了眼。   这些经过贵族口中传出的流言一出,便有不少人表示自己早就觉得显郡王妃不可能是无盐女,不然义安候府为什么不急着掩饰?   有亲戚在义安候府当差的人顿时扬眉吐气,以往他们说华府小姐相貌姣好,偏偏没有人相信,反而说他们是在拍侯府马屁。现在贵人们说显郡王妃是大美人,以往那些传谣言的人顿时消失不见,一夜间便冒出不少“早就知道”的人。   曾经打算向义安候府提亲,但又碍于外面留言犹豫的世家们早就后悔了,华家数代列侯,华夕菀的两个兄长又都是争气的,若是修到这么一门亲家,那是再好不过。结果他们生生浪费这个好机会,让显郡王得了这个大便宜。   到了这个时候,说酸话的有,羡慕嫉妒的有,甚至还有人在卢氏娘家两个嫂子面前挑拨离间的,话里话外暗指卢氏不把两个嫂子当自己人,又说两个嫂子竟然舍得这样的侄女嫁到皇家云云。   卢家人虽个性耿直,但不代表他们没脑子。若是卢氏一族人没脑子,当年祖上又怎么能调兵遣将,跟着元帝打天下?擅长兵法者,自然有聪明的脑袋与长远的眼光,又岂能因为这么点挑拨的手段就与自家亲戚产生嫌隙?   卢家两位女眷也是开朗护短的性子,听到别人明里暗里挑拨是非后,直接沉脸表示他们卢家的侄女嫁给显郡王乃是天作之合。   关于别的什么都不提,只是渐渐与这些人家减少了来往。   显郡王府。   华夕菀看完卢氏给她写的信函,把信叠起让白夏收起来。她走到窗户边,看着窗外有些耀阳的太阳,皱眉道:“这天是越来越热了。”   紫衫正在金兽炉中点熏蚊虫的香球,听到后便道:“郡王妃若是觉得热,就让红缨姐姐给你做果肉碎冰来,她做这个最是拿手。”   华夕菀柔若无骨的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觉得坐着的姿势仍旧不舒服,干脆趴在了软榻上,脸贴在冰凉的锦缎上,总算让她觉得舒服了些:“倒也好。”   红缨闻言便停下手里的事,笑着朝华夕菀福了福身,就准备带人去冰窖里去冰。   “多做几碗,等会你们也尝尝,”华夕菀又懒懒补充了一句,然后接过白夏递过来的软枕放在自己身下,左手托着下巴侧躺着,右手食指轻点着腿不紧不慢道:“绿珠,我陪嫁带过来的那些铺子账册,你清算出来了吗?”   “都已经核算过,这一个月盈利不少。”绿珠从木箱中翻出几沓账册,见华夕菀并没有去看账册的心思,便把大致情况向华夕菀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这些铺子都是临街旺铺,盈利多倒也正常,”华夕菀随手翻了下首饰铺账册,“这些老手艺人还是要好好养着。你们记得告诉下面的管事,凡是在我铺子里做工超过十五年至半百之年,没有犯错并做事认真者,每月除工钱外可以多领半吊钱。届时若是不愿意再做工,准备归家休养,每季也可以到铺子里领半吊钱当生活补贴。但若是有谁把铺子内部的事情讲给外人听,到时候可别嫌东家做事不留情。”   当下的人因为医疗条件的限制,人均寿命并不高,能活到五十岁的人,已经算得上是身强体壮,长寿之相,华夕菀不怕自己许出的这个大胆诺言。   绿珠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明白郡王妃这是要留住有用的手艺人,便道:“奴婢会让管事做好这件事的。”这事看起来简单,不过操作的过程中极容易让人钻空子,好在有郡王妃的身份在,一些章程也要实施,那些工人也会相信铺子里做下的承诺。   毕竟有几个员工在半百之年后,能凭着在老东家做工的情分,每季白领半吊钱?   把账册扔到一边,华夕菀继续趴回软榻上:“我睡会儿,等下再叫我。”   白夏见状,便坐在软榻的脚墩上拿着团扇轻轻摇着。绿珠与紫衫收好手边的东西,轻手轻脚的退出内室,并且让在外室伺候的尔等丫鬟们放轻脚步后,才出了卧室。   “经过郡王妃的管理,铺子里这两个月收益好了很多,”跟了华夕菀好些年,绿珠至今都觉得自己还摸不清郡王妃的脾性。明明是很聪慧的人,偏偏时时都是一副懒散的模样。明明是侯府嫡女出身,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偏偏在看过账册后就能发现管事从中牟利,在财物上,颇为精通。   想到此处,她又想起郡王妃说起女人万万不能没有银钱在手时懒散却又清明的神态,“若是郡王妃这些年愿意去参加那些诗社、贵女马球社,京中第一贵女的名头……”   察觉到自己话说得太过,绿珠忙闭上嘴,见走廊上没有人路过,才松下一口气。   见她这个样子,紫衫笑斥道:“叫你胡说,郡王妃是有主意的人,我们只管好好照着郡王妃吩咐做事便是,你又何必说那些没用的东西。”   “你说的对,是我想得太多了,”绿珠朝紫衫一个福身,谢过她提醒之意,她看了眼雕梁画栋的院子,淡笑:“一时忘形,竟忘记这是哪了。”   紫衫站着任由她给自己行了这个礼后,才回了半个礼道:“幸而你清楚,不然就算我提醒你,也是没用的。”郡王妃的为人虽然懒散,性子也好,但是一旦发起怒来,便是谁也拦不住,谁求情也没用。   晏晋丘进正院时,见华夕菀睡得正香,屋内只余一个打扇的白夏,其他伺候的丫鬟都在外面,抬起的步子轻轻放下,连带着身后跟着的两个太监也留在了外间。   白夏见他进来,起身无声朝他福了福身。   晏晋丘点了点头,脱下身上软绸外袍,从她手里拿过团扇,坐在榻沿给华夕菀摇着扇子,压低声音道:“最近天开始热起来,所以你们伺候的时候一定要细心。”   “请郡王爷放心,奴婢们一定尽心伺候,”白夏朝软榻方向望了两眼,确定他们的交谈不会影响华夕菀休息,才放心的继续开口,“郡王妃苦夏,屋子里时时放着冰对身子又不好,所以郡王妃未出阁前喜欢待在阴凉通风处。   ”   晏晋丘看着华夕菀那双纤细的手臂,笑了笑,这么苗条的人居然也苦夏。   白夏看了两人一眼,无声的退了出去,见红缨端着冰碗进来,便伸手拦住她,把人带出了屋子。   “郡王妃休息了,”白夏笑指着她手里的冰碗,“这个好东西,咱们姐妹几个自己分了吧。”   红缨莫名的看了白夏一眼,白夏姐好像心情不错?她疑惑的回头看了眼卧室,连白夏都从内室出来了,难道是郡王爷回来了?想到这,她把冰碗塞到白夏手里,“白夏姐姐辛苦了,这碗好东西就由你来尝。”   “噗嗤,”白夏端着冰碗轻笑一声,正欲开口说话,抬头却见木通匆匆朝这边走来,见她们两人守在门口,也猜到郡王妃正在休息,当下又是着急,又担心打扰到郡王爷与郡王妃休息,只好不停的在白夏与红缨两人面前打转。   “木总管,您这是做什么呢?”红缨笑眯眯的看着木通这幅模样,“可是有什么要事?”   木通看着眼前两位郡王妃重用的丫鬟,叹口气道:“两位姑娘,刚才下人来报,临平郡主现在已经进京,二位若是有空,可否替我通传一声。”   “木公公客气了,您稍等。”红缨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临平郡主不就是郡王爷的嫡亲姐姐吗?她正准备转身进屋通报,回头就看到郡王爷面无表情的走了回来。   “慌里慌张像什么样子?”听到木通提到自己的胞姐,晏晋丘面上没有半分喜色,淡淡道,“郡王妃正在内屋休息,莫吵醒了她。”   木通闻言,面上焦急的神情顿时消失不见,跪倒在晏晋丘面前,“小的失了分寸,请郡王爷责罚。”   “起来回话,”晏晋丘眉头微皱道,“临平郡主这几年一直在江城,怎么突然回京了?”   “小的听闻乃是皇上密诏郡马进京入职,所以郡主才跟着郡马一起回了京,”木通站起身,躬身道,“小的听到消息时,郡主与郡马已经进京了。”   晏晋丘面无表情的听木通说完,微微垂下眼眸:“既然如此,便随她去。”   白夏与红缨早便低头退到角落里,听到这段谈话,两人心里有奇怪,两个月前郡王爷与郡王妃成婚,临平郡主没有赶回来。这个时候无声无息来了京城,竟也不告诉郡王府一声,这对同胞姐弟之间,感情似乎并没有那么亲密。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把心里的想法按了下来,只当自己是个不会停不会想的透明人。   皇家连亲生父子之间都有相残的,更别提姐弟。   天下虽大,但也只有皇家才是无奇不有。    说与做   “临平郡主?”华夕菀把玩着一盒成色上好的珍珠,听完红缨的话,慢悠悠的把手里的珍珠扔进盒子里,“她不是在四年前就嫁到江城去了?”听闻这位郡主嫁的这位不是什么世家,只是个家产颇丰进京赶考的学子。殿试过后,这个学子拿了个二甲第第十名,在普通人眼里已经算是光宗耀祖,可是在世家众多的京城,这样的人每三年都有,实在没什么特别的,能让他们多看两眼的也就一甲前几名。   不过尽管这位江城出生的学子成绩不算特别显眼,但是人家凭着一副好皮囊和几首好诗,被显王府的临平郡主看上,死活要嫁给他,这是其他人都比不上的好运气。   个中曲折局外人不清楚,但是华夕菀记得很清楚,当年这事在京城里也热闹过一段时间,直到临平郡主嫁到江城几个月后才渐渐没有人再提起来。不过现在临平郡主带着郡马孩子回京,只怕当年的事情又要被好事者重提。华夕菀低下头,看着满盒漂亮的珍珠,漫不经心道,“既然郡王爷说过不必管这事,你们也不用多打听。”   四年前老显王尚在病中,临平郡主都能坚持嫁到离京城不算近的江城,可见有多看重那位郡马,只怕显郡王这个弟弟份量比不上她的丈夫。   “奴婢省的,”红缨收起珍珠盒子,把热茶端到华夕菀面前,“奴婢就是担心临平郡主此次回京,会刁难您。”出嫁的女人,最怕遇到刁钻的婆婆,难缠的姑子,这若是遇上其中一样,就是糟心事。   “她拿什么刁难我?”华夕菀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水面的热气,慢慢喝一口后才道,“比娘家,我的家人和我感情深厚,会疼爱我,护着我;比出嫁的门第,显郡王府比江城何家显耀得多,你们说,我怕她做什么?”   别说晏晋丘与临平郡主感情不好,就算他们姐弟感情深厚,如果对方刻意刁难她,她也不会委曲求全。她的父母亲养她十几年,不是为了让她到显郡王府过窝囊日子的,就算她受得了这个窝囊气,她也不能受,若是让其他人觉得华家女儿都是这个窝囊性子软弱好欺,就是她的罪过了。   红缨见自家主人胸有成竹,心中的担忧放下来了,当下又觉得自己不够冷静,连这一层都没有想到。   “知道你们几个人担心我,”华夕菀放下茶杯,对红缨白夏几人笑了笑,“身边有你们在,我就安心多了。”   红缨白夏几人连称不敢,但是却放心了,至少郡王妃不会觉得他们多事,反而记下了她们这份忠心。   “郡王妃,郡王爷回府了,正往正院这边过来,”紫衫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白夏与红缨神情有些不对,垂下眼眸福了福身,“郡王妃,奴婢听说郡王爷回府时脸色不太好。”   听到这话,华夕菀眉梢微挑,“他脸色不好又不会拿我们出气,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该怎么伺候就伺候吧。”   紫衫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明明郡王妃的话很正确,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晏晋丘刚进正院大门,就见院子里围了不少的丫头,他家郡王妃穿着一身宽松的袍子,头发也只用一支碧玉钗固定住,神情严肃的站在院子中间,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气息。   正这么想着,他就见华夕菀双手缓缓上台,右脚也慢慢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朝外迈,动作虽然做得很慢,但是莫名给人一种行云流水之感。   晏晋丘站在原地看着华夕菀把一套慢吞吞却很好看的拳法打完后,才上前道:“夕菀打得这是什么拳法?”   华夕菀正在毛巾擦额头的细汗,见晏晋丘走了过来,撩开鬓边散落的碎发:“用来强身健体的拳法,今日怎么如此早就回来了?”虽然晏晋丘一副对政事不感兴趣的样子,但好歹也在朝中挂了一个职位,大小朝会还是会去的。   “朝中没什么大事,”晏晋丘见一缕发丝在华夕菀脸颊旁,伸手把那缕头发夹到她的耳后,“你这些年身体不好,不曾出门,不如近几日我们找个好天气出门游玩一番?”   华夕菀想想近来越来越热的天气,心里刚浮起的游玩兴致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下便道:“近来天气越来越热,这两天出门好像不太合适?”   “既然如此,久等夏季过后再带你出去好好玩玩,”晏晋丘见华夕菀没有进屋的打算,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就是担心你一个人待在王府会闷。”   “王府里挺好,不会。”华夕菀笑了笑,像她这样的懒人巴不得过这种无聊的日子,睡觉睡到自然醒,想吃什么只想穿什么只需要动动嘴,无聊了还有一堆各种话本看,这种悠闲日子简直好极了。   见华夕菀又开始练拳脚,晏晋丘便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欣赏她的飒爽英姿,即使是有些凶狠的动作,华夕菀做起来,那也带着另类的美感。   看到华夕菀踢飞专门用来练武的沙包后,晏晋丘的坐姿突然变得更加挺拔。   “晋丘,我们进屋去吧,”华夕菀接过白夏递过来的帕子,边擦着手边走到晏晋丘面前,气都不带喘的,“对了,我听说临平郡主昨日回京,要不请他们一家回府住几日?”   木通以及其他几个在郡王府伺候的老人脚底心冒出一丝凉气,郡王妃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晏晋丘视线在华夕菀白皙的脖颈处转了一圈,略带笑意道:“不必,她嫁出去这么多年,自己有了一家人,想必没空到我们郡王府里来,以后你也不必为她太过费心,别累着自己。”   在场众人顿时心头敞亮起来,郡王妃方才说的是“回府”,而郡王爷却说“来我们郡王府”,看来临平郡主在郡王爷心中,已是外人无疑。   对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华夕菀也懒得假模假样的说那些场面话,颔首道,“原来如此,”说完,话头一转,“今天我让膳房的人煲了两道养身去热汤,你等会也喝一碗,夏天快到了,内热不去对身体不好。”   大概没有想到华夕菀竟然这么直接的应了下来,连劝慰或者调和的话都没有说,所以晏晋丘愣了一下才点头,“好,中午我一定喝。”   木通抬头瞧见了郡王爷脸上的笑容,顿时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两人并肩进了屋,华夕菀进屋换了套衣服,又绾好发,摇着团扇在软榻上坐下,见晏晋丘坐在桌子旁,便道:“这里通风,比桌子边凉快。”   晏晋丘闻言,顿时起身凑到她身边坐下,“确实凉快不少,难怪你平时喜欢在这里看书。”   华夕菀笑眯眯的摇着扇子道:“最主要还是因为这个软榻我很喜欢。”   伺候的下人们见状,奉好茶点后,就全部退了出去,走在后面的白夏与紫衫还细心的掩好了门。   等下人们都退出去后,华夕菀才道:“今日一早端和公主便让人给我们府上送了请柬,说是在京郊买了个山庄,邀请我们三日后一起去游玩。   晏晋丘闻言眼神微变,“既然是皇姐邀请,就去看看,”他神色淡淡道,“三日后我陪你一道去。”   华夕菀停下摇扇子的动作,看着扇面上画着的仕女骑马图,当下微微一笑。   聪明的女人,从来不需要做太多。   而聪明的男人,也不需要让自己的女人说太多。    命案   夜半时分,华夕菀突然从梦中惊醒,坐在床头看着窗户上的树影,呆愣片刻后侧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人,摸着额际的细汗,长长呼出一口气。   温热的手掌摸向她的额际,发现上面汗,便用中衣袖子替她擦去汗渍,揽住她的腰,“做噩梦了?”   “没事,”华夕菀看了眼已经坐起身的晏晋丘,面上露出笑意,“就是梦到我突然从悬崖上掉下来,吓了一跳。”   “呵,”晏晋丘低笑着伸手摸了摸她柔顺的发丝,拉着她躺下,替她掩好被角道:“听老人说,这是在抽身高呢。”   华夕菀觉得有些热,便把手臂从被子里抽了出来,“你见谁家虚岁十七的姑娘还长身高的?”   “别人家的不长,不代表我们家的人不长,”晏晋丘摸了摸她手臂,察觉手臂有些热,便没有把她手臂塞回被子中,“睡吧,我在呢。”   昏暗中华夕菀看不清晏晋丘的表情,但是她可以肯定,晏晋丘的眼神一定没有他说的话那么深情。闭上眼睛,听着窗外夜风吹动树梢的声音,她翘起唇角,不过真情假意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让她舒舒服服过日子就行。   在外间守夜的绿珠听到屋内有动静,本来打算进屋掌灯,但是在听到细细的谈话声后,又歇了进去的心思。在内室又变得安静下来后,她才侧身躺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窗外闪过一道强光,随即一阵惊雷响起,她吓得连忙起身穿好鞋子,走到内室门口听到里面有声响传出才道:“郡王爷,郡王妃,需要掌灯吗?”   “不用了,没事,退下吧。”   听到郡王爷的话,绿珠略犹豫了一下,确定郡王妃没有意见后,才退回外面的榻上。这个时候,外面已经狂风大作,门窗被吹得咯咯作响,她抬头看了看屋顶,似乎听到了雨滴打在瓦片上的声音。   果然没一会,雨便噼里啪啦的下起来,雨声打得像是要把屋顶冲开似的,借着闪电的光,她看了眼内室方向,拉紧了身上的被子。   明日就要去端和公主的庄子上玩耍,也不知道到了明天雨会不会停。   雨下到四更天才停,华夕菀起床时,院子里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暴雨冲刷过的痕迹都没有。她看了看天际已经开始发红的太阳,揉了揉额际,回头对身后的白夏道,“昨晚雷声不停,吵得我觉都没睡不好。”   立在窗边的晏晋丘闻言道:“等下在马车上再睡一会儿。”   华夕菀掩着嘴角打了一个哈欠,没有拒绝晏晋丘这个美好建议。   因为昨夜的大雨,整条街道在阳光下弥漫着一股清新的雨气,华夕菀掀起帘子看了眼外面干干净净的街道以及来往的行人,拍了拍腰下垫着的软枕,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补眠起来。   晏晋丘见她真的靠着软枕睡着,干脆把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让她睡得更舒服一点。做完这些后,他朝马车外看了一眼,马车已经快要靠近城门。   守门的卫军在马车靠近时,便认出了马车上显郡王府的图标,客气的例行检查后,就放了行。   马车出了城,便顺着大路朝前走,谁知前行一段距离后,突然就停了下来。   见靠着软枕睡觉的华夕菀有转醒的迹象,晏晋丘眉头微皱,掀起马车窗帘道:“怎么回事?”   “郡王爷,前面的路被拦住了,盛郡王府还有宁王府的马车都停在前面,”木通在马车外回道,“听卫兵说,前面发生了命案,似乎是张家公子。”   正在迷迷糊糊间听到张家公子四个字,华夕菀想起回门时,二婶提起的事情,顿时清醒过来,揉着额际皱眉道:“是哪位张公子?”   晏晋丘看着她不说话,马车外的木通也犹豫了一下后才开口道:“听说是京中名家张氏一族长房公子。”   华夕菀闻言沉默下来,名家张氏一族长房女儿有几个,儿子却只有一个,也就是二婶的那位幼弟……“你别担心,我让木通去打听打听。”   “不必了,”华夕菀放下捏着眉间的手,“这种事自然有大理寺,我们若是问得太多,只怕会徒惹麻烦。”一般在犯罪现场过于关心案件过程的,往往是办案人怀疑对象,这种麻烦还是不沾为好。   “没事,张家与华家好歹是姻亲,我们显郡王府去问两句也是人之常情,”晏晋丘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劝慰两句后,就让木通去打听消息了。   宁王世子妃曾氏有些烦闷的拽着手绢道:“真是晦气,大上午的竟遇到这种事。”转头见自己丈夫正在把玩刚从外面淘换回来的新玩意儿,顿时心头的火气更大,只好强忍着气把头扭到一边。   “有什么急的,反正到那庄子上也只是坐着发呆,坐在自个儿马车中,好歹自在些,”晏骞荀有些宝贝的把手里的玩意儿放进盒子里,然后把盒子又放进马车的一个抽屉中,“再说了,发生这种事情是触端和公主的眉头,与你有什么关系?”   “世子这话怎么说的?”曾氏终于是忍不住了,只是担心说的内容被马车外的人听到,才勉强压下音量道,“你平日常与太子在一块儿,端和公主是太子殿下嫡亲姐姐,她若是不好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话是这么说,可这位做的事也不太像了,”晏骞荀撇着嘴道,“前两月为了买这个庄子,还打死了一个人。要我说,这种事一般纨绔子弟都做不出来,这位的心忒毒。”   “你快少说两句,”曾氏吓得忙去捂晏骞荀的嘴,“若是让别人听见,就麻烦了。”   “嗤,”晏骞荀嗤笑出声,不过因为忌惮端和公主的身份,终于没有再开口。   曾氏见状松了口气,但是心里多少也有点疙瘩,前两月端和公主为了买庄子让下人打死人的事情,几乎是世家都知道的秘密,只是因为皇上宠爱她,别的人不好多说而已。   好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把人打死,便是他们自己府上不懂规矩的下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打死算数的。   心头发闷的她抬起帘子一看,就看到一个蓝衣太监正与卫军首领说着什么,她挑了挑眉:“那个不是显郡王跟前得用的太监吗?”   晏骞荀把脑袋凑过去看了眼,点头道:“看样子显郡王一家子也被堵在后面了,听说这次出事的人是显郡王妃娘家二婶的嫡亲弟弟?”   曾氏点了点头,随即叹口气道:“上个月就开始在京城里找人,没有想到……”   两人都沉默下来,毕竟这事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大概等了一柱香的时间,木通才打听消息回来,语气磕磕巴巴道:“郡王爷,郡王妃,小的打听到一些消息,只是听着骇人了些,小的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有什么不该说的, ”华夕菀比晏晋丘更快的开口,“说说是怎么回事。”   听完木通的话,华夕菀心里觉得很奇怪,昨夜那么大的风雨,究竟是谁会那个时候扔一具尸体。   死者全身伤痕,舌头已经没了,就连眼睛都少了一只,身上皮肉溃烂严重,偏偏身上骨头却几乎没有受伤,甚至连身上都穿着一个月前莫名失踪时的衣服,衣服很干净,也没用破损的地,这说明死者被抓住的时候没有激烈反抗,或者说对方实力实在太过高强,他根本就没有反击的余地,就被人抓走住了。   现在对方突然把人的尸体扔了出来,而且还是在进京城大门的主干道上,这行为实在有些可疑。   更何况要把一具尸体从城门运过来,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同时还要避开夜里宵禁时间以及看守城门的卫兵。能做到这些,除非张家公子从一开始就被关在郊外受人折磨,或者是有人在昨天白日里出了城,并且还顺利的把尸体运送出城门。   要不声不响的做到这些,若是没有帮忙,只怕没有那么容易。最重要的是何必这么大摇大摆的把尸体扔到这种经常有行人路过的地方,这岂不是等着别人来发现尸体?   “卫兵通知张家人了吗?”华夕菀刚说完这句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女人的嚎啕大哭声。她顿时一惊,掀开帘子朝外看去,就看到几个神色匆匆的仆人扶着一男一女两位长者踉跄着朝这边走来,被扶着的妇人几乎是被人拽住才勉强撑着身子,脸上的悲痛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听到张夫人伤心欲绝的哭声,华夕菀放下帘子,叹了口气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残忍不过。”   可怜张家俩老,这把年纪还遇到这种糟心的事情,真不知两人该如何接受这件事情。   晏晋丘淡淡道:“京城这个地方,缺的从来就不是人命。”   华夕菀听到这话,沉默下来。    襄王有妻   尽管离被大理寺人围着的地方有些距离,华夕菀仍旧能听到风声里张夫人的哭声。也许是对方的哭声太过凄厉,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低声道:“木通,你代表我们郡王府去劝劝张夫人,别让她伤着身子。”   “是,”木通心里清楚这会儿就算去劝,在丧子之痛面前,也没什么用。郡王妃是聪明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可是既然郡王妃叫他这么做,那么自然有她的用意。   “显郡王妃倒是仁厚,”盛郡王妃侯氏放下帘子,不咸不淡道,“竟是让下人又是端茶又是奉药的。”   “嗯,”晏伯益翻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应声道:“华氏二房夫人出自名家张氏。”   “原来如此,”侯氏笑了笑,见晏伯益精力都放在书上,便不再开口,只是掀起帘子又朝外看了一眼,只看到显郡王府几个下人围着张夫人劝慰着,各个脸上都挂着担忧与难过的情绪,仿佛张家公子是他们自个儿家人般。   看到这,侯氏微微垂下眼睑,眼底的笑意也淡了几分,显郡王府里的人,没几个简单的。   又过了好半晌,被堵着的前路才放行,盛郡王府与显郡王府的马车互相谦让好半晌后,才让盛郡王府走在了前头,跟在后面的宁王世子与世子妃,还有后面跟上来的敏惠郡主。   敏惠郡主向来以端和公主马首是瞻,这种时候她来捧场实在太正常不过。   倒是华夕菀知道敏惠郡主的车架在后面时,想起新婚夜时端和公主说的那些话,便道:“敏惠郡主乃是顺仪公主之女,怎么得了郡主的封号?”按理说,敏惠郡主身为公主之女,品爵应该是翁主才对。   “皇后格外喜欢敏惠郡主,去年便破格封她为郡主,并赐了敏惠二字为号,说是充作自己女儿养,”晏晋丘面上露出复杂的笑意,“这种荣宠,可不是别的公主家女儿能有的。”   翁主与郡主品级相同,荣宠与否也要看家里人是否有实权,不然独留一个空名头又有什么用?皇后若真是想把人家当女儿养,就该给一个公主的封号,何必弄个不尴不尬的郡主,倒像是防着什么似的。   她看了眼面上似笑非笑的晏晋丘,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车厢安静一会儿后,晏晋丘突然开口问道:“你不关心杨氏这桩命案?”   “这些事有大理寺来查,我管这些做什么?”华夕菀眼神灼灼的看向晏晋丘,勾着嘴角淡笑道,“早晚都会有个结果的,你说对不对?”   “这是自然,大理寺办案,向来是严谨认真的,”晏晋丘笑了笑,掀起帘子看了眼外面,“快到了。”   华夕菀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   端和公主庄子刚弄好,尚是第一次邀人玩耍,晏晋丘就这么熟悉地方,恐怕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提前赶到庄子里的端和公主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宾客在来路上遇到命案发生后,当下便有些不高兴,毕竟新庄子宴请宾客时遇到这种事,实在是太晦气了些。   “是不是那个五状元四榜眼七探花的张家?”端和公主虽然心里不悦,面上却没有显出来,她看了眼旁边陪坐的几位夫人,露出几分惋惜之色,“听闻这位张公子文采斐然,没想到竟遇到这等恶意,歹徒可抓住了,此等狂徒,实在太过大胆了!”   这位张公子失踪了一个多月,张家为了找他,也算是费了不少力,旁人早就觉得这位凶多吉少,如今消息传来,大多人也不过是叹一声果然如此罢了。   京中世家众多,虽是繁华之地,但同时也是勾心斗角不断,这位张家公子虽是少年成名,但是恃才傲物,又仗着张家出身,对寒门学子十分看不上眼,近两年与太子越走越近后,那脾性就越加狂傲,现在被人割舌挖眼,不定是被谁记恨上了,才落得如此下场。   古来恃才傲物者,大多没有好下场,倒是德才兼备为国尽忠之人,在历史上留下了一笔。   在场的几人见公主这么说话,都纷纷跟着叹息一番,仿佛都见过张家公子有多优秀似得。   一番叹息过后,端和公主又问:“哪几家被堵在路上了?”   “回殿下,小的听闻盛郡王、显郡王、宁王世子还有敏慧郡主的车架都被拦了下来,听闻此事大理寺卿亲自来查,想来……皇上十分震怒,”回话的太监是端和公主跟前的人,回起话来比别人要多几分大胆。   “几位女眷可有受惊?”端和公主担忧道,“几位女眷可都还是如花的年龄,如何受得这般惊吓?”   “请公主放心,大理寺的人把马车拦下时,离案发之地尚有一段距离,几位贵人并未见到什么,情绪都算稳定。只是显郡王妃与杨家有亲,所以便差人多问了几句。”回话太监犹豫了一下,然后道,“并且留下几个人去劝慰张夫人与张大人。”   端和公主闻言点了点头,示意太监退下后,对在座众位夫人道:“显郡王妃是个贴心人,相貌好,出身好,又会体贴人,有她在堂弟身边,本宫也放心了。”说完,叹了一口气,“这府上还是要有个女人管着家才行。”   诸位夫人自然是又跟着附和一番,他们虽然都是皇族人,但是比之这几位,实在是不值一提,自然是要捧着端和公主。至于端和公主话里表面在夸显郡王妃,实则暗示显郡王妃相貌太过,他们就当自己没有听出来。   “别庄到了?”敏惠郡主扶着贴身丫鬟的手走下马车,抬头就看到停在前面显郡王府的马车,在她愣神间,晏晋丘踩着脚凳出了马车。   敏惠郡主脚下一顿,正想加快脚步上前时,就见马车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而在她眼中没有谁能配得上的显郡王笑着把这只手握在了掌中。   她脚步慢了下来,恍恍惚惚间,脸上已经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上前对着这位显郡王妃微微一福:“表嫂万福。”   “敏惠郡主万福,”华夕菀把手从晏晋丘掌中抽出,微笑着回了一个万福礼,然后与她并肩走在了一块,“早听闻敏惠郡主德貌双全,今日得见方才传言不及其一。”   “表嫂谬赞了,不过大家抬举我而已,”敏惠郡主趁着这个机会,细细打量了华夕菀好几眼,“在你的面前,世间有几个女儿还好意思称一个美字?”   华夕菀听到这话,笑着摇了摇头,半是真心半是客套道:“再漂亮的皮囊也有老去的一天,红颜枯骨不外如是。”   敏惠虽然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笑着应承了几句,回头见晏晋丘静静的跟在她们身后,端得是如玉公子,风度翩翩。   “敏惠郡主,”华夕菀突然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笑吟吟道,“听闻郡主擅诗词,不知我合适有幸能拜读郡主你的诗作。”   “不过是瞎写而已,哪能称得上诗作。”敏惠郡主被惊的收回视线,或许是因为自己心虚,她竟觉得那只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烫得她心里闷得慌。   “真是难得,今日竟能得见两个美人。”盛郡王妃的到来让敏惠郡主心里的烦闷没有减多少,她笑着朝对方福了福身,心头发苦。虽说她们几人品级看似没有什么差别,可是她自己心里清楚,实际上自己是没法与这两人相比的。她的母亲虽贵为公主,但因为母亲出身低微,他们袁家又只是一个没落公爷府,她这个郡主若不是因为皇后看重,只怕在她们面前更提不起底气来。   “堂嫂这般姿色,竟然还好意思取笑我们,”华夕菀与盛郡王妃侯氏齐齐朝对方行了一个万福礼,也不知是谁先握住对方的手,不过眨眼间,两人已经俨然一副好姐妹的模样,“我看你是故意说这么一句,等着我们来夸奖你才是。”   “竟是被你看穿了,这可怎么好?”侯氏掩着嘴角轻笑出声。   华夕菀眨了眨眼:“堂嫂若是给我黄金千两,白银万两,我可以考虑封口。”   “我可没那么多钱,不如把自个儿赔给你,给你当斟茶倒水的随侍罢了,”侯氏摇头叹息道,“只盼到时候你多怜惜我一些。”   “这般美人,我又如何不怜惜,”华夕菀笑着道,“只怕到时候堂伯舍不得,我倒成罪人了。”   侯氏听到这话,面上微红,笑得倒是真心了几分。   敏惠郡主站在旁边看着这两个以前不怎么交谈的人收放自如的开着玩笑,仿佛是来往多年的好姐妹,心里冷笑一声,摆出这幅模样给谁看,若是没有太子殿下,只怕这两家早就斗得你死我活,鸡犬不宁。   她抬头不着痕迹的看向显郡王与盛郡王两人,显郡王微笑不言,盛郡王面色淡然沉默,两人虽然并排走着,中间缺隔了一步远的距离。   敏惠郡主收回视线,扯着嘴角想笑,到了最会也没有笑出来。   若是她能嫁给显郡王,别说为他管家育儿,就算是勾心斗角也是愿意的。   只可惜襄王有妻,她也不过是妄想而已。    代饮   几位主要客人一到,端和公主便亲自带领宾客观赏别庄景致,不过在华夕菀看来,修建得花团锦簇的别庄并没有其他夫人口中那般瑰丽,但面上还是配合着做出惊叹之意而已。   赏完别庄的精致,便开始了男女皆宜的投壶游戏。华夕菀看着那细颈长壶,再看看那些摩拳擦掌的男客女眷,努力让自己脸上的表情表现得兴奋一些。   “我们年纪大了,看着你们年轻人玩玩便罢。”徐王妃等几位上了年纪的女眷纷纷表示坐在一边做裁判就足矣。其余众人也没意见,毕竟这种游戏本就是年轻人比较喜欢玩,上了年纪眼力不行,哪里还能把箭投进壶口。   端和公主虽是主人,应该让尊客先投,但是因为她是当今唯一的女儿,颇受宠爱,在场众人自然没有谁抢在她前面投箭,再三推迟一番后,端和公主扔出了第一支箭,箭在瓶口歪了一下,险险掉了进去。   “哎,好险,”端和公主拍了一下手掌,从婢女手中接过一支箭,转头在众人中扫了一眼,然后把箭递到华夕菀面前,“堂弟妹乃是新妇,这第二箭你来,不过若是投不中,便要罚酒一杯。”说到这,端和公主似笑非笑的看向站在旁边的男客,“若是等下有人舍不得,也可以三代一替你受罚。”   华夕菀接过箭,摇头笑着道:“这可不妙啦。”说完,朝前走了几步,站在投壶线上潇洒利落的往瓶口一扔。   箭砸在壶上,叮咚作响,落在了一旁。   “弟媳不如皇姐技艺,献丑了。”华夕菀叹口气,然后偏头看向晏晋丘。   “内子不擅饮酒,由我代她饮罚三杯吧,”晏晋丘上前几步,走到华夕菀身边,浅笑着朝端和公主作揖道,“还请皇姐手下留情。”   端和公主抚掌笑道:“就知道有人会心疼媳妇,来人,给显郡王斟酒。”   酒很快端了上来,女子拳头大小的三个杯子里面倒着满满的酒,晏晋丘倒也不推脱,伸手端起来仰头便饮尽一杯,用食指抚去嘴角的酒渍,他低笑道,“好酒。”说完,朝华夕菀笑了笑,又仰头喝下第二杯酒。   众位女眷见状,都取笑他心疼自家王妃,也有心生艳羡者,不过也只是心里想想,面上仍一派热闹。   敏惠郡主看着晏晋丘毫不犹豫的替华夕菀喝下三杯酒,心里忍不住升起一丝不甘于怨气。除开有些姿色外,这个女人还有什么地方配得上显郡王,明知道投壶若是不中会连累显郡王被罚酒,她还那般漫不经心,实在太过可恨。   三杯酒下肚,晏晋丘面色不改,风度翩翩的接过端和公主递给自己的箭,众目睽睽下,轻轻松松的把箭投进壶中。   “好,”端和公主笑道,“就知道这种小游戏难不住你。”   “不过是运气好而已,皇姐谬赞了。”晏晋丘接过下人端上来的茶漱口,散去口中的酒味。   华夕菀把自己的手绢递给他,他笑着接过擦干净嘴角,把手绢揣进了自己的袖兜,“下次投壶时,我教你。投不进去也没关系,我的酒量还不错。”   “千杯不倒?”华夕菀正欲开口与晏晋丘说笑,就听到下人来报,临平郡主与郡马到了。   华夕菀挑了挑眉,抬头看向面色丝毫未变的晏晋丘,勾着嘴角想,这位临平郡主果然是来了,她所料果然没错。   不到片刻,她就看到几个丫鬟簇拥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华服女子二十岁出头的模样,容貌与晏晋丘并没有多少相同之处,只算得上是清秀之姿,倒是她身边的青年唇红齿白,斯文俊雅,有着一副好皮囊。   临平郡主到来后,便向端和公主致歉,说是路上遇到一些事,所以来得晚了些。   端和公主当下便笑着把这事揭过去,然后指着华夕菀道:“你只顾着和我闲聊,且先看看这是谁?”   临平郡主随着她的手势偏头看向华夕菀,打量几眼后,不咸不淡道:“想必这位就是我的弟妹华氏了,倒是有副好相貌。”   大概是因为这话说得忒不像,在场女眷察觉到不对劲,一时间竟没有人插话,只是有几个人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华夕菀。   “姐姐、姐夫万福,”华夕菀落落大方的上前行了一个万福礼,然后笑吟吟的瞥向郡马罗仲诤,“姐夫也是好相貌。”   此言一出,便有女眷用手绢捂住嘴角,掩饰住露出的笑意,四年前临平郡主因为看中这位罗才子的相貌,才闹着嫁人,如今刚回京便对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弟妹如此不客气,也难怪人家显郡王妃不给她脸面。   “弟弟真是娶了一个好媳妇,家教礼仪更是难得一见。”临平郡主没有料到华夕菀竟如此对自己说话,面色有些难看。至于被华夕菀表面夸好看,实则暗讽靠脸吃软饭的罗仲诤,面上倒是看不出半点恼意。   “夕菀本是如此性子,就连皇祖母、皇上与皇后娘娘都要夸她一声好,担心我欺负了她,”晏晋丘不咸不淡道,“若不是夕菀难得,皇上又怎么会把她赐婚于我。”   听了这话,临平郡主面色更加难看,她身边的罗仲诤率先一步开口道:“弟弟娶得如此佳人,实在可喜可贺。”   见罗仲诤开口说了这话,临平郡主虽然面色难看,但也没有再开口,看了晏晋丘与华夕菀一眼后,便沉着脸坐在了一边。   在场诸位女眷见状,面上虽不显,心里却有些不明白,显郡王府是临平郡主的娘家,她父母已逝,只剩下一个弟弟是她助力,她何苦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堪,这不等于把弟弟与自己越拉越远吗?   不管临平郡主究竟意欲何为,但是见显郡王对显郡王妃的态度,还有显郡王妃面对临平郡主时的姿态,已经让部分女眷决定远着些临平郡主。毕竟,一个是与娘家关系疏远,夫家又不显眼的郡主,一个是娘家看重,夫家显赫的郡王妃,凡是有眼睛的就知道谁更不能得罪。   “表姐来得正好,这会儿我们正在玩投壶,你也一起来玩,”敏惠郡主见气氛有些僵,取了一支箭送到敏惠郡主面前,牵着她的手,笑着解释完游戏规则,“当年表姐玩投壶时十投九准,我至今不能忘你当初英姿。”   “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临平郡主把手从敏惠郡主手里抽了出来,走到投壶线上,一投却未中,她笑容淡淡道,“近两年不怎么玩这个,手艺生疏了。”   华夕菀听到这话,眉梢微动,世家宴请宾客,常常会玩投壶这类的雅致游戏,临平郡主嫁到江城四年,怎么连这些世家常玩的游戏都不玩了?   待酒端上来,临平郡主也不推辞,掩袖喝完整杯酒,擦着嘴角道:“这个游戏还是你们来玩吧,我这技艺是拿不出手了。”   众人见状便说笑了两句,一轮下来后,又到了华夕菀这里。虽然她投壶技术不行,但底气倒是很足。   在晏晋丘的指导下,第二支箭仍旧掉在了壶外,她一脸无可奈何道:“看来我此生无望做投壶高手啦。”   此言一出,惹得女眷们笑出声,晏晋丘也笑着摇摇头,对众人道:“我倒是离千杯不醉越来越近了。”说完,也不要人催,当下便饮了三杯酒下去。   临平郡主看着托盘中空空的三个酒杯,当下觉得自己刚才喝下的酒烧得喉咙有些难受,连舌头都跟着苦涩起来。   热闹一番后,众人到前厅用饭。酒足饭饱后,便开始赏戏听曲,刚听到一半,就有宫里的太监来传皇后口谕,召端和公主与临平郡主进宫。   既然主人要走,客人自然就没有继续留下玩耍的道理,众人纷纷坐上马车离开了公主别庄。   华夕菀坐在马车中,看着热闹的街道,不去看晏晋丘的脸色:“晋丘,长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晏晋丘把她的手握住:“不要多想。”   华夕菀回头看着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是显郡王府的女主人,别人误会不误会不重要,只要我不误会你就好,”他伸手扶了扶她鬓边的发钗,“我只相信我愿意相信的东西,别人如何与我无关。”   这话的意思是说,别人的话他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受别人的影响,并且还愿意护着她?   华夕菀仍旧只是笑,她知道晏晋丘不是表面这般简单,而晏晋丘也有意无意的让她发现这一点,晏晋丘这是希望自己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可惜她太懒,连站都不愿意站的人,怎么还会上战场呢?   马车刚到郡王府门口,华夕菀一下马车就见门口还停着华二叔家里的马车,她脚下微顿,朝身边的晏晋丘看了一眼,然后与他并肩走进了郡王府大门。    假象   果不其然,华夕菀与晏晋丘刚进府门,就有下人来报,华府二太太到府上近两个时辰了。   “我知道了,”华夕菀不等晏晋丘开口,直接道:“晋丘事忙,二婶那里我去看看。”这事只有她出面要简单许多,若是晏晋丘牵扯进去,推脱起来就不是一件容易事。   平时这个时候舍不得离开华夕菀的晏晋丘当下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就带着木通等人去了其他院子,也就等于说把事全权交给华夕菀做决定。   “我去书房,有什么事让人来通知我。”晏晋丘就差没直接说,别怕事,就算有什么事情还有他顶着。   华夕菀点头,然后让下人去告诉张氏,请她到侧殿稍等,自己去内室更衣后再去见客。   “郡王妃,二太太现在过来,会不会是为了张公子被谋杀一事?”紫衫用挑选一支蝶翅金玉钗给华夕菀固定好发髻,“二太太向来自诩书香名家,瞧不上我们家太太武将世家出身,现在又何必来求人?”   “人生在世,难免要遇到折腰的事情,所以平日不要自恃身份看低别人,老人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便是如此,”华夕菀没有责怪紫衫把话说得难听,她这位张二婶平日里的做派有确实让人不大看得上眼,只学会了读书人的清高,却没有读书人的风骨与才华,又有什么可骄傲的?   佩好耳饰,华夕菀摸了摸血玉坠,漫不经心道,“走吧。”   她这人心眼实际上并不大,这些年张氏对母亲轻慢的态度她都看在眼里,这样一个“亲戚”,她若是能以德报怨,那才是怪事。   郡王府前殿偏厅,张氏看着厅内的摆设,捧着茶杯的手有些发抖,以往清高无尘的姿态消失得无影无踪。华依柳见她这样,握住她的手道:“母亲,你先别急,堂姐很快就要过来了。”   “依柳,等下你跟郡王妃好好说,她待你们这些姑娘一向很好,你说的话她一定会多考虑的,”张氏心里清楚,自己这些年对待大嫂轻慢的行为被华夕菀看在眼里,这些年这个丫头虽然不是爱多话的性子,但是从她对自己疏淡的态度可以看出,她是把这些事情记在心里的。   华依柳心里微苦,母亲今日带她出来,大概就是想让她向堂姐求情。听着母亲的嘱咐,她却觉得有些难堪。都是华家的女儿,她因为外祖是名家张氏,求亲的人几乎踏破门槛;华夕菀这个侯府嫡女反而因为外面的传言,加之因外祖是武将世家,不受书香人家所喜,所以一直以来乏人问津,她虽觉得外面的那些谣言太过,但是内心深处却是隐隐暗喜的,不然去年百花节时,敏惠郡主向她打听谣言的真假时,她也不会故意引导敏惠郡主相信了外面那些传言。   她记得那天她回来后,心里又是后悔,又是为自己有这种想法感到难堪,直到几个月后皇上给夕菀赐婚,她才把心里的愧疚放下来,至少堂妹没有因为外面的传言而不如意,反而能嫁给很多女人都爱慕的显郡王,这是多少闺中女子求也求不来的事情。   原本她是高兴的,可是现如今看着高傲的母亲为了求夕菀办事卑躬屈膝,甚至连带着她也要平白矮一截,心中那份高兴渐渐变为五味杂陈,刺得她隐隐作痛。   就在华依柳愣神间,门外传来婢女们问安的声音,她抬头望去,只见几个美貌婢女簇拥着华夕菀走了进来,端得是花团锦簇,富贵逼人。   张氏见华夕菀进来,稍微僵硬一下后便从椅子上站起身,还未行礼便被白夏扶住了。   “二婶、堂姐,”华夕菀朝两人一笑,示意婢女们把两人扶着坐下,“今日去了端和公主别庄,不知你们到来,让你们久等了。”   “哪里,是我们唐突的不请自来,与郡王妃您又有何干,”张氏勉强笑道,“我听家母提过今天之事,让郡王妃受惊了。”   “此等罪大恶极之事,谁都不想发生,还请二婶您节哀顺变,”华夕菀叹了口气,“张大人与张夫人可还好?”   用手绢擦着微红的眼眶,张氏声音有些沙哑,但好歹没有让声音发抖:“母亲刚回府便病倒了,请太医来也只说是心病。弟弟乃是家中独子,父母向来爱之,如今遇到这种事情,二老如何能接受。今日我来,也是想请郡王妃您能替我母家在郡王爷面前多提两句,我们不求别的,只求弟弟能死得瞑目。”   “一家人何必说这种客套话,我听闻此事皇上已经下旨,由盛郡王协领大理寺查办,我们家郡王虽不监管此事,但是帮着您多问几句还是无碍的,”华夕菀眉头轻皱道,“盛郡王向来清明正直,相信他一定能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张氏知道此事皇上已经下旨交由盛郡王处理,若是显郡王太过关注并不好,可是他们张氏一族向来与皇族人不甚亲近,盛郡王又是冷心冷情的性子,他们无路可求,只好辗转求到显郡王府上。   她本想再求着华夕菀答应帮他们弄清案子流程,但是自己也明白,这事就算华夕菀答应下来,显郡王也不会去做,也不能去做,所以踌躇再三,也只是神情郑重的道了好几次谢。   “天色已经不早,二婶与堂妹留下来一道用个便饭吧,”华夕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寒舍虽没有珍稀之物,不过时令果蔬还是有些的。”   张氏内心虽然恨不得马上答应下来,但她也明白,若真是这么做了,不管显郡王会不会帮这个忙,但肯定会瞧不上她们的。   “郡王妃好意,我们并不该辞,”张氏有些苍白的脸上挂着笑意道,“只是鄙府已经备好我们饭菜,所以便不叨扰郡王妃与郡王爷了。”   “既然如此,我便不强留二婶与堂姐,”华夕菀扶着白夏的手站起身,“天色不早,我就不多送了。”   “郡王妃请留步,”张氏跟着站起身,朝华夕菀福了福,“此事便有劳了。”   华夕菀回了半礼,又送了张氏与华依柳两人出了侧殿,停下脚步目送两人走远后才淡淡开口道:“回正院。”   离开郡王府坐上马车后,张氏才露出苦笑,华夕菀刚才态度虽然客气,话也说得漂亮,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答应,偏偏她还找不到继续开口的理由,她也没脸再继续求下去,当初自己瞧不上大嫂的出身,如今求到人家女儿头上,本就是一场笑话。   华夕菀没有让她吃闭门羹,已经算是有涵养。若是她,只怕还做不到这一步。   “母亲,夕菀已经答应帮忙,你就放宽心吧,”华依柳温言安慰道,“舅舅之事虽让人难以接受,可是你也要注意自己身子。”   张氏拍了拍她的手,看着她懵懂的双眼,不好明说华夕菀刚才那些话只是面上好听,实际上帮不了什么忙,于是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以往她觉得自己女儿相貌虽不如华夕菀,才华不如华楚雨,但至少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如今与华夕菀相比,她才发现自己把女儿养得太过单纯了一些,日后出嫁可怎么办才好。   正院中,华夕菀与晏晋丘用完晚膳后,坐在外面的石桌旁一边赏月,一边闲聊。   华夕菀嫌石凳坐着不舒服,所以特意让白夏加了一个软垫,她单手托腮,看着天际皎洁的月亮,懒洋洋的只听不说话。   “我幼时与庶弟打架,差点掉进府中的池子里,”晏晋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吹了吹后轻啜一口,“后来父王故去,庶弟与我分府时,我让人填了那个池子。”   别的府上庶子在嫡子面前就算不是鹌鹑,也也差不多了,这显王府的嫡子庶子竟然还能打起架来,还真有些意思。   仿佛知道华夕菀心中所想,晏晋丘闲适的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我母亲去得早,又因为自小养在皇祖母膝下,所以与胞姐并不亲密。回府后,因为是府中唯一的嫡子,下人们也多爱奉承我,倒是让胞姐与庶弟心里不甘,一来二去便闹了起来。”   “后来呢?”华夕菀看了眼晏晋丘嘴角挂着的笑意,“公公知道此事吗?”   “他虽然疏于管理后宅,不过这事还是知道的,”提到显王,晏晋丘语气很是平淡,“后来庶弟与胞姐被斥责,庶弟的母亲也被父王厌弃。为了避免出现嫡庶不分的情况,父王对庶也也越来越疏淡,临死前也言明只分给他一成财产。”   这事说起来风淡云轻,似乎与晏晋丘也没有什么关系,可华夕菀看着眼前这个笑得温文尔雅的男人,莫名察觉到一股不可言说的寒意。    怀疑   清晨醒来,华夕菀睁看眼就看到坐在床沿笑看着自己的晏晋丘,她笑着翻个身避开他的眼神,趴在软乎乎的枕头上道:“今天不去上朝吗?”   “皇上今日身子不适,没有开朝,”晏晋丘伸手撩开贴在她脸颊旁的青丝,拇指抚过她耳后淡淡的红印,温言笑道,“起来用点早膳吧。”   华夕菀全身软绵绵的扑在床上,眉头皱起道:“不想动。”   晏晋丘轻笑出声,俯身在她额间轻轻一吻:“睡太多对身体不好,午膳后咱们再睡。”   屋内几个伺候的丫鬟见到两位主子之间的互动,羞得低下了头,郡王爷对郡王妃真是温柔又体贴。   “人一辈子多少都有自己的爱好,”华夕菀不情不愿的坐起身,“有些人爱权,有些人爱钱,有些人爱美色,我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吃和睡,若是没了这两样,简直就是生无可恋。”   “胡说什么,”晏晋丘皱了皱眉,但是看着华夕菀睡眼迷蒙的容颜,无奈的叹口气,“有我在,定会保你一辈子尝尽美食,高枕无忧,不会有生无可恋的时候。”   “就因为有晋丘护着我,我才敢说这样的话,”华夕菀笑吟吟的趴到晏晋丘的腿上,“大概这就是叫有恃无恐?”   晏晋丘再度轻笑出声,伸手轻轻抚着她一头青丝,眼神似缠绵,又似温情。   华夕菀手指又一下没一下的挠着他袍子上绣着的暗花,眉眼都勾着笑意。   屋子里的下人看着这一幕,有些艳羡的想,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吧。   显郡王府外,晏伯益勒紧缰绳,翻身下了马,把手中的马鞭随手扔给身后的长随,他淡淡的开口:“去叩门。”   显郡王府的守门侍卫已经认出晏伯益,还不等他的下人叩门,就有门房来开门,一个体面的管事上前行礼道:“小的见过盛郡王。”   “你们家郡王爷在吗?”盛郡王瞥了眼面前的这个管事,衣着整齐言行有礼,看得出府上很有规矩。   “回盛郡王,郡王爷在府上,请您进府稍作,小的即刻让人去禀报我们家郡王爷,”管事躬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眼角余光扫过盛郡王身后几个长随与侍卫后,垂下了眼眸。   “有劳。”晏伯益对管事点了点头,抬脚往里走。   “不敢,不敢,”管事的腰弯得更低,引着盛郡王往王府正殿中走。   正院中,华夕菀吃过早膳漱完口,洗着手道:“晋丘今天既然不用出门,不如陪我去喂锦鲤。”   “好,”晏晋丘正擦着手,听到华夕菀的建议,当下便答应了,“对了,前几日我让木通给你订做了几套首饰,把王府库房里的首饰都清理出来了,下午我让人给你送过来,喜欢的就哪来用,不喜欢的就放在你私库里留着赏人。”   听到这话,华夕菀也不劝晏晋丘要俭省或者说自己不爱这些首饰,很是自然的点头道:“这么多首饰,我什么时候才戴得过来?”   “没事,就算戴不过来,每天看着玩也好,”晏晋丘笑着道,“王府上下都是你的,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华夕菀正准备开口说话,就见一个一等管事匆匆走了进来,对他们两人行礼道:“郡王爷,郡王妃,盛郡王来访。”   “盛郡王?”晏晋丘面上的笑意变淡,他与晏伯益面上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私下更没有多少交情。现在这位连帖子都没有送到他这,直接就上门来,看样子不算是什么好事。他朝华夕菀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意,起身道,“我去去就回。”   华夕菀微微颔首,看着晏晋丘的背影,缓缓放下擦手的毛巾,坐了半晌后,扶了扶鬓边的凤含珠金钗,对白夏道:“走吧,去看看。”   白夏虽然不明白主子为何突然决定去正殿,不过依言与其他几个大丫鬟伺候着她出院子。   晏晋丘走进正殿,就见晏伯益坐在客座上,手边放着的茶动也未动,他淡笑着走近,行礼道:“堂兄今日怎么有时间到寒舍来?”   晏伯益起身回礼后道:“今日乃是为了张府公子一案来打扰堂弟,我有些问题想问问堂弟,不知你能否为我解惑?”   “有什么问题是堂兄都弄不清的?”晏晋丘笑着在主座上坐下,“若是有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晏伯益看着晏晋丘这幅风采斐然的模样,眸色暗沉道:“据仵作验尸结果说,张公子的舌头眼睛被割去得时间大概在一个半月前,掳去张公子的人手段十分毒辣,对他百般拷打后,才在几日前杀了他抛尸。京中能做到杀人后还无声无息抛尸在官道上的人,你说该是什么样的身份?”   晏晋丘皱着眉头道:“此人既然能掳走人,何必还要把尸体抛在官道上,难道是故意的?”   “大概只有凶手自己知道了,”晏伯益面色冷淡道,“不知一个半月前,你在做什么?”   “盛郡王这话是何意?”晏晋丘笑容一敛,神情严肃道,“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因为有人说曾经看到你与张公子起过争执,所以我才来例行一问,还请堂弟多理解,”晏伯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相信堂弟一定会给我个满意的答案。”   “原来如此,”晏晋丘神色稍缓,“堂兄想必不会忘记,一个多月前正是我迎娶郡王妃的时候,张公子失踪当日,大概是我成婚的第二天或者第三天。”   “是第三日,”晏伯益放下茶杯,“当日下午你还去了太子府上。”   晏晋丘愣神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这两年张公子文采出众,难免傲气些,言语上偶有冒犯,我也从未放在心上,毕竟对方也是我郡王妃母家的亲戚。”   张家公子认为晏晋丘才华不如他,只是因为相貌出众才被京城众人推崇,所以常常在诗词上与晏晋丘争锋。不过尽管他心里不服,但是几次争锋,都稍落下风,这让倨傲的张家公子十分难以接受,所以他提起晏晋丘时,多有不礼貌之意。   这事晏伯益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不再继续追问此事,转而道,“不知当日你去太子府上,几时回的府?”   晏晋丘摇头:“这事我记不清了,”他仔细想了想了,“也许我的长随还记得,来人,去传木通。”   “郡王爷不用传木通了,虽然木通为人机灵,也记不住这种小事。”   晏伯益听到门外传来女声,抬头朝殿门口看去,就见一个身着飞鹤祥云宫装的女子走了进来,没走一步,鬓间的凤翅便跟着微微颤动。   “华氏见过堂伯,”宫装女子给他行了一个里后,便面色带笑道,“打扰二位交谈,只是听下人说堂伯为张公子一案而来,我就过来听听,毕竟张家乃是我华家亲家。”   晏伯益收回视线,回一礼道:“堂弟妹客气了,我不过是来问问。”   “早便闻堂伯为人正直,我自然不会怀疑堂伯的行事,只是此事涉及我的夫君以及母家亲戚,所以不得不出面,”华夕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因为当日乃是我新婚第三日,第二日就是我回门的日子,心情有些紧张,所以对那天的事情记得格外清楚。记得当日我们家王爷突然受到太子府的邀请便出了门,原本听说是太子要留他用饭,谁知不到晚膳时间王爷便回来了,后来在书房待了大半个时辰后,就与我一起用的晚膳,当时我还特意让膳房的人多加了几道郡王爷喜欢的菜。”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堂弟与堂弟妹了,告辞。”晏伯益起身朝两人行了一个礼,与夫妻二人客气几句后,便离开了了显郡王府。   出了显郡王府,他身后的长随青河道:“郡王爷,我们不继续查显郡王了吗?”   “他神情自然,虽然烦恼这事与他扯上关系,但仍旧直言对当日的事情记得不清楚,说明当天对他来说,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大事,他也不用刻意去记时间或者编造时间来应付别人的怀疑,”晏伯益面色微冷,剩下的话他没有说,那就是若这事真与晏晋丘有关,他还能做出这幅姿态,只能说明此人心思极为深沉,并且早已经把疑点抹得干干净净,就算他相查,也查不出什么事情来。   清河也觉得此事与显郡王没多大关系,显郡王这种风光霁月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张公子那些话就要他的命。再说,张公子对显郡王不敬已久,显郡王要弄死他的话,早就弄了,何必等到新婚那几日?   他想起显郡王妃的那些话,忍不住道:“郡王爷,方才显郡王妃提及太子原本要请显郡王用晚膳,但是又突然变了主意,您说会不会……”毕竟请人吃饭,客人到了主半途又改口这种事,一般情况下还真做不出来。   “闭嘴,”盛郡王面色顿时阴沉下来,“此事与太子无关。”   “是。”清河当下便低下了头。    怒意   “郡王爷,你回来了?”侯氏正坐在窗边绣香包,见晏伯益进屋,便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接过婢女倒好的茶端到晏伯益面前,见他面色不好,便体贴的问道,“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没事,”晏伯益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人退下后才开口道,“这个案子牵扯甚广,近几日若是有谁到府上询问案件详情,你只做不知便是。”   因为平时晏伯益甚少跟侯氏主动提及外面的事情,所以见他愿意跟自己提这些事,侯氏心头一喜,随即担忧道,“难道凶手是世家之人?”   晏伯益摇了摇头,不想再提,“叫下人传膳吧。”   侯氏见状,知道他是不会继续跟自己谈外面的事情了,心底略有些失落,但仍旧去叫人安排晚膳,又伺候着晏伯益换了外袍。   两人无声用完晚膳后,侯氏见晏伯益仍旧坐着没有离开,犹豫一下道:“郡王爷,天色尚早,不如去园子里走一走,听下人园子里的铃兰开得又香又漂亮……”   “明日再说,等下我还要去大理寺办案,”晏伯益从椅子上站起身,面色淡然道,“府上让你多费心了。”   “你说的什么话,”侯氏温柔的替他在腰间系上一个驱蚊虫的香囊,“我是你的郡王妃,管理王府是我的职责,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虽是初夏,但是夜里仍有凉风,你注意别受寒。”   晏伯益嗯了一声,待香囊系好后,便举步走出屋子。   侯氏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面上的笑意缓缓散去。她怔怔的看着窗外,想起妾室同房无数的太子府,又想起自己府上两个不得脸的通房,心中那点失落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显郡王府中,木通让下人偷偷打捞起被郡王爷与郡王妃喂得撑死的锦鲤,又让人换上活蹦乱跳的锦鲤后,才偷偷的松了一口气。这短短一两个时辰内,要找回这么多鳞片色泽漂亮又有精神的锦鲤不容易,偏偏郡王爷又下命不能让郡王妃发现池中的鱼不对劲,可把他给愁坏了。   “木总管,这些锦鲤怎么办?”小厮看着半桶撑死的鱼,拿不定主意。   “当然是埋了,这么点小事还要我来教你?”木通有些不耐的摆手,“行了,早点处理完,别让郡王妃瞧见了。”   “是,”小厮不敢耽搁,与另外一个小厮抬着半桶鱼匆匆离开了。   木通拍了拍外袍上沾上的两滴水,掏出帕子擦着手对其他几个下人道:“好好干事,谁若是多嘴多舌,日后就不必说话了。”   “是,”几个下人打了个寒噤,恨不得把头全部缩进脖子里。   木通看了他们一眼,对他们老实的态度很满意,才转身往正院赶,进了正院就见郡王爷与郡王妃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一人作画,一人端着碟果仁赏画。   京中人无人不知显郡王十分擅长作画,甚至不少人以求得郡王爷画作为荣,只可惜显郡王甚少为其他人作画,即便府上画作成堆,装满整间屋子,也没用几张流出府外。   华夕菀见晏晋丘几笔便画出一幅水仙图,仔细端详好几眼后,塞了颗酸甜的果仁到晏晋丘嘴里,“以前听过晋丘你擅作画的传言,我以为是那些人因你身份有意讨好才这么说,现在看来,传言不虚。”   晏晋丘不喜酸甜之物,匆匆咽下后搁下画笔:“倒是外面与你有关的传言没有半点相符。”   华夕菀不甚在意的笑开,顺手又塞了颗果仁到他嘴里,放下装果仁的碟子:“所以世人的话有时候是真理,有时候又毫无道理,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只看听的人如何去判断。”   木通见郡王妃连着塞了两次果仁到郡王爷嘴里,忍不住暗自吸了口气,他跟在郡王爷身边好几年,知道对方从不沾酸甜之物,今日竟是面不改色的通通咽了下去,可见郡王妃在郡王爷心中的份量。   赏完画,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华夕菀看着已经升到天空的月亮,突然道:“今日盛郡王的问话有些奇怪。”   晏晋丘眉梢微动,面色带笑:“哦?”   华夕菀面上带着同样的笑:“你是郡王爷,他的那些问题……看似尖锐,实际上皆是避重就轻。”晏晋丘是堂堂郡王,若是暗中把张家公子抓起来,又何必证明自己当时在做什么,难道抓人还需要他亲自去么?   盛郡王这般大张旗鼓的到显郡王府问话,既是让外人觉得他公正严明,即使显郡王有半分疑点他也会亲自问话,又没有真正把晏晋丘牵扯进去,更不会得罪整个显郡王府。   皇室哪来真正公正无私的人,若真有这样的人,只怕早就人厌狗嫌,被整个皇室族人排挤在外,哪像盛郡王这般,不仅贤名在外,还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   晏晋丘视线一直落在华夕菀身上,待她说完后,笑容里增添几分复杂之意:“夕菀怎么想到说这个?”   华夕菀笑意不变:“我们本是夫妻,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自然没什么话不可说,”晏晋丘走到她身边,轻轻捏了下她的耳垂,昨晚留在她耳后的红印已经淡了些,声音有些暗哑道,“天色已暗,不如我们早些歇息去。”   伺候的下人们听到这话,皆无声往后退了几步。木通见状,也跟着退了下去,身为下人,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有眼色,不然头脑再聪明,手脚再灵活都没有用。   一夜过去后,京中不少人知道盛郡王到显郡王府询问案子细节一事,虽然有人称赞盛郡王为人严谨,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显郡王十分无辜,毕竟那般高洁之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等残忍之事,更何况张家公子在京中得罪的人不少,这些被得罪的人中,又有几人能有显郡王的肚量。   事情传到华夕菀二叔华治明的府上,张氏听闻后顿时坐立不安起来。她打听到昨日一早就有显郡王府的人去大理寺询问此案,随后盛郡王便怀疑到了显郡王头上,这事难道是因她而起?   她心里早就清楚此事京中无人敢牵扯上半分关系,显郡王派人询问也是看在华夕菀面上,如今害得显郡王被疑,不知显郡王会不会因此恼恨他们府上?   华治明从户部归来,见张氏神情忐忑不安,就问了几句,听清事情原委后,顿时气得砸了一套茶具。   “你这不是把咱们二侄女推进火坑吗?”华治明脸色通红道,“这事岂是别人好插手的,如今显郡王被牵连进去,又岂知他会不会迁怒二侄女?”   张氏捂着脸痛哭道:“可是我有什么法子,我张家虽然世代清明,可是向来不沾染政事,如今弟弟无故横死,难道要让他死得不明不白吗?!”   “你只记得你们张家,可还记得夕菀是我的亲侄女?!”这些年来,张氏一直偏顾娘家,华治明顾念两人夫妻情分,一直不忍多加指责,如今见她为了张家的事情竟然把无辜的侄女牵扯进去,多年隐忍的怒意终于爆发,“夕菀嫁到皇家,本就要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偏偏你这个叔母倒好,恨不得给夕菀找些麻烦事,难道是嫌弃她事情不够多吗?日后你若是再因为这些事去找夕菀,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张氏又气又愧又怕,擦着泪道:“显郡王宽容仁厚,又岂会因为这点小事迁怒二侄女。更何况……更何况二侄女容颜出色,显郡王定舍不得……”   “快闭了嘴吧,”华治明有些疲惫的看着自己的嫡妻,他想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想说以色侍君能得几时好,可是到了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他揉着眉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也不欲跟你争辩了。”说完,转身出了屋子。   “姑娘,”华依柳身后的丫鬟看着老爷脚步匆匆的出了太太的房间,有些担忧的看着面色苍白的华依柳,伸手扶住她。   “我没事,”华依柳推开丫鬟,挺直背脊道,“回去吧。”   丫鬟想说,太太与老爷刚争吵过,必定心情不好,若是姑娘能去劝劝,也能宽慰下太太的心情。可是她见自家姑娘脸色如此难看,哪里还敢多话。   华依柳此时顾不上身边的丫鬟怎么想,她脑子里全是父母亲争吵时的对话,还有到显郡王府时,那些下人对华夕菀恭敬的态度,华夕菀全身上下价值连城的首饰。   若是显郡王真的迁怒夕菀……   她脚下一个踉跄,却怎么也停不下这种猜想,若是真被迁怒……就好了。   显郡王府中,华夕菀漫不经心的把一颗猫眼石扔到桌上:“昨天下午木通找人把池中被撑死的锦鲤换了?”   紫衫笑着点头道:“是的,奴婢听说郡王爷还有意不让您知道呢。”   不让她知道,又怎么传到她贴身婢女耳中去了?   华夕菀轻笑出声,抚着手腕上的玉镯,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们也就装作不知道吧,我也从未听你们提起过。”   有人愿意给她看一片深情,那么她就安安心心的看着,至于是真情还是假戏,那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片深情的期限有多长。   紫衫见郡王妃神情平淡,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事有多感动,于是也歇下了继续说这事的心思,她没有郡王妃聪明,所以郡王妃怎么说,她怎么做就行了。    暗流   天气越来越热,华夕菀开始换下锦缎宫装,穿上绸纱广袖裙,屋内的熏香也换上了清凉驱虫的薄荷香,可是即便这样,她仍旧觉得热得有些难受,原本就懒散的她,就更加不爱出门了,若是有贵妇邀请她参加什么游园会,她推得一干二净,只因受不了这种天气下还走来走去。   白夏几个丫鬟知道她苦夏,所以伺候她的时候总是想尽各种祛暑的方法,只是担心郡王妃推了一切邀约,会让郡王爷不高兴,毕竟后院女眷中的交情对于世家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华夕菀知道他们的担忧后,笑问道:“你们觉得端和公主性子如何?”   白夏绿珠等人面面相觑,沉默半晌后,绿珠才犹犹豫豫道:“公主之尊,奴婢等人不敢随意谈论。”   “呵,”华夕菀懒洋洋的靠在贵妃榻上,捻起一颗去壳的冰镇荔枝到嘴里吃完后才道,“所谓后院交情也不过是下对上,或者结党之流,我们郡王府上无意拉帮结派,只盼着过些清净日子,这些游园会去与不去,也就不重要了。”她可不似贤惠的盛郡王妃,不仅把整个王府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在女眷中赞誉颇高。   有人说她自恃身份也好,说她清高无尘也罢。左右这些看不惯她的女人在她面前,仍旧需要小心翼翼的陪笑奉好。那么这些人喜欢她不喜欢她,又有什么关系?   若是整个皇朝男人的地位皆靠女人四处交好才能获得肯定,那么要这些男人有什么用?   “端和公主向来高高在上,态度倨傲,但是放眼整个京城,谁不敬着她,谁不捧着她?”华夕菀语气里带了些不以为然,“任你有七窍玲珑的手段,在尊贵的地位面前,一切也是徒劳。”   白夏等人哑然,郡王妃这话说得太过直白与难堪,可是事实也恰恰如此,人人都向往权利,那所谓的交好在利益面前,几乎不值得一提。她们想起以前在侯爷府上,外面也有女眷说她们家太太性格彪悍,为人粗野之类,可是这些人在太太面前,又有几人不是客客气气,满脸陪笑?   “对了,郡王妃,后日便是六月初六了,可要派人邀请临平郡主到郡王府小住一日?”绿珠突然想起,六月初六是姑姑节,按照旧例是要请出嫁的女儿回娘家小住的,只是临平郡主入京这些日子来,一直不曾派人到郡王府问候过,所以此事处理起来倒是有些尴尬。   “郡王爷不是说了么,一切照旧,以往如何,现在也就照着做,”华夕菀对临平郡主这位大姑子没什么好感,所以也懒得做那表面功夫,左右连晏晋丘这个做弟弟的,都与这位疏淡了,还有她做弟妹的什么事?   大理寺中,晏伯益看着从各方调查来的资料,这些资料皆有意无意的把疑点指向太子,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满头大汗的大理寺卿,把资料扣到桌面上:“赵大人对此事怎么看?”   “下官……下官不敢专断,还请盛郡王指示。赵大人额头上的汗流得更多了,也不敢去掏放在身上的帕子,拽着自己的袖袍狼狈的擦着。   “赵大人说笑了,你是大理寺卿,查清的冤案恐怕连自己都数不清,这件案子又怎么能难得住你?”晏伯益食指轻点桌面,发出的咚咚声,震得赵大人心口直跳。   “盛郡王,赵大人,显郡王在外面请见。”一个侍卫匆匆走进来汇报道。   晏伯益眉头微皱,随即起身道:“快快有请。”   不到片刻,身着水色绸袍的晏晋丘风度翩翩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纸扇,一派云淡风球的模样,他见到晏伯益,便行了个平辈礼道:“子陵见过堂兄。”   “堂弟客气了,”晏伯益回礼后道,“不知堂弟此次来所为何事?”   “子陵不请自来,叨扰两位了,只是张公子一案,我家郡王妃十分上心,我不忍见她为难,所以便想来多问几句,”晏晋丘视线扫过两人,缓缓道,“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还请两位告知于我,我也不过是问上几句。”   “显郡王爷乃是我辈为人夫者之楷模,”赵大人呵呵笑着,却不提这事有没有为难之处,“张公子一案正在彻查中,请郡王爷放心,此事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既然这样,就辛苦堂兄与赵大人了,”晏晋丘慢慢合上扇子,用纸扇轻轻敲着掌心浅笑道,“我就不多打扰二位,告辞。”   赵大人闻言立刻起身道:“下官琐事繁杂,没能好好接待郡王爷,还请郡王爷见谅。”   “赵大人客气,”晏晋丘朝晏伯益的方向拱了拱手,便往外走。   赵大人跟在他身后,一路把他送到了大理寺门外后才道:“郡王爷慢走,下官就不远送了。”   “赵大人留步,”晏晋丘礼貌颔首,然后在赵大人的注视下,踩着脚蹬坐进马车。   目送着显郡王乘坐的马车越行越远,赵大人收回视线叹息一声,这件案子牵涉甚多,又有不少世家盯着,真是让他大理寺上下压力倍增,偏偏这件案子所有疑点都指向太子殿下,这让他们该如何是好?   回到办公处,赵大人见盛郡王还在原处端端正正坐着,内心再次叹气,这些人哪个是好说话的。就连刚才那位看似好说话的显郡王,都不是什么简单人。   显郡王以德报怨,为了自家郡王妃亲自去大理寺询问张公子一案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有人说显郡王对自家郡王妃深情一片,为了她去过问多次开罪自己的人。也有些女眷觉得显郡王妃仗着美貌,让原本高洁的显郡王去插手这些糟心事,早晚会有被厌弃的一天。   不管外面怎么传这些事情,张家人却十分感激县郡王府一家的,如今这个世道,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他们张氏嫡世一脉独子亡故,等于是断了他们的根,早晚会被旁枝族人取而代之。这个时候,还有人愿意对他们伸出援手,那是何等可贵。   因为失去独子一夜老去的张老爷叹息着对自家夫人道:“也只有显郡王这样风采出众之人,才会看在我张家乃是书香世家面上帮这个忙了。”   “外面不是说,显郡王是看在显郡王妃的面上才……”张夫人想起大女儿曾经亲自去显郡王府上找显郡王妃帮忙,“难道不是?”   “显郡王为人如何,我虽不十分了解,但多少也有所耳闻,他不是因女色二改变主意的人,他为人十分高洁,诗画方面十分有造诣,他愿意帮我张家,大概是看在张家这些年的清名上,”张老爷眼中满是疲倦,“他的这份情,我记下了。”   张夫人想说,即便是显郡王不会受一般美色所惑,可显郡王妃的姿色可不是出众二字可以形容。但是见自家夫君疲倦的神情,她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也许真的是不为女色所动的男人呢?   相比于外面那些相信传言的人,义安候府倒是更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六月初六接华夕菀住一日的事情。   华长葆作为华夕菀的长兄,自然成了去接华夕菀的首要人选,只是六月初六说起来也只是民间的节日,也不知显郡王会不会觉得他们娘家多事。   “想着这么多有什么意思,”张夫人径直道,“接我们家姑娘回娘家,那是我们娘家的心意,难道他显郡王府门第高得不许我家姑娘回娘家了?”   华定莀深以为然的点头:“母亲说得有道理,依显郡王的心胸,定不会多想的。”   华和晟无奈的叹口气,如今女儿已经嫁到那样的人家,即便他们义安候府能帮着撑腰又能如何,若是因为这些小事引得他们夫妻感情不好,那才是得不偿失。   正在犹豫间,就听下人来报,显郡王来了。   “显郡王这会儿来是为了什么?”卢氏挑了挑眉,想起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张家公子一案,“莫不是为了二弟妹娘家那件事?”   华和晟细想无果后,摇头道:“不用多加猜测,长葆、定莀你们两人和我一起去见客。”   华长葆与华定莀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后,起身跟着父亲往外走。   卢氏看着父子三人出了正院的门,状似抱怨的对身边丫鬟抱怨道:“他们父子三人倒是凑在一块呢。”   “大公子与二公子都是有才能之人,侯爷自然要带他们多出去见识见识,”丫鬟上前轻轻捏着她的肩膀,半是认真半是吹捧道,“今年秋二公子就要参加秋闱,多认识一些京中世家也是好的。”   卢氏笑笑,倒没有嫌丫鬟多嘴,不过眉眼间皆是对自己三个儿女的骄傲。    第25章 亲近   华和晟带着两个儿子到待客厅时,显郡王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客座之上,手里还捧着一杯茶慢慢品着,见到他们进来,便非常礼貌的放下茶杯,甚至还站起了身。   “显郡王,”华和晟笑着上前拱手行礼道,“请上座。”   “泰山大人客气了,”晏晋丘朝着华和晟行了一个晚辈礼,又对华和晟两个儿子行了平辈礼,“今日来也没有别的事情,只是听闻二舅兄准备今年参加秋闱,我让人找了些历年秋闱考卷,虽然用处不大,但也可以让二哥拿来练练笔,熟悉一下秋闱题型。”   他说完这些话,身后静立的两个长随就各自捧着个木盒上前,等侯府的下人接过东西后,又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贤婿有心,”华和晟面上带笑,引着晏晋丘再度在客座坐下,又让下人给晏晋丘换了一盏茶,“我这不争气的犬子今年去参加秋闱,也不过是碰碰运气,能否上榜也只能全凭天意,倒是累得贤婿费心了。”   华定莀被华和晟这般埋汰,也没有露出不满之色,反而是满脸的谦逊,乐呵呵的朝晏晋丘拱手道:“多谢妹夫替我打算得这么仔细,前几日破题时我就想着若是能有往年的试题便好了,谁知就遇到妹夫雪中送炭,实在是感激不尽。”说完,又朝晏晋丘作揖行礼,却被晏晋丘一把扶住。   “二舅兄何必如此客气,你我乃是自家兄弟,谈什么感激不感激的?”晏晋丘拍了拍华定莀的肩,对华和晟道,“我此次来,主要是为了夕菀,明天是六月初六姑姑节,夕菀苦夏,还请泰山大人多备些冰。”   华和晟是何等的聪明人,当下便听出晏晋丘是在暗示他们,六月初六可以接华夕菀回侯府过姑姑节,对方会尊重侯府的行事方式。   “我家姑娘性子不够好,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恰当,还请贤婿多多包涵,”华和晟语气变得更加亲近起来,“都怪我们这些年把她宠坏了。”   “夕菀很好,郡王府有她打理后,全府上下都变得井井有条,”晏晋丘语气真诚道,“能娶到她,是我的福气。”   这席话说出来,就连华长葆与华定莀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温情。   等晏晋丘出侯府大门时,是华长葆与华定莀兄弟二人一起亲自送出大门的,言谈举止间也亲密了许多。   等兄弟二人送完显郡王后回到待客厅,华和晟翻看着显郡王送来的历年考题,神情莫测道:“你们觉得显郡王为人如何?”   华长葆垂眸不言,华定莀略微思索后道:“显郡王确实如传闻那般,是个风光霁月的人物。”   “除了这个呢?”华和晟看着手里的考题,这些考题全部被细心的归了类,甚至近年出题规律都有标注。   显郡王的笔名他有幸见过,与这上面的字迹一模一样。   “他为人谦和有礼,称得上是谦谦君子,”华定莀仔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也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确实是个聪明人,”华和晟合上手中的木盒,把木盒朝华定莀的方向推了推,“这些东西很有用,你可以拿回去多看看,多揣摩。”   华定莀看了父亲与兄长一眼,笑呵呵的带着两个沉沉的盒子走出院子。   “定莀有这样的性子也好,”华和晟站在窗边,看着小儿子走出院子的背影,“心思澄澈,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华长葆闻言道:“父亲,显郡王为人心思如此深沉,我担心夕菀日后在王府……”   “有什么可担心的,”华和晟捧着茶杯淡笑道,“你妹妹的心思计谋在你们兄弟二人之上,若她生为男子,我们侯府的世子就不是你了。”   华长葆板着脸道:“父亲,您应该再加一个条件,比如说夕菀为人不那么懒散。”   华和晟沉默良久后反问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你就不能学着你弟弟那样单纯点?”   “下次这种时候,我会记得向弟弟学习。”华长葆毫无诚意的回答。   华和晟没滋没味的喝了口茶,为什么他膝下三个孩子,每一个性格差别都那么大,身为父亲的他,压力很大啊。   “郡王妃,郡王爷回来了,”绿珠匆匆走进主屋,见华夕菀还靠在贵妃榻上听女先生说书,脚下一顿,“郡王妃?”   “嗯?”华夕菀懒洋洋的抬头看向她,“郡王爷回来若是要来见我,自然会过来,着什么急?”   绿珠面色尴尬的立在原地,见屋子内的白夏与紫衫都看着自己,便道:“奴婢只是担心郡王爷回来,见到您衣衫不整会新生不悦。”   华夕菀摆摆手,示意她退下:“行了,我知道了。”   绿珠见郡王妃赤足躺靠在贵妃榻上,完全不为她的话所动,悻悻的退到了一边。   白夏眉梢微皱,忍不住多看了绿珠两眼,碍于主子在场,没有开口说斥责的话。   “就在这瞬间,只见一只黑色大犬从树林中窜出,把刘小姐与她的丫鬟吓得花容失色……”女说书先生正讲到关键之处,突然听到院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猜测可能是显郡王到了,于是便停下退到一边。   她刚在角落站定,就见一个锦衣男子大步走了进来,玉冠束发,腰佩祥云玉,脚踩官靴,说不出的风流倜傥,她在心里喟叹,难怪京中那么多贵人女眷提到显郡王都赞叹不停,不说他的才华与地位,单单这张脸就能让不少女子痴迷不已。   “方才我去了泰山大人府上,明日大舅兄要接你回侯府歇一日,你有什么需要带的,记得让下人整理好,”晏晋丘一边说,一边去握华夕菀的手,发现她手心带着汗,皱眉问道,“可是冰摆的不够,怎么流这么多汗?”   华夕菀故意把手心的汗在他胸口蹭了几下:“府里大半的冰都用在这个屋子里了,我刚才喝了一盅祛暑汤,所以流了些汗,我让绿珠给你留了一碗,要不要尝尝?”   点了点头,晏晋丘也不介意华夕菀把汗擦在自己身上的动作,取过榻上的团扇轻轻给她摇着,往屋子四周看了一眼,发现站在角落里的女说书先生:“在听什么故事?”   “英雄救美人,”华夕菀眨了眨眼,“美人被恶犬追逐,最后被一落魄才子所救,美人感激才子,最后以身相许。”   晏晋丘摇扇子的动作微顿,随即语气平淡道:“这个世间有几个千金闺秀与落魄才子在一起后有好下场的,听听故事便罢了。”   华夕菀淡笑道:“你说的对,下次我让女先生讲个美人救英雄的故事。”   晏晋丘笑了笑,伸手要去捏她的耳朵,结果被端着祛暑汤进来的绿珠打断了。   “郡王爷,请用祛暑汤。”绿珠端着汤的手腕因为往上托举的动作,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肌肤,缠丝银镯戴在手臂上格外好看。   晏晋丘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转头看了眼笑意盈盈的华夕菀,淡淡道:“本王还不渴,放下吧。”   绿珠闻言福了福身,把碗放到桌上,退到一边。   华夕菀眼尾扫过绿珠的绣花裙边,起身端起桌上拿碗汤,用汤匙在碗里搅了搅,淡淡道:“这汤大概放得久了些,味道大概没有新鲜时的好。”她视线从其他三个贴身丫鬟身上扫过,“红缨,我记得你熬的绿豆汤味道不错,去厨房重新熬一碗来。”说完,把手里的碗轻轻搁在桌上,继续躺回贵妃榻上,半是抱怨半是玩笑道,“躺得有些久,腰酸。”   晏晋丘闻言无奈一笑,让说书女先生退下后,伸手在她腰间轻轻按捏道:“后日一早我就去侯府接你回来。”   腰间力道不轻不重,华夕菀舒服的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   晏晋丘笑了笑,视线扫过桌上拿碗冰已经化尽的祛暑汤,眼中笑意全无。   六月初六一早,华长葆就赶到了显郡王府里,可是接待他的只有晏晋丘一人。两人客套寒暄后,他犹豫的问:“郡王爷,不知舍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是他有点不敢相信嫁到郡王府后,作息时间还如同未嫁之时。   “夕菀此时还未起床,劳烦大舅兄等上一时片刻,”晏晋丘歉然笑道,“不知大舅兄是否用过早膳,若是没用,请用过早膳再接夕菀回侯府。”   华长葆在心底叹息一声,他觉得此时应该感到歉疚的是他,而不是晏晋丘。想到这,他面色温和许多:“多谢郡王爷,我已经用过了。”   晏晋丘闻言点了点头,只好让下人给华长葆续茶水,心底却在想,义安候府究竟是怎么养出严谨儿子,懒散女儿的?   这差别也太大了些。   两人坐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听到下人来报,说是郡王妃已经起床了。   “近来天热,夕菀夜里睡得不好,所以早上起晚了些,请大舅兄多包涵。”晏晋丘在心底叹息,今日竟比往日早起大半个时辰,夕菀与义安候感情果然十分深厚。   华长葆想对晏晋丘说,别解释了,他都懂的。可是看着显郡王认真解释仿佛真是如此的表情,他竟无言以对。    第26章 姐妹   华夕菀出现在华家大哥面前时,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后的事情了。华长葆看着盛装的妹妹,又看看旁边给自家妹妹扶鬓钗的显郡王,叹了口气。   带着华夕菀出府时,他回头看向身后一直把他们送出郡王府大门的显郡王,拱手道:“郡王留步,我先走一步。”   “大舅兄慢走,”晏晋丘把华夕菀扶上马车后,才转身对华长葆道,“恕我不远送。”   “留步,留步,”华长葆翻身上马,走出一段距离后,回首望去,显郡王竟然还站在原地,只是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显郡王脸上是什么表情。   收回自己远眺的视线,华长葆看了眼身后印着义安候府标志的马车,皱了皱眉,显郡王究竟是何种心思?   木通目送着义安候府的马车越行越远,直到看不清后,便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回府,”晏晋丘转身走进郡王府大门,走到二门外后,冷声道:“张家公子一案,外面有什么相关传言?”   “外面不少人都说,此事与太子有关,只是因为皇上想保住太子,所以准备把罪名扣在乱匪的头上,”木通老老实实道,“据说就连张家人也开始怀疑太子。”   晏晋丘嗤笑一声,把手背在身后朝书房的方向走:“看来这事后面还有晏伯益在推波助澜,不然那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木通沉默的听着,不敢多言。   晏晋丘到了书房待了半日后,突然想起府里昨日进了一个新厨子,便道:“让新来的厨子做几道拿手菜式给郡王妃送去。“木通愣了一下,随即开口:“郡王爷,郡王妃今日回义安候府了。”   晏晋丘翻着书卷的手顿了顿,随即摆摆手,不再开口。   京中有名的胭脂铺贵客间,临平郡主站在窗边在楼下街道上看到义安候府的马车经过,忍不住皱了皱眉,义安候府的马车怎么会从显郡王府方向朝义安候府方向走?   等到义安候府的马车渐行渐远后,她才听到隔壁女眷交谈的声音。   “义安候府还真稀罕自家闺女,这六月初六一大早便巴巴的去显郡王府接人,显郡王妃的命好,娘家护着,夫君宠着,真是羡煞旁人。”   “这都是命,羡慕也羡慕不来。”   六月初六?临平郡主愣了片刻后才想起今日是民间的姑姑节,是娘家父母兄弟接出嫁姑娘回家的日子。听着隔壁两个女眷不断说着羡慕华夕菀的话,她不耐的带着丫鬟出了贵客间。   她晏金绫当年出嫁时既然已经决定不依靠娘家,那么到了今日,也不会稀罕所谓的姑姑节。不过是民间贱民才会过的节日,亏得义安候府还当做天大的好日子,真是可笑。   马车刚在侯府门口停稳,华夕菀就听到二哥的声音,她走出马车一看,果然见到翘首以盼盘的二哥,当下便忍不住笑开:“二哥。”   “可算来了,”华定莀几步走到马车旁扶着华夕菀下了马车,上下打量华夕菀一番,从华夕菀面色上确认她在郡王府过得不错后,才满意道:“看来郡王爷对你还不错,我也能放下些心了。”   华长葆翻身下马,走到两人身边道:“有什么事回府再说,站在大门口像什么样子?”   兄妹两人交换一个眼神,乖乖的跟在华长葆身后进了侯府大门,虽然他们兄妹三人性格各异,不过华长葆兄长的威严还是能够得到保证的。   沿路走来,侯府的一切与她未出嫁前没有多大改变,华夕菀走进正院,见到早就等着她的母亲与大嫂孙氏,快步上前福身道:“女儿见过母亲,母亲近来可好。”   “好好好,”卢氏连说三个好字,细细打量了华夕菀一番后,“郡王府里一切可还习惯,府上可有什么不长眼的人?”上次回门时人多眼杂,有些问题她不便多问,现在屋里只有他们几个自家人,她就不用再顾及什么了。   “郡王府上下都是我说了算,哪有人敢不长眼?”华夕菀挨着卢氏坐下,对旁边的孙氏道,“一段日子不见大嫂,气色竟是越发好了。”   孙氏笑了笑:“倒是小姑嘴巴还是这么甜。”   华夕菀正色道:“这可不是嘴甜,我这人最是实诚,从不说谎。”   孙氏无奈摇头,回头见自家夫君虽然面色淡淡,但是眼底也是带着喜色的。知道华长葆是面冷心热的性子,孙氏也习惯了,便道:“这是母亲疼我,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让人给了我,才把气色养得这么好。”   卢氏笑着道:“我就你们两个闺女,好东西不给你们,给谁?”她伸手指向华长葆与华定莀,“难不成给这两个臭小子?就算你们舍得,我还嫌他们浪费好东西呢。”这话等于是把孙女当成自家闺女,而不是别人了。   孙氏掩嘴轻笑,倒不觉得婆婆在说场面话,放眼整个京城,又有几个婆婆能做到她婆婆这般体贴大度?   华定莀闻言表示不服,可是在女人面前,哪有他说理的地方,最后不过是被几位女眷一起打趣一番罢了 。   说笑一阵后,华夕菀道:“前些日子我得了几匹雪缎,就让紫衫给福儿做了几身贴身衣服,嫂子等下试试看何不合身,若是不合适,就让下面的丫鬟拿去改改。”   雪缎触体凉爽又不冰寒,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孙氏当下便道:“福儿不过是十一个月大的孩子,哪里用得着穿这么好的料子?”   “就因为我们家福儿是小孩子,贴身衣物才要多讲究些,”华夕菀笑眯眯道,“等他长大了,就算你们给他穿粗布衣服,我也不会管。”   孙氏心底一暖,知道华夕菀不讲究虚礼的性子,笑了笑便接受了这份好意。   中午吃饭的时候,华夕菀发现桌上大多都是自己喜欢的菜,甚至有些菜还是卢氏亲自做的,她觉得心头有些酸涩,只是再抬头时,已经微笑满面。   一顿饭吃完,华夕菀比平时多用了半碗饭,卢氏担心她积食,只好让丫鬟泡了消食的茶给她喝,待屋子里只剩下她、孙氏与华夕菀三个女眷后,才谈起后院的事情:“大姑娘与周侍郎儿子的婚期定下来了,就在八月初二。”   华夕菀想起有关周侍郎儿子的传言:“听说那位周家公子府里通房有了身孕,究竟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又如何?”卢氏喝了一口茶,淡淡道,“当初是他们周家苦苦求娶,那么在大姑娘与周家公子成婚十年内,他们周家就不可能有其他女人生下的孩子。”   华夕菀皱眉,即便如此 ,华依柳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又有什么意思,“周家既然敢闹出这种事,二伯鱼二婶为什么不退婚?”这里又不是女子退婚就不能活的地方,退婚虽然对女子名声有些妨碍,但总比嫁给一个不靠谱的男人好。   “周家夫人与你二婶交情颇好,谁知你二婶是什么打算,”卢氏摇了摇头,“若是周家公子日后不再犯这糊涂毛病倒也没什么大碍,若是婚后还是如此,大姑娘就可怜了。”   华家三个姑娘,华依柳最大,华夕菀最小。按理说,华夕菀应该与华依柳更加亲近,毕竟二伯与她父亲才是同胞亲兄弟。可是华夕菀偏偏比较欣赏二姐华楚雨,对华依柳这位大姐观感倒是一般。   但是不管如何,她还是不想眼睁睁看到华依柳嫁给一个不好的男人:“二婶就大姐一个女儿,难道就舍得自家闺女受委屈?”   卢氏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正谈论着,就有下人来报,说是大姑娘与二姑娘来了。   “快请两位姑娘进来,”卢氏起身道,“我去后院看看,你们几个姐妹好好聊聊。”   孙氏见状,跟着起身道:“福儿快要午睡了,我回院子瞧瞧去。”虽然与华夕菀这个小姑子关系亲密,但是孙氏与华家另外两个姑娘来往并不多,所以也不想留在这里影响姐妹三人谈性。   华夕菀只好道:“那好,我们晚上再一起好好聊聊。”   华楚雨与华依柳二人刚走进正院,顿时有好几个丫鬟迎上来簇拥着两人进了正屋,一边扶着两人坐下,一边丫又是奉茶又是捧点心,好不热闹。   相比于面色红润的华楚雨,华依柳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她坐在椅子上看着丫鬟们忙来忙去,一言不发。她抬头见华夕菀与华楚雨谈性正好,失神了片刻,有些惆怅道:“天气越来越热,过了夏日,就入秋了。”那个周公子她曾经见过一面,虽然相貌英俊,可是与显郡王相比,就差得太多。身份与才华更是不能与显郡王相提并论,难道她日后就要嫁给那样一个男人吗?   华楚雨听到这话,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华夕菀眉梢微挑:“到了秋天就没有这么热了。”   华依柳心里微苦,自己害怕秋天的到来是因为不想嫁给那样一个男人,华夕菀却因苦夏盼着秋季来临。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在华夕菀眼里,大概还比不上几日的凉爽来得重要。   什么姐妹,不过如此而已。    第27章 差别   似乎是察觉到华依柳情绪有些不对劲,华楚雨开口道:“堂姐这对出云钗可真别致,不知是哪家匠人做的?”   “是吗,我倒是觉得颜色素了些,”华依柳勉强笑了笑,摸了摸鬓边的银钗,“真的好看?”   “嗯,配着你的肤色,再好看不过,”华楚雨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华夕菀,“夕菀,你说对吧?”她不知道华夕菀已经知道周家公子的事情,所以特意使了一个眼色。   “二堂姐说得对,”华夕菀语带艳羡道,“连我都想仿着做一对,就担心戴起来没有你好看。”   “夕菀你天生丽质,哪里需要这些外物来增加光彩?”华依柳的脸色好看不少,说话时也多了几分活力,“我今天来侯府之前,母亲还特意嘱咐我,让我好好谢谢你。之前为了我舅舅一案,害得显郡王被疑,母亲深感愧疚,还请夕菀你多多见谅。”   “这有什么,”华夕菀笑着让下人给两位堂姐换两盘糕点,“都是一家人,不必说这些客套话。”   华楚雨听到华依柳的话后,才知道二婶竟然为了张家把显郡王府都牵扯了进去,难怪母亲幸灾乐祸的说前几日二伯与二婶起了争执,大概就是因为这事。作为晚辈,她虽然不该评判二婶做的这件事,但是想到华夕菀因此被牵连,便忍不住道:“幸好显郡王宽厚,若是因此恼恨夕菀就不好了。”   听出华楚雨话中有批责怪之意,华依柳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就你知道担心夕菀,那当年又是谁害得夕菀生病在床上躺了一两个月?”   华楚雨听到这话,想辩驳说当年若不是她撞到自己,自己又怎么会掉进水池中,害得夕菀寒冬腊月里因为救自己掉进水里?可是想着夕菀难得回一次娘家,她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僵,便强压下了心头的火气。   “堂姐记性真好,多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华夕菀放下手里的茶杯,似笑非笑道,“我都快不记得这事是怎么发生的,好像是因为你撞了二堂姐一下?还是二堂姐脚下一滑跌进去的?”   华依柳唇角微颤,半晌后干笑道:“我也记不大清楚了。”   华楚雨轻笑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屋内贴身伺候几位姑娘的丫鬟们,都知道这声轻笑是什么意思。伺候华依柳的两个丫鬟,已经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华依柳面色虽然未变,心里却升起一股恨意,自己坐在这里,也不过是华夕菀与华楚雨两人的笑料罢了,她想一走了之,可又因为要顾及华夕菀的身份,不得不陪着笑脸。   “我记得你向来苦夏,最近吃睡上可还好?”华楚雨懒得跟华依柳一般见识,干脆不理会她,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华夕菀身上,“郡王府中的下人伺候你时可尽心?”   “下人都很用心,郡王府的规矩甚严,下人不敢不用心,”华夕菀合掌一拍,“说来我倒是忘了一件事,前些日子我在府中发现了一些孤本诗集,想着你也许会喜欢,就让人给你抄录了一份,等下我让白夏交给你的丫鬟。”   “真的?”华楚雨面上一喜,随即道,“我可等不及,不如让好白夏这会儿就给我吧。”   “请二姑娘稍等,”白夏朝华楚雨福了福身,“您即便叫奴婢坏白夏,奴婢也是要给您拿来的。”   “这般好的丫头,我可舍不得说个坏字,”华楚雨捂着嘴角轻笑几声,“你快快把诗集拿来,等下我多称赞你几个好字。”   “屋里闷了些,我出去走走,”旁边的华依柳突然站起身,扔下这么一句,就带着两个丫鬟走了出去。   “你别理她,她最近的性子是越来越怪了,”华楚雨怕影响华夕菀的心情,忙劝慰道,“这些日子她对我也是这般阴阳怪气,好像整个华家的人都欠着她似的。”   华夕菀不甚在意的挑眉:“没事。”   见她真的不在意后,华楚雨叹口气道:“我虽体谅她因为周家公子通房一事心情不好,可是天底下万万没有因为她有几分不幸,所有人都得让着她由着她的道理,就算我们让着她有什么用?嫁到周家以后,她的丈夫让着她,公婆让着她,那才真的有用。”   华夕菀知道华依柳有些小心眼,又爱胡思乱想,这样的性格嫁到周家,可能要吃不少的亏才能学聪明,“天底下又不是所有人都是她父母,什么都由着她。”   华楚雨想说就算她的父母也不可能万事都由着她,可是想到自己母亲平日的行为,她在心底叹口气,这句话却没脸说出口了。   “对了,你身边的绿珠去哪了?”华楚雨只看到白夏、紫衫、红缨三人,便有些奇怪,“她没有随你一道回来吗?”   “郡王府需要有人看着,我就把她留在府中了,”华夕菀喝了一口消食茶,打了个哈欠道,“今晚你别回去了,留着陪我说说话,如今我嫁到郡王府上,便不能像往日那般,常常与你见面了。”   “就算你今日撵我,我也是不走的,”华楚雨起身走到离华夕菀最近的椅子上坐下,叹口气苦笑道,“这些日子我母亲正在给我挑成亲对象,还总爱拿我与你比。”说到这,她有些无奈,“子不言母,以后她若是有什么言语冒犯,我先给你道个歉,请你多担待些,实际上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坏心眼。”   华夕菀见华楚雨满脸为难,便点头道:“三婶的为人,我明白的。”   华楚雨仍旧苦笑,又是感激又觉得自己对不起华夕菀,若不是自家母亲在外面乱传谣言,这些年哪里又会有夕菀乃是无盐女的谣言?她只是没有想到,母亲在外面随便乱说的几句话,竟然会传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完全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郡王府中,木通站在书房外,看着天际挂着的烈阳,忍不住掏出手帕擦去额头上的汗,刚收好手帕,就见一个翠色衣衫女子朝这边走来,他眉头一皱,走到前面把人拦了下来:“这不是绿珠姑娘吗,你有什么事?”   绿珠规规矩矩给木通行了一个礼:“我家天气热,就做了碎冰酸梅汤给郡王爷解暑,劳烦木总管把东西端进去吧。”她把东西往木通面前一送,没有要进书房的意思。   木通看着面前的食盒,皮笑肉不笑道:“有件事绿珠姑娘可能不知道,郡王爷他向来不爱用酸甜之物,这碎冰酸梅汤还是姑娘你自己留着喝吧,这书房重地可不能随意靠近。日后若是因为这事被责罚,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姑娘。”   从未被木通这般不客气的对待过,绿珠愣了半晌后才回过神,看着木通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眼神避开他的视线,语气柔和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木通冷眼看着绿珠提着食盒往回走,等对方走出七八步距离后,开口叫住了她:“绿珠姑娘。”   绿珠脚步停下,回过头时面上带着浅笑:“木总管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木通笑了笑,“请保重。”   绿珠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走出院子后,也没有想明白木通这话里的意思。   见绿珠身影消失在走廊后,木通才嗤笑一声,早前看这位还是个懂事的丫头,近来倒越来越不像样了,竟然敢擅自给郡王爷做吃食,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郡王妃看似不爱管事,实则是个难以糊弄的人,绿珠这是自己把自己送上绝路。他回头看了眼其他几个守着书房的心腹下人,有些不屑道:“做下人最重要的不是手段,而是忠心。若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他眯了眯眼,“且看这位绿珠姑娘的下场吧。”   他也想看看这位郡王妃的手段究竟如何。   华夕菀在义安候府歇了一夜,刚梳好妆还没来得及用早饭,就听到下人来报郡王爷来接她回府了。   替华夕菀整理好鬓间的发钗,华楚雨后退一步仔细看了看后笑着道:“很漂亮。”   华夕菀扬唇轻笑,与华楚雨并肩朝院子外走,呼吸着晨间新鲜的空气,她偏头看向华楚雨道:“我记得你最爱采集晨间的露水来煮茶。”   “可惜煮好的茶水大半都进了你这懒虫肚子里,”华楚雨摇头叹息道,“偏偏你还是个不懂风雅之人。”   “俗有俗的好,雅有雅的妙,我们这就叫大俗大雅,”华夕菀浑不在意的摇头道,“若一屋子皆是雅人,又有什么意思?”   华楚雨想笑她说的是歪理,抬头却见回廊尽头一位锦衣男子带着几个太监丫鬟朝这边走来,她停住脚步,浅笑道:“接你的人来了。”   华夕菀朝她笑了笑,又说了几句话后,才朝晏晋丘走去。   华楚雨静静站在原地,等着显郡王微笑着对华夕菀说完话,又替夕菀扶了扶发钗,然后一起消失在走廊尽头后,才带着侍女慢慢往外走去。    第28章 美人怒   义安候府的灌汤包汤汁鲜嫩,香而不腻,是华夕菀未出阁前喜欢吃的,所以初七当天一大早,卢氏就安排下人做好华夕菀爱喝的粥,爱吃的灌汤包以及各色清淡小菜。   晏晋丘陪着华夕菀到府中正院给二老见礼后,全家人才移步到饭厅,一起吃这顿比往常要晚上大半个时辰的早饭。   净手后,等华和晟与卢氏先动筷子后,晏晋丘才举起筷子,夹起一个看起来晶莹漂亮的小汤包放到华夕菀的碗碟中,然后极为自然的倒了小半碗杏仁牛奶汤放在她的左手边。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开始挑自己喜欢的东西用起来。   卢氏注意到他这个动作,眼底露出满意之色,就连平时常吃的糖丝果仁都美味不少。   早上起来有些渴,华夕菀很快把小半碗杏仁牛奶汤喝完,把碗朝晏晋丘的方向推了一下,然后笑眯眯的看着。卢氏见状,本想吩咐旁边的丫鬟给女儿倒上,但是见白夏等几个贴身婢女动也未动,想想后便装作没有看见这一幕。   华依柳喝粥的动作在看到两人互动后就慢了下来,她看着显郡王体贴的动作,捏着勺子的手变得用力起来,发现身边的华楚雨在看着自己,她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低下头继续喝手中着玩没滋没味的粥。   孙氏的目光状似不经意的扫过两人,然后微笑着收回自己的视线。   一顿饭吃完,华夕菀就要跟着晏晋丘回郡王府了,她上马车前,转身看着身后的父亲与两位兄长,半晌后吐出四个字:“勿念,保重。”   华和晟看着女儿坐进马车,一道帘子隔开了他的视线,随着马车前行,他的目光也跟着一点点往前移动,直到马车看不见后才回头看着两个儿子道:“回府。”   方才离去时,夕菀虽然只说了四个字,但是他却听出这四个字背后所隐含的深意。   显郡王心思深不可测,野心勃勃,偏偏又是个善于做戏的性子,夕菀不愿侯府牵扯进这些暗流中,才会说出“保重”二字。   华长葆神情有些凝重的跟在母亲身后,想起刚刚被豪华马车带走的妹妹,他暗暗叹息一声。   马车中,晏晋丘把玩着两个核雕,偏头笑看着华夕菀道:“夕菀可知道凌霄花,这种花盛放时总是美艳凌人,可实际上,再高傲的凌霄花,也只有依附着别的东西才能开放。”   “凌霄这种花虽然听着傲人,也不过如此而已,”华夕菀嘴角微挑,似笑非笑,“花这种东西不过是点缀,看看便是,何必研究它怎么长?”   晏晋丘淡笑着打量她,半晌后把核雕扔回精巧的盒子中:“你说的对。”   华夕菀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马车进了郡王府,华夕菀率先下了马车,也不等晏晋丘出来,扶着白夏的手便要回主院。   “夕菀,”晏晋丘从马车中探出身,看着华夕菀的背影道,“为何走这么快?”   华夕菀回头看着坐在马车中的男人,微抬着下巴嗤笑道:“郡王爷还有要是,妾如何能打扰。”