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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莫非……”那宫女忽地轻呼,“像传言的那样,是长孙曦得罪了太子妃?”撇了撇嘴,“两人原是表姐妹,一个做了太子妃,一个却只能入宫伺候人,她心里能舒坦才怪呢。保不齐她说了些许怨怼的话,惹得太子妃动了气,骂了她,然后才想不开上吊……”   “啪!”,一声脆响在屋里炸开。   “阮六儿!”南宫嬷嬷脸色阴沉,低声怒斥,“太子妃是何等矜贵的身份?那是你能议论的吗?真是找死也不挑个好日子!”   阮六儿吓得跪了下去。   长孙曦则是听得一头雾水,----太子妃?表姐?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自己眼下到底在什么地方?屋子里奇奇怪怪的人又是谁?真是莫名其妙。   阮六儿抽抽搭搭的,哽咽道:“嬷嬷,我错了,往后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扯着对方衣袖央求,“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吧。”   南宫嬷嬷冷声,“掌嘴!”   阮六儿先是一怔,继而像是被对方的脸色吓到,缓缓抬起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接着又扇了一个耳光!“啪!啪啪……”   屋子里,清脆的耳光声不绝于耳。   没多会儿,阮六儿的脸便又红又肿成了猪头,委实不能看了。   “行了。”南宫嬷嬷冷哼打断她,警告道:“你若是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就记好了,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否则的话,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阮六儿声音带出哭腔,“是,我知道了。”   “起罢。”南宫嬷嬷抬手,然后往床上看了一眼,“但愿佛主保佑了。若是今夜能够熬过去呢,算她福大命大。熬不过,那就只好给她报一个病故了。”   长孙曦听在耳朵里,心下惊讶,她们这是在说自己?可自己根本就不认识她们啊。   心下迷迷糊糊的,但隐隐的,有了一些猜测,----此刻躺在床上的自己,只怕并非原来的自己,而是另外一个同名同姓的长孙曦。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半个时辰了。”南宫嬷嬷略微烦躁,“看样子,她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醒了。”   “嬷嬷。”阮六儿忙道:“眼下夜已经深了,嬷嬷不必在此久候。”一脸讨好之色,“今夜有我守着她便是了。”   南宫嬷嬷犹豫了片刻,叹道:“罢了,只能先这样了。”站了起来,“记得,今天晚上没有任何人自尽!回头有人问起,只说是她月事不调需要休养。”   “可她……”阮六儿迟疑道:“可她分明就是自尽啊。”   “蠢货!”南宫嬷嬷啐了一口,“自尽?好好儿的一个人,为何自尽?是因为我教导你们太过苛刻?还是因为你私下欺负同伴?一个不小心,屎盆子就扣在自个儿头上了。”   阮六儿低下头,不敢再辩。   南宫嬷嬷皱着眉头,转身出了门。   院子里似乎围了不少人。   远远的,听到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有人问道:“嬷嬷,到底出何事?方才听见里面有人尖叫,吓得人睡不着。”又有人道:“是啊,是啊!那声音怪渗人的,听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没事儿。”南宫嬷嬷淡声道:“阮女史做了一个噩梦,故而失声尖叫。这会儿她人已经醒转过来,喝了热茶,缓过劲儿来了,大家都回去睡罢。”   “原来是做噩梦啊。”   “嗐,我还以为出啥事儿了。”   议论声中,打探消息的人渐渐远去。   阮六儿关上了门,转身回来,三步两步走到床帐边儿。   “都怨你这个扫把星!自己寻死觅活的,就该远远的死个干净,要死又不死透,反倒害得我挨了这一顿狠打。”咬牙切齿的,低声道:“你等着,早晚会还给你的!”   隔着床帐,长孙曦在里面微微皱眉。   此人真是蛮不讲理。   刚才分明是她自个儿说错了话,惹怒了南宫嬷嬷,所以才挨了打,与自己何干?她竟然全部迁怒到自己身上,这还真是,柿子专捡软的捏呢。   “呸!”阮六儿狠狠啐了一口,声音鄙夷,“就算你姓长孙又如何?靖国公府早就已经被抄了,连你爹娘都死了,不过是个没人管的破落户罢了。”   靖国公府?长孙曦屏住呼吸没出声儿,竖耳聆听。   阮六儿又冷哼道:“就算有个舅舅是汾国驸马又如何?也不想一想,要是真得驸马心疼的,又怎么会被送进宫做女官?又怎么会进宫快一个月,都没有人来看望?肯定早就被驸马嫌弃了。”   舅舅?汾国驸马?还有之前说到的表姐太子妃,都是……,这具身体的亲人们?   阮六儿说一句,长孙曦便在心里暗暗记一句。   如此这般,听对方牢骚抱怨了大半宿,倒是听出点头绪。   原主是一个倒霉催的姑娘,家被抄了,爹娘双亡了。虽然有一个做汾国驸马的舅舅,但估计也不怎么被待见。正如阮六儿所说,----若是舅舅真心疼爱外甥女的,又怎么会送进宫做了女官?   所谓女官,不同于为帝王嫔御的秀女,亦不同于奴婢之流的宫女。参选女子皆为良民身份,并且要求识文断字、品行清白。入选后,进入六局二十四司任职,封品阶、享俸禄,从事十年可归家,终老宫中者,由皇室予以养老送终。   因为条件优渥,故而吸引不少民间女子参选。   ----但贵族女子是看不上的。   原主因为整个家族获罪被抄,失去了国公府千金的身份,成为平民。在入选女官后,进入尚仪局的司乐司,做了一名无品级的小小女史。   前几日,舅母汾国长公主忽然传召。   据说是因为太子妃即将大婚,思念表妹,所以叫原主过去陪伴几日。虽说宫人不得随意出宫,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谁敢得罪汾国长公主和太子妃?因此司乐司乐得做一个人情,顺利放了人。   今日正午,太子和太子妃大婚典礼完毕。   原主被人送了回来,当时并无异常,不料夜里忽然上吊自尽了。   至于为何自尽?无人知晓。   长孙曦目前掌握的讯息便是这些,其余的阮六儿没说,也就不清楚了。   因为对自身处境了解甚少,加之得罪了阮六儿,故而一直假装昏迷,没敢说话。那阮六儿又骂又啐的,说了半宿,似乎也说得有点累了,歪在椅子里睡了过去。长孙曦身体本来就发虚,耳畔再安静下来,也迷迷糊糊入了梦乡。   朦胧中,周遭景物忽然明亮璀璨起来。   长孙曦在梦里不辨方向,只觉眼前屋子的装饰甚是华丽,桃红色的纱帐,金灿灿的赤金蛇形挂钩,旁边还有一挂水晶珠帘轻轻摇晃。这是……,哪儿?她正在心里迷惑,忽然手臂猛地一紧,扭回头看去,却被一个高大颀长的男子挡住视线。   谁?她抬头,想看清那人的脸。   下一瞬,身体被人狠狠推倒跌在床上,眼前画面,迅速颠倒旋转起来。混乱景象中,看不清楚那人的长相,只在眼里掠过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睛,好似无尽深渊,里面透出幽暗不明的光芒。   “救命……”长孙曦身上冷汗津津,从梦中惊醒。   心口“扑通、扑通”一阵乱跳,过了好一阵,都平缓不下来。她努力眨了眨眼,看到的仍是古色古香的屋子,以及旁边睡得香甜的阮六儿,一切都没有变。   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长孙曦喘息片刻,干渴得厉害,觉得嗓子眼儿好似快冒烟儿,便蹑手蹑脚的下了床。伸手在桌子上拿了茶杯,刚要倒茶,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冷笑,“哟,醒了呀?”   转回头去,阮六儿正在冷眼盯着自己。   长孙曦担心对方看出不妥之处,心情戒备,不自觉放下了茶盏。   没想到,这却惹得阮六儿疑心上火,“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喝茶,就自己喝,难道还等着我给你倒啊?怎地,我服侍了你一回,你就拿自个儿当起主子来了。”越说越是忿忿,“可笑!我们进司乐司是做女史的,不是做娘娘的。”   长孙曦不想跟她争吵,转身倒了茶,自顾自的饮了起来。   她的沉默,落在阮六儿眼里成了无声挑衅,恨恨道:“不说话了?你又看不起人了,是不是?你搞清楚,如今你和我一样,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好歹我还不是罪人之后,比你清白几分呢。”大口啐道:“少跟我摆千金大小姐的款儿!”   长孙曦不言不语,转身要上床。   “你给我站住!”阮六儿一把拉住了她,咬牙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上吊自尽,弄得我歇不成不说,还被南宫嬷嬷……”大概觉得挨耳光太过丢脸,忍住没说,改口骂道:“你这个让人晦气的扫把星,我跟你……,跟你没完!”   “放手。”长孙曦蹙眉道。   “哟!你还张狂起来了。”阮六儿气得不行,讥讽道:“你一个女史,还真拿自己当主子娘娘不成?有本事你去勾引皇上啊!”   长孙曦听她越说越不堪,不由甩开她的手。哪知道,拉扯之间身子踉跄,差点撞到旁边的花架子上,“啊……”,她一句惊呼还没说话,便听“扑”的一声,一枚小巧东西,从她身上掉落下来。   阮六儿当即抢先一步,飞快拣起。   什么东西?长孙曦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   “好哇!”阮六儿惊呼道:“你竟敢私藏男人的东西?”   长孙曦疑惑道:“男人的东西?”   “你还跟我装糊涂?”阮六儿手里捏着一枚洁白的羊脂玉佩,得意洋洋道:“这枚玉佩的款式古朴而浑厚,贵重有余,精巧不足,不是男人用的才怪呢。”   长孙曦盯着那玉佩看了两眼,不由微惊,----的确,那枚玉佩的款式过于宽大了些,而且甚是厚重,不像女子所用之物。   是谁的?她心下猜疑不定。   “没话说了吧?”阮六儿脸色快意,“等天明我就出去告诉大伙儿,你是因为和野男人私下传递,被人始乱终弃,所以才殉情自尽的。”她嘴角微翘,勾勒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哈哈……,看你往后还怎么做人?我的长孙大小姐。”    ☆、玉佩   长孙曦心下警铃大作!   女子私藏男人之物乃是大忌,----更不用说,眼下还是在禁卫森严的皇宫之中,罪名更加一层。虽说南宫嬷嬷告诫过阮六儿,叫她不要生事。但难保她不会为了那一顿耳光,趁机对自己落井下石。   毕竟男子玉佩是实证,到时候就算南宫嬷嬷想要遮掩,也救不了自己的。万一这事儿闹开了,毁了自己的清白名声,肯定性命不保!   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如何阻拦阮六儿。   阮六儿见她沉默不语,反倒不解。   偏头思量了下,冷笑起来,“我明白了,你以为以为自己是公主府的亲戚,我就不敢告你?呸,白日做梦!”声音讥讽,“只怕除了你这个扫把星,没了你碍眼,长公主殿下和太子妃还要感谢我呢。”   长孙曦心下飞快的思量对策。   阮六儿洋洋得意道:“现在外头都传开了,你呀,根本就不受公主府待见。”   毕竟凭着汾国长公主的身份,长孙曦根本不用进宫的。   而且前几日太子妃传召她过去,明着说是思念表妹,鬼知道真实目的是什么?那长孙曦一回来就自尽,呵呵,多半是在太子妃跟前受了羞辱。   ---偏偏她没有死成。   眼下自己找个现成的罪名除掉她,多半正中了她们的下怀。若是讨了汾国长公主和太子妃的欢心,没准儿啊,还有机遇等着自己呢。   阮六儿越想越是得意,挑衅的看了过去。   长孙曦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慌乱,而是淡淡道:“我劝你,还是别乱来的好。”她缓缓勾起嘴角,“否则……,只怕你也说不清。”   阮六儿愕然,“我也说不清?”   长孙曦抬起手,看了看那枚洁白的羊脂玉佩,“反正这上面又没有刻名字,天知道是谁的?既然从我们屋子找出来的东西,自然有可能是我落下的,也有可能……”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一眼,“是你落下的。”   “我落下的?”阮六儿反应过来,顿时像炸了毛的猫一般,跳脚尖叫,“你放屁!你私下传递男人物件,还要反咬我一口不成?你少血口喷人!”气得涨红了脸,“哼!我进宫以后就没出去过,到哪里去见野男人?倒是你,前几天还……”   念头闪过,心里忽地有了另一个大胆猜测。   对啊,长孙曦前几天才出了宫,肯定就是那时候私会了男人,留下玉佩的。而她回来之后就自尽了,……为何?多半是因为那个男人不能娶她,心里没了指望。   而她出宫这几天,若不是在汾国长公主府,就只能是在东宫。   有没有可能,那个男人……,是太子?   因为长孙曦和太子私下相见,太子赠送了她一块玉佩做信物,结果被太子妃发觉了。太子妃对这个无耻的表妹很生气,就羞辱责骂了她。甚至长孙曦还恳求姐妹一家亲,要做太子的侍妾,最后事情不成,所以才想不开自尽的。   阮六儿抬眼看了过去。   呸!妖里妖气的,分明就是一张狐狸精的脸。   因而心下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发现了隐秘真相,不由冷笑起来,“哎呀呀,可别是攀高枝儿没有攀上,所以……”晃了晃手中玉佩,“啧啧,想不开了。”   冷不丁的,长孙曦忽地快步上前,一把将玉佩给抢了回来!然后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方才停下,淡声道:“这东西,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阮六儿惊住了。   她没想到,一向弱不禁风娇滴滴的长孙曦,居然有如此泼辣的一面?瞪大眼睛看着空荡荡的手心,怔了片刻,才气急败坏道:“我跟你拼了!”   长孙曦岂能让她抓住?动作灵巧,往圆桌那边一绕躲开。   阮六儿伸手没捞住人,又是气,又是急,“你给我站住!站住!”围着桌子追逐之际,反倒把凳子给绊到了,磕得她呲牙咧嘴的,“哎哟,哎哟!痛……”咬牙爬起来,还要追,“今天我跟你没完……”   “砰!”,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外面已经天亮了。   南宫嬷嬷脸色铁青站在门口,喝斥道:“一大早的,你们俩这是在发什么疯?!”   “嬷嬷……”阮六儿一改刚才的蛮横粗鲁,一瘸一拐的,委屈无限的走了过去,“嬷嬷你来评评理。刚才长孙女史醒了,我替她收拾床铺,结果发现一块羊脂玉佩。我瞧着,样子像是男人所用……”   南宫嬷嬷一听“男人”二字,脸色大变,“男人的玉佩?”   “是啊。”阮六儿忿忿道:“我问她,玉佩是从何而来?她不肯说。我觉得不妥,便打算出去告诉嬷嬷处置。”假装擦了擦泪,“她急了,所以追着我不让出去。”   长孙曦听着她胡说八道,虽然恼火,并没有开口辩解。毕竟男子玉佩是实证,就算自己揪着细枝末节不放手,也是没用的。再争辩,只会惹得南宫嬷嬷更加恼火。   而眼下,南宫嬷嬷一张脸已经黑得快要下雨了。   私下传递是多大的罪名?!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若是事情闹开了,不只是长孙曦不能善终,自己这个负责教引女史们的嬷嬷,也要跟着倒大霉的。   当即沉色问道:“玉佩呢?拿来。”   长孙曦心口一阵“扑通”乱跳,想不给,可是又没办法藏匿。若死不认账,南宫嬷嬷必定会亲自搜身,只会越发激怒对方!   阮六儿挑火道:“怎么?南宫嬷嬷的话你也不听了?”   长孙曦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无法当场抵赖,只能把玉佩递了过去。   南宫嬷嬷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惊道:“这……,这是从何而来?”气得鬓角上的青筋乱跳,“你们入宫时,都是再三检查过的,绝不允许带男人的物件进宫。你怎么存心往刀刃儿上撞啊?”怒声喝斥,“说!这是谁给你的?”   阮六儿火上浇油,催促道:“是啊,快说清楚了。”   长孙曦一脸委屈的模样,“舅舅给的。”   前几天,原主不是被太子妃传召,去过汾国长公主府吗?若是舅舅见着外甥女,赏赐了一块羊脂玉佩,马马虎虎说得过去。虽说舅舅也是男人,他的东西带进宫同样不合适,但总比外男要好。况且牵扯到汾国驸马,南宫嬷嬷肯定不敢轻易处决自己,势必要回禀的。   希望那位舅舅良心未泯,不说看顾,至少捞自己一条性命罢。   “汾国驸马给的?”果然,南宫嬷嬷怔住了。   阮六儿也怔了怔,继而却是气急,恼怒道:“你说是舅舅给的,就是啊?谁知道是外头那个野男人给的?你少扯东扯西,还不快如实交待……”   “你闭嘴!”南宫嬷嬷一声断喝,“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   阮六儿委屈道:“我又没说错。”   长孙曦心头微松,看样子,南宫嬷嬷不打算把事情闹大了。   南宫嬷嬷冷眼看向她,沉声道:“如今你是在宫里,即便是舅舅给的物件,那也一样是犯忌讳的事儿,绝不能留下!”   “是。”长孙曦恭顺听训。   只盼自己乖巧,或许事情会有一线转机。   南宫嬷嬷脸色阴沉,思量了片刻,然后道:“这几天你在屋里做点针线,等做好了,给太子妃那边送去。”狠狠瞪了她一眼,把玉佩塞给她,“顺便给你舅舅也送一份。”   意思是,找个机会把玉佩送出宫去。   长孙曦听得明白,忙道:“我听嬷嬷的。”   阮六儿却急了,“嬷嬷,嬷嬷!私藏男人物件可是大罪啊。你不能就这么替她瞒着,回头闹出来,我们也会落下不是的。”   南宫嬷嬷冷眼扫了过去,“此事拢共就我们三个人知晓,谁闹出来?长孙女史说了,这枚玉佩是她舅舅给的,回头交还便是。”警告她道:“你若是没事找事儿,胡说八道,我先叫人拔了你的舌头!”   阮六儿气得眼中火花四溅,又不敢再吵,扭头摔门出去了。   南宫嬷嬷这会儿没空喝斥她,只看着长孙曦,恨铁不成钢指道:“你呀,你呀!真是太大胆了。”揉了揉胸口消气,然后道:“既然你说玉佩是舅舅的,那便算是,我也不想追问你,更不想没事儿找点事儿。”   事情居然这么轻松的化解过去?长孙曦的一颗心稍稍着了地,面上却不敢露出喜色,只低头不语。   南宫嬷嬷又道:“如今我的年岁也大了,在宫里混了许多年又一事无成,只想教引完你们这批女史,就出宫养老去。”顿了顿,一声冷哼,“所以不管你有何心事,有何委屈,我都不想过问。”   不过问?长孙曦心下越发庆幸。   否则对方仔细询问起来,自己这个换了芯的,如何知道原主自杀原因?如何知道羊脂玉佩的来历?一个说不好,就会惹出扯不清的麻烦。   “但是……”南宫嬷嬷话锋一转,声音凌厉,“以前的事我不管,以后却希望你不要再拎不清,再给我添乱子了。”   长孙曦柔顺道:“嬷嬷放心,往后再也不敢了。”   “不敢就好。”南宫嬷嬷冷声道:“反正该说的话我也都说了,听不听由你。若是你自个儿不爱惜性命,糟蹋了,那也是白糟蹋。”目光深刻看向玉佩,警告道:“这个……,今儿我只当是没有见过。但是往后,别让我再发现这种作死的东西!”   “是。”长孙曦赶忙应下。   “且省点心!”南宫嬷嬷教训了几句,消了消气,又看向她道:“你脖子上面有伤,这几天就说是月事不调,肚子疼,暂时不用参加教习。”   长孙曦点头,“知道了。”   南宫嬷嬷便要出门,往外走了几步,又顿住,“罢了。”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就算是我多管闲事,多说几句。”   长孙曦一脸受教的老实模样,“请嬷嬷教诲。”   “教诲说不上,不过是几句过来人的话。”南宫嬷嬷望着她,摇了摇头,“虽说以前长孙家风光无限,可到底是以前,你别总揪着老黄历不放,成天想着自己是公侯小姐的日子,那样只会害了自己。”   长孙曦心下微微转动。   听南宫嬷嬷话里的意思,想来原主多半有点林黛玉似的清高自怜,----靖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出身,长公主府养大,便有些目下无尘。像阮六儿这种平民女子,原主自然有着诸多的看不上,两人只怕早已积怨颇深。   昨夜阮六儿挨的一顿打,不过是个引子,点燃了她将近一个月的满腹不满,所以一逮着机会,就要将敌人除之而后快了。   南宫嬷嬷又道:“至于亲戚,也要身份相当才能做亲戚。差得太远了,就该按照规矩来行事,切莫生出怨怼不忿之心,对自己没有半分益处。”   长孙曦听出来了,这是叫自己别命比纸薄心比天高,更别乱和汾国长公主、太子妃等人攀亲戚。虽说话不太好听,却是一番真心实意的劝诫。   “你呀,都怪这张脸长得好了一些,比别人多几分颜色,所以心就不平。”南宫嬷嬷摇了摇头,“可是这宫里头,长得好的女子不知几何?长得好,未必命就好,不过各人得各人的命罢了。”余音袅袅,转身出门去了。   原主长得好?长孙曦环顾了一圈儿,视线落在屋内的一个角落,那里放着妆台,上面一架雕刻菱花的黑漆铜镜,缓缓走了过去坐下。   铜镜里,映出一张无可挑剔的美人脸儿。   素面未妆,远山眉修长入鬓,青丝宛若堆云,一双波光潋滟的乌黑明眸,恍若两丸黑宝石,顾盼之间光华流转。加上肌肤胜雪、宛若凝脂,配以殷红一点的香檀小口,透出难以描画的清丽与明艳,美得璀璨迷离。   映衬之下,让流纱明彩的宫装都失了颜色。   长孙曦不由叹息。   也难怪,美人自是要比平常人更容易忧伤,更容易对命运不公伤心,正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加之原主才得十几岁,又从公侯千金沦落为罪臣之女,还要入宫伺候人,一时脑子转不过来弯儿想不开,也不奇怪了。   说起来,自己前世活得并不尽人意。   母亲亡故以后,自己和那丧尽天良的继父一起坠落山崖,算是了却心中大仇,再无任何牵挂。眼下自己白白拣了一条命,还是美人儿命,----虽说在宫中伺候人有点憋屈,但终归白捡的一辈子,赚到了。   所以往后,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长孙曦正在整理心情,适应环境,门外忽地传来一串脚步声。   “傅司乐到!”   司乐?长孙曦心下一惊。   对六局二十四司并不熟悉,只是隐隐知道,司乐应该是一个有品阶的官职名。可是自己眼下还在实习培训期,没有正式到司乐司任职,领导怎会突然不请自来?按道理,应该自己去拜见才对。   门外面,阮六儿声音恭谨,“傅司乐,里面请。”   长孙曦的心沉了下去,看来……,今日之事终究是不能善了了。    ☆、意外   电光火石之间,长孙曦心中思绪飞转。   不好,不好!既然阮六儿特意找了傅司乐来,那就说明,这个傅司乐和年迈怕事的南宫嬷嬷不同,----多半不会替自己兜着。   即便自己说玉佩是舅舅给的,也是不行。   怎么办?长孙曦看着手里的玉佩,想扔,又不知道往哪里扔,不由心急如焚。外面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似乎上了台阶,情势危机犹如箭在弦上!   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紧接着,呼啦啦涌进来好几个宫女,都是统一的服饰、发髻,低眉敛目的,自动一左一右排成两列站好,皆是垂手不语。   逆光中,阮六儿跟着一个宫装女子进来。   长孙曦从妆台前起来,迅速的往屏风后藏了藏,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并无退路。她的鬓角间,有细细密密的冷汗冒出,因不舒服,不由抬手抚了抚鬓角。   忽然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大胆的主意。   既然南宫嬷嬷不愿闹事,又说了,只当是没有见过这块羊脂玉佩,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没有见过”?来一个死不认账。   ----拼死一搏。   那女子淡淡道:“你们守在门口。”声音温婉清丽,却透出几分威严,“没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听声音,居然是一个年轻女子。   长孙曦不免有几分意外。   原本以为,能够做到二十四司之一的司乐的人,多半年纪和南宫嬷嬷差不多,怎么声音如此年轻?等人进来,忍不住看了过去。   领头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约摸十八、九岁的宫装女子,外罩菊花纹长衫宫装,束明蓝腰封,配了一套月白色的抹胸长尾裙,颇有几分人淡如菊的味道。   ----果然很是年轻。   等到后来,长孙曦熟悉了六局二十四司,才知道眼前这位司乐傅祯非同一般。   她十三岁进宫做女史,不到一年升了掌乐,又三年升了典乐。因为精通音律、才华出众,在编舞编曲上面灵气横溢,最近几年来宫中的歌舞曲艺,大都是她编制出炉的,深得宫中贵人喜欢。   去年的万寿节上,傅祯编排了一曲《九天玄女霓裳舞》。   皇帝观赏过后龙心大悦,金口玉言,“朕登基几十载余,观舞数百场,唯今日之舞与众不同。”传来傅祯问话,观其对答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圣心更为满意,因而钦点为正六品的司乐。   当时傅祯年十八,乃是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司乐。   与她同一品级的几位司乐,以及下面的典乐、掌乐们,年轻的三十有余,年长的已经将近半百,大部分都是熬资历混上来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此刻傅祯在椅子里端正坐下,开口问道:“有人说你私藏男子玉佩,可有此事?”   长孙曦低头不语。   虽然打算抵赖,但也得考虑万一藏不住的后果,少说总是少错的。   傅祯见她不回答,也不生气,只淡淡道:“想来你害臊,问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但凡事讲究一个真凭实据,我不能凭空给你定了罪名。”指了身边宫女,“你们把屋子搜一遍,仔细点儿,小东西别看漏了。”   几名宫女当即领命搜查。   一阵窸窸窣窣的翻检,柜子、抽屉、床铺,每一个地方,都仔仔细细搜查,甚至连床下都不放过,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没有。”   “并无羊脂玉佩。”   阮六儿听了有些着急,忙道:“傅司乐,那枚男人的羊脂玉佩我亲眼见过!这段时间她又没出屋子,玉佩肯定还在屋里的。既然找不到,那就是……”抬手指道:“藏在她的身上了!”   长孙曦低着头,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自己和她阮六儿并无深仇大怨,不过一些龃龉,竟然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今儿自己要是因此事死了,算是自己倒霉。若是侥幸不死,这份情……,自然会找机会还给她。所谓有恩报恩,有仇自然要报仇了。   阮六儿还在叫道:“搜身!只要当面搜身,一定能把玉佩找出来的。”   傅祯忽然站了起来,清声道:“既如此,你们都退到屏风后面去。待长孙女史把衣服脱了,我亲自搜身,一定会当面查个清楚。”   “辛苦傅司乐了。”阮六儿勾勒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躬身后退。   宫女们亦是快速退到屏风后面。   傅祯抬眸看了过去,“同为女子,你也不用太过委屈。”往旁边指了指,“你把外面的衣服脱了,放在桌上。”   这一次能侥幸躲过去吗?长孙曦的心口“砰砰”乱跳,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湿哒哒的,黏在后背很是不舒服。   傅祯声音不悦,“怎么?还要我亲自动手?”   长孙曦咬了咬唇,抬起手,开始一件一件的往下脱衣裳。眼下时值秋冬,越脱越冷,脱到最后只剩一层单衣的时候,不由打了个激灵。她哆哆嗦嗦的,委屈道:“再脱……,就什么都没有了。”   试图吸引对方视线,造成一种玉佩就藏在单衣里面的错觉。   “没有也得脱!”屏风后的阮六儿先信了,叫道:“一件别留!肯定是藏在她身上了。”   长孙曦咬了咬唇,抬手掀开自己的粉红色亵衣。   “等等。”傅祯皱了皱眉,声音略带几分尴尬,“亵衣不用脱了,我隔着衣衫一点点的搜便是。”招了招手,“你过来,老实站着别动。”   长孙曦缓缓走了过去。   心下祈祷,希望自己运气好吧。   其实并不怕对方搜自己身上,因为自己身上根本就没有东西,顶多不过是被对方摸几把而已。但是面上不敢流露情绪,只做被人冤枉的委屈神色,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任凭对方搜索。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傅祯没有动手。   长孙曦等了片刻,心下诧异,不由抬头看向对方。   傅祯脸色淡静,直直望着她的发髻目不转睛,----那双明眸清澈宛若一泓泉水,清亮、凌冽,似乎可以让一切都无处所藏!   长孙曦的心一片冰凉。   傅祯开口,“把头发散了。”   长孙曦顿时身体僵硬,好像是被灌了铅块一般,完全不能动弹。   屏风后面,阮六儿得意嚷嚷,“对!头发里面也要搜,千万别放过。”那口气,满满都是毫不遮掩的幸灾乐祸,以及落井下石的愉悦。   傅祯蹙了蹙眉,“你且安静点儿。”   阮六儿顿时闭了嘴。   傅祯见长孙曦始终都不动手,干脆自己替她拔了玉簪,散了头发。乌黑如云的青丝,恍若瀑布一般倾泻下来,越发衬得她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好似烟笼芍药一般娇柔可人,美得令人惊艳。   不由想起阮六儿猜测的那些话,羊脂玉佩有可能是太子赠与长孙曦的,竟然……,忍不住有几分相信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傅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光芒。   而长孙曦已经僵住,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喊道:“完了,完了,这次真的躲不过了。”   私相授受,铁证如山!而且自己还是在九重禁宫之中,罪加一等,只怕沉塘淹死都是轻的。心下不由对原主生出几分怨怼,死就死吧,怎么还留一个男人的玉佩在身上?难道自己好不容易拣了一条命,就要这么走到终点?越想越是心灰,越想越是一颗心沉了下去。   长孙曦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宣判死刑。   “来人。”傅祯喊了宫女过来,吩咐道:“给长孙女史把衣裳穿上。”   “傅司乐。”阮六儿迎了上来,瞅了瞅长孙曦的灰败脸色,再看看傅祯的淡定,不由一脸喜色,急急道:“我说的没错吧?她可是真真的藏了男人之物!长孙曦如此德行有亏、行为不检,怎么能再留在宫中做女史?还请傅司乐早作处置。”   傅祯看着她,目光清冷无比。   阮六儿有点不明所以,“傅司乐,你……,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在为长孙曦的破事儿生气?当即笑道:“傅司乐,你千万别为这事儿上火。说起来,咱们这批女史都还没有任职,没进司乐司,纵使回头闹得难看一些,也不与你相干的。”瞪了长孙曦一眼,“某些人私下传递,实乃她天生资质顽劣,不堪教化罢了。”   “跪下!”傅祯忽然断喝道。   长孙曦静默不语。   反正横竖不过一死,何必死前再受这份下跪羞辱?随便,爱咋咋地。   阮六儿越发得意,帮腔道:“长孙曦,还不赶紧跪下?哼,死到临头你还装千金大小姐的款儿,就不怕惹得傅司乐生气……”   傅祯打断她,“阮六儿,本司让你跪下!”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都是怔住。   就连长孙曦,都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阮六儿表情愕然,“我……?”她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傅司乐,你让我跪下?”又指了指长孙曦,“不是她?”   傅祯沉下脸来,斥道:“阮六儿!你毁谤他人、坏人清白,可知罪?”   “我毁谤他人……?”阮六儿瞪大了一双眼睛,惊慌不解,“我、我没有。”她急了,“傅司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是她,是长孙曦犯了错,我没有错啊。”   眼下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长孙曦亦是一头雾水。   傅祯冷声道:“屋子里没有羊脂玉佩,长孙女史的身上也没有,那么不是你毁谤又是什么?倒是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蛇蝎心肠!”   没有?她刚才不是已经搜出来吗?   长孙曦心里,像是惊涛骇浪一般翻涌不定。   完全闹不明白,对方怎么会突然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儿?不仅不处置自己,反倒怒斥阮六儿是在诬告。难道傅司乐也和南宫嬷嬷一样,不想横生波澜?但……,她主动帮自己做伪证,是不是太过了些?   尽管不明白,但也不会傻到现在去问。   因而只是低了头,默默不语。   可是长孙曦能假装淡定,阮六儿却淡定不了,“没有?这怎么可能?不可能!”她脸色惨白,不自控的拔高声调,“我亲眼看见从她身上掉落下来的!”   傅祯平静道:“我说了,没有搜到。”   阮六儿急了,“是真的!我不仅看见了,而且还亲手拿过那枚羊脂玉佩,只是后来被她耍诈抢了回去。”惊慌摇头,“不不!一定是还藏在哪儿了,没找出来。”   旁边的宫女恼道:“你这是说我们和傅司乐蠢,连个东西都找不到吗?”   “不!不是。”阮六儿连忙辩解,心下暗恨。   原本觉得那些上了年纪的司乐、典乐们,都跟南宫嬷嬷一样年老怕事,爱和稀泥,所以才找了最年轻的傅司乐过来。断断没想到,这个傅司乐看着长了一张聪明脸,内里却是蠢笨无比。搜了半天,连长孙曦的衣服都脱了,头发也散了,竟然还是一无所获!   真是……,真是气死人了。   忽然间,她复又高兴起来,“对了,对了!南宫嬷嬷见过那枚羊脂玉佩的。傅司乐,你叫南宫嬷嬷过来一问,就知道了。”   长孙曦顿时心头一紧,提起心弦。   虽说南宫嬷嬷不打算把事情闹大,但是……,难保她见了傅司乐,不会紧张,继而把自己给供出来。到时候她和傅司乐的言辞不一致,一个说见过羊脂玉佩,一个说没有搜到,岂不乱了套?到时候,阮六儿肯定更不安生了。   怎么办?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复杂了。   阮六儿得意非凡的斜睨过去,“你别高兴得太早!等会儿南宫嬷嬷过来,看你还怎么抵赖?呵呵,给我好好等着。”   长孙曦皱眉,抬头往上看了过去。   意外的是,傅祯不仅神色淡淡的,而且没有拒绝阮六儿的要求,“既如此,那就让南宫嬷嬷过来一趟。”挥了挥手,让身边的一个宫女去了。 ☆、曲折   少顷,南宫嬷嬷匆忙赶来。   傅祯不等她开口,先道:“方才阮女史回禀,说是长孙女史身上藏有男人玉佩,可我带的人把屋子搜遍了,又亲自搜了她的身,却并无发现。”轻轻摇头吹了吹茶,喝了一口,“嬷嬷,你之前可曾搜到什么?”   南宫嬷嬷是在宫里混了多年的人精,进门一看,就知道眼前的气氛不对劲儿。   刚才傅司乐话里说的清楚,她带着人搜了屋子,还亲自搜了长孙曦的身,都没有发现玉佩之物,----那么若是自己发现过玉佩,岂不是说她为人太蠢?蠢得连个玉佩都找不到。   更不用说,她那状若吹茶的摇头几下。   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只不过……,若是自己撒谎没有见过玉佩,固然把长孙曦给摘干净了,但阮六儿就会变成诬告!攀诬他人,意图毁坏别人名节,这份罪名可是不小。若是闹得动静太大,自己这个教引嬷嬷,同样要担一份教导不利的责任。   “怎么?”傅祯蹙眉望向对方,目光深刻,“嬷嬷这是上了年纪,如此一点小事儿都记不清楚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只要嬷嬷实话实说,不管出了什么事,本司都会给你做主的。”   此言一出,南宫嬷嬷再听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阮六儿在旁边催道:“嬷嬷,嬷嬷!你快说啊。”她急了,想要快点尘埃落定,“你告诉傅掌乐,刚才亲眼见过那枚羊脂玉佩,又宽又大,真的是男子所用的样式。”   南宫嬷嬷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心下暗恼不已。   本来都已经压下去的事了,这个阮六儿竟然不消停,又跑去告了一状!想到此处心头猛惊,阮六儿如此偷偷的玩一手,若是傅司乐认真论罪起来,那自己岂不成了隐瞒不报?成了试图包庇他人?   想到此处,再也没有任何犹豫。   南宫嬷嬷当即回道:“奴婢不知道什么羊脂玉佩,还请司乐明示。”   长孙曦眼皮轻轻一跳。   傅祯这招话里藏针,玩得真是漂亮,三言两语就让南宫嬷嬷改了口供,要不是自己身陷其中险境,都要为她抚掌叫一声好了。   “嬷嬷,你说什么?”阮六儿急得大叫,“你竟然说自己不知道?你怎么可以撒谎?怎么可以睁眼说瞎话?!”   南宫嬷嬷还没说话,傅祯已经喝斥道:“放肆!”劈头盖脸的训斥,“这是哪里的规矩?尊长说话,竟然不管不顾的插嘴,还敢无凭无据指责他人撒谎。还有你,不惜撒谎污蔑长孙女史的清白,真是居心叵测!”   “没有!我没有撒谎。”阮六儿又是气又是急,慌张辩解,“真的,长孙曦身上真的藏了一枚男子玉佩,我亲眼所见!还有南宫嬷嬷也见了。”心下恨得咬碎银牙,目光怨毒的看向长孙曦,----这个祸害!不仅南宫嬷嬷包庇她,就连傅司乐都被蒙蔽了。   长孙曦低眉敛目的,只作未见。   不行!阮六儿气急,心下清楚的很,这份毁人清白的罪名绝不能认!否则麻烦大了。   因而干脆豁出去了,嚷嚷道:“南宫嬷嬷,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庇护长孙曦,你们两个狼狈为奸,多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南宫嬷嬷气得浑身乱颤,“阮六儿,你少血口喷人!”   长孙曦眉头紧皱,这个阮六儿真是走火入魔了,不和自己拼个鱼死网破不罢休。不过也难怪她此刻咄咄逼人,不扳倒南宫嬷嬷和自己,她就要落一个毁谤污蔑之罪,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傅司乐。”阮六儿没了证据,急得快要疯了,反反复复道:“我真的没有撒谎,真的没有!”又红了眼圈看看向南宫嬷嬷,咬牙切齿道:“你……、你冤枉我,黑了心肝,老天爷也容不得你!必定……”   “这般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傅祯一声断喝,继而吩咐道:“阮六儿编织谎言诬陷他人,意图毁人清白,且言语不敬没有规矩,即刻将其送去暴室反省自身。”   暴室,乃是囚禁犯罪嫔妃宫女之所。   “不……”阮六儿吓得脸色一片惨白。   长孙曦亦是脸色惊动。   傅司乐不愿闹出男女私相授受的事,多半是为了整个司乐司的名声,----连阮六儿管不住嘴巴都被送去暴室,那么自己这个犯错之人,岂不是更加罪大恶极?不知道有什么处罚等着呢。   眼下只能祈祷,傅祯会看在汾国驸马的面上,对自己优容几分了。   两个宫女上前拉扯阮六儿,她奋力挣扎,“不……,不!我不要去暴室!”嘶声喊道:“傅司乐,我真的没有撒谎,呜呜……,饶了我,饶了我这一回吧。”   傅祯冷冷道:“带走!”   阮六儿拼命挣扎,心中又恨又怒,又是疑惑不解。   为何?!为何长孙曦没有出过屋子,羊脂玉佩却搜不出来?难道说,傅司乐也是和南宫嬷嬷一样,怕惹事儿?对了,肯定是这样没错!   天哪!她们竟然串通一气谋害自己。   阮六儿气得牙齿打架,愤恨无比的看着屋里所有的人。   冷静如水的傅祯,低头不语的长孙曦,一脸怕事的南宫嬷嬷,----在宫女的拉扯和自己的挣扎中,一个个都面目扭曲起来,狰狞又恐怖!   不!更恐怖的,是自己即将要去的暴室。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到底要怎么办?阮六儿惊慌失措,一面挣扎,一面望向长孙曦求饶道:“长孙姐姐……,救我!我都是为了照顾你熬了夜,才累坏的,所以一时胡言乱语,往后再也不敢了。”   长孙曦只做充耳不闻。   救她?自己和她并无深仇大怨,可她却几次三番揪着玉佩不放,非要毁了自己的名节,置自己于死地!如此毒蛇,自己可是生不出同情之心。   自己又不是那个愚蠢的农夫,救了毒蛇,回头再被反咬一口多冤啊。   况且为她求情,叫南宫嬷嬷和傅祯情何以堪?因而只做没有听见。   “饶了我,饶了我吧,我……,我不要去暴室。”阮六儿奋力甩开宫女的拉扯,跪了下去,“咚咚咚”的拼命磕头,哽咽哭道:“听说去了暴室的人,都、都……,都疯了!不,我不要,我不要做疯子……”   疯?疯子?她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   “啊!你们是谁?”阮六儿忽然指着屋里的人,一惊一乍起来,“我……,我为何会在这里?娘、爹……,你们快来带六儿走。”   ----竟然装起疯来。   长孙曦明眸微闪,虽然看穿了对方的装疯卖傻,但没有吭声儿。   自己都能看得出来的,宫里的人精们更是心知肚明,何必去耍小聪明?毕竟玉佩的事是自己的“行为不检”,再多嘴,就是存心讨人嫌了。   果不其然,傅祯顺势皱眉道:“南宫嬷嬷,阮女史似乎有点魔怔了。”   南宫嬷嬷忙道:“好像是的。”   长孙曦心下微微一动。   看来对方多半也不愿把事情闹大,之前说去暴室,估摸是恐吓阮六儿之语。毕竟傅司乐虽有这份处置权限,但是涉及暴室,估计还得跟掖庭那边打招呼才行。闹大了,整个司乐司的面子都不好看,----不如用“魔怔”遮掩过去。   “谁?你们是谁?”阮六儿目光呆滞,嘴里一片咿咿呀呀的,越发胡言乱语,“……我这是在哪儿?天呐,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傅祯斜睨了她一眼,没言语,轻轻拨着茶盏。   南宫嬷嬷忙道:“傅司乐放心,我那住处后面有一处空屋,正好给阮女史养病,另外再派一个妥当的人日夜照料。”   意思是,一直都会有人盯着的。   傅祯叹道:“既然如此,那她毁谤他人的罪名就暂且记下,先不追究了。”继而话锋一转,带出威胁,“只不过阮女史这病得彻底养好,才能出门。否则得话,往后她再颠三倒四的乱说话,还是麻烦的很。”   长孙曦听得明白,傅司乐是叫阮六儿往后管住嘴巴,别再翻案,否则肯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的。虽说这个结局对自己是好的,但是对于这等级森严的重重禁宫,生死不自控,看着别人随意颠倒是非黑白,还是不免感到心惊。   看来往后在这深宫中行事说话,还得更加谨慎才行。   南宫嬷嬷叫了贴身小宫女,吩咐了几句,让她领路将阮六儿送走。   阮六儿挣扎着,目光怨毒的看向长孙曦,疯疯癫癫的笑道:“长孙姐姐,你是我的好姐姐,我不会忘了你的……”话音未落,便被两个宫女塞了嘴强行拖走。   意思是会一直“惦记”着,等着报仇呢。   长孙曦心下清楚,自己和阮六儿的梁子彻底结下了。   傅祯撵了其余人等出去,然后不悦道:“阮六儿言行粗鄙、举止疯癫,犹如街头泼妇一般,更谈不上半点规矩礼仪。”冷声质问南宫嬷嬷,“如此粗俗不堪,当初究竟是怎么选进来的?”   南宫嬷嬷似有难言之隐,吞吞吐吐道:“当初入选的时候,这个阮六儿看着还算斯文秀气,又爱笑,人也伶俐,实在……,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泼辣货。”   长孙曦把她的心虚看在眼里,有些了悟。   南宫嬷嬷一心一意等着出宫养老,临走之前,难免会想着多捞点一点银子。想来多半是挑选女史们的时候,收了阮六儿的好处,所以择人上头便私下放水了。   傅祯自然也是看得懂的,冷哼道:“小门小户,资质实在不堪入目!”继而扫了长孙曦一眼,这位千金小姐出身的,行为也不怎么样。只眼下不是追究她私德的时候,转而问道:“嬷嬷,我记得你是打算年前出宫的?”   “是。”南宫嬷嬷应道:“正好跟侄儿一家过个团圆年。”解释道:“已经跟两位尚仪打过招呼,说好了,教引完这一批新近的女史,便可结算俸禄,然后出宫养老。”   长孙曦一头雾水,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跳了话题。   “既如此。”傅祯沉吟道:“阮女史的病,只怕一时半会儿养不好,况且疯言疯语的,也不适合继续再宫里当差。到时候我去给她求一个恩典,让她跟你一起出宫罢。”   南宫嬷嬷怔了怔,叹道:“如此也好。”   长孙曦闻言不由大喜。   只要让阮六儿老实“病”一段时日,再跟南宫嬷嬷离开皇宫,那么自己和她就再也不会见面,生了你死我活的争斗,实在是太好了。虽说傅司乐如此作为,多半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司乐司的名声,但到底是自己占了好处。   想到此处,不由感激的往上看了一眼。   傅祯却是恍若未见,抬手挥退了南宫嬷嬷,“你先退下,去安排阮六儿养病之事。”然后抬眸看向长孙曦,凉凉道:“跪下。”   长孙曦知道自己“错”大发了。   又是在宫中自尽,又是留下男人的物件,----虽然心中万般不情愿,也不敢顶撞才救自己的上司,只得跪了下去。   傅祯抬眸打量着她,那脖子上面的淤痕……,暗红色,又细又长,像是上吊自缢留下来的,----宫中女子自裁乃是大罪!她为何上吊自缢?那枚羊脂玉佩又是怎么回事?那个背后的男人到底是谁?   在袖子里的手握了握,感受着那枚羊脂玉佩的温润柔滑,以及棘手难处理,心下琢磨到底要怎么办才好?直接砸碎扔了是最省事的,可是万一,真的和昭怀太子有关呢?不免有点举棋不定。   在她的犹豫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长孙曦并非天生奴才秧子,还是头一次下跪,时间越长,膝盖越疼,加上这具身体本身有几分娇弱,不多时,身体便开始摇摇欲坠了。   心下腹诽,真是万恶的等级制度!   好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傅祯终于开了口,“我新近谱写了一支曲子,叫做《锦瑟行》,只是有几处还待商榷。”她优雅的放下茶盅,徐徐说道:“太子殿下擅长音律、灵气斐然,所以想送过去,请他鉴赏指导一二。”   曲谱?太子?长孙曦跪得膝盖生疼,正在吸气,脑子里面一片乱糟糟的。   不解对方之意。   傅祯的目光漂浮如云,清声道:“你脖子上面有伤,暂且养着。”并不问她为何自缢,只淡淡道:“等过几天,你脖子上的淤痕好了,和我一起过去东宫送曲谱。”   去东宫?!长孙曦猛地抬起头来。    ☆、东宫   东宫?太子?长孙曦不由蹙了蹙眉。   傅司乐为何要让自己去见太子?难道说,她认为原主和太子有点暧昧关系?细细回想阮六儿的话,----前几天,原主去陪伴待嫁的太子妃,等到参加完太子和太子妃的婚礼,回来就上吊自缢了。   那玉佩,还真有几分可能和太子有关。   这要如何是好?若是原主跟太子有一段暧昧,只怕自己一说话,就要在太子跟前露馅儿了。而且太子已经娶了太子妃,又是汾国长公主之女,贵重无比。太子明显不可能为了一个罪臣之女,得罪出身高贵的嫡妻。   万一,原主真是因为不能跟太子在一起,才自尽的呢?甚至是被太子逼着自尽的,或者是被太子妃逼着自尽的,自己又要怎么办?太子夫妇见自己没有死,会不会再次偷偷的下杀手?前路危机四伏。   即便幸运一点儿,原主和太子没有任何瓜葛,玉佩是别人的。   那自己也一样不想见到太子妃。   原主自幼在汾国长公主府长大,不管待遇如何,和公主府的人都肯定很是熟悉。若是自己去了东宫,遇到太子妃,漏了馅儿的可能实在是太大了。再者说了,原主和公主府的关系多半不太好,不然也不会进宫做女官。若是原主和太子妃早就有一段恩怨情仇,自己专程送上门去,不是找麻烦么?   思来想去,没有一个理由是想去东宫的。   傅祯冷眼瞅着她,一脸犹豫不决和为难之色,不免对之前阮六儿的话多了几分相信,越发把羊脂玉佩往太子身上想了。既然长孙曦可能是太子殿下的女人,就更得弄个清楚,免得一个处置不好,就惹出祸患来。   因而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便起身道:“此事就这么定了。”   长孙曦张了张嘴,终究没敢说出拒绝的话。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根本不可能拒绝傅司乐,躲是躲不了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到了下午,傅祯身边的宫女过来送药膏。   “傅司乐说了。”那宫女小雀人如其名,声音清脆宛若鸟鸣,“这盒子玉肌膏虽然她用过一些,可是效用极好,剩下的大半盒子够长孙女史用了。”又压低声音,“你这病,是不好请太医的。”   宫人自杀乃是大罪,不能闹开。   “多谢费心。”长孙曦赶忙道了谢。   只是看着药膏盒子却不由皱眉,看来傅司乐决意要带自己去见太子,而且还希望越快越好,----见太子一事已经势在必行,不能回避。   可自己还是两眼一抹黑啊。   太子和原主有没有瓜葛?太子妃和原主是否有一段恩怨情仇?等见了面,自己到底应该说点什么?完完全全没有头绪。   小雀交待道:“你记得一天抹三次,没事多抹抹,淤痕很快就能消散了。”往她脖子上瞅了瞅,“其实也不怎么显眼,我估摸着,你用个两天就能没痕迹的。”   长孙曦笑着应了,“多谢小雀姐姐。”因觉得对方快人快语,不免心思一动,“辛苦姐姐亲自过来走一趟,大冷天的,先喝杯热茶再走,免得等下出门身上冷。”   小雀犹豫了一下,“行。”转身坐了下来,笑道:“难得出来走一趟,又没要紧事,趁机偷懒一下也是不错。”   “小雀姐姐是哪年进宫的?”长孙曦笑问。   “三年前了。”   “那时间也不算长啊。”长孙曦奉承道:“能做了傅司乐的贴身侍女,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也是小雀姐姐有本事。”   她专问一些奉承讨好的问题,诸如:司乐司的人都是什么脾性?傅司乐年纪轻轻,又是如何做上司乐的?如何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渐渐的,将话题引向了太子那边。   小雀似乎乐得在新人面前炫耀一下资历,知无不尽的说了起来。   长孙曦一面含笑听着,一面整理讯息。   本朝的昭怀太子,乃是皇帝已故元配白皇后所出。本人谦和有礼、学识不凡,琴棋书画皆是精通,偏偏还长得芝兰玉树一般俊逸,引动不少京中名媛的芳心。直到前不久,昭怀太子迎娶了汾国长公主之女为太子妃,才让那些公侯千金们死了心。   长孙曦在心里总结了一下。   这位昭怀太子,除了生母白皇后死得早了点儿,----出身好、长得好,人品才学也好得没挑,又娶了汾国长公主之女,未来还有皇帝的宝座等着他,可谓前方一片金光灿灿,人生大赢家。   没道理,和原主一介孤女有瓜葛啊。   毕竟在太子没有正式做上龙椅之前,出身高贵的妻族可是大助力,不应该得罪才对。但……,想起原主那张祸国殃民的绝色脸蛋儿,又有几分迟疑。也许太子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沉稳,见了美人儿,就一时冲动犯了错呢?毕竟也是男人。   因怕总问太子惹得对方生疑,又问:“其他几位皇子脾性如何?”   小雀抿了一口茶,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什么越王文韬武略、英勇有为,领兵打仗时,恍若天神下降一般,竟然令霍连人不战而降!可惜虽是长子,却吃亏在了不是嫡出。又什么楚王俊美无俦,比那画里的人还要光彩夺目几分,但性子却冷峻严厉了些,令人生畏。   “你知道吗?”小雀压低声音,“每年楚王身边拖出去的下人尸首,都不下……”她伸出二指比了比,“这个数。”   长孙曦闻言吓了一跳,“每年都要死这么多人?”   “是啊。”小雀叹了口气,“我刚入宫的时候有个好姐妹,后来分到了楚王身边,原本大伙儿都替她欢喜来着,想着是要富贵发达了。谁知道,没到三个月就传出了暴病身亡的消息。”摇了摇头,“其余的,有失足跌了湖的,也有吃错东西的,再不然就是自己犯错想不开的,哎……”   长孙曦诧异道:“总是如此,别人不会非议楚王殿下么?”   “谁管啊?”小雀自嘲道:“咱们这些在宫中为奴为婢的人,算是哪根葱?就连贵人们身边的猫儿、狗儿都不如,死了,不过是一床破席子卷走罢了。”   长孙曦听着,不免觉得身上有些发寒。   “再说了。”小雀声音更低,“楚王殿下的养母是贵妃娘娘,霍家又有权势,谁会那么不长眼去惹晦气啊。”   “那江陵王呢?”长孙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岔开问道。   “听说也是一个脾气极好的。”小雀似乎对江陵王不太关注,草草介绍,“只可惜一直有些体弱病症,常年吃药,很少有人见过知道他,不太清楚脾性。”目光转动看着她,“总之在宫里当差,多一份谨慎,多一份小心是没错的。”   “是了。”长孙曦笑道:“听姐姐说一说宫中人情琐碎,心里更敞亮了。”   小雀像是对她的低姿态很是满意,安慰道:“放心,你被阮六儿冤屈的事,傅司乐看在眼里,一定会给你做主的。”然后喝了几口热茶,告辞道:“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   “姐姐慢走。”长孙曦起身相送,心情久久都不能平静。   禁宫森严,非比寻常之处。   偏生才送走一个难缠的阮六儿,又要去见太子殿下,以及敌友不明的太子妃表姐,哎……,前路真是祸福难料。   另一头,小雀去找傅祯回话。   “我跟她说了半下午的闲篇,她似乎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问来问去的,仿佛……,对宫中的人事都不知晓。”   傅祯皱眉,“都不知晓?”   “嗯。”小雀担心被当做办事不利,便将下午情形细细说了一遍,“什么都问,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不管我说到谁都很感兴趣,我说一句,她似乎就在心里记一句。我又不好断了话头,只能拣不要紧的说,她却听得津津有味的,并不插嘴。”   傅祯摆摆手,“算了,你下去罢。”本来是想让小雀趁机打探一下,看看长孙曦对诸位皇子的态度,以便找到有关羊脂玉佩的蛛丝马迹。偏生不好明说,只能吩咐小雀陪着她多说说话。没想到对方如此嘴紧,竟然一字不漏,在小雀面前扮起懵懂无知来了。   看来……,这个长孙曦颇为难缠啊。   ******   长孙曦断乎想不到,自己的“懵懂”,已经在傅祯心里成了心计深沉。不过眼下她也顾不上,正在为见太子和太子妃而头疼,琢磨到时候要怎么应对,才能尽量少出错。   傅祯给的药膏效用很好,不过两日,长孙曦脖子上的淤痕便尽数消散。   这日下午,傅祯让小雀传话说去东宫送曲谱。   长孙曦只得努力镇定出了门。   刚到院子里,就有杂七杂八的目光投射过来。同住在一个小院的女史们,各自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打量着她,窃窃私语不已。   “瞧见没?人家又得了傅司乐的青眼啦。”   “到底是汾国长公主府养大的,之前的那些传闻,只怕有些出入呢。”   “可不……,阮六儿不是病了吗?”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好好的人,能吃能睡的忽然就病了,也是运气不好,倒霉的很。”   “嘘!小点声儿。”   长孙曦低眉敛目的,只做未闻。   倒是小雀不耐烦喝斥道:“都闲得难受了是不是?有这功夫,赶紧回去歇着。”她往院子里一扫,那些女史们皆是有些惊吓,纷纷回了屋子。   “多谢小雀姐姐。”   “走罢。”小雀脚步未停,催促道:“快点儿,别让傅司乐就等。”   两人七拐八拐的,最后在一处幽静的小院落停下。   院子中间,听了一辆青釉蓝布的马车。   傅祯人已经在马车上了,掀了帘子,“上来罢。”   “是。”长孙曦赶紧上去。   另外跟了几名宫人,没得车坐,一路快步在后面跟着。   马车摇摇晃晃,长孙曦四平八稳的坐在旁边条凳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傅祯冷眼打量着她。   如云般的青丝,挽了一个简简单单的灵蛇髻,别了一支珍珠簪,配两排小小的明黄色绢制迎春花。身上月白的袄儿,鹅黄撒花裙,和头上的装束相互呼应,仅用一缕明蓝色的缎带束腰作为点缀,透出清丽明媚之姿。   那张莹润如玉的脸委实太过精致,真真我见犹怜。   长孙曦感受到了目光的注视,却不便回视,只做什么都不知道。   去往东宫的一路上关卡甚多,各种停下来检查,各种闻讯,前进速度十分缓慢。这让她觉得度日如年,正在忍得略微焦躁,忽地间,马车猛地一顿,“啊呀……!她和傅祯身子晃了出去,差点没有撞在一起。   外面的队伍停了下来。   长孙曦提起了心弦。   傅祯蹙了蹙眉,低声道:“噤声!多半是遇着了贵人。”当即携了她下车,抬头往前看去,待到看清来人,顿时闪过一抹惊色。   长孙曦抬头看了过去。   前方不远处,立着一个披紫貂裘皮的高大男子,身形修长如玉,姿态矜贵,但身上却透着隐隐寒气,----好似那冻结千年的冰魄紫玉,只消望上一眼,便叫人不寒而栗。   傅祯跪了下去,“见过……”   长孙曦赶紧跟着下跪,口中道:“见过太子殿下。”   “嗤!”空气里,响起了一声嘲笑。   一瞬间,周围像是被冰凝固一般悄然无声。   怎么了?长孙曦察觉气氛不对,心下紧张,又不敢多嘴询问。   正在疑惑,便听见脚步声朝着自己走来。   停在面前的,是一袭绣着淡紫色云纹的锦缎长袍,配着紫貂裘皮,有一种璀璨无比的华贵雍容。“呵呵,小丫头。”一道金振玉聩的男子声音响起,带着讥笑,“看清楚了,本王可不是太子殿下。”   自己喊错人了?!长孙曦顿时脑袋“嗡”了一下。   那……,此人是谁?但不管是哪位皇子,被人错认,肯定都会不高兴吧?而且自己还是错认为太子殿下,----往大了说,真是其心可诛。   “楚王殿下。”傅祯赶忙解释道:“她才刚进宫不久,还不知晓宫中人事,今儿又是在东宫遇到殿下,所以才会错认。”声音陪着小心,“还望楚王殿下恕罪。”   长孙曦听着心下微沉,----此人居然是恶名在外的楚王殷少昊?就是小雀口中,那个一年弄死两位数下人的主儿?自己惹上麻烦了。   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因为喊错人,而被拖下去打死了。   ----那可真够荒唐的。   殷少昊的脚尖点了点,“抬起头来。”话语里,带出几分轻佻之意,“好好看清楚本王的脸,免得……,下次再错认了。”   此人真是轻浮不堪!   长孙曦皱了皱眉,尽量脸色不露任何神色。   “聋了吗?”殷少昊忽地寒声,“本王叫你抬起头来!”   真要自己看他?长孙曦虽不愿,但不能违抗,只得一寸寸的缓缓抬起了头。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墨玉般的瞳仁里面,幽光闪烁,清冷凌冽,好似无穷无尽的万丈深渊一般,要将人魂魄摄入进去。   “你……?!”殷少昊眼里闪过惊诧,继而一顿,又笑了,“你这小丫头,倒是长得有几分姿色。”话越说越是轻浮暧昧,“对了,记住本王的脸了没有?要不要,再细细的多看几遍?”   长孙曦低头道:“不敢再错认了。”   “是吗?”殷少昊呵呵的笑,“那就好。”又转头朝傅祯问道:“你们司乐司的人过来,可是又谱写了新的曲子?”   傅祯巴不得岔开话题,忙道:“新近谱写了一首《锦瑟行》,其中有几处还没敲定,特意送过来,想请太子殿下指点一二。”   殷少昊笑了笑,“唔……,太子殿下琴棋书画都是一绝,琴音更是精妙无双,本王也好久没有听过了。”他话说得极其自然,“既然今儿赶巧,那就一起进去顺道饱饱耳福。”   一起进去?长孙曦的心里,隐隐升起一种不祥预感。    ☆、楚王   傅祯闻言一阵蹙眉。   楚王不仅狠戾毒辣、喜怒不定,而且轻浮好色,----但凡他看上的女子,多半是要弄到手尝一尝的,然后便是弃之如履。长孙曦颜色鲜妍,只怕已经入了他的眼,故而才会如此纠缠。   今儿怎地这么不凑巧?竟然……,偏偏遇到这位天魔煞星了。   “怎么都愣着?”殷少昊笑道:“难不成,傅司乐不欢迎本王?”又看向长孙曦,“还是你这小丫头,不愿意跟本王一道进去?”   傅祯和长孙曦都忙道:“不敢。”   “这就对了。”殷少昊嘴上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丝温暖,凉凉道:“走罢,别让太子殿下久等了。”   不等傅祯和长孙曦答话,便先进去了。   傅祯不敢不跟上,回头狠狠的瞪了长孙曦一眼,----都是这张脸惹的祸!若不是因为她长得又几分姿色,又怎会被风流成性的楚王惦记?刚才楚王马车的方向,明显是从东宫出来正要离去的,竟然因为她又折回东宫。   长孙曦觉得对方有点可笑。   她的眼神,分明是在埋怨自己。可原主就长这样儿,自己又没有任何勾引楚王之举,他要回去听曲子,自己还能拦住不成?楚王行为不端,难道还能怪这张脸长得太好?眼下太子和太子妃那边还没理清,现在又添了一个楚王,真是越发麻烦了。   特别是想到楚王狠毒阴戾的性子,更是提起心弦。   一行人往里走去。   因为是跟着楚王殿下一道进去的,倒是有幸走了正门。   进去以后,先是绕过了一个又宽又长的浮龙影壁,然后过了朱漆内大门,接着便是长长的青石板路。每块青石板都是两尺来长,半尺多宽,整整齐齐的一步步往里铺开,好似一条没有尽头的路途。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遭景物渐渐变得精巧别致起来。   间或看到怪石嶙峋的假山,或是打磨光滑的石凳,路也不再是青石板铺就,而是换做小小的各色鹅卵石。因眼下是秋冬时节,清风吹过,时不时的落下几片干黄树叶,加上周遭静谧,带出几分清幽之意。   长孙曦却没有心情欣赏。   “七弟,怎地又回来了?”不远处,有清雅的年轻男子声音传来。   一行人闻声停住。   下一瞬,太监、宫女们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殷少昊笑道:“司乐司的人来给太子殿下送曲子,我正好赶上,便想顺道听一听太子殿下的琴音。”他语调悠悠,“不知道,臣弟今日可有这份耳福?”   昭怀太子颇为客气,微笑道:“既然是七弟想听,等下自当献丑演奏一曲。”   长孙曦抬眸看了过去。   穿月门口,宫人们簇拥着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那人身上披了一件宛若耀眼积雪般的银白狐裘,内里雪色素面锦袍,只是在袖口、袍角刺绣黄色夔龙纹,用以彰显他的身份矜贵。   这是……,太子?这回肯定不会弄错了。   只见他面容端方、气度清雅,一袭白衣明华灿烂胜过冬雪,丝毫不沾尘俗气息,透着淡薄云雾般的神仙之姿。特别是那双眼睛,好似一泓烟波浩淼的万里江河,让人一看,便在其无边水势中迷失了方向。   长孙曦微微讶异。   没想到,昭怀太子竟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傅司乐。”昭怀太子说话温和,微笑道:“可是之前说过的《锦瑟行》谱好了?”   “是。”傅祯一面行礼,一面回道:“才刚谱成,还有几处略微不足,特意送过来请太子殿下指教。”   长孙曦跟着行了礼。   昭怀太子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没有特别反应。   傅祯看在眼里,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太子殿下,方才有一个笑话儿。”殷少昊笑道:“这个小丫头见了本王就下跪,口中直称太子殿下。”他勾起嘴角,“你说,好笑不好笑?”   长孙曦顿时紧张起来,不知道他这是真的觉得好笑,还是准备发作自己。   然而昭怀太子没有接他的话头,只道:“起风了,此处有些寒凉,我们先到沁芳亭里再说,那边的火炉子还没有搬走,甚是暖和。”   殷少昊“嘿嘿”一笑,“还是太子殿下会心疼人。”   ----越说越不堪了。   昭怀太子只做充耳不闻,继续前行。   长孙曦心中惊讶,这位楚王不仅言行举止轻佻,且放肆无礼。可是昭怀太子却没有一言半语喝斥,反而装作没听见。如此看来,楚王的养母霍贵妃确实权势不小,且深得圣眷,多半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了。   众人跟在昭怀太子身后,走了一段,又过了一个九曲十八折的竹子桥,到了沁芳亭。   这是一个四面环水的湖心亭。   窗户上嵌了碎片拼凑而成的彩色琉璃,不仅挡风,还漂亮,秋日阳光折射在上面,令其透出五彩斑斓的光芒,简直令人炫目。   长孙曦却没有心情去欣赏。   有宫人捧了太子的琴盒上来,在桌子上放好,旁边焚了淡淡的沉水香,窗外清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说不尽的静谧幽雅。   “铮!”一声琴音响起,接着又是几声,昭怀太子试了试琴弦。   他抬头微笑,“曲谱新成,大家且将就试听一回。”   殷少昊勾起嘴角,“太子殿下总是这般谦逊。”   昭怀太子但笑不语,低头抚琴,“铮……”,一声琴鸣响起,却不断,高高低低的清澈荡漾开来。沁芳亭的对面有一丛碧玉竹,琴音伴着水风,飘荡过去。仿若淅淅沥沥的小雨洗刷竹叶,轻灵、空透,让人听得心旷神怡。   长孙曦不懂古琴,不过听着曲子优雅舒缓、心情放松,自然是太子的琴技不错。   一曲奏毕,殷少昊抚掌夸道:“聆听太子殿下一曲,犹如仙乐耳。”   昭怀太子微笑,“过奖了。”继而眉头微皱,带出几分不满意,“唔,有几处调子需要商榷。”他修长的手指停在琴弦上,看向傅祯,“此间没有纸笔,你随我去书房一趟,写下来细细商议。”   傅祯赶忙起身,“是。”   殷少昊眼里闪过一抹嘲讽。   什么叫此间没有纸笔?难道奴才都是死的,不会拿过来?分明就是傅祯有事找太子单独回禀,当着自己不方便罢了。   昭怀太子歉意道:“劳烦七弟在此稍坐,孤去去就回。”   殷少昊笑了笑,“不妨事,太子殿下只管去。等改好了,让臣弟再听一遍,便是今天有耳福了。”   “那是自然。”昭怀太子笑得淡定从容,又随和,转身出了沁芳亭,招呼傅祯,“我们走罢,不要让七弟在此久等了。”   长孙曦见他们要走,赶忙跟了上去。   “等等。”殷少昊挑眉看向她,薄薄的嘴唇勾起一个弧度,“刚才那支曲子不错,听得本王也手痒了。你留下,且听本王弹奏一曲。”   留下?长孙曦心下惊骇,可又不敢拒绝,只能慌乱的看向傅祯和昭怀太子。   傅祯目光闪烁不定,心下后悔。   早知道,不该为了试探太子殿下的态度,而隐匿了长孙曦的身份。若是一开始,就说清楚她是太子妃的表妹,或许楚王还有能几分顾及。到了此刻,若是再说穿,反倒好似看不起楚王,----太子妃的表妹又如何?也不能不给楚王脸面。   “怎么?”殷少昊挑眉道:“傅司乐舍不得放人?”   傅祯岂敢和楚王抬杠?忙道:“没有的事。”   心下只能安慰自己,毕竟此处是东宫太子府,周围又有人,楚王再风流浪荡,也不能当众调戏长孙曦吧?等下找太子回禀消息,快去快回好了。   “既然傅司乐没话说。”殷少昊转头看向昭怀太子,笑嘻嘻道:“那太子殿下呢?是不是看着这个小丫头貌美,舍不得她了?”   昭怀太子眉头微蹙,“七弟不要说笑。”   “不是就太好了。”殷少昊像是松了一口气,转过脸去,“小丫头,既然太子殿下和傅司乐都没意见,那么你,不会不赏本王这个脸面吧?”   长孙曦赶紧跪了下去,“妾身不敢。”   傅祯见气氛透出危险味道,忙道:“既然是楚王殿下赏脸弹奏,那你就好好听着。”又朝楚王陪笑,“她是新进女史,对琴音的心得实在有限。等下若有说错,还望楚王殿下宽宏大量,不要与她计较。”   殷少昊笑道:“本王没那么大的脾气。”   昭怀太子脸色冷淡离去。   傅祯不安的看了看长孙曦,无奈的跟着走了。   长孙曦低头不语。   殷少昊一脸悠闲自在,端起茶,独自浅酌慢饮,“唔,好茶……”等到昭怀太子和傅祯走得没影儿,才道:“来人。”他吩咐跟前小太监,“把琴搬到水边,琴音要就着水声才好听。”   两个小太监低着头,不敢吭声儿,赶紧把琴给抬到了亭子外面。   殷少昊手里端着茶盏,慢慢品着。不知怎地,“哐当!”一声脆响,像是手上一时没有拿稳,竟将茶盅落在地上跌得粉碎。   两个小太监快速跑了进来。   殷少昊斜眼看着地上的碎片,“赶紧收拾了,给本王换一个新的过来。”   小太监们慌忙去拣,因为怕去拿笤帚会让楚王等不及,索性跪了下去,用袖子把地上的茶盏碎末扫走,然后躬身退出。   殷少昊在凉亭边坐下,扭回头道:“过来,站那么远都听不清了。”   长孙曦微微蹙眉,但还是缓缓移步过去。   殷少昊嘴角微翘,望向她笑道:“多少人想听本王弹奏一曲,都没这个福气。”叹了口气,“你看你,还好似不愿意一样。”   “妾身不敢。”长孙曦尽量态度谦卑一些,以免激怒了他。   殷少昊勾起嘴角一笑,旋即抚琴。   开始琴声淙淙潺潺好似小溪流过,清澈而悦耳。渐渐地,琴音变得急了,仿若大江大河里的滔滔洪流,奔腾翻涌不息。越往后,琴音越发放肆不羁、悲怒大作,就连长孙曦这种不懂古琴的人,也听得心潮起伏不定。   在那磅礴起伏的琴音之中,铁骨铮铮、马蹄错乱,好似有隐隐的金戈铁马杀伐而来。   她的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一片刀光剑影。   心神仿佛被这诡异的琴音所控制,竟然生出恍惚,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正在迷惑困扰之际,忽地有个高大的影子逼近身边,隐隐的,透出几分杀气。   长孙曦猛地惊醒,抬眼看去,发现楚王离自己不过一尺距离。   殷少昊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滑过,笑问:“……好听吗?”   那感觉,简直犹如毒蛇吐信一般!加上陌生的男子气息逼近,长孙曦心生反感,本能的便往后退。结果一脚踏空,“砰!”的一声水响,伴随着巨大的水花掉入冰冷湖水中,不由惊呼,“……救命!”   殷少昊长身玉立站在凉亭边上,一动不动。   长孙曦在水里拼命扑腾,水波汹涌的晃荡着、起伏着,更是无孔不入,用寒冷彻骨将她紧紧包裹,望着那个定定的身影,----脑子里,忽地一瞬间清明起来。   楚王他……,是故意的!他要自己死。   长孙曦不再喊救命的话。   亭子边上,殷少昊缓缓勾起嘴角,道了一句,“倒也是个美人儿,可惜了。”然而他的笑容还没有到达眼底,便是猛地一寒!像冰块般迅速冻结起来。   碧波粼粼的湖心里,那个纤细秀弱的女子身影,不仅没有沉下去,反而奋力的朝着湖对岸划了起来。那姿势……,甚是娴熟流畅,绝非那种不会水的闺阁弱质,倒像是从小在水乡长大的女子。   ----失策了。   殷少昊心下大怒,断断没有想到,这个贱婢竟然还会凫水! ☆、表姐   长孙曦没有料到,楚王……,竟然会直接杀人灭口!   起初还想着,就算刚才自己得罪了楚王,但他总要顾及场合,要找自己麻烦也是回去以后的事了。不料对方竟然不按常理出牌,----太子府内,他想杀人就杀人。   何等猖狂?何等嚣张?果然是一个极致危险的人物。   长孙曦拼命朝着对岸划去,不敢片刻停留。因为担心楚王会从沁芳亭里追出来,拼命往前游的同时,还仓促的回头看了一眼。但不知何故,楚王一直定定的站在凉亭边,根本没有任何动作。   或许吧,对方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对于他来说,今儿杀不了,改天有的是时间再杀。当然也可能因为此处是太子府,他或多或少有点顾及,只敢吓得自己不慎“失足落水”,却不便光明正大的杀人。   但总而言之,自己这条小命惹上危险了。   “咳、咳咳……”长孙曦感受着嘴里的冰凉湖水,牙齿直打架,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往前划,----活下去!哪怕多活一刻也是好的。   可……,可是,这个湖为何如此之大?遥遥不见尽头。   自己快要没力气了。   碧波粼粼的湖水,好似一弯绵长悠远的翠色绸带,贯穿了大半个东宫,往前竹林拐角处有一座拱桥。昭怀太子和傅祯正站在上面说话,宫人们远远回避开,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沙沙”的风吹竹叶声,格外幽宁静谧。   “何事?”昭怀太子问道:“竟然非得你亲自过来。”语气颇有几分责备之意。   傅祯忙道:“前几日,长孙女史曾在宫中自缢。”   昭怀太子挑眉,“长孙女史?自缢?”   听口气,太子殿下似乎不认得长孙曦?傅祯心头微微一松。   不过仔细想想,长孙曦即便之前回去陪伴太子妃,也是在汾国长公主府,断没有陪到东宫来的道理。而太子殿下一向品行高洁、恪守规矩,从不行差踏错,又怎会去私见小姨子?倒是自己之前想的太龌龊了。   心下羞愧之余,忙道:“就是方才被楚王殿下留住的女史。”然后递上证物,“这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玉佩。因长孙女史是太子妃的表妹,不便擅自处置,所以特来向太子殿下回禀一声,请个示下。”   “太子妃的表妹?”昭怀太子眼里闪过一抹惊讶,不过等他视线落在羊脂玉佩上,却是猛地变了脸色,“这……”他似乎有话要说,但却咽了下去,只是伸手接过了玉佩。   傅祯诧异道:“太子殿下认得这枚玉佩?”   昭怀太子冷冷扫了她一眼。   “妾身僭越。”傅祯脸色惶恐,赶忙跪了下去。   一阵清风吹过,掠起昭怀太子宽大的雪色素袍,衬出他高洁风华,似有几分白雪不染尘埃的气韵。他将玉佩揣入自己袖子里,淡声道:“回头你见了长孙女史,就说玉佩已经妥当处置掉了。不必提起孤。”   “是。”   “起来罢。”昭怀太子缓和了口气,然后道:“至于长孙女史,终归她是太子妃的嫡亲表妹,往后你在宫里多照应她一些。”   傅祯闻言一愕。   难道说,那枚羊脂玉佩真是太子的不成?他之前的淡定,仅仅只是在自己面前遮掩?因为看到了羊脂玉佩,勾起了对从前旧情,所以就改了主意?若不然,怎么会要求自己保护长孙曦。   又或许,是有别的什么缘故?本能的,希望原因是后者。   昭怀太子见她一直迟迟没有应答,眼底闪过不悦,“这件事让傅司乐为难了?”他转身侧了脸,淡淡道:“若是不方便,孤可以另外安排别人。”   “没有。”傅祯忙道:“妾身必定不辱使命。”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哗啦水声。   昭怀太子和她都转过头去。   “长孙曦?!”傅祯惊得花容失色,不解道:“她……、她怎么会掉到湖里?”心思微动,往湖心亭的方向望了一眼,千万种念头闪过,却是不敢多言。   昭怀太子眼皮轻轻一跳。   楚王这是要做什么?在东宫,他也敢闹得这么热闹,毫无半分顾忌,还有没有将自己这个储君放在眼里?还有那个长孙氏……   可惜此刻,实在来不及细细思量。   昭怀太子抓了傅祯臂间的披帛,快步走到桥下,当做绳索朝着长孙曦抛了下去,“抓住这个。”披帛漂浮在水上荡漾,蜿蜒不定。   湖水里,一个纤细的女子身形游了过来。   长孙曦已经在湖水里泡了一盏茶功夫,加上大冷的天,划了这许久,原主的身体又是娇滴滴的,体力差不多快要耗尽了。眼前就要支撑不住沉下去,此刻看到生的希望,顿时拼了最后一口力气,朝着岸边划了过去。   她会凫水?而且还游得很好。   昭怀太子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之色。   “救、救……”长孙曦伸手抓住飘在水上的披帛,虚弱喊道:“救我上去。”   昭怀太子暂且收回心思,手上用力,将她拖上了岸。   长孙曦脸色苍白如纸,发丝凌乱,浑身上下湿哒哒的滴着湖水。她冷得牙齿直打架,磕磕巴巴道:“多、多谢太子殿下……”   此刻的她发钗横斜、青丝纷乱,纵使冬衣厚重,可是因为湖水湿透衣衫,还是勾勒出曲线玲珑的身段,真真曼妙无比。   ----非礼勿言,非礼勿视。   昭怀太子当即别过脸去,皱眉道:“走罢,先上去再说。”   长孙曦脸色苍白道:“好……”不料一身湖水滴滴答答,滴得脚下青草湿滑,一脚没有踩稳,整个人便往前栽去!“啊!”她失声惊呼,本能的抓住身边的人,“救命!”   昭怀太子原是背对着她的,被她猛地用力拉扯,一时不防,自然而然的往后倾斜,不由脸色大变,“你……”他一句斥责的话还没说玩,两人便一起踩滑摔倒下去!   “哎哟!咝……”长孙曦吃痛喊道。   昭怀太子也闷哼了一声。   傅祯原是跑下桥去,准备帮忙的,见他俩跌在一起反倒不知所措了。   昭怀太子躺倒在草地斜坡上,四仰八叉,长孙曦趴在他的身上,头发和脸上的湖水“滴滴答答”坠落,不断的涌入他的衣襟里。最倒霉的,是那一袭积雪般耀眼的银白狐裘,上面沾满了青草、枯叶,以及泥土,已经毁坏的不成样子。   因为这边的喊声动静太大,“呼啦啦”迅速用来一大圈儿宫人。   见此情形,皆是看得目瞪口呆。   昭怀太子是白皇后唯一所出的嫡子,自幼含着金汤勺长大,温和有礼、谦谦如玉,生平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更不用说,平时一向还有点过分的洁癖。如此被湖水泥土糊得一团乱,委实无法忍受。   他鬓角的青筋隐隐跳动,抿嘴不语。   ---显然已经在极度忍耐。   长孙曦急着想要爬起来,偏生浑身冻僵,没有力气,撑了好几下都没能吃成功,干脆咬牙道:“太子殿下,你……,把我推一边儿吧。”   推她?昭怀太子眉头紧皱,看着她已经泡在湖水里的半只脚,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将她给再次推到湖中,----推她下湖,还不如开始就不下来救人。   他侧首,朝着岸上宫人喝斥,“都在作甚?还不赶紧把孤扶起来!”   可是不知何故,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像是被定了格,竟然没有一个人跑下来帮忙的。甚至就连傅祯,原本想动,却又脸色微变的止住了脚步。   昭怀太子不免忍无可忍,怒道:“你们这群蠢货!”   “太子殿下!”斜坡上面,响起一记惊讶无比的女子轻呼,打断了他的话。紧接着,一个年轻女子提着裙摆,快步小跑下来。在她身后,跟着五、六个穿着整齐的宫女,都是一脸惶恐焦急,慌慌忙忙追上自家主子。   谁来了?长孙曦抬头望了过去。   那女子长了一张容长脸儿,面色素净、肤光如雪,一双大大的明眸清亮温和,看起来观之可亲。她身上海棠红的团花袄儿,束杏色腰带,下身配一袭烟笼般的绣花长裙。尽管装束简单,但却透出一种矜贵非凡的气度。   难道她是……?长孙曦心下一沉,有了某种不妙的猜测。   “太子殿下。”那女子快步走到跟前,打量着搂抱在一起的二人,惊诧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弄得如此狼狈。”忽地视线扫过长孙曦,脸色大变,“灵犀!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灵犀?原主的乳名?对方认得自己!   长孙曦心下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起来。   “太子妃。”昭怀太子皱着眉,朝那女子解释道:“方才长孙女史不慎落了水,孤去救她,结果草地湿滑,都没有站稳一起摔倒了。”   太子妃?长孙曦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怕什么就来什么。   不管是哪个女人,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别人搂在一起,都肯定不会高兴的。更不用说,原主和和太子妃还是敌友难辨的表姐妹。当务之急,自己得赶紧从太子的身上爬开,爬得越远越好,最好找一条地缝钻进去消失。   可是被冰凉的湖水泡得久了,小风再一吹,浑身上下已经冻成了一根冰棍儿。   ----根本就动弹不得。   偏生那些太监宫女们,看见这太子殿下搂了别的女人,太子妃又在跟前,都吓得不知所措不敢动了。毕竟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一个闹不好,死得就是奴才们。   场面一时静止起来,分外诡异。    ☆、暗涌   静默中,太子妃往前走了一步。   这是要动手了么?长孙曦想起前世里,那种原配逮着小三和丈夫的时候,撸袖子撕逼的场面。两个女人扭打滚在一起,抓头发、打脸,再给抓几道深深爪印,委实惨不忍睹!不由垂下眼帘。   然而事情出乎意料。   太子妃并没有任何撕扯的意思,而是解了身上的孔雀羽披风,给她披上,“怎么这般不当心?好好儿的,淘气玩到湖里去了。”又温柔细声安抚,“没事的,等下喝点姜汤去去寒气,再捂一捂就好了。”   真的不上火?还是等会儿再秋后算账?   长孙曦心下猜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今儿的事情已经弄成这样,太子妃也看见了,自己再多言辩解不过是徒劳,只怕还让她以为自己诡辩更加上火。再说了,这里的人的身份都比自己高,太子、太子妃,就连傅祯都是自己的上司,那容自己多嘴妄言?不如静观其变。   昭怀太子眉头紧皱,沉色道:“赶紧扶长孙女史起来。”显然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嗯。”太子妃一面应了,一面不顾长孙曦身上的水渍泥污,上前抱住她的腰身,却是拖不大动。不由抬头,喝斥那些呆若木鸡的宫人们,“都傻了?还不赶紧过来搭把手?赶紧的!等下把人都冻坏了。”   岸上的宫人们顿时像被激活了,慌张跑了下来。   傅祯亦是赶紧上前帮忙。   长孙曦被太子妃搂着,彼此紧紧相贴,心下是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太子妃。   她看见自己和太子搂在一起,不仅没有丝毫责备恼怒之语,反而关怀备至,甚至毫不顾惜污了她的衣衫,亲自上来抱开自己。还有刚才她急匆匆的提裙跑了下来,既不端庄,也谈不上丝毫沉稳,完全像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太子妃是天性如此、热心纯良?还是演技太好在做戏?暂且无法判断。   因而尽量保持沉默不语。   众人七手八脚的,一阵忙活,总算将长孙曦和昭怀太子分开了。   “好了。”太子妃松了一口气,“灵犀,你站稳啊。”   “啊呀。”旁边一个穿着体面的宫女惊呼,“太子妃,你的衣裳都被弄脏了。”拿了帕子,急急上来擦拭,嘴里道:“这可要怎么办才好?好像擦不掉了。”   长孙曦看着太子妃身上的点点泥污,再看那宫女心疼的样子,实在不好再沉默,因而道了一句,“对不住,把太子妃的衣衫弄脏了。”   太子妃嗔道:“你都冻成这样了,我还有功夫讲究这个?”挥手挡开那宫女,“行了,行了,别擦了。”看也不看身上的污迹,吩咐道:“快去找人搬两张长条藤椅过来,人都冻僵了,走不得。”   “孤不用。”昭怀太子脸色微冷,“给长孙女史搬一个便是。”   长孙曦明白,太子殿下这是对自己非好感。   只是不免又有点疑惑,既如此嫌弃,刚才为何要亲自搭救自己?难道他不知道,从湖里爬出来的人湿哒哒的?不嫌弃湖边水草脏污?况且他是什么身份,自己又算是哪个牌位上的?身为一国储君,----救自己实属反常,看着自己活活淹死才是正常的。   那么,昭怀太子是为了救太子妃的表妹?还是……,他就是羊脂玉佩的主人,他在救以前的旧情人?情况扑朔迷离,越发复杂。   “你看你……”太子妃笑道:“简直好像一只落汤鸡。”亲自动手,将孔雀羽的披风带子给系好了,“等下回去多喝几碗姜汤,发发寒气。”   对方实在太过亲热,这让长孙曦有点不知所措。   好在昭怀太子不耐烦了,皱眉道:“先上去再说,免得等下一起滑进湖里。”   太子妃道:“我们也走。”   长孙曦低着头,抿嘴不语跟了上去。   到了上面,昭怀太子扫了一眼身上脏污狼藉,面色颇为嫌弃,然后道:“既然太子妃在这儿,那长孙女史就交给你了,孤先去换一身衣衫。”   太子妃嫣然一笑,“你去吧,灵犀这儿有我……”   话音未落,后方忽然传来一串脚步声。   树荫重重,碧影幽幽,走出来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绕着湖堤走过来的殷少昊。他神色悠闲自然,好似闲庭信步走过来一般,完全看不出才设计过一场阴谋扑杀。   长孙曦不由紧紧握住了拳头,此人……,委实太过阴鹜毒辣!   殷少昊走出树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那道目光好似有实质一般投射过来,冷冰冰的,宛若带着锋芒的利剑,这让长孙曦感觉很不舒服。再想起那首杀气升腾的曲子,想起那双一望无底的幽冷眼睛,以及那有如毒蛇一般滑过自己脸颊的手,不由移开视线。   “七弟。”昭怀太子打了招呼,却没多言,一句也不问湖心亭的事儿。   殷少昊走了过来,笑问:“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弄得如此狼狈。”   昭怀太子原本雪白耀眼的裘皮披风,洁白如素的长袍,已经满是脏污,还挂着些许青草在上面,委实狼狈不堪。但他神色平静如常,淡淡道:“孤不小心跌了一跤。”   殷少昊又打量道:“太子妃……,和这位女史认识?”   太子妃似乎很不喜欢楚王,并且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竟然往前一步,将长孙曦挡在了自己身后,冷淡道:“是我表妹。”   殷少昊眼中露出惊诧之色,“表妹?!”但很快又掠了过去,他笑嘻嘻的,转头对昭怀太子说道:“既然这位女史是太子妃的表妹,那太子殿下也该多见一见,免得她连表姐夫都不认识,错把本王认成了太子殿下,闹出笑话儿来。”   岂有表姐夫多见小姨子的道理?这话说的,委实太过轻浮无礼。   昭怀太子的眉心几不可见的一蹙。   “老七!”太子妃则是忍不住大怒,“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见着个美貌姑娘就走不动道,非得多看几眼,弄到手尝一尝才甘心。太子殿下脾气好,不与你计较,我可是没有那么好的性子,别叫我再听见这种没廉耻的话!”   长孙曦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不料看着温柔似水的太子妃,脾气如此火爆。   