说完转身就走,走出几步看到旁边假山朝路边突出了一块,停下脚步道:“这假山突出来这么一块,好像有些不太好看。”   说完这话,她略略后退几步,把裙摆朝腰间一撩,抬腿狠狠踹去,只听咔的一声,原本突出的那块掉在了地上。   “这样就顺眼多了,”华夕菀回头朝晏晋丘嫣然一笑,“你说呢,郡王爷?”这话说完,也不等晏晋丘回答,她便优雅的放下裙摆,任由白夏几个丫头帮她整理好裙角,然后逶迤而去。   一片死寂,木通看着那被踹断的假山一角,觉得自己小腿肚隐隐作疼,咽了下口水后道:“还愣着做什么,既然郡王妃说了这假山不好看,还不让人推了重新摆放东西。”   “是,”被吓得愣住的下人们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抬起那块假山石,一个胆子大的下人忍不住回头瞅了眼郡王爷,心下感慨,不愧是郡王爷,即便郡王妃如此彪悍,也能端坐在马车上神色如常。   “郡王爷?”木通上前叫了声。   没有反应。   “郡王爷?”   晏晋丘偏头冷冷看了他一眼:“把这座假山搬走,栽种一丛蔷薇。”   路边种带刺的蔷薇?木通疑惑的看了眼郡王爷,见对方神情认真,便低下头道:“小的记下了。”   蔷薇就蔷薇,总比种西域国家传过来的那种带尖刺又没有叶子的圆球好。   华夕菀回到主院后,脱下宫装,换上件火红的纱裙,用一支血玉钗挽起头发后,淡淡的招来一个不起眼的二等丫鬟:“绿珠昨日都做了什么?”   这个二等丫鬟老老实实说完绿珠昨天整日的行为后,便垂首不言。   “白夏,绿珠跟在我身边几年了?”华夕菀用笔在自己眉间勾出一朵盛放的血色桃花,媚眼如丝道,“时间这个东西最是磨人,好的变成了坏的,坏的却能变成好的。”   白夏等三人不敢说话,因为她们跟在主子身边多年,自然知道此时的主子已经处在愤怒之中。   “来人,去把绿珠叫来,”她放下手中的笔,在镜中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妆容,又用眉黛描好眉,随意打开一个首饰盒,里面装着的东西几乎要晃花人的眼。   “主子,”白夏几人见状,只好跪了下来。   华夕菀仿佛没有看到她们已经跪下来般,从盒子里挑出一对嵌红宝石手镯,缓缓戴到自己手腕上。   屋子里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谁也不敢乱动一下,甚至连呼吸声也尽量压得最小。   “郡王妃,郡王爷派人送来了一盒宝石。”一个下人来报。   “放下,”华夕菀看也不看下人送上来的宝石,白皙的手端起翡翠茶杯,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绿珠跟着丫鬟进了主屋后,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当她看到穿着红色飞袖裙装的主子面无表情的坐在上首,其他几个三个姐妹都跪在地上时,心里咯噔一下,脚下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咚,”这是翡翠杯搁在桌面上的声音,很小,却足以吓得绿珠心头猛跳。   “绿珠今年十七了吧,”华夕菀单手托着下巴,懒洋洋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绿珠,叹息一声道:“你跟在我身边也六七年了。”   “主子,奴婢错了。”还不等华夕菀说别的,绿珠已经开口求饶,“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求主子看在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上,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   华夕菀见她这幅模样,不怒反笑道:“什么样的情分让你起了靠近男主人的心思?”   绿珠一直在内院,见过的优秀的男人不多,眼见郡王爷待自家主子这般温柔,一来二去便动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如今被华夕菀当着屋子里几个姐妹的面被揭穿,顿时面色惨白,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但是在主子似笑非笑的视线下,她竟是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郡王妃,郡王爷让小的送两盘新鲜的荔枝给您。”木通走进主屋,目不斜视的经过绿珠身边,然后躬身到华夕菀面前,“这是粤洲所产,您尝尝可喜欢这味儿?”   “搁着吧,”华夕菀看了不看那两盘荔枝,“让郡王爷多费心了。”   木通见状,只好放下东西退了下去,看来这会儿郡王妃还在气头上,只怕郡王爷这会儿送什么东西没用。   “我出嫁之时,侯府把你们的卖身契给了我,”华夕菀拿出一份卖身契放到桌上,慢慢开口道:“你走吧。”   “主子!”绿珠没有想到主子会对自己不打不骂,却让她离郡王府。可是她一届年轻女子,离开郡王能做什么?   “有些话早在我未出嫁前便有言在先,如今你求情又有何用,在你背着我擅自做事时,便应该想到会有这种结果出现,”华夕菀冷冷的看了绿珠一眼,“我让你走,也是替你保全一份颜面,不然你连自己的脸面也不用留了。”   绿珠这会儿已似懊悔不已,她原本想着与主子多年的情分,若是郡王爷真是看重自己,主子碍着这些脸的情面,也会给她一个名分,谁知事情会成了这个样子,郡王爷没有看上她,主子也半点情分也不留。   她想叫白夏等人帮自己求情,可是看向她们时,她们皆把头埋得低低的跪在地上,连看她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就在这瞬间,她心中的绝望化为愤怒:“主子您生而貌美,出身富贵,什么东西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可是奴婢就因为出身不如那些世家千金,便注定事事不如意,连恋慕的男人也不敢多看几眼,我心里的苦你又怎么会明白?”   “你恋慕他什么呢?”华夕菀面无表情的看着绿珠,“若是容貌,那他早晚也有老去的一天。若是才华,你会吟诗作赋吗?若是性情,他何时又对你好过你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竟然也敢用恋慕二字?   ”   绿珠无言以对,可是却又觉得自己的心意并不像主子说的这般肤浅,她对郡王爷乃是一见钟情,并不是因为别的。   “还是说,你看重的是才貌过人的显郡王?若他只是一个寒门学子,你还会对他上心?”   “若郡王爷是寒门学子,主子您会不会多看他几眼?”   “自然不会,”华夕菀嗤笑一声,“我生来便是侯府千金,也注定会嫁给一个世家男子,若他是寒门学子,又有什么机会出现在我眼前?”   “那么您喜欢的不也只是郡王爷的身份吗?”绿珠有些替郡王爷感到不值,明明对主子这般贴心,主子说出的话却是这般冷漠无情,就连她一个丫鬟都能看出郡王爷对主子的情谊,主子这般聪慧之人,难道会感受不到?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看上我的是什么呢?”华夕菀闭上眼睛,不再去看绿珠,“你走吧,从今往后,我们主仆情谊也就断了。”   绿珠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子,然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主子,请您以后好好对待郡王爷,绿珠辞别。”说完后站起来便转身出了主屋。   等绿珠离开后,华夕菀淡淡道:“你们都起来吧。”   她生来都不是容易心软的人,以前如此,日后也会如此。   白夏几人知道绿珠对郡王爷起了心思后,便已经被吓得变了脸色,这会儿得了命令起身,神情也没有缓和多少。   绿珠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竟然会说这些糊涂的话?    第29章 香消   看到绿珠求也不求主子,真的转身就离开,白夏几乎要吓软腿,若是主子杖责绿珠或者贬她去外院做粗活,也比把她赶出郡王府慈悲,今日绿珠踏出郡王府,只怕到了明日乱葬岗里便会多一具尸骨。   “郡王妃,”白夏再度跪下,想求情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求主子放绿珠一马?可是主子没打没骂,甚至直接把绿珠放出了府。求主子把绿珠留下,可是哪个女主人能够容下身边有个心系男主人的丫鬟?   她唇角轻颤,半晌才道:“主子仁慈。”   华夕菀凝神看着她,半晌后收回视线道:“你们谁若是有了心仪之人,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们好歹主仆一场,我不会让你们委委屈屈出嫁的。”   “主子,奴婢等人对你绝无二心,若是违背此言,必当……”紫衫白夏红缨早被吓得软了腿,恨不得马上就表白自己的心意,只要主子能相信她们就好。   “行了,”华夕菀视线穿过他们,落到被阳光普照着的庭院,“都起来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说完,她指向刚才讲诉绿珠全天行为的二等丫鬟,“从今天起,你就填补绿珠的空缺,名字也换一个,就叫橙秋吧。”   “奴婢谢郡王妃赐名,”橙秋虽然心喜,但是上前行礼时的规矩却丝毫不乱,她拜了华夕菀后,又对白夏等三个行了一个万福礼,默默的退到一边。   华夕菀不管她们几人会做何想法,当下便靠着软榻,闭目养神起来。   “呸!不长眼的糟心烂蹄子,这精贵的屋子岂是你待得的,快点滚开,别污了我们大家伙的眼睛,”一个粗使嬷嬷指着枝头不停吱嘎叫着的乌鸦,破口大骂,她身边还有两个老婆子跟着叫好。   绿珠挎着行囊,听着这些指桑骂槐的话,只觉得又委屈又难过,抬头看着在那枝头嘎吱乱叫的乌鸦,心头莫名悲凉起来。   她伺候主子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如此冷心无情的女人,留在郡王爷身边岂不是害了郡王爷吗?   突然她见到远处走廊上出现一行人,走在前方的男人身着白衣,羽扇玉冠,不是郡王爷又是谁。她心底突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拔腿就朝那个方向奔去。   “郡王……”   她的话还未出口,便被一个人捂住了嘴,然后又有一个人把她按在了地上,闻着传入鼻间的土腥味,她狼狈的想回头去看究竟是谁敢抓住自己,结果被人把脸摁在地上,泥土都钻进了口鼻中。   “不要脸的贱婢,在郡王府中也敢乱跑乱叫,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什么德行,也敢起那不三不四的心思,还当自己是郡王妃身边的随身丫鬟吗?”一个壮实的婆子拉起她的头发,对着她的脸啪啪两巴掌扇了下去,“咱们郡王府可没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快些滚出去!”   旁边几个瞧热闹的婆子闻言上前推攘着绿珠往外走,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那绑得结结实实的包裹竟被人扯开了,里面的衣物首饰银子散了一地,绿珠想去捡,结果被几个婆子踩了手不说,还被一个婆子直接拖着衣服就走。   “背叛了主子还要意思拿主子赏赐之物走,我们这些粗野婆子没读过书,不识字,但也知道什么叫忠诚,”拉着她往外走的婆子骂骂咧咧道,“你敢如此,也不过是仗着郡王妃性子温和罢了!”   绿珠一怔,直到被婆子们从小门推出郡王妃,都没有回过神。她干对着主子发脾气,难道真的是仗着主子平日待她们好吗?   小门砰的一声在她面前关上了,她满身狼狈,早已经没了在郡王妃身边伺候时的风光,看着巷子外来来往往的行人,顿时心生恐惧与后悔,天下这么大,她该何去何从?   不多时,一辆骡车踏踏经过,后院小门处,再无任何人的身影。   “郡王爷,事情已经办好了。”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躬身站在晏晋丘面前,“尸体已经处理干净。”   “嗯,”晏晋丘面无表情的看着容貌平凡的中年男人:“确保动手时,有人看见?”   “是,”中年男人埋首道,“目击者是盛郡王府以及徐王府的采买管事,现在已经有人报到了官府。”   晏晋丘无声点了点头,挥手让人退下,然后转头看向站在角落里的木通:“此事不必瞒着郡王妃,不过要等案子结束后再提。”   木通先是疑惑,随即便明白了郡王爷的用意。若是事情刚闹出来,郡王爷就知道了,不等于让郡王妃怀疑他们非常在意绿珠这个丫头吗?若是事后告诉郡王妃,只会让郡王妃觉得郡王爷对绿珠并不在意,但是对郡王妃十分尊重,得知事情发生后,就立刻让郡王妃知道了。   晏晋丘最满意木通几点就是有脑子,不多话,做事踏实,还有眼色。这样的人用起来他既顺手,又放心。   京中近来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那就是显郡王府一个丫头因手脚不干净被赶出府不久,被几个流氓奸杀了。若不是徐王府与盛郡王府的管事恰巧碰见并且把人抓住报了官,这个丫鬟只会白丢一条性命了。最后案子审出来的结果有些让人震惊,因为这几个流氓竟然是太子府上的小厮。   流氓奸杀了路边女子此类案件性质虽然恶劣,但若不是因为牵扯到太子与显郡王,也不会闹得满城风雨。   太子府中的人横行无忌,是京城众人都知道的,可是竟然在朗朗乾坤青天白里里做出奸杀女子之事来,未免有些太过大胆。也不知是谁突然提起之前张公子被杀害一案与太子有关,惹得不少读书人立书讨伐太子府鱼肉百姓的行为,更甚至有激进者认为太子残暴,根本没有能力做太子,如果大昭朝未来皇帝是这样一个人,天下百姓岂不是将陷入水深火热的日子中?   张家好歹是书香世家,虽然没有实权,但是却颇负盛名,很受读书人推崇,这事闹出来,天下的学子纷纷站了出来,有关太子荒唐行径的传言很快便传遍整个大昭,大有皇上不处置太子,这些读书人就会一直闹下去似的。   身为大昭朝之主的启隆帝在听到这些学子们激进言论后,气得把太子叫进宫怒骂了一场,可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骂太子一场可以了结的。   最后这场奸杀案以斩首太子府几个小厮为结果,太子也写了篇自悔书,表面上是在道歉,实际上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了这几个小厮身上,他做得最错的也不过御下不严。   至于张公子遇害一案,最后在京城外抓获了几个不知从哪流窜过来的匪徒,事后他们交代是因为见张公子穿着体面,才会动了绑人劫财的心思,谁知这位张公子言语太过冲动,引得他们一气之下,把人给杀了。   案子结果下来后,不管有多少人相信,在皇帝给张家老爷子赐了一个二等侯爵,又让张家旁支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过继给二老后,这个事件便渐渐平复下来,只是太子的形象在整个大昭朝百姓心中一落千丈。   没有人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被奸杀案会引发这么大的矛盾,已经没有多少人去关注她姓甚名谁。甚至传到到了后面已经越演越烈,传到离京城比较远的地方,已经成了太子在某郡王府里奸杀了一个婢女。   大昭朝有多少王爷郡王偏远地方的老百姓不了解,但是太子殿下只有一个他们是知道的,这些传言中,太子的形象无不是凶神恶煞,相貌丑陋,品行低劣,鱼肉百姓。   所以不管皇帝怎么帮太子掩饰,太子的名声在老百姓心中已经臭了,连带着皇帝也变成了不辨是非的昏君。   绿珠被害一事传到后院时,已经是几个流氓被查明身份以后。   华夕菀听木通一五一十的说完事情发生经过,沉默的盯着木通看了半晌后才道:“我知道了。”   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听在木通耳中,有点不是滋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郡王妃仿佛是知道了些什么,可是抬头去看郡王妃时,只看到她满脸的平静,仿佛没了的绿珠只是陌生人,而不是她的贴身丫鬟。   “你退下吧,”华夕菀轻飘飘的看了眼还站在自己面前的木通,“你回去转告郡王爷,我这几日身上不舒服,请他歇在别处吧。”   木通腰深深弯了下去:“小的告退。”   屋子里渐渐寂静下来,华夕菀走到窗边站定,沉默良久后道:“绿珠虽然无父无母,但是有个表姐在盛郡王府当差,听说还嫁了一个府中的管事,叫人带三十两银子过去,请她节哀。”   白夏心头一惊,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听绿珠提起过?   似乎是看出白夏的脸色不对,华夕菀垂下眼睑道:“大概是我嫁进郡王府后,她才与这个表姐相认。”   当年绿珠老家遭了灾,父母都已经亡故,而她被卖到了显郡王府。因为长得标致,人又机灵,所以再华夕菀近十岁那年就到了她院子里伺候,后来又被提为一等丫鬟,一来二去有六七年时间,没有想到会落得如此结局。   在听到绿珠在主子嫁到郡王府后就与盛郡王府的人来往后,白夏忍不住想到了许多别的事,越想心里越后怕,幸好现在主子还好好的,不然……紫衫与红缨也反应过来,她们没有想到绿珠竟然那么大胆,竟然敢跟其他府上的人里应外合。若是被郡王爷发现,因此对主子有了猜忌之心,岂不是把主子推进了火坑?   “难怪她近来行为奇奇怪怪,甚至主动与我调换守夜这种苦差事,”紫衫忍不住回想这些日子绿珠的行为,然后就想起她主动替自己守了好几次夜,越想就越不是滋味,又是愤怒又是为她感到惋惜,若是好好的不动别的心思,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主子早便发现她这些行为,可是碍于多年情分一直没有拆穿她,反而希望她能幡然悔悟,谁知竟让她胆子越来越大,甚至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原本觉得主子手段太过阴狠的几个大丫鬟都觉得主子对绿珠算得上是仁至义尽,是绿珠自己不惜福,结果断送了自己的卿卿性命。   若她还是主子身边的一等贴身丫头,满府上下谁不敬着她,谁不给她几分面子,又怎么会遇到太子府上那些小厮,连死都死得这般不体面?    第30章 和睦   晏晋丘踏进后院已经是两日过后,此时阳光正好,他站在阴影下看着坐在树下听口技艺人表演的华夕菀,神情变幻数次后,仍旧站在原地没有上前。   口技艺人演的是《百鸟朝凤》,不同的鸟叫声,扑扇翅膀的声音,甚至是山谷中的风声都表演得活灵活现,还有山涧中水流的声音,鱼从水中跃出的声音,华夕菀闭眼听着这些声音,仿佛就看到了一个世外桃源。   古代有太多艺术瑰宝消失在历史洪流中,在现代时,她对各种老艺术家就格外尊重,因为拍戏辛苦,平时很少去看这些表演,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她哪里舍得错过表演口技的是个年过五十的老者,等他表演完毕,华夕菀让下人给老者端去一碗润喉汤,等他喝下后才道:“老先生的技艺实在厉害,不愧是口技世家传人。”   老者闻言有些受宠若惊道:“能得郡王妃一声赞,乃是老朽八辈子的福气。”他一个卖艺人,说好听些叫口技世家,实际上也就只是个跑江湖混饭吃的下九流,平日里遭白眼无数,哪里会想到会有脸面到郡王妃面前表演,还被郡王妃称一声“先生”。   “老先生不过太过谦虚,”华夕菀笑着道,“你表演得活灵活现,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老先生若是不嫌弃郡王府简陋的话,还请老先生日后常常来郡王府表演一段。”   老者闻言顿时喜出望外,忙不迭行礼道:“郡王妃喜欢听,能来郡王府表演,是老朽的福气,又怎敢嫌弃。”   一个太监见状上前扶起老者,白夏又给了老者一个荷包,里面装的是一些银钱:“老先生既然嫌弃,那日后就请常来郡王府上表演,我们家郡王妃最是喜欢这些东西。“老者捧着份量不轻的荷包,又拜谢过华夕菀与白夏后才跟着小厮朝院子外走。刚走到廊下,就见前面领路的小厮跪了下来,他也不敢抬头,只猜到前面定是有贵人,便跟着跪下。   “起来吧,郡王妃既然喜欢这位老先生的表演,你们且记得把人好好送回去。”   老者听这声音很年轻,起身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身着华贵白袍的男人站在阴影中,他虽然上了年纪,但是眼睛还没有花,只是随意这么一眼,便觉得这个年轻人说不出的俊俏,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年轻人。   等跟着小厮出了院子,小厮笑着道:“老先生您运气可真好,刚才说让我们好好送你回家的可是我们的郡王爷,您日后有福了。”   “郡王爷?”老者一脸惊讶的看向小厮,见他肯定的点头后,才颤颤巍巍道:“我的老天爷,我这小老儿今日可是走运了。”说完,就从荷包里取了一块银子塞给小厮,见小厮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收下后,才只好自己收好。   等他坐上郡王府送他回家的马车后,老者摸着袖中的荷包,面上的喜色怎么也消不下去,那位郡王妃眉清目秀,目明秀鼻,是个贵气之相。那位郡王爷身上气势不俗,一眼看去就知道是福贵之像,这两人不仅是相貌过人,就连面相也是难得的贵气之相,真不愧是郡王与郡王妃,气势就是跟普通人不同。   树荫下,华夕菀半眯着眼睛见晏晋丘朝自己这边走来,她把手里的扇子放到桌上,端起绿豆汤慢慢喝起来,待晏晋丘走近也没有放下手里的碗。   晏晋丘见华夕菀不理他,静静的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把一碗绿豆汤用了大半后道:“我们有几日不曾进宫去看望皇祖母了,你明日跟我一道去可好?”   华夕菀放下碗,接过红缨递来的茶水漱了口,用手绢缓缓擦着嘴角道:“郡王爷发话,妾身自然遵从。”   “我早说过,我们之间不必讲究这些,”晏晋丘朝身后的木通招了招手,从他手里取过一个檀木盒子道,“前些日子你说喜欢蜀地的绣品,我让人连夜绣了些手绢,你看看是否合心意,若是喜欢,就让她们给你做几套夏裙。”   华夕菀从他手里接过盒子,打开盒子看了眼盒中的手绢,朝晏晋丘颔首笑道:“有劳郡王爷这般细心。”说完,也没有说喜欢还是不喜欢,便把盒子放到了一边。   晏晋丘视线扫过被放到旁边的盒子,看了眼围在四周的丫鬟小厮,挥手让这些人退下后,叹口气道:“夕菀,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的想法。”   听到这话,华夕菀不怒反笑:“有时候我的看法与你一样。”   晏晋丘神情微怔,微微移开视线道:“你我乃是结发夫妻,又有什么不可言?”   华夕菀凝神看着他,半晌后突然笑开道:“那么你想对我说什么,我一定好好听着。”   气氛顿时沉默下来,良久后,晏晋丘伸手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叹息道:“我们好好过日子吧,别为了一些小事弄得彼此不愉快,不仅伤感情,还对你我都不好。”   脸颊旁的手有些温热,华夕菀抬头看着这个笑得满脸温柔的男人,渐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好。”   晏晋丘伸手环住她,懒腰把她抱了起来,然后……脚下一个踉跄。   华夕菀从他怀里翻身下来,笑眯眯道:“还是我自己走吧。”世人都知显郡王只爱文,不喜武,平日不喜武的他又怎么轻易拦腰抱起一个人来?   她回头看了眼远处站着的小厮丫鬟们,任由晏晋丘握住自己的手,然后在对方有些尴尬的笑意下,十分体贴的补充道:“抱不起也没什么,我虽然看起来瘦,实际上还是有些重量的。   晏晋丘:“……”他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被对方安慰到,尤其是对方还笑得毫无诚意时。   在内院伺候的下人们发现郡王爷又回内院住了,并且还堆了不少东西到郡王妃私库中。而郡王妃照旧是悠闲的吃喝玩乐,好像之前让郡王爷连住好几天书房的事情不存在似的。   木通白夏等人也松了口气,毕竟主子之间有矛盾,对他们下人来说不是好事,现在两人和好如初,简直再好不过了。   华夕菀进宫的次数并不多,一是因为他们的身份需要避讳,二是因为她懒得跟宫里几位暗中交锋。可是不管如何,面上的功夫是要做好的,就像皇后与太后一样,明明没有什么感情,但是重要场合永远是一副婆媳和睦的样子。   太后住的福康宫给华夕菀一种奢华厚重感,她看着走在前面引路的宫女,想起对自己永远各种满意的太后,又想想那位言语间处处陷阱的皇后,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等到了内室一看,皇后果然也在,不仅她在,太子与太子妃也在。华夕菀看了眼晏晋丘,上前几步道:“夕菀见过皇祖母,几日不见,皇祖母气色好像又好了些,难道是因为没有孙媳来烦皇祖母,所以皇祖母神清气爽,精神奕奕?”   “哎唷,哀家可舍不得这么好个孙媳,”太后被华夕菀的话哄得笑容满面,不容华夕菀给皇后等人见礼,便把人拉到自己面前,好一阵稀罕的夸赞后,才对旁边的晏晋丘道,“我瞧着夕菀这几日瘦了些,看来是你这做夫君的不够尽心。”   “皇祖母,郡王爷待孙媳很好,只是近来天热,才进食少了些,郡王爷为了让孙媳多用些东西,恨不得把府里好吃的好用的都给了孙媳,您可不能冤枉他,不然回去后他不待孙媳好了怎么办?”华夕菀抓着她的袖子,红着脸解释,“那倒是孙媳只能找皇祖母您哭诉了。”   “他倒是敢,”太后笑眯眯的让下人给晏晋丘端凳子,然后对皇后道,“瞧着他们这些晚辈之间亲亲热热的,哀家心里比吃什么都甜。”   皇后知道太后是在暗示太子与太子妃之间,便僵笑道:“母后说得是。”   太子妃艳羡的看了眼华夕菀,又看了看身边的太子,心里又是难堪又是难过,把头埋了下去。   太子抬头看了华夕菀好几眼,只是碍于太后还有晏晋丘在场,他表现得还不算露骨,但是那频频朝华夕菀张望的眼神,已经让晏晋丘眉梢微微动了一下。   “太子殿下,”晏晋丘突然道,“听闻太子殿下这几日在跟着钟太傅学习,不知钟太傅为人可严厉?”   “唉,”太子叹了口气,见皇后盯着自己,便勉强笑道:“钟太傅才学渊博,跟着他学习,让本宫受益匪浅。”想到钟太傅那种严肃的脸,太子殿下就觉得自己心口发堵。   “钟太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常人便是想请教他也是不能的,殿下能得钟太傅教导,倒也很好,”晏晋丘朝他拱手道,“日后臣弟若有不懂之处,还请殿下多多指教。”   “哈哈,客气,客气。”太子干笑两声,他去指教才学过人的晏晋丘,这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华夕菀默默的移开视线,在晏晋丘面前,太子的智商简直又刷新了新低,让她都不忍心看。偷偷观察了眼皇后,果然见她皮笑肉不笑强压怒气的样子。明明皇帝与皇后都是挺聪明的人物,怎么太子的智商没有得到进化,反而出现了返祖现象?   皇后刚想开口说话,结果被太后开口打断:“好啦,你们堂兄弟都是好孩子,不必互相客套了。前两日殿中省让人送了新的血燕窝来,我让小厨房做了些,你们也一起尝尝吧。”   话说完,就有几个宫人端着托盘近来,每个托盘中就放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精致瓷碗,华夕菀接过碗看了眼,忍不住挑眉看向皇后。   皇后看清煮出来的燕窝成色时,当下便变了脸色,朝太后跪了下来。   华夕菀原本坐在太后跟前的小凳上,眼见皇后跪下,就忙起身退到已经站起身的晏晋丘身边。    第31章 招惹   眼见着皇后跪下,太子与太子妃也坐不住,跟着跪了下来。华夕菀扭头见晏晋丘状若无事般站在一边,也就跟着站着了,大热的天跪在地上确实不太好受。   “哀家年老力衰,早已经讨人嫌了,”太后仿佛没有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皇后,眼眶通红,就像是孤苦无依的老人失去了一切,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如今连宫侍们都能欺到哀家头上,哀家还有什么面目活着?当年哀家就该陪先皇去了,也不必留在这冷冰冰的屋子里,吃着这乱七八糟的东西”   “母后息怒,儿媳定会严惩这些胆大包天的恶奴,您是皇上与儿媳的顶梁柱,您老说这样的话,让儿媳还有何颜面活着?”皇后说未说完,泪已经先流,“是儿媳之过错,只求母后放宽心,别气着身子,不然儿媳真是无颜去见皇上了。”   殿中省偶尔怠慢福康宫的事情,皇后是略有知晓的,但也只是嘴上嘱咐两句,要说多上心那是没有的。她原本觉得太后这样的性子,定不会把事情闹出来,岂知太后竟然如此直白的把事情闹出来,这事若是传出去,皇上与她岂不都成了不孝之人?   大昭朝以孝治国,向来讲究尊老爱幼。太后虽不是皇上生母,但是在她被尊位太后那一日,她就是皇上的母亲,是全朝上下需要敬着的太后。堂堂太后在宫中受到下人苛待,没有谁会相信是宫侍胆大包天,只会认为是她这个皇后故意怠慢。   不管此时心里有多恼恨太后此举,皇后面上却满是担忧与懊悔,只红着眼眶流着泪不断的劝着太后,俨然一副孝顺至极的模样。   “罢了,你虽是皇后,但后宫之事繁杂,偶有不察也实属正常,”太后脸色颓然的让人把皇后扶起来,擦着腮边的泪道,“是哀家思虑过多了。”   这话看似谅解了皇后,实则却是给皇后定了一个失察罪名,而且失察的地方是她福康宫,而不是别处。   华夕菀看着这婆媳二人一来一往,忍不住心颤,太后突然发难,而且用了这种粗暴的手段,必然是因为后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太后为求自保,才把事情闹大。   有时候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后,对太后而言也许是好事。毕竟若是太后出了什么事,那么知晓这件事的人,就会不由自主的怀疑到帝后二人头上,就算真的与帝后无关,这两人也说不清楚,只怕还没法主动向人解释。   “太后 ,盛郡王殿下与盛郡王妃殿下求见。”   看热闹不嫌事多,皇后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盛郡王也会来插一脚,她甚至怀疑这事是太后有意策划,故意在两个郡王面前给她没脸。可是尽管心里这么想,她面上却是分毫不漏,打量太后时,发现她面上也露出诧异之色,似乎没有想到盛郡王夫妻两人会过来。   “让他们进来吧。”太后整了整衣冠,虽然看起来恢复了以往的气度,但是微红的眼角让人一眼便看出有哭过的痕迹。   太子妃想上前替皇后整理衣角,却被皇后不动声色的拦下,她慢慢擦着眼角道:“坐着吧。”   太子妃抿唇在太子身边坐下,神情有些晦暗。旁边的太子见太后与皇后没有继续闹下去,就想起身离开,听到盛郡王来了,有些厌烦的皱了皱眉,不过好在知道这是什么场合,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   晏伯益与侯氏进来便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行完礼后便安安静静坐在一边。他与晏晋丘不同,自小只养在自己父母面下,所以与太后并没有多少感情,来探望太后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太后因为刚刚掉过泪,所以开口后声音便有些沙哑,侯氏忍不住问道:“皇祖母,可是身子不适?”   “无碍,不过是发生了些小事,”太后看了眼皇后,继续对侯氏道,“没有想到你们三兄弟竟是一齐到了哀家这里 ,难不成是约好的?”   太子与盛郡王极为不对付,听到太后这话撇了盛郡王一眼,满脸的不屑。晏晋丘便笑着道,“这可不是我们约好,只是大家都想念皇祖母罢了。”   太后被他这话哄得露出两分笑意,然后对皇后道:“殿中省给哀家变色燕窝的事情,你自己拿捏着处理,哀家跟这些孩子们聊聊,您事务繁忙,就不用陪哀家了。”   皇后闻言起身朝太后福身道:“儿媳告退。”   太后这个老不死的,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难堪!皇后出了福康宫后,脸了变了几变才恢复平日里端庄的模样,心里却是对太后此举非常不满,可是想到当今朝中局势,只好咬牙把这口气忍下,她就看这老不死能活到什么时候!   “皇后。”一个宫女匆匆过来,面色有些苍白,压低声音在皇后耳边道:“听太医院传来的消息说,敏妃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两个月?”皇后眉梢微挑,随即笑着道,“宫中后妃有孕,那是大大的喜事,本宫去看看敏妃,你们去备下厚礼,可不能委屈了敏妃娘娘。”   “是,”宫女闻言面色渐渐恢复正常,无声的退到了一边。   福康宫内,平日里甚少在一起的堂兄弟不管谁和谁不对付,这会儿嘴巴上都还挺客气,前提是要忽略太子那乱飞的眼神以及盛郡王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因为天热,宫女给他们端来了荷香祛暑汤,华夕菀看着手里精致的瓷碗,这可真不像是被殿中省怠慢的样子。   喝了一口汤,有一股淡淡的荷叶香味,微甜馨香,解暑又不觉得寡淡,这种汤看似简单,实际上做法十分讲究,看来太后身边就连个厨子都不是简单人。   “早几年听闻显郡王妃身子不大好,不知现在如何了?”太子妃道,“平日里也不常见你出门游玩,我可是想和你亲近很久了。”   “多谢太子妃殿下关心,我身子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仍旧苦夏畏寒,”华夕菀擦着嘴角,面带愧色道,“我也有心出来和大家多玩玩,只是担心给大家添麻烦,思来想去也就干脆待在府上了。”   “我们自家人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太子妃仔细打量华夕菀,对方穿着一件秋色宫装,肤色白得几乎透明,确实显得有些瘦弱,“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好好聊聊。”   “太子妃殿下相邀,只要身子争气,我一定欣然参加,”华夕菀柔柔一笑,给人一种柔弱可怜的模样。   便是嫉妒她美色的太子妃见她这样,也生不出厌恶之心,反而多了几分喜欢之意,“那便好,只是若身子不适也不要太过勉。”   侯氏听到这话,有些意外的看了太子妃一眼,这话可不像是太子妃说的话,难得把华夕菀的承诺逼了出来,却又主动往后退了一步,太子妃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不过显郡王倒是好性,娶回这么个万事不管的郡王妃,日后可有他愁的。侯氏瞥了眼嘴角带笑的晏晋丘,心里觉得有些讽刺,这副深情的模样不知是做给华夕菀看还是义安候府的人看?   “哀家这个老婆子,就喜欢看你们这些年轻女子坐在一块,”太后开口道,“这漂漂亮亮的模样,多让人稀罕。”说完这句,她又多看了晏晋丘与华夕菀几眼,她最喜欢这对小夫妻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皇家可找不出一对比他们更好看的夫妻了。   太子听到这话,趁机多瞅了华夕菀好几眼,然后笑嘻嘻道:“皇祖母此言甚是有理。”   晏晋丘视线飞到太子身上,皮笑肉不笑道:“太子殿下取得太子妃如此贤妻,难怪如此赞同皇祖母的话。”   华夕菀哀怨的斜睨他一眼:“郡王爷这话是在嫌弃妾了?”   太子见华夕菀那哀怨的模样,差点代替晏晋丘说不嫌弃了,只可惜美人已经有夫,他只能眼巴巴的多看上几眼。   “你在我心里,自然是最好的,”晏晋丘当着众人的面伸手捏了捏华夕菀的掌心,笑得一脸温柔。   太子有些艳羡的看着晏晋丘的手,若是这等美人是自己的女人就好了,他定舍不得她受一丝委屈,她要什么自己便给什么,就算是要自己的心肝他也是舍得的。   端着茶水漱口的太子妃冷眼看着太子这般模样,素手一抖,精致的茶杯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惊得太子收回了自己心无礼的视线。   “孙媳手误惊到皇祖母,求皇祖母责罚,”太子妃起身朝太后行了一个礼。   “不过是个茶杯,有什么责罚不责罚的,”太后让人给太子妃换了一杯茶,笑眯眯的对太子与晏伯益道,“你们要多学学晋丘,多疼自家媳妇。”   “伯益谨遵皇祖母教诲,”晏伯益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虽然恭敬,但是显得有些干巴客套。   太后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抬起茶杯道:“这天也不早了,你们年轻人事情多,就早些回去吧。”   几个后辈听到这话,齐齐起身告辞。   等出了福康宫后,太子凑到晏晋丘身边说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可是总是被晏晋丘三言两语便挡了回去,几次三番后,他终于偃旗息鼓了。   晏伯益冷眼看着晏晋丘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凌厉,移开自己的视线,掩饰住自己对太子的厌恶。只是因为出生,如此荒唐的一个人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天下交到这样一个人手中,若是晏氏一族的先人知晓该作何想?   等与太子分开走后,晏晋丘面上的笑意消失殆尽,他伸手扶了扶华夕菀鬓边的朱钗,突然笑道:“瑰宝岂能由他人窥视。”   华夕菀笑得温柔缠绵,仿佛全然不知晏晋丘话中深意。    第32章   他们从宫里回来的第三天,华夕菀就听到一个惊天大消息,那就是宫里有身孕的敏妃流产了,流产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太子突然从转角处拐出来,撞到了她肚子上。敏妃脚下一歪,肚子里的孩子顿时给摔没了。   因为皇帝子嗣单薄,所以在听闻敏妃有孕后,整日被外面关于太子流言弄得焦头烂额的他终于有点开心的事,结果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两天,有人告诉他孩子没了,罪魁祸首还是让他头疼的太子。   这一番刺激下,皇帝气得收了皇后的凤令,让她闭门思过一个月。然后又把太子叫过来骂了一顿,还让人打了他十个板子,甚至还勒令他老老实实留在太子府上跟着太傅学习,暂时不要出现朝堂上,也不要进宫。   在华夕菀看来,如果不是因为皇帝只有太子这一个儿子,没准太子的储君之位早就没了。只可惜他膝下只有这么个熊太子,气得吐血也说不出废太子的话。不过即便如此,想必皇帝心中对太子的情谊也越磨越少了。   感情这种东西,有时候是经不得一次又一次的折腾,更何况启隆帝是皇帝,就算与太子有父子情,但是绝对不会像普通老百姓那般纯粹。   启隆帝一怒之下的举动,几乎等于一巴掌呼在皇后与太子的脸上。皇后身为一国之母,被收了凤令还要闭门思过一月,这在京城权贵圈子里,几乎成了一场笑话。更别提太子作为大昭未来继承人竟然被杖责,这简直就是把太子的颜面往地上踩,以后就算继承了皇位,也会成为人生污点。   看来启隆帝是气急败坏了,不然哪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华夕菀对太子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听到这些传闻后,当下就让膳房的人给她多加了几道菜,犒劳一下自己的好心情。   因为皇后与太子被打了脸,连带着端和公主都收敛了不少,平日里喜欢邀请人听戏赏花的她,这几天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公主府,让一些平日里喜欢捧着她敬着她的人都跟着小心翼翼起来。   几天过后,不知道是启隆帝消了气还是意识到自己此举做得太过不妥,于是又特意赏赐了不少补身体的东西给挨了打的太子,把皇后的凤令也还回去了。此举也等于是告诉京城众人,此事已经揭过,皇后还是皇后,太子还是太子。   又过了几日,敏妃被皇帝晋封为贵妃,得了不少皇帝的赏赐,一时间也得了京中不少人的侧眼。不过敏贵妃倒是没有因此而张狂,反而越加低调起来,渐渐的也就没有人再提起她。   听闻敏妃一事后,华夕菀忍不住叹了口气,做后宫里的女人本就不是什么幸事,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又小产了,对后宫女人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就算给了敏妃一个贵妃之位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还她一个孩子?   她正想着这事,就见晏晋丘满脸笑意走了进来,便问道:“晋丘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方才得了一张名家书法,那可是难得的珍品,自然心喜。”晏晋丘接过丫鬟呈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后道,“听说不久后华侍郎家中有喜事?”   “是啊,我大堂姐与周侍郎儿子快要成亲了。”华夕菀想起周云恒刚出了孝便让身边通房丫头有了身孕,因为不同意父母把孩子打掉,把事情闹得不少人家都知道了。现在虽然那个通房已经被送走,孩子也打掉了,可是在华夕菀看来,这样的男人实非良配。   见她神情有些不对,晏晋丘便问:“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没什么,只是听说这位周家公子房里闹出了些事,”华夕菀叹了口气,“我担心大堂姐嫁过去吃亏而已。”   “父母之母,媒妁之言,这门亲事若是有什么不妥,她的父母早就该解除婚约了,如今你大堂姐家里既然没有任何反应,那么也就代表他们下定了决定要把人嫁进周家,你这般担心又有何用,”晏晋丘挑眉道,“你大堂姐外祖张家如今也算是有侯爵的人家,想必周家不敢怠慢她。”   晏晋丘不太清楚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所以没有说有她这个做郡王妃的堂妹在,周家也会收敛许多。他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想太多,仔细废神。”   华夕菀笑了笑,转而跟他聊起别的事情。晏晋丘在外面很多事不会跟华夕菀提,华夕菀也乐得不用没事找事,大家东拉西扯闲谈一番后,不知怎么就扯到了床上。   一觉醒来,下午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华夕菀从床上坐起身,看着临窗坐着看书的男人,阳光的余晖投在他的发间,给他的头发染上了缕缕金色。华夕菀边欣赏着美色,边认真的想,若是在她上辈子十八岁的时候,一定会爱上这种相貌英俊,身份高贵,温文尔雅又风度翩翩的男人。可是后来她进了娱乐圈摸爬滚打,见惯了那些有钱男人背后的一面,就对高富帅这种种类的男人抱着可看可亵玩却不可爱上的心态。   人生如此短暂,爱情又那么虚幻,她不想让虚幻的爱情占据了短暂的人生。女人总是习惯为了爱情付出一切,甚至忘了自己,大概是她更爱自己一些,所以爱情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晏晋丘回头见华夕菀看着自己,便放下手里的书笑道:“醒了?”   “嗯,”华夕菀走到镜前拿起梳子慢慢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看着铜镜中稍显模糊的面容,“晋丘你的画作在外面早已经千金难求,没有想到竟然还会因为得到一副字画而欣喜。”   “先辈优秀之处,值得我欣赏与学习,越是珍贵的东西,到手后就越容易让人欣喜。”晏晋丘走到华夕菀身后,从她手里拿过梳子,替她梳理着满头的青丝。因为华夕菀头发十分顺滑,一梳子下去,轻轻的便到了底。   “夕菀的头发真漂亮,”他从盒子里选出一支碧玉钗,轻轻的把头发挽起,似乎嫌自己弄得不好看,又调整了几下,“每当我心情不好时,摸一摸这头青丝,便再无烦心事了。”   恋头发这种癖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真的好吗?   华夕菀觉得自己的头发被晏晋丘弄得有些惨不忍睹,但为了不打击他的积极性和自己的审美要求,干脆不看镜子里的自己,反正眼不见心不烦:“那晋丘日后可不能让我生气,因为听说女人如果及常常生气,会造成脱发的。”   “我怎么舍得?”晏晋丘又挑了支玉钗把头发固定住,让发髻看起来不是那么松松垮垮,“此生有了你,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华夕菀笑而不语,身后这个男人所求甚多,一个她又怎么比得上他心中所求?   两人亲亲密密的说完夫妻私房话,吃过温馨的晚饭,然后相拥而眠。   八月初二这一天,华夕菀难得的早起了,梳好妆挑了一件浅紫裙装,坐上车驾赶往华家二爷府上,毕竟今日乃是华依柳出嫁之日,她就算再爱睡懒觉,也不会在今日掉链子。   到了侍郎府上,已经来了不少的宾客,华夕菀刚进府,便有不少女眷围了过来跟她见礼问好,甚至就连张夫人都因为前两个月张公子一案特意来跟她道谢。   大概是因为今日乃外孙女出嫁的好日子,张夫人特意穿了一件暗红色褂子,只是有些瘦削的脸看起来有些苍白。   “大家快快请坐,不必这么客气,”华夕菀扶着张夫人的手坐下,笑着对在座女眷道,“今日是大堂姐的好日子,咱们不必讲究虚礼,不然二婶以后一定不愿让我来了。”   因为华夕菀给自家女儿撑了面子,张氏面上的喜色挡也挡不住:“郡王妃这话可是冤枉二婶了,若是你愿意,即便从此住在二婶府上也是无碍的,就只怕郡王爷不肯的。”   已经成婚的女眷闻言都善意的笑出声,那些没有成婚的姑娘小姐们,纷纷低着头满脸羞涩的装作听不懂这些玩笑话。   显郡王心疼自家郡王妃的事情,早已经是京城众所周知的事情。今日华夕菀到侍郎府上来,坐的是郡王车驾,前有侍卫开路,后有宫女捧镜端炉,可见郡王爷是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的。   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华家三姑娘嫁给显郡王,又得显郡王如此情谊,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   有人羡慕,自然也就有人嫉妒,厅中也有心系显郡王的姑娘,如今见华夕菀风风光光的出场,心里早打翻了几坛子醋,恨不得说上几句话,能把华夕菀酸上一酸,只是碍于自己未嫁女的身份,强忍着没法开口而已。   “早闻郡王妃国色天色,老身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有缘相见,才知所言非虚,”一位花甲妇人笑着道,“说句越矩的话,郡王妃这般容色,老身活了六十余年,也没见过比郡王妃您更出色的女子了。”   华夕菀浅笑道:“陆夫人这话说得我快没脸见人了,我瞧着屋子里好些标志的姑娘,便是我瞧见也是欣喜不已的。”   有几个聪明的女眷闻言顿时讶然,这位郡王妃以往几乎从不出现在人多的场合,却能如此轻易的把人辨认出来,这是何等的眼界与心境?   难怪能把显郡王迷得神魂颠倒,这样的容貌与手段,世间有几个男人能抵抗得住?    第33章 卢氏怒   说笑间,就听到侍郎府的下人来说姑爷到了,华夕菀见老太太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便笑着上前扶住老太太:“祖母小心,孙女扶你过去看看。”   “好好,”老太太见做郡王妃的孙女扶着自己,面上的笑意越加明显,就连脚下的步子都走得稳了许多,旁边女眷们纷纷上前凑趣夸华夕菀孝顺,更是让老太太笑开了脸。   姚氏与卢氏跟在老太太身后,听着四周不断的夸赞声,姚氏有些嫉妒的看了眼身边的大嫂,如今三侄女成了郡王妃,京中女眷都开始捧着敬着大嫂,仿佛华夕菀随便喘口气就跟仙气似的。   现在不就是伸手扶了扶老太太,就仿是她做了天大的事情般,那些奉承的话她听得都替这些人脸红。   “弟妹,小心脚下,”卢氏似笑非笑的伸手扶了姚氏一下,让姚氏回过神来,面上挤出几分笑道,“大嫂请。”   卢氏朝她看了看,抬脚便走到了她前面。   以为她会客气几下的姚氏见状,差点没气得咬碎一口牙。   一行人进了内院,见周云恒正在请华依柳出房门,便纷纷停下脚步,站在旁边对周云恒上下打量着。   平心而论,周云恒的相貌还是不错的,鲜红的新郎装把他衬得唇红齿白,只是眉眼间的轻佻在华夕菀看来,不是个安分过日子的男人。男人贪花好色,只要不闹出大事,在很多男人眼中,也不过是说一句少年风流,只可惜嫁给这些男人的女人了。   “唉。”老太太活了几十年,哪里看不出周云恒算不得良配,只是碍于身份,周华两家的婚事又是板上钉钉,她实在不好多言。   她虽然不喜欢华依柳的性子,但毕竟也是华家的子孙,哪里就愿意华家的人嫁出去受其他人家的委屈呢?   华夕菀听到这声叹息,心里对老太太倒是高看了几眼,这位虽然有时候会做些糊涂事,不过倒没有什么坏心眼。   这声叹息姚氏与卢氏都听见了,不过谁都没有出声。   在周云恒请了三声之后,房门开了,华依柳被她的弟弟华存芦背了出来,张氏站在房门背后抹眼泪,眼中满是不舍。   华夕菀见张氏这副模样 ,不知怎么的,视线就落到背华依柳出门的华存芦身上,听说皇帝近来有意提升周家老爷子为尚书,并且准备让他做明天春闱的主考官。   张氏宁可忍受周云恒婚前与通房不清不楚,也要把华依柳嫁到周家 ,只怕是为了华存芦的功名铺路。也许在张氏眼里,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在,至于女儿的幸福在儿子的功名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如若不然,时间有几个母亲舍得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又不是走投无路,何必做得如此委屈?   只是此事,不知二叔又是怎么想呢?是默认还是因为别的事情而妥协?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得华夕菀耳朵嗡嗡作响,她干脆与其他女眷一起回了待客厅,过了一会儿就见张氏红着眼睛回来了。   客人见状夸了周云恒几句,总算哄得她露出了几分笑意:“这闺女一出嫁,我心里就跟缺了什么似。”   “可不是如此,这女儿家未嫁前,谁不是家里的掌上明珠,这嫁到别人家,就要看姑爷疼不疼人,不然可就要苦一辈子。”   听到这话,张氏神情间有些不安,但也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很快她便状似自我安慰道,“周家乃是书香世家,最是讲理不过,想来我们家闺女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   其他女眷闻言也只是笑着称是,仿佛都不知道之前周家公子出孝不久便弄大通房肚子一事,转口夸起周家一族的风骨来。   姚氏有些鄙夷的瞥嘴,亏得她这个二嫂出自张家,这事做得可真不地道。眼睁睁把自家闺女嫁给那样一个人,竟然还有脸说那是良配,真是做了婊子还要贞洁牌坊。   她自诩是俗人,可也舍不得自家闺女嫁给那样一个姑爷,儿女都是心肝肉,她做不出牺牲一个填补另一个的事情来。都这样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名家出生,真是嘴大了不怕风闪舌头,呸!   老太太见姚氏面上的鄙视太过明显,便伸手拉了她一把:“二姑娘今日怎么没有过来?”   “二丫头身子不太舒服,今日乃是大姑娘的大喜之意,便让她在府里休息,”姚氏也惊觉现在客人众多,她不能露出什么情绪,便笑着道,“待大姑娘回门时,我让她多陪大姑娘说说话。”   婚事上有讲究,未嫁女若是来了月事,是不能参加别人婚礼的,不然会让婚事不吉。姚氏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女客,自然明白姚氏说的是什么,只觉得华家二姑娘明事理,没有为了想凑热闹,便让自己的堂姐婚事添上晦气。虽然这位华家大姑娘嫁的男人,本也算不得什么良人。   华夕菀突然觉得有些腻歪,她走到卢氏身边坐定,端起茶杯慢慢喝起来,懒得跟张氏这样的人多说话。   “要说嫁得好,我觉得还是三姑娘更甚一筹,”姚氏突然开口道,“显郡王才貌权势都比周家公子出众,又是个体贴人,大家说是也不是?”   姚氏这话表面是在夸奖显郡王,实际上是在打张氏的脸,还有挑拨离间的意思在里面。只看这话一出,张氏难看的脸色就知道。任谁听到别人说自家姑爷比不上别人家姑爷,都不会多高兴,更何况华夕菀与华依柳还是堂姐妹,实在被人拿来比较。   众女眷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料到姚氏把话说得这般粗陋明白,这让她们怎么回答?说是,那是明晃晃打张氏的脸;说不是,就等于得罪显郡王妃。   这华家妯娌之间有矛盾是华家的事情,她们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被牵扯进去。   “我看这两个姑爷都好,都是温和贴心的人,”老太太笑眯眯的看了姚氏一眼,扬声道,“今日是我们家大姑娘的好日子,府上已经备上薄酒,还请大家不要嫌弃饭菜简陋。”   老太太作为华家辈分最高的人发话,大家都给了面子,纷纷把话头引开,然后按照尊卑落座,等着华家开席。   酒席结束坐了没一会,华夕菀就找借口起身告辞,如今这个侍郎府上,她是懒得多呆一会儿,也更加不想去看张氏那副做派。   越待在这里她越是觉得,张氏这样的人比姚氏更为可恶。   卢氏没有多说,只是叮嘱她要多注意身体,送她到了二门外,见她进了轿子,静静的目送轿子越行越远,才转身回了内院。   此时内院里已经没有外客,张氏与姚氏正在因为姚氏刚才的话争吵,卢氏进屋时,就听到张氏道:“郡王爷又如何,又不是正经的皇子,华夕菀现如今不过是仗着好容貌受显郡王宠爱罢了,再等几年你且看她又能如何?”   听到张氏这般诅咒自己的女儿,卢氏顿时便砸了手边一个细瓷花瓶,然后怒指着张氏气势汹汹道:“张氏,你有本事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张氏看了眼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的花瓶,又见大嫂怒气冲冲的模样,强撑着语气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呵,”卢氏怒击反笑,然后讥讽道:“我们家姑爷再不济那也是皇亲国戚,不像有些人,即便姑爷弄大了通房肚子也要眼巴巴的把闺女嫁过去,这样的做派,我可做不来。就这模样,也好意思在我面前说三道四,也不照照自个儿镜子,看看自己的脸是妖是鬼,没得出来恶心人。”   卢氏这话说得粗俗又痛快,气得张氏差点喘不过气来,偏偏卢氏说的事情真真切切发生过,她即便是想反驳,也找不到理由。   卢氏可不管她气成什么模样,不管不顾道:“我就是个粗鲁人,学不来某些名家做派,更做不来卖女为儿铺路的事,我家两个儿子虽然不争气,但是我们也记得教他们一句自力更生,别以为姐姐妹妹嫁了谁就有了依仗,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只当别人是傻子呢!”   见大房与二房闹成这样,姚氏乐得看热闹,只是心里对卢氏却是起了畏惧之心,毕竟姚氏惹得这位不高兴,这位有可能直接把她脸面扒在地上用脚踩,她以后还是少惹为妙。   “既然二弟妹这里容不下我等俗人,我便告辞,”卢氏一通骂之后,冷眼看着张氏气得脸色泛白的模样,转身带着一干子丫鬟婆子便呼啦啦的离开了侍郎府。   别人说她泼妇也好,粗鲁也罢,反正她学不来张氏那一套,她的孩子,谁也别想欺负!   “嗤,”姚氏阴阳怪气笑道:“就那么个玩意儿还要意思跟显郡王比,多大的脸。”说完,扶着老太太便出了门,徒留气得面红耳赤的张氏在屋子扔东西发泄怒意。   这么一闹,她反而觉得大嫂这个人越看越顺眼了,张氏这样装腔作势的人,就该这样治她。   显郡王府马车上,华夕菀想着张氏与姚氏平日的为人,张氏比较矫情,姚氏比较爱比较,爱占便宜,若是对儿女的态度,姚氏倒是比张氏好多了,她个人并不喜欢张氏这样做派的人物,尽管也许一些世家中,本来就存在牺牲女儿,扶持儿子的现象。   就在这时,突然外面传来很多人的惊叫声,她坐着的马车也开始剧烈摇晃起来,一个没抓稳,脑袋就重重撞在了车璧上。   “郡王妃!”马车又摇晃了几下后,才停了下来,白夏与红缨担忧的冲进马车中,小心扶着她坐好,“郡王妃,您没事吧?”   等华夕菀抬头后,她们才吓得变了脸色,因为华夕菀额角渗出鲜红的血,看样子伤得不轻。   “来人,快请太医去郡王府,”白夏掏出干净的棉帕捂在华夕菀的伤口上,“快些回府,郡王妃受伤了。”   华夕菀见白夏这副惊惶的模样,摆手道:“别担心,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外面是怎么一回事?”   白夏面色有些难看道:“国舅爷惊了马,撞了不少小摊,现在马已经被禁卫军制住了。”   “城内不是早有规矩,除了特殊情况外,不能自由纵马吗?”京城里人多,所以一些贵族子弟就算喜欢骑马,也是去京郊外玩玩,若是在城里骑马,必须要有侍卫牵引,这国舅爷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听说是因为国舅爷跟人打赌,说是马术精湛,就算在城内骑马也不会出事,”白夏说到这,有些咬牙切齿,“刚才外面还有个孩子受了伤。”   “在下卫尉寺少卿张厚,特来给显郡王妃请罪,在下尽管不力,让郡王妃您受惊了!”   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华夕菀没有说话。   红缨走出马车,朝此人福了福身:“此事是实属意外,请大人不必在意,只是我们家郡王妃头部受了伤,需要回府医治,此处需要大人多多费心了。”说完,又拿出一个荷包奉到此人面前,“郡王妃听闻路上有个孩子受伤,所以特命奴婢送些医药费给这个孩子,此事也请大人代劳了。”说完,又是一福。   “姑娘客气,郡王妃心慈,孩子的家人一定会感激她的,”张厚乃是四品卫尉寺少卿,在京中也是有几分脸面的人物。此次国舅爷惹出事端,甚至还导致显郡王妃受伤,他本以为以显郡王府的显赫,不会给他什么好颜面。谁知没有料到,郡王妃竟是如此宽和之人,他把荷包拿好,朝马车里的人行礼道,“在下告辞,望郡王妃早日康复。”   这时他听到马车里传来一个女声,音量不大,但足以让他听清。   “多谢张大人。”   “不敢。”他后退几步,目送着郡王府的车驾渐渐走远,然后低头看着手里的荷包,笑了一声。   国舅爷纵马惊了显郡王妃车驾,害得显郡王妃受伤,近几日京城恐怕又有热闹瞧了。   只可惜他卫尉寺上下,要被国舅爷此举牵连了。    第34章 方家   要说这位国舅爷,在京中也算不上是特别能耐的人物,只不过仗着自己姐姐是中宫皇后,外甥又是当朝太子,便有些自傲,没把一般人放在眼里。不过他虽然为人轻浮狂傲,但是听闻因为自己纵马惊了显郡王妃车驾,害得显郡王妃受伤后,就知道自己惹了麻烦了。   惹了麻烦怎么办?自然是让自家老娘递牌子到宫里去见皇后,让她想个法子把这事抹平,不然事情闹开,就不太好处置了。   皇后听闻自己娘家人递牌子来见自己,还有些奇怪,前两日才见过,怎么又在这个时候递牌子求见?她心里虽是好奇,但还是让宫人把娘家人请了进来。   皇后娘家姓方,原本在京中算不上什么显赫大家,只是她入主东宫后,方家才渐渐在京城中崭露头角,但是在老牌时间面前,还是缺了不少世家底蕴。   与娘家人见面后,皇后察觉到母亲与弟媳的面色有些难堪,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便知道定是自己那个弟弟又惹出事来了,便抿着茶道:“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方太太看着雍容华贵的女儿,语气有些艰难把之前在街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并且还强调显郡王妃伤到了额头。   皇后想起显郡王妃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以及显郡王对这位郡王妃稀罕的程度,便觉得有些愁苦:“弟弟怎么在京城里纵马,老祖宗早就下过令,不允许在城内纵马,你们为何由着他做这等浑事?”她有些责备的看了弟妹林氏一眼,话里有些怪林氏没有把自己弟弟关好的意思。   林氏被皇后这一眼盯得有些难受,只是对方身份尊贵,她无法做出不敬的举动而已。夫君连婆婆的话都不听,又怎么可能听得进她的劝慰,皇后娘娘就算怪她,她也是无能为力的。   “如今事情闹成这样,皇后娘娘您还是帮着您弟弟想个法子吧,”方太太抹着泪道,“我膝下只有你们两个孩子,如今府里全靠你弟弟撑着,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方家又该怎么办,你的两个外甥都还小呢。”   皇后无奈的叹息一声,此事已经不是显郡王妃伤了额头的事情了,而是弟弟在城内纵马伤了皇亲国戚。此事说大不大,说笑也不小。显郡王府这些年颇有余威,义安候府又是传承了好几辈的大世家,事情若是追究下来,方家定讨不了好。   “当下最要紧的就是要看看显郡王妃的伤势如何,若是不严重还好说,若是严重……”皇后摆了摆手,有些倦怠道,“你们先去准备赔礼到显郡王府去,至于后面的事情会如何,就端看皇上以及显郡王的态度了。”   方太太见女儿语气软了下来,知道她会帮着出手,便笑着道:“您是皇后,显郡王就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也不会把事情闹得太难看的。”   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显郡王稀罕自家郡王妃的样子,皇后说这句话,但是看着喜笑颜开的的母亲,她疲倦得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最后摆了摆手道:“那你们回去准备吧,我累了。”幼时她父亲宠爱妾侍,母亲为了保住她与弟弟废了不少神,如今她虽然仍旧念着当年的那份情谊,只是这份情谊却被不争气的娘家一次次磨得所剩无几。   “娘娘,”宫女见她神奇疲倦,便呈上一杯参茶,又有人替她轻轻的按着太阳穴。   “让人备下补气益血的东西,让赵东带着东西亲自去显郡王府走一趟。”赵东是她宫里的太监总管,由他亲自去送礼品,也算是她的一个态度。   旁边的宫人闻言,便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下去准备,不过想起显郡王妃那张如花似乎的脸,若是真的被破了相,就太可惜了。   此时显郡王府是一通忙,当家主母额头受了伤,这可是大事,所以烧水的烧水,煎药的煎药,还有去通知郡王爷的。不过好在郡王府的规矩不错,下人们虽然忙,但还不乱。   等晏晋丘从外面赶回来的时候,两名太医已经到府中了,他走进内院就见太医在给华夕菀把脉,她额角的血迹虽然已经擦干净,只是肿了那么大一块,看着实在渗人。   晏晋丘眉头微皱,走到华夕菀身边,把手搭在她的香肩上问道:“伤口还疼吗?”   华夕菀笑了   笑:“还好,太医已经给我上过药,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晏晋丘闻言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盯着那骇人的肿块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干脆冷眼厉声对一干伺候华夕菀的人道:“你们在做什么,居然让主子伤得这般严重?”   屋子里的下人顿时跪了一地,被郡王爷这话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这事怪不得他们,只是马突然受惊,才会让车驾不稳的,”华夕菀伸手拉了拉晏晋丘的袖子,“你别恼,一恼我的头就跟着疼了。”   晏晋丘被她这话逗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见她白皙的额角多出这么一团肿块,顿时心软下来:“行了,既然郡王妃心疼你们,你们就起来吧。”   “谢郡王爷,谢郡王妃,”下人们都松了一口气,从地上起身后,举止越发的小心翼翼,只恨不得太医能拿出神丹妙药,让郡王妃立时就好起来。   太医把完脉,起身朝晏晋丘行了一个礼:“郡王爷,郡王妃伤势并不轻,近几日要少食辛辣之物,更要注意是否有嗜睡呕吐现象,下官开了宁神补血的方子,烦请府上的下人照着方子抓好药,三碗水熬成一碗,喝了以后若是无异状,便接着再喝两服。”   “有劳,”晏晋丘把方子交给身后的木通,然后询问道:“若是嗜睡或者呕吐,又有什么严重后果?”   “人之头部,最是复杂,下官不敢妄言,不过见郡王妃之神色,应该不会出现最严重的后果,不过最好还是要卧床休息几日,尽量避免晃动,”太医见显郡王对郡王妃伤势十分上心,又说了不少注意事项后,才带着太医院学徒离开郡王府。   等太医一走,晏晋丘就让人打了水给华夕菀洗手泡脚,然后不由分说的把人弄到床上躺着。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他道:“事情经过我听下人说了,你且安心养伤,外面一切有我。”   这话的意思是他准备向皇后的弟弟算账?   见他神情间似乎并不是说说看,华夕菀躺靠在床头:“我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太医说了,这伤不会留下疤,只是可怜道路两边的商贩,被毁了不少货物,也不知卫尉寺的人没有没赔偿他们的损失。”   “他们定是会处理好这事的,”晏晋丘没有告诉华夕菀,他甚至还知道她让丫鬟交给卫尉寺少卿一个荷包,让卫尉寺少卿把荷包给一个受伤的孩子。伸手替她改好锦被,他柔声道:“先休息一会吧,我让厨房给你准备好补血凝神的吃食。”   华夕菀笑了笑,真的闭眼睡去了,毕竟在侍郎府上跟那些女眷说了大半天的话,确实有些累了。   等华夕菀沉睡过去,晏晋丘吩咐白夏继几人好好照顾后,才起身走出房间。刚走出去,就听木通来报,说是方国舅带着礼物来郡王府赔罪了。   晏晋丘冷笑一声,嘴上没有说什么,心中却升起一股狠意,半晌才开口道:“前方引路。”   木通心中凛然,引着晏晋丘去了正殿,便在角落里站定。   方承德见到晏晋丘出现,从椅子上站起身,笑嘻嘻的对晏晋丘作揖道:“显郡王,今日在下不小心惊了郡王妃座驾,特来向您与郡王妃请罪。”   “国舅爷客气了,”晏晋丘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吹着水面的热气抬起眼皮看了方承德一眼,“只怪内子运气不好,竟然选了国舅爷纵马的街道经过。”   听到这话有些不对味,方承德脸上的笑意一僵,心头虽然有些火气,但是见晏晋丘不见半点笑意的神情,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犯怵,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此事实属意外,不知郡王妃的伤势如何?”   “虽然流了大半碗血,好在保住了命,”晏晋丘把茶杯往桌上一搁,冷眼看向方承德道,“在下不放心内子,先走一步,国舅爷请自便。”   见晏晋丘如此不给自己面子,方承德脸色变了几变,总算没有在郡王府里发脾气,等被郡王府的下人“送”出王府后,他气得踹了一脚门口的石狮子,见郡王府门口的侍卫正看着自己,顿时怒道:“看什么看,狗东西!”   骂完两句,方承德自觉心情痛快了不少,转身上了马车,下定主意以后再也不来这个破地儿了。   显郡王府门口的侍卫冷眼看着方承德如此做派,皆站得端端正正,丝毫没有受他刚才动作的影响。   木通站在门口呸了一声,对门房道:“把门看牢,别让猫猫狗狗不小心窜了进来,若是惊了郡王爷和郡王妃,小心挨板子。”   不过是皇后的弟弟,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真是好笑。    第35章 心苦   华夕菀最清楚自己只是撞了一下头,虽然流了点血,但是根本不像外面传的那样严重。她不知道外面的传言是以讹传讹,还是晏晋丘有意让这种传言传出去,所以干脆很配合的卧床休息,闷了就让府里养的歌姬给自己唱曲儿,烦了就让府里养的杂耍艺人给自己变戏法,想尽办法让自己在床上躺着的日子过得更舒适。   “郡王妃,医女来给您换药,”白夏从外面走进来,扶着华夕菀坐起身,在她后背垫好软枕。   华夕菀让变戏法的艺人退下,“请她进来。”   医女等到屋内的丫鬟给自己打帘子后,才迈着步子走进去。她是专门负责医治外伤的,虽然在太医院待了好几年,但从未来过显郡王府。今日见显郡王府五步一画,十步一景,总算相信父辈说的那些话,先帝爷是真的很疼原来的显亲王。   显郡王妃的屋子里摆设十分雅致,偏又不会让人觉得失了世家厚重感,可见布置屋子的人十分用心,对屋子的主人也更加上心。   “在下见过显郡王妃,”医女见床上躺着一个素衣美人,知道这位就是备受显郡王喜爱的显郡王妃,她上前一个福身,“在下受院正之命,来给郡王妃您换药。”   “有劳大人了。”床上的人声音十分轻柔,带着一丝勾人摄魄的味道,医女身为女人都觉得心头酥麻,忍不住想多看床上之人几眼。她虽是太医院医女,但只是个八品职位,很多世家之人瞧不上女人行医,言行间多有轻视,如同显郡王妃这般真心实意客气者,着实不多。   “郡王妃请别动,可能刚开始有点疼,”医女走上前,小心揭开之前弄好的纱布,见伤口没有红肿化脓,便松了口气,用棉花蘸着药酒洗去伤口周围的药膏,轻声道:“郡王妃您的伤口恢复得很好,近几日注意让屋内通风,万不可热着闷着,更不能沾水。”   洗伤口时,医女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但是她心里清楚,不管怎么小心,都是会疼的。但是好在显郡王妃没有因此责罚她,甚至连一声轻哼都没有,等药换好后,医女松了一口气:“郡王妃,药已经换好了。”   华夕菀再次道谢,让白夏亲自送医女出门。医女在太医院地位并不如男人,加之很多人觉得女人的医术一定比不上男人,所以对医女的信任度并不高,就连那些世家女子也同样带着这样的看法。   不过在华夕菀看来,刚才那个医女处理伤口的手法很熟练,行事说话也很落落大方。都是女人,她倒是有意想给她几分颜面。   医女被白夏亲自送出门,又由显郡王府的马车送回太医院,惹得不少同事羡慕她,竟是得了显郡王妃的亲眼。   医女刚送走不久,皇后娘娘的赏赐就下来了了,宣旨的太监是皇后宫里的总管,对晏晋丘也十分的客气,姿态放得格外低。   “不知郡王妃伤势如何,皇后娘娘十分关心郡王妃,所以特让小的来询问一二,”赵东见显郡王面上喜怒难辨,就知道之事只怕不能善了,“皇后听闻郡王妃受伤后,就一直寝食难安,若不是无法随意出宫,早就来亲自探望郡王妃了。”   “内子如何担得皇后娘娘如此关心,”晏晋丘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只是这个笑容显得有些冷,“内子运气好,虽然伤着了头部,但是幸而没有出大事。”   赵东闻言立刻陪笑道:“郡王妃定是有福气的人,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晏晋丘拇指摩挲着茶杯似笑非笑道:“可不是老天保佑么。”他慢悠悠喝了一口茶,“还请公公呈报皇后娘娘,内子现在伤势未愈,无法亲自叩谢凤恩,请皇后娘娘多包涵。”   “不敢,不敢,小的一定把话带到。”赵东干笑着行了礼,感觉自己实在不敢再待下去了,显郡王现在的气势太足,他他虽然是皇后宫里的总管,可是在这位爷面前,还真算不上什么人物。   等赵东带着几个小太监离开,晏晋丘轻挑眉角,招来木通道:“把赏赐单子递给郡王妃过目,东西就不要送到郡王妃那了,但凡郡王妃有什么缺的,直接到我库里取,这些东西……”他视线扫过皇后赏下来的,“找个库房放着吧。”   “是,”木通看了眼这些赏赐,都是难得的好东西,只是皇后娘家人做事不地道,再多的东西也抵不上让郡王妃受伤的事情,就国舅爷那态度,也难怪郡王爷看不眼了。   方家几辈子的聪明劲儿都给了皇后,剩下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这也难怪太子是那副样子,看来都随了方家。   很快木通就把单子呈到了华夕菀面前,华夕菀扫了一遍后就把单子放到了一边:“多谢皇后娘娘凤恩。”   木通垂头不语。   “郡王爷这两日常常在府里陪着我,可耽搁了外面的事?”华夕菀正喝完药,所以在丫鬟的伺候下漱口,弄完后用手绢擦着嘴角道,“你去告诉郡王爷,我没有大碍,万不可耽搁他的正事。”她可不想等到以后,晏晋丘有事没有事念叨“当初若不是因为你XXX,我就XXX之类”的话,她担心自己到时会脱下鞋子拍到这位脸上。   “请郡王妃放心,”木通没有回答外面有没有什么事,只是道,“郡王爷十分担心您的伤口,只要您好了,郡王爷便没有什么大事了。”   难怪晏晋丘喜欢用木通这样的奴才,这口才还真不错,她笑了笑:“好了,你只管帮着你们家主子说好听的话来唬我,这两日天气有些闷热,你们伺候的人仔细别让郡王爷热着。”   “小的记下了。”等木通出了主院,才觉得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郡王妃性格十分温和,他就是不敢有半点不敬。   也许是……郡王妃踹飞凳子以及踹断假山的英姿实在太过震撼,所以让他忍不住从内心深处折服了?   木通终于明白了拳头才是硬道理这句话的真理,可喜可贺。   赵东回到宫里没一会儿,就听到皇后宣他去回话,当下也不敢迟疑,忙到了皇后跟前。   “郡王妃伤势如何了?”皇后神情毫无异样,但是赵东却察觉到皇后对此事十分看重,于是就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小的到显郡王府上时,正好看到太医院的医女给郡王妃换药出来,就装作无意打听了一句,说是伤得不算轻。”赵东觉得这话实在太过笼统,不过他也只好原话转述,“小的进府后,并没有见到郡王妃,据说在卧床休息。显郡王在府中,小的见他神情郁郁,所以也不敢多待,便出来了。”他又把自己与显郡王的交谈经过跟皇后说了一遍,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显郡王妃这次可能伤得不算太轻。   皇后听完他的回禀后,眉头轻皱,随即叹口气道:“朝上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小的只听说已经有人在朝上参国舅爷在京城里纵马伤人,只是事情究竟如何,还要等陛下决断。”   皇后面色更加难看了,本来因为之前太子的事情,皇上对她已经有些不满了,如今她的娘家又不争气,闹出这种事情,她拿什么去求皇上开恩。   赵东见皇后娘娘不说话,便也老老实实的站着。   “你先下去吧,”皇后叹息一声,摆手让赵东退下,只觉得愁绪满腹。儿子不争气,娘家不争气,若不是皇上膝下只有太子一人,只怕这后宫之中早无她的立身之处。   “皇后娘娘,皇上来了。”一个宫女匆匆进来报道,皇后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见启隆帝匆匆从外面大步行来。   “你们都出去,”皇帝虽然面色不对,但也知道不能当着皇后跟前伺候的人发作,等这些人都退下后,皇帝才怒斥道:“你看看你家里人做的这是什么事,如今京城不少世家都在参你娘家行事张狂,你让朕怎么帮你们掩下来?!”   “皇上,是妾无能,没有管好娘家之人,”皇后知道此时不能与皇上硬顶,便首先示弱道,“如今显郡王妃手上,妾也十分担忧……”   “你当他只伤到了显郡王妃吗?”启隆帝面色冷淡道,“整个京城多少人盯着你们家做派行事,你不为自己想,也替太子想想吧,难道让天下人都知道太子有这样一个舅家吗?”   太子如今名声已是不堪,若是方家在闹出什么事情来,那真是雪上加霜,无可挽回了。   皇后听到这话,神情一怔,顿时说不出话来。她该怨自己娘家不为自己着想,还是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还是怨自己没有教好太子,没有管好娘家人?   良久后,皇后朝启隆帝深深一个福身:“妾知错,只求皇上费心,不要让娘家之事影响到太子。”   启隆帝哼了一声,甩袖便走,心里对皇后又冷了一分。   皇后看着皇帝的背影,眼泪在眼里转了转,终究没有落下来。    第36章 伪君子   显郡王妃因为国舅爷纵马而受伤一事,很快传遍京城,因为国舅爷行事张狂,很多人对他早有不满,现在听说这位作死的把显郡王妃的车驾惊了,伤了显郡王妃额头,引得显郡王十分心疼。偏偏这位国舅爷去显郡王府请罪时,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甚至在出郡王府后,去踢大门口的石狮子,这实在是嚣张至极,连皇家人都不看在眼里了。   要知道这石狮子可是一家人脸面,不是有地位的人家,还不能摆石狮子,就算摆了石狮子,那也是有各种讲究的,这位国舅爷倒好,随随便便就去踢人家的门面,这不是猖狂是什么?   在世家严重,方家只算得上是个仗着妇人得志的贵族,称他方氏一个“贵”字,那还是看在皇上与太子的面上,不然就这样轻浮没有礼教的人家,他们是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的。   京城中是没有秘密的,方承德一言一行都被别人看在眼里,京中的皇族人都觉得方承德实在欺人过甚,对方氏一族以及皇后都心生不满。在朝堂之上,弹劾方家的奏折越来越多,只是启隆帝皆按压下来,让不少皇族宗室越来越不满,如今这位方国舅胆敢如此对待显郡王,那么待日后太子登基后,他们这些还算不得显赫的皇室人,又该如何自处,难不成要他们苟且的活在方氏余威之下,那他们皇室的尊严还有何存?   也许是知道皇室族人对此事的不满,启隆帝在几日之后,终于当着朝臣的面颁发了惩治方承德的旨意。旨意中没有提方家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情,只是言辞激烈的批评了方承德闹市纵马伤及无辜的罪责,然后罚俸三年,由一等候降为三等候,并且勒令在家中思过,不可轻易出府。   这个旨意乍听之下,好像很严厉,但是仔细一想,便又觉得是隔靴搔痒,实际上并没有多严重。方承德身上还背着侯爵,虽然降了等次,但是日后恢复爵位也不过是皇上几句话的事情。   这种惩罚,还不如把方承德拉到殿外杖责几十棍或者罚跪来得痛快。皇上此举,不过是做给那些不懂政事老百姓看的,而不是给他们皇室一个交待的。   晏晋丘对皇帝的这个旨意毫不意外,因为皇帝就算有千般能耐,也还有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太子。太子昏聩无能,骄奢淫逸,偏偏又是皇帝唯一的儿子。方家乃是太子舅家,若是方家倒台,那么太子日后登基,只怕会寸步难行。所以皇帝只能保住方家,因为方家是太子的舅家,是太子一派的人,方承德虽然无能,但他两个十余岁的孩子却是十分的聪慧上进,待太子继位时,也已经是能入朝为官的年龄,届时两人必会是太子的好帮手。   想到这里,晏晋丘在心里冷笑,方家那两个孩子再有本事又如何,半大的孩子尚未定性,更何况皇帝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尚未可知,一个至今没有子嗣,名声不佳的太子,能不能坐到那个位置上还是两说。   “郡王爷,混在王府下人中的几个暗探被找出来了。”   “把人带到暗室去,”晏晋丘垂下眼睑,慢慢的合上手里的游记,嘴角慢慢溢出一丝笑:“本王要好好审问这些人一番。”   汇报的人头埋低了一些:“是。”   暗室的地道很明亮,璧上每隔几步就镶嵌着光线柔和的夜明珠以及各色低调奢华的装饰,若是有人误进这个地方,只会觉得这是郡王府放金银珠宝名贵字画的地方,而不是把这些东西与其他东西联系在一起。   地道走到底,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面全部放着各种珍贵难得的宝物,足以闪瞎人的眼睛。在光线最明亮的地方,走在晏晋丘身后的下属上前敲了敲与其他地砖无异的一块砖,就连敲打起来的声音也没有异样,他打开地砖往地上摁了三下,就见旁边厚重的墙壁缓缓打开,露出一间显得有些昏暗的走道。   通过走道在慢慢往下,才露出密室真容,散发着血腥味的刑具,有些潮湿的地面,角落里张着大嘴的巨兽眼珠由夜明珠制成,在昏暗的屋内显得十分狰狞,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是密室的通风口。   几个暗探皆被锁住琵琶骨,他们吊着的高度恰恰比他们身高多一点距离,若想琵琶骨不被铁钩撕得太疼,他们就必须要踮着脚,可是失血不少的他们,体力不足以支撑他们坚持太久。力竭软脚时,琵琶骨的铁钩就能再次撕扯着他们的伤口,如此循环往复,把他们折磨得生死不能,只恨不得有人来一刀子杀了他们,以求得个痛快。   “诸位都是喜形不露于色的好汉,想必这些铁钩也拦不住你们。”密室里有些闷热,连带着味道也不是很好,跟在晏晋丘身后的几个下属点的点香,放的放冰,仿似这里不是刑讯密室,而是晏晋丘的书房似的。   “你这个徒有其表的伪君子,有什么手段尽管用,何必说这些废话,”最为年长的人朝着晏晋丘方向吐了口血沫,语气里又不甘心也有恨意,“不知道京城里有几人知道堂堂显郡王竟是如此手段毒辣,野心勃勃的人,还有你那千娇百媚的郡王妃知道你是这幅面貌吗?”   “本王的女人如何,还用不着你们来置喙,”晏晋丘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些人,全然不见半点恼怒,他走上前拉拉了拉铁钩,看着说话之人面色痛苦得扭曲起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你们也用不着说本王伪君子与否,你们这些暗探笑别人伪君子,竟是开得了口。”   也许是伤口太疼,年纪居长得暗探说不出一句话,至于其他几人,似乎是心生了怯意,恹恹的都没有说话。   “怎么都哑巴了?”晏晋丘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锁骨的铁钩,然后似乎有些嫌弃的把折扇扔到了一边,然后开始拿手帕擦手,“几位既然是硬骨头,不愿意招,就这么吊着,本王最欣赏你们这些忠心的好狗了。”   看着这些人的血一滴滴的掉落在地,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就像是欣赏一副美妙的画卷:“好好伺候着这几条好狗。”   欣赏完这些人痛苦得模样,晏晋丘心情愉悦的走出了密室,待回到书房后,他低头见鞋上沾了一点污水,有些嫌弃的皱眉:“来人,本王要沐浴。”   在床上修养了几天的华夕菀伤口已经开始慢慢恢复,所以终于能下床走动了,她在自己院子里看了一遍后,逗弄着走廊上挂着八哥,“负责养八哥的下人去哪了,怎么这水有些浑浊。”   “张乐家里人来给他赎了身,听说回乡下讨媳妇了,”管事上前回答道,“因为他是昨日才离开的,所以还没有来得及找会逗鸟的下人替上。”   华夕菀扭头看了眼这个看起来十分老实的管事,然后继续逗弄八哥:“是吗?”   “是吗,是吗,是吗”八哥在鸟笼中扑扇着翅膀学话。   管事的背后浮出一层薄汗来。   “既然之前的人走了,就尽快安排新的人过来,”华夕菀逗了一会儿后,就没有多少兴趣了,“我看着鸟倒有些意思,好好养着,平日无聊时逗着打发一下时间倒也不错。”   “小的记下了。”管事立刻退下去安排,走出一段距离了后,回头还见郡王妃站在走廊上,不喜不怒,让人看不出心情如何。   白夏有些奇怪的皱了皱眉头,前些日子这个叫张乐的下人还曾在他面前背了祖宗八代,在他说来,他家里是没有什么人了,唯一的同胞妹妹也病死了。哪来的人去赎他?   回到屋子里后,白夏把这事跟华夕菀说了,就见主子的脸色有些微变。   “既然有人来赎他,那就只有亲人才舍得了,”华夕菀面色很快恢复正常,“不过只是个粗使下人,不必为此太耗神,只愿他日后过得好便罢了。”   白夏依言不再多说,到了第二日打听到府里少了几个外院与内院下人后,就显得镇定多了,她把这些人的名字还有做什么的都打听出来了,报给主子后,就见她的面色更加奇怪了。   华夕菀自从嫁过来后,就知道显郡王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可是自从她嫁到这个郡王府,就没有回头箭了。所有有些事情,知道就当做不知道,这样的人才能活得更愉快。   红缨见白夏与主子的脸色都不太好,虽然还没有想透是怎么回事,但是伺候起来时,就显得更加小心了。   到了晚饭时分,有下人来报,说是郡王爷等下要过来用晚膳,华夕菀也没有问别的什么,只是让膳房的人去准备一些晏晋丘喜欢用的菜色。   万一她管太多,一不小心点亮了这位郡王爷的狂化技能怎么办?    第37章 邀请   傍晚时分,晏晋丘从府外回来,由下人伺候着脱下外袍,神清气爽的在华夕菀身边坐下:“今日皇上赏了两个庄子下来,等下我让木通把地契拿过来,由你来安排。”   “皇上怎么赏庄子下来?”华夕菀见他面上暑气未退,便用手里的团扇给他轻轻扇着,“我们名下庄子不少,有些租出去给佃户们了,有些比较肥沃的倒是留着自己用。”   晏晋丘让屋里伺候的丫鬟们退下后,才道:“之前方承德的事情虽然有了个结果,但是宗室里很多人对皇上的旨意有意见,皇上大概是出于愧疚心里,所以特意赏了两个庄子下来。”   “这么看来,我只是伤了额头,却得了两个庄子,倒是捡了天大的便宜。”华夕菀笑了笑,皇帝此举,等于让他们显郡王府无话可说。只是,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情表面上看是抹平了,实则早已经给别人心里增添了一个疙瘩。   皇室的尊严,在皇帝眼中竟是如此简单就打发了,他晏家其他人怎么想呢?太子日后登基,真的就能坐稳那个位置?   晏晋丘见华夕菀笑得浑不在意,握住她的手没有说话,但是眼底却带着化不开的冷意。   “饿了没有,我让膳房的人做了些爽口下饭的菜,等下多用一些,你最近瞧着瘦了些,”华夕菀叹口气,“外面事情再忙,也要顾着身体。”   “也许是因为天气太热,才胃口不开,外面倒是事情不多,”晏晋丘松开华夕菀的手,“你这么一说,我倒真的有些饿了,让他们呈菜吧。”   饭菜上桌后,夫妻二人坐在一起用了饭,用完过后,两人便坐在一起下棋。华夕菀身为侯府小姐,虽然为人懒散,但是贵女们该会的东西她也都学过,与晏晋丘下起来,也能厮杀一会儿,虽然最后多半还是她输,赢的小半十有八九也是晏晋丘让的。   “前几日下面有人敬上了临海珍珠,成色非常不错,我让陪嫁铺子里的匠人做了些珍珠缠丝钗,虽然不是什么珍稀物件儿,不过胜在新鲜,不如让府中门客们带些回去给他们的女眷?”华夕菀落下一子后,状似无意的提到,“不知妥当不妥当?”   “这办法好,再过些时日便是中秋了,让门客们带些东西回去很好。”晏晋丘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华夕菀的用意。有时候后院女人的枕边风比什么都有用,显郡王府虽不愁这些人不忠心,但是该施恩的地方,还是不要忘记为妙。   “既然如此,就再添些东西一并送去,也好看一些,”华夕菀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晏晋丘的棋路看似温和,但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包抄了她的后路,让她进退不能,她在角落里落下一子,恰巧挡住了晏晋丘的攻势,“晋丘这一局又要赢了。”   “下棋本就是怡情,何必在乎输赢,”晏晋丘笑着随意落下一子,“时间不早了,我们沐浴歇息吧。”   华夕菀挑眉一笑,把棋子放回棋盒中:“好。”这么明显的暗示,她哪里会不明白呢?   早上华夕菀醒来的时候,晏晋丘已经起床离开了,她揉了揉略显酸软的腰,打着哈欠让红缨几人伺候着更衣。   橙秋在她身边伺候的时间并不久,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不过手脚很灵活,也不爱抢白夏等三个丫鬟的功,所以渐渐的也与白夏几人相熟起来。   她绾发的手艺非常不错,伺候起华夕菀来,手又轻又灵巧,所以华夕菀干脆让她管自己的发饰了。   “主子的头发真是比最好的绸缎还要顺滑,”橙秋用羊脂白玉钗给华夕菀固定发髻时,忍不住赞叹道,“奴婢摸着您的头发,再摸自己的,就跟摸枯草似的。”   “你总算知道我们这些年来有多不待见自己的头发了,”紫衫笑吟吟的端着一个盒子进来,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放着一对血珊瑚垂珠耳环,她伺候着华夕菀戴好以后道,“再过些时日,你定是要连自己的皮肤也一道嫌弃了。”   “瞧瞧,我就说橙秋怎么也学会甜言蜜语了,原来带坏她的人在这儿,”华夕菀因在家中,加之又天热,所以选了一套羊脂白玉头饰,戴打扮好后,便觉得比戴金饰来得清爽。   “奴婢们可不会说甜言蜜语,皆因主子您的头发太顺滑,皮肤太水嫩白皙了,”紫衫整理好华夕菀压裙角的玉饰与香包,“难不成奴婢们还不能说句实话么?”   橙秋闻言掩嘴而笑,却记得不去抢紫衫的风头。   华夕菀无奈摇头,伸手点了点紫衫的额头,刚准备取笑她,就见白夏拿着一张烫金请柬走了进来。能让白夏亲自送来的请柬,必定不是普通人。她笑容一敛,“谁家的帖子?”   “是端和公主府上送来的,”白夏朝华夕菀福了福,双手把请柬呈上。   华夕菀接过一看,笑着道:“既然端和公主相邀赏桂,我又岂能不给面子。”说完,就让白夏研磨,她准备亲自回请柬。   白夏虽然意外主子这次竟然会应邀,不过脚下却没有半点犹豫,转身便跟着华夕菀到了厢房,给华夕菀研磨起来。   向来热衷办各种聚会的端和公主,这段时日也不过是因为太子以及方家的事情才勉强委屈自己低调起来,现如今事情已了,以这位主儿的性子,自然便迫不及待的要办宴会了。   所以,她这位受害人怎么不去走一场呢?要知道,全京城的人都在想她究竟伤得如何,她这人向来心善,不如给这些人解惑一场。   至于她选择如何解惑,别人怎么去想,那就是别人的事情了。   “郡王爷,端和公主的请柬郡王妃已经收了。”   “她去吗?”   “郡王妃已经亲自回帖,表明当日一定准时到。”   片刻沉默。   “我知道了。“    第38章 不必担心   端和公主虽是京中贵女贵妇们需要小心敬着的对象,但是内里也有不少人乐得看她笑话的,至于原因,部分人大概是因为端和公主有些傲慢,还有部分大概就是喜欢看比自己位高者倒霉,这种心态无从考究,但是不可否认的就是世间从来不缺这种人。   原本女眷们对这次聚会不太感兴趣,可是偏偏端和公主沉寂了一两个月,如今元气满满的冒出来,他们如果不给这个面子,也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会在心里如何记恨,思来想去还是陪着走一个过场好了。   不过这份无聊的心态在得知显郡王妃也会参加聚会后,女眷们的心态由无聊转为八卦。这也不怪她们低俗,实在是内宅整日就那么些事,能拿来闲谈的也无非东家生了几个孩子,西家又宠妾灭妻了。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事件中的苦主会出现,这可是难得的热闹。   让显郡王妃受伤的是国舅爷,这可是端和郡主的母族,聚会上定会有国舅夫人出现,这苦主与加害方的夫人碰面,不知是怎样一出好戏?   无论这些女眷们心里作何想,到了公主府上时,却是各个端庄模样,你夸我,我赞你,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就连被降了两级爵位的国舅夫人,也没有受到大家的冷落,毕竟世家女人,最擅长的就是手帕社交,只看表面,分辨不出谁喜欢谁,谁与谁不睦。   国舅夫人林氏原本觉得面上有些无光,但在这一阵交谈后,倒是放开了不少,不过她的好心情没有坚持多久,因为外面的太监来报,盛郡王妃与显郡王妃的车驾进府了。   林氏面上的笑意当下有些不自在,女人之容貌有多重要,她身为女人,自然是知道的。可是这次显郡王妃伤了额际,若是未留疤痕还好,若是留下了,她心里如何能安。只可恨她无能,不得夫君宠爱,劝不了他平日行为,累得显郡王妃无辜受过。   不少女眷都在想显郡王妃额际留没留疤痕之事,所以华夕菀与侯氏一道出现时,众人虽齐齐招呼二人,但是眼角余光却多留在华夕菀的身上。   这一看,众人就见显郡王妃额际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粉色的花配着翠绿的叶子,衬得显郡王妃那张脸既白皙又好看,倒是让人看出究竟有没有伤疤。   众人不好盯着显郡王妃细看,略寒暄过后就各自落座,林氏的位置在中间,与华夕菀还隔着几个位置,见华夕菀额际的描花,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听闻显郡王妃眉目精致,便是不上妆也是难得的美人,如今见她偏偏别出心裁的描出花朵在受伤处,不是为了掩饰疤痕又是为了什么呢?   与林氏想法相同的人不少,不过鉴于这事起因与端和公主母族有关,他们也不好开口询问,反而说起衣服首饰来。   端和公主见众位女眷如此识趣,面上的笑意更浓,视线在华夕菀的额角扫过,语带歉然道:“舅舅为人怒忙,竟是不小心惊了堂弟妹的车驾,不知堂弟妹伤势恢复得如何?”   华夕菀面上笑意不变,语气温婉道;”多谢公主殿下挂念,已经无碍了。”   无碍二字说得极妙,可以说是痊愈了,也可以说好得差不多,没有什么大事,至于究竟如何……众人有些惋惜的看着那描花,真是可惜了。   敏惠郡主看着华夕菀的额角,内心隐隐涌出一股快意,华夕菀不就凭借着一张脸引得显郡王对她神魂颠倒么,如今她没了这张完美无缺的脸,又拿什么来迷惑人?   端和公主闻言后点了点头,笑着道:“既然无事了,那就好。”   这话说得忒没意思,这显郡王妃不说无碍,难道还对着你这个国舅爷的外甥女抱怨一二?   看热闹的人觉得有些无语,但是并不妨碍端和公主想炫耀的心思,因为她把公主府里做了一个新建,里面的院子风景如画,若是不让其他贵妇们来看看,夸奖一二,她又岂能安心?   从客观角度来说,这个院子确实很漂亮,不过华夕菀个人偏爱显郡王府的修建风格,所以与其他女眷们夸奖几句后,便没有多话。   端和公主的目的达到,留大家用了一顿饭后又停了一会儿戏,才散了这场聚会。   其他人走了,敏惠郡主还留在公主府上。端和公主实际上是知道敏惠郡主对显郡王那点心思的,只是她向来对年少时的男女之情嗤之以鼻 ,因为在她看来,有没有感情在成婚以后,也就那么回事,时间是最好的一把钝刀,不仅可以把人磨得冷心冷情,也能把感情磨得一干二净。   所以对于她来说,感情这种东西,反而不如衣服首饰来得重要,为了玩乐,她的府里甚至还养了一些清俊的小厮,就算是不做什么,至少瞧着也算顺眼。反正驸马向来是个懦弱的性子,管不了她,她也不想看驸马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过了今年秋,你就到十六岁了,”端和公主见敏惠公主低头不语,便道,“你母亲膝下只有一子一女,袁家也算不得什么大家,你可曾想过众生之事?”   顺仪公主母亲身份低微,下嫁袁家后,与驸马的感情也只能算得上是相敬如宾,好在膝下尚有一子一女,不算太过寂寞。只可惜这位袁驸马一直不上进,顺仪公主与宫中关系又算不得多亲密,加之这几年又经常卧病在床,敏惠郡主倒是多养在皇后面下。   一年前因为有后妃暗害皇后,不过因顺仪公主代皇后饮下毒茶,并没有的手。顺仪公主命虽保住了,可是身子却全部垮下来了,天气一冷一热时,就起不了床,只得卧床休息。   不过倒也因此让皇上破例给她儿子封了侯,给她女儿封了亲王、郡王之女才有的郡主之位,并且还特意取敏惠二字为封号。   端和公主虽然看不上袁家,但是敏惠郡主识趣的态度倒是让她很喜欢,所以在婚事上,她还是费了些心思。   敏惠郡主闻言先是愣住,随即垂首羞涩道:“一切皆凭皇后娘娘与公主殿下您做主。”   “我虽比你大些年成,可是这掌眼的事情,还是由母后来才行,”端和公主见她还没有糊涂到底,面色更加好看,“要我来说,安国公家的那个嫡长孙倒不错,为人谦卑有礼,又知道上进,国公府的门第虽不低,但是比起你皇家郡主的身份,他们府上也只有敬着,定不会为难你。”   敏惠郡主心底泛苦,这安国公府的嫡长孙确实如此,只是这家人是坚定的保皇派与保太子派,端和公主提出这个建议,不过是把她当成一个联姻工具而已。   可是她又能如何,母亲不得皇上重视,父亲领着虚职,她若是不讨好皇后与公主,她弟弟的前程又该怎么去奔?   “但凭皇后娘娘做主,”敏惠郡主起身朝端和公主微微一福,心里却越来越难受,待她出嫁了,此生与显郡王还有多少可能呢。   虽然有本朝的孝宜和德太后入宫为妃前嫁过人的先例,可那也是因为这位太后命格清贵,又有没姿色,才得了靖帝爷喜爱,从而生下第一代帝王,从未坐上了太后的位置。   只可惜她不是这位太后,而显郡王也不是靖帝爷。   所以,当华夕菀参加聚会后不久,宫里传出皇帝给敏惠郡主做媒的消息后,她还吃了一惊。作为女人,她自认第六感还是很强烈的,比如说敏惠郡主对显郡王有心思,她是早就看出来了。可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就这样轻轻松松的嫁了,还是嫁给保皇派的安国公府里。   想到皇室背后的风云突变,华夕菀觉得自己对这位敏惠郡主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同情的,不过也就只是那么一点而已,多的再也没有了。   午后,夫妻二人下棋时,无意间谈到了这件事,华夕菀见晏晋丘似乎对敏惠郡主出嫁一事反应并不带,便忍不住道:“皇上真给安国公嫡长孙与敏惠郡主做媒了?”   “你怎么想起这事了?”晏晋丘下了一步棋,才慢条斯理道,“事情已经基本上定下了,只是还没有明确的旨意发下来。   “不过是听说了,就问上一句,”华夕菀抓了一把棋子在手里,见晏晋丘棋风并没有半点变化,才继续道:“好歹她也是我们的表妹,该备的礼物也该好好备下了。”   晏晋丘看着棋局,有些不甚在意道:“我们只是表兄妹,面上过得去就行了,难不成还要给她攒嫁妆吗?”   “这话说的,”华夕菀笑着叹息道,“听了你这话,我总算是松了口气。”   晏晋丘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华夕菀口中的松口气是什么意思,他对华夕菀笑了笑没有说话,但是这个笑脸仿佛是在向华夕菀传达自己的想法。   见华夕菀没有说话,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永远都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日后不必再担心这些了。”   这下换做华夕菀,只笑着不说话了。    第39章 亲王   安国公府虽然名头上听起来,没有顺仪公主府好听,但是实际上却比没宠没实权的顺仪公主显赫许多,启隆帝这个旨意,颇有点强按牛饮水的味道,安国公府虽然无意插手皇家的事,但也隐隐知晓敏惠公主心系显郡王之事,如今显郡王娶了千娇百媚的显郡王妃,看不上这位郡主,皇上就让他们安国公府嫡长孙接手,当他们安国公府是什么,捡破烂的么?   俗话说,做媒应该做的是心心相印白首不离的好事,而不是结仇。启隆帝这个旨意,无疑是在安国公心头插了一根刺,他最满意的就是自己这个嫡长孙,原本是想替他聘个知书达礼的贤良妇,谁知竟莫名得了这么个赐婚旨意。   不过再怎么不高兴,圣旨已下,他们也只能维持着高高兴兴的表现去宫里谢恩,然后又根据钦天监算出的级日去顺仪公主府下聘。不过聘礼虽丰厚,但是终究没有用上几分真心。   安国公府上的憋屈,京城里一些亲近的人家也是能猜到的,私下里虽劝了几句,公众场合下也都是乐呵呵的表示恭喜,让安国公吃了黄连还要硬说香甜。   这日卢氏来显郡王府看华夕菀,确定她额际一点疤痕都没有,才松了一口气,又咒了方氏一族几句,才压着嗓子道:“敏惠郡主与安国公府嫡长孙的婚旨下得未免也太仓促了一点,我前几日去安国公府上,见他们聘礼虽准备得好看,但是总有那么点不尽心,真不知道那位图的是什么。”   知道母亲说的是皇后,华夕菀似笑非笑道:“谁知道呢,我只记得这位郡主以未嫁女身份,在我成亲当日来过新房。”   卢氏性子虽烈,但并不是没脑子的人,华夕菀这话让她皱了皱眉:“原来她竟是有着这般心思,只是不知安国公府里的人可知道?”   “前段时日端和公主邀请我们去郊外庄子上赏玩,我们玩投壶游戏时,安国公府的老夫人与嫡孙小姐也在,”华夕菀语气里带着些遗憾,“当时我一时没注意,与郡王爷举止略亲密了些,当时敏惠郡主脸色有些难看,也不知安国公老夫人看出来没有。若是发现了,这一打听……”华夕菀叹了口气,颇为担忧道,“只怕有些不妙,倒是我的不是了。”   “此事怎能怪你,你与姑爷新婚燕尔,略亲密些也是能理解的,”卢氏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担心这些又有何益,反而伤神。”   “母亲教训得是,”华夕菀笑着应了一句,然后看着花瓶里的散着香味的桂花,“这天已经入秋,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女儿不能陪着父母一起赏月,实为不孝。”   “你的心意我们知晓,”卢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勉强笑道,“如今你是郡王妃,也是成家的人了,怎么能像小时候那样呢?只盼着你日子越过越好,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顺了。”   华夕菀心中一片酸软,把头伏在卢氏的肩上:“有你们在,我永远都是小孩。”   卢氏叹了口气,伸手拍着华夕菀的肩,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这丫头虽然懒散又看似对什么事都不在意,可是实际上最看重感情,只是装在她心里的人太少,别人不知道而已。   还没有到中午的时候,晏晋丘就从外面回来了,见到卢氏后,先是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又仔细询问了卢氏与家人的身体,得知一切都好后,才笑着道:“听闻你们一切都好,我也放心了,夕菀平日里也是念着你们的。日后岳母大人若是无事,可以多来走走。我们府里人少,有时候我在外办公,夕菀独自一人在府中,实在无趣了些。”   卢氏温和笑道:“郡王爷心疼郡王妃,乃是我们家姑娘的福气,只是这偌大一个郡王府,岂非没人陪伴,不过是略娇气了,郡王也不能这般纵容她。”   “岳母大人何处此言,”晏晋丘笑看华夕菀一眼,眼中满是温情,“府里人虽多,不过都是些下人,如何比得岳母大人。何况夕菀并不是娇气的性子,不过是我私心里想让她更自在些罢了。”   卢氏闻言面上的笑意更浓,她看了眼一直微笑的女儿,客气几句后,就转移了话题。   午膳的时候,晏晋丘陪着华夕菀与卢氏一起用了饭,又说了一会儿饭,才起身去了书房,留给母女二人谈话的空间。   卢氏虽舍不得女儿,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久留在郡王府,那也太不成样子了,她亲手理着女儿的衣襟,小声道:“皇室虽复杂难辨,但是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你且记得,万事都比不得你自个人儿,别犯傻。”   华夕菀哽着嗓子点头:“母亲放心,我省的。”   卢氏吸了一口气,再度变成那个略有些烈性的侯府夫人:“请郡王妃多爱惜身体,臣妇告辞。”   华夕菀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把卢氏送到二门处,眼见着卢氏进了软轿,才转身回了院子。   几个贴身丫鬟眼见主子心情有些不好,便想着法子逗主子开心,直到华夕菀露出一个笑来,她们才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们几个担心我,”华夕菀笑着给每人抓了一把糖,“快吃些糖,争取日后嘴更甜些。”   “那奴婢们就谢过了,”白夏笑盈盈的接过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近来天气没有那么热了,郡王妃您喜欢吃点辣的,不如让膳房给你做些红烧的菜过来?”   “这个主意不错,”晏晋丘从外面走了进来,在华夕菀身边坐下来道,“你身边的丫头各个都很机灵,又尽心伺候你,很好。”   “难道不是这些菜色趁了你的心意?”华夕菀挑眉,“既然如此,你可得给这几个丫头赏。”   “既然如此,就每人赏一支绞丝金钗,”晏晋丘笑着让木通记下,“这可算有诚意了?”   华夕菀笑眯眯的指着自己几个丫鬟:“你们还不快谢郡王爷的赏?”   白夏几人笑着谢了赏,然后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还体贴的拉上了门。   等下人们退下后,晏晋丘面上的笑意淡了下去:“顺仪公主病情越来越重,只怕拖不了几个月了。”   “难怪旨意下得这么快,时间又定得这么紧,”华夕菀给他倒了一杯茶,“只是我听闻圣上与顺仪公主感情并不深,这次倒是……”   “顺仪公主因为皇后而中毒,他此举一是为了向别人展示他有情有义,二是为了安抚世家,”晏晋丘端起茶喝了一口,“只是敏惠郡主这个人选不是那么合适。”如果是其他身份较为贵重的郡主或者翁主也许比较合适,至于敏惠郡主……只要不起到反作用就好。   没有料到晏晋丘竟然当着她把话说得这么透,华夕菀有些意外的看了晏晋丘一眼,见他捧着自己倒的茶喝得认真,笑着道:“晋丘这话我怎么听不懂了,敏惠郡主贤德无双,京中不少世家夫人都曾夸过的,安国公府上能得如此贤孙媳,可是一件大喜事。”   晏晋丘看着手中杯子上的花纹,乃是交缠在一起的连理枝:“夕菀说得有道理,确实是一件大喜事。”   对于晏晋丘如此迅速的掉节操改口行为,华夕菀寄予了极高的评价,并且还特意给他添了一次茶水,以此做奖励。   男人嘛,总是要有些眼力劲儿的,不然在外面怎么混呢,她这都是为他好。   到了秋季,府里就要准备秋季用的东西,下人们添多少衣服,府里哪些东西用不上需要收起来了,这些都是府中下人需要忙的。华夕菀作为府中女主人,用不着每件事都要安排,她只需要看过管事递上来的单子,然后再决定是否删减。如果作为王府女主人,大大小小事都要插手,外面不管大小来往都要她来安排,那么她每天就不用睡觉,只需要打理各种单子就行了。   需要她亲自过问的,一般都是平级或者尊者的礼,下面一些不重要的来往,大多由管事安排好汇报一声就行,不然要这些管事做什么。更何况她堂堂郡王妃如果什么事都要插手,传出去也没有谁夸她贤惠,厚道的最多夸她一声实诚,不厚道的可能就要说她小家子气了。   今天这家老夫人过寿,明天那家小子满月,后天又有谁成婚。在世家多如狗,皇族满地走的京城,几乎每个月都要送好几回礼,这种时候,就是各大管事显神通了,不用担心他们不尽心,因为他们自己恨不得把事情做得最好,好在华夕菀面前露下脸。   华夕菀刚给准备秋装的报告用了印,就见木通一脸喜色的走进来道:“王妃,大喜啊。”   王妃?   华夕菀不动声色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木通:“发生什么好事了?”   “皇上今日下旨,晋郡王爷为特品亲王,等下礼部传旨的人就要到了,您请准备一二吧。”   莫名其妙怎么突然提升晏晋丘的品级?华夕菀看着外面艳阳高照的天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启隆帝这种疑心病末期患者,有这么大方?    第40章 贺喜   华夕菀心里虽然有些怀疑,不过还是换上了自己郡王妃工作装,然后戴着有些沉的金冠到了王府正殿。她刚到一会儿,就见晏晋丘穿着郡王服走了过来,院子里几大管事也候在了殿外。   晏晋丘进殿后,见华夕菀面色平静,知道她没有被这个突兀的消息惊到,便笑着走到她身边站定,轻声道:“晚上我们早些用饭。”这句话就等于在跟华夕菀说,有什么事咱们两人私下说。   殿内站了些有品级的太监与女官,华夕菀把手轻轻搭在晏晋丘的掌心,莞尔一笑:“好。”她虽然知道皇帝用心有些不良,不过观察晏晋丘的神情,似乎对此事乐见其成,也就不再多想,只等礼部的人来宣旨。   两人没等多久,就见礼部的官员带着一干子人来了,然后念了两份长长的圣旨,但是归纳下来也就是晏晋丘的亲王任职书以及华夕菀的亲王妃任职书,随着任职书一起下来的还有金印金册,至于服装还没有赶制好,所以先欠着,还有郡王府扩建的事情,反正这里以前也是亲王府,把原来那些锁起来的院子都打开,然后让工部的人翻修一遍就成了。院中能代表亲王身份的摆设物件,通通赐赐赐,以显示皇恩之浩荡。   听了半天,终于把赏赐单子听完,夫妻二人送走礼部官员后,就坐在院中看着一箱一箱的东西抬进来,中途二人还续了两盏茶。   每念一样物品的名字,就有下人把盒子打开,让两人过目。到了最后,华夕菀已经惨不忍睹的移开了眼睛,不是她太清高,实在她终于明白什么叫“金子晃眼,银子傻白”,再看下去,她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累了?”晏晋丘见华夕菀这个样子,便朝身边的下人使几个眼神,然后道:“既然累了,我们就去屋里休息,这里由下人看着就好。”   华夕菀点了点头,状似虚弱的扶了一下沉沉的金冠,到了现如今,她也是视金钱为粪土的高洁人了。   回到屋里,华夕菀首先由婢女们伺候着换下郡王妃服,换上漂亮又轻松的曳地裙后,她才松了一口气,揉着自己的脖子道:“再压下去,我肯定要矮上一寸。”   “有这么厉害?”晏晋丘伸手捏了捏她的后脖颈,“现在好点没有?”   “手艺比起我的几个丫头来差了些,”华夕菀笑着斜睨他一眼,“罢了,我可不敢让王爷来做这种事,还是由他们来吧。”   晏晋丘笑着收回手,然后道:“最近来我们府中贺喜的人可能会有很多,可要辛苦你几日了。”   红缨见状走到华夕菀的身后,轻轻的替她按捏起来。   “有下面的管事帮衬着,也不会太辛苦,”华夕菀有些懒散的靠着椅子坐着,缓缓道,“皇上隆恩,乃是大喜之事,即便是累心里也高兴。”   “这倒也是,”晏晋丘看了眼屋子里侍立的下人们,“不如现在睡一会儿,往日你此时也是在午休的。”   “也好,”华夕菀挥手让屋子里的下人退下,两人在床上一起躺下后,晏晋丘才道:“听闻昨日皇上发作了盛郡王,又让盛郡王回府思过三日。”   华夕菀觉得自己在朝堂方面的事情有些智商不足,所以听了这话后,想了一会才道:“皇上昨日斥责了盛郡王,今日便晋你为亲王,不知是何用意?”这就像是勤快孩子做错了一点就被家长批评,懒孩子因为什么都没做,反而无功无过的得了奖励?   “并没有这么简单,”晏晋丘伸手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盛郡王如今势大,部分官员对他很是推崇,这种情况下,皇上难免心生猜忌。他故意打一个,拉一个,不过是想让晏伯益以为是我在从中作梗,让我们互斗而已。晏伯益有部分官员的支持,我有晏伯益比不上的亲王爵位,不管是谁占了上风,对于皇帝来说都是输家。”   这么一解释,好像确实也有这个意思,华夕菀打了个哈欠,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有些她不想知道的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晏晋丘从床上起身,坐在床沿边看着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的女人,起身走到华夕菀平日里梳妆的铜镜前,正好看到自己嘴角来不及散去的笑意。   他的面色微微一变,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半晌后,才出了屋子。   候在外间的红缨等人见王爷出来,纷纷埋下头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无声的行了一个万福礼。   “小心伺候着王妃,本王去书房,待王妃醒来,让人告知本王。”晏晋丘知道华夕菀现在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是忠心之人,所以也没有多说。   “是,奴婢记下了。”红缨再抬头时,见王爷已经离开了,默默的松了口气。明明王爷平日里也是温和的性子,可是她偏偏格外的敬畏王爷,就仿佛不小心就会没了小命似的。   “红缨姐姐,方才木通管家让人把这些东西送到了我们这边,我们需要禀报王妃吗?”橙秋带着几个捧着檀香盒的婆子进来,见那些婆子们额头冒汗的样子,显然这些东西不轻。   “先把这些东西放进库房,等王妃醒来后再禀告,”红缨打开所有的盒子看了一眼,见不过是些珠宝首饰之物,便亲自带着这些人把东西放进了华夕菀的私库,左右王妃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了。   “你说什么,显郡王被封为亲王了?”华依柳看着自己的贴身丫鬟,怔怔的坐了好一会儿后,才道,“昨晚上姑爷又歇在侧院了?”   她见贴身丫鬟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却变了脸色,就知道周云恒昨晚去了哪,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别的,就见婆婆带着小姑走了进来,她只好起身把二人引了进来。   “儿媳,三日后你与我一同去显亲王府贺喜,显王妃与你乃是堂姐妹,这种大喜事,你这个做姐姐的不去,可说不过理,”周夫人接过华依柳捧来的茶喝了一口,又跟华依柳说了会儿话,才淡笑着转口道,“云恒院子里那些不老实的我已经让人打发走了,我还盼着抱你跟云恒两人的大孙子呢。”   华依柳面上挤出一丝笑:“他们都是伺候夫君的女子,平日夫君怜惜一些也无碍。”原本她出嫁时的几分期待,早已经在这些日子磨光了,对周云恒也没什么念想了。如今婆婆来说这么多,不过是看在华夕菀这位显王妃是她堂妹的份上,不然何必管这些。   当初刚出了周老夫人的孝,周云恒就能弄大身边人的肚子,还传出了消息,等她嫁过来的时候,院子里的人也没处理干净,到了现在却因为华夕菀成为亲王妃把这些人都撵了,那么她又算什么呢?   “虽说如此,男儿若是沉迷美色,又如何建功立业?”周夫人笑着道,“ 你是个贤惠的,有你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华依柳又客气几句后,才笑着跟周夫人道了谢,眼里却没有几分笑意。   等婆婆与小姑子离开后,华依柳想起被婢女们环绕着的华夕菀,想起风度翩翩的显王,再一想整日流连美色的周云恒,用手绢捂着脸,无声痛哭起来。   在晏晋丘成为亲王的第二天,果然贺仪多如潮水,来贺的女眷们华夕菀只接见了一些显赫皇室与世家,其他人也知道都是这么一回事,他们送拜帖也只是走个行事,显王妃能见她们就是走运,不见她们也很正常。   义安候府的人是肯定要见的,就在圣旨下来的第二天,华夕菀就见了娘家的人,还特意嘱咐了几句,不过因为要见的人太多,所以也没有私下说太多的话。   到了中秋节前一日,前来贺喜的人总算少了下来,华夕菀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结果早上起来刚用完早膳,就听到下人来报,周侍郎府上前来贺喜。   华夕菀叹了口气,原本她是不想见周家人的,可是想到华依柳嫁给了这家人,只好让下人先招待着来客,她稍后便过去。   周夫人见下人邀请她进去后,心里松了口气,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儿与华依柳,整了整自己的衣襟:“等会在王妃面前,切莫失了仪态。”   “女儿记下了,”周锦西小声应了下来,她知道母亲搭上显王府的线,是为了让显王妃对自己有好感,争取日后在重要场合下多露脸。   “周夫人,周奶奶,周小姐,请稍坐片刻,王妃稍后便来,”接待三人的是橙秋,她让丫鬟给三人上茶以后,便站在了一边。   周夫人看了眼殿内的摆设,又见招呼她们的丫鬟穿着比普通丫鬟好,儿媳又不认识,便猜测这可是王府的丫鬟,而不是华夕菀陪嫁过来的。   她是有幸去过宁王府做客,宁王府上瞧着虽是花团锦簇,可是那些下人瞧着倒不如显王府里有规矩。   可见显王妃是个十分有能耐的女人,她可得更加小心客气些。    第41章 桂花酒   门外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周夫人听到后,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不多时便见到显王妃带着几个美貌婢女进来,面上虽带着三分笑,但是偏偏任谁也不敢小觑。   “老妇见过显王妃,”周太太礼未行完 ,便被红缨扶住了。   “周夫人不必如此多礼,”华夕菀在上首坐下,示意丫鬟给客人们换茶,“这几日府里事多,我是个无能的,竟是忙乱到现在,让夫人久等,实在过意不去。”   “王妃此言过谦了,王爷晋升乃是大事,自是事多,”周夫人坐姿虽周正,但是背脊微弯,摆出恭敬的态度,“若是别人,早已经手忙脚乱。老妇见府上下人们各个手脚勤快却不显慌乱,可见王妃贤德,不过是怕我等羞愧,所以故意自谦而已。”   “可当不得周夫人如此盛赞,”华夕菀视线从华依柳身上扫过,见她较之成婚前瘦了些,面色也有些苍白,又见她身边的周家姑娘肤色粉嫩,衬得华依柳更加苍白,“大姐这些日子可好?”   “劳王妃问,一切都好。”华依柳扯着笑回答,只是眼神中没有半分活力,瞧着竟是五六十老妪般苍桑。   周夫人眼见这个情况,心头一跳,她知道自家儿子做得过了些,但是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命根子,哪里舍得拘了他,现在就怕显王妃发作。   “大姐瞧着清减了些,不知可否请太医来断脉?”华夕菀眉头微皱,然后用无奈的口吻对周夫人道,“堂姐最是温婉的性子,平日又是个讳疾忌医的,还请夫人多多管教一番,我做妹妹的说话没分量,不过姐姐是个孝顺的,夫人说的话她一定听。”   周夫人笑容如常道:“王妃说的很是,儿媳近来胃口清减了不少,老妇也正担心着,有王妃您在一旁劝着,老妇也放心不少。”话虽如此说,她端着茶杯的手却僵了一下。   “是儿媳不是,让婆婆担忧了,”华依柳朝周夫人笑了笑,然后心情复杂的看了眼华夕菀,想到尚未参加春闱的弟弟,唇角动了动,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 。   周夫人见她这样,心里也满意了,然后转头道:“今次听闻尊府大喜之事,老妇特来恭贺,还请王妃饶恕我等叨扰之罪。”   “夫人这话就见外了,”华夕菀姿态优雅的吹了吹茶杯中的热气,然后道,“你是我华家的姻亲,我们也算得上是亲戚了,何必还说这般见外的话。   周夫人顺势又捧了显王府几句,然后不知怎的就把话题转到了科举上:“明年又是春闱之年,不知又有多少名人学子来京。”   “学子多,能人便多,这可是好事,”华夕菀笑了笑,不接周夫人这个话头,转而道,“夫人的姑娘可真标志,今年多大啦?”   “上个月便已经及笄了,”周夫人见华夕菀问到自己女儿了,也顾不得科举这个话题,笑着道,“是个粗野丫头,当不得王妃的夸赞。”   “周姑娘若是粗野丫头,那我们这些岂不成了烧火丫头了?”华夕菀打下打量了一通周锦西,“不知平日在家读些什么书?”   “回王妃,只是读了《女四书》《女论语》等,”周锦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郡王妃的眼神很温和,可她就是不敢去看显王妃的眼睛。   “嗯,”华夕菀点了点头,夸奖了几句后,便不再多说什么。   这时有下人来报,王爷回府了。周夫人极有眼色,见状便起身告辞,华夕菀假意挽留一番,周夫人再次请辞,华夕菀就让白夏把人送出去。   华依柳走在周夫人身后,远远看到显王带着几个太监从另一边小道走向住院方向,她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背影,再看时人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等出了王府大门,周锦西与华依柳上了一辆马车,周锦西略有些羞涩的问道:“嫂子,显王真有传闻中那般出色吗?”   华依柳微怔,随即垂着眼眸道:“或许是吧,我只在大伯府上远远看到过两次,并未细看。”   “哦,”周锦西略有些失望,又觉得自己作为未嫁女不该问这些问题,看了看华依柳,见她没有说什么,便低着头玩自己的手绢。   等一行人回到周府后,周夫人看着娇俏的女儿,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一个歪点子:“儿媳,听说显王府上没有侧室?”   “婆婆,显王与王妃伉俪情深!”华依柳声音沉了几分,这是她第一次在周府用如此严肃的口吻说话,“这是王爷与王妃的福气。”   周夫人似乎没有想到儿媳竟然会用如此严肃的口吻跟自己说话,愣了片刻,似乎也料到自己有些头脑发热,便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显王与显王妃都是有福气的人。”   与婆婆和小姑子分开口,华依柳扶着丫鬟的手,身上的力气去了大半。   她是嫉妒华夕菀,可是却又不想真的有人去破坏那份美好。这种矛盾的心情啃噬着她的心,让她辗转难眠,却无人可知她这份心情。   等晏晋丘到了内院,华夕菀把京城各家送礼的厚薄给他说了个大概,让他心里有个数。   “徐王府是我们的长辈,平日里的礼可以重两分,”晏晋丘没有料到华夕菀如此心细,听她说完后,才道,“徐王妃是个极和蔼的人,你若是得闲,倒是可以去与她说说话。”   华夕菀点了点头,现在的徐王与当今乃是堂兄弟,因为老徐王与先帝关系十分亲近,所以先帝特下旨,徐王三代以内若是没有犯下大罪,皆袭亲王爵。所以现在的徐王以及他的儿子,都是板上钉钉的亲王,只要他们不脑子短路去造反。   如此以来,徐王在皇族里地位倒十分尊崇,就连当今圣上面对徐王时,也十分客气。徐王府里的人倒也是聪明人,平日里该吃吃该喝喝,也不爱管太多闲事,与其他王府关系也一般,倒是徐王妃颇喜欢晏晋丘,平日喜欢念叨他。   不过在大多人眼里,徐王妃一个后宅女人,喜欢显王定是因为他有文采相貌好,与前朝倒是没有什么牵扯。   徐王府的识趣皇帝很满意,别人也没啥意见,所以这些年徐王府一直在京城里混得风生水起,偏偏还没有人说他的不是。   “徐王妃是个十分有见识的长辈,我正想与她多学学。”华夕菀与徐王妃也曾相处过,虽然私下没有多少见面的机会,但是经过聚会时的言行交谈,她就知道徐王妃是个十分聪慧有胸襟的女性,从内心里来说,她很尊敬也很喜欢这样的长辈。   当初她与晏晋丘成婚时,似乎晏晋丘也是请的徐王妃代替家中的长辈帮着料理成亲事宜,从此便可以看出,徐王妃对晏晋丘是十分偏爱的。   晏晋丘听到这话,倒没有当真,不是他觉得华夕菀对徐王妃不尊重,而是他知道华夕菀能躺着绝不站着的懒散性子,又怎么会没事去做那些后宅女人常做的事情。   “好,”晏晋丘笑了笑,随手拿起桌上的礼品单子看了几眼,视线扫过盛郡王府时,眉头微皱。   “怎么了?”华夕菀注意到他神情不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随即便笑道:“你晋为亲王的第二天,堂嫂便携礼拜访了,可是这些东西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晏晋丘把单子放下,那天晏伯益也是来过的,他与晏伯益两人性格不同,如今皇帝又特意在他两人中间煽风点火,他本以为以晏伯益的性子,至少表面上应该没多大反应的,没有想到这次的礼竟然如此丰厚,反倒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了。   不知是真的欲盖弥彰,还是特意做出此举给皇帝看。   食指轻点桌面,晏晋丘突然道:“下个月就是盛郡王的生辰,届时我们再回一份厚礼如何?”   华夕菀视线扫过他的袖袍,发现他的袖袍针脚有些不对,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好,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   晏晋丘点了点头,叫人进来伺候着自己换了一件外袍,与华夕菀在一起久了,他也渐渐染上她的习惯,比如说私下无人时,穿着宽松的外袍选个舒服的姿势看书,可见人堕落的速度比养成一个好习惯快。   衣服换下来后,晏晋丘就在华夕菀身边坐下,喝着茶道,“明天就是中秋了,宫里摆完宴后,我们回府一起赏月。”   华夕菀笑着道:“如果明晚的宴席散得早,倒也可以一试,左右我们酒库里,还有几坛子陈年桂花酒呢。”   “既然如此,不如给泰山大人还有两位舅兄送几坛,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不过也能应下景。”晏晋丘伸手把华夕菀揽进怀中,“总归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桂花酒确实适合这种日子来品尝。【1】”华夕菀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那我下午就让人把酒送到侯府去。”   “嗯。”晏晋丘的手轻轻揉着她的脖颈,闻着淡淡的桂花香气,视线扫过那件换下来后被扔到一边的外袍,神情森然。   作者有话要说:【1】借用自李清照的《鹧鸪天》。    第42章 真相如此2···   “王爷今日上朝,可带了木通一起?”华夕菀抚着手里的袍子,面带笑意的注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太监,眼见他在自己注视下瑟瑟发抖,便移开了视线。   “回王妃,今日木总管轮休,并未陪同王爷去上朝。”小太监不明白王妃有什么用意,但是见王妃就像是抚着心爱之物般抚摸着王爷昨日出门穿过的衣袍,便觉得背脊发寒。   “既然如此,你去把木总管请来,就说我有事想问问他。”华夕菀放下这件外袍,揉了揉额际。她虽不喜女红,但是在侯府里也是请人来专程教过各种针法的,这个袍子袖摆处明显有过开线又被人缝好的痕迹,瞧着针法倒像是水乡之地的,只是缝衣服的人是否也如水乡女子般柔美。   木通听闻自己被王妃召见,心里虽有些疑惑,但是脚步却不慢,一路疾行到门外,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才扬声道:“小的木通求见。”   “进来吧。”   木通从这声音里听不出息怒,埋头便走了进去,等行完礼才发现王妃手边的那件袍子,心里咯噔一下,王妃这是知道了?   眼见木通变了脸色,华夕菀也不摆什么王妃的谱儿,让他起身回话:“我瞧着王爷袖摆处开了线,王爷的衣服向来有阵线上的人打理,定不会出现这种失误,所以我料想可能有人在外冲撞了王爷,想了很久,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就召你来问问。你昨天跟在王爷身后伺候,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木通能说什么,说自己不知道,那就是自己这个奴才不称职。好在这事也不是没法说的,他略一思索,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了。   “昨日从宫里出来,王爷本想去某个铺子取件东西,谁知走到半路上,竟有位小娘子的篮子勾坏了王爷袖角,”木通见王妃神情如常,便又接着道,“这位小娘子的针线铺子就在旁边,就用针线缝补了一二。”   这话说得虽是实话,却也省略了该省略的,比如说这位小娘子面如娇花,身如扶柳,声如黄莺。又比如说,小娘子躬身替王爷缝补袖子时,无意间透露出她是个丧夫的寡妇。   木通虽是个太监,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小娘子是个难得的尤物,偏偏她身上还找不到半分艳色。   华夕菀听完后点了点头,把衣服交给白夏道:“把衣服收起来吧,王爷为人虽然俭省,但是这缝补之物,还是不要让王爷上身了。”   “是,”白夏屈膝,接过外袍看了眼躬身站着的木通,转身出了门。   木通额头冒出细汗,身为奴才,他没法跟王妃说,这个小娘子形迹可疑,可是这么站在这,顶着王妃的注视也挺吓人。   “虽是她划破王爷的袖袍,不过也只是无意,更何况她还替王爷缝补好袖袍,”华夕菀从软榻上站起来,扶着橙秋的手走到木通跟前,“不如你替我拿二十两银子给这位女子,毕竟年纪轻轻的女子丧夫独居也是不易。”   接过红缨送来的二十两银子,木通领命退下,出了院子后才松口气,看着手里白花花的二十两银子,他朝地下看了一眼。   拿着银子来到昏暗的密室,木通看了眼四周,问道:“昨儿晚上送来的那个女人招了没有?”   “回木总管,人已经招了,”一个穿着褐色短打的男人把一张口供递过来,“这个女人竟是盛郡王府派来的。”   木通摆摆手,没有去接那张口供:“人还活着么?”   “这可不巧,刚刚没了气儿,这……”男人有些惊慌 ,昨天王爷还下命令说只要能撬开那个女人的嘴,就生死不论,现在木公公问人活着没,难不成是王爷改了主意?可这人都没了,他拿什么给?   “没事,我就是来问问,”木通把银子扔给男人,“这些银子拿去,给女人找口薄棺葬了,这是王妃的恩典。”这些银子那个小寡妇是用不上了,不如买些香蜡纸钱,让她下面有些钱花,争取下辈子投胎做人长些眼睛。   “小的记下了,请木总管放心 ,小的一定办好这事。”男人笑眯眯的接过银子,听到王妃二字时,神情郑重了些。   木通摆了摆手,也不想待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出来后才长舒一口气。这女人也算倒霉,用这种手段来接近王爷,当年老王爷的那些妾侍也玩过这些手段,王爷能对这种女人有好感么?   更别提王爷性子多疑,这一查就查出盛郡王府,这女人能活下来才奇怪。   盛郡王有野心他是知道,只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玩这种手段,和太子让人玩的那些手段也没什么差别,只是前者隐晦,后者太过明显而已。要真比起来,谁也不比谁高贵,就连他们家王爷也是玩过一些手段的。   所以权势这东西就是诱人,谁在乎得到前用了什么手段呢,最重要的就是谁得到了最后的胜利果实。   衣袍事件就这么轻轻拿起又放下了,晏晋丘下朝后,华夕菀没有跟他提这件事,他也没有问起。两人一起用过午膳,然后换上赴宫宴的衣服,乘上王府的马车朝宫中赶去。   亲王与亲王妃正经出门,就有符合他们身份规格的依仗,所以两人乘坐的马车从街道经过时,道路两旁的老百姓都纷纷避让开来。   掀起车窗帘子一角,看着四散开来的百姓,华夕菀有些恍然的想,大概这就是权利的诱惑力了,众人恭谨退让,而自己却仍旧高座中央。   一路上也有别的人家车驾路过,但是见到他们出现后,都纷纷避让开来,摆出了恭敬的架势。   华夕菀突然想起成婚前,她在此处避让过端和公主的车驾:“我记得成婚前的一个多月左右,曾在此处避让过端和公主的车驾。听闻那时端和公主与其他女眷们踏马观春回来,只可惜我坐在车里,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样子。”   “明年我带你去,”晏晋丘道,“京郊外有个马场,景致也不错。”   华夕菀想着骑马会磨大腿,于是摇了摇头:“我就想想而已,还是算了吧。”这种人不想动,心已飞远的毛病,还有个通俗的名称,叫懒病。她估计自己这辈子是没痊愈的希望了。   马车进宫后,两人便下了马车,步行到太后的福寿宫,把备好的礼物送给太后,就陪着老人聊起天来。   鉴于太后是个颜控,所以每次晏晋丘与华夕菀出现,她都格外的高兴,每次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两人上下打量一番,确定容貌水平没有下滑后,才心满意足的招呼两人喝茶吃点心。   三人聊了一会儿后,盛郡王夫妇也来了,一番客套后,才又各自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华夕菀的错觉,她总觉得侯氏的面色有些不对劲,犹豫一番后,才开口道:“堂嫂面色似乎有些苍白,可是身子不适?”   “多谢堂弟妹关心,”侯氏笑得格外甜蜜,用手绢掩着嘴角道,“最近胃口不太好,所以用得小了些,今日太医来把脉,说是让我少费神,只安心养胎便是。”   “原来是有喜了,这可是大好事,恭喜恭喜,”华夕菀面上的笑意顿时明显了几分,随即笑道,“堂嫂这可不厚道,这种天大的好事,竟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原是想着让人来告诉大家的,只是想到下午要入宫,就干脆等进宫后亲口告诉大家,也算是我们一番诚意。”侯氏眼角眉梢都是喜意,眼底满是柔和之意。   华夕菀见她这个样子,知道她是在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原本心里那点怪异之处,也就放下了。侯氏只比她大几个月,现在不过刚刚十七岁,肚子就已经怀了一个,不知生产的时候,会不会遭些苦头。   “有孩子好,有孩子好,”太后笑得嘱咐了几句,让侯氏平日多加小心。不过因为太后膝下没有孩子,所以她说的时候,就格外的谨慎。   “说来,你们两个成婚也有好几个月了吧,不知什么时候传喜信呢?”太后高兴过后,就把问题扔到了华夕菀与晏晋丘的面前。   这种问题华夕菀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倒是晏晋丘接过话道:“皇祖母,王妃她年轻尚小,我倒是想等到她十八岁以后再考虑要孩子,这样对她身子也有好处。”   太后闻言点了点头:“你考虑得很周全,这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踩在生门,一脚踩在死门,多注意些也好。”她算了一下华夕菀现在的年龄,有些遗憾道,“虽说等个两年时间有些长,不过这样更稳妥些,倒也挺好。”   华夕菀有些无语的看了眼晏晋丘与太后,在盛郡王妃怀孕当头,说这个话是不是略不厚道?   想到这,她特意看了晏伯益一眼,发现他神情如常,仿佛怀孕的不是自家老婆似的。   华夕菀摸了摸鼻子,嫁给这种男人可真是愁人,这种表现实在太欠扁了。    第43章 秀恩爱   侯氏仿佛对太后说得话没有在意,反而笑着道:“皇祖母,我看以显王爷对显王妃的爱重,只怕是舍不得她受半点苦的。”   “这样好,这样好,”太后笑眯眯的看向晏晋丘,“女人一辈子不就图过个好日子,为人夫君者多疼爱一点,也是对的。”   侯氏垂下眼睑,笑容依旧:“皇祖母说的是。”   华夕菀看了看侯氏,又看了眼笑得满脸褶子的太后,学习到了一个新技能,那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任你千般手段,我自岿然不动,实在是上策。   她觉得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太后这种千年老狐狸的手段,她至今还捉摸不透,这位经常不按理出牌,有时候还会来个突然袭击,让人防不胜防。   只希望这位对晏晋丘的喜爱是真的,不然她什么时候被坑一把,恐怕连怎么被的坑都不知道。   晏晋丘对太后笑了笑,然后趁华夕菀不注意,捏了捏她的手指,被华夕菀瞪了一眼。   太后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笑着道:“看到你们这些晚辈感情好,我这个老婆子心里就高兴。”   侯氏面上陪着笑,扭头看向身边的晏伯益,心底却升起一阵失落。大概人就是这样,明明她曾经很满意他身边只有两个通房,再无别的女人,与其他皇室的人比起来,已经算是难得的体贴。可是现如今见到华夕菀与晏晋丘二人琴瑟和鸣,晏晋丘对华夕菀又是处处体贴,又没有别的女人。她又觉得,自己得到的还不够多,如果郡王爷能像显王那般体贴就好了。   “堂嫂?”华夕菀见侯氏在走神,轻声唤她道,“皇祖母问你最近偏爱吃什么口味?”   “回皇祖母,孙媳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甜的酸的辣的都爱吃,”侯氏对华夕菀感激一笑,随即道,“就是今日喜欢吃酸的,明天又爱吃辣的,连我也不知道口味究竟是什么样了。”   “能吃就是福,如今你是双身子,你吃的东西可是养两个人,若是不能吃,岂不是把身子都拖垮了?”太后虽然没有孩子,但是在宫里也见过不少孕妇,所以对孕期注意的事项倒是很了解,跟侯氏说了一通后,才道,“女人第一胎非常重要,一定要好好保住。只要第一胎保住了,以后生孩子那就是饺子下锅,一个接一个。第一胎若是保不住,不仅伤身体,还容易习惯性滑胎,到时候可是连哭都老不及了。”   “孙媳谨记皇祖母的教诲,”侯氏刚刚发现自己怀孕,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打听,所以太后这么一说,她心里顿时就紧张起来,连手都不由自主的搭在了小腹上。   华夕菀见她如此紧张的样子,也替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虽然与侯氏来往的次数并不多,但是侯氏是个极为聪慧的女人,相貌、手段、身段、仪态样样不缺,若她是个男人,一定会很珍惜这样的女子,因为只要你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并且还是挖心掏肺的好。   只可惜如此善解人意的女人嫁进了皇室,遇到的还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也许她这样的女人才是晏晋丘这种人所需要的,而侯氏需要的恐怕也是晏晋丘这样的男人。   想到这,华夕菀扭头看了眼身边的晏晋丘,摇了摇头,偏偏他们遇到乱点鸳鸯谱的启隆帝,真是可惜了。   晏晋丘被华夕菀看得莫名其妙,准备开口问的时候,见她又把头扭了回去,鉴于在场的还有别人,他只好摸了摸鼻子,准备等回府以后再问。   中秋宴快要开始的时候,两对夫妻从太后的福寿宫里出来,转而朝宴席场地走去。   华夕菀扶着侯氏,走得并不快,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倒是让外面以为两府不合的人有些疑惑,不是说这两家子谁也看不顺眼谁么,怎么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   不管是真感情好,还是真做戏,反正这两家人摆出了和睦的样子。至于他们是不是真的感情好,与他们也没多大关系,反正这些人斗来斗去,他们这些闲散皇室也就当是看热闹了。   今年的中秋宴与往年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的新意,顶多乐师换了,舞姬换了,但是在场坐着的人还是那些人,程序还是那样的程序,大家互相吹捧,然后齐呼皇上圣明就对了,至于别的……在这种宴席上,能有什么别的?   就当众人在无聊中等待秋宴结束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插曲,那就是启隆帝见一位舞姬跳的寒宫舞颇有仙人之姿,把人收进了后宫。   皇帝下令把舞姬收进后宫时,皇后面上一直带着雍容华贵的微笑,就连端着酒杯的手也没有偏移半分,仿佛这个看上其他女人的男人不是她的丈夫,她就像是一件华贵的摆设,好看却又没有感情。   华夕菀心里莫名有些发堵,所以干脆移开视线不去看那两位大昭最尊贵的男女,轻啜起淡香的桂花酒来。   歌女的轻吟就像是一阵轻风,挠得人心里发痒,却又什么也看不见摸不着,走出烦闷的大殿,站在汉白玉搭建的高台上,一轮圆月挂在天际,带着说不出的清寒。   风起,带起一股寒意,她上前几步,扶住白玉栏杆,看着高高台阶两旁穿着甲胄的侍卫,她幽幽叹息一声,到这里十六年了,她自幼学着世家闺女的礼仪教养,前生的习惯早被磨得不剩多少,但是内心深处却记得女人可以反抗,可以一脚踹开守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可以活得更自我。   这个繁华的大昭朝,男女地位虽然颇似真实历史上的大唐,但是对于女人来说,仍旧有很懂无可奈。就像皇后,她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但也不能活得肆意。   “嗤,”她揉了揉额际,觉得自己是多喝了几杯酒,想得有些矫情,她倒是忘了一句话,就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以己度人有时候并不算美德。   不时有一队提灯巡逻的侍卫或者太监宫女在高台下经过,在夜色中渐行渐远,只留下一丝光亮,最后消失在黑暗中。   “怎么站在这里,里面太闷了?”一件薄披风搭在了华夕菀的身上,然后一双温热的手绕在她前面,替她理着披风带子。   华夕菀回头,正好擦着晏晋丘的脸颊,她头微微后仰,然后自己伸手系好带子,浅笑着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宴席快结束了,我担心你就出来看看,”晏晋丘伸手去牵华夕菀的手,“我们进去吧。”   华夕菀依言跟在他身后,快要进殿门前,她回头看了眼天际的明月,就像是绝世倾城的美人,偏偏高高在上,无人能得。   “等下我们回去一起赏月,”晏晋丘在她耳边轻声道,“现在我们先给皇上与皇后行礼。”   华夕菀面上露一个笑意,没有说话,只是径直往里走。   两人的举动落在别人眼中,那就是夫妻恩爱,男俊女秀,十分养眼。   “这两个人摆在一块,瞧着还挺养眼,难怪太后娘娘比较偏爱两人,”徐王在徐王妃耳边轻声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徐王妃瞥了他一眼,伸手夺去他的酒杯:“王爷,你老眼昏花,还是少喝一些酒。”好歹这也是他们侄儿侄媳,有他这么说话的么?   徐王干咳一声,颇为不舍的看了眼被徐王妃夺去的酒杯,干脆又去看显王夫妇,看了好一会儿后,他突然神秘道:“你看显王妃的嘴角像谁?”   徐王妃气得拧了他一把:“你且少说几句吧!”二人成亲的当日,晏晋丘揭开盖头后,她就看出这位侯府嫡小姐弯着嘴角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显亲王妃,可是这话是能出去说的吗?   “哎哎,你别恼,”徐王揉着被拧痛的地方,“我这不是跟你说说嘛,又没有跟别人提起这事。”   “那以后你也不必跟我说这事了,”徐王妃瞥了徐王一眼,“我上了年纪,脑子不好,也不喜欢听太多没影的事。”   徐王:……   上了年纪拧人的手劲儿还这么大,简直就是小说话本里的铁骨爪,只觉其痛不见其伤嘛。   “怎么了?”晏伯益见侯氏喝汤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眉头微皱,“汤不合胃口?”   “没有,”侯氏笑着道,“汤的味道很好,你也尝尝。”   “嗯,”晏伯益端起碗尝了一口,刚放下就见晏晋丘与华夕菀携手而来,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晏伯益的眉头再次皱起,这种场合之下竟也做出这般姿态,实在太轻浮了。   “被轻浮”的晏晋丘路过晏伯益的时候,还笑眯眯的跟他招呼了一句,然后两人一起落座,亲亲密密的样子简直羡煞了旁人。   侯氏捏着汤匙的手微微泛白,半晌后才笑着道:“显王与显王妃感情真好。”   晏伯益冷眼嗯了一声,显然对这个话题极为不感兴趣。在他心里,华夕菀与蛇蝎毒妇也没有多大差别。   一个内宅妇人,能因为别的女人给自己丈夫缝了下袖袍便要了对方的命,这样的女人长着再漂亮的脸,也不过是徒有一张好皮囊罢了。   损失一个精心培养出来的探子他虽然有些心疼,但是眼见晏晋丘娶了这样一个女人,他倒是乐见其成。娶妻不贤,便是家宅不宁。   只怕就连之前被太子府小厮奸杀的绿珠,其中也有这位显王妃的手段,不然世间哪有这么多巧合,可惜太子府上的小厮比较倒霉,胆大包天起色心也不看对象是谁。    第44章 意外   “梆梆梆”   坐在车内,华夕菀听到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打更声,她掀起帘子一角,才发现街道上竟然起了薄薄的一层雾,她皱了皱眉,现在的天气怎么会起雾?   她在宫里时还看到天空中挂着圆月,如今才过去大半个时辰,天气就变得这么快?   她再仔细一看,原来外面不是起雾,而是下着绒毛般的细雨,因为街道上有些昏暗,让人晃眼看去就像是起了雾一般。   “下雨了?”坐在她身边的晏晋丘掀起帘子看了几眼,语气里带着些遗憾,“竟是没法赏月了。”   华夕菀放下帘子朝他莞尔一笑:“赏月什么时候都可以,何必拘泥于哪一天?”   “夕菀总是如此豁达吗?”晏晋丘看着她,眼神中带着种华夕菀看不懂的认真,“什么事都不在意,什么事都可以看开?”   “心胸开阔者才活得更开心,人生苦短,何必与自己过不去?”华夕菀笑容不变,反而去看挂在车璧上的玉葫芦,“太计较的人,想要的东西也越多,若是得不到,岂不是会失落?”   “可是若是遇到喜欢的东西,不去争取,又怎么知道那不属于自己?”晏晋丘看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至少尝试过,不会让自己那么后悔。”   “谁知道尝试过后,就不会后悔了?”华夕菀把玉葫芦捏在手心,“世间可是有不少人为自己的执念后悔。”   “可也有为自己不曾尝试过后悔,”晏晋丘放下帘子,笑了笑。   “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华夕菀嘲讽一笑,“更何况后悔的都是失败者,若是过得幸福的,还有什么时间去想自己不曾得到的东西?”   晏晋丘沉默片刻,然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啊!”   一个凄厉的尖叫声从巷子里传出,在这宁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的骇人,若不是显王府仪仗有足够多的青壮侍卫,只怕一些随行婢女已经吓得软了腿。   华夕菀皱眉,这里可不是前世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男男女女在夜里可以到大街上乱窜,毕竟这里到了晚上可是又宵禁的,无关人员在大街上乱走,可以当成小偷或者乱党抓起来的。   现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会有人叫得如此渗人,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   显然这一声尖叫并不能影响显王府车驾的前行,所以一行人仍旧按照原来的速度继续前行,就在车驾快要拐过弯时,巷子里再度传出凄厉的尖叫声,这次叫得比上一声还要渗人,让人从骨子里发出寒意。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串脚步声,还有甲胄与兵器碰撞的声音,不一会儿华夕菀就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卫尉寺少卿张厚见过显王殿下。”   张厚看着面前的车驾停下,心里松了口气,随即便见面前的帘子撩起了三分之一,刚好把显王的身姿露出了出来,他眨了眨眼,不小心看到显王旁边露出了一块红色的衣角。   “张少卿,不知有何事?”晏晋丘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卫尉寺少卿,能混到这个职位上的人,都不会是什么简单人,不然卫尉寺少卿这个职位,也轮不到他来坐。   “禀王爷,小的在附近听到有一位女子的尖叫声,所以特带人过来巡查。”张厚脸上蒙着一层水雾,黏糊糊的有些难受,可是在晏晋丘面前却不敢随意去擦,“不曾想遇到王爷您的车驾,是小的们冲撞了。”   “张少卿言重了,你也是为了我们京城治安着想,只是这夜里莫名响起女子尖叫声,实在有些怪异,”晏晋丘嘴角勾了勾,“还请张少卿多多注意。”   “多谢王爷提醒,”张厚再抬起头时,见马车的帘子已经放了下去,他朝马车作揖后,才带着属下离开,开始一条一条巷子盘查起来。   “张厚此人年纪虽轻,不过自有一套办事手段,他的职位看似品级不高,但是京城很多事情与他息息相关,京中大多人都会卖他两分面子,”晏晋丘对华夕菀道,“我听闻上次你惊了马,也是他带着人紧急控制住的?”   华夕菀颔首道:“这位张少卿确实身手不凡。”   车驾还没到显王府门口,就听人来报,张少卿已经找到尖叫的人了,只是受害者身上伤痕累累,昏迷不醒,已经被送去医馆治疗。   华夕菀皱了皱眉,任谁也不会喜欢这种事情发生,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可查明受害者的身份?”   外面汇报的人犹豫了一下后,才道:“这二位姑娘都是清怡斋的人。”   “清怡斋?”华夕菀疑惑,听名字倒是挺清雅,不知是做什么的。   “还不快退下,谁让你在面前说这等不干净地方名字的?”木通厉声斥责。   华夕菀顿时恍然,原来是烟花之地的人,取这么清雅的名字,害得她还以为是什么棋社或者书社之类的地方呢。   见她面上的表情变来变去,倒也不见提到烟花女子便心生鄙夷之意,晏晋丘意外道:“不知夕菀对此事怎么看?”   “不怎么看,”华夕菀摇了摇头,“查案有大理寺,我连前因后果都不清楚,能有什么看法?”   “我的意思是说……你对两个女子有什么看法?”   “原本你这问题便本不该问,实在太过不妥。”华夕菀语带厉色,随即又转为温和,“不过我们夫妻之间说些外面不能说的私房话,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打了个哈欠,之前在宴会上喝了几杯酒,现在她突然觉得有些困,“没有买卖便没有市场,我就这个看法。”   晏晋丘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后,才无奈的笑开,他想说这是歪理,可是仔细想想,就发现对方说的不是道理,若是天下男人都能管住自己,这时间哪还有女子来做这皮肉生意呢?   马车又前行了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华夕菀听到外面的下人说王府到了,掀起帘子一看,大门口已经停着两顶软轿,还有几个撑着伞的下人。   她与晏晋丘刚从马车里露出一只脚,就有下人上来替他们撑伞,还有人过来挡着风,等她坐进轿子里,连一点雨丝都没吹到脸上。   张厚在医馆外等了一夜,结果好不容易撑到天亮,听到属下来报,其中一个伤势太重,无药可救已经去了。听完后,他面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半晌才道:“我知道了,让人把此事禀报到大理寺。”   他卫尉寺的人只负责巡逻,若是发生了命案,也只能转交给大理寺或者刑部处理,他们可没有权利去插手这种事。   “那我们在死者身边找到的这些东西也移交到大理寺吗?”一个下属捧着一块棉布过来,棉布上面放着一块染血的破布以及一颗墨色宝石。   “不交留着做什么?”张厚视线扫过那块沾血的破布,“如今盛郡王负责大理寺,有郡王爷在,什么案子查不出来?”   在场的人都想起前段时间盛郡王负责的张公子被害一案,心情顿时复杂起来,毕竟当初那事可是牵扯到了太子身上,弄得京城人心惶惶,至今还有不少人战战兢兢,就怕莫名被牵连。   两个时辰后,大理寺就接到了卫尉寺移交过来的命案,他们比较倒霉的是,半个时辰前另外一个受害者也没救过来,重伤不愈而亡。   两个受害者都死了,要在死人身上找到线索,简直就是难上加难,可是他们不查不行,毕竟这事闹得风风雨雨,有些不了解事情的老百姓甚至开始传言这是鬼怪作祟。若是不查清,到时候京城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大理寺卿现在的心情却比任何人都复杂,因为他发现卫尉寺移交过来的证物有些棘手,他看着坐在上首的盛郡王,大气也不敢出。   晏伯益脸色同样难看,毕竟任谁查案的时候,发现死者身上找到的某个证物是自己身上的东西,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既然此事牵扯到我,我也不便插手此事,”晏伯益站起身,不再看与案子有关的证物,“此事我会向皇上禀明,还请大人不必介意。”   大理寺卿能说什么,只能流着大汗赔笑而已。   晏晋丘却无心看他的脸色,抬脚直接出了大理寺的门,心里却在想,究竟是谁用这么拙劣的手段陷害自己?   “将军!”   华夕菀笑眯眯的拍了拍手:“这局是我赢了。”   晏晋丘看着被两人下得乱七八糟的棋局,无奈的笑了笑,让下人把棋盘拿了下去,然后道,“这几日京城里人心惶惶的,你注意别受了外面传言的影响。”   华夕菀不在意的想了想,当晚的尖叫声她都亲耳听见过,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她若是当真才奇怪。   反正,不管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都与她没有多大的关系,她又不是脑子犯病,何必要做吃饱了撑着的事?    第45章 刺杀   京城里闹出这样的命案,弄得其他老百姓人心惶惶,每每还没到宵禁的时候,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显得比平时冷清不少。   “郡马,雨已经下得大了,我们是否找个地方歇歇?”马车外,一个小厮擦着脸上的雨水,心里骂着老天,这都下了好几天雨了,好不容易等到天晴才出门,谁知道回来半路上又下起雨来,瞧着架势竟然还有越下越大的势头,实在是倒霉。   “不必了,”罗仲诤掀起帘子看了眼外面,“宵禁时间快到了,我们还是早些赶回府,免得郡主担心。”   “是,”小厮不敢再多言,只示意让车夫快些驾车,免得雨越下越大,淋了他们倒是无所谓,若是让郡马受了寒,到时候回府郡主定会狠狠罚他们的。   罗仲诤心里也很烦躁,想到方才太子说的那些话,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若论人品,他倒是更为欣赏盛郡王,只可惜太子方是正统,他是忠君之人,自然只能站在太子这一边。   只是没有想到郡主她……   马车突然剧烈一晃,罗仲诤皱起眉头道:“怎么回事?”   外面没有人回答,他心里顿觉不妙,掀起车窗帘子一看,顿时变了脸色,因为他发现自己带出来的侍卫与小厮竟然都已经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地上一片血红。   他的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银光,喉间有些凉痒,张嘴想喊救命时,眼前一片黑暗。   “咚!”   领头人看着跌出马车的华服男人,大雨冲刷着他身上流出的血,更是增添了几分死气。   “头领,无一活口。”   “撤。”   雨越下越大,渐渐的冲刷掉一切脚印,谁也不会想到,就在天子脚下,京城街巷里,竟然会发生这样一桩命案。   “什么?!临平郡马昨夜在距他府门几十丈的地方遇刺?!”华夕菀差点没有打碎手里的茶盏,就连手背上溅了两滴茶水也顾不上,“人还活着么?”   “主子,您小心,”白夏忙擦去她手背上的茶水,幸好这茶已经不太烫,不然烫伤主子可如何是好。她伸手拿过华夕菀手里的茶杯,轻声道,“奴婢听说,临平郡主府上已经刮起了白幡。”   华夕菀有些讶然,想起临平郡主为了能嫁给这个男人,可算得上是不管不顾,现在这个男人没了,留下临平郡主与两个孩子,可真算不上什么好事。   这时,外面有几个下人捧了盒子过来,红缨验看过后,皱眉道:“这枚夜明珠是谁放进去的,主子不喜此物,日后院子里不许放这个。”   “小的记下了,”捧着夜明珠盒子的下人小心翼翼的合拢盖子,有些感慨,价值千金的夜明珠在王妃眼中竟犹如粪土,只可惜王爷一心送来,不曾想王妃并不好此物。   华夕菀听着几个婢女清点晏晋丘让人送过来的东西,原本那点难过渐渐淡化了,她甚至想,不管临平郡主与显王府关系如何僵硬,但是至少她留着晏氏一族的血。如果她想找几个合心的男人,养几个面首在府里,也是无人敢多说什么的,只要那些面首不是被强抢而来。   没过多久,晏晋丘匆匆进来,见华夕菀坐在窗边发呆,便走在他身边坐下:“怎么了?”   华夕菀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听说昨晚发生的事情,有些难受而已。”   晏晋丘摩挲着她的掌心没有说话。   见他这个样子,华夕菀犹豫片刻道:“如今没了驸马,临平郡主和两个孩子只怕一时半会缓不过神来,不如……”   “你近几年身子才慢慢好转,不可到灵堂这种阴气重的地方去,”晏晋丘摇了摇头,直接否定了华夕菀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罗仲诤好歹是皇亲国戚 ,他的丧葬礼有礼部官员负责,你不必担心。”   华夕菀听出他话里的冷淡之意,也就不再提起此事。人与人之间本就有亲疏远近之分,她与晏晋丘之间虽然隔着一层烟雾,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是除开亲人外与自己最亲近的人了。   “方才我听下人说你不喜夜明珠?”晏晋丘不明白华夕菀为什么对夜明珠如此不喜,所以干脆直接问了出来,“你喜欢什么,我让你给你找来。”   “你给我的东西库房里都快装不下了,”华夕菀笑了笑,“我只是在古书上看到夜明珠会扰人思绪,不宜放在室内。”   “原来如此,”晏晋丘笑着把她抱到膝盖上坐好,“不喜欢就不喜欢,以后有什么好东西我再让人送过来。”   用珍贵物品砸人的手段,果然是源远流长,长盛不衰。   当两人最后在床上做完运动后,华夕菀在迷糊中想:他们是怎么躺到床上来的?   罗仲诤遇刺一事,无异于是在京城里投进一颗炸雷,无数官员人人自危,就连郡马都能遇刺,更何况他们这些人呢?   启隆帝大概是最震怒的人,作为天子,有人在他眼皮子地下刺杀皇亲国戚,并且还堂而皇之的在临平郡主府附近下手,这简直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无人敢直面天子的怒气,所以全城戒严彻查的命令一下,京城里治安顿时好了起来,就连吃霸王餐、干小偷小摸的行业的人都收手了,毕竟最近风头实在太紧,他们可不想莫名其妙成为出气筒。   外面的人如何想,临平郡主根本无心理会,她整日在灵堂哭泣,连自己两个孩子都无心去管了。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与自家同床共枕好些年的男人就这么去了,而且他被杀的地方,离郡主府是如此的近,明明……明明再走一段路就能回家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京城,京城,”她踉踉跄跄的走到门口 ,看着皇宫的方向,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泪水都挤了出来,“我错了,错了。”   她不敢答应驸马来京城,从一开始就错了。在他们为了皇上的密旨心动后,就注定他们走上了一条充满阴谋诡计的道路。   “仲诤,”临平郡主捂住脸,泪水顿时落下,她脑子里全是与罗仲诤相处的画面。虽然罗仲诤是个不细心的男人,但是至少这些年他与自己相敬如宾,并没有闹过什么不愉快。若是当初没有来京城,她与罗仲诤仍旧还是江城最尊贵的一对夫妻,富豪乡绅谁不给她们面子?   如今到了京城,她虽是郡主,可是离了显府的支持,她这个郡主也不过是个空架子。在四处都是贵人的京城,她一个空架子郡主又算得什么?   钦天监参照罗仲诤的八字算出了他下葬的日期,下葬当日,京中很多人家都在送葬路上搭建了祭奠台,显王府也不例外。   华夕菀甚至还亲自去了郡主府,她赶到的时候,有很多人已经赶到了,看到她出现,诸人互相行礼过后,华夕菀站到了离临平郡主最近的地方。   不管面上临平郡主与显王府有多冷淡,可是面上两家的关系才是最近的,不管内里如何,在这人多的场合下,演也要演出友好的气氛出来。   因为哭得太多,临平郡主显得十分憔悴,眼神也有些木讷,甚至在见到华夕菀的时候,也只客气了几句,没有了以往刻意为难的味道。   “请节哀。”华夕菀觉得这句话在死者面前是最没用的,可是这种场合下,却只能说这种没用的废话。   “谢谢,”临平郡主眼中满是血丝,看着华夕菀反应慢了半怕才道,“请落座。”   华夕菀笑了笑,走到罗仲诤灵前行了一个礼,才一言不发的退到一边。   宾客来了不少,不过见临平郡主这样,也没有谁没有眼色的乱说话,只是略劝了几句后,便找了地方站着坐着,反正能不开口就尽量不随便开口了。   到了起灵的时候,临平郡主再度落泪,引得原本那些不喜欢她的女眷们也起了两分怜悯之心,毕竟如此年轻便丧夫,而且死得还是如此惨烈,如此的莫名其妙,任谁心里也难以放下。   送葬队伍行出郡主府,沿街皆是各府设的祭奠台,每经过一处,就有专人哭灵,冥纸洒满了整条街,倒真有几分萧瑟的味道。   “显王府祭临平郡马之英灵。”   “哭灵!”   身着白孝的临平郡主停下脚步,看着旁边的祭奠台,这个祭奠台比其他台子比起来,显得隆重了几分,可是实际上也不过是多些东西而已。   她怔怔的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前面是别人哭灵的声音,她摸着自己干涸的眼角,这里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忆起当年,她出嫁时弟弟背着她上了花轿,她趴在他的肩头,听着他问自己:“姐姐,你不会后悔吗?”   她记得自己很肯定的回了一句不悔。   时至今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后悔过。人已经不在了,她除了怀念他的好,再也记不得他的坏处了。   大概,是不后悔的吧。    第46章 意动   华夕菀回到王府中,想起临平郡主府上的那个孩子,心里总有些难受。临平郡主此人她虽然不太喜欢,但是对于孩子,她却起了恻隐之心。   “白夏,备几份厚礼,给郡主府送过去,”华夕菀心里堵得有些厉害,“稚子无辜。”   “是,”白夏察觉到主子脸色不对,不敢多问,转而去准备适合送给小孩的礼物去了。   “白夏姐,”红缨端着茶点在走廊上遇到白夏,见她神情凝重,便有些担忧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白夏淡笑着摇摇头,然后低声道:“主子心情可能有些不好,你小心伺候着。”她虽然不太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与临平郡主府中有关应该是肯定的。   “你放心吧,方才王爷也已经回府了,听木总管说,王爷的神色倒还好,”红缨亦小声在白夏耳边附声道,“没准一会儿就过来啦。”   白夏瞪她一眼:“别胡说。”见红缨神情收敛不少,她才放心道,“绿珠的例子你忘了?”   “我可没她那种心思,”红缨咕哝一句,不过神情却严肃下来。作为下人,不管她们再有脸面,那也是主子的给的,主子没了脸,她们又能落得什么好处?   两人刚说完,就见王爷往这边过来,忙退到一边,垂首行礼。   晏晋丘从两人身边大步走过,走进屋子里,见华夕菀神情黯淡,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   “想到临平郡主的两个孩子,心里有些难受,”华夕菀勉强笑了笑,以他们现如今的感情,日后她与晏晋丘若是有了孩子,不知孩子会遭多大的罪。若是不能给孩子一个好的家庭环境,不如不要。   “我以为是什么事,他们二人身边有乳母嬷嬷照顾,学习上有老师或者教养姑姑,有谁敢怠慢他们?”晏晋丘有些不以为然,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长大的,“你如果不放心,平时让人多备些孩子用的东西送过去就行。”   华夕菀闻言点了点头,见他眼角下方带着点青影,伸手按了按他的眼角:“昨夜没有休息好吗?”昨夜晏晋丘歇在书房,所以他几时睡的,华夕菀半点不知。但是见晏晋丘避也不避的任由自己去弄他的眼角,华夕菀心情还是有些复杂。正常人在别人靠近自己的眼睛时,会下意识的伸手去挡,晏晋丘如此反应,不知道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亲近人,还是做戏的手腕已经到了这一步。   晏晋丘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旁,无声笑道:“没事,昨夜有些事,所以就睡得晚了些。”说完,又巴巴的看着华夕菀,“书房里睡着不舒服。”   华夕菀见状,伸出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脑袋:“那我让下人给你换软些的垫子。”   晏晋丘见她装傻,干脆把人搂进怀里:“不行,再软的垫子也没有你这里睡得舒服。”   华夕菀伸手戳他的脸,“别撒娇。”   晏晋丘的脑袋在华夕菀肩头蹭了蹭,华夕菀只好无奈的拍着他后背。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大概就是她怀里这个男人的这种表现了。   屋内的下人们纷纷垂首闭目,对王爷向王妃撒娇这种行为选择视而不见,这事实在是无法直视,曾经温文尔雅气宇轩昂的王爷呢?   果然在红颜面前,再刚强的男人也会化为绕指柔啊。   红缨见屋内的下人退了出来,看了看手里端着的茶点,笑眯眯的退了下去。   “红缨姐。”   走到半路上,她被一个着绿衫的婢女叫住,她仔细看了几眼,认出这是在二门伺候的,“有什么事吗?”   绿衫婢女四处看了几眼,确认没什么人后,才压低声音道:“我同屋的小雨近来有些不对劲,昨儿半夜我听到她说梦话,竟然提到了王妃。妹妹不敢乱揣测事情是怎么回事,所以特意向姐姐您汇报一声。”   她与小雨同屋,若是小雨真的做出胆大包天的事情,若是事情败露,她也会受连累。还不如早些禀告上面,就算不能得个禀报之功,也能保全自己。她家里还有父母兄妹,她不敢冒这个险。   红缨见这个婢女神情不似作伪,便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后不要让她发现你跟我说了这事,若是有别的情况,一定要告诉我们,”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告诉木总管也行。”   “是,”绿衫婢女朝红缨福了福身,见四周没人,匆匆离开了。   红缨把托盘给了一个路过的婢女,转而找到了正在训人的木通,她看了眼被木通吓得畏畏缩缩大气都不敢出的小太监,笑着道:“木总管,忙着呢?”   “原来是红缨姑娘,请坐请坐,”木通脸上瞬间挂起笑,示意让红缨在旁边的石桌边坐下,又吩咐旁边的人去端茶。   “木公公,不必这么麻烦,我说几句话就走,”红缨看了眼周围其他人,“这些人就让他们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木通何等聪明人,自然明白红缨说的话不宜让别人听见,便道:“没听到红缨姑娘的话么,还站在这里作甚?”   等这些人都离开后,木通笑眯眯道:“不知有什么好事,竟然红缨姑娘大驾光临?”   “木公公客气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您是总管,这种事总是要跟你说说的,”红缨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后,便道,“王妃那里还需要人照顾,我先告辞。”   “红缨姑娘慢走,”木通客气的送了几步,待红缨的身影看不清后,脸上的笑意才淡下来。王妃身边的几个婢女可都不简单,这是看似简单,实际上是很棘手的事情,毕竟只是个梦话,做不得准,可若是不管,又怕发生事情,所以干脆把事情退给他,反而一了百了,偏偏他还说不出一个不字。王妃身边的人,有事记得禀报自己,在别人眼里,那是叫尊重自己。   木通想了想,干脆把这个叫小玉的婢女关了起来,管她究竟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先关上两天看看有没有可疑地方或者同党再说。   主屋内,华夕菀与晏晋丘毫无形象的盘腿坐在软榻上,两人面前放着一堆宝石玉佩之物。   “这枚玉佩挺好看,”华夕菀拿玉佩在晏晋丘腰间比了比,然后道,“衣服颜色太素了。”   晏晋丘笑着道:“你自己不也穿得素净?”   华夕菀把玉佩放下,又从里面找出一支男用发钗,羊脂白玉雕成的祥云图案,很简单的图样,但是雕工却极好,“临平郡马虽与我们不亲近,但怎么也是我们的姐夫,若是穿得太过艳丽,岂不是失了礼法?”   晏晋丘叹了一口气,看着低头扒拉各色宝石的华夕菀,不知怎么的就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此人是个善于钻营的小人,偏偏她死活要嫁给他。当年她出嫁不久后,父王便病逝。皇上以此为契机,让我降级继承王府。可是即便如此,外面也有人传我显王一脉子女不孝,耽于情爱。若只是如此便罢了,偏偏她嫁去江城后,一去无音信,在她眼中,我们这些人不过是没有拆散他们这对鸳鸯的大棒。”   华夕菀扒拉宝石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看着晏晋丘没有说话。   “这些年罗仲诤一直上折子建议皇上打压旁支皇室,很投皇上胃口,”晏晋丘冷笑一声,“偏偏我这位好姐姐,竟写信来让我配合罗仲诤的建议,实在是好笑。没有我们王府,她这个郡主又算什么,偏偏她天真的为那个背弃亲人,以为只要那个男人对她好,牺牲什么都值得。”   华夕菀从晏晋丘的话里听出一丝疲倦与淡漠,她不禁想,若是自己是晏晋丘,只怕对这个胞姐也不会有多少感情,能不起怨恨之心就不错了。   “就是因为这样,郡主才与我们府中如此疏远吗?”华夕菀双手搭在他的手心,朝他安抚一笑。   “世界上哪有任她一味索取伤害却不求回报的感情,”晏晋丘语气极为淡漠,“我没有答应她想要的,她自然会心生怨恨。”   华夕菀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这位临平郡主略自私了点,也略蠢了些。   “既然如此,我们但求问心无愧便好,”华夕菀握住晏晋丘的手,“如今她与你各有自己的家,谁又能管谁一辈子呢?”   晏晋丘低低的笑出声,反手握住她的手温言道:“我就知道你能明白我的心意,这世间知我者,夕菀也。”   华夕菀眼波流转,眉梢染上笑意:“晋丘胸有沟壑,怎么就肯定我明白你的心意?”大概是现在的气氛太好,又或者是因为临平郡马的死亡,让华夕菀觉得,这个世间又有什么不敢说不敢做的,人生苦短,她总要活得自我一点。   晏晋丘双眼凝视着她,食指轻轻划过她的眉梢,突然就笑开了。   “我以为你不会问这一句……”    第47章 明了   华夕菀没有想到晏晋丘是这样的反应 ,她眨了眨眼,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   她不开口,不代表晏晋丘没有话说,他把玩着她细嫩的手指。“老实说,当初皇上赐婚下来后,我是喜多于怒的。”   华夕菀看着他不说话,笑了笑。   “相比于晏伯益娶个空有虚名但并无实权的侯氏女,义安候府比侯氏显得贵重许多,”晏晋丘说到这,有些讽刺的笑了笑,“他们总以为我这样的人,一定会想着配一个绝世美人才行。所以眼巴巴给我们做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让我与义安候府反目成仇。”   华夕菀把手从晏晋丘的掌心抽出来,似笑非笑道:“没有想到,你想得倒是不少。”   “难不成你就没有想过?”晏晋丘也不介意华夕菀的白眼,干脆凑到她身边贴着她坐下,“我们成亲当天,揭盖头的时候我还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就算你真的丑得五官歪斜,我也会好好待你。毕竟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牵扯到这场争斗中来。以义安候府的威望,你可以找一个顺着你一辈子的男人,而不是嫁进皇家,并且还可能因为容貌问题受到别人的嘲笑。”   华夕菀低头把玩着一颗猫眼石不说话,认真的听着他内心剖白。   “揭开盖头看到你容貌后,我内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晏晋丘抚着她的头发,叹息一声道,“可是有时候我又宁可你相貌普通一点。”   “真是对不起,我没有长一张伸缩自如的脸。”华夕菀啪的一下拍开他的手,还非常嫌弃般的往旁边挪了挪,“我没嫌弃你招蜂引蝶,你还意思说我长相?”   “不是嫌弃,只是觉得担心,”晏晋丘拽住她的手,“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种感觉,你懂吗?”   华夕菀盯着他好半晌后,笑眯眯的摇了摇头:“真是对不起,好像不太懂。”   见她这样,晏晋丘心头一松,也带上笑意:“你若是不懂,我总有一天会让你懂的。”   外面传来下人故意加重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两人听到木通在外面求见。   “进来吧,”晏晋丘与华夕菀两人整了整衣冠,然后再软榻上坐下,至于那一堆珍贵的宝石被扔在了一边。   “王爷,王妃,小的在府中抓住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婢女,不知该如何处置?”木通心里明白,小玉的事情是王妃身边的丫鬟告知的,他若是不在王爷与王妃面前提一提,那就太蠢了。   “婢女?”华夕菀挑了挑眉,“是在何处伺候的?”   “回王妃,这个小玉原是书房外的洒扫婢女,前段时间被安排到了二门处伺候,”木通恭敬道,“据小的查明,这个小玉乃是几年前卖入府中的,平时为人什么忠厚老实。”   “这世间看似老实的人,往往才是最大的坏人,”晏晋丘不咸不淡道,“既然她不愿意交待,你们就好好审问,总会吐露些东西出来。”   华夕菀端起茶杯轻啜茶水,对晏晋丘的话没有半分反应。   木通看了眼王爷与王妃,心里有数,躬身退了下去。   中秋过后,天气便渐渐凉了下来,临平郡主府中因为没有了男主人,一日比一日清冷起来。伺候的下人更是小心翼翼,唯恐触怒了郡主,平白挨一顿板子。   “这些东西又是显王府送来的?”临平郡主从下人手里接过礼单,上面的字迹娟秀清逸,不像是男人的字迹。脑子里浮现出华夕菀漂亮得有些过头的脸,临平郡主随手放下单子,语气淡漠道,“备好回礼给显王府,就说我谢过他们王妃的关心。”   “郡主,您何不……”她身边的嬷嬷有些焦急,显王府是郡主的娘家,如今郡马又去了,郡主何必与娘家弄得这么僵?   “嬷嬷,你不必再劝,”临平郡主苦笑道,“我早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这些礼虽厚,但皆是小孩子用的东西,送礼的人也是华氏,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显王爷怎么能这样,您可是他同胞姐姐啊,他怎么能不顾念亲情帮你一把?”嬷嬷有些不甘,“便是顺安伯与您不是一母同胞,也要在您面前恭恭敬敬称一声姐姐呢。”   “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妾室子罢了,”临平郡主不屑道,“你日后不必在我面前提他,我便是与晏晋丘不睦,也不可能与个妾室子姐弟情深。”   嬷嬷闻言沉默下来,她也知道当年老王爷做的一些事情,所以没法再劝,只能叹息一声。   “华氏我原本以为她只是个空有美貌的女人,不过现在看来,她倒是很会做表面功夫,”临平郡主讽刺的捻起被自己扔在一边的礼单,“来人,把这些都收进库里。”她郡主府上,还不缺这么点东西。   华氏又有什么资格来同情她?   雨一直断断续续的下着,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临平郡马遇刺的原因,京城上至官员下至老百姓人人自危,天只要一黑,街上出了打更人与卫尉寺巡逻军,竟不见几个人影。   就连早晨准备去上朝的官员,身边带着的小厮也多了一倍,马车也加固了厚厚一层铜板,车门由帘子换成了推拉门。   京城中恐慌的气氛让启隆帝气急败坏,堂堂天子脚下,骏马竟是在里自己府邸不远处遇刺,这种歹徒是在挑衅他这位帝王,也是在打他与太子的脸。   京城谁人不知罗仲诤虽是显王姐夫,但却与显王十分疏远,反而与太子十分亲近,他遇刺的当夜,所有人都知道是刚刚从太子府里出来。   启隆帝曾经怀疑过是晏晋丘下的手,可是想到晏晋丘平日里醉心字画,与临平郡主关系早就疏远,罗仲诤遇刺后,与这位胞姐关系仍旧淡淡,这般坦然的态度,反而让启隆帝下意识里就排除了他的嫌疑。   倒是晏伯益在朝中威望不小,又是个心性深沉的人,他更能引起启隆帝的怀疑。尤其是他听说之前被人杀害的两个烟花女子身边留下了晏伯益身上穿着的布料。   也许别人会觉得,傻子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等人来怀疑,可是也有聪明人故意留下这种东西,让人反而不去怀疑他。   以晏伯益的手段,极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次的案件启隆帝不愿意交给晏伯益去查,所以干脆把晏伯益从大理寺调到了工部,任由其他人疑云丛生,也不愿意让对方留在这么重要的职位上了。   “卫尉寺里可有什么年轻堪用的人?”启隆帝宣来卫尉寺卿,问起卫尉寺的情况来。   大理寺卿闻言,心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圈,现在被皇上看中,只怕是祸非福,所以只略迟疑,便推荐了少卿张厚。   “张厚?”启隆帝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就是上次国舅惊马时,把马制住的年轻人?”   “陛下,正是此人。”大理寺卿拱手道,“此人为人刚直,虽有时候不通情理,但却十分尽职尽责。”   “嗯,大理寺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既然如此,就让他去大理寺测查此事案件,”启隆帝脑子里已经迅速翻找出有关张厚的背景与关系,确认此人家世一般,并不属于哪边势力后道,“到了大理寺他仍旧任少卿一职。”   虽然称谓都是少卿,可大理寺少卿的名头可比卫尉寺少卿名头厚重多了,若是平日能得这般升迁,不知要惹红多少人的眼。可是当下,倒是不少人同情张厚此人没有与上级拉好关系。   毕竟如果好好做他的卫尉寺少卿还能安安稳稳的保住职位,可现今去任大理寺少卿,并且还要负责临平郡马遇刺一案,基本上等于仕途到头,能不能保住小命还是两说。   朝中职位变动对于华夕菀来说太过遥远,她与晏晋丘说开了一些后,日子过得更加自在,甚至还在院子里搭了一个武器架,虽然她跟着卢家姨姨们只学过掌法与鞭法,但这并不妨碍她在院子里放这些东西。   按她的说法就是院子里放些东西避邪,晏晋丘无奈,只好让人摆了些看起威风凛凛实际没有开刃的武器,以供佳人一笑。   更何况他知道华夕菀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要放这些东西,定有她的理由。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那就是很多人往往把自己喜欢的人往美好的方向想。 实际上华夕菀坚持摆一个武器架,根本没有其他的用意,只是觉得每次在院子里习武时,摆着这么一个架子更有气氛。   不过她平时不习武时,就让下人把东西收起来,只到了她习武时再摆出来,所以好歹还不算惊世骇俗。   至于外面为什么会流传出显王妃用鞭子抽打显王的奇葩传言,就不得而知了。    第48章 疑点重重   有一种流言叫别人不相信自己先相信了。   不知何时起,京城里突然有了显王妃乃是河东狮的流言,有以往喜欢显王的贵女对此抱怨几句,也有男人觉得显王夫纲不振,但是更多的男人却是觉得,娶那么个绝世美人回家,夫纲那种东西是什么?   临平郡马遇刺的事情过去了大半月,京城中再未发生刺杀事件,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开始相信刺杀临平郡马的歹人应该是与他有仇,不然怎么会把事情闹得这么轰轰烈烈。   刚好大理寺也是如此猜测的,所以着手清查罗仲诤以及罗家人的行事,这不查不要紧,查起来就发现这位罗郡马还真不算什么善茬,罗家人在江城更是仗势欺人,鱼肉百姓。   比如说这位郡马爷的姐姐为了抢夺一家旺铺,竟是气死了这家老板的发妻。还有他的弟弟,竟是强娶良家女为妾侍,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越往后查,大理寺的官员们越觉得,罗仲诤人品虽然没有太多值得诟病的地方,但是他一家子亲戚为了拉仇恨,也是蛮拼的。如此粗浅无知的人家,竟然也能勾得郡主下嫁,罗仲诤真是好手段。   资料中甚至还显示,罗仲诤的母亲曾经在临平郡主面前摆婆婆谱,不过这位郡主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几次风风火火的敲打,罗家人在郡主面前就老实了很多。只可惜这位郡主不管罗家人行事 ,害得不少无辜之人受罗家人的残害。   罗家害得不少人妻离子散,如果从这个角度来查,还真是不好下手。不过,罗家人做的这些事情,还是要禀告皇上,至于怎么处理,那就是皇上的事情了。   “张少卿,这案子可真是疑点重重,牵扯甚多,下官实在不知该从什么疑点入手。”大理寺丞整理完案子的证据,心中愁绪满怀,不说罗家人干下的那些事,就说这郡马与某个至情至性的歌姬眉来眼去,被临平郡主发现,就是一件很可疑的事情。比如说,临平郡主心生恨意,干脆找人弄死了花心的郡马爷?   张厚到大理寺上任近半个月,因为皇上重视此事,所以大理寺上下也没有多少人刻意为难他这个新来的。经过半个月的摸索,他基本上已经把大理寺上下关系摸清楚,处理起事情来更加的得心应手,现在最需要担心的,也就是罗郡马案子能不能查出来,不然他的仕途可能真的要到头了。   虽然上午才被皇上宣召过去骂了一顿,不过张厚的心理素质跟他的名字差不多,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接过寺丞呈上来的证据整理单,大致看了一遍后,嘲讽道:“小小一个罗家,造的孽还真不少。”   寺丞叹了口气:“可不是这般,不过上午郡主府的人派人来问案子的进度,下官听着来人语气不算好。”   “不必理会他们,专心查案才是主要的事,”张厚看得很清楚,这位临平郡主没了显王府做后盾,也不过是个空头郡主而已,他们大理寺还用不着忌惮她。   寺丞听出他话里暗含的意思,笑着道:“下官记下了。”   “这些东西我明日呈报给皇上,”张厚微皱眉头,“叫人查查那个与罗仲诤关系暧昧的歌姬。”   要他说,这位郡马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倒干净。   皇宫御花园中,太子妃扶着丫鬟的手,听着丫鬟低声讲些京城中的趣事,面上总算露出几日不见的笑意,“这些人何曾见过显王妃了,什么河东狮,本宫倒觉得显王妃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是外面无知之人胡说八道而已,又有几人能当真。”丫鬟笑着应和了一句。   说人人到,太子妃抬头就见对面走着一行人,为首的正是她们提到的显王妃,与显王妃走在一块儿的是徐王府的世子妃,她有些意外,这两人是怎么走到一块儿的?   她记得徐王府的世子妃是南郡望族之女,最是清高之人,平日与京中贵女来往并不多,但由于她是未来板上钉钉的徐王妃,所以京中贵女们都会给她几分面子。不管与她关系如何,见面时都要客气两句。   “太子妃殿下,”华夕菀与徐王府世子妃宁氏走到太子妃面前,稳稳的行了一个福礼。   “二位快快请起,”太子妃伸出手虚扶了一把,并且还回了半礼,“二位这是去福寿宫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不如同去?”   华夕菀笑着点头,她其实早就看到太子妃在前面,不过鉴于身边有位世子妃,才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而已。她与这位世子妃平日来往不多,这位也不是多话的性子,不过好在她的性格恬静,所以两人走在一起,她并没有冷场的尴尬感。   “近些日子倒是不常见盛郡王妃。”太子妃走在前面,华夕菀有意落后她半步。   “堂嫂如今怀有身孕,正是休息的时候,来宫里少了倒也正常,”华夕菀笑着道,“我虽不曾有过身孕,不过听说前几个月最是要小心的时候,大意不得。”   “可不是,生孩子是女人的大事,万万不可马虎,”太子妃想到自己毫无动静的肚皮,心里有些泛苦,她与太子成婚也快两年了,可是一直没有喜信。不说她,就连太子那些良娣、良人之类也没有半点音信,她便是不着急也不行,“有孩子是大喜事,女人出嫁,不就盼着这个么。”   华夕菀沉默下来,她没法评判太子妃的话是对是错,只能说处在太子妃的位置上,没有孩子确实是心头之痛,她若是太子妃,也不一定有她豁达。不说现在,就连前世那个标榜男女平等的世界,也有部分人认为女人结婚生孩子才是天经地义,若是做不到,那就不是女人,就是嫁不出去的可怜虫。即便你混得风光一片,也会有猥琐之人怀疑你的风光是用不正当的手段得来。   世道之艰,对女人总是过多苛责,所以女人何其不易。实际上,太子府上没有一个孩子出生,她怀疑的是太子身体有问题,不然以这位好女色的程度,怎么可能不见一个女人有怀孕的消息。   只可惜世人大多会怀疑女人不能生,而不是男人有问题。   想到这,华夕菀语带劝慰道:“子嗣这种东西,不过是随缘,强求不得,不求时没准就有了。”   太子妃挤出笑:“也许真是如此吧。”太子不是显王,不会疼着她,宠着她。所以她没法像华氏一样豁达,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如今盛郡王妃有了身孕,母后心里更是焦急,常常让太医开些补身子的药给她喝,如今她喝药就像喝水般,可是不管喝什么补药,没有孩子就是没有。   母后对她不满,她心里很清楚,可是太医诊脉说她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她又该向谁表达不满呢?   宁氏沉默的走在两人旁边,仿佛两人的话对她没有半分影响,尽管她自己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三人被嬷嬷带进殿里后,面上有些尴尬,毕竟谁也没有料到会遇到宫妃在太后面前啜泣这种事。   华夕菀看眼那匆匆退下宫妃的背影,心中存疑,明明殿中有人,为何太后身边的人会把她们直接领进来,这不是故意让人尴尬吗?   “哎哟哟,”太后见到她们,脸上顿时挂起灿烂的笑意,“就说今早枝头的喜鹊怎么叫个不停,原来是要让老婆子一下子看到三个孙媳妇,快坐。”   三人上前给太后行礼后才在凳子上坐下,谁也没有提刚才那个宫妃的事情。   “这段日子下了不少雨,今日虽然停了,不过地上仍旧湿滑,难为你们跑这一趟了,”太后说完,就让下人捧出一些好的布料分给三人,“我原本让人给你们送去的,不过你们今日来了,也就省了哀家的人跑一趟。”   “皇祖母大方,孙媳便不推辞了,”华夕菀笑眯眯的摸了摸手感极好的布料,眼中带着欢喜之意,“这布料摸着可真舒服,皇祖母您不如再大方些,多分给我们几匹。”   “就知道你最贪心,”太后被华夕菀哄得高兴,“等下走的时候,你再带两匹回去,你们两个也是,都多拿两匹,可不能便宜了她一人。”   太子妃与宁氏面上露出笑意,宁氏顺势捧了几句,把太后哄得更加高兴,干脆又多给了她们每人一对玉镯。   等到三人辞别时,太后笑着道:“快些走吧,不然老婆子就要被你们搬空了。”   “皇祖母又哄我们,皇上与皇后娘娘那么孝顺您,什么好东西不给您送来,”华夕菀眨眼道,“孙媳就算有心搬空您的好东西,也没那力气啊。”   “贫嘴,”太后笑呵呵的又打趣了华夕菀几句,才挥手让三人一起离开了。   宁氏垂首走在最后,心如明镜。   外面传言,所有的孙媳中,太后最喜爱显王妃,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第49章 侯氏流产   三人走出太后的寝宫,还没走出多远,就见前方传来击掌声,三人顿时停下脚步,急急往旁边退了几步,垂首站在道路旁边。   启隆帝穿着一身玄色红边外袍,头上带着金冠,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太监,呼啦啦的朝这边走来,地上跪了宫女太监无数。   路过太子妃等人面前时,启隆帝偏头看了眼三人,视线扫过规规矩矩行礼的华夕菀等人,淡淡道:“不必多礼。”   三人闻言又福了福身,往后退,待退出一段距离后,才转身匆匆离开。   “皇上?”太监见皇上站在原地未动,便低声提醒了一下,这可是太后寝宫外面,皇上这么盯着自己的儿媳妇还有侄媳妇,可不太妥当。   “嗯,”启隆帝收回视线,把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的朝太后寝宫走去,跟在他身后的宫女太监们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太子妃等人心里也松了口气,毕竟被皇上这般盯着,她们可不好受,若是日后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那更糟糕。   三人在宫门口分手,各自坐上自家马车离开。   等上了马车后,华夕菀才皱眉去想启隆帝刚才刻意的停顿,启隆帝这些年虽然越来越狂妄自大,但脑子还算正常人范围,他怎么莫名其妙做出那种行为?   是故意还是一时失神?   不知马车在路上前行了多久,华夕菀听到外面下人王府到了,她整了整衣袍扶着白夏的手下了马车,正准备坐软轿进内院,就见一个嬷嬷匆匆进来,见到她便跪在她面前:“王妃,盛郡王府传来消息,盛郡王妃的孩子没了。”   “你说什么?”华夕菀面色微变,她可是知道侯氏有多看重腹中的孩子,怎么会突然流产?   她想了想,对白夏道:“回去换身衣服,我们去盛郡王府看看。”她这身衣服过于繁复华丽,若是去探望侯氏,就不太合适了。   选了套浅色宫装换上,又把宝石发钗换为更为稳重的玉石头面,华夕菀带上各种补药,就坐上了去盛郡王府的马车。   华夕菀赶到盛郡王府时,太子妃已经到大门口了,两人互相见礼后,又互相打量对方身上素净了不少的衣饰,彼此心照不宣,换上一脸凝重的表情相携进了盛郡王府大门。   侯氏的脸色非常不好,脸色苍白,连神情也有些萎靡,不过在见到华夕菀与太子妃出现后,她仍旧想挣扎着起身行礼,被太子妃强行按住后才作罢。   华夕菀见侯氏虽然言语得体,但是眼中的悲痛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于是道:“堂嫂企鹅放宽心,你还年轻,日后有的是机会呢。”   “可能这个孩子与我无缘,”侯氏想挤出笑容来,可是努力半天也不见半分笑意,最终只好放弃,“只是想着他在我肚子里躺了两个多月,就这么无声无息去了,心里难受。”   华夕菀心情十分复杂,看着在外面向来端庄的侯氏露出这幅样子,知道她心里一定难受得不行,只是在外人面前强撑而已,想到这,她只好真心劝慰道,“也许再过段时间,他又回到你面前了。”   这话太空泛,侯氏心里虽不信,却又仿佛把这句话当成了一个希望,她怔怔的看着华夕菀:“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了,有你这样好的母亲,那个孩子必然不愿意离开的,”华夕菀握住侯氏的手拍了拍,才发现她的手凉得有些惊人,“不管有什么事,你总要把自己照顾好才行,不然日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说完,把侯氏的手塞进被子中:“这世间万事都要想得开,这人若是自己不开,自己便没法过了。”   约莫是华夕菀的动作太过自然,侯氏在她身上看不到半点做戏的成分,心头微暖道:“我知道,多谢堂弟妹的关心。”   “都是一家人,客气这些做什么,”华夕菀见有丫鬟端药上来,伸手接过丫鬟手里的药碗,探了探药的温度,觉得不冷不烫刚刚好,便要喂侯氏喝药。   侯氏自然推拒,华夕菀也不坚持,把碗递给侯氏待她自己喝完后,接过药碗递给旁边的丫鬟:“堂嫂是个有福的,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侯氏想到至今还未回府的晏伯益,又想想与自己无缘的孩子,见华夕菀眉间真心的担忧,心中五味陈杂:“谢谢。”   华夕菀见她这样,面上露出几分笑意:“这就对了,作为女人,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不然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父母的养育之恩?”   听到这话,旁边坐着的太子妃面色微愣,随即苦笑,显王妃能说出这种话,那是因为她生活在真心宠爱女儿的义安候府。而她,从小就按照太子妃的标准来培养,她出生就不是家里的女儿,而是未来的太子妃。   华夕菀苦劝几句后,在屋子里打量了一眼,视线就在一盆玉石玛瑙摆件上停下了。   这盆摆件做工十分好,只是那一串葡萄的材料有些问题。她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堂嫂这盆摆件真好看,只是葡萄怎么用一粒粒夜明珠雕成?”   侯氏听到葡萄二字,苦笑道:“原本是太子妃送我的吉祥物,现如今倒是辜负了太子妃的一番心意。”   葡萄有多子多孙之意,送给有身孕的侯氏确实是很不错的礼物,只是太子妃怎么会特意送夜明珠制成的摆件,不说别的,就说夜明珠的颜色来做葡萄也不是特别合适。   “你说的是什么话,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罢了,”太子妃面色如常道,“能得你一笑,就是它最大功劳了。”   华夕菀看着太子妃得体的举止,心里浮现一个问题,太子妃知道夜明珠放在室内会对孕妇不利吗?   安抚好侯氏的情绪后,华夕菀与太子妃齐齐告辞。她踏出盛郡王府的大门后,叹了一口气,这个郡王府虽然上下都很懂规矩,但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闷感。   “恭送太子妃,”华夕菀看着太子妃坐上马车,太子妃的仪仗队离开后,才转身上马车,一只脚刚踩上脚凳,就见一辆带着盛郡王府符号的马车急急朝这边赶来。   就在她愣神间,马车上跳下一个人,正是盛郡王晏伯益。   “显王妃,”晏伯益似乎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场合下遇到华夕菀,客气行礼道,“在下还有事,失陪。”   “堂伯慢走,”华夕菀侧身回礼,见晏伯益大跨步进了郡王府,自己也上了马车。   这可真有意思,侯氏流产的事情她们这些妯娌都知晓了,晏伯益这个丈夫竟到了这会才赶回来。   大概在这个时代,男人以事业为重才是主流,她这种思想才是非主流吧。   她赶回王府后,晏晋丘已经回来了,见她从外面回来,关切的问道:“怎么才回来,午膳用了吗?”见她摇头,他就让人去厨房准备吃的,“发生什么事了,脸色这么不好看?”   华夕菀摇头:“盛郡王妃小产了,所以去郡王府探望了一场。”   晏晋丘垂下眼睑给华夕菀倒了一杯开胃茶:“堂嫂无碍吧?”   “瞧着精神不太好,”华夕菀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去的时候太子妃也到了,盛郡王妃又是个端庄人,所以客客气气的也没能说什么话。”   晏晋丘笑了笑:“太子妃这次倒很积极。”   华夕菀听到这话,眉头皱了皱,又想起了那盆夜明珠葡萄摆件。    第50章 怀疑   “在想什么?”看到华夕菀眉头皱了起来,晏晋丘面带关切之意,“怎么皱起眉头来了?”   “没什么,只是看到盛郡王府某个摆件有些奇怪,”那个葡萄摆件是放在侯氏房里的东西,华夕菀不好跟晏晋丘说得太多,“也不知道太子妃怎么想到送那样材质的东西给盛郡王妃。”   她不知道太子妃究竟知不知道夜明珠离得人太近,对身体不好,尤其是有身孕的女人。太子妃自己是很想有个孩子的,可是在面对权势面前,别人的孩子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盛郡王与太子之间,本来就极不对付,更别提外界还有人传言盛郡王比太子更有治国之能,若是再让盛郡王先有了长子,只怕上至帝王,下至太子妃,都会坐卧不安。   想到这,华夕菀揉了揉额角,难怪太子妃那么早就赶到了盛郡王府,原来是等着确认侯氏流产的事情是真是假,这简直太让人闹心了。   “身体如果不舒服的话,用过饭就好好休息,”晏晋丘见华夕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面上的担忧之色更甚,“早知道,就不让你去掺合这些事情了。”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传到华夕菀的耳中,却让她心头一跳:“王爷似乎有什么话没有告诉我过我。”   晏晋丘叹了口气:“太聪明的人费脑子,”他走到华夕菀的伸手,从她身后轻轻环住她,“前些日子太子与我聊起夜明珠,我顺口在他面前说了一句,夜明珠放在卧室里对人身子不好。”   华夕菀猛的回头看向晏晋丘,就在晏晋丘以为她会说出责备的话时,她却突然笑了,“晋丘日后说话还是要小心些,免得被有心人利用了。”   “娘子所言甚是,为夫一定谨记于心,”晏晋丘笑着在她耳朵后面偷了一个香,然后道,“以后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尽管来问我,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华夕菀看着他完美的侧颜,伸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晋丘的想法总是让我意外。”   “不是我让你意外,只是你不相信我而已,”晏晋丘似乎换了一种与华夕菀相处的方式,揭开了过去的面具,忽然变得直接很多,“我知道有些事情你并不喜欢,只是身在皇家不如此,那么我们的孩子以后过的就是那些没落皇室的日子,看似有个皇族的名头,实际京城里随便一个世家都比他们有脸面。”   京城中有许多没落皇族,他们一部分是争夺皇位失败后的王爷郡王后代,还有一些是本身没什么能耐,把日子过成一团糟,但是最具有代表性的还是那些多为失败的王爷后人或者不受几代帝王喜爱看重的皇宗,这些人几乎从出生就决定了命运,除非真的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又忠于皇帝,不然面对的就只能是庸庸碌碌又窝囊的一辈子。   如今的显郡王府看似声名显赫,实际上也是摇摇欲醉,如果皇帝膝下多几个皇子或者太子子嗣丰足,那么像晏晋丘这种皇侄们根本就不值钱。   现在盛郡王能在朝中有那么多人支持,也不外乎于此,因为谁也不敢保证如此荒唐的太子会不会把整个大昭朝毁得乱七八糟,如果太子膝下与皇上一样子嗣艰难,那么到了以后自然只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从宗室中选血脉继承皇位。   而宗室中离先帝血缘最近的两支就是盛郡王一脉,还有显王一脉,所以在很多人内心深处,因为太子的不争气,就下意识的对这两人客气尊崇了不少。   “你的意思我明白……”华夕菀已经明白晏晋丘为什么近两年不打算要孩子了,一是因为她确实太过年幼孕育孩子确实不太合适,二是因为帝后绝对不愿意见到显王一脉的长子比太子先出来。   盛郡王府中发生的事情,就是他们显王府的前车之鉴。   有些事华夕菀能猜到,就像她虽然管着后院的事情,但是当她发现某些太监丫鬟不声不响消失在后院后,招来木通问过两声就不会再多管。   她从不多问那些失踪的人去了哪,晏晋丘也从不会问她为什么会练习外祖家的武艺,其实仔细想想,他们两个还是有很多相同之处的,只是她很多时候只睁只眼闭只眼,而晏晋丘是真正的心狠手辣。   盛郡王妃小产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有人觉得惋惜,有人觉得事不关己,也有人觉得事情中透着蹊跷,但是无人敢多问而已。   侯氏却在几日后气急,甚至砸了太子妃送给她的葡萄摆件。   当日华夕菀问起摆件时脸色不对劲,她就在心里把这事记下了,现在查出夜明珠对孕妇非常不好,甚至会造成小产。   前段日子她一直睡得太好,她以为是怀孕的缘故,便没有多想,现在想来,一定是这些夜明珠的影响。   实际上夜明珠并没有这么大的威力,侯氏流产一大半的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比如说怀孕后才一直管着家,因为太过在意肚子的孩子神情紧张,这种重压下,原本胎就不是特别稳的她,终于是流产了。   可是人遇到不幸后,总是希望找一个情绪发泄口,而太子与太子妃夫妇就成了侯氏深恨的对象。   若不是这两个人算计她,她独立的男胎会渐渐长成人型,然后顺利的出生,成为一个让她骄傲的世子。   可是一切都化为了泡影,她恨,恨不得挖了太子夫妇二人的眼睛,可是她记得自己是郡王妃,不可冲动的办事,一切还需要从长计议。   晏伯益知道这事后,面色也沉了下来,听完侯氏发现摆件不对劲的全过程后,他面无表情的挑眉,“你说的是显王妃?”   侯氏点了点头。   晏伯益叹了口气,说句实话,他宁可与三对太子与太子妃玩手段,也不想跟显王这对夫妇有什么牵扯,这两人实在是做戏的高手,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得。与这样的人作对的人,没准就是下一轮的炮灰。   比如说这次,暗示葡萄摆件有问题的人是华氏,可是她偏偏什么都不明说,只等着他们自己去怀疑发现。然后帮对手拉了仇恨后,她手上半点尘土都不沾,便潇洒的离开,留下被坑的当事人继续纠结。   比如说现在,他很怀疑华夕菀究竟是真的不知道夜明珠有不好的影响,还是装作不经意把事实的真相说出来,引得他们府中与太子关系不合。   不过,听着侯氏的讲诉,晏伯益又觉得这事不太可能,他们盛郡王府上下都不知道夜明珠放在卧室对孕妇有不好的影响,华夕菀是从哪里知道的?    第51章 坑爹太子   侯氏如今是恨透了太子与太子妃,可是当她坐完小月,再见到太子妃时,仍旧是那个贤惠体贴的盛郡王妃,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是见她言笑晏晏的样子,没有谁会觉得她还处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重阳节乃是登高望远的节日,启隆帝为了昭显自己的仁孝之心,特地与皇后亲自去京郊一家道观给太后祈福,随行人马中,还有晏氏一族的后辈们,毕竟为太后祈福,也是他们后辈的孝心。   到达三清观以后,所有的女眷按照身份的高低一次下车,华夕菀乃是亲王妃,所以排在亲王妃一列,她下车不久,就见到侯氏与其他女眷说话的样子。   近一个月不见,侯氏看起来消瘦了一些,但是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有神,黑亮的瞳仁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渗人。   这让她不禁想起前些日子传出的流言,说是侯氏伤了内里,以后要想怀孕,十分艰难。这个流言并没有得到证实,但如果是真的,那么对侯氏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身为正妻,不能有孕,那么她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从宗族里过继一个孩子,可是这一条必须要皇帝和她的丈夫同意,二是让妾侍怀一个孩子,然后去母留子,充作自己的孩子养大。   可是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谁能保证这个被养大的孩子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被自己养母害死的?就算这个孩子真不知道这事,可是哪个女人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养自己丈夫与其他女人剩下的孩子?   想到这,华夕菀皱了皱眉,移开自己放在侯氏身上的视线,转身与徐王府世子妃走到了一块儿,对于她来说,在外面与中立的徐王府世子妃同行更合适。   宁氏似乎也知道华夕菀的用意,不过她也没有拒绝华夕菀,反而略带亲近之意道:“王妃的气色看起来很好。”   “是吗?”华夕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轻笑道:“也许是因为整日吃吃喝喝,太过悠闲之故?”   宁氏见她这番模样,也跟着笑了笑,心里是有些羡慕的。她虽是徐王府的世子妃,可是上面还有一个威严的婆婆,自己膝下又没有一个儿子,在府中也是需要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大意的,像显王妃这样过日子,她是想也不敢想的。   “能吃好喝好,便是福气,”宁氏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侯氏,语带怜悯道,“若是这般也做不到,可真是难熬了。”   知道她是在同情侯氏,华夕菀低叹一声:“女人总是不易的。”   宁氏闻言笑道:“你何来此言,如今京城中谁人不知显王待你情深似海,温柔体贴,府中连妾侍通房都没有半个,若是连你都觉得女人艰难,我们这些人又该如何自处呢?”   华夕菀笑了笑,不置可否道:“或许是吧。”   宁氏其实心里也明白,显王夫妇或许并不像外界传闻那般恩爱。更何况即便真是如此,又能如何呢?天底下对丈夫情深一片的女人多如牛毛,可有世人夸赞半分?偏偏若是出现一个半个专一的男人,就仿佛成了世间奇闻般。   那些被男人称赞的女人,无不是贤惠大度或是为男人倾尽所有的女人,世道何其不公,女人何其艰难?   想到这,宁氏面上的笑意寡淡了不少,有些怅然道:“你说的对,女人何其不易。”   华夕菀有些意外的看了宁氏一眼,宁氏给她的印象大多是寡淡平静的,可是能说出这种话的女人,似乎不该是这样的性子。   “有些话我也不怕跟你说,”宁氏见她看着自己,笑着道,“你我都是俗人,心知女人不易,却也无法改变,与其他人又有什么不同,不过是自以为清醒的酒鬼罢了。”   华夕菀心头一震,半晌才恍然道:“是啊,与别人又有什么不同呢?”她穿越十几载,除了比别人多一辈子的记忆,实际上与这里的世家贵女又有什么不同?锦衣玉食,美婢环绕,内宅手段,样样都不比别人少。可惜她重活一世,还不如宁氏这个不足二十岁的女子看得开。   “总有一天会慢慢好起来的,”华夕菀释然一笑,“就算不是现在,但是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在几百万年前,还是母系氏族的天下呢。   一路闲聊着进了三清观,男女分开进观跪拜祈福,男在前,女在后。   道家的跪拜礼自有讲究,不是跪几下就完了的,华夕菀与其他人一样,认真的行完全套里后,就在道士举着的托盘里顺手取了一个香囊,美其名曰被开过光的福袋,说是能辟邪并且带给人福气。   华夕菀虽是不太信这个,但是还是顺手让白夏把东西收捡起来,然后在后面听一位叫做玄发真人的老道士讲道。她听了半天,虽然觉得有些东西有点忽悠的性质,但是某些话还是有些道理。   为了避免自己打瞌睡,华夕菀喝了好几口茶提神,等到太监来报要启程回城内时,她才松了口气,看来她是与道无缘了。   三清观很大,有些皇家御用道观的味道,里面一草一木虽然不显奢华,但是自带道家庄严出尘之气,华夕菀一路上赏景,倒也觉得有些意思。   出门后与华夕菀走在一起的仍旧是宁氏,因为前后都有人,她们两人倒没有像进来的时候说那么多话,只是说着哪家出的胭脂好,哪家做发钗的手艺不错。   就在女眷们快要跨出大门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屋子里传来一声尖叫,惊得所有的女眷都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走在最前面的皇后面色难看的望向那个吓得面如土色的宫女,“三清圣地,尔等如此慌张模样,成何体统?!”   宫女噗通一声跪在皇后面前,全身不断的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护卫们见情况有些不对,全部拔出兵器涌到小屋前,结果里面的景象让他们吓得恨不能挖了自己眼睛。   领头的队长先是绝望,因为他们极有可能被杀人灭口,他看了看身后与自家共甘共苦多年的兄弟,干脆咬牙转身走向皇后,用不太高但是足以让其他皇室女眷的音量道:“启禀皇后娘娘,末将与其他护卫们发现,太子与……与丽美人晕倒在榻上。”   与其等着皇后灭口,他们还不如把事情说破,如今在场这么多皇室女眷在场,皇后就算心里再不满,也只能把这事忍了下来。他一个人死了不足惜,今天还有这么多兄弟在场,大家都是有老有小的汉子,总不能全部给太子这个草包陪葬。   