或许因为她是汾国长公主之女,身份不一般,所以连昭怀太子都要顾及的楚王,她都可以直言喝斥。假如太子妃真的对原主没有加害之意,那她如此强势,对自己而言,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了。   殷少昊呵呵的笑,“好好的,太子妃怎么就恼了?”他深深的弯腰做了一揖,露出几分无可奈何之色,“好皇嫂,好表姐,就饶恕我今儿这一遭罢。”   太子妃一声冷哼,扭过脸去。   长孙曦不便插入这群天潢贵胄的口角中,藏在她的身后,始终保持沉默。   “七弟。”昭怀太子忽地开口,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淡淡道:“孤的衣裳脏了,你陪孤一起去换身衣裳,然后再喝壶热茶,暖暖胃。”   “好啊。”殷少昊应得轻巧,并没有再继续纠缠不休,而是笑道:“太子殿下珍藏的那几两云雾银针,可得拿出来,让臣弟饱一饱口福……”跟着太子一起离开,渐渐走远了。   长孙曦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料殷少昊走到假山拐弯处,却忽地回头,含笑看了她一眼,颇有深意,----那眼神好似在说,今儿湖心亭的事还不算完。   长孙曦不由禾眉微蹙。   太子妃诧异道:“灵犀,你认得楚王?!”   长孙曦抬起眼眸,----听太子妃的意思,原主应该并不认识楚王才对。因而飞快思量了下,回道:“今日在东宫门口,偶然遇到楚王殿下。”   “遇到楚王?”太子妃眼中闪过一抹惊色。   正要细问,却有宫人抬了藤条椅过来。   太子妃看着围了一圈儿的宫人,实在不便多言,只得忍耐道:“先回去换身衣服再说,别冻着了。”让长孙曦躺上长条藤椅,一起回了内院。   傅祯跟着一起去了。   进了屋子,太子妃先撵退了宫人们,然后关上门,沉色问道:“是不是楚王,对你有什么不轨之举?所以吓得你跳了湖。”   长孙曦低眉道:“是我不小心,一时没有站好失足落水的。”   太子妃对原主是敌是友暂且不明,退一万步,即便她对没有任何歹心,那也不能直接说楚王要杀自己。毕竟自己没有任何证据,对方又是天潢贵胄的皇子身份,哪里是自己一个小小女史可以随意控诉的?“毁谤”皇子,只怕自己会死得更快。   “不小心?”太子妃还想再问,看了傅祯一眼,似乎觉得眼下不便深谈这些,打住了话头,“罢了,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等下再说。”   “是。”长孙曦一是冷得不行,二是想要整理一下思绪应对,当即随宫人去了。   ******   夕阳西下,皇子居所被笼罩了一片霞光余晖。   殷少昊静静站在窗户边,负手而立。他身形高大颀长,好似青松般挺直,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淡色人影。“长孙曦?太子妃的表妹?”他勾起嘴角,笑容却没有丝毫暖意,“好,很好。”   继而双目微眯,回想起那张清丽无双的女子脸庞。   她长得眉目精致、明媚鲜妍,脸好似荷花一瓣,在金色的阳光映照下,有种几近水晶般的半透明莹润。一双眼眸犹如流转不定的墨丸,剪剪秋水,盈盈波动不已,能够轻而易举的勾起男人的怜惜。   呵呵……,她勾引自己不成事,居然没有远远的滚出京城藏起来,反而做了司乐司的女官在宫中晃荡,真是好大的胆子!仗着有太子撑腰就肆无忌惮了。   在湖心亭的时候,太子之所以放心的离去,是知道长孙曦会凫水逃走吧?他居然装作完全不认识对方,可真是会装啊。   那个贱婢也是一样!竟然装糊涂,故意喊自己太子殿下。   “楚王殿下。”一个小太监在门口小心打探,请示道:“几位夫人在后花园设了花宴,摆了瓜果,排了舞曲,想请殿下移步过去一赏。   殷少昊头也不回,寒声道:“滚!”   小太监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说,蹑手蹑脚的无声退了出去。   殷少昊脸色阴晴不定。   等等,不对,长孙曦还是太子妃的表妹。   那会不会事情真的和太子殿下无关,而是和太子妃、汾国长公主有碍?但不论如何,现在情况变得复杂麻烦起来。即便要除掉长孙曦,也得先查清楚她的阴谋诡计,以及幕后之人,才能安排下手了。   殷少昊往东宫殿宇方向看去,俊美脸上,迅速笼罩上一层冰冷的寒霜之色。   贱婢真是张狂!以为有太子和太子妃护着她,自己就拿她没有办法了?呵呵……,有本事爬了太子的床,一辈子都别走出东宫大门!   否则,早晚叫她死在自己手里。    ☆、秘密   东宫,内院里。   太子妃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茜红色的团花袄儿,浅粉色的烟笼梅花百褶儒裙,庄重中透出几分温婉气韵。她在椅子里坐下,挑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从头到尾,你仔细说一遍。”   傅祯斟酌了下,回道:“今儿妾身和长孙女史一道过来,给太子殿下送曲谱。碰巧在东宫门口,遇到楚王……”把当时情形说了一遍,“后来妾身和太子殿下离开,并不知道湖心亭那边的情况。正在说着曲谱,就见长孙女史从湖里游了过来……”   “游?”太子妃眉头一挑,“灵犀几时学会凫水的?我怎地不知道。”   傅祯微露惊诧,----她们表姐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还有不知道的事?因担心这对表姐妹有些恩怨情仇,当即抿了嘴。   太子妃很快发觉自己失言,不仅没再追问,反而自我解释,“唔,或许是她进公主府之前学的,再不就是进宫后跟别人学的。”   傅祯微笑,“想来是了。”   太子妃抚了抚鬓角发丝,似在镇定情绪,然后又问:“那便是灵犀落了水,怎么惊动的太子殿下亲自救人?奴才们都死了不成?”   傅祯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   今儿的事实在是如此不凑巧,弄得瓜田李下的。   可是又不能回避,担心迟迟不答更惹对方疑心猜忌,只能回道:“因为商量曲谱,太子殿下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让奴才们都回避了。”   太子妃目光闪烁不定,嘴角微翘,“……原来如此。”   傅祯情知对方心里不痛快,赔着十分小心,“毕竟长孙女史是太子妃的表妹,太子殿下便是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也不能让长孙女史出事。”   太子妃只是轻轻一笑,不予评论。   傅祯实在是没法再做解释,只得起身赔罪,“说起来,今儿的事也怪我。当时应该把长孙女史一起叫走,可是……”她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不着痕迹转移话题,“楚王殿下非要留下长孙女史,说是想弹奏一曲给她听。”   不仅把太子妃的视线往楚王身上引,又暗示楚王对长孙曦起了色心,----不然孤男寡女的,缘何单独弹奏一曲?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长孙曦因为不堪忍受楚王调戏,所以才会拼死跳了湖。   果不其然,太子妃一听便动了怒,“楚王非要留下灵犀?他简直是……”似乎想要唾骂几句,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忍住了。   傅祯低了头,不言语。   对长孙曦之前自尽的事和羊脂玉佩,一个字都不提。   除了昭怀太子的交待以外,还有一则,是闹不清长孙曦的自杀原因。长孙曦自杀的时间太过凑巧,谁知和这位“天真无邪、关怀表妹”的太子妃,有没有关系?要是其中有一段恩怨情仇,多言多语,岂不是自找麻烦?千言不如一默。   屋内气氛微有几分凝滞。   傅祯正在煎熬之际,一抬头,发现长孙曦沐浴完毕出来。   ----顿时如释重负。   “太子妃、傅司乐。”长孙曦瞧着屋里气氛不对,没有多言。   因为热水气雾的蒸腾,她白皙的脸颊上翻出淡淡红晕,一头青丝散落,只在发梢用淡青色的帕子裹了。身上穿了一袭粉红色的抹胸儒裙,束浅绿色腰带,原本极为挑人的颜色,在她身上却透出娇媚动人。   傅祯眼里闪过一抹惊艳,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失落。   所谓我见犹怜,大抵便是如此模样罢。   “灵犀。”太子妃亲亲热热的迎了上去,笑着拉了她,“先进去,到火盆边再让人揉头发,当心别再冻着了。我让人给你熬了浓浓的姜汤……”将傅祯撇到一旁,好似她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径直便往里走。   以太子妃的身份,这样做固然有点不够端庄大方,但毕竟尊卑所在,也说得过去。   长孙曦却是不好得罪上司,忙道:“傅司乐,我……”   话没说完,太子妃就扯了她道:“啰唣什么?头发还没干呢。”竟然将她推进门,表姐妹两个一道进了内室,只留下水晶珠帘微微晃动。   傅祯在外面摇了摇头。   这位太子妃,行事如此随性恣意,看来还真的有几分赤诚天真了。也难怪,听说她和白侧妃每每较劲的时候,经常都吃了憋。若非她有汾国长公主和辅国公府许家撑腰,太子殿下有意压着白侧妃,如此随性恣意的东宫主母,只怕未必吃得开。   继而不免失笑。   好好儿的,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倒是想起湖心亭的乱子来,想起楚王,----他是因为长孙曦喊错人恼怒呢?还是真的看上长孙曦调戏不成,逼得人跳了湖?又或者,另有别的缘故?一时之间难以料定。   偏生太子殿下还让照顾长孙曦,真是叫人头疼。   “傅司乐。”太子妃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却不见人影,“灵犀落水受了惊吓,不宜挪动,今儿就留在东宫不回去了。”   傅祯岂能反对?当即应道:“是,妾身先行告退。”   反正长孙曦一个小小的新进女史,又没有进司乐司任职,太子妃想告假就告假罢。最好让长孙曦永远都留在东宫,再也不回司乐司,自己还省一份心了呢。   ******   寝阁里,碧纱橱内。   长孙曦小心赔着不是,“今儿都是我的错,为着救我,害得太子殿下也跌了一跤。只怪我当时在湖里划了半晌,都冷僵了,所以站不稳……”   “不消说这个。”太子妃像是并不介意这件事,反而道:“嫂溺叔援,事有从权。难道还能让太子殿下看着你淹死不成?便是你让太子殿下摔倒了,也不是有心的。”   长孙曦目光闪烁不定。   她这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还是隐忍不发。   “我倒是奇怪。”太子妃目光清明似水望向她,问道:“灵犀,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凫水的?我怎地不知道?我听傅司乐说,你是自个儿从湖里游过来的。”   原主不会游泳?长孙曦闻言怔住。   是了,古代的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游泳?自己只顾逃命,倒是忘了还要解释这一茬了。因而飞快在肚子里斟酌说词,撒谎道:“是我在宫里闲着无事,看了一本杂书,上面写了如何凫水的姿势,我觉得有趣便记下了。”   太子妃半信半疑,“……杂书?”   “是啊。”长孙曦赧然一笑,故作不好意思,“虽然我游的样子不是太好,总归救了我一命,今儿算是刚好派上用场了。”反正只能这么和稀泥的解释,太子妃即便要查,也是无处查证,至于信不信那就随她了。   太子妃有点怀疑的样子,但是没有深究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之前人多,我实在不方便好细问你。今儿在湖心亭的时候,是不是因为楚王不规矩,所以才吓得你落了水?你跟我说实话。”   实话?长孙曦迟疑了下。   若说自己落水跟楚王无关,太子妃必然不信;可若是说楚王有意谋害自己,又没有任何证据。斟酌片刻。将楚王打碎杯子支走小太监的事说了,然后委婉道:“楚王说水边的琴音才好听,就去了亭子外面。我正听着,他突然靠近过来……”语气略顿,“我吓了一跳,没站好就掉湖里了。”   话里深意,有耳朵的人都会听得出来的。   太子妃的脸色变了几变,恼道:“楚王那人素来轻浮好色,略平头正面的他都未必放过,更别说你这张脸了。”银牙微咬,“简直就是一个登徒浪荡子!”   长孙曦心下却是猜疑不定。   到底是楚王性格小题大做、睚眦必报,因为自己喊错了他,而不惜痛下杀手?还是他仅仅只想调戏逗弄一番,自己太过紧张吓得落水,误以为他要杀人?可是想起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还是更相信前者。   她并非那个靖国公府的落难千金。   断然想不到,楚王看似轻浮好色的举动,实则另有原因。   “你不用怕他。”太子妃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一介区区宫婢之子,认了贵妃养母,就张狂起来了。”目光颇为鄙夷,“贵妃娘娘深得圣眷又如何?不过是个妾罢了。”   长孙曦心下微动,抬眸看了她一眼。   没错!站在太子妃的嫡妻立场上,肯定不喜欢妃嫔得宠的。更不用说,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丈夫是下一任帝王。即便她不为表妹打抱不平,为了皇位之争,也是注定和霍贵妃、楚王一派站在对立面的。   这么说,只要太子妃跟原主没有仇怨,自己就可以抱住她的粗腿了?但愿是罢。   太子妃又道:“楚王如此放肆无礼,不过吃定太子殿下脾气好。我可没那么好性子,他如此张狂,真是太不把长公主府和许家放在眼里了!回头找着机会,一定让他收敛收敛。”   长孙曦听得有些意外。   听她的意思,之所以如此腰气粗、口气大,并不因为身为太子妃之尊,反而是汾国长公主和许家之女的身份,要更加有底气一些。   许家又是什么来头?想来多半也是公卿侯门,比起没落之前的靖国公府长孙家,还要更有权势吧?这就不难解释,昭怀太子对嫡妻的敬重客气。   对于还没有登基的储君而言,有力的妻族,实在是太过重要了。   有宫人捧着托盘进来,“姜汤好了。”   太子妃亲手接了碗,递了过去,“快喝了。”又补道:“我让人放了双份的红糖,不许说难喝,一大碗都得喝干净了。”   长孙曦端了碗,低头一口一口的喝完了。   太子妃目光亮晶晶的望着她,露出诧异,“有那么好喝吗?”不可置信的端起碗,闻了闻,继而皱起鼻子,“还是浓浓的姜味儿啊,你以前可是最不爱喝的了。”   原主不爱喝姜汤?长孙曦闻言心头一跳。   看着空空如也的碗,不能不解释,只好顺着对方之前的话,含混道:“方才太子妃不是说了吗?多喝点姜汤,去寒气。”   太子妃夸道:“你进宫不久,倒是瞧着更加沉稳懂事了。”   长孙曦可是高兴不起来。   不行!太子妃对原主实在太过熟悉了。自己根本不知道,哪一句话,哪一个动作,会和原主表现不一样。偶尔一、两次,还可以马马虎虎遮掩过去,总是隔三差五的出错,只怕对方要疑心了。   所以还是少说话的好,熬过今晚,明儿赶紧告辞回司乐司吧。   接下来,一直都是微笑不语应对。   太子妃絮絮叨叨说了半晌,不见她答话,疑惑道:“你怎么了?呆呆的。”目光猜疑的打量着她,嘴里嘀咕,“灵犀,我觉得你和我生分了。”   “没有啊。”长孙曦陪笑道。   “还说没有,你都不愿意跟我说话。”太子妃脸色十分沮丧,“我知道,你一定还在怪我,当初没有拦着娘让你进宫了。”   汾国长公主刻意让原主进宫的?长孙曦心下吃惊,面上却不敢露出过多的表情。   如此看来,汾国长公主不太喜欢原主了。   “灵犀,你别怨我。”太子妃语气懊恼,“当时我真的不知道,娘会偷偷的给你报了女史的名。那天我午睡起来,娘说有事找我,我就过去了。谁知道家常里短说了半晌,等我再回去时,你就被宫里的马车给接走了。”   ----原来如此。   长孙曦在心里暗暗记下。   太子妃看着她眉头微皱,越发认定是在生气,急急解释道:“我若是早知道娘有这份打算,肯定会拦着她的,可是木已成舟,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为了你进宫的事儿,我还去找娘理论过,结果跟她大吵了一架。”   她语气颇为委屈,“娘说我顶撞她,骂我不孝……”   长孙曦听得很是诧异。   太子妃和原主从小一起长大,平时玩得好,熟悉一些,倒也不算稀奇。但是太子妃居然为了表妹顶撞母亲,是不是太过了?总觉得,汾国长公主府的气氛有点怪怪的。   太子妃叹道:“只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你,都得报应了。”   报应?长孙曦一头雾水。   “若非如此。”太子妃语气自怨自艾,颇为郁闷,“为何我临出阁的时候,只是想去逛个花园子,偏巧就被蛇给咬了。”她叹气,“可见老天爷都在怪我,看不过去了。”   太子妃出阁之前被蛇咬了?!长孙曦心下大惊。   那她到底养了多久的病,影不影响出阁?她大婚前,不是把原主叫过去了几天吗?时间上面如此凑巧,隐隐的……,似乎有什么瓜葛在里面。 ☆、第10章   太子妃大婚之前的那几天,一定发生了要紧事!   长孙曦竖起了耳朵,等着下文。   偏巧外面响起宫女的声音,喊道:“太子妃,章太医过来了。”   太子妃朝外道了一声,“让候着。”打住了之前的话头,转而道:“虽说你眼下没有大碍,可是好歹得开两剂疏散的方子,免得落下寒症。”   这就不说了?长孙曦有些焦急。   可是心里清楚,太子妃不说,自己是断然不能冒冒失失问的,----问不好,惹得太子妃怀疑起来,就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了。   只能无奈道了一句,“嗯,还是吃点药好。”   “小可怜儿。”太子妃笑了笑,在她头上温柔摸了一下,然后让宫人领了太医进来。她在外人跟前,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骄矜模样,“仔细诊脉。”   太医战战兢兢应下,“是。”隔着帕子细细切脉,头也不敢抬。   “如何?”太子妃问道。   “不要紧。”太医小心回道:“这位女史有些受凉,开几剂疏散寒气的方子就是了。另外最近饮食上面清淡一些,暂且不要吃油腻的。”说完,去了旁边写方子。   等吹干了,宫人捧了方子过来。   太子妃很是认真的看了一遍,颇为仔细,“嗯,没有麻黄、枳实之类的虎狼药,也没有太苦的,不然灵犀可是喝不下去。”又一样样询问,这方子和哪些饮食有冲突?方子吃几次以后,是不是要酌情减少?全都一一记下。   长孙曦望向她温柔专注的侧脸,心下有几分唏嘘。   太子妃若不是做戏的话,那她对原主,真的是很好很好了。   别说是表姐,即便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如此温柔体贴、悉心照顾,也无可挑剔。可是原主参加完太子和太子妃婚礼,一回宫就上吊自杀了,又是怎么回事?仅仅只是原主本身的原因?还是和这位看似温柔良善的太子妃有关?   对于自己而言,当然希望眼下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假如太子妃对原主一片真心爱护,她又心地纯良,那么自己也好有个庇护。毕竟楚王那边的事还没有了结,生死难料,没人帮衬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但……,有时候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   长孙曦还是决定持保留态度。   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太子妃大婚的前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几天里,很可能有原主自杀的原因。可是不便多问,只能应付太子妃说着闲篇。等喝了药,吃了饭,然后再洗漱一番,便该睡觉了。   长孙曦这一天都是神经紧绷绷的,想到睡觉,总算有些许放松。   谁知道,太子妃却没有丝毫要出去的意思。   长孙曦试探道:“夜深了,太子妃要不要早点安歇?别让太子殿下久等了。”   “扑!”太子妃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什么久等?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嘴里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我早让人跟太子殿下说了,留了你,今儿要跟你一起睡。”她脱了外衫爬上床,“进去点儿,给我腾个地方。”   一起睡?漫漫长夜,抵足而眠。   长孙曦怔住了。   虽然自己很想知道太子妃出阁前几天的事,很想知道原主自杀的原因,但……,白天还能小心应对,晚上睡迷糊说错话要怎么办?太子妃非要留下自己在东宫也罢了,怎地还非要一起睡?且不说她别有用心,哪怕没有任何歹意,只是单纯的想跟表妹亲热一番,自己也是消受不起啊。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太子妃语气嗔怪,“如今你进宫做了女史,我又嫁了人,平时不能天天见面。今儿好不容易才聚一聚,你不想和我谈谈心么?”   谈心?倒是想,就怕把命给谈没了。   长孙曦心下苦笑,试着婉拒,“不好吧?怎么能因为我一来,就霸占了你?给我随便安排一个地方就好了。”小心陪着笑容,“太子妃,你还是去陪太子殿下罢。”   “灵犀!”太子妃忽地着恼了,“才几天功夫不见,你就左一句太子妃,右一句太子妃的。”质问她,“难道我做了太子妃,你就不能喊表姐了?就不能跟我一起睡了?小没良心的,我真是白对你好了。”   长孙曦不免尴尬万分。   太子妃的言行举止,实在是太过亲密无间了些。   要是原主在此,是会顺势撒个娇儿说笑起来?还是了解表姐的真实性子,早已吓得跪了下去?说不好,她这是要借着由头发落自己。   太子妃见她一直抿嘴不言语,脸色越发气愤。   一桩桩的数落,“你刚来我们家的时候,才得四岁,小小年纪却凶巴巴的。我拿了玫瑰窝丝糖给你吃,你不要,还狠狠的咬了我一口。爹叫我别哭,让娘听见肯定会骂你的,我就愣是忍着没有哭。到了夜里,我的手还隐隐作痛呢。”   “你六岁那年,淘气把先帝赏赐的自鸣钟弄坏了。你私下央求我,说怕娘骂你,我就硬着头皮说是我弄坏的。娘罚我跪了整整三个时辰,还抄了一百遍《女训》,害得我三个月都没有出门……”   “还有,那年中秋节……”   “还有……”   这些都是真的吗?长孙曦听得有几分动容。   听她的回忆,不仅她对原主很是不错,原主的舅舅也很好,----居然叫女儿让着外甥女,都有些偏心了。只剩下汾国长公主,略严厉一些,似乎不是太好亲近的样子。   但总得说来,原主在长公主府过得还是不错的。   心下不免有些奇怪,如果是这样,有太子妃和汾国驸马一直给原主撑腰,怎地阮六儿丝毫不怕?反倒话里话外,都流露出一种原主不被公主府待见之意。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想不明白。   太子妃每说一桩旧日往事,委屈就多一分,忿忿道:“长大一点都不好,你进宫就和我生分了。这府里,不仅那些狐媚歪道不省心,外头的妖精也不消停。这种日子看起来花团锦簇的,实际上,一点意趣都没有。”   狐媚歪道?是说昭怀太子的妾室吗?外头的妖精又是什么?长孙曦听得糊涂,总不能昭怀太子还养外室吧?可是即便有,也没有办法啊。   太子身边肯定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将来还会有更多,更多……   三千佳丽,雨露均沾,这位表姐注定是要意难平的。   “呜……”太子妃忽然捂着嘴,小声哭了起来,“要是永远都长不大就好了,我不想嫁人……”抽抽搭搭的,越哭越是伤心,眼泪跟断线珠子一样止不住。   怎么哭了?长孙曦怔了怔,继而慢慢有点明白过来。   想来太子妃的早年闺阁生活太过优渥,从来没有烦心之事,无忧无虑。而嫁人以后,难免要面对太子府的妾室们,早就窝了一肚子委屈,今儿只是刚好找到一个发泄口罢了。   因而也没劝她,只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哭个痛快。   太子妃埋在被子里哭了好一阵,方才渐渐停下。   长孙曦起身下床,给倒了一大盏热热的茶,等她大口大口的喝完,又给她拧了一个帕子递过去,“擦一擦,不然脸上要干绷的。”   太子妃一脸凶样,啐道:“呸!少献殷勤。”手上接了帕子,擦了脸,又赶紧把她扯了回去,“你作死?还不赶紧给我好好捂着,冻坏了,可就美了。”   长孙曦抿嘴笑了笑,捂好被子。   太子妃拿着帕子沾眼睛,后来干脆一叠,直接捂在眼皮上面。她躺在杏黄色的绣团花枕头上,抚了抚胸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会儿我心里舒坦多了。”   “哧……”长孙曦忍不住笑出了声。   太子妃掀开帕子,用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瞪她,“你还敢笑?!”   长孙曦的心情这会儿放松不少,不再那么紧张,笑道:“我这是为你高兴,有些情绪哭出来就好了。”伸手替她掠了掠散乱的发丝,“一直憋在心里,将来会憋出毛病来的。”   太子妃哼道:“算你还有一点良心。”   长孙曦心下轻叹,看来自己之前把人想得太坏了。   这位表姐,的确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   若说她是故意装的,那装到这个份上也太夸张了些。毕竟自己现在身份卑微,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算计的,不过是一条命罢了。她若是有什么歹心,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犯不着如此费劲。   况且她又不知道自己换了芯儿,当着表妹,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吧?她说的那些小时候的事情,应该都是真的。仔细瞧瞧,太子妃年轻并不大,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不过一个高中未毕业的小姑娘罢了。   太子妃躺了一会儿,又眼睛红红的爬起来,“我得坐一会儿,不然睡了,明天起来眼睛肯定肿的像桃子一样。”顺手给她掖了掖被子,“你老实躺好。”   那动作,不仅温柔而且十分熟稔,显然从前做惯了。   长孙曦的心湖起了一丝涟漪。   太子妃从前总不能给丫头掖被子,自然是从小经常照顾原主,养成习惯了。不免微微唏嘘,原主既然有这么温柔体贴的表姐,又是公主之女,又是太子妃的,便是遇着事也应该找表姐和舅舅求助啊。   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自杀?好死不如赖活着。   “灵犀……”太子妃的声音有几分飘忽,问道:“说真的,你是不是因为那件事讨厌我了?所以总躲着我,不愿意和我说话。”   那件事?哪件事啊。   长孙曦思量了下,应该是说汾国长公主强送女主入宫的事吧?既然是汾国长公主的主意,如何能迁怒到太子妃身上呢?再说了,自己还希望她能庇护几分,怎么着都不能指责她啊。因而微笑道:“没有,你别多心。”   太子妃却并不相信的样子,摇头道:“灵犀,当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但凡有第二个人选,我也不会答应娘的法子,委屈了你啊。”   等等,不对啊。   怎么又变成她答应了?难道她说的另外一件事情?长孙曦不敢搭腔了。   太子妃见她再次静默不语,露出一副“我知道你在埋怨我”的神色,自怨自艾道:“只怪我当时为着大婚的事,又忙又乱,没有顾上好好跟你赔不是。”微微侧身,手放在她的发丝上,“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弥补你的。”   弥补?那就是有所亏欠了?   到底是什么事啊?长孙曦腹诽,倒是说一个清楚明白啊。   “啊……”太子妃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算了,夜深了,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翻身摸了摸表妹的额头,“唔,你没发烧就好。”   哎?怎么就不说了。   长孙曦心里像猫挠了一样,痒得不行。      太子妃约摸是坐的时间够了,躺了下来,裹了大红色的锦缎绣花被子,缩在被窝里面笑盈盈道:“如今我已经成婚了,可以出门,公卿豪门的人又见得多。”她眼里带出几分戏谑之色,“别害臊,回头一定给你择门好姻缘。   姻缘?原主受了委屈?太子妃出阁前被蛇咬了。   长孙曦心下纷乱如麻,好似得了许多线索,偏偏没有一个头绪整理清楚。可又不敢冒冒失失的询问,只能眼巴巴的盼着,太子妃再多感慨多说几句往事。   谁知道,太子妃却给她掖了掖被子,“睡罢。”她侧身闭上了眼睛,嘴里道:“你娇气的很,夜里睡不好,明儿又要嚷嚷头疼了。”   长孙曦无奈应道:“嗯。”   虽然失望,但是此时此刻,倒是有机会仔细打量对方。   太子妃论长相只能算中人之姿,容长脸儿,长长的远山眉,但是肌肤白皙细腻,闭上眼睛的时候有种恬静味道。她五官最漂亮的地方是嘴唇,很有弧线,柔柔的、软软的,像是一朵娇嫩桃花。   倒是和她天真烂漫的性子很配。   长孙曦轻轻叹了口气,也闭上眼睛。   自己可没打算庸人自扰,凡事尽力,但是不要勉强。既然暂时打听不出来,那就先睡觉好了。反正太子妃看起来还不错,对表妹甚好,这就已经很不错了。不然前有楚王似狼,后有表姐如虎,那自己真是无处可藏了。   “灵犀……”太子妃像是开始发困了,打着哈欠,“啊……,放心,我保证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既然是我亏欠了你的,总要补偿回来。”她的声音迷迷糊糊的,“不能让你,白白替我穿了一回新嫁衣……”   原主曾经替太子妃代嫁?!   “轰!”好似有一声惊雷,当头炸开,劈得长孙曦脑子里嗡嗡一片。 ☆、第11章麻烦   长孙曦彻底睡不着了。   原来,之前所谓“因为太子妃思念表妹,让其过去陪伴”,根本就是一个谎言!其实是太子妃被蛇咬了,上不了花轿,所以叫了原主过去暂时顶替。   这……,才是事实真相。   可是即便原主曾经代嫁过,也犯不着自杀啊。   难道说,原主被太子殿下占了清白?古代女子为了失去清白而自尽,倒是说得过去。想到此处,再想到昭怀太子云淡风轻的样子,也太虚伪了吧?不由一身恶寒。   不,不对。   要是这样的话,太子之前看到自己就算能假装平静,那也不该丢下自己。难道他就不担心楚王调戏自己,羞辱他用过的女人?就算他不在乎一个落难千金,但他用过,总不能忍受再被楚王戴一顶绿帽子吧。   再者说了,女史们进宫的时候,肯定是要仔细检查身体的。虽然不是专门伺候皇帝的秀女,但是禁宫森严,决不可能放不清白的女子进宫。   思路又走进了死胡同。   再不然,原主代替太子妃进了新房,瞅着太子人物清俊、身份尊贵,又过了一把太子妃的瘾,就心有不甘了?以至于想不开吊了脖子?可惜……,自己只是占据了这具身体,没有占据原主的灵魂,委实无从得知。   长孙曦一夜辗转难眠。   太子妃却是整晚睡得舒服香甜。次日醒来,眉目间精神奕奕的,吩咐道:“栀香,去找两身差不多的衣裙,还和以前似的,我要和灵犀打扮一样。”   栀香抿嘴一笑,“只要太子妃和表小姐在一起,就什么都一样了。”   长孙曦认得她,正是昨儿给太子妃擦拭衣裙的那个宫女,穿着打扮都甚体面,像是太子妃的心腹侍女。她喊自己表小姐,看来应该是公主府陪嫁过来的丫头了。   想来她对原主也是很熟悉的,不便多言,只是微笑不语。   太子妃披散头发,下了床。   一群宫女陆陆续续进来,端盆的、倒水的,拿香胰子的,束散发的,帮忙挽袖子的,还有试水温的。长孙曦大概数了数,光是早起洗脸这一件事,就得五、六个人伺候。因为担心言行露了怯,不像一个养尊处优千金大小姐,便照太子妃的姿势尽量放松身体,任由宫人们服侍。   栀香很快挑了衣衫回来,让两个宫女捧着,上来笑问:“太子妃和表小姐瞧瞧,可还使得?不合适奴婢再去换。”   “还行。”太子妃点头,指了其中一套,“灵犀,你穿这身。”明蓝色的袄儿,石榴红撒花织金线高腰襦裙,配月白水波纹腰封,很是鲜妍明媚的一身衣裳搭配,让人看着眼前一亮。   长孙曦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微笑点头,“嗯,挺好的。”   太子妃则穿了杏黄色的暗纹袄儿,茜红色的撒花织金线高腰襦裙,配折枝葵纹腰封,款式和她的打扮一模一样,仅仅颜色不同。甚至就连两人的发髻,也吩咐道:“都梳瑶台望仙髻。”   只不过长孙曦的望仙髻要小一些,头上金钗也少一些,太子妃用了彰显身份赤金三尾金凤钗,想来若不是身份尊卑所碍,就要全部一样了。   长孙曦对着镜子照了照,“倒好似双生子一般。”   “你不乐意啊?”太子妃凑了过去,捏了捏她的脸,哼道:“是谁以前总缠着我要穿一样的?今儿为了哄你高兴,我才这么穿的,你还说嘴了。”   她的语气轻松、明快,又带着几分亲密无间的娇嗔味道。   长孙曦却是放松不起来。   太子妃和原主从前应该十分要好,自己感觉的出来。她回忆的那些儿时旧事,想来也是真的,----总不能当着表妹的面说瞎话。可是,原主曾经替太子妃代嫁啊!究竟代到哪一步了?是拜过堂,还是代入过洞房?   这种事,太子妃真的一丝一毫都不介意?太子可是她的丈夫。   退一万步说,眼下太子妃觉得原主是在帮忙,真的不介意表妹临时代嫁一事,但也难保她哪天听了小人谗言,换了想法,便对表妹不能容忍了。   甚至,还可能还有别的秘密。   比如太子看上美貌的原主,打算留下原主做侍妾呢?又或者,原主见了太子人物清俊动了心,趁机勾引太子呢?若不然,原主好端端的自杀做什么?太子妃可能不知道隐秘,也有可能私下发现了,却隐忍不发。   眼下她对自己看似亲亲热热的,实在难说,有没有别的图谋。   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一切都有可能。   长孙曦不由提起心弦。   “发什么呆啊?”太子妃推了推她,笑道:“走啦,我们出去喝猫耳朵汤,我还让人做了金丝饼。”笑得眉眼弯弯的,好似月牙儿一般,“平时太子殿下不爱吃这些,你来了,我正好把想吃的都吃个够。”   长孙曦微笑着,任她挽了自己的手臂一起出去。   吃了饭,太子妃又要逛花园子后的暖房,“前几天凤仙花开了。”   长孙曦笑道:“好呀。”   只盼逛完了以后,她这热情劲儿能消褪点儿,找个机会,自己就告辞回司乐司去。不过……,认真说起来,自己也不想回司乐司的。回去以后,楚王那边肯定虎视眈眈,可在东宫,又有太子妃敌友难辨。   ----真是左右为难。   “你昨儿落了水,咱们不走湖心亭那边的道儿。”太子妃的心情看起来很好,既然不让宫人抬肩舆,也不让跟的太近,挽着表妹在小路上慢慢走着,“暖房就在前面不远,是我成婚以后让人弄的,虽然花没有以前公主府暖房的品种多,不过也有不少了。”   她说得十分谦虚。   等到了以后,长孙曦放眼望去,一片望不到头的姹紫嫣红景象。   太子妃居然说这个暖房不如长公主府的大?可见长公主府那边,规模更大,那么汾国长公主府肯定不小了。难不成,汾国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姐妹?而且还是嫡出?不然太子妃话里话外,怎么会那么骄傲自信?连楚王都不放在眼里。   “做花露怪费事的。”太子妃笑道:“你身子还不太好,回头再折腾那些费劲的。”指了指不远处一丛凤仙花,“我们来染指甲吧?咱们俩都染一样的颜色。”   “好。”长孙曦心不在焉的,微笑应道。   “走罢。”太子妃像是有点急性子,先上前折了几朵大红色的凤仙花,兜在裙子里,回头喊道:“灵犀,你快过来。”   长孙曦也过去,弯腰掐了一朵大红色的凤仙花。   凤仙花娇嫩柔软,艳艳如血,一不小心揉碎了,便在手指上染了一层胭脂色,衬着手上红白分明。不知何故,看着那蜿蜒不断的血色汁液,心下隐隐不舒服,有种触目惊心的不祥感觉。   ----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不远处,一个小宫女脚步飞快走过来,在栀香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栀香脸色微变,赶紧去了太子妃身边,附耳低语,“太子殿下……,那边……”   长孙曦隐隐约约的听不清楚。   太子妃脸上笑容忽地僵住,松手站起来,裙子里的凤仙花簌簌散落一地。她柳眉微挑,着恼道:“没完没了是不是?昨儿来,今儿又来,当她自个儿是东宫的人呢!”   这是说谁?长孙曦不解的望向她。   “灵犀。”太子妃忽地拉了她的手,“你跟我一起过去。”勾起嘴角冷笑,“去看看,那位才华横溢、誉满内庭的傅司乐,三番两次的求见太子殿下,到底意欲何为?!”   傅祯又去找昭怀太子了?   长孙曦心下惊诧,来不及细细思量,便被扯得跌跌撞撞一起走了。   整个东宫,是由三组宫殿前后进深组成的,从头到尾的距离,实在不算近。偏生太子妃怒气冲冲的,没用肩舆。长孙曦昨儿才落了水,加上原主身体有些娇弱,被她拉扯着快步行走了一段,不免气喘吁吁的。   一面喘气,一面看向旁边满脸愠怒的太子妃,七情上面,并不像是有城府的人。她这样……,自己是不是反倒能放心一些?但不论如何,都不能这么怒气冲冲的去见太子。   自己可没有太子妃那么粗的底气,别说惹恼太子,就是惹恼了傅祯,也会吃不了兜着走。因而抓住她的手停下,“表姐,或许傅司乐是有事回禀。”委婉劝道:“都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你先别上火,免得太子殿下脸上难堪。”   栀香在旁边附和,“是啊。”   “你们少替她说话!”太子妃将表妹的手用力一甩,咬了咬唇,啐道:“什么人啊?孤男寡女的,竟然也不知道该避嫌!”   虽然恼火,到底借着台阶停下了脚步。   长孙曦柔声道:“先消消气。”然后抬起手,给栀香递了一个眼色,“我手上被凤仙花汁弄脏了,你去打盆水过来洗洗。”等太子妃消消火气,再走罢。   “哎,马上就来。”栀香赶忙应了。   太子妃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仍是忿忿,嘲讽道:“哼,府里的妖精们不消停,外头的也是。可见太子殿下是个香馍馍,谁都想来咬一口了。”   长孙曦想说一句,傅司乐应该不是那种人,却又顿住。   自己怎么知道傅祯是什么人?况且便是她真的清白无碍,自己这么说,太子妃肯定也是要生气的。因而话在嘴里绕了几圈儿,改口道:“只要太子殿下对表姐好,不就行了吗?旁人再怎么想,那也是痴心妄想。”   太子妃听了这话,怔了怔,怒色稍减几分。   长孙曦便知道自己劝对了。   回想起昨天的情形,昭怀太子被自己弄得满身泥污,明显很是恼火,但他却忍着没有发作自己。他连自己都能忍耐,自然对太子妃更加温和客气,因而说道:“昨天我瞧着太子殿下,脾气甚好。”   “他……”太子妃没有反对,“太子殿下是挺温和的,也好说话。”   长孙曦便道,“那不就行了。”   “你懂什么?”太子妃眼神微暗,带出几分自嘲的口气,“他虽好,却不见得是因为我才温柔体贴,不过是看在娘和许家的面子上罢了。”   长孙曦劝道:“不管太子殿下为何对你好,只要不是算计你、害你,那就是好的。若是能一辈子长长久久的如此待你,那更是你的福气。”替她掸了掸裙子,“东宫里,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想求这份福气,还求不到呢。”   太子妃听了,表情稍稍缓和了几分。   长孙曦刚放松点儿,身后就传来清丽的女子声音,“给太子妃请安。”回头一看,赶紧起身行了礼,“见过太子殿下、傅司乐。”   怎么搞的?这两位还一起过来?太子妃肯定更加恼火了。   对面而来的,正是昭怀太子和傅祯。   太子妃咬了咬唇,站起身来,先给昭怀太子行了礼,“太子殿下。”然后看向傅祯,含笑道:“原来是傅司乐啊。”微微挑眉,“怎么了?是不是急着要灵犀回去?”   傅祯摇头,“不是。”侧首看了昭怀太子一眼。   昭怀太子挥退了跟前宫人。   太子妃本来就是强压满心怒火,见状不免火上浇油,忍不住恼道:“我问你话,你看太子殿下做什么?你又不是东宫的人,难道还要……”   “琼华。”昭怀太子打断了她,脸色微凝,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傅司乐是过来送消息的。”目光在长孙曦身上扫了一眼,语气微沉,“有关长孙女史的。”   琼华?长孙曦先是一愕,这是太子妃的闺名么?继而听到事情有关自己,不免吃惊,赶紧看向傅祯问道:“和我有关?”   太子妃也止住了怒气,问道:“灵犀怎么了?”   傅祯蹙眉道:“今儿一大早,贵妃娘娘那边来了个嬷嬷,说是要找个人看曲谱。”她语音微顿,“然后……,就把阮女史给要走了。”   长孙曦顿时满目震惊,失声道:“阮六儿被要走了?!” ☆、第12章审问   长孙曦脸色微微发白。   贵妃娘娘?那她背后不就是楚王吗?楚王要走阮六儿,到底打算做什么?自己不过偶然得罪了他,他害自己一次还不够,还要再折腾点大风大浪才满意?那阮六儿,可知道原主太多事情了。   “灵犀。”太子妃推了推她,问道:“阮六儿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长孙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事情追究起来,得从南宫嬷嬷打了阮六儿耳光说起,不……,在那之前还有原主自杀的事情!原主到底为了什么自杀?和这对尊贵的东宫夫妇有无关系?那枚玉佩又是谁的?自己到底要怎么回答,才不会出错?简直犹如芒针在背。   “太子妃。”傅祯不知道出于何种考虑,接了话,“阮女史是和长孙女史一个屋子的,她们之前有些过节。原本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先让阮女史养一段日子的病,等南宫嬷嬷出宫的时候,再把人带出去。”叹了口气,“没想到……”   太子妃看似性子率真,但到底是从小在公卿侯门长大的人。这些弯弯绕绕的话,很快便听明白过来,不由恼道:“老七他想做什么?!难道因为阮女史和灵犀有过节,就要找人编织罪名不成?”   傅祯道:“说起来,都是我心慈手软的错。”看了太子一眼,神色自责,“若是我早点处置了阮女史,也就……,不会再惹出这份麻烦了。”   长孙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昭怀太子,旋即明白过来。只怕楚王此刻,已经不单单是要算计自己那么简单了。毕竟他要弄死一个小小女史,实在易如反掌,只要自己离开东宫,他就有得是机会下手。   他要走阮六儿,阴谋多半是朝着昭怀太子去的!   昨儿他也在东宫,知道昭怀太子救了自己,又听说自己是太子妃的表妹,难免起了别的心思。若是楚王拿着自己做文章,非说自己和昭怀太子有瓜葛,诋毁太子名声,----那事情可就闹大发了。   太子妃则是变了脸色,怒道:“简直混帐!”   昭怀太子却依旧淡定从容,只是微微蹙眉,“琼华,此事孤不方便出面干涉。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闹出孤和楚王争女人的传闻,那可就难听了。”   争女人?长孙曦闻言一惊。   太子妃侧首看了看表妹,天姿国色、清丽无双,实乃百里挑一的大美人儿,的确很容易引起那种传闻。到底太子名声更要紧,她已经顾不得和傅祯生气,当即问道:“那依太子殿下的意思,要怎么办?”   “孤想了想。”昭怀太子微有沉吟,“这件事,还是你回去找大姑母商议一下。毕竟长孙女史她的外甥女,万一有事,她出手相帮也是情理之中,更不会惹出流言蜚语。”   太子妃不疑有他,“对!我回去找娘。”转身抓住长孙曦的手,“灵犀,你别怕。楚王和贵妃娘娘的手再长也有限,不敢伸到东宫来的。你就暂时留在东宫安心呆着,先不要回司乐司了。”   长孙曦轻轻点头,“好。”   太子妃的关切是真是假暂且不论,可汾国长公主……,她既然强行送了原主进宫,只怕很是不喜欢原主。那她会对自己伸出援手吗?或许,她虽然不愿意为自己出头,但是为了太子妃和太子,总不能坐视不理。   但愿她会顺手搭救自己一把罢。   “我先走了。”太子妃火急火燎的,叫上栀香等人匆匆离去。   昭怀太子淡淡抬起眼皮,“你们跟孤去一趟书房。”   傅祯应道:“是。”   长孙曦赶紧跟了上去。   心下明白,自己这是给昭怀太子惹麻烦了。昨儿他救了自己,不说报答,反倒给他添了乱子,等下好好的赔个罪罢。   到了书房,昭怀太子却道:“傅司乐在外留下,有关阮女史的事,孤想单独询问长孙女史。”   傅祯没有多话,止了脚步。   单独?长孙曦不免心头一跳。   自己对阮六儿了解并不多,等下被问,可别答不上来。   还有,还有,万一昭怀太子和原主有瓜葛呢?等下他要是问起二人之间的私密话,自己如何能够答得上?心情不由紧张起来。   可是脚下步子却不敢迟疑,跟着进了门。   昭怀太子的书房布置很是简洁干净,屋内大都是黑漆紫檀木,墙壁雪白,周围几乎没有带颜色的装饰。只偶尔有两、三样杏黄色的东西,以及四爪龙图案,彰显屋子主人的身份不凡,那是一国储君才能用的颜色纹样。   长孙曦一步步往里走。   莫名的,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朝着自己扑来。   她低头看着地上光滑如镜的青石砖,越往里走,越觉得寒气逼人。好似昭怀太子褪却了温和的外表,那种隐隐杀气,虽然不像楚王那样张狂跋扈,但寒冷无比,让人生出幽冷幽冷的错觉。   “太子殿下……?”长孙曦试探的喊了一声。   昭怀太子不理会她,还往前走,然后穿过一架八扇的小小屏风,方才停下。   屋子里的一角,放着一个瑞兽腾云的镀金香炉,里面香烟袅袅,沉水香的味道淡淡的散发开来,让气氛越发显得静谧幽宁。   长孙曦略有几分紧张,望了过去。   他似乎偏爱白色,依旧穿了雪色的素面锦袍,连杏黄色的夔龙纹都很浅淡。看起来更是白衣胜雪、气度高华,隐隐的,透出连绵不断积雪般的寒冷气息。   昭怀太子在一把乌沉沉的太师椅里坐下,微笑道:“坐下说罢。”神色很是温和,似乎又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储君了。   “是,谢太子殿下恩典。”长孙曦道了谢,却不敢坐。   昭怀太子笑道:“昨儿孤不知道你是太子妃的表妹,有些失礼。既然做了亲戚,又没外人,你实在不用如此拘束。”   他如此说,长孙曦只得依言坐下。   昭怀太子问道:“你和阮女史有何过节?”   不问别的?长孙曦心下松了口气。   看起来,昭怀太子和原主并不认识,不然如此私密的独处时间,自然要问些别的了。或许……,太子妃嘴里的表妹待嫁,只是上花轿?让原主参加完一系列的仪式,到了洞房,便可以互相替换了吧?太子妃被蛇咬了,多半走不得路,但应该不至于卧病不起。   脑子千万种念头闪过,却不敢耽搁,斟酌回道:“阮女史的性子有些急躁,因为我的缘故,挨了南宫嬷嬷的一顿训斥,所以心中不满罢。”   昭怀太子微笑,“也就是说,只是一些口角而已。”   长孙曦飞快思量了下。   傅祯待自己来东宫,应该是想看太子殿下是否认识自己,那她……,有没有再跟太子说起别的?比如自杀,比如玉佩,自己要怎么回答才不会错。   正在思量,一个小太监捧了茶进来。   昭怀太子接茶喝了一口,抬眼看她,“不着急。”指了指她身边小桌子上的茶,“你也尝尝这云雾银针,先压一压惊。”很是好说话的样子。   云雾银针?昨儿楚王想喝的那种茶?长孙曦知道肯定难得,可是没有心思品尝,只是福了福,“多谢太子殿下赏赐。”   昭怀太子抬眸看向她,问道:“怎么,你不爱喝云雾银针?”笑了笑,“孤记得太子妃爱喝龙井的,也给你上一盏龙井罢。”   太客气了吧?长孙曦心下觉得怪异。   刚想说“不用费事”,可是旁边的小太监却已经出去了。   “孤记得,大姑母喜欢喝六安茶。”昭怀太子抬眼望向她,面含微笑,说着家常里短的闲篇,“大姑父,唔,仿佛是偏爱六安瓜片……”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抹奇异的光芒。   长孙曦看着那双墨黑如漆的幽深眸子,像是一个漩涡,透出慑人魂魄的隐隐光华。正在心下不安之际,后面忽然来了人。回头看去,不是刚才那个端茶的那个小太监,而是一袭浅蓝色素雅宫装的傅祯,----不知何故,她的表情看起来略微古怪。   “傅司乐……”   长孙曦一句招呼没有打完,便被对方捂住了嘴,她想喊……,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接着头晕目眩,整个人都跟着软了下去。   在失去知觉的最后一瞬。   看见昭怀太子大步流星走了过来,白衣翻飞如雪,一把抱住了自己,再往后……,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   纱影重重,珠帘晃动恍若星光闪烁。   紫檀木的嵌五彩琉璃屏风后,流云长椅上,斜倚着一个华衣丽服的深宫贵妇。她头上珠翠环绕,脸上妆容精致,手里搂了一只雪白的猫儿,正神态慵懒笑道:“那个丫头,本宫可是给你要过来了。”   “多谢母妃费心。”答话的,是一袭明紫色长袍的楚王殷少昊。   霍贵妃勾起嘴角一笑,“本宫瞧着,那丫头长得不怎么样啊,只有几分水秀,实在算不得绝色。”眼中流露不屑和不解,“你到底看上她哪点了?”   殷少昊笑了笑,“不过偶然见过一次,图个新鲜。”   “哎。”霍贵妃便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将猫儿往地上随意一丢,“你呀,也不要胡闹的太过了。”略带几分不满道:“皇上虽然不管这些,但落在御史们的眼睛里便是沙子,且收敛点罢。”   殷少昊笑道:“母妃放心,儿子不会惹出麻烦的。”   “行了。”霍贵妃挑起下巴,鬓角上的衔红宝石滴珠不停晃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新进女史,你想怎样,便怎样罢。”挥了挥手,“赶紧去。”   “多谢母妃成全。”殷少昊笑着欠身,然后一副迫切的模样出去了。   霍贵妃在他身后一声冷笑。   旁边有个大宫女上前,低声道:“贵妃娘娘,楚王殿下总是这么要人……”语气颇为担心,“只怕落在有心人的眼里,贵妃娘娘也有不是。容奴婢说一句僭越的话,楚王殿下能有今天全靠娘娘,娘娘是他的大恩人,实在不必如此纵容了他。”   “你懂什么?”霍贵妃撇了撇嘴,“他长大了,不是拿块糖就能哄的年纪了。本宫又不是他的亲娘……”说到此处,微微顿了一顿,“总之,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贴不到一块儿去。”   “可是……”   “本宫心里有数。”霍贵妃叹道:“如今老七的年纪已经不小,是时候该迎娶王妃了。这种关键时候,本宫是断不能跟他闹生分的。好歹……,把他的婚事定下来,让如玉欢欢喜喜的做了楚王妃再说。”   “楚王殿下身边的女子已经不少。”那宫女担心道:“等霍二小姐嫁了以后,面对满府侍妾岂不闹心?到时候,只怕还怨娘娘这个做姑母的,没有好好约束楚王殿下呢。”   “你这就不懂了吧?花奴。”霍贵妃抬手掩面,呵呵笑了起来,“这世上,哪有真正专一长情的男人?越是像老七这样把女人当玩物,三天两头换一个的,越是不会被哪一个女人所魅惑。”嘴角微翘,“往后我们如玉的王妃之位,才会越牢固。”   花奴想了想,“娘娘的话也有道理。”   “好女色,又如何?”霍贵妃一脸不以为意,勾起嘴角,“将来让如玉多找几个美貌女子,给他收房便是,不过王府里多养几口人罢了。”   花奴轻轻点头。   霍贵妃又道:“过几天,你让如玉进宫一趟。”   殿内主仆二人说话的功夫,殷少昊已经到了后殿,然后在霍贵妃宫女的引领下,去了一处偏僻幽静的屋子。他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拿出银子,打赏了领路的宫女,然后便立在门口守着,显然是做惯这种事的。   殷少昊面含微笑上前,推门而入。   他一进屋子,脸上笑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往里走,穿过水晶珠帘,里面有一张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床铺。阮六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头上没有钗环,只别了一朵娇嫩柔软的玫红色绢花。在她身上,还透出才沐浴过的淡淡香味,表情紧张,不知所措的立在床边。   在她被南宫嬷嬷看管起来“养病”以后,无时不刻,都想着有个机会能出来。但是再想不到,会是如此诡异离奇的方式!贵妃娘娘过来要人,宫女又把自己扒了个干净,里里外外洗了个透,然后留在这儿。   ----说是楚王殿下过会要来。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是要自己侍寝啊。   只是奇怪,无缘无故楚王怎么会点了自己?可是眼下,阮六儿也来不及细细思量,只觉得这是离开司乐司的唯一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了。   因而壮着胆子上前,跪下道:“妾身见过楚王殿下。”   殷少昊缓缓前行,在距离她不到一尺的距离停了下来。   阮六儿看着那个高大俊美的身影逼近,看着他袍子角上的图蟒纹图样,再被淡淡的男子气息所笼罩,不由脸红心跳。她心下紧张到不行,又怕太过忸怩不讨人喜欢。因而努力给自己打气,怯声道:“殿、殿下,妾身是头一次……”   殷少昊一声轻嘲,“呵呵。”   阮六儿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不敢再说。   “头一次?”殷少昊在嘴里咀嚼着这句话,毫无征兆的一脚踹了过去,正正一记窝心脚,又准又狠!口气嘲讽无比,“本王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啊!”阮六儿捧着心口,躺在地上痛苦惨叫起来,哀嚎道:“痛、痛……”嘴里还没喊完,又被踩住了肩膀,“咳咳,楚王殿下饶命……”   殷少昊居高临下俯视她,寒凉道:“长孙曦的事,一个字都不许给本王漏了。” ☆、第13章争执   黑暗,混乱,周遭景物一片模糊。   这是哪儿?长孙曦感觉好似身处云雾里面,脚下软绵绵的,四周空荡荡的,神智也是迷迷糊糊的不清醒。   忽然间,耳边传来一声呼喊,“长孙曦。”那声音清冽,好似冷冷冰块“玎玲”碰撞在一起,十分悦耳,“这枚玉佩是哪里来的?”   长孙曦睁开眼,朦朦胧胧中,看到一块洁白的羊脂玉佩在晃动。   玉佩?她想了想,回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人声音很是惊诧,还有几分不满,“你怎会不知道呢?再想想。”他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带着诱哄,“你仔细想想,这枚玉佩,到底是从何处得来?”   “不知道。”   他问:“是谁给你的?”   “没有谁。”长孙曦摇头,“醒来……,就在我的身上了。”   四周忽然静了下来。   那声音远了一些,似乎在自言自语,“这秘药怎地没用?问了半天,居然什么都不知道。”语气恼火,“魏廷安这个蠢货,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魏廷安?他好像……,是昭怀太子的心腹太监?长孙曦心智断断续续的,无法自控,稍微凝固起来的心神,一放松,又陷入了混沌当众。   片刻后,那人又问:“那你认识楚王吗?”   长孙曦神智不自控,答道:“认识。”   “在哪儿认识的?”   哪儿?长孙曦想了想,回道:“在东宫门口,湖心亭……”脑子突然疼了起来,画面纷乱旋转,忽地又看见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孔,阴恻恻笑问:“喜欢吗?”他伸手摸了过来,自己往后一踏,落空,然后跌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救命!救命……”   长孙曦不辨真假,惶恐无比,当即伸手胡乱扑腾起来。   “啪!”一巴掌,整整落在对面那人的下巴上。   “你……!”昭怀太子勃然变色,想要生气,又没法和一个被药物控制的人生气,只得强忍了下去。倒是迁怒起手上的药盒子,往地上狠狠一甩,“破药!”   长孙曦还在椅子里扑腾,她根本不能分辨幻境的虚假,嘴里呓语,“救、救我……”一把抓住身边最近的人,紧紧抱住,“救命……”   ----像是一只缠人的八爪章鱼。   昭怀太子当即推开她,谁知道往后退时,被她的裙摆一绊,竟然失去身体平衡往后面栽去!长孙曦搂着他,跟着跌倒,软绵绵的压在他的身上,----不似湖边那次湿冷,而是又柔又软、又温又香,好似柔若无骨一般。   昭怀太子不由身体微僵。   长孙曦还在呓语,“救……”那好似娇嫩花瓣一般的唇,带着呵气如兰的少女气息,温暖酥麻,轻轻拂过他的耳根和脖子,“救救我……”   一阵异样电流暖暖划过。   昭怀太子的身体,情不自禁的随之颤抖了一下。   “太子殿下,不好了!”傅祯焦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砰”的一下,她猛地推门闯了进来,----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么一副“卿卿我我”的旖旎画面。她不由结巴起来,“太、太子殿下,汾国长公主往这边来了。”言毕,赶紧掩门出去。   昭怀太子脸色阴晴不定。   他当即翻身爬起来,抱起长孙曦,然后放回椅子里面。看着那张娇嫩宛若荷花瓣一般的清丽脸庞,再想起方才身体的异样,----说不出是着恼,还是窘迫,低低斥了一句,“红颜祸水!”旋即转身出门。   刚到门口,就见假山拐角处,一群人赫赫扬扬的停在那儿。   前面两个小太监拦着路,浑身瑟瑟发抖,颤声道:“太子殿下吩咐,没他的话,旁人、旁人不能……,进去。”   太子妃怒道:“放屁!滚开。”   “哦,是吗?”另外一个中年贵妇接了话,嘴角微翘,“我倒要看看,今儿谁敢不要命在这儿拦着?!想死的,就别挪窝儿。”吩咐身后的人,“敢拦路的,统统给我打死!打死一个赏十两银子。”   ----语气骄横凶悍。   两个小太监吓得齐刷刷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长公主饶命,饶命啊……”   汾国长公主身后的奴仆上前去,也不管此处是东宫,昭怀太子就在书房,直接将那两个小太监给拎开,扔一边儿去了。   魏廷安笑嘻嘻的上前,“奴才给长公主请安。”   汾国长公主看也不看他,只吩咐道:“这是一个有体面的,打死了,赏五十两!”   “哎哟!长公主饶了奴才。”魏廷安有如蔫了的茄子一样,跪倒下去。   昭怀太子见状皱眉,原以为太子妃去长公主府要逗留一段时间,没想到,她们母女这么快就过来了。因而快速吩咐傅祯,“里面盆子里有水,你去给她洗一把脸,看能不能把人给弄醒了。”然后脚下大步流星的,飞快迎了上去。   “大姑母。”他微笑打了招呼。   汾国长公主身量颇为高挑,云鬓高髻、珠翠萦绕,一袭真紫色的繁复刺绣宫装衣衫,刺绣暗纹,精致中透着奢华。尽管在容貌上面并不出色,又有年纪,但是胜在装束不凡,有一种雍容华贵之美。   她轻笑道:“你的奴才,不让我进去啊。”   “蠢货!”昭怀太子当即喝斥魏廷安等人,“孤说的是,不让闲杂人等进来。汾国长公主是谁?你们都不认识吗?还不赶紧滚!”   魏廷安几个不敢片刻停留,都仓惶退下了。   汾国长公主撇了撇嘴,像是懒得计较没再说,转而问道:“灵犀人呢?不是说,她惹了不该惹的人,捅出娄子来了么?”一声嘲笑,“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长孙女史在书房里面。”昭怀太子执晚辈礼微微欠身,解释道:“原本孤想找她和傅司乐,问问司乐司的事情。不料长孙女史她身子太弱,才问几句,无缘无故就晕了过去,这会儿傅司乐正在照看她呢。”   太子妃惊道:“灵犀晕倒了?!”   昭怀太子微笑道:“许是昨儿受凉的缘故罢。”   “受凉?晕倒?”汾国长公主打量昭怀太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朝旁边宫人挥手,“全都给我让开!”根本就不管太子和太子妃,更不将守在门口的宫人放在眼里,直接几个快步上前,然后推门而入。   昭怀太子和太子妃赶紧跟了进去。   汾国长公主脚下的步子又急又快,直接冲进内室,看向在床边忙活的傅祯,冷声道:“你在弄什么?滚一边儿去!”   傅祯手上还拿着帕子,怔了下,赶紧后退。   汾国长公主上前,直接伸手扒开长孙曦的眼皮,仔细看了两眼,然后回头朝着昭怀太子冷笑,“这就是你说的受凉晕倒?你当我是瞎子呢?”一声冷笑,“到底给她喂了什么鬼东西?想做什么?!”   昭怀太子没有回答。   那枚玉佩,牵扯的内情实在是太大了。   ----宁愿被误会。   太子妃则是慌忙提裙上前,“灵犀?你怎么了?”仔仔细细看了看表妹,一张粉脸红扑扑的,神色混沌,嘴里呓语不断,明显就是被人下了药!谁?谁这么大的胆子?她转回头去,视线最后落在昭怀太子身上。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   昭怀太子一直低垂眼帘,并没看她。   太子妃脸色变了又变,她虽然有些天真烂漫、恣意随心,却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尽管怒火已经蹿了三丈高,但终究忍住了,没有当众和昭怀太子对吵。然而心头怒火难抑,再不发作,只怕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她三步两步上前,“啪”的一声,给了狠狠傅祯一耳光!   傅祯低下头,不敢吭声,也不敢抬手捂脸。   太子妃唾骂道:“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她和灵犀在一起,却帮着太子为虎作伥,不过是个贪慕荣华富贵的小贱人!继而一声冷笑,目光清亮的盯着傅祯,一字一顿,“灵犀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仅要你的命,就连傅家的祖坟都会找人给刨了!”   傅祯顿时脸色惨白,往后一退。   甚至就连昭怀太子都露出惊诧之色,没有想到,长孙曦这个表妹,对于太子妃会如此的重要,俨然就是她的逆鳞!自己当然知道她和长孙曦一起长大,但……,皇子们也有玩伴,不过是个高级点奴才罢了。   怎地太子妃,为了长孙曦就跟疯了一样?看来,自己对妻子了解还是太少。   “行了。”气氛诡异中,倒是汾国长公主漫不经心开了口,“不过是秘药,你在这儿守着等她醒来便是了。”   太子妃银牙微咬,怨怼的扫了丈夫一眼。   昭怀太子只做视而不见。   汾国长公主勾起嘴角看向他,“呵呵,太子如今倒是长本事了。”招招手,“走罢,咱们出去说说。”   临出门,冷冷的扫了傅祯一眼。   傅祯顿时不寒而栗。   心下十分清楚这位汾国长公主的厉害,----先帝和已故赵太后所出的嫡长女,自幼千娇万宠长大,一生恣意跋扈,从来没有受过半分委屈。她不仅身份高贵、非同一般,定国公赵家还是本朝的开国四公之一,权势显赫,族中更是能人辈出。   因为赵家为官做宰的人实在太多,素有“赵半朝”之称。   当年若不是隐太子因病亡故,也轮不到今上登基大统。汾国长公主是连今上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更别说底下的小辈,诸如越王、太子、楚王、江陵王等人,在她面前,都是谦卑恭谨不敢失礼。   至于旁人,那更是蝼蚁草芥一般的存在了。   ----比如自己。   其实按照汾国长公主的和赵家的权势,不让长孙曦进宫,肯定没有人敢说二话。但是不知道什么缘故,汾国长公主自个儿给长孙曦报了名,将她送进宫做了女史。正是因为如此,宫中不免有些流言蜚语,说是长孙曦私下得罪了汾国长公主。   但此刻看来,真相到底如何还难说的很。   傅祯转抬眸看了一眼。   汾国长公主对长孙曦如何暂且不知,但眼前这位太子妃,却是真的很疼爱表妹的。她刚才扇自己的一耳光,下了死劲儿。她威胁自己的那些话语,透着寒气,和她平时的温婉气韵完全判若两人。而此刻,她蹲身守在长孙曦的身边,脸上那种关切担心的温柔神色,让人看着心软,绝非伪装出来的。   说到底,长孙曦不过是一介罪臣之女,利用价值几乎为零。   ----实在犯不着太子妃伪装什么。   “你发什么愣?”太子妃扭头过来,喝斥道:“赶紧的,去打一盆温水进来。别等我腾出手,再赏你几个大嘴巴子!”   方才气氛诡异,栀香等人都没有敢跟进来。   傅祯当即去了。   ******   长孙曦脑子晕沉沉的躺在床上,似醒非醒,身上一片酥软乏力。   隐约中,听到说话声飘进来。   “你糊涂啊!怎么能让灵犀留在东宫?!”   “怎么不能了?”接话的人是太子妃,“她落水了,天寒地冻的,难道就这么把人送回司乐司?当然得等病养好再走。”   先头说话的人讥讽道:“宫里有的是太医,有的是药,用不着你操心!”   “娘。”太子妃拖长声音,“你到底怎么了?以前也不管灵犀的,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厌恶她?非得撵她走,偷偷送她进宫也罢了。而眼下,她不过在东宫养几天病,值得你动这么大的肝火吗?”   娘?那人是汾国长公主?长孙曦瞬间惊醒了几分。   而且……,听太子妃的语气,汾国长公主原先不是那么讨厌原主的。隐隐约约,似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才让她讨厌外甥女,送了原主进宫。   “你傻啊!”汾国长公主声音尖刻,略带嘲讽,“什么落水?生病?!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她这丫头,明显是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所以才寻理由赖在东宫里。”一声冷笑,“不就是想勾引太子么?”   “哪有的事?”太子妃的声音烦躁起来,“你怎么总是把人往坏处想?我和灵犀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了。”语气十分断然,“她不是那样的人。”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谁给你打包票?”汾国长公主讥笑道:“再者说了,人都是会变的。或许当初她没有别的念头,只是帮你,可是后来难讲不会改了主意。太子可是一国储君,人又俊俏,小姑娘哪有不动心的道理?虽说太子妃她是做不成,可还能做侧妃、做夫人啊。”   太子妃像是有些赌气了,没言语。   长孙曦掐了掐掌心不让睡着,竖起耳朵聆听。   汾国长公主又道:“你别不信,这种人我可是见多了。为了荣华富贵,为了自己后半生的前程,什么事做不出来?依我看,她就是存心落水的。”   “我不想听了!”太子妃拔高声调,语气恼火,“我和灵犀相伴整整十年,朝夕以对,深知彼此性情。”斩钉截铁道:“不管是谁都别想离间我们!”   “你是说,我在离间你们?”汾国长公主的声音比她更高,更加恼火,“十年?朝夕以对?!你这是在指责我,没有从小陪着你了?呵呵……,你的眼里只认得她这个好表妹,那可还认得你娘?!”   “女儿不敢。”太子妃一阵衣裙窸窣响动,像是跪了下去。   长孙曦越听,越是心惊,脑子越发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汾国长公主居然没有陪伴太子妃长大?那她去哪儿了?这世上,哪有亲娘不陪着女儿的?听起来,真是说不出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妾身,在古代是女子的自称~~ 女官不属于奴婢,工作一段时间是可以出宫的,所以某颜就琢磨着用“妾身”自称,具体是不是这样,没有考据过O(∩_∩)O~~~ ☆、第14章失忆   屋子里一阵奇异的静默。   过了许久,汾国长公主才不耐烦道:“赶紧起来,别让我看着心烦。”她冷笑,“往后你再这么为了灵犀和我顶嘴,为了她下跪,我就让人一把掐死她!”   长孙曦心头一阵乱跳。   看来汾国长公主不仅仅是疏远原主,而是厌恶已极。   太子妃一阵衣裙窸窣的动静,似乎站了起来,但是没有说话。   “琼华啊。”汾国长公主换了口气,颇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就是心思太过纯良,认准了一件事,认准了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一根筋儿。”   太子妃默然不语。   汾国长公主接着道:“你仔细想想,灵犀她替做了那么些天的准太子妃,难道就真的一丝一毫不动心?你凭什么这般相信她啊?”   太子妃仍然没有接话。   有一种无法顶嘴,但是坚决不相信的倔强。   长孙曦感慨唏嘘的同时,又是心下一动。   那么些天的准太子妃?准……?是不是,原主并没有替太子妃真正的进入洞房?要是这样,就能解释昭怀太子并不认识自己了。   可惜凭着只言片语,讯息太少,很难分辨其中事实真相。   “你不说话,是在跟我赌气吗?”汾国长公主恼火道:“我可是听说,那天灵犀在湖心亭落水的时候,是太子救的她。”   “哪又如何?”太子妃开了口,分辩道:“难道让太子殿下见死不救?”   汾国长公主却道:“英雄救美啊。”   太子妃又不言语了。   汾国长公主哼道:“难讲的很,我们的太子也动了心。”声调悠悠,“若不然,今天太子故意把你支走回来找我,又叫了灵犀去书房,是做什么?太子迷晕她,不就是趁机想收了房吗?等你回来,生米煮成熟饭,难道你还能杀了灵犀?太子殿下给你赔个不是,灵犀再哭哭啼啼认个错,到最后不就能做太子的侍妾了。”   太子妃恼道:“你胡说!”   昭怀太子看上了自己?想收房?长孙曦在里屋连连叹气。   -----她们可真是误会了。   “我胡说?”汾国长公主呵呵的笑,“那你倒是给我一个解释。太子给灵犀喂药把她弄晕了,是做什么?为何他一句解释都没有?”顿了顿,“说不出来了吧?你呀,自己用脑子好生想一想。”   太子妃一直没有出声。   不知道是气急了,还是噎住了。   过了半晌,才勉强辩道:“不会的,当时傅司乐也在呢。”   “傅司乐在,他们就不能成就好事了?”汾国长公主嗤笑反问,又道:“咱们进去的时候,你看见傅祯是在给灵犀擦脸,对吧?呸!指不定打了热水做什么的,装模作样。”   “娘!”太子妃像是捂住了耳朵,“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了。”   汾国长公主没有止住话头,反而一阵响动,像是站了起来。隐约有拉扯的声音,仿佛扯开了太子妃的手,“说不定啊,更龌龊……”似乎不下点猛药,就不甘心,“只怕他们三人联床,也有可能……”   “娘!你够了!”太子妃忽然拔高声调,勃然大怒,“你怎么能想得那么龌龊?灵犀不是那种没有廉耻的女人!”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接着,是太子妃惊愕的声音,“娘……,你打我?!”   长孙曦亦是吃惊不已。   汾国长公主的脾气也太火爆了吧?怎么为了几句话,就对女儿动手了。   ----感觉怪怪的。   太子妃哭了起来,“你打吧,打吧!反正你的眼里心里,只有嫱儿,没有我……,我不过是你多出来的女儿。你既然不管我,又何必管我对谁好?难道我没了母亲疼爱,没有亲妹妹陪伴,有一个乖巧的表妹都不可以吗?”   太子妃还有一个亲妹妹?长孙曦更是震惊。   “你是不是……”太子妃哭得哽咽难言,“要……、要打碎我的一切才甘心?!”   这下子,轮到汾国长公主不言语了。   “娘……”太子妃又哭又笑,带出一种莫名的悲怆之意,“你小时候一直不管我,忘了我,现在又何必记起有这么一个女儿呢?我已经依着你的意思,嫁了太子,将来也会好好的做太子妃,不让你和许家失望的。”   汾国长公主默然不语。   长孙曦心下轻叹。   看来……,太子妃是真心很疼爱表妹的。若说是她和汾国长公主一起演戏,说这些话来哄骗自己,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自己何德何能,值得这两位金贵的主儿演这种戏?又不是王母娘娘下凡。   ----隐隐有了一个脉络。   汾国长公主不知道何故,并没有一直陪在太子妃身边。伴随太子妃长大的,是汾国驸马和她的表妹,他们更像是一家人。因此太子妃对父亲和表妹特别好,甚至为了表妹,不惜顶撞母亲。她之前回忆的那些儿时旧事,应该都是真的。   而太子妃还有一个亲妹妹,叫做什么嫱,汾国长公主似乎更疼爱那个女儿。   如此看来,太子妃对母爱和妹妹的手足之情,是有很大缺失的。所以转而孺慕父亲,疼爱表妹,也就顺理成章解释的通了。   “我做好我的。”太子妃伤心的问:“你往后也别再干涉我,行吗?”   汾国长公主没有回答。   “砰!”一声闷响,像是愤怒无比的摔门离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过了许久,外面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进来。   长孙曦赶紧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太子妃在床边坐下,眼泪“啪嗒”往下掉,温热的泪水落在长孙曦的手背上,却像是烙铁一般烫人。她小声抽泣,“灵犀,你不是那种人对不对?是太子殿下……,是他见你美貌动了心,弄晕了你。不是……,不是你要勾引他的。”   长孙曦好想说一声,“是的,我没有勾引他,事情也不是你想得那样。”   可惜却什么都不能说。   太子妃缓缓伏在她的身上,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细碎,“灵犀……”好似碎瓷片一样又小又细,却扎得人心疼痛,“我待你这么好,你……,不能负我。”   这一夜,长孙曦彻夜难眠。   特别太子妃在床边整整守了一夜,睡梦中,还流着伤心的泪水,那样子看起来让人无比心疼。即便不是原主,心里也觉得一阵堵得慌。   ----唯有真心难求。   次日天明,太子妃因为昨夜是哭着入睡的,一双眼睛粉光融滑好似桃子,已经肿得不能见人了。她拿起床头的嵌琉璃靶镜照了照,无奈喊了栀香,吩咐道:“让小厨房煮几个鸡蛋送来,等下给我滚滚。”   “是。”栀香抬头瞟了一眼,“呀,表小姐好像醒了。”   太子妃回头看去,喊道:“灵犀?”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等会儿吃了早饭,让人去请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长孙曦目光呆滞的望着她,没言语。   太子妃瞧着情形不对,目光担心道:“你怎么了?”再次摸了摸她的额头,不解道:“没有发烧啊?怎么了?你说句话呀,别吓我。”   “表姐……”长孙曦拉住她的手,茫然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太子妃诧异道:“你在东宫啊。”   长孙曦一脸懵懂之色,“我怎么会在东宫呢?怎么会……”她捂着脑子喊疼,然后连连摇头焦急道:“表姐,我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灵犀?!”太子妃吓得不轻,手里的靶镜哐当落地摔得粉碎!   ******   “失魂症?”昭怀太子蹙眉道。   “是。”魏廷安回道:“听说除了太子妃以外,别人都不认识,连栀香是谁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也全都忘记了。”   昭怀太子眼中星光闪耀,微笑道:“是吗?倒是有点意思。”   真的不记得?还是宁愿不记得?若是前者也罢了。若是后者,那她还算是有几分小聪明的,知道大家往后见面尴尬,干脆回避了。   这样也好,省得她哭哭啼啼说什么秘药,自己还得防着汾国长公主和太子妃闹起来,弄得东宫鸡犬不宁的,也是一件头疼的事。   对她用秘药,这个办法的确有些过激。   但没法子,实在是太想知道她的玉佩从何而来了。   可奇怪的是,她居然说什么“不知道,醒来就在身上了”,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那份秘药的效果不好?还是她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可那玉佩,绝无可能在路上捡到,总得有个来历。   昭怀太子冷声道:“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再有下次,孤也赏你五十两银子。”   “是。”魏廷安脊梁一阵发寒。   心下郁闷,那秘药给多少人用过都有效,怎地到了长孙女史身上就失效了呢?估计是那长孙女史落了水,受了惊,脑子坏掉了吧?不是说得了失魂症吗?他琢磨来琢磨去,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到那位是换了芯儿。   昭怀太子自然也想不到。   眼下更没功夫,他掸了掸杏黄色的四爪龙锦缎长袍,和平常一样,一派云淡风轻的从容出了门。到了朝堂上,又是惯例的那些日常篇章,等皇上来,臣子奏请一些琐碎事,然后便是散朝了。   如今太平盛世,加上这几年的年景好,风调雨顺的,朝堂上实在没多少大事。   “太子殿下。”殷少昊笑嘻嘻打了招呼,“听说,昨儿大姑母去了东宫一趟,可是为着长孙女史落水的事担心?”   昭怀太子原本不想理他,后来一想,借借汾国长公主的势也好,“是啊。”微微蹙眉,眼中透出一点意外之色,“孤也没有想到,大姑母竟然如此紧张长孙女史,一听说落了水,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秘药一截当然不提。   “是吗?”殷少昊目光将信将疑,仍旧笑着,“那是长孙女史的福气啊。”   心下不免有些猜忌,汾国长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一会儿送了外甥女进宫,一会儿又急哄哄的去探病,到底是不待见呢?还是关心呢?只是太子的话未必可信,他越是这么说,只怕其中越有什么蹊跷。   哼!他多半是看上那个贱婢了吧?所以才护着她。   阮六儿说得清楚,长孙曦去陪了太子妃几天以后,回来就自缢了,身上还掉了一块男子用的玉佩。不是他的,那还能是谁的?倒是没看出来,一向道貌岸然、清心寡欲的太子,竟然有儿女情长的时候。   也难说,毕竟长孙曦长得的确不错。   ----堪称绝色。   不过,有点不对劲。   太子这么慎重小心的人,就算看上长孙曦,也没道理为了一个美貌女子,得罪出身高贵的太子妃。还是说,太子妃本身有意用绝色表妹固宠,趁机送给太子的?可若是如此,那长孙曦还自杀做什么?事情古怪,看来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贱婢!一会儿勾引自己,一会儿勾引太子,还真是有够水性杨花的!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可以无往不利?总有一天,叫她死在自己手里。   *******   东宫,内院。   长孙曦正在茫然的望着表姐,听她说些过往。   太子妃柔声道:“今儿就先说这些,你先记得自己的亲人。”好似担心自己声音一大,就会把“失魂症”的表妹给吓坏了,又劝她,“不着急,记不住也不要紧,回头我多跟你说几遍便是了。”   长孙曦乖巧的点了点头,“好。”   太子妃不是说,她想要一个乖巧听话的表妹吗?那自己就顺着她的意思罢。   反正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太子妃,呵呵……,别的人都打算要自己的命!楚王要杀了自己,汾国长公主想掐死自己,就连看似温润如玉的昭怀太子和救过自己的傅祯,都是各有各的目的,需要弄死自己的时候毫不手软!   更何况,自己这个换了芯的太容易出错,不如失忆省心省力。   既然自己什么都忘记了,当然就不记得跟楚王的恩恩怨怨,不记得昭怀太子和傅祯的居心叵测,----即便他们看穿自己是装的,也算是有了一块遮羞布。   往后见面,还可以客客气气的说话。   在这九重禁宫里,哪一位不是带着面具做人?只剩下,眼前这位天真烂漫却又固执、护短的太子妃,一心一意对表妹好了。   “中午想吃什么?”太子妃含笑问道。   长孙曦抬眼看向她,今儿穿了一身藕荷色的上衣,桂色襦裙,因为没出门,只斜斜挽了一个简单的堕马髻,显得格外温柔似水。忍不住挽了她的胳膊,带了几分撒娇,“表姐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太子妃听了,不免笑得眉眼弯弯的,“知道,做你爱吃的。”然后扭头吩咐栀香,说了一长串的各色菜名,“赶紧让厨房去做。”   长孙曦在心里一一记下。   唔……,这些都是“自己”爱吃的,以后不能搞错。   正在反复默记,栀香忽地掀了珠帘进来,脸色略有几分紧张,“太子妃,无忧公主和四小姐过来了。”   四小姐?应该就是许四小姐,许嫱。   太子妃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汾国长公主膝下有两个女儿,长女许琼华,便是眼前的太子妃。次女许嫱,因为早年过世的白皇后喜欢她,自幼养在宫里长大,故而许嫱和长姐太子妃并不熟络。反倒和昭怀太子的胞妹无忧公主要好,两人走得十分亲近。   也因如此,太子妃和表妹更像亲姐妹一些。   那今日,许嫱过来做什么?还有无忧公主,这些天潢贵胄没一个好惹的,动不动就要人性命!长孙曦本能的蹙起眉头,不想见,可是又不好开口拒绝。   “没事,是嫱儿她们。”太子妃安抚她道:“你是病人,只管躺在床上便是,我出去看看她们有什么事?想来不过是说几句闲话,你等等我便好。”   珠帘晃动,太子妃起身翩翩然出去了。   片刻后,外面传来清脆的少女声音,“见过太子妃。”语气并不怎么恭谨,接着又道:“听说你为了灵犀的事,不惜和娘顶嘴,把娘都给气坏了。”   长孙曦不由皱眉。   虽然隐约知道太子妃和许嫱感情疏远,但没想到,姐妹关系竟然差到如此地步!许嫱的口气,分明就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女官的自称,用“妾身”大家觉得违和吗?要是没意见,就这么用了哈~~ 喜欢“妾身”的举左手,喜欢“奴婢”的举右手,无所谓的举双手~~( ⊙ o ⊙ )啊! ☆、第15章劫持   前厅里,站着两名豆蔻年纪的宫装华服少女。   身量高挑的那位,端庄秀丽、明眸皓齿,眉目与太子妃有三分相似,只不过五官比太子妃更精致一些。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如松,下巴微微挑起,流露出高人一等的自信骄傲,透出矜贵之意。   太子妃蹙眉看着她,“嫱儿,娘真的病了?”   许嫱撇嘴道:“难道我还撒谎啊?”看了看身侧的矜贵少女,“刚才无忧公主和我一道去了长公主府,给娘请安。”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娘的气色很不好,也没胃口,嘴角都长燎泡了。”   “就是,就是。”无忧公主接了话,“我亲眼所见的。”   许嫱又道:“太子妃,你怎么能为了灵犀跟娘顶嘴呢?”她和太子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却一口一个太子妃,看似恭谨,实则疏远。神态更是散漫不屑,“这世上,哪有做女儿的跟娘顶嘴的道理?更不用说,还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什么叫不相干的人?”太子妃不满反问:“灵犀难道不是你的表妹?她的娘,难道不是你的姑姑?你说话还有没有一点分寸?”   “瞧瞧。”许嫱柳眉微挑,“我才说了几句,你就为了灵犀而训斥我。可见昨儿你和娘顶嘴的事,是真的了。娘的身子不是,都是被你这个好女儿给气的!”   一顶“不孝”的大帽子给姐姐扣下。   无忧公主帮腔道:“太子妃,虽然你是我的嫂嫂,可也不能不孝啊。”故意叹气,“旁的不说,便是只为太子哥哥的名声着想,你也不能这么着啊。”   又扣了一顶“不贤惠”的大帽子。   许嫱接着道:“说起来,娘可是尊贵无比的长公主,就连皇上都要敬让三分的长姐,结果呢?都一大把年纪了,反倒还要受女儿的气,受外人的气。”   “是啊。”   “哎,娘也是可怜。”   “没错,大姑母真是可怜啊。”   她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配合的天衣无缝。   太子妃不是能言善辩的人,气懵了,“你、你们……”   “嫱表妹,你这话好生没有道理。”长孙曦拨开珠帘走了出来,脆生生道:“若是舅母抱恙在身,我和表姐不知道也罢了。你既然已经知道,却不说留在舅母身边仔细侍疾,还有心思出来闲逛。”拉长声调,“岂非……,真正的大不孝之人?”   许嫱原本见姐姐还不上口,正在快意,不料劈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不由勃然大怒,“你说谁不孝?!”   长孙曦因在病中,头上只梳了一个简单的篆儿,斜插珍珠簪,衬得她眉目干净、肤白胜雪,颇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味道。她神色温温柔柔的,清浅一笑,“嫱表妹,想来你方才说的那些只是开玩笑,吓唬表姐玩儿的,我也只是开玩笑罢了。”   太子妃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神色欣慰,“灵犀。”   许嫱却气得银牙微咬,待要争吵,又是不便争吵,----的确是自己刚才思量不周,言语有漏洞,弄得被人倒打一钉耙!若是再坚持说母亲被姐姐气病了,自己却出了门,反倒显得真不孝了。   因而冷哼道:“没看出来,你的嘴还真是越发伶俐了。”   长孙曦没有对嘴,有些事要适可而止。   ----再激怒对方不是明智之举。   然而许嫱忍耐不发,无忧公主却是吃不下这个瘪,当即讥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那个满门被抄,族人死光,只剩下一个孤魂野鬼的破落户啊。”   若是原主在此,勾起伤心事,多半要被这话气出一口血来。   可惜现在的长孙曦根本不在乎,更不至于跟两个小丫头去怄气。因而只做没有听见对方的挤兑,转头对太子妃道:“不知道,舅母的嘴角是不是真的长燎泡了?便是长了,想来也是天干物燥,饮食上火所致。表姐,快找几样清心降火的药材送去罢。”   太子妃原本听无忧公主挖苦表妹十分恼火,当即就要对嘴的,可是想了想,----自己倒是不在乎跟无忧公主闹翻,但表妹经不起,何必给她专门结下仇人呢?要出这口恶气,也得等表妹不在场的时候再说。   于是强忍了心头怒火,笑道:“走罢,我们一起去看看药材。”   长孙曦挽了太子妃的胳膊,笑道:“好呀。”还不忘礼数,转身对着无忧公主和许嫱福了福,“公主、嫱表妹,我们先走了。”   