太子与皇上的女人晕倒在同一张榻上?这里是道门圣地,今天又是皇上专程给太后娘娘祈福之日,太子偏偏与皇上新进的宠妃晕倒在一个软榻上,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更何况这是不是晕倒还不一定呢,没见这个领兵的脸色那么难看么?如果真是晕倒,这些护卫们的脸色能有这么难看?   华夕菀看着皇后顿时血色尽失的脸,有些同情的叹了口气,太子可真专业坑爹妈的种子选手,一直在作死的道路上奔跑,至今也无人超越。   “你胡说什么,太子怎么可能与丽美人在一起,若是再不闭嘴,小心你的脑袋,”盛郡王妃突然厉声呵斥道,“还不快快进去查看一番。”   说完这席话,她也不管皇后的脸色有多难看,直接道:“皇后娘娘,不如我们也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没准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呢?”   皇后一口气堵在喉头不上不下,看着侯氏微笑体贴的笑容,恨不得一巴掌挥上去,可是她偏偏不能。   好在端和公主反应快速,忙接话道:“此事定有误会,我们身为女眷怎好去看,不如让这位领兵去查看一番,把误会澄清了。”   “澄清”二字略有加重,端和公主这是在警告领兵识时务,领兵心里尽管有万千不满,可是却没法说出一个不字,可是还不等他走近,就见衣衫不整的丽美人突然从屋里冲了出来,重重的撞在墙上,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血溅了满墙。   墙是为了迎接这次皇上祈福新粉刷的,丽美人的血染红了一大片,也染红了她浅粉色的裙衫。   丽美人一句话,但是却胜过千言万语,她的撞墙自杀更是无声的控诉,让皇后想掩下此事,也无计可施。   随着丽美人的倒下,皇室女眷中发出几声尖叫,几个胆子小的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端和公主心底渗起无尽的寒意,她听着四周的尖叫声,隐隐有种这次真的麻烦大了的感觉。   强迫父亲的妃嫔,这种事闹出来,太子……就完了。   华夕菀看了看身边也摇摇欲醉的宁氏,干脆也跟着脚底打晃,眼睛一闭,直直往下跌去。   “王妃,王妃!”白夏伸手扶住华夕菀,惊惶道,“王妃,您怎么了?”   白夏这丫头的演技,真能打个满分。   被几个丫鬟扶着的华夕菀如是想。   然后,她就听到宁氏身边丫鬟们担忧的呼喊声。   好吧,每一个演技精湛的主子身边,都会有几个捧哏的丫鬟,为她们的敬业点赞。   她的心头,墙上那溅开的血花异常清晰,清晰得她闭上眼睛都能描绘出血花溅开时的样子。    第52章 每个人都是好演员   “你说什么?”启隆帝听到护卫来报后,差点气得背过气,可是好歹还记得这是什么场合,于是起身向与他对弈的三清观主行了一个道家礼:“真人,只怕这局棋朕是无法继续下了。”   观主淡笑着起身道:“下棋乃是随缘,陛下请自便。”   启隆帝无心与观主寒暄,匆匆离开内室后,便大踏步朝西苑方面走。等他赶到的时候,在场的女眷已经全部退回室内,太子也穿好了衣服,丽美人更是被抬了下去,唯一刺眼的只有墙上的那一滩血迹。   丽美人是他近来比较宠爱的女人,不然此次赐福名单中也不会有他,可是现在自己的儿子把自己小老婆睡了,小老婆当着皇室一众女眷的面撞墙自杀了,他即便有万千的手段,也挡不住这悠悠之口了。难不成要他把在场所有的女眷全部杀人灭口,如果他真这么干,明天整个大昭朝就要换人坐了。   随后赶到的还有宁王、显王、盛郡王以及徐王府世子等人,宁王虽是太子一系的人,可是发生这种事,他心中也满是懊悔,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的归了太子一系?   这身为儿子的逼死庶母,可是德行有亏的大事,还被这么多女眷瞧见,更不提现场还有这么多护卫,这事是瞒不下去了,除非在场所有的人都是太子一系的人。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近些年太子因为太过跋扈,早就得罪了不少的皇室宗族,更别提外面有人传言盛郡王妃小产与太子府上有关,以盛郡王在朝中之地位,又怎会不抓着这事做文章。   “女眷们如何了,可受了惊吓?”宁王见状,只好避重就轻,问起那些在场的女眷们来。   “回宁王爷,好几位贵人因为受了惊吓,昏迷过去了,随行太医已经去给贵人们诊脉了。”一名护卫回答道。   一直沉默的晏晋丘闻言后,极其自然的问了一句:“显王妃如何了?”   鉴于显王爱重王妃的消息全京城皆知,所以护卫倒是半点也不意外,当下便答道:“显王妃被吓得晕了过去,已经被扶到内室休息了。”   “嗯,”晏晋丘皱了皱眉,脚在原地动了几下,然后站定了。   护卫见显王随时准备进内室的样子,不禁想,若不是因为内室有其他女眷,这会儿显王爷恐怕已经去内室了。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显王果真是爱重王妃到极点了。   “混账!”   皇帝一声厉喝,吓得护卫忙垂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晏晋丘闻声望去,就见皇帝一脚把太子踹出几步远,要不是有两个小太监扶着,只怕早已经摔到了地上。   “你们不用扶着这个孽畜,朕今日就废了他。”皇帝早已经气怒攻心,从身后护卫腰间抽出护刀,就要去砍太子。宁王见势不妙,忙上前跪在皇帝面前,双手抱住他的腿道,“皇上,您息怒……”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照脸踹了一脚,趴在地上的他还听到皇上怒骂声:“这样的孽种朕留着作甚,不如死了干净。”   宁王干脆趴在地上不起来了,他摸着自己被踹肿的脸颊郁闷的想,砍死就砍死,反正又不是他的儿子,断子绝孙的也不是他。砍死了就一了百了,他也难得替那么一个蠢货太子收拾烂摊子了。   听着周围一阵阵的哭嚎声,年近花甲的宁王很有把大地躺穿的气势,他尽力了,如果日后皇帝为手刃亲子而后悔了,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听了半天也没等到皇帝把太子看似,宁王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望,如果皇上真把太子砍死了也就好了,他也就不用天天面对这么一个糟心玩意儿了。   宁王的愿望注定不能实现了,因为就在皇帝举着刀踹翻十几个人,终于离太子很近的时候,皇后娘娘出现了。   皇后在皇帝面前噗通一声,满脸是泪道:“皇上,妾深知太子此次犯了弥天大错,可是您看在他是你孩子的份上,饶了他的死罪吧。妾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他就是妾的命根子啊。”   你儿子是命根子,人家丽美人就不是父母的命根子了?宁王觉得地上有些硬,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躺姿,嘴里还发出几声痛苦得哼哼声,要让周围人相信他不是不去劝阻皇上,只是年纪太大,摔了一跤爬不起来而已。   晏晋丘默默的看了眼痛苦呻吟着却面色红润的宁王,冷笑一声,真是一只老狐狸。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衣袍下面被皇帝踢出的脚印,一脸痛苦得就地坐下,然后捂着腿倒吸一口冷气。   皇上正当壮年,身强力壮,这一脚下来,他真是走一步都觉得疼得厉害啊。   宁王与晏晋丘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然后彼此心知肚明的移开视线。   “皇上,您就看在我们夫妻多年的情份上,饶太子一命吧。”皇后哭花了妆,磕乱了发髻,在众人面前失了皇后的仪态,可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身后的儿子。   太子被皇帝踢得七晕八素,见皇后跪挡在自己的面前,脑子才渐渐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当下便跪在皇后身边,痛哭道:“父皇,儿子是被人算计冤枉的,儿子岂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求父皇明察!”   皇后也知此事有蹊跷,可若是丽美人还活着,事情还不会这么麻烦,可是偏偏丽美人自杀了,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杀的。   这事就算查清不是太子干的,可是外面又有多少人相信呢,只怕大多人只会说,他们包庇太子,丽美人无辜香消玉殒,实在可怜罢了。   若是太子一直以来品格端正、为人上进,爱民如子,那么今日即便发生了这件事,只要查明了,就不会有人怀疑,就算没有查明,别人也会下意识的去怀疑是有人陷害。   可是太子……不管此事与他有关没关,至少在别人眼里,他定是与此事有关了。   皇后能想到这点,皇上也想到了,他回头看了眼身后众人,使出如此手段的人究竟是哪一个?   此人是逼着要他废太子吗?   可太子若是废了,他的皇位给谁,给那些虎视眈眈的侄儿们吗?   没那么容易!   “查,给朕查,今日来三清观的人通通不许走,全部给朕留下来。”   皇上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他们在场诸位都可疑,反而与丽美人滚到一张榻上的太子半点问题都没有了?   在场的都是都是皇族宗室,听到皇上这话后,脸色就变得不太对劲了,合着做了坏事的人没事,反倒是他们无辜的路人有罪了?   启隆帝这话说出口后,就后悔了,回头见宗室们的脸色不太好,便颓然的叹了口气:“来人,把太子押进天牢,事情没有查出来之前,不得放出来。”   “父皇?!”太子不敢置信的看着启隆帝,天牢那是什么地方,他堂堂太子被押进大牢,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做人?   皇后却知道皇上此举是在保太子,不然宗室们会心生不满,于是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侍卫把太子押了下去。   “如今时辰不早了,诸位与朕一道回京吧。”启隆帝再不提之前说过“通通不许走”的话,然后感叹道,“孽子如此,实乃让朕心里难受啊。”   众人能说什么,只能哄着劝着,让他放宽心,事情一定能查出来云云。   至于这些人究竟怎么想,那就不知道了。   反正当天晚上关于太子奸污庶母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在这些传闻中,太子的形象就是好色无能,然后见丽美人面容姣好,就心生邪恶之心,强占了丽美人,害得丽美人撞墙自杀。   丽美人的死,就注定把太子塑造成了一个“强奸犯”,不管事情真相究竟如何,反正太子的形象就这样了。   可是即便太子如此荒唐,老百姓也只能麻木的接受,因为皇上膝下只有太子一个儿子,所以最终继承皇位的只能是太子。   显王夫妇二人因为受伤加受惊,所以一路上被人小心的送回了王妃,半个时辰后,皇帝还赏了补药下来。   华夕菀看着晏晋丘膝盖上的淤青,叹口气道:“皇上这一脚可真够狠的。”   “也不过是样子狠罢了,他若是想杀太子,谁敢拦他,不过是做戏给我们这些人看罢了,”晏晋丘放下裤腿,然后道,“我听你的意思,好像是说盛郡王妃有些不对劲?”   华夕菀叫人去打一盆热水来给晏晋丘敷一下伤口后才道:“今日出事后,堂嫂有意领着我们去看屋内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被护卫们领了先,方才作罢。”   “竟还有这么一回事,”晏晋丘皱了皱眉,难不成这事是盛郡王夫妇做的?可是,以晏伯益的手腕,应该不至于做得如此简单粗暴。   他看了眼华夕菀,道:“早些休息,这事我们暂时不去想他了。”   反正,暂时与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第53章 皇后的恨意   皇后如今是恨极了侯氏,尤其是当她听到太子在牢中吃不好睡不好的时候,更是恨不得把侯氏扒皮抽筋,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如此巧合之事,在他们刚刚准备离开的时候,就听到宫女的尖叫,然后就见宫女表面掩饰实则让人疑云丛生的答话。太子虽然好美色,但却也知道道观不是供他玩乐的地方,更何况丽美人乃是皇上的女人,太子即便是有那个色心,也不会有那个色胆。   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宫女发现太子与丽美人衣衫不整的在屋子里,然后丽美人衣衫不整的撞墙自杀,再然后太子在众人视线中出现,就好像有人故意等着他们来发现,并且故意让这么多人看见,好让他们想护着太子都不能下手。   丽美人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些日子皇上格外疼爱丽美人,所以给太后祈福这种重要的事情都带了她来,后宫里很多资历比她老的妃嫔都不曾有过这种殊荣。   这样一个有手段的女人,遇到这种事第一件事应该想到的怎么解决,而不是撞墙而亡,这实在不像是丽美人的性子。可是宫里的嬷嬷却说丽美人身上确实有欢爱过后的气息,这究竟是谁下的狠手?   皇后想到侯氏小产,这事确实有她的手笔在中间,但是此事做得极为隐蔽,侯氏应该不会察觉才是。若不是因为这般,侯氏为何如此疯狂的报复太子?   可是除了盛郡王夫妇,谁还会有能力设这么大的圈套?显王虽然在京中颇有声誉,可是他却不爱涉及政事,即便他想玩这种阴谋,也没有这么大的人脉。   所以……盛郡王府!   侯氏那个贱人,皇后气得砸了手边好几个茶杯,若不是这个贱人,她的儿子何须受这么大的苦,天牢那种地方,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太子待得地方吗?   越想越气,皇后又砸了几样瓷器,然后就想起了那个可疑的宫女,那个宫女的尖叫声不像是被吓住,反而像是吸引她们这些女眷的注意力,所以才叫得格外的犀利。   “皇后娘娘,”赵东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仿佛没有看到地上碎了不少瓷器一般,他恭敬的朝皇后行了一个礼,“皇后娘娘,宫女的身份查清楚了,可是……”   “可是什么?”皇后心头有个不好的预感,眉心忍不住跳了好几下。   “这个宫女没了,”赵东把头低下,不敢去看皇后的脸色,“今日一早这个宫女被人发现在屋子里投缳自尽了,并且还留下了一封遗书。”赵东从怀里掏出两页信纸,“这信是小的到大理寺临摹的一份回来,请娘娘过目。”   皇后接过信纸看过以后,气得把信纸重重排在桌上:“什么叫她并没有看到太子与丽美人躺在一起,什么叫以区区贱命换得家人平安?!”   这封信看似在为太子开脱,实则是把他拉进了泥潭,这封信放在谁眼里,也像是宫女不堪他们太子一脉的威胁,又怕连累家人,干脆自杀谢罪。   “好,很好,”皇后气得深吸了好几口气后道,“这些人就是不想给我儿一条活路了对吧,本宫就要看看,谁那么有本事从我手里抢走本该属于我儿的东西。”   皇后心里清楚,此事过后,太子就算日后登基了,在历史上也要留下一个污名,这事已经闹得全京城都知道,想掩是掩不住了。她更害怕的是待儿子继位以后,那些狼子野心的王爷们会借着这些旗号造反,这事如果不好好查清楚,那么后患无穷。   可是就算这事查清了,老百姓又会相信吗?   皇后想到这,心头的怒气消去不少,转而问道:“负责此案的人是谁?”   “回禀娘娘,是大理寺少卿张大人以及刑部侍郎黄大人。”   “黄大人?”皇后沉吟道,“可是黄威?”   “回娘娘,正是此人。张少卿以前曾在卫尉寺任职,后来因为临平郡马遇刺一案,便被调遣到大理寺,着手彻查临平郡马一案。”赵东为了在皇后面前显出能耐,所以特意把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后才来跟皇后禀报。   皇后听后松了一口气,黄威本就是他们这一派系的人,至于这个张少卿,看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然也不会在顶包的时候被人推出来,临平郡马一案有多棘手,全京城的人都清楚,他在这种时候被派去查这种案子,就代表着身后没有人帮他,不然何必领这种苦差事。   这样的人她也放心,所以叹了口气道:“本宫知道了,你带些东西去给太子,本宫担心太子不习惯天牢里的东西。”   “是。”赵东退了下去。   待出了门,四周没人后,他才甩了甩袖子,难不成谁天生是习惯天牢里东西的?   虽然出了临平郡马遇刺一案,但是白天里老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该热闹的还是照旧热闹。   晏晋丘坐着马车为了避免扰民,干脆让马车绕了进巷子里回府,谁知马车行到半路,前方就有一个马车朝这边行来。   “微臣张厚见过显王爷。”张厚似乎没有料到会在巷子里遇到显王府的马车,所以下了马车来给晏晋丘行礼。   “张少卿不必多礼,”晏晋丘走下马车,伸手扶起他来,然后退后几步道:“张大人看起来气色比前些日子差了些,近来辛苦了。”   “能为君分忧是为人臣者之荣耀,微臣不苦,”张厚现在查的案子不宜与皇室中人走得过近,所以两人说话的时候,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多谢王爷关心。”   两人略说了几句后就各自坐上马车离开,任谁来看,这都不过是一场巧遇,并且双方都十分疏离有礼,有礼得近乎陌生。   虽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但是华夕菀反而变得悠闲起来,这两天没有人下帖子邀请她参宴了,也没有人来找她闲聊了,她乐得悠闲自在。   可是没有悠闲多久,她就看到白夏走了进来。   “主子,盛郡王妃来了。”   华夕菀愕然,盛郡王妃之前没有给她下过帖子,怎么突然就来了?这实在是不像侯氏的作风。以往的盛郡王妃可是面面俱到,不会在这种礼节上出错的。   想到去三清观时,盛郡王妃那双异常光亮的眼眸,她扶了扶鬓边的步摇,抿嘴道:“快快有请。”   人已经到了王府,她总不能把人撵走,她如果真这么做了,那京城就要更热闹了。   她想了想,又多叫了几个丫鬟到待客室伺候。    第54章 可惜   华夕菀换好衣服后,就带着几个婢女赶到了待客厅,当她看清侯氏现在的样子时,忍不住在心里惊了一场,上前与侯氏相互见礼后,才各自坐下。   侯氏的相貌在华夕菀眼中,原本是宝姐姐那一款的,可是这次再见面,就发现她瘦得厉害,眼窝陷了下去,脸颊上的颧骨也露了出来,嘴唇有些泛白,只有一双眼睛黑得发亮,让华夕菀看得心里发颤。   “嫂子,你这是怎么了,瘦成了这个样子?”华夕菀叹了一口气,“你如今年纪轻轻,怎能不保重好身体,损了身体原气,可不是什么好事。”   侯氏轻笑道:“不怕王妃笑话,我反而觉得这几日身子格外爽利,像王妃这样的身姿才是京城中不少女子所艳羡的。”实际上华夕菀也不是什么纤细的人,只是瞧着身姿曼妙,让京城里不少女子跟着她打扮。   偏偏显王府十分显赫,华氏又出身大世家,陪嫁品便是一般人比不上的,这头面首饰,华服美食,京中不少女子即便有心学着华夕菀打扮,也不过是画皮难画骨,徒惹笑话罢了。   侯氏对京城里一些世家女子嗤之以鼻,当初传言华夕菀乃是无颜女的时候,这些人是何等嘴脸,如今华夕菀贵为王妃,十分受显王爱重,又有义安侯府做后台,在这些女眷眼中华夕菀便又成了谈论羡慕的目标,真是一堆墙头草,风往哪吹便往哪倒。还有一些女眷端着一张自以为贤惠的嘴脸,批判着华氏如何奢侈,不能持家有道,败坏女子贤德之名云云。   这些人莫不是痛惜无奈的样子,却是忘了别人如何关她们什么事,不过是一群与丈夫相敬如宾的女人看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罢了。   贤德有什么用?勤俭持家又有什么用?男人不喜欢你的时候,贤德是古板,勤俭持家乃是不够大气,若是喜欢你,穿金戴银那就是贵气,娇气懒散那便是情趣,世间没那么多应该不应该,不过是对方喜欢不喜欢罢了。   侯氏以往看不明白,也不敢想这些事情,可是如今她因小产伤了身体,不能再有孩子,她的丈夫即将纳侧妃,她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句“你是王府里最尊贵的女主人”罢了。   丈夫与别的女人在床上纠缠,以后他的孩子也不是自己的,她就像是束之高阁的珍稀物件,看似尊贵实则是个没用的空架子,做这个最尊贵的女主人又有什么用?   几十年前宴氏一族有位王爷身体有损,不能让女人有孕,所以到死只有王妃一个女人,京中竟有无数人对这个王妃羡慕不已,甚至有人大赞这位王爷专情,为人端正。   如今她不能有孕,郡王爷纳侧妃,很多人同情他未来的儿子不能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仿佛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那么她算什么,为了郡王千般算计,最后被郡王对手陷害不能有孕的她,又算什么?   老天对女子何其不公?!世道何其可笑,她对郡王满腔情谊,反而成了最好笑的笑话。   华夕菀见侯氏的情绪有些不太对,便推了一下面前的点心:“嫂嫂尝尝这荷叶糕,最近几日膳房里的厨子新做的,我尝着倒还能入口。”   侯氏捻起一小块尝了一口,笑着道:“府上的厨子手艺真巧,甜而不腻,荷香淡雅,哪里是只能入口,我看是十分可口才对。”   “白夏,记得好好赏这个厨子一番,能得嫂子夸奖,乃是他的福气呢,”华夕菀笑着道,“嫂子难得来寒舍,不如我们一起到院子里逛逛。”   “也好,”侯氏抚掌笑道,“我见王府里景致优雅,正想着找个理由好逛一逛,如今王妃相邀,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两人携手出了待客厅,然后一路往园子里走,越走侯氏越觉得显王夫妇才是享受生活的人,园子里处处是景,步步是画,各色花朵竞相开放,拆紫嫣红,确实十分漂亮,难怪华氏如此自信的邀请她逛园子。   最后两人在湖心亭中坐下,亭子四周全是水,上面的荷花虽已经开尽,不过湖里收拾得很干净,不见半点衰败之相,一些水莲漂在水面,有种难言的诗情画意在里面。   “神仙洞府也不过如此,”侯氏感叹了一声,“与王妃相比,我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正题来了。   华夕菀撒了些鱼食到水中,看着锦鲤们在水中抢食,笑着道:“嫂子这话从何而起。”   “不过是有感而发,”侯氏放下茶杯,看着在水中畅游的锦鲤,面上露出悲苦之意,“如今我不能有孩子,又不能学着你这般恣意生活,你说还有什么意思?”   华夕菀面露惊讶之色,连手里的鱼食掉进水里都不自知,“嫂子,你这话……”   “前些日子太医来诊脉,说是我以后很难有孕了。”侯氏面上凄苦之色更浓,眼眶微红道,“你说,我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华夕菀从未见过侯氏这般神情,在她的印象中,侯氏向来是端庄大气,更是不会再人前露出这种示弱之色,今天她这番举动,实在有些让人意外。   而且她与侯氏的交情也只能算一般,侯氏就算有什么心事,也不会在她面前透露出来才对。   “嫂子怎么这样想,也许只是你现在身子弱才会这样,等你身子好了,孩子也会有的,”虽然不知道侯氏的用意,但是眼见侯氏无法受孕这种事情,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幸灾乐祸,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我现在是真的什么都不愿想了,”侯氏说完这句话,突然一把抓住华夕菀的手腕,“王妃,我助你登上那尊贵之位,只要你帮我报仇!”   华夕菀面色一变,幸而在场伺候的都是她亲近之人,不然侯氏这话传出去,真是要人命了,这个世界上对于女人来说,什么是尊贵之物,除了后位还有什么?   “嫂子,你最近心情不好,别乱想,”华夕菀神情严肃道,“你说的这些话我没有听见,也请你不要再说这种话。”   侯氏看着华夕菀吓得面无人色,心里也有些奇怪,她曾听郡王爷说过,显王只是表面风淡云轻的野心家,但是现在看华夕菀的表情,似乎想都不敢这种事情,不然也不会被吓得这般厉害。   是郡王猜错了,还是……显王对显王妃实际上并没有用真心?   想到华夕菀的娘家与外祖家,侯氏顿时心如明镜,心底对华夕菀有了几分同情之意,原来显王也不过如此么?   以华氏的姿色,若是嫁到普通世家,本该是被人捧在手心的人物,如今嫁给显王,能不能得到真心不说,只怕还要被显王利用到底,她见华夕菀吓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后,也不想让她为难,揉着额角道:“弟妹你别介意,我脑子有些糊涂了。”   华夕菀略有些犹豫道:“嫂子,这些话原不该我说,只是咱们都身为女人,我实在不忍心瞧着你这样下去。”她叹了一口气,执起侯氏的手,“你听我一句劝,别为其他事费神,好好养身体,对自己好一点,比什么都强。”   侯氏知道华夕菀这番话乃是真心,可是她现如今走到这一步,已经无法回头,她的丈夫对她只有敬重,没有爱,就连她想得一个孩子聊作慰藉也不能了,她这辈子还有什么可想,什么可盼。   “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去了,”侯氏站起身,对华夕菀笑道,“谢谢你,只是现如今已是这样,我也没什么法子可想了。弟妹,你比我有福气。”但愿不要落得我这个下场,侯氏这句话说不出口,她虽然同情华夕菀,可是显王府一脉与他们盛郡王府,本就是两路人。   侯氏坐着轿子出了显王府,离开的时候恰巧碰到晏晋丘的坐的马车回府,她隔着帘子看了一眼,叹息了一声,把视线收了回来。   晏晋丘回府后听闻盛郡王妃到府里来说,有些诧异,今天晏伯益纳了两个侧妃,虽然不是什么上的台面的大事,但是这个时候盛郡王妃竟然不在府里,实在不像是这位堂嫂的性格。   全京城上下谁人不知盛郡王妃贤德聪慧,今日竟然做出此等行为,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   华夕菀原本不知道侯氏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的走,当她在晏晋丘口中得知盛郡王纳侧妃一事后,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难怪侯氏会做出这种失态的行为。   侯氏小产后得知不能有孕,本就是致命的打击,如今晏伯益纳侧妃,无疑是砍断了侯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个没有希望的女人,只会走向两条路,一是疯狂,二是沉默。   侯氏恨害得她无法有孩子的太子一系人,自然不会沉默,那么她选择的只有疯狂报复的一条路。   “盛郡王不是不好美色吗,纳妾的事情又何必急于一时?”华夕菀皱着眉头道,“这让堂嫂情何以堪?”   晏晋丘似笑非笑道:“他想在太子之前生下儿子,如今堂嫂不能有孕,他自然要急着纳妾。”不然,又何必一口气纳了两个侧妃?   华夕菀想起侯氏发红的眼眶,消瘦的模样,以及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惜了。”   可惜了这么一个为自己男人挖心掏肺的女人。   晏伯益的心太大,装的东西太多,即便侯氏这个女人为他付出了一切,在他的眼里,也不过只是个女人而已。    第55章 交心   “醒了?”晏晋丘看着怀中的人低笑出声,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经快到傍晚了。因为侯氏的原因,华夕菀心情似乎有些不好,所以晏晋丘干脆把人带到床上睡了一觉,见华夕菀安宁睡过去,他放下了心。   他一直担心侯氏的事情会影响到华夕菀,毕竟侯氏与她皆是又皇上赐婚嫁进皇家,只是侯氏在前,她在后,侯氏如今落得如此凄惨的地步,他担心她联想到自己。   可是,她不是侯氏,而他也不是晏伯益。   “嗯,”华夕菀把头靠在他的胸口,懒洋洋的不想动,“不想起床。”   晏晋丘见她这样,伸手环住她的腰肢,笑着道:“不想起就不起。”难得见到华夕菀这般姿态,晏晋丘自然不会煞风景的去破坏。   也许是这个胸口有些暖,华夕菀觉得自己似乎对晏晋丘也不是那么的排斥,与其说她在排斥晏晋丘,不如说她是在排斥这种男女不平等的婚姻。因为她知道事实如此,所以她乖乖接受了婚事,可是因为她内心深处的情绪,所以对晏晋丘这个丈夫不会有真正的爱情。   也许,就算她不能付出自己的爱情,也应该对晏晋丘好一些,因为现在的他没有一妻多妾,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说得再通俗一点,就是他不欠她的。   “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嫁到皇族,”华夕菀叹息道,“从小我都会觉得自己会嫁到一个普通的世家,然后做一个略彪悍的少奶奶,过普通的日子,懒散度日,年老的时候逗逗孙子孙女,悠闲自在。”   晏晋丘抚着她的头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   “皇上赐婚后,我在家里闷了一个月,后来就想,也许天底下的男人没有多大的差别,就算我嫁到小门小户,要花心的男人仍旧要花心,而我不想嫁到皇家不过是怕麻烦而已,”华夕菀把头偏向晏晋丘,看着他好看的下巴道,“我们成亲大半年,互相揣测着对方的底线到现在,忽然觉得也没什么意义。”   木已成舟,想再多也是浮云,她实际上早就知道,不过是不甘心而已。   晏晋丘看着华夕菀的双眼,没有想到她会把话如此开门见山的说出来,就像是自己一直期待但又觉得不可能实现的事情突然实现了,让他高兴之余又有些手足无措。   “其实从成亲那一日,我就想问你一句话了。”华夕菀撑起身子,翻身坐到晏晋丘的腹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笑盈盈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晏晋丘凝视着这双漂亮的双眼:“从今以后,虽然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但是也不会撒谎骗你。你……愿意跟我并肩走下去吗?”   “你说呢?”伸手撑在他的胸口,华夕菀俯下身在晏晋丘的嘴角吻了一下,“不如试试吧。”   未来不可预知,不如给彼此一个机会,至少不会徒留遗憾。   天色入夜以后,下人们把热水抬进屋子,不敢往里看,匆匆的出了门,心里却有些感慨,王爷与王妃的感情真好。   白夏面带焦急之色的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在外面等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走到门边道:“王爷,王妃,奴婢白夏求见。”   “进来。”发话的是王爷,白夏小心的走了进去,就见王爷与王妃坐在桌子旁,王爷拿着一块巾帕在给王妃擦头发,王妃懒洋洋的坐着,似乎连手指头都不愿抬一下,见她进来,才勉强抬起头:“白夏,发生了什么事?”   华夕菀很了解白夏,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她不会没有眼色的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屋子里。   “王妃,大姑娘的奶嬷嬷下午来求见,说是大姑娘流产了,这是大姑娘给您写的信。”白夏听嬷嬷的语气,大姑娘流产不是偶然,更像是被谁气着了。可是偏偏二太太竟对此事无动于衷,大姑娘才转而给王妃写了这封信。   华夕菀面色一变:“怎么回事,不是前几天才让人禀报说有身孕了吗,怎么才短短几日就没了?”以华依柳的性子,这种事情不会在下午让人来送信,只能说明这个嬷嬷是想尽办法出的周府,所以也就不讲究上午或者下午了。   她从白夏手里接过信,拆开信封抽出信纸,发现信纸上的字迹虚浮缭乱,说明大姐写信的时候身体虚弱,精神也比较紧张,就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   把整封信看完,华夕菀顿时气得变了脸色:“大姐受了如此大的委屈,二太太难道不管吗?”   白夏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没准二太太是为了她那个好儿子吧。   “糊涂!”华夕菀气得把信拍在桌子上,若不是因为二太太是长辈,她已经开口骂人了,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母亲,自己的女儿被女婿和女婿的妾侍气得流产,她竟然不去管,难不成让京城里的人嘲笑他们华氏一族没人吗?   仕途一路本该凭着自己的本事,走这种歪门邪道甚至牺牲自己的女儿简直就是得不偿失,大昭朝每三年就有两百多进士,可是真正在朝中混出头的又有多少?   大好男儿本该靠自己的本事搏前途,二太太这样做,根本就不是爱,而是害。   “你修书一封,让人即刻送到侯府,请过父亲与母亲的意见后,我再做定夺。”华依柳这事是必须要管的,不然的话,就给华家其他女婿起了一个坏头。   既然要杀鸡儆猴,那么就拿这位周公子做那只鸡好了。   “手拍疼了没有?”晏晋丘把华夕菀的手拉过来,给她揉了揉后道:“此事要解决也不麻烦,你何必把自己气成这样?”   华夕菀道:“要收拾周家自然容易,我担心的是影响到大姐。”   “周家治家不严,宠妾灭妻,别说周家公子,就连周侍郎也要跟着倒霉,明年开春的科举他是不用去做监考官了,”晏晋丘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周家人如此,不如让你大堂姐和离别居,一两年后择郎再嫁,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周家公子差。”   “此事我说了不算,二太太若是不肯,旁人说再多也是没用。”   “她不肯还有你二叔,此事只怕你二叔还被瞒在鼓里,你不如让人去问问他的意见。”晏晋丘见华夕菀情绪平稳了许多,便笑道,“我前些日子听闻了一些关于你二叔与二婶争吵的事情,听说好像是因为华大人对周家这门婚事不太满意。”   “你说的对,”华夕菀面上露出笑意,“这事也该跟二叔修书一封才行。”    第56章 撑腰   华治明确实被姚氏瞒在鼓里,他原本还觉得奇怪,三侄女嫁到王府以后,与晋王也琴瑟和鸣,又无大事发生,何必让人在天快要黑的时候送信过来。   当他把信看完的时候,心里又气又急,最后全部化为一身叹息,信的结尾处提到周侍郎治家不严,让儿子宠妾灭妻,只怕会降职查办,开春后的秋闱主考官必是要换人了。   明年青茂要与大哥家的定莀一起下场,如今考官换了也好,至少别人不会在背后说青茂的成绩来得不时,当初他就不该同意姚氏死活要把女儿嫁给周家公子这件事,不然女儿又怎会吃这样的苦头?   “来人,把这封信拿给青茂看看,问他愿不愿意明天把他的姐姐接回来。”华治明把信交给信得过的下人后,就静静的坐在屋子里,看着窗外越来越黑的天色,挥退了要进来掌灯的下人,想起姚氏,想起女儿,还有被寄予厚望的儿子,在黑暗中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备车马。”   姚氏听到自己夫君出了门,惊讶的问站在屋内的管家:“老爷怎么这个时候出门,他有说去什么地方吗?”   “太太,老爷出门前说了,是去侯府找侯爷,”管家没有说老爷出门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也不敢提。   “这么晚了,还去侯府,”姚氏皱眉道,“等下宵禁的时间便要到了,难不成老爷今夜要歇在侯府?”   管家低着头道:“老爷不曾说。”   “算了,”姚氏知道老爷不会对一个管家说这么多,便不再多问,正准备让管家退下的时候,下人来报,说是少爷来了。   姚氏向来心疼儿子,哪里舍得让儿子在外面等,忙让人把儿子请进来,见他脸色不太好看,便担忧的问:“儿啊,你脸色这么难看,是有什么事吗?”   “母亲,不是我有什么事,而是姐姐有事。”华青茂只比华依柳这个姐姐小一岁半,姐弟两人的感情十分深厚,所以当他看过堂妹让人送来的信后,气得砸碎了手里的杯子,如果不是身边的小厮拦着,现在已经去周侍郎府上去接姐姐回府了。   “你姐姐……”姚氏面上的笑意一僵,随即扯着嘴角道,“你姐姐这事是意外,你别操太多心,明年开春就要去参加春闱了,后宅之事哪里是你男人管的?”姚氏想到侯府的华定莀也要下场考试,便觉得心里膈应得厉害,她的儿子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母亲,您还瞒着我,姐姐被姐夫一家气得小产,您难道就不生气吗?”华青茂实在不敢相信母亲竟然把姐姐小产说成小事,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姚氏,“她是您的女儿,我的姐姐啊。”   “我当然知道她是你姐姐,”姚氏挥手让屋子里伺候的人退下,压低嗓子道,“可是周侍郎是明年春闱的副考官……”   “我不管他是谁,”华青茂打断姚氏的话,怒道,“我只知道我的姐姐被这家人苛待了。”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糊涂,”姚氏见儿子似乎真的要去周侍郎府上闹事,只好急道,“你姐姐的事情日后再处理,等你出息了,谁人还敢欺负她?”   “只怕我还没来得及出人头地,姐姐便被这家人毁了,”华青茂低下头,语气有些冷淡,“更何况,只要姐姐的事情闹出来,周侍郎也别想做明年的副考官了。”   “你想做什么?”姚氏站起身,厉声道,“青茂,你别糊涂。”   “母亲,我很清醒,”华青茂抬头看着姚氏,“如果我的出人头地是踩在亲人的肩膀上,那么我这辈子都出不了头,因为我的脊梁会挺不直。”   姚氏看着大步离开的儿子,怔怔的出神,半晌才回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这事是谁告诉青茂的?若是没有人开口,青茂不可能知道这事。   “今天谁到府上来过见过老爷或者少爷?”姚氏找来了心腹,开始问了起来。   “这倒是没有,只是……”   只是显王府让人送过一封信给老爷。   “又是华夕菀,”姚氏狠狠的啐了一口,“那个贱人生的女儿三番两次坏我好事,实在可恶。”   心腹不敢多言,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周府今日格外的热闹,车马在门口停了好几辆,花侍郎家的公子又押了几马车的东西来,说是要退还周家的聘礼,并且要求和离。   不知道是周家人自认理亏还是因为别的,一直没有开门,倒是让旁边人啧啧称奇。   好在华青茂虽然只有十七岁,但也不是冲动坏事的性子,周府不开门,他也不闹,反而对着周府大门作揖道:“周大人,贵府公子宠妾灭妻合同妾侍苛待家姐,导致家姐流产一事,我周家碍于往日情分不再追究,今日学生两倍返还当初周家所下的聘礼,只求周家能放我姐姐一条生路,准家姐与贵府公子和离各居。”   围观群众听完这段话,纷纷吸了一口凉气,原来竟是宠妾灭妻,竟然还把孩子给弄没了,这可太过分了。   周侍郎不是读书人么,怎么教养出这样一个儿子来,竟是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   这事若是华治明来做,别人会觉得华家咄咄逼人,可若是华青茂来做,别人只会以为年轻人心疼姐姐,反而觉得周家欺负人,苛待别人家女儿还不敢露面,实在过分。   周家人没有料到华青茂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丑事说了出来,当下也不能装作没人在家了,周侍郎的侄儿出来,想迎华青茂进府,却被华青茂拒绝了。   “不好再麻烦贵府上下,烦请贵府让家姐出来,然后随我到户部一趟,把原本的婚书撤销,这事也就互不相欠了。”   周家侄儿见华青茂这个态度,心中暗暗称奇,华青茂这态度是想与周家撕破脸?不然何必直接把聘礼拉了过来,并且还双倍奉还。   现在更是连门都不愿进,任由别人听这些话,这不是活生生在周家脸上打一巴掌吗?   “华公子,您说您这是……,”周家侄儿赔笑道,“有事咱们进府好好说,有什么事不能解决了,这闹得大家都知道,别说我们脸上无光,对您也不好啊。”   “做事的人不怕脸上无光,我这受害的反倒要感到羞耻了吗?”华青茂避开周家侄儿要来拉自己的手,“还是请你们把家姐送出来吧。”   周家侄儿见状,知道华家是铁了心要跟他们周家闹翻脸了,心里有些不高兴,若是义安候府来闹,他恐怕还要矮上几分,可这华侍郎一脉,他倒不觉得有多么的不能得罪。   “哟,这儿可真热闹,”就在周家侄儿正要翻脸发难的时候,听到不远处一个尖细的男音想起,他抬头望去,就见一辆有着显王府标志的马车缓缓朝这边行来,依仗上有火凤图案,倒像是亲王妃依仗。   待看清说话之人时,周家侄儿出了一头冷汗,这不是显王府的太监总管木通么?那么车里坐的的有可能就是传闻中,深受显王爷爱重的显王妃?   想到显王妃与堂嫂乃是同宗同脉,周家侄儿心中暗道不好,这下子他们周家就算不想和离也不行了,只怕后面还要跟华侍郎一家小心赔罪,不让麻烦可就大了。   “小生见过显王妃,王妃娘娘福寿安康。”周家侄儿不敢耽搁,忙上前行礼。四周的围观之人见状也纷纷后退了好几步,就怕冲撞到贵人,看热闹是爱好,可是如果因此惹了事,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不必多礼,请起。”马车里传出轻柔悠扬的女声,虽然看不清容貌,但是听见声音的人无不觉得马车里定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听闻家中堂姐欲与贵府公子和离,所以今日特来看看,不知是否打扰了两位?”   “表妹言重了,家姐若是得知您如此关心她,定是会喜极而泣,”华青茂心中一喜,原本他还担心周家人耍手段,可是现在显王妃出现,他们家必有顾及。   “既然如此,还请你们继续,我乃一届女子,不懂的什么大事,就在一旁听着便罢了。”马车里的声音仍旧温婉美妙,仿佛真的只是路过看看而已。   周家侄儿出了一头的冷汗,回头给身后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立刻进去通知大伯与大伯母,这王妃到了,周家人不出来迎驾,那就太过不去了。到时候他们周家不仅宠妾灭妻,只怕还要多了一个藐视皇族的罪名。   “外面风大,不如请王妃进府歇息片刻?”   马车里没有动静,就连周围伺候的下人们也没用发出半点声响,仿佛周家侄儿刚才说的话是幻影一般,谁也没听见。   周家侄儿尴尬的笑了笑,也不敢随便说话了,他无功名在身,有没有爵位,确实也没有接待王妃的资格。   看了眼那没有动静的马车,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那位堂哥可真会找事,这下得罪了华氏一族,他们周家能不能迈过这个坎儿,就要看堂嫂愿不愿意给他们周家求个情了。   不过,堂哥做下这样的事,堂嫂即便性子温婉,想来也不会忘记失子之痛。   唉,只怕连他们其他周家儿郎日后婚事都有影响了。   周家太太听说华侍郎家儿子来了的时候,尚且不在意,当她听到下人来报,显王妃的马车停在大门外后,顿时变了脸色,匆忙起身朝门外走,走了几步后道:“好好的把你们少奶奶请到待客厅去,记得好好打扮一番再见客。”   那个不争气的东西,这次惹的麻烦大了!    第57章 示弱   华依柳形如枯槁的靠坐在床头,屋子里冷冷清清,仿佛整个侍郎府里只有她一个人,寂静得可怕。她身边的陪嫁嬷嬷还有贴身丫鬟,早被她那个好婆婆找尽理由打发了,连半点脸面给不给他留。   看着窗外有些昏暗的天色,看样子似乎又要下雨了,可是天气如何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做过她这个坐小月的人也出不得门吹不得风,更是回不得娘家。   娘家?华依柳想到娘家人,心里竟有了一股恨意,如若不是母亲想让公公在科举上对弟弟有所帮助,她何苦嫁给这么荒唐的一个人,又落得如此下场?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华依柳恍然的看着推门而入的几个丫鬟,这些丫鬟手里捧着首饰匣子还有鲜艳的衣物,面上带着几分恭谨慌张之色。   这几个人不是婆婆身边得脸的丫头,发生什么事让她们吓成这样了?   “少奶奶,太太叫奴婢们来伺候您更衣见客。”为首的丫鬟朝华依柳福了福,示意身后的人伺候着华依柳换衣服。   华依柳心头微动,是有人来给她撑腰的么?是父亲还是弟弟?   亦或是……华夕菀?   她心里清楚,能让周家这么小心紧张的人物,定是显赫至极的身份,她父亲虽在朝中颇有清名,但还不至于让周家如此忌惮。   可是现如今愿意为她撑腰的人,又有几个呢?外祖家虽然前些日子得了一个爵位,但那是皇上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才塞给失去独子的外祖家的,实际上外祖家也仅有一个空头爵位而已。   那么剩下的也只有大伯家出面或者华夕菀这个王妃出面了。   华依柳没有反抗,她表面恭顺的任由这些丫鬟打扮,心里却有些焦急,她恨不得立时离开这个狼窝,再也不回来了。   此时周家大开中门,府里有头有脸的都出来跪迎王妃驾到,待阖府上下都跪在华夕菀的车驾前时,华夕菀才开口道:“周侍郎乃是饱学之士,不必行如此大礼,木总管扶周侍郎起身。”   这一句“饱学之士”打得周侍郎的脸有些火辣辣的疼,他平时不太管后院的事情,虽知道云恒行事有些荒唐,但是没有想到这个儿子竟然敢干下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情。事情闹到这一步,哪里是结亲,根本就是结仇。   且不说华家有多大的势力,还有与华家有姻亲关系的世家,就说眼前这位全大昭朝皆知的美人王妃,便是他们周家得罪不起的人物。   谁人不知显王对这位王妃爱重至极,得罪这位就是得罪了王爷,他们周家哪里得罪得起显赫的王侯之家?   想到这,周侍郎恨恨的瞪了身边的周夫人一眼,这个无知蠢妇,竟然纵容包庇云恒做下此等恶事,周家此事若是不好好解决,近百年的基业就要葬送在这个孽障手中了。   “周大人,您请起,”木通笑眯眯的走到周侍郎面前,伸手就要去扶他,他哪敢真让木通去扶自己,道着谢便自己站起身了,因为起身的动作过猛,还踉跄了两步。   他身后的周家侄儿见状,忙伸手扶稳了他,“大伯小心脚下。”   木通看了眼这个周家侄儿,对周侍郎作了一个揖,便走回道马车旁站定。   “微臣教子不当,管家不严,实在有愧,有何面目担得饱学之士这种赞誉。孽子行事胆大包天,亲家要打要罚全凭你们心情,只求亲家看在老夫薄面上,留孽子一条性命。”周侍郎这般说道,转而竟给身为晚辈的华青茂作揖。   华青茂哪里肯受这个礼,他此次来本就为了清算周家慢待自家姐姐的这笔账,哪里肯轻轻松松饶过周云恒。所以在周侍郎给他作揖时,他便移开了身子,然后深深的一揖到底:“晚辈不敢受此大礼,我华家寒门小户,唯求一个公道而已。”   周侍郎苦笑,知道华家是不肯罢休了,在这京城里,华家若只能算寒门小户的话,那么京城便没有几个显赫世家了。   “不管如何,老夫先给亲家道声不是了,门外风大,还请王妃、华公子到府中一叙。”   华青茂没有开口也没动,他在等华夕菀的反应。   “既然如此,便只能叨扰贵府上下一番了,即便是商议和离一事,也没有在大门口议事的道理。”   马车里的声音从头到尾都是轻柔和缓,但是偏偏说出的话却是半分也不退步。   就在这时,华长葆也坐着马车赶到了,华长葆乃是义安候府世子,也就是未来的义安候,他的出现也就代表着整个华家的立场。   周侍郎见状在心底长叹一声,今日之事,他周家不仅丢了面子丢了里子,只怕连近百年的清誉也丢了。   得罪了华家,日后周家在这京城中,当真要寸步难行了。   “王妃安好,”华长葆虽是华夕菀的长兄,但是如今身份有别,他下了马车后,就给华夕菀行礼。   木通见状,忙上前扶住华长葆,京城里谁不知道义安候府三个儿女感情深厚,若他真的眼睁睁看着华长葆这个大哥给王妃行礼,只怕王妃心里不会多痛快。   “哥哥这是作甚,你我乃是兄妹,怎能讲究如此虚礼?”一直没有露面的王妃终于从马车里伸出一只手,旁边的下人忙放脚凳的放脚凳,牵马的牵马,扶人的扶人。   待显王妃扶着一个绿衫丫鬟的手下了马车,众人才在心里惊叹,好漂亮的手,好曼妙的身姿,只可惜带着纱帽,不能一睹美人芳容。   “王妃,两位公子,您进。”周侍郎一家不敢多看,纷纷低下头迎着华夕菀进府。   一行人鱼贯而入,到了正厅后,华夕菀见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跪在地上,身上的锦衣十分凌乱,有些地方甚至还渗出血来,瞧着像是刚挨过一顿狠打。   华夕菀看了眼旁边的周侍郎,这个男人倒是舍得下狠手,把周云恒揍成这样,不知道是真的对儿子行为感到气愤,还是做出样子给他们看的?   等无干的人退下,厅中只剩下华家三人、周侍郎、周夫人以及跪在地上的周云恒后,华夕菀才由白夏与红缨伺候着摘去纱帽,在周侍郎的盛情相邀下坐在客座之上,华长葆与华青茂依序在她下首坐下。   “周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呢?”华夕菀似笑非笑的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周云恒,“听说贵府上有个颇受周公子喜爱的妾侍,不知我是否有脸面得见这位佳人一面。”她说到这,语气变冷,“至少也让我们华家上下看看,究竟是何等的人物害得我华家女儿流产就连身边伺候的人也被打发到别庄。不知我华家女儿犯了何等大罪,竟受你周家如此磋磨,你周家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不如就去衙门说道说道,京兆尹大人乃是晴天老爷,想来必定能把事实查得水落石出,不会让你周家受委屈。”   见显王妃突然发难,周侍郎被挤兑得满头是汗,周夫人更是吓得手指发抖,她又是心疼儿子受罪,又害怕得罪王妃日后对儿子前途无益,一时想不出别的法子,竟噗通一声在周云恒旁边跪下了:“王妃,臣妇管家不严,让儿媳受了委屈,请王妃看到我儿与儿媳夫妻一场的份上,且饶他一次吧。”   “周夫人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贵府竟是当本王妃来逼迫你们的么?”华夕菀白皙细长的手指捏起茶杯盖子,然后重重一搁,“若是如此,本王妃还是不开口为妙,免得引人误会了。”她说完以后,转头对华青茂道,“堂哥,不如此事交由京兆尹来监察,堂姐无故流产,身边伺候的人不是莫名失踪就是打发到了别庄,这等人命关天的事情,还是由官府来查比较妥当。   “王妃您误会了,微臣与拙荆绝无此意,”周侍郎见显王妃已经动怒,忙上前道,“微臣这就让人把那个妾侍带过来。”   华夕菀端着茶不说话,华长葆淡笑着摩挲着杯沿,视线在周家待客厅的摆设物件上流连,仿佛这些东西都是世间难得精品,值得他这个侯府世子细细观摩似的。   跪在地上的周云恒听说自己最疼爱的妾侍要被父亲带出来,顿时激动起来,忏悔的姿态也做不好了,抬头就要闹,当他视线落到客座上的华夕菀身上时,肚子里火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这位晋王妃身上。   他的眼神太过放肆,很快一个蓝袍太监便拦在他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奴才瞧着周公子眼神似乎不太好,不知道是否需要请个太监来瞧瞧?”   周云恒这才反应过来,坐在客座上的乃是显王妃,不是他能垂涎的人物,想到这,他有些遗憾,此等美人竟是无缘多看两眼,实在是太可惜了。   坐在旁边的华长葆面色一沉,冷声道:“看来贵府公子受的教育还不够,周侍郎最好多教育几番,不然日后得罪了贵人可就不好了。”   周侍郎哪里不知道自己儿子这个毛病,见他竟然如此莽撞,气得上前便踹了周云恒一脚,“下官一定好好的教育这个不争气的孽障。”   华长葆瞥了周云恒一眼,优雅的吹着茶水面上的热气,又变成沉默寡言的侯府世子。   不多时,周云恒最疼爱的小妾被送了进来,只是穿着破旧的麻衣,头发也只是用一根蓝色的头绳系着,脸上也带着淤青,看不出半点宠妾的样子。   华夕菀见状笑了笑,这周侍郎府上可真有意思,这个时候玩此等手段不知道给谁看。   正在这时,一个管事匆匆跑了进来道:“老爷,夫人,显王爷来了。”    第58章 事了   听到显王来了,周侍郎先是一惊,随即又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之情,有显王妃在,显王爷专程跑这一趟,也不是什么奇事了。   事情果如周家人预料的那样,显王被迎进来后,跟华家两位大舅兄与堂舅兄互相见过礼后,就与显王妃携手坐在一块,还不时低头与显王妃说着什么。   “这是在做什么?”晏晋丘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周云恒,转头对周侍郎道,“周侍郎,贵公子这是犯什么大错了?”   周侍郎呐呐不敢言,好半晌才道:“下官教子不当,实在惭愧。”   “周侍郎为人正直,乃是难得的好官,又有何愧疚的,”晏晋丘看了眼跪在地上油盐不进的周云恒,“不过贵公子行事确实太过荒唐,贵公子宠爱妾侍害得嫡妻小产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你说这事该如何解决?”   周侍郎心底又是无奈又是愧疚,对着一边的华青茂与华长葆道:“下官一定好生管教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至于府里的妾侍通房,我会让人全部赶走,还请……”   “我看这倒是不必了,免得到了日后,倒成了我华家女子容不得人了,”华青茂把茶杯重重一放,有些咄咄逼人道,“家姐与贵府公子没有夫妻缘分,我们周华两家多年情分,也要讲究个好聚好散,还是请贵府同意家姐与贵府公子和离吧,也好留点情分日后好见面。”   这话就有些威胁的味道了,周家若是不愿和离,华家就要跟周家不死不休了。可是周家却不愿意真的和离了,若是不和离,华家还会碍着华依柳不敢真的对周家下死手,若是华依柳离开了周家,那么他们周家就真的没什么依仗的了。   “若是周侍郎执意把事情弄僵,那么我们只能在京兆尹大堂相见,想必和离一事还能成的。”华长葆早看出周家的心思,所以在周侍郎犹犹豫豫的时候,又扔出了一句,“我华家上下虽无能,但是为了自家姑娘,就算多折腾一些也是愿意的。”   华家年轻一辈地位最高的华长葆开了这个口,就代表着华家已经对此事极度不满,周侍郎心里清楚,此事大势已去,除非儿媳自己不愿意,不然和离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少奶奶到了。”   周侍郎心中一喜,回头就发现多日没见过的儿媳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体瘦得厉害,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他眉头皱了皱,自家夫人究竟怎么磋磨这个的儿媳了,怎么也不想想这个儿媳的身份?   “哐!”茶盏被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华青茂从椅子上站起身,指着跪在地上的周云恒道,“你们周家欺人太甚!”   跪在地上的小妾吓得瑟瑟发抖,想往周云恒身边挤,却被两个小厮按在了地上,嘴里被塞了一张手帕,连话都说不出来。   周韵很看着往日心爱的小妾被这般对待,不敢多言,把头深深埋着,恨不得这事早点过去,就算把这个小妾送走也没关系,反正没了这个,以后还能找更有滋味的。   “妾身华氏见过显王,显王妃,”华依柳因为太过瘦削,脸颊上的肉深深的凹了下去,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几岁,她对上华青茂的时候,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辨,最终眼眶慢慢红了,叫了一声“弟弟。”   “姐,”华青茂几步走到华依柳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还有瘦削的身体,气得恨不能把周云恒一把掐死。他冷笑道:“你们周家如此对待家姐,实在是欺人太甚!”说完这话,他就要拉着华依柳往外走,“咱们到京兆尹大堂上见吧。”   周家自然不敢让华青茂真的就这么走出去,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周太太甚至噗通一声跪在华依柳面前,许下无数承诺,甚至表示日后周家只有华依柳一个少奶奶,不会有任何妾侍通房出现。   “呵,”华依柳冷笑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周太太,“你以为你儿子是什么东西,我死都要跟在他身边么,他日后有什么女人又有何干。你自己本就身为女人,却又如此苛待别人家的女儿,如此歹毒的婆婆,我若是再留下来,只怕尸骨无存。”   说完这些话后,华依柳噗通一声跪在晏晋丘与华夕菀面前:“华氏有冤,请王爷与王妃做主。妾身自嫁入周家以来,上孝顺公婆,下照顾小姑,即便夫君性格风流也不曾有过怨言,可是不曾想竟被宠妾害得子嗣不保,又被婆家软禁不得出门,不见天日已久,求二位替妾身讨回一个公道。”   周家愕然,似乎没有想到向来温婉的华依柳会做出如此举动,竟是拿着自己的未来与周家杠上了。   女人和离再嫁不算什么事,可是状告婆家,日后再嫁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毕竟谁家敢要这么一个儿媳妇呢,没准哪天又被告了也说不定。   可是华依柳就这么做了,而且做得是不留余地,仿佛恨不得与周家同归于尽似的。   周太太怕了,可是在晏晋丘面前,她又不敢有什么冒犯的动作,只好在心底扼腕自己当初做的那些事,又暗暗的想,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在华依柳小产时,想办法把人给弄死,也比现在的情况来得好。   “既然如此,就去京兆尹走一趟把,”晏晋丘放下茶杯,看了眼没有说话的华夕菀,“就让本王一位长随伴同你们一道去。”   这事闹到这种地步,就是华家与周家的事情了,他身为一个王爷,没有管别人家后宅之事的道理。华夕菀同样是如此,这种小事,还不值得堂堂王妃去京兆尹那种地方跑一趟。   华青茂心里也很清楚这个道理,更何况显王愿意派一名长随与他们一道,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只怕若不是堂妹受显王宠爱,显王也不会管这种家宅之事。   华依柳低头看着自己绣鞋的脚尖,听到晏晋丘不会陪同去京兆尹时,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早在她嫁给周云恒时,她就该断了这份念想了。更不用说她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比起风华绝代的华夕菀,实在是天差地别。   华夕菀能为了她放下王妃之尊,与周家这些人争锋相对,已经是天底下难得的恩情,时间又有多少出嫁的堂妹愿意为了堂姐做出这等事。她华依柳即便嫉妒华夕菀现在的生活,但心里也清楚,她欠了华夕菀天大的一个人情。   今天若不是华夕菀这个王妃在,周家不会如此诚惶诚恐,显王更不会管她的闲事,至于她的下场如何,只有天知道。   晏晋丘发了话,谁也不敢拦华依柳,所以一行人很顺利的出了周府大门,身后还跟着一串诚惶诚恐的周家人。   出了周家大门,华依柳才发现外面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在她出现的那一刻,众人都发出惊呼声,不为别的,只因为现在的华依柳瘦得吓人,浑身上下就只剩下骨架子与一层肉皮,一看就像是被虐待过的样子。   人都是喜欢同情弱者的,所以尽管华家什么话都没有说过,但是在大家眼里,已经认定了周家人宠妾灭妻,还虐待嫡妻。   在民风开放的大昭人眼里,如果两看生厌,大不了和离就行,何必把人折磨成这样,听说这位嫡妻还被害得小产过,难不成也是被虐待过度才导致小产的?   华依柳目送着显王府的马车离开,缓缓收回视线,转身上了华家马车。   京兆尹接到案子后,就叫人升堂审案,但是心里却暗暗叫苦,这周侍郎是保皇派的人,可是华家又是几百年的钟鼎世家,加上后面又有一个显王府撑腰,事情就麻烦了。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周家这事做得实在不地道,也太没脑子,也不想想华家若是发现他们干的这些事,能当没发生吗?   坐在堂上,京兆尹一眼便认出站在一边的某个人是显王身边得用的长随,又见华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心底就有了决断。   当两者都不好得罪时,就依照事情来断案,周家宠妾灭妻的事情闹得全城皆知,他可不想成为一个全京城人都唾弃的昏官。华家人都决定把事情闹这么大了,他如果再帮着周家,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随着华依柳一条条的控诉提出,京兆尹面色越来越难看,等华依柳说完后,他对另一边的周家人道:“你们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周家人张口结舌,想说华依柳诬陷,可是底气又不足,加上显王长随在场,最后周侍郎只好出面跟华依柳致歉,并且答应了华依柳与自家儿子和离,他们周家退还华依柳三倍嫁妆,聘礼也不要回。   最后京兆尹念在周家认错态度良好,判了华依柳与周云恒和离,除了嫁妆赔偿外,还罚了周云恒二十杖,至于那个小妾被发配到了苦寒之地。   听着周云恒在堂外的哀嚎声,华依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配着那张凹陷的脸,有些阴森之意。    第59章 可疑的喜信   周家与华家的官司让京城里不少人看了一场热闹,关于周家宠妾灭妻的行为,那是说得风言风语,一时间竟无人再敢跟周家人做亲家。   也有些人酸溜溜的在背后说华夕菀一个外嫁女管娘家事云云,但是很快就被人反驳了。   “若是连自家姐姐遭罪还置之不理,那才是蛇蝎心肠的女人,晋王妃如此作风,倒是不失大家气派。”   众人纷纷说华夕菀的好处,其中一半是赞同她做法的,不过另一半可能是因为华夕菀的身份,让他们有意讨好,所以恨不得处处都说好。人性本就是如此,趋利避害,谁都知道因为这次周家闹出宠妾灭妻的丑事,周侍郎被取消了春闱监考资格,并且还被一部分官员弹劾,丢掉了侍郎的职位,被派往一个苦寒的地方就任地方官去了。   原本周侍郎还有机会搏一搏尚书的职位,如今什么都化为泡影,可见教养出好儿女是多么的重要,京城里不少人家因为这事,打发了府中不少小妾,就怕宠妾灭妻的名头压下来,弄得灰头土脸。   这事刚平稳下来,大理寺关于临平郡马被刺一案又闹出风波,因为经过大理寺的彻查,此事竟然隐隐与太子还有临平郡主有关系。   临平郡马是太子的人,太子为什么要杀他?临平郡主是他的嫡妻,为什么也想杀他,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这个案子越到后面,疑点越多,京中甚至有大半的人被牵扯了进去。倒是之前被杀的两个风尘女子被查出原因来,竟是周云恒与这些风尘女子粘粘糊糊,引得家中一位妾侍心生嫉妒,派人暗害了两人,甚至还因为害怕,故意让人留下与盛郡王府有关的东西来迷惑人的视线。   至于为什么要扔与盛郡王府有关的东西,只是因为盛郡王在大理寺任职,妾侍认为,盛郡王有可能因为忌惮此事,会把案件压了下来,全然不知此事竟被当夜从宫外出来的显王夫妇发现,闹得全城皆知,想掩饰都掩饰不了。   事情既然已经查清,妾侍被缉拿归案,周云恒也因此被牵连,判了入狱三年的刑罚。   “这案子就这么结了?”华夕菀懒洋洋的靠着软榻,后背上还垫着两个软软的靠枕,“周家那么一个小小的侍妾,竟然敢在京城这个地界杀人,真是胆大包天。”   “谁知道周家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呢,”红缨蹲在软榻前,轻轻的帮华夕菀敲着膝盖,“幸而堂小姐出了那个泥潭,不然定会被周家这些人连累了。”   “祸兮福相依,谁知道是好是坏呢,”华夕菀让小丫鬟给红缨端了一个绣凳坐着,然后道,“我睡会儿,若是王爷回来了,你们再叫我。”   红缨小声应了,不多时便见华夕菀浅浅的睡去,小心的替她掩好薄被,轻手轻脚的退回外间,见一个小丫鬟在擦屋里的器具,便道:“小心些,不可吵到了王妃。”   “是,”小丫鬟屈膝一福,动作更加的小心翼翼起来。红缨见无事可做,就开始做绣帕,颜色鲜亮的丝线,手感极好的布料,这种上等的布料,也不过是给王妃用来擦擦手而已。   大概过了大半个时辰,红缨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似乎还有下人问安的声音,她忙放下手里的绣活,走到门口就见王爷朝这边走过来,她忙低下头走到门外,退到门侧屈膝站立着。   “王妃睡着?”晏晋丘看了眼红缨,刚问一句,屋里就传来华夕菀的声音。   “原本是睡着,可是被你吵醒了。”   闻言一笑,晏晋丘大步走进内屋,见华夕菀靠着软榻懒洋洋不想起来的样子,走到软榻上坐下,“既然醒了,就陪我坐坐。”   “坐着多累,”华夕菀软弱无骨的把上半身靠在晏晋丘身上,“你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连午膳都顾不上回府吃了?”   “还是为了临平郡马遇刺一事,”晏晋丘把手搭在她的腰间,语气淡然道,“大理寺查出此事与太子有关,惹得皇上大怒,把大理寺的人发作了一通。”   华夕菀用手掩着嘴打了一个哈欠:“太子不是在天牢里关着吗?”   “两天前皇上有口风透出,想把太子放出来,然后软禁在太子府上,谁知道大理寺今天竟然就在朝上当着群臣的面说太子可能与临平郡马遇刺一案有关,不能放出来,皇上的脸面哪里挂得住。”   “大理寺的人……胆子倒是挺大的,”华夕菀觉得这事有些过于巧合,不过谨慎的没有说出口,“皇上没有治大理寺的罪?”虽然是今天上午发生的事,但是一些世界已经有所耳闻,华夕菀便是在午膳前就听人汇报过此事了。   “就算皇上有这个心,也不能这么做,除非他想在史书上留下昏君暴君的名声,”晏晋丘笑容里带着些讽刺,“如果皇上还有个儿子,大概就能毫不犹豫的放弃太子。”   华夕菀不置可否,以启隆帝的脾性,大概对太子也不剩下多少好感了,只可惜他膝下只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实在是可惜又可笑。   若是为了天下百姓想,有这么一个无用暴虐好色的太子,不如废了从皇室中过继一个优秀的孩子,好歹也能保证后面几十年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可惜,这世界上能真正做大这么大度的皇帝可能找不出几个。   “王爷,小的有事禀报。”木通的声音里带着些小心翼翼,似乎所报之事不会让晏晋丘高兴。   “进来,”晏晋丘目如寒霜,不过抚着华夕菀腰间的手依旧温柔。   “小的见过王爷,见过王妃,太子府的人来报,太子妃有了两个月的喜信。”   “太子妃有了喜信?”晏晋丘语气有些怪异的看着木通,他盯着木通看了好一会儿后,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这可是大喜事,咱们大昭朝很快就能有皇太孙了。”   华夕菀疑惑的看着晏晋丘与木通,这两人似乎对太子妃有孕一事,态度有些奇怪。   “既然太子妃有孕,我明日就携厚礼去拜访太子妃,”华夕菀笑着道,“太子妃总算盼来了一个孩子。”   木通干笑一声,不敢多言。   “既然如此,就有有劳夕菀了。”晏晋丘垂眸道,“太子妃身怀太孙,本就是是尊贵的身子,咱们送去的礼物定要多注意。”   “我明白,”华夕菀点了点头,这送礼不打紧,万一那位肚子里的金贵皇孙出现问题,那他们显王府有再多的理由就要倒霉了。   第二日一早,华夕菀就乘坐马车去拜访太子妃,到了太子府门外,就发现太子府门口有重兵把守,侍卫们身上的铠甲闪着寒芒,看起来格外的肃杀。   华夕菀下了马车后,就有女官上前迎接,她看旁边还停着一辆马车,便问道:“不知是哪位贵人已经到了。”   “回显王妃,那是徐王世子妃的车架,世子妃半柱香前便到了,”女官原本在昭阳殿任职,是伺候过皇上的体面宫女,不过在京城贵人面前,却不敢有半分懈怠。   “原来如此,她向来是个体贴的,”华夕菀面上带笑道,“要我每日早起,那是万万不能的,这天气越来越冷,人也就越来越惫懒了。”   女官笑着不敢言语,心里却在感慨,徐王世子妃上面有婆婆管束着,哪能像显王妃这般自在。更何况显王疼宠自家王妃更是全京城皆知的事情。别说赖会儿床,只怕这位要星星 ,显王也会想尽办法寻来的。   都说显王翩翩君子,自有一股风流,如今拜倒在这位显王妃的石榴裙下,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丈夫而已。亏得宫里一些宫女还惦记着这位才貌双全的显王,也不瞧瞧人家显王妃是何等绝色与妙人,她们那点姿色与手段,能入显王的眼吗?   引着华夕菀进了太子妃待着的屋子后,女官行了一个礼就退了出去,出门前她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眼显王妃的背影,青丝如墨,身段曼妙,一袭华裳的站在屋子里,竟是把满屋的人衬得黯淡无光了。   她匆匆收回视线,走出门后才叹息一声,若是这位进了宫,定是艳冠天下宠冠后宫的红颜祸妃,幸而……女官打了一下自己的脸,她这是在想什么,不要命了吗?   “见过太子妃,”华夕菀的礼未行完,就被太子妃的贴身丫鬟扶住了。   “堂弟妹何必如此客套,”太子妃脸上带着笑意,请华夕菀坐下。   华夕菀与徐王世子妃相互见礼后,才坐下道,“昨日听闻太子妃有了喜信,臣妇喜不自禁,今日一早便来叨扰太子妃您了,哪知世子妃竟比臣妇还早。”   “早知王妃您要来,我便晚些来,好让您得个头彩,”世子妃掩嘴笑道,“实在罪过罪过。”   “罢了罢了,头彩虽然没有拿到,得个榜眼也是不错的,”华夕菀笑着道,“我原就是个懒散的人,今日能得个榜眼,已是十分难得了。”   “可见太子妃有孕,把王妃您懒散的性子也改了,”世子妃有意给华夕菀卖个好,扭头对太子妃道,“看在王妃这么辛苦的份上,太子妃您定要给她上最好吃的点心,她最是喜欢这些吃吃喝喝的小玩意儿。”   太子妃笑着道:“堂弟妹如此给我脸面,我岂敢慢待,淑云,快些上最好的点心最好的茶,好好款待我们这位王妃。”   三人说笑着,没有谁提及太子,只说好事,气氛倒也融洽。   只是华夕菀总是觉得太子妃的笑容里带着些别的情绪,难道是担心孩子他爹?   大概过了两盏茶的时间,有人引着盛郡王妃进来,华夕菀就看到屋子里伺候的人似乎多了几个,气氛也微微尴尬起来。   这是防着盛郡王妃了?   盛郡王妃倒是规规矩矩的见礼,面上也带着恰当的笑容,让人看不出半点不对,她这般行为,倒是衬得太子府的人太过小心了。   徐王世子妃与华夕菀见此情况,觉得有些没意思,又怕盛郡王妃真的闹出什么事带累他们,所以两人干脆找了理由告辞。   出了正院后,两人相视一笑,一路上话虽不多,但是却觉得格外的合拍与默契。   分别的时候,徐王世子妃突然俯身在华夕菀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华夕菀面色微僵,随即又恢复笑脸。   待她坐回马车后,脸上的笑意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传闻太子难以有子。”   这是徐王世子妃的原话,不过这话里包涵的信息实在太多了。   既然太子难以有子,那么太子妃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第60章 仁慈   不知道是华夕菀多疑,还是因为前世拍过各种狗血雷剧,她莫名想到曾经进宫时,启隆帝路过她、徐王世子妃还有太子妃时投过来的那个眼神,当时她便觉得当时那个眼神过于怪异,现在回想,便又觉得那个眼神似乎还带着别的意思。   脑洞这么一开,华夕菀差点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深吸几口气,强行把这种不靠谱的想法挤出脑海,因为这种想法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华夕菀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重口味了。   宫中,皇后听完赵东的汇报,神情里出现了怪异之色,挥退四周伺候的人后,才压低声音道:“太医可曾确诊了?”   “娘娘,太子妃腹中的胎儿确实已经两月有余,”赵东飞速看了皇后一眼,又快速低下头,“皇上十分看重太子殿下的孩子,所以已经派了宫中于养胎上十分有经验的嬷嬷以及女官,甚至还派了两个太医常驻太子府。”   皇后面上的神情阴晴不定,这些日子因为太子入狱,她整日挂念太子,瘦得几乎脱了形,颧骨支棱着薄薄一层面皮,看起来苍老很多,甚至给人一种尖刻冷漠的味道:“皇上竟是难得操心这些事。”   赵东心里咯噔一下,感觉皇后这话有些不对劲,但是也不敢多想,反而面带笑意道:“可见皇上是看重您与太子殿下呢,不然何必为了小殿下如此费心。”说到这,他脸上出现一丝怒意,“只是没有想到大理寺的张厚如此不上道,竟然累得殿下要在天牢里多待一段时日。”   皇后神情有些恍惚,仿佛没有听到赵东说的话般,好半晌才有些恹恹道:“那两个艺伎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请娘娘放心,事情已经推到周府头上去了,谁也不会怀疑到殿下头上,”赵东面上带笑,笑意有些怪异,“只可惜没有牵连上盛郡王府。”   “晏伯益哪是你就能算计到的,”皇后嗤笑一声,“这次把事情推到周家身上,也不过他与我们互相妥协的结果罢了,他知道事情再拖下去,即使以后查清了对他名声也有碍,而我们不想让太子雪上加霜。只是张厚可恨……”   皇后有些焦躁的揉着额际,每当她算好一步的时候,总会有意外发生,这几年更是频频不顺,她猜到里面肯定有晏伯益的手笔,所以对晏伯益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赵东不敢多言,他这次办事不利,本就惹得皇后不满,如果再失言,难保皇后不接机发作他一番。最近皇后心情不好,后宫不知道有多少人遭了罪,他可不想白遭一场罪。   “行了,你下去吧,”皇后说完这句,顿了几息,又叹息一声道:“让下面的人小心太子妃腹中的胎儿,一定不能让那孩子有事。”   有些事即使是知道背后的真相恶心难闻,为了自己的儿子与日后的荣光,她也可以视而不见。   大昭这个天下,注定了是她儿子的掌中物,任谁来抢也不行。   赵东走出主殿后,就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走过来,然后对他附耳道:“皇上方才又拍了一队护卫到太子府。”   皇上派这么多人下去,太子府真是要被弄成铜墙铁壁,连苍蝇蚊子都飞不进去了。   他叹息一声,这也是没法子,谁叫皇上与太子都是如此子嗣艰难呢,太子有了孩子,地位总比往日要稳固些。就算那些老臣对太子不满,可是看在皇孙的份上,这些老臣也不会随意去支持其他皇室中人。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让太子妃平安生下皇长孙。   “行了,杂家知道了 ,”赵东回头看了眼主殿的大门,黑洞洞的大门就像是怪兽张着的大嘴,莫名让他有些害怕,“皇后心情欠佳,你进去禀报的时候小声些,别扰到娘娘了。”   小太监没有想到自己能在皇后娘娘面前露脸,面带喜意的进去了,浑然不记得皇后心情不佳这事。   赵东能在皇后身边多年,除了忠心嘴严手巧外,那就是直觉特别灵敏,所以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他就是觉得,皇后听见这个消息后,不一定会觉得开心,所以他还是不去触这个霉头了。   时光如流水,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临平郡马被刺杀的案子仍旧没有查出来,就连京中的百姓也渐渐淡忘了这个倒霉的郡马,欢天喜地的迎接京城第一场初雪,茶余饭后谈论谈论还没出生的皇孙以及太子的昏聩,又或者显王与显王妃又在何处出现,男俊女俏多养眼云云。   世人总是淡忘的,他们总是愿意关注眼下,过去的事,逝去的无关人,在他们眼里,最多也不过是一项谈资,当话题变得淡而无味的时候,也就没谁愿意再提了。   “呀,下雪了,”显王府一个小丫鬟早晨起床,推开木窗看到外面开始飘着雪花,高兴的对同屋的人道,“看来明年又有一个好收成。”   “你啊,还是别关心这种天下大事了,还不快去厨房帮忙,听说王妃今日要回侯府,所以早膳要早早的备着,”同伴利落的收拾着自己的衣服,“晚了小心王大娘收拾你。”   闻言小丫鬟也不敢懈怠,匆匆收拾好就奔向了厨房,还没进门就听到一个趾高气扬的声音在说着什么,心里有些不屑的撇撇嘴,刘小三不就是跟内院的看门婆子是远方亲戚么,又不是自己进了内院伺候,竟然如此猖狂。   心里虽是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敢露出太多情绪,她这样的小丫头,哪里敢得罪后院的人物,进去跟厨房里其他人大声招呼后,就做起事来。   大半个时辰后,一个身着碧色缎子裙衫的丫鬟走了进来,满脸是笑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的亲和。可是厨房里的众人却没有谁敢怠慢,就连刘小三也是点头哈腰的模样,口里不停的叫着“橙秋姐姐。”   橙秋原是王府里分到主院伺候的人,已经是大家都要捧着敬着的人物,前些日子又被王妃提为一等贴身丫鬟,这可是天大的荣耀,整个王府上下,谁见到了不礼遇几分,听说就连木总管在王妃的四个贴身丫鬟面前,都是十分客气的。   小丫鬟刚来厨房不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橙秋,见满屋子的人都围着橙秋打转,有些艳羡的看了眼橙秋身上的碧色裙衫,听说王妃身边伺候的人,各个穿得跟仙女似的,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了。   本来街坊邻居听说她在王府做事,平日对她爹娘都要敬上一分,现在看到橙秋,她才觉得自己这点身份,不过只是糊弄一下外面的人而已。   “可是打扰你们做事了?”橙秋说话时因为带着笑,脸颊旁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酒窝,“我刚好无事,便来膳房里看看,顺便帮王妃要用的膳食带过去。”   众人自然通通说好,一边手脚麻利的把王妃要用的东西装好,也不敢真的让橙秋来提菜盒,而是选了几个模样清秀的丫鬟提上饭盒,跟在橙秋身后出了厨房。   “这个小丫头瞧着挺有福气,”橙秋突然指着角落里的小丫鬟道,“我瞧着眼生,新来的么?”   刘小三看了小丫鬟一眼:“橙秋姐姐真是目光如炬,她同屋的霜露到花房伺候了,所以便由她顶替了空缺。”不愿意让小丫头露脸,他连名字都不告诉橙秋。   “嗯,我瞧着她长得有股欢喜劲儿,”橙秋点了点头,“便让她也跟着一起送膳食吧。“小丫鬟喜出望外,接过厨房管事递过来的食盒,与其他几个丫鬟跟在这位橙秋姐姐的身后。   等穿过一扇漂亮的垂花门,她就知道,这是属于内院范围了。   垂花门后,一个婆子讨好的撑开一把油纸伞,替橙秋遮挡飘扬的雪花,小丫鬟看了眼四周,觉得这会儿一点都不冷。   内院的景致很漂亮,虽然应该是叶黄枝枯的季节,但是内院却仍是一片翠绿,还有一些好看的花朵开在翠绿丛中,配着小雪,格外的漂亮。   景致虽美,小丫鬟却不敢多看,走到月亮门外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天籁般的笑声,走进去一看,就看几个华衣婢女在花丛中采摘着花朵,白皙漂亮的手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见到他们进来,几个华衣婢女说笑了几句,但是都收了手里的活,在身后小丫鬟端来的铜盆中洗了手,领着她们进了主屋大门。   一进大门,小丫鬟便觉得屋里暖烘烘的,热气熏得她头有些发晕,迷迷糊糊的便进了内屋,连屋子是什么样都没看到,不过就算她头脑清醒,也是不敢多看的。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跑这么一趟,快拿去暖暖手。”   真好听的声音,小丫鬟愣怔着想,她这辈子似乎从未听过这般好听的声音。   “谢王妃的赏。”她听到橙秋姐姐带着笑意的声音后,才恍然大悟,难怪声音如此好听,原来竟是王妃。她偷偷往上边小幅度的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绣着银纹的裙边,但只是一个裙边,便让她觉得奢华无比。   听着周围人的吩咐,小丫鬟把手里食盒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摆好,正准备退下时,竟是被一只手捏住了,这只手漂亮白皙,被握住的瞬间,她觉得自己的手仿佛是被世间最好的绸缎包裹住了。   “好可爱的一个小丫头,瞧着不过十二三岁吧?”华夕菀见这个小丫鬟脸蛋圆圆的,眼睛大大的,十分可爱,便道,“紫衫,快瞧瞧,这是不是像你的远方亲戚?”   紫衫笑着伺候着华夕菀洗手:“王妃好眼光,奴婢瞧着竟也觉得像呢。”   众人被她逗得大笑,华夕菀擦着手道:“既然如此,便把你这个远方亲戚留在内院伺候吧,也算是照顾你们家亲戚了。”   紫衫笑眯眯的福身道:“那可太感谢王妃了,妹妹,还不快谢谢王妃的恩典。”   众人又是大笑,逗得华夕菀多吃了半碗紫米粥。至于小丫鬟,便真的留在了内院伺候,还因为那张讨喜的脸被王妃赐名为“巧喜”,引得一干子外院的下人们羡慕不已。   待屋子里的不相干的人退下后,紫衫替华夕菀绾发时,才有些疑惑的问道:“王妃,你怎么留下这个小丫头了?”   挑了一支红宝石金步摇给紫衫,华夕菀道:“与她同屋的人有些问题,近日木通只怕要把那人捆起来拷问,她不过十二三岁,又与此事无关,何必白白因为同屋人的连累,丢掉一条性命。”   紫衫闻言恍然:“主子仁慈,这个小丫头真是好福气。”   华夕菀没有说话,在旁边整理首饰的白夏道,“难怪主子您今日特意让橙秋走一趟,原来是为了这个小丫头。”    第61章 娘家   华夕菀刚梳好妆,晏晋丘就从外面走了进来,鞋面上因为沾了雪花,湿了一小块。华夕菀见状,让丫鬟们拿出鞋给晏晋丘换,端了一杯暖手茶给晏晋丘,“今日不是大朝,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晏晋丘由木通伺候着换了一双鞋,摆手让其他人退下后,才喝了一口热茶道:“皇上今日因为大理寺正在审的案子,被气得晕过去了。”   有这么个儿子,一年不晕几次才不科学。   心里虽然这么想,华夕菀面上还是带着几分关切之意:“御医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不过是急怒攻心而已,”晏晋丘见华夕菀盛装的模样,想起今日华夕菀要回侯府探望岳母岳母,便道,“外面的雪小了些,我陪你一道去探望二老,今日虽然不是老太太的整寿,作为孙辈,去贺寿倒也应该,更何况我也有好些日子没有与泰山大人下下棋了。”   “好,”华夕菀笑眯眯道,“前些日子母亲还跟我说,自从父亲跟你下过棋后,就开始嫌弃两位兄长的棋艺,今日你去,总算能解一解父亲的棋瘾。”   王爷王妃出行,就算是一切从简,在别人眼里,也是有些阵仗的,好在京城里的百姓们早已经习惯皇族摆地走,贵族多如狗的现状,遇到在雪天里出现的豪华依仗,也不过是在背后互相交流一些自己知道的八卦而已。   “我听说显王为了讨好显王妃,曾经送了她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这可是稀罕物。”   “胡说什么,我家有个远房亲戚在某个皇室府中当差,听说显王妃根本不喜欢夜明珠,所以那些送到显王妃的礼品中,都是要避开夜明珠这种物件的。”   “这事我也听说过,什么夜明珠,那么俗气的玩意儿,显王妃那样的绝世美人,能看得上眼么?”   一群街边的百姓在脑子里幻想皇族人的生活方式,在他们想象中,像王爷王妃这种人物,那定是处处与普通人不同的。更何况显王早就有清雅之名,显王妃能得他如此喜爱,定也不会是空有容貌的艳俗女子。   宽大的马车里尽管放着炭炉,华夕菀仍旧觉得有些冷,掀开一点帘子便觉得寒风直往马车里钻,她往晏晋丘身边挪了挪,呼出一口寒气,拢了拢身上狐毛滚边宽袖宫装道,“这天越来越冷了。”   “也不知明年的收成如何,”晏晋丘皱了皱眉,“这天寒地冻的,不知道贫寒人家如何度冬。”   “京城到了冬季的气候年年如此,幸而一些世家到了冬日会施米布粥,或者为一些贫寒家庭发放厚实的冬衣,不然一些老百姓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华夕菀没有说的是,在天子脚下,老百姓并不用太过担心冻死或者饿死的事情发生,真正苦的是那些苦寒偏远之地,天高皇帝远,每年户部发下去的御寒款不知道有多少落到真正有需要的人手中。   华夕菀没有说,不代表着晏晋丘没有想到,只是两人的身份不适合考虑这种问题,如今大昭的皇族,已经隐隐有了混乱之势。   皇帝年老,也由原来的明君变成了一个多疑、刚愎自用的糊涂君,后宫子息艰难,太子昏聩荒唐,照这样发展下去,大昭朝必乱无疑,到时候最苦的,还是无辜的老百姓。   华老太太虽然跟着华家老三过日子,不过这个寿辰还是由华和晟这个当家嫡子在侯府举办,不管华家三兄弟内里感情如何,但在外人眼里,他们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闹得难看,只是多一个给别人看的笑话而已。   好在三兄弟面上还算和睦,加之华之旬虽是继室所生,但是在文学造诣方面,却有一定的天分,又是个极其讲理的人,所以他与两位原配所出的兄长之间,还真没什么说不开的大矛盾,至于后宅几个女人闹的那点事,在他们几个男人眼里看来,完全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虽然侯府早有言明,因为不是老太太的整寿,所以不会大办,但是京城不少人都给面子的送了礼过来,给足了华氏一族的面子。   如张家、卢家、姚家这些姻亲,倒是都亲自登门为华老太太过寿,华老太太的母家罗氏一族是个小世家,这种讨好华家的机会,更是不会轻易错过,所以一大早罗家主母也就是老太太的侄媳妇就来到了侯府,陪着华老太太跟前,说笑逗唱,把老太太哄得十分开心。   不过罗太太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加上老太太只是老侯爷的继夫人,现在华家当家人乃是原配的长子,所以她也没有仗着自己是老太太娘家的身份,做出失礼的事情,话里话外处处恭维着华家三兄弟,倒是谁也不偏颇。   华老太太也满意她这一点,识时务,聪明,嘴巴又紧,所以近些年娘家那些女眷,她见得最多的还是这个当家侄儿媳妇。   “老太太,显王与显王妃到了。”一个小丫鬟满脸喜色的来报,“听说已经到了大门口了。”   “这么大的雪,这两孩子怎么就来了,不是说了不办寿么,冻着了怎么办,”老太太嘴里虽说着责备的话,面上的笑意却是十分明显的,华夕菀算来并不是她的亲孙女,可是还愿意在这种雪天带着显王一道前来给她贺寿,可算是把面子给足了。   “姑母话可不能说,京城上下谁不知道显王与显王妃是至诚至孝的人,他们顶着这么大的雪来给你贺寿,那是他们的一片孝心,您怎能因关心而责备,这可不是伤了孩子的心?”罗太太这话说得极漂亮,不仅把晋王与晋王妃捧成了大孝子,又把老太太夸成了关心后辈的慈爱老人。   旁边张家从旁支过继而来的少爷也跟着捧了几句,但是他的身份有些尴尬,所以应和几句后,便不再随意开口了,他的夫人也不是擅言辞的人,所以二人坐在大厅里,竟有些透明人的味道。   华家二太太张氏对这个过继来的弟弟与弟媳并不太热情,在她看来,这个过继来的弟弟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若不是碍于娘家的颜面,她大概连眼神都不想施舍给夫妻二人。   现在听到显王与显王妃到了,张氏面色有些复杂,华夕菀救了她的女儿,可是却把她给儿子安排好的路斩断了,所以要让她感激华夕菀,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卢氏却不管这些事,转头便带着儿媳妇一起去二门迎接自己的女儿,在座的众人也都跟着往外走,这里还有谁的身份比显王与显王妃高?   走到二门后,远远便见到一堆丫鬟婆子簇拥着几个人进来,引路的是华长葆与华定莀两兄弟。   “母亲,”华夕菀见到卢氏,脚下的速度加快了一些,结果下过雪的地板有些湿滑,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晏晋丘眼疾手快的揽着她,人就要摔到地上了。   “小心些,”晏晋丘伸手给她整理了一下裙摆,“正下着雪,摔一跤回去肯定要疼上好几天。”   华夕菀干咳一声,扶了一下鬓边的步摇:“我知道了。”   卢氏笑看着女儿与女婿之间的互动,待两人站定后才上前道:“多大的人了,走路还如此莽撞。”   ‘“见过岳母大人,”晏晋丘恭敬的行了一个晚辈礼,卢氏虚扶道,“贤婿不必如此多礼,外面下着雪,我们进去说话。”   众人又是见礼又是还礼,总算是回到了正厅里,晏晋丘拒绝了卢氏上座的要求,与华夕菀坐在了左首第一二位置上。   其他人见晏晋丘对卢氏十分恭谨,仿佛普通人家女婿对待岳母般,心里在感慨,这养个能干的女儿,比带个不省心的小子强不少,瞧瞧人家显王如此身份的人,对待岳丈岳母竟是如此郑重,足可见他有多看重华夕菀这个王妃。   张氏见状,忍不住看了眼坐在身边形如枯槁的女儿,心里有些愤恨又有些说不出的艳羡,面上便忍不住带出了些,被身边的丈夫华治明冷眼瞪着后,才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因为女儿失败的婚事,她与丈夫一直在分屋居住,一对儿女对她也冷淡了不少。女儿不理解她便罢了,可是她为儿子算尽了一切,为何到了最后,连儿子也不理解他?   张氏不明白,也不甘心,在看到卢氏夫妻情深,家庭和睦,儿女孝顺后,心里的不甘就像是足以燎原的大火,怎么也扑不灭。   张家过继来的儿子以及他的夫人在华夕菀出现后,更加拘谨了,张夫人紧张得连手脚都不知道朝哪放,在华夕菀询问她的时候,结结巴巴道:“不、不敢得王妃垂询,家中一切都好。”   “那就好,张侯爷乃是难得的清贵人,老夫人也是贤德之辈,二老身体好,便是最好的事了,”华夕菀看出了这位张夫人的局促,语气柔和的说了几句,便把话题转到了别人身上。   听闻这个过继来的孩子是张家旁支的次子,现在看来,这对夫妻比起正经世家公子世家夫人来说,还是略拘谨了些,不过看起来是两个老实人,对于张家二老来说,倒也是件好事,至少晚年有人照顾了。   “对了,听说二姐婚事定下来了,不知道是哪家这么有福气,竟能娶到二姐姐这样有福气的人?”华夕菀与华楚雨的关系要亲近一些,所以客套话说完以后,便问起了娘家的家常事。   姚氏闻言,有些自得道:“是合文候林家长子,听说是个上进的孩子。”   合文候林家?   那不是皇后娘家弟媳的母家吗?   她对方家人印象不佳,皇后弟弟方承德在她眼里更算不得什么好东西,林氏她倒是见过几次,似乎是个温婉性子,但是私下没有什么交情,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合文候家长子求娶华楚雨?   华夕菀面上笑意不变,心里却起了疑虑,希望不是她多想。   “林证德为人端正,”旁边的华长葆突然开口道,“听说明年开春后还会参加春闱,确实是个知道上进的人。”   林家有个三等候的爵位在京城里,虽然在京城算不上是十分显赫的家族,但是不考虑朝堂上的问题,二堂妹嫁到林家,算是很不错了。   华楚雨闻言笑了笑,看不出对林证德这个未婚夫有多好奇的样子,反而岔开话题道:“妹妹怎么打趣起我来了,有些时日不见,你竟是越来越促狭了。”    第62章 楚雨   华夕菀与华楚雨两人的母亲之间虽然不怎么对付,但是两人作为华府的嫡女,幼时来往很多,姐妹感情也不浅,所以华夕菀很快就发现华楚雨似乎对能嫁给合文候府世子这件事并没有多期待,与其说她理智,不如说是带着些认命的味道。   在座虽然都是与华家比较亲近的人,但是很多话都是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说的。等晏晋丘以及几位男客被父亲带到书房去后,华夕菀笑着道,“好久没有回府,不知二堂姐是否愿意陪我在府里走一走?”   这么冷的天,还飘着细雪,有什么可走的?   在座诸人知道这是两人有女儿家的私房话要说,很识趣的没有拆穿,卢氏笑着道:“院子里前些日子淘换了些新玩意儿,你们姐妹俩可以去瞧瞧,只是外面飘着雪,可不能着凉了。”   华夕菀笑着应下,由白夏伺候着系上狐毛披风,捧着暖手炉与华楚雨一起出了内厅。   年轻一辈的几乎走得干干净净,在座都是有儿有女的,就把话题转向了家长里短,不过鉴于华依柳还在,也没有谁去提教养儿女的事情,免得给对方的伤口撒盐。   “王妃与我们家二姑娘感情倒是好,”姚氏是个有些势力的小人,不过见到华夕菀待自家女儿的亲近劲儿,她笑眯眯道,“早年她们姐妹两人就爱凑在一块,现如今三姑娘成了王妃,两人还似当年似的。”   “可不是么,当年三丫头为了救落水的二姑娘,在床上躺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些年也一直落下个畏寒的毛病,到了这两年总算是痊愈。这样的情谊,一般人是能比的么?”卢氏一直不给姚氏脸面的主要原因就在当年那事上,自家丫头救了老三家的孩子,她虽然心疼,可是也不会怪在孩子身上,可是之后老三家做的那些事,简直就是恩将仇报。   当年在背后诽谤夕菀的人中必有姚氏,就连张氏也在中间出了不少的力,也不知道这两个妯娌做这些事图什么,她们自个儿也有女儿,难道不能将心比心么?   如果不考虑大姑娘与二姑娘母亲的作为,卢氏是比较看好二姑娘的,大姑娘虽然容貌才华不错,但是心性却不稳定,说狠不够狠,说善不够善,手腕眼界也不够。身为女人,可以没有容貌,没有最美的姿态,但是却不可缺的是心态。   二姑娘虽然摊到姚氏那个有些拎不清的母亲,但是姚氏待二姑娘却是没得说,二姑娘的性子又随了老三的个性,才貌相宜,又有一颗通透的心,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如果这世间女儿能如男子般出将入仕,不知天下能出多少奇女子?只可惜不管天下女人有多惊采绝艳,也只能屈居于后宅,把灵性才气渐渐磨成了家长里短,油盐酱醋茶。若是嫁的男人是个顶天立地品格端正的人,倒还算是福气,若是像大丫头那样……卢氏叹了口气,不管朝堂上关系如何,只盼二丫头不要像大丫头那般,遇到衣冠禽兽。   “就在前面坐坐吧,”华夕菀指了指前方的观月亭,她与华楚雨并肩前行,身后跟着一长串伺候的丫鬟,玉骨泼墨伞撑在她的头顶,让她觉得有些压抑。   两人在亭中坐下,下人们给两人点好炭盆,倒好热茶,备好点心,便要退到亭外。   “外面下着雪,你们都去屋内躲着吧,只余两个人在亭中伺候便足够,”华夕菀觉得为了摆个排场就折腾一干子下人没必要,所以干脆让这些人到屋里待着,近身伺候的几个丫鬟都在亭子里烤火。   丫鬟们听到后,心里都很高兴,欢天喜地的退下了,只留下白夏与红缨,还有华楚雨一个近身丫鬟留在亭中伺候。   红泥小炉中煮着茶,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发着白气,也发出水沸腾的声音。   茶已经煮得太过,可是谁也没在意,华夕菀捧着暖手炉道:“我方才见二姐似乎不是很高兴,是林家那位世子不太妥当吗?”   华楚雨看着华夕菀白皙红润的脸颊,淡然的笑着摇头:“何来妥与不妥,不过如此而已,生为女子,最终决定自己是否风光的道路只有丈夫与孩子,注定了要依靠别人才能拥有其他的命运,又何来这么多妄想。”   华夕菀怔忪的看着华楚雨,突然想到徐王府世子妃说过的那些话,还有盛郡王妃无法生子后的疯狂做派,心里有些难受。男权时代,女人但凡有些微不符合他们利益的想法,最终只会落下“不守妇道”的罪状。   男人总是标榜“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就是害怕女人知道多了,思想眼界放开了,就不会一心一意为他们服务,所以他们才犹如卫道士般,对女人提出了诸多符合男性利益的要求,而他们却可以花天酒地,风流快活,只要对嫡妻尊敬两分,便能得个君子的名头,还可以大方的表示,妾只是个玩物,妻才是正道。   华楚雨对她说出这一番话,说明她是心有不甘却因为无法改变而不得不妥协。华夕菀为这些优秀的女子难过,亦为自己叹息。   她认识的这些女人中,各有特色,就连与晏晋丘不对付的皇后,也是个极有手腕的女人,而这些优秀的女人们,又有几个活出了自我。   就连她性格泼辣的母亲,也不过是言行略大方些而已,实际上也不过是守着后宅一片天地而已,还因为她的性格,父亲又无妾侍,让她得了一个河东狮的外号,偏偏在背后嘲笑母亲的,还多是女人。   “二姐为何这么想?”华夕菀叹口气,“不管世道如何不公,但是只要好好活着,总能想出让自己活得更好的方式,人总要给自己留些想头。”   “外面都说显王夫妇情深似海,妹妹得到全京城女眷的艳羡,难道就没有任何遗憾的地方吗?”华楚雨看着亭外飞扬的雪花,“从小你就是个特别的人,或者说在我眼里,你与其他女子是不同的。”   雪越下越大,发出簌簌声,亭中一时寂静 ,红泥小炉上煮着的沸水咕咚声就显得格外的大。   “我其实不过是个俗人,”华夕菀笑了笑,“我会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妥协一些东西,也会做一些自己曾经不喜欢的事。”   华楚雨笑看着华夕菀,表情格外的温柔:“如果妥协能让你过得更好,那么妥协便是值得的,能屈能伸本就是你的特别,可是我自己却不一定能做到你这般。”   华夕菀看着华楚雨这样的笑,一时间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有些问题根本没有答案,她自己也不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聪明人。   见她没有说话,华楚雨继续道:“合文候府是太子妃母家,听说太子妃乃是继夫人之女,这位世子乃是原配所出,林家与太子一脉并不是十分亲近,所以皇后才对太子妃有所不满。”   听完这些,华夕菀神情不变,她想知道华楚雨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   “等我嫁到林家,我会尽力让林家离太子一脉远些,”华楚雨放下茶杯,握着华夕菀的手,“夕菀,我们姐妹三人,总该有一个人活得顺心些。”   华夕菀手背微颤,她看着华楚雨,突然想到八年前她跳下水救华楚雨上来后,华楚雨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妹妹,我拖累你了。”   没有想到,一经这么多年,她却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   “我们都该过得好好的,”华夕菀回握住华楚雨的手,定定的看着她的双眼,“二姐,你且记得,多为自己想一些,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要让自己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华楚雨轻笑出声,“妹妹这句话,姐姐记住了。”   华依柳撑着伞看着不远处亭中相谈甚欢的两人,神情莫测的垂下眼睑对身后的丫鬟道:“去告诉两位小姐,说快要准备开席了。”   等丫鬟朝观月亭走去后,华依柳才面无表情的收回自己视线,她们姐妹三人,华楚雨与华夕菀永远都是走得最近的两个,而她不过是两人的陪衬,容貌比不过华夕菀,才华比不过华楚雨,也许在她们两人眼中,自己不过是笑话而已。   她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却看到显王殿下撑着一把墨骨烟雨江南伞走了过来,她脚下一顿,对着显王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   显王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朝观月亭的方向走去。   她回头看去,就见华夕菀从亭中石阶上走下来,刚走下第一阶,就被显王扶住了手,显王手中的伞也朝她身边偏移了大半。   两人共撑着一把伞,就像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让旁边看了遍会觉得艳羡无比。   华依柳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有什么快压不住了。    第63章 难堪   “手怎么这么凉?”晏晋丘摸着华夕菀的手,皱了皱眉,宽大的手掌把华夕菀的手紧紧包裹住,“天这么冷,以后有什么想说的话,就把人叫到府里陪你小住几日。”   “你不是说在雪景也是一绝么,怎么现在这般庸俗了?”华夕菀另一只手捧着手炉,任由晏晋丘一只手撑伞,一只手牵她。   “只要是为你身体好,庸俗点也没关系,”晏晋丘笑了笑,干脆松开华夕菀的手,伸开手把人环在手臂肩继续往前走。   默默跟在两人身后的华楚雨:显王殿下,您秀恩爱的时候,好歹要顾及一下身后还有别人好吗?   回到正厅前,晏晋丘收回自己的手臂,然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把伞递给身边的木通,贵气逼人的与华夕菀并肩进了大门。   原本还很热闹的正厅见到夫妻二人进来,都安静下来,客气的见礼后,众人就被华家几位晚辈引到饭厅落座。   华家人多次邀请晏晋丘与华夕菀上座,不过次次都被晏晋丘拒绝了,他朝着华和晟作揖道:“泰山大人盛情相邀,子陵原不该辞,只是在座有长辈在,岂有晚辈上坐之理,还请泰山大人成全子陵一片心意。”   晏晋丘给足了华和晟的颜面,华和晟心里自然高兴,面上偏偏只能做出为难之色邀请老太太上座,然后与卢氏一左一右挨着老太太坐下了。   不过晏晋丘虽然让了三位长辈坐前面,华家其他人可不敢坐在夫妻二人上首,所以晏晋丘与华夕菀依次在华和晟下首坐下,也没人说什么,反而要称赞两人仁孝。   老太太虽然身体还算健康,不过怎么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所以桌上的菜虽然讲究福禄寿吉祥之意,但大多是清淡或者甜软之物,华夕菀吃过几口后,便觉得自己满嘴都是甜味。   因为是家宴,大家讲究热闹,便不用下人伺候布菜,一些合华夕菀口味的菜,离她有些远,幸好还有一个手长的晏晋丘在,她才没有饿肚子或者失礼的危机。   “姐姐,你怎么不动,不合胃口?”华青茂因为之前的事,自觉愧对华依柳,所以华依柳和离归府后,所以就常常关心着她,见她突然不动筷子,便小声问道,“还是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华依柳脸色带着病态的白,对华青茂笑了笑,就垂首继续用碗里并不合胃口的菜。经过这么多事情的波折,她早看惯了人情冷暖,小小的饭菜合不合胃口,根本不那么重要。   她和离后独居侍郎府一个院子中,因为母亲对她的冷淡,在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也多有懈怠,若不是华青茂这个弟弟常常关照着,只怕她这个侍郎府嫡小姐还会受下人的苛待 。   想起母亲怨恨的脸,口中大骂因为头胎的她是女儿,身为母亲的她受过多少委屈时,华依柳就觉得自己跟母亲可悲又可笑,心中的恨意也渐起,若当初生下她的时候,嫌弃她这个女儿丢了她的脸,让她听了闲话,何不趁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一把掐死她?   这样自己不用遭这些罪,她这个母亲也不会因为当初生女儿被人说闲话,岂不是皆大欢喜?   “显王妃与显王真是夫妻情深,”同桌的罗太太音量虽低,但是却又保证邻桌的人能听见,“我说句越矩的话,方才见王爷与王妃携手走过来时,若不是往日见过王妃,我差点都以为两人是画卷中的神仙眷侣了。”   