太子妃冷淡道:“去去就来。”然后挽着表妹径直走了。   无忧公主气得倒呛,恼道:“这是什么人嘛?破落户!无赖!上不高台面的……,烦人东西!”她受尊贵身份的教养所限,不知道脏话,骂起人来翻来覆去并不顺溜,倒把自己气得脸红紫涨的。   许嫱替她抚了抚背,柔声劝道:“好了,别跟小人一般见识。”不着痕迹架桥拨火,“长孙曦今日对你不敬,当着太子妃算是暂时便宜了她,该天你再收拾便是了。”   ----倒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无忧公主年纪略小,今年不过才得十二岁,带着孩子气,加上性子有点炮仗,当即跺了跺脚,“我等不了了!现在就让太子哥哥撵她走!”狠狠啐了一口,“呸!她凭什么赖在东宫住着?不要脸!”   说着,已经一阵风冲了出去。   许嫱嘴角微翘,提着裙子快步追了出去,“公主,你等等我。”   两人去了昭怀太子的书房。   无忧公主飞快告状,“那个长孙曦,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说话目中无人,就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实在是太可恶了。”上前拉扯昭怀太子的袖子,“太子哥哥,你赶紧把她撵走好不好?要是能再替我打她一顿,就更好了。”   “尽是孩子气。”昭怀太子穿了一袭银白色的夔龙纹长袍,锦绣华彩、芝兰玉树,眉目间是一贯的平静淡定,微笑安抚妹妹,“你们小姑娘家家的爱拌嘴,孤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纠缠进去?别胡闹了。”   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无忧公主的告状给化解了。   无忧公主闻言一怔,“什、什么嘛。”她又跺脚,“才不是呢!我都快要被那长孙曦给气死了,太子哥哥你还不帮我,看着我被人欺负。”   昭怀太子当然知道自己妹妹的性子,只不过母亲死得早,难免有些纵容宠溺,平时只要不要紧的事都顺了她。眼下听她赌气,自然知道话里不尽不实,----长孙曦是多谨慎细微的性子,怎么会欺负无忧?她也没那个胆子。   因为知道许嫱和妹妹交好,抬眼看她,“你来劝劝无忧,不要使小性子了。”   许嫱微笑,“太子殿下可真是宽宏大量,不管什么事,都不计较。”把昭怀太子给夸了一通,然后拉扯无忧公主,柔声道:“罢了,你消消气,回头我给绣一个双面绣的团扇。你不是一直想要吗?喜欢什么花样?”   看起来又温柔,又懂事,和在太子妃面前简直判若两人。   无忧公主仍旧气鼓鼓的,嘟哝道:“我是生长孙曦的气,又不是生你的气,让你做团扇赔罪算怎么回事?”   许嫱却道:“总归她的娘是我姑母,她是我表姐,她惹我们无忧公主生气了,我就替她赔个不是罢。”一副哄小孩子的口气,“好啦,太子殿下还有正事呢。”   无忧公主忽然捂着脸,干哭起来,“我不,太子哥哥不疼我了。”   “太子殿下,公主只是气话。”许嫱赶忙解释,一脸为难之色,“要不……,我在这儿陪陪公主,太子殿下先去忙正事吧。”很是体贴的样子。   昭怀太子思量了下,颔首道:“也好。”   不是他不疼爱妹妹,而是没时间浪费在这种小儿女拌嘴上面,多少要事等着,那有功夫陪妹妹磨蹭?当即顺着许嫱的话走了。   无忧公主气得摔了一个茶盅,“哐当”一声,碎了一地瓷片。   许嫱拉着她去旁边坐,让宫女进来收拾干净,然后撵了人,叹道:“说起来,今儿倒是我的不是了。早知道,就该自己过来找太子妃理论。要是那样的话,你也不必因为长孙曦生一场闲气。”   无忧公主哼道:“与你何干?是她们讨人厌!”   “罢了,罢了。”许嫱叹道:“咱们不值当为了别人烦心。”又往昭怀太子去的方向望了一眼,“你也别和太子殿下怄气,我姐姐是太子妃,长孙曦是我们的表妹,太子殿下夹在中间怎好处罚?也是没办法了。”   “我知道,太子哥哥不肯等罪你们辅国公府。”无忧公主冷笑,“难道他不替我出头,我就没有办法收拾长孙曦了?就算有太子妃护着,那也一时,总不能一辈子留在身边吧?往后有得是机会呢。”   许嫱见目的已经达到,便微笑道:“你看,这不就想明白过来了。”   “嗳……?”无忧公主忽地眼珠子转了转,悄声道:“你说,太子妃是不是有意留下长孙曦的?”虽然讨厌对方,但也不得不承认她长得很美,“找个绝色的表妹,帮着自己固宠也不稀奇啊。”   这话倒是把许嫱吓了一跳,不情不愿的,缓缓道:“……不会吧。”   “难讲。”无忧公主撇了撇嘴,“这种事在宫里还见得少吗?那些娘娘们,不都找个没身份又貌美的秀女,帮着自己固宠吗?难说太子妃有没有这个心思呢。”   许嫱的脸色便沉了下去。   “说起来,你和太子妃出身一样,都是大姑母嫡亲的女儿。你长得比她好,又是自幼在宫里长大的,见多识广、知书达理,哪一点不比太子妃强?她不过因为是占了姐姐,才抢了太子妃的位置。”无忧公主脸上气哼哼的,抱怨道:“要是你做太子妃就好了。”   许嫱目光闪烁不定,却道:“别胡说。”   ******   另一头,太子妃和长孙曦去挑了药材。   太子妃自然知道妹妹在胡说八道,母亲肯定没病。若母亲病了,妹妹绝对不会放过表现孝心的机会,哪有功夫来自己这儿?但是不管真假,于情于理都得顺势过去探望一下,免得真落一个不孝的罪名。   长孙曦迟疑道:“表姐,我是不是就不去了?”   “不行!”太子妃自从经历了上次秘药的事,就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东宫,只是没好明说,转而笑道:“你随我一起去看看娘,只当出门逛逛。对了,爹肯定挂念着你,咱们今儿回去吃了饭再回来,陪爹好生说说话。”   她一番热情,又是好意,长孙曦不好意思拒绝,“行。”   毕竟比起去汾国长公主府看舅母的脸色,单独留在东宫,反而感觉更加危险的多。虽说昭怀太子应该不至于再下一次迷药,但也难说,会不会发生别的什么事?还是跟在太子妃身边比较安心。   再者说了,公主府还有疼爱原主的亲舅舅呢。   自己顶多是被汾国长公主冷脸以待,甚至她可能见都不会见自己,当然还是跟在太子妃身边更好一些,所以顺势应了。   太子妃吩咐人准备了马车,表姐妹俩出了门。   此时正值晌午,骄阳高高的挂在湛蓝乌云的天空中,临近冬日的阳光格外明亮,好似琉璃玉带一般的明晃晃刺眼,让人不能直视。马车晃晃悠悠的,太子妃斜倚在五彩刺绣的软枕上面,车内四壁都是大红缎子,使得她的脸色透出微微泛红的温柔。   “你别紧张,爹最疼你了。”她柔声道:“爹总说你自幼没有双亲,可怜的很,总是叫我让着你几分呢。”捏了捏那粉嫩的脸颊,“爱哭鼻子的小坏蛋。”   长孙曦陪着她说笑,“我已经长大了,往后自然不哭鼻子的。”   太子妃笑道:“难讲……”   “砰!嗤……”外面一阵响动声音,夹杂在人声中突兀响起!接着,有人欢呼起来,“快看,快看!那边有人放烟花呢。”又有人道:“真好看!哪家富贵公子这么闲啊?不到过年就开始放烟花了。”   长孙曦心下也是觉得奇怪。   太子妃侧耳听了听,摇头道:“现在无聊的人越来越多了。”   话音未落,便从高空中“砰”的一声炸响,接着有东西“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轻轻打着马车顶帐!周围的侍卫宫人顿时惊呼,有人喊道:“快快!保护太子妃!”然后四周便是一片混乱,人群被驱逐的尖叫声、惊呼声,闹得人仰马翻。   “赶紧把马车靠到街边,躲一躲。”   “快点,快点!”   太子妃怒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简直混帐!”   “太子妃。”栀香慌慌张张钻了进来,脸色不好,急道:“马车顶上沾了火星,把帘子给烧了个洞。哎哟……”说话间,外面的烟花仍旧络绎不绝,还往下掉,“赶紧下来到店里避一避,别被火星子燎着了。”   太子妃虽然生气,却也不能拿自己的安危来赌气,只得下了车。   长孙曦跟着她一起下去,担心的看着她,“表姐,当心一些!”伸手给她挡着头发,万一太子妃的头发被火星子燎了,缺一块、少一块的,成何体统?自己倒是无所谓了。   现场一片混乱不堪。   有一个太监打扮的人从店里跑了出来,混乱中,也没人来得及分辩。那名太监挤挤攘攘的上前,嘴里喊道:“保护太子妃,保护太子妃!”他虽然挤不到太子妃的跟前,却灵巧的上前一挡,将长孙曦给隔开了。   长孙曦本来还没在意,想着是奴才急着护主子不顾自己,也是有的。   不料下一瞬,一柄尖锐的刀锋抵在自己腰上!   有人低低的道:“别出声,否则刀剑可不长眼睛。”然后趁着人群混乱,趁着长孙曦受惊怔住的一瞬,在她后脑勺穴位上一敲,不着痕迹的将她给拖出了人群。当时场面混乱,宫人侍卫都围着太子妃团团转,竟然没留意少了一个人!   长孙曦一是惊骇,二是被敲中穴道浑身发麻,根本就来不及呼救!等她发觉自己被劫持的时候,刚一张嘴,便被人用手绢塞住了嘴巴,然后给扔到了一辆马车上。马车“嘚嘚”飞快行驶,颠簸不已,很快进了一条细小狭窄的小胡同,从混乱现场中消失……   这个时候,再呼救明显已经徒劳了。   片刻后,马车在一处偏僻幽静的院落前停下。有人拆了门槛,直接将马车行驶进去,一路进,一路拆门槛,最终停在一处内院里面。   很快,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   长孙曦不知道,等到自己的会将是什么命运?心下惊疑不定。   有沉稳的脚步声走了过来。   谁?什么人?长孙曦的心一阵“砰砰”乱跳。   有人掀开了车帘,猫着腰,笑吟吟的望着她,“我们又见面了。”那人穿了一身绣着银线暗纹的长袍,华服锦衣,衬得他的容颜异常俊美,“下来罢,长孙女史。”   殷少昊?!长孙曦顿时心底一凉。 ☆、第16章生死   怎么又落到了他的手里?长孙曦绝望了。   心下打定主意,反正自己已经得了“失魂症”,等下他问什么都不知道,横竖不过一死罢了。不是自己不怕死,而是情知落在楚王手里不会有好下场。不管他是看上了这具身体的美貌,打算享受一番再弄死。还是为了自己喊错他的名字,而捉来报复折磨,今天肯定都小命难保。   算了,捡来的命过过瘾罢。   “下来。”殷少昊等了片刻,有点不耐烦,“你非要跟本王拧着干,是不是?”他伸手用力一拽,将她给拖出轿子,“可真是嫌自个儿命长了。”   女人见得多了,就没见过如此不驯服的!   长孙曦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你是谁?”眼睛眨巴眨巴,好似天真无辜的小鹿一般湿漉漉的,露出惊恐万状,“为什么要劫持我?我……,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上次不认识,这次又不认识了?   殷少昊气得一笑,“你他.妈回回都不认识本王,是不是?”捏了她粉嫩粉嫩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想起来没有?嗯,还认不认识?装!给本王继续装。”   “不,不是的。”长孙曦一脸娇怯怯的,连连摇头,“前几日我大病了一场,醒来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眼神认真无辜,“整个东宫都知道的。”   殷少昊薄薄的嘴唇勾了起来,“失魂症?本王听说了。”他凤目微眯,眼底透出一抹刀锋般的寒光,“行!看来你是打算装到底了。”   长孙曦明显感受到了一阵杀气,阴冷刺人。   “过来。”殷少昊一把抓住了她,拉扯着,将她她跌跌撞撞的扯进了里屋,然后往床上狠狠一扔,“看看这儿,现在想起来了吗?”   长孙曦被床沿狠狠的磕了一下,不由轻呼,“咝……”   她缓缓朝着四周看了过去。   下一瞬,顿时花容变色!   怎么回事?!这……,这里,不就是自己梦境里出现过的地方吗?她趴在床上,手碰到了桃红色的纱帐,上面根根金线分明,蜿蜒曼妙,刺绣出一朵朵葵枝纹络。还有那金色的花纹,在烛光下折出迷离光芒,一闪一闪的,晃得她花了眼睛。   “想起来了没有?”楚王高大的身影逼近过来,危险无比,“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婢,就是在这儿勾引本王的!”   长孙曦心中好似惊涛好浪一般。   这是自己梦境出现过的地方,眼下又亲眼见了,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这具身体的记忆残片,----原主的确到过这儿!而楚王又说自己勾引过他,就在此地!那……,原主岂不是早就和楚王有瓜葛?天呐!   那枚玉佩,其实就是楚王落下的吧?他们早就认识了。   难怪那天在东宫门口遇到楚王,他看了自己一眼,就非要跟着折回去,然后又逼得自己跳了湖!原本还以为他因为自己喊错人生气,再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离奇的原因,他和原主早就有恩怨了。   勾引他?原主真的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还是有什么误会?   长孙曦一头冷汗津津。   “这么大冷的天,你还发热?”殷少昊声音讥讽,抬起手,在她脸上轻轻滑了一下,“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说罢。”   长孙曦开了不口,说不出话。   殷少昊再次捏起她的下巴,俯身看着她,“是你自甘下贱,盼着爬了本王的床?还是另外有人指使?快说!那人是谁?”   长孙曦仍旧不吭声儿。   说什么?自己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谁知道原主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勾引楚王?至于原主受了何人指使,那更是不晓得。心下不由一沉,看来……,今天自己要不明不白的死在这儿了。   “死到临头,你还敢嘴硬?”殷少昊一脚踩在床榻上,逼近她,“你是以为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本王舍不得杀了你?还是觉得有太子妃护着你,本王不敢杀你?”他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既然什么都不说,那也不必留了。”   他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收拢,越缩越小。   “咳、咳咳……,你放手……”长孙曦拼命的抓住他的手,想要掰开,可惜柔弱女子的那点力气,在男人面前根本没用,犹如蚂蚁撼树。   “说不说?”殷少昊的手又缩小了一圈儿。   “不!不……”长孙曦大口大口的喘气,艰难喊道:“我不知道,真的……”她不停的呛咳,呼吸困难,脸色渐渐涨红起来,“真的……”   “看来你是存心找死了。”殷少昊目光凌冽清冷,寒光四溢,“那本王就送你一程。”手上更加用力收紧,恐吓她道:“黄泉路上,不要太过思念本王了。”   长孙曦虽说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可是呼吸窒息,痛苦无比,“啊!放开……”还是让她不自禁的挣扎起来,拼命踢腾,“咳咳……”   一脚不防,正正踢中对方下身!   “唔……”殷少昊一声闷哼,当即松手,然后痛苦的蹲了下去。   长孙曦这才知道,自己没有那种从容赴死的胆气。慌乱中,她一边呛咳不停,一边试图爬下床逃走,----虽然她也不知道要怎么逃。但这种时候,大脑已经不归理智控制,只知道要逃,赶紧逃!   可是殷少昊又怎么会让她逃掉?尽管他还蹲在地上吸凉气,却反手一把抓住她,将她摔倒压在身下,倒抽冷气怒道:“你……,你好大胆子!”下身的疼痛还没有消散,有点缓不过劲儿,只能嘴里发狠,“今天……,今天,本王要将你碎尸万段……”   长孙曦当即拔下头上金簪,趁他虚弱,朝着他的眼睛狠狠扎去!   要死,也不能便宜了他。   殷少昊不防她会忽然发难,虽然机警一躲,没有让金簪扎到眼睛里,但是抬手遮挡,手背却被拉了一道血口子,艳红血珠顿时滚了出来。“你他.妈还反了?!”他勃然大怒,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桀骜不驯的女人,更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伤过他。   ----简直奇耻大辱。   此时此刻,真是恨不得立即撕碎了她!   长孙曦知道自己一击不中,已经再无可能杀了他,手腕被他捏的生疼生疼的,不自禁的一松,“哐当!”,九转玲珑的的赤金簪子落地,叮铃铃的,声音清脆悦耳。   落在她的耳朵里,却好似敲响了丧钟一般无限绝望。   殷少昊下身疼痛难忍,这一瞬间已经有点失去理智,片刻也不想再等,更不想问,只想把这个差点毁了自己的女人扼死!直接又快又准,再次掐住了她的脖子。这一次,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用了死劲儿。   长孙曦拼命挣扎着,可惜身体被他压住,双手被他宽大的身体挡住,什么都做不了。渐渐的,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越来越弱,心下知道很快就是死亡!   妈妈,我这真的要去见你了。   她一头乌黑如墨的青丝,被摇得散乱,金钗横斜,眸中神色渐渐平静,直直的看着要杀自己的那个人。眸子中含着氤氲的水汽,雾光朦胧的,好似笼罩上一层薄薄的蝉翼绡纱,有种凄绝迷离的美。   明艳艳的鲜血,从她的嘴角溢血,混着泪水一起沿着脖子蜿蜒而下。   殷少昊目光奇异的望着她,那种凄美得笑容,好像……,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他脑中影像不停晃动,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女子,被人扼住了脖子,泪光盈盈,无助又绝望的拼命挣扎,最后一点点的没了动静。   忽然间脑仁猛地疼痛起来,声音纷乱错杂。   “昊儿,你听娘的话!躲在这儿,别出来,千万别出来!”   “娘,娘……”有稚声稚气的声音响起,“不要丢下我,呜呜,昊儿害怕……,娘你不要丢下我,呜呜呜……”   “昊儿乖,乖啊,千万别出来啊!”   “娘……”   耳畔有人在咳嗽,“咳、咳咳……”   殷少昊眼前的画面被打断,抬眼看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松了手。长孙曦正涨红着脸大口喘气,不停咳嗽,眼中还有残留的绝望之色。   他迷惑不解。   为何?为何会想起小时候的那场噩梦?长孙曦跟母亲有何关系?今天还偏生不信这个邪了!再次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要她香消玉殒!   长孙曦想逃被他压住逃不走,想反抗又反抗不了,只得无奈苦笑,----死吧,死吧!赶紧死了,自己还能早点去跟妈妈相会呢。   反正自己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然而,殷少昊脑仁再次疼痛起来,有温柔的女子声音响起,“昊儿!你别出来……,等他们走了,就去金銮殿找你的父皇……”   “娘……”小小的自己哭着,“我不要去,娘跟我一起去。”   “昊儿,昊儿。”那女子眼中的珠泪滚滚而下,一咬牙,掏出帕子塞住了自己的嘴,将自己推进了假山洞里,“听话,记住娘的话。”她眷恋无比的最后看了一眼,提着裙子,朝着远处撒脚跑开。   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太监追了上去,摁住了她……   “不!”殷少昊痛苦的捂住了脑袋,情不自禁往后一坐,眼神露出震惊,直勾勾的看着长孙曦,“你……,到底是谁?到底使了什么妖术?”   为何一掐她,自己就会想起那场噩梦?她明明跟母亲没有半点关系。   母亲“失足落水”而死的那年,自己才刚三岁,记忆久远渐渐变得模糊,甚至原本都已经快要遗忘了。只记得,母亲当年的死是有人故意为之,但却不记得当时情景,今天怎会历历在目的回忆起来?就好像才刚发生的一样。   殷少昊不可置信的看了过去。   眼前的女子容色清丽绝美,长眉入鬓,一双丹凤眼又大又长,即便她被自己掐得满脸通红,也难掩盖原本眉目如画的五官,反倒更显凄美可怜。此刻她躺在地上,仰着下颌,被碎金般的阳光勾勒出流丽的弧线,简直堪称完美。   不!母亲不是这样的美人。   但为何自己要因为她想起母亲?再仔细看看,隐约觉得她和母亲竟然有几分相似,说不出是眉眼,还是神韵,有那么二、三分类似的味道。   不不不!殷少昊连连摇头,一定是自己的记忆发生了偏差。   是了,当年母亲实在死的太惨,自己难以忘怀。所以今天掐死她的时候,就自然而然的想起当年母亲惨死的样子,跟记忆发生了重叠。   嗯,一定是这样的。   殷少昊渐渐平复心绪。他忍住下身的阵阵余痛,站起身来拔了剑,---既然掐她容易产生幻觉,那就用剑了结了她!就不信,还会想起儿时的噩梦。   他抬起手,利剑落下,眼看就要揉碎山红一地残。   长孙曦再次拣起金簪,朝着他的下身狠狠扎下!就算杀不了他,但若是能让这位风流好色的楚王殿下,从此以后再也不能人道,那自己死也值了。   让他一辈子痛苦去吧!   “你……”殷少昊从没见过如此泼辣无耻的女人,顾不上杀她,当即下意识的用手挡住下面,仓惶闪避躲开,“找死!!”   长孙曦的金簪扎偏了,最终没能毁了楚王下半身的幸福,但却让他身子一扭,整个人失去平衡,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的栽了过来!她不由惊呼,赶紧滚向旁边躲开。   殷少昊本来就身量高大颀长,又常年习武,自然很是有些分量,这一倒下来的动静可就大了。“砰!”一声巨响,他的身体却正正砸在衣柜上,门板断裂,木屑升腾,原本带锁的衣柜门都给砸开了。   柜子里的挂衣竿子也被砸断,衣服落了一地。   长孙曦赶紧往后爬开。   “你……”殷少昊气得火冒三丈,“你、你这个无耻的女人!”正要转身挥剑,让她血溅当场、香消玉殒,忽地看着衣柜愣住,----怎么好像有个机关?犹豫了下,然后探头进去拧那机关。   “咔嚓”一声闷响,机关弹簧跳动闪开,衣柜里居然露出一个黑沉沉的无底洞!   殷少昊目光震惊无比。   长孙曦伏在地上不停喘气,不是不想逃,而是手软脚软的难动弹,况且外面还有人楚王府的人守着,情知自己逃不掉。倒是奇怪,楚王怎么停下发愣了。   过了片刻,殷少昊爬了起来。   他掸了掸袍子上的灰,走到门口,对外下令道:“没有本王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否则一律格杀勿论!”   “是。”外面的人恭谨应下。   殷少昊的眼珠转了转,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最后视线落在长孙曦的身上,上前一把抓起她,“走,你陪本王下去看看。”他的容颜掩映在半片阴影里,如魅似魔,“嘘……,千万别出声儿。” 作者有话要说: 某颜:“还……,痛吗?” 殷少昊:“(╯‵□′)╯︵┻━┻” ☆、第17章密道   不杀自己了?还是……?长孙曦心下猜疑不定。   殷少昊从靴子里摸出一个火折子,点了,递给她,“拿着。”然后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推到前面,朝着密道呶了呶嘴,“下去。”   长孙曦总算明白过来。   不是不杀自己,而是他想要打探一下这个密道,又担心有危险,拿着自己当人肉垫子放前面呢。呵呵……,也对,这才符合楚王一贯的行事作风。罢了,罢了,只当是来这世界玩了一遭,临死前再玩一个密道游戏吧。   唯一放不下的是,太子妃那边肯定要担心坏了。   等她找到自己尸体的时候,该多伤心啊?不,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楚王既然存心要杀自己,又怎么会傻乎乎的留下证据?肯定毁尸灭迹了。   哎……,太子妃,可怜她一腔疼爱表妹的心。   “别磨蹭。”殷少昊将脸贴在她的耳畔,低声道:“本王暂时不杀你,但也不介意给你脸上划几道口子,老实点儿,赶紧往前走!”   在他看来,没有哪个女人不在乎自己的容颜,更何况还是一个大美人儿。   可惜长孙曦情知自己要死,脸花不花,毁不毁容,又还有什么值得在乎的?只是不想临死前多受罪,没吭声,捏着火折子一步一步下了台阶。   在前面,像是一条狭窄细长的黑色密道。   长孙曦木然的往前走着,身后贴着一个高大温暖的身体,甚至还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虽然他拿着刀子,又准备杀了自己,但有人跟着,反倒不是觉得特别恐惧。一直走,一直走,密道好像没有尽头,不由顿住脚步,“……还走吗?”   她声音柔和,没有任何哭哭啼啼的惊恐。   一时间,殷少昊倒是忘了原本要杀她,对方是手里的人质,反倒感觉像是同伴在跟自己商量一下。他迟疑了下,“走罢,若是前面有变故就退回去。”   是有变故扔下自己挡刀,他退回去吧?长孙曦苦涩一笑,继续往前走。   算了,反正不管被楚王的利剑杀死,还被别人杀死,都是死!也许密道那边有人,等他们和楚王打起来,自己或许还能博个一线生机呢。总不能每个人都要杀自己吧?要是运气好点,遇到肯巴结东宫的人就好了。   这条密道细细长长,黑漆漆的,但是略有点矮。   殷少昊身量高便得弯着腰,感觉很是不舒服,一路眉头微皱。而且不仅如此,这条密道还特别的长,----算算时间,算算距离,差不多都要走出清雅小筑了。   那么,最后会通向何处?   抬眼望向眼前黑漆漆一片的密道,隐隐透出危险,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初自己遇到她的时候,她的神智并不清醒,像是被人下了药,多半就是被人从密道送过来的!不然她一个大家闺秀,出现在清雅小筑,实在奇怪。   如果她是被人陷害的,又昏迷着,那么应该不认识这条密道才对。   可是此刻她安安静静的,好像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   或许,她本来就认识这条密道。有可能是故意用了迷药,装成被人陷害的模样,好在自己面前博同情,然后就可以留在自己身边了。   她居然说什么得了失魂症?!以为这样,就可以躲避自己的询问。   短短时间,殷少昊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直接一剑杀了这个女人,然后转身回去。但他犹豫了下,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继续往前走。   前前后后,约摸用了两刻钟的时间,才总算走到尽头。   长孙曦停下脚步,回头道:“要上去吗?”   殷少昊白了她一眼,“都走到这儿了,不上去?你当是来逛密道玩的?”将她用力往上一推,上了台阶,前方被一块木板给挡住了。伸手摸了摸,摸到机括,位置和密道另一头差不多,小心翼翼拧开了。   长孙曦被他往前一推,帮着拉开挡板,里面露出一叠花花绿绿的衣服。   ----竟然同样是个衣柜。   殷少昊伸手绕过她的脖子,往前探了探,有锁!心下琢磨要怎么弄开,一脚踹开动静太大,万一外面有人要怎么办?低眸思量之际,发现怀里的人往旁边缩了缩,她的眼里,写满了厌恶之意。   她嫌弃自己?呵呵,自己还没嫌弃她呢。   不过眼下气氛诡异得很,不定发生什么事,倒是顾不上跟一个丫头片子生气。   殷少昊犹豫了下,拔出利剑,从衣柜前面的门缝插了过去,然后猛地一用力,----仗着宝剑削铁如泥,本身又习武,竟然生生将锁头给切断!然后手上动作飞快,没等锁落地,就直接伸手推门给接住了。   从头到尾,只发出了一声“咔哒”闷响,干脆利落的很。   这……,等下要怎么复原?长孙曦吃了一惊。   “走。”殷少昊开了衣柜,推着长孙曦走了出去。   此处,同样是一间幽静的卧室。   与方才那边的艳光四射不同,这边布置的很是高雅,黑漆紫檀木家具,涂描金粉的宽大高阔床铺,都透露出主人家底的不菲以及品味。地上铺着光滑如镜的青石砖,勾描淡金色的细细纹路,低调而奢华。墙角还放着一个四足鎏金瑞兽博山炉,做工精致无比,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不是凡品。   长孙曦细细打量着。   素雅内敛的竹叶花纹床褥,藕荷色的被面,茜红色的双层半透明绡纱帐子,上面刺绣繁复花纹,光芒摇曳,生出一片闪烁的粉色星光。   似乎……,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殷少昊扯了她一把,低斥道:“乱跑什么?过来。”   ----打断她的思绪。   长孙曦被他拉扯着,穿过十二扇的紫檀木嵌琉璃屏风,脚步轻巧的走到窗边,透过细细的窗纱,能看到外面一片朦朦胧胧的景象。   院子里,空出来的地方十分宽阔,两边还分别布置了花圃,中间矗立着一座人工堆砌的假山,下面围了一圈小池子,里面应该有水,还有几条红色的锦鲤在游动。看起来,像是豪门望族的私家庭院,但不知何故,周围竟然一个下人都没有。   这是哪儿?对于长孙曦来说,所有的古代宅子都长得差不多。   继而不免自嘲,真是操闲心,管他这里是哪儿啊?都要死了,还琢磨原主的那些破事儿做什么?不如想想,到底是要安静的受死呢?还是豁出去大喊一回。   回头看去,却发现楚王脸色大变。   殷少昊双目微眯,冰冷、锋利,好似薄如冰片一样的匕首透着寒芒,让人看着不自禁的通体生寒。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仰或是……,发现了什么?情绪明显起伏很大,以至于手上不自禁的越握越紧,让她痛得忍不住快要叫出来了。   “放开我。”长孙曦小声的央求,“我的手快要被你捏断了。”   殷少昊恍若未闻,根本就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长孙曦实在是痛得忍无可忍,心下一横,反正迟早要被他杀了的,何必死前再受他这等搓磨?于是猛地低下头,对准他手上刚才被金簪划破的伤口,狠狠咬了下去,----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恨意!   殷少昊吃痛,方才回神过来。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鲜红血迹,痛得直皱眉,抬手在她后脑勺上狠狠一巴掌震下去!将她击晕在地,低低嘲讽道:“还咬人?属狗的啊。”   一转眼,面前浮起一段儿时记忆……   那年,自己和年仅长一岁的昭怀太子,在院子里追逐玩耍、嬉闹,自己一不小心,险些就要磕在假山上。昭怀太子伸手拉了一把,喊道:“七弟当心!”最后自己没有磕着,他却失去平衡,把额头给磕出了一层油皮。   “五皇兄,你疼不疼?都怪我。”   “不疼。”他忍痛努力微笑,“没关系,我们是兄弟啊……”   兄弟?那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殷少昊薄薄的嘴唇勾起弧度,优美异常。   那时候彼此的年纪都太小,还不知道,----天家无父子,皇室无兄弟!还记得,当时已经长成少年的越王站在旁边,听了这话,鼻子里轻轻一声嘲笑。当时自己根本不懂,不懂他在嘲笑什么。   殷少昊心中的怅然一掠而过,很快如水无痕。然后收回心思,准备赶紧离开此处,免得等下有人来就麻烦了。   等他回头,忽地发现已经有了一个麻烦。   地上躺着晕过去的那位美娇娘,没法走路了。别说自己此刻改了主意,暂时不想杀她,便是要杀,也不能把尸体留在此地!   殷少昊皱着眉头,上前两步,将长孙曦打横抱了起来。   少女的身体又柔又软,带着淡淡香味,好似午夜开在院子角落的一朵幽兰。此刻她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在脸上勾勒出一道月牙般的弧线,衬得肌肤白皙如玉。脖子上,还留着方才被掐落下的手印,淡淡泛红,看起来更是别样的楚楚可怜。   好似一支带着露珠的烟笼芍药,惹人怜惜。   殷少昊的目光璀璨光华,心下轻嘲。   因为她长得比别人好一些,所以……,就先勾引自己,再勾引太子!仗着比别人多了几分颜色,便认定男人都要做她的裙下之臣,真是可笑无比!   他飞快猫腰钻进衣柜里,返回了密道。   要说长孙曦本身比较纤细柔弱,甚至还有点虚,其实并不算重。但是殷少昊身量太过高大,在密道里一路低着头,猫着腰,加上距离委实不短,时间长了,便有些腰酸背痛。他低头了看一眼,冷哼道:“真是麻烦!”   若不是还有话要问她留着性命,早就直接处置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吧?他又不由一怔。   反正问来问去,无非是她自己要勾引男人,和汾国长公主、太子妃派她勾引男人,就这么一点点区别而已。   那还留她做什么?算了,是死是活也不能丢在这儿,先弄出去再说。   殷少昊一路抱着人走过去,等到另外一头时,已经微微喘气,手臂也是酸酸的,额头上更是冒出一层薄薄的汗。   他将长孙曦扔在床上,喊了人进来。   进来了一个小太监,低着脑袋,“殿下,有何吩咐?”眼角余光扫到床上昏迷的女子,再听主子喘息不定的声音,顿时了悟,----这是主子办完了正经事累着了。   再瞅着脚下,木屑残断、铜锁震落,真是一片狼藉。   这……,好像有点激烈啊。   殷少昊瞅着小太监眼神闪烁,斥道:“瞎琢磨什么?!”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锁,“赶紧拿出去找一个开锁匠,再买一把同样的回来。”指着衣柜,“去那头把锁给弄上,这边的柜子也补上,别留下痕迹。”   小太监探着脑袋去看了看,不由怔住。   殷少昊冷冷道:“办不好差事,就自个儿把脑袋给摘了。”   小太监吓得一哆嗦,赶紧去了。   殷少昊又让人打了一盆清水进来,他将帕子丢进去,再水淋淋的捞出来,“啪……”,直接扔在长孙曦的脸上!自个儿在旁边坐下,翘着脚,一派悠闲的等她苏醒过来。   长孙曦只是一时被击晕,并非中药,被冷水一激顿时呛咳起来,“咳、咳咳……”大口大口的喘气,半晌平复一些,缓缓转头往旁边看了过去。   那人正面含微笑望着自己。   什么意思?不杀了?还是临死前,再逗自己玩一圈儿。   正在迷惑之际,外头急匆匆进来一个小太监。走到楚王跟前,附耳低语了几句,楚王皱了皱眉,又招手交待了几句,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过那小太监退出门的时候,往床上扫了一眼。   是不是太子妃来找自己了?长孙曦不由心头一喜。   殷少昊先是皱着眉,像是颇为有些头疼的样子,继而见她眼中流露出欢喜的神色,又是轻笑,“你少发梦!若是想着有人来救你,就是想到明年,也是白搭。”   长孙曦抿嘴不语。   殷少昊其实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轻松,因为才得消息,汾国驸马已经带着护院出了长公主府,----自然是太子妃找不到表妹,回娘家哭诉,让父亲出来找人了。   看来……,还得再换一个地方。   外面又个小太监悄步进来,放下一身宫女衣衫。   殷少昊挑眉看向她,“穿上,跟本王走。”汾国驸马已经在找人了,自己再带着一个小姐打扮的人出门,实在是太过打眼,不如让她装成自己的侍女模样,不显不露水的。   长孙曦满心都是自己要死了,要死了,哪里还肯理会他?难道在这儿死,和在别处死有很大的区别吗?因而只做充耳未闻。   殷少昊等了片刻,不由上火,三步两步走到床前问道:“你穿不穿?”见她仍旧不吭声儿,讥讽道:“你耳朵聋了吗?”可惜仍凭他说什么,对方都没反应。   长孙曦干脆闭上了眼睛。   殷少昊气得鬓角上青筋直跳,偏生时间又等不得。只好抓起她手,蛮横粗鲁的往袖子里面套,咬牙切齿道:“居然让本王亲自给你穿衣服,也不怕折了你福,短了你的寿!”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没有任何玄幻的元素,凡事都有原因,后面慢慢揭开啦~~~ ☆、第18章惊动   折福?短寿?长孙曦心下嘲笑,----他都要杀自己了,还有什么福寿可言?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横竖不过一死,自己已经无所谓了。   楚王殿下可没有给人穿衣服的经历,从来都是别人服侍他。偏生女子衣衫又琐碎的很,折腾半晌,好不容易把两只袖子给套上,还得去背后系带子。从前面系了半天都不行,推了推她,“赶紧转过身去!你是死人呐。”   没死,那也快了。   长孙曦冷冷扫了他一眼。   殷少昊恼道:“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是不是?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长孙曦仰起脸,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脖子。   不是自己不怕死,而是受够了这种猫逗老鼠的游戏,所以只想激怒他,快点一刀结果了自己!免得等下自己情绪崩溃,说不准为了活命,就豁出去不要脸了,对他跪地求饶要求以身服侍,----闹到最后,不过是被羞辱一场再死。   与其那样,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呢。   殷少昊看得清楚明白,这女人……,的确是真的在寻死!但,自己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得罪汾国长公主府,得罪太子妃,难道就为了弄来一具尸体?还不信了,收拾不了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   先带走,等问出了话,就把她一块一块的卸了喂狗!   殷少昊气极反笑,“罢了,本王现在又舍不得你死了。”他收敛怒容,又是一副风流轻佻的模样,凑近笑道:“要死,也让你死在本王的床上。”   长孙曦的身体轻轻一抖。   殷少昊轻笑,----这就对了,是人总会有弱点的。这女人论长相的确没得挑,皮肤也挺好的,回头狠狠羞辱她一番,再弄死也不错。把她抱起来,然后背对自己放下,总算笨手笨脚的系好了带子。   然后拔掉她头上的金簪等物,拢在袖子里,只留了一朵小小的鹅黄色绢花。这身清清爽爽的打扮,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像是宫女了。   收拾完毕,殷少昊便和“宫女”长孙曦上了马车。   一阵行驶后,最终到了一处僻静院子。   这一路上,长孙曦不是没有想过呼喊逃跑之类。只是楚王就在自己身边,又会功夫,试图逃跑明显是徒劳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多活一刻,是一刻,还是老实一点的好,省得自己再遭罪了。   因为已经做好受死的准备,反倒不那么怕了。   抬头朝他打量过去。   夕阳西下,碎金般的阳光好似金粉一般,洒落在他的身上。原本银线暗纹的长袍,泛出淡淡金色,两种光芒争相辉映,衬得他的眼睛染上极浅淡的琉璃色,好似暗夜之星,忽灭忽灭的让人捉摸不定。   他的容颜俊美,无可挑剔,可惜心肠却好似毒蛇一样危险。   要是可以,真想划烂那张带着面具的假脸!   殷少昊从未被女子如此看个没完,怔了怔,嘲讽笑道:“你的脸皮之厚,胆子之大,在本王见过的女人当中,可真是堪称翘楚。”他走近了一些,将脸几乎贴在她的脸上,“看够了吗?是迷上了?还是打算哭着喊着说爱上本王,求本王饶你一命。”   长孙曦往椅子里一坐,也嘴角微翘,“你的脸皮之厚,在我见过的男人当中也是头一份儿!你不做第一,别人就不敢做第二。”   临死前,再过一把嘴瘾吧。   “哈哈!”殷少昊笑道:“你是存心不想有个好结果了。”   长孙曦眼中浮起一抹讥笑。   好结果?难道自己装恭顺一点,或者跪下求饶,他就会放了自己走吗?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难道还要对他毕恭毕敬?吃饱撑的啊。   什么狗屁皇子?不过是一个人面兽心的禽兽罢了。   殷少昊虽然听不到她的内心唾骂,但见她面色鄙夷,自然也知道她心里没好话。虽然看着不顺眼,不过懒得跟个女人计较,特别是一个很快就要香消玉殒的女人。等自己问出了想要的东西,就结果了她!   唔,用剑……,免得再产生之前那些幻象。   “告诉本王。”他脸色寒恻恻的,再次问道:“到底是你自甘下贱?还是有人指使?”   若她自甘下贱也罢了。   若是有人指使,比如汾国长公主或者太子妃,那……,可就得多留个心眼儿了。太子妃还不算要紧,没多少心眼的小姑娘,汾国长公主却是很难缠的。这位大姑母不仅身份贵重、脾气坏,各种手段也是层出不穷。   假设是大姑母把长孙曦塞过来,只怕……,多半是要给太子做细作的。   ----甚至还有别的阴谋。   殷少昊想了许多,回神过来,对面的人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长孙曦根本就不看他。   “呵呵。”殷少昊冷笑,“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是吗?”伸手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正面看着自己,“你不怕死?好!”他一字一顿的道:“那本王就把你剥得赤条条的,直接扔到大街上去!”   长孙曦一双翦水秋瞳般的眼睛,定定望着他。那里面没有畏惧,没有害怕,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情绪,----好似在说,有本事你就扔啊。   殷少昊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神,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挫败感,不由火冒三丈!“你以为本王只是吓唬你?”“哧……!”的一声,锦帛撕裂,上好宫装给他生生扯出一道口子,露出内里水绿衣衫,再用力一扯,连月白色的抹胸都露出来了。   长孙曦仍旧一动不动的,没反应。   殷少昊恼火的停了下来。   不是他怜香惜玉,而是不可能真的把她扔大街上惹麻烦,更别说剥光扔出去,不过是吓唬她的话罢了。一般女人,听了这个没有不发疯的,肯定吓得什么都说,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继而想起刚才她那轻轻的一抖,似乎真的很怕失了清白名节。   如此推测,当初她应该是真的中了迷药,被大姑母送来的了?不如试她一试。   “说起来……”他悠悠的道:“你这模样,的确挺讨男人喜欢的。”伸出修长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滑过,“反正你都要死了,不如……,临死之前服侍本王一遭罢。”   长孙曦恍若未闻。   殷少昊倾身贴了过去,呼吸拍打在她的脖颈间,问道:“你喜欢什么花样?是……”说了许多下流不堪的话,然后捏住她的耳珠,揉了揉,“这样……,喜欢吗?”语气轻佻无比的笑了,“是要轻一点,还是重一点?”   长孙曦猛地抬手,想要狠狠的扇他一个耳光!   殷少昊反应敏捷无比,一把捏住了她,勃然大怒道:“你还反了?!”此时此刻,各种能对女人用的手段,都已用尽,耐心也同样耗尽了。将她狠狠一扯,拉到屋子中央站好,转头朝外面喝道:“来人!赶紧滚几个进来!”   两个太监屁滚尿流跑了进来。   殷少昊恶声道:“给本王看好了她!不准吃饭!不准喝水!不准睡觉!不准如厕!”不信,就收拾不了她了。   两个太监吓得浑身哆嗦,“是,奴才遵命。”   “她若自尽,本王就把你们挫骨扬灰!”殷少昊甩下一句狠话,摔门而去。   两个太监一直瞪大眼睛盯着,不敢稍有疏忽。   长孙曦面色平静的站着,不言语,也没有任何一丝想要自尽的意思。呵呵,楚王这是神经病犯了吧?气得不杀自己,改折磨自己了?行啊,不就站着吗?那就站好了。   拖延下去,或许……,太子妃会找到自己呢?   他改主意了,自己也改主意了。   为何要这么老老实实的受死?当初能把那狼心狗肺的继父推下山崖,为何不能杀了楚王?俗话说得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是天潢贵胄的皇子,是玉器,自己不过是碎瓦片,就算同归于尽也不吃亏。   只要活下去,机会……,将来总会有的。   呵呵,他几次三番的要置自己于死地,现如今又这样折磨自己,----真是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剥下他一身完完整整的狼皮,然后再把他剁成肉酱喂狗!   呸,只怕狗都不吃。   ******   而此刻,汾国长公主府一片气氛低迷。   太子妃哭得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抽泣道:“都怪我……,都怪我。当时、当时光顾着躲那些火星,又乱乱的,就忘了拉着灵犀的手。灵犀还叫我当心,替我挡着头,怕我的头发被火星子燎了。”她自责愧疚无比,“我却、却连她丢了都没发现……”   越说,越是哭得泣不成声。   汾国长公主在旁边听她哭了半日,实在心烦的很,恼道:“哭什么?你爹不是已经带着人去找了吗?看你哭得就跟如丧考妣似的。”语气带出几分怨怼,“只怕将来我死了,都不会哭得这么伤心呢。”   太子妃像是生怕激怒了母亲,忍住哭声,肩膀一抖一抖的无声抽泣。   ----说不尽的可怜兮兮。   汾国长公主看在眼里更加恼火,干脆一甩袖子,领着赵嬷嬷出了内室。到了外厅,仍旧愤愤不已,“真是的!养个孤女,倒是养出一个祖宗来了。”   赵嬷嬷不好劝,只道:“长公主你消消气……”   正说着,就听宫女通传道:“驸马爷回来了。”   庭院门口,进来一个身穿深蓝团纹长袍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正是汾国驸马许玠。他面容清雅白净,身材修长,因为从小养尊处优、生活优渥,看起来好像三十出头的样子,通身一派儒雅气息。   只是此刻,眉头紧皱看起来颇为焦躁。   太子妃提着海棠撒花裙跑了出来,急声问道:“找到灵犀了吗?”   许玠摇头叹气,“没有。”   太子妃眼里闪过巨大的失望,以及担心,“怎么办?怎么找不到……”脑中闪过无数个表妹被人欺辱的画面,又是担心,又是自悔,眼泪又是簌簌的往下掉,“都怪我,灵犀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呸!”汾国长公主扭头啐道:“你也不嫌晦气。”   太子妃不免又哭了起来。   许玠拍了拍女儿肩膀,“琼华,你先别哭了。”然后看向汾国长公主,神色带出几分迫不得已,“我回来,是想求长公主一件事。”   “求我?”汾国长公主眼中闪过意外之色,眉头轻挑,“难得驸马会说这样的话。”原本应该是最亲近的夫妻,却好似陌生人,也是可笑,“何事?说罢。”   ******   长孙曦不知道自己已经站了多久,好似一天,又好似十年,时间过得特别煎熬,特别缓慢,就好像凝滞了一样。   活着,活下去……,杀了楚王!   她不停的这样告诉自己,支撑着坚持下去,实在站不动了,就在手背上狠狠掐一把,直至掐出一片月牙印儿。靠着满腔的复仇怒火和信念,以及对楚王的恨意,不吃不喝,不动弹,一直咬牙硬撑下去。   可惜意志坚强,身体却有不配合的时候。   外面天色渐黑时,太监们给屋子里点上了蜡烛,长孙曦也开始摇摇欲坠了。   门外,响起了一串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太监们迎上去开门,“楚王殿下。”   殷少昊往屋里看了一眼,脸色微沉。   好几个时辰了,她居然还站着?到底是不是女人啊?怎么如此撑得住?这样不吃不喝又不准坐,便是男人,也会觉得难熬的。可她虽然脸色已经惨白如纸,身体也在晃动,但却仍旧坚持站着,没有丝毫妥协。   有一瞬间,都觉得有点看不下去了。   自己手上人命不少,以前也弄死过女人,但却没有如此折磨过女流之辈。即便是阮六儿,也不过是挨了一记窝心脚,然后灌了哑药罢了。   不过想想,之前她还再三想要毁了自己,不是扎自己的眼睛,就是扎……,从没见过比她更无耻毒辣的女人!便是怎么折磨她,也不为过。   殷少昊有些烦躁,----杀了,没有任何用处;不杀,也得不到任何消息。可死要他就这么认输,又太不甘心。抬头看去,她的嘴皮已经微微干裂,人也摇摇晃晃,肯定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了。   哼!那再等等,看她还能坚持多久?就不信还制服一个弱女子了。   “楚王殿下。”外面忽地响起太监焦急的声音,“才刚得的消息,说是汾国长公主心爱的猫儿丢了,拨了二百侍卫,又让九门提督戒严了城门,正在满大街找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还有两个皇子前面提过没上场,一个一个出来,免得乱了哈~~ 皇子甲:“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皇子乙:“等等,还有我………………╰( ▽ )╯” ☆、第19章舅舅   封城找猫?殷少昊双目微眯,心下一声冷笑。   呵呵,只有汾国长公主才干得出来!   这位大姑母身份非比寻常,不仅是先帝和赵太后的嫡出长女,而且占了长姐,身后又有赵家和许家撑腰,故而皇上都得让着她一、二分。   当年先帝对隐太子的期望极高,亲自教导,细心培养,已经是定好的下一任帝王。隐太子病故以后,先帝倍受打击也跟着病倒了。大姑母便刺下血书,然后赤足散发对天祷告,愿意以身代父,替先帝承担一切灾厄疾病。   不仅如此,她还衣不解带的照顾先帝一个多月,直至晕倒在床前。   先帝本来死了隐太子就很伤心,又见累晕了嫡长女,心中愈发受用不得。   因而下旨进封嫡长女为汾国公主,当时册封礼浩大铺张、盛况空前,如同皇后之仪,已是世上女子能享受尊荣的极限。然后先帝又花了十万两银子,给她修筑了一所美轮美奂、金碧辉煌的汾国公主府。   即便如此,先帝仍然觉得对嫡长女疼爱不够。   原本按照皇室祖制,诸位皇子虚封食邑万户,实封只有一千,公主则是出嫁后虚封食邑三千户,实封三百。可是先帝呢?居然把整个隋郡封给了汾国公主,统县十六,虚封食邑三十万户,实封三千户。   ----足足是其他公主的十倍!   并且还以保护汾国公主安危之名,赏赐六百骠骑护卫。   不管自己的那些叔叔们,还是兄弟们,即便是如今的昭怀太子,没有一个能得到这种尊荣待遇。再加上有“赵半朝”之名的定国公府赵家,辅国公府许家,可以说……,只要汾国长公主不去谋逆造反,想做什么都行。   眼下说是封城找猫,实际上肯定是寻找长孙曦的。   殷少昊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是说大姑母不待见长孙曦,亲自把她送进宫了吗?之前还听无忧说,太子妃为了长孙曦和大姑母顶嘴,把大姑母给气走了。   按理说,大姑母应该很讨厌长孙曦才对。   那大姑母是因为被太子妃央求,不得已了,才封城寻找长孙曦的?还是面冷心热,实际上内里心疼外甥女?听说,当年靖国公府满门覆灭的时候,大姑母为了长孙家的事跑到金銮殿上,和父皇大吵了一架。   殷少昊回头看了一眼。   心下有点摇摆不定,为了她,得罪汾国长公主肯定不划算。而且这女人皮厚的很,又嘴硬又能抗,不管用什么手段都问不出话,留着亦是无用。   权衡之下,殷少昊很快做出了抉择。   正当他要开口吩咐的时候,又有小太监飞快跑来,神色比前一个太监还要慌张,“不好了!楚王殿下,汾国驸马领着长公主的骠骑侍卫,把周边街道口全部戒严,正一家一家搜查往这边来了。”   殷少昊眉心轻轻一跳。   汾国驸马已经让人封了街,且马上就要找过来,自己就算杀了长孙曦,也不可能马上把她变成灰,做的一丝一毫痕迹都没有。而且当着汾国驸马的面杀了他外甥女,惹他恼了,便是大姑母不因此纠缠,许家的人也会给自己找麻烦的,所以人是不能杀了。   他转身上前,把长孙曦拖到椅子里坐下,三下两下,把外面那件撕烂的宫女衣衫给飞快扒了。然后扔床底下,回来笑道:“你舅舅来接你了。”   那口气,说得好似对方是来做客一般。   长孙曦看都没看他一眼。   殷少昊既不恼,也不着急,而是让人拿了一副围棋过来,一粒一粒的摆了上去。等到他的棋局摆到一半时,外面忽地喧哗起来,有人喝道:“汾国长公主丢了猫儿,要挨家挨户的搜查,此处主人是谁?赶紧出来。”   门口边上,几个太监都是脸色惨白一片。   殷少昊轻轻丢下手上的黑子,“玎玲”,落在棋盒里一声脆响,然后施施然的笑着走了出去。上前对着许玠拱了拱手,算是晚辈礼,“大姑父。”   许玠闻言便是脸色一黑。   但凡楚王喊人喊得亲热的时候,多半没好事。而且听琼华说了楚王对灵犀的纠缠,十有八九,灵犀是落在了他的手上!心中虽然恨不得撕了对方,可是当着众人,却不能说外甥女走丢了。   因而强忍了满腔怒气,说道:“长公主的猫儿丢了,我来找找。”   殷少昊笑道:“大姑父别急,让底下的奴才们去找便是了。”指了指里屋,“既然到了这儿,相请不如偶遇,先进去喝杯清茶润润嗓子,歇歇脚。”   这个时候,许玠已经百分之百的肯定外甥女就在此地!楚王不是蠢人,不会看不穿封城找猫有蹊跷,更不会无故消遣耽误自己找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对方一番,他似乎没有担忧不安之色,是不是可以说明,他……,还没有对灵犀动手动脚?   心里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乱爬。   偏生还不能表露出来,只能顺着道:“行,那就喝杯茶罢。”   “请。”殷少昊抬手相让。   许玠进门一看,果然是外甥女坐在椅子里面。想要急步上前,又顿住脚,朝着门外挥了挥手,“都退下!我和楚王殿下清清静静说会儿话。”   周围的人像是潮水一般退了个干净。   许玠赶紧关上门,上前道:“灵犀,你有没有事?”   那种发自肺腑的关切目光,和太子妃如出一辙。   长孙曦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怎么了?”许玠关心则乱,急急问道:“是不是他对你做什么了?啊,你说啊,舅舅在这儿,别怕。”甚至顾不得和楚王发火,一直眼都不眨的焦急望着外甥女。   “没有。”长孙曦虚弱的开了口,不想让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担心,擦了擦泪,“舅舅,我没事的。”   许玠松了一口气,连声道:“没事就好,就好。”这才想起跟楚王发火,“你把灵犀劫持到这儿来,是什么意思?实在是太过目中无人!”   殷少昊陪笑道:“大姑父别生气,实在……”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本王见长孙女史生得比别人标致,就起了爱慕之心,所以请过来喝茶聊聊天。”又道:“她很不高兴,我也不是那种霸王硬上弓的人,没敢强她,一直好言好语……”   爱慕之心?好言好语?长孙曦听得直犯恶心,打断他,“我渴了,你给我倒杯茶。”   殷少昊闻言一愕。   他犹豫了下,转身去给她倒茶。   长孙曦是真的口渴的很,等茶来,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一连喝了三杯,总算缓过来一点劲儿。歇了会儿,把茶杯又递了过去,“再续一杯。”   她的表现太过平静淡然,说不出的诡异。   许玠都愣住了。   殷少昊看在眼里也觉得怪怪的。不过事已至此,当面闹翻总不是明智之举。大姑母的骠骑护卫还在外头,保不齐她哭诉起来,驸马上火,----虽然不至于杀了自己,但是仗着是长辈把自己打一顿,却很有可能。   哼,好汉不吃眼前亏。   虽然生平从未被人这么再三使唤,但还是忍了火气,转身又去了。   殷少昊倒了茶过来,笑道:“喝吧,还有……”   一句话没说完,长孙曦端起茶就朝他脸上泼了过去!茶水、茶叶,兜头兜脑的的泼了楚王殿下一脸,滴滴答答的,淡绿色的茶水顺着他的脸上弧线,汇聚成细细的线,把他胸前弄出一大团狼狈水迹。   殷少昊顿时勃然大怒,“你……,大胆!!”   “大胆?”长孙曦轻笑,“呵呵,那你劫持汾国驸马的外甥女,太子妃的表妹,宫中登记在册的女史,就不大胆了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杀我,就不大胆了吗?”   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往后连面具都不再戴了。   许玠震惊道:“灵犀,他要杀你?!”   殷少昊抬手抹了一把脸,脸色阴沉,没言语。   长孙曦银牙微咬,目光好似冰棱一般直视着他,“你以为你是皇子,我是草芥,所以想杀就杀?你以为你是刀、我是肉,就该任你宰割?你以为我是弱女子,就该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阵大笑,“哈哈……”   那笑容透出说不尽的怨恨,以及玉石俱焚之意。   殷少昊素来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仗着养母霍贵妃,就算是老虎嘴上的胡须,他也敢去捋一把,从小就是混世魔王长大的。而此刻,却有一种莫名的心惊肉跳感觉。   长孙曦不再看他,转头对汾国驸马道:“舅舅,我们走。”   汾国驸马虽然有着诸多怒火和疑问,但也知道,这个地方委实不宜久留。因而让人抬了轿子进院子,撵退宫人侍卫,领着外甥女一起上去,不起任何波澜的飞快离开此地。   殷少昊独自在屋子里站了许久。   他目光阴冷,咬牙切齿,鬓角上的青筋一直跳个不停,好似要吃人。   ******   汾国长公主府内,后院。   一阵清风吹过。   树上半青半黄的叶子,纷纷扬扬,好似下雨一样洒落下来。   赵嬷嬷弯腰掸去石凳上树叶,又垫了一块帕子,扶着主子坐下,然后道:“既然长公主不待见她,又何必派人去找她回来?依我说,就此撒开手不管,再也见不着岂不省心?太子妃便是哭几日,天长日久的,往后自然也就丢开手忘了。”   “鼠目寸光!”汾国长公主眼下心情不好,训起心腹来也丝毫不留脸面,“那丫头死了固然是不要紧,我也不乐意见她。可是琼华是太子妃啊,驸马身后还有辅国公府许家,----难道要我为了灵犀,把他们父女都得罪了?”   赵嬷嬷赶忙认错,“是,奴婢想得短浅了。”   汾国长公主叹了口气,“再说了,琼华总归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看她刚才哭得那个鬼样子,像是过几天就能丢开手的吗?她和灵犀一块儿长大,比亲姐妹还亲,要是那丫头有个三长两短的,琼华肯定是要大病一场的。”带出几分烦躁,几分郁闷,“若是我今天不出手找人,琼华心里肯定要埋怨我的。”   这个涉及到太子妃有不孝之嫌,赵嬷嬷没敢搭话。   汾国长公主又道:“我和琼华一直都不亲近。也怪我,年轻的时候光顾着赌气,有些疏远了她。我仔细想过了,总是这么生分着实在不像话,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母女关系修复修复也好。”   上次,自己还没忍住扇了女儿一耳光,实在太过冲动。   再这么下去,母女情分只怕就要断了。   “可是……”赵嬷嬷迟疑道:“即便长公主有这份疼爱太子妃的心,那也不必给自个儿找麻烦啊。”压低了声音,“长公主大可以派护卫满大街的找,但是找不找到,谁又能给个保证呢?便是找到了,也不见得找到的是大活人啊。”   汾国长公主闻言一愕。   赵嬷嬷接着道:“她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被人劫持,想不开自尽也不奇怪。”满目体贴主子的眼神,“若如此,往后长公主的耳根子也就清净了。”   汾国长公主思量了下,摇摇头,“不行。”   赵嬷嬷不解,“为何不行?”   “哎。”汾国长公主轻轻自嘲,“我素来都有跋扈张狂、狠辣阴毒的名声,手上死的人也的确不少。更何况,之前我生气的时候,还亲口说过要掐死灵犀的话。”不由冷笑,“所以啊,别说真的是我弄死了她,便是别人弄死的,只怕琼华也一样要怀疑我、恨我。”   “这……”赵嬷嬷怔了怔,无言以对。   汾国长公主扶了扶鬓角发丝,因为抬手,手腕上的碧玺香珠手串翠色莹莹,像流水一般滑了下来。衬得她保养得宜、肌肤如雪,眉目间星光闪烁,“罢了,既然琼华喜欢她,那就留下,权当是养了一只猫儿、狗儿好了。”   “倒是便宜了她。”赵嬷嬷无奈叹气,然后担心道:“可是她毕竟撞见了那件事,万一嘴不严实,告诉了太子妃……,可不太好。”   “她敢?!”汾国长公主挑眉轻笑,语气张狂,“难道活腻歪了不成?”一脸不以为意之色,“她不是得了什么失魂症么?呵呵,连太子都不敢得罪,难道还敢得罪我不成?想来她也不傻,不会拿着自己性命赌气的。再说了,你看太子妃对我的态度,就知道灵犀没敢胡说八道。”   赵嬷嬷点头,“想来是这样了。”   汾国长公主笑了笑,“况且,我还有一个不错的打算。”   赵嬷嬷笑道:“还请长公主明示。”   “灵犀这丫头,一张脸蛋儿的确长得比别人好。毕竟她娘当年是京城第一美人,他的爹又……”汾国长公主的声音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后半截话掠过,“总之,她有一张绝色的脸,留下她不是坏事。”   “难道有何用处?”   “颜色好,留着伺候太子帮琼华固宠啊。”汾国长公主轻轻的笑,“我看太子啊,对灵犀也有那么几分意思。男人嘛,都是见了美人儿就把持不住,多半动了心,所以那天才鬼鬼祟祟的用秘药。”大口啐道:“也是一个下流胚子!”   赵嬷嬷脸色大惊,“固宠?”继而忙道:“这虽然也是不错。可……,万一她生下儿子要怎么办?将来岂不是让太子妃为难?”   汾国长公主斜视了一眼,目光深刻,“灵犀自幼身子就有些弱,这段儿又是落水,又是被人劫持的,自然更加虚弱了。”声音转为寒凉,断然道:“她不会有孩子的。”   赵嬷嬷顿时明白过来,笑了,“长公主言之有理。”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卖萌时间-------- 皇子乙:“昨天有妹纸说我萌萌哒,╰( ▽ )╯,没错,这奏四本王的属性之一,么么哒~~(づ ̄ 3 ̄)づ” 皇子甲:“剧透!本王是女主堂姐夫~” 殷少昊:“你俩够了,奏凯~奏凯~奏凯~!!!” 昭怀太子微微含笑,掸了掸衣服,宛若积雪一般耀眼的银白狐裘哇~~~呃,很贵的! ☆、第20章夫妻   “启禀长公主。”有宫女从廊子一头跑了过来,不敢靠近,“驸马爷回来了。”   汾国长公主递了一个眼色,打住话题。   赵嬷嬷搀扶她起身,笑道:“多半是有好消息了。”   到了前厅,太子妃正抱着表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灵犀,还好你没事。不然的话,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生的。”一行哭,一行许诺,“往后不管去哪儿,我都不离开你,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汾国长公主听得十分肉麻,甩了一个白眼。   太子妃哭了好一阵,方才止住。   汾国长公主懒懒道:“既然没事,那就好生歇着罢。”说着,便要走了。   “等等。”许玠脸色难看叫住她,“灵犀说,楚王要杀她!”   “杀她?”汾国长公主闻言一愕。   虽然已经猜到多半是楚王所为,但……,杀人是不是有点过了?皇子当然能杀人,然而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把不把长公主府和许家放在眼里?忍不住带出三分气性,三分讥笑,“怎地?灵犀不从,他就恼羞成怒要杀人?那也太不像个男人了。”   “我也不清楚。”长孙曦怯声道:“当时……,被吓坏了。”   按照楚王所说,原主曾经在那所宅院里勾引过他。不管勾引属不属实,但原主一个大家闺秀,单独跑出去和男人私会,总是行为反常。试想她一个养在公主府长大的姑娘,周围都是公主府的丫头婆子,要怎么单独跑出去?实在解释不通。   楚王不是口口声声的问,是不是有人指使吗?因而心下不免怀疑,是汾国长公主对外甥女极度厌恶,从而做了什么手脚。   而眼下看来,汾国长公主似乎并不知道其中内情。   是她演技太好?还是根本与她无关,只是原主贪慕富贵去勾搭楚王?可就算原主真的不要脸,还是想不通……,她是怎么单独跑出去的。   汾国长公主虽然生气,却没太放在心上,不耐道:“好了,现在人不是已经平安回来了吗?虽然楚王这事儿办得叫人恼火,可他是皇子,断没有为了灵犀受了惊吓,我就去杀了他的道理。”站起身来,“好好调养着罢。”   她正要走,太子妃却是一声惊呼,“灵犀,你的手……,怎么了?”原本宛若兰花一样娇嫩的素手,上面暗红痕迹斑斑,交错不已,看起来密密麻麻的触目惊心。不免又是震惊,又是愤怒,“是不是楚王弄的?!”   “不,这是我自己掐的。”长孙曦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恨意,“他让我一直站着,不许动,不许吃饭,不准喝水,不准如厕……”轻轻的笑,“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就掐自己一下,所以就掐了这些。”   许玠顿时脸色大变,“你的傻丫头,怎么不早点说?”   太子妃更是倒抽一口冷气,“他竟然这样折磨你?”气得发抖,恨道:“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如此恶毒,我是不会放过他的!他今儿把你藏哪儿了?是不是他的别院?我派人去把他的院子给拆了!”   长孙曦怔了怔,“看不出来。”因为担心汾国长公主秘密对原主做了什么,没敢说密道的事儿,只道:“先去了一处宅子,后来又去了另外一处庭院,看里面的布置,像是大户人家的卧室。不知道路,也没看到大门口的匾额,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许玠接话道:“我找到灵犀的地方是桂香坊,那宅子……,并没有什么名头,顶多是楚王手下人的产业。”看向女儿,“拆了也是无用。”   “我劝你们,消停一点儿罢。”汾国长公主像是站得累了,又坐下,宽大的紫棠色暗纹刺绣长袍,衬出她的雍容华贵。以及见多了大风大浪的淡定,轻轻笑道:“拆房?人家摆明知道我们为了灵犀的名声,不敢声张,不敢去找他的事儿呢。”   太子妃怒道:“谁说我不敢?我这就让去平了那地方!”   “你敢?”汾国长公主嘴角微翘,“要知道,楚王素来有轻浮好色的名声在外。无缘无故的,你这个太子妃拆楚王的产业做什么?若是传出灵犀跟他有瓜葛,只怕……,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端茶喝了一口,头也不抬,“到时候灵犀要么送去给他做妾,要么上吊自尽,可再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了。”   “是啊。”赵嬷嬷也道:“那样的话,只怕反倒更加让楚王满意了。”   许玠闻言一愕。   太子妃气得牙齿打架,“他、他……”   长孙曦虽然不喜欢汾国长公主,但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对。不管是自己,还是太子妃,都不合适跟楚王扯上瓜葛。自己沾上他名节难保,太子妃沾上他,只怕又会惹人猜忌是昭怀太子所为,皇子们之间私下不和。   太子妃气得一拂袖,“混帐!畜.生!”满桌子的茶盅茶杯落下,摔得粉碎。   “行了。”汾国长公主不屑道:“你气什么,急什么?难道他还能上天飞走了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亏你还做太子妃的人,一点小事,就沉不住气。哪里像是……”想说女儿不像自己生的,又忍住了。   太子妃咬着唇,气得粉面微微泛红。   “表姐。”长孙曦见她气得不行,上前扯了扯她的衣摆,柔声道:“算了,我都已经平安回来了。若是再为楚王而气坏了你,不值得。”   “行了,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吗?还怄什么气?”汾国长公主实在受不了,丈夫和女儿对一个外人的那种关切,真是烦不胜烦,“楚王一向都是好色风流的,不过是他用来金屋藏娇的两处宅院,你拆了又能如何?那种偷人用的宅院,你还真的派人去拆啊?也不嫌污秽……”   “长公主!”许玠闻言脸色大变,当即打断,“你当着琼华和灵犀两个姑娘家,说什么偷不偷?真是……”想要说几句难听的,又忍住了,吩咐女儿和外甥女,“灵犀累了,琼华你陪她进去歇息。”   汾国长公主脸色阴沉一片,乌云密布,好似快要下雨。   屋子里的气氛一触即发。   太子妃赶紧扯了扯表妹的袖子,长孙曦也不敢耽搁,一起往里去了。   汾国长公主气得冷笑,“驸马的气性可真是大,当着晚辈,也不给留我一点脸面!亏得我还让人帮着找灵犀回来,过完河就拆桥啊。”   “对不住,是我冒犯长公主了。”许玠欠了欠身赔罪,却正色道:“只是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当着晚辈们的面,就更不该说那些不堪入耳的。”言毕,竟然面色不虞的离开。   汾国长公主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待要和丈夫争吵,做不出那种泼妇骂街的事来,想摔个茶盅解解火气,又早被女儿给全部摔碎了。更何况,心里多少有点没底气。在桌子上狠狠拍了一下,倒震得自己手麻,越发肝疼,“一个个的,全都来气死我好了。”   ******   到了里屋,太子妃赶紧让人去找消肿散淤的药膏,连声安抚,“一天多擦几遍很快就好,不会留疤的。”伸手去掀她的裙子,“让我看看,你的腿是不是已经站浮肿了?”又吩咐人去打热水来泡,照顾妥帖周到。   长孙曦看着她一阵忙活,鼻子酸酸的。   因为汾国长公主那边还在生气,两姐妹歇了一夜,第二天早起便去告辞。汾国长公主根本就不见人,在帘子里头道:“赶紧的!走罢。”   太子妃和长孙曦对视一眼,福了福,悄声退下了。   屋里面,赵嬷嬷劝道:“长公主且消消气。”   汾国长公主只顾看着人涂指甲,曼声道:“我没那么多火气,天天生气,别人没有被气死,自己先给气老了。”翘起手指,因嫌指甲颜色有点浅,“再涂一遍。”   等着侍女涂完了指甲出去,赵嬷嬷才道:“长公主不是说,想和太子妃缓和一下关系么?怎么说话还是这般……,不柔和。”   “不柔和?”汾国长公主嗤的一笑,“要缓和关系,也不能让我立马换个性子罢。别说我自己受不了,便是忍得住,别人瞧着也觉得古怪。”继而叹气,“琼华是一个实心眼的傻丫头。你看着吧,这次我出手救了灵犀,就算我对她们再怎么高声,再怎么喝斥,琼华一样会记得这份情的。”   赵嬷嬷点了点头,“也是,太子妃一样为人敦厚实在。”   “至于灵犀……”汾国长公主撇了撇嘴,“她爱记得不记得。她便是记恩,又能如何报答我?不过是做个汗巾、香坠,手帕子,我还嫌没地儿扔呢。”   赵嬷嬷不好接这个话头,干笑了笑。   她们主仆二人说话的功夫,太子妃和长孙曦已经坐着马车,回东宫去了。这一次,沿路早早都戒严清理了一遍,一路平安无事。   刚到门口,正好撞见昭怀太子下了早朝回来。   因为天气越发寒冷,早上出门又凉,他披了一件宛若积雪般耀眼的银白狐裘,用杏黄色的缎带系着,不染尘埃的气韵里,隐隐透出一国储君的雍容尊贵。他脸上笑容醇和,眼中光芒好似烟波浩渺的大海,微笑打招呼道:“你们回来了。”   昨儿对外用的借口,是汾国长公主的猫儿丢了,太子妃和长孙曦去公主府看望。如果找到长孙曦,方便直接把人带回来。如果暂时找不到,就说长孙曦留在汾国长公主府,陪伴生气的舅母了。   除了皇帝,没人敢去汾国长公主府搜查的。   太子妃神色冷淡,“见过太子殿下。”   长孙曦跟着低头行了礼。   一行人,进了东宫大门往里走。   不知不觉,到了太子妃所住的锦天香院。昭怀太子仍旧没有止住脚步的意思,像是还要往里进,太子妃却停下,“太子殿下,不去书房忙吗?”   听着客气,实际上却是拒绝了。   昭怀太子先是不解,继而瞅见太子妃脸上戒备的神色,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想顺路进去关怀几句,一番纡尊降贵的好意,在她眼里,却是因为盯着她表妹不放了。可惜那件事又不能解释,虽不悦,却微笑道:“孤见着太子妃都忘了。”   太子妃福了福,“恭送太子殿下。”   长孙曦自然感受得出他们夫妻间的较量,以及气氛不睦,因而无声的福了福。   昭怀太子眉心轻轻跳动,转身便走。   长孙曦跟着太子妃进了内院,想说几句,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能道:“昨儿多亏表姐和舅母,还有舅舅,不然我也不能平安回来。”   太子妃却道:“原是我不小心把你弄丢了,当然要找回来。”摇了摇头,“别道谢了。我害得你吃了那么些的苦头,心里正过意不去,你再道谢,越发叫我无地自容。”   长孙曦见她说得语气诚恳愧疚,心里过意不去。   楚王要杀自己,全是因为原主和他的纠葛。那件事,顶多有汾国长公主掺和里面,和太子妃……,实则一点关系都没有。正想说点什么,化解化解她心中的那份愧疚,太子妃却叫了人进来。   她吩咐道:“把桃枝和桃蕊找来。”   片刻后,一对模样俏丽的宫女走了进来。   太子妃扫了两眼,对栀香招手叫道近前,交待了几句,然后道:“你们俩收拾收拾,往后就去服侍太子殿下罢。”   桃枝和桃蕊对视一眼,都愣住了。   长孙曦也是听得诧异,这是把二人送去让昭怀太子收房的?怎么忽然来这么一出?再想想方才遇到太子的情景,看来……,太子妃还是对那天的事不能释怀。毕竟在外人看来,当时的情景的确像是太子给自己下药,然后准备做点什么。   “怎么?”太子妃眉头一挑,声音略高,“还要封了你们夫人才去吗?”   桃枝、桃蕊吓得赶紧跪下,磕头道:“谨遵太子妃吩咐。”   栀香领着人走了。   太子妃朝长孙曦问道:“都长得还不错吧?原本就是娘挑的,预备给太子殿下收房所用。”说着,轻轻一声嗤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罢了。”   长孙曦心里拉了她的手,担心道:“表姐,你是不是心里难受?”   “不难受。”太子妃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然后看向她,清澈的目光闪烁不定,私有难言之语,“灵犀,只要你一直好好儿的,我就不难受。”   长孙曦怔了怔,才明白。   她是说,只要自己不给太子做妾就不难受。一则,担心自己的安危;二则,她不能接受自己给太子做妾,----其他人都可以,唯独自己不可以!   太子妃看着她,眼圈里有点潮湿润泽的迹象,似在等待。   “表姐。”长孙曦握紧了她的手,郑重道:“你待我这么好,除了舅舅,便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一字一顿的道:“我……,就算终身不嫁,就算死,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灵犀……”太子妃一把抱住了她,哭了起来。   长孙曦也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感受她那不能言说的伤心难过,----亲手给丈夫送侍妾,哪个女人会真的不难受?就在前几天,她还因为傅祯和太子多说了几句话,而吃醋恼火呢。   寂寞深宫重重,掩盖了多少女子的心酸和泪水。 ☆、第21章 天听 “启禀太子殿下。”栀香低着头,回道:“太子妃说了,把桃枝和桃蕊两个送过来,给太子殿下使唤。” 两个模样俏丽的宫女上前,磕头道:“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 昭怀太子先是不解,继而明白过来不由大怒,----太子妃这是送人给自己收房的!自己和她新婚还不足一月,就收了她的丫头,岂不是成了好色之徒?!她这是……,存心给自己添堵! 他鬓角上的青筋隐隐跳动,忍耐道:“孤不用,把人都赶紧带回去。” 栀香跪了下去,又道:“太子妃说了,要是太子殿下不喜欢桃枝和桃蕊,改天就再买几个绝色的。”虽然是奉命行事,到底害怕,声音略微发抖,“还让奴婢问问太子殿下,环肥燕瘦,到底……,偏好哪一种?省得买错了。” 昭怀太子气得脸色铁青。 魏廷安在旁边,头上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这个太子妃,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不过说起来,她原先并不是太难相处的主母,如今忽然性情大变,估计还是为了长孙女史的事在发脾气罢。 昭怀太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心下自我劝解,到底那天是自己对长孙曦做得太过分,难怪太子妃上火。夫妻还是要好好做的,----若是连这么一点窝火都忍不下去,那还谈什么图谋?谈什么大业?不如趁早死了那条心! 只是夫妻之间,也这样……,多少还是让人唏嘘的。 昭怀太子一声轻嘲。 他没有感慨太久,而是去了一趟太子妃居住的院子。 “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单独出来迎驾。 她不让表妹出来迎接,反正受了惊吓病了,而长孙曦本身也不想见到太子,----他和傅祯一起迷晕自己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呢。昭怀太子和楚王没有多少分别,只不过前者外面温和醇润,后者外面轻佻好色,内里却都是一样的心狠手辣! 以前是自己刚来这个大街不适应,被所谓的皇权吓住了。 细想想,不管是天皇老子,还是平头百姓,命……,都只有一条。既然躲不过,那往后自己就努力正面迎对,纵使鱼死网破,也比任人宰割要强一百倍! “你的意思,孤已经明白了。”昭怀太子在外面说道:“桃枝和桃蕊不用再送过来,往后也不必买什么绝色。你我新婚尚不足一月,不必如此。” 太子妃轻哼道:“我这不是想做一个贤惠人嘛?太子殿下何必拦着?” “你知道,孤不是那样的人。” “我虽愚钝。”太子妃笑了笑,“却也知道,东宫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不管是添十个也好,一百个也罢,我就算心里再不舒服也认了。” 昭怀太子声音不悦,“孤何曾有过这种打算?” 太子妃轻笑,“太子殿下有什么打算,我管不着。”声音清澈好似冰棱一般,带着几分寒凉疏离,“但有一条,灵犀不可以!” 昭怀太子一阵沉默,但最后还是没有分辨,反而道:“那天是孤一时莽撞的错,你别放在心上。现如今孤知道长孙女史对你的要紧,你只管放宽了心,往后孤再也不会碰她了。” 长孙曦在里面听得皱眉。 他根本就不是看上了自己,他在撒谎!忍不住想,那枚玉佩不是楚王留下的吗?就算昭怀太子不知道是谁的,也能猜到是原主的相好落下的,不至于如此神神秘秘啊。 “你放心。”昭怀太子又道:“对于孤来说,一百个国色天香、沉鱼落雁加起来,也比不上……,琼华你!”语气带着几分自嘲,几分坚定,“你只要做好太子妃,你珍爱的人,孤总会尽全力替你护得周全。” 长孙曦听得明白,又是难受,不为自己而为太子妃难受。 太子的意思是,自己虽然长得有几分姿色,但是跟他心中的江山大业一比,仍旧是微不足道。他更需要的人是太子妃,需要汾国长公主之女,需要辅国公府许家,----话是十足十的真,但却带着撕破遮掩真相的表皮,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夫妻之间,全无半点情分可谈了。 “好呀。”太子妃轻轻笑着,声音里闪过一抹不明显的伤感,“有太子殿下这句话,往后妾身和灵犀都放心了。”她道:“你放心,我既然做了太子妃,就不可能再有第二条走,自然会做好份内的事。” 昭怀太子没有再说什么,门响动,像是他出去了。 外厅一阵寂静沉默。 太子妃没有进来,也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动静。 长孙曦走到珠帘跟前,看到了那抹海棠色的温婉身影,即便看不清,也能感受她此刻的从身到心的疼痛。可是她不愿意进来,显然是不想别人掺和她的这份情绪,犹豫了下,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回去。 ****** 次日清早,昭怀太子心情欠佳的去上早朝。 好在最近朝堂没有大事,又是闲篇,所以偶尔心神恍惚也不碍事。等到大太监周进德一声宣唱,“退朝!”皇帝一走,众人都神色松懈下来。 昭怀太子是一国储君,散朝的时候,自然而然领头走在最前面。紧接着,是越王和楚王两个兄弟,至于江陵王一则年纪偏小,二则体弱,并不在早会的朝堂上。他们兄弟三人率先出了启元殿,身后是文武百官们陆陆续续跟着出来。 “太子殿下怎么了?心情不好?”越王问道。 昭怀太子微笑看了一眼,“没有。” 越王穿了一袭黑色的织金四爪龙锦袍,与清雅如玉的昭怀太子不同,与俊美中带着阴鹜的楚王也不同。他不仅高大挺拔,而且更加有气势,比起同样身量颀长的殷少昊,还要多一份风霜刀剑的气息。 他素来都不是多言的人,问了一句,便不问了。 “我知道。”殷少昊却是爱笑爱说,“昨儿大姑母不是丢了猫儿吗?也不知道最后找到没有,太子殿下必定是在担心。”口气轻松,好似完全没做过劫持人的事儿。 昭怀太子也是一派云淡风轻,“找到了。”然后微微皱眉,“只是大姑母对这事儿上火的很,说是等将来找到那个偷猫的人,直接打死。太子妃和汾国驸马也跟是生气,闹得周围都没个笑脸儿人,所以孤才略微烦恼。” 殷少昊听得出他话里的威胁,却不甚在意。 ----反正两边早就是水火不容。 越王扫了他们俩一眼,目光闪烁,但是并没有询问什么。 殷少昊凑了过去,“大皇兄,听说你府上藏了几坛子十年陈的老酒。今儿这天气风大雪大的,冷得很,让兄弟去你府上蹭蹭口福罢。” 不着痕迹,转移了方才的话题。 越王还没有回答。 昭怀太子先道:“喝酒孤就不去了。”脸上带出歉意,“大皇兄是军中行伍过惯的人,喜欢喝的都是烈酒,孤喝不惯,倒是没得扫了大皇兄的酒兴。要是大皇兄几时想喝茶了,只管来东宫,随时都有好茶等着。” 越王既没有勉强太子,也没有拒绝楚王,“行,那我和七弟喝酒去。” “哎呀,还是哥哥们心疼兄弟。”殷少昊很是高兴的样子,乐呵呵道:“往后想喝酒就找大皇兄,想喝茶就找太子殿下,可真是美事。”说着,和越王有说有笑的走了。 兄友弟恭?昭怀太子在后面看着二人的背影,无声冷笑。 ****** 到了下午,霍贵妃让人传楚王进宫说话。 她曼声问道:“听说,昨儿汾国长公主心爱的猫儿丢了?” “是。”殷少昊知道瞒不过她,但也清楚,养母只知道表面的情况,因而真假参半的回道:“汾国驸马带着护卫满大街的找,我还遇着了他,陪他一起喝了杯茶,劝了几句,让他别着急呢。” 霍贵妃妙目微转看看养子,打量了下,“……就这些?” “这当然是明面上说的借口。”殷少昊沉吟了下,“我看驸马神色着急,只怕不是为了猫儿那么简单。哦,对了!”他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昨天下午, 太子妃回长公主府那边,听说半道被烟花给惊吓了。依我看,多半是大姑母借着丢猫的由头,抓那乱放烟花的人,也不知道找到没有?只怕难啊。” 听起来,十二分的合情合理。 霍贵妃虽然不是很信,奈何深宫妇人,眼鼻口耳实在伸不到外面去,也只能暂且接受这种说法。倒是看着养子手背上的伤痕,不由皱眉,“你手上是什么?本宫瞧着,怎么像是被人挠了?还有牙印儿。” 殷少昊不自在的缩了缩手,一脸尴尬笑道:“是儿子新收了一房小星,性子粗野,脾气也很坏。呃……,回头再慢慢收拾她。” “呵呵。”这话倒是把霍贵妃给逗乐了,“你这是玩了一辈子的鹰,反倒被家雀儿给啄了眼,竟然也有你降伏不了的姑娘,还被咬了。”笑得花枝乱颤,“哎呀,赶紧养好,传出去都叫人笑掉大牙了。” 降伏她?殷少昊一想起昨儿受得那些饱气,就是心下冷笑。 不仅什么话都没有问出来不说,反倒被汾国驸马捉了个现场,平白得罪了许家和汾国长公主府,真是一番白折腾了。 霍贵妃笑道:“还恼呢?回去把生米煮成熟饭不就行了?你最拿手的。” 殷少昊勾起嘴角,“母妃又拿儿子取笑了。” 罢了,也不必为了昨儿的事烦恼。 反正自己和东宫一派注定是死敌,今生不死不休,多一道梁子、少一道梁子,其实分别也不大,----不过是胜者王、败者寇罢了。 至于汾国长公主那边,呵呵……,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她还当现在,是从前的老黄历呢?先帝死了,隐太子死了,赵太后也死了。父皇忍她不是一天两天,她再多做点封城找猫的事,闹得父皇忍无可忍就更好了。 太极殿内,九尺长的明黄色金龙帷幔高高垂下。 皇帝刚刚批阅完了一叠奏折,正在品茶歇息,神色放松,褪却了几分朝堂上的凌厉帝王之气。他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正值盛年,加上平时有习武练剑的习惯,身量高大、颇有气势,被明黄色的五爪龙袍衬得尊贵非凡。 “父皇!”一声少女呼喊,打断了殿内的幽宁静谧。 皇帝跟前的大太监周进德不用抬头看,甚至不用分辩声音,都知道肯定是无忧公主,除了她,别人不敢这么咋咋呼呼的闯进来。白皇后死得早,只留下昭怀太子和无忧公主,她年纪又比较小,皇上不免对其多纵容疼爱几分,待之颇为宽和。 果不其然,皇帝放下茶盏抬头笑道:“无忧,你怎么来了。” 在不忙的时候,他并反感儿女们陪着说说笑笑。 “给父皇请安。”无忧公主上前福了福,甜甜一笑,“儿臣过来看看父皇,有没有累着?别的帮不上,端茶倒水还是行的。” 皇帝笑道:“坐罢。” 无忧公主说笑了几句,然后不客气的在小杌子上面坐下,然后皱眉,“对了”她一脸担忧之色,迟疑道:“父皇,有件事……,儿臣很是担心呐。” “哦?”皇帝挑眉,打趣了一句,“我们无忧也开始有忧了?” “父皇……”无忧公主拉长了声调,“你还取笑儿臣。”嘟了嘟嘴,“是太子哥哥,有件事我很担心他,真的!要紧事呢。” 大抵是因为事关一国储君,皇帝笑容微敛,“你说。” 无忧公主脸色十分认真,说道:“太子妃有个玩得熟惯的表妹,因为家里没落了,就在司乐司做了女史。前几日,她那表妹去东宫以后,就一直留着在太子妃身边没走。” 皇帝眼皮轻轻一跳,“太子妃的表妹?” ☆、第22章 人心 “是啊。”无忧公主急着把长孙曦弄出东宫,并没有留意父亲的脸色,继续道:“虽然说太子妃和她表妹亲近,有体己话要说,可也说的太久了一些。到底是宫中登基在册的女官,总是滞留东宫多不好啊。”一副担心的样子,“万一让御史们知道,借此弹劾太子哥哥,可怎办?” 她并非完全没有脑子,当日在东宫不过因为平时从没受过气,一时气急了,就爆竹似的炸开了。眼下虽然专门给长孙曦上眼药,却把太子和太子妃给摘了出去。那是她嫡亲的哥哥嫂嫂,----前者不愿意伤害,后者不能在御前抹黑。 皇帝已经恢复了如常神色,颔首道:“朕知道了。” “父皇。”无忧公主见他反应平淡,拿不准是听进去了,还是不在意,有点着急,“不行啊,还是让那女史赶紧回司乐司罢。” 皇帝笑道:“放心,若是真的有御史弹劾太子,朕会留中不发。” “那……,那也不行。”无忧公主有些词穷,她的目的就是要弄走长孙曦,只要对方出了东宫,就可以狠狠的收拾了。偏生又不能明说,只能苍白辩解,“天长日久,总归不是一个事儿。” “好了。”皇帝登基御极几十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女儿的那点小小算计一眼就能看穿,----明显是太子妃的表妹得罪了她,在东宫又不好下手, 所以这才编了理由要把人弄出东宫。