华依柳冷笑,这位罗夫人还曾经在背后说过华夕菀有这么一副容貌,若是被人知道,恐会引起祸事,又说华夕菀为人懒散,不是宜室宜家的女子,现在转头就换了一副嘴脸,真是能屈能伸得让人佩服。   宴席结束后,众人就在府里的戏台子下面坐好,开始看台上一些伶人表演,华夕菀上辈子演的第一个角色就是花旦,画了厚厚的戏装,结果出了镜头没有两分钟,就因为刺杀男主被侍卫一刀捅死。   为了演好这个只有一分钟的龙套,她还专程去向学戏剧的朋友学了唱腔与身段,现在想想前世,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哐!”身后传来茶杯摔碎的声音,华夕菀回头看去,就看到张夫人一脸尴尬的坐在椅子上,她的面前碎了一只茶盏,泼在地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   “弟妹这是作甚,难道是茶太烫了么?”张氏微微抬着下巴,面色有些倨傲道,“来人,给张夫人换茶。”   华夕菀见张氏如此刁难过继来的弟媳妇,眉头微皱,但是她作为一个外人,却是不好多管这种事的。   “可烫着了?”张劭几步上前,小心的捧起妻子的手,见她手背上一片红,顿时心疼道,“怎么烫得这般厉害?”   “弟弟何必做出如此儿女姿态,来人,去给张夫人请太医。”张氏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这个半路得来的弟弟与弟媳亲昵的模样,面色不太好看,“看来是我们慢待了贵客。”   张氏脑子出问题了么?就算她真的不待见张劭和他的夫人,好歹也该看到她父母的面上待两人客气些,张家两老如今已经年迈,总是要有人伺候在跟前的,她把张劭得罪得这么狠,对她有什么好处?   又或者她认为张劭过继给她父母,能得不少家产以及爵位,所以心生不忿,对张劭夫妇二人百般看不顺眼?   华夕菀并不知道,张氏因为华依柳的事情与与丈夫儿女关系弄得十分僵硬,华治明更是从未再与她同房,她如今在家中,竟是被三个家人当做了透明人。   心里不高兴,她又无处发泄,如今终于来了送上门的张劭夫妇,她就忍不住刻薄了,说难听一点,不过是那点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支撑着她做出这种事而已。   “长姐此话言重了,我们夫妻二人,本是过平凡日子的人,因天恩浩荡让我二人能伺候在父亲母亲膝下,我们自是感激不尽。侯爷与侯爷夫人都是大度光明之人,又怎么会慢待我们。”张劭冷着脸朝张氏作揖道,“内子身子不适,请长姐宽恕我们失礼之处。”   说完,他转身向老太太还有华和晟告罪,准备带人离开了。   华和晟对张劭的印象颇好,所以也没有为难他,反而让人去请太医到张府等着。卢氏也叫人拿来了烫伤膏,让张夫人涂上药膏,好缓解疼痛。   在卢氏看来,张夫人确实没有大家气度,但是所谓的大家气度是靠金银养出来的,张氏自诩高贵瞧不起人,不过是幼时吃穿用度比别人好罢了。要真论起来,卢氏做的那些事,还真不像世家女子能做出来的。   华夕菀眼见夫妻二人走到自己面前请辞,她忙客气的伸手扶起向自己行礼的张夫人,柔声道:“夫人近日要少用味重之物,不然留下疤就不妙了。”   “多谢王妃挂怀,臣妇记下了。”   张氏冷眼看着华家对客客气气的送走张劭夫妇,心里越来越难受,如今在华家,她就像是个外人般,被他们一家人孤立了。   一场热闹的寿宴被张氏弄成这样,老太太心里有些不高兴,只是在场还有其他人,她也不好发作,干脆就当什么没有看见,只专注的看着戏台上。   华夕菀与晏晋丘也不久留,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最后华夕菀离开时,手里多了一个包裹,包裹里面是一件漂亮的狐裘披风。   抚摸着披风上柔软腻滑的狐狸毛,华夕菀对坐在身边的晏晋丘道:“两年前,我曾经想让母亲给我做一件狐毛披风,母亲应下了,可是后来因为皇上下旨赐婚,母亲就忙着替我准备嫁妆,做披风的事情就搁下了。”   “时间过去两年,母亲还记着当初答应我的事……”华夕菀笑了笑,抱着狐毛披风道,“父母教养我十余年,这份恩情,我此生只怕都难以报答了。”   “他们待你好,是他们疼爱你,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报答,真正的感情,是无法用多少来衡量的。”晏晋丘看着华夕菀手里的披风,毛色很纯,竟是找不到一根杂色毛,缝合处也很自然,瞧不到半分缝合的痕迹,足以看出做披风的人十分用心。   “你说的对,”华夕菀笑得弯起了眉角,“是我想得岔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鬓边,晏晋丘无声笑了笑。   张氏回到府里后,就砸了一套茶具,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以及门外战战兢兢的下人,她怔怔的坐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外面响起了打更声,屋里早已经黑了下来,外面走廊上挂着的灯笼已经被点亮。   “来人,掌灯。”   她站起身,摸了摸有些沙哑的嗓子,恍然察觉自己因为坐得太久,又不要人进来,屋里没有炭火,她手脚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等掌灯的丫鬟进来,她忍不住开口问道:“老爷呢?”   “老爷在书房歇下了。”   “少爷呢?”   “少爷还在温书,说是为了明年春闱,所以要静心学习。”   张氏心中稍作欣慰,随即追问道,“我让厨房每天给少爷熬的养身汤他喝得还合胃口吗?”   丫鬟剪灯芯的动作微顿,随即道:“奴婢不清楚。”实际上,夫人让人送去的汤,少爷全部让人收下去了。   可是这话她不能说,夫人也不会想听。   张氏面色微变,随即叹息一声:“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第64章 掐架   京城因为近来发生的几件大案子,很多官员人人自危,有关太子有可能被废的传言越演越烈,连盛郡王一派的人都跟着小动作不断。   不过显王府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所以太子与盛郡王两脉斗得再厉害,华夕菀这个王妃也很清闲,也不管东家请西家邀,全部都以身子不适拒绝了。   自从前两日给老夫人贺寿后,晏晋丘就养成了一个新爱好,那就是没事给华夕菀煮一壶茶,然后两人临窗而坐,边喝茶边赏雪,桌上还要摆上几样精致可口的糕点,几本有趣的山谈野怪传本,偶尔还会召来府里养着的琴师乐师来吹拉弹唱营造一下气氛,小日子悠闲得神仙也不换。   所以,当夫妻二人听歌赏雪时,听到下人来报临平郡主求见后,互相看了一眼,发现了对方眼里一点遗憾。   虽然不太想动,不过对方是晏晋丘的姐姐,不管感情如何,论理她不能不见,所以她只好略打扮一下后,与晏晋丘一起到正厅去见了客人。   自从临平郡马遇刺后,华夕菀就很少见到临平郡主,所以当她看到正厅里那个神情憔悴的女人时,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临平郡主虽然比晏晋丘要大两岁,但是因为保养极好,所以看起来仍像一个没过双十年华的妙龄女子,可是现在的她竟像是突然老了十岁,明明不过是二十余岁的年龄,看起来竟有三十岁般的沧桑。   见到他们夫妻二人出来,临平郡主坐在椅子上的背脊不禁僵了僵,随即微微抬着下巴道:“如今要见弟弟一场,是越来越艰难了。’   晏晋丘见她这番模样,也不跟她争辩,扶着华夕菀的手坐下后,淡淡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所来是为何事?”   “怎么,我这个姐姐来看看弟弟弟妹都不成么?”晏金绫冷笑一声,把玩着自己涂着丹寇的指甲,“难道弟弟不曾听过京城里的那些传闻?”   晏晋丘端着茶杯不语,显然是不想管临平郡主的事情,华夕菀扶了扶鬓边的凤钗,好像是该她出场的时刻了。   “不知姐姐指的是哪件事?”华夕菀温柔一笑,喝了一口茶,刚才多吃了几个点心,现在口有些渴。   “世人都说显王妃容貌出众,心细如尘,我看传言有虚,因为你除了有这两个优点外,还有睁眼说瞎话的能耐,”晏金绫把茶杯放在一边,“京城里的传言,又有那几件值得我走这一趟?”   说得好像我求着你走这一趟似的,华夕菀眉梢微动,“呵呵。”   晏晋丘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他想起华夕菀曾经说的一句话:每个呵呵背后,就是我懒得搭理你的意思。   “子陵,当初是姐姐不对,可是看在你外甥与外甥女的份上,你帮姐姐一把。”晏金绫脸色有些不好看,她能对晏晋丘说出这番话,已经是退无可退之地了。   华夕菀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晏晋丘,默默的垂下了眼睑。   她知道临平郡主为什么来求晏晋丘,因为现在整个京城出了晏晋丘外,已经没人能救得了她。关于临平郡马之死,大理寺有两个猜测,一个是太子杀了郡马,另外一个就是临平郡主自己下的手。对于帝后二人来说,把整件事推到临平郡主头上是最好的选择,用别人的女儿换自己儿子的安宁,怎么想怎么划算。   如果不是因为太子身上还有丽美人的事情没有解决,只怕临平郡马的事情已经推到临平郡主头上去了,只可惜太子坑爹事情太多,让帝后想把事情抹平都没办法,所以临平郡主现在还有一线希望。   可是这个案件最后结果只有两个选择,不是她就是太子,谁会愿意为了她去得罪皇帝?如果严重一点,甚至都能与造反或者诬陷太子的扯上关系。   “大理寺的官员清正严明,事情的真相如何他们一定能插个水落石出,我不过是个空头王爷,只怕无能为力。”晏晋丘摩挲着茶杯的杯沿,“姐姐说这话,让我很是惶恐。”   “晏子陵!”晏金绫猛的站起身,狠狠的瞪着晏晋丘,半晌后颓然的坐回椅子上,“究竟要怎样你才愿意帮我?”   晏晋丘似笑非笑的看着晏金绫:“姐姐,我已经说过了,大理寺的官员清正严明,你不必担心这些事。”   晏金绫紧咬着下唇,眼眶微红的看着眼前这个明明笑着却冷酷无情的男人:“难道你真的半点情分都不念么?”   “呵,”晏晋丘轻笑出声,“姐姐这个笑话可真有意思,当初你出嫁时说过的话,难道随着临平郡马的死亡,也跟着忘了?”   晏金绫面色一白,怔怔的看着晏晋丘说不出话。   在这凝重的气氛下,华夕菀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最近天越来越冷了。”   闻此言,晏晋丘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确认她的手暖和着后,才道:“晚上吃暖锅,正好你前几日念着,我已经让人备好各色野味,煮出来的味道一定不错。”   “嗯,”华夕菀打了个哈欠,“真是春夏困秋乏冬懒,一年四季竟是没几个日子想动弹的。”   “性子惫懒的人,什么时候都觉得困,”晏晋丘笑着道,“瞧着你整日过的悠闲日子,连我都有些羡慕了。”   “这可是你羡慕不来的,我有个包容我,爱护我,养着我的丈夫,你有吗?”华夕菀挑眉,一副拉仇恨的表情。   没有男人不喜欢这种话,因为听似挑衅,实则是对自己丈夫的夸赞,晏晋丘同样不例外,他被华夕菀这句话哄得喜笑颜开:“你说得对,你有这么好的夫君,确实应该过这样的日子。”   旁边看着两人打情骂俏的晏金绫觉得自己火气越烧越旺,差点就要绷不住了。这两人是什么意思,当她不存在还是嘲笑她出嫁后过的日子?   “你们便是不愿意帮我,又何必嘲笑于我?!”晏金绫站起身,眼中带泪道,“你们是想逼死我么?”   “从头到尾想要逼死你的是你自己!”华夕菀冷声道,“初见姐姐时,我处处客气,处处礼貌,可是你却处处给我难堪,难道这也是我逼你的吗?”   “后来在京城里,每当有你在场时,你何时给过我颜面,我是否跟你计较过?”华夕菀看着她,“当年你抛下幼弟,坚持要嫁给一个男人,京城里的人都说你们的母亲教养不出好孩子,不仁不孝,连带着晋丘也被人诟病,难道这也是别人逼你的么?”   “你的郡马时时以太子马首是瞻,又嫉妒晋丘之才能,常口出不尊敬之言,你这个做姐姐的可有阻拦劝慰?你没有,你选择的是处处听从你的丈夫,甚至为了他故意与自己的亲弟弟为难,让京城里的人背后笑话晋丘连自己的姐姐也不待见他,若不是他有才情,有手腕,又有太后宠爱,这京城里不知道会有多少看他笑话的人,这一切你都想过吗?”   “你没有,你想到的只有你的男人,你的小家庭,你的弟弟算什么,不过是需要的时候就拿来踩两脚的人而已,”华夕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厉声道,“你只想着别人不帮你,为何不想想别人为什么不帮你?”   “我追求我想要的东西有什么错?”晏金绫尖声道,“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指手画脚?”   “我不是外人,我是显王府堂堂正正独一无二的显王妃,至于你这个从来没把弟弟放在眼里的姐姐,才真的是一个外人,”华夕菀嗤笑一声,“你应该庆幸我从来不亲手打女人,不然今天我就不仅仅是要骂你,而是要打你了。”   “你这种粗鄙不堪的女人,怎配做王妃?”被华夕菀的话噎得说不出话的晏金绫,半晌后颤抖的指着华夕菀,“你这个贱人!”   “我就是贱,那又怎么了,谁叫我这个不长眼的冤家就是喜欢我呢,”华夕菀啧啧的摇头叹息,“怎么样,你咬我呀。”   旁边装透明人的木通简直要被王妃这番口才惊呆了,言语之恶毒,语气之挑衅,态度之傲慢,这就算是泥人也要被气得跳起来,更别提心性高的郡主,他觉得自己都不敢去看郡主的脸色了。   “好,好,好,”晏金绫连说了三个好在,她捂着胸口,扶着椅子的扶手才勉强站稳身子,扭头看向晏晋丘道:“你就任由你的王妃这么说我?”   晏晋丘干咳一声,端起茶杯似笑非笑的看了华夕菀一眼:“没办法,谁让本王眼瞎呢。”   晏金绫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晏晋丘这话是什么意思,半晌后,才目瞪口呆的看着晏晋丘,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弟弟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华夕菀扯着嘴角笑了笑,似乎对晏晋丘表现十分满意,然后妩媚一笑:“王爷待妾真好。”   “妖女,祸水!”晏金绫恍然,“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才让子陵不愿意帮我?!”   华夕菀故作娇媚一笑:“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王爷他英明神武,岂会因为妾一弱女子的话,而影响自己的想法呢?”   这幅容貌,加上那故作娇媚的姿态,简直就是贤惠女性的反面形象:狐狸精。   木通无声无息的跪到了角落里:王妃,求别演,万一临平郡主被气晕过去怎么办?   “夕菀说得对,本王岂是那样的人?”晏晋丘如是说,手却摸向华夕菀的手背。   王爷,您是补刀小能手吗?    第65章 雪夜   晏晋丘从未见过华夕菀对待其他女人如此的尖刻,在他的印象里,她很多时候都是慵懒的,优雅的,又或者是淡漠,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好看的,仿佛那些人性上那些缺点与她没有关系。   可是突然间,当这个女人为了自己露出仿若市井女人彪悍一面,与别人尖刻的掐架时,他竟有种自己被眼前这个女人护着的感觉。   真是一种……奇异的感受。   人有亲疏远近之分,他也同样如此,早在当年这个姐姐一次又一次为了个男人损害显王府的利益时,这位姐姐于他不过是路人。自己的王妃与一个连陌生人都比不上的姐姐掐架,他自然是帮着自己的王妃,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外面的人都说显王妃乃是红颜祸水,我以为你不会受美色所惑,如今看来,不过是我高看了你,你与那些男人其实没什么差别。”晏金绫被气得狠了,说出口的话也越来越没顾忌,而她敢说出这种话,也不过是仗着她与晏晋丘乃是同母姐弟而已,以往她做过那么多的事情,晏晋丘能容忍她,现如今也同样会如此。   “为了这么一个空有美色,善妒不贤的女人,你竟是半点情分也不留,待到母亲祭日时,你有何脸面去看她?”晏金绫心中是有怨的,当年母亲病重,王府里侧妃恃宠而骄,母亲为了保住弟弟,去求太后把弟弟接进宫中抚养,可是她这个女儿却被扔在了王府,日日看着那受宠的侧妃嚣张跋扈。   后来母亲病逝,弟弟成了王府世子,侧室以及她生的儿子被父王冷落,可是她的好父王好弟弟却不顾她的幸福,想把她嫁给一个世家公子,她反抗了,成功了,可是却又有人说父王是被她气死的。   如今她的夫君被人刺杀,无人为她伸冤,反而诬陷她是杀夫凶手,甚至连弟媳都能欺到她的头上,华氏不过是个世家女,竟然欺到她这个皇室宗女头上,简直是仗势欺人!   华夕菀被晏金绫骂成祸水,不怒反笑:“姐姐你为了一个男人,处处陷害自己的弟弟,甚至连父王病重,都要执意出嫁,难道就有脸面去见母亲了么?”   “闭嘴,你这个贱人!”晏金绫指着华夕菀的鼻尖骂道,“他当年宠幸妾侍,冷落母亲,这样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值得我愧疚!”   “这样的男人自然不值得,可是难道你这个弟弟也不值得吗?”华夕菀一把扣住晏金绫的手腕,“就算你有追求幸福的资格,也没有义务为了一个弟弟牺牲自己什么,但是你至少不应该为了自己的幸福来损害自家兄弟的利益,难道说让你为你弟弟牺牲是不应该,弟弟为了你牺牲就是天经地义么?”   一把推开晏金绫的手,看着她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后,华夕菀冷声道:“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你需要的时候,别人就应该牺牲,别人需要的时候,你又说凭什么,你以为你是上天之女,天下间所有人都该让着你?!”   想和她掐架,当她在娱乐圈那么多年是白混的吗?   “闭嘴,闭嘴!”晏金绫被华夕菀问得哑口无言,气急之下,猛的扑上前,想打华夕菀的耳光。   “啪!”   满室皆静,角落里的木通与白夏等几个近身伺候的人,齐齐打了个寒噤。   甩了甩自己有些痛的手,华夕菀面无表情的看着晏金绫:“别以为我不打女人。你今日出去后,宣扬我华夕菀仗势欺人也好,落尽下石也好,甚至是跑到皇宫里告状闹事也行,但是我要你记住一条,这里是显王府,不是可以任你玩闹的临平郡主府!”   晏金绫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懵,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待她反应过来想还手的时候,已经被白夏与红缨拦了下来,陪她进府的两个侍女想上去帮忙,结果被笑眯眯的木通拦住了。   “二位姑娘,主子们的家事,咱们做下人的,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不然咱家可是很难做的。”   两个婢女面露焦急之色,看了看木通,又看了看被拦住的主子,只好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啧,”木通看了眼两个小丫头,轻哼一声。还算是有眼色的,至少比这位郡主有脑子。如今京中不少人都知道临平郡主已经是颗弃子,而王爷今日才在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为她求情,结果刚回府不久,临平郡主就到王府来闹,加上前些年临平郡主做的那些事,任谁都只会说句王爷厚道,而临平郡主咄咄逼人。   王爷是个男人,自然不好跟临平郡主闹,不过幸而有彪悍的王妃在场,不然今日之事,定不会有如此解气。木通看了眼气势凌人的王妃,心中暗叹,不愧是外祖家武将出生的大家小姐,处处彪悍。   “华夕菀,你今日给我如此之耻,端看来日,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晏金绫被人拦着,没法靠近华夕菀,气得口出恶言,“任你容颜再美,总有衰老的一日,待到那时,你以为你身边这个男人还会容忍你像今日这般嚣张吗?”   晏晋丘面色一沉,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抬眼看向晏金绫:“我夫妻二人之事,还用不着你费心,夕菀之好,不仅仅是容貌而已,送客!”   “不必你送,我自会走,”晏金绫冷笑着推开白夏与红缨,嘲讽道,“华氏,你以为你身边的男人真的是你看见的这个样子吗?”说完这句引人猜疑的话后,晏金绫转身就走。   晏晋丘看着华夕菀没有说话。   华夕菀揉着自己的手,坐回椅子上后道:“你跟她真是亲姐弟?”   对于华夕菀“伤口撒盐”的行为,晏晋丘只能无奈的报以苦笑,“是啊,亲姐弟。”   “行了,你也别再多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华夕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我去睡会儿,等下暖锅准备好以后再叫我。”摆摆手,带着自己四个美貌婢女出了正厅,往正院走去。   正厅一下子安静下来,晏晋丘看着从门外透进来的光辉,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王爷……”木通担忧的看着上座之人,轻轻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晏晋丘嘴角微扬的看向木通,似乎心情颇好的模样。   木通把头低了下去,然后道:“前几天在府中吃食中做手脚的人已经在地牢中自杀了,她的同屋被王妃留在了正院伺候。”   “既然是王妃留下的人,那么就没什么问题,”晏晋丘站起身,走到门口把手背在身后,“她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敢这么做,自然是肯定对方身世清白才会下决定。”   “小的明白了,”木通头埋得更低,幸好厨房的事情发现得早,没有惊动王妃,不然这事不会如此轻松的揭过去。虽然王爷从未说过什么,但是在他看来,王妃在王爷的心中,确实已经分量不低。   “临平郡主那里日后不必再管,”晏晋丘垂下眼睑,看着外面飘扬着的细雪,“本王待她的情谊,已经足够了。”   “是。”木通轻声应下。   正院中,华夕菀伸着手让橙秋与红缨伺候着宽衣,白夏与紫衫整理着床铺,待一切都整理好后,白夏伺候着华夕菀躺下:“王妃,今日临平郡主闹事,您如此不给她脸面,待日后……”   “我管她还有什么日后,”华夕菀拉了拉身上的被子,打了个哈欠道:“像她这样的就是欠打欠骂,她都叫我妖女了,难不成我还要贤良给她看。”更何况她虽然觉得晏晋丘全身上下都是缺点,但是自家的男人怎么嫌弃是自己的事,但是还由不得她来处处辜负,真当全世界皆她妈?   见华夕菀闭上了眼睛,白夏也不敢再问,与紫衫一起放下纱帐后,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实际山她更担心的是王爷见到王妃这番模样,会对主子有嫌弃之意。   天下男人都爱温柔优雅的女人,王妃突然如此彪悍,她怕王爷受到惊吓。   白夏却不知道,对于晏晋丘来说,这不是惊吓,而是一份惊喜。他本不是贪花好色之人,见华夕菀为了他,连世家女子的形象都不顾惜,竟是觉得连华夕菀甩人巴掌的动作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这大概便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再冷清多谋的男人也懂爱,再懒的女人也会有人稀罕。   也许,这样的两个人凑合在一起,也能算得上是天生一对了。   晚上,雪渐渐下得大了起来,华夕菀与晏晋丘两人围着锅涮美食,再喝点清淡的果酒,简直不要太开心。   见到两人亲密的模样,白夏总算是放下了心,不管怎么说,只要主子过得开心,她也就放心了。   因为喝了点酒,华夕菀洗漱过后微醺着靠在床头,对坐在桌前看出的晏晋丘勾了勾手指,笑得媚眼如丝:“小美人,过来给姐姐亲一个。”   小美人.显王殿下失笑着走过去,然后在真正的美人香腮边,印了一个吻。   只道是白雪寒冬夜,缠绵红被时,最是羡煞旁人。   第二天一早,华夕菀趴在床上,任由晏晋丘替自己按着腰,任他怎么哄,就是不愿意起床。   “上面再轻轻按几下,对,轻一点。”   “左边一点,左边。”   “起来吃饭。”   “不想动,腰酸。”   “我让人把床上用的木桌抬过来。”   “不想吃,腰酸。”   “真的酸……”   “酸……”   木通听到屋内再度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无声无息的带着其他下人退到了外面。    第66章 生死   “还在生气”晏晋丘把冒着热气的汤放在华夕菀面前,温柔的笑道:“你最喜欢的乳鸽汤,慢火炖了很久,尝尝,很鲜。”   华夕菀瞥了他一眼,无声的喝汤,喝完以后擦着嘴角挑眉道:“都说王爷是翩翩文人,我看王爷明明是身强力壮的大汉,”她揉了揉自己的腰,哼了一声。   “在其他人面前,我自然是翩翩君子,可是在夕菀面前,我这个君子也只能变成……”晏晋丘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色中饿鬼了。”   “王爷你这么不拘小节,京城中那些爱慕你的那些女子知道吗?”华夕菀把自己的手帕扔在他的手上,站起身道,“为了王爷的风度着想,我还是离王爷你远一点吧。”   知道自己昨天夜里加今天早上闹得太过了,所以被自家美人王妃瞪了几眼的晏晋丘也不恼,反而笑眯眯的凑上去任由华夕菀嘲讽几句,待华夕菀终于消了一点气后,他才凑上前道:“别恼,别恼,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要看蜀州的变脸戏法吗,前几日我让木通把京城里最好的蜀州戏班请到了王府 ,等会我陪你看变脸去?”   华夕菀看了眼窗外飘着的雪花,想了想道:“罢了,等雪停了再说,让他们在府里多练练,这寒风冷雪的,这在戏台子上表演得,还不得冻出个好歹来。”   “夕菀如此心善,真是我的福气。”   华夕菀闻言,嘴角含笑道:“无关善不善,只是不喜欢让无关的人因为无足轻重的小事白白遭罪而已。俗言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就让他不是人。”   “所言甚是,”晏晋丘脸上露出几分真心的笑意,双手环住她的要,轻笑道:“我与夕菀实乃是天生一对,无人能及。”   华夕菀笑而不语,如果单论心性上来说,她与晏晋丘确实都不是什么善良人士,只是她往往是敌不动,我不动。而晏晋丘更狠,属于敌不动,他逼着对方动的类型。但如果说他们是天生一对,就有些好笑了,两个更爱自己的人,又怎么会毫无顾忌的爱别人?   前生她在演艺圈里沉浮,见多了分分合合,那些以真爱开头的爱情,全都以劳燕分飞而结局。离婚、出轨、劈腿、潜规则、包养成了圈内很常见的事情。这些不过是有些名气的艺人尚且如此,更别提眼下这种男人纳妾是合法的时代。   “我知道你必然不肯信我,”晏晋丘温热的气息贴着华夕菀的脖颈,“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华夕菀眼眸低垂,嘴角勾了勾。   临平郡主与显王府闹翻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京城,那些被临平郡主得罪过的人原本顾忌着显王府的势力不敢有什么动作,听闻这个消息后,就有一些女眷沉不住气,在背后说起闲话来。   “谁不知道这位郡主向来高高在上,瞧不起人,往日在背后处处说显王妃的不是,人家显王妃可曾说过她什么。唉,也怪显王妃倒霉,摊上这样的小姑子。”   “这算什么,这位当年不是闹着要嫁人么,听说嫁过去的那家人并不太上得台面,罗家仗着她的势,在江城干了不少缺德事。还有那位遇刺的郡马,两年前在江城与一位花魁眉来眼去,还为那位花魁填词作曲,若不是她闹起来,指不定郡马与花魁会出什么事呢。”   “其实想想她也可怜,原本以为是嫁给了一个好男人,谁知道罗家竟是那个样子,罗仲诤也不是什么专一的人,让她几年前在京城中的坚持成了一场笑话。”   “谁说不是呢,这既是可怜又是可恨,可怜她一颗芳心错付,可恨她为了一个男人,什么都不管不顾。”   京中女子围在一块,谈起临平郡主的事情,都是一脸的感慨,但是实际上,不过是生活太过平淡,而恰好又有临平郡主这件事来作为她们的谈资而已。   有人觉得临平郡主太可怕了,竟然连自己的枕边人都敢动手,但是更多的人是在嘲笑她,因为明眼人都知道临平郡主不可能去杀临平郡马,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皇上想保下太子,那么杀罗仲诤的人,就只有临平郡主了。   但是不管这些人对临平郡主观感如何,皇室中不少人都觉得兔死狐悲,今日是临平郡主为太子背了黑锅,待到来日,又会是谁成为太子的挡箭牌呢?   太子如此荒唐,可却是一国储君,他们大昭朝的未来岌岌可危啊。   朝堂之上,大理寺少卿张厚再次被皇上骂得狗血淋头,反正自从太子押进天牢后,大理寺的官员们几乎每天都会被皇上提溜出来骂一顿,朝堂上诸位官员都快习惯了。   “此事不必再议,临平郡主雇凶残杀郡马,此举实在恶毒,其心可诛!”启隆帝大手一挥,关于罗仲诤的案子就成了定局。   满朝皆静,胆小的官员全部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而一些皇室中人,脸色却有些难看。   “皇上,此案疑点重重,尚不能如此草率……”   “闭嘴!”启隆帝打断张厚的话,冷眼看着他道,“说临平郡主可疑的是你,现在说疑点重重的也是你,朕把你调到大理寺是让你查案子,不是让你和稀泥的。如果说不是临平郡主雇凶杀人,那你说可能是谁?”   张厚张了张嘴,看着龙椅上气势逼人的皇上,无奈的闭上嘴,以头触地,不再多言。   几个皇室宗族的人都看向站在左边第一排的显王,似乎在看他是什么态度。   “皇上,”晏晋丘左脚前伸一步,作揖道:“微臣以为,家姐对郡马十分爱重,又怎么舍得伤害他?”   “显王此言差矣,世间有多少女子因爱生恨做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出来,”静平伯闻言反驳道,“世人皆知当年临平郡主为了能嫁给罗郡马做出的刚烈举止,那么当他发现罗郡马待她不忠之时,起了杀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众位大臣闻言顿时无语,如果这种神逻辑成立的话,京城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没命了。不说别人,就说他静平伯,早前的原配出自张氏一族支脉,是个温婉大气的女人,可是他偏偏对已经出嫁的陈氏粘粘糊糊,待张氏病逝之后,便迫不及待的让陈氏与原来的男人和离,然后他自己转头就把陈氏娶进了家门。   他们大昭朝虽然没有前朝那般讲究,但是如静平伯这般行事,实在也太过放纵。   “早前听闻张氏对伯爷痴心一片,上孝敬老人,下爱护幼子,”晏晋丘微笑着道,“此事可属实?”   静平伯被噎得脸色发红,他自己也知道当年的事情做得不厚道,现在被晏晋丘这么一说,哪里还找得出反驳的话。   “伯爷你好好的站在这,说明因爱生恨便要取人性命这种事情,并不常见。”晏晋丘朝龙座方向拱手道,“请皇上明察。”   堂上有人轻笑出声,不过不敢笑得太明显,所以静平伯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笑的他,只好面红耳赤的缩在角落里,再不敢多开口。   “朕知道贤侄是仁义敦厚的性子,只是此事非同儿戏,临平郡主做出此等恶事,朕不得不罚。”启隆帝也知道这事对不起显王一家子,于是道,“不过鉴于罗仲诤对皇室不敬,行事可恨,所以朕便免了临平郡主的死罪,革去她郡主的品级,降为县主,杖十五,罚银五千两,停俸三年,日后不得擅离京城一步。”   晏晋丘缓缓跪下谢恩道:“谢皇上恩典。”   这个刑罚确实不重,但是在贵人遍地的京城,一个被皇帝下令杖责过的县主,并且还顶着一个杀夫的罪状,在别人眼里,那是面子里子什么都不剩,这辈子到死都抹不开这个污点了。   在场众人都知道,若不是显王站出来,只怕这位临平郡主的下场更惨,没准连个县主的爵位都保不住,到时候她的一对儿女就可怜了。   再想想这几日有关临平郡主大闹显王府的传言,诸位大臣在心里叹气,这显王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摊到一门好亲戚,就连自己的同胞亲姐姐都要扯他后腿。   下朝过后,有几位皇室宗族的人围在晏晋丘身边,想劝他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罗仲诤遇刺一事,实际上与临平县主没什么关系,但是皇上要拿她替太子顶罪,他们这些看似尊贵实则没有实权的宗族又有什么办法?   显王在这个关头还愿意临平县主出头,已经是十分厚道了,临平县主当年若是不坚持见到江城罗家,又怎么会有今天这一遭。   皇命难违,天命难违。   “子陵,如今朝堂之上……临平县主的事情,你已经仁至义尽,日后不要再提,免得惹怒陛下,连带把自己也陷进去。”徐王抚着花白的胡子,走到晏晋丘身边,笑眯眯道,“今年冬天越来越冷,老朽年迈,也该上折子请病在家休养了。”   说这句话时,徐王面色红润,双眼有神,看不出半点有病的样子。   晏晋丘作揖道:“您言重了,您乃是朝中肱骨,若是病休,皇上岂不是少了一位得力的助手?”   “人老了,就该要认老,”徐王哈哈一笑,回头看了眼金色的金銮殿,“年纪大了的人,踩不动浑水了。老朽的嫡长子痴长你几岁,却是个呆板的性子,日后让他跟你多走动,学学你的翩翩风度,免得怎么看都是根呆木头。”   “世子为人稳重,又怎会呆板,”晏晋丘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不过是让我们两人互相进步罢了。”   “嗯,年轻人,是该多学学。”徐王点了点头,摸着胡子走开,那健步如飞的样子,真是一点都不虚弱。   罗仲诤的案子一完,启隆帝便顶着宗族的压力把太子从天牢里放了出来,只是并没有放回太子府,而是被软禁在朱雀宫中,以示他这个皇帝并无徇私之意。   不过此举也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而已,天牢与朱雀宫的环境那是天差地别,太子在里面除了无法自由活动以外,吃穿用度与往日无异,听到自己终于有孩子以后,还高兴的多吃了半碗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从天牢里出来后多吃了半碗饭,当天晚上他便觉得腹痛难忍,半个时辰内出恭了好几次,宫人忙汇报到皇后那里,皇后又让人去宣太医。   朱雀宫虽然不能让太子出去,但是没有说不能让人进去,所以皇后很顺利的见到了太子,看到胖了一圈的太子,皇后原本辛酸的眼泪也被噎了回去,结果她刚坐下,太子又捂着肚子去出恭。   来来回回两次后,太医终于赶到,用银针给太子扎了几个大穴后,终于是把腹泻止住了。   “殿下,微臣虽是用针止住了下泻,不过只是一时之效,药却是必须喝的,”太医开好单子,便要起身去太子抓药。   “等一下,”皇后叫住太医,神情变幻好几后沉声道,“仔细着拿药,要太子尽快康复起来。”   “是。”太医心中有些疑惑,这么一句话值得皇后如此为难么?   不过早就习惯了后宫这些人复杂的心思,太医连想都不多想,转身便退出了朱雀宫。   “母后,你怎么了?”太子恹恹的趴在床上,察觉皇后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忍不住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皇后替他拉了拉被子,“太子妃现如今有了身孕,你一个人在这里本宫又不放心,所以准备让陈良娣来朱雀宫伺候你,你意下如何?”   “陈良娣木讷无趣,要她来干嘛,”太子不喜陈良娣的木讷,皱眉道,“不如让赵良娣来,好歹知情识趣。”   “本宫叫她来是照顾你身体的,不是来陪你玩乐的,”皇后叹气道,“现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盯着你,你暂且忍忍,待此事过去后,再想这些事情吧,你若是不愿意让陈良娣来,就让太监伺候吧。”   天牢里的艰难生活让太子老实许多,所以皇后说这种话,他竟没有吵闹,而是捏着鼻子默认了,他虽然不喜欢陈良娣的沉闷,但是有一个总比没有强。   “太子妃那里母后你多费心,若是个儿子就好了。”想到自己已经有后,太子心情甚好道,“父皇怎么说?”   “你父皇很高兴,”皇后移开自己的视线,不去看太子,语气平板道,“太子府里有大内侍卫把手,身边伺候的女官皆是宫里的人,你不必担心。”   太子心头一松:“看来父皇也很重视这个孩子,说明他并没有厌弃我。”   “你身子不适,早些休息吧,”皇后站起身,“本宫也该回去了。”   太子觉得皇后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问,便翻身睡着了。在天牢里待了些日子,还是宫中的天蚕丝被睡着最舒服。   京城里的闹剧最后以临平郡主变为临平县主收场,罗仲诤遇刺一案,就这么放下了。赶到京城的罗家人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偃旗息鼓。他们在江城,也是依仗着临平郡主的势,才能横行于江城。现在罗仲诤死了,临平县主成了杀人凶手,他们能说什么,敢说什么?   说皇上罚得太轻,还是说罗仲诤死得冤枉?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们小小的罗家在京城里,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又有什么胆量敢去得罪哪位京中贵人呢?   最后,他们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坛骨灰,以及一堆不轻不重的赏赐,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便被打发出了京城。至于罗仲诤的一对儿女,他们也是不敢要的,就算晏金绫已经不是郡主,可也是一个县主,他们敢向他要回罗家的孩子吗?   罗仲诤死了,那么孩子由娘教养,便是天经地义,他们罗家又有何置喙之地?   “临平县主?”华夕菀诧异的看着晏晋丘,“陛下真的……把这事算到了她的头上?”   这做得也太明显了些,只怕京中有一半人都不会相信这个结果,启隆帝此举不是让大家心寒吗?   所谓兔死狐悲,启隆帝连戏都不愿意做全套,当真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   “能保住一个县主的爵位,已经是我尽力求情了,”晏晋丘喝了一口热茶,慢慢悠悠道,“日后她再来,府里不用再接待,我们姐弟俩,除了她对我的怨恨外,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华夕菀闻言把玩着手中的玉梳,没有作声。   不多时,就听木通来报,说是太子病重。   “太子不是昨天才从天牢里出来么,怎么才一晚上就病重了?”华夕菀奇怪的看着木通,难不成是住习惯了天牢,突然回到华丽舒适的宫里,变得水土不服了?   “昨天半夜太子突然腹泻不止,太医问脉用药过后,已是大安了,谁知今天早上过后,太子便突然呕出一口血,全身发起热来。”木通语带担忧道,“陛下已经把自己常用的御医派了过去,据说情势十分凶险,皇后为了太子,已经跪到佛堂祈福了。”   这症状怎么有些像中毒?   不过像太子这样平时不积福的人,祈福真的有用吗?如果日后大昭朝真要这种人当皇帝,还不如被……觉得自己想得太过了,华夕菀干咳一声,扭头看向晏晋丘:“晋丘,这事……”   “太子乃是一国储君,他病重我们又岂能安坐,去宫中探望一番吧。”晏晋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然后道,“时辰还早,我们换过衣服再去也不迟。”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咱们慢慢走,去得太早不好?   有话不好好说,真是皇家人以及世家之人的毛病,再这么下去,她也要被传染的。   探病需要穿颜色素净但却不寡淡的衣服,毕竟人家还没怎么样,你就穿得一身寡淡,这不是诅咒人家早死吗?   选了一件水色兔毛宫裙换上,略填了几样首饰后,华夕菀就与晏晋丘一起上了马车。马车里放着炭盆,所以尽管外面的寒风刮得呼呼作响,她也不觉得冷。   “总觉得这种寒风呼啸的天气,比较适合躺在被窝里,”华夕菀掀起帘子看了一眼,被刮进来的刺骨寒风吓得缩回了手,“团在被窝里,品着香茗,看着小说话本,才是享受。”   “前几日让人给你送来的小说话本,你看过了没有?”晏晋丘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不喜欢的话,我让你再帮你找找有意思的。”   “有几本尚能入眼,反正是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我不讲究,”华夕菀抽了一下手,没有抽出来,干脆就把自己整个人都靠到晏晋丘的身上,然后轻声道,“有人对我说,太子妃的身孕十分可疑,你看……”   晏晋丘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语气平淡道:“太子根本就无法生育,何来的子嗣?”   听到这话,华夕菀心里闪过果然如此的念头,她皱了皱眉:“那太子妃这是为了救出太子假孕?”   “怀孕是真的怀孕,只不过孩子不是太子的,”晏晋丘笑了笑:“这事只怕连皇后都知情。”   “皇后既然知道……”华夕菀面色突变,难不成这事真如她猜测的那样,“难道,这个孩子是……”   这事有些挑战她的三观,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说不出口。   晏晋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悠闲的问:“是什么?”   华夕菀挑了挑眉:“王爷想到哪去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我也什么都没问,”晏晋丘把额头抵在她的额际,沉沉的笑出声,“知我者,夕菀也。”   “啧。”华夕菀想对他说,别自作多情,可是却没有说出口。   她就大度一点,让这个男人自我满足一下吧。   此时皇宫里的朱雀宫外跪了一地的太医,几位上了年纪的太医因为膝下积雪化了,转进了裤腿里,冷得熬不住,晕了过去。   可是晕便晕了,谁也不敢去扶他们,所以只要任由这几个老太医躺在雪地里,至于他们能不能保住性命,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华夕菀与晏晋丘一起过来时,就看到三四个太医倒在雪地里,旁边还跪了好几个人,她脚下微顿,轻轻叹息一声。   晏晋丘偏头看了她一眼,牵住她的手道:“走吧。”   在皇宫中,别人的生死,由不得他们夫妻二人做主。    第67章 天生一对   作为女眷,华夕菀进了朱雀宫后,没有到窗前探望,远远看着太子的脸色蜡黄,生气仿佛消失了一大半,床边侍立着一个做妇人打扮的宫装女子,虽然满脸恭谨,但是却稍显木讷,做起事来一板一眼,没什么活力。   太子妃坐在旁边默默垂泪,不过脸色倒还好,身边围着三四个气势不俗的嬷嬷,戒备的守在太子妃身边。   见到几位嬷嬷摆出这种架势,几位皇室女眷也没谁不长眼的靠近太子妃,都挑了稍远的位置坐下,也没有谁敢轻易的开口说话。   在座的诸位皇室女眷中,以华夕菀的地位最尊,她喝下一口茶,用绣帕擦了擦并没有水渍的唇角,然后起身朝皇后行了个万福礼:“皇后娘娘,不知太子身子如何了”   皇后看着眼前这些女人虚伪的关心,恨不得大骂,别做出这幅假惺惺的模样,她瞧着恶心。可是她没有,因为她是皇后,不能也不会做出如此失态的事情:“累诸位专程走这一趟,御医已经给太子催吐过,只要小心将养着,日后就没什么大碍了。”   “那便是太好了。”华夕菀面露喜悦之色,“太子福泽深厚,必定能化险为夷,后福无穷。”   “借显王妃吉言了。”皇后勉强笑了笑,视线落到太子妃身上时,竟有几分阴森之意。   “娘娘,有两位太医晕倒了。”赵东战战兢兢的跪在皇后面前,头也不敢抬道,“您看……”   “既然治不好太子,留着他们又有何用,”皇后面无表情沉声道,“晕去过就由着他们,若是太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不止他们,就连他们的家人也别想好好过日子。”   皇后这话是威胁也是发泄,在场中不是没有同情太医的人,可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出这个头,他们都是凡人,所以同情心是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才能拥有的东西。   赵东虽然觉得此举有些不妥,可是当下的情形也容不得他一个奴才多劝,无声退了下去,看了眼跪在屋檐外的太医们,叹了口气。突然,他发现宫门外陛下仪仗队出现在转角处,神情凛然想进殿给皇后禀告,却见皇上面前的太监总管马公公朝自己走过来,他只好停下脚步,端着一脸笑迎了上去。   “哟,小东子,这是做什么呢?”马公公看了眼已经晕倒在雪地里的老太医,惊呼道:“哎唷,这几位不是太医院的圣手吗,怎么成这样了?”   赵东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圣驾已到眼前,忙退后几步跪了下来。   启隆帝看了眼乱七八糟的院子,沉声道:“让这些太医先起来,晕倒的老太医全部送回家,其余的全部到屋檐下站着,等候传召。”   赵东心中的不安更加明显,他从皇上的话里似乎听出几分不满,可是想到现在太子生死未卜,皇上膝下只有太子一个儿子,想必就算有所不满,也不会发作的。   “皇上驾到!”   屋内众人听到这声传报,纷纷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晏晋丘走到华夕菀身边,把她拦在自己身后,与华夕菀一起朝明黄身影行礼。   “都起吧。”   华夕菀趁着起身的时候,朝晏晋丘挑了一下眉,皇帝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晏晋丘捏了一下她的指尖,以示她不用担心。   皇帝走到床边看了眼脸色蜡黄的太子,叹了口气,回头见太子妃眼眶微红,便对皇后道:“外面晕倒的太医朕让人送回去了,如今太子妃还有身孕,你不为别的想,总该为未出生的孩子积福。”   这话是对皇后说的,如果是私下里说这种话,也不显得太过分,可是在场不少的皇族宗室,皇帝这种话说出来,就太不给皇后面子了。   皇后的面色一变,似乎有什么情绪即将要爆发出来,可是当她的视线落到床上的太子身上后,那点点情绪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垂首道:“是妾太过冲动了。”   皇帝见她这样,也没继续开口,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太子妃,温声道:“你怀有身孕,不必日日在太子跟前伺候,宫里伺候的人都日后守着太子,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太子妃看了看皇后,对皇帝福了福身:“儿媳告退。”   皇后含笑道:“你父皇说的对,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大意了。”   “是。”太子妃又福了福身,才扶着宫侍的手往外走。   华夕菀用眼角余光看着太子妃越走越远,身边还簇拥着一堆小心翼翼的宫侍,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   皇后冷漠的看着太子妃背影,转身走到床榻旁,替太子压了压被角,语气柔和道:“皇上,太子若有什么不测,本宫可该怎么办,还有太子妃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又该怎么办,难不成让他一出世就没有父亲吗?”   皇后这话说得极其凄凉,可是华夕菀却在这话里听出些不对劲,如果她之前的猜测属实的话,对于皇后来说,太子就是最重要的,如果太子出了什么事,那么太子妃腹中的胎儿……“你别担心,太子一定不会有事的,”启隆帝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儿子良久后叹息一声,“别太担心了,御医不是说了,只要小心将养着,就不会有事么,你也要小心自己的身体。”   “话虽如此,可是想到我儿刚从天牢里出来,就遭这么大的罪,妾的心里实在难受,”皇后擦着眼角的泪水,“皇上您一定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启隆帝面色沉道:“你放心,朕的儿子岂能由他人白白暗算了。”   不管他对太子有多失望,但是这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今日有人能在朱雀宫给太子下毒,那么等到来日,岂不是有人敢向他下毒了?   眼见皇上与皇后动怒,在场其他人连呼吸声都变小了,太子中毒这种事,若不是太子太过昏聩,几乎可以算得上动摇国本,好在太子本来就是荒唐人,他就算出了什么事,也不会对大昭影响太过。   他们隐约察觉到帝后二人说的这个话隐隐有种说给他们听的意思,可是他们却要面露懵懂之色,因为心中有鬼的人才会想得这么多,所以他们必须要听不懂。   华夕菀突然觉得大昭朝最尊贵的这对夫妻没什么意思,貌合神离便罢了,偏偏还没把一个儿子教好,这可是大昭朝未来的储君,他们不好好教育太子,害得可就不只是几个人,而是这个国家的百姓。   至于他们背后有什么龌蹉,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启隆帝身为皇帝,越来越刚愎自用,这样的启隆帝已经算不上是个好皇帝了。   收回自己视线,华夕菀看着脚下光可鉴人的地砖,不想再抬头。   “你们都退下吧,太子已无大碍,你们不必担心。”   皇帝发话,众人鱼贯而出,晏晋丘与华夕菀又去太后那里坐了坐,才出宫坐上回府的马车。   “你怎么了?”晏晋丘察觉到华夕菀情绪有些不对,伸手揽着她的腰道,“身子不舒服?”   华夕菀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闷而已。”   见她眉间带了些倦色,晏晋丘干脆把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得舒适一些:“心里闷?”   华夕菀揪着他衣襟的手顿了一下,挑了挑眉道:“我全身上下都闷。”   “那我给你揉揉心口,”晏晋丘笑着就要去揉华夕菀胸口,惹得华夕菀不断的笑,最后只能笑得全身无力的趴在晏晋丘胸口:“不行,不行,喘不过气来了。”   见华夕菀笑得面颊粉红的样子,晏晋丘忍不住在她脸颊旁亲吻了一下,柔声道:“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你陷入那样的困窘之中的。”   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华夕菀心头微颤,抬头看着晏晋丘,半晌后伏在他的肩头道:“你可要说话算话。”   晏晋丘紧紧的环着她,不知怎的,想起当初绿珠事件后,她愤怒的踢断假山石的彪悍模样,在那个瞬间,他竟觉得她漂亮得让他移不开视线。   他的母亲是个温婉的女人,他也见过很多温婉的女人,偏偏在他眼里,这样的女人都像是一副上了念头的古画,或许有些韵味,但是一碰便会碎。   乍然见到华夕菀时,他被她的容貌惊艳,被她的倾城笑容迷惑,但也仅仅是惊艳而已。真正让他动心的,却是那红颜一怒时的生气,那时候的她就像是黑白水墨中唯一的色彩,让他恍然心动。   越亲近,便越觉得这样的女人恰是适合与自己并肩的女子,她懒散却不愚钝,美貌却又聪慧,有情又冷情。   他并不需要一个端庄得犹如雕塑般的大家闺秀,也不需要一个规规矩矩的皇室女眷。她或许有些懒散,或许有自己的心思,或许有些表里如一,可是他至始至终想要的,本就是一个鲜活的女人,而不是一个木偶。   有时候一个人的路太难走,他需要找个合适的人陪他一起走下去。   原本以为这辈子不可能找到符合他心意的女人,可是上天厚爱,他找到了对方,那么他就会想尽办法得到她的心。   在这个世间,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人实在太难,他又怎么舍得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呢?   他与她,实际上本就是一类人,老天让他们走到一块,那就是说明天意如此。   天生一对,不该错过。    第68章 品行与容貌(修文)   听到车驾内传来王爷与王妃的说笑声,坐在赶车位的木通整了整衣袖,眯眼看着前方缓缓行来的马车,好像是郡主仪仗?   不多时,前方的马车停下,一位穿着体面的老嬷嬷上前行礼道:“老奴代郡主给王爷王妃见礼。”   华夕菀与晏晋丘正说到兴起之处,察觉到马车前行慢了下来,正有些好奇,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的老妇人声音,微微皱眉,这哪家郡主的行事如此,就好像是故意撞上来似的。   “王爷,王妃,前方是敏惠郡主的车驾。”木通在外面轻声提醒。   “敏惠郡主?”华夕菀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晏晋丘,不就是那位在新婚夜来“闹洞房”的那位才德兼备的郡主么?她伸出食指轻轻刮了一下晏晋丘的喉结,“王爷与敏惠郡主真有缘分。”   晏晋丘笑着一把拽住她的手,低头在她手背亲了一下:“街边卖茶叶蛋的老太太每天早晨都在转角处摆摊,我的车驾天天都要从她身边经过,我与她岂不是更有缘?”   “油嘴滑舌,”华夕菀在他手腕上轻咬一口,然后掀起车帘一角轻声道,“敏惠郡主不必如此客气,都是自家兄妹,何需这些虚礼。”   老嬷嬷不敢抬头,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与郡主的仪仗队退到旁边,等显王府的车驾行过后,才暗暗松了口气。刚才显王妃虽然满脸带笑,但她偏偏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威仪,大概这就是上位者的气势吧。   等老嬷嬷回来后,敏惠郡主把她叫到马车内,轻声问道:“近来事务繁多,显王的气色可好?”   老嬷嬷身子微僵,随即跪在敏惠郡主面前道:“请郡主恕罪,老奴去见礼时,并未能见到显王爷。”   敏惠郡主眉头微皱,嬷嬷是自己身边的奶娘,以往给比显王见礼,显王向来十分客气,这次怎么会连面都没露。   察觉到敏惠郡主想得太远,嬷嬷忙解释道:“郡主,老奴只见到显王妃,她还说自家姐妹,不必多礼。”   “显王妃?”敏惠郡主暗叹一声,“我知道了。”显王妃如今已经能代替显王发话,可见对方在显王心中的地位,她还能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君已有妻,而她也注定要嫁给别人,再想也没用,她现在这样,不过是心里那点断不了的念想而已。   “郡主,您不要再为这事费神了,”嬷嬷看着她长大,自己又没孩子,总忍不住多为敏惠郡主想一些,“皇后娘娘的话,您可不能忘啊。”   “嬷嬷,我知道,”敏惠郡主勉强笑了笑,想到显王待显王妃的深情,想到病重得母亲,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好冷,”华夕菀踏出马车时,打了个寒噤,幸好晏晋丘眼疾手快的给她披了一件厚实的披风,才让她觉得好过一点,“谢谢。”   晏晋丘伸手撩开她脸颊旁的一缕碎发,笑着把人拥进怀中,大跨步走进王府大门。四周伺候的下人纷纷埋首,匆匆跟了上去。   寒冬对于贵族世家来说,不过是风雪大了点,时令蔬菜少了点,出门的时间不够多而已,可是对于寒门百姓来讲,那就大大的不同。好在大昭朝的前两代皇帝都不是昏庸的,当今虽然现在有些刚愎自用,但是初登基的十年还是很勤政英明的,所以大昭朝的百姓到了冬天,也不算是难熬,就算有些郡县受了大雪灾害,也能及时的救治,不至于一批批的百姓冻死。   不过北边的克斯人就不是那么好过了,每到了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派使臣到大昭朝借粮食,然后以牛羊还债。可是大昭朝的人却不是很待见克斯人,因为克斯人曾经与大昭朝打过好几次打仗,幸而大昭主将英勇,能及时退敌,把克斯人打怕了,他们才会老老实实的来京城朝拜借粮,而不是明抢。   可即使是这样,边疆也有一些克斯族流民为了粮食而去袭击边疆的城镇,近些年启隆帝为了边疆的安稳,所以在北方建立了一个北安都护府,倒是很好的遏制克斯流民的抢劫行为。   所以,当大家听说克斯人又厚着脸皮来大昭打秋风后,京城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就开始流行起讲当年大昭朝大胜克斯族人的光荣事迹来,说书人说得唾沫横飞,茶客们听得纷纷叫好,就连赏钱也比平时多了一半。可见京城人士有多爱国以及……八卦。   八卦是所有人的权利,所以华夕菀即使在内院中,也常常找女说书人给她讲讲市井趣事,或者讲一些民间比较离奇的传闻,日子过得也算逍遥惬意。   所以当听到克斯人在京城茶馆里与几名百姓起了争执后,她皱眉道:“那几个百姓后来怎么样了?”   “被卫尉寺的人带走了,据说每人挨了五个板子,不过每个人走出来的时候,气色倒还好。”说书人见显王妃面色缓和不少,顿时明白过来,只怕这位王妃是在心疼京城的那几个百姓,忍不住感慨,都说显王妃容貌倾城,要她说,这位不仅是容貌好,就连是心地也是不错的,这世家贵妇,不把百姓放在眼里的可不少。   “还好还好,看来卫尉寺的人很有轻重,”华夕菀摇头叹息道,“这寒冬腊月的,伤口好得慢,若是伤得过重就不美了。”   她没有谈论这件事的对错,但是话里话外却是维护着大昭人,所以当说书人回去后不久,显王妃心善的名声便渐渐传了出去。此后两天,又有人在受伤的百姓门外见到送药的进王府下人。顿时很快就有人说显王本就是心善德高之辈,显王妃又是如此,这两人不管是从容貌还是品行上,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当真是说他们乃神仙眷侣也不为过。   听到外面的传闻后,白夏有些担忧的汇报了华夕菀,她知道王妃是个懒散不爱管事的性子,不然的话又何必顶着这么多年生病的名头不出府。现在外面有不少人赞王妃心善,在这种危机关头,岂不是给王妃招惹麻烦。   谁知当她汇报过后,华夕菀竟然半点都不意外,她抱着手炉倚窗笑道:“我这点名声算什么,外面不是还有人说盛郡王妃贤良大度,盛郡王公正无私吗?”她可以没有盛郡王妃有贤名,但是万万不能只有容貌出众的名声,这对她可不是什么好事。   大昭朝并不是容不得女子有半点美名的地方,而是对有才德的女子十分推崇,谁家姑娘是个大才女,谁家姑娘聪慧贤德都是好名声,到了出嫁年龄,家里的门槛可能都会被媒人踩坏。   在这点上,她还是有些庆幸的,幸好她到的是一个历史上不曾存在的大昭朝,而不是历史上的清朝,不然女人的日子更没法过了。   白夏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后,就反应过来王妃此举为何了,之前临平县主到王府闹事时,曾说过王妃是红颜祸水的话,虽然王爷不在意,但众口铄金,若真由别人这么传下去,那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王妃关心大昭百姓,又传出心善的名声,这红颜祸水的话要说出口,必定要好好端详端详,不然那就是胡言乱语,给王妃泼污水。   想到这,白夏心里隐隐有种不满,世人当真愚昧,当传言王妃貌若无盐时,这些人常开口嘲讽,当知道王妃实则容貌倾城后,这些人又说王妃是红颜祸水。实际上一个人的容貌如何又有什么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就成了原罪?   就连皇帝看不住江山,也要怪女人,说得好像整个江山市女人掌管似的。想到这,向来沉稳的白夏忍不住道:“这些饶舌之辈真是可恶。”   “天下可恶之人不少,背后说我的人也不少,如果要为这些生气,我这辈子大概不用做别的,光生气就够用了,”华夕菀浅笑道,“我的好白夏,快来帮我看看这几套宫装那套适合去参加除夕宫宴?”   “王妃说的是,”白夏知道王妃的性格,也不再多说,走到华夕菀身后,看仔细看过丫鬟们手里捧着的各色宫装:“素色不太适合这种场合,王妃您肤色白嫩,穿什么样的颜色宫装都好看。”   “王妃就算只穿一块破布,也比别的人好看,”红缨端着参茶走过来,“奴婢瞧那件绯色火狐颈毛围边宫装就不错,能把王妃您的肤色衬得更加漂亮。”   华夕菀摇了摇头:“王爷不是当今的皇子,太子中毒一案又未查清,这个颜色不太适合。”   她看了看,指着一件浅红镶大红花边的宫装道:“就这个样式,让下面的好好的改改,不能堕了王府的尊荣,但也不能太过奢华。”   越是重要的场合,越要注意着装,如果要讲究什么清新朴素,在自己家玩玩就行,到了重要场合敢这么做,那不仅是丢自己的人,还让人觉得膈应。这就像是别人都穿着晚礼服去参加酒会,就你一个人体桖加牛仔裤,那不叫个性,叫不尊重人。   如果是以往,她定会选那件大红的宫装,可是这次太子中毒,宫里的两位心情都不好,已经有十几个宫侍被杖毙,她可不想这个时候给自己拉仇恨。   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她还是一枝不到十八岁的粉桃花,不想莫名其妙的就把自己玩进去了。   至于太子中毒是怎么一回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这个太子位置也不是那么稳当。    第69章 病危   启隆二十八年的除夕宴注定因为太子中毒的事件而蒙上阴影,有资格参宴的王公贵胄大多有志一同的保持了低调,努力让自己坐的车驾,穿的衣服不要违制。但又因为太子妃有孕,皇上很看中未出世的皇孙,大家也不能穿得太素,免得让皇上觉得晦气,他们这些皇室宗族也是很为难的。   各府的车驾陆陆续续赶到皇宫,然后互相打量一番,心照不宣的笑了笑,端着恭敬的脸朝宴席的大殿走去。   朝阳殿的宫女太监各个都绷紧着弦,就怕开罪了某位贵人,加之最近宫里不太安宁,所以一个个都缩着脖子扮鹌鹑,万一莫名丢了小命就不划算了。   华夕菀与晏晋丘并肩前行,道路上的积雪虽然有大力太监不停的清扫着,可是雪一直没有停,走到青石板路上仍旧有些湿滑,晏晋丘也趁机牵着华夕菀的手一步步前行,全然忘了她还是侍女这件事。   两人身后不远处,就是徐王世子与世子妃,徐王世子对身边的世子妃道:“真是没有想到子陵竟也有如此一面。”他与世子妃的感情在皇室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不过比起显王与显王妃蜜里调油的相处模式,他们就差远了。   世子妃对华夕菀的印象颇好,闻言便道:“我若是男子,能娶到如此佳人,定也是十分爱护的。”   徐王世子不置可否,显王妃虽美貌,不过在他眼里,还是身边的这个女人最好,“佳人再美,不及一个知心人好。”   世子妃脸颊微红,垂头道:“那对显王来说,显王妃就是他的知心人。”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她脸颊更红,但却没有挣开。   宁王身为支持太子一脉领军人物,因为太子最近半年越来越不靠谱的行事,急得是连嘴角都起了泡,他看了眼前方的徐王世子与显王,又想到自家懦弱的长子,纨绔的世子,顿时觉得有些心塞,都是年轻人,这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还有太子一脉现在的行事越来越没有章法,当今若是能多有个儿子,他一定迫不及待的从太子这条船上跳下来,哪至于像现在这样,弄得尴尬不说,还有可能连现在的风光也保不住。   现如今太子因为中毒身体虚弱,太子妃腹中的胎儿是男是女还不知道,盛郡王在京城中拥护者不少,徐王府看似冷眼旁观,只忠于皇上,但也只是看似而已。显王倒是不见有什么越矩的行为,不过京城里的女眷对他极为推崇,在读书人中名声也不错,又有一个比其他几位年轻世子王爷强一些的岳家。他若是没有贰心还好,若是有贰心,也将是一个劲敌。   好在当朝不像前朝有那么多番外,诸王无诏不能进京,光有爵位没有封地,这样也就杜绝了这些皇子皇孙们在当地拥兵自重,但是这样一来也就避免不了这些皇子皇孙们在京城结党,所以这天下间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但凡太子争气一些,也不会把这么好的局面弄得这么被动。历朝历代,不是没有皇帝膝下只有一子的情况,这些太子们有的争气,有的日日流连后宫,一年半载也不会上朝,但是这些太子能把龙椅坐稳,那是因为周围没有盯着龙椅的劲敌。   可是当下情况不同,盛郡王是个有野心的,可是偏偏先帝怕当今登基后残害兄弟,给盛王与显王两个比较中意的儿子赐了金书铁卷,又当着不少官员的面让当今起誓,会善待自己的兄弟以及兄弟的后代,所以现如今盛郡王与显王是当今心头的两根刺,偏偏轻易还动不得。   真不知道先帝爷当时是怎么想得,难道就不担心盛王与显王造反么?不过幸好盛王与显王都去世得早,不然现如今的局势如何,还难说呢。   至于这两位王爷为什么都短命,也许只是巧合?   “深宫内院,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宁王妃皱着眉道,“这显王与徐王世子也太不注意了。”她虽是宁王的继室,但是与宁王感情很好,儿子又是世子,所以一直以来,腰板挺得很直。自从知道外面的人经常拿盛郡王、显王、徐王世子这些人与自家儿子比较后,她见到这些人就老大不高兴。   “年轻人感情好,亲近些又有什么关系。”宁王倒是有些惋惜,他的儿子如果能比得上这两人其中一个,他也就不用整日费这么多心思给儿子铺路了。反正不管他幼时多不受先帝宠爱,但是自从皇上登基后他却因为不受宠,成了皇上最不猜忌的王爷,一直安稳的活到现在。只可惜他的儿子不争气,累得他只得帮衬着太子,以期太子登基后能看在他拥立之功上,多善待自己的后辈。   宁王妃闻言,顿时笑着道:“王爷说得是。”她能挤掉原配的儿子,让自己儿子坐上世子之位,凭借的就是能把宁王哄高兴,自然不会逆着他的心意说话。   宁王很满意她的识趣,脸上神情好看不少,把手背在身后继续往前走。   华夕菀走进内殿,就觉得里面暖和了不少,她取下身上的狐毛披风递给身后的白夏,与晏晋丘携手在两人桌案前坐下。桌案上摆着茶点干果之物,殿中心的舞坛里几个乐师正演奏着带着欢乐意味的曲子,所以尽管人还没来齐,但是整个大殿上都透着一股欢乐的味道。   两人的下首桌案坐着盛郡王夫妇,上首桌案是宁王夫妇,两边都不是什么省油灯,所以华夕菀说话时也格外注意,担心莫名其妙就掉进别人的语言陷阱中。   所以说她当初不愿意嫁进皇家,这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就连说话都是斟酌又斟酌,这多费神?华夕菀单手托腮,把玩着两颗金桔,听着晏晋丘与晏伯益两人你来我往的说这话,一言不发。   “本王跟郡王你不能比,在家里作作画,看看书倒行,让我到六部领差事,那就太为难本王了,”晏晋丘端着酒杯,对着晏伯益抬了抬,“这还是免了吧。”   华夕菀偏头朝盛郡王的方向了看了看,她记得几个月前晏晋丘还称盛郡王为堂兄,现在已经变成干巴巴的郡王了,看来这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渐渐的走向明面上了。   当初启隆帝提升晏晋丘的爵位,不就是想看到这一幕么?晏晋丘这话听起来客气,但是却隐隐有种自己是亲王,对方只是郡王的意味,以晏晋丘平日的心计,怎么可能说出这么浅显直白的话?   与其说他在故意刁难晏伯益,不如说他在做让启隆帝满意的举动。   “显王客气,你才华横溢,又有什么不能胜任的,不过是谦虚罢了,”盛郡王仍旧是那副端正的模样,“我这点微末本事,不过是班门弄斧,怎比得上显王您的能耐。”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就见晏晋丘的桌案上滚出一个金红色的金桔,一路滚到他的脚边才停下,两人的谈话顿时停了下来。   “调皮,”晏晋丘对华夕菀笑了笑,然后亲手替华夕菀剥了一只橘子,然后接过木通递过来的手帕擦着手道,“知道你不喜欢吃金桔,尝尝这个。”   晏伯益看了眼脚边的金桔,微微垂下眼眸道:“王爷待王妃真好。”   “她是要陪伴本王一生的人,本王不对她好,对谁好?”晏晋丘把擦过的手帕递给木通,木通躬身接过,又弯着腰趴在地上,捡起掉在晏伯益脚边的金桔,无声的退到一边。   华夕菀掰了一瓣橘子到嘴里,晏晋丘这是在挑拨盛郡王与侯氏的感情?她偷眼看去,只看到侯氏端庄的微笑,猜不透她的想法。   就在她准备收回视线时,盛郡王突然偏头,两人四目相对,华夕菀极其自然的对他客套一笑,然后继续埋头吃橘子。   在进宫前,她与晏晋丘已经吃了一碗面,反正这种宫宴热闹是热闹,但要吃好就很难,这么冷的天,能吃到什么热菜热饭?   不过是一堆上层人物戴着面具热闹给那些不知情的人看而已。   盛郡王没有接下这句话,只是笑了笑,便端着酒杯慢慢饮着,不论谁来看,都是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可是在华夕菀眼里,这个人表现得不管有多正人君子,也就不过那样。   身在皇室,确实不能太过讲感情,但是晏伯益的行事,也太过冷酷了些。侯氏即便不能再有身孕,可是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不求他真的不再拥有别的女人,至少也该等她养好身子后再谈这些事。   帝王可以无情,但是却不能没有半点仁义,不然对天下百姓来说,就是一场灾难。所以,在她看来,晏伯益并不是帝王的最好人选。这样的人如果能登基,他能为了利益,随时牺牲身边的人。   不到两柱香时间,人几乎已经来齐,就在大家等待帝后以及太后登场时,太监总管马公公板着脸出现在大殿上,宣着启隆帝的口谕。   “皇上口谕,太子病危,国宴取消。”   太子病危?!   顿时满殿哗然,不是说已经渐渐好转了么?   鬼使神差的,华夕菀的视线再度落到盛郡王身上,只看到盛郡王满脸惊诧,可是手里的酒杯却稳稳当当,半点没洒。   她又回头看晏晋丘,露出与他同样的惊惶之色来。    第70章 太子薨   虽然国宴已经取消,但是没有皇上的旨意,谁也不敢擅自离开朝阳殿,只好议论纷纷的坐在大殿里,互相打着机锋,开始狂比演技。在这个时候,华夕菀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因为她身边的人,都露出一脸天要塌下来的惶恐感。   “怎么会这样的,希望老天保佑,太子殿下转危为安,大吉大利。”   “上苍保佑,太子福泽深厚,定不会有事的。”   虽然这些人做戏多过伤悲,但是华夕菀能从在场众人身上感受到一种沉重,不是他们心疼太子,而是担心太子真的身亡,会引起朝廷动荡。她朝下首处看了一眼,那边坐着一些附属国的使臣,这些使臣们交头接耳,显然对这件事十分震惊。   太子乃一国储君,最为悲哀的是启隆帝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果太子去世,那么整个大昭便会面临后继无人的情况,到了那时,启隆帝只能从一堆侄儿中挑选出一个来,这面临的又将是混乱的党派相争。   此时殿中已经有人开始在想,若是太子真的没了,太子妃腹中的胎儿又不是儿子或者无法平安长大,他们究竟支持谁比较好?   义安候华和晟与卢氏听着四周的谈论,心里隐隐有种不安,夫妻二人忍不住抬头朝坐在对面上首的华夕菀看了一眼,只看到华夕菀面色惊惶,晏晋丘低首安稳她的样子。   若是太子没了,显王府定会被牵连进这场纷争中,显王有没有这个野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显王身份注定了他躲不开这场纷争。   “哎呦,这可怎么是好,太子可千万不能有事啊,”静平伯夫人面色惊惶,她这是真的害怕,不是装出来的,毕竟静平伯一脉已经渐渐没落,这些年好不容易搭上太子的船,结果太子竟出了这档子事,这也实在太背了。   “皇上口谕,太子病危,诸位贵人们暂时不得离宫,为太子祈福。”   当第二道口谕传出来后,一些聪明人就察觉到此事有些不对劲,皇上此举似乎是想把他们所有人都关在宫里,难不成是太子突然出现病危状况,是因为背后有人用了什么手段?   自从太子中毒后,朱雀宫里就被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太子吃的用的穿的全部经过太医们层层筛选后才能被送到太子面前,吃喝之物更是有人试菜,在这种连苍蝇都飞不进去的情况下,背后之人还能下毒手,这只黑手的势力未免太大,难怪皇上如此忌惮。   太子如果暴毙,那么益处最多的便是京城里那几位最受推崇的皇室子侄,也难怪皇上会做出如此举动。   这道口谕下来后,整个昭阳殿是人心惶惶,一些胆子比较小的女眷甚至吓得变了脸色,连话都说不好。谁也不敢保证,皇上会不会因为痛失唯一的儿子而狂性大发,拿他们这些无辜的人士发泄。   前朝有位皇帝在痛失爱子后,斩杀了十余名宗室,至于宫侍太医大臣之类,更是无数,而前朝也因为那次的事件走向下坡路,才有几十年后大昭朝的取而代之。   不是他们的胆子太小,而是有前朝的例子在,他们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殿中燃着的炭火已经熄灭,也没有哪个宫侍来增添新的炭火,殿内便渐渐冷了起来,晏晋丘从白夏手里拿过华夕菀的披风给她披上,然后在她耳边轻声道:“冷的话先靠着我,这个时候不会有谁敢来这里。”   华夕菀紧了紧狐毛披风的领子,无声的朝晏晋丘靠了靠,她虽然对政治不是特别敏感,但是从现场众人的脸色来看,知道这事不简单,所以也就没有随意开口。   原本议论纷纷的大殿随着时光一点一滴的流失,渐渐变得安静起来,当一群身着寒甲的禁卫军把整个大殿都围起来时,众人不用做戏脸色都白得难看。   突然殿外,一阵白光闪起,众人惊骇的望向殿外,只听一声惊天的雷声想起,雷声就像是炸在众人的心头,不少人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寒冬惊雷,实非吉兆啊。”   不知道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声,满殿皆静。   寒冬腊月是很少打雷的,更何况现在天还下着雪,莫名其妙的响这一声惊雷,实乃是天降灾祸的预兆。   晏晋丘握住华夕菀的手,附在她耳边用几不可闻的音量道:“别怕。”他偏头看了眼殿外面无表情的禁卫军们,眉梢微皱,发现华夕菀手心冰凉,干脆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披在了华夕菀的身上。   “你……”华夕菀看了眼晏晋丘身上不算厚实的衣服,要伸手去脱身上这件暗色披风,结果却被晏晋丘拦住。   “别动,你幼时受了寒,不可再受冻,”晏晋丘沉着脸道,“听话。”   华夕菀脱披风的手微顿,随即道:“这个披风很大,我们一人盖一半。”然后解开系着披风的绳子,然后把这宽大的披风搭在两人的背上。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有样学样,尽管有些夫妻平日里过于相近如宾,这个时候也不是那么讲究了。   就在这时,又是一个闪电,随即而来的就是一声惊雷。   “咚”一声丧钟响起,随即又响了五声。   帝崩,丧钟九声;后殡,丧钟七声;储君薨,丧钟六声。   “太子薨。”   大殿上的众人愣愣的在丧钟声中跪下,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前些日子还传出好美色昏庸之名的太子,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薨了。   丧钟声停下以后,大殿上开始响起哭声,在场中虽然有不少人是太子长辈,可是太子是国之储君,地位早已经超越了辈分,在场众人不论是谁,都要哭出声来。   就算哭不出来,也要干嚎着嗓子表示自己万分难过的情绪。   华夕菀用手帕揉着眼角,片刻过后,便红着眼眶哭了出来。   上辈子她在镜头里的哭技向来十分过硬,就算拍戏时周围围着一堆人都能说哭就哭,更别提现在一堆人在比哭功。   不到半个时辰,她的手帕已经湿透了,她身边的晏晋丘的眼眶与鼻梁也发着红,虽然不像其他人干嚎,但是任谁看见他的模样,都会觉得他是真的在伤心难过,而不是在做戏。   启隆帝出现的时候,晏晋丘与华夕菀夫妻二人哭得正伤心,与周围几个干嚎的皇室族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启隆帝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好几岁,他脚步有些踉跄,视线一一扫过跪在他脚下的众人,目光在晏晋丘与晏伯益两人身上流连,见晏晋丘与华夕菀相互相依的模样,最终把视线落在晏伯益的身上。   “朕失独子,众卿……跪安吧。”启隆帝神情变幻,眼中的杀意渐渐掩藏起来。   这句话一出,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今晚总算能平安走出宫殿大门了。   因为跪得太久,华夕菀起身的时候,才感觉自己膝盖又冷又麻,几乎已经失去知觉,如果不是晏晋丘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腰,她肯定会狼狈的坐在地上。   扶住华夕菀后,晏晋丘也踉跄了一步,看起来颇有种文弱公子的味道,好在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注意到这一幕的人不多。   但是启隆帝却把夫妻二人的举动看在眼里,他微微垂下眼眸,视线再度转移到晏伯益身上。   此时的晏伯益正沉默的站着,双手背在身后,眼眶微红,但是却不堕属于他的英姿。   启隆帝没有留下任何人,大家沉默的走出朝阳殿,看到朱红的走廊上那些大红的灯笼取下,换上素白的纸灯笼,眼神都有些茫然。   太子薨了,日后京城又会变成何等模样。   青石板路上已经积了一层雪,因为没有宫侍打扫,大家走得格外艰难。   华夕菀从华和晟以及卢氏身边经过时,只是十分隐晦的看了两人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出了殿门后,晏晋丘就把两人的披风都披在华夕菀身上,让她走路的姿势显得格外的笨拙,绣花金丝珍珠宫缎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晏晋丘见她走得艰难,也不管前后有其他人,伸手揽着她的腰,让她走得省力一些。   敏惠郡主扶着婢女的手,深一脚踩一脚的走着,仅仅走了一段路,便开始气喘吁吁,她望着前面几乎半个身子都被显王揽进怀中的显王妃,脚下的步伐停了下来。   如今太子薨了,皇后定会伤心欲绝,日后哪会有精力管她的事情,以后的她究竟该何去何从?   她茫然四顾,只看到冰冷的宫闱,还有那些一步步朝外走的宗室世家们。   “郡主?”她身边的婢女见她神情不对,担忧的问,“您怎么了?”   “没事,”敏惠郡主收回视线,“走吧。”   从朝阳殿到宫门,华夕菀发现,几乎所有代表喜庆的东西都收了起来,甚至连路上遇到的宫女太监们身上都看不到半点喜庆意味的东西。   到了宫门口,众人也顾不得寒暄,匆匆爬上自家马车,匆匆离开。   华夕菀踩着脚凳上马车时,回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父母亲,对他们微微点头后,便躬身进了马车。   华和晟看着显王府的马车渐行渐远,微微叹息一声,对身边的卢氏道:“我们也走吧。”   卢氏点了点头,微凉的手搭上了华和晟的手掌。    第71章 刺客?   回到王府后,华夕菀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就团进了温暖的被窝,王府的下人连夜把府中一些过于鲜艳的摆设物件收起来,全部都换上了颜色黯淡的制服。   等第二天早上华夕菀从晏晋丘怀中醒来时,就看到整个王府变了样子,就像是卸了妆的美人,美貌依旧,但是却少了几分平日的美艳。   晏晋丘见她换上了雪色缀蓝花宫装,就连素日里喜爱的珊瑚红宝石一类钗环首饰都换成了翡翠银饰珍珠等物,便道:“这个月要委屈你了。”   太子薨逝的时辰非常的不好,那是旧年与新年的交替之时,又无端在雪天里起冬雷,这事传到民间,不知道又会引起老百姓怎样的恐慌。   大概在老百姓心中,这个太子活着是个祸害,就连死也不会找个好日子,非要在这种喜庆的节日里找晦气,这不是存心让大家明年没有好兆头么?   显王府里这么安宁,不代表其他府中也是这么顺心,比如说太子一系的宁王、静平伯、敏惠郡主等人,从宫里回到家后,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还要赶到宫中为太子哭灵,简直是对身体与心理的双重考验。   有言官上折子说太子乃是晚辈,他的叔伯们不应该给他哭灵,结果被愤怒的皇帝直接杖毙,并对着文武百官道:“太子虽为晚辈,但他是储君,与普通皇子不同,天下人除太后以及他的生母外,皆因为他守孝。”   也许是因为杖毙了一个言官,加之太子再不争气,皇上膝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要让守孝就守吧,反正被折福分的是太子,又不是他们。   京城里从二品以上的大臣诰命们纷纷进宫给太子守灵,全国各地的祭文也快马加鞭的送往京城,就在大家以为皇上会停止折腾以后,启隆帝又放出一个惊天打雷。   皇帝要追封太子为平孝帝,顿时引起满朝文武的哗然。古往今来儿子追封老子为皇帝的他们见过,可是哪有老子在世,追封死去儿子为皇帝的道理?   这关系到江山社稷祖宗体制,满朝上下反对者众,很多大臣在宫门长跪不起,只求皇帝能收回成命。而启隆帝坚决不收回这个决定,一时间启隆帝与这些朝臣便对上了。   皇后的娘家方氏一族以及太子一脉的人为了支持皇上这个决定四处奔走,因为只要太子被追封为帝,那么太子妃腹中的胎儿只要是个男孩,那么太子一系还不算后继无人。   启隆帝的用意也在于此,不想等他驾崩后,帝位落到其他人手里,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为太子妃腹中的孩子铺路。   中立派以及支持派为太子守了六天灵,启隆帝就与反对派进行了六天的拉锯战。华夕菀甚至听说有为两朝元老因为反对这件事,撞死在了正东门,献血溅了遍地,场面十分血腥。   回到王府后,她就有些犹豫的问:“这个老臣一头撞死在宫门,就不怕皇上清算他的后人吗?”   “他膝下无子,近些年一直醉心于修书,”晏晋丘似笑非笑道,“听说这位大人曾经在公众场合下大赞过盛郡王品行。”   华夕菀摸着下巴好奇的问:“你的意思是说,这事是盛郡王示意的?”   晏晋丘俯身在抵着她的额头道:“你说呢?”   伸出食指把他的额头推开,华夕菀揉着脖子,这几天在朱雀宫守灵,她都没好好休息过,“你不说就算了,我懒得想。”   “这么懒散,以后可怎么办、”晏晋丘无奈一笑,在她旁边坐下,“这一百天里不能请戏班子也不能请说书先生,我已经让下人给你找了些有趣的书给你打发时间,你先委屈些时日。”   “这是属于不可抗的意外事件,又不是你的原因,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华夕菀喝了一口暖胃的茶,“现在外面闹成这样,弄得京城人心惶惶,低调些比较好。”   自从太子犯事以后,向来抬着下巴看人的端和公主都收敛不少,更别提他们这种看似风光,实则被皇帝猜忌的皇室人家,只求娘家人不会牵扯进这些事情里,她就满足了。   “别担心,事情总会过去的,”晏晋丘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安慰道:“岳父是聪明人,定不会插手这件事。更何况华氏一族也是传承百年的望族,别人轻易也不敢去冒犯,你放下心别担忧太过。”   华夕菀勉强一笑:“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毕竟那是养育我十几年的家,我不求娘家有多显赫,只求亲人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就满足了。”   晏晋丘轻轻把她揽进怀中:“我知道了。”   两人的话也许都包涵有别的意思,好在两人达成了共识,消除了最基本的疑虑。   因为朝堂上的混乱,晏晋丘就算是个闲散王爷,也不得不忙起来,华夕菀干脆关上王府大门,谢绝一切拜访,听到华家没有参与这次的事情后,就松了一口气。   他们华家本就是普通的世家,善名有几分,但是绝对没有想过要追求什么百年清名,至于以死谏言这种事情,华家人是万万不会去做的,他们会选择更加稳妥的方式,得到最安稳最好的结果。   下了好几天血的天终于放了晴,华夕菀蜷在暖和的软榻上,见外面阳光灿烂,终于决定出院子在王府里走走。   冬日里金灿灿的阳光洒在身上,虽然不是特别的温暖,但总有几分暖意,华夕菀在后院转了一圈,正准备回屋,突然听到书房的方向传来喧哗声,她眉头一皱:“书房那在吵什么?”   如果晏晋丘在府中,她不会管这件闲事,可是现在书房传来喧哗声,作为王妃她就不得不去管这事。   “王妃,”看守书房的侍卫长看到华夕菀带着人过来,面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可是这么大的响动,他便是想瞒也瞒不住。   “里面是怎么回事?”华夕菀站在月亮门外,隐隐约约看到十多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围着两个人,她柳眉倒竖,淡淡道,“让开。”   侍卫长不敢再拦,无声往后退了一步,华夕菀走进院子,看清里面的景象后,眉头皱得更紧了。被侍卫们围在中间的是个相貌极不起眼的年轻男人,他身上还穿着王府里的小厮制服,只可惜染着褐色的污渍,看起来十分的狼狈不堪。他手里拿着一把刀,正架在被他拉在手上的人脖子上。   被此人当做人质的人华夕菀认识,是晏晋丘身边的一个太监,但因为有会来事的木通在,这个太监并不十分得晏晋丘的重用。   “王妃,这个歹人乃是王府前几日抓到的探子,谁知道今日竟让他掏了出来。”侍卫长走到华夕菀身边,拱手道,“您看这事……”   华夕菀没有问这人之前关在何处,而是用眼神仔细打量被侍卫们围在中间的探子与人质,沉默不言。   “王妃,小的乃是冤枉的,王爷他私设牢房,对小的多番拷打,书房下面还有人被关着,那里就是活人的炼狱,求您大发慈悲,放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出来吧,”探子见自己已经跑不掉,见到备受王爷爱重的王妃出现,干脆破罐子破摔,争取让这对夫妻之间出现裂痕,“您的枕边人根本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他就是一个嗜血的魔鬼,您不能被他骗了啊!”   华夕菀侧首对侍卫长道:“把院门关起来。”等院门关上后,她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她一起赶到这边的侍女们,微微垂下眼睑,“除开我的贴身侍女外,其他全部先关押起来,等王爷回来后再作打算。”   不管这个探子的话有几分真假,他说的这些话都不能传出去,不然整个显王府都要完蛋,所以她必须做出这样的选择。   侍卫长闻言在心里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这位王妃真的只顾探子的话,旁的事情就不管不顾,那显王府才真的是麻烦了。   “怎么,你不信我的话,”探子脸上露出疯狂之色,他看着四周众人,“不如我给这位千娇百媚的王妃说说,你枕边那位风度翩翩的王爷都做了什么事。”   “本王妃为什么要听你的废话,”华夕菀冷笑,“我更想知道的是,你跟这个被你挟持的太监是什么关系,不然的话怎么就那么巧合让你逃了出来,还被你当成了人质。”   华夕菀双眼凌厉的扫过两股颤颤的太监,嗤笑一声:“你虽然表现得很害怕,但是却又处处配合着这个探子,被他挟持这么久,脖子上竟然连半点红印都没有,难不成这世间的坏人与人质都是好朋友。”   说完这席话,华夕菀转身对侍卫长道:“事情你们看着办,嘴都紧一点。”   白夏与红缨上前打开院门,跟在华夕菀身后走了出去,而那几个小丫鬟,却被关押在了里面。   走出几步后,华夕菀听到院子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惨叫声,华夕菀加快脚步匆匆回到住院,挥手打碎珍宝架上的几件东西,推翻桌子,打乱屋里的摆设物件,狠了狠心,在手背上划出一条不深不浅的伤口,一字一顿道,“白夏,有刺客。”   刚才的喧闹声王府里不少人都听见了,京城中局势如此紧张,显王府也被不少人盯着,既然闹了起来,干脆就让事情更乱。   “来人啊,抓刺客,王妃受伤啦!”白夏心一狠,也在自己大腿上划了一道,顿时血流如注,然后把血抹在自己与红缨身上,“抓刺客!”   红缨把头往桌角一撞,然后抓乱自己的头发与外衫,护着蹲坐在地上的华夕菀,声音尖利而又恐惧:“有刺客!”    第72章 惊惶   因为启隆帝近来心情十分不好,所以五日一次的大朝会也只是走走过场,然后为追封太子为皇帝的事情吵一架,到了散朝也没有得出个结果。   晏晋丘出宫后,就准备赶回王府,结果他与另外几个皇室众人被反对太子追封派围住,耳中听着各种规矩祖宗条例,面上带着笑,虽然让人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但是这幅倾听的模样,不会让人对他产生反感。   宗室们有些郁闷,本来他们是闲散宗室,不爱管事的,现在被这些人拉着,走又走不掉,不走又怕开罪皇上,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在宫门口被堵了近半个时辰,就在大家终于要脱身时,一个身着玄色云银纹的佩刀侍卫脸带惊惶之色跑来,众人暗自皱眉,这是亲王护卫队才能穿的制服,这是哪家出了什么事情?   “禀王爷,王妃在王府遇刺,刺客已经伏诛。”   晏晋丘脸上客套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厉声道:“王妃怎么样了?”   “因为有两个侍女拼死保护,加之护卫赶到得及时,王妃暂无生命危险,给刺客带路的太监以及刺客全部伏诛。”   “即刻回府。”晏晋丘顾不上跟身边一干人客套,连一句告辞都来不及说,匆匆坐上马车,让车夫快马赶回去。   不过也没有谁介意他的失礼,京城里谁人不知显王对显王妃疼到了骨子里,若显王妃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显王不定会心疼成什么样。   不过这青天白日,竟然有歹人闯进王府行刺,还有太监领路,这也太猖狂了。若不是因为显王在宫门拖延了半个时辰,那么遇刺的可能就是显王?   看来这个刺客的主要目的是显王不是显王妃。可是,显王向来是个文雅人,平日无事也不爱争着出头,究竟是谁如此心狠手辣要杀显王?   都是混官场的人,只是短短一小会的时间,众人已经在脑子里猜测出好几个可疑的人,在这怀疑榜上,盛郡王是状元,皇后娘家方氏一族是榜眼,当今……是探花。   出了这种事,官员们也不缠着宗室们了,万一这些宗室家里也闹出些事情,没准他们都会被牵连进来。   显王妃遇刺一事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半个京城,启隆帝听闻后更是气得砸了最喜爱的一套茶具,他现在非常怀疑向显王府下手的人与毒害太子的人可能是同党,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他即使有怀疑对象,也不能下手。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格外的怨恨先帝,猜忌他便罢了,竟然还给另外两个儿子赐丹书铁卷,这不是等于告诉天下人,他怀疑自己这个皇帝有可能会对兄弟下手吗马公公看着满地的瓷器碎片,动也未动,仿佛龙案旁根本就没有人在发怒般。   宫外,晏晋丘紧赶慢赶回了王府,一踏进王府大门,看也不看跪在门后的护卫队,大跨步朝主院走去。走进主院,就见主院的下人虽然来来往往,但是忙而不乱,他掀起珠帘走进内室,就看到华夕菀躺在床上,大昭的外伤圣手正在替她把脉,屋里的摆件有动过的痕迹,还有着淡淡的血腥味。   挥手免了屋内下人的请安,他三步并坐两步走到床边,看着华夕菀毫无血色的脸:“太医,王妃怎么样了?”   “王爷请放心,王妃的伤口虽深,但幸运的是没有伤到主经脉,只是现在天气冷,愈合的速度会比较慢,”太医收回把脉的手,然后开始开始开药方,边写边道:“此次虽然无碍,但也十分凶险,若是伤口再偏移半分,只怕微臣还没赶到,王妃便要血尽而亡了。微臣开了三个药方,一乃治伤,二乃补血,三乃外敷,望王爷多多嘱咐贵府下人,定不能有万分马虎。”   紫衫咬着下唇,轻声问道:“奴婢逾越,请问太医,王妃的手臂会留下疤痕吗?”   “想要半点痕迹也无是不可能了,”太医知道对这些贵妇们来说,留下疤痕十分不美,可这伤口很深,又是冬日,“伤口愈合期间,少食辛辣之物,痊愈后,辅以牛乳清洗,珍珠面配养颜膏按摩,总是有些用处的。”   “多谢太医,”紫衫感激的福了福身,她想起已经被小丫头们送到房间请大夫的红缨与白夏,在心里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三人都没什么大问题就好。   太医走后,晏晋丘在床边做了小半个时辰,见华夕菀还没醒来,便问道:“王妃怎么还没醒来?”   “回王爷,王妃伤口太深,太医给她用了麻沸散进行伤口缝合,太医说了,王妃至少要两个时辰才能醒来。”紫衫小心的回答。   晏晋丘闻言便不再多问,他不敢去碰那只缠着绷带的手臂,只好小心翼翼的执起华夕菀另一只完好的手,又静静坐了好一会儿后,才起身道:“好好伺候王妃。”   “恭送王爷。”虽然王爷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紫衫却觉得王爷全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怒气,这股无言的怒气,让她越发的小心翼翼。   晏晋丘在书房坐下,然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护卫长,面无表情道:“说吧,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护卫长一五一十的说着事情经过,事件的起因,王妃的出现,王妃的反应,以及最后的结果。   “王妃说,只有这样才能把事情完美的掩饰起来,还能……还能让您降低皇上的猜忌。”护卫长没有想到王妃以及她身边的两个婢女能做到这一步,当他带护卫闯进内院,若不是知道王府根本没有刺客,只看当时的画面,他也会忍不住相信真的有刺客。   不仅是王府的侍卫,还有主院里的下人们也看到王妃浑身是血的坐在地上,两个婢女也是伤痕累累,虽然处于极度恐惧状态,但是仍不忘把王妃护在身后。原本精致漂亮的主屋也被砸得一团糟,可见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   然后他们很快就在主院旁边的假山后面“抓到”做小厮打扮的刺客以及太监,让整个王府上下对王妃遇刺之事深信不疑。   原本那个探子逃出来的事情对他们十分不利,可是“王妃遇刺”后,他们就从被动的状态走了出来,因为显王府是跟太子一样的受害者,而不是加害者。   晏晋丘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沉声道:“你下去吧,每人自己去领十棍子后把府里的事情好好的处理干净,本王去守着王妃。”   “是。”护卫长暗自松了口气,幸好王妃坚决果敢,没有闹出对王府不利的事情,不然他就麻烦了。   “头 ,没事了?”几个跪在书房外的侍卫见王爷走了,头儿也跟着走了出来,皆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有没有说什么”   “王爷现在担心王妃的伤势,只说罚我们每人十棍,还能说什么,”护卫长皱眉,“别说废话,去领罚吧。”   护卫们都放下心来,只是领十棍子并不是什么严苛的刑罚,这次让探子逃出来,别说十棍,就是二十棍他们也不冤。   “王妃还有她身边两个丫鬟,真是女中豪杰,是这个,”一名护卫翘起大拇指,“真不愧是武将世家的外孙女,这魄力真没几个人比得上。”   护卫长冷眼瞥了他一眼,他忙闭上了嘴,这才想起,王妃再彪悍,那也是王妃,不是他一个小侍卫能提及的。   不过……王妃长得可真是说不出的好看,难怪王爷待她那么好。若是他能娶到这般绝色,别说不纳妾,让他少活十年也愿意。   晏晋丘翻了一页书,就往床上看两眼,然后继续翻一页书,如此反复。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进去,当他在宫门后听到华夕菀遇刺后,他很清楚,当时的恐慌不是做戏,而是他的真实情绪。   他以为华夕菀是有些凌厉有些懒散也有些娇俏的,但是没有想到原来她还有这样果敢的一面。他知道,她做这些是为了他,为了显王府。   这个女人或许不够温柔,不够诗书满腹,甚至有些懒散不爱管事,但是她却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他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也许她的心里没有自己,但这并不代表能抹杀她为自己做的这些事。   跟她在一起,甚至比严刑拷打那些探子更让他觉得愉悦,他是看重自己感觉的人,所以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又有什么错?   他知道京城里有人说他好美色,也有人说他畏妻,可那又怎样?真正强大的人根本不会在意别人做什么,他需要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床上的这个女人,是他的,从身到心,都只能是他的。   他俯下身,在华夕菀唇角轻轻一吻,脸上的笑意无限温柔。   她的唇,别敌人的鲜血还要香醇。    第73章 心态   华夕菀遇刺的事情在京城里很快掀起轩然大波,义安候府的人派了好几波人来送东西,虽然华家人心里清楚显王府什么都不缺,但这并不能抵挡华家人送东西的脚步。   就连华三爷家有些势力小气的姚氏都派人送来了补品,照她的话来说就是,看华夕菀这个死丫头再不顺眼,那也没想着她莫名其妙送了命,最多就盼着她到倒个霉或者没自家女儿过得好而已,但是真要人没了命,她也是不愿意的。   华家人送东西到王府,其他皇室人也跟着送,其他一些跟显王府拉得上关系的,与华家关系近的世家,都跟着源源不断的往显王府送东西,不管这些人有没有半分真心,但至少表示出他们对华夕菀遇刺一事深表遗憾的意思。   这件事闹出来以后,京城里的气氛就紧张了很多,不是这些人害怕自己也被刺杀,而是他们猜测到更为可怕的事实,那就是有人想要铲除显王。   众所周知,因为显王十分爱重显王妃,平时没事几乎从不在王府外闲逛,有空余时间就爱回府陪着显王妃,显王妃遇刺那天,他被宫门口的官员拖住了脚步,刺杀显王的人显然也没预料到平时按时回府的人当天竟然没有出现,最后干脆想对显王妃下手,好影响显王的情绪,让他在日后的夺位之争中失去理智。   万幸显王妃身边有两个忠心护主的丫鬟,显王府的护卫队也恰巧在附近巡逻,但如果这些条件缺少任何一样,显王妃就必死无疑。   没有人怀疑这事是显王妃自导自演出来的,因为听说当时王府很多人都听到了主院方向传来的喧哗声,还有尖叫声,甚至包括京城里某些人安插的眼线也听到了。更别提替显王妃手臂上还受了伤,听说伤得很严重,这辈子都要留下疤痕来。   显王妃那么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能自己把自己手臂划一道丑陋的疤痕?再说了,显王与显王妃都是不太爱专营这类事情的人,自己演这么一出戏图什么?   图身上的血太多,划出一道口子流着玩?   更多人倾向于相信有人想趁着皇上情绪不好时,相对显王出手,除掉他这个隐形的竞争对手。   事情牵扯到夺位方面,那就没有简单的事。可是想到当下混乱的场面,他们就忍不住叹口气,京城里未来一段时日,只怕会越来约不太平了。   自从麻沸散的效果过去以后,华夕菀就体会到了疼痛的感觉,她甚至连手臂都不敢随意的抬,吃食上也通通要忌口,这对于她里说,才是最痛苦得一件事。   占了人生最重要的吃和睡,她是一样都做不好,晚上睡觉不敢翻身,吃饭全要吃一些有利于愈合伤口的菜色,怎么想怎么难受。   这两天晏晋丘请了假,几乎一直待在华夕菀身边,给她讲讲一些有意思的故事,或者某个官员的搞笑事件,就为了转移华夕菀的注意力,让她降低对疼痛的关注敏感度。   这也是太医给他说的方法,这种观点虽然有些虚无,但是见华夕菀兴味盎然的听着京城里一些官员趣事,他这个不爱关心别人家乱七八糟事情的王爷,专程让下面的人给他找了不少较为有趣又好笑的事情,争取让华夕菀一直保持兴趣下去。   “你说这个静平伯究竟是什么想的?”华夕菀叹口气,“原配生的儿子被他养得懦弱无能,继室生的儿子被他养得嚣张跋扈,听说他还是败家子,可真够作死的。”   “他只是下了一场豪赌,赌输了而已,”晏晋丘叹息道,“不然又怎么做出原配刚死,就迫不及待的把改嫁的继室迎进了大门。”   “很多男人都贪鲜好色,静平伯做出这种事,不是头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人家汉景帝都能彪悍的把嫁过人生过孩子的王太后纳进宫,并且最后还让王太后为他生的儿子成了太子,最后这个儿子继承皇位,成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汉武帝。   静平伯一个小小的末等伯爵,迎娶一个二嫁无子的女人算什么。前提他是没有背着原配与这位继夫人苟且,也没有急到原配刚死就把新人纳进宫,不然他也不至于对这位静平伯没有半分好感。   “我跟其他男人不同,”晏晋丘俯身靠近她的耳边,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晏晋丘只要看上一个女人,那么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相信男人的情话,就等于是把自己蠢化。不过她也不会蠢到当着男人的面,去拆穿他的情话,而是当作有意思的话慢慢听着,至于信不信,也是她自己的事。   不过晏晋丘似乎也只是说给她听,至于她信不信,他也不太强行,反而担忧的看了眼她的手臂,眉头微皱:“今天早上宫里的太后皇后都有赏赐下来,你在养伤,所以我就没有叫你起来接旨。”   实际上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华夕菀不是重伤得不能起床,而是因为觉得温暖的被窝太过舒服,她不愿意起来。   最近两天因为受了伤,晏晋丘把她养得更加懒散了,甚至连吃东西也只需要张嘴巴,等着别人把吃的放到她的嘴巴里,这个别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晏晋丘。   “皇后赏了东西下来?”华夕菀有些惊讶的挑眉,太子死了,皇后这么快就缓过来了?   “嗯,要看礼单吗,我让人给你拿进来?”晏晋丘剥好一只完整的橘子,掰了一瓣递到她面前。   她微微埋头把橘子咬进嘴里,吃完后摇着头道:“不用,我懒得看。”   这宫里赏下来的东西,上到珍珠玉器,下到小玩意儿,都取一些寓意吉祥的名字,什么凤凰齐飞双花锦,什么百子折叠裙,再不然就是福气如云碧玉钗,这些名字一溜烟看下来,简直就是考验人的眼力与记忆力。   “不想看就不看,”晏晋丘把半只橘子喂完,就没有再让华夕菀吃下去。放下剩下的一半,他伸手摸了摸她披散在后背柔顺的头发,“我今天有事要出门一趟,记得按时吃药。”   “好,”华夕菀心里清楚,晏晋丘陪自己在王府呆了两三天,在别人眼里那叫痴情,可是待得太久,就不那么合适了。   “那你好好休息,别让我担心。”   晏晋丘离开以后,华夕菀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睡意,干脆就让橙秋把书该她拿来看看,就当是打发时间。   晏晋丘骑着马出了王府没多久,就遇到同样骑马朝这边走来的晏伯益。两人骑在高头骏马上,相互在马背上行了一个平辈礼。   “不知弟妹伤势如何?”晏伯益抽出挂在腰间的马鞭,把玩着手柄道:“弟妹弱质芊芊,竟遭了如此大的罪,歹人实在可恶。”   “可不就是如此,”晏晋丘笑得一派自然,“多谢堂兄关心,弟弟我定会好好管理王府,不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人面无表情,一个人微笑满面,但是眼底却没有半点温度。   替两人牵马的马夫几乎齐齐抖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   回到王府后,晏晋丘没有马上进主院,而是去了书房,穿过昏暗隐藏的过道,他的脚踩在终年都有积水的地面上,官靴踩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沾上一层脏脏的污水。    第74章 夫纲不振   被关押在地牢里的几个人见到晏晋丘的出现,眼中都露出惊恐之色,仿佛进来的不是一个翩翩公子,而是来自地狱的索魂使者。   一个在用刑的小厮见到晏晋丘出现,忙扔掉手里滴血的鞭子,殷切的上前行礼。   跟在晏晋丘身后的小厮很快搭好桌椅,奉上茶点,然后目不斜视的立在晏晋丘身后,仿佛根本没有闻到地牢里满是血腥味以及霉味。   “有人招了么?”晏晋丘抬起茶杯,悠闲的吹着杯面的水汽,轻啜一口后道,“上次你们竟然让人逃了出去,甚至累得王妃受伤,本王现在非常的不高兴。”   看守地牢的小厮面色大变,也不顾地上有污水,径直跪下,却不敢抬头说出一句求饶的话。   顿时满室皆静,晏晋丘眼神平静的扫过这几个小厮,用茶盖刮着水面,半晌后伸手指了指两个跪在角落里的小厮,“拖出去。”   两个小厮刚想开口求饶,就被人堵住嘴,拖了出去。   “别在本王面前演戏,”晏晋丘放下茶杯,眼神顿时变得凌厉,“既然嫌活得不耐烦,本王不介意送他一程。”   上次的事情若不是夕菀机灵,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麻烦。他不知道华夕菀了解了多少,但是这几天她一直没问,对他书房下面的秘密也不好奇,仿佛她真的是被刺客袭击,而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的秘密。   他想过华夕菀各种反应,比如愤怒,又或者好奇,再或者对他产生厌恶,可是他的猜测全部落空,这让他有些意外,又有些愉悦。天下女人何其多,唯有她在自己眼里如此的特别。   “既然这些人不愿意招供,那也用不着再说话,舌头还留着做甚,”晏晋丘冷笑道,“这些人欺我显王府势弱,本王自然要好好招待招待。”   不一会,牢中就传来惨叫声,他冷眼看着,待下人把割出来的舌头端到他面前后,他淡淡扫视了一眼托盘中带血的舌头:“既然是他们这些人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就还给他们自己保管,本王希望下次再来的时候,这些人已经用笔招供,不然手也不用留了。”   被割去舌头的几个人疼得在地上打滚,听到他这话后,渐渐的不敢闹,而是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里。待他们的舌头被扔到他们面前时,他们眼中的惊惧几乎达到了顶点,抱着头呜咽着不敢再看。   走出地牢,晏晋丘沐浴过后才披散着头发往主院走,他走进华夕菀的房间时,医女正在给华夕菀换伤药,见他进来,屋子里众人纷纷见礼。   “不必多礼。”晏晋丘带着一身湿气走到华夕菀身边,小心的托起她的手臂,之前他见到华夕菀手臂时已经被太医包扎好,现在才看到伤口究竟伤得有多深。   虽然已经养了两三天,但是伤口依旧有些红肿,约莫四五寸长的伤口在白皙无暇的手臂上,显得格外的丑陋。缝合伤口的药线被染成血染成乌红色,早已经看不出原色,只是这么看着便觉得疼痛无比。   托着手臂的手微微一颤,晏晋丘心里沉闷得厉害:“还疼吗?”   难怪这两日她夜里总睡不安稳,伤口这么痛,又怎么能够安眠?   “还好,”华夕菀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摸了摸他的湿发,“正月里正冷,你怎么披着湿发就过来了,快用东西擦擦。”   木通很有眼色的递上一块干净的棉巾,晏晋丘挥手不让他伺候,自己伸手拿过棉巾慢慢擦起来:“刚才身上沾了些泥灰,我担心沾到你的伤口上,就沐浴过后才过来,这伤口怎么有些红肿?”   “请王爷不必担心,王妃伤口颇深,刚开始的时候是有可能有些红肿,但是只要静心细养,下次换药的时候,看起来就没有这般骇人了。”医女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请王爷您小心,微臣准备给王妃换药了。”   晏晋丘看了眼医女手中的碗,里面装着暗绿色的药浆,味道却不是很难闻,他放下手里的棉巾。双手小心翼翼的托起华夕菀的左臂,叮嘱道:“仔细些,别碰疼了王妃。”   待药敷好,绷带缠好以后,医女见显王仍旧眉头紧皱,以为他对太医院行事不满,便又解释道:“伤口缝合虽瞧着吓人,但却有益王妃伤口愈合,待过几日太医会来为王妃拆下缝线,请王爷不必介怀。”   “本王明白,太医院诸位大人辛苦了,”晏晋丘虽忧心华夕菀的伤势,但还不至于把心里的烦闷发泄在一个没有什么地位的医女身上,叫下人送了医女出去后,他才叹息一声对华夕菀道,“你本不必如此的。”   “既然决定要做,就要把事情做得漂亮一些,不然得不偿失,”华夕菀想到忠心又机灵的白夏与红缨,便道,“白夏与红缨那里让人尽心照看着。他们虽因身份所限不能请太医去给他们治伤,但是太医院拿来的伤药可以让人给她们送过去,大夫也要找京城里有本事的。”   “你的两个侍女我已经让人妥善安置,木通还安排了几个小丫鬟照顾他们,你不必忧心这些事情,”晏晋丘轻轻握住她的手,“此事让你受委屈了。”   “夫妻本是一体,你若是有什么事,难道我便能独善其身么?”华夕菀伸手摸了摸他半干的头发,“再把头发擦擦,若是病了就不好了。”   晏晋丘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若是病了,就正好不用应付朝中那些事情。”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天,显王府就传出显王病倒的消息。有人说显王对显王妃真是痴心一片,整日衣不解带的照顾王妃,终于病倒了。也有人说显王是因为家中遭遇此等恶事,又是愤怒又是伤心,才病倒的。   但是不管外面如何猜测,去给显王把脉的太医可以确定的是显王真的生病了,而不是为了迷惑外界而装病。   看着显王妃拖着重伤得手臂坐在床沿边念叨,一边念叨还不忘用另外那只没受伤的手给显王压被子,太医在心里感慨一声,随即便低头认真写着药方。   “王妃,王爷是因为身体疲劳,以致邪风入体,最近两日切忌不可吹风受寒,喝了药发几场汗,便不会有大碍。”   “有劳,”华夕菀对太医客气颔首,让木通把人亲自送出府,转头瞪了眼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的晏晋丘:“早说叫你把头发擦干,你偏不听我的,这下生病知道难受了。”   晏晋丘被自家王妃凶巴巴的瞪着,老老实实的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自己的下巴,眨着眼表示自己无辜。   “别装可爱,脸红得跟什么似的,有什么可爱的,”华夕菀没好气的伸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叫来下人打来酒,用没受伤的右手给他擦着全身,最后在擦他屁屁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晏晋丘:“……”   他觉得自己作为丈夫的自尊快没有了。   酒擦着全身味道有些难闻,他抽了抽鼻子,想开口结果却看到华夕菀凉飕飕的双眼。   最后他仍旧只是沉默的拉被子,把自己盖好,争取一点冷空气都透不进被子里。   叫下人把离晏晋丘较远的两扇窗户打开,这人都生病了,还把门窗捂得严严实实,这是要把病毒养在屋子里吗?   静静的看着华夕菀利落的吩咐下人,眼见自己屋子里的窗户被开了两扇,原本离自己最近的炭盆也被挪开,晏晋丘觉得自己心情却莫名好起来,大概这是他此生最新奇的生病经历。   幼时生病,身边的人莫不是哄着捧着,后来他继承了王府,成为郡王后很少生病,生病了身边伺候的人也是颤颤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一次……除去被拍了拍屁股,其他的体验都挺不错。   “炭盆不可放得离人太近,对嗓子不好,”华夕菀回头见他鼻尖已经开始出汗,便道,“先捂一捂,出了汗就会轻松许多。”   晏晋丘虽觉得身上黏腻得难受,但是见华夕菀关心的神情,便也乖乖躺着不动,渐渐的生出一股困意。   “你先睡一会儿,等药熬好了我再叫醒你。”   强撑着困意,晏晋丘道:“你也回房间休息,别让我过了病气给你。”   “病人就别操心这种事情,快睡,”华夕菀用手绢擦了擦晏晋丘额间鼻头的汗,见他终于忍不住困意睡过去,又坐了一会儿才站起身走到外间,在紫衫的劝说下喝了半碗姜汤,然后道:“叫人把软榻给我搬到里间去,动作轻一些。”   人生病的时候,最是需要有人陪,她嫁进显王府,不管晏晋丘对她究竟有多少真情,但是至少对她没有半分慢待。所以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她觉得自己还是勉强可以多陪陪他的。    第75章 风波再起   晏晋丘昏昏沉沉的醒来,不知道是睡得太久,还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他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听到旁边有声响才回过神来。   “有没有好一点?”   额头上多了只温热的手,他眨了眨眼睛,就看到华夕菀俯下身用唇角在他额头上碰了碰。   “体温降下来了,”华夕菀坐直身子,“你睡了好几个时辰,起来吃点东西。”   后面站着的丫鬟很有眼色的递上白底青花碗,华夕菀用受伤的左手托着碗,右手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有些烫,便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晏晋丘面前:“来,尝尝,这是特意让厨房给你熬的青菜粥。等你痊愈后,再让他们做好吃的给你,现在只能先委屈一下你的肚子了。”   木通扶着晏晋丘靠着床头坐着,见王妃用哄小孩子的语气来对待王爷,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王爷,见他脸上不见半分恼意,便躬身退到一边。   晏晋丘看了眼勺子里的粥,说是青菜粥,还真的是简单的青菜粥,切得细碎的青菜裹在晶莹的米粒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只觉得胃口大开,张嘴就把这勺粥咽了下去。   见晏晋丘吃了,华夕菀从旁边盘子里用筷子挑了一块切得很细的酸萝卜,笑眯眯的递到晏晋丘嘴边:“来,尝尝这个。”   “这是什么?”晏晋丘疑惑的看了眼筷子上的东西。   “这是腌萝卜,做工不太复杂,在每年菜最多的时候,老百姓们就会把它们放进自制的盐水中泡好,等到了菜少的季节,就用这个东西配饭,”华夕菀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道,“当油腻之物吃多了的时候,这个东西开胃口很合适。”   听到很多老百姓都吃这个,晏晋丘虽然怀疑这个东西的味道,但仍旧把东西放进了嘴里。味道有些酸,还有些咸,说不上好吃与不好吃,不过因为带着咸味,确实适合配饭。   华夕菀没有告诉晏晋丘,他吃的这个泡菜是经过多道工序,并且在泡菜的盐水中,加了很多种佐料,普通老百姓自家弄的那种,可没有这么多讲究。   “这种东西偶尔尝尝还行,如果常吃对身体没有影响吗?”晏晋丘就着泡菜吃完了粥,漱口后擦着嘴角问道,“医书上有云,此等腌泡之物多食易伤身。”   “如果总是吃这个当然不好,”华夕菀单手用热毛巾给他擦手,“大多老百姓们都会想尽各种办法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不然民间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新奇的吃食出现?”   “真正的大智能者,往往都在民间,”晏晋丘叹口气,“不过即便如此,但他们有更多新鲜的果蔬食用,就更好了。”世家贵族们永远不会缺少各项吃食,但是普通老百姓却要靠天吃饭,风调雨顺还好,若是遇到灾害年,日子就十分艰难了。   “再休息一会儿,”华夕菀按着他的肩,让他躺回被子里,“今天不能再沐浴,等你痊愈后才可以,知道吗?”   晏晋丘在被窝里只露出一颗脑袋,乖乖的点头。   对他的配合非常满意,华夕菀点了点头,“睡吧,我在旁边陪着你。”   晏晋丘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竟然真的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或许是因为有人愿意真心陪着他,也或许是因为他生病体弱,这一觉他睡得很好,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从床上坐起身,见旁边软榻上铺着厚厚的垫子,华夕菀正躺在上面,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发梢已经垂落在地,满室静好。   披上外套,他走到窗户旁,推开窗户,发现外面还下着雾,朦朦胧胧的恍若仙境。   “你醒了?”华夕菀揉着眼睛醒来,看到窗外的景致,“好大的雾。”   外外间候着的丫鬟们听到屋内传来动静,请安后便端着洗漱用的东西鱼贯而入,两人洗漱后换好干净的衣服,华夕菀见晏晋丘恢复了平时精神饱满的样子,打着哈欠道:“明明是你在生病,怎么瞧着倒像是我生病似的。”   昨天下午宫里那三位都让人送了补药到王府,那架势差点让她以为晏晋丘不是小小的风寒,而是一场大病似的。   晏晋丘见华夕菀眉宇间还带着倦色,知道她为了照顾自己没有休息好,便道:“等下吃完早膳,再休息一会吧。”   “嗯,”华夕菀点头,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因为晏晋丘已经痊愈,他的早膳终于变成了瘦肉粥,还配了几道小菜,刚吃完饭,就听到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华夕菀想要补眠的打算也破灭了。   “王爷,王妃,端和公主府今日一早哭声震天,驸马爷没了。”木通见华夕菀脸色有些惊讶,便道,“听说是昨夜二更过后没的。”   相比于端和公主在京城里的张扬,这位端和驸马低调许多,平时京城里不管有什么大小事,这位驸马爷都不爱凑热闹。因为端和公主在公主府里养着好些清俊的小厮,甚至有人在背后嘲笑这位驸马戴绿帽子,不过也没见这位驸马爷有什么反应,仍旧悠闲的过日子。这么一个心宽的人,突然就没了,说出去谁信?   “最近这日子可真不太平。”华夕菀皱了皱眉,她与晏晋丘成婚后,京城里出了不少的事,好像从张家公子命案发生后,京城里就屡屡出现不太平的事情,就连太子都在这场继位斗争中把命给玩没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陷进这场夺位战中。   晏晋丘伸手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别怕。”   华夕菀对他笑了笑,然后道:“以后你出门,记得多带些侍卫,反正你现在是亲王,多带些侍卫在身边,也坏不了规矩。”   “好。”晏晋丘笑着应下,“现在情况不明,我去公主府走一趟,你手臂伤重,暂时不用出现。”   做戏要做全套,更何况华夕菀手臂上的伤确实不轻,他也舍不得她去公主府走这一趟。   华夕菀也明白晏晋丘的想法,就答应了下来。半个时辰后,等她刚躺回床上,就听下人来报,说是大理寺少卿张厚以及刑部胡侍郎求见。   她只好从床上爬起来穿衣上妆,趁紫衫给她绾发时,她有些疑惑的道:“这位张少卿不是因为引得皇上大怒么,怎么还在大理寺任少卿一职?”   “奴婢也不清楚,”紫衫皱了皱眉,“奴婢听木公公说过,好像是因为外面很多人称赞张少卿大公无私,不畏强权,皇上看中他的品性,所以就继续留用。”   启隆帝是不想留下一个昏庸名声而已,面上虽然称赞张厚,不知道心底把此人恨成了什么模样。世家中不少人知道皇帝这个心思,这种手段也只能偏偏那些不懂政治的书生罢了。   张厚坐在王府前殿侧厅,接过下人呈上的茶,借着喝茶的动作观察了一下侧厅里的摆设,只觉得一股文雅之气扑面而来,让他一眼便觉得,这个府中的主人好雅物。   “张少卿请稍待,王妃随后就到。”一个身着蓝色袍子的太监语气十分客气,“让您久等了。”   “哪里,是在下打扰了,”张厚对这个太监礼貌一笑,他虽然不认识这个太监,但是从对方身上的布料可以看出,这个太监在王府中至少是个管事的地位。   随他一道来的大理寺主簿小心翼翼的坐着,时不时小心的朝门口望一眼,心里却暗暗叫苦,最近一段时日京城也不知撞了什么邪气,三天两头都要闹出事,弄得他们大理寺还有刑部的人整日没安宁日子过。   刑部的胡侍郎也是负责显王妃遇刺一案的,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个案子最后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找个替死鬼。实际上这个刺杀事件出来,大家心里都清楚与争夺储位有关,可是谁也不能这么说,也不敢随意乱查,那么就只能推一个显王府以及其他相关人都满意的替死鬼出来。   但是不管结果怎么样,该要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这显王妃伤了也快有四五日了,应该能见外客了吧。   “诸位大人,王妃到了。”之前那个蓝袍太监不久后又走了回来,汇报过这句话后,就老老实实的俯首站在旁边。   在座诸人都齐齐起身,不多时就见身着素色青竹曳地裙的显王妃出现,他们忙拱手道:“下官见过王妃。”   “让诸位大人久等了,快快免礼,”华夕菀扶着紫衫的手在上首坐下,见这几个人还站着,便道,“请坐。”   大理寺主簿只听说过显王妃美貌倾城,但不曾见过,今日一见真容,竟是什么形容词也想不出来,只觉得显王能娶到如此绝色,当真是艳福不浅。   “不知诸位大人今日所来,是为了何事?”华夕菀让下人给这几人换了新茶,面上带笑道,“能帮忙的,我们显王府一定尽量配合诸位。”   张厚见显王妃面色苍白,左手的手臂也不自然的弯曲着,知道她重伤未愈,便起身拱手道:“今日打扰王妃休养,实在是万分无奈。但是为了尽量找出刺客的幕后指使,还请王妃能仔细讲诉一下事情的经过。”   “原来如此,”华夕菀露出恍然的神色,勉强笑道,“诸位大人为了这事奔波,我这个当事人讲讲事情经过也是应该的。”   在座诸人见显王妃虽然面上带笑,但可能是想起了当日之事,眼中仍旧带着些掩饰不住的惊惧。   胡侍郎叹息一声,可怜显王妃如此弱女子,竟受如此惊吓,都过了好几日,想起当日还会如此,可见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    第76章 真假心思   宽阔的侧殿放着上好的银丝炭暖炉,只有热气没有呛人的烟尘,侍立的丫鬟嬷嬷们皆闭气凝神,埋首不语,处处透着王府的威严。   显王妃语速有些慢,可是在座诸人谁也不敢催促,胡侍郎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擦额际的汗,心下想,这侧殿里的暖炉是不是摆得多了一点,他抬头见显王妃面色苍白,忆起气血不足的人十分畏寒,心中对显王妃受伤事实几乎是百分之百相信了。   “前些日子因为临平郡主……临平县主来鄙府做客,我与她有些观点不合,所以有了些口角,之后几日便一直愧疚不安。当日我因心中烦闷,便不免发作了两句,让伺候的人都退下了。”华夕菀捧着茶盏的力道重了几分,“后来两个自小便在我跟前伺候的丫鬟大着胆子进来劝慰我,结果她们两人刚进门不到片刻,就有太监来汇报,说是王爷有东西要交给我,我信以为真,便让他进了门。谁……谁知道进来的不仅仅是这个太监,还有一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厮,我身边的丫鬟察觉不对劲,便起了警惕之意,甚是还眼疾手快的用手边的一只花瓶朝那个太监砸去。小厮这个时候突然暴起,举起刀就要伤人性命……”   华夕菀端着的茶杯颤抖着,她抬头朝座下几人苦笑:“后面的情景实在太乱,我现在也说不清细节,只记得我两个侍女大声叫着有刺客,若不是两个侍女忠心护我,我今日怕是不能坐在此处了。”   “让王妃受惊了,此事下官等人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胡侍郎也算是办案多年的人,所以显王妃此番举动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前段时间临平县主与显王妃有口角之争他也有所耳闻,听说临平县主甚至指着显王妃的鼻子骂祸水,让显王夫妇十分没脸,幸而显王大度,还在朝堂之上为临平县主求情。遇到临平县主这样的姑子,也难怪显王妃心中不快了。   “老范诸位大人了,近来京城里事务繁多,因我之事还累得诸位大人奔波,实在让我心里十分过不去,”华夕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做出一副尽管处于惊吓但仍旧维持着王妃风度的贵妇,“所以在这里先跟诸位大人道谢了。”   “不敢不敢,这都是下官等本职所在,”谁都喜欢客气温和的人,胡侍郎也不例外,他原本担心以显王妃的美貌与地位,一定会是个高高在上十分难以相处的女人,谁知道这么简短几句谈话,他才发现自己之前的猜测错得离谱,有此等容貌有温和的女人,得到显王独爱,实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下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王妃准许。”   “胡大人请说。”   “不知下官等人是否能与王妃您的两位侍女问些简短的问题。”这是他们办案的规矩,虽然很多时候在贵族中形同虚设,但他还是要按例多问几句。   “诸位大人办案职责所在,我倒是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我的两位侍女都是不怎么见外客的姑娘,若是几位大人不介意有其他嬷嬷在场的话,我就让嬷嬷给你们带路。”   “应该的,应该的,”胡侍郎闻言后,对华夕菀的印象更好,能细心顾及两个侍女名声的王妃,难怪能得到侍女们这般忠心。这两个侍女都是未嫁之女,平日若是在外面见面倒是尚可,这贸贸然去人家休息的房间,没有其他人在场,确实很不妥当。   见到两个受伤的侍女,胡侍郎就见这两个侍女身边有几个小丫鬟伺候,屋子里的摆设也十分讲究,可见这两个侍女在王府下人中的地位不低。   简短问了几个问题,回答得内容与显王妃所说差不多,只是因为角度不同,看问题的关注点也有些不同,倒显得他们说的话很真实。   事情办完后,几人被王府的下人客气的送到门外,胡侍郎对张厚道:“张少卿,不知此案你有何心得?”最近连连出事,他们刑部与大理寺几乎日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所以相比之下,显王府没有出现人命事件,他领到这件案子,已经能算得上是松口气了,总比今天早上去查端和驸马暴毙的同僚好。   在皇家,所谓暴毙就是别人死就死了,你别多事乱问的意思,所以领到这个差事的人,那都是要昧着良心顺着皇家意思来的,这还要期盼驸马家的人胆子够小,不敢有不满,如果遇到暴脾气,迁怒到定案之人头上,那可就真是倒霉了。   张厚把视线从显王府门口的石狮子上面收回来,想了想便道:“此案难度甚大,加之行刺之人已经伏诛,要查出背后指使者很难。”他没有提那个小厮打扮的刺客身上带着伤痕,十根手指上有七个指甲本硬生生的拔出,脚趾更是被碾碎五个,说明此人曾经受过刑罚。   “可不是如此,”华侍郎叹息一声,“只可惜显王妃如此女子,竟是因为歹人受如此严重的伤,实在是可恶。”   “嗯。”张厚想起曾经显王妃坐在马车里的样子,眉梢微动,“幸而……”   “诸位大人,这是打哪来?”略有些尖细但不会让人觉得难听的声音在他们身边响起,张厚回头见是显王身边的近侍木通,便见礼道,“刚刚叨扰了贵府。”   木通侧身微微避开这个礼,随即还了一个大礼,继而叹息一声道:“诸位大人可要细细查案,定不能放过那背后的歹人,这几日王妃精神头一直不好,太医只说受惊过度,开了宁神的药方子也不管用,可是愁煞王爷了。”   “一定,一定,请木总管放心,”胡侍郎笑着应下,见木通在这种寒冷天气下还跑得满头是汗,便语带关切道,“木总管为何如此步履匆忙?”   “替王爷跑些腿罢了,”木通对胡侍郎客套一笑,只是眼中却没有笑意。   胡侍郎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不妥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打探王爷行踪呢。所以当即便闭上嘴,不再多话,朝木通拱了拱手,便找个理由离开了。   胡侍郎带着刑部的人走了,木通笑眯眯看着他的背影一会儿后,转头看向张厚:“张大人可还有什么要事?”   “听闻灵芝、柏子仁、酸枣皆是安神好物,木总管不如试试,”张厚客气道,“在下告辞。”   木通淡笑着作揖:“张大人慢走。”   目送着张厚离开,木通眉头微皱,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小太监:“这外面的官员,不管官大官小,都要客气着,别让外人给王爷加一个纵容奴才的名声。”   “是。”小太监恭恭敬敬的称是。   “这若是遇到不长眼睛的,有的是方法收拾,当场发作是最末的手段,我们只是伺候主子的阉人,可比不得这些穿着官袍的大人们。”   小太监头埋得更低:“多谢师傅指导,徒弟知晓了。”   “嗯。”木通满意的点了点头。   端和公主府里,晏晋丘与其他几位来吊唁的皇室坐在一间屋子里,屋子里的气氛十分凝重,尽管大多人心中并不那么难过,但是气氛却凝造得十足。   晏伯益虽然在官员中非常受欢迎,但是近支皇室对他的态度却是一般,这些近支宗室们反而更喜欢风度翩翩,贵气逼人的晏晋丘,在他们心中,晏晋丘更符合皇室子弟的形象,晏伯益这样的,在他们眼里有些假正经的味道。   “显王,不知显王妃的伤势如何了?”一位王室郡王道,“母后主使者可查出来了?”   “伤势好了些,只是这次伤了元气,怕是要养些时日才能恢复过来,”晏晋丘叹口气,“背后主使十分小心,要查出来只怕难上加难。”   “这种人实在太可恨了。”这个郡王低声骂了一句,略劝了晏晋丘两句,便不再多话,毕竟端和驸马刚去,即便他们都知道端和公主对这位驸马不见得有多真心,但是他们脸上却不能真的表露出来。   晏伯益听出这话有针对自己之意,面色半点不变,端着茶杯缓缓喝了一口,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晏晋丘,随即垂下眼眸看杯中略有些苦涩的茶水。   因为不是驸马出殡的日子,作为同辈,大家也没有一直守着,上了香后,就陆陆续续离开了公主府。晏伯益刚回到王府,就见近侍清河神情有些复杂的上前道:“郡王爷,刚才西苑的下人来报,徐侧妃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晏伯益顿时皱起眉头,这个孩子来的时机可真不巧,虽然怀上的时间是在太子薨逝之前,但是现在驸马与太子都没了,他府中就马上传出侍妾有身孕的事情,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半晌后,他叹息一声道:“太医诊断错误了,徐侧妃只是月事不稳而已。”   清河低下头道:“小的知道了。”    第77章 承诺   因为京城中近来频频出事,所以盛郡王府里面一位不起眼的侧妃被送到别院养病,在其他人眼里就太不值得一提了。   皇帝安插在盛郡王府的探子也没查出什么来,只知道当天有大夫来给这位侧妃把脉,当天晚上徐侧妃就被送到了别庄,理由是盛郡王妃身子弱,重病的徐侧妃不适合再住在王府,以免过了病气给盛郡王妃。   很多人把这事当成了盛郡王妃对付小妾的手段,但是华夕菀听说后,却觉得有些可疑。侯氏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向来贤名在外,她如果有心要对付一个妾侍,怎么会用如此低劣的手段?以侯氏的性子,这种情况下她只会让大夫小心照顾徐侧妃,而不是把徐侧妃直接撵到别庄。   不是侯氏的主意,那么下这个决定的人就只能是盛郡王,侯氏不过是给他背了黑锅而已。可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晏伯益连夜把身边的女人送到别庄?   华夕菀想了想,就把心底的怀疑告诉给了晏晋丘:“侯氏绝对不是如此行事的人。”   “你觉得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什么?”晏晋丘递给她一块用银签戳着的水果,盘着腿坐在华夕菀身边,悠闲的翻了一页书。没错,他们两人正窝在软榻上,腿上盖着暖融融的毯子,面前还摆着放着果盘的床上小木桌,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惬意。   华夕菀懒得伸手去接,干脆把脑袋凑过去,就着晏晋丘的手咬了一口,然后皱着眉道:“难道是这个徐侧妃做了什么犯忌讳的事情?”   “如果她胆子真有这么大,那么晏伯益就不是送她去别院,而是直接让她没命。”晏晋丘见华夕菀不愿意伸手接,只好举着让她吃完,然后给自己戳了一块咔擦着开吃。   站在角落里的木通一次次的在心中叹息,王爷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曾经的王爷,就算是私下里,也是个十分讲究的男人,可现在……世人皆说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诚不欺我啊。   木通抹了一把脸,让自己再往角落里退了退,总觉得这种情况下,谁站在旁边都显得很多余。   “那是什么原因?”华夕菀怀疑盛郡王府里是有晏晋丘安排的探子,不过她无心去管这种闲事,有些事情她知道个结果就好。   “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这位侧妃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那是好事……”华夕菀瞬间反应过来,如果是平时,对于一个侧妃来说有身孕肯定是好事,可现在这个关头,怀上孩子就不是那么妙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顿时一阵恶心,连手里的书也看不下去了,皱眉道:“虎毒不食子,如果他不想让这个孩子影响他,大可以把人随便送往哪儿,总不能就让这个孩子胎死腹中。”   “以他的野心,是不会容许半点意外的,只有这个身孕完完全全不存在才符合他的选择,”晏伯益把晏晋丘当成对手,晏晋丘对他当然不会是一无所知,所以晏伯益是什么样的性格,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等他登上大位,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儿女又怎么会缺。”   华夕菀眉梢微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至于晏伯益这个人,在她心里更是讨厌到极点,她打了个哈欠:“明日便是端和驸马出殡下葬的日子,祭台所需之物已经全部打点好,只是我让下人准备了两类,一类隆重些,一类是以驸马品级照着规矩来,明天摆哪一种合适?”   “端和驸马莫名暴毙,是为不吉,年关刚过不久,上元未至,不宜太过隆重,按规矩摆就行,”晏晋丘话说得很委婉,不过华夕菀心里很清楚,这事与皇帝一家子脱不了关系,所以他们不能跟皇帝对着干,按规矩办事,既不显得凉薄,也不会招惹皇帝不快。   到了第二天端和驸马下葬之日,葬礼果然是按着驸马品级来,虽不寒酸,但也没有加恩,路上各府摆的祭台也大多很低调,甚至还有些人摆得十分寒酸,一看就知道只是敷衍了事。   端和公主年幼的儿子捧着灵位,眼眶发红的走在前方,视线扫过一个个敷衍了事的祭台,眼眶更红,却咬紧了牙关不让眼泪掉下来。   “显王府祭奠亡灵!”   年幼的孩子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视线落到显王府比起别家明显配得上驸马身份的祭台,以及祭台后穿着麻衣抹泪跪送灵柩哭灵人,鞠躬表示感谢后,才继续往前走。   身后是哭灵人哀泣的哭声,他茫然的看着前方,疼爱的父亲去了,偌大的公主府竟让他觉得寒冷,日后还有谁抱着他读书习字,还有谁给他讲做人的道理?   冥纸满天飞舞,小小的孩子终于在哭灵人的哭声中,抱着灵牌落下泪。   端和驸马的葬礼举行得很匆忙,只在家里停灵三天就下了葬,京城里都是见高踩低的人,所以祭台方面难免应付,只可惜他们却忘了这位驸马还有个儿子,他们所作所为,这个孩子只怕会深深的记着。   端和驸马死亡原因仵作查出来了,对外宣称是气血上涌,突发急症,实乃意外,所以大家伙也不用再多想,再多话就要得罪皇帝了。   此事就这么揭过了,端和公主没了驸马,又死了弟弟,所以近来也不怎么出府,偶尔出府也只是进宫陪伴皇后,别的地方是一概不去的。   但是接连死了好几个人,启隆二十九年春的上元节也格外的冷清,往年十分热闹的花灯会也比往年显得萧条,少了好些王孙公子的身影,但这并不影响普通老百姓过日子,沿街叫卖花灯各种小吃食的,热闹得不行,时不时还有小孩子提着各种动物花灯跑来跑去,增添了不少欢乐的气氛。   各世家贵族家里虽然在这日挂上了一些漂亮的花灯,但却显得低调不少,不想去招惹死了儿子的皇帝与皇后。   好在皇帝与皇后虽然心里十分憋闷,但还记得给一些有身份地位的世家贵族赏赐花灯下来,表面上还是做到了君臣同乐。   显王府也得到了两盏赏下来的宫灯,灯罩用上好的绸缎制成,上面画着吉祥的富贵花开图,虽然无一不精致,但缺了几分趣味。华夕菀看了一眼,就让人收起来了,上面赏下来的东西虽然不能随意损坏,但是让人小心收捡起来总是没错的。   不仅帝后赏了东西下来,太后老人家也凑了个热闹,让人送了一盏童子抱鱼荷花灯下来,这盏灯做得很精致,寓意也好,只是里面的含义华夕菀却不想多想。   她还要等几个月才满十七岁,不想这么早就跟自己身体过不去。优生优育,是对自己也是对孩子负责。   幸好晏晋丘也不那么急着要孩子,不然她想要达到目的,还要费不少心思。   “怎么看着花灯发呆?”晏晋丘进屋,见华夕菀视线一直落在桌上的童子抱鱼莲花灯上,以为她想要孩子了,便道,“想要孩子了?”   华夕菀抬头看他,这个误会是不是有些大?   “先别想这么多,”因为真心想与华夕菀过一辈子,所以晏晋丘舍不得她小小年纪就遭罪,“你现在还小,我们可以等你年满十八岁以后,再考虑这个事。你放心,显王府只会有我们的孩子,再无别人。”   晏晋丘这是向她承诺不会让别的女人给他生孩子?   以为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晏晋丘做到她旁边,把她抱进自己怀里,解释道:“我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担心你太早有孕会损伤身体元气,你年幼时又受过寒,这两年先多养养身体,到时候我才放心,你懂吗?”   华夕菀点了点头:“我明白。”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晏晋丘愿意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确实是非常难得了,要知道以晏晋丘的野心,膝下多一个儿子,对他争夺那个位置更为有利,可是他偏偏愿意放弃这个筹码,让她养两年身体后,在备孕生孩子。   其实在当今,一个男人能做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即便是她上辈子生活的那个年代,也有不少男人为了让自己老婆生个儿子各种折腾,更别提当今十分看重子嗣传承,晏晋丘还愿意做出这个选择。   “晋丘,谢谢你,”华夕菀释然一笑,伸手揽住晏晋丘的脖子,语带笑意道,“我赞同你的想法,不过我的身体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差。”当年她为了救华楚雨掉进水池后,身体就不太好,她那对父母为了让她养好身体,每年开春都要送她到将军府去学些强身健体的功夫,所以这些年她不仅身体没毛病,相反还非常不错。   晏晋丘想起被华夕菀踹断的假山石,干咳一声道:“我知道,不过女人生孩子,那就是一脚踩在生门,一脚踩在鬼门关,我……不放心。”   华夕菀心头微颤,把头倚在晏晋丘的胸口,沉默不言。   两人静静相拥,满室静谧,无限美好。   木通退出房间,转身掩好门,心中却震惊万分,王爷竟要为王妃做到如此地步,这让见惯王爷狠辣一面的他简直不敢置信。   私下里王爷与王妃面前的王爷,就像是两个人,前者心狠手辣,后者温柔似水,但偏偏这两种表现,又让他有种诡异的和谐之感。    第78章 太后心思   上元节过后,京城里的众人渐渐从端和驸马和太子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谁生睡死对他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安宁的日子不要被打破。   而皇帝想要追封太子的旨意最终也没能下达,因为太子生前私德太过败坏,无才无德,实在不能破格被启隆帝这个父亲追封,除非还未出生的皇太孙日后能力辩群臣,这位荒唐的太子大概还有可能被追封为皇帝。   太子在朱雀殿整整停灵三十日,不断有各大道观的道士来给太子做法,最后太子以封号诚下葬,虽然众人诚这个字给太子有些浪费,但人都已经死了,皇帝又已经让步,他们也就不想为了一个封号与皇帝天天争吵。   太子下葬后不久,皇帝便开始对后宫感兴趣起来,甚至还有广纳选女入宫的念头,不过只是略提了几句后,第二天便歇了这个心思,让朝中一些家中有女儿的大臣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虽然有人好奇皇帝怎么一夜之间换了主意,但都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皇帝既然不提,他们也都全部装作没有听见。   太子妃静静靠窗坐着,她看了眼身后几个神情肃穆的嬷嬷,神情间带着些厌烦:“你们都退下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请太子妃恕罪,奴婢等受命贴身保护您,请您谅解,”领头的嬷嬷态度小心,语气恭敬,但却站在原地一步未退。   “皇上让你们保护本宫,没有说让你们监视本宫,”太子妃只觉得自己心头无名火起,挥袖便把面前的养身汤推到地上,见到细瓷白盅被砸坏,她心里升起一种快意,“你们给我滚!”   几个嬷嬷见她心神不稳,担心她动怒伤了腹中胎儿,只好七手八脚捡起地上的碎瓷片,然后匆匆的退出门。   等满屋子的人终于全部退了出去,太子妃捂着脸无声哭了起来。她想起当年与太子刚成亲的时光,想起太子沉迷女色的样子,想起前些日子太子从天牢中出来后,得知她有身孕时狂喜的模样。   太子是知道他的身体因为好女色有些虚弱,让女子受孕有些艰难,所以在得知她有孕后,才会那么的高兴。   可是只有她心里清楚,她腹中的这个孩子,跟太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手轻轻抚着已经隆起的小腹,她怎么也无法忘记,送太子下葬时,皇后看她的眼神。   她明白,皇后一定是知道她腹中胎儿不是太子的了,可是她现在早已经身不由己,太子也好,皇后也好,她能做的就只有默默承受,等待孩子出生的那一刻。   可是她的命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当初没有嫁到皇室,她又何必遇到如此难堪的事情,又何必年纪轻轻成为一名年轻的寡妇?   也许她别任何人都希望府中的孩子是个女孩,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这个孩子能安稳的长大。因为,有太多双看着她腹中的这个胎儿,多得让她有些害怕。   太子妃越想越觉得害怕,连自己的掌心被无意识的掐出血来都没有察觉。   “太子妃。”门外响起太子妃近身侍女的声音,她坐起身,擦去脸上眼泪,“近来。”   近身侍女走进来后,察觉到太子妃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但是她没有多问,反而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般:“奴婢听说了一个消息。”   “什么?”尽管太子妃不喜欢算计,但是她如今站在这个位置上,只有选择先下手为强。   “前几日太后与几位命妇闲聊,话里谈及显王妃,似乎对她成婚一年还没有半点消息有些不满,”贴身婢女压低声音道,“甚至在昨日赐下一些养身的补药给显王妃,这是在暗示她早些生孩子。”   虽然立场不同,但是太子妃对华夕菀颇为欣赏,加上她的娘家与华家定了亲,她并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可是现在太后急着让华夕菀生孩子,只怕是想增加显王夺位的筹码,偏偏华夕菀的肚子不争气,太后一急便出了一个不算高明的方法。   且不说华夕菀现在年岁还小,便说华夕菀现在已经双九年华,太后也不该做得如此明显,这让别人怎么看皇家?人家小两口感情甚笃,这太后作为祖母,反而只急着让人生孩子,便是真的心机,姿态也略难看了些。   “太后此举,岂不是让显王妃受了委屈?”太子妃略略挑眉,显王有多喜欢显王妃,她是亲眼瞧见过的,太后此举定会引得显王妃不快,这显王夹在太后与显王妃中间,多多少少会与太后起隔阂,这对她来说,倒不是什么坏事。   “太后她老人家关心晚辈是应该的,我们不需置喙。”太子妃淡淡道,“盛郡王妃那里我们的人要盯紧些。”她最大的敌人不是显王,而是那位看似端正无私的盛郡王。   显王府的下人从昨天开始,就变得格外的小心翼翼,因为他们听说太后对他们家王妃似乎有不满,王妃平日受尽王爷宠爱,若是因为此事心情不好,遭罪的不还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一些有姿色的丫鬟在心里暗暗高兴,太后老人家对王妃不满,也就代表着王爷有可能碍于太后的情面而决定纳妾,她们岂不是有机会了?   华夕菀翻看着太后赏下来的礼单,皆是什么人参当归阿胶等滋阴补血的大补之药,她喝了一口人参养身茶,对身边的橙秋道:“太后老人家对我真好,这些都是药中精品,有钱也难得。”   橙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话,她虽为王妃近身侍女,但她毕竟不是王妃从侯府带来的,在王妃面前也不如其他三位姐姐得用,所以伺候的时候就越发小心谨慎,唯恐惹得王妃不满。   太后娘娘突然的这种举动,对王妃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万一像盛郡王那样纳侧妃进来,那这王府不知要发生多少糟心的事情。   华夕菀见橙秋小心翼翼的模样,摆了摆手道:“把东西都收起来。”橙秋虽然踏实稳重,但她还是比较喜欢用白夏等三人,大概是这三个人更能察言观色。   太后的寝宫中,晏晋丘跪在太后面前道:“祖母,请您收回懿旨,华氏至今无子,并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孙儿现在不想要孩子。”   “你对显王妃便如此情根深种?”太后没有想到自己养大的孩子竟然真的成了一个痴情种子,她对华夕并没有什么不满,可是却不容许晏晋丘真的成为一颗痴情种子,“再说,你现在已经有二十岁了,膝下一男半女都没有,像什么话?”   “现在时局不稳,孙儿不敢拿孩子冒险,”晏晋丘语带悲戚,“孙儿也很想要孩子,可是现在并不是要孩子最好的时机。”   太后顿时恍然,现在朝中党派斗争激烈,便是太子妃腹中的那个,有皇帝护着,都无法保证能平安出生,更别提一个王府中的胎儿。   “祖母,您还记得孙儿六岁那年吗?”晏晋丘抬头看着太后,眼中带着些孺慕与怀念。   太后一怔,开始回想当年。   “当年不知有谁在背后嚼舌根,说孙儿并不是您的亲孙子,您抚养孙儿只不过为了膈应皇后娘娘,孙儿大怒发作了那几个下人。因为孙儿知道,即便孙儿不是您的亲孙子,但是您待孙儿的心意已经胜似亲孙。”晏晋丘眼眶微红,“那天夜里孙儿就在想,父王是您的亲生儿子便好了,那样也就不会有人在背后说那些不着边际的闲话。”   “华氏与孙儿乃是结发夫妻,我想让她儿孙满堂,想她有自己的儿子孙子,也不用像我母亲那样,因为那些妾侍而抑郁而终。”晏晋丘跪行几步,把头轻轻靠在太后膝盖前,“皇祖父与父王让自己女人遭了这番罪,孙儿不想再让自己的女人也尝试一场。孙儿无能,只能以华氏来弥补心中的遗憾。”说到此处,晏晋丘已经哽咽不成语。   太后怔忪良久,伸手触着晏晋丘的发顶,语气微颤道:“哀家竟不知你竟有如此赤子之心。哀家不得先帝爱重,膝下无缘一子,能抚育你成长,也算是圆了哀家心中的遗憾,你能明白哀家与你母亲当年的苦处,倒也不枉当年你母亲用尽手段护住你。”太后回忆起当年,开始说起以往的小事,心中感慨这些年没有白养晏晋丘这个孩子。   晏晋丘双肩微微颤抖,极力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正常一些:“是孙儿无能,不能让你们随心所欲的过日子。”   “总有机会的。”太后极其温柔的拍拍晏晋丘的头顶,有些疲倦的揉着额际道,“你家那个实则也是个不错的,既然你不愿意纳妾,哀家也不逼你。孩子暂时不要便不要吧,只要你心里有数就行。”   见太后面色疲倦,晏晋丘识趣的行礼告退,等出了宫坐上回王府的马车后,他脸上的孺慕之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年太后为了保证他这个孙子对她足够孝顺,用了不少的手段,就连他的母亲早逝,背后也有太后的手脚。以为没了母亲,父亲又宠爱妾侍,他就会对她这个祖母格外孺慕亲近?   太后想借着他以及显王府的势力挟制皇帝,以保证她太后的尊贵而已。现如今,太后想要的,是受帝王真心尊重的太皇太后。   帝位他想要,可是他并没有打算委屈身边唯一的女人,来走一条不知道结果的捷径。   有些东西,不是牺牲一个女人就能得到的。    第79章 喜爱的心   待晏晋丘离开以后,太后身边的嬷嬷才捧着养身茶出来道:“显王殿下如此纯善,怎能替娘娘您达成目标?”   “纯善才好,如果他像晏伯益那种冷情冷性的人,哀家还真不敢捧着他,”太后接过茶轻啜一口,眼中带着满意,“有弱点的人,才更好掌握。”   “还是太后娘娘您棋高一着,早早就探听到显王妃姿色不俗,想尽办法促成显王与显王妃这对神仙眷侣,如今二人果真情深似海,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嬷嬷语带敬仰与赞叹,“您真是神机妙算。”   “义安候府虽然治家森严,但也算不上水泼不进,”太后被嬷嬷捧着,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好好一个闺女,不是养在将军府就是养在侯府,做出一副不能见人的样子,偏偏还任由别人讨论,这义安候府就算是厚道人家,也不该是如此大度。所以这其中必定有因,果不出哀家所料,这位义安候府嫡女不仅不是无盐女,反而是容貌倾城。哀家前些年就暗中打探过了,华氏不爱庶务,为人十分懒散,偏偏有副勾人的嗓子与容貌,这样的女人嫁到哪家,都会是炼钢的绕指柔。显王有这样的一位王妃,日后就算登基,也会失却斗志。有这样一个皇帝,对哀家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对于太后来说,不管是太子还是盛郡王其中哪一个登基,对她都不是什么好事。太子昏庸,又有生母,如果登基成功,后宫哪还有她这个太皇太后的立足之地。盛郡王手段太过狠辣,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这样一个皇帝,她也不能指望他能孝敬自己。   唯有显王在她膝下长大,对她有孺慕之情,又偏好诗文书画,虽懂些算计,但却不是狠辣之辈,反而十分重情谊,这样一个孙子登基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嬷嬷见太后陷入沉思,默默的退到一旁,谨慎的态度全然看不出刚才对显王好奇的态度。   华夕菀睡了一觉起来,发现身边有道黑影,看清是晏晋丘后,她从床上坐起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晏晋丘放下手中的书,从架子上取下一件外衫披在她身上,“这两日让你受委屈了,日后太后不会再用这种事情来为难你了。”   华夕菀拽着衣襟的手微顿,看着晏晋丘平静的脸颊:“你跟太后说了什么?”   “没什么,这些糟心事你不用管,”伸手在她柔顺的发间揉了揉,晏晋丘面上露出几丝笑意:“晚膳我已经叫厨房的人备好了,你先起床陪我在院子里走一走,才好开了胃口吃饭。”   “好。”华夕菀不知道晏晋丘用了什么手段让太后收手,但她也不想太费神去想这些事情,换好简单的裙衫,略洗漱完随意绾一个发髻后,她便与晏晋丘并肩出了房门。   院子里的一些树木植物已经结了小小的花骨朵,看起来比冬季多了不少生机,华夕菀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转头对晏晋丘道:“是不是站得越高,看得景色就越美?”   “如果只有一个人赏景,再美的景色最后也只是寂寞,但若有一知心人陪伴,便是景色没有那么怡人,也是人生的享受,”晏晋丘牵住华夕菀的手,语气温和道,“景色美不美,不过是看赏景人的心情而已。”   华夕菀闻言一笑,“可惜有时候不是知心人与美景兼得,人生总有地方不会那么完美。”   “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不可能?”晏晋丘笑着道,“有些事只有试过,才不会有遗憾。”   华夕菀默默无言,这家伙是在给自己灌心灵鸡汤吧?而且这碗鸡汤以前好像被他灌过,他就这么担心自己不跟他踏实过日子?   “你说得对。”华夕菀觉得自己这么耐心的哄一个男人,也挺不容易的。   果然,听到华夕菀这句话后,晏晋丘脸上的笑意变得柔和了好几分,牵着华夕菀的手也多了一分力道。   两人在院子里慢慢走着,气氛正好之时,角落里突然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华夕菀回首看去,只见青石小路尽头,跪着一个绿衣丫鬟,她面前还有摔碎的茶盏,升腾的热气形成袅袅白烟,让这个跪在地上的丫鬟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   华夕菀见状,嘴角露出几分笑意,慵懒道:“你是在哪伺候的,怎么如此不小心?”既然对方想做小白莲,善良的她当然要做一位跋扈王妃才能不浪费对方的一番心思。   “王妃恕罪,奴婢是茶水房的下人,不小心摔跤惊了王妃,求您恕罪。”还不等华夕菀说什么,这个绿衣丫鬟便以首触地,恭恭敬敬的行出跪拜大礼,乌黑的发辫垂在脖间旁,只让人觉得青丝雪肤,说不出地好看。   瞥了眼身边面无表情的晏晋丘,华夕菀微微抬起下巴:“抬起头来。”   柳眉凤眼脸蛋精致,再加上那一身如雪的肌肤,确实是难得的紫色。前提是,她的面前站着的是别人,而不是华夕菀。   有时候美是比较出来的,这个婢女再漂亮,肤色再白,在华夕菀面前,也被对比得黯淡无光。就像孔雀再漂亮,在凤凰面前,也只是不起眼的小鸟。   “好漂亮的姑娘,”华夕菀轻笑一声,转头对身后的红缨道,“我瞧着她可把你比下了。”   红缨与白夏因为上次刺杀事件中忠心护主,被太后在口谕中夸奖过,所以伤愈后两人就成了王府下人中的一等人物,其他管事在她们面前都是客客气气,不敢多得罪。   华夕菀这句玩笑话足见她对红缨的看重,所以红缨笑着应和道:“能伺候王妃便是奴婢此生最大的荣幸,有了王妃您这么好的主子,容貌还有什么重要的。”说完,她上前几步,用食指抬起绿衣婢女的下巴,仔细端详后道,“奴婢倒觉得这容貌仅仅一般,只肤色能入眼而已。”   “你整日伺候王妃,看惯了王妃容貌,自然是瞧谁都不过如此,”旁边的紫衫捂着嘴角笑道,“只怕整日照镜子,连自己的脸都要嫌弃的。”   几个贴身伺候华夕菀的婢女都轻笑出声,仿佛都在取笑红缨一般,唯有跪在地上的绿衣婢女面色惨白,只觉得自己面子里子都没了,就像是剥光了衣服,被任人取笑。可是在她踏出那一步时,就预想到有这个可能,王妃越跋扈,才能越衬托出她的可怜,这点侮辱她还受得。   都是女人,红缨与紫衫怎么会没看出这个绿衫婢女有别的心思,她们两人交换一个眼神,红缨弯下腰把绿衫婢女扶起来,然后道:“我们说笑着玩,你别当真,茶盏碎了便碎了,下次小心些便是。”   紫衫招了招手,两个三等丫头上前机灵的拣去碎瓷片,还有人拿抹布来擦去低山细小的碎片,眨眼间地上的东西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绿衫婢女心中暗恨,王妃身边的丫鬟好深的手段,明明已经嘲笑了她,却还做出一副大度爽朗的模样,这不是做给王爷看的么?   “看到本王与王妃在游园,也不知回避,实在太不知规矩,茶水房的管事怎么教的下人,”晏晋丘年幼时生活在皇宫,看惯了妃嫔的手段,少年时在王府又看多了那些侍妾邀宠的模样,所以绿衫婢女的心思他一眼即明,有些腻味道,“茶水房管事杖责十五,卸去管事职务,由副管事顶替。至于你……”   绿衫婢女心中一寒,她只想到怎么惹怒王妃,怎么让王爷注意到自己,却没有想到王爷对自己不满会有何下场。   不是说太后对王妃不满么,不是说王爷会因为太后而对王妃有所疏淡,甚至要纳妾吗?为什么王爷还如此的护着王妃,甚至连王妃都没有开口,他便替王妃开口了?   “王爷……”绿衫婢女求情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两个婆子堵住了嘴,她想掰开婆子的手,却发现这些婆子力大如牛,她根本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好好的兴致便被这种不知规矩的人给败坏了,”晏晋丘心中暗恨,他好不容易把自家王妃哄开心了,谁知道竟然会被个糟心丫鬟打断,这简直就是给他添堵,他心情能好才怪了,“既然不能做好奉茶这种事,就杖责二十,禁食两日,去洗衣房当差。”   绿衫婢女摇头猛的摇头,甚至用希冀的目光看向王妃,希望她能替自己求情。可是她只看到王妃浅淡的笑容,直到她被婆子们拖走,也没见王妃说一个字。   “王府如果还有这种人,直接杖责二十撵出去,本王瞧着心烦,”晏晋丘对旁边的木通道,“这种小事不用王妃来处置,你自己好好去办。”   “是。”木通俯首,态度十分恭敬。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华夕菀才慢慢开口道:“茶水房的那个管事是个得用的,想来这次是有所疏漏才让下人钻了空子,直接撤了他的职务这个惩罚有些重,不如让他做个副管事。”她扶了扶鬓边的青鸾含珠垂流苏,浅笑道,“洗衣房恰好缺个副管事,就让他去填这个空缺吧。”   自己的东西,怎么能让别人窥视呢?既然敢伸手,那就要做好被砍手的准备。   晏晋丘闻言便笑道:“你说得是,就这样吧。”他家王妃果然还是在乎他的,他心中顿时无限畅快。   木通默默的把头埋得更低,王妃这招可真够狠的。那个管事因为这个婢女丢了管事职务,现在被调去洗衣房做副管事,这个被贬到洗衣房的婢女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见王妃平日虽然温和亲切,但是却开罪不得的,这个绿衫婢女就是教训。   要他说,这些动了心思的丫鬟也真是作死,也不想想王妃是什么人物,她们又是什么东西,论相貌,论性情,论身份,她们哪一样比得上。更别说自家主子就喜欢王妃这样的女人,其他人能比得上么?   反正在王爷眼里,王妃踢断假山,那叫英姿煞爽;王妃爱睡懒觉,那叫闲适;王妃爱听京城的小道消息,那叫打发时间;王妃爱吃美食,那叫享受生活。如果别人的女人做这些,那就是粗鲁、懒散、多管闲事、好吃懒做。   王妃就算有无数缺点,但是能让王爷处处喜爱,时时护着,事事依着,那就是本事。   反正就连王爷都跟着王妃改了很多生活习惯,其他人还是别起不该起的心思了。到时候只怕先动怒的不是王妃,而是王爷。    第80章 亲疏远近   因为绿意婢女这一出好戏,整个王府安分了不少,加上后来太后又上下不少珍稀物件,并在口谕中称赞王妃贤德淑慧,恍然前段时间暗示王妃早些生孩子的那些事情不是她做的一般。   太后此举,无疑是向华夕菀示好,并且透露出一个意思,那就是她老人家并没有逼着显王纳妾的意思,显王妃很好,她很满意,其他人不要乱猜测。   谁也闹不懂太后这一反一复的究竟图什么,有人突然想起显王一天前去过太后寝宫,而且在里面待了不少的时间,顿时恍然大悟,这事恐怕不是太后想明白了,而是显王去求了太后。   显王此举,顿时引起京中闺阁后院女子的赞誉,连带着原本只觉得他有几分相貌的女眷也觉得他不错起来。世间大多正常的女都会格外欣赏这类疼爱自己妻女的男人,所以不知不觉间,晏晋丘在众多女子间又得了一个好男人的称号。   见多了牺牲自己妻子的喜怒一贯愚孝的男人,显王这样的男人就让人觉得难得,又女眷称赞晏晋丘,自然也有女眷羡慕华夕菀,也有一些男性同胞觉得自己近来日子似乎过得不那么畅快,原因就是他们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参照物。   华三爷府上,华楚雨与林家公子的婚期订在了秋末,虽然还有半年时间,府中也给她备下了不少嫁妆,但是姚氏还是整日吩咐下人张罗着各种新奇玩意儿,那架势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华楚雨当成陪嫁。   华三爷一家在京城里虽然算不上什么特别耀眼的大人物,可是他们后面有侯府撑腰,上面还有一个受尽显王宠爱的显王妃,所以尽管华三爷没有多少实权,但是派出去的采买在各铺子里都很有脸面。   这日府中的采买看重了一匣子珍珠,连定金都交了,结果后来被端和公主府的采买强行买走,华三爷府的采买没有法子,只好空着手回去跟姚氏交差。   姚氏听完前因后果,恨恨的骂道:“一个死了丈夫死了兄弟的寡妇也如此猖狂,看她能得意多久。”   “母亲,”华楚雨忙止住姚氏的话头,劝慰道,“不过是些珍珠而已,又不是难得的东西,有没有也没什么的。”   “傻姑娘,我这是想给你做一件珍珠衫做嫁妆,谁知道端和公主竟如此不要脸,明晃晃的跟我们府抢东西呢,”姚氏虽然不甘心,但她自己也明白,端和公主性格素来强硬,她看上的东西,一般人也只能拱手相让。这些日子他们家采买能如此顺利,更多的也是借着侯府与显王府的势,如若不然,他们家就算也再多的银子也买不到这么多的好东西。   想到华夕菀,姚氏有些不自然的问:“你跟王府那位现在有来往吗?前几日外面传太后对她不满意,可是真的?”   “显王待妹妹一片真心,只要显王没有其他心思,三妹也就无碍。”华楚雨想起昨日听到的传闻,说是显王府一个婢女有心勾引显王,结果被显王发配到洗衣房,连带着管事也吃了挂落,便道,“你不用担心三妹,她如今在王府过得很好。”   “谁关心她了,”姚氏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人家是侯府嫡小姐,又是王妃,哪用得着我们这些寒门小户操心啊?”   华楚雨笑了笑,了解她嘴硬心软的性格,便转移话题道:“听说二伯府上闹了些小矛盾,上次在祖母屋里,我瞧着大姐神情憔悴,就想着要不要接她到我们府上小住几日……”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姚氏打断了。姚氏沉着脸道,“你一个备嫁女,接她到府里来住,多不吉利。”姚氏顿了顿,担心自己这话说得太不讲情面,叹息道,“不是我不讲情面,只是大姑娘的性子实在不招我喜欢,这些天性格更是变得怪异深沉,我怕她哪天发疯伤着你。你哥哥的性子随大房里的世子,平日里用不着我操心,唯有你这个孩子,看似聪明机灵,偏偏却还重感情,叫我怎么不担心?”   华楚雨沉默,她原本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想到母亲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实际上她们三姐妹中,她与华夕菀的感情更为亲密,从小她便觉得大姐性格有些内向敏感,偏偏还比较要强。与大姐在一起,不如与三妹在一起来得有趣轻松,她也不是重感情,只是见大姐如此憔悴,担心她出什么问题而已。   “母亲,你这话……”华楚雨犹豫了一下,“大姐性格虽然敏感了些,但还不至于如此……偏激。”   “你才多大?”姚氏轻笑一声,“像大姑娘那样的人,我曾经也是见过的。不仅是我,就连大房那头母老虎也不见得多喜欢她。你没见这些近来三姑娘回娘家探望他们时,那头母老虎已经不爱叫二姑娘过去陪三姑娘说话了么?每次请你到侯府时,她说的是什么理由?”   华楚雨这才想起,这些日子三妹回侯府,她去陪三妹谈话的这几次,从未见到过大姐出现。她此刻才恍然大悟,打来大伯母已经如此不喜大姐了吗,可是去年冬三妹回侯府时,还是好好的啊。   见她脸色疑惑,姚氏只好把话说得明白一些:“那头母老虎虽然没啥优点,但是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只要不动她的孩子,其他小事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但若是敢惦记她的三个儿女,她就敢跟人拼命。”   华楚雨听到这,心中默默想,母亲平日喜欢在嘴上占大伯母便宜,不会就是吃准了大伯母这个性格吧?   “去年冬三姑娘回府的时候,你可曾注意大姑娘看三姑爷显王的眼神?”姚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那死丫头心思不正着呢。”   华楚雨背后一凉,额头冒出细汗,难道大姐竟然对显王起了那种心思?可显王是三妹的夫君,她怎么能起这种不能有的心思?   “若只是这样便罢了,年底三姑娘回府时,你瞧大姑娘穿的那模样,啧啧啧,真是我见犹怜,你说说,弄出这副容貌勾引谁呢?”姚氏不屑的嗤笑一声,“张氏那个女人,说什么书香门第,可瞧瞧她是个什么东西,教出来的女儿又像个什么东西。竟然连自己的妹夫都惦记,我都替她臊得慌。”   姚氏虽然自认不是什么贤良淑德之辈,但是也瞧不上张氏那副自作清高,实则恶心人的做法,至少她做不出卖女求荣的事,她的女儿更做不出惦记妹夫的事。   “就她那副样子,也好意思去勾引显王,也不去照照镜子,瞧瞧她自个儿哪处比得上三姑娘。”   姚氏这话虽然说得糙了些,但也十分的有道理,华楚雨也不是黑白不分的人,听完这些话,便下定主意日后离华依柳远些,不为别的,只为了华依柳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且不说三妹与显王夫妻情深,只说三妹帮过大姐脱离苦海,大姐便不该也不能有这样的心思。她瞧不上这样的人,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如此了。   显王府中,华夕菀把私库里的一些颜色鲜亮喜庆的宝石翡翠之类找了出来,让白夏红缨分类整理好,然后从里面挑选了一部分出来。   “这些东西让嬷嬷送到三叔府上去,二姐秋末就要出嫁,这些东西给她做嫁妆正合适,再迟些就赶不及了。”当初华依柳出嫁的时候,她是添过妆的,所以现在华楚雨出嫁,明面上她也只能按华依柳的例来给。但她与华楚雨更为亲近,私底下多送些东西那是人之常情。   人与人之间,本就有亲疏远近之分,合不合眼缘,她待华依柳是堂姐妹情分,待华楚雨那是好姐妹的情分。   “王妃您放心,东西已经分好了,等会我便与两位嬷嬷一道给二姑娘送去,”白夏笑着把一匣子红宝石放进要送出去那一堆中,然后把礼单递到华夕菀面前,“你瞧瞧还有什么疏漏的?”   华夕菀仔细看过一遍后,想了想道:“前些日子木通不是让人送来了一匣子珍珠吗,我瞧着成色很好,也给二姐送去。放得久了,颜色便不好看了,二姐皮肤细腻,佩戴珍珠最是好看。”   红缨又去私库里取了满满一匣子珍珠放好,华夕菀才总算满意。   晏晋丘走进屋里,见桌上摆满了各种宝石珍珠玛瑙之物,当下便笑道:“这是在做什么,准备做新首饰了?”前几日还在说首饰太多,瞧着晃眼睛,怎么今天有兴致弄这些玩意儿了?   华夕菀拉着他在身边坐下,给他说明原因后,指着礼单道:“若是二伯母知道,会不会闹起来?”   “你当初替她女儿脱离苦海,她可曾对你说个谢字?”综合各种原因,晏晋丘对张氏没有丁点好感,所以华夕菀对张氏有所疏远,他是喜闻乐见。原本他还担心因为岳父与华二爷是亲兄弟的关系,华夕菀会对华二奶奶也就是张氏会比较亲近,现在看来,这就是白担心了。   “她爱闹不闹,东西是你的,给谁不给谁,那也是你的自由,”晏晋丘倒是半点顾虑也没有,“这事你不用担心,东西整理好后,我让木通明天送过去,看谁敢多嘴。”   华夕菀:……   再足智多谋的男人,在后宅一事上,多半也是粗暴简单的。   不过,她就喜欢这点。    第81章 真假   木通第二天一早便把东西送到了华三爷府上,还获得了一通感谢的话以及一双华二姑娘亲手给王妃做的绣鞋。绣鞋的鞋面用的是上好的锦缎,上面绣着漂亮的花纹,饶是木通见过不少贵人,也不得不称赞一声这双鞋子做得很漂亮,可见做鞋的人十分的用心。   回到王府以后,木通把到华三爷府上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并且奉上了华楚雨给华夕菀做的绣鞋。   “好漂亮的鞋子,”华夕菀打开匣子,笑着道,“都这个时候了,二姐竟还惦记着给我做一双漂亮的鞋子。”   晏晋丘闻言便笑道:“听你这话,只怕这不是二堂姐给你做的第一双鞋?”   “二姐的绣活很好,而我自小便对刺绣之类不感兴趣,所以以前每到闲暇时,二姐便会给我做衣服鞋子什么的,如今她快要出嫁,竟还惦记着我。”华夕菀捧着绣鞋,想起当年她把华楚雨从池子里救出来后,华楚雨待自己就跟亲妹妹无异,这些年过去,华楚雨竟仍旧如此。   晏晋丘点了点头,他不好对华家女眷多加评价,但是谁对华夕菀真心还是假意,他还是记在了心头:“她待你如此,也不枉你对她的挂念之心。”   华夕菀失笑,晏晋丘这话有些偏颇,有处处站在她这边说话之意,可她明白,对于晏晋丘来说,她是他的王妃,其他人好与不好,他自然会以他的角度来评判。   这大概是人的天性,她倒不会矫情的觉得晏晋丘对自己娘家人不够好之类,她无奈一笑:“姐妹之情本就是要用真心维护,谁愿意一腔真心换一片假意,我跟二姐多年的姐妹情谊,自然对彼此忍不住要好上几分。”   “听说二堂姐是与合文候家世子订的婚?”晏晋丘似突然想起这件事般,随口道,“合文候世子在京城里,也算是个表里如一的君子,嫁给他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华夕菀十分怀疑的看向晏晋丘,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合文候林家是太子妃娘家,华楚雨嫁到林家,晏晋丘就不担心?   她的眼神太直白,晏晋丘一眼就看出她的想法,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林家世代为人正直,心系百姓,十分受百姓敬重。林证德更是年轻有为,心思纯正,也不是贪花好色之人,这样的人倒也配得起你家二姐了。”   为人正直,信息百姓。   年轻有为,心思纯正。   华夕菀又想起往日皇后对太子妃的不待见,隐隐猜到一种可能,那就是林家人内心有些不满太子的作为,所以太子妃嫁到皇家后,林家仍旧与太子一系十分疏远,所以皇后待太子妃才会有那样的态度。   她原本担心林家会对华楚雨不好,但是现在仔细想想,林家世代侯爵,嫡出世子与华楚雨订婚,已经算得上是低娶。林家求娶华楚雨,除了看重华楚雨这个人以外,也许还有别的一些因素。   比如,他们觉得晏晋丘不是有野心的人,所以即使与华家有姻亲关系也没什么。再比如他们单纯是觉得华家人不错,华楚雨更加不错,所以想求娶回去。还有一种比较可能就是……林家有心想与晏晋丘捆绑在一起。   越想越复杂,华夕菀懒得再想下去,于是揉了揉额头:“既然你说这个人不错,那我就暂时相信他不错了,以后他如果敢对二姐不好,我就仗着你的势,带人打上门去。”   “好。”晏晋丘笑着应下,然后让下人传饭,两人洗手准备用午膳。   不过菜刚刚上桌,两人还没用到两筷子,便听到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那就是皇后的娘家方氏一族被禁卫军围住了。   自从太子死了以后,方家人低调了许多,现在突然被禁卫军围了起来,不知道犯了什么大罪?禁卫军相当于皇上的亲兵,一般大臣犯了事,基本都是卫尉寺来抓人,大理石或者吏部审案,现在禁卫军突然替代了卫尉寺的工作,怎能让人不多想。   华夕菀的并没有疑惑多久,半刻钟以后,宫里的消息便无声无息的传了出来。   “皇后毒杀太子妃未遂?”华夕菀震惊的看着传话的木通,有些不敢置信,皇后是个十分善于隐忍谋划的女人,怎么突然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   晏晋丘也有些意外,他微微一怔,随即问道:“消息准确吗?”   木通回道:“据宫里我们的人说,皇上对此事十分震怒,意欲废后,帝后在屋内大吵了一架,之后皇上便下令让禁卫军把方家围了起来,理由是怀疑方家与皇后合谋毒害太子妃以及太子腹中孩子。”   “皇上这是拿方家威胁皇后?”华夕菀想起太子妃腹中的孩子,还有以及逝去的太子。没有了儿子,皇后就没了盼望,往日的理智沉着可能也只剩下三分,更多的是疯狂。皇帝让禁卫军围住方家,不过是让皇后闭上嘴,别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而已。   想到这,华夕菀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犯恶心,原本她觉得太子不是东西,可是现在看来,皇帝才是最渣的人,太子不过是继承了他的风格,并且还渣得不够到位,所以就把自己给作死了。   华夕菀能想到的,晏晋丘同样也很快想明原委,不过他比华夕菀想得更多:“我们的人不要有动作,看看再说。”谁知道这事是真的,还是帝后共演一出戏勾引鱼儿上钩呢?   像皇后这样的女人,宁可去母留子,抚养太子妃腹中的孩子长大,然后成为尊崇的太皇太后,也不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情。更何况这个消息不过是宫里人探听到的,宫外很多人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更不会猜到皇后会想杀太子妃腹中的孩子。   在天下人眼里,皇后应该是比皇上更期盼这个胎儿出生的,所以别人只会以为是方家犯了什么事,而不会想到皇后做了什么,反正在京中众人眼里,方家就是风扬跋扈的外戚,惹出让皇上不高兴的事情来也很正常。   那么能猜到皇后想要毒害太子妃的人,只会是三种人,一种是怀有野心窥视后宫;第二种是知道太子极难有后代的人,第二种人又分为两类,一类是对后宫太过了解,另一类可能就是曾经暗算太子,让他不能有子嗣的人;第三种就是知道太子妃腹中胎儿不是太子子嗣,而是皇帝子嗣的人。   不管上钩的是这三种人的哪一种,皇帝都不会容忍他活下去,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管住自己的嘴巴。   华夕菀见晏晋丘神情有些不对,猜到事情可能比自己想到的更加复杂,顿时便觉得一阵困意袭来,所以勉强喝完一碗汤,在屋里走了几圈后,就扔下满脸深沉的晏晋丘,自己回房睡觉去了。   太复杂的人生不适合她,她不想用脑过度老得快,还是去睡午间美容觉吧。   “王爷,您的意思是怀疑此事有诈?”木通有些惊讶,他竟没有想到这一层。   “不管此事有没有诈,实际上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晏晋丘似笑非笑道,“我不过是个悠闲度日的闲散王爷而已。”   木通顿时恍然,作揖道:“王爷英明。”   皇后漠然的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一杯茶喝去三成后才淡淡开口道:“皇上就那么笃定会有人跳出来?”   “有野心的人,又怎么舍得错过这场好戏?”启隆帝与皇后近来是愈发没什么话可说了,可是见皇后神情憔悴,短短几个月仿佛老了好几岁的样子,他心里也起了几分愧疚之意,“待孩子出生以后,就养在你面下,太子妃就去京郊道姑观里给太子祈福,日后无事便不用回宫了。”   “皇上竟是舍得?”皇后抬眼看着皇帝,眼中不见半点情绪。   “有什么舍不舍得的,那是你的孙子,放在你面前养着,朕也放心。”启隆帝语气平静道,“皇位就算不能传给儿子,还是可以传给孙子的。”   皇后神情微动,捧着茶杯沉默半晌:“妾明白了,只是女人生孩子的时候,那等于是在闯一道生死门,生死难定呢。”   听到这话,皇帝神情复杂的看着皇后,停顿片刻后道:“此事就由天注定。”   “只要皇上日后别心疼便是了。”皇后放下杯子,神情恹恹道,“请皇上放心,妾定会好好照顾太子妃直至……皇太孙降生的。”   启隆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放下茶杯起身道:“既然如此,朕便放心了。”   见他要走,皇后起身行了一个万福礼:“皇上慢走。”   皇帝刚想准备张开的嘴再度闭上,他看着皇后低垂的头颅,转身走出了大门。   皇后抬头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没有半点情绪,仿佛走出去的男人只是一个陌生人,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第82章 礼物   “郡王爷……”侯氏站在垂花门内,看着晏伯益正对着一位妾室微笑,压下心头的酸涩,勉强让自己露出一个笑意。   晏伯益身边的妾室见状朝她屈膝行礼,低着头退到一边,显得格外的乖巧懂事,可是再乖巧懂事的妾室,在侯氏看来,也只是披着乖巧外皮跟她抢男人的女人而已。不过侯氏擅长忍耐,心中有再多的不甘,脸上也不会显露半分,她不疾不徐的走到晏伯益面前,语气温和道,“打扰您的雅兴了。”   见到侯氏,晏伯益收回脸上的笑意,让妾室退下后道:“我见你这些日子脸色不太好,太医开的药怎么用了也没什么效果。”   “病去如抽丝,哪有那么快便康复了,”侯氏笑了笑,提起自己的病,全然不在意,“过些时日便是皇后娘娘的千秋,今年该送什么寿礼进宫,妾实在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郡王您有什么想法?”   提到皇后,晏伯益的脸色算不上好看,想起自己的打算,便道:“比往年厚两分,只是避过与石榴葡萄有关的东西,以免皇后触景生情。”   石榴葡萄的寓意与子孙有关,现在皇后儿子没了,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太子的,送这些东西岂不是给皇后心里添堵?他能猜到太子妃的肚子可能是皇帝的,皇后定然也能猜到,若是能联合到皇后,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如果不能,至少也能让皇后有几分好感。   “妾明白了,”侯氏应了下来,两人说完这些事,竟有些相顾无言。   在气氛渐渐冷下来的时候,晏伯益突然开口道:“听闻显王妃不爱庶务,想必也不知该送什么千秋礼给皇后合适,若是你有闲暇,不如与她闲聊几句,想必对她也有帮助。”   “您的意思是……”侯氏脸色微变,沉思良久后道,“显王妃虽然不喜庶务,但并不是蠢笨之人,我怕她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她不愿相信,你就想办法让她相信,”晏伯益语气里不自觉带着些轻蔑,“她一个女人,又被晏晋丘护着宠着,能成什么事儿。”   侯氏听出晏晋丘话中的嘲讽之意,眼神有些复杂,轻声应了下来。   两天后,侯氏正在抄《道德经》,见自己的贴身丫鬟走近,搁下手里的毛病,语气平淡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主子您放心,今日显王府的采买把那尊仙女奉石榴的玉雕购进了府中,听说显王妃对玉雕十分满意,已经把它加进礼单中了。”   侯氏点了点头,叹息一声,华氏虽然灵慧,可终归是被显王宠坏了。   显王府中,华夕菀把玩着侯氏口中的仙女奉石榴玉雕,赞叹道:“好漂亮的雕工,连仙女身上衣服的纹饰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不知道送到皇后宫中后,会不会被她砸坏,真是有些可惜了。”   “你若是喜欢就留下来,我们重新再去找一样跟这个寓意差不多的代替,”晏晋丘笑着道,“我的私库里还有一尊仙女散花玉雕,等下让人给你送来把玩。”   “我对这些东西最多也就看个鲜,把玩什么的就算了,”华夕菀放下玉雕,用手托着腮看着晏晋丘道,“既然要让对方相信我们上了钩,我们就要做得敬业一点。”   晏伯益这一招不可谓不阴损,可是他没有想到一点,就是按照常理来想,一个女人如果没有了儿子,孙儿即将出生,那么想给自己儿子留一条血脉的女人,定是日日求神拜佛希望这个孙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他们显王府送去的礼物中,有这一个玉雕在里面,也许是会让皇后心里添堵,但也足以让帝后相信,他们不知道太子妃腹中的胎儿并非太子的,更不会知道皇后不待见太子妃腹中的胎儿却偏偏要忍着。   若皇后明知道太子妃腹中胎儿不是太子的,她为什么还要忍?除非这个胎儿的父亲她得罪不起。   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乃是万民之母,有什么人给自己儿子戴了绿帽子她却不敢吭声?   这些不能细想的问题,显王这个只看诗词字画的王爷怎么会知道,她这个不喜庶务的显王妃就更不可能知道,那么礼物中有祝福太子妃腹中胎儿之意的玉雕,那便是再正常不过。   招人厌总比招人恨来得好。   近一年皇族连办几场丧事,虽然没有长辈为晚辈守孝这一种说法,但是今年皇后的千秋仍旧比往年低调不少,而被禁卫军看管了好些日子的方府众人也总算得以出府进宫给皇后贺寿,但是守在他们府邸外的禁卫军却没有散开,依旧站在方府大门口。   各处的礼单源源不断的送进了皇后的寝宫,这些礼单大多比往年要薄上一两成,皇后心中冷笑,把这些比往年薄几分的礼单放到了一旁,然后拿起另外几份礼单细细看了起来。   当看到显王府礼单中有一尊叫九天玄女奉喜福石榴的玉雕时,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深吸好几口气候,才把显王府的礼单重重拍在桌上,冷笑道:“好一个显王府,是在嘲笑本宫现在没有儿子么?”   伺候她多年的嬷嬷看了眼四周被吓得跪下的宫女太监,犹豫着开口道:“娘娘,奴婢以为显王府定不会如此胆大包天,这尊玉雕寓意吉祥,也许……也许是在祝福皇孙。”   “皇孙……”皇后微愣,眼底隐隐带着愤恨,半晌后叹息一声:“罢了,本宫的事情,显王妃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知道什么呢。”   嬷嬷附和道:“这显王妃被显王宠得不知东南西北了,连娘娘喜欢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实在是胆大包天。”   “罢了,罢了,她才多大的年龄,本宫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也曾天真过的。”她曾经确实也曾单纯过,可是环境让她明白,善良天真是宫中最容不下的东西。能够幸福的善良一辈子,那是女人的福气,若是不能,就要让自己变得百毒不侵,不然最后伤得遍体鳞伤的只有自己。   嬷嬷闻言,见皇后伸手去拿盛郡王府的礼单,便识趣的不再开口。   盛郡王妃与显王府一样,今年的礼比往年还要厚上几分,准备的礼品也都十分尽心,还特意绕开了皇后娘娘避讳的东西。难怪盛郡王妃素有贤德之名,做事确实比显王妃想得周到。要她说,显王妃除了出身与相貌胜过盛郡王妃以外,别的地方是万万不及盛郡王妃的。   只可惜天底下的男人都好美色,即便一个倾城美人十分愚蠢,但在男人眼里,那也是无上的宝贝。而像盛郡王妃这样贤良淑德管家有方的女人,盛郡王不仍旧纳了好几个小妾进府吗?   “盛郡王府的人确实好心思,”皇后捏着礼单的手用力得泛白,眼中带着森寒的杀意,“本宫当真是小看了他们。”   礼单被轻轻的放到桌面之上,皇后再无心看这些礼单,揉着额角道:“扶本宫回内室休息,本宫累了。”   嬷嬷不太明白皇后娘娘的情绪为什么不对劲,但是见她脸色泛白的样子,也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的扶着皇后走进内室。   待皇后睡下后,嬷嬷轻手轻脚的退出室内,有些恨一些世家漠视皇后,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送的千秋礼没有往年用心不说,竟是连数量都比不上以往了。   娘娘即便没有了太子,她仍旧还是正宫皇后,这些人怎么敢这样做?!   皇后千秋当天,礼部以及殿中省比照往年规格减轻三成在朝阳殿设宴,大到桌椅怎么摆设,小到晚宴时该用什么样的灯盏,都是有严格规矩的,越了规格或者降了规格,都是大罪。   离千秋宴席还有大半个时辰开始时,能够参加宴席的王公贵族便三三两两出现了,最先到的是一些空有身份但并没有多少地位的皇族或者落没大世家,越是位高权重者越是在后面出现。   华夕菀与晏晋丘到的时间算不上早,但也不算太晚,几乎与宁王一家前后脚赶到。自从太子死后,宁王便称病不再上朝,更不接见外客,显得十分低调,对外称是因为太子的逝去而悲痛过度,伤了身体根本。但是在华夕菀看来,这个交换的老头只不过是希望日后登基的新帝不会记恨他而已,至于因为太子的逝去而难过……也许他是该难过,捧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二十余年,结果这不争气玩意儿还拖后宫干脆两腿一蹬玩完了,这简直就像是下一个重要的副本,虽然拖着个猪队友,但好歹也把大怪磨得要死了,结果在最关键的时候,猪队友下线了,你被副本踢了出来……光这么想想,她都替宁王感到心塞,真不知当年宁王是有多想不开,才做了这个坑爹的太子党,结果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近来天气多变,请叔父多加保重身体。”晏晋丘风度翩翩的给宁王行礼,言行举止五一不是晚辈对长辈的尊重。   “贤侄多礼了,”宁王伸手虚扶一把,然后手握成拳掩着嘴角咳了起身:“近来身子确实不太好,让贤侄担心了。”   “只要叔父身体康健,对于侄儿来说,便是莫大的喜事。”   华夕菀听着这叔侄两人风度翩翩的互相肉麻,默默的移开自己视线。   这两位都是影帝级别的人物。    第83章 手段   宁王与晏晋丘互相客气几句后,就前后脚进了朝阳殿,心眼比较多的人,见此情景,忍不住在心底犯嘀咕,这宁王该不是想推显王上位吧?不过瞧显王那个样子,似乎不太想承宁王的情?   有好事者特意去看盛郡王的表情,见这位与往常一样,仍旧端着一张正经脸,顿时有些腻味。特别经常被家中长辈拿来与晏伯益比较的年轻一辈,只要看到晏伯益那张正经脸,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有几个年轻人喜欢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要他们开说,这晏伯益就是伪君子,假正经。说什么尊敬嫡妻,郡王府里的妾侍也不见少,也不知怎么好意思接受别人这种夸奖的。   众人落座,很快有太监过来击掌开道,众人再度起身,迎接帝后的到来。   皇后身着百鸟朝凤裙走在皇帝身边,从群臣身边逶迤而过,华夕菀见她一步步的走得极稳,发间的凤凰金步摇有规律的小幅度晃动,但是几乎每一次晃动的弧度都基本相同。   “起。”   待帝后落座以后,众人才跟着起身,华夕菀听着礼部官员出来念了一篇皇帝专门为皇后写的千秋贺词,大意就是皇后好啊,皇后妙,皇后贤惠得呱呱叫。   贺词念完,帝后三杯酒祭天地后,对饮一杯后,众人举杯向皇后敬酒,照着规矩折腾一番后,大家才能略自在的坐在位置上品酒看歌舞,还要不时注意自己的仪态。   华夕菀用手帕掩着嘴角,在晏晋丘耳边小声道:“太后今日怎么没有到场?”   晏晋丘面色平静的给她夹了一块糟鸭舌:“太后身子不适,所以在宫中休息。”   华夕菀闻言沉默下来,往年皇后千秋,太后即使身子不适,也是要露个脸再回去的,没有想到这次竟然连面都不露,之前也没听说太后身子不适的消息,这……太后此举等于是故意给皇后没脸,而皇帝前些日子让禁卫军围了方家,现在转眼又给皇后写贺词,还当着这么多人念出来,这恩爱秀得也真够不含蓄的。   不过帝后二人当真有这么恩爱还是故意做出这么一幕给别人看的?   一场千秋宴席吃得没滋没味,华夕菀懒得看帝后二人演戏,靠着晏晋丘掩护,也省了不少嘴上功夫,待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却出了点乱子。   本来一场宴席虽然带着点假热闹的意味,但至少表面上还是好看的,但如果个在宴席上有个太监突然晕过去死了,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虽然这个太监的尸体很快被人抬了出去,但是在众人眼里,皇后千秋宴席上出现这种事,不是什么吉兆,而且哪有人没病没灾突然就死了,这是否为上天的警示?   华夕菀上辈子也听说过这种情况,医生说这事心脑血管的问题,但是现在的人不知道,所以更容易把事情归咎于神鬼之道。   最觉得此事晦气的大概是皇后了,虽然在皇后的面上华夕菀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作为女人,她可以肯定,皇后现在一定心塞得厉害。   端和公主阴沉着脸走出朝阳殿,因为刚才死去的太监正是在她身边伺候时,突然倒地死亡,任谁摊上这种事都很难心平气和。跟在她身后的几个下人神情躲闪的缩着脑袋,害怕公主拿她们发脾气。   “你说这事蹊跷不蹊跷,为什么就是伺候端和公主的太监暴毙了?”   “该不会是报应吧,你们听说过那个传言没有?”   “哪个?”   “就是端和驸马死的不明不白,有可能是被端和公主……”   宴会结束的第二天,外面就有流言传出,大意就是端和驸马死得不明不白,现在找端和公主回来报仇了。   华夕菀听到这些传言后,心里有些无语,先不说端和驸马究竟是不是被公主害死的,就算真的是被公主害死的,他回来报仇的对象也应该是端和公主,害死一个小太监有什么用?   没过两天,传言又变了,大意就是这事乃是上天预警,老天对皇后不满意,所以才在她的千秋宴上,出现这种晦气的事情。   接着就有官员上奏,说皇后的娘家为非作歹,又有上天示警,皇后并无国母之德,不堪为后。   短短几日内,本来很简单的一件小事,结果却与废后一事牵扯上关系,华夕菀觉得这事如果没有幕后黑手,怎么可能发展到这一步?   不止是她,就连晏晋丘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与自己的门人商议过后,虽然还没有得出一个结果,但却选择了按兵不动。   对他来说,一个无子的皇后比一个未来不知道会不会有孩子并且得宠的皇后要来得好。方后如果被废,皇上定会另立新后,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晚上他与华夕菀一起用完膳,两人坐在舒适的被窝里聊天时,华夕菀道:“听说朝上有不少官员上奏请求废后,是真的吗?”   晏晋丘点了点头。   “该不会是皇上想废后吧?”华夕菀皱了皱眉,“如果皇上没有这个意思,在第一个官员开口的时候,就把事情压下去了,怎么会任由事态发展?”   晏晋丘轻笑一声:“谁知道,也许吧。”   朱雀宫中,太子妃与皇后面对面坐着,因为怀的时间越老越长,太子妃隆起的腹部也越老越明显。只是以往在皇后面前小心翼翼的太子妃,已经变得随意起来。   “不知母后找儿臣有何事?”太子妃手里捏着一件小衣服,微笑着问皇后,“您看这件衣服怎么样”   皇后冷笑一声道:“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母后您在说什么,什么手段?”太子妃嫣然一笑,食指轻轻的抚着衣服上的面料,“您说的话,儿臣不太明白。”   “明不明白你自己心里清楚,”皇后冷笑道,“你想跟我斗,还嫩了点!”   “呵呵,”太子妃掩着嘴角不停的笑,直笑得皇后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才停了下来,“这可真是稀奇,你想去母留子,难道我便不能反抗吗?”   在别人眼里,帝后乃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可是在她的眼里,这两人却是最恶心的男女。一个趁她酒醉占了她清白,一个把她当成泥人揉搓,她就算真的是泥人,也是有三分性子的。   她还没有活够,她不想死。   “好,很好,”皇后闻言,沉声道,“我就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说完这些话后,皇后转身便走。   太子妃捂着自己的肚子,突然痛呼出声,“来人,来人!”   要对付皇后,她根本不需要什么高明的手段。    第84章 浑水摸鱼   皇后去过朱雀宫后,太子妃落红,但是幸好太医救治及时,胎儿得以保住,但是太子妃却要卧床修养一段时日,以免再次出现落红的现象。   京城里有关皇后的传言本就已经沸沸扬扬,现在又出现太子妃落红一事,大家顿时讨论得更加热烈了。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之事,皇后刚去了太子妃那里,太子妃便落红了?   谁知道是不是皇后做了什么事,才引起太子妃落红?   有人就说了,太子妃腹中的胎儿乃是太子唯一的血脉,皇后应该小心对待才是,又怎么可能去为难太子妃?   此言一出,不少女人出来现身说法,这世间婆媳关系本就是最大的难题,有些婆媳亲如母女,有些婆媳表面和睦,但是有些婆媳便是势同水火,即便是多看几眼,都有可能起矛盾。   而且以往皇后对太子妃不满,也不是多秘密的事情,不少命妇都曾亲眼看到过皇后给太子妃难堪,这说明皇后这个婆婆本就十分苛待太子妃,这下子她的儿子没了,难保不会心里不平衡,拿太子妃撒气。   外面的人传得有板有眼,皇后简直就成了恶婆婆的代表人物,而太子妃就是那可怜无辜被万般虐待的小白莲。   华夕菀听说这些个版本的传言后,简直是目瞪口呆,她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人言可畏了。她虽然不是很待见皇后,但是皇后绝对不可能是这么没脑子的人,就算她真的对太子妃腹中的胎儿万般不顺眼,要弄死这个胎儿也不会急迫到她刚走就下手,皇后的脑子还没有这么蠢。   但是人往往都是擅长以最大恶意揣测别人的生物,只有在讲别人坏话的时候,他们才会抱以极大的热情,别人的好话谁有心思扎堆一起讨论?   八卦之所以受欢迎,就是因为他满足了人类的好奇心,丑闻也往往比正面的消息受大众欢迎。所以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皇后几十年的贤惠名声,终于是被销毁在了众口铄金中。   “既然事情这么热闹,不如我们也无架点柴火?”晏晋丘慢条斯理的喝口茶,对华夕菀道,“这个太子妃也是个人物。”宫内外盯着太子妃腹中胎儿的人不知几凡,可是至今她仍能把胎儿护得稳稳当当,凭这个她也不可能真像传闻中所说的那么天真善良无辜。   “你想做什么?”华夕菀用怀疑的视线盯着晏晋丘,总觉得事情若是让晏晋丘已插手,打击范围一定会呈几何倍数增长。   两天后,大家八卦的内容重点已经转移了,那就是皇后就算再恶婆婆,再想磋磨这个儿媳,但也不至于连孙子也要害死的地步,那么皇后为什么对太子妃仍旧如此不客气?   难道,太子妃腹中的胎儿根本不是太子妃的,所以皇后才会如此行事?   随即就有人说,在太子妃未出嫁以前,曾经心系盛郡王,甚至还为盛郡王到道观中祈福,只可惜天意弄人,这对相爱的男女一个取了侯氏女,一个嫁给了当今太子,可谓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啊。   什么,盛郡王与太子妃曾经有私情,还差点成一对?   开始大家以为这只是谣言,可是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好像当年盛郡王的母亲与合文候夫人十分要好,两人乃是从小的手帕交。老王妃去世后,合文候夫人还伤心得病了一场。   当年两家私底下给孩子订了亲也是有可能,谁能料到盛王夫妇会去得那么早,而陛下又那么喜欢给侄儿做媒呢?   大家很快在脑子里脑补出一系列恩怨情仇,悲欢离后,到最后还不忘得出一个揭结论,太子妃腹中的胎儿有可能是盛郡王的,不然皇后不会这么对待她。   至于为什么没有人猜测有可能是晏晋丘的,理由很明显,那就是天下人都知道显王与显王妃琴瑟和鸣,显王又怎么可能与太子妃勾搭在一起。但是盛郡王就不同了,与侯氏感情不咸不淡,对府里的小妾也没见特别的偏爱,他为什么这么冷淡,难道是因为不好色?   男人有不好色的,不过是心里有了别人罢了,这个别人就是太子妃啰。   由此可以证明,第一印象多么的重要,盛郡王与太子妃就这样戴上了一个痴男怨女的帽子。   被外面的传言泼了好大一盆狗血的华夕菀被勾起了好奇心,最后拽着晏晋丘的袖子问:“太子妃与盛郡王……真有私情?”   “你猜?”晏晋丘勾唇一笑,伸手揽住她的腰,在她唇角偷了一个香吻。   “不如让你猜猜你最近一个月睡书房还是睡在主院?”华夕菀挑眉看着晏晋丘,“王爷这么聪明,一定能踩准的,对吧?”   晏晋丘:“……”   “他们两人的母亲当年提起过此事,不过因为老王妃过世,这事便搁下了,”晏晋丘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睡主院,“至于他们两人有没有私情我不肯定,但是我怀疑太子难以有子嗣之事,有太子妃的手段。”   “我以为……”华夕菀用眼神去看晏晋丘,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下手的人不止是我一个,前朝后宫,想太子不能生育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太子行事又张狂无忌,谁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倒霉的,”晏晋丘挑眉,他不过是顺手帮幕后之人搭把手而已。   说完这话,夫妻二人相视而笑,纯良无比。   “你的意思是说,太子妃有可能真的与盛郡王不清不楚?”华夕菀仔细回想,实在没想到这两人哪里有过交集,不过太子妃对侯氏的态度向来不太亲近,她倒是有所察觉,但是她那时候只以为是两者立场的问题,而没有想到儿女私情方面。   “那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有没有私情与我何干,”晏晋丘不甚在意道,“我们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信不信。”   华夕菀深以为然,启隆帝大概才是最关心此事的人,其实就算这个孩子是他的,他心里到了最后只怕也会有个疙瘩。   晏晋丘这一招,用的可真够狠的,这控制舆论的能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如果是她上辈子,像晏晋丘这样的,一定能在宣传部大放异彩。   想到太子妃送给侯氏的那个夜明珠物件,还有最开始侯氏看太子妃时那冷淡的目光,再想想太子难以有子嗣的身体。华夕菀原本想不通的地方,现在似乎能慢慢的串联到一块了。   她原本就觉得太子妃送侯氏那个摆件的行为有些怪异,因为依照太子妃平时的性格来看,她是一个很盼望有孩子的女人,并且性格也十分温柔。加上皇后与太子对待她的态度,她怎么会毫不犹豫的就对侯氏下了手?   这就像一个平时温柔的人,突然就对一个关系不近不远的人下了杀手,看似是为了利益,实际仔细想想,明明就是漏洞百出。   可如果太子妃喜欢晏伯益呢?她为了晏伯益,给太子下了难以生育的药物,她以后可能很难有孩子了,可侯氏这个时候却有了她所爱之人的孩子,处在情感崩溃边缘的太子妃便顺着皇后的意思,算计了侯氏的孩子。   不知道晏伯益在这事发生后是什么想法,矛盾,难过还是愤怒看来后宫里每个人都是资深演员,太后如此,皇后如此,就连太子妃也不例外。   启隆帝脸色阴沉的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年轻女人,直到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神情才稍微温和一些道:“你跟盛郡王当真没有私情?”   “皇上,当年盛王妃去世时,我不过十二三岁,哪里懂得什么儿女私情,后来不久您便给我赐婚,从那以后我一直待在府中备嫁,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如何能见到盛郡王这样的外男?”   启隆帝看着太子妃,视线在她隆起的腹部看了好几眼,最终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道:“朕知外面的传言是别人胡乱诋毁,你在宫里好好养胎,不必忧虑过多。”   等启隆帝离开后,太子妃阴沉着脸色道:“皇后!”除了皇后以外,谁会传出这样的谣言,因为只有这样,那些说皇后不贤的人才会把注意力转到她与盛郡王身上,从而把皇后从谣言中摘出来。   “去查查这个谣言是谁传出来的,”启隆帝回到寝宫后,脸上一直不见到,吩咐完这些以后,犹豫了片刻:“还有,去查一查太子妃与盛郡王当年是否有私情。”   他想相信太子妃,可是有些事情,只有证实过,他才能放心。还有此事,是否与皇后有关?   不过不管这个谣言是真是假,晏伯益这个野心勃勃的侄儿,却是再久留了,不然必成后患。    第85章 因爱生恨   作为太子遗孀,腹中孕有太子唯一的孩子,太子妃原本应该是被宫中众人捧着奉承着的贵人,可是由于那些谣言越传越盛,就连朱雀宫的下人们也忍不住在背后八卦几句,然后偷偷的用怀疑的目光去看太子妃腹中的孩子。   太子妃又怎会不知背后那些人说的那些话,但是她更加清楚的是,这事她定不能有所反应,因为只要她有所反应,在皇上的眼里,那就是心虚。   两天后,启隆帝总算来朱雀宫看望太子妃,见她正满脸柔和的倚窗做婴儿穿的小衣服,眼中的温柔是什么都无法比拟的。启隆帝心中的怀疑无声无息的降低一半,“怎么能让你亲自做这些,别伤了眼睛。”   “皇上,”太子妃见到他,想起身行礼,被启隆帝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温言道:“我们之间无需那些虚礼。”   林氏面色微变,随即苦笑道:“没有想到皇上您还愿意过来。”   “有你还有朕的孩子在这,朕怎么会不来?”启隆帝笑着在林氏身边坐下,拿起林氏做了一半的小衣服看了看,“外面那些流言不必理会,你只需要安心养身体就行。”   林氏眼眶微红道:“不知何人跟妾身过不去,竟传出那等恶毒的话,这是要逼死妾身才甘心吗?”   “有朕在,你怕什么,”启隆帝轻轻的揽住她的肩,温言安慰道,“放心朕是不会任由流言传下去的。”   “皇上,您待妾身真好。”林氏破涕为笑,顺势投入启隆帝的怀中,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一日后,后宫中有十余个宫侍因为饶舌被杖毙,消息传到宫外后,便让不少人闭上了嘴,就算心底十分怀疑,但是也没有谁不长眼的说出来。   侯氏听到皇帝为了林氏杖毙了十余个宫侍,冷笑着对晏伯益道:“这才叫深情一片呢。”   晏伯益沉着脸没有说话,这些日子因为外面的流言,让他在朝中受了很大影响,只怕老皇帝心里已经对他十分不满意了。   侯氏见他这幅模样,掩藏在心中良久的疑惑忍不住就问出来了:“你告诉我,太子妃腹中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你别胡思乱想,”晏伯益有些不悦的站起身,冷冷道,“好好休息,别成日想些没用的东西。”   侯氏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心里的疑惑不减反增,她想起太子妃对她的冷淡,还有府里那些眉宇间隐隐约约肖似太子妃的小妾,心头就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难怪他用尽方法让太子无法生育,又想尽办法要弄死太子,原来是为了那个女人。原本她以为他只是天性冷淡,原来人家只是对林氏热情,而她不过是占据正妻之位的可怜罢了。   他那么想要皇位,是不是为了日后无所顾忌的拥有林氏?   紧紧攥紧手中的绢帕,侯氏沉思良久之后,慢条斯理的擦了擦眼角,面色平静到极点:“来人,去给显王府送拜帖。”   华夕菀收到侯氏的拜帖,有些意外:“这种时候,侯氏竟然有心情出门,不得不说她是一个擅长隐忍的女人。”   “盛郡王妃也挺不容易的,”白夏替华夕菀绾好头发,替她整理好发钗,“主子您要见吗?”   “若是不见,就显得太过无情了些,”华夕菀放下拜帖,笑眯眯道,“我也想看看,他们夫妇究竟想要做什么。”   晏晋丘听说华夕菀要接待侯氏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让木通吩咐下去,让下人小心伺候。   他相信夕菀的手段,就像夕菀相信他,从来不会问无谓的问题一般。   第二天,侯氏到了显王府后,华夕菀邀请她到湖心亭中品茶,侯氏没有拒绝。   湖心亭侯氏来过一次,那一次侯氏暗示愿意助显王登基,结果被华夕菀装傻蒙混了过去,如今再到此地,侯氏才觉得自己为那个男人算计无数,甚至连自己身子都不顾有多么的可笑。   就算她为晏伯益拼尽一切,也许在他心中,自己也不如林氏半根手指头。   华夕菀觉得现在的侯氏比以往更加阴郁,更加深沉,她不知道侯氏找她是为了什么,所以只是扯着一些无聊的话题,但是她没有想到,侯氏竟然直接开口说明了来意。   “妹妹,帮我。”   华夕菀端茶的手微顿,随即笑道:“堂嫂这话是什么意思?”   “妹妹如此聪慧,又岂会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侯氏双目灼灼的看着华夕菀,“我不甘心。”   华夕菀脸上的笑意微浅,面露难色:“堂嫂你也是无比聪慧的女子,又怎么不知道,很多事情我做不得主呢?”   侯氏怔怔的出神:“是啊,天下的男人都一样,都一样。”她本以为显王对华夕菀是不同的,可他们既然都是皇家人,都怎么逃脱得了皇家人的冷酷无情?   但是除了显王,她已经找不到可以对付晏伯益的人,她要看到他此生无法实现心中所想,无法再拥有林氏!   既然她满腔芳心错付,那么也不会任由着晏伯益幸福下去。   “只要你们愿意帮我,我可以告诉你们晏伯益私底下的势力。”侯氏语气冷淡道,“他与哪些人是真心交好,私下有哪些产业,安排了哪些探子,甚至是有什么计划,我都可以告诉你们。”   华夕菀细细的打量侯氏,除非对方是世间最好的演员,不然没法用这样的表情还有这样的语气说出这席话,可是她仍旧不会全然的相信对方:“嫂子说笑了,堂兄安排的事情与我可没什么关系,我知道了能有什么用?”   “呵,”侯氏冷笑道,“若不是因为显王是他唯一的威胁,你以为我真愿意做出此举?”   华夕菀闻言笑道:“既然如此,姐姐何必强求自己?”   “可是有些事情,必须强求自己,”侯氏瞪大眼睛,“我要看着他希望破灭的样子!”   有时候爱与恨似乎仅仅是一念之间,华夕菀看到这样的侯氏,忍不住想,也许当初晏晋丘让人传出这件事的时候,就是为了让侯氏对晏伯益死心或者心生恨意,而皇帝那里根本不是主要目的。   “嫂嫂,外面的流言如何能信,你何必为了不相干的话让自己如此,”华夕菀叹了口气,“你现在情绪很激动,等冷静下来后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我以前就是为了一个男人太冲动过才做出那些事,反而是现在无比的冷静,”侯氏面色平静的喝了一口茶,“我愿意帮你们,并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等到显王登基时,能保我侯家满门平平安安。我的娘家我清楚,他们都是胆小怕事的人,也不愿意掺合进皇位争夺中,若不是因为我,他们根本连这些事的边都不用沾染上,仔细说来,其实是我连累了他们。”   华夕菀沉默不言,心里却对侯氏有了新的认识。   “身为女人,难道连自己枕边人怎么想都不清楚吗?”侯氏嗤笑一声,“他的心不在我身上,也不在王府其他女人身上,以前我想要得到他的真心,现在我不需要了。”   华夕菀亲手给侯氏添好茶水,她的看法与侯氏不同,晏伯益或许心里确实没有侯氏,但是要说他对太子妃林氏有多真爱,恐怕也没什么可能,女人在晏伯益眼中,大概跟工具差不多,他追求皇位的原因是野心,而不是因为对一个女人的感情。   “这全是我的心里话,三日后我会让你们看到我的诚意。”侯氏离开前,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显王府。   华夕菀坐在湖心亭中,想起侯氏说起自己娘家时的神情,轻轻叹息一声,喝了口温热的茶水。   “在想什么?”晏晋丘拿过她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在她身边坐下,“侯氏说了什么让你为难的话?”   华夕菀把侯氏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道:“你相信她吗?”   晏晋丘挑了挑眉,姿态悠闲道:“等她把诚意拿出来后,我就知道该不该相信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这些小事别太放在心上了,侯氏的话是真是假并没有那么重要。”   华夕菀嫌弃的拍开他的手,抢回自己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要喝茶自己倒去,别每次都抢我的杯子。”   亭中的下人:每天都看到王爷王妃用尽手段秀恩爱,人生真是艰难啊。   三天后,晏晋丘收到了一本账册,里面写明了晏伯益开销明细账,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拿来收买人心了。   “看来这个侯氏真的与晏伯益离心了,”木通见晏晋丘心情好,便小心翼翼开口道,“王爷,我们要不要再添一把火?”   “过犹不及,”晏晋丘把账册扔到一边,“先等等再说。”   “那……”   “王妃那里午膳快好了。”晏晋丘摆了摆手,“用过饭再说。”   木通:总觉得王爷跟王妃在一起后,变化就越来越大了,这一定是他的错觉……盛郡王府中,晏伯益脸色不太好看道:“这几天你已经去过显王府,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与显王妃感情这么好了。”   “您前些日子不是让妾跟显王妃走近些吗?”侯氏满脸不解道,“显王妃是个懒散人,平时不爱见外客,难得这几日她愿意见我,我如果不去,岂不是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晏伯益闻言皱了皱眉,不过没再开口。    第86章 警示   朝堂之上,一个官员正慷慨激昂的弹劾大理寺卿,细数他数十条罪状,并罗列出一堆的证据,大有不告倒此人不回头的架势。   众位官员的表情有些微妙,谁都知道大理寺卿与盛郡王关系很好,并且对盛郡王十分的推崇,现在这人弹劾大理寺卿,无疑是在跟盛郡王作对。   一个小小的御史敢这么做,究竟是谁给他的胆量?或者说……他背后的主使者是谁?   而皇帝果然也没有放过这次机会,当即便摘了大理寺卿的乌纱帽,并且当堂羁押进大牢,稍后再继续发落。   几乎所有人都了解到了一个信号,那就是皇上要对盛郡王下手了!朝中之人分为几派,一派是坚定的保皇党,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一派是保皇室党,他们觉得皇上膝下无子,应该从皇室侄儿中挑选一个过继封为储君,这一派人大多都很支持盛郡王;还有一派是中立党,他们往往选择认为对的或者对自己有利的,而不拘泥于哪一派。   在中立派看来,皇帝的决策不一定就是对的,而盛郡王也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他们完全不用急着站位,免得得罪了下一位真正的帝王。他们宁可不要从龙之功,也不要成为下一任帝王的眼中钉。   启隆帝的态度太过坚决,让盛郡王一党的人想要求情都没法开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禁卫军把大理寺卿拖走。   “朕看张厚此人就很不错,大理寺卿一职,就由他来暂代吧。”皇帝为了以示自己的公正,特意选了曾经让他不满的大理寺少卿张厚赖担任大理寺卿一职。   众位官员有些意外,这个张厚不是之前因为查太子一案,引得皇上大怒的大理寺少卿?怎么皇上如此大方的把他给提拔上来了,他们还以为皇上会因太子之死而迁怒于此人呢。   启隆帝当然不是多大度的人,他提拔张厚不过是做给别人看而已。他要天下人知道,连张厚这样的人他都能重用,所以现在被他罢免的人不是他出于私情,而是因为此人真的犯了滔天大罪。   说来,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一块遮羞布而已。   晏晋丘低着头事不关己的站着,这样子放在其他人眼里,就觉得显王不愧是显王,真是云淡风轻。要知道,如果盛郡王失势,那么显王继位的可能就更大了。   可惜这位偏偏是个不喜权势的,实在是浪费了那满腔的才华。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弹劾大理寺卿的御史是皇上安排的,就连晏伯益也同样这么认为。散朝以后,他冷冷的看了一眼那个御史,转身就准备离开。   “盛郡王,”宁王笑眯眯的走到他的面前,语带感慨道,“现在的人可真是胆大包天,你说呢?”   “宁王近来不是身体不适,既然如此不如少管闲事,在家多休息,”盛郡王冷冷拱手,“先行一步,告辞。”   “啧,”宁王摸着下巴,看着晏伯益疾步走远,偏头看了眼不远处不紧不慢走着的晏晋丘,眨了眨眼,也许是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随后的几个月里,朝中多有动荡,换下了好几个位高权重的官员,而这些人大多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与盛郡王来往密切,或者对盛郡王极为推崇的人。   普通老百姓只以为皇帝因为死了儿子在发疯,却不知道这是在进行朝政之争。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很多以前与晏伯益关系亲近的官员近来是如履薄冰,甚至是断了与盛郡王府的往来,以示自己的立场。   “究竟是谁泄了密?!”晏晋丘沉着脸看向屋子里的几个谋士,这几个人都是他的心腹,可是此刻他却有些怀疑其中有人出卖了他。   那些被清算的官员,有些与他面上根本没有任何往来,可是即便这样,皇帝也发落了他们,这说明皇帝已经知道他们私底下有联系了。   可是皇帝是如何知道的?   “郡王爷,”几个谋士面面相觑,他们也没有料到事情会突然发展成这个样子,甚至也怀疑起彼此来。   见他们这个样子,晏伯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疲惫的揉着额角道;“你们说这事该怎么办?”   “皇上已经下定了主意要与郡王爷您过不去,我们不如……”其中一个谋士的话没有说话,就被晏伯益瞪了一眼,再也不敢说下去了。   “都退下。”晏伯益既然已经怀疑这些谋士,自然不会真的跟他们商议重要的事情,所以把人都赶出书房后,才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原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谁知道事态竟然急转直下,把他逼上了绝路。   如今发展到这一步,只能要么狠,要么死。   他紧了紧拳头,起身朝正院走去。   显王府中,华夕菀用手绢擦着脸,摇着扇子道:“这才五月,天气怎么热得这么厉害了?”   “奴婢也觉得今年格外的热,”白夏给华夕菀打着扇子,轻笑出声道,“你别恼,我给您扇一扇就没那么热了。”   “有些闷热,可能是要下雨了,”华夕菀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再给我做一碗冰片银耳来,热得心里发慌。”   “王妃,您不能吃多了寒性的食物,今日一早你已经用过一碗了,”白夏替她摇着扇子,“要不奴婢给您泡一杯凉茶吧。”   华夕菀不是不识好歹的人,闻言也只好叹息道:“行,你们也下去喝一碗。”拉了拉身上薄纱衣,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见晏晋丘进来也没有动一下。   “这是怎么了?”晏晋丘穿着整齐的衣袍,见华夕菀热得满脸通红,当下便道,“怎么屋里没有用冰?”   “这才五月就开始用冰,等到六七月怎么办?”华夕菀有气无力的瞥了他一眼,见他还穿着在外面的衣袍,便道,“你怎么还穿这么厚?”   晏晋丘脱下外面的袍子,当下便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回头见华夕菀还趴着,便上前道:“我们去湖心亭坐坐,那里通风,肯定凉快不少。”   华夕菀接过白夏呈上来的茶喝了一口,茶水进入喉咙,确实有种说不出的凉爽,也让她总算有了点精神:“走吧。”   湖中的荷花已经打起了花苞,华夕菀趴在亭中的石桌上,懒懒的道:“我看你今天的脸色挺好,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自从娶了你,我天天都在发生好事,”晏晋丘给她倒了一杯水,“难道我以前心情不好?”   “别说甜言蜜语,”华夕菀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你有几个时候开心过?”   晏晋丘闻言心头微动,随后便朗声笑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华夕菀懒得搭理他莫名其妙的感情发作症,接过他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吹着清幽的凉风,感觉自己连心里的烦躁之意都消失了不少。   夫妻二人刚凉爽了没半刻钟,宫里又来消息了,说是太子妃快生了。   “快生了?”华夕菀愣了愣,这似乎还没有足月?   木通道:“宫里已经传出消息,说太子妃进了产室,不过已经快一两个时辰了,小皇孙一直没有动静。”   华夕菀与晏晋丘两人互相望了一眼,晏晋丘道:“既然如此,就先等等看,我们现在匆匆进宫也不合适。”   太子妃产子顺利还好,万一不顺利,他们现在进宫那不就成了皇帝的撒气筒?   又过了一个时辰,宫里传出的消息仍旧是小皇孙还没有出来。   然后夫妻二人用了一顿午膳,睡了一会觉起来,宫里再次传出消息,小皇孙还没有出生。   这时正是雷阵雨即将来临的时候,只见天上乌云滚滚,狂风大作,眼看着就要下一场暴雨。   当第一声惊雷响起的时候,瓢泼般的大雨终于倾泻而下,华夕菀看着院子里被打得东倒西歪的小花朵,心中莫名有种直觉,太子妃这个孩子或许能生下来,只是生下来以后,面临的也许不是祝福,而是别的。   在夜晚降临的时候,突然一阵惊雷响起,京郊的皇陵旁的一颗松柏突然被雷劈断,连带着烧了旁边一座用来守陵的房子,虽然雨势很大,可是整座房子仍旧被烧得一干二净。   “生了!”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太子妃诞下一位皇孙。”   “报,皇上,皇陵柏树被雷劈断,守陵人住的房子也被天火烧得一干二净。”   “报,皇上,京郊出现天火,燃烧民居十余所!”   孩子的哭声与雷声不断的响起,可是现场的气氛冷凝住了。   在皇孙出生的当头,突然发生了这么多奇怪的事情,连皇陵的树都被雷劈了,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这个小皇孙的出生,带来的是凶兆啊。   启隆帝看着襁褓中的孩子,良久后才强忍下心头的怒气:“准备祭坛,朕给先祖上香。”   世间就是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即使他不介意这个孩子,可是在其他人眼里,这个孩子代表的只有不详。   启隆帝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被人逼迫的味道,可是在今天,不管他信不信所谓的天命,也不得不告罪先祖,不然便是不孝。   又或者,这不是人为,真的是先祖对自己所作的龌龊之事表示不满?   越想越觉得可怕,他回头看了一眼产室方向,原本已经准备好的圣旨最终没有颁发出来。   他不想死后落下一个昏君的名声,再等等吧,日后再想办法。    第87章 毒杀   京城近来最大的奇闻是什么?   那就是太子妃产子的时候,皇陵旁边的常青树被雷劈,还有京城附近也遭火灾。这种神迹一般人出生的时候可没这待遇,可是有这样的神迹还不如没有。   有人出来说,这个皇孙是妖星降世,会给整个国家带来灾难。也有人说,这是上天以及晏家祖宗的警示,因为这个皇孙根本就不是太子的孩子,而是太子妃与盛郡王通奸所生。   负面的八卦永远比夸奖别人的话受欢迎,流传的速度也最快,很快关于太子妃与别人通奸产下妖星的消息,就传遍全国各地,甚至在偏远一些地方,传言已经变成太子妃与野男人苟合,产下一个似人非人会带来灾难的怪物。   人类对神怪之说虽然不是全然的相信,但绝对是抱着敬畏之心的,更何况关于皇孙的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让那些原本不那么相信的人都开始半信半疑起来。   “所以,外面的传言就是你这位皇孙长了三只眼睛,六只手臂,皮肤乌黑,獠牙森森?”华夕菀喝着茶,摇着扇子掩嘴笑道,“这都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   红缨笑眯眯道:“外面的人谁也没有见过皇孙,这谣言越传越离谱,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华夕菀笑了笑,转头却想,这事也太巧合了,眼看着要雷雨要来,太子妃就要产子了,这雷哪都不劈,就劈皇陵的常青树,还有遭火灾的房屋,虽然烧毁了一些财产,但是人却没有伤到,就好像有人知道会闹火宅,把人提前救出来似的。   “白夏,发生火灾的时候,那些房屋里的人,是谁救下的?”她轻轻捂着小腹,今天来了月事,不仅不能吃冰碗,屋子里连冰都不能放,这又热又难受得,真是全身都不舒服。   “听说卫尉寺巡逻队刚好经过,便把人救了出来,只可惜火势太大,人虽然救了出来,但是房屋却烧毁了一些,”白夏知道华夕菀苦夏,便打来了热水给她擦手擦脸降温,她拧好帕子递到华夕菀的手里,继续道,“说来也巧,这支卫尉寺的巡逻队以前是张厚张大人管理,后来张大人去了大理寺,便提了他的副手出来顶替空缺。”   “张厚?”提到此人,华夕菀首先想到的就是一张老实脸以及挺拔的身躯,“听说他在大理寺受了不少委屈,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前段日子有人弹劾大理寺卿,大理寺卿被革职后,就有张大人填补了空缺,现在他已经是大理寺卿了,”白夏接过华夕菀用过的手帕,“外面的人都说张大人是傻人有傻福,浑然忘了不久前他们还嘲笑过张大人为人倔强,不是抬举呢。”   “世人大多如此,”擦了下脖子与手臂,华夕菀觉得自己身上总算没有那么黏腻了,便心情甚好道,“我看这个张厚的运气也挺好的。”   她抬头看了眼门外,外面忽然狂风大作,似乎又要开始下大雨了。   “王爷回府了没有?”她突然想起晏晋丘近来似乎特别的忙,虽然每天仍旧尽量挤出时间来陪她,但是从他晚上入睡速度来看,最近他耗费的精力绝对是平时的好几倍。   “奴婢不清楚,不然奴婢去问问吧。”白夏看了眼外面被大风刮得东倒西歪的枇杷树,把面盆递给旁边的红缨,就要准备出去。   “就快要下雨了,你别出去了,”华夕菀走到门口,享受着大自然狂风的力量,然后指了指不远处衣袍翻飞的晏晋丘,“那不是回来了吗?”   白夏转头看了一眼,见王爷正带着几个近侍走了过来,便笑着退到旁边站定。   “风这么大,站在门口做什么?”晏晋丘进门摸了摸华夕菀的指尖,发现她手上薄薄一层冷汗,有些担忧的问,“怎么这么热的天气还出冷汗,身体不舒服?”   “热才站在门口吹风,”华夕菀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见他面色变得不怎么自在后,才抚着小腹道,“这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晏晋丘干咳了一声,看了眼四周的下人,扬手让他们退下后,把华夕菀一把抱起放在床上,然后伸手轻轻揉着她的小腹,“既然你不舒服,就先睡一会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我再叫你。”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做这种事,晏晋丘的动作十分的生疏与僵硬,并且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揉了小半天,也只是在原地蠕动,惹得华夕菀不满的抱怨道:“你这是揉肚子还是给我挠痒痒呢?”   晏晋丘力道加重了一些,揉了一会儿后,见床上的人呼吸变得均匀,沉沉睡了过去后,才轻轻的收回手,替她盖好蚕丝凉被。   外面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就像是从天上突然泼了不少的雨水下来一般,他走到窗户边,看着被风雨打得东倒西歪的芭蕉树,心情极好的眯了眯眼睛。   突然一声惊雷响起,他猛的回头去看床上的华夕菀,见她并没有被雷声惊醒,快步走到床沿边坐下,伸手轻轻拍着隆起的被子,听着窗外的雨声,眼底的温柔几乎可以让人化成一汪清水。   刷刷的雨声,给人带来的不是吵闹,更像是另一种宁静与安详。   华夕菀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旁边坐着一个人,扭了扭头,见晏晋丘靠在床头捧着书看,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屋子里这么暗,怎么在这看书?”   “没事,这里安静,”晏晋丘把书扔到一边,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关好后,才再度坐到华夕菀旁边,“晚膳等一会儿就好,你先起来洗个脸。”说完拍了拍手,候在外面的下人鱼贯而入。   “你怎么把窗户关了,好热。”华夕菀从床上下来,伸手让丫鬟们伺候着穿衣。   “你刚从被窝里起来,一冷一热容易生病,先把衣服穿好了再说,”晏晋丘无奈的叹息一声,“晚上我吩咐过膳房,让他们做的全是口味清淡的菜。”   “哦,”知道对方是对自己好,华夕菀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所以只能乖乖的穿好衣服,梳好妆以后,才让人把窗户打开。   她趴在窗户上惬意的吹着风,还不忘把晏晋丘也拉过来跟自己一起趴着:“外面的雨下了多久了?”   “你睡着不久后就开始下了,”晏晋丘伸手把垂落在她脸颊旁的发丝绕到耳后,然后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待在府里,会不会觉得无聊?”最近因为时局紧张,各府都减少了娱乐活动,他担心夕菀天天待在屋子里,会闷出病来。   摇了摇头,华夕菀笑眯眯道:“我此生的目的就是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不出门就谁也别叫我出门。出门多累,说话处处小心便罢了,遇到地位高的还要行礼奉承,你说烦不烦?”   “这么惫懒的性子,真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晏晋丘轻笑出声,“不爱出门就不出门,以后总有一天,你再也不会向任何人行礼。”   华夕菀:呵呵,就算有一天他当了皇帝,就他不让她行礼,头上还有个太后在呢,她能不行礼?   “报!太后病危!”   华夕菀发誓,她绝对没有诅咒太后的意思!   “怎么回事?”晏晋丘的反应出乎华夕菀意料的平静,她沉默不言的看着进门来禀报的木通,然后恍然惊觉,似乎每次发生大事,上报给晏晋丘的人几乎都是木通。   她的眼神在木通与晏晋丘两人身上溜了一圈,看来木通十分受晏晋丘的信任?   “听说下午的时候,皇后娘娘给太后送去一盘糕点,太后用后不久,便觉得身体不适,结果太医还没来,就吐出一口血来,太医来了过后就发现,太后中了毒,所中的毒与皇后送来的糕点一模一样。”   皇后自己端着糕点去给太后下毒?皇后她又不是脑残,她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看来是皇后被人算计了。   “皇后呢?”华夕菀开口道,“皇后被关押起来了吗?”   “大理寺的人已经把皇后押进天牢由重兵看守了,”木通愣了一下,“只是现在案子还未定,太后也尚在昏迷中。”   “备马车,我与王妃要进宫去探望皇祖母。”晏晋丘拉着华夕菀的手道,“走吧。”   木通刚想提醒王爷他身上的袍子有些皱了,要不要换一件,可是转念又一想,也许不换更好。   天牢里,皇后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她虽然是毒杀太后的嫌犯,但毕竟是一国之母,所以也有谁敢怠慢,牢狱中什么东西都不缺,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无法出去而已。   太子妃站在牢门外看着皇后,冷笑道:“母后,您还好吗,儿媳来看看你。”   皇后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你以为在稳婆身上下功夫,就能去母留子?”太子妃嗤笑道,“没那么容易。”   “生下了一个妖星,又有什么好得意的,”皇后讥讽道,“你以为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这样一个名声的皇孙,能继承皇位?”   太子妃沉默片刻,突然道:“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让这个孩子去争夺皇位。当年我本本分分的嫁给太子,也从未想过要走到这一步,当年你苛责我,太子冷落我,甚至当着我的面,与其他妾侍打情骂俏,我可有半句怨言?”   “可是即便如此,你仍旧觉得我处处不好,”太子妃说到这,又突然笑开,“你落得今天这个地步,那是老天有眼。这些年,为了不让其他妃嫔有孩子出生,你做的恶事还少吗?”    第88章 凤逝   “你的手上难道就没有沾染过杀戮?”皇后漫不经心的一笑,“如今你羽翼渐丰,买通我身边的人给太后下毒,害得我惹上牢狱之灾,我技不如人便认了。但你也用不着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五十步笑百步,你比我干净不到哪里去。”   林氏面上的笑意微微一僵,随即道:“你现在也只能一逞口舌之快,我就让你看着整个方家怎么倒下!”   皇后漫不经心的脸色终于大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林氏听着外面的惊雷声,咯咯笑道,“外面的雷声真悦耳,皇后娘娘,你好好在牢狱里享受拥有皇后之位的最后几天吧,也许再过不久,你就是罪妃,而不是皇后了。”   皇后把手穿过监牢的围栏,一把抓住林氏的衣角:“你想对方家做什么?!”   林氏一拉自己的裙角,把皇后的手狠狠的踩在脚底:“你当初磋磨我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报应的那一天!”   “啊!”钻骨的疼痛让皇后忍不住惨叫出声,“林氏,你不得好死!”   “已经活在地狱里的人,又何惧死亡,”林氏哈哈大笑,几乎笑出了眼泪,“只可怜我那无辜的孩儿,自出身起便白白被人毁了名声,成了别人眼里祸乱天下的妖星。稚子何辜,你让人在外散播害我儿的谣言时,又何曾想过为我母子留一丝余地。”   皇后一怔,她愕然的看着林氏:“你以为那些事是我干的?”   “你不用演得那么逼真,”林氏冷笑,“你毁我儿一生,我就要你方家满门来换!”   林氏挪开自己的脚,扶了扶鬓边的银钗。虽然她脸上半点脂粉也无,可是水嫩的肌肤足以弥补无数的不足。   她走出大牢,看着外面的大雨,毫不犹豫的迈开步子走进了雨幕中。   “主子,您如今产子不足一月,出门已经大大不好了,怎还能淋雨,日后可是要落下病根的。”她身后的丫鬟忙撑起伞替她遮住满天大雨,可是雨势太大,尽管撑着伞,仍旧有不少雨水飘到林氏的脸上。   林氏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大踏步的继续往前走。   她现在站在这权力动荡的中心,哪还有什么以后。   太后宫中,挤了一堆的御医太医在侧殿,外站着不少晏氏一族的人,随着太后昏迷的时间越久,外殿的皇室众人脸色就更加难看。   他们晏氏皇族什么时候出过一个毒杀太后的皇后,如今这档子丑闻便是想遮也遮不住,注定是要名留青史了。   想到这,晏氏皇族众人的脸色就更加难看,只怕千年以后,只要有人提到晏氏皇朝,就不会忘记这档子丑闻。   儿媳毒杀婆婆,此乃不孝,皇后毒杀太后,此乃不忠。不忠不孝枉为人,可是偏偏这个皇后是皇上当年坚持要册封的。   在场中启隆帝的脸色是最难看的一看,他演了这么多年的孝子,如今他的皇后毒杀太后,不仅让他以前的努力前功尽弃,还让他此生沾上了难以抹去的污点。   世人皆知太后不是他的生母,他就算用尽各种理由,只怕这些人也不会相信他的话。也不知日后那些书生会如何评价此事,又会如何评价他?   没有几个帝王不在乎史书上对自己的记载,启隆帝同样如此。想到后世之人有可能因此事对自己产生误解,启隆帝便觉得心里燃烧着一把无法扑灭的火。   “皇上,显王与显王妃到了。”   启隆帝看向门口,晏晋丘与华氏正匆匆而来,晏晋丘袍子下摆被雨水淋得湿透,衣服上还带着褶皱。而华氏身上穿着常服,发髻也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垂髻,漂亮的绣鞋因为沾满污水,而变得灰扑扑的。   若是平时两人以这幅样子面圣,定会让人觉得是御前失仪。可如今太后情况危急,而显王又是太后抚养过的,所以夫妻二人顾不得换衣服便赶来皇宫,便是再严苛的人,也只会认为两人是一片赤子之心,让人动容。   京城中谁人不知显王的风度翩翩与显王妃的美艳动人,谁人见过两人如此狼狈的时候,可见一路上两人有多焦急。   晏晋丘与华夕菀双双在启隆帝面前跪下,晏晋丘也不辩解,直接告罪道:“臣与内子御前失仪,求皇上责罚。”   “贤侄与贤侄媳快快请起,你二人的心意朕明白,想必太后也会因为你们的孝心而感动的,”启隆帝眼眶微红,亲手扶起晏晋丘,声音哽咽道,“朕如今……朕有愧啊。”说完,便用袖子掩着脸毫无形象的哭起来。   华夕菀默默的垂首,这启隆帝为了洗白自己,也是蛮拼的。当着这么多人嚎啕大哭这种招数都用了,就是不知道在别人眼里是真心难过还是故意演戏了。   “请皇上不必如此,皇祖母平日常对臣说起您对她老人家的孝顺与体贴,发生今日之事,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晏晋丘眼眶一红,当下便哭得泣不成声,“臣……臣惟愿皇祖母身体安康,平平安安,便再无所求了。”   见晏晋丘也哭出了奥斯卡影帝的水平,华夕菀叹息一声,没有想到重活一世,她还要重操旧活,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王爷,您别这样,”华夕菀捏着手帕一角毫无形象的擦着眼睛,很快便哭得喘不过气,把一个又惊又怕又担心丈夫的女人演绎的淋漓尽致,“若是皇祖母知道你如此不顾惜身体,待皇祖母痊愈后,岂不又要为你的身体心疼,你……你别难过了。”嘴里劝着晏晋丘不要难过,她却哭得悲戚万分。   晏晋丘一把搂住华夕菀,也不顾有其他皇室人在场,恸哭道:“今日我愿长跪在此为皇祖母欺负,惟愿皇祖母转危为安,身体康泰。”   “王爷,妾陪你。”   “你身子弱,不可……”   “夫妻本是一体,你心里为皇祖母担忧难过,妾难道就忍心看着你如此么?”   不少女眷被这个场景感动了,忍不住也红了眼眶。   显王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显王妃也是个贤惠孝顺的好媳妇,她们当初怎么会觉得显王妃空有美貌,不值得显王宠爱呢。这实在是太偏颇了,显王妃是个多好的女人啊。   而宁王敬佩的看着皇帝还有显王夫妇哭得一个比一个伤心,默默的抹了一把脸,回头看了眼外面劈得整天动地的惊雷,心里隐隐为三人的演技感到折服。   不对,应该是两人,这三人里面,只怕唯有显王妃是真心实意的哭了一场。女人总是比较随男人的,这显王伤心,她自然也就跟着难过了。只可惜她大概不知道,身边的男人不是真的在难过,而是在做戏。   “皇上,太后娘娘醒了!”   众人一脸震惊的看向显王夫妇,难道真是这两人孝感动天,让昏迷了好几个时辰的太后醒了过来?   就连宁王都有些惊讶了,原来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巧合之事?   太后醒过来,不代表太后就没事了,众人进了内殿,见太后靠坐在床头,双眼精神奕奕,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回光返照?   可是谁也不敢说这种话,只是老老实实的跪着,等着太后发话。   “你们都来了?”太后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留在晏晋丘身上,她笑着朝晏晋丘招了招手,“子陵,来皇祖母这里。”   “皇祖母,”晏晋丘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自然,“您感觉身体好些了吗?”   “好不了啦,”太后看着殿门口,长叹一声,“哀家在这座宫殿里住了二十多年,也该歇歇了。”   晏晋丘握住她温热的手不说话。   “你是个好孩子,哀家所有的皇孙中,唯有你最孝顺,如今临走前能看一眼,哀家也能放心了,”太后突然看向皇帝,“当年你母亲出身卑贱,先帝让你养在我的膝下,哀家自认并未亏待过你,可是哀家没有料到,竟会丧在你的皇后手中。”   启隆帝跪在地上的身躯微微一晃,他没有料到太后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生母出身卑贱。抬头看了眼角落里正奋笔疾书的史官,他脸色沉了沉,忍了下来。   “罢了,罢了,哀家老了,早管不了你们了。”太后突然看向皇帝身后,“先帝来了?”   启隆帝背后一凉,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太后突然厉声道:“皇上!”   她的一生献给了晏氏皇族,临到死前,才恍然发现,她对先帝是充满了恨的。   她的视线最后一次扫过晏晋丘,她害死了这个孩子的母亲,离间了他与他父亲的感情,临死前就帮他一把吧。   “皇上,好好待哀家的子陵,他是个孝顺的孩子。”   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这句话,就算日后皇帝有了猜忌之心,也没法要了这孩子的性命。   惟愿……   她脑子里闪过当年登上凤座时的风光,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晏晋丘感觉到掌心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然后再也没有了动静。   他愣了愣,食指颤抖的伸到太后的鼻息间,视线渐渐的变为悲伤:“皇祖母!”   华夕菀怔怔的抬头看向凤床上的女人,这个晏氏皇朝最风光的女人,就这么没了?    第89章 葬礼   “咚。”   “咚。”   皇宫中敲响了丧钟,足足响了七声才停下。   天牢中的皇后颓然的坐到地上,半晌才又哭又笑道:“完了,都完了。”   她及笄后嫁给皇帝,后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又成功为皇上诞下子嗣,原本她注定可以荣华一世的命运,为什么会转眼却成了阶下囚?   若是太后现在还好好活着,他们方家尚还有一线生机,如今太后没了,全天下的人都认为是她害的太后,他们方家满门……太后临死前,还不忘夸奖显王孝顺,于是史官的笔下,又多了一条关于晏晋丘的记录。   太后临前有言:子陵,孝子也,哀家去之无惧,唯忧此子,盼帝对其善也。   整个京城都挂着缟素,启隆帝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孝顺,更是不顾自己的身份,为太后披麻戴孝,还日日茹素,每每提起太后往日待他的好,都会情不自禁的嚎啕大哭起来。   启隆帝的这番行为,总算挽回了自己一些仁孝之名,虽然仍旧有很多人认为他是在做戏,但是面上总算是过得去了。   外面关于皇后毒杀太后的各种谣言早已经传得面目全非,或许人们天性里都会对死者抱着一份尊重,所以这些谣言里,大多是皇后行为有多恶毒,太后一个孤单的老太太在后宫里日子有多难过。   还有人传出皇后曾经故意给太后吃坏了的人参阿胶之物,对太后十分的怠慢。   皇后的名声一落千丈,简直与祸国的毒妇无异,甚至有不少说书先生把皇后描述成一个只知阴谋诡计,全无半点善心的妖物,不然太子怎么会那么坏,一定是皇后没有把太子教好。   “世人总是习惯把孩子的不好归咎于母亲没有教育好,孩子若是出息了便是虎父无犬子,”华夕菀把玩着手里的素银钗,缓缓的插进自己的发间,擦净脸上所有的脂粉,“皇后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传言中那么坏,她只是……”   华夕菀突然止了话头,看着身边穿着麻布素外袍的晏晋丘,“外面那些传言……”   “与我无关,”晏晋丘从盒子里挑了一支素银手镯戴到她的手上,然后看了眼她发间仅仅用来固定发髻的三支素银钗,“皇后已经落到如此地步,我犯不着再费力气去针对她。”   华夕菀闻言笑了笑,“我问的不是这个传言,而是关于皇孙的那些传言。”   “这是上天的警示,”晏晋丘理了理外袍,麻布外袍十分的粗糙,但是里面穿着贴身舒适的蚕丝里衣,倒也不算难受,“世人只喜欢相信自己想到的东西,与我可没多大的关系。”   “呵呵,”华夕菀笑着取下晏晋丘给自己戴上的素银手镯,“热孝期,戴这个做什么。”   看着素面朝天的华夕菀,晏晋丘叹息一声:“我总是不忍心让你受半点委屈。”   华夕菀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油嘴滑舌。”   反手握住华夕菀的手,晏晋丘在她腮边偷了一个香吻:“这可是我的真心话。”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   华夕菀吃吃笑道:“信男人一张嘴,不如相信白日能见鬼。”   “胡言乱语,”晏晋丘无奈一笑,他没有想到华夕菀竟然敢说如此惊世骇俗的话,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见了。”   “你又不是别人,”华夕菀抛给对方一个媚眼,眼见晏晋丘眼神越来越炙热后,反手推开他,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王爷还是准备一下进宫吧,这可是在热孝呢。”   无奈的苦笑,晏晋丘道:“我明白了。”   两人日日到宫里为太后哭灵,因为天气太过闷热,所以钦天监看过日子后,决定让太后停灵十四天下葬,这已经是时间最短的吉时了。   太后的金棺周围放着无数的冰盆,等冰化了一半,就要换上新的冰,以免太后的尸首腐坏,但是即便这样,华夕菀进灵堂时,还是觉得檀香混着各种香烛味,让她十分的难受。   她跪在蒲团上,听着哭灵人悲切的哭声,把纸钱一张张扔进盆里,透过火光她看了一眼太后的灵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太后在这后宫里,也算是笑到最后的人物,谁能想到她会死于这种手段。   她根本就不相信此事乃是皇后所为,也许皇帝心里也是不相信的,可是这件事实在太过证据确凿,皇帝如果愿意站出来为皇后说话,如果没有成功的翻案,那么在世人眼里,皇帝就是有心想包庇皇后,故意拖延时间。   皇后陪伴皇帝多年,可是如今被人暗算,只怕她的男人不会冒着自己名声被毁的危险,出来为她叫屈。   一道白影在她身边跪下,她扭头看了此人一眼,微微垂首:“太子妃。”   “显王妃好,”太子妃把几张纸钱扔进盆中,用手绢擦了擦自己微红但却没有泪水的眼角,“王妃看起来清减了些,还请多多顾惜身子。”   “不过是最近几日没有睡好罢了,”华夕菀低眉顺眼道,“太子妃刚产下皇孙不久,怎么能来此处?”如果她没算错日子的话,太子妃还没出月子吧?   “我只是想在太后下葬前,看看她老人家,”林氏说完这话,又扔了一叠纸钱进去,看见盆中的火越来越大,她面无表情道,“加之听闻王妃在此处,我就更想来看看了。”   华夕菀不知道她这话中的含义,所以没有说话。   “听闻王妃的堂姐与我的兄长定了婚?”林氏也不在意华夕菀没有开口,径直道,“我的兄长是个可靠的男人,你们华家的姑娘嫁给他,不用担心会受委屈。”   华夕菀接着烧纸,不让盆里的火熄灭:“灵堂之上,我想并不适合谈论这些问题。”   “你说的对,”林氏对着太后的灵柩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把手中的纸钱全部扔进火焰中,“这种喜庆的事,放在这里太不合时宜了。”   华夕菀察觉到林氏有些不对劲,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开口道:“还请太子妃多多保重身体,皇孙殿下还需要您呢。”   林氏笑了笑,这个笑出现在灵堂上实在是大孽不道,可是华夕菀偏偏从这个笑容里看出了无限的酸楚。   “我曾经想,若我没有嫁入皇家,像你这样的女子我定是十分乐意亲近的,”林氏轻轻握了一下华夕菀的手,“可惜世间没有那么多若是或者如果,显王妃,愿你跟我们不一样吧。”   她说完这席话,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朝太后的灵柩深深鞠躬,转身大步离开了灵堂。   “太子妃,”华夕菀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忙回头看去,却只看到林氏决绝而又挺直的背脊。   她愣了一会神,回头见盆中的火即将熄灭,忙扔了几章纸钱回去,眉头却不自觉皱了起来。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在她身边跪下,是徐王世子妃,她们两人互相颔首,然后相互沉默的坐起单调又枯燥的事情来。   半个时辰后,宁王世子妃与盛郡王妃替换了她们两人的位置,她们才揉着跪得已经麻木的腿慢慢走出灵堂,灵堂外殿还守着不少皇室族人,他们各个一脸悲怆,仿佛太后在他们心中拥有无上的尊崇地位般。   晏晋丘见到华夕菀出来,走路的姿势还有些不对劲,知道她是跪得久了膝盖难受,忍不住上前扶住她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他又不好做别的事,只好轻轻的捏了一下她的手心。   徐王世子妃在另一边坐下,她与华夕菀对视一眼,再次互相颔首。   徐王世子妃心想,若不是这里是太后的灵堂,大概显王定会忍不住替显王妃揉膝盖吧。她原本以为显王待显王妃乃是虚情假意,可是现在又觉得,如果这都不是真正的感情,那么显王便太可怕了,因为一个人会把戏演到如此地步,不知对自己又有多狠?   每天皇室晚辈轮换着跪完灵后,就乘坐挂着白灯笼的马车回到自己的府邸,然后第二天接着如此。   太后下葬的那日,天气格外的晴朗,天空挂着的晨间太阳也足以把人烤化。   华夕菀与晏晋丘坐在马车里前行,每当队伍停下,他们就要下马车行行跪礼,直到礼官说起后,才能起身上马车继续前行。   如此折腾半路后,华夕菀觉得自己快要烤成人干了,偷偷在马车里灌了好几口凉茶后,才觉得好受了一点。   把灵柩送进皇陵,太后以慈和太后的名号与先帝合葬,帝陵大门关上时,所有的送灵者齐齐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皇帝又亲自念了一篇自己写的祷文后,才下令众人起身。   上马车前,华夕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帝陵,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萧瑟感。   “小心脚下,”晏晋丘轻轻的托住她的手,柔声道,“外面热,快进去吧。”   回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华夕菀笑了笑,踩着脚凳进了马车。   晏晋丘跟着进了马车,进去后见华夕菀满头大汗的样子,掏出藏在袖子里的锦缎手帕,替她细心的擦去脸上的汗水,“回去好好睡一觉。”   华夕菀反手握了握他的手背,笑着道:“好。”    第90章 华家女   太后下葬后的二十一天,启隆帝才勉强从悲痛中走出,他当着群臣的面再度追封慈和太后为慈和仁太后,谈起太后往日待他的好,便忍不住潸然泪下。   “朕母早逝,幸而得以母后抚育,母后一生勤俭慈爱,不喜奢华,教养皇子皇孙尽心费力,如今本该颐养天年,却……”说到这,启隆帝哽咽难言,挥了挥手,让身后的太监替他颁旨。   “朕与方氏结发近三十载,方氏待朕事必躬亲,朕以为方氏贤德,以后位待之。未料其内里藏奸,为人歹毒,毒杀太后,朕甚哀甚痛……”   一道圣旨洋洋洒洒写了不少字,众人总算听明白了这道圣旨的意思,那就是朕是无辜的,朕也被皇后骗了,现在朕心里很后悔,但毕竟与方氏有多年的夫妻情分,所以朕决定把皇后贬为庶人,并且发配到浣衣局当差。而朕愿意为方氏分担罪孽,日后每日为太后抄念经书,希望太后来世福寿两全。还有帮着皇后干坏事的方家,该斩首的斩首,该发配的发配,该充军的充军,改被卖为官妓的当官妓,你们都不要求情啦。   皇帝这道圣旨一出,不仅洗白了他,还竖立了一个讲旧情但却不优柔寡断的帝王形象。不管这招对于皇室众人有多少用,至少一些百姓还是被哄骗了,外面批判的焦点全部集中在了方氏身上。   皇后毒杀太后本就是惊天大案,所以启隆帝的圣旨一出,便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看到了他的决心与为难。   方家落马,太子没了,皇后被贬为庶人到浣衣局做了低等宫妇,往日在京城里无人敢对其锋芒的端和公主顿时变得低调无比,公主府的那些美貌小厮也遣散了,对外称病不再见客。   可是尽管她现在学着低调,对于那些被她欺压过的人来说,端和公主也是他们心头的一根刺,如今没有人动她,只是不想得一个落井下石的名声而已。待事情热度消失以后,这些世家贵族们会不会还是这么有涵养,那就是谁也不知道的一件事了。   端和公主有皇女身份,暂时还没有人动她,可是敏惠郡主现在却是处于尴尬的地位,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依仗是皇后与端和公主,先皇后倒台了,端和公主也躲在公主府里不出来,她就成了一些世家千金嘲笑的对象。   一个失势的郡主,没有后台支撑的郡主,不过是面上风光而已。她有时候出现在各种诗会宴席上,那些曾经受过端和公主刁难的女眷们便表面客气,实则内里处处刁难,而她只能忍着。而且由于一些女眷的身份,她若是想拒绝出席,就会给别人一个发作的借口。   尴尬的身份让她近来越来越小心,也暗暗庆幸近来因为要为太后守孝,不可以大肆摆宴,她才不用常常在各种场合出现。   百日热孝过后,京城里束手束脚的世家贵族们终于开始低调的热闹,虽然不能闹得太过,但是诗会茶会之类的文雅活动,或者婚丧嫁娶之类的活动,也都能继续了。   往日被人称赞有才华的敏惠郡主不再出风头,作出的诗词也是平平,尽量不去夺人风头,但是尽管如此,也会有人与她过不去。   结束一场尴尬的诗会,敏惠郡主坐上马车回府,半道上她的车驾突然停下,然后就听到赶车的下人说是前方有亲王车驾经过,她的车马需要避让开。   她掀起车帘一脚,就看到一辆以杏黄为顶,上面绣着四爪金龙暗纹的六马车驾经过,当她看清马车上挂着显字玉牌时,神情有些怔忪。   原来是显王府的马车。   就在这个瞬间,对面的马车突然被人掀开了窗帘,露出一张脂粉未施却能引得无数男人失神的脸,她捏着帘子的手微微一紧,华夕菀?   华夕菀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下也能与袁舒怡对上,她礼貌的颔首,朝对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   “看什么?”晏晋丘靠近她,朝外面看了一眼,见对面是某位女眷的马车,顿时歇了观望的心思,收回视线道,“方才我在侯府的院子里,不小心遇到华侍郎家的姑娘。”   华夕菀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晏晋丘说的就是自己大堂姐华依柳。察觉到他神情有些不对劲,她皱了皱眉,“她怎么了?”她与这个大堂姐脾性不合,所以关系要疏远一些,近来又因为不怎么与她来往,所以还真不知道大堂姐做了什么让晏晋丘不高兴的事。   “若是华侍郎舍不得女儿,就好好教养着,”晏晋丘碍于华夕菀的情面,不好把话说得太过,“毕竟是和离过的女子,待在自己府里静静心也好。”   今日他本是陪伴华夕菀回娘家探望,为了让夕菀单独与家人多聊聊,他特意提出要逛院子赏菊,谁知道竟会巧遇华家大姑娘,对方还说了些不明不白的话。   想到自家王妃为了这个女人专程去周家扮黑脸,结果转头这个女人便惦记了自家王妃的男人,晏晋丘便有些犯恶心。他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事情没有听过,华依柳的心思,他多多少少有些明白。   他为华夕菀感到不值,可是却又不想把这种事告诉她,免得脏了她的耳朵。   尽管晏晋丘说得委婉,但是以华夕菀的通透,她只需要略想想,就能明白过来他的暗示。   放下帘子,华夕菀好像的眉头染上点点无奈,她没有想到华依柳竟然起了这样的心思。偏头看了眼身边的男人,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确实是个极易招惹女人的祸水。   想到这,她叹息一声,原本二堂姐华楚雨的婚事定好了时间,但因为皇家出的这些事,连累华楚雨与林证德的婚事一拖再拖,最后日子订在了一个月后。   只盼这一个月里皇家别再死有身份的人了,不然这个婚事还得往后拖延。   看来她们华家姑娘的婚事都是一波三折,只求二姐的婚事乃是好事多磨,最终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目送着显王府马车渐行渐远,敏惠郡主失落的放下帘子,半晌才道:“走吧。”   华楚雨出嫁当天,碧空万里无云,华夕菀亲手替她插上龙凤呈祥如意钗,然后接过喜嬷嬷递来的盖头,慢慢的替她盖上:“今日二姐虽嫁至林家,但你永远都是华家的女儿,永远是我的姐姐。不要怕,我们都站在你身后。”   盖头微微晃动,华楚雨紧紧抓住华夕菀的手,半晌才道:“妹妹,你放心。”   华夕菀心头一动,反握住了华楚雨的手,这时大门响起了鞭炮声,她回头看了眼正抹泪的姚氏,拍了拍华楚雨的手背:“好好的照顾自己。”   “好。”华楚雨声音有些哽咽,外面的人声越来越近,她缓缓的松开攥着华夕菀的手,直到鞭炮声在房门外响起后,她摆出了一个端庄的坐姿。   身为华家女,即便是出嫁,也该是带着华家的风姿与气度,她不仅仅是她,还代表着整个华家。而华家又是她身后的家,所有她又有何惧?   房门打开那一刻,华夕菀看清了林证德的容貌,长身玉立,一身新郎红袍衬得他唇红齿白,但是五官却很硬朗,给人一种端正可靠之感。   华楚雨的弟弟华丛蒲弯腰背起华楚雨,在阵阵鞭炮响声中,把她送进了花轿中。   林证德朝华家众位长辈行过礼后,才翻身上马,喜笑颜开的带着花轿离开。   看着花轿越行越远,强忍眼泪的姚氏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华夕菀劝慰了几句,转头见华依柳面无表情的看着华楚雨花轿离去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似乎察觉到华夕菀再看她,华依柳猛的回头,神情古怪的看了华夕菀一眼,转身进了大门。   站在华夕菀身后的白夏与红缨注意到华楚雨这个眼神,齐齐皱了个眉,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小姐……”华楚雨身后的丫鬟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她阴沉的脸色,“王妃刚才……”   华楚雨脚步一顿,扭头瞪向丫鬟,眼里是阴沉的怒意:“闭嘴,王妃又怎么样,难道要我像婢女般伺候她吗?”   小丫鬟愕然,小姐这是怎么了,王妃刚才明明没有别的意思,小姐这话说得实在太过了。   “我当然不比华楚雨能嫁给侯府世子做未来的侯夫人,”华依柳冷笑一声,“人家王妃与侯夫人才是一条道上的,我这个已经嫁过人却又和离的女人,算得什么?”   “我的好小姐,这可是三爷的府上,”丫鬟听到这些浑话,吓得变了脸色,忙扭头看了眼四周,“您可别再说了。”   华依柳扯着嘴角笑了笑,看着院子里挂满鲜艳的红色,缓缓的垂下眼睑,恢复了平日里寡淡的模样。   “王爷?”木通躬着背,小心翼翼道,“王妃还在前面等您呢。”   “知道了,”晏晋丘漫不经心的瞟了眼华依柳的背影,对木通轻飘飘的开口,“回去后把此事告诉王妃,不必再瞒着。”   要处理华依柳对于他来说,是在简单不过的事。但是他却不想与华夕菀起不必要的误会,这种事还是说清楚让夕菀自己来处理比较好。   若为了这么个不重要的人,引起他们夫妻不和,那就太不划算了。    第91章 自缢   华夕菀听到晏晋丘所说之事后,竟然不觉得意外,她甚至有种终于等到这一天的感觉。打小她与华依柳爱好个性都不一样,若不是因为二叔乃是自己父亲的同胞兄弟,她是不爱跟华依柳这种性子的人来往过多的。   如今华依柳存了这种怨恨之心,她没有失望或者愤怒,归根究底,或许还是因为自己对华依柳根本就没有用上真心。   华依柳内心对她与二姐怀着嫉妒之心,而她也没有用真心对待过华依柳,所以她们三个堂姐妹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怨不了谁。   这种事根本谈不上谁对谁错,华依柳也好,她和华楚雨也好,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是因为选择的路不同,走的方向不同,最后拥有不同的余生而已。   “送她去道观住两年静心吧,”华夕菀知道,晏晋丘把这事交给自己处理,等于是留了华依柳一条命,若是让他亲自出手处理,华依柳焉有命在?   “王妃,”白夏担忧的道,“大姑娘抱着这样的心思,万一……”   “有什么可万一的?”华夕菀挑眉道,“难道我真要做出为了抢男人弄死自家姐妹的事吗?”   白夏一怔,有些迷惘。   “把你放在心上的男人,根本不需要你百般算计,”华夕菀看着镜中的自己,“算计来的感情,不过是镜花水月,哄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真正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不该任由自己的女人与其他女人争斗,而是该自己守好自个儿。”   “是奴婢想得不周到,王妃您别放在心上,”白夏跟在华夕菀身边多年,知道她的性子,知道她既然这样说了,这事就不会更改,她转而道,“奴婢知道您的意思,王爷也定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男人。奴婢担心的是大姑娘去了道观后,万一做出不利于您的事情又该怎么办?”   “她不会有机会的,”从首饰盒中挑出一支银钗插入发间,华夕菀幽幽道,“只要进了那个道观,在她没有想通透前,不能再见任何外客。”   她不要华依柳的命,不代表着她真的圣母得任由华依柳为所欲为,一座不待外客由王府之人把守的道观再适合华依柳不过。   三日后,华侍郎家中嫡女到城郊一家女道观修身养性,跟她进道观的除了近身的两个婢女以外,再也没有别人。   华青茂骑在马上,看着道观的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心情又低落又复杂,回头看了眼身后印着义安候府族徽的马车,抿着唇角策马到了马车前:“大哥,姐姐已经进观了。”   他不太清楚自己姐姐究竟做了什么,竟然会惹得父亲与母亲齐齐不满,就连向来不插手他们家家事的大伯与三叔也赞同此事。他虽年少,但并不是无知之人,能让整个华氏家族做出这个决定,只能证明姐姐一定做了什么犯忌讳甚至是影响整个华家的事。   “今年春闱因为宫中事多延期一年,你如今年幼,就多留在家中温书,盼得明年之时,我们华家多出一个进士出来,”华长葆掀开帘子,他是侯府世子,又是华氏嫡脉的长子,所以对华青茂日后的前程还是颇为上心,“大姑娘在道观中不会受委屈,你且放心吧。”   任何世家大族都不是靠一个人或者一个女人撑起来的,所以华家多出一个能耐的后辈,那么对于华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华青茂有读书之才,若是因为其母张氏与华依柳的缘故而影响明年的科举,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多谢大哥提醒,弟弟记下了。”华青茂听到这话,心头一松,既然大堂哥说出这话,那么他姐姐在道观中必然不会受委屈了。   “嗯,”华长葆见他是个明白人,于是又多说了一句,“我们此举也是为了她好,得罪某些贵人,便是送命也是有可能的,能在道观里过些清净日子也是条不错的路。”   华青茂悚然一惊,再看华长葆时,对方已经不欲再开口,他心思一转,就知道这事不能再问下去,默默记下后,便下定决心把此事埋在心底,以免给华家带来灾难。   见他这般,华长葆心中更加满意,难怪妹妹曾经来信让他多加培养这个堂弟,如今看来,还是妹妹所言有理。   想到华夕菀,华长葆在心底一叹,即便显王待妹妹再好,他心里还是不太踏实,如今皇室内部暗潮汹涌,妹妹处在那种地位上,想不牵扯进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王爷,华家以及把华家大姑娘送到京郊的静水观静修,我们的人还动吗?”木通递上下面人写的报告,小心的看了眼在书案前看书的晏晋丘,“王妃似乎与这位大姑娘感情并不亲密。”   “华家的人很聪明,我们的人不必再动手,”晏晋丘抬头轻飘飘的看了木通一眼,“有些事在主子没有开口前,做下人的就不要有太多想法。”   “小的越矩,求王爷恕罪,”木通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噗通一声跪在晏晋丘面前。近来因为实施的各项计划太过顺利,让他有些忘乎所以,如今被王爷提醒,才恍然惊觉,自己方才的话已经越了他自己的身份:“小的日后定会谨言慎行,不再犯今日之错。”   “起来吧,”晏晋丘语气平淡道,“王妃很是看重你的办事能力,本王便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日后再犯这种错误,我身边也再留不得你。”   “小的记下了。”木通出了书房,才察觉自己后背已经冒出一层细汗,想到王爷方才的话,他不自觉朝主院的方向望了望,幸而自己平日给王妃办事时也尽心,得了王妃青眼,不然今日这事只怕没那么容易就揭过。   “三清爷爷保佑,”木通忍不住朝天拜了拜,然后不轻不重的拍了自己脸颊一巴掌,算是给自己长了记性。   午睡时,华夕菀朦朦胧胧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半梦半醒间,她看到一只青色的凤凰突然从梧桐树上掉了下去,而这颗梧桐树的主干高得让她根本看不清地面,她茫然四顾,突然狂风大起,然后她就被这股风拍到了树枝上。   伸出手的瞬间,她骇然的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一对金灿灿的鸟翅膀,她无语的看着看着雾蒙蒙的四周,她这是变成鸟人了?   “王妃,快醒醒。”   “王妃,太子妃在朱雀宫自缢而亡了!”   华夕菀瞬间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床边的白夏与红缨,脑子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方才木总管来说,太子妃自缢而亡了。”   自缢而亡?   华夕菀怔怔的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要起来,叫人伺候我更衣。”   换上一件素色水纹宫装,华夕菀坐在镜前有些失神,林氏自缢是真的自缢还是人为的假象?   她突然想起在太后灵堂前的那日,林氏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那时候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那些话里,隐隐带着些遗言的味道。   难道林氏真的是自杀?她等到今日,是为了等到林证德把二姐娶回去?   “那小皇孙呢?”华夕菀想起林氏膝下不到半岁的孩子,都说为母则强,林氏竟然会选择自缢这条路,定有别的原因。   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红缨说她的头发绾好了,华夕菀抬头看了眼镜中素钗青丝的自己,起身道:“王爷在府中没有?”   “王爷今日并未出府,”白夏小声道,“木总管来的时候说了,王妃若是要找王爷,随时都可以去。”   华夕菀并不常去王府的书房,这一次书房的院门,她就注意到这里的小厮粗仆看似普通人,实则十分的警觉,因为在她踏进大门的一刻,这些人就齐齐向她行礼,没有丝毫的懈怠。   就是因为太过整齐,才会让华夕菀惊讶,世间人的反应有快有慢,而且这些人做着不同的事,除非在她还没进院子时这些人就知道她要进来,不然做不到这么完美无瑕。   一路往前,她走到书房门口时,看了眼站在门边替她打帘子的木通,微微颔首后便走了进去。   “你来了?”见她进来,晏晋丘便笑着起身,拉着她与自己一道坐下,注意到她身上过于素雅的打扮,他便把笑意收敛几分:“你这是为太子妃心疼?”   华夕菀垂下眼睑,掩饰了自己眼底的惋惜:“我只是有些为她感到可惜,她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你跟她不一样,别胡乱比,”晏晋丘捏了捏她的耳垂,免得她与早逝的晦气人比较,“林氏自缢,也是无奈之举,她若是不死,只怕连她的孩子也保不住。”   “太后的死与她有关?”华夕菀很快就想通其中的关节,“外面关于皇孙的谣言传得轰轰烈烈,甚至还有人把她与晏伯益牵扯在一起,如果她活着,不仅要担心毒杀太后之事被发现以至于连累林家,而且连皇孙日后也只能过着抬不起头的日子。所以她以死以证自己的清白,就算不能完全洗清自己的嫌疑,至少能留下一个刚烈的美名?”   晏晋丘抱了抱她:“既然你明白,就不要因为此事太过影响心情,听说女人如果经常不开心,会不漂亮。”   华夕菀斜眼看着他:“原来你看中的是我这张脸?”   晏晋丘:……   为什么话题会变成这样的?    第92章 守灵   虽然太子死的时候名声不那么好听,但是由于太子妃为皇室产下一子,所以尽管她这个太子妃的尊位名存实亡,但是她自缢带来的影响对于京城来说却是巨大的。   近一两年皇室就像被诅咒了一般,接二连三的死人,有人在背后说是因为太子死的时辰不好,是四克之时,所以他死之后,皇室会连着死好几个人。   晏晋丘换了一身素色棉袍,与华夕菀坐在一起等皇室的旨意。太子妃虽然与他们只是平辈,他们不用着孝服,但好歹也是太子妃,该注意的细节就不能有半点纰漏。   按理说,太子妃薨逝,他们这些皇室中人应该立刻去奔丧的。可是现下情况却有所不同,太子妃死的方式不太好看,又因为前些日子那些诋毁太子妃的流言。谨慎的皇室中人谁也不想去触霉头,所以干脆都等着皇上旨意。   反正死的是皇帝的儿媳妇,他们真悲伤也罢,假着急也好,都用不着在这个时候抢什么第一个。   太子妃自缢的消息并没有传到民间,不然皇室的脸就丢光了。所以一个时辰后,民间传出太子妃病故的消息,也没有谁意外。   朱雀宫中,皇帝看着素白的灵堂,沉立良久后突然踉跄一步,嘴角竟是溢出一丝血来。   “皇上!”马公公面色大变,即刻上前小心的扶住启隆帝。   “闭嘴!”皇帝不着痕迹的擦去嘴角的血迹,然后把沾血的手帕揣进袖子中道:“传朕旨意,令京中三品以上的命妇为太子妃守灵。”   马公公松开扶着启隆帝的手,后退一步躬身道:“京城里的王妃、郡王妃等是否也……”   “太子妃乃是未来皇后,位尊无比。如今太子妃芳龄香消,她们也理应来守灵。”   马公公头埋得更低:“奴婢这就去传旨。”   皇帝摆了摆手,转身慢慢走出朱雀宫,越走脸上的表情越平静,直到他来到承章宫前,他抬头看着宫门前的龙柱,威风凛凛的龙身,金光灿灿的龙甲,锐利无比的龙爪,半晌低头嘲讽一笑,掩饰了眼底的落寞。   当年他用尽手段夺得帝位,排除异己,风光无限。到如今却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也不知是不是当年他用尽杀害兄弟的报应。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心头猛地一个激灵,转身对身后的宫女道:“皇孙呢,让小马子把他抱到广阳殿来。”   宫女微微一愣,战战兢兢道:“皇上,马公公已经带人出宫宣旨了。”   听到这话,皇帝才想起方才他让小马子出宫了。   “那就派人把皇孙抱过来,小心些,别磕着碰着了。”他缓缓的吸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至少他膝下还有这个孩子。   “什么,父皇竟然让亲王妃去守灵?”端和公主冷笑道,“不过是一个丧夫的太子妃,哪来这么大的脸?”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外面下人进来说,承章宫总管马公公来宣旨了。   端和公主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冷遇让她学会了审时度势,所以几个呼吸之间,她脸上的怨恨与不满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迈步走出了内室。   宫中下旨让三品以上命妇守灵很正常,可是让公主亲王妃之类也去守灵,就颇有些不合适了。不提太子早已经薨逝,就算太子还活着,太子妃现在死了也资格让皇室所有女眷去守灵,又不是太后或者皇后。   更何况太子妃死之前的那些流言传得不明不白的,太子又声名狼藉,这样一个太子妃有何等尊贵值得让王妃公主等去守灵,她受得起吗?   圣旨下来以后,有些上年纪的皇室气得差点没喘过气来,甚至有些老太妃因“病重”无法起身,让家中小辈到宫中为太子妃祈福守灵。   启隆帝此举引得皇室中人私下不满,但是顾念皇帝近一年实在太过倒霉,死了儿子死养母,死了养母死儿媳,连带自家老婆也不省心,大家咬了咬牙,也就把这个口气忍了下来,反正活人也不必太跟一个死人计较。   显王府自然也接到了这道旨意,等马公公走后,华夕菀见晏晋丘的脸色不太对劲,知道他是对这道旨意有些不满,便道:“我与太子妃虽无多少往来,可是林家与华家乃是姻亲关系,我与她也算得上交浅言深,为她多上几柱香也是应该的。”   “我心中明白,”晏晋丘微笑着扶了扶她鬓边的银钗,嘱咐白夏等照顾好华夕菀,然后与华夕菀一道坐上马车进宫。   夫妻二人先在太子妃灵前上香后,再到承章宫去拜见皇帝,不过广阳殿当值太监说皇上身体不适不见他们后,他们也不坚持,在宫门外行过礼后就离开了。   “刚才来的人是谁?”靠坐在有些昏暗的屋内,启隆帝听到外面有些动静,面无表情的问道。   “回皇上,方才是显王夫妇来给您请安。”马公公知道皇上心情不好,连带着说话的音量也降低了不少,“他们听闻您身体不适,在宫门外行过礼便离开了。”   “朕记得显王妃长得甚是绝艳,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如何?”启隆帝眯眼看着墙上挂着的弓,弓由一只玄色祥云纹饰的弓箭套装着,因为屋子里太过阴暗,那祥云纹不太能瞧清。   马公公没有料到皇上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后才谨慎开口:“外面都传显王妃秀外慧中,显王十分喜爱,府中连妾室也没有,想必是夫妻情深。”   “夫妻情深……”启隆帝语气有些恹恹,说到这四个字还带出一丝嘲讽的味道,把马公公惊得后背冒汗。   皇上怎么突然问起显王与显王妃了?   “朕往日也有所耳闻,原以为只是外面谣传,如今仔细想想,这些谣言或许也有几分真实,”启隆帝微微垂下眼睑,“你说,他与晏伯益谁更合适做太子?”   这可真是晴天霹雳了,马公公吓得当即便跪了下来,瑟瑟发抖道:“请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见他如此胆小模样,启隆帝面上却露出了几分满意之色,抬手让他起来后道:“出去吧,朱雀宫那边有你看着,朕才放心。”   马公公垂下眼睑,无声退了下去。   灵堂上的气氛很凝重,女眷们上香过后,便在侧殿坐着歇息。因为太子妃死得突然,众位女眷心中即便有万千疑问,在这种场合下也没有谁敢冒然开口。   如今太子妃没了,而她的儿子在出生之那刻便天火降临,雷劈皇陵,这可是大凶大克之命。加之外面有关他并非太子亲子的传言,这样的身份不太适合继承大统。   皇孙不能继承皇位,而皇上膝下又没有子嗣,那么未来的帝王人选只能在宗室里出。从血脉上论,盛郡王、显王是最为尊贵与合适的,只是前些日子谣传盛郡王与太子妃有染,盛郡王也因为政事不妥,被免了朝中的职位。   两者一比较……   众人看了眼比邻而坐的华夕菀与侯氏,两人举止自然,似乎没有半点隔阂,倒真的是沉得住气。   侯氏又怎会不知周围其他女人怎么想,她低头冷笑一声,侧头看了眼神情悲痛的华夕菀,“显王妃似乎清减了些。”   “约莫是近两日天热,胃口不开的原因,”华夕菀面带忧色,“昨日我噩梦连连,不曾想竟是太子妃病逝了。”说到这,她眼眶一红,“说来我们华家与林家还是姻亲呢。”   周围众人听到这话,才恍然想起显王妃的堂姐前些日子嫁进了太子妃的家,这么算下来,还当真是姻亲关系。   不过盛郡王妃如此主动的亲近显王妃,还当真是有些让人意外,难道就连盛郡王妃也认为显王继承大统的可能更大吗?   于是众人又去看坐在角落里的义安侯夫人,可惜这位义安侯夫人老神在在,即便有人跟她打探,她也是半点口风也不漏,让人找不出半点不妥之处。   卢氏虽然不耐烦应付这些心思各异的命妇们,可是心里也明白,自从女儿嫁给显王,就逃不开权利争夺更迭,他们华家人不屑于出卖女儿获得荣华富贵,自然也舍不得拖女儿后腿。   若是可以选择,她是宁可女儿嫁给普通世家,即便显王日后能做皇帝,她也不觉得嫁到皇室是什么好选择。   想到这,卢氏担忧的朝华夕菀方向看了一眼,恰好华夕菀也正朝这边看,母女二人不着痕迹相互对视一眼后,又平静的收回自己的目光。   为人母者,舍不得女儿受苦。为人子女者,又怎么舍得父母兄弟因为自己陷入泥潭。   不过是因为舍不得彼此罢了。   马公公来到侧殿时,该来的命妇女眷都在,他快速的在众人中扫视一遍,随机走到华夕菀面前躬身行礼:“拜见显王妃,奴婢奉陛下之命,来打理太子妃灵堂上的一些杂事。”   太子妃丧葬礼仪虽然由礼部负责,但是皇帝若是为了以示对某人的看重,派人来帮忙,也算是一种体面。   马公公是承章宫的总管,也就是整个朝廷地位最高的太监,皇帝派他来打理下手,可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在别人眼里,皇帝此举或许是仁厚,因为太子妃死得可算是不明不白,身上的污名还没洗清呢。可是对于知情的华夕菀与侯氏来说,启隆帝此举就显得有些像笑话了。   真不知道启隆帝以何等的心情派马公公来的?   以公公的身份还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    第93章 层层阴谋   华夕菀虽然皇帝与太子妃之间的龌蹉心知肚明,面上却露出几分哀思之色,用手绢擦着微红的眼角,怅然道:“那便有劳马公公了,太子妃如今一去,真是让人心里难受。”   “请王妃节哀,若是太子妃在天之灵知道您如此悲伤,想必也是无法安心的,”马公公也是一脸遗憾,但是在悲伤至今的华夕菀面前,仍旧努力的做出安慰之态。   “你说得对,”华夕菀勉强笑笑,“那这些时日就要你多多受累了。”   “奴婢不敢,”马公公面上仍是恭敬至今,内里却是暗暗心惊,他原本以为显王妃从小受父兄宠爱,出嫁后又十分得显王体贴,定是个心思简单之人,谁知言行手腕却不见半点不妥。   果然,能稳坐显王妃,让整个王府无一个妾室的女人,又怎么会真的没有半点心机呢,不过是因为外人在见到她容貌后,下意识的以貌取人罢了。   旁边角落里一直闷不吭声的端和公主冷眼瞧着马公公与华夕菀交谈的态度,眉梢微皱。侧殿上女眷众多,亲王妃也不止华夕菀一人,为什么马公公偏偏就到她面前去拜见了呢?   越往下想,端和公主脸色就越加不好看,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在另一边角落坐着的敏惠郡主,抚了一下鬓边的素白鬓花,心里闪过数种算计。   如今皇后被废,太后亡故,整个后宫竟没有一个做主之人,其他妃嫔空有位份,可是膝下无子无女,也挺不起腰杆赖协理六宫。所以太子妃一死,宫中一些不长脑子的宫侍便起了各种心思,闹得后宫流言不断,十分不堪,甚至有人敢谣传太子妃与皇上扒灰,惹得皇帝大怒,杖毙了不少人。   这边太子妃还没下葬,那边就谣言满天飞,甚至连民间都闹得沸沸扬扬,有大胆者竟是虚构出另外一个皇帝与太子妃的传记,轰轰烈烈的编出一出《常思歌》,惹得不少人抚掌称好。   卫尉寺的人想查封,却又不好下手,这些低俗小说自来便有之,更何况这篇传记写得缠绵悱恻,还有爱国忠君的情节,他们拿什么理由去禁止传记的传播,说这本书影射皇室?或者说影响不好?   这不是不打自招,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有些谣言传着传着便无人当真了,可若是去禁止,只会让这个流言在私下里越传越广,甚至会让原本不信任的人对流言的内容深信不疑。   可怜启隆帝一生好名,到了晚年竟然还落下如此名声。启隆帝也知道自己无法光明正大的禁止民间的流言,最后干脆听之任之,转头却迎娶向来有书香世家的张家旁支嫡女为后。   很快民间有传言,皇帝私服到张家,乍然见到张家女,恍然以为神仙妃子,惊为天人,当即便向其父母求取张家女为后。   至于皇帝去张家怎么会见到旁支的姑娘,普通姑娘又怎么可能在重重侍卫下见到天颜,民间的老百姓是不会关心的,反正不少人信誓旦旦的表示,这位张家女长得那是倾国倾城,就连显王妃也是比不上的。   无辜被百姓拿来当参照物的华夕菀听到外界那些传闻,心下有些无语,这张家女漂亮不漂亮,怎么也能扯到她头上去?   如今太子妃头七刚过,她本以为能松口气了,结果老皇帝他要娶后了,娶的还是二伯母家娘家旁支人,这可真有些意思。   这位两月后就要入宫为后的张家女闺名清颜,华夕菀不曾见过,不过未出嫁前,曾听二伯母夸过此女好相貌,别的便不太清楚了。   以启隆帝现在的年龄,应该也不是那种见到美人便走不动道的,可是现在民间偏偏四处传言皇帝对张清颜一见钟情,二见倾心,难道是启隆帝想洗清之前扒灰的污名?   还有什么比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对某个倾城美人一见钟情更让人好奇呢?   所以不管皇帝是不是真的动心,他为了自己的名声,只能必须动心。   如果皇帝真的与太子妃扒灰,他又怎么会如此容易便对其他人动心呢,所以扒灰这事一定是谣言,是有心人在诋毁皇上与故去的太子妃。   连死人都不放过,这是何等的缺德啊,这种人应该受到唾弃。   百姓都是从众的,或者说是喜欢八卦的,真相对他们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八卦得有趣,那就够了。   “晏伯益能把皇帝逼到这个地步,也算是有本事,”晏晋丘似笑非笑的看完手下人从民间收集来的各种传说,把资料扔到一边,突然沉下脸道:“不过这个张清颜是什么东西,她拿什么来跟我的王妃比?”   木通默默的把头垂得更低。   “唰!”   一叠资料扔在了他的脚边,他把腰再度往下埋了埋。   “把晏伯益盯紧一点,他若是动手,我们就助他一臂之力。”晏晋丘深吸一口气,从桌案前站起身,“去王妃那里。”   华夕菀不知道自家男人因为外面的传言小心眼了,因为她觉得这种连她自家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小事,晏晋丘更加不会放在心上。所以直到两人用完午饭,单独待在一起,晏晋丘话里对张家女处处不满后,才察觉到不对劲。   难道是因为当初二伯母娘家弟弟得罪过晏晋丘,所以他对张家人一直看不顺眼,连带着旁支的张清颜也入不了他的眼?   “你怎么知道这个张家姑娘不怎么样,难不成你见过她?”华夕菀懒洋洋的靠在他肩头,用眼角颇为怀疑的看他一眼,“不然你对她怎么如此了解?”他们华家跟张家是姻亲关系都还不知道他们旁支姑娘如何呢。   “你想到哪去了?”晏晋丘无奈一笑,“只是这个张家旁支十分的不识时务,不过是进宫当个摆设皇后,竟然也好意思拿你做筏子,真当我显王府不知道他们家那点心思?”   张家虽然有几百年的清名,可是到如今也只有主家勉强还有几分先祖的风骨,这些旁支行为做事却不太能入人眼,若不是因为皇帝年纪大了,娶的又是一个继后,这皇后之位哪里轮得到他们家的人?   更何况张家人背后与皇帝……   因为真正的世家主脉谁不清楚皇帝哪点伎俩,谁会舍得把自家清清白白的闺女送到宫里去做一个不能随意说话做事的泥菩萨。   “什么心思?”华夕菀疑惑的问。   晏晋丘冷笑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背,叹口气道:“你家二伯母的娘家旁支不是个省心的,你以为那些拿你来做对比的传言是哪来的?”   华夕菀顿时恍然:“他们家拿我来造势?”   晏晋丘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半晌后才道:“原来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担心你多想,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我不说也不行了。”   华夕菀见他神情严肃,便坐直身子,准备认真听晏晋丘说张家背后的秘密。   “张家人面上虽是无数读书人崇拜的世家,但你实际想想,张家人真的有世人谣传的那般清贵吗?”   华夕菀想到自家那个二伯母,还有张家人历朝历代以来做的伟大事迹,恍然发现,近几十年来张家的盛名之后,竟有皇室在为张家“炒作”的嫌疑。   “与其说现在的张家乃是颇有盛名的书香世家,不如说张家是皇室养的忠犬,他们面上与世无争,实际上却是皇帝私下的眼线,不仅拉拢了天下读书人,还帮着皇帝掌握了不少世家的机密,”晏晋丘冷笑,“若是百年前的张家,确实值得人敬仰,可是现在……”   “不对,若真是这样,皇帝当年又怎么会以为我当真貌若无盐,”华夕菀摇头道,“我那二伯母可是知道我长什么样的。”   “你以为只要是张家人都能替皇帝做事?”晏晋丘叹息道,“你那个二伯母对你并不太友好,巴不得外面传你不好的话,又怎么会回娘家特意为你辩解,只怕当年那些传言,还有她的一份功劳在内。”他怎么好对华夕菀说,以华家二伯母的心思手段,张家怎么放心让她去做这些需要脑子的事情?   张氏再不讨喜,现在也是华家的女人,他还是给岳父岳母家,留几分面子吧。   华夕菀顿时无言以对,难道她还应该感谢二伯母的无私奉献么?   “不对幸好她对你有了嫉妒之心,不然我又怎么能娶到你,”晏晋丘笑道,“看来连老天都在帮我,天意告诉我们,我们是天生一对。”   与其说是天意,不如说是阴差阳错,如果当年二伯母不起嫉妒之心,三伯母不是对侯府不满,而大堂姐没有因为嫉恨而暗示敏惠郡主,让敏惠郡主以为她丑若无盐,那么她与晏晋丘就不会有这么一场婚姻。   又或者她的父母兄弟不是这般维护她,为了她费劲心力,那么她与晏晋丘也走不到这一步。   难不成还真有所谓天注定的姻缘?   她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遇到穿越天意这种东西,真是有种打脸的感觉。   “难怪二伯母的弟弟死了后,皇帝还专程给张家老爷子封了一个爵位,还从旁支过继一个孩子,当时我还以为是张家公子之死与太子有几分关系,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原因在,”华夕菀感慨,“我就说那位没有那么厚道才对。”   听华夕菀提到张家公子,晏晋丘眼睑微动,随即便笑着道:“管他张家有什么打算,他们当年与上面搭上线,就要承担必要的风险,张家公子英年早逝,也只能怪他们张家人心不足。”   华夕菀挠了挠下巴,在心底叹息,难怪皇室人死得早,用脑过度容易早衰啊!    第94章 摊开说话   张清颜虽只是继后,又非嫡脉,但总归是张家血脉。以张家人在读书人中的名声,张清颜还未入宫,便已经有读书人为她写诗作文,大肆赞扬她与启隆帝的这场婚姻。   可惜再华丽的辞藻,再美妙的夸赞,也掩饰不了启隆帝已经垂垂老矣的事实。一个十六七岁的如花女子,嫁给一个比她父亲还要老迈的男人,除了那尊贵的凤位,还能得到什么。   但是张清颜并不在乎,对于她来说,皇帝长什么样,有多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很快就要成为名留史册的皇后,这是天下多少女人做梦也得不到的好机会?   她听着那些赞美她的诗词,听着那些对她的恭维,就连她自己都以为,她便是天下最出众的女子,什么才德兼备的敏惠郡主,什么大气端庄的盛郡王妃,什么冠绝天下的显王妃,与她相比,又算什么?   她是皇后,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这些曾经被人恭维称赞高高在上的贵妇,通通都要跪在她的跟前,这是何等的爽快。   “姑娘,张老太太来了,夫人邀您到前厅见见老太太。”一个丫鬟从花厅进来,见张清颜正在看书,便小声道,“夫人说,老太太见过的贵人多,让她多指点指点,对你日后在宫里的日子,也有益处。”   张清颜闻言皱眉,想起主家张老太太端庄得几乎高傲的面孔,便道:“当初我去主家给她请安,这位何时不是高高在上的模样,现如今见我们家得势,便想着攀扯一二,真是可笑。”   丫鬟听这话说得实在太过不像,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只当没听见,可是小姐是未来的皇后,她是连半点不敬的举止都不敢露出的。   前厅内,张老太太面色平静的放下手中的茶盏,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角:“看来你们家姑娘没时间见我这个老婆子。罢了,时辰不早,我也该回了。”   “老太太!”张母面色涨红,可是她个性木讷,不擅长说话,见主家老太太被自家女儿气走,忙起身去扶张老太太。   张老太太经历过丧子之痛,如今心性已十分平和,她看了眼惊慌失措的张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叹息一声便出了门。   外面都以为张家自此以后便飞黄腾达,可她却觉得张家如今陷入了一个不能爬出的泥潭。皇帝年事已高,膝下无子,皇孙年幼且出生便带不祥,张清颜一个不知世事的姑娘进了皇宫那吃人的地方,能有多大的本事生下皇子?   宫中那些心神深沉的妃嫔们做不到的事,张清颜又有什么泼天的本事做大?   更何况如今朝中风起云涌,张清颜这样的性子,能保住性命便是积几辈子德,还想生孩子?   张老太太嘴角露出一丝讽笑,想到自己死得不明不白的儿子,又想了想那龌蹉的皇室,眼底竟藏着一丝恨意。   扶着丫鬟的手正准备上马车时,她突然见巷外有亲王妃仪仗经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转头问身边的丫鬟:“那边可是显王妃经过了?”   丫鬟小心翼翼的看了两眼:“好像是显王妃娘娘的车驾经过。”   张老太太点了点头,进了马车以后才无奈的叹息一声,她儿子早亡,大女儿也不是个省心的,为人擅妒不说,还目光短浅,若不是因着女婿与义安侯乃是同胞兄弟,只怕早已经得罪义安侯一家人了。   还有她那个被送到道观的外孙女,也不知她招惹了什么是非,竟逼得向来待后辈子嗣宽厚的华家做出此举,想来也不是小事。   唯一让她欣慰的也只有外孙尚知道上进,又与年轻一辈关系紧密,听说连显王妃对他也颇为亲近,前几日还让人送了往年科举士子们的答卷给外孙,此举便可以看出,华家对他外孙是看重的。   世家子弟谁也摆脱不了家族的支持,若是连整个家族都不待见,除非整个朝廷改天换地,不然此生便没了出头之日。   现如今眼瞧着圣上越发不行了,盛郡王虽然看似风头正盛,但实则与颇得名人士子喜爱的显王相比,内里却是差了一筹。   若是显王……   张老太太不敢再想下去,开始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起来。   只求张清颜一家子那点些末手段显王并不知情,不然以华氏在显王心头的地位,待圣上百年之后,恐怕连张氏一族也是要受到牵连的。   这厢华夕菀可不知道张家老太太正在心中揣度自己,她今天出门不是为了别人,就是为了去见华依柳。   前些日子华依柳闹着要见她,她没有理会,谁知这两日她竟开始发起疯来,不仅砸东西还伤了观中的道姑,还把在她身边伺候的丫鬟折腾得够呛,她只好出面走这一趟。   在她记忆里,华依柳虽然性子沉闷,但却不是暴虐的人,现在闹成这样,就算是看在二叔的面上,她也不得不走这一趟。   “王妃,到了。”   华夕菀扶着红缨的手走下马车,向来接待她的道观真人互相行了一个道教礼,才笑着道:“家姐近来身子不爽利来观中休养,叨扰诸位道长了。”   “无量寿福,三清慈悲,又何谈麻烦,”女道引着华夕菀进了道观,一路往西,众人来到一个幽静怡人的小院后,女道停下脚步道,“功德主,前面便是华居士居住的院子,请。”   “多谢道长,”华夕菀带着一众丫鬟太监走近院子里,还没走进正屋,便听到屋子里传来摔摔打打的声音,眉梢微微一皱。   红缨见状,便上前几步扬声道:“奴婢红缨,拜见堂小姐。”   正屋内突然寂静下来,片刻后,正门才缓缓打开,开门的是一个有些瑟缩的小丫鬟,身上穿着半旧不新的褂子,当她看清来人是华夕菀后,便像个斑鸠似的缩在了门角。   红缨见到小丫鬟这个模样,眉梢微皱,抬头朝门内看去,就看到坐在黄花梨木桌边的华依柳。华依柳身上穿着一件柳色儒裙,梳作百合髻的发间插着嵌红宝石金步摇,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招摇之感。   “你终于是来了,”华依柳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慢慢的放下茶杯,掏出绣帕轻轻的擦拭着嘴角,“我这个姐姐要见你一面,可真够不容易。”   红缨眉头皱得更紧,堂小姐这姿态语气,似乎有几分王妃的味道,她想做什么?   华夕菀的目光缓缓扫过华依柳戴着嵌玉金手镯的手腕,浅笑道:“如今天热,戴金手镯终究不太舒爽,妹妹那里有两对琉璃镯,姐姐若是不嫌弃的话,就拿去把玩一番。”她岂会看不出华依柳对她的态度不对劲,她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既然别人不给她面子,她也犯不着把脸送给别人打。   “妹妹如今是王妃,什么稀罕物件没有,姐姐我福薄,可配不上这些好东西!”华依柳突然冷笑着把桌上的茶杯狠狠扫在地上,顿时上好的瓷器碎得四分五裂,原本躲在门角的小丫鬟更是吓得全身一抖,似乎对华依柳此举极为恐惧。   见华依柳如此喜怒不定的模样,华夕菀也不动怒,反而在临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慢慢摇着手里的扇子,似笑非笑的看向华依柳:“姐姐叫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放我出去!”华依柳双目灼灼的看着她,“我知道你一定能放我出去!”   华夕菀摇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顿,抬首看着屋子里雅致的摆设,叹口气道:“姐姐的这个条件,恕妹妹无法答应。”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能做我的主?”   “就算你是王妃又如何,难道只有你才是华家的女儿吗?!”   华依柳目眦尽裂的瞪向华夕菀,若不是有两个大力嬷嬷拦着他,只怕她已经扑到了华夕菀的跟前。   华夕菀见华依柳眼带愤恨的疯狂样子,心头升起一种无可言说的复杂之意:“我原本以为姐姐离开了那家人,就能重新过上平静的生活,没有想到竟会走到这一步。”   原本还在发狂的华依柳听到这话,全身犹如雷击般的愣住,半晌才掩面哭道:“你拿什么来以为,你如今贵为亲王妃,成了京城里人人羡慕的女人,何曾想到我的艰难?”   向来有些口快的红缨忍不住道:“堂小姐,您的婚事乃是二夫人做的主,便是不幸与我们王妃又有何干,当初您陷入泥潭,王妃一个出嫁女堵在你夫家门口为你撑腰,我们王妃何曾又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反而是您,当年故意误导敏惠郡主,引得皇室以为王妃当真是无颜女,若不是你……”   “若不是你,我也走不到今日这一步,”华夕菀不欲让红缨说得太多,她看着满身皆是怨气的华依柳,顿时有些意兴阑珊,“我自问并未对不起姐姐的地方,姐姐既然对我满腔怨气,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从小到大你处处都比我好,父亲又是侯爷,府中父兄皆疼爱你,护着你,整日里不过是赏赏花,尝尝美食,学些武艺之道便懒散度日。可我呢,整日学女子之道,掌家之事,即便这样,我还处处不如你,你不就是有张比我好看的脸吗?”华依柳冷笑,“若是你容颜不在,显王难道还会倾心于你”   华夕菀听完这席话后,笑眯眯的道:“那又如何呢,难道为了测试男人的心思,我还要划花自己的脸不成?”   华依柳最恨的就是华夕菀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只要她张张嘴,想要的东西就自会有人送到她的跟前。可都是华家的女儿,凭什么有人命好,有人处处不幸?   连华依柳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嫉妒华夕菀,也许是向来冷淡的祖母对三妹格外温和时,也许是外面传闻三妹貌若无盐但她却能嫁给显王时,又或者自己亲事不幸,而她却成了众人瞩目的显王妃时,又或者自己喜欢的人乃是……她曾经也是希望过华夕菀能过好日子的,可是当华夕菀越过越好,而她却只能形如枯槁的过日子时,她心里却渐渐的有了恨。   无法恨父母,那么风光无限的华夕菀,变成了她情绪的发泄口。   “姐姐对我如此疾言厉色,所依仗的不过是我对娘家人的包容而已,”华夕菀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我们堂姐妹十几年,你自然知道我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要你的命。可是你偏偏没有想过,你惦记的男人会不会多看你一眼,他会不会要你的命。”   华夕菀腻了华依柳这档子事,干脆把话说开:“华家送你来道观,不过是保住你一条命,如果你当真想要离开,我也不拦你。华家能保住你一时,难道还能保住你一辈子?”   华依柳顿时怔住,她想说那般风光霁月的显王不可能是冷血无情的人,可是张开嗓子却说不出来。   半晌才捂着嘴,无力的靠坐在椅子上。   见她这个模样,华夕菀站起身,语气平淡道:“姐姐若是心静下来,就好好想想日后的路,道观乃是天尊的清净之地,你若是再如此闹下去,惊扰到神灵静修,那就不太好了。”   说完这席话,她便往门外走,刚走到门口,就被华依柳叫住,她回头看去,华依柳端坐在椅子上,神情中带着诡异。   “妹妹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华夕菀叹口气:“我又何需在这种事情上骗你?”   “我明白了。”华依柳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情绪,片刻后抬头对华夕菀笑道:“妹妹慢走,姐姐就不送你了。”   华夕菀点了点头,一脚踏出门槛。   “路上小心。”   华夕菀回头,看到华依柳的脸藏在光线的阴影处,嘴角却紧紧的抿着。    第95章 海底针   命运与时光是最无情的尴尬刀,当年他们三姐妹未嫁时,即便有小女儿间的嫉妒心,但也不会闹到如斯地步。她与华依柳两人,本该是相互帮衬的姐妹,结果却变成心中有膈应的尴尬人。   华夕菀眯眼靠着车壁养神,突然马车停下,她皱了皱眉,这里乃是城郊,王府的护卫为何无故停下马车?   护送华夕菀出门的侍卫长看着官道中间躺着的年老夫妇,面上露出警惕之色,挥手让手下护卫住马车后,观察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官道两旁草木茂盛,若是有人掩藏在内,极难被发现。   “你去看看。”让一位平日办事稳妥的侍卫上前,侍卫长的手已经放到了刀柄上。   躺在地上的那对“老夫妇”见王府的人不中计,突然暴起朝他们走来的侍卫刺去,谁知这个侍卫早有准备,一枚袖箭飞出,把其中一人当场击杀。   “列阵!”侍卫长听到四周草木丛中簌簌作响,心中大感不妙,待盾兵上前,果见十几支箭羽朝这边飞来,他回头看了眼纹丝不动的马车,转身跳到马车的车辕上,死死的守住了车门,不让任何歹人靠近马车门。   “头领,这显王府的亲卫太过勇猛,我们的攻势对他们不起作用!”   “用火攻,我就不信这么大的阵仗,显王妃一介女流会不惊慌失措,只要她乱了阵脚,这显王府的侍卫再厉害也没用。”   亲王妃乘坐的马车乃是精铁为璧,精钢为顶,普通的箭矢根本没法穿透马车,但若是用火攻,就能把马车里的人逼出来,到时候再下手也不迟。   正当王府的侍卫以为歹人久攻不下会撤退时,谁知草丛中竟再次飞出几人,用命博一把,也要向马车上泼东西,有侍卫被泼了满身,一闻才察觉到不对劲,这竟是油?!   “大家小心,这些人想纵火!”   随华夕菀出来的白夏与红缨面色微变,弯腰抽出藏在腿间的匕首,神情十分凝重。这时白夏注意到一名王府侍卫且战且退,离马车门越来越近,眉梢微皱,当下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这位侍卫,侍卫猝不及防的摔倒,竟掉出两个火折子。   站在车辕上的侍卫长脸色微变,还没来得及动作,这个侍卫就被白夏一刀割了喉,利落的动作让侍卫长半句话也说不出。   “小心一点,若不是心腹之人,不能让他们靠近王妃。”白夏瞥了侍卫长一眼,掏出手绢擦去匕首上的血,又退回了原位。   我乖乖的亲娘,王妃身边养着的都是什么样的丫鬟,这手段这心性,也太辣了些。侍卫长面上虽是不动声色,心里确实咂摸起来。   忽然他听到身后马车门拉开的声音,忙回头看去,只见一只穿着珍珠绣花鞋的脚伸了出来,他愣了片刻,忙道:“王妃,请你……”   “刺客想利用火攻把我逼出来,我又岂能不顺他们的意,”华夕菀抓紧手里的吹毛可断的宝剑,利落的跳下马车,然后道:“身上有油的侍卫速速脱下外袍,遇火不可硬拼,躲开为妙。”   在场的侍卫顿时红了脸,他们都是些粗人,当着娇滴滴的王妃与婢女脱外袍,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情况紧急,大敌当前,诸位不必在意俗礼,”华夕菀拔出剑,把剑鞘扔到一边,冷笑,京城关于她的流言不少,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可惜这些人唯一不知道便是她这些年在外祖家习得卢家祖传的剑法,虽不至于天下无敌,但是大敌当前用来御敌还是够用的。   “王妃。”白夏与红缨退到华夕菀身边,白夏冷着脸道,“这些人明显是有预谋的,我怀疑堂小姐与此事有关。”   华夕菀叹息一声,看了眼四周的护卫,这是今天早上她特意带到身边的护卫,他们每个人都是精挑细选,就是为了预防出现这种事。   如今京城里各势力为了争夺皇位,已经暗潮汹涌,她又怎么可能全无准备的出门,别说去见早与她有嫌隙的华依柳,便是回娘家她都会带足护卫。   现在这些藏在暗处的人终于忍不住出手,她想起离开道观时,华依柳说的那句“路上小心”,还有那看不清表情的脸,叹了口气。   谁也没有想到传闻中倾国倾城娇滴滴的显王妃竟然用剑,当第一个刺客倒在显王妃剑下时,不仅是刺客意外,就连王府侍卫也是极为惊异的。   从刺客惊异的表情上来看,这些人是不知道华夕菀会用剑的,若华依柳真的恨极了她,为何又没有把华夕菀会武一事告诉幕后之人?   华夕菀似是想到了什么,叹口气,回头看了眼道观的方向,然后握紧了手里的剑:“既然他们敢来,自然就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道观中,华依柳坐在阴影处,看着窗外的阳光,扶了扶鬓边的细碎头发,然后对身后的丫鬟道:“几时了?”   丫鬟担忧的看着她,小声道:“已经快午时了。”   “想必她已经回到王府了吧,”华依柳起身走到铜镜前坐定,仔仔细细的为自己描好妆,在自己额心描了一朵艳丽的桃花,仔细端详后扭头问丫鬟,“好看么?”   丫鬟怔怔的点头。   华依柳苦笑,把一支金蝶步摇插在发间,看着镜中的自己道:“我这辈子从没有让自己做主过,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做一件事,结果所有人都认为我是错的,到最后连我自己也觉得心虚了。昔日我自认为比三妹贤淑温婉,她自小被大伯一家娇纵着长大,除了一张脸便处处不如我。到了现如今我才知道,她比我强过太多,女人不是绣活好,温婉可人便是赢家,她比我强的是心性。”   当初被送到道观,她真是恨不得华夕菀立刻就去死,可是真当有人找上她,需要与她联手算计华夕菀时,她却发现自己其实不想华夕菀真正丧命的。   她能做到自己想要却无法做的事,她能得到自己想也不敢想的东西,她能过上自己此生连梦也不敢梦的幸福日子,她嫉妒华夕菀,嫉妒得发疯,可是却怎么也忘不了当日她听到华夕菀为了她堵在夫家大门外时的感动。   她纵然百般怨恨,可是却也忘不了当初华夕菀为她伸出援手时的温暖,所以在最后关键时刻,她对那些人撒了谎,只说华夕菀在府中被家人娇惯得十分骄纵,并没有多少特别。   不能坏得彻底,却又心性狭窄,她这一生,从出生开始,或许就是一场笑话。   “吱呀。”   房间门突然被人推开,刺目的阳光挤进屋内,华依柳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才看清站在门外的人是谁。   来人白面玉冠,一身紫色锦袍,身后站着几个威武的护卫,不怒而威,不是晏晋丘又是谁?   华依柳愣住,片刻后才突然笑道:“没有想到,我竟然还能看到你。”   晏晋丘看到华依柳竟是模仿着夕菀的妆容,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朝身后的护卫抬了抬手。   两名护卫无声无息的走到屋内,两人手里还各端着一个托盘,只是托盘里的东西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华依柳看着端到自己的面前的两个托盘,一个托盘里放着毒酒与匕首,另一个里面放着三尺白绫与毒丸,她面无惧色的抬头看向晏晋丘:“奴家一介不起眼的妇人,竟劳得堂堂王爷亲自走这一趟,这真是奴家天大的颜面。”   “你是夕菀的族姐,本王愿意给你这分体面,”晏晋丘面无表情的把手背在身后,扭头不愿多看华依柳一眼,“我原本看在夕菀的颜面上,愿意留你性命,可是你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我便留你不得。”   “不该起的心思?!”华依柳苦笑,“你这番行为,是为了做给我那个好妹妹看,还是出于真心?”   晏晋丘淡淡道:“我心思如何,无需告诉你。”   “今日你要我死,我认了,”华依柳拿起托盘中装毒酒的酒瓶,突然杏眼大睁,死死的瞪着晏晋丘:“若是你日后做出对不起我妹妹的事情,你便要世代为畜,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她不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更不相信皇室的男人会有一颗真心,若有一日晏晋丘真的得登大宝,难道他还能做到一心一意?   “放肆!”木通没有想到华依柳竟然诅咒王爷,顿时怒斥道,“你这等女人有何资格说这种话。”   他真不明白女人这种生物,明明这个华依柳对王妃十分嫉恨,可是到了死前言辞中却又多是对王妃的维护,这等心思实在是让人猜不透。   俗言道,女人心海底针,看来还是有些道理的。   华依柳嗤笑一声,看来她所谓的恋慕晏晋丘,也不过是被他一张皮囊蒙骗而已,她连对此人最基本的了解都无,又何谈爱慕?   不过是被他的盛名引动了那腔少女心而已,现在她看清世事,才恍然惊觉,她是浅薄庸俗的,也难怪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嗤笑一声,打开酒瓶的盖子,仰头便要喝下去,在酒瓶还没触到嘴唇时,突然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等等!”   任谁也没想到华夕菀会出现在这,晏晋丘面上露出一丝懊恼,然后伸手扶住微微喘着气的华夕菀:“你怎么回来了?”他见华夕菀钗环微乱,显然是匆匆赶来。   “我今日遇袭,杀到半路王府的护卫队赶来把所有刺客击毙,可怜我惊慌失措的回到王府,王爷你竟然不在府上,我只好来找你了,”华夕菀仿若没有看见屋内的动静,一双美目奴瞪晏晋丘,“我来亲自接你,你可随我回去?”   晏晋丘扶额无奈一笑:“是我的不是,这便随你回去。”   在场众位下人面面相觑,眼见两位主人转身便走,他们看了看屋内的华依柳,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木总管,您看这酒还要这位小姐服下吗?”一个太监小心翼翼的问,这王妃来这一遭,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可他总觉得若真让屋里的女人喝下药酒,他们只怕会摊上大事。   “还服什么酒,”木通挑了挑眉,“让人好好照顾着这位堂小姐静修,总归也是咱们家王妃的堂小姐。”说完这席话,他也不看其他人的脸色,拂袖便走。   王妃亲自走这一遭,虽然明面上没有开口替这个华依柳求情,但实际该说的都说了,既然王爷没有再次开口要这个女人的命,也就代表着她的命能留下来了。   可见世间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王爷纵是千般算计与冷血,可是偏偏有王妃这个克星在。   其他下人闻言,顿时飞快的收走方才拿走的东西,快速的消失在道观中,仿佛他们根本不曾来过似的。   华依柳站在死寂的屋子中,苦笑一声,怔怔的坐到了椅子上。   “小姐!”吓得面无人色的丫鬟冲进屋里,见华依柳没事后才松了一口,顿时全身瘫软的跪下,“幸好三小姐来了,幸好……”   她突然一顿,三小姐来了,岂不是三小姐已经知道小姐做下的那些事了?想到这,她忙看向华依柳,却只看到华依柳怔忪的脸颊。   三小姐……竟是不追究了么?   木通等人走出道观,见王爷与王妃已经上了马车,他走到今日护送华夕菀的侍卫长身边,小声问道:“听今日来救援的卫兵头领说,他们赶到的时候,刺客已经全部被击毙,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侍卫长听到这话,一张粗犷的脸顿时变得五颜六色,十分的好看。   木通疑惑的皱眉,什么事能让这位跟随王爷好些年的侍卫长露出这种诡异的表情,总不会是见鬼了吧?    第96章 惧内?   可怜赵新鸿身为卫队的队长之一,也算是见过血的大老爷们,可是想起方才王妃与她跟前那几个娇滴滴美貌可人的丫鬟,总算是明白不可得罪女人这句至理名言从何而来。   “王妃与她的那些个丫鬟,当真是这个,”赵新鸿朝木通伸了一个大拇指,随即又摇头晃脑道,“人不可貌相,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王爷这般斯文人,在王妃这般厉害人面前,只怕也要让几分,这长得漂亮武艺又高强的女人,一般男人可消受不起。   “咱们的王爷也是这个!”赵新鸿比起两个大拇指,满脸的崇拜。   木通:“……”   武夫就是武夫,简直就是脑子有毛病!   晏晋丘陪同华夕菀回到王府后,转身便满脸怒火的冲进皇宫。   自从太子妃自缢后,启隆帝变得越来越暴躁易怒,宫里人轻易不敢到他面前去。但是即便这样,短短几月里,启隆帝就苍老了不少。   当他听闻显王妃在城郊遇刺后,又惊又怒,半天才喘着气道:“宣显王进来。”   “皇上,”晏晋丘一进内殿,还未开口便红了眼,他跪在殿中央语带哽咽道,“皇上,臣侄与王妃夫妻结发,感情深厚,曾经因一时不查让刺客进府伤了她,臣侄已经是懊悔不已,谁知今日刺客竟在青天白日下行凶。幸而侍卫拼死相护,如若不然……”   晏晋丘几乎说不下去,向来斯文俊逸的脸上出现一丝惊惧:“若是王妃没了,臣侄只恨不得随她去了好。”   “胡说八道,你堂堂男儿怎可做如此之态,”启隆欲斥责晏晋丘,可是见他这般失魂落魄,也不便再说他什么,只好劝慰道:“朕已经听闻了此事,你的王妃可还好?”   “幸而拙荆幼时跟随她的外祖家学了些防身之术,刺客袭来时,勉强能抵御几招,方才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受惊吓过度,还未回到府里,便已经昏睡过去。”晏晋丘双目灼灼的看向启隆帝,“求皇上替臣侄做主。”   启隆帝心里也非常不满,这份不满当然不是针对晏晋丘,而是针对别人。这事发生以后,他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晏伯益。   因为近来京中关于他有意传位于晏晋丘的传言越传越烈,野心勃勃的晏伯益怎么能坐得住?京中谁人不知显王对显王妃十分爱重,若是显王妃没了,显王自然会乱了阵脚,届时做出什么荒唐事也未可知。   “朕知道了,”启隆帝颔首道,“你回去好好陪着你家王妃,朕立刻让人彻查此事。”   这种事情,要查出幕后之人并不容易,大多时候找到的也不过是替罪羔羊。晏晋丘与启隆帝心知肚明,但是两人都没有挑明。   晏晋丘只是向皇帝表明自己的委屈,而皇帝也不过是借着此事砍掉晏伯益几个帮手而已,待晏伯益的助力全部砍掉后,就是他收网的时候。   等晏晋丘离开后,启隆帝才砸了御案上的茶杯,然后沉着脸传唤御林军统领,这事牵扯到皇室的人,他何不趁此机会把事情往大里闹。   便是他的皇位不能传给自己亲生的血脉,也不能白白便宜了晏伯益。   盛郡王府中,侯氏站在回廊上,看着几个蓝衣人匆匆走向晏伯益书房的方向,面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直到这几个人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往回走。   阴沉着脸听完手下的报告,晏伯益咬牙道:“你们派去这么多人,竟然连一个女人也拿不下?!”   为首的蓝衣人面带难堪道:“属下等也未料到显王府的防备心如此强,连王妃身边的婢女也是习武高手。”   “哼,”晏伯益冷笑,“你怎么不说连显王妃也是武林高手?”   蓝衣人诡异的沉默片刻:“显王妃确实武艺不俗。”   晏伯益一口气被憋得不上不下:“本王怎么不知道华氏一个女人竟然会武?!”   