只是并不揭穿,转而朝周进德道:“赶紧仔细查查,到底怎么回事?若是真有司乐司的女官滞留东宫,就让人回去。” 周进德一听“赶紧”“仔细”,就是心头乱跳,当即退后下去。 这些年,但凡皇帝让“赶紧”查的,就是他在意的,再“仔细”查的,那就是要祖宗十八代都得查清楚,到最后多半闹出惊涛骇浪!心下生出一阵刺骨寒意,不知道这次又要掀起什么风浪?又要牵扯进去多少人了。 这边无忧公主还一脸高兴,开心道:“有父皇做主,太子哥哥就不用担心啦。” 皇帝笑了笑,“你呀。”满目溺爱和纵容的神色,说笑了几句,顺便问起一些太子的日常琐碎,然后打发女儿走,“回去歇着罢。” 无忧公主心里清楚,父皇说这话就是不想被人打扰了。 父皇日理万机,不可能整天在这儿聊些家常。反正目的已经达到,----等周进德查出长孙曦是司乐司的女史,再禀告父皇,肯定会被撵回司乐司的!到时候,自己就让人传她当面问话。 哼……,那还不是想怎么辱骂,就怎么辱骂?她只能忍受着了。 “儿臣告退。”无忧公主开开心心的告辞,出了太极殿。 皇帝脸上的笑容像是潮水一般悉数褪尽。 幽深高阔的太极殿内,因为龙椅上帝王的心情不好,气压骤然降低,周围的宫人们都跟雨天的蜻蜓一般,在窒息气氛中低了头。 周进德悄无声息的折了回来,手上捧着一本册子,摒退其他宫人。 他是皇帝身边最心腹的大太监,手下徒子徒孙无数。对宫内宫外,大大小小的事情可谓了如指掌。否则御前的大太监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皇帝岂不跟着成了瞎子?因此根本就用不着现查,直接找了负责东宫的徒弟询问。 当日傅祯和长孙曦去了东宫,长孙曦在东宫落水,太子救人,太子妃过来解围,之后无忧公主和许嫱去过东宫,所有一切都是一清二楚。 可以说,除了太子的书房内和太子妃的寝阁内,就没有不清楚的。 这种事即便昭怀太子知道,也不敢怎样。 ----总要让君父放心。 于是周进德听完了徒弟回报,又等司乐司的人送了女史册子过来,便赶紧回了御前,细细回禀道:“奴才让人查了,的确有一位司乐司女史滞留东宫。那位女史复姓长孙,出自早年夺爵的靖国公府……” 说到此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皇帝伸手道:“拿来,朕自己看。” 周进德心里喊了一声糟!果不其然,只要一涉及到靖国公府就要生事端,但脸上分毫不敢露,赶紧毕恭毕敬,把新进女史的册子递了上去。 皇帝脸上没有表情,一行一行的看下去。等看完了,仿佛有几分不可置信一样,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静默起来。 周进德用眼角余光瞟了一下。 皇帝手上拿着册子,像是走神,竟然忘了放下去。 周进德立马头更低了。 大殿里,皇帝若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仿佛是幻觉。过了片刻,才道:“再查,看这长孙氏是怎么进宫的?谁让她进来的?汾国长公主和驸马、许家是何用意?”接着,“啪”的一声将册子摔在御案上,“赶紧去!别叫朕等得心烦。” 心烦?周进德好些年没听皇帝说过心烦,吓得不轻,立马麻溜的去了。 皇帝也站了起来,“起驾,泛秀宫。” ****** 长孙曦还不知道,自己出宫的事儿已经直达天听,惊动的皇帝都关心起来。这会儿,正在和太子妃一起吃红豆汤圆,又甜又糯,“……好吃。” 太子妃像是哄小孩儿一样,劝道:“好吃是好吃,不能多吃,当心回头不消化。” 这些天,太子妃从来没有提过昭怀太子,仿佛那天的夫妻交底,再平常不过,并没有让她有一丝一毫难过。每天和表妹在一起的时候,都是笑容满面的。见她如此,长孙曦自然也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只陪着她一起说笑。 因为有心让她高兴高兴,故意撒娇道:“放心,我不多吃。往后每天尝一样,今儿吃红豆的,明儿吃桂花的,少说吃个十七、八种,那才有意思呢。” 太子妃却当了真,点头道:“唔,是挺有意思的。”闲着无事,和她商议起来还有什么可以做馅儿,弄在元宵里头,“桂花不错,这个时节又正当季,满树桂花飘香……” 过后几日,还真的让人每天包些小元宵,一天一种馅儿。表姐妹两个吃吃喝喝,再说说笑笑,日子过得舒心又惬意。太子妃感慨道:“真好,就好像又回到了出嫁前,要是日子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 如此温馨平静的日子,转眼即逝。 长孙曦吃了红豆元宵、桂花元宵、枣泥元宵,这天正准备吃莲蓉馅儿的,正在吹着,就见瞅着栀香从外面进来,手上捧着一个盒子。 “什么东西?”太子妃问道。 栀香把盒子放在桌上,回道:“方才汾国长公主让人送来的,说是三百年老参,让给表小姐做独参汤喝,压压惊。”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支白白胖胖的老参,根须粗壮、饱满,一看就是上好的极品人参。 太子妃笑道:“还是娘手里好东西多。我虽然收着几支参,却只有百年,不如这个粗壮看着喜人,正好给灵犀补补身子。”转头吩咐栀香,“拿下去,让小厨房洗净切片,用文火细细的炖,然后再放一点点红糖就好。” 栀香笑道:“奴婢省得。” 长孙曦心里一阵猜疑不定。 这个时候,人参可是没有人工栽培技术的,都是纯天然野生。这种三百年的老参,少说也得值个千把两银子,并且还是有价无市。虽然汾国长公主不缺这点银子,可是这种极品老参难得,一般都是收着自个儿吃的。 她素来厌恶自己,怎地……,忽然这般好心慈爱起来?感觉怪怪的。 想起密道的那些事,楚王的那些话,总担心汾国长公主可能对自己不利。纵使她不便当着太子妃直接毒死自己,暗地做点手脚却有可能,实在无法安心用她的人参,偏偏又找不到借口拒绝。 总不能无凭无据的就跟太子妃说,“我怀疑你娘要害我呢。” 太子妃喝了一口茶,又道:“娘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一如汾国长公主之前猜测那样,她对母亲救了表妹感激的很,“这一次若是没有娘出面的话,怎么能封城找人?灵犀,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娘的外甥女啊。” 话里话外,都有向表妹替母亲说好的意思。 长孙曦看在眼里便是一叹。 汾国长公主总归是太子妃的生母,哪有女儿怀疑亲生母亲的道理?就算因为母亲的偏心有所不满,但是母女连心,肯定还是相信母亲是一番好意。 因而微微一笑,“是啊,回头有机会再谢谢舅母。” 心下不停思量,等下要怎么拒绝用那独参汤呢?人参补元气,但……,自己却怕补出点别的什么来,实在不敢喝下去。 “灵犀。”太子妃心情很是愉悦的样子,笑盈盈道:“说真的,还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开心。正巧你最近身子不适,不如就在东宫多住几天吧?也陪陪我。” 在东宫住下?长孙曦当然是愿意的。 若是回到司乐司,一则有阮六儿还阴魂不散;二则,楚王随时都能把自己叫走,就算昭怀太子答应了要照顾自己,----不说送命,苦头总是难免要吃一点儿的。三则,留在太子妃身边,不仅能了解原主的过往,日子也过得轻松温馨。 “司乐司那边有什么好的?”太子妃像哄小孩儿一样,抛出诱饵诱惑她,“在我这儿多自在啊,好吃、好玩、好睡,而且还什么规矩都不用守。我让人做你最爱吃的菜,还给你做新衣裳,打新首饰,和我做成双份同样的,和咱们从前在公主府一样……” 长孙曦心里微微一暖。 眼前这愉快又温馨的气氛,太子妃亲切熟络的态度,都说明是真心拿原主当妹妹一样看待的,----原主之前在公主府的待遇不错,日子应该颇为舒心。 如此一来,原主自杀的缘由更是让人费解。 “喂!长孙曦。”太子妃见她一直不说话,只当是不愿意了,忍不住直呼其名,“你真的不留下来?好,你硬气。”她扭了脸儿,赌气道:“往后再也别理我。” 长孙曦扑哧一笑,“我敢不留下吗?留下。” “这还差不多。”太子妃复又高兴起来,拉了她的手,“灵犀,马上就要冬月了。我想咱们都新做一件大红羽纱,我想要绣金线海棠花的,你想要哪种……” “傅司乐殿外求见。”外面响起宫女通传。 太子妃正说到兴头上,被人打断本来就不高兴,再听说是傅祯,不由冷笑,“呵呵,我当是谁?原来是她啊。”朝外冷冷道:“赶紧请进来罢。” 傅祯进了门,行礼道:“给太子妃请安。”身上穿着七成新的素蓝色碎花袄儿,深蓝色的腰带,配月白色挑线裙子。乌黑的青丝挽了一个简单篆儿,别了两只金钗,衬着精致淡雅的面容,透出几分空谷幽兰的气韵。 太子妃见她这副平淡从容就厌烦,反倒越发上火,忍不住冷笑道:“怎么了?傅司乐今儿又来给太子殿下送曲谱?去送罢,不用给我请安了。” 傅祯恍若没听出话里的讥讽之意,回道:“太子妃,前几日各处新进女史点名,查出长孙女史好些天都没回去,一直没有销假。这件事,已经惊动了两位尚宫大人,特命我来带长孙女史回去,以免乱了规矩。” 其实心下也是奇怪,长孙曦一个小小的新进女史,都还没任职,怎地会惊动的两位尚宫关注她?更离谱的是,两位尚宫找自己过去的时候,周进德的大徒弟吉祥也在,难道这么点小事还惊动皇上了不成?这种猜测,委实太过荒诞不经了。 ☆、第23章 找茬 太子妃怔了怔,“惊动了两位尚宫?” 长孙曦也是吃惊不已。 自己一个无名小卒,出来溜达几天,居然惊动的两位尚宫都知道了?难道是楚王又在暗中捣鬼?第一反应就他。 不,应该不是他。 他心里清楚,从自己嘴里是问不出什么的。况且,这次是汾国长公主出面救人,楚王应该不敢接二连三的挑衅生事,除非疯了。 还有他是皇子,直接干涉六局二十四司的事,也犯忌讳。 仔细琢磨了下,昭怀太子才对太子妃郑重保证过,要护着自己,况且他又不可能给东宫找麻烦,自然不是他。同时也不会是东宫一派的人,比如汾国长公主、傅祯,那……,自己还得罪了谁? “哐当!”太子妃在桌子上重重捶了一下,恼道:“一个、两个的都闲得皮痒,专门没事儿找事,就是欠收拾!” 一个、两个……?长孙曦闻言心中一动,想了想,倒是想起自己还得罪过谁了。如果不是楚王做的,又不是东宫一派做的,那就只可能是无忧公主和许嫱。许嫱应该没这么大的本事,顶多出谋划策,想来是那位炮仗一样的无忧公主闹得罢。 呵呵,无所谓了。 反正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一步一步走着瞧好了。 昭怀太子不是为了太子妃的娘家势力,愿意护着自己么?自己倒要看看,他在妻子和妹妹中间会怎么抉择,----比起江山大业,想来就算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要逊色很多罢。 想到此处,拉了拉太子妃的袖子,“表姐,这事儿跟太子殿下说说。” 太子妃怔了怔,“太子殿下……?”她虽然性子天真直率,但终归是从小豪门贵族长大的,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难不到她,旋即明白过来。当即想到了那个难缠的小姑子,不由心头火起,待要说点什么又不好说。 而且明白归明白。 即便自己可以去找昭怀太子,限制无忧公主,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已然惊动两位尚宫,傅祯又是专门过来接人的,便是太子也不好阻拦。不管表妹愿不愿意回司乐司,都得走,不能再赖在东宫。 太子妃心中自是万分不情愿,可又不能让表妹公然违抗两位尚宫,若是那样,更是要给表妹落下把柄,被别人捏着就麻烦了。只好让人去收拾行李,拉着她,难舍难分道:“你先回去,改日我再找个由头让你过来。” 长孙曦情知自己回去麻烦多多,只怕想再来东宫,没那么容易了。但是不想拂了她的一番好意,因而微笑,“嗯,往后见面的日子常有的。” 正说着,宫女捧了甜白瓷金边盅进来,“太子妃,表小姐的独参汤熬好了。” 太子妃眼里全是恋恋不舍,亲手端了独参汤递给表妹,“喝了这碗独参汤再走。”还细心叮嘱道:“吹吹,别烫着了。” 长孙曦好似捧了一个烫手山芋。 ----喝也不是,丢也不是。 正在为难之际,可巧栀香去找了她原先的衣服出来,说道:“这些上次表小姐换下的衣裳,都洗干净了。” “等等。”太子妃瞅见上面有一条白菊纹锦缎披帛,“这是……?” 宫中穿衣打扮都有规制,表妹只是无品级的小小女史,所用披帛,乃是最简单的素面无纹披帛。像这样又是上好的贡缎,又是刺绣,表妹肯定是不能用的。下面那条浅绿色的素面披帛,才应该是她的。 那这条是谁的?太子妃眉心一跳。 傅祯低垂下了眼帘。 没想到,当时的披帛居然被人拣了回去,还洗干净了。 太子妃原本还在费解迷惑,一眼看到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当日太子殿下出手相救表妹的时候,居然毫不避嫌用她的披帛!两人孤男寡女单独在一起,窃窃私语,真是没得叫人恶心。 屋子里气氛陡然一变。 太子妃眸光清冷好似冰棱一般,看向傅祯,“灵犀呢,我让她跟着你一起回去。”抓起那条白菊纹的披帛,扔在她的脖子上,好似一道白绫缠绕,“但……,灵犀若再出事,你就用这条披帛为她陪葬!” 披帛光滑如水,从傅祯的脖子上一点点滑了下去,落在地上。 她弯腰拣起披帛,福了福,“太子妃的话,妾身全都记下了。”看向长孙曦,“至于长孙女史,太子殿下那边已经交待过,只要妾身还有命在,一定会尽力护她周全。” 长孙曦略微吃惊的看着她。 她面色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挑衅权威的意思,但也明显对死亡并无畏惧。而且说起她事先找过昭怀太子,也毫不避讳,很是一派坦然。 ----这样的傅祯。 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若不是太子妃身份尊贵,有汾国长公主和辅国公府许家撑腰,还真的不是她的对手。 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怕的话,那还有什么弱点呢?或许,对于傅祯来说,最在意的就是昭怀太子了吧。 可是看她的眼神,又不像是想给昭怀太子做妾的意思。 毕竟做妾,将来肯定要落在太子妃手里,仰仗主母的鼻息过日子,绝不可能如此公事公办的跟未来主母说话。那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总得有一个缘故罢。 不过眼下,还是先解决自己的烫手山芋罢。 手上故意轻轻一滑。 “啊呀!”栀香忽然喊道:“表小姐,你的参汤!” 长孙曦像是被方才紧张的气氛吓坏了,手上的独参汤打翻了都不知道。听得这话,才醒神过来似的低头一看,“啊呀,都打翻了。”淡淡蜜蜡色的参汤,泼了她半身半裙子湿哒哒的,好好的月白挑银线裙子,也给污了。 “怎么不当心?”太子妃顾不上和傅祯生气,转过来帮她扯裙子,“参汤不要紧,裙子也不要紧,把你烫着了可怎么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长孙曦心中有愧,“表姐……” 太子妃催促道:“你身子弱,赶紧进去把衣服换了,别再冻着受凉。”因为一眼也不想多看傅祯,推着表妹走,她也跟着进去了。 栀香服侍长孙曦换衣衫。 太子妃自己拣了旁边的椅子坐下,一阵恍惚怔忪。 很快,长孙曦换上了女史的统一装束,绿衣白裙,简单中透着清爽淡雅的气韵。她走到太子妃对面坐下,担心的看向她,“还在生气呢?要不要歇一歇?” “没事。”太子妃摇了摇头,鬓角的丹砂点翠朝阳挂珠钗轻轻晃动,闪出金色光芒,衬得她的面庞温柔明丽,轻轻叹道:“从前是我太过目光短浅,太过拘泥后宅,只知道纠缠一些儿女私情,倒是看错了她。” 长孙曦目光微闪,“你说傅司乐?” “早先的事你都不记得了,所以不知道。”太子妃指了指外面,“当初傅家获罪时,亲朋好友里面的官宦人家,大都避之不及,没有一人替傅家辩解求情。只有太子殿下再三上折直达天听,才让案子从轻发落,救了傅家一百三十六口人的性命。” ----原来如此。 长孙曦不由点了点头。 太子妃叹道:“太子殿下的这份恩情,对傅家的人来说,比山高、比海深,傅家子孙粉身碎骨亦是难报。原本傅家的人已经发配到了岭南,傅祯却不惜千里 迢迢来到京城,然后参选女史……”摇头笑道:“呵呵,以前我只当是她贪慕荣华富贵,痴恋太子殿下,倒是拿着小儿女肚肠看轻了她啊。” 笑容里,透出几分淡淡自嘲之意。 长孙曦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这样也好。”太子妃继而笑了,眼中光线带出几分晦涩伤感,“你也看到了,太子殿下不是那种儿女情长的人。既然他答应了要护着你,傅祯又一门心思的要报恩,那你在宫里也多一个人护着。”声音有点哽咽,“灵犀……,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好太子妃的。” “表姐。”长孙曦轻轻搂住了她,眼眶潮湿。 寝阁内,弥漫着淡淡的离别伤心气氛。 可惜再伤感、再舍不得,最终还是要分别的。 长孙曦陪着太子妃净了面,又说了几句,等她平复情绪,便出门去找傅祯准备走了。临行之前,主动开口道:“表姐,把舅母送得那支参给我包上罢?我带回去炖汤喝。” 傅祯看了她一眼。 哪有主动找人要东西的道理?也太落得下脸面了。 长孙曦却有自己的想法。 汾国长公主送给自己的人参,是好是坏,还真的很难说。若是留在东宫,万一被太子妃吃掉怎么办?反正自己是不吃的,回司乐司可以找个机会扔掉。 太子妃根本就没有多想,吩咐栀香,“快去包好,把我收着的百年老参也包两支,再包几两燕窝,别的看着合适也一起带上。”像是恨不得把私房都搬空。 傅祯看在眼里,不由流露出一丝艳羡。 ----不为东西,只为真情。 如此大包小包,又被太子妃亲自送到东宫门口,长孙曦才上了马车。刚到新进女史的院子里,还没下车,就听见外面女史们议论纷纷,“快看,快看!那位又回来了。” “听说,去东宫住了大半个月呢。” “这么说,汾国长公主和太子妃还是疼她的。不然的话,何以住了这么久?何以还要傅司乐亲自去接?只怕很快就要高升了。” “会不会封个掌乐当当?再不然,直接做正七品的典乐?” “哎……,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等到傅祯和长孙曦下了马车,女史们纷纷一窝蜂的散了,各自回了屋子。长孙曦提着包袱,跟在傅祯后面进了屋子,然后关上门,耳根子总算清净。 傅祯欠身道:“之前的事对不住了。” 长孙曦淡淡一笑,“傅司乐不必多礼,都已过去。”她和昭怀太子一起迷晕自己,这事儿不是不想追究,而是追究不起。 难道自己还能像太子妃一样,扇傅祯一巴掌啊?深宫之中,危机重重,与其去跟傅祯怄气,还不如尽量和她保持利益一致,兴许还能帮帮自己。说起来,她这种脾气也好把握,只要和昭怀太子一个方向就对了。 不论如何,在没翻脸之前还算是“盟友”,比楚王那种阴险毒辣的要强一百倍。 傅祯也在打量着她,目光微闪。 如此平静?仿佛……,才过了短短几天,长孙曦身上就有了不一样的变化,变得淡定从容起来。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这样也好,至少不用跟胡搅蛮缠的小丫头打交道。 因而微笑道:“今日你先休息一晚,明早去南宫嬷嬷哪里报个道,销了假。后面没剩下几天时间了,好生把该学的规矩学一学。其他倒不着急,回头你就到我身边任职便是,不懂的,我再细细教你。” 一副知心大姐姐的体贴模样。 长孙曦浅笑,“是,有劳傅司乐费心。” 傅祯并不是话多的人,交待了几句,便推说有事先走了。 长孙曦关了门,躺在床上。回想起这些天的惊涛骇浪经历,兜了一圈,又兜回来,不由有几分感叹唏嘘,顺便环顾了屋里一圈儿。 这是一间双人合住的房间布置,前面用屏风隔出一块地方,算是小小的客厅。摆放着黑漆高几,桌上放着瓜果、松子,和两把椅子。而屏风后面,一左一右两个单人床铺,床单、褥子以及上面的摆设,都是一样的。 ----想来是女史屋子的标配。 眼下没了阮六儿,一个人独处还有点空荡荡的呢。 不过说起来,阮六儿现在到底怎样了?这事儿本来可以让太子妃打听,但是因为说自己失忆了,也没好问。眼下心里有些担心,又暂时找不到人打听,只好胡乱睡了一夜。 次日清晨,去找南宫嬷嬷销完了假,方才避开人,问道:“我看别的女史都是两人一个屋子,和我同住的女史哪儿去了?” 因为对外说得了失魂症,自然“不记得”以前的事。 南宫嬷嬷吃不准她是真的失魂症,还是假的。 但如今的长孙曦,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教训干涉的了。惊动了两位尚宫不说,还惊动了周进德的大徒弟过去,只怕要出大事!不管是哪位龙子凤孙要对付她,或者是哪位娘娘看她不顺眼,都不便掺和进去。 若是牵扯到了皇上,那……,更是赶紧抽身的好! 幸亏自己马上就要出宫了。 因而一句也没多问,一个眼神也没有怀疑,照实回道:“住在你屋子里的阮女史,被贵妃娘娘要走了,一直没有回来。” 一直都没有回来?也就是说,阮六儿并没有被楚王灭口,而是还活着! 长孙曦蹙眉,这可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然而更大的麻烦正在逼近! “长孙女史。”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跑来,顾不上给南宫嬷嬷行礼,先急急道:“贵妃娘娘宫里的花奴姐姐来了,亲自传你,说是贵妃娘娘等着要问你话呢。” ☆、第24章 面圣 南宫嬷嬷闻言脸色微白。 要知道,霍贵妃在后宫之中专宠多年。白皇后又死了,皇贵妃不管事,她就是实际上的六宫之主。平时的张狂跋扈不用多说,若不然,楚王一个养子怎会那么轻狂?按理说,她要传长孙曦叫个小宫女就好,何以用得上心腹花奴?只怕麻烦不小。 长孙曦倒是面色平静,微笑道:“好,这就去。”然后拉着南宫嬷嬷,在她耳边飞快的说了几句,细细交待,方才跟着小宫女一道出去。 南宫嬷嬷轻轻点头,没做声。 长孙曦知道自己要赴“鸿门宴”,又没有办法拒绝,便想尽量拖延时间。因而出门下台阶的时候,故意“哎哟”一声,然后蹲下身捂着脚踝,“咝,疼……,我的脚崴了。” 花奴看了她一眼,问都不问,便招手叫了一辆肩舆过来。两名宫女上前搀扶她,“长孙女史,赶紧上肩舆坐着罢。” 长孙曦真没办法了。 看她们的架势,就算自己立马晕倒过去,也要把人抬走。只能一瘸一拐的上了肩舆,被小太监们抬起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南宫嬷嬷一眼,希望她能快点儿。 然而出了女史院子的大门,才发觉周围的情况有点不对。 ----明显被戒严了。 什么意思?霍贵妃这是故意让人守着,不准南宫嬷嬷去报信?那要怎么办?傅祯会知道这边的情况吗?昭怀太子和太子妃又是否另有安排? 长孙曦坐在高高的肩舆上,心中纷乱如麻。 花奴面色平静的在前面领着路,一路走,一路绕,进了十几道大大小小的门,又有好几次腰牌检查,最终到了霍贵妃的居所之处。 玉粹宫的大殿高而空阔,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高高的房梁上描绘着五彩斑斓的鸾鸟云纹图样,彰显着此处主人的身份尊贵。深宫重重锁玉帘,绡纱层层遮花容,一路进去,映入眼帘的,都是花团锦簇的气象。 最后,肩舆停在一挂淡紫色的水晶珠帘外,长孙曦被人搀扶下来。 花奴回禀道:“贵妃娘娘,长孙女史带到。” 珠帘后,紫檀木的雨过天晴纱屏风后面,传出一记曼妙女声,“进来罢。”那声音慵懒而绵软,让人听了,不自禁的跟着心情柔软愉悦。 可是长孙曦心里清楚,霍贵妃……,绝对不是一个温柔良善的女人。 入内行了礼,“给贵妃娘娘请安。” 霍贵妃浅浅笑道:“抬起头来,让本宫仔细瞧一瞧。” 宫中规矩,奴才是不可以直视主子的。 长孙曦缓缓抬起头,眼观鼻、鼻观心,低垂眼帘,没有贸贸然的去打量霍贵妃。只有眼角余光,扫到半截绛红色的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层层叠叠,外面还罩了同色绡纱,看起来雍容华美非凡。 紧接着,忽地心头一惊! 在霍贵妃的旁边,竟然看到半截明紫色的团龙密纹男子长袍,……是楚王!他也在玉粹宫?难道自己之前小看他了,-----惊动了两位尚宫大人,把自己弄回来,也是他的手笔?心中一片猜疑不定。 而此刻,霍贵妃眼中也露出几分吃惊之色。 不是惊吓,而是惊艳。 在下面大殿中央站着的年轻少女,约摸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袭寻常的绿衣白裙女史宫装,却让她穿出了清水出芙蓉的气韵。只见她眉目如画、云鬓若裁,一张精致完美的脸蛋儿好似莲瓣,娇小、柔嫩,让人不自禁心生怜惜。 自己同为女子都是这般感受,何况男人? 霍贵妃侧脸看向养子,勾起嘴角,“这位……,才是你想要弄到手的吧?”早就觉得阮六儿不对劲,那点姿色,哪里会被常年混在花丛中养子看上?哼,他还生怕自己知道,一碗哑药给阮六儿封了嘴。 “母妃真是慧眼如炬。”殷少昊长身玉立的站在养母身边,头戴赤金冠,身穿明紫色团龙长袍,因为面目清俊无可挑剔,嘴角又含笑,所以颇为赏心悦目。即便此刻在赔罪,弯腰欠身的,也是一派施施然的风采。 “说吧。”霍贵妃一声冷哼,“到底玩什么花样呢?” “也没什么。”殷少昊低了头,陪笑道:“就是见她长得别人好一些,想收在身边,可又听说是太子妃的表妹,不敢贸贸然行事。所以先找了阮六儿,想着……,先把阮六儿给睡一睡,回头好帮着递个东西、传个话儿。” “出息!”霍贵妃啐了一口,“太子妃的表妹你就不敢下手了?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折腾半天,肥肉还是没有落到手。” “儿子过于谨慎了。”殷少昊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表情毫不作伪,甚至还流露出一丝不好意思,“偏生那阮六儿痴心妄想的,非要儿子封她做夫人,儿子恼了,又怕她把事情给捅出去,所以就……,让人给她灌了哑药。” 长孙曦在下面听他胡说八道,不由眉头微蹙。 楚王这是摆明了,知道自己不敢说出真相,至少不敢当着霍贵妃说!怎么说?难道告诉霍贵妃什么密道,什么汾国长公主的阴谋?除非自己真的嫌命太长了。 不过又是奇怪,他们母子当着自己说这些,是不是也太不避嫌了?难道就不怕自己说出去?莫非……,霍贵妃已经张狂到可以直接传女史,随便打死的地步?!手拽成拳,掌心里微微生出一层冷汗。 ----霍贵妃和楚王简直无法无天! 心中默念,东宫那边动作可要快一点儿,别等着给自己收尸了。 “长孙女史。”霍贵妃忽地打住了和楚王的话头,看向她,嘴角含笑的道:“楚王看上了你,那是你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既然你是太子妃的表妹,本宫也不委屈你,就让楚王封你做个夫人。”她意味深长的问:“你意下如何?” 夫人?!长孙曦闻言一惊,不由抬眸。 正正对上霍贵妃幸灾乐祸的眼神,和楚王嘴角微翘的暧昧笑意,心思一转,很快明白过来。难怪他们说话毫不避讳,这是打定主意让自己“答应做楚王的夫人”,然后直接把生米煮成熟饭,一切水到渠成。 到时候自己失了名节,除了跟他,便只有一死了。 “怎么?”霍贵妃笑问:“你不愿意?难道楚王还配不上你?” “愿不愿意的,妾身不敢说。”长孙曦回道:“妾身是汾国长公主府养大的,舅母和舅舅便是妾身的双亲,婚姻大事,自然是要听长辈们的决定。”一则借汾国长公主压一压,二则尽量拖延时间,希望赶得上东宫的人过来救场。 霍贵妃“哧”的一笑,“你可还真会认亲戚啊。” 殷少昊也笑,“本王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他的目光清澈凛冽,好似能够洞悉一切,“告诉你,太子殿下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但凡和本王有关的女人,他都不会出面相救的。”嘴角微翘,“谁让本王名声不太好呢。” 长孙曦目光闪烁,复又垂下眼帘。 虽然面色平静,却不自禁的相信了几分。 的确,昭怀太子并不方便直接出面。像上次在东宫的时候,昭怀太子不是说过,不想闹出和楚王争女人的传闻吗?至于傅祯,她一个司乐如何能跟霍贵妃对抗?太子妃虽然可以能捞自己出去,但……,只怕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殷少昊转身便道:“母妃,儿子带她到后面说说话。” 说话?是“坦诚相对”的说话吧?长孙曦的心弦提了起来。 不说楚王真的把自己怎么着,便是没有,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哪里还说得清楚?虽然自己不会为了清白去自杀,但是没了清白,----与其落在楚王手里受尽折磨而死,也就只剩下自杀这个选择了。 “行啊。”霍贵妃轻轻笑着,“去罢,屋子都给你们收拾好了。” 长孙曦像是吓坏了一般,软坐在地上。 她有点无可奈何,----对于上位者,对于绝对的权力,所有的心思、算计和智谋,都完全派不上用场。只是本能的,想尽力拖延一下时间,希望奇迹发生!但愿东宫早就安排人留意女史院子,看到自己被霍贵妃的人叫走了。 不然的话,这条小命估计要真的玩完了。 殷少昊上前牵起她的手,笑道:“走吧。” 长孙曦奋力一甩,想要甩开那支让自己恶心的魔爪,谁知道对方力气又稳又大,不仅没有甩开,还因为反作用力一扯,往前跌倒他的身上了。 “哈哈。”殷少昊弯着腰身看向她,嘴里故意气她笑道:“没想到,长孙女史还是一个急性子的人,这么快就要投怀送抱了。”在她的乌发如云的鬓角上抚了抚,然后凑近笑道:“你放心,本王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长孙曦仰起素白如玉的脸,一字一顿道:“人贱,必有天收!” “哈哈。”霍贵妃闻言大笑起来,乐不可支。 “你……!”殷少昊从未被人当面辱骂过,便是他城府颇深,猛地一听,也不由被噎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平复了情绪,也一字一顿的道:“呵呵,本王就喜欢你这泼辣的性子。” 霍贵妃笑了一阵,挥手道:“行了,别当着本宫的面打情骂俏的,赶紧走罢。” 长孙曦自然不肯走。 殷少昊哪里管她?和上次在密道一样,俯身弯腰一捞,轻轻巧巧就把她抱了起来,好似搂在怀里的只是一片羽毛。 长孙曦被他紧紧圈在怀里,试着挣扎,但是根本挣脱不得。 两人贴得很紧,不仅能看清他优美的下颌,闻到他身上的沉水香味道,还能隐隐感受到他一记一记的心跳。甚至在扭动挣扎中,被他身上的缂丝金线团龙纹蹭到手背,一片火辣辣的生疼。 殷少昊根本就不管她的想法,抱着她,大步流星的穿过了水晶珠帘。手上搂得更紧了一些,低下头,嘴上威胁道:“别动!不然掉下去摔疼了,可别哭。” 哭你妹!长孙曦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剑刺死他!把眼前这人剥皮抽筋、挫骨扬灰,让他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可惜心底的咒骂,却改变不了任何危急的现状。 等进了屋,关上门,殷少昊进她狠狠的扔在床上,不等她跑,就抽了她的腰带捆住了她的双手,紧紧的系在床头柱子上。自个儿倾身在旁边坐下,勾起薄薄嘴唇,“你性子烈,又爱猫爪子似的挠人,这下可算老实点了。” 长孙曦双手被捆住了,逃不走,知道自己扭来扭去不过是一场笑话,因而只是冷冷的瞪着他,明眸里,像是有一簇跳跃不停的愤怒火苗。 “呵呵。”殷少昊一面笑着,一面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生气了?上次你对本王又踢又咬的,还泼了本王一身茶水,要生气……,也似乎轮不到你罢。” 长孙曦咬了咬唇,“那……,你要杀我呢?”很是忿忿的样子,又委屈,实际上心里急得不行,只想多说几句话,多拖延一点时间。 殷少昊笑道:“你乖乖的,做了本王的女人就不杀你了。” 本来没有打算再找她的,硬骨头一块,又倔强,又多刺儿,偏生霍贵妃以为发现了自己的心思,非要闹这么一出,那也就只好陪着演一场热闹戏。反正闹大了,前面有霍贵妃跟汾国长公主对抗,自己不过是王府里多养一个女人罢了。 “如何?”这么想着,伸手在她的脸上滑了一下。 长孙曦本能的往后缩了缩,别开脸,强自镇定道:“你别这样,就算……,就算你真的想要我做你的夫人,也得走个明路。”试图让他停下来,“你先带我回王府罢。” 殷少昊哪里会上她的当?笑了笑,“不着急,等下就带你回王府去。”嘴里说着,然后抓起一只软嫩素白的柔荑,凑到嘴边,“上次你咬了本王一口,记得吗?”他转过手,手背上面还留着淡淡的牙印疤痕。 长孙曦当然不会忘记。 殷少昊又笑,“还有你每次见到本王都不记得,总是忘记,这样似乎有点不好。” 不好?长孙曦不明白他的意思。 殷少昊笑道:“你给本王做了一个记号,本王也给你留一个。” 他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啊!!”长孙曦痛得眼泪直打转,想挣扎抽手又抽不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鲜血从手背上流了出来。她不停的抽着冷气,咬牙恨声道:“你……,你这个死变态!”这种时候,已经完全没有理智再等待,只想和眼前的人同归于尽! “变态?呵呵……”殷少昊唇角沾着红艳艳的鲜血,衬得他原本俊美的面容,带出几分妖异邪气。那双原本好似墨玉一般乌黑的瞳仁,也沾染上了猩红,灼热逼人,像是漫天大火平底弥漫,将两人都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中。 他呵呵的笑,“你来我往,才是恩爱缠绵的美事。” 长孙曦痛得紧紧闭上眼睛,又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大口吸着气,纤长的睫毛好似蝶翅一般颤巍巍抖动。有细小而晶莹的泪珠挂在上面,仿若水晶一般,让她的脸庞好似被灿灿星光点缀,有种光华璀璨的美。 殷少昊勾起嘴角打量着她。 她在害怕,却努力的强自镇定自己。外面清冷的冬日阳光洒落进来,好似金粉,细细碎碎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勾勒出一圈淡金色的光晕。 那红润宛若娇妍花朵一般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某种无声的邀请。 男人的本能,让他不自禁的低头吻了下去。 长孙曦正在痛得倒抽冷气,猛地被人封住了嘴唇,异物侵入,吃惊张嘴反倒让他更加容易攻城略地。殷少昊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虽然不是真像传闻那么好色,但经手的女人亦是不少,否则便不会有风流在外的名声了。 处子的芬芳,少女的柔软,还有那清澈甘甜让人沉醉的味道。 一刹那,殷少昊真的有些动情投入进去。 他想要品尝更多,吮吸更深,直到……,舌尖传来一阵剧痛!下一瞬,嘴里迅速弥漫开咸咸的血腥味道,让原本旖旎缠绵的吻,变成了怒火中烧! 长孙曦素面清绝好似玉盏霜白,唇角却一点猩红,使得她艳光照人。 “你这个……”殷少昊捂着鲜血直流的嘴,勃然大怒道:“贱婢!真是给脸不要脸!”伸手抓住她柔软的衣襟,就要用力撕开,----等她赤身裸.体的躺在自己身下,婉转吟哦的时候,看她还敢不敢跟自己张狂?! “楚王殿下!楚王殿下!”外面传来小太监焦急的声音,飞快道:“皇上有旨,传长孙女史去太极殿一趟……” 殷少昊原本要喝斥将那蠢奴才打死的,待到听清后半截话,不由一怔,“父皇?”他诧异无比的看向面前佳人,----原本好似燃烧火苗的愤怒目光里,尽是不可置信,父皇怎么会召见她?简直匪夷所思! 皇帝传召自己?!长孙曦惊骇的连喘息都给忘了。 ☆、第25章 御前 幽静的屋子里,殷少昊和长孙曦同时凝固定格住了。 外面似乎又来了人,问道:“长孙女史,还好吗?” 长孙曦不知道对方是谁。 殷少昊推了她一把,低声道:“是御前大总管周进德,快答应。” 可笑!自己为什么要快答应?长孙曦斜视他,哼……,不能杀了他,看他着急难受也是好的,因而只是抿了嘴。 周进德又喊了一声,“长孙女史?” 长孙曦仍旧抿嘴。 殷少昊也看出她的打算了,薄薄的嘴唇微翘,“你想让本王着急?”附耳在她身边,低低道:“行啊,等会儿周进德急得推门进来,看着你我这幅样子。呵呵……,本王是不介意的,你要是不介意也别吭声儿。” 长孙曦心下清楚,要是周进德真的冲了进来,看到自己和楚王在床上纠缠的样子,吃亏的肯定是自己!他不但没事,说不定还能遂了他和霍贵妃的心思,自己没了名节,只能跟着去楚王府被折磨死了。 因而愤恨的瞪了楚王一眼,朝外应道:“没事,马上就来。”然后用脚踢他,“快点把我的手解开!”怕等下不好看相,还用抿了抿自己嘴上的血迹。 殷少昊一面替她手上的碧绿腰带,一面笑问:“本王的血,吃在嘴里滋味如何?还想不想再尝尝?”因为解开死结,自然而然和她贴得很近,又附耳道:“说真的,女人本王见得多了,你这样小野猫似的倒是少见,……也挺有意趣的。” 长孙曦手上束缚被松开,翻身爬了起来。 她抿了抿微微松动的发丝,然后下床喝了口茶,对着镜子,把嘴上、手上的血迹全部擦掉。因为手上伤口不便露给人看,便拢在袖子里,然后回头看了楚王一眼,讥讽回道:“那是因为你犯.贱!”旋即冷冷推门出去。 ----胆子肥了啊。 殷少昊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一声冷笑。 长孙曦出了门,终于看到外面的蓝天白云,阳光灿灿,有一种重新回到人间的庆幸。扭头瞅见门口站着几位太监,领头的那位中年太监穿着很是体面,便知道是周进德,当即福了福,“见过周大总管。” “你……”周进德眼中难掩震惊之色,一瞬过后,才道:“就是长孙女史?” “正是妾身。”长孙曦低着头,并不知道对方的表情。 周进德收回了恍惚的心思,恢复平静,然后朝里喊道:“楚王殿下在不在里面?皇上说了,让楚王殿下一起过去。” 长孙曦闻言一愕。 很快,殷少昊从里面推门出来。 周进德笑道:“楚王殿下。”脸上再也没有任何起伏情绪,对楚王和长孙曦呆在一个屋子也没反应,丝毫没有撞破好事的尴尬。 殷少昊亦是一派神色自然,微笑点头,“周大总管。”两人一起下了台阶,很是随意的说起闲篇家常,“父皇最近歇息如何?忙不忙……” 长孙曦跟在后面,方才那一瞬间的欣喜顿时无影无踪。 在这皇权至上的社会,天潢贵胄们不管是杀人、放火,随便做什么,只要不触及皇帝的底线就可以随心所欲,人命根本就不算是命!就算刚才楚王把自己糟蹋了,再弄死了,也不过是护城河里多具尸首。 纵使太子妃伤心难过,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杀了楚王给自己偿命?只怕到最后,太子还会劝她不要因小失大,不要和楚王怄气,最终只剩她独自伤心罢了。 不过眼下,没有太多功夫去怨恨伤感。 皇帝传召自己又是什么缘故?!难道是无忧公主告状告到御前,要出幺蛾子了?可是皇帝要捏死自己的话,一句话的事儿,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啊。 罢了,横竖不过一条命而已。 长孙曦想不明白,干脆不费那个脑子为难自己了。 等他们走出玉粹宫后院没多久,霍贵妃闻讯赶了过来,因屋里没了人,抓了一个小太监问道:“真的是周进德亲自过来的?皇上传召长孙女史?” 平日里,周进德几乎一直不离皇帝身边。 小太监忙道:“贵妃娘娘,这种事奴才不敢看错。” 霍贵妃当然知道他不敢看错。可是……,这些年随着皇帝年纪增长,龙威日盛,越发的高高在上,对身边琐事几乎不闻不问。平日里,就连嫔妃们的起居都不大关心,怎地会突然关心一个小小女史?!多荒诞不经啊。 难道……,忽地想起那张清丽绝伦的脸蛋,皇帝看上她了不成?不对,不对,女史们又不是秀女,根本就没在皇帝跟前露过面。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霍贵妃心下不安,隐隐的,总觉得有什么惊涛骇浪要发生了。 当即催促宫人,“快去打听,到底为了什么缘故?” 一个小太监飞快跑去了。 霍贵妃眉头紧皱。 自己之所以敢直接拿了长孙曦,交给楚王随意作践,并不是真的不把汾国长公主放在眼里,而是……,皇帝本身对汾国长公主有所不满。这些年来,自己和汾国长公主彼此争锋相对的时候,每次闹到御前,皇帝都不会做任何处置。 因为这个,自己才敢对东宫一派的人下手。 可眼下皇帝竟然传召长孙曦!什么意思?到底是对长孙曦也有不满?还是要护着她?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可就不知道要惹出什么麻烦来了。 霍贵妃一脸忧心忡忡之色。 不一会儿,小太监飞快的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回道:“启禀贵妃娘娘,听说……,有人弹劾太子殿下,告他让司乐司的女史滞留东宫……” ****** 旭日初升,阳光万丈,璀璨金芒从万里高空之中洒落下来。 整个金碧辉煌的皇宫都被笼罩其中,鎏金璃瓦、飞檐卷翘,以及长长的深红色宫墙,都被涂抹上一层淡淡的金粉。每隔数十步远的距离,便有两名宫人面无表情的左右站立,好似泥胎雕塑,摆设般的安置在皇宫中各处角落。 长孙曦不停的深呼吸,不停镇定,但还是止不住一直心跳加速。 若是皇帝想杀自己,就算太子妃赶来哭破天也没用了。 空气里,好像有着某种无形的压力一般,压得人连呼吸都变得沉重,甚至连一向轻狂跋扈的楚王,到了太极殿,也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恭谨起来。 “启禀皇上,楚王殿下、长孙女史殿外候见。” “宣。”一记金振玉聩声音,从高阔幽冷的大殿里传了出来。 殷少昊率先走了进去,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长孙曦则是跪下,行了大礼,“司乐司女史长孙氏,拜见皇上。”她不敢抬头看,视线所及的地方,连皇帝的袍子都看不到。倒是看到半截杏黄色的团龙纹长袍,昭怀太子也在,这让她心里稍稍安定几分。 不是觉得太子看上自己,而是相信他对太子妃的承诺以及看重。 皇帝静了一瞬,才道:“免。” “谢父皇。”殷少昊直起腰身来。 大殿下面,长孙曦也缓缓站起,“谢皇上。” 她身着一袭清雅的绿衣白裙,眼帘自然低垂,睫毛纤长如翅,在脸上勾勒出一道淡青色的漂亮弧线,看起来楚楚惹人怜。早晨阳光滟滟、灿色如金,将她朦胧笼罩其中,衬得她好似一支雨后晴天的白蔷薇。 仿佛风一吹,就会落英缤纷的花瓣飘飞。 皇帝登基御极已经几十年,后宫佳丽三千,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会看在眼里?可此刻,他看着那个清丽无双的妙龄少女,心绪飘飘忽忽,----竟似被她所震撼,情不自禁的想要站起身来。 周进德一见情形不对,急忙道:“皇上,要奴才去问长孙女史的话吗?” 皇帝猛地回神,已经直起的身子又放松坐了回去。 他的脸色渐渐平复下来,又成了那个没有任何情绪的帝王,淡声道:“问罢。”却有几分心不在焉,心思早已不知飘向何处。 周进德下了台阶,问道:“长孙女史,前些日子你是否滞留东宫?所谓何故?” 皇帝关心这个?长孙曦觉得莫名其妙,又不敢耽搁,当即回道:“当日妾身和傅司乐一起去了东宫,给太子殿下送曲谱。只因妾身不慎落水,染了风寒,太子妃怜惜妾身体弱,故而养病暂住了几日。” 她的声音清澈无比,沥沥如水,又似黄鹂出谷。 皇帝的心思再度飘忽起来,那个声音……,似乎还要更温婉一点,更柔和一点,可惜时间隔得太久,已经记不清了。 不由仔细看去。 大殿中的少女约摸十四、五岁的年纪,长着一双又大又长的丹凤眼,肌肤白皙如玉,还有尖尖的下巴颌儿。脑海里面,浮起另外一个温柔女子的身影。眼前的少女和她长得很像,但……,终究不是她。 周进德又转身,问道:“太子殿下,长孙女史说的话可是事实?” 因为对方是代替皇帝问话,昭怀太子微微欠身,“是,的确如此。”并没有提起当日楚王也在的事,更没说起楚王和长孙曦的瓜葛,只是解释道:“太子妃是长孙女史的表姐,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故而情分好些,多留长孙女史住了几日。” 殷少昊始终面无表情的站着,似乎事不关己。 周进德没有再继续问,仿佛同样不知道楚王当天去过东宫,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便提着拂尘上了台阶,躬身回道:“皇上,奴才问完了。” 本来嘛,今儿叫人问话就是走过场的。 ----重点是看人。 皇帝收回漂浮的心思,颔首道:“看来只是一场误会。”伸手拿起御案上的一个折子,顺手往火盆里面一扔,便做了结,“都退下罢。” 就这样?!长孙曦在欣喜庆幸的同时,又有点诧异,皇帝把自己叫来,就问这么两句不咸不淡的话就完了?有人弹劾太子的事,就过去了?这位天子,是不是有点太随性了?只不过,皇帝面前不允许任何人质疑,太极殿亦不允许多做逗留。 昭怀太子和楚王都欠了欠身,“儿臣告退。” 两人皆是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方才敢转身,正要准备退出大殿。忽然间,外头跑进来一个杨桃色的宫装少女身影,急匆匆的喊道:“太子哥哥!” 昭怀太子停住脚步,诧异道:“无忧?” 无忧公主满脸着急的样子,连声问道:“我听说,有人弹劾你!是不是啊。”正好看见长孙曦行了大礼告退出来,不由拔高声调,“你……?果然是你!我就说了,你死皮赖脸的留在东宫,会给太子哥哥惹麻烦的。” 长孙曦见她手里拿着一条马鞭子,本能的缩了缩脚,没有上前。 无忧公主却连珠炮似的,不停指着她斥道:“你说你,一个抄家灭门的破落户,都做了女史了,还整天赖在东宫像话吗?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如今害得太子哥哥被人弹劾,坏了太子哥哥的名声,你就是死一千遍也赔不起。” 她年纪略小,说话脆生生的带着几分稚气童音,加上声音高,整个太极殿都回荡着她的阵阵喝斥,吓得周围宫人全低了头。 “无忧!”昭怀太子当即低声喝斥,“太极殿前,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父皇还在里面。” 他的本意是想提醒妹妹,别惹父亲不高兴。 哪知道,无忧公主却干脆冲了进去,跑到皇帝面前,飞快道:“父皇,你可千万不要信了那些小人的谗言,太子哥哥是清白的,都是那个长孙曦死皮赖脸的不走,全都不关太子哥哥的事啊。” 皇帝平静道:“好了,朕并没有说什么。” 无忧公主甜美白净的脸蛋儿上,露出一抹诧异,又转头看了看哥哥,看不出到底有没有被父皇训斥。因而试探问道:“父皇,你真的不怪太子哥哥吗?” 皇帝神色云淡风轻,淡淡道:“只不过是一场误会,与太子并无关系,朕又怎么会责备他?行了,不必再说。” 无忧公主无法探知父亲的内心,更不知道,皇帝根本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觉得为哥哥庆幸之余,又太便宜了长孙曦,因而道:“父皇,虽然你明察秋毫没有被小人欺骗,但是到底……,还是不妥啊。” 皇帝不由皱眉,反问道:“怎么不妥了?” 无忧公主忙道:“既然有人都弹劾太子哥哥了,那回头再有流言蜚语,要怎么办?依儿臣的意思,那个长孙曦留着也是一个麻烦,不如干脆撵出宫去。” 皇帝此刻的心情并不好,便是对着素来娇惯的小女儿,也没耐性。只是他喜怒都不形于色,并没有流露出来,因不想跟小女儿纠缠个没完,便朝殿外喊道:“少旒,赶紧把无忧带下去。” 昭怀太子闻言心头猛地一跳。 他对父亲的了解,并不比周进德那种心腹太监差多少,一听“赶紧”二字,就知道龙椅上的那位不高兴了。而最让他惊骇的是,有多少年了,父皇都没有叫过他的名字,此时此刻突然喊了,----显然不是因为心情好,而是心情很坏有些情绪不稳。 能让父皇都情绪不稳的事,该是什么事?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有一点,绝对不能再让妹妹胡说八道下去了。 当即回了大殿,上前拉起无忧公主道:“走罢,父皇还有事呢。” 可惜无忧公主年纪小,又不能像皇子们那样每日朝堂拜见皇帝,并不是很清楚父亲的细微脾性,还在不肯放过处置长孙曦的大好机会。她甩开哥哥的手,坚持道:“父皇,你就下旨,把那长孙曦撵出宫罢。”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下去。” 昭怀太子眼见父亲马上就要发作,不敢片刻耽搁,也不管妹妹情不情愿,手上用了力气扯道:“无忧,别闹了。”他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实际上并不羸弱,而且终归是男子,很快便将妹妹给拖下了台阶。 “太子哥哥!”无忧公主急着挣扎,更没有心思留意皇帝的表情,反而恼火起来,冲着哥哥抱怨道:“我是来帮你的,你不帮我,反而还这样欺负我……”跌跌撞撞,身不由己的跟着哥哥一起往外走。 昭怀太子喝斥道:“别闹!” 无忧公主实在甩不开哥哥的手,又是气、又是急,经过长孙曦身边的时候,简直恨不得扑上去抓烂她的脸。因而想也没想,另一手的马鞭子就狠狠抽了过去,“都怪你……!”咬牙切齿,想要把她抽个稀巴烂。 “啊!”长孙曦吓得往后一躲。 昭怀太子的动作比她更快,竟然……,一把抓住了马鞭子的尖儿,那是力气最大打人最疼的地方。即便无忧公主是个女子,愤怒下的一抽,鞭子尖的伤害程度也是惊人的,太子手上有鲜血滴落下来。 殷红的鲜血,跌在他那雪白耀眼的银白狐裘上面,格外触目惊心! 无忧公主愣住了。 殷少昊眼里也闪过一抹意外。 长孙曦更是惊诧道:“太子殿下,你的手……” “无忧!”大殿内,皇帝忽然一声怒喝,“朕平日真是太过纵容你了!”他三步两步下了龙椅,走了出来,“司乐司的事该怎么处置,与你何干?难道朕还要你指点不成?!你不仅规矩,而且还动手伤了太子,简直无法无天!” 一连串的,全部都是诛心之语。 无忧公主都给吓蒙了。 怎么会?怎么会啊?!父皇一向都很疼爱自己的,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女史,这样当着众人不给自己脸面,而且还要责罚自己!她又是不明白,又是委屈,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像断线珠子一样掉落下来,撒泼大哭道:“母后,母后你疼疼我……” 皇帝的脸色阴晴不定。 昭怀太子赶紧捂了妹妹的嘴,低斥道:“无忧,不要胡闹!”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皇帝声音没有波澜,却透着寒意,吩咐周进德,“你带着人把无忧给朕送回去,亲自交到她的教引嬷嬷手上,传朕的旨意,让她抄足一百遍《女训》,才可以再出瑶光殿。” ----竟然把无忧公主给禁足了。 跟在皇帝后面的周进德震惊不已,皇帝他……,居然如此责罚一向疼爱的无忧公主?要不是自己亲耳所闻,简直要以为是产生幻觉。 无忧公主真的是彻底懵了,连哭都忘了。 下一瞬,她想起今天这场无妄之灾的起因。转头狠狠瞪向长孙曦,一双明眸仿佛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你等着!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长孙曦低着头,只做没有听见。 周进德却是吓得不轻,不敢再让无忧公主胡说八道下去,等下惹得皇帝发作起来,她没有大事,底下的奴才们可就全遭殃了。因而片刻耽搁,更顾不上得罪这位难缠的小主子,当即一个眼神,“赶紧的。”叫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太监上前,把她给强行架走了。 远远的,还能听到无忧公主的抽泣声,“呜呜……” 昭怀太子看了看妹妹,低了头,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殷少昊也垂下眼帘。 皇帝静默了片刻,不知喜怒。 周围的气压低得不能再低,让人呼吸,都觉得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窒息。 片刻后,皇帝似乎又恢复了平日的君王状态,淡声道:“都散了。”他不再多说任何话,转身跨过门槛,高大身影很快没入幽深大殿里。 长孙曦心下惊骇不定,皇帝他……,怎么突然对无忧公主发那么大的火?若说是因为无忧公主伤了太子的手而生气,那为何,又看都不看太子一眼?若说皇帝动怒是因为无忧公主难为自己,那未免也太诡异了。 只是眼下顾不上细想这些,转头看向昭怀太子,“太子殿下,你的手受伤了。”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接住马鞭,受伤都是真的,自己承他这一份人情,“赶紧包扎一下罢。” 昭怀太子手上一片血痕斑斑,却淡淡道:“不要紧。” 殷少昊冷笑道:“还是太子殿下懂得怜香惜玉,臣弟自愧不如。”看着长孙曦那满目关切和担心,心里说不出的不痛快,嘲讽道:“赶紧去给太子殿下好好的包扎,别弄疼了。” 长孙曦既不搭理他,也不看他,好像楚王这人根本就不存在。 找小太监要了一个素净的帕子,先给昭怀太子的手裹上,然后道:“还是让人打盆温水洗一洗,不然落了灰,回头就长在肉里了。” “嗯。”昭怀太子当即吩咐宫人,“去给孤打盆温水。”因为不便一直站在太极殿前,便领着她往偏殿那边走,两人相处融洽,很是和睦亲近的样子。 殷少昊在后面一声冷笑,转身拂袖离去。 ☆、第26章 女官 到了侧殿,长孙曦并不上前给昭怀太子包扎,而是静立一旁。 魏廷安蹲在水盆边,细心的给主子洗着手,扭头见她隔得远远的有点奇怪,只是也不好问她为啥不过来,想着是多半是羞怯了。 昭怀太子扫了她一眼,目光深邃,继而想起她在外面给自己包扎时,当着楚王的那种刻意的亲近熟络,不由淡淡笑了。 很快,魏廷安洗好包扎完毕。 “太子殿下,妾身有话要跟你说。”长孙曦开口道。 昭怀太子挥手,让魏廷安等人退了出去。 长孙曦歉意的福了福,“实在是被楚王纠缠的无可奈何,所以,刚才我……” “孤明白。”昭怀太子打断她,“你想然楚王知道,你是孤的人,让他往后行事有所忌惮。”继而淡淡一笑,“孤又不损失什么,被你利用一下没有关系。” 长孙曦要说的话都被他说完了,反而无言。 昭怀太子嘴角微翘,似有唏嘘,“要知道,能被人利用说明总算还有点价值。若是别人连利用你的兴趣都没有,那才是最糟的。” 长孙曦静了静,想说点什么,又找不到话来反驳他的理论。 昭怀太子通常都不会让别人尴尬,很快指了指她的手,转移话题,“你要不要也洗一洗手?再抹点药,孤看你手上有伤……” 长孙曦冷声道:“被狗咬的!” “哧!”昭怀太子忍俊不禁笑了,----皇宫内院,哪里会有咬人的狗?她手上的伤分明是楚王咬得,不知道楚王要是晓得被骂做狗,会是什么表情?越想越是好笑,摇头道:“你呀。” 他原本是风流蕴藉的俊美男子,又身份尊贵非凡,真心笑起来的时候,眉眼舒展、笑容和煦,有一种明月映清泉的光华璀璨。 一袭银白狐裘,衬得他颇有几分清逸的神仙之姿。 长孙曦心下轻叹,这样的太子……,对于还只是少女的太子妃应该很难抗拒。想来就算她再认命、再理智,内心深处其实也是喜欢他的,所以之前才会为了傅祯吃醋。原本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很美好的事,但想起来却只觉得淡淡心酸。 这个丈夫,太子妃是不可以用真心去爱的。 昭怀太子摇头笑道:“真是牙尖嘴利。”他的声音也很好听,清凉、优雅,像是珠玉琳琅碰撞在了一起,泠泠宛若音律。 长孙曦心中的叹息更深,要太子妃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去抗拒爱慕如此光华璀璨的太子,又是名正言顺的丈夫,是一件多么心酸难过的事啊。 “怎么发起呆来?”昭怀太子问道。 “太子殿下。”长孙曦抬眸看向他,迟疑道:“其实那天你和表姐说话的时候,我在里面,从头到尾都听见了。” 昭怀太子笑容微敛,“哦?” 长孙曦觉得自己的话未必有用,但是不说,又有点如鲠在喉,“表姐她,真的是一个心地很柔软、很良善的女子。而且就像她所说的,都已经做了太子妃了,哪里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呢?所以,不管真心假意,希望太子殿下能对她多呵护一些。” 昭怀太子不料她会说这么一番话。 呵护?她居然让自己呵护太子妃,可这世上,又有谁是真心温柔以待自己?不由勾勒出一个淡淡寂寞的笑容,“那是自然。”他道:“琼华……,终归是孤的妻子。” 长孙曦虽然不知道他心里所想,但是感觉的出,他并不高兴,况且插手人家夫妻之间的事太深,本来就不妥当。有些话点到即止,----他能听呢,是太子妃的福气,他不听,自己也没有任何办法。 因而没在继续那些话,转而道:“今天的事,是妾身给太子殿下添麻烦了。不仅害得太子殿下受了伤,而且要不是皇上把事情压了下来,那道弹劾的折子……” 昭怀太子淡淡一笑,“那道弹劾孤的折子,是孤找人上的。” 长孙曦震惊道:“这……,怎么可能?”但却明白,太子并不是在撒谎。 “孤想过了。”昭怀太子眼中的笑容已经退散,只剩清冷孤高,让他好似矗立在积雪之巅一般,让人只能高高仰望,而不能亲近。他平静的道:“即便要护着你,也没有一直守在你身边的道理。所以呢,和你想得一样,只管让人以为你是孤的人好了。” 长孙曦心思震动,隐隐有点明白过来。 昭怀太子接着道:“你看,孤不仅让你滞留在东宫,今儿还为了你挡了无忧一鞭子。不管落在谁的眼里,呵呵……,你都已经是贴上印迹的东宫之人了。今 后若是再有人为难你,就难免有和储君争锋之嫌,那些有心人,总得掂量掂量事情的后果。”淡淡自嘲,“就算他们不畏惧孤,也会担心父皇那边要怎么想。” 长孙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以退为进,以受害者的姿态给自己披了一层保护衣。 刚才,自己还和这种不动声色就翻手云、覆手雨,一心只有江山大业的男人,讲什么感情,讲什么对太子妃好一点,不是在对牛弹琴么?对于这种心怀天下的男人来说,别说是妻子,只怕就是儿女、母亲、姐妹,都没有一样是不能舍弃的。 弹劾是假的,替自己分辩也是假的,就连替自己挡了无忧公主那一鞭子,也是算计之后的结果,----亏得没有为他替自己受伤而感动,不然就可笑了。 所以,别再说什么感情,只能祈求昭怀太子一路顺利登基罢。虽然说到了那时候,势力强大的妻族又是让帝王忌惮的,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到时候太子妃应该已经生下孩子,做了皇后,丈夫爱不爱也不甚要紧。 “你别担心。”昭怀太子淡淡道:“孤已经交待过了傅司乐,等后天新进女史们任职分配时,就把你调到她的身边去。她的官职虽不高,但却是父皇亲自御点的,便是霍贵妃、楚王等人,也不好强行去她身边直接抢人。” 长孙曦轻轻点头。 昭怀太子又道:“再说今儿父皇的这份态度……”微微皱眉,似乎也有着不解,“连无忧都被训斥禁足了。宫中没有傻子,他们可能不怕得罪孤,却不敢跟父皇拧着来,你往后应该会顺遂很多。” “多谢太子殿下费心。”长孙曦应道。 昭怀太子抬手看了看,那条马鞭子留下的暗红淤痕触目惊心,“至于无忧,孤会过去告诫她一番的。”又是皱眉,“她这性子,的确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在父皇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尊卑何在? 妹妹还不明白,----儿臣、儿臣,不仅是儿,也更是君父膝下的臣啊。 “太子殿下。”长孙曦想了想,补道:“今天的事,从你见到妾身的那一刻起,包括你为何要替妾身挡了一鞭子,妾身又因何当着楚王替你包扎了手,一切 的一切,烦请都事无巨细的告诉表姐。”唯有坦诚,才不负太子妃的倾心相托,“再告诉她,灵犀曾经答应过她的话,永远不会忘记。” 昭怀太子是何等聪明剔透的人?他眸光微转,轻笑道:“好,孤明白了。” 两人一起出了偏殿。 太极殿在整个皇城的中轴线上,不论是昭怀太子想要回东宫,还是长孙曦回新进女史的院子,都得从侧面出去。到了日晖门正要分开,忽地瞅见一个亭亭玉立的俏丽少女,提着茜红色的裙子,脚步飞快往这边赶了过来。 “嫱表妹。”长孙曦微笑道。 许嫱根本就没顾得上看她,一双美目波光流转,只在昭怀太子身上纠缠眷恋,“太子殿下,听说你被人弹劾了?”很是担心的样子。 昭怀太子微笑道:“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许嫱连连抚了抚心口,脸色微松,“方才听说太子殿下被人弹劾,我和公主殿下都急坏了。公主殿下便说去太极殿找皇上,不知怎地,回来以后教引嬷嬷就不让见人,我又不知道究竟,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 昭怀太子淡淡道:“无忧有些脾气大,父皇说了几句,让她好生抄写《女训》暂时不要出门,这段时间,你也不必去找她说话了。” “这……”许嫱一脸吃惊,想问,因为涉及到皇帝又不好细问,转而看向长孙曦,“听说是因为你,太子殿下才被人弹劾的,你……,没事吧?” 长孙曦看着她眼里的光线闪烁,很明显,是盼着自己回答有事。心下好笑,却并没有去揭穿她,回道:“还好,只是一场误会,皇上已经查清楚了。” 许嫱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继而想起昭怀太子还在场,赶忙遮掩道:“表姐没事就好。”说得好像她和长孙曦有多么亲近似的,又朝昭怀太子歉意道:“都是我这表姐的错,反倒连累了太子殿下,我替表姐给太子殿下赔个不是。” 昭怀太子蹙眉道:“不必了。” 许嫱又道:“太子殿下回去以后,好生跟我姐姐解释解释这件事,免得她担心。”微笑着表示关心,“看我,糊涂了。太子殿下每天不知道多少正事要忙?哪有空呢?明儿我去跟姐姐亲自说罢。” 长孙曦听得越发好笑,她这是……,找个借口溜达到东宫去吧?至于跟太子妃解释,不跟太子妃添堵就算不错了。 昭怀太子哪有空琢磨这些小儿女心思?要不是因为许嫱是太子妃亲妹妹,又是汾国长公主的亲女儿,根本连应付都懒得应付。管她爱去不去的,没意见,也没兴趣,只是一如既往的和煦微笑,“你们聊着,孤还有事先走了。” 许嫱赶忙裣衽,“恭送太子殿下。” 长孙曦也跟着一起福了福。 等昭怀太子走远了,许嫱脸上甜美俏丽的笑容随之垮了下来。她转身回头,又是一副冷艳高贵的样子,“你可真是会惹事儿啊。” 长孙曦哪有耐心跟她拌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因为微笑道:“我先回去了。” “你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许嫱咬了咬唇,又不能像无忧公主那样直接让长孙曦停下,一路抱怨,一路追到了女史院子里。见她还是不言不语往前走,气得跟着进了屋子,关上门,恼道:“你到底有没有长耳朵啊?我说话,你听不见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 长孙曦不觉得自己跟她有啥好说的,但她终归是汾国长公主的亲生女儿,不便得罪,也不能把人给撵了。因而假装收拾东西,说道:“马上月底了,下月初女史们就要去司乐司报道,嫱表妹你歇着,我得收拾收拾东西。” 只管左找找、右忙忙弄自己的,懒得理会她。 许嫱本来就心中有气,被她冷遇,不由越发着恼,“你还真当自己是一盘菜啊?要不是你,太子殿下又怎么会被人弹劾?说到这个,不免更加生气几分,走到她的背后高声道:“你害得太子殿下清誉有碍,又害得公主殿下被禁足,可真是一个扫把星!” “嫱表妹。”长孙曦停下手上动作,轻笑道:“首先,太子殿下被人弹劾的事,皇上已经说了是一场误会。难道……,你觉得皇上说的不对?其次,无忧公主被禁足,那也是皇上的旨意,莫非你觉得皇上的旨意错了?” “你胡说!”许嫱年纪并不大,论起来比原主还要小几个月,一听自己被扣上怀疑皇上的大帽子,顿时急了,“我说你是扫把星,哪有说过怀疑皇上?你少东拉西扯的,平白给我泼些污水。” “是吗?”长孙曦反问道:“那你说我是扫把星就不算污水了?还有,既然你觉得我是扫把星,那就该躲远一点啊。”嘴角微微翘起,“不嫌晦气么。” 一转身,又去了旁边收拾东西。 许嫱被噎得脸色涨红,“你、你……”忍不住一声冷哼,“到底是没爹没娘的东西,这么没规矩!说话一点道理都没有。” 长孙曦仍旧不理会她。 不是不想跟许嫱硬气点儿,而是她的身份,自己实在硬气不起来。况且,终归她是太子妃的亲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跟一个小姑娘拌嘴怄气也没意思。 许嫱却是紧追不放,干脆围着她团团转讥讽,“脸皮够厚的,说什么都装作听不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寒门祚户养出来的……”她从小都是养尊处优长大,虽不比公主,但也没机会接触底层生活,根本就不懂怎么骂人。 长孙曦听在耳朵里不疼不痒的,随她去,只当是蚊子哼哼了。 倒把许嫱给气得不行。 说了半天,又干又渴不说,还一拳拳都打在了棉花上。 长孙曦其实没多少东西好收拾,不过不想理她,瞎忙活,最值钱的就是太子妃和驸马给的金银首饰,以及那盒子还没有来得及扔掉的人参。因想着,总不能随手留在这儿,便跟衣服一起给包上了。 “等等!”许嫱眼睛尖,上前拨开那粉皮儿的锦缎包,拿出那个雕红漆的盒子,“啪”的一下子打开了,“这是……,我认得!这支三百年的老参是娘的!” 长孙曦没有反驳她,的确是啊。 “别说是娘给你的!”许嫱一脸不可置信之色,眼中喷火,“娘说了,这支三百年的老参十分难得,让赵嬷嬷仔细收着,以后她要自个儿炖东西吃的。”一声冷笑,讥讽道:“你算是那个牌位上的啊?娘会自己不吃,送给你?” 长孙曦听了,不由心底一阵微微发凉。 ----人参果然有古怪。 她的表情,落在许嫱眼睛里便成了心虚,指着脸问道:“你说,是不是娘送给太子妃补身子的,你死皮赖脸的找太子妃要走了?还是你偷偷拿走的?”因为被憋屈了半晌,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把柄,更是激动不已,“原来你是个贼!” 长孙曦懒懒道:“舅母送给我做独参汤喝的。” “撒谎!你也配喝独参汤?”许嫱冷哼道:“就你这种破落户,随便给点参须、参末做个药引子吃,就已经是你天大的福气了。三百年的极品老参你也敢吃?呸!也不怕折了自己的福。” 长孙曦实在有些烦她,扭脸不语。 “哼,没话说了吧。”许嫱更得意了,当即抱起那个雕红漆的盒子,好似宝贝一样的不放手,“正好公主殿下受了惊吓,我拿走了,回去给她补补身子。” 补身子?长孙曦表情复杂的看着她,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嫱却以为对方是内心舍不得难受,不免快意的笑了,挤兑她道:“往后啊,就好好做你的女史,要是做的好了,指不定主子们能赏你两包参须吃呢。”言毕,趾高气昂的抱着盒子走了。 “呵呵……”长孙曦实在是啼笑皆非。 行啊!自己这种没爹没娘的扫把星,又是破落户,只配吃参须、参末,三百年的极品老参吃了是要折福的,让她们福气大的人吃好了。 ----自己还省得找地儿扔了呢。 便是将来汾国长公主知道,又能如何?反正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晓得,是她专门送给自己滋补身体的。人参若是真好的,那许嫱拿走吃了也是好东西,若有问题,那也赖不着自己啊。 总不能让自己去跟许嫱抢吧?一啄一饮,因果天定。 长孙曦嘲笑的摇了摇头,出了门,去司乐司那边找傅祯了。 她断断想不到的是…… 这么一点小事,居然又惊动到了御前直达天听。 皇帝听完了周进德的回禀,静了静,放下手中的珍本古籍,龙颜不悦道:“怎地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在宫里横行霸道?女史院子都快成北门菜市口了。” 周进德回道:“那许四小姐年纪也不小了,总住在宫里,其实不太合规矩。”心下犹豫了一番,“要不然……,皇上给她指个婚?” “指什么婚?!”皇帝忽地变了脸色,将手上古籍往桌上狠狠一摔,“你是在朕身边办老了事的,说话也这般不过脑子。” 周进德赶紧跪下,“奴才知错。”猛地想起一件陈年旧事,后悔的……,简直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说什么不好,居然说给许四小姐指婚?这不是存心让皇上不痛快嘛。 皇帝脸色不虞,静默着,一直没有说话。 周进德悄悄瞅了瞅,若是责罚自己,直接让人拖出去廷杖便是,哪里还用琢磨?这样子肯定是在琢磨别的事儿,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涉及到长孙曦的事,容易让皇帝上火,往后得多在脑子里面过几圈儿,才能说话了。 皇帝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一下一下,发出“笃笃”的闷响,回荡在寂静的太极殿内格外清亮。周进德一直低头跪着不敢起来,远远站着的那些太监宫女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大总管都跪下了,能是好事么?因而也一个个的低了头。 大殿内,气氛沉沉好似乌云密布笼罩。 过了许久,皇帝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像是有些头疼,吩咐道:“拿清心丸两粒。”然后吃了丸药,闭上眼睛,一语不发的闭目养神起来。 周进德拿不准皇帝是什么意思,但明显烦躁着,因而连气儿都不敢喘大了。 另一头,长孙曦已经找到了傅祯。 “你就带自己的东西多来,别的没什么。”傅祯跟她说着一些琐碎,“你的住处我已经安排好了,往后就跟小雀一个屋子,虽然挤点,但是比跟别的女史混在一起强。” 小雀笑嘻嘻道:“我正嫌一个人闷得慌呢。” 长孙曦情知她这话未必真心,不过是看在傅祯的面子上,给自己面子,当然也可能是给东宫那边面子。不过人家都这么说了,当然要配合几句,因而笑道:“那往后我不懂的就问傅司乐,傅司乐不在,就问小雀姐姐了。” “长孙女史可在?”门外有人高声喊道。 屋里三个人都是一愣。 傅祯领头,带着长孙曦和小雀一起出去。 “女史长孙氏听旨。” 听旨?!什么旨……,圣旨?长孙曦还没有看清楚来人是谁,劈头便听得这么一句,然后被傅祯一扯,赶紧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那太监的声音清亮而高亢,朗朗宣读起来,“今有尚仪局司乐司女史长孙氏,品行淑慎、端方识礼,即日起调任司籍司,特旨册封正六品司籍,掌经籍图书、笔札几案之事,钦此!” 正六品司籍?自己?长孙曦简直不敢相信听到的话。 传旨的太监一脸恭谨,把明黄色的圣旨给卷了起来,双手递了上去,笑眯眯道:“长孙司籍,赶紧领旨谢恩呐。” ☆、第27章 影子 长孙曦还在怔怔不敢相信。 傅祯推她,低声道:“快接圣旨。” 长孙曦如在梦中云里雾里的,没时间多想,先赶紧双手把圣旨给接了,“妾身领旨,叩谢皇上恩典。” 傅祯拉着她站了起来,与那太监笑道:“辛苦吉祥公公了。”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金子,递了过去,“长孙司籍刚入宫中不久,失礼之处,还望公公不要见怪。” 吉祥笑着接了,“不敢,不敢。”他身量略胖,拱手客气的时候,看起来好似一尊笑眯眯的弥勒佛,“大伙儿都是一般品阶的人,咱家又不比姑娘们金贵,当不起这般客气,往后还望多多提携才是。” 他的身份是正六品的副总管太监,司乐、司籍也是正六品,故而有此一说。 当然了,这不过是客气话。 傅祯可不敢当真,毕竟对方是天子跟前的近臣,周进德的大徒弟,手上有实权,手下也是一群徒子徒孙,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人物。因而拉了拉长孙曦的袖子,陪笑道:“今儿大冷的天,有劳吉祥公公辛苦走一趟。” 长孙曦跟着道:“辛苦吉祥公公了。” “不辛苦。”吉祥笑着摆摆手,叫了身后的一名小宫女上前,“这是梵音,配给长孙司籍使唤的。”让那小宫女行了礼,然后道:“两位姑娘,咱家有事先告辞了。” 傅祯、长孙曦一起欠身,恭送对方离去。 “天呐,居然封了正六品的司籍啊!”小雀顿时欢喜惊呼,满目艳羡的盯着长孙曦仔细打量,“你可真有福气。”继而一声怪叫,“啊呀!那这样的话,我可不能跟你住在一个屋子里了。” 长孙曦还在出于没回神的状态,干巴巴一笑。 小雀又道:“你这才刚进宫做完新进女史,还没分配,就直接升了正六品的司籍,本朝以来可是头一份儿啊。”继而发觉失言,歉意不安的看了看傅祯,“傅司乐……,我、我是太高兴了。” 要知道,即便是之前升任速度最快的傅祯,也是先做了一年女史,又做了三年掌乐,再做一年典乐,最后才升任为司乐的。而且只是皇帝亲口御点,册封司乐,根本就没有特意下圣旨一说,更别提让副总管太监亲自送过来了。 长孙曦今天的风头可是真出大了。 傅祯倒是淡淡的,“先回屋再说罢。” 长孙曦跟着她回屋,小心翼翼的把圣旨放在香案上面,----不是对皇权崇拜,而是担心被人挑出刺儿来,回头再为对圣旨不敬掉了脑袋。回身在桌子面坐下,大口大口喝了一大碗的茶,方才慢慢平复心跳。 傅祯沉吟道:“虽然不知道圣意如何,但……,你升迁了终归是好事。”冲着她笑了笑,“如今你是有了官职在身的正六品司籍,又是皇上圣旨亲自册封的。往后不管是谁,都不敢再随意传你,比在我身边还要安全的多。” 长孙曦轻轻点头。 傅祯又道:“再说司籍和司乐还不同,专门掌管皇上御书房的经史书籍、笔札几案,基本上就是御前的人了。”不由嘴角微翘,“谁敢跑去御书房拿人?那纯粹是活腻了。” ----便是霍贵妃和楚王也没这个胆子。 御前的人?长孙曦慢了半拍,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也就是说,自己往后都在御书房上班了?给皇帝保管书籍,准备纸墨笔砚,成了皇帝跟前的小文秘?脑补了一下,往后每天都在大Boss眼皮底下工作,伴君如伴虎的情景,心跳不由加快了好几个节奏。 不过说起来,皇帝到底是为什么下了这道旨意?总不能……,是因为自己这张脸长得好看吧?要是那样,就该直接封个嫔妃美人了。 但若说因为别的缘由,实在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 次日清晨,早朝。 启元殿,明黄色的锦幔高高的往下垂落。 四根巨大的红漆柱子上面,雕刻着腾云驾雾的长长盘龙,巨龙游曳、威仪湛湛,正中央围着金碧辉煌的半弧形龙椅,高高在上不可触摸。皇帝一身明黄色的五爪刺绣龙袍,气度雍容坐在龙椅里,朝下问道:“原靖国公府长孙家被夺了爵,有多少年了?” 众位文武大臣都是一愣。 这……,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皇帝唱得哪一处啊? 吏部尚书出列奏道:“回皇上,是元朔三年的事,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 “哦。”皇帝轻轻颔首,然后道:“当年长孙家的案子颇为复杂,曲折很是不少,朕处置的严厉了一些。”转头看向周进德,“他们家都还有什么人?” 周进德知道皇帝是明知故问,但还是一本正经回道:“只剩下一个姑娘长孙曦,上月里参选了六局女史,如今在尚仪局任职司籍。” 其实长孙曦任职司籍的消息,昨儿一出,就已经飞速传开了。 大臣们私下都是议论纷纷。 虽说一个司籍不算什么,但是皇帝亲自下旨,亲自提拔,由不得不让人关注。但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事,皇帝不仅行为古怪,居然还专门拿到朝堂上面来说一回。 然而更叫他们意外还在后头,皇帝叹了口气,“簪缨之家、名门望族,如今却只剩一个弱女子,也是可怜见的。”忽然毫无征兆开了金口,“传朕的旨意,从今儿起,复了长孙家的靖国公爵位。” 啊?!底下的一众臣子们瞪大了眼睛,个个满目震惊,别说眼珠子快要装不住,就连下巴都快给掉下来了。 几位皇子们亦是错愕不已。 这道恢复靖国公府爵位的旨意,何其古怪?靖国公府除了一根独苗长孙曦以外,早就已经死绝了,根本没有男丁,复得是哪门子的爵啊?谁继承啊?这不荒唐么。 朝堂里,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嗡的议论声。 昭怀太子心下轻叹。 看来自己之前没有赌错,那枚羊脂玉佩,的确和长孙曦有些渊源,而且绝非她随手捡到或者偷拿那么简单!否则的话,父皇就不会亲自召见她,又封她做司籍,又给长孙家恢复靖国公府的爵位了。 而父皇之所以复了靖国公府的爵位,根本就不是为了长孙家,而是为了长孙曦。虽说长孙家复爵以后,她一个女子不能得到实际爵位,但却摆脱了罪臣之女的身份,重新做回了靖国公府的千金大小姐。 不论往后的地位,还有姻缘,都会从此大有不同。 可究竟是什么渊源,让父皇为了长孙曦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惊世骇俗。 昭怀太子蹙眉,暂时没有一丝一毫头绪。 殷少昊比他更没有头绪。 就连之前,父皇为何突然召见长孙曦都没闹明白。好嘛,昨儿赐她司籍官职,今儿又给长孙家复爵位的,到底为了什么?真是想不通。 但心下明白一点,父皇是护着长孙曦的,并且不是一般的护着她! 现如今长孙曦是御前得宠的红人,全天下都知道了。父皇此举看似荒唐,----实则把别人假装不知道长孙曦是谁,对她下手路子悉数堵死!谁再跟长孙曦过不去,就是跟御前的人过不去,跟父皇的旨意过不去。 ----便是自己,往后亦不敢再得罪她。 殷少昊头疼的还不是这个,毕竟长孙曦再得圣心也不能把皇子怎样,担心的是,其中有什么宫闱秘辛还不知道,稀里糊涂的被蒙在了鼓里。忍不住看了昭怀太子一眼,他的反应似乎过于平静了。 难道他知道点什么?心下不爽,又没办法撬开太子的脑袋看看。 正在此际,忽地有一个低沉男声响起,“儿臣……,代靖国公府谢过皇上恩典。”那声音中气十足、沉稳有力,隐隐带出一点激愤,将嘈杂无比的臣子议论声给压了下去。 殷少昊往前看去,呵呵……,越王啊。这么多年过去,还没有忘记他的王妃?听说长孙家复了爵位,竟然代替道谢起来,真不知道该说他痴情好呢?还是该说他热血过了头?或许吧,他不过是装样顺着父皇的意思罢了。 龙椅上,皇帝不知道是有些疲倦,还是不耐烦听臣子们各种议论,竟然不等周进德宣唱那句“有本启奏,无事退朝”,就自己起身走了。 留下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议论声顿时更大。 “这是从何说起?长孙家的那件案子,都是八百年前的事儿了,今儿突然又翻出来搞这么一出,简直没道理嘛。” “天恩难测,天恩难测啊。” 也不怪臣子们莫名其妙,忍不住议论。要知道,当年让靖国公府先被夺爵,再被满门抄斩的那个主儿,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走掉的那位帝王。一会儿厌恶得要死,一会儿又心肠软和起来了,多稀罕啊。 “好了,好了,都少说几句罢。” “是啊……” 昭怀太子默不作声,领头出去,殷少昊跟着走出大殿,臣子们也陆陆续续的散开,就连执事的太监们都纷纷往后撤了。 只剩下越王,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里面。 ----望着龙椅久久不肯挪步。 当年,若是父皇不那么心狠手辣、斩尽杀绝,让长孙家满门一个不留,琴瑟她……,怎么会悲痛欲绝的病倒?又何至于,在白皇后和霍贵妃欺辱下雪上加霜?以至最终病染沉疴无力回天,香消玉殒了。 ******* 长孙家恢复靖国公府的爵位了? 长孙曦得知了这个消息,怔了半晌。 皇帝这不是疯了吧?他干脆在自己脸上贴个标签,上面写好,“朕就是要提拔她、护着她,你们谁敢得罪她朕就灭了谁!” 不是不好,只是……,自己那什么还啊?何德何能?!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更没有白给的。 如今自己被皇帝推到了风口浪尖,真是站得高、看得远,一个浪头打过来,若是没有皇帝护着,就分分钟粉身碎骨!现在已经顾不上别人怎么议论,怎么想 了。满心琢磨的是,要怎么肝脑涂地去回报这份圣恩,才能让皇帝大人高兴?要护着,你老人家就一辈子护着,千万别中途撒手啊。 否则的话,这条小命死十回也不够啊。 长孙曦窝在屋子里面,没出门,风平浪静的度过了一天。 第二天,已经是月末了。 长孙曦忽地想起,自己来找傅祯就忽然被封了司籍,留在了这边,原先的包袱还落在女史院子没有拿呢。女史院子里都是一些长舌妇,自己回去,她们肯定 嗡嗡嗡的议论没完,实在是烦不胜烦。因而看了看新分来的小跟班儿,笑道:“梵音,你去新进女史院子一趟,把我放在床上的包袱拿来。” “不行。”梵音跪了下去,摇头道:“奴婢是贴身伺候长孙司籍的,不能离开你。” 长孙曦不由一头黑线。 这丫头,怎地这般实心眼儿呢? 梵音像是看出她的烦恼,抬头一笑,“奴婢虽然不能离开长孙司籍,但想拿个东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找个宫人吩咐就是了。”说着,就要起身出去找人。 “等等”长孙曦想了一下,摆手道:“算了,我还是亲自走一趟罢。正巧南宫嬷嬷要出宫,我过去,顺路给她道一声别。” “嗯。”梵音应了,乖巧的跟在了后头。 因为南宫嬷嬷已经告老出宫,过了今儿,往后再也不可能回宫里来。长孙曦从包袱里摸出两锭金子,给她做辞别礼,“来得匆忙,手上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嬷嬷拿着出宫买几盒子点心吃,算是我的心意。” “不敢当,不敢当。”南宫嬷嬷差点没给她跪下去,连连推辞,“长孙司籍,不必如此客气。”反倒陪着笑脸,“若是从前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 长孙曦抱怨道:“嬷嬷这是什么话?之前嬷嬷对我多有照拂之处,心下感激不尽,只是一直没有找着机会道谢。”好说歹说,才让她把那两锭金子收了。 南宫嬷嬷再三道谢。 “嬷嬷回去,跟侄儿一起好生过日子。”长孙曦说了几句临别送行的话,便道:“那我先回去了。”实在是不想在这儿多呆,那些女史们大概是畏惧自己的身份,不敢议论。但是一个个目光好似白炽灯,刚才进来时,感觉浑身都被烤得发烫。 “长孙司籍!”南宫嬷嬷忽地叫住了她,欲言又止,最后凑近了到她身边,低声道:“风口浪尖、烈火烹油,……当心呐。” 长孙曦怔了怔,继而感激道:“多谢嬷嬷提醒。”领着梵音回了自己的屋子。 如今自己的待遇,和傅祯是一个档次的。不仅有官职、有俸禄,还有小跟班儿梵音贴身服侍,而且分了一套里外两间的独立住处。每天一日三餐有人送,早晚两遍热水,还可以指使小宫女们跑腿,几乎就是半个主子。 不由心里轻叹,难怪人人都挤破脑袋想往上爬,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这一天,陡然变得漫长又急促起来。 长孙曦一会儿觉得度日如年,一会儿又觉得时间太快,吃饭胃口不佳,晚上夜里没怎么睡好,----明天就是月初,就要去皇帝跟前上班了啊。 一夜混沌不安,次日起来仗着年轻精神还算不错。 长孙曦对着镜子照了照,十四、五岁的年纪,不管怎么折腾,脸蛋儿都好似刚剥壳出来的白水鸡蛋,透着那么一份子水灵灵的劲儿。 ----胶原蛋白就是好啊。 梵音捧了衣服过来服侍她换上,因为是正六品的司籍,加上又是去御书房做事,衣服首饰都是严格按照规矩置办,一丝儿不能错。 六局二十四司,制式衣衫的颜色一共分为六个色系,然后每个局下属的各司,又在纹路细节上略有不同。这样看起来不仅各成体系,方便别人辨识,也不会显得眼花缭乱的,省得和后宫美人们弄混了。 长孙曦换上了专属司籍的服饰,中衣月白色,刺绣淡淡花纹,外衫是湖绿色的素面暗纹锦缎长衫,袖子细窄,显得十分干净利落。毕竟女官不是后宫的嫔妃娘娘们,不宜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则有勾引皇帝之嫌,二则宽大袖子做事也不方便。 甚至就连发髻上,都是花冠,并没有任何珠玉金钗的累赘。 长孙曦由着梵音给自己梳好发髻,然后带上莲花冠。金灿灿的发冠,用薄薄的金箔一片片做成莲花瓣,然后再用金丝缠绕固定,编织成一定帽子的造型。在发冠中间点缀了一粒碧绿的翡翠珠,末尾两粒小小翡翠珠。 再往下,左右两边的发髻依次点缀小赤金莲花,搭配起来浑然天成。 最后,梵音再给她挂上莲花纹的披帛。 和傅祯的那条披帛款式一模一样,只不过司乐的披帛是菊纹,司籍的披帛是莲纹。 长孙曦对着镜子站了起来,月白窄袖、绿裙曳地,再加上束的细细窄窄的腰身,感觉自己好似一株亭亭玉立的早春之柳,透出丝丝柔婉娴静。 “等等,还有呢。”梵音叫住她,在她的额头上粘了一个莲花纹的花钿,“好了。” 长孙曦舒了一口气,“我算知道,你为何天不亮就把我叫起来了。”光是妆容、打扮,就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提裙出门,“走罢,别再误了点儿。” ----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长孙曦一路屏气敛声,跟着提小灯笼的宫女往前走去。清早寒气重,吹在脸上像是刀刮一般微疼,把身上的银鼠披风裹了裹,兜帽也扯了扯,方才感觉暖和一点儿。好在一路上冷呵呵的,到了御书房里面就暖和起来,好几个大火盆熏着呢。 两个小宫女迎了上来,一个递手炉,一个给她解了身上的披风去烘烤熏干。 梵音等人止步于第一重殿宇的大厅里,不能再往里进了。 长孙曦喝了一盏热茶暖胃,然后重新裹上熏得暖融融的披风,问了路,自己提着灯笼往后面内殿而去。司籍一共有两位,昨儿已经打听过了,另外一位姓倪,四十出头,已经是御书房的老人儿了。 不是别人年纪大,而是自己这个年纪做司籍太小,----毕竟自己是坐神舟九号直接空降来的,别人都是熬了几十年才熬上来,自然有些年纪了。 听说还有一位刘司籍,因为皇帝要腾出一个司籍的位置来,听说放出宫回家成亲了。原本三十多岁的老姑娘,是不好嫁人的,不过有皇帝安排自然另当别论,想来亲事不会差,也算是因祸得福罢。 一进门,就见屋里坐着一个中年妇人,也是同样装束打扮。 “倪司籍。”长孙曦笑着先打了招呼,新进人员,应该主动热络一点,“好早。”不过看对方一脸严肃的样子,又思量,是不是太不够端庄了?因而底下的话便咽了回去。 “来了。”倪司籍没什么表情,指了指桌面上的厚厚一摞册子,“这些是御书房每本书的登记册子,还有位置,你都翻一翻记下来,免得回头皇上让找书不知道地儿。” 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长孙曦前世也是职场混过的人,见同事严肃,自然不再满面堆笑,立马换了一副认真敬业的样子。当即走上前去,道了谢,“多谢倪司籍指点。”然后便坐了下来,开始认认真真的翻阅第一本册子。 心下略微有点走神。 这位……,是对自己这种突然空降的小年轻不满呢?还是说,她和以前的刘司籍比较交好,认为自己抢了刘司籍的位置?不管哪种,看起来都不是太欢迎自己。 算了,先做好分内的工作再说罢。 长孙曦翻了一会儿册子,然后拿起册子,走到上面写的书架前一一对号,默记下来。如此一上午过去,抬头、低头、默记,脑子没事儿,脖子倒是有些酸痛。而倪司籍因为对书册全都熟记在心,自然不用做这些,一直在外面独自默默喝茶。 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长孙曦一面揉着发酸的脖子,一面喝茶。心下琢磨着,还好……,并不是想象中的在皇帝跟前打转,只是对着书本,做一个皇家图书管理员而已。想来皇帝也没工夫天天看书,一天翻几页打发时间,可能十天半个月,才会让御书房的人送一趟书过去。 ----真是一个清闲又舒服的职位啊。 长孙曦的心情陡然阳光明媚了。 晌午和倪司籍轮班儿回去吃了饭,下午过来,继续一本一本的默记书本位置。想着最好能动作快点儿,要不然……,万一赶上倪司籍不在的时候,皇帝要找书看,----自己总不能半天都找不到,让皇帝一直等着吧?那不是嫌命长么。 连着好几天,长孙曦都全心全力的投入到工作中去。 每天来了和倪司籍打个招呼,走了道个别,中间出了回去吃饭,就是从早到晚一本一本的默记书本名字和位置。然后再不停的出题目考自己,哪本在哪儿,叫什么名字,外表有什么细节?力求在脑海里面做一个资料库。 日子过得倒也踏实的很,且安心,----谁敢到御书房来找茬啊?拖出去给朕砍了。 哈哈…… 长孙曦没人说话,也顾不上,只能偶尔自己跟自己聊天。 这天,翻到一本《太平寰宇记》的地域志。上面不仅介绍各处山川湖泊、古迹要塞,还有一些十分有趣的人文风俗。不知不觉,竟然看得有些入了迷,干脆搬了椅子,坐在窗台边细细翻了起来。 虽说竖版字看起来有些费力,但也不难,慢慢品读颇有几分意趣。 看到一处吴中的风俗,除夕夜的那天,民间小儿们结伴出游绕街呼喊,“卖汝痴!卖汝呆!”意思是想把痴呆卖给别人,好让自己聪慧。旁边还配了一首《卖痴呆词》,说是一个老翁问小儿买痴呆,“……儿云翁买不须钱,奉赊痴呆千百年。” 不由“扑哧”一笑,心道,这群熊孩子也太坏了。 “看什么这般有趣?”书架后,忽地传来一记金振玉聩的声音。 长孙曦先是吃了一惊,谁?继而吓了一跳,废话,能来这儿的人还能有谁?!赶紧快步绕了过去,对着那一袭明黄色的五爪龙跑跪下,“给皇上请安。” 皇帝语气甚是平和,伸手道:“给朕看看。” 长孙曦双手把书递了上去。 等等,怎么皇帝旁边还有一个男人?那个……,穿黑色夔龙纹的人又是谁?皇子?不像是昭怀太子的风格,该不会是楚王吧?心弦顿时提了起来。 皇帝翻了翻书页,笑了,“原来你在笑这个。”又道:“起来罢。” 长孙曦缓缓的站了起来。 “琴瑟?!”旁边的越王失声轻呼,继而低了头,朝着皇帝赔不是道:“长孙司籍长得和她堂姐有几分像,猛地一看,儿臣错认失礼了。” ☆、第28章 求娶 琴瑟?堂姐?这又是哪一位啊? 长孙曦郁闷,根本就没人和自己说起过这些。 皇帝道了一句,“这是越王。” 越王?原主有一位倒霉堂姐长孙琴瑟,以前是越王妃?肯定已经死了,要是活着,太子妃不会一句都没有提。 长孙曦没有时间细细琢磨,又跪下去,“见过越王殿下。” “不用多礼。”越王的话虽简短,但却给人的感觉透出客气。 长孙曦站起身来,“谢殿下。”如此看来,这位越王应该挺喜欢他的王妃的,自己这是沾了堂姐的光了。 皇帝自个儿走到一处书架前,抬头看去,似乎想要拿那本深蓝色封皮的书。 长孙曦岂敢让皇帝大人亲自动手?上前指了指,“皇上,是要拿这本吗?”没看盯着皇帝看,只见书架子上影子点了点头,赶紧踮起脚尖去拿。 ----却够不着。 或许是因为原先的司籍年纪都大,皇帝对小姑娘似乎宽容许多,不仅没责备,反而像是被逗乐了,笑道:“下次记得搬梯子。”伸手拿了下来,另外又抽了两本书。 长孙曦脸色微微涨红,低了头,“是。” 皇帝没再跟她说话,转身走到越王身边,把第一本深蓝色封皮的递给他,问道:“可是这本?丁酉年重新刻制翻印的,是这个皮儿,朕有一点印象。” “正是这本。”越王毕恭毕敬双手接过,一脸不安道:“何须父皇亲自动手?说一声,儿臣自己拿就好了。” “走罢。”皇帝没有接这个话茬,拿着另外两本书,抬脚出去。 越王也跟着出去,临到门口似乎想再回头看看,微微侧首,但最后还是没看就走了。 长孙曦松了一口气。 片刻后,倪司籍从外面急匆匆走了进来,“皇上进来可有事?” 长孙曦回道:“就拿了几本书。”心下倒是奇怪,刚才倪司籍怎么没跟着进来?难道是皇帝不让人跟,原本打算和越王单独说话的?那也不对啊。不说御书房不是说话的地儿,便是真要说,也该把自己撵出去才对。 ----真是想不明白。 算了,最近古里古怪的事儿实在太多。 长孙曦从不为难自己,本来每天如履薄冰的过得战战兢兢,再钻牛角尖儿,回头只怕不等别人加害就先疯了。 另一头,皇帝和越王回了太极殿。 皇帝坐在龙椅上翻着书、品着茶,神态悠闲,并不抬头去看儿子,仿佛忘了殿内还有这么一个人,已经全身心投入到书里去了。 越王一直想找个搭话的口儿,始终找不到,干站着颇有几分尴尬。 周进德看了他一眼,再看看皇帝,没敢提醒吭声儿。 皇帝一盏茶都喝完了,才抬头,“书不是已经给你了吗?怎么还没走?” “是。”越王顾不上皇帝语气不悦,赶紧道:“儿臣有件事想求父皇。”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 越王虽然不敢与君父的眼睛直视,但是大殿内的低气压十分明显,感受的到,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儿臣……,想求娶长孙司籍做继妃。” “呵呵。”皇帝一声冷笑,“朕就奇怪,你一向喜欢舞枪弄棒,怎么突然喜好看书了?还非得跑到朕的御书房借书。”将手上的书往桌子上一拍,“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儿臣、儿臣……”越王跪了下去,声线略有一点紧绷,“是儿臣胆大妄为,想着看看长孙司籍什么模样,所以……,就找了借书的借口。” 他的直接承认错误之举,让皇帝脸色稍缓,但仍然不悦,“怎地?刚才你见过了,觉得是个美人儿还挺满意,所以就开口求娶了?” “不。”越王红了眼睛,“儿臣不在乎她长得美与丑,只是想看看,她长得和琴瑟是不是有几分相像?毕竟她们是同出一宗的堂姐妹。” 皇帝嘴角微翘,“这么说,长得像你求娶,长得不像你就不要了。” “也不是。”越王自知口才上并不如父亲,不敢太多狡辩,只能尽量让自己显得老实坦诚一些,“不管像不像,她们都是堂姐妹。若是相像当然更好,便可以……,一解儿子多年的相思之苦。” 皇帝嘲讽道:“原来你还是一个痴情种子!” 越王回道:“儿臣不敢因私情耽误了正事,但儿臣……,也做不到无情无义。”虽然有着几分私心,但对亡妻的情意却不是假的,“如今,靖国公府只剩下 长孙司籍一个人,没有娘家依仗,再等将来做几十年女官放出去,很难配一门好姻缘。若是她能做儿臣的继妃,不仅能替儿臣照顾两个孩子,儿臣也能替琴瑟照顾她 的亲人,实乃两全其美之事。” 皇帝一声冷哼,“罪臣之女,何德何能能做皇子妃?” 越王忙道:“父皇不是已经恢复靖国公府的爵位了吗?那长孙司籍便不是罪臣之女。”眼睛有些红红的,声音也哽咽了,“长孙家就这么一点血脉,儿臣想为琴瑟多做一点事,让她在九泉之下……” “够了!”皇帝忽然雷霆大怒,断喝道:“没听说,帮忙照顾就得娶在身边的!若是长孙琴瑟留下姐妹十个,难道你还都娶了不成?!简直一派胡言!” 越王知道求娶的事绝对不成了。 因而将头俯贴再地上,闭了嘴,再也没多说一个字。 其实,本来就知道这事没几分指望。 但是父皇对长孙曦的态度,实在太过古怪。当年长孙家被夺爵抄家的时候,自己和琴瑟跪在父皇面前苦苦求情,汾国长公主还上金銮殿大吵大闹过,都没有用。父皇一丝一毫都不动容,不仅抄了靖国公府,还把长孙家的子子孙孙杀得一个不剩! 不、不对,还剩下了一个长孙曦。 当时想着,是因为汾国长公主和汾国驸马,父皇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才免了长孙曦一条性命。但是现在仔细想想,多奇怪啊。长孙家那么多的姑娘,汾国驸马为何不都救了?只救亲妹妹的女儿,不救堂姐妹的女儿,汾国驸马就不怕别人诟病? 况且女儿家将来是要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不会留下长孙家的血脉。父皇居然非要赶尽杀绝,那是多么厌恶长孙家啊,----但却独独留下长孙曦。 不仅如此,而且还让她养在汾国长公主府,和千金小姐一般娇生惯养长大,何其优容?听说长孙曦进宫做女史,还是因为她得罪了汾国长公主,若不然……,只怕早就顺顺当当的嫁人了。 当年没有细想,现在看来其中真是古怪多多。 如果说这些只是自己的猜测,那最近父皇提拔长孙曦做司籍,复了靖国公府的爵位,总不是猜测了。总之,这个女人很有问题。 不然的话,父皇不会为了她如此大动干戈。 虽然不知道父皇因为何看重她,但父皇在意的人,就决不能让其他兄弟得到手!否则加重了他们的筹码,自己往后就更难立足了。现如今,自己求娶长孙曦 不成,父皇是不会再把她配给其他兄弟的了。否则拒绝一个皇子求娶,又给另一个皇子赐婚,岂不是故意让儿子们争斗不和?这样最好,趁早让大家都死了这条心。 “跪安罢。”御座上,皇帝不耐烦的挥手道。 越王低头起身,“儿臣告退。”刚走出太极殿没几步,就看见连廊站了一个紫色的颀长身影,怔了怔,然后和平常一样打了招呼,“七弟。” 殷少昊嘴角微翘,“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啊。” 方才皇帝的声音略大,他在殿外候着,后半截话都听见了。 越王眉头微皱,“我这都是太过思念你大嫂,所以就对长孙司籍起了求娶之意。不过既然父皇不同意,那就算了。”情知这位兄弟心眼子多,继续扯谎遮掩,只会让自己显得可笑而已,遂一脸伤感的走了。 殷少昊双目微眯,脸上隐隐有一抹黑气萦绕出来。 ----真是会咬人的狗才不叫呢。 没看出来,这个平日里一脸耿直急躁的越王,比自己和太子的脸皮都厚得多。前脚看见父皇重视长孙曦,后脚就打着惦念亡妻的幌子来求娶,亏他做得出来!呵呵……,赶明儿要是太子妃死了,太子也可以玩这一手了。 倒是自己,没个亡妻可以用一用呢。 ****** 御书房内,长孙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心下不由叹气,哎……,这么废寝忘食的默记,就算高考都没有这么用心过。毕竟高考不好还可以重考,但惹恼了皇帝,可能就要回娘胎重造了。 好在皇帝看的书种类有限,没有多少杂书,能摆在御书房的书册还是有限的。这几天的强行死记硬背,加上不断复习,基本上的书目种类都有了记忆,回头再细细的强化一下。争取回头皇帝点哪本书,自己就能直接找出位置。 嗯……,再搬了梯子,赶紧给皇帝大人拿下来。 想起之前的事就是一身冷汗。 要不是当时赶上皇帝心情不错,自己反应那么慢,少不了挨一顿板子。 倒是不由回想起越王,没看仔细,只记得是一个颇为高大威武的男人,有点冷冷的,不是很爱笑的样子。另外皇帝的身量也很高,而且更有威仪,但是人却 挺和蔼的,感觉年纪也不算太大。古代的人成亲生子都很早,越王又是大皇子,才得二十六、七的样子,皇帝最多也就四十有余罢。 ----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越王冷峻严厉,太子温润内敛,楚王张狂轻佻,还剩下一个江陵王,不知道是什么样儿的?听说因为自幼体弱多病的缘故,几乎不见人,就连最饶舌的宫女太监们,对他也是一无所知。 罢了,这又关自己什么事儿?这些天潢贵胄们没一个好惹的,都病娇了才好呢。 长孙曦看着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便没再翻书,而是闭上眼睛养神。 其实司籍司还有好些人,两名典籍,两名掌籍,另外还有执掌文书的女史十名。这些人都不在御书房内工作,而是另有办事之处,负责书籍的清点、收录,以及修缮誊抄等等琐碎事,每天的工作辛苦多了。 只有两位司籍,才有资格在御书房内任职闲差。 长孙曦眯了一会儿,伸了个懒腰,等到点儿就和倪司籍道了别,然后领着梵音从侧门出了御书房。虽然现在已经是冬月,但是御书房这边种了不少四季常青的古树,一棵棵都是环抱粗,绿荫蔽日、清幽静谧,让人心情自然放松。 梵音在旁边撑出一把绿竹油纸伞,“虽然没雪,但是能稍微挡一下风。” 可惜她的身量比较娇小,长孙曦在女子中又算高挑的,见她奋力举着伞,有些不忍心笑道:“收了罢,我又不是风吹吹就坏的美人灯,别把你的胳膊举酸了。” 梵音甜甜笑道:“不会酸的……”话未说完,忽然扭头看向隔墙的花窗后,目光颇为清澈凛冽,断喝道:“何人在花墙后面?!” 有人?长孙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没发现。 片刻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绕了过来。 殷少昊笑吟吟道:“好巧啊,长孙司籍。” 长孙曦顿时脸色微变,吸了口气,领着梵音等人行礼道:“见过楚王殿下。” “免礼,免礼。”殷少昊笑得颇为客气,仿佛昭怀太子附体一般,乌黑的瞳仁里居然流露出温柔之意,还虚扶了一下,“快起来。” 长孙曦根本就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起了身,然后便让路站在一旁,做出等楚王先走的架势,明显就是退避三舍。 殷少昊却挥了挥手,让梵音等人退后,继而上前走到她的身边,轻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好似本王是豺狼虎豹一般,躲这么远。” 长孙曦低头不语。 殷少昊又道:“你别恼,之前是本王对你过分了些,现如今也后悔的很。”他笑嘻嘻的,作了一揖,“今儿给你陪个不是罢。” 长孙曦赶紧跪了下去,“妾身当不起。” 殷少昊本来就是故意那么说的,知道她不得不下跪,然后……,正好趁机伸手拉她,“快起来,地上凉得很……” 长孙曦当即像是被蛇咬了似的,本能的,根本没过脑子就猛地要甩开他的手!殷少昊却故意稳稳抓住不放,还往自己身上一扯,长孙曦又跌在了他的身上,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 把她气得肝都是疼的。 既不吭声儿,也不拉扯,就那么缓缓的撑起来仍旧跪着,----若是自己呼喊、尖叫,再拉拉扯扯的只会更加难堪。 殷少昊不好让她继续跪着,只得扯她起来,否则今儿就不是过来修补关系,是来继续加深仇恨的了。等人起来,不好再一直抓着她的手,只得无奈松开,叹气道:“好了,咱们好好的说话。” 咱们?!长孙曦心头怒火中烧,强忍了,没有当面发作。 殷少昊见她不肯开口,只能自说自话,“你看你,脾气还是这么大。”那口气,说得暧昧怜惜无比,“本王都已经给你赔了不是,你还想怎样?要是不解气,就打几下子罢。” 跟他打情骂俏?长孙曦气得血压升高,从没见过比他更狠毒、更无耻、更下流的人,脸皮简直比那城墙拐弯儿还要厚!别说跟他说话,就是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而且再纠缠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干脆转身就走。 “长孙曦!”殷少昊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拂脸,有些挂不住了,“你给本王站住!”对女人从来没有如此低声下气,她还不识趣,要不是……,要不是父 皇对她的态度实在太过古怪,自己早就收拾她了!忍了忍心头火气,追上前,低声说道:“你别使小性子,本王有一件要紧事跟你说。” 长孙曦冷冷道:“请讲。” 殷少昊笑道:“你看,你我认识相交那么多次。”然后凑近了一些,声音更低,“不如我们去父皇面前说说,郎有情、妾有意,让父皇赐婚你做本王的王妃罢。” 长孙曦猛地抬眸,剪剪秋水的瞳仁里闪出嘲讽光芒。 殷少昊还在笑问:“怎样?你说好不好?” 长孙曦冷笑,“去皇上面前说说,说我和你早就私下来往过?然后好让皇上骂我勾引皇子、不知廉耻,然后下旨把我赐死?”她的目光无比讥讽,“楚王殿下,难道别人在你眼里都是傻子吗?” 殷少昊忙道:“看我,是我想得不周全了。”又笑,“那就不说这些,本王只说是见你才貌无双倾慕你,求父皇赏一道赐婚旨意。” 长孙曦勾起嘴角,“那你赶紧去啊。”就不信,皇帝会把自己赐给皇子做王妃。 殷少昊望着她光芒闪烁的眸子,笑道:“我这不是提前来跟你打声招呼吗?去的,去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妾身放心的很,先告辞了。”长孙曦再次转身离去。 “你等等!”殷少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凑近了,贴在耳边说道:“你别装作跟没事儿人一样。你要记得,我们不仅在一张床上睡过,而且还……,那么亲近过。”笑了笑,“难道你还能再嫁给别人?早就已经是本王的女人了。 “哈哈!”长孙曦忍了大半晌,听到这儿,终忍不住大笑出声来。她转身,一双明眸好似清澈见底的碧泉,一字一顿问道:“你的女人?” 殷少昊笑道:“当然。” “呵呵。”长孙曦讥讽一笑,低声道:“被你咬一口就是你的女人?那我要是被狗咬了一口,就是母狗了?若如此,那我宁愿被狗咬一口!做狗的女人!” 殷少昊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这世上,居然有如此不识时务冥顽不化的女人!简直放肆! 长孙曦毫不退让的直直看着他,看着那张俊美无比的脸,变得扭曲,变得狰狞,看着他眼睛里火苗跳跃,心头反而异常的舒畅起来。 反正已经不死不休,得罪他,又如何?现如今自己可是御前挂了号的人,他再想像从前那样随便拎走自己,恣意折磨自己,已经不能够了。而且,与其让他做出这么一副温情款款的模样,让别人看了误会,还不如彻底当中激怒他更好。 因而缓缓勾起嘴角,故意道:“提醒楚王殿下一句,前面不远……,就是御书房。” 她低估了楚王在人前的忍耐力。 虽然殷少昊已经气得鬓角青筋乱跳,眼中火苗升腾,脸上却仍旧带着笑吟吟之意,还是一脸温柔的望着她,“打情骂俏,也算是闺房之乐。” “放屁!”长孙曦用尽全身力气,忿忿甩手,“放开你的狗爪子。” “呵呵,你意思本王是狗了?”殷少昊一双细长的凤眼波光明灭,身上明紫色刺绣金纹的四爪龙袍,在阳光下烁烁生辉,衬得他带出几分暧昧,几分邪气,“早晚……,你都是本王的小母狗。” 就不信,还有自己收拾不了的女人。 长孙曦看着他那笃定的眼神,就是一阵冷笑。 他以为他是谁?以为有着天潢贵胄的身份,长得好看点,全天下的女人就得都拜倒在他的袍子下?而且,在他们这种自高自大的男人眼中,女人只要失了身,就会变得死心塌地老实了吧?所以,就算自己不被他迷倒,只要被他弄到手,把生米煮成熟饭就可以了。 呸!自己就算倒霉被他弄到了手,也得在床上一刀杀了他! 殷少昊缓缓松了手,一脸温柔笑道:“早点回去,别被路上的风给冻着了。” 长孙曦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回了自己的屋子,实在是被刚才的遭遇恶心到不行,一连喝了三大碗热热的茶水,才把那口浑浊之气给冲下去,心情稍微平缓一些。 楚王他……,简直无可理喻!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难缠无耻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罢了,连脸都不要了,简直没有他做不出的事儿!怎么办?要是楚王天天都来这么一出,就算没什么,落在别人眼里也有什么了。 总是这样,自己的清白名声往哪儿搁啊?难道以后出门,还得先让梵音探一探路,看看楚王有没有在半道等着?那根本就不可能嘛。 长孙曦托着下巴,皱着眉头一直发愁出神。 梵音再次进来,说道:“饭菜又让人热了一遍。”小声劝她,“不管想什么,也得先填饱了肚子再说啊。晚上也早点睡,不然的话,明儿一大早哪有力气起来?大冷的天,去御书房的路又不近,别再把自己折腾的生病了。” 天冷?不近?长孙曦心里隐隐有了一丝脉络。 或许……,自己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往后可以避开楚王。 ☆、第29章 秘辛 第二天,长孙曦和平常一样早早去了御书房。 早上皇子们要上早朝,倒是不担心会在去的路上遇到楚王,一路上风平浪静。她心下已经盘算好了,白天该干啥还干啥,等到晚上快回去的时候去找倪司籍商议,----就说自己新来需要默记的书目太多,所以打算晚上留下来值夜。 御书房本来就有一个小间,供两位司籍休息用的。正好还有一张简单的流云榻,平时中午轮班时,休息的那个人,可以打个盹儿。她想好了,往后中午让人送饭,晚上就睡小憩的那张流云榻,从早到晚都不出御书房。 这样,自然就不会遇到楚王了。 ----省得被他纠缠。 即便倪司籍觉得自己过于夸张,哪又如何?总不能拦着不让自己上进吧。 长孙曦只要一想着,从今往后都不用遇到楚王的纠缠,心情就瞬间好起来。好似三月明媚春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眼里带出烁烁生辉的愉悦。就连默记书目也觉得轻松无比,速度更快,中午小宫女送了饭来,还胃口大好的多吃了半碗。 倪司籍回去吃了饭过来,见她笑眯眯的,不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长孙曦笑道:“倪司籍回来啦。” “嗯。”倪司籍目光微微闪烁,却没多说,又转身去研究她的填词游戏了。虽说两位司籍在御书房基本没事,但肯定也不允许绣花做荷包的,所以没得别的消遣,只能弄些和书籍有关的趣事,用以打发时间。 长孙曦觉得对方性子有点古怪,不仅不爱说话,而且打招呼的时候,总是有点回避自己的眼睛。好像多看自己两眼,她就会浑身不舒坦一样,总是点头招呼,然后便移开视线转身走了。 好像自己是美杜莎,多看她几眼就能把她给看石化了。 算了,算了,管她呢?只要她不为难自己就行。 长孙曦继续自己的默记书目大业,还编了顺口溜,方便记忆,正在编得颇为有意思的时候,门口来了一个小宫女探头,“长孙司籍,太子妃传你过去说话。” 眼下是午休的时间,皇帝去休息了,两位司籍只要有一个轮班就行。 长孙曦当即找了倪司籍,“太子妃找我,去去就来。” 倪司籍的表情有点僵硬,点头道:“哦,去吧。” 长孙曦习惯她是一张面瘫脸,加上赶着去见太子妃,也没太在意。出门问了那个传话的小宫女,得知太子妃在自己住处,当即领着梵音匆匆赶了回去。 路上倒是没有遇到楚王,毕竟回去的时间和平时不一样,再说了,他不可能天天在御书房周围溜达,又不是疯了。 到了住处,太子妃已经在屋里面等着了。 栀香笑道:“见过长孙司籍。” “行啦,别打趣。”长孙曦和她笑了一句,进了门,因为此处不是东宫,还按照规矩给太子妃行了礼,“见过太子妃。” “起来。”太子妃挥挥手,让栀香把门给关上了。 长孙曦和她一起在美人榻上,对面坐下。 太子妃道:“我早就想过来看你的,可是太子殿下劝我,说你正在风口浪尖儿上,别让我再给你招人碍眼。又说你没事,好好儿,所以这才晚了几天过来看你。” 长孙曦微笑道:“倒是让表姐费心。” 太子妃眉头微拧,“无忧的事我听说了。她可真是没轻没重的,要是当时那马鞭子甩到你的脸上,就你这细皮嫩肉的,还毁了容吗?我又不好当着太子殿下发脾气,只得忍着,这几天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我没事。”长孙曦笑着展开双臂,“你看,这不好好儿的。” 太子妃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看着你全须全尾的站在这儿,我就放心了。” 她今儿穿了一身茜红色的馥彩宫装,内里月白刺绣抹胸,配烟霞色菱花绡纱裙,简单大方,又不失雍容华贵。特别是鬓角那支赤金嵌三宝步摇,分作三头,末尾各垂一溜红玛瑙米珠串,行走间摇曳生辉。 毕竟身份使然,出门必须按照规矩盛装打扮。 长孙曦为了缓和气氛,故意笑道:“表姐,你今儿这身打扮可漂亮。” 太子妃嗔道:“小油嘴。” 长孙曦跟着笑了一回,又道:“倒是害得太子殿下受了伤。”还是怕她多心,又把昭怀太子为自己当鞭子的缘故,解释了一番,“都是看在表姐的面子上,才救的我。” 太子妃脸上笑容微敛,“我知道。” 长孙曦还要说,“表姐……” “灵犀。”太子妃收起眼中一闪而过的伤感,正色道:“做人行得端、走得正,往后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事无巨细都跟我解释。说真的,这皇宫里日子本来就很没意思,我若连你也防着,那就更没有意趣了。” “行。”长孙曦给她斟了杯茶,“我听表姐的。” 太子妃喝了两口茶,然后道:“说起来,皇上突然册封你做司籍,又给长孙家复了靖国公的爵位,到底怎么回事?把我吓了一跳。” 长孙曦摇摇头,“到底为何我也不知道。” “说起来……”太子妃指了指天上,叹道:“当年对长孙家的处置时严苛了些,若非如此,姑姑和姑父也不会那么早走了,丢下你一个小可怜儿。”握了握她的手,“罢了,不说那些伤心的。” 长孙曦心下意外,原来当年让长孙家灭门的人就是皇帝?而不是先帝。 那他既然如此讨厌长孙家,为何……,现在又忽然优待自己?是因为年轻时太过心狠手辣,如今后悔了,还是因为别的缘故?觉得怪怪的,又不好抓着太子妃使劲细问,况且她也未必知道多少。 太子妃又担心的问:“听说那天贵妃娘娘传你去玉粹宫,楚王也在,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有没有难为你?” “没有。”长孙曦不想让她担心,淡淡笑道:“我刚去,还没站稳,就被皇上身边的吉祥公公给叫走了。”说了又如何?总不可能去杀了楚王,不过是让太子妃白白生气罢了。 太子妃听了,露出一脸庆幸之色,“那就好。”又道:“现如今你是御前的人,往后楚王和霍贵妃行事,多少也会顾及几分的。” 顾及?长孙曦想起昨儿楚王的张狂,可没看出他哪儿顾及了。 太子妃叹道:“往后你在皇上身边当差,仔细点儿,谨慎点儿,宁可落于人后,千万不可事事争锋人前……”不厌其烦,反反复复叮嘱了好些琐碎。 长孙曦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一直点头,“我知道,往后守着本分和规矩过日子。” “嗯,如今你也懂事多了。”太子妃赞许的轻轻颔首,然后拉拉杂杂的问了一些日常琐碎,比如:在御书房任职累不累啊?现如今住得习惯不习惯啊?长篇大论聊了些闲篇,方才转到正题,“对了,爹让我问你,说是有一块什么玉佩找不到,问你放哪儿了。” “玉佩……”长孙曦心下微微一跳,难道说,那玉佩本来是汾国驸马的不成?竟然不是楚王的?可是现在玉佩不在自己手上啊。因而语速微微减缓,“表姐,以前的事我记不真切了。兴许有,等我回头仔细找一找,若找到了就让人给舅舅送去。” “我原说,一块玉佩丢就丢了。”太子妃点点头,一脸不解的样子,“爹却说是那块玉佩十分要紧,非要我来亲自问一问,叫你千万想起来放哪儿了。” “哎。”长孙曦应了,“等我晚上回来的时候,再仔细找找。”因为下午还要回御书房那边去,又说了几句,便起身顺路送太子妃出去。 等回了御书房,独自静下来,心下不免觉得有点诡异。 按理说,汾国驸马不缺吃不缺穿的,哪里会在意一块玉佩呢?用太子妃的话来说,丢了就丢了。可是汾国驸马好像很在意的样子,非要自己找出来,是不是……,那块羊脂玉佩藏有什么秘密?还好自己得了“失魂症”,不然回头若是汾国驸马问起来,可就要穿帮了。 不过玉佩嘛,哎……,这又是一件让自己头疼的事儿。 ****** 长孙曦琢磨了一夜。 次日去了御书房,有点心神不宁,就连书目也暂时没去默记。 事关机密,不知道会牵扯出什么秘辛,找人传话肯定不妥。反反复复想了好几遍,最后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吩咐梵音道:“你去跟魏廷安说一声,等下散朝会的时候,让太子殿下在月华门旁边甬道等一等,我过去请个安。” 在大庭广众之下找昭怀太子说话,不仅避嫌,更是免得让太子妃多心。 梵音应道:“奴婢这就去。” 长孙曦见她这次没有拒绝,不由打趣,“不担心丢下我一个人了?” 梵音一脸认真,“司籍在御书房呢。” 那意思,这里的是铜墙铁壁无可畏惧。 长孙曦好笑的摇了摇头,“去罢,去罢。”因为不知道早朝要几时才散,总不能干等,便回去拿了《太平寰宇记》继续翻看,只是心不在焉,看不出什么乐趣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梵音脚步飞快进来递消息道:“赶快,赶快!朝会散了。” 长孙曦当即放下书本,跟了出去。 早朝散会的时候,朝臣们一般都是从日晖门那边出去,月华门这边是通向后宫的,所以基本上没有人过来。甬道两边,只有隔十几步站立的一对对小太监,四周静悄悄的,似乎连呼吸声大一点儿都能听见。 长孙曦沿着深红色的长长宫墙过去,到了月辉门,便瞧见魏廷安早已经候着了。 “见过长孙司籍。” 长孙曦笑道:“你也来打趣,走罢。” “应该的。”魏廷安笑嘻嘻的起了身,然后指了指影壁后面,“太子殿下在那边等着,长孙司籍赶紧去罢。” 梵音当即止了脚步。 长孙曦裹紧了孔雀绿的大毛披风,绕着影壁过去。 “来了。”昭怀太子依旧披着雪白的狐裘大氅,内里杏黄色团龙纹朝服,他容颜清俊、气度矜贵,长身玉立的站在大理石影壁旁边,----如雪耀眼,好似天地之间的华彩都凝聚在他的身上,映得周围光华湛湛。 “见过太子殿下。”长孙曦福了福,跟他保持了有三步远的距离,“是这样的。昨儿太子妃进宫来找我,说是舅舅有块玉佩找不着,问我还记不记得。”微微一笑,“太子殿下你是知道的,我得了失魂症,从前的事情全都忘记了。” 昭怀太子闻言一愕。 玉佩?那块玉佩汾国驸马认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不由陷入思量。 长 孙曦却是不得不说汾国驸马,不然自己已经得了失魂症,又怎么会想起以前的什么玉佩呢?只是不便多说,笑道:“想来是舅舅心爱的玉佩,所以着急。我想着,以 前傅司乐一直对我多有照顾,或许记得,可是又不好直接去问她。万一是我记错了,倒显得好似疑心她一样,所以烦请太子殿下帮我问一问。” 这样的话,昭怀太子可以顺势将玉佩给傅祯,自己不用再跟他见一次面。 昭怀太子静默片刻,才道:“好,孤会帮你问的。” 不由抬眼仔细看了过去。 眼前这个素面清绝的明丽少女,她的身上……,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父皇为何会对她如此关注,如此保护?那块玉佩又是如何到了汾国驸马的手里,再到她的身上?不是自己想要关注她,实在她太过耀眼由不得人不关注。 “太子殿下……?”长孙曦被他用探照灯一眼的目光审视,浑身不自在。 昭怀太子收回心神,“嗯,走罢。”此处不是思量之地,----虽说女官们不是后妃,但毕竟是皇宫里的女子,说几句话可以,单独相处太久就有点不合适了。 只是他想避嫌,有的人却丝毫都不想避嫌。 “哟,两个人躲这儿说话呢。”殷少昊像是阴魂不散一样,笑眯眯走了过来,“难怪太子殿下刚下了早朝,就急着要走,原来是有佳人等候啊。” 昭怀太子微微蹙眉,“七弟,不要乱开玩笑。” 长孙曦低眉敛目福了福,“见过楚王殿下。” “免了。”殷少昊的心情有点坏。 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装作三贞九烈的节妇嘴脸,却专门让梵音跟魏廷安递话,主动约了太子,跑来此处勾勾搭搭的。呵呵,之前听说梵音找过魏廷安,就猜到他们有古怪,果然被自己抓了个正着! 昭怀太子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担心他又要对长孙曦发难,因而上前道:“七弟,有些日子没去东宫喝茶了吧?今儿碰巧遇到,过去喝点茶坐坐再走。” 殷少昊呵呵的笑,“太子殿下今儿心情好得很啊。” 昭怀太子没兴趣跟他拌嘴,只道:“走罢。” “那臣弟今儿可就有口福了。”殷少昊笑着应了,却三步两步走到长孙曦跟前,在她耳边低声道:“勾三搭四,你可真是有本事啊。” 长孙曦只做充耳未闻。 殷少昊又道:“你是不是还在发梦,想学那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将来也封个贵妃、淑妃的当当?”他薄薄的唇,勾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别做梦了。” 长孙曦眉头一挑,反问道:“我做不做梦的,关你屁事?”真是受不了,好像他强吻了自己一回,自己就是他的了一样,有病!退后两步让开,对着昭怀太子道了一句,“妾身先告辞了。”招手叫上梵音,当即头也不回的走了。 殷少昊缓缓直起腰身,刚把火气压下去,侧首就看见昭怀太子眼里淡淡的讥笑之意,心中又是一阵气流涌动。忍了忍,凉凉笑道:“算了,今儿天气太冷,臣弟就先不叨扰太子殿下了。” 昭怀太子微笑道:“那好,改日再聚。” 殷少昊阴沉着一张脸离去。 回了楚王府,心中的那口浑浊恶气还是没有散开!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自己,却和太子勾勾搭搭,分明就是看不起自己,打定主意要抱着太子的粗腿了。 不过是个贪慕荣华富贵、不知廉耻的女人!不值当生气。 自己倒不是看上了她的那张脸,而是……,父皇对她的态度委实诡异。实在不想被父皇看重的人,被别的兄弟争去,若是添了他们的砝码,自己就要被人踩着脑袋了。 可恨那个女人,连一丁点儿的廉耻之心都没有。 她跟自己躺过一张床,搂搂抱抱过,甚至还那样亲热过,全都不当一回事儿!一会儿撩拨的越王求娶,一会勾引的太子等着见她,呵呵……,她这是专门往皇子身上下功夫啊。回头要是她遇到了江陵王,只怕也是生冷不忌吧。 “哐当!”殷少昊挥手砸碎了一个茶盅,碎片飞溅! ****** 夕阳西坠的时候,傅祯过来了。 长孙曦刚从御书房回来,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娇嫩的鹅黄色中衣。因为和她相熟,也不得头发干了,散着头发,便让梵音请了进来。 傅祯看了看她,“先穿上衣裳罢,别着凉了。” 长孙曦也不跟她客气,转身去披了一件雪青色绣玉兰花的外衫,头发随意挽了纂儿,然后清清爽爽的出来。让梵音给沏了茶,便撵人,“出去候着。” 傅祯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来,递给她,“这玉佩是早先你带进宫来的,因为被同屋的阮女史发现,还闹了一回,所以我就暂时替你收着了。既然是你舅舅的,他又要,正好给了他拿回去,也免得再惹事端。” 长孙曦自然不会去揭破那层窗户纸,只是笑道:“好,辛苦傅司乐亲自走一趟。” “你先歇着。”傅祯没有多话,告了辞。 长孙曦打开盒子,看着里面那块洁白莹润的羊脂玉佩,这是……,汾国驸马的吗?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不,不对!当初昭怀太子给自己喂了迷药,拿着这块玉佩问自己,只怕不是猜测是楚王的那么简单。 而是,昭怀太子有可能认得这枚玉佩! 毕竟若他以为玉佩是楚王的,就算问出自己,也不过是自己和楚王私通,----依照他对太子妃和许家、汾国长公主的看重程度,肯定不会用这种丑闻,去对楚王做文章,那么问不问区别也不大啊。 何必多此一举,迷晕自己,还背上一个觊觎自己美色的罪名?甚至为了掩盖真相,宁愿闹得夫妻不和,也不跟向太子妃解释,居然顺势接了这盆污水。 当时自己被楚王纠缠的厉害,一心只往他身上想,倒是没有细琢磨。 现在想想,其中隐藏的秘密可能更大! 那这枚玉佩到底是谁的?其中,又隐藏了怎样惊世骇俗的秘密?!以至于让昭怀太子行为古怪,让汾国驸马心急如焚,……由不得让人不深思啊。 次日,长孙曦去御书房时,让梵音把玉佩送去了东宫交给太子妃。 太子妃去了一趟汾国长公主府,先给母亲请了安,陪着说了几句家常闲篇,然后才去找到父亲,“是这块玉佩吗?爹,你看看。”把盒子递了过去。 许玠打开盒子,拿出玉佩,仔仔细细看了两遍,“是了。” 太子妃见父亲一脸紧张的样子,不由问道:“怎么了?这玉佩有何稀奇的?我看着也就是玉料好点儿,值点钱而已罢了。” “你不知道,这是……”许玠说了半截,像是意识到话有不妥又咽了回去,改口道:“这是从昆仑山下玉河里捞出来的籽玉,不多见,不多见的……,我先收起来再说。” 太子妃好笑道:“爹,你怎么也市侩起来了。” 许玠去里屋把羊脂玉佩放好,出来转了话题,“你去宫里,瞧着灵犀可还好?”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自幼养得娇气,性子又软,我总担心她被人欺负了。况且,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可千万办错事让皇上恼了。” 太子妃回道:“灵犀没事。”想了想,又道:“至于皇上那边……,既然灵犀是皇上亲自提拔的,总应该还是讨喜的吧?再说,灵犀又聪明伶俐,又不爱惹事儿,规规矩矩的哪里会出错呢?爹你就放心罢。” 正是因为这个才不放心呢!许玠眉头微皱,顺着点头,“灵犀没事就好。” 外甥女一个小小丫头,何德何能,只得皇帝如此大动干戈?想来想去,只剩下外甥女的那张漂亮脸蛋儿,还算有点用处。可要是这样的话,难不成……,皇帝看上外甥女打算收入后宫为妃吗? 不,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偏生无法跟女儿明说,只能说了几句闲话便打发她走,“难得你回来一趟,过去陪你娘说话罢。”虽然自己和妻子并不亲近,但是并不拦着女儿和母亲相处,况且这会儿心里有事儿,实在不耐说话。 太子妃虽然和父亲感情甚好,但是父女之间,也没有促膝长谈的道理。倒是没多想,便告辞道:“那女儿先走了。”临出门,又道:“爹你放心,我会不时打探灵犀那边的消息,让人给你送过来的。” “知道了,去罢。”许玠挥了挥手,看着女儿走远然后进了里屋。 他再次打开那个盒子,拿出那枚羊脂玉佩细细端详起来。 哪一年,妹妹生病自己过去探望。她拿了这枚羊脂玉佩交给自己,泪光盈盈,目光复杂的道:“哥哥把这枚玉佩替我收好,将来……,若是灵犀有急难之事,就拿着这枚玉佩去城西桂香坊的朱宅,把玉佩交给奉圣夫人。” 当时自己就觉得奇怪,妹妹平白无故咒女儿就很蹊跷了,而且便是灵犀真的有事,那也有靖国公府长孙家护着,何至于像托孤一样嘱咐自己呢?虽然觉得荒唐,但只当是妹妹病中有些糊涂,顺着哄哄她也是好的。 然而没多久,靖国公府长孙家就被抄家灭门,灵犀成了孤女。 ----妹妹好似提前有预感一般。 这个谜团,在自己心中萦绕了很多年都不解。 后来,灵犀在公主府里一直平平安安的,自己也就没有去找奉圣夫人。不说妹妹生前的举动委实古怪,单说奉圣夫人……,自己要那什么理由去找她啊?而且,还要求奉圣夫人帮灵犀解难,简直完全没有道理嘛。 可如今,细想想……,似乎又隐隐的有点道理。 奉圣夫人,那是皇帝的乳母。 只是这个道理,自己真是不敢深思、不敢琢磨,----靖国公府为何会被抄家灭门?妹妹为何会未卜先知?又为何要自己在灵犀有难的时候,把玉佩交给奉圣夫人?而如今,皇帝如此看重灵犀又是为何?其中真相,越想越觉得浑身寒凉。 ☆、第30章 遇见 且不说汾国驸马几番挣扎,几番权衡,最终又是如何私密避人去了朱宅,又是如何把玉佩交给了奉国夫人。如今直说这奉国夫人拿了羊脂玉佩,心头乱跳,也是好一番纠结,最终才决定进宫一趟。 皇帝今年四十有余,奉国夫人二十出头做了他的乳母,现在已经年过花甲了。 因为进宫拜见,穿了一袭深紫色的国夫人隆重装束。只见她鬓发染霜,金钗闪烁,手上还拿着一根皇帝御赐的瑞兽拐杖,颇有几分端庄气势。周遭的宫人们都纷纷低下了头,脸上毕恭毕敬,没人敢因为她是一个老妪而怠慢,那可是皇帝的乳母! 到了太极殿,皇帝先让周进德上前搀扶乳母,笑道:“阿嬷不用行礼了。”然后指了旁边的椅子,赐坐道:“坐下说话。” 奉国夫人还是欠了欠身,然后才坐下。 皇帝打量乳母,笑道:“瞧着阿嬷脸色不错,比上次见着的时候更精神一些,想来今年入秋滋补调理的好。前些日子,太子孝敬了朕一对蓝田玉枕,这是暖玉,阿嬷回去的时候带走往后枕着睡罢。” “多谢皇上恩典。”奉国夫人站起来谢了恩,然后把装着羊脂玉佩的盒子递了上去,什么话都没有说,脸色颇有几分凝重。 皇帝心下诧异,不过还是打开了盒子,然后立马便是脸色一惊,“这……” 周进德见状,当即识趣的领着宫人们退了出去。 奉国夫人叹道:“昨儿汾国驸马拿着这块玉佩来找我,说是当年妹妹给的,让在外甥女有急难之事时,把这个交给我。”忍不住嗔怪的看了皇帝一眼,“皇上,虽说如今你是九五之尊,万人之上,可行事也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皇帝一直怔怔看着那块玉佩,没言语。 奉国夫人又道:“许氏是许氏,长孙氏是长孙氏,即便她们是母女长得相像,那也不是同一个人啊。皇上……”语重心长的语气里,透出关切、担心,“这世上,哪有母女二人侍奉一人的道理?若是皇上对那长孙氏起了意,叫许氏……” “奉国夫人,朕知道你的意思了。”皇帝忽然换了称呼,脸色不复刚才的亲近平和,而是透出隐隐帝王威仪,不容商榷的道:“不必再说。” “奴婢妄言。”奉国夫人跪了下去。 皇帝眉头微皱,上前亲自搀扶她,“阿嬷,快起来,地上凉的很。” 奉国夫人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欲言又止,“皇上……”她看着眼前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威仪天子,话在嘴边盘旋,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因为心里清楚,皇上……,既不是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也不是那个被人冷落的无助小皇子了。 即便自己是他的乳母,刚才僭越无礼的话也只能说一次。 ----君威不可冒犯。 皇帝扶着她让坐下,缓和了下神色,然后解释道:“原本朕以为,长孙氏在汾国长公主府养着,应该是不会受委屈的。没想到,大皇姐居然把她亲自送进了宫,偏生又有一些不知高低的人,处处为难她,所以朕才把她调到御书房避一避。” 奉国夫人道:“既如此,何不给她赐婚?” 皇帝闻言一愕,继而道:“她身份尴尬,没有好人家愿意娶她的。” 奉国夫人心下轻叹,皇帝啊,难道你连自己都蒙骗过去了吗?什么叫没有好人家愿意娶她?御赐的媳妇,任凭哪家豪门贵族不得当菩萨供着?就算丈夫不宠爱,也得敬着。就算婆婆不喜欢,也不敢难为。 大殿内静默了一阵。 奉国夫人思量了一下,说道:“不如这样,正好奴婢的小儿子该娶媳妇了。我们家小门小户的,又是娶小儿子媳妇,不讲究,不如让那长孙氏给奴婢做小儿媳罢。” 皇帝皱眉道:“不合适。”又对乳母解释了一番,“现如今,长孙家已经复了靖国公府的爵位,长孙氏又是靖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了。” 奉国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不是因为没娶到小儿媳,也不是因为皇帝流露出朱家配不上长孙曦,而是对皇帝感到深深的失望,----说什么靖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没错,长孙氏现在的确不是罪臣之女,但她没有父亲,没有叔伯,没有兄弟,靖国公府只是一个空架子啊。 皇帝不仅自欺欺人,还再三的为自己留下长孙氏找借口,说是为了保护长孙氏,其实不就是对许氏的容颜恋恋不忘吗?把人留在御书房,不就是为了时不时的看上一眼吗?可惜许氏这根刺儿,从始至终都是皇帝的逆鳞! 现如今,皇帝又是龙威日盛、不容置疑,这天下已经没有人能劝阻他了。 或许还有一个人可以劝解皇帝?太后……,不,刘太后管不住皇帝,要是赵太后活着还差不多。想象了一下刘太后那种目光短浅、愚钝不堪,小门小户的后宅妇人心思,----若是让她掺和进来,只怕事情还会闹得更乱。 奉国夫人只觉心口堵得慌,一阵叹气。 皇帝笑道:“阿嬷放心,朕心里有数的。” 有数?有数才奇怪呢! 奉国夫人心中煎熬,却只能顺着皇帝的话道:“嗯,那就好。”到底不甘心,又换了话头劝阻道:“奴婢听说,楚王殿下一直对长孙司籍颇多纠缠,还有……,她和太子殿下也有往来,这在宫中早已经不是秘密。” 皇帝没有反驳,点了点头,“这些朕知道的。” 宫中有什么事儿能够瞒过皇帝?昨儿长孙曦和昭怀太子见面,楚王过去,早就有人向皇帝汇报,只是不知道具体的说话内容罢了。 奉国夫人道:“既如此,皇上就更应该避嫌才是。皇子们对一个女人纠缠不休,本来就够闹笑话的,若是再把皇上给搅和进去。父子兄弟同争一个女人,岂不是天下哗然?别说是真的,就是传出一些流言蜚语,也够难听的。” 皇帝不悦道:“若是有这种胡说八道的奴才,就一律拖出去打死。” 奉国夫人闻言怔住,这……,这叫什么话?不说避讳着,反而把议论的人打死完事?皇帝现在已经入了魔怔,劝是劝不了了。只能等等,希望他过了这段热乎劲儿,就能把那长孙氏丢开手,到时候自己再来劝罢。 “好了。”皇帝脸色有点不耐烦,“阿嬷,朕只是安排了长孙氏做了司籍,又不是册封她做了后妃。不要这般杞人忧天的,越说越没边儿了。” 奉国夫人知道他这是不想再听,那当然也不好再劝,不然惹得皇帝恼了,自己被斥责几句没关系,但……,那就更没人可以劝解他了。因而转了话题,说起一些家常闲篇的话,聊了小半晌,便要告辞。 总不好一直跟皇帝说个没完,耽误正事。 奉国夫人临走之前,还是叮嘱了一句,“皇上,她们终归是母女啊。” 皇帝怔了怔,没有对乳母的贸然言语生气,但是也没有回答。 “哎……”奉国夫人告辞而去。 只盼在皇帝心中,终究还留着一份三纲五常。 ----不要乱了礼数大防。 皇帝独自静坐,轻轻抚摸着那块光滑如水的羊脂玉佩。 那天……,自己终于得到了她。因而满心欢喜,把随身佩戴多年的玉佩摘了下来,递到她的手里,“素漪,这块玉佩陪伴朕已经二十多年,现在朕把她给你,往后你替朕收藏保管好不好?” 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候无与伦比的美妙心情。 ----好似全天下的幸福都围着自己。 那样的甜蜜,那样的旖旎,往后的日子再也不曾有过了。 她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好像……,脸上还带着房事过后的潮红,柔软娇嫩的,如同一朵沾满露珠的花苞,让人心生怜惜。自己当时太过欢喜满足了,不自禁的搂住了她,并没有仔细看她眼里的表情,----到底是欢喜?还是不欢喜? 皇帝揉了揉发疼酸胀的额头,叫了周进德,“起驾,去泛秀宫。” ****** 长孙曦在御书房里,也在揉额头,那块玉佩到底怎么样了啊?要不……,找个机会问问汾国驸马?反正自己得了“失魂症”,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怕是实现不了。 汾国驸马不能随便进宫,自己也不能想出去就出去,想见到他,估计得等到过年?再不就是汾国驸马生辰?哎,那都猴年马月去了。 长孙曦摇摇头,把暂时实现不了的事丢开一边。 倒是回避楚王留在御书房过夜的事,该和倪司籍说说了。 要怎么和那位面瘫打开话头呢?长孙曦想了想,找了一本厚厚的书拿下来,预备等下说话做铺垫,然后出去找到人笑道:“倪司籍,这些天我背了一些书目,但是……” “倪司籍。”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宫女,见了长孙曦,又道了一声,“长孙司籍。”然后一脸兴奋的说了起来,“出了一件大事。” 倪司籍问道:“何事?” 长孙曦只好先打住话头,听人先说。 小宫女笑着回道:“才刚皇上传召了楚王殿下,说是最近南边外省有什么乱子,下了圣旨,让他奉命去江南走一趟呢。” “啊?!”长孙曦张大了嘴,手一滑,把那本又厚又沉的给掉落下去。 皇帝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自己不想见到楚王,他……,他就把楚王给调去外省了。 不,不不!怎么可能,一定是碰巧了。 长孙曦低头捡起那本厚厚的书,心下失笑,----哪有皇帝为了自己不再遇到楚王,就把皇子给调出京城的道理?自己算是哪个牌位上的,脸多大啊。 小宫女叽叽喳喳的,笑道:“听说江南最出美人儿了。”压低声音,“再过几个月,等开了春就是三年大选,大家都说,楚王这次多半是去江南选美人儿的,明年啊,只怕宫里又要多几位小主子了。” 后宫生活沉闷的很,御书房尤其沉闷,有可能几个月、半年都是一样的日子,丝毫没有任何变化。所以宫人们经常听风便是雨的,逮着一点儿事,就兴致勃勃的八卦起来,这也是宫中流言传得快的原因。 人多、又闲,可不都私下耍嘴皮子了么。 长孙曦听得笑了会儿,倒是轻松,也不用再跟倪司籍说过夜的事。毕竟御书房这边的流云榻,太过简陋,还有点硬邦邦的,比起自己屋子里的配置可差远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她欢喜了,有人可却是郁闷了。 玉 粹宫内,霍贵妃已经气得花容变色,还在桌子上“咚咚”捶了几下子,恨声道:“本宫早就说了,叫你收敛一点儿,你不听!”她说这话,全然忘了当初自己为虎作 伥,让养子在宫中淫.乱,“那个长孙曦已经调到御前行走了,你还去招惹她做什么?这下好了,皇上居然把你发配江南了。” 倒不是舍不得养子出门一趟,而是……,皇帝明显是在上火啊。 为了一个女人,得罪皇帝实在是太不划算! 殷少昊一直沉默没有言语。 其实自己也没有料到,父皇……,会为了一个女官外派皇子出京! 说起来,从那天父皇传召长孙曦过去说话,事情就一路开始变得诡异。当时有人弹劾太子让宫中女官滞留,父皇居然传召长孙曦问话,----这种事,根本就不值得父皇亲自过问,更不值得找人当面闻讯。 说白了,父皇若是还认定昭怀太子这个储君,那么只要他不是谋反,别人弹劾什么都是可大可小的,全看父皇的心情。高兴呢,完全可以不当一回事儿,不高兴了,把太子叫来训斥一番便罢了。 何须亲自传了人到御前问话?这不是把事情闹大吗?而且只是不咸不淡问了几句,既不对昭怀太子处罚,也不对长孙曦做处置。 ----根本就不像是为了问话。 当时还想过,是不是自己最近行为太过张狂,父皇把自己顺路叫过去,想警告自己一番了?找个由头敲打敲打自己,可是也没有啊。 其实说到底,自己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昭怀太子,挑衅汾国长公主的权威,并不是因为真的觉得霍贵妃可以依仗,而是因为父皇的态度。 小的时候,自己也曾经努力上进过,一心想要讨好父皇,做一个和太子哥哥同样出色的皇子。可是后来自己渐渐发现,自己的努力、好强,父皇并不喜欢。因为……,皇子是注定不能比太子出色的,否则便有打算夺嫡之嫌了。 若是自己事事都比太子做的更好,只怕不等东宫一派出手,父皇就要先收拾自己。 但是,父皇又担心储君太过成器、太有人望,----哪有储君盖过帝王光芒的道理?毕竟父皇年岁还不算高,才得四十出头,正当盛年,指不定还要再做几十年的君王呢。所以昭怀太子蠢了,不行。过于能干了,也不行。 想必他也知道,所以这些年一直都是中规中矩的,不敢稍有逾越。 即便如此,父皇仍然还是不放心。 于是培养了一个大将军王,用越王牵制太子,又用自己偶尔给太子添点堵、找点麻烦。呵呵,皇子们若是没有了争斗,父皇又要怎么表现慈爱和公平呢?再说了,父皇都没有十全十美的舒心日子,别人自然更不能有了。 平日里,太子受了兄弟们的委屈不仅要忍让,显出仁厚宽和,还得凡事不敢自专,一律请父皇圣裁决断,这才能显出君父威仪。 原本,这一切都平衡的好好儿的。 ----如今却似乎有变数了。 可是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这一切变数的缘由。 难道……,殷少昊想起最近宫中的传言,说是长孙曦貌美,被皇帝看上了。哼!也就是那些长舌妇胡说八道,在这之前,父皇根本就没有见过长孙曦,何以知道她貌美了?至于说是有人告诉父皇,然后父皇看上长孙曦,那也应该册封一个嫔妃才对啊。 “你发什么愣?”霍贵妃说了好半晌,都不见他出声,越发着恼,“往后不要去招惹那个长孙曦了。”又是恼火,又是无奈,“皇上些年性子越来越拧,轻易不听人劝,脾气不好把握,为了一个小丫头惹恼皇上不值得!” 殷少昊应道:“是,儿子会自省的。” “哼!”霍贵妃一声冷笑,“那长孙曦不过是长得年轻貌美一些,皇上看着新鲜,所以当个小猫小狗养着玩儿罢了。”心下愤愤诅咒,“一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能成什么气候?且让她先蹦跶几天……” “母妃。”殷少昊听她话里话外,都是皇帝看上长孙曦要纳嫔妃的意思,只觉得好像吃了屎一样恶心,不得不打断,“江南那边的确有一件大案子,不管父皇是生气也好,还是有意历练也罢,儿子都得仔细的把差事办好了。” ----趁机去一趟外省立点功也好。 父皇虽然不希望自己有夺嫡之心,但也不能表现太蠢,最好是做一个能提未来天子效忠办事的贤王,那就皆大欢喜了。 呵呵,明君与贤王?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兄友弟恭?更不用说,还是在皇室里面了。 ****** 三天后,楚王殷少昊奉旨去了江南。 楚王不在宫里,霍贵妃又暂时收敛,无忧公主禁足还没有放出来,许嫱不敢来御书房跟前晃荡,----长孙曦顿时觉得天蓝了,草绿了,就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每天背背书目,编编顺口溜,日子过得悠哉悠哉的。 这天中午,轮到换班回去吃饭。 刚出门,外面就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花,好似洁白的细小羽绒,给整个皇宫都笼罩上一层朦胧雪色。长孙曦伸出手,淘气的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因为刚从暖融融的御书房出来,身上暖和,小雪花顿时融化成了水珠儿。 梵音撑开了绿竹油纸伞,上前笑道:“司籍别玩了,风口里,当心冻着可不好玩儿。” “走罢。”长孙曦把兜帽罩在头上,再从小宫女手里接过手炉,双手抱着,然后小心翼翼的下了台阶。她今儿穿了一件玫瑰色的镶毛斗篷,风毛出的很好,把她一张脸裹得越发娇小,只露出一双又大又漂亮的眼睛,波光潋滟。 一路回去,越走风雪越发大了。 长孙曦走到一处月洞门,停下转身,与梵音说道:“风雪太大,弄得我睫毛上都是雪花,路都看不清了。到门后避一避,等我把睫毛上的雪花……” 话音未落,门后忽然一阵飞快的脚步声响起。 “砰!”的一下,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太监忽然蹿了过来,正好撞在长孙曦身上!那小太监好似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竟然踩滑摔在雪地上了。 梵音喝斥道:“怎么走路呢?好好的撞在长孙司籍身上了,还不赶紧赔罪?!” 那小太监低着头没吭声,像是吓坏了。 长孙曦瞧着他身量颇为单薄,肤色又白,显得有点弱不禁风的羸弱,看起来年纪也比较小,因而摆手道:“罢了,也没把我怎么撞着。” 那小太监忽地抬起头来。 长孙曦不由轻呼,“啊!你……” 眼前的少年清雅俊美,一张雪白的脸庞不带任何瑕疵,好似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又好似寒冰一般纯洁无暇。在阳光的映衬之下,好似微微透明,仿佛一碰就有可能会破碎,叫人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而此刻,他轻轻咬着嘴唇,像是刚才摔得疼了正在忍痛。 那双墨玉一般的瞳仁乌黑明亮,衬得肌肤更白,微微上翘的睫毛还挂着细碎泪珠,像是打碎了的水晶,一闪一闪的透出晶莹光辉。 如此俊美的少年,家里人居然狠心送进宫做了太监?长孙曦觉得真是可惜,不自禁的放柔和了声调,伸手拉他,“快起来罢,当心坐在雪地里上冻坏了你。” 那小太监皱着眉头站了起来。 长孙曦看着他睫毛上的细小泪珠,忍不住有点好笑,“不就是跌在地上么?你怎么跟姑娘似的就要掉金豆豆了。” 那小太监顿时涨红了脸,恼道:“我才不是姑娘!” 声音宛若黄鹂出谷一般清脆悦耳。 长孙曦不由又愣了愣,细细打量着他,忍不住问道:“你长这么好,声音也好,怎么不去司乐司?真是可惜了一管好嗓子。” 小太监愤愤的瞪她,没言语。 长孙曦瞧着好笑,只当他是年纪小,刚才被自己笑话的恼了。因而招手叫了身后的小宫女,正巧今儿上午,有个女史孝敬了一匣子点心。自己不爱吃那种干巴巴的点心,顺手递给了小太监,“别哭了,这点心给你吃。”然后招手,叫上梵音等人走了。 那小太监在后面气呼呼的,喊道:“喂!我真的没有哭……” 风大雪大,把他的声音淹没在了风雪里面。 那个温柔袅娜的身影早已走远了。 他心下有点生气,低头看着手里的那盒子点心,想要扔了,最后又没舍得扔。因为从小的就身子弱,很多东西都母亲都不让吃,这不让吃、那不能吃,几乎是清粥小菜长大的,所以才会长得如此单薄羸弱。 其实平时也想尝尝别的,可是没有机会。 他低头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四个小巧玲珑的酥皮点心,掰开一个是玫瑰冰糖馅儿,红艳艳的,闻起来就又香又甜。这种东西,母亲知道一定会说自己克化不动,不让吃,自己也就只能想一想了。 这个很甜吧?每天喝那么多的药,正想吃这种又甜又腻的东西呢。 他轻轻咬了一口,果然……,一直甜丝丝的落到了心里去。 ☆、第31章 扑杀 那小太监只是尝了一口,没敢多吃。 因为自幼就被各种叮咛交待,这不让吃、那不让吃,风口雪地里更不能吃东西,否则是要吸凉气的。若是回头再因此闹起肚子来,----想想那上吐下泻的难受劲儿,就是不自禁的一个激灵!唔,还是留着回去慢慢儿的吃。 一路回味着那甜腻的玫瑰味儿,心情明媚如春。 不过想起点心,免不了又想起那个玫瑰色的身影,她带着兜帽,雪白的风毛挡住了她半边脸,没看清楚是何模样儿。不过一双眼睛长得很是漂亮,又大又长,又黑又亮,好似星子一般光芒闪烁。 哼!小太监皱了皱鼻子。 虽然她长得还算挺顺眼的,但嘴却太坏了。 ----居然说自己像姑娘! 不过……,那丫头嘴是有点坏,可是心肠不错啊,她以为自己是个小太监,还主动伸手要搀扶自己呢。再说了,她又给了自己一盒子点心。还有,她也说了自己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这么看来,还算是一个明白人儿。想来内里还是不坏的,就是嘴上厉害了点儿,不算太讨厌啦。 算了,算了,君子不与小人女子计较。 那小太监站在连廊上挺了挺腰身,自觉气宇轩昂,言行从容,一幅不屑与女流之辈纠结的高雅风度。只不过仍旧在心里嘀嘀咕咕,下次见着那丫头,一定要告诫告诫她,不许再说自己像姑娘了。 但若是下次还想出来溜达,今儿就得赶紧偷溜回去,否则被母亲知道自己大雪天跑了出来,肯定要生气的,后面一定会把自己看得更严! 这么想着,不由加快了脚步。 通向后宫的路,大都是九曲十八折讲究一个意境。到处都是假山、影壁、花篱,夏天方便遮阴,冬天还能挡挡风雪。小太监出来的时候还没下雪,没带伞,眼下不得不往有遮挡的地方钻,好少让点雪花落在自己身上,以免受了寒气。 不料穿过一处花篱的时候,忽然有人轻呼,“啊!什么人?!” 这一次,小太监没有吓得摔倒,倒是把对面的受惊少女给吓得摔倒了。 她手上的一把绛红色油纸伞,滴溜溜一滚,停在旁边停下。 那少女梳着堕马髻,宝石金钗、打扮娇俏,耳朵上带了一对绿莹莹的猫儿眼,在雪地里格外的光芒闪烁。此刻柳眉倒竖的站了起来,指着小太监,怒道:“你会不会走路?平白无故的突然蹿出来做什么?蠢货!” 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妃之妹许嫱。 小太监气得不行,“你骂谁?” 许嫱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冷哼道:“眼前就我们两个人在说话,你说我骂谁?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蠢奴才?好狗还不挡道呢。” “砰!”小太监把点心盒子狠狠扔了出去,正正砸在对方脸上,勃然大怒道:“你居然敢骂本王是狗,你才是狗!癞皮狗!” 许嫱被他砸了一脸的点心酥皮儿,砸懵了,又急又气的忙着掸去脸上碎屑,倒是没顾得听清他说什么。低头忙乱掸了一阵,朝着身后大喊,“你们都是死人呐?!这么大动静听不见吗?赶紧过来!” 原是最近无忧公主被禁了足,没人说话,许嫱心里闷得慌,所以出来散散心。因为嫌奴才们在跟前碍眼,便只让远远的跟着,不让靠近。刚才正在看一株红梅看得出神,有了几句诗兴,才吟了半句,就被这个小太监吓得摔了一跤。 这狗奴才!不说认罪,居然还敢对自己动手?! 许嫱怒不可遏,喊了跟随的宫人们过来,指着那个小太监怒道:“就是这个蠢奴才!刚才不仅吓得我摔倒了,还砸了我一脸点心,给我狠狠的打!” 两个太监赶紧上前拿人,另一个领头的,走上前扬手就要扇耳光。 “你们敢打本王试试!”那少年怒道。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许嫱起先是怒火中烧没有留意,此刻听他说本王,不由愕然,继而满面怒容的仔细看了看,顿时大吃一惊!脑子里飞快的转了几个圈儿,当即喝斥宫人,“快放手!”然后跪了下去行礼,“给江陵王殿下请安。” 本来依照她的长公主之女身份,算起来是皇子们的表妹,平时用不着这样行大礼的,但是眼下得罪了江陵王,不得不按着礼数来了。 许嫱强忍了心头怒气,赔罪道:“刚才是因为风大雪大没看清,错认了,还望江陵王殿下不要怪罪。”心下埋怨,好好的皇子穿什么太监衣裳嘛。 江陵王?两个拉扯江陵王的太监对视一眼,这才回神,顿时吓得没魂儿!顿时赶紧松手跪了下去,然后头如捣蒜,磕头磕得一地雪花飞溅。 许嫱低着头,一脸赔罪道歉的模样。 江陵王冷冷扫了她一眼。 不要怪罪?要不是因为她是大姑母的女儿,就凭她刚才的胡说八道、辱骂自己,早就拖下去叫人打死了。心中满腔厌恶嫌弃,懒得多说,一拂袖,抬脚便绕了过去。 许嫱松了一口气,搭着宫人的手要站起身来。 后面传来一声,“本王让你起来吗?” 许嫱回头,只见江陵王立在花篱门口冷冷看着自己,----长公主之女虽然尊贵,但是又怎么比得过皇子?只得咬了咬唇,复又忍辱缓缓跪了下去。 那两个磕头的太监还在磕头,地上雪花并不厚,都是磕得额头红肿一片还不敢停。 江陵王冷哼道:“不是让本王不要怪罪你吗?什么时候雪停了,什么时候起来,本王就大人不计小人过,绕了你这一次。”言毕,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嫱恨得牙齿打颤,却不敢违背。 偏生这天的雪下得十分绵长,从中午开始,一直下,一直下,直到天色将黑才渐渐停了下来。跟着许嫱的那几个宫人,不是磕头,就是跪着,根本没人胆敢起身,更别说去找人通风报信。加上当时地方偏僻,没人路过,因而许嫱生生在雪地里跪了一个下午! 把她冻得浑身发僵,脸色青紫,回去以后就一头病倒了。 次日,汾国长公主闻讯进宫探望女儿。 许嫱见了母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泣不成声,“娘……,我发烧了,好难受。还有我的膝盖也冻坏了,太医说,不好好保养……,将来是要作下病的。” 汾国长公主气怒交加,啐道:“你这傻丫头!江陵王让你跪着不动,你就不动?你耍赖晕倒不就行了?再说就算你真的不跪,他又能怎样?还能打你一顿不成啊?我就不信,有我这个亲娘给你撑腰,别人还敢欺负你?” “娘……!” 许嫱拖长了声调,哭着不依,“我都这样了,你还怪我?我在宫里行走,要是不守着规矩来,往后被人说嘴怎么办?!呜呜……”她想到了那张清俊无比、尊贵无比 的脸孔,想到他,想到要和他并肩同行堪称匹配,不守着规矩怎么行?自己若不做的更好,怎么能把已经占了优势的姐姐比下去? 母亲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汾国长公主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心疼不已,“你看看,烧得跟火炭儿一样。”拿出手帕给女儿擦泪,“好了,好了,哭什么?平时最懂事大方的一个人,现在哭哭啼啼的,跟你那娇滴滴的姐姐差不多了。”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许嫱更是哭得伤心不已。 当 初,要是母亲把自己许配给了太子,自己现在早就已经是太子妃了,哪里还用受江陵王的气?母亲说疼自己、喜欢自己,可是到了最最关键的时候,还是偏心姐姐! 又是气、又是恨,心中积怨已久的话喷薄而出,“娘既然那么喜欢姐姐,那就去东宫啊!还管我是死是活做什么?赶紧走吧。” “你这丫头。”汾国长公主不悦道:“说得这是什么话?” 许嫱心下气恨不已,“我说得是实话!”越想,越发哭得伤心起来,“娘总说最疼我,最喜欢我,可是一有好事儿就是姐姐的……”不敢说出没当太子妃的心结,只哭道:“就连就连一根劳什子的破人参,都偷偷的给姐姐了。” “人参?”汾国长公主听得话头不对,心下猛地一跳,赶紧问道:“什么人参?” “娘你还装糊涂?”许嫱气得眼泪更加汹涌了,愤愤哭道:“就是那支长白山的三百年极品人参!那天我在的时候,你分明说好的要留着自个儿吃,一转头就给姐姐了。” 汾国长公主脸色微变,“我……,我什么时候给琼华了?!” “你没给姐姐?”许嫱恼火道:“你没给姐姐,那人参怎么会到了长孙曦的手里?难道是她去公主府偷的吗?今儿当着我的面,你还撒谎……” 汾国长公主厉声打断她,“嫱儿!”拢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握拳,不如此,实在难以控制住自己发抖,“那人参……,现在哪儿?!” “怎么……,你还要拿回去啊?”许嫱还以为自己言辞太过分,激怒了母亲,说话便有点没底气,哽咽结巴道:“当时正好无忧公主被禁了足,又是长孙曦害的,我……,我心里生气嘛。所以……,我就把人参拿了回来。” 汾国长公主感觉像是有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快要不能呼吸了,目光灼灼的问,“然后呢?”她又惊又气,又是恐慌,忍不住朝着床上连连重锤,“快说!快说啊,那人参现在哪儿呢?!” 许嫱一向深得母亲宠爱,要不然,也不会在人前那么隐忍大方,在母亲面前就跟小孩儿似的撒泼。眼下瞅着母亲脸色大变,不由惊吓,声音变得怯怯的,“我拿回来,让人做了独参汤……,然后……,和无忧公主一起喝了。” “哐当!”汾国长公主一头栽了过去。 ****** 长孙曦听说许嫱病了。 不过不知道详细,当时风雪太大,并没有人无事路过那边花篱小径,或许有一、两个打扫的粗使宫人远远看见,但是谁又敢说?因而现在对外,都以为是许嫱在雪地里受了凉,所以才发了烧热,以至于病倒了。 长孙曦才懒得关心她为啥病倒,要是她一直不出门找自己,那还更好呢。 一上午,仍旧默默的背诵书目。 这些天的功夫,已经把御书房的书目记得差不多了。准备再记记,巩固巩固记忆,就去后面屋子开箱子,看看那些不常用收起来的古籍。不常用的不必记得太详细,但也要大差不差的,知道大概摆放的位置才行。 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现在就算倪司籍不在,自己也不怕皇帝突然来找书了。 这么想着,本来就很好的心情越发阳光灿烂。 晌午回去吃了饭,歇了片刻,然后还美滋滋的喝了一盏上好的西湖龙井,这才满心滋润的去往御书房。走在路上,忍不住轻轻哼着小曲儿。因为是前世记忆力的歌,没看胡乱唱出来,只哼哼,反正周围都是服侍自己的人。 “心情挺好嘛?”有人在花窗后面说话。 长孙曦还记得那一管沥沥如水的声音,回头过去,果然是昨天那个摔倒的小太监,不由好笑道:“你这人怎么天天闲逛?仔细师傅知道,回头打你。” 江陵王还是穿着绿油油的小太监衣衫,灰纱帽子,衬得一张脸欺霜赛雪的摆。他不敢说出真实身份,撒谎道:“我就是在这附近负责打扫的,刚干完了活儿,现在到处检查检查,不算闲逛。” 长孙曦抿嘴一笑,“就你……,还打扫?一阵风都吹跑了。” “你这人!”江陵王不悦道:“怎么总是看不起人?” 长孙曦现在的日子颇为枯燥,每天从早到晚也就跟梵音说几句,和倪司籍打个招呼。因见这个小太监长得清秀可人,忍不住多聊了两句,笑道:“我那是夸你,长得好,一看就不像是干粗活儿的人。” 江陵王嘟哝道:“这还差不多。” 长孙曦瞅着他长得清俊异常,不由多看了两眼。 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有点萌萌的正太脸,身量却又是抽了条的瘦高少年。他的肤色白皙得简直不像话,那雪白的脸,雪白的手,和未融化的白雪差不了多少,反倒显得有几分病态的苍白。 不过他的五官精致、昳丽清雅,再配上白皙的肤色,整个人看起来就好似一块如琢如磨的璞玉。在阳光下,有种微微半透明的莹润细腻。 “你怎么一直盯着人看?害不害臊?”江陵王微微红了脸。 长孙曦好笑道:“因为你长得好看呀。” 江陵王的脸顿时更加红了。 “哈哈。”长孙曦越发忍不住笑了起来,鬼使神差的,想起前世粘着自己的小堂弟,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昨天的点心好吃吗?甜不甜?”唔……,滑滑嫩嫩的,好似刚点好卤水的水豆腐。 “喂!”江陵王顿时连连后退,气窘道:“你这人,怎么随随便便动起手来?!” 长孙曦闻言一愕,继而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冒失,虽说对方是太监,可能内心还是当自个儿是男人的,只怕是臊了。因而笑着摇了摇头,“不跟你闲话,我先走了。”招手叫上梵音等人,就要离开。 “等等。”江陵王在后面喊住了她,郑重道:“以后不准再说我像姑娘了。” 长孙曦闻言不由错愕,他今天专门在这儿等着自己,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心下不由好笑,顺着道:“是、是,以后再不说了。” “还有……”江陵王又小小道了一句,表情不自然,好像很不好意思一样,“昨天的点心挺好吃的,多谢你了。” 这孩子?怎么这般容易害羞?长孙曦笑道:“不值什么,你吃罢。”正要走,忽地瞅见侧面月洞门过来一行人,赫赫扬扬的。 江陵王瞄了一眼,脸色微变,顿时一溜烟儿躲在了树荫后头。 长孙曦上前行礼道:“给汾国长公主请安。” “你这个……”汾国长公主眼中好似着火,咬牙切齿,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襟,狠狠的朝旁边石头上一推,“克爹克娘,克死全家的晦气扫把星!” 长孙曦根本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不防,就被推得连连后退往旁边栽去,眼看就要撞在石头尖儿上,磕个头破血流!可惜身体倾斜完全不自控,不由惊呼,“啊……!” 梵音三步两步飞快上前,一把搀扶住她,“长孙司籍当心。” 长孙曦这才来得及抬头仔细看去。 心下不明白,汾国长公主就算私底下不喜欢自己,但是面上情还是有的,怎么突然就发了疯似的?忽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 人参……,人参事发了。 照这么看来,许嫱拿走人参以后必定是吃了。 汾国长公主到底在里面放了什么?许嫱忽然病倒,还不会是因为吃了那鬼人参吧?可是害人的是她,抢走人参的是许嫱,又怎么能怪到自己头上?当时的情形,自己根本不可能说人参有问题,让许嫱别拿走,更不可能去跟许嫱争抢。 ----那样才是找死呢。 因此心下思绪万千飞转,脸上却一丝不露,只是满面错愕的看着汾国长公主,怯生生的问道:“舅母,你……,你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反正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抵死不承认,就不信她还能直接说出来。 “我、我……”汾国长公主气得说不出话,浑身颤抖,指着长孙曦想要狠狠咒骂,可是真实原因又开不了口。心中又恨又气又痛,那人参……,里面可是泡了绝育药的,无忧吃了没什么,但嫱儿也吃了啊! 一想到,宝贝女儿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就是心如刀绞! 都是、都是眼前这个扫把星害得! 早知今日,当初自己就该一把把她掐死,也就不会造成今日后悔局面了。 汾国长公主对两个女儿感情不同,大女儿虽然是亲生,却没抚育,小女儿可是捧在掌心里的宝贝,一直呵护长大的。眼下小女儿已然不能怀孕,毁了一辈子,心中的愤怒之火简直滔天,烧得她失去了理智! 根本不说什么原因,就喝斥,“来人!把这扫把星给我打死!” 跟在汾国长公主身后的宫人们闻言,都是一阵错愕。 长孙曦今非昔比,如今她可是掌管御书房的正六品司籍,虽然官职不大,但却是御前行走的人啊。再说了,她这个司籍还是皇上亲自点的,外头又是流言纷纷,说是皇帝看上了长孙曦的美色,将来要封做后妃的。 这种情况下,谁敢上去把皇帝看上的人给打死了?因而都是迟疑不敢动。 汾国长公主越发气怒,呵斥道:“你们都聋了吗?!” 宫人们都纷纷低下了头,没人敢上前。 “好,很好。”汾国长公主气得发抖,指着宫人们道:“等我回去,就让人把你们这些蠢奴才全部活埋!一个都不留!” 两个领头的宫人被逼的没办法了。 只好上前,一左一右的抓住长孙曦的胳膊,却不敢打她。 但是她们不敢打,不代表汾国长公主不敢打,----这天底下,大概除了皇帝皇后太后有限的几个人,就没有她不敢动手的。当即冲上前去,扬起手,一巴掌就要朝长孙曦的脸上扇去,“你这个……” 长孙曦本能的就要往后躲避,但是被人抓住,实在躲也躲不过去。正吸气,准备要生生挨这一记耳光,没想到……,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梵音上前,一把抓住了汾国长公主的手。 长孙曦不由愕然的看了过去。 梵音长了一张娇小的瓜子脸,杏核眼,身量也小小巧巧的,头上梳着双螺髻,别了几朵简单别致的小小珠花。小模样儿甜美可人,平时话也多,爱说爱笑,而且还挺嘴馋的,和寻常的小姑娘没有任何分别。 可是此刻,那只纤细的手却能稳稳抓住不动。 她…… 下一瞬,忽然明白梵音不离开自己的原因了。 “狗奴才!”汾国长公主勃然大怒,喝道:“松开手!” 梵音不言语,但是也不允许她继续动作。她的脸色冷静无比,眼中光芒犀利,透出和平常不一样的气韵,竟然让人心生畏惧。 汾国长公主用力挣扎了几下,都没有用。 梵音将她的手推了回去,然后分花拂柳的轻轻一拨,没人看清楚什么动作,就把那两个抓住长孙曦的人,给分开了。 她沉默不语,然后宛若利刃般挡在长孙曦身前。 汾国长公主是金枝玉叶的皇室公主,身边自然也有护卫之人,心下明白,自己这是遇到了练家子。呵呵……,长孙曦不过一个罪臣之女,也配影卫?!是皇帝,一定是皇帝安排在她身边的! 朝后招了招手,“你们两个!把这扎手的奴才和她的主子,一起给我掐死了!” 汾国长公主的身后,两个其貌不扬的太监往前出列。 他们和梵音一样都是皇室影卫,乃是死士。这些影卫平常轻易不露身手,以便被人发觉盯上,但是必要的时候,就算牺牲惜命也要保护主子的安危,达成主子的想法,根本就不以平常逻辑行事。 其实汾国长公主弄死长孙曦机会多得是,眼下这是怒火攻心,被小女儿再也不能怀孕的消息气昏了头。这才不顾此地是皇宫,也要直接将长孙曦给撕碎!她一心要为许嫱报仇,除了眼中钉、肉中刺,直接当场将梵音和长孙曦扑杀! 心下已经想好,即便事后皇帝追究起来,自己也不过牺牲两个影卫罢了。 虽然可惜,但却是为小女儿报了仇。 汾国长公主断声喝斥,“赶紧动手!” 那两个太监从做死士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命是要随时要为主子死的,虽然都不想死,但却不能不执行主子的命令。彼此对视了一眼,便冲上前抓住了梵音的手腕,梵音岂肯坐以待毙?三个人顿时眼花缭乱的交手起来。 虽说梵音功夫不错,但是以一敌二,又是女子,如何打得过?很快落了下风。 长孙曦惊骇之余,不由本能的连连往后退去。 “砰!”的一下,正好撞在一个高大挺拔的身体上面!惊骇的扭头看去,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对方容貌,先看到了明黄色的五爪龙纹样,顿时赶紧跪了下去。 下一瞬,十几个手持弩箭的太监围了过来。 梵音和那两名影卫都停了手。 皇帝目光寒冷好似冰霜利剑,气势威仪,居高临下的朝前面看去,在汾国长公主的脸上淡淡扫了一眼,“大皇姐,宫里不小心混进来了刺客,让你受惊了。” “扑!扑扑!”两声强弩飞箭径直向前射出,正中汾国长公主的那两名影卫额头,两人好似断线的木偶一般,径直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32章 禁令 “刺、刺客……”汾国长公主看着气绝身亡的两个死士,气得浑身乱颤,朝着皇帝怒声质问道:“什么刺客?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刺客?” 虽然死士本来就是用来死的,但却要死得有价值。她让死士杀了长孙曦以后,再用“死士误伤长孙曦”遮掩真相,和皇帝直为了长孙曦扑杀她的死士,并且说成是刺客,----这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皇帝淡淡反问:“难道不是刺客?那……,大皇姐你说他们是什么人?” 此刻正值晌午时分,旭日高升,金光万丈,好似千万条金箔带子铺洒下来。皇帝身量高大挺拔,又被阳光勾勒出一圈淡淡金边儿,衬得他气势巍峨如山,尊贵非凡。他只是随意往前一望,便好似在俯瞰万里锦绣江山,令人心生畏惧。 汾国长公主原本想要发作的,但被皇帝气势所压,那些愤怒无比的话已经涌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剩下一双眼睛烧得通红通红的,面容狰狞扭曲,好似马上就要爆炸毁灭眼前一切,模样极度危险! 皇帝毫不退让的静静直视着她。 ----场面奇异的静默起来。 梵音不言不语,低眉敛目回到长孙曦身边。 长孙曦悄悄缩到了皇帝身后,皇帝和汾国长公主的眼风刀子实在太锋利,还是避开他们的锋芒,以免被不小心误伤的好。 “哈 哈,哈哈哈……”汾国长公主忽然大笑起来,像是方才那一瞬间的畏惧退缩,让她羞愧无比,她涨红了脸,朝着血泊中的死士狠狠踢了一脚,“没用的蠢货!”然后 带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表情,一步一步,走到皇帝跟前,“刺客?皇上杀了我的影卫,说是刺客就完事儿了。” “影卫?”皇帝针锋对麦芒,反问道:“大皇姐的影卫在皇宫里,想杀人就杀人,连御前行走的人也不放在眼里,是不是胆子太大了些?” 汾国长公主冷笑狡辩,“不过是几个奴才打架玩儿,哪里杀人了?皇上可不要给我扣这么大一定帽子。”斜眼看向躺在血泊里的死士,“这两个……,才是真正的死人。”意思是,死了的两个影卫才是证据。 即便在御前,她的态度依旧嚣张无比,没有一丝一毫的谦卑退让。 周进德在宫里待了多年,深知这位长公主的张狂性子有多厉害,等下不定会骂出什么难听的话,以及见不得人的阴私。她跟皇帝拌嘴,她没事,但皇帝脸上难堪,做奴才听了还要不要脑袋?当即悄悄一挥手,和所有宫人一起都无声退散。 长孙曦不觉得自己脖子比别人更硬,眼见众人都撤,也跟着悄无声息往后退去。 皇帝淡淡道:“大皇姐,朕不是瞎子,刚才是怎么一回事都看见了。” “呵呵,皇上当然不是瞎子!”汾国长公主阴阳怪气的,抬手指向长孙曦,“皇上这么护着灵犀,不就是因为看上了她的美色吗?!” 长孙曦赶紧加快脚步,连连后退。 汾国长公主又道:“当年皇上看上了她的娘,没有娶到手,现在又看上女儿了是吧?是不是还更新鲜水嫩……” 长 孙曦刚走到假山旁边,就听到这一句,皇帝……,不由震惊无比停住了脚步。皇帝曾经爱慕原主的母亲?!而且还是求而不得?皇帝并非先帝嫡子,没登基之前只怕 未必多受重视,指不定是被冷落的。而原主母亲许氏出自靖国公府,----当年不受宠的皇子娶不到豪门望族之女,也是有可能的。 皇帝冷冷道:“大皇姐,你这是存心要让大家都难堪了。” “呵呵。”汾国长公主一声冷笑,“我可没撒谎。” 皇帝亦是冷笑连连,“你的那些破事儿朕都不想说,说了,只嫌脏了自己的嘴!朕劝大皇姐一句,别忘了,宫里还替你养着一个好女儿。”声音透出寒凉之意,“你若是再这么胡说八道,任性妄为,那……,朕只好叫嫱儿的爹来接她回去了。” 嫱儿的爹?长孙曦听着这话怎么如此别扭呢。 不由悄悄回头望了一眼。 从这边只看得到皇帝的高大巍峨的背影,但却可以看到汾国长公主的正面。此刻她怒容满面的指着皇帝,“你,你……”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剧烈喘息,好似下一刻就要断气了。 皇帝的话,竟然让张狂的汾国长公主无以应对?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 嫱儿的爹怎么了?不是汾国驸马吗?不……,不是,难道真的不是?!长孙曦脑海中有了一丝明悟。正在震惊无比之际,皇帝忽然转身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当即收回心思,连连往后面退了几步。 皇帝经过她的身边,看了一眼,“走罢。” 长孙曦不敢停留,不敢多问,赶紧跟了上去。 在路上,还看到之前那个清俊小太监藏在树荫后,一晃而过。 眼下顾不上去问他,皇帝都来了,怎么还有胆子在这周围胡乱晃荡?急匆匆的跟着皇帝的步伐,一路飞快,然后进了太极殿。 “怎么回事?”皇帝沉声问道。 长孙曦跪在大殿中央,摇头回道:“妾身也不知道。”自然不能说人参的事,只是如实重复当时的情景,“当时妾身见汾国长公主过来,就过去请安。然后她忽然就很生气,先是骂妾身,然后又要杀了妾身,实在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皇帝听了,一阵冷脸沉默。 ----凡事总得有个缘由。 汾国长公主虽然素来嚣张跋扈,但又不是疯子,突然发疯……,必定是长孙曦做了什么事激怒了她。可是长孙曦最近一直在御书房,平时梵音跟着,她并没有见过任何人,更别说对汾国长公主做什么了。 最近……,昨天,许嫱病了。 可是晗儿说了,是因为许嫱无礼得罪了他,才让她在雪地里跪了半天,所以病倒的。这与长孙曦何干?看来不是因为这件事。 皇帝心中很快有了决断。 虽然暂时不知道汾国长公主发疯的原因,但也不急,已经吩咐人去打听了。最近汾国长公主府发生过什么事?和长孙曦相关的事又有哪些?等查清楚了,总会发现蛛丝马迹的。 他收回心思,然后看向跪在下面的长孙曦。 不免有些头疼起来。 她这种身份,实在是太容易被人拿捏了。皇宫里面,随便哪个主子都比她高贵,遇上讲理的还好,遇上不讲理的肯定是她吃亏。 可是那种念头……,一闪而过,最终还是摇摇头撇开了。 “起来罢。”皇帝先道了一句。 长孙曦在青金石的地砖上许久,已经跪得膝盖生疼,咬牙站了起来。 皇帝眼中光华流转,看着她,静静沉默了一阵,才道:“最近朝堂上面事多,朕经常批折子都到戌时,甚至偶尔到亥时还没忙完。有时候想找本书,御书房却只剩下几个宫人,都是一问三不知。” 这是什么?批判御书房的工作不够好吗?长孙曦复又跪了下去。 “起来说话。”皇帝见她一脸战战兢兢的,声音缓和了些,“朕思量了下,你年轻,比倪司籍精神更好,往后就留在御书房值夜罢。” 值夜?!长孙曦心下猛地一跳。 但却来不及细细思量,先道:“妾身领旨。” 皇帝不再多说,“退下罢。” 长孙曦往后退了好一段儿距离,方才转身,沿着边儿悄悄往外走。 “周进德。”她身后,又传来皇帝的声音,“前面朝堂是商议国家大事之所,实乃机密要地,岂能让人随意进进出出?从今往后,后宫所有女子无诏不得进入!” 长孙曦顿时身体一僵。 后宫所有女子?那岂不是连太后、妃嫔、公主们,都统统算在里面了?皇帝好像那统领一方的狮子王,不仅把自己这只小绵羊给藏了起来,而且还干脆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儿,上面写着,----闲杂人等,切勿靠近! 心下猜疑不定,皇帝这是因为曾经爱慕原主的母亲,打算保护自己?所以,把自己圈养在御书房?还是……,像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所说,打算把自己收到后宫为妃?这个念头虽然有点荒唐,可有觉得,有那么一丝可能。 因为刚好跨过门槛,脚下一绊,差点在太极殿前摔一个狗啃屎。 门口的小太监扶了她一把,“长孙司籍。” 长孙曦忙道:“多谢,多谢。” 她正好侧着身子,露出一个被阳光勾勒的优美侧脸,发色如黛、唇红似火,肤若凝脂的脸庞仿若最上等玉白瓷。少女的青春、明媚,以及水灵鲜活,衬得她好似最璀璨夺目的明珠一般,让人移不开视线。 皇帝一直看着那抹婀娜蹁跹的身影,直至消失,最终一声叹息。 这一次,周进德确定不是幻觉。 ****** 长孙曦脚步飞快的回了御书房,关上门,躲进里间,心口仍然一阵“扑通”乱跳。 无数个震撼消息,在她脑海里好似流星一般划过。 皇帝喜欢原主的母亲,皇帝求而不得。皇帝让自己在御书房值夜,并且不允许任何后宫女子无诏入内,皇帝他……,真的有可能看上了自己这张脸!难不成等楚王从江南回来的时候,自己就成了他的庶母?简直啼笑皆非。 不过冷静下来想一想,如果猜测成真,皇帝对自己起了意思,那还真的没有任何办法拒绝。面对楚王的纠缠,自己还可以抱一抱昭怀太子的大树。可若是皇帝要纳自己为妃,太子又敢说什么?又怎么可能会为自己说什么? 除了顺应皇帝的意思,便只有一死。 可是自己一丁点儿都不想死。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不到万不得已为何要死?之前楚王苦苦纠缠的时候,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并不是因为他风流好色、妻妾成群,所以不愿意。自己还没有那个底气和资格,去要求皇子为自己从一而终。 拒绝他,只是不想落到他手里受折磨罢了。 至于回避太子,那是因为有一个情真意切的太子妃,不能伤害了她。 如果真的到了让自己做选择的时候,----要么给皇帝做后妃,要么死,那么自己最终肯定会选择前者。并不为贪慕荣华富贵,或者想做主子娘娘,只为活命,活下去……,毕竟蝼蚁尚且贪生呢。 不过,这条路可是不好走啊。 且不说皇帝年纪有点大了,单说做嫔妃娘娘,那是需要强大的娘家背景撑腰的,----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再说前头皇子们都成家立业,已经开始夺嫡。自己若是真的做了嫔妃,就算侥幸生下一个儿子,也难成事。 不定就死在那个阴谋漩涡里了。 况且皇帝的年纪虽然不算老,但是也四十出头,不论前世今生,这年纪都足足可以做自己的爹了。要跟这种年纪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想一想,哪怕是为了活命,也还是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长孙曦伸手在胳膊上面搓了搓,一阵肉麻。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而已,没有证据。也许皇帝只是念旧,因为原主母亲的缘故而保护自己,不见得就是一定是起了色心啊。 但愿吧,但愿只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不管皇帝是出于保护长孙曦,还是起了意,这都不容她来选择,圣命不可违!没多会儿,就有几名宫人陆陆续续搬了东西过来,在御书房后面,腾出一套里外两进的屋子。按照司籍的标准,很快就把值夜的房间布置好了。 这里……,该不会就是金屋藏娇之所吧? 长孙曦看了看那个房间,脚步迟疑,有点挪不开步子迈进去。 周进德也过来了,领着两个伶俐的小太监,笑道:“皇上说了,晚上值夜辛苦的很,再配两个奴才给长孙司籍。”招了招手,“金针、银针,赶紧行礼。” 两个小太监当即跪了下去,“见过长孙司籍。” “呵呵。”长孙曦笑得干巴巴的,福了福,“多谢皇上恩典。”这份皇恩浩荡的恩典,实在是太隆重、太夸张,叫自己有点难以消受。 周进德上前一步,低声道:“长孙司籍,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呐。” 原本挺严肃威仪的一句话,但是此刻,落在长孙曦的耳朵里面,无疑就是什么“君王雨露”“雨露承恩”之类的暗示。顿时觉得身上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怕死是真的,但也不代表对跟大叔滚床单这种事,可以坦然接受啊。 半晌,才僵硬点头,“多谢公公提醒。” 周进德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闪烁,然后摇摇头转身走了。 长孙曦有点手软脚软,进了屋子。里面的布置和以前的一样,并没有任何金屋藏娇的奢靡迹象,心情稍微放松。皇帝美人见得多了,未必把自己这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说不定是自己在这儿吓自己,自作多情了呢。 她这边算是暂时自我安慰住了,但是……,后宫里面却炸开了锅! 嫔妃和宫人们私下都是议论纷纷,说来说去,都是皇帝看上了长孙曦的美色,又不想扔到后宫里面,所以才在御书房单独设一个屋子,以便随时临幸。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各种不堪。 