蓝衣人们齐齐沉默,他们也没有料到义安候如此奇葩,两个儿子文武双全的翩翩公子,连女儿都去学了武艺之道,这简直把女儿当成了汉子使,有这么教养女儿的么?   见几个蓝衣人脸上神情十分诡异,晏伯益也知道再深究下去没有意义,便道:“把后续的事情抹干净,别让皇帝与晏晋丘抓到把柄,不然没理也能闹出几件事情来。”   “属下领命,”为首的蓝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道,“王爷,显王府的那位王妃,身手十分不错,属下怀疑关于外界显王不纳宠妾是因为爱重王妃的传言有误。”   “你的意思是说……显王惧内?”晏伯益向来没有多余表情的脸上露出一种一份复杂的神情,似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那位好堂弟会是惧内的人,“你这话有何凭据?”   蓝衣人纠结道:“属下的人说,只要是男人看到显王妃杀气腾腾的样子,气势都会矮上几分。”   晏伯益:“……”   他无力的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吧。”   这个世界太复杂,他需要多动动脑子。   被人在背后议论华夕菀此时正十分悠闲的吃着冰镇西瓜,看着坊间最流行的小说话本,听着琴姬弹琴,十分的惬意,把带着满身暑气回来的晏晋丘刺激得抢走了她手里的半碗冰镇西瓜片。   “你要吃叫下人再弄一碗不行么?”华夕菀看着他满头大汗,忙把西瓜夺回来,“身上这么热吃冰镇西瓜,脾胃受得了么?”说完对白夏招了招手,“去把我方才让你凉着的茶端来。”   白夏含笑把凉茶端到华夕菀手里,华夕菀把茶碗塞到晏晋丘手里:“和这个,歇一会儿再吃西瓜。”   晏晋丘听话的喝了好几口,才开口道:“刚才我已经派人去侯府报信,让他们不要担心你。”   华夕菀挑眉:“我正准备让人去侯府走一趟,没有想到你竟然抢了先,看样子再过几年,我娘家人只认女婿,不识女儿了。”说完后,她自己先笑了,“幸好你想得周到,不然我娘家人就要多担心一会儿了。”   “你的娘家便是我的娘家……”晏晋丘愣了一下,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立马又改口道,“你的父母便是我的父母,让他们放心不是我应该做的么?”   华夕菀捂着嘴笑了好半晌,等晏晋丘身上的暑气退得差不多后,就让他换了一件宽松的袍子,然后两人挑了一间凉爽的屋子靠坐着看闲书。   “今日姐姐之事,多谢你了。”   晏晋丘回头看华夕菀,见她神情如常,只是耳尖有些微红,便道:“我原本只是替你感到不值,才想了结她的性命,可是你看重这份姐妹之情,我又怎么舍得让你难过。”   华夕菀翻书页的手停下,随即叹口气,“希望此事过后,大姐能够好好的过好以后的日子。”   她并不是以德报怨之人,只是想到往常那些情分,以及华家年轻一辈日后的来往交流,再给华依柳最后一次机会而已。   现在保下华依柳,二叔与堂弟华青茂定然会领她这份情,日后华青茂也会更加尽心的拥护大哥。   世家之所以能成为世家,就是因为他们懂得万事留一线的道理。    第97章 我们要个孩子吧   华家人听说华夕菀遇刺一事后,卢氏吓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等显王府的人来说王妃无事,卢氏才渐渐缓过一口气来。   打听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卢氏当即便摔坏一件瓷器,转身带了几个大力的丫鬟婆子,匆匆赶向华侍郎府。   “那丫头真是好命,都这样还能全头全尾的回去。”张氏听下人汇报完显王妃遇袭经过,颇有些遗憾的抱怨一声,随即发现几个近侍的脸色不太对劲,她才忽的惊醒过来,她虽然对华夕菀多有不满,但是当真下人的面说出这等话,还是不太妥当,若是传到老爷耳中,那就不妙了。   “我家闺女命好,这是某些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张氏的房门猛的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把张氏惊了一大跳,抬头才看清来人是大嫂,想起方才自己说的那些话,顿时有些心虚,可是见卢氏这么踹她房门,她面上又过不去,只好色厉内荏道:“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卢氏冷哼一声,也不顾及亲戚关系,带着下人便把张氏的屋子砸了一通,管它金的银的还是瓷的,通通打砸一番再说。   张氏气得够呛,恨不得上前跟卢氏厮打,可是见卢氏如此气势汹汹又有些害怕,她早听说过卢氏一族出来的男男女女都十分的彪悍,但是这些年卢氏虽然不好欺负,但也未露出这般粗鲁凶悍一面,现在这番动作,是当真把张氏吓住了。   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卢氏也不管四周有偷偷摸摸朝这边偷看的下人,径直道:“张氏,你且记得,我们大房不欠你什么。若是日后你家闺女或者你再敢算计我女儿,我且拼着自己这条命不要,也不会饶过你们。”   周围偷听的下人听到侯夫人这话,顿时脑子转了好几个圈,听这意思,显王妃的遇刺似乎与太太还有大小姐有关?   “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三丫头遇刺我这个做婶婶的也很担心,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味儿了呢,饭可以随便吃,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张氏心里暗暗一惊,面上却不露分毫,“我们二房虽未袭爵,但是也不容你们这般欺负。”   卢氏嗤笑一声,冷冷的看向张氏:“你以为你们母女私下做的那些手段我不知道,我不说不代表我拿你们没办法。”   听到卢氏这话,张氏的脸白了白,她心里有鬼,又害怕张氏手里真的有证据,只好勉强道:“大嫂,这话可怎么说的……”   “这是警告,没有下一次,”卢氏踢开脚边的碎瓷片,面带讥讽之意,“你好自为之。”   张氏踉跄了一步,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干巴巴的看着卢氏从自己的房里走出去。   刚走出门,卢氏就见到华治明从院门口走了进来,卢氏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华治明。   华治明看了眼卢氏身后乱糟糟的屋子,规规矩矩的向卢氏行了一个礼:“大嫂好。”   “二叔客气了,”卢氏对华治明也是淡淡的,虽然这是自家相公的同胞弟弟,但是在她看来,张氏与华依柳能私下做出这么多事,不可能与华治明没有半点关系。   难道华依柳当初嫁给那么一个丈夫,不是华治明默认?张氏以往那些过分的行为,华治明就没有想过劝阻一二?   谁动了她的子女,谁就是她的仇敌,她才不管这个人是谁,与她什么关系,就算此人乃是她相公的弟弟,此刻在她心里,也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华治明见卢氏脸色难看,又见张氏眼神躲闪,联想到华夕菀遇刺一事,顿时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卢氏抢先说了。   “齐家才能齐国,二叔你以为呢?”卢氏朝华治明微微颔首,也不管华治明是何反应,带着人便离开了华侍郎府。   华和晟听闻卢氏带人去砸了二弟妹府上的时候,叹息一声,只是让下人不要在外面疯传,别的却没有多说。他与卢氏夫妻多年,知道卢氏的底线在哪里,而身为父亲的他,同样也心疼女儿,作为男人虽然无法出面,但是此刻却是隐隐有种出口气之感。   “胡闹,让外人知道成什么样子,”华和晟不轻不重的当着下人面说了一句,转头就让管家把府里补血的压惊的宁神的好药一股脑儿整理出来,让人送到显王府里去。   显王府现在是各种补药几乎溢满了库房,木通为了应付各府派来的大管家,那是热得满头是汗,就连底下那些有脸面的管事,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长出两双手来。   也不怪京城里的世家们如此热情,现在谁都知道夺位热点是显王与盛郡王,虽然显王似乎对皇位并不是特别热衷的样子,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显王内心是什么想的呢,更何况瞧皇上的意思,似乎也不太待见盛郡王。所以不管显王日后能不能登基,他们也不能得罪,反正就是一份厚点的礼,值当什么呢?   不说别人,就连端和公主府也派了管事来,说话比往日客气了不少,备下的礼十分的丰厚,若是不知情者,还真以为显王妃与端和公主有多深的交情似的。   华夕菀看完木通呈上来的礼单,用手帕掩着嘴角打了个哈欠:“单子理得很清楚,木总管辛苦了。”   “这是属下份内之事,不辛苦,”木通忙谦卑的回答,“这些不过是看似名贵的东西罢了,到底不如侯府送来的贴心。”   听木通提到娘家,华夕菀就想起今日一早大哥带着人送来的各种补药,顿时无奈的扶额笑道:“此次让他们受了这么大场惊吓,本是我的不是,他们还送这么多东西来,更是让我有些无颜见人了。”   “做父母的,总想对子女好些再好些,他们送来东西,你接了他们才能安心,若是推辞不受,那才是伤人的心,”晏晋丘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摇着一把折扇,看起来风度翩翩,若是再外面,不知又要勾走多少无知少女的魂儿。   见他进来,华夕菀放下单子,斜眼笑着道:“就你会说。”想到娘家人的好,她无奈笑道,“不管父母如何,让他们担心我,那就是我的不是。”   “那是我的不好,”晏晋丘走到她身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若是我能好好护着你,你又怎么会遇到这些事情。”   “那我若是哪天不小心摔一跤,难不成也要怪你,怪你没有让人把路修好?”华夕菀叹口气,“发生这种意外,是谁也不想的。”   晏晋丘笑了笑,掩饰住眼底的情绪,轻轻抚着她的手心道:“听说岳母大人今日去华侍郎府中闹了一场,张氏心中有鬼,并不敢张扬,所以此事外面的人都还不知晓。”   “这是我母亲的性子,”华夕菀心中升起一股感动,“从小她就极护着我们兄妹,若是有人敢动我们,她定是不会轻饶的。”   “母亲曾经说过,孩子是女人的最弱的软肋,同样也是女人最强大的武器,动了一个女人的孩子,等于是她的命,”她轻笑一声,眼底有无限暖意。   晏晋丘想起自己的母亲,病得那般严重,也要努力的帮他想好退路。王府的那位侧妃那般咄咄逼人,也不能越过她去。   他的父亲死后,他并没有让两人合葬。生前母亲已经活得够辛苦,何必还让那个男人在死后打扰她的清净?   至于那个侧妃,连进晏氏一族陵墓的资格都没有,至于她说父亲承诺过让她死后在侧墓安葬,谁能证明呢?   他说没有,那自然就是没有的。   “岳母说得对,”晏晋丘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母亲的确是世间最厉害的人。”   木通几人见二人温情脉脉,放好茶果点心后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出了正院,木通见自己的一个心腹神情匆忙的走过来,心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便小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木总管,盛郡王府发生大事了!”   “什么事?”   “盛郡王妃衣衫褴褛的从郡王府逃出,并不断的叫救命,现在人已经进了宫,在淑妃的宫里避难。”   淑妃是现在后宫中执掌凤印的妃嫔,膝下虽为子,但由于是世家出身,父兄又是朝中有些威望的人,虽然在后宫不是一呼百应,但也算是暂掌凤印的最佳人选。   木通皱眉,这盛郡王府玩的是哪一出?   “你现在外面等等,我把此事汇报给王爷,若是王爷召见,你便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华夕菀与晏晋丘正是柔情蜜意之时,听到盛郡王府闹出大事出来,顿时都有了八卦的精神,就把传话的人召了进来。   侯氏从郡王府逃出来叫救命   这场景怎么这么像无情丈夫打杀结发妻的经典场面?   华夕菀眉梢忍不住跳了跳,若是真的,这盛郡王也真够渣的;若是侯氏演戏,那侯氏这手段也确实够狠。   “世间男女莫过于如此,初时海誓山盟,生死不离;到了最后,便觉得对方处处是错,恨不得彼此老死不相往来才好。”华夕菀叹息一声,“若是都付出感情还好,总有人付出一腔真心,到最后落得反目成仇,真不知回想起来是何等滋味。”   “他们闹成这样,至少还有一事可以庆幸,那就是侯氏没有孩子,”华夕菀顿觉这些事没什么滋味,起身道,“若是有个孩子,或许她就踏不出今日这一步。”   ……   “我们要个孩子吧。”   晏晋丘如是说。    第98章 立场   淑妃宫中气氛有些凝重,在座的除了侯氏与淑妃以外,还有德妃、容妃还有皇室的几位亲王妃在场。   郡王虐待郡王妃,这种事闹出来是皇室的丑闻。启隆帝对盛郡王虽是处处不满,但是对于侯氏此举仍是非常不满,在他看来,侯氏能嫁进皇家,那是侯氏满门的荣幸,现在竟然敢闹出这种事,实在是太不把皇室放在眼里。   还有晏伯益也忒没用,连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让她把事情闹得全城皆知,即便他心里万般不满,也只能让人好好照顾侯氏,还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不然皇室就更没脸了。   皇室不满,世家心里也不那么舒服,侯氏虽然不是最有名的望族,但也是大世家,教养得好好的女儿嫁到皇室,结果孩子没保住不说,还传出丈夫与其他女人不清不白的流言,现在更是被丈夫磋磨成这般狼狈模样,这也太不把世家放在眼里了。   世家虽然心里犯嘀咕,但是面上却不动声色,而是在等皇室的反应,至于虐待发妻的盛郡王,在世家与百姓心中的名声,却是一落千丈。   看着侯氏泣不成声的样子,淑妃心中十分为难,她也是世家女出身,内心深处自然是偏向侯氏的,可是她也清楚皇上对此事不满,所以这事怎么一个处置法,她一时半会还真不好决断。   俗话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是面对侯氏枯瘦如柴、全身狼狈的模样,淑妃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可她也不敢让这两人和离,当初二人乃是皇上赐婚,她若是说两人不合适,岂不是说皇上没眼光?   都说婚事乃是成就两家之好,如侯氏与晏伯益这般,当真是作孽。侯氏刚嫁进来的时候,是何等水润的一个佳人。如今不过几年光景,竟生生把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折腾成个死气沉沉的枯木,不知其中又受了何等磨难。   在座诸人都是女人,虽然有人在看热闹看笑话,但更多的却是惋惜,大家都是女人,又怎么不知女人的苦?   眼见侯氏形容枯槁,连哭都哭不出的模样,淑妃叹息道:“你且放宽心,皇家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侯氏进宫时,衣衫褴褛,鬓发散乱,现在虽然经过一番梳洗,但是那华丽的裙衫套在身上,竟有种空荡荡的感觉,无端让人觉得心疼。   侯氏散乱无神的目光呆滞了片刻,才起身向淑妃行礼:“多谢淑妃娘娘。”   “快坐下,不必如此多礼。”淑妃忍不住再次在心底叹口气,往日多伶俐的一个人,现如今竟呆愣到可怜的地步。   德妃与容妃两人互相交换一个视线,然后互相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们跟淑妃一样,在这宫里是空有名分没有宠爱的妃嫔,因膝下无子,注定要老死在后宫之中,所以并不想招惹太多是非。   现在盛郡王支持者众多,若他真成为日后的皇帝,她们若是在这事上得罪他,又该怎么度过余生?   宫中的几位主位妃嫔不敢轻易开口,宁王妃与徐王妃自然也不会贸然发表意见,所以在座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把目光落到了淑妃身上。   淑妃在心里暗暗叫苦,面上却不露分毫,她神情温和的看着侯氏:“你暂且在我宫里住下,此事非同小可,不如把皇室中郡王妃以上品级的宗妇都邀进宫,一起商议如何解决?”   “多谢娘娘,”侯氏起身走到殿中央跪下,“只是妾身今生再无所求,只求余生安宁,与盛郡王再无相见之日。”   淑妃眉梢微皱,随即又恢复温和之色:“你这话……”   “妾身只求与盛郡王能够和离,妾愿到道观为皇上与晏氏一族祈福,不再出观。”侯氏朝着淑妃重重一磕,似乎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妾身心已死,求娘娘成全。”   “非是本宫不愿成全,只是……”淑妃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忙改口道,“此事非同小可,本宫需要禀告陛下。”   “谢娘娘。”侯氏又是重重一磕,看得淑妃都替她感到疼,可是侯氏那副面无表情的表情,仿佛额头红肿的人不是她自己,而是别人一般。   正在此时,太监来报,显王妃求见。   淑妃让人把侯氏扶起到旁边的椅子上坐好,然后宣见显王妃。   华夕菀一进淑妃的宫里,就察觉到里面的气氛不太寻常,她目不斜视的进了正殿,规规矩矩的给在场众人见过礼后,便在临近侯氏的椅子上坐下。   “姐姐可还好?”华夕菀轻轻拍着侯氏的手背,轻轻抚了抚上面青乌的伤痕,叹了口气。   “还好,”侯氏抬头看了眼华夕菀,还有极快的收回自己的视线,仿佛生无可恋一般,“累妹妹专程为我走这一趟。”   其他人诧异的盯着两人,听这语气,好像两人的交情还不错?   按理说以盛郡王与显王现如今的立场,显王妃与盛郡王妃也不该有多好的交情才对。   “听闻姐姐受此难,我又怎么坐得住,”华夕菀看到侯氏的食指在桌沿无意识的划了一个圈,语气染上几分气愤与凝重,“姐姐有何打算?”   显王妃,您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围观的众人觉得这场面有些诡异,作为领头人的淑妃只好再次开口:“显王妃与盛郡王妃的感情倒是不错。”   “妾身失礼了,”华夕菀起身朝淑妃屈膝一礼,随即道,“听闻道姐姐遭如此多的难,妾身心头愤怒难平,请娘娘见谅。”   淑妃闻言心中顿时明白过来,看来显王妃是站在侯氏这一边的,不知这是显王的意思还是显王妃自己的意思?   华夕菀可不管淑妃怎么打算,她现在站出来帮侯氏说话,也算是帮侯氏留一条后路,因为盛郡王注定登不上那九五至尊之位,如果侯氏现在就与盛郡王和离,日后也能掰扯得明白,不必受盛郡王的牵连。   想到晏晋丘因为侯氏与晏伯益之间的纠葛有了要孩子的想法,她便觉得有些头疼。太年轻生孩子,对母亲与胎儿都不太好,她该怎么科学有效的跟对象论证这个严肃的问题呢?   “你们感情深厚,互相关心乃是应该的,本宫能够理解,”淑妃看向侯氏,话里的意思却变了不少,“你方才的决定是真心的吗?”   侯氏点头:“妾意已决。”   淑妃叹口气道:“本宫明白了,等会本宫便去求见陛下,只是成与不成本宫却不敢保证,唯有尽力而为了。”   最后关头,她还是选择了显王这一脉。盛郡王这种连自己发妻都能下狠手的男人,若是他登基,她们这些先帝的老人还有什么尊贵可言,还不如早些投诚显王,至少能保后半生安稳度过。   德妃与容妃见状,也开口劝慰了侯氏几句,顺便表示她们也愿意为侯氏向皇上求情。   “多谢几位娘娘了,”华夕菀一语双关的起身朝三位妃嫔行礼,目送着淑妃宫里的宫侍把侯氏扶到后殿休息才起身道,“时辰不早,妾身不便再打扰,妾身告退。”   淑妃闻言挽留了一番,见华夕菀坚持要走,便派了身边最有脸面的嬷嬷送她出寝宫,以示自己对她的看重。   “显王妃慢走,”嬷嬷把华夕菀送到宫门口,见显王竟然站在马车边,心里暗暗称奇,没有想到显王如此看重显王妃,竟然在宫门口等她一道回府。   目送着二人一道上了马车,嬷嬷才回到淑妃宫里,把刚才所见一五一十的汇报后,道:“娘娘,奴婢料想,若是日后……与显王妃交好,对我们来说十分有好处。”   “本宫怎么会不明白,”淑妃喝了一口茶,再过几日新后入宫,看似风光体面。实际上陛下年事已高,很多事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张氏入宫不过是之前那些流言的挡箭牌而已。   至于太子妃与陛下之下是否真有龌蹉之事……   淑妃冷笑,这世间最繁华的是皇家,最肮脏的也不过是皇家。她进宫十几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张氏一族现在如此张扬,甚至敢拿显王妃做踏脚石,抬高她的美名,到了日后自然有她的苦头吃。   “叫人好好伺候这侯氏,”淑妃放下茶杯“今天的这件事,里面只怕大有文章。”   马车中,晏晋丘与华夕菀并肩而坐,晏晋丘小心的看了眼华夕菀脸上的表情,然后道,“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你怎么想?”   华夕菀眉梢一挑,慢条斯理道:“我当然是躺着慢慢想。”   晏晋丘沉默片刻:“我……只是有些不踏实而已。”   车子因为前进微微摇晃着,华夕菀掀起帘子一角,看着车外恭敬避开马车的贩夫走卒,放下帘子道:“我以为现在的你应该会踏实不少。”   晏晋丘疑惑的看着她。   华夕菀偏头对着晏晋丘微笑:“我知道你的野心,你了解我的性子,世间难道还有比我们彼此更合适的?”   晏晋丘愣神半晌,随即笑道:“你说得对,是我想得太多了。”   华夕菀摇摇头:“想太多耗神,对身子不好。”   晏晋丘扶额:“是我的不是。”   华夕菀勾唇一笑,见晏晋丘这般模样,再次掀起窗帘,看到街角一堆老夫妻正相互搀扶着缓慢行走,唇角的笑容忍不住越来越明显,“放心吧,我们的孩子会有的。”   被父母期待着出生的孩子,才能拥有世间最完美的爱。    第99章 谁在算计?   晏伯益焦头烂额的看着手下传上来的情报,现在他在民间的声望极差,还得罪了一些世家,更别提侯氏以及与侯氏交好的氏族。   他原本只是怀疑侯氏传递消息到府外,所以让人暂时把她软禁起来,但是他没有想到侯氏竟然釜底抽薪,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凭侯氏一个人在王府的势力,她根本没法做到这一步,那么究竟是谁在暗中接应她?   是皇帝老儿的人还是……晏伯益想到晏晋丘,眉梢忍不住一皱,他自小便瞧不上晏晋丘那种表面斯文,内心阴险的人,可是现如今也不得不佩服这一位,能把戏做到这一步。   侯氏!   他沉着脸合上手中的资料,强压着心头的怒气道:“派人送厚礼到侯家府上,我亲自到宫里去接郡王妃回府。”   下人见郡王爷脸色难看,也不敢多言,忙架好车护送郡王爷入宫。   身为成年皇室,晏伯益不好直接去淑妃的宫里,所以只好去面见皇帝,但是格外不巧的是他进殿后,殿中除了皇帝外,还有徐王、宁王以及晏晋丘在。   几个皇室王爷见到晏伯益进来,面上虽有些许不赞同之色,但是碍于情面,在晏伯益落座前,都没有开口。   “既然今天你们都在场,朕也好问问你究竟是什么想法,”启隆满脸不悦的看着晏伯益,“你是对侯氏不满,还是对朕不满?”   这个婚是他赐的,盛郡王如此对待侯氏,不就是对他的挑衅么?   “陛下,臣侄并无此意,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晏伯益刚坐下的屁股只好再次挪起来,他走到殿中跪下,语气恳切道:“请给臣侄一次机会,臣侄一定会好好待她。”晏伯益没打算解释太多,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根本没有人关心事情的真相。对于老百姓来说,他们最爱听的故事就是无情郎抛弃结发妻的故事,而皇室中人也只会考虑此事带来的影响,至于究竟谁对谁错,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   晏晋丘挑了挑眉,看着殿中央正气禀然的晏伯益,眉梢微动,这种一脸正义严谨的人,闹出虐待发妻的事情才更有意思。   “你现如今跟朕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启隆帝面无表情的站在殿上,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昨日盛郡王妃进宫后,就跟淑妃哀求,希望与你和离。说这话的时候,宫里不少妃嫔都听见了,你让朕怎么替你转圜?”   晏伯益面色微变,侯氏竟然说出了这种话,可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为何没有人传到他耳中?想到这,他心情大变,这是有人刻意把消息拦了下来。   他下意识的抬头,扭头看向安静坐在角落里的晏晋丘,却只看到对方平静淡漠的样子。   “朕在说你的事情,你看子陵作甚?”启隆帝冷着脸道,“事情闹成这样,全京城的百姓都等着看结果,你难道要让朕强行把盛郡王妃给你押回去?”   晏伯益知道自己这次遭了算计,算计他的还是身边的女人,可是这个时候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他压下心头的怒意,屈膝在启隆帝面前跪下:“求陛下帮帮臣侄。”   启隆帝看着乖乖跪在自己面前的晏伯益,眼底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沉吟半晌后道:“此事朕不好插手,你去劝劝侯氏,此事结果如何,全凭她的心意。”说到这,他脸色突然一变,“但是不管事情最后如何,你都不能因此迁怒侯氏一族。”   这个婚是他赐下的,他可不想到了最后那些世家连他都怨上了。   晏伯益的食指重重掐了一下掌心后才慢慢开口道:“臣侄记下了。”   坐在旁边有些微胖的宁王突然不阴不阳的开口道:“早知今日,贤侄又何必当初,这事闹出去,咱们皇室的脸面都丢了。”   晏伯益沉默不言。   徐王看了眼落井下石的宁王,又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显王,思索片刻道:“陛下,这毕竟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情,我们也不好插手,还是先行告退。”   宁王瞪了徐王一样,这个老王八蛋,这种时候还不忘给他挖坑跳,忒缺德!   晏晋丘这时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陛下,臣侄以为,您赐婚的原意是好的,只是亲事这种事,谁也说不准结果,也许是两人缘分不够才会造成今日之结果。”   “你说得对,你与你家王妃不是好好的么,”启隆帝仿佛给自己找到一个借口,随即便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此事朕不打算再插手。你们年轻人的亲事,自己去决定。”   一行人退出正殿,晏晋丘笑眯眯的看着面色如墨的晏伯益:“堂兄,不如弟弟陪你去淑妃娘娘宫里走一趟?”   晏伯益单独一人去淑妃宫中不合适,但是他们两人一起去,反倒比一个人去妥当。   “不敢劳烦堂弟,多谢了,”晏伯益淡漠的看了晏晋丘一眼,“有些事还是不由外人来插手比较好。”   晏晋丘闻言笑了笑,不置可否。   宁王与徐王二人一道往宫外走,宁王瞥了眼徐王:“真想不到,你与显王的关系倒是颇亲近。”   徐王面色如常:“关心后辈乃是我们长辈之风,徐王您有何疑虑?”   “呵,”宁王意味不明的冷哼一声,等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程后道,“那你怎么不多关心关心盛郡王。”   徐王停下脚步斜眼看着宁王:“做长辈的,有些偏心不是很正常的事?”   宁王:“……”   呵呵。   晏伯益最终还是以拜见长辈的名义去了淑妃宫里一趟,只可惜侯氏根本不愿意见他,只说伤透了心,不愿意再与他相见。   “郡王爷,主子说,请你多加珍重,她不愿再回郡王府那个伤心地,”侯氏身边的贴身丫鬟战战兢兢的看了面无表情的晏伯益一眼,继续道,“请郡王爷成全。”   “成全?”晏伯益往内殿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如霜,“希望她日后没有后悔的一天。”   小丫鬟低着头不敢说话。   晏伯益转身便出了门,毫无留恋之态。刚走出淑妃宫殿大门,他便远远瞧见一个盛装女子带着一群丫鬟太监朝这边走来。   他微微眯眼,这是华氏?往旁边退了半步,他把头微微扭到一边,以示避嫌。   华夕菀也看到了晏伯益,对方一身玄色锦袍,看起来器宇轩昂,从表面来看,任谁也猜不到他是个野心家。   晏伯益朝她作揖,她回了一个万福礼,两人虽然看似擦肩而过,实际上却隔着至少三步的距离。   走出五六步远的时候,晏伯益突然想起一位门客的话。   如果不是义安候府嫡小姐的相貌太过丑陋,郡王爷您若是求娶了她,对你来说,是个极好的选择。   那时候他怎么回答的?   好像是说他还用不着委屈自己一辈子来换取一个不知道究竟怎么样的岳家。   脚步一停,晏伯益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路的尽头,那个宫装女人步步生莲,众星拱月般的踏上了淑妃宫门前的台阶。   突然对方回了头,似乎没有料到他也回了头,愣了一下后,便回了一个浅淡礼貌的笑意,随后便快步进了淑妃宫殿大门。   华,荣也。   晏伯益眼神微黯,慢慢走过长长的宫道。   侯氏铁了心要算计晏伯益,并且占了舆论的最高点,晏伯益只好默默吃了这个暗亏,同意了侯氏和离。   为了挽回一些颜面,他大方的送返侯氏所有嫁妆,并且还额外赠送了一些东西。可惜这些行为,在别人眼里,都不过是掩饰。   华夕菀摇了摇头,如果是她前世生活的那个年代,只怕侯氏的算计还没那么容易成功。因为那时候有一种叫能把白说成黑,把黑说成白的水军,像晏伯益与侯氏这样的,大概能大战三百回合,也不一定能分出胜负。   两日后,启隆帝亲自下旨,恩准侯氏与晏伯益和离,侯氏到京郊的道观静修祈福。   这事看似已经落下帷幕,但是私下仍有不少百姓觉得,一定是盛郡王与太子妃往日不清不楚的来往被侯氏知道,所以盛郡王才要软禁侯氏,而侯氏侥幸逃离后,才宁可进道观也要与盛郡王和离。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被皇上亲自抚养的皇孙,真的是皇上的孙子吗?   百姓的脑洞很大,但不是所有百姓的嘴都很严。所有,再低调的流言,也有属于流言的力度。   也不知道皇帝知道这些流言后,心里怎么想?   “王妃,前两日我们在淑妃娘娘宫外遇见盛郡王,他会不会猜到您是支持郡王妃……侯氏和离的?”红缨听到外面的流言,想起前两日的事情,忍不住有些担心,万一自家主子被盛郡王记恨了怎么办?   “如今我们与盛郡王府已经是撕破脸,他知道或者不知道已经不重要,”华夕菀摇了摇头,“就像我们都知道上次的刺杀事件与盛郡王有关,但是却没有证据。所以盛郡王就算怀疑此事不对劲,也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红缨恍然:“您的意思是,这事……”   华夕菀看了红缨一眼,红缨立刻闭上嘴,随即笑着道:“可见是天道好轮回。”   她就说这事怎么越想越有些不对劲,原来背后还真有一些蹊跷,只是不知王爷此举是为了替王妃出气,还是为了打压盛郡王?   也许两者都有?   红缨笑眯眯的看着脸色红润的华夕菀,不管怎么样,那些算计自家主子的人,得到报应就好。    第100章 继后   三日后,启隆帝以继后之礼迎娶张清颜入宫为后,举国同庆。   新后入宫的第三日,京城中三品以上的命妇宗妇都要进宫参。华夕菀作为宗室超品亲王妃,排在拜见皇后第一纵队的队伍里,与她一同进殿的还有其他几位亲王妃,只是她的年纪在几人中最小。   “显王妃,请小心台阶,”引路的太监小心殷勤的在前面引路,对华夕菀的态度虽然看不出半分谄媚,但是举手投足间去处处透着敬重。   “多谢,”华夕菀进了殿门,见殿内已经坐了两位老亲王妃,便上前给两位亲王妃行了一个晚辈礼。   “快快请坐,”徐王妃笑得一脸和蔼的示意华夕菀在自己旁边坐下,借着喝茶的动作微笑着对华夕菀道,“皇后娘娘今日想来起得晚了些。”   华夕菀听这话不太对劲,不到一刻钟,所有的亲王妃已经到了殿内,但是仍旧不见张后的身影。在场的几位亲王妃却看不出半分不满,言语神态皆是如常。   刚进宫便如此做派,张后此举太不妥当了。虽说皇后乃是一国之母,但是在场皆是超品宗妇,于情于理,张后都不该让这么多宗妇久等。难道她还以为这是普通家宅的宅斗,让对方多等一会儿就能当成下马威?   皇室的女人最不缺的演技与胆量,这点手段只能让宗妇不满,根本谈不上什么威。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身着凤袍的张后终于在太监宫女前呼后拥下出现,华夕菀与其他亲王妃齐齐起身给张后行大礼。   张清颜坐在凤座之上,细细打量着玉阶下的诸位宗妇,最后把目光落在一个青丝如墨,肌肤赛雪的年轻女子身上。因为对方低着头,她看不清对方面容,但仅仅那曼妙的身段以及露出袖袍的手,就让人忍不住魂牵梦绕。   这便是传言中美貌倾城的显王妃么?   待超品宗妇的大礼行完,立在一边的女官们忙扶起这些贵人,张清颜给这些人赐了座,趁着机会看了显王妃一眼。柳叶眉,含情目,如花的唇,确实有几分勾人的资本。可是这又怎么样,她仍旧老老实实跪在自己的面前。   “劳烦诸位为了本宫如此劳累,本宫实在过意不去,请诸位用些茶点歇息一二,”张清颜微微勾起唇角,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客套的与几位年长的亲王妃交谈几句后,她终于把话头引到了华夕菀身上。   “世人都传显王妃容貌倾城,本宫一直无缘得见,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显王妃的姿色堪称倾国倾城,”张清颜扯着嘴角道,“连本宫瞧着都忍不住多喜爱几分。”   几位老亲王妃眉梢微动,张后不过是十六七的年岁,可是这话说得也太……当着皇室人的面说显王妃倾国倾城,真不知是夸奖还是别有用意。大家都不是笨蛋,想起前些日子外面关于张后容色比显王妃更甚的传言,顿时都明白了过来,张后这是拿显王妃来比较呢。   论容貌,张后虽确实出色,但是却不及显王妃灵动。论气势,张后一个张家旁支,哪里比得上父族母族皆是世家大族的显王妃。所以张后比显王妃强的,也不过是身上的那件凤袍而已。   更何况,这点优势等到日后……   宁王妃干咳一声,笑着道:“显王妃自然是贤良美惠的。”这句话里,着重的是贤良,而不是美貌了。   张清颜听出宁王妃这话里有替华夕菀解围的意思,忍不住皱了皱眉。外面不是传宁王与显王关系并不亲近么,怎么宁王妃会替显王妃说话?   注意到张清颜表情的变化,宁王在心底嗤笑一声,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连这些头脑都没有,日后要怎么在后宫里混。   徐王妃也在心里摇头,这个张继后太莽撞了,连如今朝堂局势变成什么样子都不清楚,也敢贸然动作,真不知该夸她心大还是缺心眼。   宁王私底下频频向显王示好的动作,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现如今的局势看似平静,实际上一触即发。太子暴毙,皇孙又因为流言与出身时的恶兆,注定与皇位无缘。而皇上又明显不喜盛郡王,虽然这位对显王也就那样,但是以显王现如今的民心,夺得大宝的几率可不算小。   宁王当初支持太子时,与盛郡王一脉的关系弄得十分僵,现在太子没了,他支持谁也不可能支持盛郡王,所以现在偏向显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张后连这点都看不透,还当着皇室宗妇的面把心里的想法显露在脸上,实在是太浮躁了。   华夕菀察觉出张清颜似乎有些针对自己,面上却半点不显,起身朝张清颜微微屈膝,浅笑道:“皇后娘娘谬赞,妾身不过是蒲柳之姿,实在担不起如此美名。”   “显王妃不必谦虚,”张清颜皮笑肉不笑道,“这是全京城皆知之事。”   华夕菀脸上的笑意不变:“京城里见过妾身的人又有多少,不过是人云亦云而已。更何况容貌不过是身外之物,红颜枯骨,百年后都不过是一抔黄土罢了。”   “显王妃倒是好胸襟,”张清颜讽笑一声,“难怪显王如此爱重。”   华夕菀抬头看了张清颜一眼,语气不轻不重道:“本是结发妻,恩爱不相离。陛下为妾身与王爷姻缘相牵,妾身与王爷心中万分感激,又怎么会不相互爱重。”   见华夕菀话里牵扯出了皇帝,张清颜也不敢随意开口了,只好端起茶杯语气淡漠道:“时辰不早,本宫也不便留诸位了,诸位慢走。”   华夕菀面上带笑,与其他几位亲王妃一起向张后行了一个礼,便齐齐退了下去。   等华夕菀一行人离开后,张清颜才气闷的把茶杯重重放下,咬牙骂道:“轻狂样儿。”   殿内的宫女太监皆大气不出的低着头,安安静静的站在自己该站的地方,仿佛没有听到张清颜口出骂言一般。   一个时辰后,张清颜在殿内的言行传到了启隆帝耳中。启隆帝听完宫人的汇报,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半晌才不咸不淡道:“小户出身,不必太过勉强。”   这话看似没有责备,但是却把张后打落在尘泥。原本张家也算是大世家,张后虽不是嫡脉,但也是旁支,可皇上这么一说,等于是看不起张氏的出身了。   旁支就是旁支,怎么与嫡脉相比?   “前些日东边小国不是呈上一些新鲜玩意儿么,让人送一份到显王府上,”启隆帝有些不耐的合上手中的画卷,“继后如今年岁尚轻,朕不忍心让她劳累,宫中事务还是有淑妃掌管。她是宫中老人,性子又温和,定能办好这些杂事。”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凤印也一并放在淑妃那,行事也好方便些。”   一个不能掌管后宫,不能掌凤印的皇后,在这后宫中,该是怎样尴尬的地位?   淑妃接到启隆帝的旨意愣了好一会。等传旨太监走后,她找人一打听,才知道上午发生了什么事。张后竟然当着宗妇的面,言语不当?   这是在作死还是脑子不好使?   一个刚进宫的继后,不学着怎么温婉大度,反而摆起皇后的架子,真当皇室其他人是摆设不成?显王与显王妃夫妻之间感情如何,是她一个出身不显的继后该提的?   即便是废后方氏当初对待皇室宗妇,也是十分讲究客气的,哪像张后这般轻浮?   难怪皇上不想让张后掌权,让这样一个皇后掌管后宫,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呢。   “显王妃受了委屈,本宫作为长辈,总不能当没发生,”淑妃想通事情关键,便让人拿着自己私库的东西找个借口送到显王府。虽然没有明说是怎么回事,但是知道事情经过的人都清楚,淑妃此举是有皇上的意思在。   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众人的猜测,皇上是看重显王的。   不少看热闹的人心思活跃起来,可是盛郡王府的晏伯益却越来越坐不住了。因为侯氏,不少世家的掌权人与他关系有所疏远,加之皇帝四处找借口打压他暗中安排的力量,他担心这么下去,他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看着皇宫方向,晏伯益沉思良久,转头对身后的人道:“太子病逝后,皇上一直心情不好,也许不久后就病重无法起身了,你觉得如何?”   他身后的人沉默一瞬,慢慢开口道:“陛下身体早已经亏空,突然病倒也是正常的。”   晏伯益点了点头:“那就顺势而为吧。”   他无法像晏晋丘那般演戏,更没有他运气好,遇到一个出色的岳家,但是他比晏晋丘更有魄力。男人要成大事,就要足够狠。   不够狠,会演戏,运气好傍上好岳家的晏晋丘,此时正好砸碎了一只茶杯。   “那个张氏是个什么玩意儿,竟也敢刁难夕菀?!”   木通默默朝后退了一步,把后面几句话吞了下去。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王爷,后来王妃给了皇后一记软刀子。   “奴婢白夏见过王爷。王爷,王妃邀您过去。”白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晏晋丘伸向另一只茶杯的手停下,然后语气如往常般平静:“你回去告诉王妃,我马上就过去。”   白夏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木通看着脸色仍旧乌云密布的王爷,在心底叹了一口。    第101章 罪奴   晏晋丘走进内室后,就让屋内不相干的下人退了出去。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他发现自己在华夕菀身边,根本不用防备太多,似乎在她这里,就能有喘口气的机会。   也许是对方懒散的习惯感染了他?   见他进屋,华夕菀懒得起身,只是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察觉到华夕菀神情有异,晏晋丘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敏惠郡主你还记得吗?”华夕菀双眼直视着晏晋丘,等待着他的反应。   晏晋丘眉头微皱:“她找你麻烦了?”   华夕菀摇头,然后道:“不是,前几日我去淑妃娘娘宫里时,无意间听淑妃娘娘提起她,我原本也没当回事。可是方才我才想到一件有些可疑的事,敏惠郡主真是端和公主那一边的人吗?”   没有料到华夕菀竟然有这种想法,晏晋丘微愣,随即淡漠的开口道:“她究竟是哪一边的人已经不重要,现在太子一脉早已经倒台,她这颗棋子也就没了武之地。背后之人愿意留她一条性命,不见得是多仁慈,只是不想让混乱的京城变得更加混乱而已。”   听到这么薄情的话,华夕菀复杂一笑,她相信敏惠郡主对晏晋丘是有一些情义的,但这份情义还没重要到让她改变立场。而晏晋丘这种聪明人,肯定也知道敏惠郡主对他的那几分心思,可是这点恋慕也不足以让他动恻隐之心。   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生来高高在上的皇室人,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她早就开始怀疑敏惠郡主,甚至隐隐有种直觉,太子中毒与她没准脱不了干系。   太子从天牢出来的那段时间,整个朱雀宫围得跟铁桶似的,身边伺候的人更是连祖宗八辈都查得清清楚楚,但凡有点可疑的人,也别想近太子的身。可是最后太子还是暴毙了,这能下手的,也只能是太子一系,并且受皇后信任的人。   一开始她怀疑的对象是太子妃,但是太子妃当时怀着身孕,前皇后又对她与皇帝的事情十分介怀,又岂会不防备她?   所以最有可能下手的就是受皇后信任的端和公主以及敏惠郡主。端和公主是不可能去杀太子的,除非她想登基成为一代女帝,显然这位只对奢华生活以及面首感兴趣的公主,是没有这么大魄力的,所以太子登基,对于她来说,绝对是首选,堂姐弟怎么比得上亲姐弟。   那么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敏惠郡主了,她是有能力也有动机的。   有些事情越往下想,就越会觉得身边每一个人都是深藏不漏的高手,华夕菀自认是个懒人,所以不想插手太多。她猜到的事情已经告诉晏晋丘,至于后面他打算怎么处理,就是他的事了。   晏晋丘自然也明白,依华夕菀的性子,是极其不喜欢操心这些事情的。他亲手倒了一杯茶端到她面前,笑着道:“辛苦夫人如此替为夫着想,为夫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你都已经许给我了,难不成还能许两次?”华夕菀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微微抬着下巴道,“难道说之前在你心里,你跟我没关系?”   在这种诡辩上,晏晋丘自认不是华夕菀的对手,干脆探身上前,把人揽进怀里在她香腮边亲吻一口:“既然你夫人这么说了,为夫就身体力行的报答你。”   帷幔轻垂,掩盖住满室的旖旎。   侧室的耳房里,白夏与红缨坐在一起做绣活。红缨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小声道:“王爷好像进去了大半时辰了。”   白夏头也不抬道:“等下王爷王妃要人伺候的时候,自然少不了人伺候,你操什么新。”   “我这不是担心吗,”红缨叹口气道,“前几日听淑妃娘娘说敏惠郡主似乎患了重病,敏惠郡主对王爷那点心思白夏姐姐你也清楚的。我怕王爷对她一时同情可怜之类的,影响王爷与王妃的感情。”   “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该你笨的时候,你偏偏又不够笨,”白夏压低嗓子道,“淑妃娘娘略提那么一句,那是在给咱们王妃提醒,我们做丫头的,只需要学会少说多做就行,这些事是你该操心的么?”   那日进淑妃宫里,他们一行人先是在外面遇到盛郡王,待要离开的时候,淑妃娘娘偏偏还提起了敏惠郡主缠绵病榻的事情。   宫里贵人们说的话,大都不能从表面上来听。敏惠郡主生病,与王妃有什么干系,淑妃何必特意提那么一句?不过是在提醒王妃要小心敏惠郡主,以防对方会做什么小动作。   “这敏惠郡主也真是的,堂堂一个郡主何必惦记着一个有妇之夫,难不成还想委身做王府侧妃不成?”红缨不满的嘀咕一声,满朝上下还没有一个有封号的宗室女子嫁给亲王做侧室的,那才是真丢人呢。   侧妃虽然叫法好听,占了一个妃字,实际上也就是个妾侍而已。除非对皇室有大功劳,不然连族谱也是进不了的。   “你在想什么,”白夏无奈的叹气,“敏惠郡主现在虽然再不得势,也不可能嫁给王爷做侧室,除非她家犯了事,被贬为罪人,以罪奴的身份分配到王府做下人。不然就算她自甘为妾,其他人也不会同意的。”   礼法不容许,晏氏一族不会容许,就连王爷自己也不会同意的。   白夏本来只是这样跟红缨分析一下,谁知竟一语成真。在继皇后进宫的第七天,袁家因被查出卖官卖爵,仗势打死百姓,非法圈地,贪墨等十余项罪责,气得启隆帝当着百官吐出一口污血。   两日后袁家满门被贬为罪民,但看在已经病逝的顺仪公主面上,皇帝免了他们刺字的刑罚,但是该发配的还是发配,该充军的充军,该为奴的为奴,处理起来毫不手软。   在皇帝心里,取了顺仪公主的袁家那就是跟前皇后一派的,前皇后做了那么多坑他的事情,他早就对袁家不满,现在又被查出犯了这么多事,哪里还会留情面?   一夕之间,原本与废后以及方家关系亲近的家族几乎是人人自危,躲在家里不敢轻易出门,就更不会有人出来替袁家求情了。   袁舒怡原本是千娇百宠的敏惠郡主,现在却要脱下绫罗裙换上粗布衣,与其他袁家女子一样,等候殿中省的安排,迎接未来的奴仆生涯。   她坐在简陋的房屋内,看着自己被粗布衣磨红的肌肤,眼底生气无限的悔意与不甘。   皇上的旨意中写明,袁家的出嫁女已经不是袁家人,所以与袁家有关的罪责与她们无关。如果她早在一年前嫁了,又怎么会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如果她出嫁,凭借她的手腕与才华,定能笼络住丈夫的心,成为别人羡慕的贵妇人,哪像如今,户籍被改为罪籍,还要做伺候人的事情?   看了眼身后睡得香甜的堂妹,她摸了摸腰间偷偷藏起来的金手镯,眼底迸射出光芒,就像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   因为近一两年频频发生大事,京城的百姓已经越来越淡定了,一个尚过公主的袁家满门获罪,与之前那些引起八卦风暴的事情相比,简直不值得一提。   袁家好歹也算得上是望族,所以整个袁家的女眷被殿中省分配到各宗室做奴仆的人数不少,基本上有些脸面的皇室宗族都被分了一两个。   显王府作为超品亲王府,当然也分到了三个“精品”,只可惜王府总管木通在看到这三个“精品”后脑仁有些发疼。   殿中省的少尉脑子是怎么使的,怎么会把敏惠郡主分过来,这不是存心添乱吗?他看了眼低眉顺眼的袁舒怡,淡淡开口道:“往日几位也是千金闺秀,只是今日不同往时,进了王府就要守王府的规矩。不要再提往日的情面,若是得罪了贵人,咱家可是要重罚的。”   京城里知道袁舒怡对王爷有心思的人虽少,但这也不是什么谁都不知道的秘密。看来是有人故意把袁舒怡弄到王府里来膈应人的。这手段虽俗气,但若是一般女人,只怕还真要与王爷闹些什么事情出来。   可是他们家王妃……她还真不是一般的女人。   想到这,木通怜悯的看了袁舒怡一眼:“行了,话就说到这,你们三个先跟着嬷嬷学规矩,等规矩学好后,再做伺候主子的事吧。”   这事还是要跟王爷与王妃通个气才行。也希望这位敏惠郡主识趣些,不然到时候只怕王妃还没动手,王爷就不会饶了她。   “你说什么,敏惠郡主真的到王府了?”红缨瞪大眼睛,意识到自己的嗓音大了些,忙压低声音对木通道,“木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木通苦笑道:“红缨姑娘,这是在下也在纳闷,所以才特地来向王妃请示,不知怎么安排那我袁姑娘才合适。”   “这可不巧了,王爷与王妃此刻正在屋子里看书,王爷让我们退下前说了,没有大事不可前去叨扰,您看……”听完事情经过的白夏一脸歉意的看向木通,眼底满是为难。   “白夏姑娘言重了,那袁舒怡不过是一介罪人,哪里值得专程为她去打扰王爷与王妃的清净,”木通微笑道,“只是在下还有其他的事,所以此事就劳烦白夏姑娘替在下通传一声了。”   “木公公客气,”白夏回了一个温和的笑意,“奴婢定会转告此事,木公公慢走。”   “多谢。”木通对白夏一拱手后,便转身走开,没有半分坚持。    第102章 没反应   因为袁家如今是戴罪之身,所以被分到各处为奴的袁家人并没有受到哪家的优待。厚道点的把他们当成普通下人使唤,尖酸刻薄的为了讨好皇帝,甚至会故意刁难,所以不出一个月,就有几个平日里千娇百宠的袁家后辈自杀。   袁舒怡听到以往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堂妹投缳自尽后,吓得躲在小屋子里哭了半夜,可是到了第二天,仍旧要跟着王府的管事学规矩。   显王府里规矩很严,下人间很少发生互相倾轧之事,所以袁舒怡进府后,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在这些眼里,她与其他粗使下人没有任何差别。   但也因为这份没有任何差别,让她有种说不出的难堪与尴尬,她甚至能猜到这些下人面无表情皮相下的嘲讽,高高在上的郡主变成比他们还不如的罪奴,多么的讽刺,这些人茶余饭后也终于有了谈资,多么好的一件事?   “你们这些新人进王府也快一个月了,虽然仍旧笨手笨脚,但也勉强能用来使唤,现在我就把你们分到各房,由各房管事安排你们的职责。”一名管事看了眼面前十余个男男女女,这里面除了三人身份比较特殊,其他都是经过采买经过严格筛选后挑进王府的,头脑灵活,嘴严手快,身家清白,勉强能安排到重要一点的岗位上。   至于袁家这三个姑娘……   管事想起木总管交待的话,面不改色道:“念到名字的人自己到管事处报道。”   袁舒怡被分给了一个专门打理王府花草的管事手下,这活儿不太累,人心也简单,不过轻易也不能进后院。有资格送花草进二门的下人,基本都是进府三年以上的,像袁舒怡这样的,连二门的门槛也摸不着。   在花草阁做了近两个月后,袁舒怡终于放弃借着送花草靠近显王的想法,面上越来越任劳任怨,内心深处潜藏的渴望却愈发的浓烈。   若是她进府后,被人刻意刁难,她还能找个借口强行面见表哥,可是偏偏没有任何人为难她,华夕菀身边的人更是半点影子也没见着,仿佛自己的存在对于华夕菀来说,完全不重要般。   她不相信华夕菀对她心系表哥一事半点不知情,可是眼见着自己进了王府,她却半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华氏就这么沉得住气?   正在她为日后的事情发愁时,一个上面的管事来了,随手就点了他们几个。   “你们几个去外面院子仔细瞧瞧,看看有没有杂草,过几日王妃要在王府招待义安候府与卢将军府上的贵客用蟹肉宴,可不能有半点纰漏,”管事扫视了一眼自己点的人,把手背在身后道,“王妃嫁进王府时间不短了,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隆重宴请贵客,若是哪处不妥当,惹得贵客们不悦,那你们就老老实实受罚去。”   袁舒怡虽低着头,心里却暗自冷笑,什么贵客,卢家是华夕菀的外祖家,华家更是她的娘家,不过都是些娘家人,值当全府上下如此郑重?   她心里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内心深处又不得不承认,以显王对华夕菀的看重,华夕菀娘家人在王府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秋季的蟹肉十分肥美可口,华夕菀在得了下人的孝敬后,本来只打算给娘家人送些过去,可是晏晋丘偏偏说什么他还不曾好好招待过她的娘家人,所以想借蟹宴这个名头,跟她的娘家好好亲近亲近。   华夕菀没有拒绝,虽然不知道晏晋丘是真的单纯的亲近,还是别有用意,她都有意让娘家人与晏晋丘多交谈交谈。以京城现在的局势,华家与卢家就算想独善其身,在别人眼里,那也是显王一派。   既然事情已经闹到如此白热化的地步,她也不会单纯的以为,华家与卢家的族人没有任何想法,所以她干脆让两方人见见面,至于结果如何,她是不会插手的。   晏晋丘发了话,王府上下都忙起来,华夕菀不过是睡了一个午觉的功夫,王府就多了许多各色菊花,姹紫嫣红十分的漂亮。   上辈子被毁了花名的鲜花排行榜中,菊花排名第一,明明是高洁漂亮的象征,结果硬生生被扭曲成了不那么河蟹的代名词。   “王妃,外面的菊花煞是漂亮,您要不要去瞧瞧?”华夕菀向来懒散,到了下午更是喜欢窝在软榻上不愿动弹,所以她的几个近身婢女总是想尽法子让她多动动,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赏花的名头。   华夕菀看了看天际西垂的太阳,又看看几个心腹丫鬟期待的眼神,只好无奈的点点头,带着一干丫鬟婆子出了远门。   二门内的景致自是不用说,美轮美奂,三步一景。摆放的菊花也都是精心培育十分名贵的品种,极能体现出王府的尊贵。   走到二门处,华夕菀没打算出去,只是在二门外旁边的角落里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她眯眼仔细打量此人一眼,听到外面传来些微动静,不禁抬头看向远处,晏晋丘正带着两个长随往二门方向走来,引起道路两旁的下人纷纷行礼。   晏晋丘正大步的往内院走,见华夕菀站在二门处,忙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华夕菀面前,极其自然的握住她的手:“怎么在这里站着?”   “方才这几个丫头哄着我出来赏什么菊花,我架不住她们一顿求,就出来看看,结果这一看就不知不觉走到了这,”华夕菀朝晏晋丘笑了笑,“今天怎么回的这么晚,我让人给你熬的汤都熬得过头了。”   “汤多炖一会儿才更入味,”晏晋丘笑着道,“这几日朝中事多,待闲下来,我就陪你去庄子里泡泡温泉。”说完,他就牵着华夕菀的手准备往里走。   ‘哐!”花盆落地的声音传来。   晏晋丘回过头,看了眼被摔得四分五裂的花盆以及被污泥砸烂的菊花,语气淡漠道:“做事不尽心,罚俸一月。”   袁舒怡脸色灰败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破花盆,想起表哥方才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自己,面色便忍不住更加难看。   四周冷冰冰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讽刺她的话,可是这种无言的难堪,却把她的自尊踩到了泥底。   不该是这样的,表哥为人和煦,而她又素有才华,就算表哥对自己没有那般心思,至少也该有一两分怜惜的。他怎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就像是在看一个真正的下人,而她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内心深处的不甘啃噬着她的心,让她无法冷静的面对这一切。   华夕菀究竟有什么好,不就是有一张比其他女人更艳丽的脸吗?   且不管袁舒怡心里如何不爽快,华夕菀与晏晋丘两人倒是痛痛快快的用完了晚饭,然后他们便舒适的听琴师弹曲来。   琴声悠扬,晏晋丘满脸笑意的看着华夕菀:“明日外祖父一家以及岳父异母要来我们府里,你再给我讲讲他们有什么避讳的?”   “在王爷面前,他们哪有什么避讳的?”华夕菀勾了勾唇角,“唯一需要注意的,大概就是我外祖一家,都喜荤食,说话不太懂拐弯抹角。”   “卢氏满门忠良,性子刚直很正常,”晏晋丘感慨道,“若是天底下的官员都如外祖一家这般豁达,那便是百姓之幸。”   华夕菀摇头:“王爷此言差矣,外祖一家脾性刚直是优点没错,但若是所有官员都是这种性子,那么办起公来就不太顺手了。”   比如说户部礼部翰林这些地方,若是每个官员都像她外祖家那样行事,只怕每天都要矛盾不断,闹得整个部门都不安宁。   没有料到华夕菀竟然会说这种话,晏晋丘无奈一笑,“你说的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华夕菀笑了笑,不置可否。晏晋丘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不过是有意在她面前抬高外祖家而已。可是晏晋丘这么抬,她却不想就让晏晋丘一直抬着。   两人又说了些关于京城但不是什么大事的八卦,华夕菀突然道:“下午你看到袁舒怡了?”   晏晋丘漫不经心的给华夕菀换了一杯热茶:“怎么,她不守规矩了?”   “还好,”华夕菀微微移开视线,“我只是觉得她也不容易。”   晏晋丘勾了勾唇角,似乎有些嘲讽大的意味:“她能分到我们府上,又怎么会是没本事的人?”   皇帝不待见废后,连带着与废后走得近的袁家也讨厌,所以他怎么愿意让袁舒怡送到他府上,这根本就不是皇帝行事风格。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背后有人推了袁舒怡一把,让她顺利的进了显王府。   可惜他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在背后算计,别说袁舒怡只是一个与他不亲近的表妹,便是他的亲姐妹,他也容不得对方在背后算计。    第103章 兵不血刃   华夕菀对晏晋丘有这种反应一点也不意外,她身边的几个贴身丫鬟倒是因此松了一口气,王爷既然已经有这个态度,说明他半点也没把袁舒怡放在眼里。   这世间有些男女关系最为糟心,比如说表哥表妹,义兄义妹或者知己之类,谁知道哪一天这纯洁的男女关系会变得不那么纯洁呢?   当天晚上,夫妻二人渡过一个妙不可言的夜晚,等第二天晏晋丘上朝去了以后,华夕菀就街道下人来报,袁舒怡想要求见她。   “袁舒怡想见我?”华夕菀对着铜镜扶了扶鬓边的凤钗,在额间描好花黄后,才道,“她一个粗使杂役,有什么可求见我的?”   传话的嬷嬷小心翼翼的微抬下巴,看到华夕菀华贵裙摆上的花纹后,又飞快的垂下头,语气有些忐忑:“她说有重要的秘密要告诉您,并且事关王府,所以奴婢不敢拖延,便来禀报您此事。”   “哦?”华夕菀挑了挑眉,扶着白夏的手慢慢站起身:“叫她在外面等着。”   “是。”见王妃并未迁怒自己,嬷嬷暗自松口气,行礼过后便退了下去。等她走出内院,看了眼即使成为粗使下人还描眉画唇的袁舒怡,脸色难看道:“王妃叫你候着,等会自由人叫你进去。”说完,也不管袁舒怡听没听清,骂了一句晦气就匆匆离开。   袁舒怡脸色有些难看,可是她透过月亮门看着内院的奢华,脸上的不满被她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变成了安分的恭顺。   她在外面站了大约有两盏茶时间,终于有了绿衫丫鬟带她进去。以她现在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在正厅见王妃的,所以丫鬟把她领到侧厅后,就退了下去。   她曾经也是来过显王府的,可是那时候她虽然觉得显王府景致不错,但还不至于道惊叹的地步。可是她现在发现,里面的一桌一椅都是名贵的木料,随便一张椅子拿出去,都能抵得上普通人家好几年的花用。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回头看去,只见华夕菀被众星拱月般朝这边走来,身上的布料流光溢彩,看起来极其华贵,裙摆处的刺绣更是栩栩如生,足以让不少的女人艳羡,鬓间的凤含珠飞翅步摇更是价值连城,再配上那张倾国倾城的容貌,不知有多少女人恨不得代替她?   看到华夕菀越走越近,她忍不住把自己粗糙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规规矩矩的福身行礼:“奴婢见过王妃。”   华夕菀停下脚步看了袁舒怡一眼,然后扶着白夏的手在上座坐下。   以为她会假装亲近的不让自己行礼的袁舒怡嘴角不自然的绷紧,可是华夕菀没有开口,她也只能屈着膝不能起身。   早看惯了做戏这一套,华夕菀才不会委屈自己装大度装温柔,她接过红缨递来的暖胃茶喝了一口,才开口道:“免礼,听说你有事找我?”   堂堂显王妃说话难道就如此不懂委婉吗?   袁舒怡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眼四周,面带神秘:“还请王妃让不相干的人退下。”   华夕菀抬了抬头,内厅的下人退了下去,不过白夏与红缨仍旧立在她身后没有动。   袁舒怡看了白夏与红缨一眼,脸上的恭顺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口道:“此事非寻常,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华夕菀看着她不说话,等着她说出惊天大秘密。   “去年张家少爷尸首在郊外被发现,死相凄惨,你知道谁是幕后凶手吗?”   华夕菀用手托着腮,仍旧不开口。   见华夕菀一脸平静,袁舒怡咬了咬牙:“背后指使者就是你夫君显王。”   “我凭什么信你?”华夕菀似笑非笑的反问道,“我不相信自己枕边人,而去相信一个惦记我枕边人的女人,你觉得我傻么?”   “你傻不傻我不知道,但是你的夫君心机深沉我却明白,”袁舒怡咬牙道,“还有他的姐夫,你当真以为是太子与他姐下的手?”   “嗯,这是个很大胆的猜测,”华夕菀慵懒的用食指摩挲着下巴,“且不说这些事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对我来说,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袁舒怡面色微变,她惊诧的看着华夕菀,身为女人,发现自己枕边人是个冷血无情的杀人凶手,难道就没有半分不适应吗?   “不如让我说说你,”华夕菀起身走到袁舒怡面前,微笑着道,“你既然知道他是那样一个人,为什么心里还要惦记?或者说,你编出这么匪夷所思的故事,就是为了离间我跟子陵的感情,然后趁虚而入?”   袁舒怡冷哼道:“你不信便算了。”她确实有这么几分心思,但是华夕菀半分不信的态度,让她有种无从下手之感。   见她这个态度,华夕菀嗤笑一声,“说不说在你,信不信在我,自然只能算了。”   看着华夕菀这个样子,袁舒怡莫名觉得自己有种想要抽她一巴掌的冲动,可是形势比人强,她只能忍下来。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如果没有的话,就退下吧。”华夕菀渐渐敛去脸上的笑意,“不过有句话我要说在前面,进了这个王府,就莫记前尘。”   袁舒怡的脸色瞬间有些难堪,这时她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心里顿时生气一个念头。   “王妃,奴婢并没有这个意思,求您饶了我!”   晏晋丘刚进院子,突然听到侧厅传来一个有些熟悉又尖利的声音,随后便是桌椅碰倒的声音。   他脸色微沉,看了眼守在外面的下人,疾步上前,一脚踢开侧厅的大门,就看到袁舒怡仰躺在桌角边,额头低着血,身上湿湿的,像是被人泼了茶水。而华夕菀扶着婢女的手站在旁边,满脸冷漠的看着袁舒怡。   “表哥……”袁舒怡按着额头想起身,强打着劲儿站起身后,又全身瘫软的倒了下去,看起来极其无助与可怜。   四周下人不少,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四处乱瞟,反而各个屏气凝神,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看清屋内的情形,晏晋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沉声道:“来人!”   袁舒怡的目光透过指缝落在华夕菀身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   “把这贱婢拖下去!”晏晋丘冷冰冰道,“惊到王妃清净,其罪不可饶,杖责十。”   袁舒怡面色惨白的看向晏晋丘,她怎么也没想到晏晋丘竟然会做出如此选择。她扭头看向一边的华夕菀,却见她面带微笑,仿佛早就料到晏晋丘会做出这等反应似的。   很快有太监捂住袁舒怡的嘴,把她拖了下去,从头到尾她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   被太监按在宽凳上重重打了十大板,袁舒怡疼得几乎站不起身,她抬头看着四周神情冷漠的下人,差点晕厥过去。   她摸了摸额头,血已经止住了,想起自己刚才鼓足勇气撞上桌角的举动,忍不住心生恨意,她机关算尽,难道还不如华夕菀一张有几分姿色的脸吗?   内院中,华夕菀笑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   “今日要宴请贵客,我当然会想办法早些回府,”晏晋丘换下身上绣着龙纹的王袍,换上了平日的锦袍,“这个时辰,他们怕是快要到了?”   “哪有这么快,你刚刚下朝,我的外祖父与父亲不也一样?”华夕菀笑了笑,“刚才我原本以为你会对可怜的表妹心生怜惜呢。”   “你一个堂堂王妃,要折腾她方法多的是,哪里用得着自己动手?”晏晋丘语带嘲讽道,“袁舒怡真把我当成没脑子的男人了。”   华夕菀轻笑不言,实际上袁舒怡并不是小瞧了晏晋丘的心机,只是她忘记了一条,苦肉计只对怜惜她的对象有用,对于一个心里眼里都没她的男人来说,只要有任何刻意之处的手段,都会变得无所遁形。   袁舒怡算计了一切巧合,却没有算到人心。别说晏晋丘知道自己不会用这种手段伤害一个女人,就算她真的这么伤害袁舒怡,对于晏晋丘来说,也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   在一个对她满不在乎的男人眼里,她什么都不算。   伸手替晏晋丘理了一下衣襟,晏晋丘握住她的手,对她微微一笑。   旁边的白夏看到这一幕,不知怎的想到这么一句。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红缨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角,然后小声道:“咱们去外院迎接夫人与老太太吧,这会儿她们怕也是要到了。”   白夏点了点头,两人轻手轻脚的退出内院,红缨才道:“袁舒怡被送到刑房受刑了吗?”   白夏皱眉:“这位袁姑娘心机深沉,对自己也够狠。”   只可惜她遇到了王爷这样的男人,王妃这样的女人。   “这个女人可真够不要脸的,”红缨不满道,“真不知道殿中省怎么会把她分过来,嫌当初那些流言还不够热闹吗?”   明知道袁舒怡对王爷有些心思,殿中省还要把人分配到王府,这不是跟王妃过不去?   也太欺负人了。   “殿中省里那么多人,谁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想的?”白夏浅笑着回头看了眼主院方向,“只要王妃心中有沟壑,就万事不惧。”   真正强大的女人,又怎么会被这些小问题难倒?   “你说的对,王妃那么聪明,袁舒怡那点小手段,能把王妃怎样?”   白夏笑了笑。   方才看似是袁舒怡算计王妃失败,可也许是王妃故意引诱袁舒怡走这一步险棋呢?    第104章 风云再起   孙氏走下马车,快步跟在卢氏身后,伸手虚扶住卢氏:“婆婆,小心前面的台阶。”   “贵客到,”木通亲自迎在门口,见到王妃娘家人到了,忙满脸笑容的上前,朝着众人作揖:“小的见过老太太,侯爷,夫人,见过诸位公子少夫人,快快请进。”   “公公客气,”华和晟认出木通是晏晋丘身边最得用的太监,对他客气的点头,才在王府一众下人的带领下进了王府大门。   一路行来,下人们皆言行恭敬,礼仪上挑不出丝毫错处,可见显王府的规矩十分不错。众人再往里走,还不到二门,就见晏晋丘一身华服亲自迎了上来,“子陵见过岳父,岳母,老太太。”   老太太笑得满脸慈祥的伸手虚扶晏晋丘,她不过是华夕菀名分上的奶奶,哪里能受这个礼?别说她,便是华和晟与卢氏这对夫妻,也不能直接受这个礼的。任何人在皇家人面前,那也是要低上半分的。   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在后,显王对他们礼遇有加,那是人家会做人,可是他们华家上下却不能真的拿普通人的态度来待他。   华和晟避开晏晋丘这个礼,并且还回了一礼,被晏晋丘伸手扶住,二人互相客套一番,才一道进了二门。   二门内一般客人轻易是不得进的,但是现在显王府就只有华夕菀这一个女主人,华家众人又是华夕菀娘家,所以把他们迎进二门,也更显亲近与尊重。   华家众人一进二门,就见到站在门口的华夕菀,卢氏与孙氏等人的礼还没行下去,就被华夕菀一把扶住:“我们一家人,何必行这些虚礼。”   “礼不可废,”卢氏何尝不知女儿的想法,可是女儿嫁进皇家,是皇家的人,又怎么没有半点皇家的规矩。   一如卢氏了解华夕菀,华夕菀自然知道卢氏的担忧,她紧紧拽住卢氏的手:“母亲,若是您执意如此,让女儿情何以堪。”   见她这样,卢氏轻轻一叹,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叹一声,也不再坚持要行礼:“为娘心里明白。”   晏晋丘注意到母女两人之间的动静,回头看了华夕菀一眼,眼中带着点点笑意。   “王府的景致果真不俗,”华和晟开口打断晏晋丘对华夕菀的凝望,面带笑容道,“侯府与王府的景致一比,就快成破草屋了,难怪前些日子小菀回娘家时,说王府景致好。”   “岳母抬爱,不过是能住人而已,”他看了眼华和晟身后跟着的几个年轻人,华长葆,华青茂,华定莀他是认识的,剩下的一个倒不是特别熟。   “这是我三弟的孩子,叫华丛蒲,前些日子王爷你匆匆见过一面,想来还不太熟悉,”华和晟何等聪明之人,看出晏晋丘注意力放在华丛蒲身上,便替自己侄儿说了几句好话,“丛蒲年少,尚在书院读书,平日最是刻苦用功不过,所以平日甚少有闲暇玩耍。”   晏晋丘点了点头,语带赞意道:“这位堂舅兄有乃父之风。”   华家老三乃是颇有才华,只是不爱做官,所以并不入朝,京中读书人都爱以“华举人”称呼他,可见他的才华是得到京中读书人肯定的,晏晋丘说华丛蒲有乃父之风,确确实实算得上夸奖。   他这一句不仅给了华家面子,更是让老太太与华三爷面上有光,一时间大家都心情甚好,说说笑笑便进了内院。   品茶,赏花,尝蟹,当真是宾主尽欢,和乐融融。   入席的时候,华夕菀忍不住喝了一杯淡酒,虽然神智清醒,但却有些上脸,她摸了摸自己泛着红的脸颊,笑着对身边已经嫁为人妇的华楚雨道:“蟹肉你可不能多用,我让厨房特意做了些温养的膳食,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华楚雨面上浮起一丝羞涩的笑意:“有你在,哪能会有不好吃的。”   现如今整个京城谁还不知道显王妃颇好美食,显王为了她,可是请了不少有手艺的厨师到王府。京城其他女眷私下里谈起此事,谁不羡慕?   “我是想吃什么便吃什么,不像某些人,”华夕菀朝华楚雨小腹看了一眼,面上露出促狭的笑意,“不忌口也不行了。”   华楚雨嫁给林证德后,林证德待她很好,身边也没有什么小妾通房,所以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倒是羡煞了旁人,华楚雨如今有了一月余的孕事。只是因为太子妃一事,林家上下近来十分低调,轻易不出门参加宴饮。   卢氏听到姐妹二人轻声的笑闹,忍不住朝华夕菀腹部看了一眼,自家女儿嫁给显王也有一年有余了,可是肚子却没有半分动静。加之现如今……她捏了捏自己的额角,儿女自有儿孙福,她现在想得太过遥远了。   姚氏自从进入王府后,无事便不轻易开口,见华夕菀与自己女儿亲近,心里松了一口气。想起华依柳的下场,她便案子庆幸,幸而自家女儿不像华依柳那般糊涂,不然她是哭都没地哭。   想到这,她看了眼华治明与华青茂,二房就来了这两个人,张氏却没有来,这说明华夕菀已经十分不待见张氏,已经不想再看到她了。   想到京中那些传闻,姚氏在心底不住的念着三清道号,若三侄女真成为皇后,她的儿子女儿也能跟着沾光,她又何苦再跟卢氏过不去,那也太蠢了。   赏花宴结束,晏晋丘便体贴的找机会让华夕菀与卢氏母女二人单独相处,他与其他客人去院子里赏花。   在华和晟看来,晏晋丘这个女婿是十分妥帖的,如果不去考虑对方背后那些手段与野心,那么像晏晋丘这样的女婿,已经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了。   “王爷,听说蒋氏一族的罪人分了些到王府?”华和晟赏完一盆菊花,状似无意般开口,“蒋公往日与我也有几分交情,王爷若是不嫌麻烦,可否照应一二?”   “岳父大人请放心,蒋公独子我定会让人多加照拂,”晏晋丘笑道,“分到鄙府的不过是两个粗使丫头,一个时辰前有个丫鬟因为不懂规矩,才被我罚了杖责之刑。”   华和晟呵呵一笑:“那便有劳王爷了,那孩子怎么也算是蒋公的独苗,能保住他一条命,也算是全了当年那分同窗之情。”   两人没提那受罚的丫鬟,华和晟也不再提及蒋家的人,仿佛那同窗之情也仅仅是不那么浓厚的面子情而已。   这厢翁婿二人相谈甚欢,那厢华夕菀与卢氏谈的话题就是家中杂事了。   “既然你现在暂时不想要孩子,便不要吧,”卢氏探明华夕菀的心意,有些无奈道,“只是如今局势不稳,若是……”她指了指天,“你要保证王爷第一个孩子是你的。”   华夕菀知道卢氏担心的是什么,她点了点头:“母亲,我明白您的想法,只是现在确实不是合适的时机。”这种时候生孩子,就等于是给了别人一个下手的靶子,她舍不得,也赌不起。更何况,她也不想自己太过年幼的生孩子。   想到现在的明争暗斗,卢氏叹息一声:“若是……”若是没有嫁入皇家,她的女儿又何须考虑这些,就连生个孩子,也不敢随心所欲。   卢氏的话没有说完,华夕菀心里很清楚,所以也只是笑了笑:“母亲,不必提这些,如今已经这个样子,再想其他又有什么意思。更何况……他对我挺好的,您不用替我担心。”   卢氏勉强笑了笑,她无法跟女儿说,人心易变,世间不是所有男女都能像她与侯爷般相守一生。更何况显王日后若是有更大的福分,那么女儿与他日后,又该是什么样子?   史上不是没有只娶皇后一人的皇帝,但也只是凤毛麟角,更多的皇帝却是后宫三千,后宫的女人更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她又怎么舍得女儿走到那一步。   “您别担心,”华夕菀轻轻握住她的手,“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打的。”   卢氏看着女儿坚定的双眼,心里隐隐多了一分安定。   姚氏,孙氏,老太太与华楚雨在外面坐了一会儿,见华夕菀与卢氏从内室出来,卢氏的眼眶有些微微发红,都当做没有看到,三言两语便话话题岔开,谁也没有提扫兴的事情。   下午华家人离开的时候,华夕菀把他们送到了大门口,直到华家的马车消失在街角后,才转身走进王府大门。   晏晋丘陪伴在她身边,见她神情有些寥落,便伸手捏了捏她的掌心,还未开口说什么,就见几个穿内宫服饰的太监骑着马疾驰而来。   “显王爷,”为首的太监晏晋丘认识,这是皇帝身边的人。   “王爷,皇上病重,下旨请您入宫。”为首太监把一份圣旨高举过头,呈到晏晋丘面前。   晏晋丘看了看太监,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圣旨,缓缓开口道:“走吧。”   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袍,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几名不起眼的随侍,朝华夕菀笑了笑:“你先回屋歇着,我很快便回来。”   华夕菀眉梢皱了皱,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轻轻点头:“好,早些回来。”   她看着晏晋丘骑上枣红色高头大马朝皇宫方向行去,转身在白夏耳边低语几句,待白夏下去后,才厉声道:“从现在开始,紧闭王府大门,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若有违令者……”   她的视线扫过在场众人,带着丝丝寒意:“严惩不贷!”   这是王府下人第一次见到王妃如此凌厉的样子,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慵懒的王妃,也有如此冷酷的一面。    第105章 乱夜   “王爷,请小心台阶,”引路的太监低垂着头,小心翼翼把晏晋丘往殿内引,晏晋丘迈入殿中的脚一顿,然后看着太监道,“未经通传,臣等又怎可擅入皇上的寝宫。”   小太监往旁边退了一步,解释道:“禀王爷,奴婢出宫前陛下便已经下旨,王爷您若是到了,可直入内殿,不必通传。”   “原来如此,”晏晋丘看了眼殿外肃穆站着的御前侍卫,伸手理了理衣襟:“那便烦请带路。”宗室面见皇帝,身边带的下人却没资格进殿的,晏晋丘带来的几个随侍沉默的退到一边站定,目送着晏晋丘走进内殿。   待晏晋丘走进殿门,他们便眼睁睁的看着朱红明黄金钉殿门缓缓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离殿门最近的侍卫握刀的手微微动了动,小幅度的动了动小腿,似是对这沉闷的声响有些不适。   义安候府中,华和晟三兄弟全在内院,就连老太太也被接进了侯府,似华长葆这般年轻一辈,也表情肃穆的齐坐一堂。   “宫中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最近几日便累两位弟弟与兄长挤一挤了,”华和晟眼中难掩忧色,但是在两个弟弟和晚辈跟前,还是尽力稳定大局,“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了。”   华治明与华华之旬心里明白,自家兄长在担心华夕菀,只是现在情势复杂,他们手底下能用的人不多,便是有心帮助一二,也是有心无力。   “侯爷,红缨姑娘求见。”侯府的管家步履匆匆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身平民打扮的红缨。   “红缨,王府情况如何?”华定莀见红缨这幅装扮,心里便咯噔一下,当下也顾不得在场有其他长辈在,不等红缨行礼便问了出来,“妹妹身边可有值得信任的人?”   红缨朝在场众人福了福身,才道:“请老爷夫人还有少爷放心,王妃那里一切都好,王爷方才已经被宣入宫,如今王府上下,皆由王妃一人说了算。”   闻言华定莀放心了些许,但是想到皇宫局势混乱,晏晋丘又被宣召入宫,便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回头看了眼神情凝重父兄,也不敢再随意开口,怕打断父兄的思绪。   华和晟从红缨的话里听出些不同寻常,他压低声音道:“王爷入宫了?”   红缨点了点头:“王妃不放心侯府,所以派遣奴婢前来拜望。临走前,王妃还说,请诸位不要慌张,不要见外客。”   “外客……”   “一切非华家之人,皆为外客。”红缨看了眼屋内,视线落到华治明身上,“二老爷,不知二太太可在?”   华治明答道:“她此刻在内院。”   “外面混乱得很,王妃说了,还请二太太不要出门为好。”红缨声音清脆,但是说出的话,却让华治明面上有些发烧,旁边站着的华青茂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但也只能低着头装作不知。   “二太太她病了,缠绵病榻,哪里都不能去,”华治明神情有些灰暗,“我会派人好好的伺候她。”   “那二太太可要好好养病才行,”红缨点到为止,也不欲让华治明继续难堪,她说完这些后,就由侯府的下人引着去厢房休息了。   待红缨一走,华和晟便开口道:“今日怕是要变天,我们侯府势单力薄,便老老实实的等着天晴吧。”   他们三兄弟中,最忧心的莫过于华和晟,他对两个弟弟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歇息吧。”   正说完这话,外面一个小厮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老爷,有人给您送来了一封信。”   华和晟接过信,看着信封上的字于图样,神情微变。   “父亲?”华长葆察觉到华和晟神情略有不对,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封信有什么问题?”   华和晟沉默的摇了摇头,“下去吧。”   华长葆看了眼他手中未拆开的信,有心想问,但是见父亲如此神情,只好与其他人一起无言的出了门。   京城的世家贵族今日皆坐立不安,想去显王府打听个消息,结果显王府竟大门紧闭,拒不见客,就连王妃的娘家,也是同样的做派,那副模样就好像谁能把他们吃了似的。   众人虽然不甘心,可也没有谁闹翻脸,只是在心里暗骂几句而已。谁敢保证今日得罪了显王妃与她娘家,日后不会受到报复。   “王妃,来访的人全部被管事打发了,”白夏走进屋子,见华夕菀换下华丽的宫装,穿上了清丽的襦裙,忍不住道,“王妃,您不要担心,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华夕菀朝皇宫的方向望了望,浅笑道:“我明白。”   白夏唇角动了动,再不说出劝慰的话,只好给华夕菀换了一杯热茶:“方才奴隶让人炖了一盅乌鸡珍珠汤,您要不要尝尝?”   华夕菀本没什么胃口,但是见红缨与紫衫皆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只好点头道:“我便尝尝吧。”   “那奴婢这就跟您端来。”白夏松了一口气,快步退了下去。   待白夏退下,华夕菀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已经泛黄的树木花枝,轻轻叹口气,今天来宣旨的那个小太监有些不对劲,她能看出,晏晋丘一定也能看出,可是他仍旧顺势进了宫,只能证明晏晋丘心中早有打算。   可是这世间没有什么算计是百分之百没有漏洞的,她又怎能不担心?   若是失败了,整个显王府上下都没有好下场,恐怕连她的娘家也要受到牵连。   用了碗珍珠乌鸡汤,宫里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华夕菀神情越来越凝重,等到天全黑下来时,她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传来吵嚷声。   她神情微变,起身取下挂在墙上的宝剑,把身上的项链手镯璎珞之物摘下扔到一边,然后对身边的几个贴身侍女道:“出去看看。”   为首的白夏率先握紧手中的短剑,跟在华夕菀身后大步走了出去。   走出内院,华夕菀见王府的下人虽然神情紧张但还不慌乱,满意的点了点头,她看了眼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王府侍卫长:“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回王妃,盛郡王的人围住了不少世家贵族的府邸,”侍卫长语气严肃,“我们王府门外,还有一队士兵在叫阵。”   华夕菀凝神静听,听到了府外那些士兵们不堪的笑骂声。   “这个小娘们躲在里面不敢出来了。”   “听说这位显王妃长得那是倾国倾城,也不知咱们哥几个能不能……”   众士兵顿时大笑,淫秽的笑声传进王府中,整个王府上下气得面色通红,有些性子烈的恨不得即刻便冲出去与外面的士兵厮杀。   华夕菀冷笑一声,然后道:“来人,找个嗓门好的人来!”   显王府大门外的士兵正骂得高兴,却听到门内突然一个响亮的声音。   “我当是什么畜生在门外乱吠,原来是一群叛贼乱党,若是些正人君子倒还罢了,可是这般言语粗鄙之人也好意思当叛党,若是来日尔等叛乱成功,整个京城的百姓岂可有好日子过?”   正在哈哈大笑的士兵莫名一顿,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为首的将领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他原本以为显王妃只是个被显王呵护着的弱女子,被他这些士兵嘲笑,定是不好意思出头的,谁知她不仅不畏惧,还要煽动民心。   没等叛党们开口,墙内的大嗓门再度开口:“一群乌合之众,竟也妄想动摇皇上君位,其心可诛。我们家王妃说了,我们显王府忠于皇上,忠于整个皇朝,尔等叛党速速离开,切莫脏了我显王府的地。”   “去他妈的,这个娘们嘴可真毒,等老子一刀劈了她王府大门,看她摆什么谱。”叛党中的一个大汉听得这话不顺耳,说着就像往前冲。   “站住,”将领厉声道,“不可妄动。”   他原本以为显王府只剩下一个王妃,要拿下也是十分简单之事,但是现在见对方有恃无恐的态度,他便有些犹豫,难道对方是故意激怒他们,想让他们落入陷阱。   “等一等,”他朝皇宫方向看了一眼,“先将显王府围起来,只要里面的事成了,那这小小的显王府便不足为惧。”   凡是还是稳妥些为好,反正显王已经被困在了宫中,显王妃现在就算有千般手段,待郡王爷登基,那就都没用了。   华夕菀听外面的叛党老实了许多,目光扫过四周的下人,然后沉声道:“今日乃是我显王府生死存亡之刻,任何人不能擅自单独行动,若有可疑之人,通通杖毙。”她抽出手中的宝剑,深深的插进旁边的花圃中,“今夜,我便守在此处。”   白夏等人,无言的站在华夕菀身后,双目灼灼的看着火光漫天的外面。    第106章 尘埃定   时至四更,本来是人最疲倦的时候,可是显王府却无人敢入睡,不管男女,全部手持利刃棍棒之物,紧张的看着紧闭的王府大门,唯恐外面的乱党不小心便冲了进来。   “王妃,有个婢女想要从后门逃跑,被我们抓住了。”两个婆子抓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女人走了过来,脸上满是愤恨。紧要关头,竟然想着跑出去,若是乱党乘乱闯进王府,又该怎么办?   白夏看了眼被婆子押着的人,小声对华夕菀道:“王妃,是袁舒怡。”   “拖下去,”华夕菀有些厌烦,她不管袁舒怡现在有什么打算,但是此时却没心情跟她耗着,“叫人好好看着,别让她乱走。”   她看了眼天际的皎月,察觉到围在王府外面的乱党似乎已经有些沉不住气,心里微微一紧,她拿不准晏晋丘进宫之前,究竟又怎样的安排,但是把希望建立在别人的身上,不如自己心中有准备。   “弓箭手准备!”她扬手,“投手就位。”   显王府外面的叛党早就沉不住气了,若不是为首的统领有所犹豫,他们哪里会等上这么久,现在终于忍不下去,一个小队长向前道:“统领,末将愿为领头之人。”   叛军首领看着许久不见有动静的显王府,终于点了点头。   在他点头之后,破空声突起,跪在他马前的小队长突然倒下,胸前还插着一支泛着银光的箭头。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无数带着火花的弓箭从显王府里面射出,最可怕的还有一些带着火花的陶罐,这些陶罐只要一落地,火便窜出来,扑也扑不灭?   这些燃烧的东西是酒?   此时叛军统领也没有心思去想什么样的酒才能燃放出这样的火,他看着自己的手下们因为大火变得惊慌失措,乱了阵形,心中一个咯噔。   显王府里面究竟有多少弓箭手?   还有亲王府按律虽然能拥有一些兵器,但也是有规制的,可是显王府内里,是否真的就是按律办事?   想到自家主公虽只为郡王,私下里却暗藏了不少好东西,他心中便更加摸不到底,只怕这显王府有些不好啃下来。   他正在犹豫间,突然见旁边两边巷子里突然窜出一队亲卫,冲着他们便砍杀起来,嘴里还不住的大吼着杀死乱党,保护皇上之类,虽然人数不多,但也让本来就已经开始乱套的手下们,变得更加慌乱无措。   这是……   这竟然是宁王府的亲卫兵?宁王此人不是向来奸猾小人么,怎么在这个时候敢站出来了?   这事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又见另一头窜出一队人马,这次来的是端王府的亲卫。   随即他们身后也窜出一群家丁打扮的人,领头的竟然是义安候府的二公子华定莀。   “逆贼,我等定不会让你们威胁皇上,干下这等滔天大罪,还不放下武器,速速就擒!”华定莀翻身下面,一挽手中的长枪,威风赫赫,“若尔等放下武器头像,我愿意在皇上面前,为你等求情,让皇上网开一面。”   这支叛军领头心中大骇,端王府,宁王府,义安候府,这些人竟然冒着危险护在了显王府外,义安候府与显王府是姻亲关系暂且不论,可是端王与宁王是什么时候站在显王一边的?   还有王爷安排在京城的其他军队呢?怎么没有拦住这些人,难道……他心中大感不妙,王爷为了今日,早已经谋划多时,可是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样?   王府内,华夕菀听着亲卫队长汇报着外面发生的事情,有些讶然到:“你说我二哥也来了?”她之前便派红缨到侯府说明情况有多危险,以父亲的性格,应该不会让二哥轻易冒险才对,难道此事有变?   听说端王宁王都已经被召入宫,现在这两个王府的亲卫队却出现了,难道真的是早有安排?   情况不明,华夕菀也不多想,她沉吟道:“再看看。”   端王与宁王的人虽然看似在帮显王府,但是谁知道真帮还是做戏?这种时候,也不能计较失礼不失礼的问题了。   叛军本就心虚,现在见己方被围困了起来,想到自家的亲人,心里的气势陡然降了一大半,能剩下多少搏命的决心?   情绪是会感染的,一个叛党心生犹豫,便能影响另一个人。被王府与侯府的亲卫围困不到片刻,他们便失了战意,只求能保住性命,不连累家人了。   他们也不傻,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这些人拥立的人是谁。这些贵族老爷们敢在这个时候出头,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帮显王府出头有好处拿。   都是王爷,帮显王府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好处?   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只怕他们家主公,此次要事败。   “咚!”   沉闷的丧钟声从皇宫方向传来,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跪了下来。就连那些叛党,也是犹豫片刻过后,纷纷跟着跪下。这一跪,就代表他们的妥协。   丧钟连续响了九声,整个京城都肃穆下来。   “王妃……”白夏犹豫的看着华夕菀,心中有些担心。   老皇帝死了,那么新任的帝王是谁?   华夕菀朝皇宫方向望了一眼,深吸一口气:“开王府中门,挂白幡,换下所有艳色的东西。”   “可是外面……”   “开吧。”华夕菀摇了摇头,宫里既然敢敲丧钟,那就说明已经尘埃落定,现在显王府开不开大门,已经没什么差别了。   帝王寝宫内殿中,晏伯益被御林军狠狠的押在地上,可是他的眼睛却恨恨的瞪着晏晋丘,仿佛恨不得咬下他身上一块肉,喝下他的血。   殿内其他人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眼神似的,齐齐朝晏晋丘的方向跪了下来,行三拜九叩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皇上即刻继位。”端王跪报道,“京中因叛党闹事,不少人因此受到惊吓,唯有您即刻继位,才能安抚民心。”   晏晋丘面带哀色道:“如今皇上刚逝,我并无治世之能,又心中哀伤,实在不堪如此重。”   “皇上又怎可妄自菲薄,您自小文采斐然,养于皇宫,十分受先帝重视,如今更有先帝的遗照言明由您继位,您能继位,乃是众望所归,”宁王言辞恳切道,“微臣以为,不如皇上您先行就位,然后再择日补一个继位大典,如此两相宜,您看这般可好?”   旁人忍不住看了眼宁王,什么好话都让他说完了,他们还说什么?心头虽然鄙视宁王两面三刀,但是在场众人,纷纷表示宁王说得对,皇上您登基是众望所归,黎民百姓需要你,诸位大臣信任你,整个国家的未来更加需要您,您就登基吧。   如此再三的规劝,晏晋丘再三推辞,最后熬到天亮,晏晋丘终于红着眼睛答应,众大臣纷纷松了一口气,这场戏总算是歇了。   晏伯益冷冷的看着这群人做戏,晏晋丘还是这个样子,得了好处还要占名声,好像还是别人哭着求着给他似的,这幅装模作样的嘴脸,真让人恶心。   等这场戏做完,众人才开始清算晏伯益这个反贼。不过晏伯益好歹也是皇室中人,所以普通大臣不好开口,而宗室之人又不敢轻易开口,只好纷纷观察新帝的表情,借以揣测帝心。   晏晋丘心里清楚这些人的想法,面上却半分不露,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晏伯益,语气沉重道:“堂兄,我没有想到你会走到这一步。”   晏伯益闻言,顿时嗤笑一声:“还有什么是你想不到,算不到的?”   被他这般挑衅,晏晋丘也不动怒,反而神情平静的看着他,就像是看个不懂事的孩子:“事已至此,堂兄还没有悔过之心吗?你在先帝病重之时,带兵逼宫,把先帝气得呕血身亡,如此重罪,你有没有后悔?”   “我只后悔没有你会算计,落得阶下囚的下场,”晏伯益心里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活路,所以根本就没打算低声下气让自己苟延残喘的活着,“你想算计尽管动手,我懒得看你这番演戏做派。”   晏晋丘听到这话,眉梢微动,走到晏伯益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缓缓开口道:“堂兄怎么能如此误解我。”说完,也不待晏伯益再开口,扬声道,“盛郡王受下人蒙蔽,犯下大罪,实在罪无可恕,但是念在他曾为名谋利之情分上,朕饶他死罪,夺去他晏姓,行字刑,终身监于养身斋,不可踏出一步。”   杨身斋是前朝关押犯了重刑的宗室人员的地方,已经多年无人居住,现在晏晋丘下令把晏伯益关押在那,在不少人看来,已经算是仁慈了。   “听闻堂兄府中一名妾侍有了身孕,堂兄可要好好保重身体,看着孩子平平安安长大才好。”晏晋丘语气柔和的冲着晏伯益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便让人把晏伯益带了下去。   宁王看着晏伯益老老实实的被拖下去,忍不住在心里叹息,新帝看似宽厚,实则却是杀人不见血的狠利之人。他明明恨极了晏伯益,可是偏偏不要他的命,而是要让他生不如死的活着,而且还要心甘情愿的活着。   字刑,就是在额际刻上囚字,并且剥夺对方的姓氏,把人关进一个百年无人居住的房子,这哪是仁慈,这简直就是用钝刀磨人,死不了,活不好。   只是新帝与晏伯益究竟是从何时有如此滔天版矛盾的?    第107章 八宝妆   昏暗的屋子中,晏伯益面无表情的坐在桌边,冷眼看着坐在另一边的晏晋丘:“皇帝陛下今日第一次当政,还不忘来看我的笑话?”他的额际此刻正火烧般的疼痛,一个时辰之前,这个地方多了一个“囚”字。   “朕下了一道恩旨,你那些没有生养过的妾侍,可以自愿离开,”晏晋丘慢条斯理道,“现在她们都在收拾自己的行礼,你要不要去跟她们饯别?”   “不过是群见利忘义的玩意儿,有什么可别的?”晏伯益冷笑道,“女人这种东西,除了生孩子,还有什么用?”   晏晋丘眉梢微皱,想起自己与夕菀已经有两天不曾见过面,便无心再看晏伯益这幅模样:“你落得今日下场,还真怨不得人。”他起身就往外走,再也不想看晏伯益一眼。   “你比我又强到何处,连自己亲姐夫都能下手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晏伯益嗤笑道,“还有你那王妃,只怕被你的温柔深情迷得东倒西歪,全然不知你这张皮囊之下,是一副怎样恶心的嘴脸。”   晏晋丘闻言回头看他一眼,不置可否一笑,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着大门在自己眼前一点点的关上,原本有些昏暗的屋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晏伯益抬起头轻碰了一下自己的额际,恨恨的砸碎了桌上的一套粗瓷茶具。   显王府中门大开,门外御林军开道,清水泼街,御驾出行,无关人等皆要回避。   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只因新帝要亲迎皇后入宫,此举原有老臣反对,岂知新帝当着文武百官道:“华氏乃朕之发妻,既已结发,自是两不离。民间尚有夫妻恩爱,互相扶持,朕虽为天子,但也与常人无异,但求夫妻白首不相离。”   众臣哑然,他们能说什么,皇上人家自己愿意,他们做臣子的难道要让皇帝不尊重皇后,纳取妃嫔?这说起来,也不太像样。更何况新帝刚继位,谁愿意没事去触这个霉头?   得,你堂堂帝王都愿意折下男儿腰去接自个儿的女人,他们管那么多闲事干嘛,老老实实看热闹去吧。   “娘娘,皇上亲自来迎接您进宫了。”向来稳重的白夏此时脸上露出一丝惊喜,她走进屋内,看着盛装打扮的华夕菀,小心翼翼的扶了扶她鬓间的凤钗,“想必这会儿快进二门了。”   华夕菀也没料到晏晋丘会亲自来,微微一愣后缓缓笑开,扶着白夏的手缓缓站了起来:“走吧。”   在别人已经走了九十九步的时候,她不会懒到连一步也不愿意走。人这一辈子,要有所顾忌,但也要有足够的勇气。   “皇上?”木通不解的看着帝王,不明白他为什么进了二门后,便要下龙辇,但是当他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忙闭上自己的嘴,躬身往后退了一步。其他人见跟随皇上多年的木总管都不敢多说一句,皆都屏气凝神,默默的跟在帝王身后,看着他一步步向内院走去。   刚下步辇的时候,晏晋丘的步伐尚且不急不缓,可是当他即将跨入内门之时,他跨步的弧度大了起来。也许别人没有察觉到,但是木通却把皇上的神态看得清清楚楚。   他蓦地抬头,看到了站在内门处的皇后,突然便明白过来,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皇上卸去了平日的风度,染上了几分急躁。   站在内门里的女人不过双九年华,相貌虽然夺魂摄魄,但是最吸引人的,却是她嘴角温柔的笑意,这个笑,足以让落入她眼中的男人迷了心魂。   晏晋丘没有想到华夕菀愿意在门口等他,看着她嘴角淡然的笑意,他心中有些恍然,随即无法言喻的喜悦瞬间涌上心头。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华夕菀的手,阻止了她想行礼的动作,晏晋丘双眼凝视着她道:“我来接你进宫。”   华夕菀抬头,迎着他的双眼淡淡一笑。   两人视线交汇,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不用多说什么。   “我们走。”   华夕菀看着自己被晏晋丘抓在掌心的手,任由他牵着自己一路走向王府大门。   王府内门到大门的距离并不近,可是晏晋丘牵着华夕菀的手并没有做步辇,两人不紧不慢的穿过荷花池上的拱桥,走过雕刻着精致花纹的九曲回廊,穿过一道道门,就像是普通恋人在闲散的踏青,而不是帝王与帝后。   两人离王府大门越来越近,晏晋丘看着大开的王府大门,停下脚步道:“我曾说过,定不会再让你受别人的委屈,今日以后,你再不用向任何人跪拜。”   华夕菀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搭上晏晋丘的手背:“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看着她精致的眉眼,晏晋丘豁然笑道:“你记不记得都没关系,我会替你牢牢记着。”说完,不等华夕菀开口,便拉着她的手出了门,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华夕菀上了自己的车驾。   随行的礼官们眼皮抖了抖,不过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说,两人同驾不对。   昨日工部礼部殿中省三处的人连夜赶工,做出这辆龙凤呈祥辇,只因皇上说,夫妻乃是阴阳调和,一同出行时,不该分尊卑,更不该分你我。帝王为龙,帝后为凤,日后他与皇后出行,同乘一辇便足以。   皇上和皇后乘坐同一车驾,皇上没意见,他们做臣子的也不该多说,可是皇后坐龙辇多少有些不合规矩,皇上又坚持要与皇后同乘,那他们只能想办法了。   既然皇上说帝后本是一体,那他们干脆就赶制一辆龙凤呈祥皇辇,既全了皇上与皇后的情分,又不乱了规矩,总该没问题了吧。   帝后情深,皇后又是名门世家出身,娘家与外祖家皆是几代忠臣,他们也不担心妖女祸国,此事便是皆大欢喜,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皇上与皇后都还年轻,成婚也不足两年,膝下没有一子半女。   不过两人都年轻,想必孩子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五日后,晏晋丘正式登基,改年号为盛坤。他二十七日热孝期满后,除了颁发一些照例封赏的旨意外,还当庭下了一道让人震惊的口谕。   “朕之后宫,唯华氏一人而已。”   不少大臣虽然口中称赞皇上重情厚义,心里却在暗暗叹息,皇上还是太年轻,只怕日后会因为这道口谕,把自己的脸打肿。   华后再美,也会有美人迟暮的一日,而天底下又有多少男人不贪好美色?年少时夫妻情深的多,可是待人过中年,往日的情深变成乏味的相对无言,那些情深就会变成年少无知,誓言也变成了一时冲动,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三个月后,盛坤帝给华后举行了盛大的封后大典,不仅让华后接收了百官与众命妇跪拜,还亲手把代表皇后身份的金牌金印金册送到华后手上。   “今日起,你与我携手生活在这深宫之中,朕定不负你。”晏晋丘站在高高的玉阶之上,看着下面跪拜的众臣,侧首对身边的华夕菀道,“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皇室生活,可是今生你却再也不能轻易离开这个地方,是我对不起你。”   “你不是曾说过,我们在一起,是天定良缘?”华夕菀淡笑,“当初不是你对我强取豪夺,也不是我哭闹着要嫁给你。你不能给我自由懒散的生活,但也已经努力的不让我操心太多,你做的已经足够了。”   她抬头看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空,释然一笑:“也许,是老天命中注定,让我遇到你,让你遇到我,这就是缘分。”   她不信诺言,不信誓言,但是却相信自己。   再崎岖的路都会有尽头,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会知道一生会遇到哪些美好与不幸。   她或许并不是那么相信男人的誓言,但也不会因为这份怀疑就全盘否认对方一腔真心。   不过是一辈子,她敢赌,也赌得起。   “卢家女儿出嫁前,娘家母亲会亲手送她一只妆盒,里面放着八件钗环之物,所以卢家女子称其为八宝妆。”   华夕菀从托盘中取出一只精致的檀木盒,放到晏晋丘的掌心。   “金银八宝,男女各四件,意寓携手共风雨,恩爱不相离。”   晏晋丘打开檀木盒子,之间里面放着一枚同心玉佩,一枚福字扳指,一支祥云发簪,一顶精致玉冠。   他猛的抬头看向华夕菀,只见她眼波流转,笑颜如花。    书香门第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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