消息传到霍贵妃的耳朵里,把她气得,砸碎了一地的上好甜白瓷金边茶具,咬牙切齿恨声道:“小贱.人!居然住在御书房里,打算从今往后天天霸占着皇上!不过是长了一张狐狸精的脸,勾引完儿子,又勾引老子,我呸!真是下作不要脸!” 宫人们都知道她这会儿火大,远远躲开。 更叫霍贵妃生气的是,皇帝不仅为了长孙曦和汾国长公主闹翻,还下了一道诏令,让后宫所有女子都无诏不得去前殿!生怕有人碰了那小狐狸精的皮儿,干脆给藏起来了。 呵呵,皇帝这一手玩得可真绝!往后只让长孙曦整天陪着风流快活,就不想想,这后宫还有一群妃嫔望眼欲穿,独守空房呢。 还有楚王那个蠢货,自个儿的女人马上就要被老子抢走了,都不知道。 对了!霍贵妃忽然想起一件事,顿时转怒为喜。 那天楚王把长孙曦带到后面去,还记得……,床上是留有血迹的。也就是说,楚王已经给那长孙曦破了瓜!呵呵,她已经是一个残花败柳了。 等到皇帝临幸她的时候,发现不是处子,指不定要怎么雷霆大怒呢。 不,不对!霍贵妃的笑容很快僵在脸上,坏了,要是皇帝事后追问起来,知道是楚王夺了长孙曦的元红,会不会迁怒楚王?甚至迁怒自己?!不好了。 天啊,这要怎么办?完了,完了,麻烦大了。 霍贵妃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又是惊容满面,脸上表情好像翻书似的瞬息万变,最后醒过神来,急急叫来花奴道:“赶紧研墨,本宫要书信一封送给楚王!” ****** 江南水乡,一处清雅别致的院子。 月色中,殷少昊斜斜的倚靠在椅子里。 在他面前,是满满一桌珍馐佳肴、各色名菜,周围是一群奉承讨好的官员,前面则是花枝招展的舞姬,以及伶人,正在吹拉弹奏,表演着曼妙无比的歌舞。 “楚王殿下,这是我们蓟县的名菜……” “这个酒也是……” 殷少昊懒洋洋的,对周围官员的各种劝酒置若未闻,一直盯着前面,仿佛被某个舞姬吸引的入了迷。心下却是冷笑,这群国之禄蠹、昏官、蠢官,之前都是装模作样打哈哈,现在听闻自己捏着证据了,这才慌了神。 竟然妄图送些银两美人贿赂自己?切!就眼前这一群庸脂俗粉,倒贴钱都不要! 要 说长得好看,不由想起那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论容貌,倒是没有几个比得过她,就是脾气太坏了。低垂眼眸看向手背上的淡淡痕迹,----他是男子,并不像长 孙曦那样害怕落下疤痕。那次被长孙曦狠狠咬了之后,根本就没有管,饮食上也百无禁忌,因而落下几点浅粉色的疤痕,围成了一圈儿月牙印。 哼!属狗的。 殷少昊勾起嘴角,她还讥笑自己是狗,却不知道她更像一条小母狗。 右侧斟酒女子见他一直盯着手背,不由看了过来。 殷少昊感受到了注视的目光,侧首看过去,不悦喝斥,“乱看什么……”一语未了,忽然听见“唧----!”的一声锐利鸣叫,从前方破空射来!根本不用回头去看,凭着从小习武练剑的本能就知道,对面射来一支飞箭! 电光火石之间,他反应敏捷的往侧边一闪!脸躲开了,倾斜肩膀却没躲开,精铁铸造的利剑穿破他的肩头,“扑……!”一声闷响入了肉。 下一瞬,鲜血汩汩的流了下来。 “啊!!杀人啦!”四周顿时想起一片惊呼声,众人慌乱逃窜。 殷少昊根本顾不上生气,更不顾上细细思量。 他的眸光恍若利剑出鞘一般,寒芒四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近抓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女子,当做肉盾往前一扔!自个儿往地上打了个滚,暂避桌子下,然后被贴身侍卫们迅速保护起来,“护驾!保护楚王殿下!!” 偷袭的刺客连发几箭都不中,除了最开始那一箭,其余全射在斟酒的女子身上了。又见侍卫们把楚王围得好似铁桶一般,情知再无机会,旋即在房梁上一个翻身,跳下了墙,然后趁着夜色飞快逃离而去。 楚王身边的侍卫留下了大部分保护主子,有小部分领命去追刺客,很快都没了踪影。 一场宴席,最后竟然以刺杀不欢而散。 殷少昊穿了一袭淡紫色的夔龙纹锦缎长袍,他长身玉立,表情冷凝,静静的站在皎洁无比的明月下面,好似一刻悬崖上面的孤松。这一刻,他的眼眸比乌云还要更加浓黑,其中闪着青色电光,即将带来一场狂风暴雨的洗礼。 刺客?贪官们为了自保而刺杀皇子,皇子不幸身亡。 呵呵,回去以后真得谢谢那些好哥哥们,不知道是哪一位的手笔,居然给自己想了这么妥当无比的暴卒理由!到时候,即便父皇察觉到其中有古怪,也顶多把蓟县上下的官员砍了脑袋,----总不能死了一个皇子,再杀另外一个。 谁让父皇儿子少呢?到最后,他们双手都是干干净净的。 殷少昊猛地伸手,抓住那精铁利箭,竟然从一片血肉模糊中生生拔了出来!他的脸色阴沉无比,目光却是清亮,直勾勾看着那精铁打造的锋利箭头。 若是……,再偏一点点,若是自己当时没有侧首,只怕已经不能拔出这只利箭了。 ----肯定被射穿了脑袋。 殷少昊黑眸如夜,猩红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肩头、胸襟,衬得他原本俊美异常面容,透出一丝阴冷邪气。“呵呵……”他轻轻勾起唇角,握着染血箭头的手翻转过来,看着那半圈淡淡的月牙印儿,“多亏你,救了本王一命。” 他上前一步,一脚踢开死在血泊的里斟酒女子,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 次日,已经包扎妥当换了新衣衫的楚王,穿了一身宽大无比的银线暗纹长袍,看起来和平常没有差别,还是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他躲开那些跪在正门口告罪的官员们,去了一趟首饰铺。 “把这个打成簪子。” “啊?!”负责打造首饰的师傅看着他,再看看那一截乌黑锃亮的精铁箭头,以为眼前的贵公子脑子有毛病,----哪有用精铁打造簪子的?要说他穷吧,穿得又很是华丽,可不是脑子有病吗?真是吃饱了闲的寻消遣。 “怎么?”殷少昊拔了剑架在对方脖子上,笑咪咪问道:“是不是打不了?” 首饰师傅顿时吓得面无血色,连连点头,“打得了,打得了!” ☆、第33章 君恩 殷少昊笑道:“那就打一个狗尾巴草。” “啊?!”首饰师傅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看对方,又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而且脖子上的利剑还凉冰冰的贴着,没敢多问,“行,就打狗尾巴草。”心下腹诽,这贵公子一准儿是脑子有病了。 送姑娘用精铁做的狗尾巴草簪子,能讨好么?简直就是讨人嫌。 不过首饰师傅心里嘀咕,手上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按照对方的意思,打造了一支狗尾巴草的簪子。三条狗尾巴草叠在一起,一大两小,再用刻丝做出毛茸茸的质感,配以细长叶子相衬,倒也不算太难看。 殷少昊瞅了瞅,不悦道:“颜色太暗了,再鎏个金。” 哎?首饰师傅看了他一眼,忙道:“行,行的。”这就对了嘛,送给姑娘家的首饰,金灿灿的才好看啊。难不成这位富贵公子最近手头紧,打不起赤金的簪子,所以弄个鎏金的省省银子?算了,赶紧弄完送这位小阎王走吧。 首饰师傅叫来小徒弟,忙得热火朝天。 到了下午,殷少昊终于拿到了想要的狗尾巴草簪子。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一想起回头把这簪子送给她的时候,那种错愕生气的表情,----原本被人安排暗杀而阴霾笼罩的心情,也乌云散开了几分。 殷少昊心情还不错的回去了。 门上的人捧了一封信给他,禀道:“今早京城里面送来的,说是急信。” 急信?贵妃送的?还是自己王府的人送的?殷少昊拿了信回屋,拆开了,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顿时变了脸色,----父皇居然让她在御书房值夜!居然不让所有后宫女眷过去! 这、这不是禁脔,又是什么?! 他一失神,手上的狗尾巴草金簪跌落在地,“叮铃”脆响,还留下一阵嗡嗡余韵。 这个女人!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现在是连皇子都看不上,所以就……,干脆直接勾引父皇了!呵呵,好啊,回头自己可是要再添一个庶母了。 殷少昊怒火中烧,心里好像吞了无数只苍蝇一样恶心。 长孙曦!他重重一拳捶在桌子上。 ****** “阿嚏!”长孙曦鼻子痒痒,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喷嚏。 谁呀?谁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 她心里嘀咕着,低头去仔细看那泛黄的书页,担心喷上唾沫,----因为司籍们只是负责管理御书房的书,并没有随手借阅的权限。只不过,偶尔借着查检书籍的由头,多看两眼也没人管罢了。 但是留下痕迹那可不行。 长孙曦爱惜的抚了抚,还好,还好,书面上干干净净的。正在庆幸,旁边忽然传来金振玉聩的声音,“怎么,受凉了?”是皇帝的声音。 她赶紧放下书,转身跪了下去,“给皇上请安。” “起来罢。”皇帝很是随和,在旁边的椅子里面坐下。 长孙曦却没办法心情放松。 不说眼前的人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单是想起他对自己可能有别的意思,就是心弦紧绷不已,说话声线干巴巴的,“没着凉,就是突然鼻子里面痒痒,可能进灰了。” 皇帝瞅着那个纤细袅娜的少女身影,低着头,面色紧张无比。因为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笑了笑,“朕这会儿闲着无事,你过来,陪朕下一局棋罢。” 下棋?五子棋行么?长孙曦的头更低了,“妾身不会下棋。”围棋不会啊。 皇帝闻言一阵愕然。 周进德在旁边替她捏了一把汗,这是做什么呢?下得好不好且不说,哪有皇帝来了兴致要下去,点名让陪着,却直说自己不会的。 皇帝想了一下,又道:“此处有琴,那你随便弹支曲子来听听。” 长孙曦一头冷汗,“妾身不会弹琴。” 皇帝的脸色有点难看了,沉吟了下,“你去拿纸墨笔砚。朕要翻找几本书籍,上头有些内容,你把大概内容录下来,回头朕用的时候方便查找。” “回皇上。”长孙曦跪了下去,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了,可又不得不说,“妾身的字很难看的,写了出来,只怕要污了皇上的龙目。”等下自己写毛笔字,狗爬一样,皇帝看了不生气才怪呢。 不如先认了错,免得惹得皇帝龙颜大怒。 周进德站在皇帝身后,吓得不行,心道:“小祖宗!你这是专门捋老虎毛呢?即便拒绝,也不能如此不委婉啊。再说了,那有接二连三拒绝圣意的道理。” 皇帝脸色阴沉,像是笼罩了一层乌云般的阴霾。 长孙曦虽然低头看不见,但是感受得到,周遭的空气都紧绷绷的让人窒息,整个御书房安静的不像话。等等……,这是什么节奏?难道因为自己才艺不佳,皇帝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花瓶,就要大怒了吗?皇上啊,你对女人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不过继而想想,也好,皇帝看不上自己冷落丢一边更好。 只要不撵出御书房就行。 此时此刻,皇帝的确很是上火,但不是针对长孙曦,而是对汾国长公主恼火不已。在他看来,长孙曦自幼养在汾国长公主府,理应受到和公卿小姐一样的教育,怎么会琴棋书画样样不会?那自然是汾国长公主刻意不让人教导了。 御书房内,一阵气氛凝固的静默。 片刻后,皇帝收敛了脸上怒气,说道:“你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的,总不能样样都不会罢?你说说,自个儿都会些什么。” 长孙曦低着头,根本看不到皇帝脸上的表情。 只当这是准备发作自己了,指不定……,脑袋就要从此搬家,心情惊吓不已。不自禁的伏低了下去,紧张道:“妾身……,会、会按摩。” “按摩?” 长孙曦赶紧解释,“就是推拿。” “你会这个?”皇帝的脸色更加难堪了,----好好的千金大小姐,琴棋书画不会,居然会写下人奴婢的本事!如此说来,长孙曦虽然养在汾国长公主府里,但实际上,待遇也是和丫头差不多了。 要是汾国长公主知道皇帝的猜测,肯定大叫冤枉,可惜她不知道更无法分辩,只能白白背了这个黑锅,落了埋怨。 皇帝生了一会儿气,忍气道:“那你给朕推拿试试。” 倒要看看,汾国长公主把她使唤成什么样儿了! 啊?试试?长孙曦听了这话,顿时全身汗毛都竖立起来了。 刚才实在是太紧张,想不出别的,总不能说自己擅长滑雪,擅长攀岩吧?就把会的几手按摩给说了出来,但……,完全没想过要给皇帝按摩啊!这下好了,简直就是自己挖了一个大坑,等下就该埋进去了。 周进德见她发愣,提醒道:“长孙司籍,赶紧的呐。” 赶紧!赶紧!长孙曦顾不上犹犹豫豫,只能硬着头皮上,看了看皇帝坐着的硬邦邦太师椅,开口请示道:“这样坐着不太方便,皇上要是不嫌弃,就去隔壁屋子的躺椅上躺着,那样会舒服一些。” 皇帝眉头一挑,像是对她的要求有点意外,继而起了身。 周进德顿时在后面张大了嘴,看了看长孙曦,----原来她说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就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话啊?啧啧,倒是有一手呢。 长孙曦哪里知道对方的猜测?刚才那么说,完全没有任何鬼鬼祟祟的心思,就是为了按摩方便。因为让皇帝直着腰坐着不好伸手,又不能让皇帝趴着,所以折中了下,只好让皇帝去躺椅上了。 周进德和她跟在皇帝后面,挤眉弄眼的,冲着她笑了笑。 长孙曦见状顿住脚步,“要不等下我说说怎么推拿,公公给皇上推拿罢。”说真的,自己可真不想上手,去摸皇帝的脑袋。 “哎哟,姑奶奶你饶了我吧。”周进德一脸苦瓜相,低声道:“咱家哪里会这个?等下要是推拿的手势不对,可就……”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又催促,“快去,快去!” 长孙曦无奈了,这还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去。 在司籍们中午休憩的屋子里,有一张长长的躺椅,上面铺了简单的锦缎坐褥,以及一个暗红色的弹墨线软枕。皇帝坐了上去,躺下,然后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道:“你过来推拿。” 长孙曦根本就不敢正眼看他,悄步过去,“皇上,等下我会在穴位上面用力,手劲儿可能会有点重。”不安的提醒他,“要是疼了,您就说一声。” “哈哈。”这话倒把皇帝给逗乐了,好笑道:“你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的手劲儿?还能把朕给按疼了不成?”他话音刚落,那边心情紧张的长孙曦已经上了手,对准穴位,用了巧劲徐徐按了下去。 咝……,果然有点胀痛酸涩。 -----不过挺舒服的。 周进德见皇帝皱着眉头,忙道:“皇上,疼吗?” 皇帝不悦喝斥,“出去!” 得!周进德暗暗啐了自己一口,疼什么?小姑娘能按多疼?皇上疼着也乐意,自己真是不识趣在这儿碍眼,赶紧走罢。 当即一溜烟的悄无声息出去了。 长孙曦的爷爷做了一辈子的老中医,尤其擅长推拿之术。她小的时候,暑假寒假经常会去爷爷家玩儿,镇上看病的人少,爷爷始终都是一个人忙活。偶尔人多了,她便学着给人家推拿几下,熟能生巧,算是一个半吊子的推拿师。 所以她说自己会按摩并不是吹牛。 皇帝本来就有点偏头疼,这几年熬夜的时候越发严重,经常疼得没法批阅奏折。之前也有太医建议皇帝针灸,但是皇帝的脑袋岂容别人乱碰?更别说是针了。因而针灸的方案便不了了之,平时只用一些缓解头疼的药物调剂,但是收效甚微。 眼下因为要推拿的人是长孙曦,倒是接受了。 起初觉得有点涨疼、酸涩,慢慢的,觉得整个头的脉络都舒展开来,说不出的舒服。在加上少女身体的淡淡馨香,还有那滑若凝脂的纤细手指,一下下的触碰,每一下都是温柔惬意的享受,渐渐神思放松…… 长孙曦起先还是紧张无比的,后来见皇帝没有意见,又感觉出他放松下来,便知道自己按得不错,让皇帝大人满意下来了。 但没想到得是,皇帝竟然满意的呼吸均匀,越发轻缓,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哎?自己的技术也太好了吧。 长孙曦试着轻轻移开了手,皇帝没吱声儿,又停了停,皇帝还是没有说话,看来是真的已经睡着了。不由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找了一床薄薄的被子给皇帝搭上,然后猫腰溜了出去。 说起来,和皇帝已经见面好多次了,但是都没有睁眼看过他。 临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不由愕然怔住。 天呐!长孙曦顿时愣在当场。 皇帝的面容冷峻而肃然,仿若万仞高山一般的峻峭孤冷,让人高不可攀,和周身的帝王气势相得益彰。这是应该的,不稀奇。但是那修长利剑一样的双眉,微微上挑的眼角,以及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好像一个人啊。 不是别人,就是上次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 这是怎么回事?长孙曦有点没反应过来。 周进德在外面招手,小声喊道:“长孙司籍……” 长孙曦心情古怪的走了出来。 周进德试探问道:“皇上呢?”脸上的表情有点紧张的样子。 长孙曦心不在焉道:“睡了。” “睡了?!”周进德瞪大了眼睛,然后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衣衫整齐、鬓发不发,不像是做过承恩雨露的样子。可是,皇上单独在里面睡觉算个啥啊?皇帝专门挑了个空闲时间过来御书房,不就为了看她么?竟然睡了! 长孙曦被他看得有点恼了,“皇上累了,睡一会儿。”一扭身,自己去了隔壁。 周进德赶忙追了上去,陪笑道:“长孙司籍……”笑着解释,“你不知道,皇上这几年有着头疼的毛病,一直难以午睡,最多闭上眼睛养养神。老奴今儿猛地听说皇上睡了,觉得十分稀罕。” 奴什么奴?自己又不是嫔妃娘娘,那配得上御前大总管自称老奴?长孙曦想要瞪他一眼,又不合适,只能扭头去拿了书,“我有点累,歇会儿。” 周进德在心里琢磨了一圈儿。 要是皇帝看上她的美色,把她临幸了,那不算稀罕。可是没看出来,这位长孙氏竟然如此有手段,帮皇帝推拿几下,就把皇帝哄得自个儿睡觉去了。要是她再爬了皇帝的床,那岂不是更加了不得? 再想想,皇帝对长孙氏的保护和关注,比起她娘,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位又是黄花大闺女,不比许氏早已嫁了人,指不定有什么大造化呢。 因而这么想着,越发对长孙曦客气起来,转身给她倒了杯茶,“长孙司籍给皇上推拿那么久,一定又累又渴,喝杯茶润润嗓子罢。” 长孙曦虽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但也大致猜得出,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指了凳子,“大总管快请坐罢,别折煞我了。” 周进德笑嘻嘻的在旁边坐下,问起家常闲篇,“长孙司籍年纪轻轻的,在御书房呆着多半觉得闷得慌。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只管告诉老奴,再不告诉吉祥、如意那几个兔崽子,让他们去给你办就是了。” 长孙曦斜睨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想吃人肉呢。” 哎哟,妈呀!周进德被那水波盈盈的明眸一睨,顿时觉得浑身酥了半边,自己这个残废人都如此了,何况正常男人?这位可真是天生媚骨不自知啊。 长孙曦懒得再跟他瞎掰扯,低头看书去了。 周进德还在旁边开玩笑道:“人肉也是可以的,老奴这身皮肉怕是不好吃,回头挑个嫩的,现给长孙司籍割二两下来,又怕是酸的呢。”说了一通扯淡的话,然后笑道:“回头老奴让人多买几样点心回来,给长孙司籍尝尝。” “嗯,多谢大总管。”长孙曦不好一直不理他,随便应付几句。 约摸一个多时辰过去,里面躺椅传来一阵“吱吱嘎嘎”的动静,像是皇帝午睡醒了。 周进德赶紧上前,打起了帘子,“皇上……” 长孙曦也放下书站了起来。 皇帝看起来是睡得不错,身量提拔、器宇轩昂,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精神奕奕。他淡淡扫了长孙曦一眼,没说什么,便领着周进德等人走了。 “恭送皇上。”长孙曦心下松了一口气。 可是……,第二天,皇帝又过来让她推拿了。 长孙曦无可奈何,只好暂时兼职做一份推拿师的工作。唔……,反正自己吃着皇粮,拿着俸禄,闲着也是闲着,多给皇帝大人当当狗腿子吧。 她想得开,后宫的嫔妃可是都想不开了。 如此过了十来天,因为皇帝天天都要去御书房午睡一会儿,消息渐渐传了出去,整个后宫顿时又炸开了锅!那些位分低的小嫔妃们吃醋拈酸不用说,便是几个有年纪、有品级的高位嫔妃,也是私下颇有怨言。 像霍贵妃那样嚣张轻狂的,早把长孙曦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即便是一向老实不与人争的越王生母----尹嫔,私下里,也与心腹讽刺道:“这可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浪更胜一浪高了。” 话里面,难掩对长孙曦的讥讽鄙夷之意。 可是长孙曦听不到,即便知道,也不会当做一回事儿的。人言是管不住的,要是为这个伤春悲秋的,不过是白怄气罢了。现在倒是担心,皇帝把自己弄到风口浪尖儿上,可别只是一时新鲜,否则回头他一撒手,自己可就死翘翘了。 哎……,后宫娘娘们、皇子们、还有公主,自己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 眼下最担心的,就是因为人参那档子破事儿,汾国长公主会再起什么妖风,----不知道她在人参里面放了什么,害了许嫱,竟然恨不得要杀了自己。不过她不能到御书房,自己只要躲着不出去,就行了吧? 实在不行,一辈子呆在御书房也是愿意的。 皇帝最近也挺愿意来御书房的,只要一有空闲,中午就过来让长孙曦给他捏头,弄得那张躺椅反倒成了他的专座,倪司籍都不敢碰了。 “左边再重一点儿。”一来二去,皇帝还开始提要求了。 “好,知道了。”长孙曦一头黑线,自己的手劲儿就这么大,再重……,唔,使出吃奶的劲儿吧。在后面默默不吭声儿的给皇帝按摩,加大手劲儿,皇帝倒是满意了,她自己累得手酸不已,额头上面一层薄薄的细汗。 半晌完毕,皇帝忽然起身回头坐了起来,看向她,“是不是累了?” 长孙曦陪笑道:“不累,不累。” 毫无征兆的,皇帝忽然抓住了她的手,“酸吗?” 长孙曦瞪大了一双明眸,不由自主,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她低头伏在地上,一只手还被皇帝轻轻握着,又不敢抽出来,身上微微颤抖不已。 皇帝的声音,好似在云端一样漂浮过来,“你……,不愿意留在朕身边?” 长孙曦心里清楚,自己要是答错一个字恐怕就是死,声音结巴,“愿、愿意,愿意,愿意……”她额头上的汗水直往下滴,流进眼睛里,涩涩的让她很不舒服。心中忽然生出一阵酸涩的委屈,不知怎地,鬼使神差竟然说了实话,“妾身不愿意。” 啊!完了,要惹怒皇帝了。 皇帝缓缓松开了她的手,静了一阵,然后轻声叹息,“……她也不愿意。”像是自言自语的笑了笑,“是朕,错以为自己的心思,就是她的心思,原是朕错了。” 这是说谁?原主的母亲吗?长孙曦一头冷汗津津。 皇帝没再言语,旋即起身大步离开了。 长孙曦一下子软坐在地上。 第二天,皇帝中午没有过来御书房。第三天、第四天……,一连五、六天,皇帝都没有再过来,仿佛之前的问话只是幻觉。甚至已经遗忘了,御书房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一切风平浪静。 长孙曦在经过了最初几天的提心吊胆以后,感觉皇帝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反倒心情放松下来。皇帝是尊贵无比高高在上的帝王,自有天下第一的骄傲,如何能够忍受被一个女人拒绝?自然是恼了,再也不打算理会自己了。 也罢,只要皇帝不杀自己,还留自己在御书房就行。 ----这样反而更好。 长孙曦慢慢的恢复了以前的日子,也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还是照常的每天在御书房忙活,闲暇之余,就到后面小花园子里溜达溜达。抬头望向深红色的四方宫墙,湛蓝的天空被围成一个小小的豆腐块儿,好似一个笼子,自己就是那笼子里面的鸟儿。 其实做一只金丝雀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衣食无忧、没有风险,就这么慢慢老去,过一辈子也不错。 ----她的期望很快被人打破。 “听说,长孙司籍要做娘娘了?”有人笑道。 长孙曦顿时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扭回头去。 殷少昊长身玉立站在连廊上,乌发如墨、眉眼风流,微微上翘的嘴角,勾勒出一丝讥讽无比的笑容,“恭喜啊,长孙司籍。” 长孙曦根本就不想看到他,转身要走。 殷少昊飞快上前,抓住了她,恼火质问道:“躲?你见了本王躲开就行了?从前的事装作不记得就行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 “放开!”长孙曦冷冷道。 “呵呵。”殷少昊气极反笑,“你还嚣张了?!” 长孙曦不想多看他一眼,也不想多跟他说一句话,只是郁闷,皇帝怎么不把皇子们一块儿限制了?都不出现在御书房范围内才好呢。 情知凭着力气是甩不开他的,因而冷笑道:“既然楚王殿下什么都知道了,那还敢不赶紧松手?”目光清冷直视过去,干脆拉了皇帝做挡箭牌,一字一顿道:“你想清楚,调戏庶母可是人伦大罪!” 庶母?!殷少昊闻言气得倒呛。 “还不放手?”长孙曦烦不胜烦,挑衅道:“再不放手,我可要喊人过来了。” 其实不用她喊,梵音和金针、银针,早就已经围在连廊上了。只是还没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不方便直接上前拉扯楚王罢了。 殷少昊气得眼睛通红通红的,像是火焰,要把眼前的一切焚烧干净。 ☆、第34章 惊魂 长孙曦哪里管他?也不怕他。 反正早就已经和楚王水火不相容了,他爱生气不生气,气死了才好呢!因而不仅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微微仰脸,“不信?那你多拉扯一会儿,试试看!” 殷少昊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忽地笑了,“你在哄我。”他不仅不松手,反倒一把将她扯进怀里,贴面耳语道:“父皇若是临幸了你,早就上了册,封了位分,哪里还会留你继续做司籍?本王可是听说,有人服侍的不好,惹恼了父皇,好些天都没有见着父皇的面了。” 长孙曦妙目流转不定,浅笑道:“你懂什么?忽远忽近,那也是一份情趣。” “情趣?”殷少昊气得肝疼,咬牙冷笑,“真是越发伶牙俐齿了啊。” 长孙曦笑道:“皇上就喜欢我这个调调儿。” 殷少昊被她气得差点吐血,忍不住怒道:“你这女人,本王这辈子就没见过比你脸皮更厚的!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现在不是看见了吗?”长孙曦偏着头看他,嘴角微翘,那种盈盈含笑的姿态,好似一朵开在午夜诱人的奇异花朵。她挑眉问道:“看够了没有?我现在的身份,可不是你楚王殿下看得起的,趁早死了那份心!” 只想快点激怒他,动起手来,梵音他们就可以过来拉人了。 “身份?”殷少昊眼神浓黑如墨,呵呵冷笑,“你有什么身份?真是可笑。” “我的身份,你不知道吗?那就是……”长孙曦也贴近过去,嘴角含笑,眼角含情,在他耳边轻轻的道:“皇上的女人。”颇有几分媚态入骨的妩媚,与少女不同。 殷少昊半是怀疑,半是相信,“父皇临幸过你了?” “临幸了。”长孙曦火上浇油,嘴角含笑看着他,“回头给你添一个小兄弟。” “小兄弟?”殷少昊已经给气炸了毛,“你这女人,到底还要不要脸?!” 长孙曦嫣然一笑,“不要了。” “……”殷少昊气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长孙曦趁他失神想要抽出手,结果却抽不掉。 “我他.娘的偏不信!”殷少昊一抓扯住她,往连廊上面拖,然后“咚”的一下,将她定定的摁在墙上。他烧红了一双眼睛,恨声道:“你、你……,一定是在撒谎!” 长孙曦和他相距的太近,几乎贴面,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扑通、扑通”的心跳,而且见他气急败坏,不知道会发疯做出什么来。本能的,就朝梵音他们呼救,“来人!赶紧把楚王殿下拉开!” 梵音和金针、银针都有些为难。 他们的职责是保护长孙曦的安危,但肯定不能伤害皇子,因而在长孙曦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都是有点不知所措。眼下长孙曦又不是有性命之虞,若是就这么去拉楚王殿下,等下小命就不知道能不能保了。 殷少昊见奴才们不敢过来,更加得意张狂。 他低低的笑,“让本王再尝尝你……” 长孙曦感觉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之前强吻的事就要再度发生,不由惊吓恼怒交加,一抬手,就狠狠一耳光扇了过去!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空气里面响起,清晰可闻。 长孙曦怔住了。 殷少昊也是愣住了。 他当时气急败坏,只想威胁她说出实话,根本没留意她会扇自己耳光。偏生两个人又隔得太近,就那样……,结结实实的给正正打中了。 旁边的梵音和金针、银针,全都集体僵住。 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 “你这个疯女人!”殷少昊的满腔愤怒火气,压抑了许久,这下子是真的点着了,像火山爆发一样的迅速喷涌!直接双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低声怒道:“敢打本王?今天就叫你死在这儿!本王就不信,父皇会为了一个女人,杀了儿子。” ----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咆哮,毁了她,毁了她!谁都别想得到她! “救、救命……”长孙曦失声惊呼。 梵音和金针、银针冲了上来,正要动手,就听见后面一声断喝,“七弟,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赶紧松手!” 有人大步流星的飞快走了过来。 长孙曦被楚王掐的头昏眼花,视线纷乱,只看清楚是一个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 殷少昊被人强行拉开了。 他看向来人,嘲讽道:“呵呵,大皇兄也准备来插一脚吗?” 越王目光深邃的看着他,皱眉不悦道:“七弟,不要总是这么胡说八道的。长孙司籍是御前的人,你掐死她,那是对父皇的大不敬。好了,今儿这件事只当是没有发生过,赶紧跟哥哥走罢。” 殷少昊心下冷笑,呵呵……,多好的哥哥啊,指不定在蓟县派刺客的人就是他呢。 他忿忿甩开了越王的手,“我自己会走!” “咳、咳咳……”长孙曦在旁边咳嗽不停,连连后退,当即头也不回的仓惶走掉了。 越王朝那抹纤细柔弱的背影看了一眼,缓缓收回视线。 殷少昊冷笑道:“大皇兄,我劝你还是收了那份心思的好。这位长孙司籍,可是父皇看上了的人,听说……,都已经承恩雨露了。”他说这话,是为了恶心埋汰越王的,结果反倒把自己也恶心了一回,简直想吐! 越王没有回答,只道:“走罢,父皇让找你过去问话呢。” 殷少昊目光阴恻恻的,打住对长孙曦的一肚子怨恨火气,迈步往前走去。 兄弟两人一起去了太极殿。 昭怀太子居然也在,此刻就立在皇帝的御案旁边站着,静默不语。 皇帝正在翻阅从江南带回来的卷宗,一页一页翻过去,时而眉头紧皱,时而静默沉思,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几个皇子,说道:“江南那边文人士子众多,而且很多本地望族都是盘根错节,关系复杂,处置一定要慎之又慎。” 昭怀太子微微躬身,“恭请父皇圣裁。” 殷少昊和越王也附和了一句。 皇帝没有立即做出决定,而是沉吟道:“这一起案子先不着急,朕再斟酌斟酌。”然后又问:“老七,听说你这次再蓟县的时候,遇到一点乱子。” 殷少昊回道:“不过是几个小毛贼罢了。” 不是自己大度不计较,而是太清楚父皇的态度了。 现如今,父皇膝下只有四个皇子,江陵王还是一个病秧子,只剩下前面三个皇子是为皇储。所以,不管自己遇到什么凶险,受了什么委屈,----反正活着回来了,就不能再闹出兄弟相残的流言。 否则事情闹大了,父皇下不了台,就不得不处置掉另外一个皇子。 昭怀太子转头看他,问道:“有没有受伤?” 越王也道:“是啊,人没事吧?” 殷少昊呵呵的笑,“没有,让太子殿下和大皇兄担心了。”是让他们失望了吧?自己还能够活蹦乱跳的站在这儿,多碍眼啊。 昭怀太子微笑道:“没事就好。” 越王也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言语。 殷少昊心下冷笑连连。 自己遇刺的事,根本不可能是那些贪污官员所为,----他们疯了?杀皇子灭口,难道不怕株连九族?而兄弟里面,基本不可能是江陵王做的,只剩昭怀太子和越王两个人选。 父皇肯定已经在怀疑了,今儿把他们两个都叫来询问这件事,就是在敲打他们。但是敲打归敲打,父皇并不愿意动太子,而越王……,那是牵制昭怀太子用的,也不愿意动。 呵呵,下手的那位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猖狂罢。 果不其然,皇帝沉默了一阵后,开口道:“既然没事儿,那就先回去好生歇着。至于蓟县的那些小毛贼,朕会让人仔细查案的。”挥了挥手,“都退下罢。” 三位皇子一起躬身告退,出了太极殿。 殷少昊刚要准备回楚王府,就被一个小太监叫住,“贵妃娘娘让楚王殿下过去一趟。”尽管心中烦躁不情愿,但还是过去了。 霍贵妃心急火燎的等了半天,一见他来,就撵退了所有宫人。 “儿子给母妃请安。”殷少昊忍着满腔怒气,行了礼。 “安什么安?都快要被你吓死了!”霍贵妃的火气憋了一个多月,肝火旺盛,都憋得嘴角起了燎泡,气急败坏道:“怎么办?你都已经把那长孙曦给睡了,皇上这会儿是稀罕她所以没追究,要是回头……” “母妃。”殷少昊打断她的话,“儿子没有对她做什么。” “啊?!”霍贵妃愣住,“你……,没有?可是、可是她们收拾屋子的时候,说是床褥上面有血迹,难道不是……?” 殷少昊烦躁道:“不是!”早知道,当时就该把她给办了。 “不是就不是,你冲我发什么火啊?”霍贵妃恼道:“你自己没本事,女人被老子给抢走了,能怨我吗?真是的。”不过到底松了一口气,“没有也好,省得皇上再为这个找我们的麻烦。本宫劝你,赶紧丢开手罢。” 殷少昊薄薄的嘴唇抿着,没言语。 “哟嗬!”霍贵妃见状讥笑道:“怎地?翅膀硬了?还打算跟皇上抢女人啊?呸!”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你别当自己脸大,更别找死不挑好日子!不就是一个狐狸精吗?值得老子儿子的一起争抢。” 殷少昊今天本来就火气大得很,一忍再忍,实在有点忍无可忍,“母妃可还有事?若是没事的话,儿子先告辞了。”他欠欠身,抬脚就要离去。 “站住!”霍贵妃花容恼怒,叫住他,“本宫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殷少昊转身微笑,“母妃请讲。” 霍贵妃思量了一阵,楚王婚事的关键还得皇上点头,跟他说没啥意思,再说眼下养子正在怒火攻心上头,说也说不出什么愉快的。因而又挥挥手,“算了,你先回去罢。”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殷少昊心下冷笑连连,却恭谨道:“是,儿子告退。” ****** 长孙曦回了自己的屋子,惊魂未定,正坐在椅子里面徐徐喘气。心下恨恨不已,朝着梵音和金针、银针发火,“以后你们都长点眼睛!四周散开,看见那条疯狗过来就喊一声,免得我不定哪天把小命葬送了。” 梵音一改平时的笑嘻嘻,肃然应道:“是!今儿是我们疏忽了。”也不是疏忽,根本没想到楚王会突然回来,就没有刻意防备,结果闹出这么大一个乱子。 金针、银针两个小太监,也齐声应是。 长孙曦心下知道不怪他们,只不过是迁怒罢了。 因而过了一会儿,消了气,摆摆手道:“罢了,今天的事不怪你们。”继而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但是你们要记得,楚王行事完全不按照规矩来,指不定会发什么疯。若是他真的把我弄死了,你们保护不力,一样也是活不成的。” 不是说皇帝多看重自己,而是身为影卫,不能护主,那就没必要再留着了。 梵音等人都跪了下去,重重应下。 “行了。”长孙曦挥挥手,“你们出去,让我自己清净的歇一歇。” 不料梵音等人还没出去,外头就有小宫女在门口喊道:“长孙司籍,皇上传你过去。”屋里几个人都是一怔,脸色颇为紧张。 长孙曦看了看他们,说起来,自己和他们只不过是陌生人,并无任何主仆情分。因而心思一动,说道:“放心,等下皇上问起今天的事,我会给你们兜着的。” “多谢长孙司籍。”梵音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长孙曦心里却没那么轻松。 皇上若是责备梵音他们保护不力,自己可以兜着,但若是问起自己和楚王的瓜葛,甚至因为楚王的纠缠迁怒自己,----男权社会,这种事不都是女人的错吗?到时候,只怕自己也落不着什么好儿。 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呢。 长孙曦带着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沉色去了太极殿。 太极殿又高又阔,幽深无比,明黄色的帷幔从高高的房梁上垂落下来,一缕一缕的明黄颜色,勾勒出帝王所在的尊贵气氛。皇帝坐在御案前的龙椅里,高高在上,接受了长孙曦的叩拜大礼,淡淡道:“起来罢。” 长孙曦听着,不知道皇帝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低头不敢说话。 皇帝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眼前那位清丽少女一身素淡衣裙,亭亭玉立,身影袅袅,有种幽雅如兰的气韵。她孤零零的站在宽阔的大殿中,那抹纤细袅娜的身影,尤显单薄,好似开在广阔峭壁上的一朵孤兰,让人不仅心生怜惜。 自己冷落了她这么些天,一定很惶恐吧?刚才又被楚王吓得不轻。 皇帝心情复杂,颇有几分不知道该怎么安放。 想要得到她,当然是轻而易举之事,但那样……,岂不是又重复了当年的路子?得到一个心意勉强之人,纵使得到,其实也不算是得到了。 可 就要这么从此撂开手,心里又好像有一抹韧性极强的蛛丝,牵着、挂着,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而且她和许氏虽然长得像,但是脾性并不同。许氏温婉、柔顺,像是温 温的水做出的女人。她呢,或许有点像冰棱吧?看起来听话乖巧,实际上性子锋芒多刺,----不仅对楚王再三拒绝,连自己……,她也敢当面说一个“不”字。 倘使自己非要折了她的这些棱角,那她……,只能是又一个许氏了。 皇帝在御座上面左右思量,半晌不言语。 长孙曦在下面可就有点煎熬了。 心下一阵乱跳,皇帝这是打算处死自己呢?还是打算处死自己呢?面对自己一个小小的司籍,有什么决定用得着思量这么久?莫非皇帝是在思量是直接弄死,还是先享用一回再弄死?越想越是心中一片哇凉,浑身都冷了。 “太子妃有喜了。”御座上,皇帝忽然道了一句。 哎?长孙曦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秒,才明白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又惊又喜的抬起眼眸,欢快道:“真的?太子妃怀孕了?!” 皇帝凝视她,幽邃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艳。 这是她发自内心的真心笑容吧?那样轻快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恍若新月,水波潋滟的明眸里面似有星光,横波流盼、灵动如光,让她好似被阳光映照的明珠一般,透出灼灼生辉的璀璨光华。 这一瞬,皇帝的心软了软。 他微笑道:“是的,太子妃有喜了。”之前左右摇摆的心思,暂时有了决定,“太子妃说是很想念你,让你过去看望她。”然后补了一句,“朕给你十天假期。” ----也给自己假期冷静冷静罢。 长孙曦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当即跪了下去,“多谢皇上恩典。”因为欢喜开心,声音里不自觉的透出欢快之意,声声清脆好似水珠儿一般,令人心生愉悦。 皇帝展颜笑了,“去罢。” ****** 长孙曦的心就好似飞上蓝天的小鸟儿,轻快愉悦,领着梵音等人去了东宫。 “灵犀!”太子妃一见她进门,就高兴的要起身。 慌得旁边的嬷嬷赶紧搀扶,连声道:“太子妃慢点、慢点,当心呐。”她肚子里的肉可是未来的嫡皇孙,下下任皇帝呢。 长孙曦也道:“表姐慢点儿。”然后赶紧快步走了过去,扶住她,先说了好消息,“皇上准了我十天的假,不急,咱们有话慢慢儿的说。” “真的?”太子妃听了很是高兴,笑道:“那可真是不错。我还想着,能不能让太子殿下去给你告假,顶多也就两、三天,没想到竟然有整整十天。” 长孙曦笑着点头,“可不,我也想在表姐身边多住几天。” 太子妃因为怀孕了,穿了一袭宽大的藕荷色素面湖绸通袖大衫,宽大的袖子,宽大的群摆,让她比之前看起来更加柔和温婉。手上带了一串暗红色的紫檀木佛珠,最近又滋补的气色莹润,衬得她原本如雪一般白皙的肌肤,好似温润美玉。 长孙曦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的脸,好笑道:“真想捏一捏。” 太子妃嗔笑,“还是这么淘气。”又说了几句闲篇,然后撵了身边的人出去,方才收敛笑容问道:“灵犀,你跟我说实话!皇上是不是真的要纳你为妃?” 长孙曦的笑容有点僵住,迟疑道:“暂时……,不会罢。” “暂时?”太子妃脸色微变,不可置信道:“那就是说,皇上对你有那种意思了?”她眼中的表情复杂无比,“这是怎么说?难不成,以后你还真的成了嫔妃娘娘?难道我见了你还得喊一声母妃?天呐!”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好了,好了。”长孙曦怕她一惊一乍的影响胎气,笑劝道:“还没到那个地步呢。”然后收敛笑容,说道:“表姐,我也不瞒你。皇上的确是问过我的,可我……,一紧张就说了不愿意,皇上好像有点生气了。最近都不理我,想来是面子上抹不去丢开手了。” 最后那句心里也没有确切的把握,不过是安慰太子妃罢了。 太子妃听了脸色稍缓,“这样啊。” 长孙曦笑道:“再说了,万一真的我要是做了嫔妃,也不算是坏事。”打趣了一句,“还能在皇上跟前吹吹枕头风,说说太子殿下的好话呢。” “少来!我可不要。”太子妃嘟了嘴,“就是东宫这么几个妖精,我都受不了,更别说后宫里那么嫔妃娘娘,贵人美人的,回头你还不疯了啊?再说了……”压低声音,“皇上年纪都那么老了。” 长孙曦“扑哧”一笑,“原来是担心这个。” 的确,在古代人的眼里,四十岁都是做爷爷的人了。况且皇帝还真的做了爷爷,越王那边有两个小郡主,是他的亲孙女呢。 太子妃嗔怪道:“我这是在担心你,你还乐?” “好 了,好了,不乐了。”长孙曦握了握她的手,正色道:“这种事呢,全看皇上那边怎么想,咱们着急也没用。真要到了那步田地,我也不会要死要活,至少……,比 去给楚王做妾要好吧?皇上龙马精神好得很,说句大不敬的,至少还有几十年的光阴,也能护得我半辈子平安了。” 太子妃闻言一愕。 虽然知道表妹说的实话,可却高兴不起来。 长孙曦又道:“再到改朝换代之际,只要太子殿下这边顺顺利利的,你就是皇后,那我后半辈子也不用愁。所以啊,表姐,你就且放宽了心罢。”摸了摸她的肚子,“好好养胎,这个可比什么都要紧,别为我担心了。” “灵犀。”太子妃鼻子一酸,就要滚泪。 “看你,别哭啊。”长孙曦赶紧劝她,“怀孕可不兴掉眼泪的。”两根手指往水嫩嫩的脸上一戳,做了个奇怪的鬼脸,呲牙咧嘴问道:“表姐,你看我美不美?” “扑!哈哈……”太子妃忍俊不禁,一下子笑了出来,“你呀!疯丫头。” 两人都是笑了好一阵,气氛温馨融洽。 片刻后,太子妃的笑容渐渐淡下去。犹豫再三,才开口问道:“对了,我听说之前娘去了御书房找你,然后出来的时候很是生气,到底是什么缘故?”她担心的问道:“娘是不是又……,说什么难听的了?” 难听的?汾国长公主是想要了自己的命。 长孙曦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正在此际,有宫女在外面问道:“太子妃,玫瑰汤圆煮好了,这会儿要不要端上来?” “端上来罢。”太子妃笑了笑,“算了,咱们俩今儿刚见面,先不说那些不高兴的,趁热把汤圆给吃了。”又道:“还是你上次说的,用玫瑰花瓣做馅儿,我让花房养了好些日子,才得几朵玫瑰,今儿特意让人做的。” 长孙曦笑着点头,“好,先吃汤圆。”自己也不想破坏眼前的气氛,汾国长公主的那档子破事儿,回头再择能说的说吧。 两个宫女进来,一个捧着托盘,一个负责把汤圆给放桌上。 长孙曦瞅着有点眼熟,是上次那对姐妹花桃枝、桃蕊,等她们退到门外以后,朝太子妃问道:“表姐,你怎么还用这两个丫头?就不怕,太子殿下看见了不欢喜啊。” 太子妃不以为然,撇嘴道:“正好给太子殿下提个醒儿。” “这不好吧。”长孙曦有点担心的劝道:“你总这么提点这不愉快的,太子殿下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不痛快的,岂不影响夫妻情分?还是……” “逗 你的。”太子妃笑道:“我又不傻,哪能没事儿专门戳太子殿下的眼睛?桃枝和桃蕊惹了太子殿下不欢喜,肯定做不了侍妾了。可是她们俩原是按照侍妾挑的,只有 美色和温柔乖巧,别的都不会,粗活更是干不了。”端起汤圆碗儿,拨了拨,“因为前段日子有两个丫头病了,所以才让她们帮着端茶倒水什么的。不过每次太子殿 下过来,都让她们回避了。” 长孙曦轻轻点头。 这倒是,自己在这儿昭怀太子是不会过来的。 不过觉得有点怪怪的,刚好两个丫头病了,桃枝、桃蕊就顶替上来,该不会是这对姐妹耍的手段,给自己找空缺了吧?太子妃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身边若有这等有心机的,留着不太合适。 这么想着,忍不住朝门口看了一眼。 正好和桃蕊打探这边的目光对上,她目光闪烁,被逮个正着又赶紧回避了。 长孙曦更是觉得对方古怪。 这次出宫,心下其实一直都有个警报不能解除。汾国长公主意欲致自己于死地,她在御书房没法下手,会不会……,在东宫做点什么手脚?这么思量着,再低头看着桃蕊端上来的汤圆,就有点吃不下去。 “发什么呆呢?”太子妃催促道:“凉了可不好吃。”她自己那碗已经吃了大半了。 长孙曦心思一动,有心试探桃枝、桃蕊,便笑道:“我看表姐最近胃口好的很,这么快就要吃完了。”勺了一个汤圆递过去,假意要放到太子妃的碗里,“反正我也不饿,不如分几个给你……” 话音未落,桃蕊便是一声惊呼,“不!不要!” 长孙曦顿时心底一凉。 太子妃还在愕然,朝着桃蕊喝斥道:“你发什么疯?主子跟前大呼小叫的,越发没有规矩了,还不赶紧退下!别惹我揭了你的皮。” 桃蕊脸色骇然,居然诡异的一直定定站住,没有挪步。 ☆、第35章 赐婚 太子妃见桃蕊不挪步更加生气,薄怒道:“你还反了?赶紧滚下去!” 桃蕊脸色煞白,僵立着,似乎不知道动弹了。 旁边的桃枝一下子软坐下去。 心中悔恨滔天,恨命,恨身不由己。 自己和妹妹长得略有几分姿色,故而被买进汾国长公主府,养了几年,琴棋书画的培养教导着,预备给昭怀太子收房所用。结果不料,太子妃竟然拿着自己和妹妹,去跟太子殿下赌气,生生断了做侍妾的这条路。 如果只是这样也罢了。 自己私下还劝过妹妹,做不成侍妾,就老老实实的做一个丫头。等到了年纪,被放出去配人也不算差。毕竟是东宫出去的人,有几分体面,总能寻着一门差不多的亲事过日子,小门小户还能做个正房呢。 可是谁知道,汾国长公主还是不放过自己和姐姐。 ----非让做了这件恶毒的事。 今儿长孙曦不仅没有被毒死,还让事情暴露了,自己和妹妹都是难逃一死!但却不能说出任何真相,否则的话,家里的人全都活不了了。 桃蕊僵硬站立,桃枝软坐在地,气氛变得十二分的诡异。 太子妃渐渐觉出不对味儿,狐疑的看着二人,打量道:“你们两个做什么?”回想起刚才表妹正要给自己汤圆,桃蕊就惊呼,难道说……,汤圆有什么问题?不由看了过去,伸手去拿那勺子,“汤圆给我看看。” 长孙曦吓了一跳,“别……”刚才只是怀疑汤圆有问题,故意试探桃蕊姐妹俩的,不可能真的让太子妃吃了。因而本能的往后一缩,急道:“这汤圆可能不太对劲……” “给我!”太子妃有些着恼,伸手去夺她手里的勺子,“我倒要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害人的东西!”两人拉拉扯扯,手一抖,那汤圆便滑溜溜的滚落下去。 “啪嗒!”汤圆顿时被摔得扁扁的,不能吃了。 可是长孙曦碗里还有,太子妃火气上头,还要看,恼道:“把碗给我,我要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鬼东西!等下就让那两个祸害自个儿吃了。” “表姐。”长孙曦赶紧端起汤圆碗,连连往后躲,“你先别上火……” “太子妃!”桃枝忽然尖叫起来,指着太子妃,眼中带出浓浓的怨怼之色,“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逼我们走上这条路的。” 太子妃原本还在和表妹争夺汤圆碗的,闻言一怔,“我的错?什么意思?”继而气得冷笑,“我几时让你们在汤圆里面做手脚?简直一派胡言!” 桃枝看的眼泪滚滚而落,哽咽道:“我和妹妹,本来是要给太子殿下做侍妾的。可是太子妃你……,为了和太子殿下赌气,故意在新婚之月把我们两个送过去,惹得太子殿下动了怒,再也不会临幸我们了。” “那又如何?”太子妃怒道:“难道我不让你们给太子殿下做侍妾,就有罪了不成?!” 桃枝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抽泣哭道:“都怪你,葬……,葬送了我们后半辈子的前程,我们也不想放过你……”她嚎啕大哭,“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长孙曦心下清楚,对方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即便太子妃断了她们做侍妾的路子,心有怨怼,那也没有毒死太子妃的道理。太子妃若是死了,她们别说是做侍妾,就是想要一具全尸都不可能。再说了,那碗有问题的汤圆是给自己吃的,又不是给太子妃吃的。 ----她在撒谎! 正想开口揭穿对方,桃枝忽然凄然一笑,“妹妹!是姐姐对不起你。”毫无征兆的,她突然将桃蕊狠狠一推,径直撞在旁边的高几尖叫上面!桃蕊顿时血流满面,额头上被磕出了一个大大的血洞,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她的眼里还残留这一丝错愕,仿佛至死……,都没想到姐姐会杀了自己。 “表姐,别看!”长孙曦猛地弹了起来,上前一把抱住了太子妃,将她的头拉到了自己怀里,“别看,别吓着了腹中的孩子。”继而呵斥道:“赶紧把人带下去!” “灵犀,你放开我!”太子妃先是挣扎了一下,继而感受到表妹柔软的身体,以及一记一记的心跳,那种善意的保护让她停了下来。不自禁的鼻尖微微一酸,心情复杂难言,哽咽道:“灵犀……” 两个宫人赶紧上前拖走桃蕊的尸体,又有人上前要架住桃枝。万万没有料到,她竟然猛地往前一扑,拣起地上掉落的那个汤圆,直接就往嘴里塞!很快,她的五官便开始扭曲,表情痛苦,继而嘴角一缕黑血溢了出来。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气绝身亡! 长孙曦心头一阵乱跳。 要是那粒汤圆自己吃了下去,死的……,就是自己!到底之前的人参到底怎么了?汾国长公主非得不害死自己不罢休?这么不依不饶的。 “怎么了?!”昭怀太子从外面急匆匆走了进来。 一进门,便看见宫人们忙忙碌碌的,忙着拖走桃蕊、桃枝的尸体,地上弄得血污狼藉一片。再往前看,太子妃坐在椅子里面,被一个纤细的少女紧紧搂在怀里,----那个背影虽然柔弱纤细,却好似柳条一般有种倔强的韧性。 忽然间,倒是有点羡慕她们的姐妹情深。 ----皇室里的手足只会自相残杀! “怎么回事?”昭怀太子问道。 长孙曦心下飞快思量。 桃枝、桃蕊下毒谋害自己,其中牵扯太多,自己只能什么都不知情!否则,若是自己怀疑汾国长公主下毒,就要牵扯人参,只会让自己也说不清楚的。 因而只做一头雾水,回道:“方才我和表姐吃玫瑰汤圆。因为表姐吃得香,我就想把自己的分点给她,桃蕊忽然尖叫起来……”把事情经过照实说了一遍,“不曾想,她们居然在汤圆里面下毒,亏得我和表姐都没有吃。” 昭怀太子眉头微皱,“桃枝、桃蕊因为不能做侍妾,而心生怨怼?”那既如此,为何不把有毒的汤圆给太子妃?为何还要阻止太子妃吃下去?这桩阴谋,分明就是针对长孙曦而来的。 他能想到的,太子妃自然同样能够想到。 ----谁都不是傻子。 太子妃看了看脸色微白的表妹,再看了看地上遗留的血迹,……为何?为何桃枝、桃蕊要谋害表妹?忽地想起之前没有问完的话,有些不敢置信,“灵犀,之前娘去御书房找你到底所为何事?!”她的声音带出几分颤抖。 长孙曦摇头道:“我也不明白。”看了看他们夫妇二人,“当时舅母很是恼火的样子,什么都没说,就要……,让人杀了我。” 话,自己只能说到这儿了。 “杀你?!”太子妃震惊无比。 长孙曦一脸无奈道:“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怎么得罪舅母了?自从上次我从东宫回去以后,就没见过舅母,不知道哪儿惹了她生气?惹得她动了那么大的肝火。” 太子妃一阵表情难堪,“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昭怀太子则是若有所思,之前父皇曾经下了一道禁令,后宫所有女子无诏不得踏入前面朝堂!那天正巧,汾国长公主去过御书房,而且听说出来的时候脸色难堪,看来禁令就是针对她而下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由狐疑的看向长孙曦,却没开口询问。 太子妃忽然站了起来,“我要去问母亲。” “表姐。”长孙曦赶紧扶住她,“你先别着急,胎气要紧。”然后道:“就算其中有什么误会在里面,也不急于一时。等回头你见了舅母问问,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到时候替我解释解释就好了。” 这话不过是哄太子妃暂且安心的,汾国长公主那边……,肯定是解释不了。 昭怀太子也道:“是啊,琼华你不要着急。”转头叫了魏廷安,“你去汾国长公主府走一趟,就说太子妃想念汾国长公主,想见见她。” 魏廷安领命去了。 长孙曦心里顿时直打鼓,汾国长公主和楚王的作风是一样的,完全没有任何套路。若是她过来见着自己,又得知下毒事败,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即便有梵音等人保护自己,闹得惊天动地的也不好,吓着太子妃动了胎气更是糟糕。 因而略作思量,便道:“眼下还不知道舅母对我有什么误会,再没说清楚之前,我还是先回避一下罢。”冲着太子妃笑了笑,“我先回去,等你这边劝好了舅母再来看你。” 太子妃还没有把事情想得太糟,真的以为其中有误会。在她看来,母亲的性子一向有些急躁,口不择言说要杀了灵犀,也只是气话而已。之前母亲也说过要扼死灵犀的话,最终不过是说说罢了。 兴许……,是桃枝、桃蕊她们误解了呢?是她们把母亲想得太坏了。 ----这才错手下了毒。 因为担心母亲等下过来,两边吵架不好看,便同意道:“也好,今儿乱乱的,你先回去歇息一夜。反正皇上准了你十天的假期,不差这一天半日的。”抬头看向昭怀太子,“劳烦太子殿下,你亲自送灵犀一趟回去。” 虽然她内心的情感一直在给母亲辩解,但是本能的理智,却对表妹回去不放心。 长孙曦闻言一愕,“不、不用了。”指了指外头,“皇上派了好几个人给我使唤呢。”汾国长公主再嚣张,也不能在皇宫里半路截杀自己吧?宫中侍卫又不是死的。 太子妃坚持道:“还是让太子殿下送你回去,我放心一些。” “行了。”昭怀太子也道:“就依琼华罢。” 长孙曦便不好在拒绝,更何况的确还是有几分担心的。 昭怀太子吩咐人准备马车,只说自己进宫一趟。 长孙曦和他一起上了车,车内空间狭小,颇有几分尴尬不自在。 昭怀太子端然正坐在马车中央,冷眼打量着她。从自己这个角度,正好看到的一张明丽绝伦的侧脸,她的睫毛纤长,微微卷翘,好似蝶翅一样勾勒出漂亮的弧线。落在那洁白如玉的肌肤上,有种如描如画的美。 有关父皇要册封长孙曦为妃的流言,已经铺天盖地。 刚才太子妃还说,父皇金口玉言准了长孙曦十天假期。父皇每天日理万机,却竟然连如此细微的小事,也记挂着她,圣眷何其隆重?只怕那些流言都是真的。 昭怀太子深深了看了她一眼。 有点无法想象,这个曾经扑倒在自己身上的明丽少女,有朝一日,会变成后宫嫔妃里的医院,变成自己的庶母!简直太荒唐了。 昭怀太子想要问问她,是不是已经做好了成为嫔妃的准备?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马车里,空气陡然变得稀薄起来。 长孙曦一直低着头,不言语,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太子妃让昭怀太子送自己回去是好意,那么自己就更得避嫌,别说跟太子闲聊,就连一个眼神都别交接才是。心下只盼能够快点回到御书房,下了马车,就不用再如此局促尴尬了。 “你……”昭怀太子刚要开口,马车忽然听了下来。 “见过太子殿下。” 长孙曦听到那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顿时脸色一变,怎么又遇到了楚王!怎么哪哪儿都能遇到他?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昭怀太子朝她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出声。 殷少昊在马车外又问了一句,“太子殿下?” “是七弟啊。”昭怀太子隔着车帘子道:“孤有事要去面见父皇一趟,先走了。”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渐渐远去。 殷少昊心下有点奇怪。 昭怀太子一向都是以仁厚著称的,最喜欢做些礼贤下士、纡尊降贵之举,更不用说在兄弟之间的客气温和,怎么今儿他一反常态,竟然傲慢起来?不由朝着前方杏黄色的马车多看了一眼,等等……,旁边那个不是梵音吗?是她! 殷少昊心下顿时大怒,原来如此。 这个女人,勾引完了父皇又去勾引太子了!他们俩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一路都在卿卿我我吧?刚才她还在里面不出声儿,生怕自己发现。是不是……,脑海里浮现出一幅两人交手而握、眉来眼去的画面,越想越是上火! 正想抄条小路过去,找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问一问。 一个小太监忽然跑了过来,喊道:“楚王殿下,等等!”气喘吁吁立定,“贵妃娘娘让楚王殿下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告。” 殷少昊紧紧握住了拳头,表情阴冷。 吓得那小太监低下头,猫着腰,只差没有“扑通”跪下去了。 殷少昊脸色铁青的站了片刻,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放弃这会儿去找长孙曦的打算,转而忍气去了玉粹宫。进了内殿,行礼道:“儿子见过母妃。” “来了。”霍贵妃今儿的心情似乎很好,笑容满面的,“快坐,坐下说话。”鬓角那朵碗口大的紫红色金线牡丹绢花,衬得她艳光照人,“本宫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殷少昊抬起眼皮,“好消息?” “是啊。”霍贵妃笑吟吟的,“刚才本宫去求见了皇上。”说到这个又是一肚子的气,自己面圣,需要等人通报才能见面,那个小狐狸精却天天都住在御书房!只是眼下顾不上吃醋拈酸,先说喜事,“你和如玉的婚事,皇上已经亲口答应了。” 殷少昊顿时脸色一变。 霍贵妃见他这个反应很不高兴,笑容僵在脸上,“你这是什么脸色?难道如玉还配不上不成?难道霍家还高攀了你楚王殿下?”继而想起缘由来,不由冷笑,“你还在惦记那个长孙曦呢?劝你,趁早死了那份心!” 殷少昊低垂眼睑,正好房梁的一道阴影投射下来,落在他半边脸上,衬得他好似一半在乌云密布之中,一半又是火光四射。他深邃的眸子里光线变幻不定,不知内心何想,继而缓缓勾起嘴角,“能够娶到霍二小姐为妻,是儿子的福气。” 霍贵妃虽然还在生气,但是想着大喜事,实在不宜和养子吵来吵去的。 毕 竟自己和他吵没有关系,万一他回头迁怒侄女,岂不叫侄女受委屈?因而强压了心中不满,放柔声调,缓缓的劝道:“母妃可是全心全意为你打算啊。你娶了如玉, 将来就是霍家的姑爷,整个镇国公府都是你的门人,难道不好么?再说了,如玉长得好、性子也好,你身边也该有个知疼着热的人了。” 殷少昊轻轻颔首,“母妃说的是。” 心下却是冷笑,说什么全心全意?自己固然是要仰仗镇国公府霍家的,但是霍家,何尝又不是只有自己这个皇子可依?早就是绑在一条绳子上面的蚂蚱了。 霍贵妃又道:“至于那个长孙曦,你呀,往后就别惦记她了。”叹了口气,“皇上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他想要得到的女人,那容别人抢走?而且本宫瞧着,皇上一直迟迟不肯临幸长孙曦,分明是用了心,要让长孙曦自己心甘情愿呢。” “母妃。”殷少昊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起身道:“你的意思,儿子都知道了。儿子这就回去准备东西,回头就去镇国公府拜会一趟,以表求娶之心。”言毕,竟然不等霍贵妃同意就扭头走了。 “你……!”霍贵妃被他气得倒呛。 殷少昊却是顾不得许多。 他现在,心里只想拔剑杀几个人!杀,杀杀杀!杀尽一切碍眼的人!只怕再不走,说不准一冲动,就把霍贵妃身边的人给砍了。 ****** 太极殿内,皇帝刚刚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缓缓睁开眼来。 周进德立在旁边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皇帝问道。 周进德小声回道:“就在刚才,太子殿下忽然送了长孙司籍回来。” “回来?”皇帝深邃的目光里闪出意外。 不是说,她和太子妃感情亲如姐妹吗?自己都已经准了她的假,怎么不住下,反而突然回来了?而且还是太子送人回来的。 皇帝沉了脸,“东宫出什么事了?” 周进德实在不想回这份糟心的消息,可是又不得不说,低头紧张道:“听说太子妃和长孙司籍见了面,原本说说笑笑的,很是欢喜。后来有人上了一份玫瑰汤圆,不知怎地,里面就吵闹起来,然后……,死了两个宫女。” 皇帝登基御极已经几十年,后宫佳丽三千,什么惊涛骇浪没有见过,什么阴谋诡计看不懂?心思一转,便猜到是有人要谋害长孙曦!因为如果是谋害太子妃,那昭怀太子就会对太子妃寸步不离,而不是护着长孙曦回来了。 什么人,才敢在东宫都如此嚣张跋扈?根本不用多想。 除了汾国长公主再无别人。 皇帝脸色阴霾沉沉的站了起来,一身煞气升腾。 他并不是那种马背上打天下的英武帝王,而是庶子出身,嫡后认养,从小就在阴谋诡计中长大的帝王,性子更多偏于内敛。所以龙颜震怒的时候,不是烈焰扑天,而是周身像是笼罩了一层阴火,冰冷、刺人,其中蕴含极度危险! 周进德吓得腿都是软了,生怕皇帝动了朕怒,马上就要闹出浮尸百里的惨剧!当年赫赫扬扬的靖国公府长孙家,就是这么覆灭的。 因而牙齿直打架,颤声道:“皇上,要不要先去看看……,长孙司籍?” 皇帝目光一凌,“她有事?!” “没、没听说。” 皇帝转身往御书房走去,步子又快又急,到了地儿直接推门而入。 “砰!”的一声,倒把长孙曦吓了一跳。 皇帝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见她完好无损,方才脸色稍缓。 长孙曦赶紧跪下,“给皇上请安。”心下意外,又见皇帝脸色十分难堪,不知道会有什么祸事临头,不免七上八下的。 “起来罢。”皇帝道。 长孙曦起了身,却低着脑袋不敢抬起。 “你有没有事?”皇帝问道。 长孙曦听不出他的喜怒,轻轻点头,“没事。”情知东宫的事瞒不过的。 皇帝静默了一阵。 长孙曦越发觉得局促不安,偷瞄过去,只能看到一角明黄色的五爪龙刺绣袍角。 “朕有点头疼。”皇帝忽然在躺椅里面坐下,然后躺好,“你来,给朕捏捏头。”并没有提起汾国长公主,也没有细问东宫所发生的事。 长孙曦觉得一阵错愕。 捏头?皇帝刚才明显怒火冲天的样子,这会儿……,忽然想起又要捏头了?只是顾不得细想,赶紧上前。倒是因为之前有一段日子没有做过推拿师,有点紧张,不免担心的小声问道:“妾身手生了,若不好,皇上说一声儿。” “嗯。”皇帝应了一句,然后便闭上眼睛再也没有说话。 长孙曦稍微放松一些。 先是轻轻的给皇帝按了一圈儿,然后双手轻轻找到穴位,一圈圈打着转儿,试着一点点用力摁下去。心里不停打鼓,皇帝本来都把自己丢一边儿,这……,往后不会又隔三差五的过来吧?有那么一瞬间,想起汾国长公主的无限杀机,以及楚王的纠缠,忍不住想干脆委身皇帝算了。 至少他能护得自己周全。 她一走神,手上的动作便有些慢。 皇帝忽然转身坐了起来,转头看向她,那目光深黑幽邃宛如千丈海底沉渊,里面似有波涛汹涌,隐隐奔流不息。“别怕。”他的声音很是坚定,很是决然,“朕忍了她很多年,早就不想忍了。” 这是……,在说汾国长公主?长孙曦没敢抬头看皇帝的表情。 皇帝轻轻的道:“朕会让她消停的。” 长孙曦顿时心头一跳,不知怎地,觉得周围莫名一阵杀气涌了出来。难道说,皇帝要杀了汾国长公主?虽然自己也这么盼着,但……,眼下并不是时候啊。 皇帝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犹如巍峨高山一样,“你等着。”便要拂袖出去。 “不!”长孙曦一把抓住了皇帝的龙袍,不敢抬头,跪在地上央求道:“皇上!太子妃眼下正有身孕,若是……”若是汾国长公主死了,太子妃肯定要伤心的,岂不影响胎气?若是知道汾国长公主因为自己而死,那……,自己往后还怎么见她?不行啊。 “起来。”皇帝伸手扶她,好似能够看穿她的心思一样,“朕不会让你落埋怨的。” 长孙曦顿时身体僵硬。 脑子里,暂时顾不上思量皇帝要怎么操作,才能让自己不落埋怨。眼下双手被皇帝弯腰搀扶着,一脑子糨糊,已经完全不能正常思考了。 ☆、第36章 震慑 皇帝手劲儿很大,轻轻一托,便将她扯了起来。 长孙曦低头站着没吭声儿。 心下庆幸,还好、还好,皇帝只是搀扶自己,要是楚王肯定趁机一把扯到怀里。想想也是,皇帝不知道见过多少美人,多少佳丽,又怎么会像色狼一样占自己便宜?好歹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格调不能那么低啊。 她在心中胡思乱想了一大篇。 皇帝亦在打量着她。 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她一段雪白细腻的脖颈,优美的曲线,在湖绿色的司籍衣衫映衬之下,仿若翡翠白玉一般清爽。更不用说,彼此站得距离很近。那种浅淡馨香的柔和少女气味,若有若无散发,让人不自禁的心生旖旎。 而手上,还残留着刚才握过她的柔软触觉。 皇帝是一个挺正常的男人,正当盛年,并没有长孙曦想得那么高逼格,更不可能清心寡欲。任何雄性动物对雌性都有征服欲,而征服……,无非就是让她变成自己的女人,一辈子烙印上自己的标记。 对于娇花软玉一般的长孙曦,又承载记忆,皇帝不是没有过那种念头。 只不过在他看来,女人就好比一罐未开启的蜂蜜,没打开之前,各个包装花枝招展各有趣味儿。打开了一尝,结果都是一样的味道。不如先放在身边细细欣赏一番,反正后宫还有成千上百罐,想尝哪个尝哪个,又饿不着。 再说这一罐么,也跑不掉啊。 而且后宫女子一旦承恩雨露过后,就有点千篇一律。不是为了自个儿的位分争宠,就是为了家族的荣耀争宠,再无半分天真烂漫的真性情。一个如此,十个也还是如此,几十上百个仍旧如此。 对于阅尽天下女人的皇帝来说,有点味同嚼蜡。 ----不如现在这样。 皇帝见她紧张得快要不行,有点好笑,缓和声调道:“你受了惊吓,只管歇着。”又问了一句,“用不用传太医?” “不用,不用。”长孙曦连连摇头,忙道:“我没事的。” 皇帝心中越发好笑,她居然当着自己说起“我”来,这可是大不敬之罪。自然不会真的追究她的失语,而是道:“那好,等下朕让人送点安神的药丸过来。” 长孙曦又跪了下去,“多谢皇上恩典。” “起来罢。”皇帝本来想拉她一把的,想着再拉她,更要把她吓坏便算了。眼下也不可能一直站在这儿,转身便要出去。 长孙曦喊了一声,叫住他,“皇上!”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透着担心,“那……,汾国长公主那边……,您要怎么处置?”很是紧张的样子。 皇帝笑道:“你这傻丫头,难道朕还能一刀把人砍了?”继而笑容微敛,就算要处置汾国长公主,也要筹划一段时间,让她自寻死路。眼下么,先给她上点开胃小菜好了。只是这些不便跟眼前的傻丫头说,转而道:“好了,你别管了。” “是。”长孙曦不敢再多问。 毕 竟皇帝是皇帝,他肯护着自己已是难得,岂能事无巨细的跟自己交待?再说了,就算他真的一刀砍死汾国长公主,自己也管不着啊。不过心下又是摇头,皇帝是一个 成熟、稳重、理智的男人,还是帝王,多少惊涛骇浪里面经历过来的,怎么会做出乱来的事?想来都是自己白担心了。 皇帝又道:“东宫那边,你不用再过去了。”金口玉言,已经说出去的话不好收回,转而道:“之前给你的十天假期,且留着,以后再用罢。” 这以后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长孙曦现在也不敢去东宫,不光自己小命有危机,弄得太子妃一惊一乍的也不好。假如因此让太子妃动了胎气,那就更是糟糕了。 因而回道:“是,妾身知道了。” 皇帝见她听话乖巧,甚是满意,“嗯,歇着罢。”转身要走。 长孙曦赶紧上前帮着打帘子,然后低了头,飞快道:“妾身往后哪儿都不去,就在御书房呆着挺好的。皇上每天日理万机,多少要事等着,不必为妾身太过操心了。”小小声道了一句,“皇上有头疼的毛病,多休息。” 管什么原因,什么缘故,皇帝能这么护着自己,而且不勉强自己,自己都承他的这一份情,----毕竟自己得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不能假装不知道。 她这是在道谢?在担心自己?皇帝不由嘴角微翘。 世上的感情,最怕就是投入了没有回应。 这一点,她倒是比许氏更好。 她是外冷内热、外柔内刚的性子,不像许氏,看起来好似温和、柔软的温水一般,却永远都捂不热,永远都是那样温温的没有变化。 其实自己得到的那个许氏,已经……,不是少年时倾慕的那个少女许氏了。她嫁了人,做了母亲,有了道德和身份的束缚,一直都是郁郁寡欢。 ----根本无法回应自己的感情。 比较起来,长孙曦更像心中勾勒出来的那个影子。 皇帝有一瞬间的怔忪恍惚。 长孙曦举起帘子很久,冬天的帘子又是厚厚的夹棉层,挺沉的,整条胳膊都酸了。心下不免腹诽,皇帝干嘛在门口站着发呆啊?不由抬头看了过去。 皇帝正好收回了心思,看了她一眼。 那张白皙如玉、娇若莲瓣的素脸上,远山眉微微蹙着,小嘴微扁,带出几分娇憨少女的不满之意。唔,怎么不高兴了?心下有点诧异,继而看到那只纤细如藕的素手,沉甸甸的门帘,不由恍然大悟,“倒是朕累着你了。” 当即抬脚跨出一步,出了内门。 长孙曦被他看穿了心思,慌张解释,“没、没有累着,真的没有。” “哈哈。”皇帝大笑,心情愉悦的走了出去。 ****** 和御书房的轻松愉悦气氛不同,汾国长公主府内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不是汾国长公主因为没有毒死长孙曦生气,而是汾国驸马许玠得知消息以后,怒气冲冲的找到了妻子,质问道:“你是不是疯了?!竟然用如此下作歹毒的手段,去谋害灵犀!” 汾国长公主怒道:“那是她自找的!” “自找的?”许玠反问道:“灵犀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做了什么害你的事?要你用一碗汤圆毒死她?!啊,你倒是说啊。” 汾国长公主如何说得出来?顿时语塞,气急败坏道:“反正她就是该死!” “你……,你这个疯子!”许玠气得发抖,愤怒指责,“你还有没有一点良知?有没有一点人性?你如此怨恨灵犀,不过就是因为当初要嫁她的父亲,没有嫁成吗?可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与灵犀何干?!” 汾国长公主不防丈夫会泛出旧事,揭了自己的短,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放屁!我几时想要嫁他爹了!你少胡说八道,坏我名声!” “坏你名声?呵呵。”许玠一声冷笑,“你真的以为,我这个做丈夫的是傻子?不知道你在后院养着的人?不知道嫱儿的爹是谁?我不说出来,那是不想让自己脸上难堪!不想让琼华和灵犀蒙羞!不让整个辅国公府许家跟着我丢人!” “你……”汾国长公主脸上挂不住了,恼羞成怒,“我就养人了,怎么着?有本事你休了我啊!谁稀罕嫁给你了!”都怪母亲,为了稳固哥哥的太子之位,非要把自己和辅国公府做成姻亲!若不然,也不会白白便宜了许氏,让她嫁给了长孙珩。 偏生听说他们成婚以后,还是琴瑟和鸣。 哪怕时隔多年,再次回想当年糟心事,仍旧堵得自己心口喘不过气来。亏得皇帝早早的灭了长孙家,长孙珩死了,许氏也死了,一切尘埃落定。偏生许氏还留下一个小孽种,自己又嫁了她的舅舅,以至于让她以孤女身份养在公主府内,天天恶心自己! “呸!”汾国长公主啐道:“我早就该一把掐死她的,真是恶心透了。” “啪……!”许玠一耳光扇了过去。 汾国长公主被打得愣住,继而跳脚,“许玠!你算是什么东西?你敢打我?!你一个镇国公府的破种子,敢打皇室公主?我,我……” 许玠凉凉道:“这一巴掌,是我替琼华打的。” 汾国长公主闻言一愕。 许 玠寒声道:“你厌恶灵犀,想要害死她就够恶毒了。还有情话呢?你就丝毫都没有想过琼华吗?她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她正怀着孕,你……”一双眼睛烧得通红通红 的,几欲滚泪,“你若是真的当着琼华的面,毒死了灵犀,你有想过她会惊吓成什么样子吗?你有想过,琼华会不会动了胎气,甚至一尸两命吗?” 汾国长公主原本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像是被冷水泼灭了。 是了,自己当时只顾着替小女儿报仇,一心要弄死长孙曦,的确没有替怀孕的大女儿考虑过。只想着大女儿怀孕,长孙曦肯定会去东宫探望的,那么提前安排好的桃枝、桃蕊,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自己的确忘了琼华会不会因此受到惊吓,以至于影响胎气。 许玠一字一顿怒斥,“你没有,你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目光一点点寒凉下去,看着妻子,好似看着累世仇人,冷冷道:“往后你就守着你在乎的那些人过,忘了琼华,她只是我许玠的女儿。”言毕,旋即拂袖而去。 汾国长公主捂着滚烫发痛的脸颊,心虚没底气,眼睁睁的看着丈夫走掉了。 静了一会儿,又是恼羞成怒的跳脚,自己啐道:“呸!等我回头空了,打烂你的脸!”心下忿忿不已,转身去了后面的梨香院。 那里……,住着一个男人。 ----许嫱的生父。 那人原是寒门祚户出身,只因长了一张和长孙珩有六、七分类似的脸,被汾国长公主偶然遇见后,留在公主府里做了入幕之宾。 话说汾国长公主既然有了开头,有一便有二,后面陆陆续续添了好些面首,一个比一个年轻俊俏,一个比一个会讨人欢心。而许嫱的父亲并不擅长阿谀奉承,加上年纪渐长,渐渐的被汾国长公主给遗忘了。 反正汾国长公主,统县十六,虚封食邑三十万户,实封三千户,每年食邑的赋税丰厚富饶。别说是养几个面首,添几十号奴仆,就是养万把人的军队都没有问题,只不过她没有那个权力罢了。 所以,许嫱之父过上了混吃等死的日子。 说起来,汾国长公主都有大半年没有见过他了。即便前段许嫱出事,汾国长公主也没有告诉他,----告诉他有屁用?倒是今儿因为牵扯出旧事来,加上想起从前,不知怎地,鬼使神差想见上一面。 汾国长公主一脸阴沉到了梨香院,让宫人远门口等着,自己推门进去。 “啊!!”她猛地一声尖叫,连连后退。 大厅中,躺着一具七窍流血的男人尸体,正是许嫱之父!原本俊俏的脸孔青紫苍白,眼里、嘴里、鼻子里,一道道乌黑的暗红血迹,明显整个人已经死透了。 汾国长公主惊吓过度,连连后退。 不知怎地,门口的台阶居然滑溜溜的,她脚下一乱、一滑,便被长长的裙摆绊住,顿时一个倒笋栽了下去!“救命!”她大声惊呼,宫人们闻声赶紧冲了进来,却是来不及,眼睁睁的看着她滚了下去。 一脸鲜血,染红了汾国长公主跋扈的面孔。 ****** 太极殿内,明黄色的帷幔高高垂落而下。 皇帝在御案前翻阅着奏折,批复完最后一本,刚刚放下朱笔,就见一个小太监飞快跑了进来。正要喝斥,却听那小太监清清脆脆的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晗儿。”皇帝见状笑了,“你做什么?又穿成这个样子。” 江陵王展开双臂,看了看,“挺好的呀。”他长得眉清目秀的,有着和女孩子一样精致昳丽的五官,皮肤又白,好似积雪堆出来的玉人儿。此刻凑近了趴在御案前,眼睛忽闪忽闪的认真问道:“父皇,你是不是真的要纳长孙司籍为妃?” “扑……”皇帝一口茶喷了出去,呛咳斥道:“胡说什么?哪儿听来的?” 江陵王撇了撇嘴,“还用听啊?现在皇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皇帝皱眉道:“回头把那些饶舌的奴才,都给舌头拔了。” “父皇,你还没有回答儿臣呢。”江陵王素来和父亲很是亲近,并不像其他皇子那样君君臣臣的,一脸的刨根究底之色,“到底是不是啊?不会儿臣下次见了她,就要改口喊母妃了罢。” “好了!”皇帝忽然脸色沉了下去,断然道:“你不会喊她母妃的!”心里有点不痛快,偏偏她是许氏的女儿,偏偏又……,继而见小儿子有点吓住了,缓和脸色道:“不要听外头的流言蜚语,长孙曦只是御书房的一个司籍。” 江陵王鼓了鼓腮帮子,嘟哝道:“那父皇还三天两头的过去找她。” 皇帝解释道:“她会推拿,朕是找她捏捏头的。” 江陵王“嗯”了一声。 皇帝见他闷闷不乐,笑着哄道:“对了,上次你不是想要一匹小马驹吗?父皇已经让人给你挑选好了,就养在御马厩里。眼下天冷,等过了年底开了春,父皇教你骑马,一直到你学会怎么样?” “好啊。”江陵王的眼睛亮了起来,恍若灿烂星子,“父皇您可是金口玉言,回头不能反悔啊。”有点担心皇帝时间太忙,回头又忘了。 皇帝笑道:“不会的。” 江陵王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道:“父皇,我还有一件事。”有点吞吞吐吐的,“就是,就是……,能不能让我去御书房做事啊?就做一个小太监,每天……,嗯,负责查查书什么的。” “胡闹。”皇帝不同意。 江陵王央求道:“每天呆在泛秀宫闷都闷死了,那些奴才们也不好玩儿。可是那个长孙曦不一样,她……”省略了对她她嘴坏的不满,只说好的,“性子挺温柔的,又良善,又爱说笑,儿臣想去找她玩儿。” “不行。”皇帝还是不同意,斥道:“哪有你这样的小太监?” 江陵王虽然穿着小太监的衣衫,可是皮肤太白,眉目精致、气韵昳丽,而且还透出与生俱来的矜贵,的确不像寻常小太监。他见父亲再三拒绝,有些急了,撒娇道:“御书房里又没有别人,就两个司籍,儿臣过去也不会捣乱的。” “好了,好了。”皇帝摆摆手,然后捏了捏自己额头,“朕给你搅和的头疼。” 江陵王突然道:“父皇,你不是头疼了吗?不如传那长孙司籍过来捏头吧?正好等她捏完,儿臣去找她说几句话就走了。” 周进德也笑道:“是啊,皇上何必亲自过去?不如叫长孙司籍过来更加方便。” 皇帝眼下正头疼着,也没多想,“行,去传罢。”一是自己省得走动,二是想着哄小儿子高兴敷衍一下,总不能真让他去御书房做小太监。 江陵王心下乐开了花,只不敢露。 没多会儿,长孙曦奉旨进了太极殿。跟着周进德,去了旁边平时皇帝休憩的偏殿,心里有点忐忑不安。皇帝以前都是去御书房找自己捏头的,今天怎么突然改地儿了?去偏殿,呃……,难道是要把自己那个啥啥吗? 其实比较起来,皇帝不论是人格还是性格,都是健全的男人,脾气更是要比楚王好上一百倍、一千倍!有时候想想,与其被疯狗一样的楚王追杀的跳脚,又被汾国长公主逼得没有退路,还不如……,跟了皇帝算了。 可想是这么想,真要迈出这一步却又做不到,太难了。 长孙曦不停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已经拒绝了皇帝一次了,千万不能再拒绝第二次!万一惹恼皇帝,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等下要是实在接受不了,就闭上眼睛,反正男男女女不就那么回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皇上,长孙司籍到了。”周进德躬身道。 “嗯。”皇帝依旧惜字如金话不多。 长孙曦冲着他行了礼,“给皇上请安。”眼角余光瞟到皇帝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躺椅上,心里顿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看来皇帝只是懒得走路,暂时……,对自己还没有那种打算,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因而上前按摩起来,特别卖力,特别认真,希望用更高质量的服务来回报皇帝大人。 只是奇怪,旁边怎么有个小太监一直不走。 皇帝平时不喜欢别人打扰的。 长孙曦又不方便抬头仔细去看,只能暂且不管,继续自己手上的推拿工作,忙活了好半晌,比平时按摩多了半刻钟才收工结束。因见皇帝已经闭上眼睛打盹儿,松了口气,不自禁的抬起头来。 “你……”她看清旁边那个小太监,不由轻呼,继而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江陵王冲她眨眼笑笑,招招手,领着她去了外面。 长孙曦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 江陵王悄声道:“我原本在御书房周围扫地的,后来偶然遇到皇上,皇上瞅见我长得像他,很是高兴,就把我调到太极殿来了。”一脸喜不自禁的样子。 他满嘴谎话连篇的,还有理有据,皇帝在里面听得差点笑出声来。 这个鬼灵精,原来让自己传长孙曦过来,还打了小算盘。自己不让他去御书房,他又不好暴露身份直接去,现在干脆扯谎说是御前的小太监,往后就可以光明正大随便走动了。 虽然看穿,却没有开口去揭穿。 小儿子一向过得孤单了点,更何况……,还有那层缘故在里头。 而外面,长孙曦则是瞪大了眼睛,“这……,这样也行?”想想也有点道理,人嘛,看着长得像自己的人难免亲近,更何况这个小太监长得很是漂亮。看来,颜值高比较容易找工作的道理,古今通用啊。 两人往外走,渐渐走出了太极殿。 到了连廊,江陵王又悄声道:“上次汾国长公主找你麻烦那次,是我报的信儿。”他的日子从小枯燥乏味,一点点小事,在他眼里都是有意思的大事,更别说英雄救美了。因觉得不能埋没了自己的义举,干脆说了出来,好让她记着自己的好处。 “是你?”长孙曦有点意外,她是接受现代教育长大的人,并不觉得对方如此不内敛有何不妥,反而诚心诚意道:“大恩不言谢,我会在心里记着的。” 江陵王见她一脸认真,说什么恩不恩的,反倒有点不好意思,“算啦,也没什么。” 长孙曦却道:“怎么能叫没什么呢?若不是你,找了皇上过来,只怕我的小命都已经报废了。”笑了笑,“回头我还送点心给你吃。” 江陵王嘟了嘴,“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 长孙曦知道他这种中二年纪的毛病,最是讨厌别人说他小,说他孩子气,因而笑着解释道:“我不会做针线活计,也不会别的,除了找点好吃的,没别的能答谢你了。要不你想玩什么?我想想……” 江陵王原本又要拒绝的,见她认真,眼中也流露有几分期待之色。 长孙曦还没有琢磨好。 “长孙司籍。”一个御书房的小宫女忽然跑来,附耳低声道:“才得的消息,汾国长公主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头。无忧公主和许二小姐刚一起出了宫,去长公主府探病呢。” 长孙曦心下一阵思量。 好端端的,汾国长公主怎么会摔了一跤?而且还磕破了头,这得从什么地方摔下去啊?难道说,是皇帝让人做了手脚,想直接把汾国长公主给“摔”死?虽说汾国长公主死了,对于自己算是一个好消息,但……,还是觉得一阵阵寒气渗人。 眼下不是细细琢磨的地方,打赏了小宫女一块银子,“辛苦你了。”又对江陵王道:“我还有事,先回御书房那边去了。” 江陵王张了张嘴,想挽留,又不知道该怎么挽留她。 长孙曦以为他惦记东西,笑道:“你不是在御书房做事吗?回头我想好了,再让人把东西送给你,不会忘了的。” 谁稀罕东西啊!江陵王一脸不满,叫道:“喂!我……”想说自己是想跟她说话,又是在开不了口,被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声音结巴,“我说,你、你回头得亲自送过来,不然送错了人怎么办?是吧。” 长孙曦盈盈一笑,“好的,我亲自送。” 江陵王这才放下心来。 长孙曦脚步匆匆的回了御书房。 另一头,许嫱和无忧公主也是急催马车,匆匆赶到了汾国长公主府。刚下车,就和一队杏黄色的仪仗迎面撞上,正是东宫的马车队伍。 ☆、第37章 心魔 “太子哥哥,你们也来了呀。”无忧公主快步过去,叽叽喳喳高兴道:“早说,我们正好一起过来啊。刚才我和嫱姐姐太过着急,倒是忘了,先去东宫找你们呢。” 昭怀太子微笑,“现在遇到也是一样的。” 太子妃亦是笑道:“是啊,一样的。”转头看向妹妹,“嫱儿。” 许嫱听着他们夫妇一致的口气,心中早就酸死了。她咬了咬唇,强忍了心中怨气,露出和平常一样的温婉柔和,上前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伸手搀扶姐姐,“你是双身子的人了,当心呐。” 论感情,太子妃对这个见面甚少的妹妹,的确不如和长孙曦亲近。但是毕竟血缘关系摆在那儿,更何况,她并不知道许嫱和自己不同父亲,因而内心还是很疼爱妹妹的。见她对自己一脸担心,笑道:“我没事,身子还不显呢。” 许嫱满肚子的酸溜溜醋味儿,勉强笑道:“所以才要当心啊。”听说,女人怀孕的头三个月最容易滑胎,但这些话,作为未婚少女却不便说出来。 无忧公主凑了过来,看了看,“果然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虽然不喜欢太子妃这个嫂嫂,但是她怀的是哥哥的孩子,自己的侄儿,想着将来有个小不点儿喊自己姑姑,还是蛮高兴的。好奇的问道:“我听说,小宝宝在肚子里面会动的,他现在动了吗?” “还没有。”每个即将做母亲的女人,都特别喜欢讨论孩子,太子妃亦不例外,笑吟吟的摸了摸自己肚子,“有经验的嬷嬷们说了,要四、五个月,才会有胎动呢。” 许嫱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既然还不会动,摸什么摸啊。 不会动?忽然间,心里闪过了一丝邪恶的念头。 继而又是摇摇头,觉得罪恶。再说了,即便姐姐这一胎怀不上,还可以再怀,轮不到自己什么事儿啊。再说若是自己做手脚的话,母亲不会饶了自己的,也只能想想罢了。 想到母亲,不免又想到母亲在婚事上的偏心。 当初挑选太子妃的时候,明明自己也是适龄姑娘,不仅养在皇宫里,而且还比姐姐长得更加漂亮,性子更好,论才学涵养样样都比姐姐好!可是到了关键时候,母亲却偏心的让姐姐做了太子妃! 因为想到这些,心中对母亲受伤的关心着急之情,不免也淡了几分。于是懒洋洋的挽着姐姐的胳膊,一路跟了进去,心情不像之前那么急切焦虑了。 进了内室,汾国长公主正包扎头巾躺在床上。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憔悴,少了几分平日的张狂跋扈之气。特别是,眼睑下方还留了一条细细的划痕,血迹未消,像是一道暗红色的蛛丝贴在上面,让她看起来,倒是显得有几分可怜兮兮。 太子妃第一反应,就是走过去询问母亲,“怎么样了?摔着哪儿了?太医怎么说?”一叠声的询问,眼神关切,流露出自然而然的担心之色。 之前想质问母亲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早就暂时丢到一边了。 汾国长公主本来心里就对大女儿愧疚,见她这样,越发觉得过意不去。只是她生性有些好强,况且那件事也没办法解释赔罪,更不用说眼前人又多,因而淡淡道:“还好,就是把额头磕破了,脸上被金步摇划了一道。” 太子妃忙道:“我哪里有两瓶消散疤痕用的好药,让人给娘送过来罢。” 汾国长公主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感动,----自己这儿什么好东西没有?偏偏这个傻女儿,还说把她的好药送过来。倒是瞅着太子妃一直站着,想着她的身孕,忙道:“你坐下,别把自己累着了。” 昭怀太子亦道:“琼华,坐下说。” 对于嫡长子,他自然也是万分重视的。 太子妃面对母亲和丈夫关心,自然十分熨帖,笑道:“好。”然后在床边坐下了。 许嫱在后面瞅着母亲和姐姐亲热,昭怀太子对姐姐照顾,本来就酸溜溜的心思,顿时加了一把火,那醋劲儿都可以冲到天际上去了。无忧公主站在她的旁边,瞅着她脸色不对,悄声道:“你发什么愣?赶紧上去问问大姑母啊。” 哪儿还有我的位置?!许嫱愤怒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可是一侧首,看见清雅如玉的昭怀太子站在旁边,又把话给咽了回去。理智在提醒她,眼下不是闹情绪耍脾气的时候,忍气微笑道:“还是让姐姐坐床边罢,她有身孕,我就不过去挤了。” 心里到底有气,拉着无忧公主在旁边椅子里坐下。 汾国长公主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嫱儿、无忧。”打过招呼,便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昭怀太子,“太子也坐。”她这会儿,多少有点不敢看小女儿。 心下颇为懊悔,要不是这几年一直对嫱儿的爹冷落遗忘,对他关注太少,又怎么会让人轻易钻了空子?又怎么会让他被生生毒死?又怎么会,让嫱儿连亲爹的面都没有见过,就这样天人永隔了。 皇帝……,一定是皇帝做的!他在警告自己,叫自己不要再去招惹长孙曦! 可恨!那碗汤圆竟然没能毒死那个扫把星。 太子妃见母亲脸色难看,忙问:“是不是头上疼得厉害?” 汾国长公主收回心思,摇头道:“不是。”因为不太敢看小女儿那边,便跟太子妃说起保养身孕的话题,“头几个月多加静养,中间要补补,后头记得走动走动才好生……”絮絮叨叨,一副慈母疼爱怜惜之色。 太子妃认真听着,连连点头。 汾国长公主说起来没玩没了的,茶水都喝了好几盏了,还没说完,精神头儿好得很的样子,仿佛见到怀孕的大女儿太高兴了,连病痛都给忘了。 许嫱气得咬着嘴唇,红艳艳的,都快把嘴唇给咬破出血了。 无忧公主也觉得倍受冷落,一句话都搭不上,干巴巴的坐着实在太过无聊。而且坐得屁股疼,扭来扭去,好似椅子上面有钉子似的,那表情甭提多难受了。 昭怀太子早瞅着妹妹扭了半天,因而道:“无忧,你们去外面说话罢。”大姑母尽和妻子说一些怀孕的话题,小姑娘的确插不上嘴,更不合适在这儿多听。就连自己,等下也该找个理由先回避一下。 汾国长公主巴不得小女儿先离开,当即顺着太子的话道:“是了,我也有点累了,正想清净的歇一歇呢。” 许嫱气得七窍生烟。 累了?陪着姐姐说了大半天的话,当然累啊!可是说什么想要歇一歇,怎么只撵自己和无忧出去,不撵姐姐?感情见了姐姐就不累?到底是有多讨厌看到自己啊。 因而一句话都没说,顾忌太子,强忍了怒气扯着无忧公主出去了。 昭怀太子道:“既然大姑母没事,又想歇着,那孤去找大姑父下一局棋。”然后看了太子妃一眼,“等下你要走了,叫人来找孤,我们一起回去。” 太子妃笑道:“嗯,你去找爹说话罢。” 昭怀太子微笑着告辞出去。 他往前眺望了一眼,妹妹和许嫱已经走到了月洞门口,脚步倒是挺快。自己转身去了另外一边,去找汾国驸马。这位大姑父的棋艺很是不错,但……,此刻并不想找他下棋。汾国长公主突然对长孙曦下毒的原因,还没解开呢。 或许,可以打探一点什么。 昭怀太子领着宫人们徐徐过去,他的背影修长、挺直,透出雍容气华。 另一头,许嫱正在花圃里面忿忿跺脚。 无忧公主旁边闪开了。 等她发泄了一阵,才安慰道:“好啦,别生气了。我看大姑母还是最疼你的,不过是因为太子妃怀孕了,所以关心多了一些。” “你知道什么?!”许嫱愤怒的话冲口而出,继而想起对方是公主,又忍气道:“我不是跟你生气,就是……,就是心里火太大了。” 无忧公主在宫里没有别的朋友,只有她,好脾气的笑了笑,“我没有生你的气。” 许嫱被她软语一哄,怒气顿时化作了无限委屈,鼻子一酸,眼泪便滚了出来。她捂着脸哭道:“你今儿也看见了,我和姐姐一起进去的,娘眼里只有她,没有我!一直拉着姐姐问长问短的,看都不看我一眼,好像我是外头拣来的丫头,呜呜呜……” 无忧公主也觉得姑母今天有点过分,又有点奇怪,难道太子妃怀孕对大姑母而言,就有那么重要?细想想,也对。太子哥哥是要做皇帝的,太子妃要是生了儿子,那可就是下一任的太子,下下任皇帝,所以大姑母才会如此重视吧。 只是这些话,断不能说给许嫱听了,否则她只会更加生气恼火的。 因为……,她这一辈子都比不上太子妃了。 “好啦。”无忧公主拉扯许嫱,让她在石凳上面坐下,递了帕子给她,故意笑道:“你要是在这儿哭肿了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打了你呢。” “讨厌。”许嫱破涕为笑,借着台阶下来不哭了。 倒不是觉得无忧公主的话好笑,而是担心哭肿了眼睛,等下啊昭怀太子见了不美,因而慢慢的止了眼泪。只不过眼泪能止,心里的愤怒却是停止不了。 无忧公主跟她从小一块儿张大,岂会看不出来?见她还是生气,于是劝道:“你也别太上火了。虽然太子妃和你不亲,但到底是嫡亲的姐妹,她好了,总少不了你的好。不管怎么说,她做太子妃、做皇后,都比别人来做要强点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许嫱听得心思一动,不是听了无忧公主的劝,而是轨道偏离想到另外一层意思。是啊,谁说做了太子妃,就是一辈子的太子妃了?谁说做了太子妃,就一定能做皇后?古往今来的皇后里面,有几个是太子妃做上去的? 将来母仪天下的那个女子,未必就是姐姐。 心下隐隐盼着,要是姐姐的这一胎不顺利就好了。听说,小产的人特别容易落下病,要是再调理不好,伤心过度,甚至会……,这样越想越邪恶下去,有点不敢想了。 清醒过来,不免有点小小失望。 姐姐的身体和胎像都看起来好得很,根本就没可能! 无忧公主冷哼道:“倒是那个长孙曦!可恶,害得我被禁足了整整一个月,而且现在我去找父皇还要通报!气死我了。”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头,“哼,我就等着父皇临幸她。到时候封了她的位分,不管是妃子,还是美人,都是要搬到后宫去的。” 到那个时候,自己再找机会狠狠的收拾她,叫她再没有翻身的机会!说了半晌,没听到回应,不由抬眼看了看对面,“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许嫱心思纷乱无比,哪里还有心情听她发牢骚?只是不好得罪她,敷衍应道:“有的、有的,我听着呢。” “那我刚才说什么了?”无忧公主反问道。 许嫱强忍了不耐烦,哄她道:“无忧,我这会儿心里实在烦得很,改天再说罢。”冲她笑了笑,“多谢你,一直陪着我、劝解我,不然今天我该难过坏了。” 无忧公主年纪小,性子简单,听了这话顿时忘了前面的茬儿,开心道:“对呀,你只要记得我对你最好就是了。” 许嫱陪着她说了一会儿闲篇,折身回去。 原本还想着再跟昭怀太子说几句的,结果人家两口子已经走了。心下失望,又没有办法发作,于是闷闷不乐的坐下发呆。 无忧公主还以为她是在担心母亲的伤,因而道:“不如你今晚就在府里住下,多陪大姑母说说话,我先回去,明儿再过来找你。”又去跟汾国长公主告了辞,方才离去。 许嫱这会儿其实不想跟母亲说话的,可是又不甘心,等着无忧公主走了,便气鼓鼓的朝母亲质问道:“娘,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了?” “这是什么话?别胡说。”汾国长公主现在心情憔悴的很,----毒杀长孙曦没得手,太子妃今儿欲言又止肯定是猜到真相,汾国驸马还闪了自己一耳光!最难熬的是,许嫱的亲爹被皇帝派人毒死了。 许嫱恼道:“我胡说?难道今儿娘不是一直拉着姐姐说话?不是一直不理我?”越说越是酸涩委屈,“我算是看出来了,娘心里,最心疼的还是姐姐。” 此时此刻,汾国长公主实在无力应付小女儿的埋怨。加上心中后悔,这会儿也不想多面对小女儿,因而只道:“娘累了,想睡一会儿。” 又累了?一看到自己就累了?许嫱气得肝疼,一甩帘子就忿忿出去了。 ****** 昨天江陵王耍了小手段,让传长孙曦来太极殿,倒是给了皇帝一个提醒,----是啊,为何每次都去御书房找她?大可以叫她过来太极殿嘛。 因而这几天闲暇时,便不再去御书房,而是直接让人传她过来捏头。 长孙曦除了第一次提心吊胆的,后面见皇帝没别的意思,也就渐渐放松下来。既然皇帝大人懒得走路,自己多走走也是应该的,不过是换个工作地点而已。说起来,自己还能趁机溜出御书房,透透气呢。 一连几天,都是随传随到用心服务。 倒是有点奇怪,这几天没有见到之前的那个小太监,难道是轮班休息了?不过那个小太监挺可爱的,想着,不由笑了笑。低头捏了捏有点发酸的手,正准备回御书房休息,后面忽然响起一声“哇!”,还被人拍了一下。 长孙曦吓了一大跳,扭头回去。 江陵王笑嘻嘻的,“吓着了吧?”很是得意的样子。 长孙曦原本想说没事,见他这样,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说话,“吓死我了。”然后佯作生气扭了脸儿,“你太坏了,不想理你。” “喂!”江陵王急了,“我跟你闹着玩儿的。”跑到她的正面,作了个揖,“我给你赔个不是,总行了吧。”口气很是高傲的样子。 长孙曦当然不会跟一个中二少年怄气,倒是好笑,“你这么淘气,还在太极殿里轮班儿做事,回头惹得皇上不高兴了,打你板子。” 江陵王哼道:“皇上才不会生我的气呢。” 为啥?长孙曦不由狐疑的打量了一眼,长得……,这么像皇帝,又这么恣意任性,该不会是皇帝的私生子吧!等等,不对,哪有皇帝的私生子做太监的?难道说,其实是一个假太监,皇帝故意留在身边保护的?这么想着,不由往下看去。 江陵王顺着她的视线,一低头,不由惊呼,“你往哪儿看呢?!” 长孙曦上前掸了掸他的袍子,撒谎道:“沾上灰了。”然后转移话题,笑道:“对了,我送你的东西准备好了。这几天没见着你,你等下,我叫人回去御书房拿过来。”转身叫了银针,“去把我屋子里的东西拿来。” “是。”银针麻溜儿的去了。 “什么宝贝?”江陵王顿时心思被转移,目光微闪,“小玩意儿我可不稀罕。” 长孙曦笑道:“活宝贝。” 江陵王顿时大叫,“女人我可不要!” “噗!”长孙曦笑得花枝乱颤,肚子疼,“你小小年纪想什么呢?我怎么会送个女人给你?你呀……,真是,一定是杂书看多了。” “才没有。”江陵王莹白如玉的脸微微涨红,嘟哝道:“是你,是你说的不像话,让人听得误会嘛。还好意思怪我?我才没有乱想呢。” 长孙曦怕他真的臊了,没再说,也没有再笑。转而问起闲篇,“对了,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我……”江陵王支吾了一下,“我叫江九。” “江九?”长孙曦在心里点了点头,倒是像贫苦人家起得名字,只论排行,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么说,你家兄弟有九个了?” “嗯。”江陵王点头道:“不过有些没有养大就夭折了,只剩下一半儿。” 长孙曦只当是年景不好,对方的哥哥们都给饿死了,感慨道:“真是可怜……” “九弟。”有人忽然接了话,“你这么说自己的哥哥们,不太好罢。”那人薄薄的嘴唇噙了一丝笑意,凤目微挑,有种带着邪气的异样俊美。 江陵王顿时脸色一变。 长孙曦先是被楚王的到来吓了一跳,继而反应过来他的话,更是吃惊,----九弟?那眼前这位“江九”,岂不就是江陵王?!难怪他和皇帝长得那么像,在御前又如此随意,自己竟然庐山不识真面目。 刚想跪下去行礼,便听江陵王冲着楚王恼道:“七皇兄你真是讨厌!” 殷少昊穿了一袭宽大的明紫色华袍,披着紫貂大氅,迎着冬日清风,姿态散漫的徐徐走了过来。他的袍角在风中翻飞不定,宽大的袖子恍若双翅,衬得他好似九天之上翱翔的鹰隼一般,透出极度危险的味道。 长孙曦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低头道:“见过楚王殿下。” 殷少昊走到她的身边,笑道:“本王就知道,你这女人……,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转头看了看江陵王,“只不过九弟这个年纪也太嫩了点儿,你也下的去嘴,还真是生冷荤素都不忌啊。” 长孙曦眉头一挑,“楚王殿下,还请慎言!” “慎言?”殷少昊凑近了些,低低耳语笑道:“你说,要是告诉江陵王,你之前和本王的那些亲热,那些缠绵,哦……,还有你的嘴里的那些滋味儿,他会怎么想呢?会不会还像现在一样,假扮小太监找你玩儿呢?” 长孙曦目光凌厉看向他,冷笑道:“你是什么性子,什么为人?难道别人不知道?你便是说,也不会有人相信的。”谁让他素来都有风流好色的名声,早就烂透了。 殷少昊双目微眯,挑衅道:“没人信?那本王这就去试试。” ☆、第38章 殷少昊正要找江陵王细说一番,气气长孙曦,最好让江陵王死了心。偏巧来了一个小太监传话,“皇上宣楚王殿下进去。”只得忍怒打住话头,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拂袖,转身往太极殿的正殿而去。 长孙曦的脸色很不好看。 江陵王以为她在生自己的气,不安道:“你别恼啊。我真的不是故意欺骗你的,就是觉得奴才们,见了我就跪啊跪的,特别没意思。只是想和你平平常常的说话,所以才……、才没有说出我的身份,可我没有坏心的。” “没有,我不是生你的气。”长孙曦说完,才发觉自己的语气不对,福了福,“见过江陵王殿下。”看了看远去的楚王背影,转而道:“我们走罢,换个地儿,别等下楚王殿下出来又遇到了。” 江陵王眼里闪过一抹欣喜,“你真的不生我的气呀?” “当然啦。”长孙曦和他一起往偏殿走,一面笑道:“你又没欺负我,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再说了,殿下你还救了我一命呢。” 江陵王不好意思道:“那不算什么。”又挺了挺胸脯,“你放心,往后有我在呢,别人肯定不敢欺负你。就算是大姑母和七皇兄他们,我拦不住,也会叫父皇帮忙的。”言语里,想把楚王划在被她讨厌的范围里。 长孙曦是真的讨厌楚王,恨不得杀了他,根本就用不着江陵王来暗示提醒。她接话笑了笑,“是啊,咱们不见那些讨厌的人。” “好的,好的。”江陵王见她真的讨厌楚王,顿时更高兴了。 “长孙司籍,等等!”银针提着一个笼子样的东西,气喘吁吁跑来,“你们怎么到后面来了?叫我好找。”说着,把手上的笼子轻轻放下。 长孙曦笑道:“辛苦你了。” 江陵王冲着她挤了挤眼,示意不要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长孙曦觉得好笑,又觉得这位小王爷有几分天真烂漫,自然顺着他的意思没说,然后撵了银针下去。指了指盖着红绒布的笼子,朝他问道:“你猜猜,我送你什么?” 江陵王觉得很是有趣,眼睛扑闪,“鹦鹉?八哥?” “不是。”长孙曦笑着摇头。 “画眉?” “也不是。” “哎呀,我猜不着。”江陵王上前几步,急性子道:“打开看看。”干脆耍赖,直接上前揭了红绒布,一看,里面卧着两只雪白可爱的小白兔。 兔子当然不稀罕。稀罕的是,两只兔子都各有一个黑眼圈儿,一个左,一个右,并排挨在一起,看起来特别滑稽可笑。 “哈哈……”江陵王顿时被逗乐了,大笑道:“你去哪儿找了这么两个活宝贝?难怪你刚才那么说,还真是活宝贝呢。” 长孙曦莞尔一笑,“我特意让人寻的,你喜欢就好。”原本想送猫儿、狗儿,又担心万一抓伤了人不好,还是兔子比较温顺可爱。 “嗯,挺好的。”江陵王蹲下身去,拿起笼子旁边的草喂兔子,兔子“咔咔咔”一直吃个不停,动作很是可爱。他扭回头,问道:“给它们起个名字吧?”特别认真的样子,“等我回去多想几个名字,写在纸上,最后再挑最好的。” 长孙曦自然要附和他了,笑着点头,“好啊。” “长孙司籍。”银针又从连廊上跑了过来,一脸笑容,“才刚得的消息,皇上在太极殿下了圣旨,将镇国公府的霍二小姐,赐给楚王殿下为妃了。” “当真?!”长孙曦大惊大喜,连声问道:“楚王殿下要迎娶王妃了?不是撒谎?” 银针苦笑道:“这种事,奴才怎么敢胡乱撒谎。” “好!”长孙曦的心情好似被阳光普照一般,从荷包里摸了一块金子,“赏你。”有点笑得合不拢嘴,太好了!楚王娶了王妃,总该不会像现在这么悠闲了吧?等等,不对!要是楚王娶了王妃以后,还这么纠缠自己,那楚王妃还不恨死自己啊? 不是吧,这是又要再添一个头疼的敌人? 江陵王见她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发愁,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长孙曦在凉亭里面叹气坐下,揉着眉头,“我头疼。” 江陵王拎着笼子过去放下,想了想,“对了,上次我见你给父皇推拿的特别好,我也偷偷的学了两手,准备回头让父皇高兴的。正巧还没有给人按过,也不知道学得好不好,我给你试试,捏捏头,你再告诉我该怎么用劲儿。” “行。”长孙曦心不在焉的应了。 江陵王便绕了过去,上了石台,站在在凉亭外圈儿。这样可以从环形条椅背后给长孙曦捏头,他把手放上去试了试,偏头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这么用劲儿的。” 长孙曦心里乱糟糟的好似一巢麻,胡乱道:“嗯,对,就是这么捏的。” 江陵王信以为真更卖力了,“好点没有?我捏得重不重?你要是觉得疼就出声儿?”一叠声的问题,“这个位置对不对?是不是这几根手指用劲儿?还有……”他问一句,长孙曦就敷衍一句,配合得倒也还算融洽。 殷少昊从前面接完了圣旨,便问了心腹,得知两人到了后面,当即赶了过来。 一到后殿,便见着是这么一副“恩爱缠绵”的画面。 气得差点直接喷一口血! 原本就因为迫不得已跟霍家联姻上火,再看到长孙曦如此这般,江陵王这般如此,气急败坏之下,便是口不择言,“呵呵,我说九弟,你这毛都还没有长齐全,就想要跟哥哥一起抢女人了?是不是也太着急了点儿?!” 江陵王先是一愣,闻声回头,继而明白过来哥哥话里的意思,不由气恼,“七皇兄,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再这样,我要告诉父皇了。” “难道不是?”殷少昊心中怒火升腾,讥讽道:“光天化日之下,和御书房的女官卿卿我我的,还知不知道羞耻?!你还有脸告诉父皇?只怕父皇知道你如此不检点,都要被你气出病来……” “你胡说!”江陵王又气又急,急着要过去跟哥哥吵嘴,忘了自己站在台阶上,一脚踩空便跌了下去,“啊哟……!”他的小腿被石台一拉,划出血迹,“血……”头一歪,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长孙曦见他先是摔了下去,继而不动了,吓得魂飞魄散! “江陵王殿下!”她不顾形象,直接便从凉亭里面翻身出去,往下一跳,好似一只湖绿色的轻盈鸟儿,从半空径直坠落!委实有几分吓人。 “你疯了?”殷少昊伸手要抓她,却够不着,大步流星飞快走了过去。见她完好无损的落在江陵王身边,不由又气又妒,“是不是他死了,你也要跟着一起死啊?!”忍气上前看了看江陵王,扭头解释道:“他自幼有个毛病不能见血,只是晕了过去。” 长孙曦根本没功夫更没心情理他,想起一些现代的医学常识,赶紧趴下去,先贴在江陵王胸口听了听心跳,然后又探了探呼吸。见他还活着,一颗“扑通”乱跳的心,方才稍微恢复节奏。 然后从凉亭里拿了红绒布,飞快叠好,小心翼翼抱起江陵王的头,给他垫好,免得受了地上的寒气。因为并不敢就这么搬动他,转头吩咐银针,“赶紧的!去让人抬一架长条藤椅过来,快快快!” 银针虽然不知道江陵王的身份,但见她动作慎重,楚王也很焦急,当即不敢多问去了。 眼下是冬月里,天气微寒。 长孙曦怕江陵王本来就体弱,再躺在地上冻出毛病,本能的反应,便要解了自己的外袍给他搭上。她刚解外衫,就被殷少昊一把给抓住了,呵斥道:“你毛病了?!光天化日脱衣服做什么?还要不要脸?!” “地上凉!”她愤怒的要甩开他的手。 “那也没有你脱衣服的道理!简直不可理喻!”殷少昊气得脸色铁青,一咬牙,满目恨恨解了自己的紫色大氅,扔在江陵王身上,“这样行了吧?省得你不要脸。” 长孙曦没空跟他拌嘴,只是赶紧扯了大氅给江陵王盖好,动作温柔无比。 殷少昊见状,气得肝都是疼的,“你还真是心疼的紧啊。” 长孙曦不耐道:“你能不这么胡搅蛮缠吗?他晕了,身子幼弱,地上又凉,回头再冻出毛病怎么办?”看了他一眼,“等下就把大氅还给你。” 殷少昊冷笑道:“要是本王此刻晕在这儿,你还说这话吗?” 长孙曦心道:那当然不会,赶紧冻死你才好呢。 因而别过头去,不回答,只当他是一团空气的存在。 殷少昊见她回避了自己的问话,明显就是巴不得自己赶紧死,心里好像有一团火焰,熊熊燃烧!想要说几句狠话刺她,因为隔得近,若有若无的少女馨香淡淡袭来,让原本喷薄欲出的怒气变淡了几分,倒是一时语迟。 她长得素面清绝、发色如黛,干净的发髻上,带着一顶专属司籍的金灿灿莲花冠,鬓角点缀小赤金莲花。冬日阳光清冷,淡淡的金色光晕洒落在她脸上,给那凝脂白玉一般的脸庞染上金色光晕,恍若九天之上的玄女。 有一种摄魂夺魄的璀璨之美。 殷少昊心思有点纷乱,其实自己也有点不太明白,为何面对这么美丽的一张脸,每次都是怒火升腾?总是喜欢跟她怄气,惹她生气,到底是什么地方把自己点着了?对了,她上次扇了自己一耳光! 这个女人胆大妄为张狂的很!而且……,而且还勾三搭四。 正想说点什么,忽地瞅见她鬓角有一缕散发垂落下来,想是刚才翻身跳下,把头上的莲花冠弄松动了。鬼使神差的,伸手想要给她挽在耳朵后面。哪知道刚一碰到那份柔软,就吓得她猛地摊开,面色大惊,薄怒道:“你到底有完没完?!” 殷少昊心中那一瞬间的柔情,变成恼羞成怒,“没完!” 长孙曦满目厌恶之色,起身去了江陵王的另外一边,离他足有三尺远。 殷少昊脸色乌沉沉的好似阴云,眼中青光四闪。自己不过是想给撂一下头发,她就好似要被强了一样,真是……,忽地心思一顿。她对于男人的触碰如此反应过激,像是那些未经人事的处子,那岂不是……? 不由低声笑道:“你这么怕男人碰,是还没有被人真正的碰过吧。” 长孙曦骂道:“谁都像你?整天精虫上脑。” 殷少昊眼睛一亮,“那就是没有了?”没错!她这样子,肯定还没有被父皇临幸。想想看,她要是被父皇临幸了,就算暂时不册封位分,那也是后宫嫔妃,皇子的庶母,不可能再和江陵王玩到一起了。 他脸上的阴云一下子散开,像是阳光普照,心情变得明媚起来。因为心情好,便想缓和一下刚才的气氛,说道:“你早说啊,本王又何必跟你生气?现在……” “快快!”两个小太监抬着长条藤椅,飞奔而来。 殷少昊被人打断很是不悦。 长孙曦当即站了起来,急忙道:“快把江陵王殿下抬回去。” 两个小太监看着一动不动的江陵王,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小主子是死是活,谁都不敢上前去搬动。万一回头罪名落下来,说是江陵王被人搬坏弄死的,十条命都不够赔的!因而都是脸色惨白,不敢上前。 “怎么还愣着?”长孙曦急着催促,想了想,很快明白了他们的担忧。别说他们,即便自己也不敢打包票,江陵王还会不会再醒过来。到时候他有事,跟前这一群人除了楚王,全都得死!可是,那也不能让江陵王就这么躺着啊。 本来还能活的,再冻死了该多冤枉啊。 长孙曦咬了咬牙,蹲身下去试着把江陵王抱起来,试图挪到藤椅上。 殷少昊倒抽一口冷气,“你放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个女人,简直毫无半点女人的矜持害羞,不是要脱衣服,就是要抱男人!三步两步走上前,喝斥道:“你省省吧,就你那二两力气,抱不好,倒是把他给摔坏了。” 长孙曦想想也对,继而缓缓的放下了江陵王。 殷少昊俯下身去,双手一捞,便将江陵王给弄到了藤椅上面。然后满腔怒火,全都撒在小太监们身上,“发什么愣?还不赶紧把人给抬回去!” 两个小太监赶紧抬着江陵王疾走。 长孙曦当即追了上去。 殷少昊被扔在原地,气极反笑,“我他.娘的真是有病,还理你!”心下恼火,脚步却跟了上去。一路上,他都是周身煞气笼罩好似炼狱修罗,吓得宫人们纷纷后退。 江陵王刚在太极殿的偏殿安置下,皇帝就闻讯赶来了。 “父皇。”殷少昊谨慎回道:“九弟的腿划伤了,见了血,他就晕了过去。” 皇帝看都没看他一眼,先问太医,“如何?” 太医诊完了脉,回道:“没有大碍,脉像平和有力,气息均匀,应该只是一时气迷心窍晕眩过去,稍作休息就会醒来。”又指了指江陵王的小腿,“殿下腿上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现在血已经凝痂,等殿下醒来再做清洗便是。” 皇帝脸色稍缓,挥手道:“退下。” 太医和宫人们都低头垂手,悄无声息,好似影子一般退了出去。 皇帝的脸色阴晴不定,视线扫过殷少昊和长孙曦,“怎么回事?晗儿怎么会摔到?你们两个给朕说清楚!” 殷少昊有点有些语迟。 因为说起来,就要说到江陵王给长孙曦捏头,更要说到自己讥讽江陵王,说到什么兄弟抢女人,怎么说都会让父皇生气的。 “你们哑巴了?!”皇帝龙颜大怒道。 长孙曦觉得心惊肉跳的,跪了下去。 “父皇……”江陵王虚弱无比的喊了一声,脸色惨白,“儿臣没事。”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长孙曦,“是儿臣自己淘气,没站好,所以摔了下去。” “好了。”皇帝走到床边,缓和声调,“你先别说话。” 殷少昊看着那一脸慈爱的神色,心下冷笑,在父皇的眼里,别的儿子都是臣子,只有江陵王才是真正的儿子罢。 皇帝皱眉看了看小儿子,“还难受吗?” 江陵王扯着他的袖子,小小声,“父皇,儿臣不难受了,您别生气。”那双乌黑幽深的眼睛,好似清泉,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看着特别叫人怜惜。 皇帝心下清楚,小儿子肯定不是自己淘气摔倒的,其中不定有什么曲折。只是眼下小儿子没有事,他又满心央求,再把事情闹大不过是让大家难堪罢了。况且责罚起来,楚王顶多是被训斥一通,长孙曦则会吃不了兜着走。 何必弄得鸡飞狗跳的?不如作罢。 “好了,你没事就好。”皇帝朝后挥手,“退下。” 殷少昊脸色难看的退了出去。 长孙曦则是一头细细密密的冷汗,劫后余生,低头往后退。 “等等!你别走。”江陵王叫住她,用小鹿一样的眼神可怜兮兮看过去,“你别走!你要是走,那我……,我的那两只兔子要怎么办?别人肯定照顾不好的。” 长孙曦有些为难,脸色不安的朝皇帝看了过去。 皇帝淡淡道:“过来罢。” 长孙曦只好碎步走了过去,然后跪下。 “父皇……”江陵王拖长了声调,不依了,“你别怪长孙司籍,跟她没关系的。都是七哥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儿臣一着急,想过去理论,结果就从凉亭上面摔下来了。”然后又急急的补道:“对了,长孙司籍还送了一对小兔子呢。” 兔子有什么稀罕的?皇帝不以为然,可是见小儿子对长孙曦的维护之意,不免有几分心情复杂。况且也知道,楚王对长孙曦一直的纠缠不休,只怕见了她和小儿子在一起,恼火说了不堪的话。 不由皱眉,怎么都已经给楚王订了亲,还是这么不消停?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看来还得再费点心思了。 皇帝并没有把这点小烦恼放在心上,陪着江陵王说了几句,见他的确无碍,便留下长孙曦在里面照顾出去了。 江陵王等他走远,一把将楚王的紫色大氅仍在地上,满面怒气,恼火道:“七皇兄的嘴实在太坏了!什么都说。” 长孙曦心下冷笑,他不只嘴坏,心更毒,简直就像是从头到尾淬了毒!今儿要不是他胡说八道,江陵王又怎么会从凉亭上摔下来?想到此,不免想起江陵王对自己维护。他若不是顾忌自己,肯定第一时间就向皇帝告状了。 那样的话,楚王固然是要得到训斥,自己也同样会受到牵连的。 因而道了一句,“今天的事多谢你了。” “算了,不值什么。”江陵王摆摆手,仍旧脸上气鼓鼓的,“七皇兄那边,回头一定要叫他栽个跟头!不能就这么白摔了我一回。” 歇了一会儿,长孙曦让人打了温水进来给他清洗。 “疼、疼疼疼!”江陵王叫唤道:“这些奴才蠢得很,你过来帮我清洗包扎。” 长孙曦本来想着,他帮了自己,自己给他收拾收拾也是应该的。哪知道,一上手才知道这位小王爷有多娇气。仿佛跟那豆腐脑儿似的,轻轻一碰,他就“哎哟、哎哟”,忍不住哭笑不得,“殿下,你别这样……,不知道还以为我掐你了呢。” 江陵王却已泪盈于睫,嘟哝道:“是真的很疼啊。” 难道这位是疼痛敏感体质?长孙曦无奈了,只好用最最轻柔的……慢动作,像是包扎珍贵文物一样,小心翼翼弄了半晌,才给他包扎好。 “呼……”她舒了一口气,抬手抹去,额头上面全都是汗水。 外面天色渐渐黑了,宫人进来请示,“江陵王殿下,该回泛秀宫了。” 江陵王正趴着逗兔子玩儿,玩得正高兴,听了这话,顿时很是扫兴。继而看向长孙曦又是眼睛一亮,“你送我回去。”指了指自己的腿,“我受伤了,别人都笨手笨脚的,你先服侍我几天,免得别人把我的腿碰坏了。” “啊?”长孙曦连连摆手,“那怎么行?我可是御书房在册的女官。”再说了,这位也太娇气了吧?不过是小腿被石头拉了一道,划了口子而已,哪里就会被人碰坏了?他这是闲得没事找自己当乐子,自己可没那个闲功夫陪着闹啊。 “我说可以就可以!”江陵王断然道。 长孙曦微微一怔,这才想起,对方可不是真的小太监,也是一位惹不起的天潢贵胄。因而低头道:“殿下,妾身不敢善做主张,这事儿还得请示两位尚仪大人。” “你真是死脑筋!跟本王来。”江陵王坐上了长条藤椅,领着她去了前殿,找到皇帝央求道:“父皇,让长孙司籍送我回去罢。刚才别的奴才都包扎不好,弄得儿臣腿疼,只有她最细心温柔,儿臣想借她去泛秀宫使唤几天。” 长孙曦心下琢磨,皇帝必定不会同意这种无聊要求。 然而皇帝沉默了一阵,却道:“准了。” 准了?!皇帝也太好说话了吧?长孙曦心下错愕,赶紧跪下,“妾身领旨。”心里不免有几分嘀咕,江陵王得生母得多受宠啊?皇帝这么疼他,真是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就给月亮,没有不答应的。 江陵王欢喜道:“多谢父皇,那我们先走了。” 长孙曦只得跟着他一起出去。 一行人,前往泛秀宫方向。 长孙曦对江陵王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皇贵妃所生,一直病弱很少见人,别的根本就是一无所知。要不是今天楚王揭穿了他的身份,自己还以为他是一个小太监呢。至于他的生母皇贵妃几乎隐世,更是毫无了解。 ☆、第39章 生母 到了泛秀宫,长孙曦跟在江陵王身后一起进去。 低头看路之际,瞅见大殿正中央地上铺着百花贺春图的猩红色锦毯,上面绣有牡丹含蕊的图样,也有蔷薇吐芳、芍药俏枝,每隔一段距离换一个花样。锦毯沿边刺绣两列金线,金线中间绣着细细暗纹,毯绒柔软,让人好似踩在云朵一般舒服。 真漂亮!长孙曦心中惊叹。 再往里面走进,隐隐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幽暗香味,但又不是熏香。正在奇怪的用眼角余光瞟了瞟,躺在藤椅上的江陵王就笑道:“你还不知道吧?这里是椒香殿,墙面都是用椒泥筑成,自然而然就会有香气的,夏天香味更浓郁呢。” 长孙曦忙道:“原来如此。” 如此奢华?!不由有点震撼,然而让人更加震撼的还在后头。 一路走进去,且不说那满殿的流光明彩、绡纱影罗,也不说那各色玉石翡翠摆件,居然就连那光滑如镜的地砖里面,都嵌刻了金莲花的纹样!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奢靡,让人让若到了蓬莱仙宫一般。 长孙曦忍不住想,这位皇贵妃娘娘得长多么美若天仙,才能让皇帝如此盛宠?弄成如此金屋藏娇的神仙宫殿来。 “母妃!”江陵王清脆的喊了一声。 长孙曦很想看看皇贵妃长何模样,但是规矩不允许,只能低着头。心下想着,能被皇帝盛宠如斯的女子,要么温婉如水,要么娇软如玉,必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了。 “晗儿,怎么受伤了?”皇贵妃的声音沙沙的,有一种声带被撕裂的粗嘎,让人听着很是不舒服。 咦,皇帝的口味太重了吧?长孙曦心中惊讶万分,脸上不敢露。 江陵王解释道:“儿子在凉亭上滑了一跤,把小腿给蹭破了。” “没事就好。”皇贵妃衣裙袅袅,翩翩然走到江陵王的身边,“你这孩子,自幼身体就比别人娇弱,怎么还不小心摔着了?快进去躺着。” 一行人簇拥着江陵王进了寝阁,将他抬上了床。 皇贵妃静静站在旁边,说道:“当心一点儿。” 忽然……,长孙曦发现她缓缓转过身来,像是猛地发觉多了殿内一个人,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从这个低头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穿了一袭曳地百褶凤尾裙,上面刺绣花纹精美,金线光芒闪烁。皇贵妃好似一直在打量自己,没有出声儿。 不知怎地,瞬间觉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江陵王似乎发现了,赶忙介绍道:“母妃,这位长孙司籍是御书房的人,因她特别会包扎伤口,儿子跟父皇借她使唤几天。” 皇贵妃静默了很久。 江陵王等了片刻,小声喊道:“……母妃?” 皇贵妃似乎看人看的出了神,没有回答。 长孙曦更加觉得不安。 江陵王又喊了一声,“母妃,你怎么了?” “嗯?”皇贵妃这才回神应了一句,继而道:“没什么。”她的嗓音太过沙哑,又飘飘忽忽的,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刚才见这位长孙司籍容姿清丽,讨人喜欢,所以多看了两眼罢了。” 容姿清丽?讨人喜欢?长孙曦心下全然不信。 刚才她那目光凉凉的、冷冷的,落在自己身上,像是刀锋划过一般不舒服。 皇贵妃已经转过身去,在床边坐下,“让母妃看看你的腿。”她背对这边,坐在床边掀开江陵王的裤腿。上面已经包扎妥当,裹着一圈圈儿的纱布,看不出什么来,因问道:“还疼吗?” “不疼了。”江陵王像是有心替长孙曦说好话,笑道:“长孙司籍可会包扎了,又轻又柔,一点都没有弄疼我。” 皇贵妃淡淡应了一声,“嗯。”然后又道:“既无事,那你先歇着罢。”对儿子的态度并不是十分热络,言毕,便就起身离开。 江陵王却好似习惯母亲的淡然,并没有任何不满,还道了一句,“母妃好走,等我腿好了再过去请安……” 等皇贵妃出了寝阁,长孙曦才觉得那种无形的压力散去。 江陵王撵了宫人们出去,解释道:“你晓得的,最近外面流言蜚语漫天飞,都说你要给父皇做妃子了。可能母妃也听到了一些,所以……,才多看了你几眼。”又赶忙补道:“母妃是一个很好的人。” 长孙曦忙道,“嗯,皇贵妃娘娘很是柔和呢。” 心下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按理说,以皇贵妃如此盛宠的地位和身份,就算自己美若天仙,也犯不着跟自己拈酸吃醋,多得是手段收拾了。可是尽管自己没有看到她的眼睛,但那落在自己身上目光,那种隐隐的气流,就已经让人不寒而栗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想不出来。 不过说起来,皇帝把自己圈养在御书房里头,后宫里的嫔妃们都不会喜欢自己的,皇贵妃肯定也不例外。偏生这个江陵王非要缠着自己,皇帝又惯着他,眼下不能扭头就走,只能硬着头皮先留下了。 看找个机会,哄哄这位小祖宗赶紧早点走罢。 ----泛秀宫委实古里古怪的。 谁知道,江陵王却像牛皮糖一样缠上了。 一直长孙曦拉着问长问短的,光是两只小兔的名字就说了一个多时辰,而且……,最后还是没有敲定下来。长孙曦忽然觉得,平时是不是基本没人跟他说话,所以才会变得如此话篓子一般,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看那皇贵妃不像是多话的人,江陵王也不可能跟奴才们聊天,往常很是寂寞罢。 有宫人送来了晚膳。 长孙曦一看,熬得香喷喷的碧玉粳米粥,几碟清脆小菜,还有一碟拌豆腐,唯一的荤菜是鲫鱼汤,清淡的不能再清淡。江陵王肯定不会是吃不起山珍海味,而是不让吃,但是每天吃这些也太寡淡了吧?难怪他长得跟豆腐脑儿似的。 江陵王见她蹙眉,解释道:“我身子弱,吃多了油腻的容易闹肚子。”想了想,“你喜欢吃什么,我叫小厨房专门给你做。” 长孙曦忙道:“这个就挺好,晚上是要吃清淡一些的。”自己算是哪个牌位上的啊?江陵王吃清淡的,自己却吃大鱼大肉、山猛海鲜,像话吗?上前帮着在床上放了小几,把粥和菜都放上去。 江陵王却是坐着不动。 长孙曦看着他,诧异道:“这会儿不吃?” 江陵王一双清澈的墨玉瞳仁,忽闪忽闪的,“我受伤了。”他努努嘴,指着面前的碧玉粳米粥,“你过来坐下,喂我。” 小腿受伤还影响吃饭?用脚吃的啊?长孙曦不由一头黑线。 江陵王见她迟疑的样子,不满道:“你干嘛,这么奇怪的看着我?我的手也受伤了。”赶紧捋起袖子,“你看,你看!” 手臂上面,的确一团被蹭红了痕迹。 ----但这和吃饭完全没关系好吧。 长孙曦有点无语了,又不能揭穿他,只好陪笑上前坐下,“刚才妾身不知道。”只当哄中二病少年,端了粥碗,一勺一勺子的喂他,“想吃什么菜?你说,我给你夹。” 江陵王眼里闪过一抹得意,被她亲手喂着,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 其实他已经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平时再养得娇贵,也不可能还让人喂饭吃的。不知怎地,就是喜欢歪缠她,想让她在身边多陪自己一会儿。不然的话,又要面对那一张张泥胎菩萨般的奴才脸,看着就让人觉得厌烦。 眼下外面天色渐暗,寝阁内点了灯,橘红色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好似染上一层淡淡的暖色光晕,看起来特别的柔和温婉。尤其是那双明眸盈盈仿若一泓秋水,在灯光下,有一种波光粼粼的美。 真是赏心悦目。 江陵王一边吃,一边看,觉得今晚吃饭都更有胃口了。 长孙曦瞅着他有点呆,又有点萌,心下不由好笑,嘴角不自禁带出一抹淡淡笑意。 江陵王认真道:“你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她笑起来,让人好似沐浴在三月春的和煦阳光里,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特别熨帖舒服。 长孙曦笑出了声,“嘴还挺甜的,将来长大了不知道迷倒多少姑娘。” 江陵王顿时有点不高兴了,“我本来就是大人。” “是是是。”长孙曦笑道:“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就这么嘴甜会哄人,往后年纪渐长,肯定更加厉害不得了。”打趣了一句,“不知道多少人想做江陵王妃呢。” 江陵王撇嘴道:“才不稀罕。”然后摇了摇头,“我不吃了,剩下的你吃罢。”又吩咐宫人,“去小厨房随便端几样蒸菜过来。嗯……,再让人蒸一碗核桃酥酪,多放点糖,记得炖得嫩嫩的,可千万别蒸老了。” 长孙曦不好意思,忙道:“不用这么麻烦。” 江陵王却道:“你来我这儿,我总得让你吃好了呀。” 长孙曦觉得心里微微一暖。 吃完了饭,再吃那碗酥酪的时候,心中便有一种齿颊留香的感觉。心下想着,这孩子虽然娇气了一点儿,可是很细心,再加上长得明珠美玉一般的,身份又矜贵,不失为皇室里一枚优质暖男了。 呃……,就是略腻歪了点儿。 然而江陵王比她想象的还要更腻歪,消了一会儿食,洗漱完毕,居然让人在宽大的脚踏上面铺了褥子,下面还放了火盆。然后不问长孙曦便做了决定,“今晚你睡这儿。” 长孙曦不由扶额。 小祖宗!干嘛啊,连大晚上都不放过自己。 罢了,罢了,来都来了,就好生的哄他一天好了。毕竟今儿他是为自己受伤的,而且要不是他护着自己,皇帝少不得要训斥一通,总之是欠了他的人情。睡地铺,就睡地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自己又不是真正的公卿千金小姐。 长孙曦等着江陵王先睡下,自己在旁边卸了钗环,净了面,反正冬天穿得厚厚的,把外套一脱,便凑合在脚踏上面睡下了。说是脚踏,足足快有差不多一米宽,上面铺着厚厚的柔软褥子,下面熏着火盆,也是暖融融的十分舒服。 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就睡着过去了。 江陵王却是有点浅眠,加上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更加睡不着了。又担心吵醒她,不便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只好小心翼翼的翻转身体。翻了好久都没睡着,好无聊,忍不住探了头去看她,----心真宽啊,这么快就睡着了。 不过这也说明她不讨厌自己,不怕自己啊。 哼!要是七皇兄在这儿,她肯定睡不着,心下越琢磨越发高兴起来。 ----越高兴,越睡不着。 次日起来,江陵王便落下了淡淡的黑眼圈儿。 长孙曦诧异道:“怎么?殿下这是半夜做恶梦,没有睡好?” 江陵王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支吾道:“腿疼,睡不着。”然后吩咐宫人,“快去煮几个白水鸡蛋拿上来。” 长孙曦服侍他穿好了衣裳,等鸡蛋来了,试了试温度,剥了壳,给他在眼睑上面细细滚开,笑道:“谁让你长这么白?一点黑眼圈就特别得显。”不免想起那两只兔子,“你这眼圈儿一长就是两个,顶两只兔子了。” 正在说笑,外头忽然有人通报,“太子殿下、太子妃驾到。” 江陵王连连摆手,“快把鸡蛋拿下去。” 长孙曦抿嘴一笑,让人拿走了鸡蛋,亲自出去迎接太子妃,“表姐。”又给昭怀太子行了礼,“见过太子殿下。” “灵犀,你怎么在这儿?”太子妃错愕道。 昭怀太子眼里也闪过一抹惊讶。 “哦。”长孙曦大概解释了下,“昨儿江陵王殿下腿摔着了,皇上让我送殿下过来,顺便照顾几天。”不好说是江陵王缠着要自己过来,只能这么说了。 昭怀太子听得心中一动。 这是从何说起?父皇好端端的,让长孙曦过来照顾江陵王,算怎么回事?难道说,父皇真的准备纳长孙曦为妃,打算把她放在泛秀宫?所以先过来熟悉熟悉。 心下思绪万千,面上不露,一脸微笑走了进去。 江陵王躺在床上喊道:“太子殿下、太子妃,辛苦你们专门走一趟了。” 昭怀太子笑道:“今早听说九弟你摔着了,所以和太子妃一起过来看你。” 太子妃上前看了看,笑问,“好些没有?还疼不疼?” “不疼,好多了。”江陵王笑道:“太子妃你怀着小宝宝,很辛苦的,出去和长孙司籍坐着说话罢。我和太子哥哥聊一会儿。”早打听过了,知道太子妃和长孙曦是表姐妹,而且很是要好。 太子妃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长孙曦则福了福,才搀扶着太子妃一起去了偏厅。 太子妃最近被滋补的气色很好,皮肤莹润、白里透红,就连眼睛都好似被水浸过的黑宝石一样,泛出淡淡水润光泽。今儿穿了一袭朱红色百蝶穿花通袖大衫,胸前挂了赤金坠双福锁的项圈儿,看起来更是透出珠圆玉润,精神奕奕的。 长孙曦打量了几眼,笑道:“气色越发的好了。” 太子妃嘟了嘟嘴,“每个人都劝我多吃点,每天吃吃吃,这才多少时间啊?我都胖了一圈儿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是满脸甜蜜,“算了,只当是为了小家伙吃的。” 长孙曦问道:“有没有想吐?反胃?” “有一点,还好。”太子妃微笑着,继而又目光炯炯的看向她,“你一个还没成亲的小姑娘,问这些,也不害臊。”压低了声音,“等你将来成亲了,怀上了,我再给你介绍各种经验,一准儿不吃亏。” “呵呵。”长孙曦听得笑了。 心下却是飘渺,自己这辈子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成亲,更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倒是想起许嫱的身世之谜来,----之前去东宫,自己还没来及说就遇到桃蕊下毒,结果就回宫了。后面一直没有机会出宫,眼前见了太子妃,不免又是勾起之前的担忧。 太子妃见她眉头微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江陵王又纠缠你?所以把你弄到泛秀宫来了?这么为难的样子。” “说什么呢。”长孙曦笑道:“他一个小孩子,什么纠缠不纠缠的。” “怎么是小孩子?”太子妃一脸认真,“他就比你小一岁多,明年开春就十三,身边都该放通房丫头的年纪了。你可别糊里糊涂的,被他哄骗。”满目的担心之色,“且不说楚王对你的那些纠缠,闹出兄弟争女人不好听,单说皇上……,你也不能不顾及啊。” “哎,真的。”长孙曦苦笑道:“江陵王真的挺孩子气的,整天不是忙着玩儿,就是说吃的,摔一跤还掉金豆豆呢。”又见太子妃不以为然,忙道:“好啦,我知道了。我也不愿意呆在泛秀宫的,等过几天,我就找个机会回御书房去。” 太子妃松了一口气,“你心里明白就好。” 长孙曦却是有点不能放松。 许嫱的事,不知道要怎么跟太子妃开口。按理说,自己不该提起这些阴私,可是许嫱和太子妃并不亲近,总觉得……,是个隐患。万一太子妃稀里糊涂的,被妹妹算计了,那岂不是自己没有告知的过错?可要开口,就要说到汾国长公主偷人的丑闻,又难以启齿。 “想什么呢?”太子妃推了推她,“好不容易才和你见一面,还发呆。” 长孙曦让梵音守在门口,然后才道:“表姐,有件事……”正要硬着头皮说出来,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经过偏厅,继而朝着寝阁去了。 隐隐的,听得一个小太监回禀,“太子殿下、江陵王殿下,楚王殿下过来探病。” 长孙曦顿时脸色一变。 太子妃赶紧道:“别怕,有我在呢。”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再说这儿是泛秀宫,又不是玉粹宫,又不得他楚王恣意乱来。” 长孙曦“嗯”了一声,“反正我不出去见他。” 话题被打断,气氛又不好,两个人都在等着楚王进来,赶紧探望完江陵王快走。哪知道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进来。 太子妃叫来栀香,吩咐道:“去看看,楚王人呢?” 栀香赶紧出去,一路从偏厅、内殿、再到外殿,都没有瞧见楚王的影子。不由诧异,向门口的一个小太监问道:“楚王殿下去哪儿了?” “刚说要进来的,结果有人跑着过来找楚王回话,像是有急事走了。” 什么叫像是?栀香不能就这么去回主子,因而叫了东宫的宫人,“去打听,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楚王殿下去哪儿了?” 那宫人一溜小跑出了泛秀宫,等了一炷香功夫,又飞快跑了回来。 “怎么了?”栀香见他脸色不好,担心问道。 那宫人压低声音,“听说……,妃陵坍塌了。” 栀香赶紧回去禀告。 “妃陵坍塌?”太子妃闻言也是一惊。 长孙曦听了不解,“妃陵坍塌,和楚王有什么关系?” 太子妃好笑道:“你呀,什么都忘了。”又是心疼,摸了摸她的鬓发,“你这失魂症得好生调理调理,不然成个糊涂人儿了。”然后才说起缘故。 原来楚王生母亡故多年,当时追封素妃,棺材就安葬在妃陵里面。妃陵坍塌,不知道素妃的陵墓有无受损,事关生母,故而他会火急火燎的赶去。 太子妃笑道:“正好不用见他了。” 长孙曦颔首道:“原来如此。” 不由心下腹诽,等下楚王去了,把他给一并压在妃陵下面就好了。 ****** 殷少昊急匆匆的赶到了西郊妃陵,刚进大门,就见宫人忙忙碌碌进出。 “怎么样了?”他抓了一个宫人问道。 “回楚王殿下。”宫人苦着脸道:“听说享殿里面渗了水,有一处墙壁都裂了,屋顶的瓦也掉了。不知道,有没有惊扰到素妃娘娘……” 殷少昊听了心下大急,不待细问,便匆匆往里面赶。 此处妃陵里面一共安葬了十几位嫔妃,有皇帝早年潜邸的一些旧人,也有皇帝登基以后选入的一些宫妃。楚王的生母,原本被皇帝册封为美人,后来生下皇子升为贵人,死了以后被追封素嫔。待到楚王成年以后册封为王,皇帝又追封了她一次,升为素妃。 素妃在妃陵里是位分最高的一位,且诞育皇子,并且成年封王,因此安葬在妃陵园寝正中的宝顶,配附享殿。 殷少昊来不及管享殿那边的渗水,直接往后面宝顶奔去。毕竟享殿里面只是灵位,宝顶里面放着生母的灵柩,万一有损,岂不是惊吓到生母的亡魂?等到跑去一看,前排正中素妃的宝顶安然无恙,方才松了一口气。 上前给生母磕了三个头,祭拜一番,然后又去了享殿。 几个小太监正在带着笤帚忙活,打扫享殿,不停有人进进出出。 殷少昊缓缓走了进去,环顾一圈,在西面的屋顶墙角,果然有一处细细长长的裂缝,地上的灰已经被扫走了。有个小太监正在擦拭祭祀的香案,上面的烛台、灵位,都被暂时挪到了一旁,殿内看起来有点凌乱。 见他进来,宫人们都是纷纷行礼,“见过楚王殿下。” “出去。”殷少昊只想一个人陪陪生母,他走上前,接过小太监手里的抹布,仔细认真的擦了起来。然后先给生母磕了几个头,再恭请灵位放回正中,然后是香炉,然后是瓜果盘盏,一扭头,视线落在一副卷轴上面。 不由皱眉,这些蠢奴才,怎么连母妃的画像都给弄下来了? 殷少昊先去旁边净了手,擦干了,这才上前小心翼翼拿起生母的遗像。他身量高,抬眼望了望挂画轴的地方,不用梯子也能够着,便伸手直接挂了上去。并不敢马上松手,而是一点点的往下放,一点点展开垂落。 忽然……,他好似被一道惊天巨雷劈中! 泛黄的画像上,是一个穿着朝服正装的宫妃女子,年纪二十几岁,修长的柳叶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黑如点漆,透出几分清水出芙蓉的味道。母妃,她……,她怎么会和长孙曦有点像?脑中回忆一闪,想起最初要掐死长孙曦的那次。 当时自己见她满面珠泪的可怜模样,一瞬恍惚,就忽地想起了母妃。 那时候心里还奇怪,简直要怀疑长孙曦使用了什么妖术。原来自己是看到了她濒死的样子,所以才想起了母妃,想起了幼时留下的那一场噩梦。 怎么、怎么……,这是怎么回事? 殷少昊猛地松开了手,画像“嗖”的一下打开,画上的素妃面色宁静平和,似乎正在注视着儿子。他心中惊骇不已,连连后退。脑中瞬间闪过千万过念头,最终……,渐渐汇聚成一个惊魂结论。 不!这不可能! 他生性多疑、猜忌,加上又是愤怒不已,不可置信的上前重新取下画像,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不是看母亲和长孙曦像不像,而是看这画真不真。可惜不论是泛黄的画卷,还是上面大国手的画风,以及画轴挂绳的磨痕,甚至黑色绳子上的颓败痕迹,每一样都在证明画像是真的。 殷少昊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母妃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不可能有人记得她,再凭着想象画出来。更不可能有人偷偷跑到妃陵,然后临摹一张,再把画像替换了。 ----这是真的。 画像上面的人真的就是母妃,自己还有印象。而长孙曦和母妃长得相像,父皇对长孙曦另眼相待,父皇护着她,却不临幸她,这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那个答案,叫自己根本就无法面对! 长孙曦,她……,她可能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 殷少昊好似沙滩上一条搁浅的鱼,呼吸困难,有点喘不过气来。 ☆、第40章 毒计 殷少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王府的,一路轻飘飘,好似踩在云朵上面。 他满脑子都是画像之谜。 此刻冷静下来想想,妃陵坍塌的时间有点巧,画像也有可能被掉包了,----这种事别做不到,父皇却是可以做到的!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一切都可以作假,自己的记忆是无法作假啊。 记忆中,母妃的模样就是画像上面的样子,和长孙曦相像,那画像应该是真的!也就是说,母妃和长孙曦的确是有瓜葛的。 一种可能,父皇十分爱慕长孙曦的生母,所以找了一个相像的女子进宫为妃,便是自己的母妃。如果母亲是许氏是堂姐妹、表姐妹之类,那么长孙曦就是自己的表妹;如果母亲和许氏没有任何关系,只是长得相像,那么长孙曦还是从前的长孙曦。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 母妃就是嫁入长孙家的那个许氏,自己和长孙曦是同一个母亲。父皇见色起意临幸了臣子之妻,母妃先生下自己,让宫中女子代替抚养,后来和丈夫生下长孙曦。而父皇,实在是不能忍受和臣子同用一个女人,所以就…… 干脆灭了长孙家,把母妃抢进宫封了嫔妃。 母妃因为清白问题被人诟病,被人看不起,以至于被人随意扑杀!当然了,也可能是父皇玩腻了,又觉得这个女人影响他的名声,干脆痛下杀手!故而母妃才会早早离世。 这种可能似乎更大一些。 不然的话,为何长孙家的人全部都死绝了,却单留一个长孙曦?为何长孙曦要养在汾国长公主府?这一切,都是因为汾国驸马求情的结果。汾国长公主知道其中真相,讨厌母妃一女侍二夫的许氏,讨厌长孙曦,所以把她送进宫做了女官。 眼下父皇见着了长孙曦,见她年轻貌美,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母妃,所以便一直留在身边保护着。甚至父皇动过要纳她为妃的念头,却因为曾经纳过母妃,不好对长孙曦下手,故而还在犹豫不决。 而父皇见自己一直纠缠长孙曦,不好说起那些丑闻,只好赶紧给自己赐婚,想让自己死了纠缠妹妹的心。因为效果不好,于是又想出了妃陵坍塌的办法,让自己猜出真相,彻底断了追逐长孙曦的念头! 这么推算下去,越想越是顺理成章。 ----越想越是心凉。 殷少昊有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颗心,好似被扔进了油锅煎炸! 如果长孙曦真的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自己之前对她再三纠缠,还……,还对她做了那样亲密的事,岂不是禽兽不如?!一想这儿,胃里就翻江倒海的直想呕吐。可是事情追溯到源头,自己之所以对长孙曦再三纠缠,那是因为她曾经在清雅小筑勾引过自己。 不,不对!那时候,她像是中了迷药被人送过来的,她可能也是受害者。 殷少昊忽然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他那双长长的凤目睁开,里面隐藏蕴含了无限愤怒和杀机,好似一柄待命出鞘的冰霜寒剑,锋芒凌厉刺人! 难怪汾国长公主要把长孙曦喂了迷药,送到床上给自己享用,她……,她早就知道长孙曦的来历!她是故意的,想让让妹妹和自己做成那种事,要自己变成猪狗不如的畜生!不仅如此,她还特意把妹妹再送进宫里来。 自己对妹妹如此纠缠不休,如此禽兽,汾国长公主心里一定乐开了花!只要自己真的对妹妹做出那种事,不仅毁了妹妹,也毁了自己,再也不能和昭怀太子相争了。 ----原来如此。 当初不明白,自己素来有风流在外的名声,多一个女人,少一个女人,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汾国长公主随便塞个女人给自己,有什么用?原来竟然藏了如此歹毒的心肠,如此无耻的手段! 此恨,此仇,和她不共戴天! ****** 殷少昊对汾国长公主恨得咬牙切齿。 另一头,长孙曦则对汾国长公主的丑闻,有点难以启齿。难道要直接跟太子妃说,你妈偷人,还生了一个小孽种。太子妃不会以为自己是疯了吧?怎么可能相信?可是不说,又总是觉得不放心。 心下纠结,再这么闲聊下去,昭怀太子和太子妃该回东宫去了。 “灵犀,你最近好像瘦了?”太子妃伸手,朝表妹的脸颊抚摸过去,“多吃点儿。” 长孙曦正在走神,吓了一跳,手一抖就把茶水给打翻了。 “哎呀。”太子妃敢掸了掸自己的裙子,看着上面洇湿的一团儿,气笑道:“想什么呢?看你,泼了我一裙子的水,真是想敲敲你的脑袋。” “对不住。”长孙曦赶紧掏出帕子,给她擦拭,“都怪我不当心。” “算了,算了。”太子妃连连摆手,“冬天裙子厚,里面还有好几层呢,不碍事的。” “那怎么行?外头有风,再说还不定会飘雪呢。”长孙曦朝着栀香道:“快去,回东宫拿一套干净裙子过来。”心思忽地一动,又道:“表姐,裙子湿了,怕是有水汽的,传个太医过来给你请平安脉吧。” “哎呀,不用那么麻烦。” 长孙曦眨了眨眼,悄笑道:“等太医一来一回的,耗些时间,咱们好多说会儿话。” 太子妃听了忍俊不禁,也笑了,“你呀,鬼灵精。” 长孙曦又站起身来,“我去跟太子殿下说一声,免得他吓着了。”出了偏厅,心下不免一阵唏嘘。太子妃对自己如此不设防,不是因为她笨,而是因为她十分相信自己。所以同样的道理,太子妃也不会无缘无故怀疑许嫱,毕竟在她眼里,那可是嫡亲的妹妹啊。 正因如此,反倒更加不能放心了。 长孙曦去了寝阁,笑道:“太子殿下,妾身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昭怀太子眼里闪过意外,神色却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还是缓缓走了出来。 江陵王在床上急道:“你们要说什么悄悄话?” “别胡说。”长孙曦笑道:“是有关太子妃的事儿,你躺着罢。”领着太子去了旁边的细窄夹道,避开人道:“刚才我把表姐的裙子弄湿了,怕她受凉,让传太医过来一趟。特意跟太子殿下说一声,免得听到太医过来吓着了,表姐没事的。” 就这个?昭怀太子眉头一挑,觉得她们表姐妹没事儿找事儿,太过腻歪了。 “还有。”长孙曦上前走近了些,飞快低语,“有件事我很担心,可是却不便告诉表姐,烦请太子殿下留个意。” 昭怀太子见她神色郑重,轻轻点头,“你说。” 长孙曦一咬牙,“前次汾国长公主来御书房大闹,想要杀我,不得手又让人在东宫做了毒汤圆儿。这一切,都是……”低垂眼帘,“因为许嫱的父亲不是舅舅。” 昭怀太子脸色猛地一变,“你说什么?!” “因为我知道了舅母的这个秘密,所以她才要杀我。”长孙曦撒了谎,逻辑上却是顺理成章。 昭怀太子脸色沉了下去,“不可胡言乱语。” “并不敢。”长孙曦正色道:“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可以让去问问舅舅,问他嫱儿的爹到底是谁?”汾国驸马不可能傻到戴了绿帽子,都不知道,“眼下表姐正怀着身孕,我怕她知道了气怒攻心,又怕她不知道,万一出了什么闪失。” 太子妃性子单纯,而昭怀太子这人看似温和、好接近,实则城府颇深,做起事来也丝毫不会手软。只要他留了心,许嫱便是有些花样,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昭怀太子微微蹙眉,虽然知道她不可能在这种事上撒谎,却仍然难以置信。 但细想想,可能正是因为许嫱不是汾国驸马的女儿,不是许家的血脉,所以才被迫养在皇室里面。不然的话,依照汾国驸马那般慈爱的性子,对大女儿那么关心,又怎么会对小女儿一直不闻不问?看来是真的了。 正想细问问,外头忽然来了一个宫人传话,“启禀太子殿下,楚王殿下过来了。” 长孙曦当即就想找个地方回避,但没来得及。 殷少昊从内门径直走了进来。 一进门,就见她和昭怀太子单独在一起,又是单独在一起!顿时觉得有一股子热血往脑子上冲,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才忍住了。 昭怀太子往前走了过去,微笑道:“七弟。”将长孙曦挡在了身后。 殷少昊却直接绕开他,目光灼灼的看向长孙曦,“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长孙曦后退道:“楚王殿下请讲。” 殷少昊见她连连后退,心下着急,伸手想要上前一把抓她过来。 “七弟。”昭怀太子上前挡住他,再次将长孙曦拦在身后,不悦道:“你别乱来,这里可不是玉粹宫。你再这么横冲直撞的,孤就拉你到父皇跟前理论了。” 这边动静太大,太子妃闻声也赶了过来。 一见又是楚王在纠缠表妹,不由恼道:“老七!你又发疯了,是不是?!你敢碰灵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长孙曦担心她的身孕,怕撞了,忙道:“表姐,你别来这儿掺和热闹了,肚子里的孩子要紧,赶紧回去歇着。” 太子妃却不听,直接挺着肚子往表妹身前一挡,看向楚王挑衅道:“你再过来一步,就是要谋害未来的皇储!” 长孙曦可不敢让她站在前面,万一楚王真的发疯,碰着她的肚子,自己就是千刀万剐也赔不起。因而赶紧挡住她,着急道:“表姐!你快退后,我没事,你别掺和了。” 昭怀太子担心孩子更是着急,顾不得平日里斯文尔雅的模样,直接喊人:“赶紧的!把楚王送到殿外面去。”他用了手劲,东宫的太监也赶着上来拉扯。 殷少昊喊道:“放开!本王真的有要紧的事。” 长孙曦岂能相信他?拉着太子妃往后面走。 宫人们用力拉扯楚王,昭怀太子也在使劲儿,他一人难敌众人,加上也担心碰碰撞撞弄伤了太子妃,----不是顾忌小侄儿,而是担心父皇那边会雷霆震怒,因而不敢动武,最终被人拖了出去。 长孙曦总算松了一口气。 殷少昊立在大殿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冬日冷气,劝自己冷静,----就算要找长孙曦说个清楚,也不用非得赶在今天。再说了,自己闹得越是凶,她越是怕,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的。回头看了一眼,最终只得愤怒无奈的走了。 大殿内,昭怀太子、太子妃和长孙曦一阵静默。 江陵王闻声跑了出来,一瘸一拐的,着急道:“是不是七皇兄过来了?”担心的看着长孙曦,“他又要欺负你是不是?太可恶了。” 长孙曦摇摇头,“没有,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在这儿呢。” 江陵王冷哼,“来人!”吩咐宫人,“以后只要是七皇兄过来,先回报本王,得了本王的话才能让他进来。要是再让他随便闯进来,本王先打断你们的狗腿!” 宫人们都是战战兢兢的,连声应是。 片刻后,太医过来了。 太子妃让太医请了一回平安脉,自然无事。然后等着栀香拿了干净裙子回来,找了偏殿换上,眼看时辰不早,便和昭怀太子一起告辞而去。 临走前,太子妃还细细叮嘱,“早点回御书房去。”拉她到身边,耳语道:“你现在这样太不安生了,要不行……,就跟了皇上吧。” 长孙曦的表情僵在脸上。 太子妃忙道:“我不是要你将来替太子吹耳边风,而是想着,与其这么被人争来争去的过日子,不如挑棵大树,好歹还能点清净安生的日子。你想想,楚王这么纠缠你,这天下除了皇上,还有谁……,敢要你啊?” 是啊,还有谁敢要自己呢。 “好了,我知道了。”长孙曦笑笑,扶着太子妃上了马车。等他们走了,方才心思飘飘荡荡的回了大殿,进了寝阁,神色有点恍恍惚惚的。 江陵王见她这样,以为是刚才被楚王给吓着了。因而想了想,“今儿你受了惊吓,我让小厨房给做安神补气的汤,等下吃饭时,你多喝点儿。” 长孙曦抬眸微笑,“多谢殿下。” 第二天,楚王又来了。 江陵王上火道:“七皇兄他想做什么?”然后对长孙曦道:“你别出去,我去告诉他,就说你已经睡着了。”过了片刻,得意洋洋回来道:“七皇兄走了。有我在呢,七皇兄他闯不进来的。”他低估了楚王脸皮之厚的程度,以及不屈不挠,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 第三天,楚王又来了。 第四天、第五天……,以至于整个泛秀宫都知道,楚王每天过来要见长孙司籍一次,但是每次都被江陵王拒绝。人多嘴杂,传来传去,有说长孙曦爱上江陵王的,也有说楚王吃醋上火的,甚至还有红颜祸水引起父子相争的,什么污秽的话都有。 气得江陵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恼怒道:“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长孙曦则是对楚王了解颇深,知道不让他把话说了,就没个完。再这么闹下去,自己哪里还说得清楚?因而第六天楚王过来的时候,忍了火气出去,“你跟我来。”然后噔噔噔下了台阶,直接往庭院中央站着,“说罢。” 光天化日,就不信他敢作出不要脸的事来。 楚王一袭淡紫色的宽大锦缎华袍,衣袂翻飞跟了过来。他依旧长身玉立、身量提拔,面容还是一样的俊美无双,只不过……,神色略略有点憔悴。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花卷,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个。” 长孙曦忍气接了。看就看吧,看他又想要玩出什么花样儿?徐徐展开画卷,上面画着一个盛装华服的宫装女子。等等,怎么长得有点像自己这张脸?搞什么飞机?楚王这是打算走书画传情的道路,哄自己上钩了? 殷少昊沉声道:“这是本王生母素妃的遗像。” 啊?他的生母?他娘干嘛要长得像自己?长孙曦有点闹不明白了。 继而见他今日不同往常,举止端凝,神色沉重,褪去了平日的轻浮之色,倒是更像正经的天潢贵胄皇子。不过,这副画像是怎么回事?心思飞快转了转,难道说,自己是这素妃的亲戚?素妃和许氏是姐妹?自己是楚王的表妹了。 殷少昊沉声道:“你还不明白吗?本王和你其实是同一个母亲。” 长孙曦一双明眸瞪得老大,忍不住道:“你这……,该不会前几天去妃陵的时候,被砖砸了吧?傻了?我能是你妹吗?”越说越觉得荒唐,“你的生母可是后宫嫔妃,她能给皇上戴一顶绿帽子吗?还能把我生下来,找死啊!” “你 别不信。”殷少昊目光深邃幽黑,闪烁不定,“如果你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汾国长公主为何要把你送到本王的床上?若你只是普通女子,就算本王把你怎样,也 不过是添一个侍妾而已。”他的眼睛里快要迸出刀子来,“因为你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所以……,所以她想借你毁了本王!” “等、等等……”长孙曦越听越不着边际,质问道:“汾国长公主什么时候把我送到你的床上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殷少昊倒是诧异的看着她,原本愤怒不已的目光,转为迟疑,“难道你,真的得了什么失魂症?真的全都不记得了?清雅小筑的事你也忘了?” 长孙曦本能的先道:“当然是真的不记得。”然后又问:“什么清雅小筑?” 殷少昊看着那双清澈似水的眼睛,干净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看来……,她的确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也对,汾国长公主把她送给自己暖床,结果失败,事后肯定要喂点药,不让她记起以前的事情。 长孙曦当即转身,“不说我走了。” “等等。”殷少昊伸手要拉她,被她躲开,然后放下手道:“清雅小筑,就是……,那次我劫持你的时候,带你去的第一地方。” 长孙曦心下微微转动。 当时楚王很是愤怒的样子,口口声声,说自己在那张床上勾引过他,并不像是作伪。想来原主不知道什么缘故,真的在那个清雅小筑见过楚王,还有过瓜葛。只不过,又是迷惑不解,“可这跟汾国长公主有何关系?” “密道你记得吗?” “记得。” “那个院子呢?还记得吗?” “记得啊。”长孙曦语速减缓,“但……,怎么了?不就是一个普通的院子吗?”说完这句,她忽然心头一惊,“你的意思,那院子是汾国长公主府不成?!” “正是。”殷少昊目光坚定的道。 长孙曦顿时被一道惊雷劈中,脑子“嗡嗡”的,怎么回事?汾国长公主为什么要把自己送给楚王,并且还让自己勾引他?难道真的是什么、什么狗血兄妹,所以汾国长公主故意让自己和楚王成事,用以败坏他的名声?! 殷少昊接着道:“据我推测,我们的生母应该都是辅国公府许氏。她先嫁了长孙珩,后来被父皇看中了,然后生了本王,然后再和长孙珩生了你……”把之前的猜测说了一遍,什么汾国驸马求情,什么汾国长公主的厌恶等等。 长孙曦听得一愣一愣的,竟然……,忍不住有几分相信了。 等等,不对!如果皇帝真的强占臣妻,还生了皇子,又怎么会让许氏再和长孙珩生下自己?好吧,就算皇帝拦不住人家夫妻之间的事,让许氏不小心怀上了。可是皇帝曾经流露出想收自己为妃的意思,那样的话,楚王岂不是要喊妹妹做母妃?这口味也太重了吧。 难道皇帝正是因为跨不过去这个坎儿,所以才没动自己? 啊啊啊,脑子都快要爆了。 不!长孙曦忽地连连摇头,好像有哪里不对?有什么极细极弱的蛛丝马迹,在脑海深处闪光,而且是极度危险的光! 忽然间,想起一个悖论。 当初太子妃出嫁的前几天,因为被蛇咬了,走不动路,所以让原主代替她暂时假扮成新娘子。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跟昭怀太子拜堂,但无论如何,那几天……,原主都是不可能离开汾国长公主府的!汾国长公主更不可能把原主送走,送去给楚王暖床。 这不可能!楚王在撒谎,可他编了这么大的谎言想做什么?用生母的画像来撒谎,是不是太没有人性了?哪有这样丧尽天良的人呢。 “你不信?”殷少昊道:“你可以去汾国长公主看看!院子又不会跑,是真是假,一看就知道了。” 长孙曦撇了撇嘴,“你明知道汾国长公主现在恨不得掐死我,我怎么去啊?难道去汾国长公主府自己送死不成?你接着编。” 殷少昊气得无语,咬牙道:“本王亲自陪你去,行吗?” 长孙曦冷笑道:“只怕我半路就死了。” 殷少昊掷地有声道:“我他.娘的要是撒谎,要是别有用心,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就这辈子……,这辈子,再也做不了男人!” 发这么毒的誓?长孙曦见他咬牙切齿的,十分认真,不由将信将疑。 可如果他没有撒谎,汾国长公主又不可能在那几天送走自己,那么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纰漏?!既然他们两人都不可能下手,那又会是谁在背后捣鬼?那人想做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两个线索,中间缺了一环可以连接上去。 等等,换人待嫁……,这是汾国长公主府的内部机密,外人不可能知道。 在外人眼里,要出嫁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而是太子妃! 太子妃和楚王在一张床上,男欢女爱,这……,简直惊世骇俗! ☆、第41章 误解 长孙曦脸上血色,像是潮水一样迅速退去。 “你怎么了?”殷少昊担心的看着她,问道:“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长孙曦连连后退,摇头道:“不……,这太可怕了。”脑子里惊涛骇浪不停翻涌,满心想的都是,太子妃、太子妃……,有人要毁了太子妃! 是谁?是谁想出这样恶毒的计谋,设计太子妃?!如果当时原主没有待嫁,被迷药送去清雅小筑的新娘子,有可能就是太子妃啊!堂堂太子妃,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居然和小叔子楚王男欢女爱,这不是叫她身败名裂吗?! 即便死,也一样会让许家和汾国长公主府蒙羞的。 “当心!”殷少昊见她神魂尽失,脚下一踉跄,险些被裙子绊到,不由自主的伸手抓住了她,“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倒是说啊。” 长孙曦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江陵王从里面冲了出来,上前拉扯哥哥,“你放手!别动不动就拉她。”可惜他身子单薄气力弱,扯了几下都扯不开,急了,“喂!七皇兄你还要不要脸啊?男女有别,授受不亲,诗书礼仪都去狗肚子了吗?快放开!” 殷少昊之前是风流浪荡、行为不羁,现在是觉得拉着自家妹子,哪里理会他?反倒伸手用力一推,“走开!”谁准他占自家妹子的便宜了?找抽呢! 江陵王一时不防,被他推倒在地叫唤起来,“哎哟!” 长孙曦见他们两个又闹,不由烦道:“这是发什么疯?”狠狠瞪了楚王一眼,赶紧去搀扶江陵王,“没事吧?磕着哪儿了没有?”这位小祖宗可是豆腐脑儿,碰不得,小心翼翼拉他站了起来。 殷少昊在旁边看得心里直冒火,心情复杂,“你能不和别人拉拉扯扯吗?”要换以前的心态是酸溜溜,现在又觉得自家妹子被人占了便宜,有点恼火,“男女你都不分了。” 长孙曦根本不看他,只喊了宫人过来,“扶江陵王殿下回去。” 江陵王不肯走,“他欺负你怎么办?” “没事的。”长孙曦对他道:“这里是泛秀宫,光天化日周围到处都有人。”因为担心太子妃那边心思纷乱如潮,有点没耐心,“好了,你先回去歇着罢。” 江陵王一脸委屈,叫道:“喂!我好心过来保护你的,你还撵我?” 殷少昊挥手道:“去去!小孩子一边儿去。” 这话可是把江陵王给点着了。 他这个年纪最讨厌别人说他小,说他孩子气,更何况还是当着长孙曦的面说,顿时涨红了脸,“这里是泛秀宫,不是玉粹宫,你走!不欢迎你来。”说得恼了,干脆拔出明晃晃的佩剑,指向兄长,“你走不走?!” 殷少昊看着他那弱不禁风的身体,讥讽道:“你会用剑么?可笑。” “你……”江陵王顿时涨红了脸,气得说不出话。 “够了!”长孙曦一声断喝,“你们俩到底疯够了没有?”要是传出两个皇子为了争夺一个女人,以至于互相厮杀,那自己还活不活了?真是!管他们这群天潢贵胄去干嘛呢!一个都不看,转身就叫上梵音等人,“我们走!” 江陵王顿时急了,“哐当”扔了剑,追了上去喊道:“你说好的,陪我……”想挽留她又难以启齿,转口道:“陪、陪我的那两只兔子。你走了,它们要怎么办啊?没人管,回头肯定会饿坏了。” 长孙曦刚才只是一时气血上涌,怒气过去,当然知道不能就这么赌气走掉。 江陵王是脾气好、不计较,换个厉害点儿,现在骂自己一声狗奴才,打自己一顿也是平常。再说楚王还在跟前,自己若是就这么出了泛秀宫,鬼知道他会追上来发什么疯?因而忍了忍火气,转头哄道:“那你先回去,好不好?我跟楚王殿下说几句话就回来。” “我回去了,你还走不走?” “不走,一会儿说完就回去。” 江陵王虽然心里不情愿,到底不想惹她生气,嘟哝道:“好吧,我回去等你。”他一步三回头的看看长孙曦,又瞪了楚王几眼,这才折身进了泛秀宫的大殿。 殷少昊在旁边看得不是滋味儿,“你倒是会哄人,把老九哄得围着你团团转。” 长孙曦白了他一眼,“哥哥,你别发病了行吗?” 殷少昊脸色难堪,像是被一粒汤圆卡住嗓子眼儿。虽然他猜测长孙曦是自家妹子,而且有了七、八分笃定,心里也试着拿她当妹妹看待。可还是被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哥哥”,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长孙曦才没空管他说的那些兄妹狗血。不管是他误会了什么,还是他在撒谎骗自己,那都没什么大不了的。退一万步说,自己真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那更好啊,省得他往后再纠缠自己了。 现在担心的是太子妃那边,有人要害她!如此恶毒之人,却不知道谁,而且很有可能还会再对太子妃下手!不行,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长孙曦命令自己一点点冷静下来,命令自己思考。 在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朝他问道:“当初在清雅小筑,我既然中了迷药,你又……”又一贯的风流好色,怎么没有对自己下手?再说,那种情况是个男人都忍不住吧?因而不解问道:“你怎么没办我给那个啥了?” 毕竟女官们入选都是要检查身体的,这具身体肯定清白无碍,还是处子。 “那个啥?”殷少昊一向阴鹜俊美的脸上,居然有点泛红,表情怪异道:“你一个大姑娘家,张嘴就说这些不斯文的,也不害臊!” 长孙曦奇怪的打量他,这位是……?脸红什么?他还真的自动进入哥哥的角色啊?不是有病,就是演技太好了。 殷 少昊脸上尴尬着,但是还是说了,“那天本王喝得有点多,现在回想,应该就是那几个混帐有心劝酒。反正……,就是说进去歇歇。”这是常有的事,酒足饭饱,自 然要找个女人消遣消遣,但如何能当着妹妹细说?因而含混道:“一进去,就见你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显见得中了迷药。本王原是……” 长孙曦眼里闪过一些不屑,“该不会你原本是一个禽兽,后来醉了,就不行了吧。” “什么叫不行了?!”殷少昊沉黑幽邃的眼睛火苗跳跃,想要发火,看在妹妹的份上又忍住了,“我一进去就闻着那种催情香的味道,觉得不太对劲儿。因想着,不定有人把什么奇怪的女子弄来,又想塞到楚王府,就干脆从侧门溜出去走掉了。” 当时想着,那群小杂碎里面不定谁存了歹心,自己才不上那个当呢。 “你就这么走了?”长孙曦目光明显不相信。 殷少昊胸闷道:“在你眼里本王就是色中饿鬼,没有见过女人?”府里不知道多少,用得着去沾惹外面的麻烦吗?只是这话不好说,打住话题道:“反正你人是清清白白的,别瞎想,根本就没有别的事儿。” 亏得当初没有对妹妹下手,不然的话,岂不是成了禽兽不如的畜生?万幸,万幸。 长孙曦低垂眼眸,想了想,虽然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又省略了什么,但应该大致上是差不多的。毕竟原主能够通过宫中检查,当了女官,他应该没有做过什么。不过,这种事现代人想得开,原主一个古代女子可就想不开了吧。 ----名节大于天。 哪怕没有真的失身,也不清白了,所以原主回宫以后就上吊自杀了。 这个解释通了。但……,按理说汾国长公主绝不可能在那几天,把自己送走的,那会是谁呢?而且还是从汾国长公主送出去,再经过密道,最后才到了清雅小筑。难道说,那个幕后黑手本来就是公主府的人? 汾国长公主不可能,汾国驸马和太子妃也不可能,----莫非是许嫱?!可是她,一直养在皇宫里面,有那么大的手段,收买公主府的下人做出这桩惊天秘案吗?而且,即便事情真的成功了,太子妃失贞,整个许家的名声都败坏了啊。 许嫱同样落不到好处的。 这么一想,不免连她一起给排除了。 既然不是汾国长公主府的几个主子下手,那会是谁?下人们被人收买?这一路线索思量下去,到后面根本就没有任何头绪。 鬼知道,到底是谁收买了公主府的下人做手脚?问谁去啊。 殷少昊见她发呆许久,以为不信,“本王刚才说得都是真的,可以对天发誓!” 长孙曦收回心思看向他,眉头一挑,嗤笑道:“你已经发过一次誓,再发,当心回头真的做不了男人。”心下实在是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你这丫头!”殷少昊在后面恼道。 丫头?妹妹?长孙曦转身,一双波光盈盈的杏眼看向他,带了三分冷笑,“你要真的是我的哥哥,那往后就少来找我,少给我添麻烦,我就谢天谢地烧高香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殷少昊脸色阴晴不定,站了一会儿,最终心中郁闷不已的离去。 长孙曦回了寝阁。 暂时想不出什么头绪,况且那个院子到底是不是汾国长公主府,楚王有没有说谎,还得确认了才能作准。虽然十分担心太子妃,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回头看怎么找个机会见见太子妃,不……,还是跟昭怀太子商量更好。 一则,太子妃心思比较单纯,二则她还怀着孕呢。 而且这个天大阴谋,多半不会只是内宅争斗这么简单。太子妃若是身败名裂,昭怀太子一样要跟着丢人,甚至……,楚王也落不着好处。这么看起来,倒更像是皇子们夺嫡所用的阴谋诡计。 江陵王么,怎么看都不可能。 难道是越王?他设计了太子妃,毁了她,同时毁了楚王,再给昭怀太子戴一顶绿油油的帽子。等等,有点不对。楚王走了以后,清雅小筑的事情并没有闹开啊。不管是越王在背后算计,还是别人,这么惊天动地的折腾这么一回,总得图点什么吧。 怎么就好像打了一个哑炮似的,后面居然不响了?多奇怪啊。 “长孙司籍。”有个小太监急匆匆跑了进来,“你快到后面去看看吧。殿下一直在砍木桩子,砍了好久,脑门儿上都出汗了。奴才们劝他,他不听,回头要是把殿下累坏了。”声音带出哭腔,“奴才们的小命可就难保了。” 这位小祖宗又发什么疯?长孙曦真是觉得头疼,又不能不管,赶紧去了后面。 江陵王身量纤细、修长、偏于单薄,穿了一袭月白重锦长袍,上面绣着银线纹路,衬得他透出几分清雅高贵。可是原本白皙如玉的脸上,泛出潮红,额头上也是汗水,手上的剑正在一下下砍着木桩,“说我不会用剑!我会,我会!!” 长孙曦也不劝他,而是道:“把剑借我用用。” 江陵王闻声回头一愕。 长孙曦趁机上前抓住剑柄,夺了剑,然后递给旁边那剑鞘的小太监,转而说道:“我给兔子们想好了两个名字,你要不要听听?”不等他搭话,转身便走,“不听算了。” 江陵王当即忘了要夺剑这回事,追了上去,“你说,你说。” 长孙曦脚步不停,边走边说,“我想了,起得太复杂不好记得。”故意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理由,“刚好它们眼圈儿大小不一,又是一个胖些,一个瘦些,所以就一只大圈儿,一只叫小圈儿……” “不错。”江陵王不知不觉的跟着她走,上了连廊,自然而然就回了内殿。等到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剑,方才悟过来,她是在哄自己回来的。虽然明白,也不好意思开口再说了。况且不知怎地消了火气,心里还挺高兴的。 长孙曦吩咐宫人去打温水,服侍他洗了脸,又让人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问道:“兔子的名字怎么样?还使得吗?” “挺好的。”江陵王眼睛扑闪扑闪的,好似星子,“喂,我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真有意思,每天都觉得很开心。”他端起茶喝了一口,认真道:“要不我去跟父皇把你要过来,往后服侍我罢。” 别啊!小祖宗。 长孙曦连连摇头,“你别闹了。”自己才不要一辈子呆在泛秀宫呢。 江陵王顿时不高兴了,抱怨道:“你什么意思?跟我有哪点不好的?我既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跟主子一样的日子。”他迟疑道:“难道你就那么舍不得父皇,那么……,喜欢他啊。” “噗……!”长孙曦一口茶喷了出去,呛咳道:“咳、咳咳……,你别瞎说,行吗?”什么叫自己喜欢皇帝?这话要是传出去,不说别的,泛秀宫都不用走出去了。 “那你还……” “还什么还?别胡说八道了。” “刚才七皇兄跟你说什么了?你们说了那么久。” “没什么,走走,吃饭去罢。” “可是……” “没可是。”长孙曦推着他去了偏厅,打住话题。 对于自己的婚事,心下其实不是太在意。 就那样吧,皇帝看上自己要收就收了。皇帝不打算动自己,那就一辈子在御书房做个老姑娘,还省得去妻妾争锋呢。等到自己老了,容颜衰败,楚王也不可能再有兴致,只怕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再说了,他不是想做自己的哥哥吗?让他做好了。 心下倒是有点奇怪,今儿泛秀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不见皇贵妃出来。江陵王是她儿子,这个做母亲的也未免太心宽了。 算了,管得呢。 长孙曦一静下来,不免又想到太子妃那边的悬案,心里七上八下的。 ****** 许嫱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自从前些日子母亲病倒以后,就变得怪怪的了。不爱理自己,也不喜欢跟自己说话,甚至在自己看她的眼睛时,还有点躲躲闪闪的。总觉得,母亲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而且有意无意的跟自己疏远了。 她心里真是无比烦躁,又生气,----母亲果然是偏心姐姐的,姐姐做了太子妃,姐姐现在怀孕了,母亲已经完全把自己给忘记了。 “小姐,小姐。”一个侍女跑了进来,低声道:“听说,长公主殿下找了一个官媒。” “官媒?”许嫱先是没明白过来,继而惊醒,----姐姐已经做了太子妃,又没有别的姐妹,母亲找官媒肯定就是给自己说亲啊!母亲要把自己嫁给谁?心里慌慌的,一直隐藏在心里的那个秘密,只怕要坏了。 “小姐?” “闭嘴!”许嫱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慌张过,急急起身,一路气喘吁吁赶路,从后门偷偷溜了母亲的院子。看门的婆子见了她,还笑道:“四小姐,怎么从后门这边进来了?长公主殿下……” 许嫱那有功夫理会?穿过抄手游廊,顺着小路,一路绕到母亲所住的屋子后面。一面吩咐自己的侍女,去缠住后院候命的几个小丫头,一面蹑手蹑脚来到墙根儿窗户下,想要听听里面说了什么。 刚站定,里面飘飘忽忽传来说话声。 正是汾国长公主,“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像是在对官媒而说,“你去告诉忠毅伯家的黄夫人,就说我的话,改天把孩子带过来一趟。对外呢,只说是给我探病的,我得亲自瞧瞧人。” 那官媒笑道:“长公主殿下肯赏脸,忠毅伯黄家那边肯定要高兴坏了。” 许嫱恨得咬牙,什么黄家、白家,自己才不要随随便便的嫁了呢。 母亲真是太过分了! 一阵窸窸窣窣,像是官媒领命告退出去。 “长公主。”屋子里,又响起赵嬷嬷的声音,“依奴婢看,黄家这门亲事有点平常,那孩子虽是嫡出,却是幼子。四小姐嫁过去以后,做小儿子媳妇,不仅要孝敬婆婆,前面还得敬着几位嫂嫂,辛苦了点儿。” 汾国长公主叹气,“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正是因为对方是嫡出幼子,嫱儿去做小儿子媳妇,所以才能得婆家宽限几分。即便嫱儿不能再有身孕,也没有长媳那么大的压力,将来大不了,从妾室里头养一个儿子……” 轰!许嫱像是被人重重砸了一锤,脑子嗡嗡的,懵了。 母亲在说什么?自己不能身孕?为何?不不不,这不可能,一定是自己听错了!气怒交加之下,直冲冲的爬上石头墙根儿,狠狠拉开窗户,质问道:“娘!你刚才说我不能有身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嫱儿?”汾国长公主大惊失色,“你怎么会躲在这儿?”生怕女儿嚷嚷开来,当即朝着赵嬷嬷递眼色,“快快,让嫱儿进来说话。” 许嫱被飞快绕过来的赵嬷嬷拖走,进了寝阁,仍旧一脸不可置信。 “娘,你在骗我对不对?”她不甘心的问道:“你……,你,你是病糊涂了。好好的,我怎么会不能怀孕呢?啊,你说啊,说你在骗我。”说着,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汾国长公主脸色惨白灰败,无法开口。 许嫱泪汪汪的看着母亲,见她没有反对,心里一点点的凉了下去。她哽咽着,上前抓住母亲的衣衫撕扯,“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怀孕?!我不信……”哭着哭着,忽然间,她想起一件旧事来。 上个月里,自己被江陵王罚在雪地里跪了半天,结果病倒了。母亲进宫来探望自己,自己跟母亲赌气说她偏心,然后说到人参的事儿,母亲的反应很是紧张,很是奇怪,而且在得知自己吃了人参以后,就晕了过去。 那时候自己也问她了,她说是突然心气不顺,而且还把剩下的人参给要走了。不仅如此,母亲上午得知自己吃了人参,下午就去御书房大闹,----去御书房能找谁?自然是找长孙曦了。 人参……,那个人参有问题!长孙曦给自己的人参是有问题的。 “娘!”许嫱震惊的止住了泪,瞪大眼睛看着她,恨声问道:“是不是,长孙曦在人参里面下了毒药?不……,下了让人不能怀孕的药?是不是她?!” 汾国长公主心虚的很,不敢回答。 赵 嬷嬷怕穿了帮,忙道:“是啊。”还瞎编了阴谋,“原本那颗人参是长公主殿下送给太子妃的,后来不知道怎么被长孙曦要走了。长公主殿下去宫里的时候,一听那 人参经过了长孙曦的手,又辗转到了四小姐手里,就觉得不妥。悄悄的把剩下的拿去检查,果然有问题。”摇了摇头,一脸沉痛之色,“哎,没想到长孙曦那样恶 毒,竟然……” “娘,赵嬷嬷说的是真的吗?” 汾国长公主岂敢说是自己害了小女儿?只得沉色点头,“是她,是她做了手脚。” 许嫱顿时一双眼睛烧得通红,咬牙切齿道:“原来是她!难怪……,她居然不和我抢那人参,就那么让我拿走了。我、我……”猛地站起身来,恨声道:“我一定要杀了她,杀了她……,把她碎尸万段!” “嫱儿。”汾国长公主紧紧搂住小女儿,真是心痛如绞,“娘也恨不得杀了她,可是现在有皇上护着她,你别乱来。”不是不想杀长孙曦,而是投鼠忌器,皇帝上次让人暗杀了嫱儿的爹,就是在警告自己! 若是再对长孙曦下手,那么……,嫱儿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许嫱气了一阵,又问:“娘,我真的再也不能怀孕了吗?” 汾国长公主顿时泪如雨下,说不出话。 “娘……”许嫱扑在母亲的怀里大哭,泣不成声。 汾国长公主又是伤心,又是担心,搂着女儿哭了一阵,劝道:“好孩子,你千万别去找那长孙曦的晦气。皇上那边,万一因此对你动怒,娘怕你要吃亏。”擦了擦泪,“这个仇,娘会想法子替你报的,啊……,听话。” 许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搭问道:“什么时候?你……,告诉我,什么时候……,才能杀了她?呜呜……,什么时候啊。” 汾国长公主如何能说一个确定日期?虽是满心愤怒和难过,却也无奈,“嫱儿,你先别着急,别冲动,娘会慢慢给你谋划的,一定不会让那长孙曦活着!早晚有一天,娘会亲手替你杀了她,把她挫骨扬灰!” 她说的全是实话,但是落在已经起了疑心的许嫱耳朵里,却是谎话连篇。 呵呵,早晚有一天? 许嫱一面扑在母亲怀里抽泣,一面心下冷笑。 母亲的心底实际上还是偏心姐姐的,所以才把太子妃之位给了她,而不是自己。眼下自己又不能怀孕了,不管嫁了哪家,都不会讨婆家和丈夫欢喜的,----就连帮着给太子妃增添权贵势力的价值,也没有了。 母亲这是已经放弃了自己,所以才会随随便便就让自己嫁什么黄家,做小儿子媳妇。 她嘴里说是要替自己杀了长孙曦,只怕未必。长孙曦是太子妃的眼珠子,母亲岂肯为了一个没价值的小女儿,去得罪有用的大女儿太子妃?母亲她,现在不过是哄自己而已,她不会替自己报仇的。 她只会……,赶紧把自己塞到黄家完事儿。 不!不行! 若是自己嫁去了黄家,不说再也不能接近昭怀太子,不能实现那个梦。单说做了豪门大宅的少奶奶,想要出门,往后都是难事,还谈什么再杀了长孙曦?决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母亲给嫁了人,上了她的当! 要动手,就得现在赶紧下手!一切都还有希望。 许嫱和太子妃自幼成长的环境不同,她从小养在皇宫里面,虽然长公主之女的身份算是矜贵的,但是如何比得过皇子、公主和娘娘们?因而从小便学会了看人眼色,使心计,也见多了后宫的阴谋手段。 她心里清楚,直接去杀了长孙曦根本不可能,皇帝不会饶了自己。 思量来思量去,只能琢磨一个借刀杀人之计。 但是……,要接谁的刀呢?正在满心愤怒无处解,满腔杀人之意无处泄,外头忽然传来小宫女的通报,“启禀长公主殿下,无忧公主过来请安。” 无忧?许嫱的眼睛攸的一亮,无忧……,人参,她也吃了。 ****** 东宫,昭怀太子的书房。 许玠手里正捏了一枚黑子,犹豫了下,轻轻落在棋盘一角。 昭怀太子面色平静似水,身上一袭雪白的金边夔龙纹华袍,衬得他宛若莹玉,和身后的幽幽碧竹相得益彰。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指尖拈着的玉色白棋好似一枚冰珠,在阳光下灼灼生辉,堪称璀璨夺目。 “啪。”他一子轻轻落下。 许玠微笑,“太子殿下今日好像心不在焉啊。” 昭怀太子也笑了笑,“是了,先不下了。”身姿正了正,清风掠起他身上白衣胜雪的宽大袍角,如云如雾翻动,越发显得他天生气质高贵、雍容淡泊,不太像是争权夺利的储君,反倒隐隐透出几分神仙之姿。 “怎么?”许玠问道:“太子殿下有何心事?” “确实有一件十分为难的事。”昭怀太子先做了铺垫,然后才道:“原本孤不应该询问这种他人隐私,但……,事关琼华,孤也只好冒昧一问了。” 许玠听得奇怪,诧异道:“难道和我有关?” 昭怀太子看似性子温文尔雅,却不是那种黏糊糊的人。既然打定主意要问,汾国驸马人也被请了过来,也就不再忸忸怩怩。他淡淡一笑,“是了。”然后转为正色,“长孙司籍让我找大姑父解惑。” “请讲。” 昭怀太子眼中似有星辉灿烂,气色平定如水,“敢问大姑父,嫱儿的爹是谁?” 许玠顿时脸色惨白。 昭怀太子见他这般反应,已然有了答案,不需要再问下去让大家尴尬了。因而微笑,“请恕孤今日唐突无礼,还望勿怪。”补了一下缘由,“长孙司籍说,正是因为她知道了这个缘故,所以大姑母一而再、再而三,对她纠缠不休。” “什么?!”许玠原本惨白的脸,瞬间被愤怒之火烧得通红,“原来、原来……,是灵犀知道这件事,所以她……,才会……”又惊又气牙齿直打架,说不出话。 “大姑父……”昭怀太子想要劝解几句。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无忧公主穿了一身杨桃色的窄袖宫装,脚下蹬着一双麋鹿小皮鞋,踏着雪花,一路飞奔跑了过来,“太子哥哥,你要为我报仇!”她扑到哥哥怀里,嚎啕大哭道:“替我,替我杀了长孙曦……” ☆、第42章 “无忧,你怎么了?”昭怀太子低头,看向怀里哭得泣不成声的妹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哄道:“好了,好了,有事先说别哭了。” 无忧公主仍旧哭个不停,只是哽咽,“杀……,杀了长孙曦。” 这丫头该不会是疯了吧?许玠在旁边听得脸色微变,又不好喝斥,不由沉了脸。因为事情关系到外甥女,不便就走,问道:“公主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你说出来,大家也好分解分解。” 无忧公主刚才一头扎进哥哥怀里,没注意对面是许玠,只当是东宫的清客,眼下认出对方声音,不由泪眼婆娑抬起头,愤怒哭道:“误会?!都是你养的祸害精!她、她,她害了我……”抬头看向哥哥,忍不住又是一通嚎啕大哭。 昭怀太子猜疑着,难道又是许嫱挑唆无忧,去跟长孙曦怄气了不成?不对啊,长孙曦这几天被江陵王给缠住了,人在泛秀宫,怎么会遇到无忧呢?不知道其中出了什么岔子。心下不免十分怪异,又担心,问道:“无忧,你先说说出什么事了?” 无忧公主刚才去找许嫱,听她说完“长孙曦在人参里面放了不孕药,以至于害了我们两个”的惊天消息,吓得没了魂儿。来不及细细思量,第一反应就是跑来找哥哥哭诉,找哥哥帮自己报仇。 眼下见了哥哥,不免愤怒上心交加,哭了好一阵才哽咽止住。 “来。”昭怀太子端了茶水给她,“先喝点水,嗓子都干了。”他并没有往特别坏的消息上面想,以为顶多是女孩子拌嘴,微笑哄道:“别急,慢慢说,哥哥会给你做主的。” 无忧公主一抽一抽的,喝了茶,还是哽咽,一双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 昭怀太子和许玠都是很有耐心的人,等着她平复情绪。 半晌了,无忧公主才像是被抽尽力气一般,转头看向哥哥,扁着小嘴道:“长孙曦她在人参里面下了药,我……,我和嫱姐姐都吃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们俩……,再也,再也不能生小宝宝了,呜呜……” 此言一出,昭怀太子和许玠都是脸色大变。 许玠急忙问道:“人参?什么人参?”他不相信,外甥女那样单纯良善的人,会做出如此恶毒的事,“灵犀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公主殿下,你说清楚一点儿。” “还要怎么清楚啊!”无忧公主尖叫道:“就是你的外甥女,害了我,我……,我一定要杀了她!把她剁成肉酱,剁成泥,让后喂狗吃!” 妹妹不能怀孕了?昭怀太子目光清亮无比,脸上笼罩一层寒霜似的隐隐怒气,好似利剑待鞘,转瞬就要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他强行压抑住了心头怒火,转而道:“无忧,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不要听风就是雨。” “是真的!”无忧公主哭道:“嫱姐姐告诉我的,她、她也不能生小宝宝了……” 许玠听得心乱如麻,“这……,这是怎么回事?” 昭怀太子不肯就这么相信,妹妹真的不能怀孕,或许许嫱挑拨离间也是有的。当即喊了宫人,“快去,传太医过来。”继而又叫住,“等等!还是让府里的章大夫过来一趟。” 他是一国储君,东宫自有大夫整日坐镇。 无忧公主能不能怀孕的事,事关机密,自然不便闹得人尽皆知。很快,章大夫脚步飞快赶来。因见无忧公主哭得两眼肿泡,心下惴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待到昭怀太子让给无忧公主请平安脉,更是紧张,把脉的手都忍不住微微发抖。 昭怀太子脸色阴沉,说道:“仔细,别出错。”潜台词是出错就可以去死了。 “是。”章大夫紧张应下。 无忧公主比他心情更加紧张,心下也盼望着,事情未必就有那么糟糕。还记得,那天的人参汤自己喝得不多,也许……,没有中毒太深了?再不然,还可以慢慢调养啊,未必就是一锤定音了。 章大夫细细诊脉了一会儿,又让她换了手,再诊脉了片刻。 “怎样?”昭怀太子焦急问道。 章大夫缓缓跪了下去。 昭怀太子一见这个情形就知道不好,不由闭了闭眼睛,努力平息心中奔腾不息的气流,然后才睁眼道:“如实说,孤听着的呢。只要你的诊断没有错,不管是什么结果,孤都不怪你。”最后忍不住提高声调,“赶紧说!” 章大夫吓得不敢抬头,结巴道:“公主殿下体内宫寒,似乎……,似乎受了某种药物所致,恐怕将来难以坐胎。”不敢把话说死了,“想来,想来需要慢慢调养。” 昭怀太子一听他这个说话口气,便心都凉透了。 无忧公主还在着急道:“你是说,我这病还是可以调养好的?”对呀,宫里那么多的太医名医,自己想吃什么药材都有,未必就不能治了啊。她心中生出一抹希望,高兴道:“章大夫,你快点给开方子,治好了,我重重有赏。” 章大夫如何能打包票说治好她?可又不敢说实话,只是低头不语。 昭怀太子怜惜的看了看妹妹,将她搂在怀里,然后说道:“章大夫,你下去给无忧开方子罢。” 章大夫错愕的抬起了头。 昭怀太子递了一个眼色,沉声道:“还不快去?”为了哄住妹妹,又道:“不管是奇珍妙药,多难得的东西,只管开了,孤好让人去给无忧找来。” 章大夫知道他这是在哄人了,不敢揭穿,“是。”当即应了退下去。 无忧公主满面欣喜抬起头,“太子哥哥,你放心,这次不管药有多苦多难喝,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虽然对她而言,怀孕生子还早了一点儿。但这是关系到女人幸福一辈子的大事,自然懂得,只盼着能够快点痊愈起来。 昭怀太子微笑道:“我们的无忧也懂事了。” 无忧公主心里舒坦了一阵,继而又是恼火,“即便我的病可以调养医治,也不能放过长孙曦!太子哥哥,你一定要替我杀了她!” 许玠急道:“公主,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大姑父别急。”昭怀太子摆摆手,示意先别说话,然后看向妹妹问道:“无忧,你刚才说什么人参,具体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无忧公主现在以为自己的病能治了,没那么慌张,只是生气。 一 脸忿忿道:“原是大姑母送了太子妃一支三百年的老参,结果不知怎地,被长孙曦那个祸害精要走了。之前父皇不是责罚我,让我禁足吗?嫱姐姐生气,就去找长孙 曦理论,结果看到了那支人参,就顺手带了回来。”说到此处,不由一阵后悔郁闷,“当时嫱姐姐也是好心,让人熬了独参汤,叫我和她一起喝了。” 无忧公主恨声道:“没想到,长孙曦竟然在人参里面下东西!” 许玠顿时脸色大变,“你是说,那人参原本是汾国长公主的?!不,不……”翻出记忆中的残片,那天……,自己遇到公主府的侍女出去,多问了几句。那侍女当时分明说的是,“长公主殿下听说表小姐在宫中受了惊吓,所以让送一支三百年老参过去,给表小姐做独参汤压压惊。” 当时灵犀才被楚王劫持过,的确受了惊吓,自己也就没有多想。 谁想得到,那个毒妇是因为灵犀撞破了她的丑事,就要做手脚呢!是了,人参里面的东西,肯定是就是汾国长公主下的!她送给灵犀吃,想让她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许玠想到此处,不由气得浑身发抖。 无忧公主见状却是冷笑,“想起来什么了?哼,该不会你早就知道长孙曦的阴谋!甚至那药就是你找来的吧。” “无忧!”昭怀太子呵斥道:“不得胡说。” 许玠脸色惨白惨白的,呵呵的笑,“那人参……,是汾国长公主送给灵犀的。” “什么?”无忧公主闻言花容失色,不可置信,“人参是大姑母送给长孙曦的?难道是大姑母准备要害她,结果……,结果被嫱姐姐不小心拿走,反而害了我们。” 对了,那次嫱姐姐生病的时候,大姑母进宫来看望她,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晕倒了。自己问过嫱姐姐,她说她也不明白,刚刚说了人参大姑母就晕了过去。当时她还很生气,说是大姑母偏心,连自己吃了一棵人参都不乐意。 难道说,大姑母早就知道人参有问题?那药真的是大姑母下给长孙曦吃的?等等,脑子里面好乱,好痛,好似乱成了一巢麻。 昭怀太子一阵沉默不语。 许玠的话,想来多半是真的。大姑母弄了有药的人参,送去给长孙曦吃,结果长孙曦还没有来得及吃,就碰巧被许嫱要走了。 毕竟长孙曦一介孤女,哪来的胆子去害许嫱?况且她怎么知道许嫱要来,怎么断定许嫱一定要拿走人参?若真的是她做了手脚,平白无故塞给许嫱,许嫱岂有不怀疑的?岂能傻到再吃下去?自然是汾国长公主下了药。 昭怀太子叫了魏廷安过来,吩咐道:“去问问,汾国长公主是不是送过一支人参,说是给长孙司籍补身子用的。” 他是东宫的主人,东宫四处角落都有他的耳目。 魏廷安不一会儿跑了回来,“是的,确有此事。” “怎么可能?!”无忧公主怔了怔,继而尖叫起来,“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追根究底,竟然是大姑母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和许嫱!这这算什么?!不由哭了起来。 昭怀太子脸色阴沉好似下雨。 许嫱这个身世不清白的外人孽种,心肝都黑了。 她被自个儿母亲害得不孕是活该,偏生不巧,把妹妹也给一起害了!而且她还想借刀杀人?以为妹妹过来一哭,自己就会去替她杀了长孙曦?呵呵,在她眼里自己得多蠢啊?是她脑子坏掉了吧。 无忧公主哭道:“我和嫱姐姐怎么这么倒霉,呜呜呜……” “倒霉?”昭怀太子眼中锋芒毕露,实在是忍无可忍,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妹妹,“无忧,你怎么这么傻啊?大姑母在人参里面做了手脚,反而许嫱中了招,她还敢对许嫱说出事实真相吗?自然全都推到长孙曦身上了。” 无忧公主还是没有解过来,哽咽道:“就算如此,嫱姐姐……,嫱姐姐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呵呵。”昭怀太子气得冷笑,一叠声反问道:“她不知道,就敢挑唆你过来找孤告状?她不知道,就敢借刀杀人,让孤去杀了长孙曦?她不知道,就把你这个一心对她好的姐妹,拿来当枪使?” 无忧公主被问得怔了怔,还在替许嫱分辨,“没有,嫱姐姐没有让我来告状,是我自己来找太子哥哥的啊。” “你 真是……”昭怀太子气得,简直要怀疑母亲生妹妹的时候,是不是少生了一块儿脑子?怎么会糊涂到这步田地?他鬓角上青筋隐隐乱跳,直接点破道:“许嫱既然认 为是长孙曦害了她,让她不能身孕,岂不恨长孙曦恨到死?既如此,她为何不让大姑母去杀了她?不急着报仇,居然还有闲情在你面前哭诉。”目光清亮看着妹妹的 眼睛,“如果这样都还不是利用你,那到底还要怎样,才叫利用?!” “咚!”的一声,像是巨钟一般撞击在无忧公主的心口上。 她不是真傻,只不过年纪有点小、有点天真,加上身份使然,根本就没有人敢对她用阴谋诡计,所以不是太懂人性的阴暗面。更不会,无缘无故去怀疑一直对自己温柔、体贴,好似亲姐姐一般的许嫱。 此刻被哥哥说穿道破了,仔细想想,无论如何都没法给许嫱找个借口。 她……,是真的在利用自己! 母后死得早,虽然有一个嫡亲的太子哥哥,可是年纪相差太大,再者皇子和公主也不能天天腻在一起。哥哥又是太子,自然有读不完书,学不完的东西,还有各种朝堂大事等着他去襄助父皇,平时见面的时间并不多。 幸好母后把许嫱养在了宫里,她又温柔、又大方、又体贴,像是亲姐姐一样,什么事都为自己着想,还为自己解闷儿。自然而然就把她当做亲姐姐一样看待,好吃的分给她,漂亮衣服也分给她,谁让她受了委屈,自己就第一时间替她出头。 “呜 呜……”无忧公主忽地伤心哭了起来,这一次,比刚才得知不能怀孕还要伤心,彻头彻尾的寒了心,“呜呜,我……,我拿她当亲姐姐一样看待,什么都为她好。” 被人背叛的泪水,像是泄洪一般倾泻下来,“为了她,我连父皇都顶撞过,还被禁了足。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呜呜呜……” “无忧,别难过了。”昭怀太子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一抹愧疚,将妹妹搂入怀中,“都怪哥哥,是哥哥平日对你照顾不周,往后哥哥会多陪陪你的。” 至于许嫱,那个黑心孽种本就不该存活在人世间。 ******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黑了。 等用了晚饭,消了食,江陵王仍旧要让长孙曦睡脚踏。 长孙曦对他真是无可奈何,只盼这位小祖宗新鲜劲儿快过去,腿上的伤快好,自己赶紧回御书房清静清静。不说别的,去了御书房就再也不会碰到楚王,省心了。 她今儿一整天都是心绪不宁,神思劳顿,倒下去便睡着了。 江陵王起初也困,谁知道睡到半夜醒了。 原本翻来覆去烦躁的,忽地想起脚踏上面还有一个人,便趴在床边往下看去。那张恍若莲瓣一般娇美的脸,被火盆熏得红扑扑的,好似开在六月盛夏的娇嫩红莲。咦……,怎么还带“露珠”?在她嘴角,居然挂了一滴口水,肯定是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哈哈!江陵王在心里笑得肚子疼。 他伸出手去,想给她擦一擦那点可爱口水。 长孙曦脸上痒痒的被他弄醒,猛地睁眼一看,刚好看到一个俯身下来的暗色身影,“谁?!”她吓了一大跳,本能便是挥手推人,“啊!走开!” “别打!”江陵王赶紧抬手遮挡,“是我……”结果两人推推挡挡,拉拉扯扯,一个不小心,他就“扑通”掉了下去。 不偏不倚,正好掉在长孙曦的身上。 “哎哟!” “啊,好疼!” 长孙曦疼得牙齿打架,待到看清楚身上的人是江陵王,不由不由哭笑不得。揉了揉自己的肩头,又是疼,又是气,忍不住埋怨道:“殿下,你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没事儿吓我做什么?都快要被你吓死了。” 江陵王皱着眉头吸气,连声叫唤,“哎哟……,好疼,好疼啊。” 长孙曦气笑道:“你喊什么疼啊?我才是人肉垫子,要喊,也该是我喊。” 江陵王赶忙忍痛去看她,“磕着哪儿呢?磕坏没有?” “还好啦。”长孙曦不是那么娇气的姑娘,疼就忍一忍,过会便好,但是担心眼前的这位豆腐脑儿,“你没事吧?腿上的伤有没有碰着?我看看……” 江陵王忙道:“腿上没事,就是磕的好几处都有点疼。” “没事就好。”长孙曦心里当他是小孩儿,倒也没多想,只是嗔怪道:“快起来,沉甸甸的,我都要被你压坏了。” “吱呀”一声,外面跑进来一个宫人,“殿下!出什么事了?”进门一看,便是这么一副“男上女下”的画面,顿时脸色大变,以为撞破了什么好事。 那宫人吓得没了魂儿,赶紧挥退身后的同伴,关门退了出去。 长孙曦气笑道:“你看看,让人瞧了误会。”用力推他,“快点起来。” 江陵王咬牙吸气爬了起来,又是泪盈于睫,“我的手肘,还有腿。”一面检查,一面嘟哝道:“哎哟、哎哟……,到处都是疼的呢。” “行了。”长孙曦这些天和他同吃同睡,不免熟络,加上他好脾气,说话也就带了几分随意,“娇滴滴的像个姑娘似的。”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我还没找你麻烦呢,赶紧回去躺着,别再冻得受了凉气了。” “谁像姑娘了呢?!”江陵王不服气,只是咬牙,再也不敢喊疼,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你别捏我,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子。”嘀嘀咕咕的,钻回了被窝里面,“总是这么毛手毛脚的,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长孙曦故意打趣,“你这么娇气,也当心回头娶不到娘子。” 江陵王斥了一句,“胡说!”他嘴上抱怨长孙曦捏了自己,其实心里并不反感,反而有点恋恋不舍。见她要躺下,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等等!我睡觉很轻很轻的,万一……,等下你打呼噜怎么办?刚才都流口水了。” “我什么时候打呼噜了?”长孙曦好笑道:“行行,让你先睡。” 江陵王那双清澈似水的乌黑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赶紧合上了眼皮儿。 长孙曦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小祖宗给抓着的,再看看他,似乎快要睡着的样子。因而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只得忍着,然后侧身坐下。 江陵王心里可开了花,虽然闭着眼睛,眼珠子却在转来转去停不下来。 长孙曦想要说他几句又怕他羞恼,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 只不过,被那单薄的好似融雪一般的少年握住手,又细、又软,又温柔熨帖,好似晒过太阳的棉花云朵一般,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异样。 这位……,该不会是,把自己当成早恋对象了吧? 其实说他是孩子有点不准确,说是少年,倒是更合适一些。而且他这个年纪,在现代固然算是有点稚嫩,在古代却不算是很小了。想来要不是他身子有些弱,只怕身边都已经有了通房丫头。呃……,这么一想,心里不由觉得怪怪的。 看来,往后不能拿他当小孩子看了。 ----还得保持距离。 次日清晨,宫人把这事儿悄悄回禀皇贵妃。 “晗儿和长孙司籍搂在一起?” “是。”宫人低着头,回道:“奴才进去,就见江陵王殿下正趴长孙司籍身上,长孙司籍喊疼,江陵王也喊疼,不知道是不是……”难不成是刚破了瓜?可是这话,到底没敢直接说出口来。 皇贵妃淡淡道:“知道了,退下。” 宫人低头出去,旁边的大宫女奉珠道:“依奴婢看,殿下有几分孩子气,未必就是解了男女之事。也许是刚巧从床上掉了下来,也许是闹着玩儿。不过……”语气微顿,“看得出来,殿下的确很是喜欢长孙司籍。” 皇贵妃轻轻一声叹息,“哎……” 那语气幽幽,似有说不尽的复杂难言味道。 ****** 长孙曦在泛秀宫住了差不多小半个月。 江陵王小腿上的那道划伤,不仅结了疤,而且都掉了一、两块小的血痂了。他在床上连着躺了十几天,躺得浑身酸疼,实在是不好意思再继续装下去,只得下了床。 长孙曦好说歹说,说是回头让江陵王随时来御书房找自己,见面机会多得很,而且御书房那边还有事儿,这才被放了行。因为担心楚王会随时冒出来,提醒梵音他们,“都长点眼睛,看着点儿,别让疯狗跑过来咬我一口。” 谁知道,路上风平浪静并没有碰到楚王。 等回了御书房,长孙曦像是安全着陆一样松了口气。 先和倪司籍打了个招呼,笑道:“这几天我不在,辛苦倪司籍一个人忙碌了。”和面瘫脸没多少话说,寒暄几句,就进了平时休息的屋子,彻底放松下来。 长孙曦在那张躺椅上面一躺,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三千六百个毛孔都通泰了。 太子妃那边的事,自己暂时没有办法出宫,还得像个法子见昭怀太子一面才行。至于楚王那个神经病,那天神叨叨的非说自己是他的妹妹,呵呵,脑子被门夹了吧?偏生他说的道理一串串的,还有点像那么回事。 什么许氏和皇帝生了他,什么许氏和长孙珩生了自己,什么汾国长公主因此厌恶自己,继而把自己送进皇宫,什么汾国长公主想让自己和他兄妹乱.伦。 别说,还真有点道理的样子。 要不……,改天找机会问问汾国驸马?好像不太妥。 这种丑闻,汾国驸马肯定是要为许氏遮掩的,自己作为许氏的女儿,又怎么能不为尊者讳?反倒赤眉白眼去询问的?估计问不出什么,最后还会被汾国驸马训斥一通。 算了,管得呢?而且这事儿牵扯到了皇帝,还是不问的好。 楚王不是自己的哥哥无所谓,是更好,他往后就不会再纠缠自己了。 想到此,还有点盼着楚王是自己的哥哥呢。 长孙曦忍不住轻轻一笑。 “心情不错嘛。”皇帝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长孙曦吓了一跳,猛地从躺椅上面弹起站立,上前福了福,“给皇上请安。”有点不好意思,“我回头再让人搬一个椅子。”忘了,那可是皇帝的御用专座啊。 皇帝笑道:“那是你的椅子,又不是朕的。”拣了旁边的太师椅坐下,“你也坐,不用这么拘束。朕就是闲了,过来……”想说过来找你说说话,不合适,要想说过来找她捏头的,又没有躺在躺椅上,因而改口道:“晗儿怎么样了?” 长孙曦回道:“回皇上,江陵王殿下腿上的伤已经好了。” 皇帝当然知道江陵王的伤势,不过搭话罢了。转而又道:“你在泛秀宫的时候,可见着皇贵妃?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语速微迟,“她的身子可还好?” 长孙曦忙道:“妾身没有见过皇贵妃娘娘的金面,不过听娘娘说话,声音平和,想来身子应该是康健的。这几天,也没有听说娘娘有不适之处。” 皇帝静默了一阵。 长孙曦当然知道他不是真的闲逛,不然哪有那么巧,自己椅子还没坐热,皇帝就刚好闲逛到御书房了。担心皇帝一举一动都有深意,因而提起心弦。 谁知道,皇帝却没有再继续问,而是起身到躺椅里面躺下,“给朕捏捏头。” 长孙曦不敢迟疑,赶紧先去旁边净了手,然后上前捏头。 皇帝一直闭着眼睛,忽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嫁人?” 啊?这是从何说起?长孙曦心思飞转,皇帝曾经打算收自己为妃,自己要是说打算嫁人的话,岂不是在打皇帝的脸?再说,也没人可以嫁啊。 因而谨慎回道:“妾身觉得一辈子不嫁人,也挺好的。” “挺好的?”皇帝轻笑,那语气明显不信。 ☆、第43章 新年 “皇上,妾身真是这么想的。”长孙曦缓缓给他捏着头,徐徐道:“妾身的家族已经覆灭了,没有兄长,没有叔伯,也没有爹娘……”忽地觉得皇帝身体一动,不由问道:“是妾身捏疼皇上了吗?” “没有。”皇帝仍旧闭着眼睛,“你接着说。” 长 孙曦心里明白,自己要是不说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那刚才就是在撒谎,指不定就会惹恼了皇帝。因而尽量让声音平缓,诚实可信,“妾身虽然还有舅舅和舅母,可 是舅母对妾身有心结,几近仇人,自然是不肯庇护的了。至于舅舅,妾身又怎么能事事求他,让他和舅母为难呢?妾身就是那水上的浮萍,无忧无靠,嫁了人难免要 在婆家受气的,所以妾身不想嫁了。” 谁也不嫁,一辈子在御书房呆着挺好的。 皇帝轻轻叹息,“可是你还年轻,日子长了,肯定会觉得寂寞难熬的。” 长孙曦莞尔一笑,“妾身不怕。”转头看了看外面的书架,“御书房里有很多书,很多看不完的故事。不是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吗?妾身虽然是女子,但是有书陪伴也不会觉得寂寞的。” 皇帝笑了,“小丫头,说得都是孩子气的话。”像是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脸上表情变得松弛和缓,但是静了静,却道:“你现在这么想,将来未必会这样想。红颜易老、芳华易逝,哪个美人会不不担心年华老去?不珍惜自己的容颜呢?” 说到此,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长孙曦即便是背对着皇帝,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半截眼皮,但还是感觉寒光四射,莫名生出一股子惧怕!到底是皇帝想起了什么?还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心生怯意,不自觉的缩回了手。 “接着捏罢。”皇帝接着又闭上眼睛,放松身体。 长孙曦心里紧张,手劲儿便有点不均匀。 皇帝自然感受到了,也没去说破,而是道:“倪司籍年纪太大了,你一个小姑娘,和她肯定说不到一块儿去。整天就这么在御书房里闷着,和一堆枯燥的书本为伍,你自己不怕闷坏了,朕还怕你闷傻了呢。” 这是要赶自己走吗?长孙曦顿时急了,“我不闷的!皇上,求你别把撵出御书房。”外头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要自己的性命,出了这个笼子,自己飞不到半空就要被折翅了。 皇帝不由笑了。 这丫头,一紧张、一放松,就会情不自禁的我啊我的。都怪自己刚才吓着她了,倒是自己不好。心下轻叹,那些过往……,都是许氏的执拗冷情,与她无关。 不过见她这么不愿意离开御书房,心里面,倒是生出几分淡淡喜悦。 因而笑道:“朕没有说要撵你走。” 长孙曦一颗提起的心总算落了回去。 皇帝又道:“朕是想着,天长日久的,别把你一个新鲜水灵的小姑娘,最后给闷成了老太太。”鲜花若是失去水分,枯萎了,也就没有意趣了,也委实叫人惋惜。“所以,朕想找个人过来陪陪你。平时和你说说话、聊聊天,讲点你们小姑娘喜欢的事情。” 啊?要做什么?长孙曦闻言手上一顿。 皇帝温和道:“朕记得,傅司乐和你还算比较熟,所以朕让人去传旨了,把她从司乐司调到御书房,往后和你一起做司籍。” 等等!谁说自己想要跟傅祯聊天了。 长孙曦不由胸闷,“皇上,我……” “怎么?”皇帝转过身来,目光炯炯的看着她,“难道你不喜欢傅司乐?” “没有,没有。”长孙曦可不敢说傅祯的坏话,免得得罪昭怀太子,解释道:“就是觉得这不太合适。毕竟两个司籍的缺都满了,再来一个,岂不成了三个?再说,傅司乐一向在谱曲编舞上很有天赋,放在御书房实在是太浪费了。” 皇帝沉吟道:“既如此,朕就不撤掉她司乐的职位,让她一人身兼二职好了。她在御书房空闲的时间多得很,不耽误她编曲编舞的。至于说御书房的缺满了,这不算什么,朕最近要翻阅的书太多,御书房人手不够添一个也是应该的。” 长孙曦顿时无语了。 真是的!你是皇帝,你想怎么瞎编就瞎编吧。 心中虽然腹诽,但却万万不敢跟皇帝犯拧劲儿。况且眼下事情已经成了定局,继续多言多语,不仅会让傅祯吃挂落,还会昭怀太子埋怨自己,皇帝的好心被拒也会不高兴的。再说了,皇帝这么做也是一番好心,是在关心自己。 因而只能无奈的福了福,“多谢皇上恩典。” 皇帝捏完了头,照例在里面小憩睡了一会儿。 长孙曦蹑手蹑脚走出去,刚一出门,就见傅祯穿着淡紫色的司乐服饰站在门口,想是还没来得及换司籍的衣衫。不过也不用了,既然皇帝让她一人身兼二职,司乐、司籍还不都是她,不用再折腾了。 傅祯大概知道里面皇帝在睡觉,没敢出声。 长孙曦领着她去了外面,然后在书架子的深处说话,“皇上说了,让你身上还继续领着司乐的职务,往后也不耽误编曲排舞的。”她在音乐舞蹈上面很有天赋,别为了不能做兴趣爱好,跟自己怄气了。 傅祯倒不是很在意这些,但是知道,这肯定是对方在皇帝跟前说了好话,不然哪有这种美事儿?一人兼二职,领两份俸禄。 因而欠了欠身,“多谢长孙司籍替我美言。” 长孙曦笑道:“就是觉得傅司乐才情兼备,浪费了可惜。” 傅祯又问:“皇上可还说了什么?” 长孙曦见她脸色有点担心,回道:“没说什么。哦,就是说觉得我一个人在这儿,小姑娘家家的,只怕有些忙不过来,所以让你过来帮衬帮衬。” 傅祯静静打量着她。 对方原本就生得发色如黛、明眸皓齿,肌肤白皙如玉,此刻穿了一袭淡绿司籍服饰,又被古色古香的书籍所衬,越发好似淡墨写意一般的美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皇帝看上了长孙曦,这在宫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说什么御书房的事儿忙不过来,全是假话。想来是皇帝怕她年轻、寂寞,所以叫自己过来给她做伴儿的吧?心情稍微放松,只要不是皇帝忌讳自己和昭怀太子来往,故意把自己调开的就行。 不过……,也难讲皇帝没有这一层意思,往后也要和昭怀太子保持点距离了。 “傅司乐坐。”长孙曦在这儿算是有些资历了的,便做主人,去给她倒了一杯茶,“先喝杯茶润润嗓子。”然后自己也坐下,介绍道:“平时这儿也没太多的事,就是回头把书目记一记就行了。” 傅祯微笑道:“好,有劳长孙司籍费心。” ****** 傅祯的到来,并没有给长孙曦的日子引起多大变化。 毕竟傅祯本来就是一个人淡如菊的性子,话也不多,性子又是随和温婉,----只要不是和昭怀太子一起下杀手的时候,平时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皇帝大概真的担心长孙曦会寂寞,连傅祯的屋子,都收拾在旁边。她们两个,要是在各自屋子里放开嗓子大喊,都能听到对面的声音,平时串门十分方便。但是长孙曦实在没有这个兴致,傅祯也不会主动去找她,因而只是寡淡如水的做着邻居。 不过长孙曦还是感激皇帝的,毕竟他是好心,而且傅祯和自己年纪相仿,兼之人长得不错,才情也有的。偶尔无聊的时候,和她聊聊书籍上的小故事,或者听她讲讲谱曲,编排舞蹈之类,日子的确不像之前那么无聊了。 倪司籍那张面瘫脸,现在已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如此清净悠闲的日子,晃得很快,除了皇帝偶尔叫去捏个头,以及中间江陵王溜来找了几次说话,再也没有别的任何波澜。将近一个月过去,楚王居然再也没有来找过岔儿,仿佛真的做起了好哥哥,不来打扰了。 很快到了年根儿。 汾国驸马许玠果然亲自来接人,说道:“跟舅舅一起回去过年。” 长孙曦闻言一愕。 什么?自己要去汾国长公主府?不,自己可不想去。 因而迟疑道:“舅舅,我们还是去东宫吧?跟表姐一起说话。”免得去了汾国长公主府步步惊心,不定被什么害死了。心下琢磨着,反正自己态度坚决点,横竖就是不去汾国长公主府。 不料,许玠直接点头,“嗯,去东宫。” 嗯?这么好说话?长孙曦心里略有一点奇怪。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缓缓前行。 许玠脸色不好看的叹气,“太子殿下来问过我了。” 长孙曦怔了一下,这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看他的脸色,许嫱果然不是他亲生的女儿,而是……,汾国长公主和别人所生。这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因而低垂眼帘,不安的道了一句,“我是担心表姐,所以才……” “灵犀,你不必解释。”许玠沉色道:“都怪舅舅,反倒让你被牵连受惊吓了。” 若是自己当初果断一点,不说跟汾国长公主和离,也应该找个生病之类的借口,搬出汾国长公主府的。这样的话,灵犀就不会撞破那个毒妇的丑事,就不会一次次引来杀机,甚至险些被害得不能怀孕。 一想到这儿,心里仍然忍不住一阵后怕。 长孙曦见他满面愧疚不安,劝道:“舅舅,这又不是你的错,不是你做丢人的事。即便我因此惹上了麻烦,要怪,也只能怪那些心狠手辣的人,怪不着你。”要羞愧,也该是汾国长公主羞愧,要下地狱也该她去下! 许玠抬头看了看外甥女,感慨道:“灵犀,你也长大懂事了。” 长孙曦干笑了笑。 “你放心。”许玠又道:“不管是你,还是琼华,往后我都会更加留心的。至于汾国长公主那边,还有许嫱,也会让人盯着,免得她们又玩什么阴谋诡计。” “对了,舅舅。”长孙曦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件正事,“我……”但却不能正经的询问,而是编了谎话,“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地方很是熟悉,可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哪儿了。” “梦?”许玠问道:“什么梦?你说。” 长孙曦心下有一番思量。 楚王说那个院子就是汾国长公主府,自己想知道真相,但又不想冒险亲自过去确认。虽然可以问太子妃,但里面牵扯太多,她怀着孕,又不想让她为此一惊一乍的,不如问汾国驸马来得更妥当一些。 因而尽量回忆当时看到的,“是个屋子,有十二扇的紫檀木嵌琉璃屏风,嗯……,床褥上面有竹叶花纹,被面是藕荷色的。那屋子外面有个院子,庭院很是宽阔,中间矗立着一座人力堆砌的假山,下面的池子里,有几条红色的锦鲤在游动……” 许玠打断道:“你说的……,好像是葳蕤院啊。” 真的是汾国长公主府里的院子?!长孙曦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还是震惊了。 “怎么了?”许玠问道。 长孙曦脸色微白,静了静了,再次确认道:“舅舅,你真的记得是葳蕤院?”又补了一句,“对了,那屋子的窗纱双层,茜红色,而且绣了挑金线的花纹。” “就是葳蕤院。”许玠语气笃定,“你说的屋子,是琼华出嫁时候的布置啊。”看了看马车外面,压低声音,“你忘了,你替琼华做了那件事呢。” 长孙曦觉得周身一阵寒气直冒。 真的!楚王说的话都是真的! 原主在代替太子妃做新娘子的那几天,出了变故,被人从汾国长公主府,通过密道送到了清雅小筑,送到了楚王的床上!有人要谋害太子妃,让她和楚王一起身败名裂,让昭怀太子因此蒙羞受辱! 更 离奇的是,当时自己和楚王从密道进入葳蕤院,那屋子周围根本没有戒严,也没有封锁的迹象。也就是说,汾国长公主府的人并不知道此事。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做到 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公主府的待嫁新娘被人灌了迷药送走,然后……,又再被人送了回来,居然没有人知道!这也太骇人听闻了。 此事需要里应外合,所以说,汾国长公主府内肯定藏着一个祸害! 长孙曦有点心惊肉跳的。 “驸马,东宫到了。”马车外,响起宫人的声音。 许玠朝外甥女招呼道:“灵犀,怎么发起呆来?下车了。”笑着劝解,“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别放在心上,梦都是反的,咱们先进去见了琼华再说。” “等等。”长孙曦叫住舅舅,沉色道:“我们先去见昭怀太子。” ******* “怎么还没有到?”太子妃知道父亲要去接表妹,两个都是最亲的人,急着见面,不免等得有些焦急,“快去门口看看,到了没有?” 栀香赶紧去了。 过了一会儿,神色略显怪异的回来,“驸马爷和表小姐都到了。” “人呢?” 栀香迟疑道:“想是有事,他们去太子殿下的书房了。” “有事?”太子妃觉得十分怪异,隐隐的,好似父亲、表妹、丈夫在商量什么,但是却单独瞒着自己。那会是什么事儿?是不是上次,母亲想要杀了灵犀的事?他们担心自己怀孕不宜动情绪,所以就干脆不告诉了。 “太子妃?”栀香见她脸色不太好,有点担心。 太子妃是一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至少对亲人是这样,被众人合伙瞒着的滋味不好受。哪怕明知道他们是好意,也有点接受不了。 当即站起身来,咬了咬唇,“走,我们过去看看。” 她现在身孕已经三个多月了,不孕吐,也不烧心,加上冬天的衣服又厚又宽大,看起来和没怀孕差不多,走路也挺快的。栀香吓得赶紧跟上,想劝,又怕火上浇油,只得招手叫了一大群人跟上。 到了太子的书房后院门口,两个看门的小太监迎了上来,“给太子妃请安。” “把这两个奴才看起来!”太子妃断然道。 她平时虽然性子柔和温婉,到底是汾国长公主和许玠之女,又是太子妃,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那两个小太监根本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就被太子妃的人压住,刚要张嘴,又被人把嘴给塞了。 太子妃继续往里进,又如法炮制抓住了两个太监。这二人其实是会功夫的,毕竟护卫东宫太子不能疏忽,但……,抓他们的是太子妃啊。真打起来,不说伤着了她,就算惊动了她肚子里的胎儿,那也是惊天动地的罪过。 让太子妃闯入书房算是职责不力,挨一顿打,顶多丢了差事。 如果让太子妃的肚子有个闪失,别说小命葬送,就是灭了全家都不够赔的。因而互相对望了一眼,只能老老实实的束手就擒,没有再做反抗了。 太子妃就这么一反常态的嚣张跋扈,一路冲了进去。 她想知道真相,绕到书房后面听起了避脚。 栀香见她站在草丛里面,急得上火,又不敢出声儿,只能咬牙蹲在旁边,万一太子妃要是站不稳,就是当肉垫子也得接住了。 “灵犀,你说得都是真的?!”屋里面,传来许玠震惊无比的声音。 “是。”长孙曦回道:“其实不只是上次在东宫落水之后,才丢了记忆,早在之前也有很多事不记得了。我醒来的时候,就听阮六儿说我曾经自杀……” 自杀?表妹怎么会自杀?太子妃听得心急如焚。 “当 时我不敢问,也不敢找人说。后来被楚王劫持去了清雅小筑,他口口声声,说我在哪里勾引过他。再后来我们争执厮打起来,他撞破了衣柜,穿过密道,竟然一路就 到了一处宅院。前几天做了一个梦,又梦见那个宅院,刚才问了舅舅,才知道竟然是葳蕤院,是我……,替表姐代嫁出阁的地方。” 昭怀太子和许玠一阵沉默。 太子妃听得心下乱跳,表妹这是做什么?说得又是什么?怎么把代嫁的事情都告诉太子殿下了?最奇怪的是,父亲居然不去阻止她。 “等 等。”昭怀太子像是接受了太多震撼的东西,有些心绪起伏,说话声音都不复平日的镇定似水,“你是说,太子妃出阁之前因为被蛇咬了,无法应对宫里来的嬷嬷, 只好临时让你顶替。结果在出阁的前一天,你在葳蕤院被人灌了迷药,从那密道给送走了,然后送到了楚王的床上?!” 天呐!这是什么?太子妃张大了嘴,心下震惊得简直无以复加! 栀香一头冷汗津津。 里面长孙曦又道:“是了,因为和楚王有了瓜葛,所以我才自杀了。只不过,醒来以后就忘了这些,也不记得。上次在东宫遇到楚王的时候,我不认得他,但是他却认出了我,所以他才会把我推下水,想要杀了我。” 事情有条有理,脉络清晰,一切真相都悉数展现出来。 长孙曦又道:“可是舅舅,你们怎么会不知道我被送走了?这么大的事,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吗?到底出了什么纰漏?” “我也不知道。”许玠声音飘忽,像是有点回不过来神,“哦,对了!在大婚吉日的头一天,死了一个丫头,因为很是晦气,这事儿就暂时瞒了下来。过后几天,才说那丫头得了病,拖延大半个月才公布了死讯。” 昭怀太子沉吟道:“这个必定就是内奸了。” 屋子里,长孙曦脑补了一下。 那天夜晚,原主被做内奸的丫头给迷晕了。 然后那丫头偷偷开了衣柜,放了人进来,然后把原主从密道给搬走,送到清雅小筑那边的床上,等着楚王来糟蹋她。后来楚王走了,他们又把原主从密道送了回来。然后那丫头锁上衣柜的门,神不知鬼不觉的。 至于丫头是怎么死的?或许是她为主子尽忠自尽的,也可能,是过后有人给她下毒。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最好的守住秘密,才能让那幕后黑手彻底放心。 这么一想,原主被人弄走的秘密算是勉强解了。 但是…… 长孙曦抬眸看向昭怀太子,一脸迷惑之色,“就算有人做内应的事有了着落,但我还是有点不明白。既然有人存心想毁了表姐,然后再毁了太子殿下和楚王,那……,为什么不把事情闹开呢?即便楚王没有对我做什么,名节也是不清白的了啊。” 昭怀太子微微一笑,“你想岔了。” “岔了。” 昭怀太子眼中寒光四射,闪烁不定,“他们的目的不是要把这件事闹开,因为闹开,是无法解释太子妃去了清雅小筑的,查出阴谋,他们自己也难以脱手。” 长孙曦不解问道:“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目 的么……”昭怀太子长眉微挑,目光深邃,“他们想让太子妃失贞,然后再顺顺利利的嫁给孤,等到孤发现太子妃居然是残花败柳,该是何等羞辱愤怒?等到孤,慢 慢查出毁了太子妃的人是楚王,又该是何等惊人的滔天怒火?!不把楚王碎尸万段何以解恨?何以解太子妃被人强占的羞辱?” 许玠震惊道:“这……” 长孙曦渐渐明白过来。 昭 怀太子勾起嘴角,轻笑道:“到时候,孤心里肯定对太子妃有怨气,对汾国长公主府和许家也有怨气,自然不会真心交好了。而楚王,和孤有了夺妻之仇,两边自然 会争斗的不死不休!甚至他们走运一点儿,太子妃有了楚王的孩子,那……”他清雅如玉,目光湛湛看向他们,“你们想想,将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屋内三人一起静默下去。 窗外的太子妃则是气血上涌,翻滚不定,身子不自禁的微微颤抖起来。 栀香赶忙上前扶住她,心下叫苦不已。 片刻后,长孙曦轻轻叹了一句,“原来如此。” 简单的说,就是有人把太子妃当做一枚棋子,让她被楚王侮辱,然后再嫁顺顺利利给昭怀太子,引起昭怀太子和楚王不死不休的局面!难怪他们要把原主送回来了。 许玠皱眉道:“有胆子对两位皇子做下如此惊天阴谋,不惜得罪汾国长公主府,不许得罪许家和霍家,那个人……,应该就是越王了。” 昭怀太子淡淡道:“无凭无据的,现在咱们也不能拿他如何。”继而勾起嘴角,“楚王上次去蓟县的时候,还遇到了刺客,想来多半会留下什么证据,证明是孤要杀了他。哎,一箭双雕,坐收渔翁之利啊。” 长孙曦心下一片寒凉彻骨。 原来表面上一团和气的皇子们,为了夺嫡,已经争斗到了如此白热化的程度! 心下又是恨恨,他们男人争夺江山天下也罢了,何必拉扯女人?太子妃清清白白的一个人,险些被小叔子侮辱,何其无辜?何其倒霉?要是她真的被楚王毁了清白,除了一死,还是只是一死。 许玠叹道:“还好……,灵犀你没有出事,琼华现在也好好儿的。” 长孙曦点了点头,“嗯,表姐现在怀着身孕,不宜被这些消息给惊吓了。不光楚王这件事要瞒着她,汾国长公主的那些腌臜事儿也得瞒着。哦……,还有许嫱,她不是舅舅的亲生女儿这桩丑闻,暂时也不要让表姐知道了。” “太子妃!”窗户外面,忽然响起栀香的惊呼声音。 “表姐?”长孙曦吓了一跳,继而惊心,刚才的话都被太子妃听到了。天呐,可别再惊动了她的胎气,赶紧和许玠、昭怀太子一起去了后院。 太子妃被栀香紧紧搀扶着,脸色微白,泪盈于睫的看向父亲和表妹,哽咽道:“你们刚才说的话,可、可……,都是真的?” 昭怀太子赶紧上前扶住她,撵了栀香等人。 长孙曦脸色尴尬为难,没出声儿。 许玠轻轻点头,“正是因为灵犀知道了你娘的丑事,所以……,才会被再三追杀。” 太子妃顿时哭了起来,“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她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愤怒,还是为母亲感到羞耻,“我……、我竟然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继而醒神,一把抓住表妹的手,“灵犀,你……,没事就好。”眼泪簌簌而落。 “表姐,你别哭了。”长孙曦柔声劝道:“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犯不着为这些生气添堵的。再说了,不为自己,你也要为肚子里的宝宝着想一下。”又笑了笑,“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吗?别伤心了。” 太子妃心情复杂的难以言喻,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到底是在哭什么,但是眼泪就是止不住,止不住啊。原来自己一直所看到的平静温馨下面,竟然藏了那么多污垢,藏了那么多不堪,还藏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厮杀! 假的,全都是假的! 长孙曦给她擦了眼泪,说道:“好乖乖,快叫你娘别哭了。” 太子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摸了摸,想着里面那团柔软、纯净的小生命,心情总算平缓了些,眼泪慢慢止住了。 “走。”长孙曦笑道:“到里面去洗洗脸再说。” 一行人围着太子妃回了书房。 宫人打了温温的水来,长孙曦亲自上前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刚要擦完的时候,外头跑来一个小太监,禀道:“辅国公府的许四小姐来了。” 太子妃气怒交加,喝道:“叫她滚!” ☆、第44章 算计 “表姐,你消消气。”长孙曦劝道。 许玠也是劝解女儿,“你有身孕,不值当为了这些人上火。况且好不好藏在心里,这么闹出来,不定汾国……”顿了顿,改口道:“不定你娘又要闹出什么来。” 太子妃见父亲还在担心自己,改了对母亲的称呼,不由一阵心酸。 不管怎样,母亲都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对于父亲来说,那就是背着他偷人的无耻女人啊!而且还把……,把野种妹妹都生了下来。 昭怀太子见妻子情绪起伏不定,说道:“你们先让琼华缓缓,孤出去看看。” 他姿态从容淡定的出了门。 到了外面,许嫱见是昭怀太子单独出来,不由喜出望外。当即喝斥身边的人退下,然后上前一步,娇软的福了福,“给太子殿下请安。” 昭怀太子虚扶道:“免礼,快起来。” 许嫱见他对自己十分客气,心下更是欢喜,看来无忧公主告状的事成了。太子殿下这会儿一定恨死了长孙曦,心里正感激自己呢。因而特意用无忧公主打开话题,略微哽咽,“那件事……,说起来也怪我,是我被小人所陷害牵连公主殿下了。” 昭怀太子眉头微皱,“不能怪你。”故意替她解释,“要怪,只怪那些黑了心肝的。你事先又不能知晓,自个儿也……,哎,你和无忧都是可怜啊。” 许嫱眼圈儿微红,“太子殿下心里清楚就好。” 昭怀太子问道:“无忧最近还好吗?” 许嫱摇摇头,“公主最近很是伤心难过,一直闭门不出。” 这是昭怀太子原本交待过妹妹的,因为担心她压不住怒气,露了马脚,所以就让她一直称病不出,避免遇到许嫱。反正妹妹还要忍一段时间,自己就已经除掉这个祸害了。 许嫱又道:“罢了,木已成舟,不说这么难过的了。”妙目微转问道:“哦,最近姐姐的身子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吧。” “琼华挺好的。” 许嫱的笑容便略有一点僵硬,她低眸,掩饰心中失望,“那就好。”继而抬起头来,“我听说,爹把长孙曦也接到东宫来了?那她……,岂不是就在里面?” “是啊。”昭怀太子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没办法,谁让琼华喜欢她呢?孤现在顾及琼华的身孕,暂时不好对长孙曦下手,免得她一伤心就影响了胎气。”目光微冷,又道:“不过你和无忧都大可以放心,等琼华生产完毕,孤一定不会放过长孙曦的!” 许嫱自认为计谋成功,亲耳听到昭怀太子说要杀了长孙曦,自然是满心欢喜。只是觉得时间未免太长了,等姐姐生完孩子,那至少都是半年以后的事了。再说,姐姐……,要是一举得男,越想心情越低沉下去。 昭怀太子走进了几步,低声道:“嫱儿,往后你替孤盯着长孙曦一点,有什么动静,就过来告诉孤。”还出谋划策提供接口,“反正琼华正怀着身孕,你是她的妹妹,多过来探望姐姐几次,也是平常。” 许嫱一直倾慕太子而求不得,太子又始终保持距离,何曾得过如此亲密的单独相处?那颀长的男子身形,淡淡的龙涎香味道,以及成年男子让人脸红心跳的感觉,不自禁的红了脸儿,声音又细又软,“太子殿下放心,嫱儿,嫱儿必定经常过来。” 没错!自己比姐姐聪明、漂亮,太子殿下没道理不喜欢自己。之前对自己疏远,只是因为碍着姐姐的面子,不好意思跟小姨子太亲近罢了。 “天这么冷。”昭怀太子很是温柔的替她扯了扯披风,裹紧了些,然后温柔笑道:“别站这儿冻坏了你,走罢,咱们先进去说话。” 如此亲近之举,差点没有让许嫱当场眩晕过去。 特别是,当她娇羞惊喜的抬起眼眸,看着面前那个清雅如玉、俊美无俦的男子,看着他眼里的柔情,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喜悦充满了。这一辈子,都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甜蜜、幸福,恨不得时间永远停驻。 “怎么呆了?”昭怀太子的眼睛好似一泓碧水,波光粼粼。 “我……”许嫱脸上还是有点烫,但是动作没有迟疑,赶紧和他并肩往前走去。若不是估计光天化日之下,男女大防,简直恨不得贴在昭怀太子身上。 到了书房,昭怀太子先行一步进了门。 许嫱心中揣着窃喜的小秘密,故意落后一步。然后一进去,就温婉大方的打了招呼,“爹和曦表姐都在呢?真是热闹啊。” 许玠“嗯”了一声。 曦表姐?长孙曦觉得对方今日过于亲热,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只是不想揭穿她,见舅舅表情太过僵硬,于是接话招呼道:“嫱表妹来了。” 许嫱又道:“姐姐,你最近的气色看起来越好了。” 太子妃笑道:“是吗?”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想来是最近滋补的东西吃得多罢。”瞅着这个身世不清白的妹妹,细细打量,----以前怎么没有留意,她长得和爹一点都不像呢?便是有点像母亲,也不是全像。 那么另外几分像谁?真是恶心。 还有,她那一脸娇羞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哦,那眼睛都快粘到太子殿下身上了?原来她不仅是个野种,还惦记着自己的丈夫,想到此,不由一阵恶心反胃。 “哇……”太子妃一口吐了出来。 “怎么了?”长孙曦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怎么吐了?”当即掏了帕子给她擦嘴,又端了清茶过去,“快簌簌口,把嘴里的味道冲一冲,免得再吐了。” 许玠赶忙拿了青花瓷盂过来,替女儿接着。 许嫱嫌恶的皱了皱眉。 想要退后几步,瞅见昭怀太子关切的朝姐姐看了过去,心里又是酸,又是气,还得强忍了厌恶,装作很是关心的样子。也跑了上去,问道:“姐姐,你没事吧?”忍不住逞了几句口角之利,“哎呀,看来姐姐的孕像还是不太好呢。” 众人都围着太子妃忙活着,没人答话。 昭怀太子皱眉扫了一眼。 许嫱猛地心惊,担心太子看穿自己不想让姐姐顺利生产,因此厌恶自己,忙道:“我也担心姐姐。”心下忽地灵机一动,“哦,我的意思是……,既然姐姐这么容易不舒服,平日只怕很是难熬,不如我留下陪伴姐姐罢。” 这样的话,就可以天天见到太子殿下了。 太子妃漱完了口,抬起头,“不用了。”强忍恶心反胃,“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家,哪里懂得怀孕的事?你留下来,也帮不上我什么。”她在,自己得恶心的天天想吐。 昭怀太子咳了咳,“嫱儿,你还是回去多陪陪无忧罢。” 许嫱见太子妃拒绝自己,太子也拒绝,心下不免失望的很。继而想想,姐姐本来就不喜欢自己,而喜欢长孙曦,自己过来只怕也讨好不了多少,还得天天看着心里添堵。不如回去多陪陪无忧公主,让太子殿下欢喜,肯定对自己另眼高看几分。 再说了,太子殿下不是说过,自己可以经常过来“看望姐姐”吗?有的是机会见面。 她自觉想通了其中关窍,又觉得昭怀太子对自己委以重任,因而很快做出抉择,大大方方温柔一笑,“是呢,我留下来也不懂什么,都是因为关心姐姐的缘故,都急傻了。我还是回去多陪陪无忧公主,和她说说话儿。” 许玠实在是厌烦这个孽种的很,加上又担心,许嫱继续留下更加太子妃生气,因而开口道:“嫱儿,时辰不早,我们该先回去了。” 许嫱不想走,可是跟“父亲”回家过年是正经事,没有道理留在东宫过年。倒是看着长孙曦有几分酸意,她倒好,死皮烂脸的装作不知道吗?当即开口道:“曦表姐,你也和我们一起走罢。” 长孙曦恶心许嫱倒是其次,担心汾国长公主暗地加害自己,才是最不愿意去的。 不过她还没有开口拒绝,太子妃先道:“灵犀就不去了。她陪我说说话,等下还要早点回宫去呢。”不是撵表妹,而是先把许嫱哄走了再说。 许嫱听了,幸灾乐祸道:“是了,曦表姐如今是宫中女官,理应回宫过年。” 许玠招手,“走罢。” “那我先走了。”许嫱出门的时候,还回头环顾了一圈儿,虽然看起来大家都看了,实则在昭怀太子身上停驻了一瞬,然后低头含笑离去。 等他们人走远了,太子妃抓起一个茶盅砸得粉碎!脸色涨红震怒,“这算什么?她那脸上就差没写着,我要进东宫做侧妃了!” “好了。”昭怀太子劝道:“孤又不是那样的人。”继而目光寒凉如冰,“到时候,孤要她替无忧偿命,琼华你别心疼就行了。” “我……”太子妃闻言一愕。 许嫱若是真的死了,自己会难过吗?恐怕不会。 如果这个妹妹一直养在公主府,自己和她有姐妹感情,纵使知道她不是一个爹,也会念着手足之情。可是许嫱一直都养在宫中,一年见面不过几次,实在谈不上感情。而她,居然还挑拨离间,让无忧公主来找太子殿下告状,想要杀了灵犀! 自己那最后一分不忍心也断了。 太子妃摇摇头,“我不伤心。”但却道:“只不过,也不必告诉我了。” 长孙曦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算是安抚之意。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都不对,也只能如此劝解。只希望,太子妃不要受到许嫱的影响。嗯,到时候不必告诉她了。 “走罢,换个地方坐坐。”太子妃起身道。 长孙曦和昭怀太子陪着她一起出去。 到了侧屋,太子妃对着昭怀太子福了福,“代嫁的事,当时实在是无奈之举,还望太子殿下宽宏大量,别太生气了。” 昭怀太子摇摇头,“孤不会生气的。”他道:“若是琼华你不能出嫁,又没人代嫁,只会直接毁了这门亲事。那样的话,孤才会是真的贻笑天下。” 太子妃眸光闪了闪,垂下不语。 长孙曦轻轻点头。 也对,要是太子妃出嫁的当天上不了花轿,闹得太子和她的婚礼不能举行,该是多么晦气的事啊?到时候,不仅太子妃被人议论,昭怀太子也会承受巨大压力的。 说起来,昭怀太子这个人城府深、有心机,表里不一,但是却很是理智冷静。不像楚王整天跟吃了炸药一样,等等……,想起他做什么?真是倒胃口。 摇摇头,转而朝太子妃问道:“当时到底怎么一个情形呢?太子殿下居然不知道。” 太子妃叹了口气,“当时我的脚实在是疼得慌,走不了路,肯定会把仪式给搞砸了。所以从出阁的前几天,一直到拜堂成亲。”看了看表妹,“都是你。” 长孙曦不由讶然。 昭怀太子更是脸色有点怪异,看了她一眼,心情略微异样。 太子妃接着道:“一直到进了洞房坐定,太子殿下出去敬酒了。我才穿着丫头的衣衫,由着母亲带进洞房,然后悄悄的和灵犀替换了。灵犀则扮作丫头,被母亲带走,后面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长孙曦颔道:“原来如此。”心里算是彻底敞亮了。 太子妃却有点焦急,问道:“你说的出阁前的头一天,你被人送走,又被送到楚王的床上是怎么回事?他、他……”担心的看着表妹,“对你做什么了?” “我不记得了。”长孙曦摇摇头,尽量把事情往简单了说,“楚王说,他当时现我被人下了药,担心别人害他,所以就走了。”又笑了笑,“表姐你别担心,我可是做女官进宫检查过的,还是清清白白的。” “那就好啊。”太子妃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昭怀太子却是疑惑,“楚王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长孙曦有点语迟,“这个……”不可能说什么楚王以为自己是他的妹妹,这样会把皇帝和许氏也牵扯进来,又是一桩天大的丑闻。因而心思转了转,“我也不太明白。可能他想借此让我感激他,对他心生好感罢。” 太子妃点了点头,“是了,楚王一直纠缠灵犀。” 昭怀太子不是十分相信。毕竟之前楚王恨长孙曦恨得要死,恨得要杀了她,怎么一转脸又爱上她了?但是,又找不出别的理由来解释。 太子妃叹道:“我有点累,灵犀,你陪我回去歇歇。刚才说让你回宫过年,只是哄……、哄那位才说的。”妹妹二字,实在有点不愿意说了。倒是担心表妹不肯去,“你放心,这次不管吃什么东西,我都先吃,绝不让人害了你。” 长孙曦忙道:“哪有这样的道理?” “好了。”昭怀太子摆手道:“你们都别争,让试吃太监验过便是了。” 最终,长孙曦留在东宫吃了年夜饭。 今儿是年三十,昭怀太子肯定要和太子妃一起守岁的。长孙曦陪着看完了烟花,然后在偏殿安置,初一又逗留了一天,陪着太子妃说话。初二,太子妃要回娘家,长孙曦自然不会跟着一起去,于是便回宫了。 好在宫里多得是不能回家过年的人,倒也不寂寞。 傅祯见她回来,倒是略有几分意外之色,不过她一向不是多话的人也没多问。 长孙曦回了自己的屋子,身心放松。 哎……,还是皇帝给自己安置的这个金丝笼安全,让人放心啊。在东宫的时候,虽然表面上陪着太子妃说说笑笑,其实一直提心吊胆的。要不然……,咳咳,去跟皇帝说说,自己愿意做后妃了?把皇帝的粗腿抱紧一点儿?有点迟了罢。 再说了,这种事只有皇帝主动的,哪有自己厚脸皮贴上去的?不过惹皇帝笑话罢了。 但是除了跟皇帝,又想不出别的法子摆脱楚王的纠缠,汾国长公主的杀机,以及各色人等的阴谋诡计,真是左右为难啊。 不过说起来,楚王最近未免太安静了点儿,真的想做自己的哥哥了? 对他来说,最初的原主就是一个无耻淫本的女子,坏他名声,陷他于阴谋之中,所以一见面就想杀了自己!现在不说他是在撒谎,就算他真以为自己是同母异父的妹妹,又果真能够打开心结,接受自己做妹妹?怎么想,都觉得不可尽信。 ****** 殷少昊这个做“哥哥”的心里,其实很不爽。 他叫自己别去接近长孙曦,当她是妹妹,可是理智和情感终归是两回事。特别是,每每想到彼此在床上纠缠,还有那次的唇舌缠绵,心中更是觉得煎熬,备受良心折磨,因而存了一肚子的肝火。 整个楚王府最近的气压都很低,经常有奴才挨打,所以下人们都是心惊胆颤的。 “启禀殿下。”王府长史神色凝重来到书房,撵了太监们,然后关上了门,和殷少昊一起去了里屋,方才低声道:“查到了。” “哦。”殷少昊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说来听听。” “那天跟殿下一起喝酒的几个人里面,有一个姓窦的陪客,身份略复杂,因而叫人昼夜不息跟踪。最后查到那人有个远房表妹,嫁了尹嫔娘娘的堂侄儿,尹嫔娘娘可是越王殿下的生母,所以……,只怕和越王脱不了干系。” 殷少昊脸色阴晴不定。 王府长史又道:“姓窦的,和广昌王平日走得近。” “不必说了。”殷少昊阴沉着一张俊美的脸,不耐烦挥手,“退下。” 自己出身卑微,霍贵妃总归只是养母不是生母,又不能像太子那样,去攀附什么汾国长公主府,所以只好多多结交一些宗室。广昌王便是其中之一,他的祖上是太.祖一母同胞的兄弟,爵位世袭,所以和他往来相对频繁,经常一起喝酒听个曲儿。 广昌王有没有和越王勾结,还不清楚,那个姓窦的肯定是受了越王指使。说不定,就是他挑唆广昌王去清雅小筑的。因为那天还是第一次去,记得广昌王好像说了什么,“有人找一个新地儿,听说酒菜不错,姑娘更好……” 呵呵,越王可真是费尽心机了。 等等……,不对啊!长孙曦不是汾国长公主送来的吗?怎么会和越王扯上了瓜葛?要说汾国长公主和越王勾结,那根本不可能!难道说,这事儿竟然不是汾国长公主做的,而是越王下得手?! 殷少昊越想越是心惊震撼,脸色一片寒凉。 有人算计自己不吃惊,但是如果真的是越王做的。那……,自己若是真的把长孙曦给怎么样,不说和汾国长公主府结仇,至少和许家、太子妃结仇了。 殷少昊不知道代嫁的事,断断想不到,当时躺在床上的有可能是太子妃! 但此时此刻,他找到一个理由去见长孙曦。 殷少昊思量了下,这几天她应该不在皇宫里面,汾国长公主府可能她也不愿意去,多半在东宫陪太子妃。只不过,自己贸贸然去东宫肯定见不到她。思量了下,倒不如……,等到初六那天再去。 到时候,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去。 ****** 正月里,吃吃喝喝、走街串门的日子一晃而过。 初六这天,是昭怀太子的生辰之日。 东宫里来了不少道贺的宾客,上至王公贵戚,中间公卿侯门,下至各处官员,真是一片热闹非凡。汾国长公主、许嫱、无忧公主,还有楚王,一大批长孙曦不想见到的人,全都悉数到齐。 她心中委实有点郁闷。 人人都知道自己和太子妃亲密,眼下放了假,前几天又一直陪着怀孕的太子妃说话。而今天是昭怀太子的生辰,如此突然回去,倒好似和表姐怄气一样。不说别人猜测,指不定皇帝也得猜疑几分。 因而和太子妃商议了一下,今儿对外就说昨夜受凉才染了风寒,正在养病,所以就不出来传染诸位贵宾了。别人信不信都所谓,反正有个借口,谁都不是傻子,不可能当着太子妃的面戳破的。 只盼这一天热闹非凡快点过去,然后清静点儿。 不过她想清静,别人却不想清静。 殷少昊心下盘算着,不如等下借着越王的事儿算个由头,等宾客散了,找个机会跟昭怀太子商议。到时候,自然而然要让她出来说起详细,自然也就见到她了。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见一面意义何在,但就是隔了很久不见心里不舒服。 想到此处,殷少昊不由在心里问自己,----这是什么毛病?难道不被她刺儿几句,就身上不舒坦吗?不对,不对,他很快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嗯……,自己是担心妹妹,只想看看她最近过得好不好。 他这边惦记着长孙曦,另外还有不少人惦记着长孙曦。 汾国长公主恨不得直接把她掐死,无忧公主心里也对她存了一肚子怨气,想在人前让她出个丑什么的,偏生却见不到人。至于昭怀太子的警惕,太子妃的关切,许玠的担心,这些都不用一一细述。 单说另外一个人,许嫱。 她今日心中有一个精妙的主意,也惦记着长孙曦,得知长孙曦今儿染病不出来时,心里顿时喜出望外。因而收拾打扮了一番,到了前院和内院的交汇之处,找了个小太监,面带几分焦急道:“太子殿下可是在前院招呼客人?” 小太监觉得她问得废话,点头道:“是啊。” 许嫱忙道:“快去,找个人知会太子殿下一声。”连连跺脚,一脸焦急不已的样子,“太子妃的孕相有些不好,又不敢声张。大喜的日子,传了太医不是显得晦气吗?还请太子殿下找个机会到内院一趟,拿个主意啊!不然这可怎么办呢?” 小太监闻言大惊失色,“太子妃孕相不好?” 许嫱斥道:“是啊,还不赶紧快去?!” 在外人眼里,她可是太子妃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小太监自然不会怀疑她的话。还以为太子妃真的孕相不好,又不便闹开,更怕宫女来了不可信,所以才让妹妹过来寻找太子。因而信以为真,慌忙拔脚往前院报信儿了。 许嫱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等会儿,只要昭怀太子一过来,自己就……,到时候一定水到渠成。就算昭怀太子对自己撒谎有点生气,也不会得罪汾国长公主府的,总要给自己一个安置。等自己做了太子殿下的侧妃,再说清楚一腔仰慕之意,用柔情把他哄转回来就是了。 哼!这样就不用嫁到黄家那种破落户,做什么小儿媳了。 许嫱一切都算计好了,此处正是外院和内院的交汇之处,人来人往的,等下只要自己大喊就会引人围观,事情就算成了一半。但是若让外人知道是自己勾引太子,将来于自己的名声未免不好听,所以嘛…… 她低头,看了看今儿身上的打扮。 ----只好委屈一下长孙曦了。 到 时候,只要事情进展的一切顺利。自己不仅能够做了太子殿下的侧妃,而且名声还不会受损,黑锅都让长孙曦给背了。自己就不信,太子妃会为了一个表妹,不顾亲 妹妹,再说有母亲给自己撑腰,她干吗?最好能够趁机败坏长孙曦的清白,逼她一死以全名节,那就更是大快人心了。 想到此,许嫱故意将孔雀羽披风上的兜帽戴了起来,用风毛遮住大半边脸。 不一会儿,昭怀太子得了消息。 他听小太监说太子妃身孕不好,先是惊吓不已,继而听说是许嫱来报,便又是一阵恼火冷笑,只是隐忍不。心下大抵猜得到她要做什么,----许嫱对自己的倾慕,一直以来看自己的眼神,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 因而干脆心生一计,对小太监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交待了一番,“去罢。” 小太监飞快的跑了回来。 “太子殿下呢?”许嫱急了,“太子殿下怎么没有过来?” 小太监忙道:“太子殿下说了,外院和内院人来人往的太不机密,万一叫人听到太子妃身孕不妥,必定引起轩然大波。让许四小姐去蜂腰桥那边找他,在那边说话,许四小姐赶紧过去罢。” 蜂腰桥?许嫱心下懊恼,太子殿下干嘛换地方啊?心思飞快转动,叫来心腹宫女,细细密密的嘱咐道:“赶紧的!快去找我娘,就说我在蜂腰桥扭着脚了。” 那宫女当即飞快去了。 许嫱满心得意的往蜂腰桥过去。 到了桥头,果然看见一袭白衣胜雪的昭怀太子,心中顿时喜不自禁。 ... ☆、第45章 侧妃 “太子……”许嫱高兴的要喊人,结果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猛地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巴,顿时吓得她魂飞魄散!又是惊吓,又是恼火,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可惜身后的人根本不给她回头的机会,便将她拖走。 而桥上面,昭怀太子的身影已经不知所踪了。 许嫱心下惊骇不定。 而那张捂着她嘴的帕子,上面香气阵阵,很快便是一阵眩晕,然后被人扔进了冰凉彻骨的湖水里!“扑通”一声水响,湖里溅起一片雪白的浪花。 岸上那个扔许嫱下湖的人,很快消失。 许嫱被冰冷冰冷的湖水一激,倒是有了几分意识。可惜她不是长孙曦,不会游泳。虽然在一片混沌神智中,知道自己落水了,却做不出任何逃生的举动。甚至就连喊一声救命,都发不出声,努力张嘴,不过是让湖水灌得更快罢了。 那张漂亮的织金孔雀羽兜帽披风,浮在水面上,好似一叶巨大的水中睡莲。 许嫱想要让自己扑腾,想要活命,可是接二连三大口大口的呛水,灌得一肚子冰凉,四肢冻得失去知觉,再也动不了了。 渐渐的,那朵睡莲往下沉去。 许嫱不仅浑身冰冷透心凉,满肚子的湖水,而且胸腔窒息几乎没有了氧气,神智渐渐迷失。她最后一次努力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片暗绿湖水。 “扑通!”忽然有人跳下了湖。 是谁?她的心中升起一丝求生的希望,但力气耗尽,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个高大颀长的男子身影,入了湖水,将她打捞起来,然后带着她奋力游上岸。两个人身上都挂满了水草,沾满了淤泥,湖水湿哒哒的往下低落,真是一片狼藉。那男子抱着她上了蜂腰桥,将她小心翼翼放在地上。 他往脸上抹了抹湖水和淤泥,浑浊散去,露出一张俊美异常的脸。 不是别人,正是殷少昊。 之前,他见有个小太监紧张兮兮的找昭怀太子,便想着是不是后院出了事,而且多半是和太子妃相关的事。因而当昭怀太子说什么有点冷,要回去加衣服,便知道是借口。想着后面出了乱子,肯定松懈,指不定能够溜进去一趟,因而悄悄跟上。 殷少昊不便跟得太近,所以等他到来,既没有看到桥头上昭怀太子的影子,也没有看到那个推许嫱下水的人。只听见“扑通”一声水响,等到绕过花篱,一瞅,便看见一个熟悉打扮的身影,泡在湖水里面。 一直有不少人怨恨长孙曦,要杀了她,包括从前的自己。 殷少昊当时根本没有细细琢磨,情急之下,便自己跳下水去救人!此刻“长孙曦”总算是救上来了,不由松了口气。因为担心她在水里闷得太久,顾不上看她,赶紧先去挤压她的胸口,试图将湖水逼出来一些。 “老七?!”忽然间,背后响起汾国长公主的惊呼声。 殷少昊扭头看了一眼,没理她。 汾国长公主又是惊诧,又是怪异,赶紧上前拨了拨地上女子的脸,继而惊呼,“嫱儿!嫱儿你怎么了?”心疼的看着女儿,转头朝身后喝斥,“赶紧的,找大夫过来!” 嫱儿?许嫱?殷少昊这才发觉地上的人不对。 他仔细看了看那张脸,娘的!怎么会是许嫱?他顿时勃然大怒,要不是汾国长公主也在这儿,简直想要一脚把许嫱给踹下湖!当即转身就走。 “站住!”汾国长公主喝斥道:“你往哪儿走?嫱儿落水是怎么回事?!” 殷少昊顿住脚步,“我偶然路过这儿,见有人落了水就救了她。”心中后悔不已,做什么跳下水去救了许嫱?!简直自找不痛快。 不由骂自己糊涂,长孙曦会凫水的事儿怎么忘了?怎么就没想到! “你救人?”汾国长公主脸色明显不信。 殷少昊本来就火气交加,冷笑道:“难不成是我捧了湖水浇在她身上的?早知道大姑母不相信我,就不该下去救她,让她自己凉快凉快好了。” “你……”汾国长公主怒火交加,喝斥道:“说得都是什么混账话?!” “咳、咳咳……”许嫱呛咳着,脸色苍白的睁开眼睛来,虚弱道:“娘……”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又看到了母亲,不由哭了起来,“呜呜……” 汾国长公主见小女儿性命无碍,松了口气。当即脱下自己的织金斗篷给她裹上,然后擦了擦她的眼泪,哄道:“好了,好了,没事儿了。”一叠声问道:“先别哭了。告诉娘,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落水了?是不是老七救了你?” 许嫱抽抽搭搭的,转眸朝着旁边的高大男子身影看去,他浑身湿哒哒的,自然刚才是他救了自己。再看看周围一大群的宫人,心下微沉,----完了,完了!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是和楚王如此搂搂抱抱过,又被众人看见,清白已然被他毁了。 自己……,再、再也嫁不成昭怀太子。 为什么?当时昭怀太子明明在蜂腰桥上面,他看见自己落水,怎么没有搭救自己?反而是楚王救了自己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自己看到的昭怀太子身影,只是幻觉?那谋害自己的人又是谁? 许嫱思来想去,眼中一片茫然呆滞之色。 汾国长公主看得急了,“嫱儿,你说话啊。” 许嫱来不及的细细思量,她心里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名节问题。因而将那些疑惑暂且压下,看了看俊美冷毅的楚王,----论长相,其实他的五官比太子更加精致。可惜脾气太坏了,又风流好色,而且出身只是一个宫婢之子。 放平时,自己是断断看不上这等身份之人,长得再好看也没用。 可是眼下却只能委身于他了。 许嫱心中又气又恨,连带把对殷少昊救命之恩的感激,都消散了几分。她扁了扁嘴,眼眶里面挤出一泡泪水,看着母亲,珠泪漱漱而落哽咽道:“是……,是他。”忽地嚎啕大哭起来,像是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委屈。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 汾 国长公主听在耳朵里面,再看看小女儿委屈的样子,便自动理解成楚王设计勾搭了小女儿,然后让她落水,再演出这么一幕英雄救美的画面。心下不由勃然大怒,好 啊,竟然敢算计自己的宝贝女儿!且不说本来就不愿意和楚王、霍贵妃等人结亲,单说楚王已经有了王妃,这一点就绝不能忍受! 难不成,要让嫱儿去给楚王做侧妃?! 汾国长公主脸色铁青,转头看向殷少昊,怒斥道:“你干得好事!你等着,我……,我要把你……”可是气了半天,又想到,女儿如今根本没有别的路子可以走,只能去给楚王做侧妃了。再得罪他,要女儿后半辈子怎么办?底下的狠话便卡了壳。 许嫱又是一阵大哭,委委屈屈,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殷少昊周身黑气笼罩萦绕,冷声道:“都怪本王手欠!”心下又是愤怒,又是厌恶,更有着说不尽的倒尽胃口,当即拂袖便走。 汾国长公主在后面叫道:“混账东西!小畜生……” ****** 长孙曦躲在后院看猫儿打架,闲得很,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的事儿。 因为无聊,不免琢磨起太子妃出阁的变故。 说起来,太子妃还真的多谢那条咬了她的蛇了。不然的话,上吊自缢的就是她,汾国长公主府和东宫都会乱成一团儿。可怜原主,或许羞于启齿,或许不想死在汾国长公主府让舅舅伤心,所以就回宫自尽了。 正在叹气,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嘈杂。 这么大的动静,别是太子妃出事了吧?长孙曦忙道:“快去打听打听。” 银针飞快跑了出去。 片刻后,他又表情怪异的跑了回来,回道:“许四小姐落水了,然后……,被楚王殿下救了起来。” 啊?这是什么节奏?长孙曦一阵愕然。 楚王这是又看上许嫱了?是他生性风流好色,只要略平头正脸的都不放过?还是想要和昭怀太子一样,也娶一个汾国长公主的女儿,多一份助力?虽说许嫱根本就不姓许,但是楚王不知道啊。 再说许嫱是汾国长公主所生,比太子妃更得母亲欢心。难讲许嫱做了楚王侧妃,汾国长公主会不会因此而偏心,至少……,楚王出事她不会不管了。 这对东宫可不是一个好局面。 长孙曦想要出去看看,又担心太乱,别没了解到什么内情,倒先把自己给搭了进去。因而忍了又忍,站起身,却再次坐下。 等到筵席散了,让人打听到汾国长公主等人都走了,方才去了前面。 太子妃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连连拍桌子道:“怎么会这样啊?!”扭头看向昭怀太子,想起他说的缘故,又是气恼不已,“那个……,那个混账,竟然敢咒我身孕不好,引得你去见她!还要不要脸面了?就这么急不可耐。” 长孙曦闻言吃了一惊,不好插话,只得暂且听着。 昭怀太子皱眉道:“现在要紧的,不是许嫱有没有诅咒过你,有没有勾引孤,而是没想到事情会出了变故!”原本一贯淡定的脸上,也有了几分烦恼,“怎么偏偏就被楚王过路给救了呢?”忽然间,他的视线落在长孙曦身上。 她长得容姿清丽、眉目如画,说她是倾国倾城之姿也不过分,难怪楚王会念念不忘。而她今天正好穿了和许嫱类似的衣服,不……,应该说是许嫱,刻意穿了和她一样的衣裳,这才引得楚王救人吧。 原来许嫱的棋子里面,长孙曦也是一步。 太子妃是一个聪明的人,见丈夫打量表妹,肯定不是当着自己的面见色起意,又想起他说到楚王,渐渐明白了几分。不由震惊道:“对了!是不是那个混账穿得衣裳,和灵犀的打扮差不多,难怪……,难怪楚王会跳下去就她。” 长孙曦诧异道:“穿得和我一样?” 听他们夫妻俩的意思,许嫱故意穿得和自己差不多,然后又谎称太子妃身孕不好,骗了太子过去。昭怀太子的人推她下水,偏不巧,遇到楚王过来,----他以为自己是她妹妹,所以就下湖救了许嫱。 因为猛地听到半截,不由疑惑,“许嫱打扮的像我,但怎么知道楚王一定会路过?” 太子妃恼恨不已,“灵犀!她想把勾引太子的坏名声,全都推在你的身上!到时候母亲肯定会顺着她的意思,为她遮掩的,而你……”声音有点艰难,“可就被许嫱给彻底毁了。” 长孙曦的脸色变了变,这、这……,这躺枪躺的,自己躲在后院都有飞来横祸啊。 昭怀太子叹气道:“眼下不是追究赌气的时候,许嫱这么一闹,人尽皆知,肯定是要给楚王……,做侧妃了。”心下微微一动。 这样,似乎也不坏啊。 依照汾国长公主的脾气,许嫱的性子,本来嫁去楚王府就心不甘、情不愿,现如今正妃的位置,又被霍如玉给占了。许嫱只能做侧妃,屈居霍如玉之下,如何能够忍受?往后楚王府必定鸡犬不宁。 而霍贵妃那边,扶植了楚王这么多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那里能够忍受许嫱来分一杯羹,自然也不会痛快了。到时候,汾国长公主府和霍家、霍贵妃斗个没完,自己反倒可以看会儿热闹。 至于说,汾国长公主偏心许嫱就偏心楚王府。呵呵……,父皇容忍大姑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大姑母又再三追杀长孙曦,只怕早就激怒父皇了。她最近如此老实消停,没再算计长孙曦,必定是被父皇狠狠警告过的,吃了暗亏。 反正自己娶许琼华看重的是许家,而不是嚣张跋扈让父皇讨厌的汾国长公主。到时候只要让无忧再加一把火,就能彻底除掉这个麻烦! 只一点,这些不能跟琼华说了。 她可能不在乎许嫱,但是不可能不在乎生母汾国长公主。 昭怀太子心中已经转了无数个弯儿,面上仍旧平静,对着妻子温柔似水的道:“眼下木已成舟,咱们就别再纠结烦恼了。”看了看她的肚子,“你的身孕要紧。” 长孙曦也是劝道:“是啊,表姐消消气。” 太子妃不消气又能如何呢?倒是担心起太子,悄声问道:“对了,许嫱她……,会不会去找母亲告你的状?” “告状?”昭怀太子微微一笑,“她告什么?告她诅咒你的身孕,勾引孤吗?再说了,孤听说你孕相不好,就直接来了后院,根本就没有去过蜂腰桥。” 蜂腰桥的那个背影,只不过用了自己的雪色狐裘罢了。 长孙曦听得他云淡风轻说起这些,心中微微一紧。 昭怀太子这个人城府太深,隐藏太多,杀了人手上也是干干净净的。亏得太子妃是他呼吸共命运的妻子,不然就是被算计死了,都不知道。如此看来,往后啊,自己还是离这位神仙储君远一点儿吧。 那边太子妃点了点头,“罢了,只要不牵扯到太子殿下就好。” ****** 正如昭怀太子预料的那样,许嫱根本不敢说出自己落水的真正原因。 怎 么说?要怎么解释自己跑去蜂腰桥?说出藤蔓摸出瓜,要是让母亲知道自己诅咒姐姐的身孕,还勾引太子,一定不会轻饶了自己的。因而只能将计就计,委委屈屈哭 道:“原本我在院子里头,看梅花的。忽然,来了一个小丫头,说是长孙曦在蜂腰桥那边。我就想着过去和她吵一架,扇她两巴掌……” 汾国长公主脸色顿时大变,打断道:“所以你就去了?” “我……,当时太心急着报仇了。”许嫱抽抽搭搭的,哽咽道:“急着去找她,可又怕她耍什么手段,所以叫丫头回来找娘,让娘赶紧过来给我做主。谁知道……,楚王、楚王他突然蹿了出来,一把抱住我。”大哭起来,“女儿实在是太害怕……,就跳了湖。” “哐当!”汾国长公主摔碎了一个茶盅,震怒道:“这个扫把星!我不去找她的麻烦就不错了。”气得五官扭曲,“她居然、居然还敢算计你?!” 在她看来,自然是长孙曦设计了这出阴谋。先让小丫头引得女儿过去,再另外勾引楚王去幽会,楚王见了小女儿,误以为是长孙曦就动手动脚。所以,逼得小女儿跳了湖,楚王又下去救了她,变成了现在局面。 “这颗黑了心肝的坏种子!”汾国长公主又啐又骂,恼恨不已。 许嫱见自己的计谋骗过了母亲,总算稍稍安心,从担惊受怕中慢慢缓了过来。只是冷静下来一想,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在东宫对自己下手呢?太子又去了哪儿?她想来想去,都觉得当时太子一定被人叫走了。 不然的话,上次他还对自己那么温柔体贴,不可能不救自己。 而害自己的人这么大胆,又把时间算计的这么巧妙,只能是……,太子妃了。或许是上次自己看太子痴缠了些,被她发现了。也可能她是受了长孙曦的挑唆,所以……,她跟长孙曦一起合计,把自己塞给楚王! 是了!肯定是这样。 单凭长孙曦没有这么大手段,单是太子妃,又不可能把楚王给勾引过来!是她们,一定是她们两个在合谋算计自己! “嫱儿,你怎么了?”汾国长公主见小女儿咬牙切齿,浑身发抖。 许嫱恨声道:“我要……,杀了她们!” “她们?谁们?”汾国长公主不解的问道。 “杀了长孙曦!杀了……”许嫱看了看母亲,她会相信自己吗?她会怀疑太子妃吗?她最终会帮自己吗?只怕未必,因而话到嘴边改口恨声道:“杀了长孙曦和楚王!” 汾国长公主却道:“杀了他,你怎么办?哎……” 许嫱顿时不由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被人算计了不说,还要嫁给一个心里属于别人的丈夫,往后一辈子恶心,这仇恨简直比天还高,比还海深,就算把长孙曦挫骨扬灰都不解恨!自己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更不会放过太子妃这个好姐姐! ****** 长孙曦还不知道,自个儿不仅莫名其妙躺枪,差点被算计,最后还被汾国长公主和许嫱脑补成了凶手,何其无辜啊?简直比窦娥还冤了。 正月的放假时光很快过完,她离开东宫,回了御书房。 日子又恢复到了以前,平静安宁。 而御书房外,这些天的暗流涌动却是十分汹涌。 皇帝早就听说了东宫的“英雄救美”,因而放假后第一天早朝完毕,就单独留下楚王说话。没有啰嗦的多问,而是直接道:“许嫱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置?” 殷少昊冷笑道:“儿臣好心救人,却是救错了。”许嫱那个贱.人,装出一副被自己调戏不堪受辱的样子,汾国长公主骂自己小畜生。呵呵……,她们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自己就算瞎了眼,也不会去调戏许嫱! 皇帝皱眉,“朕不是来问是非的,只问你,要怎么处置?” 要是平时遇到这种“英雄救美”,殷少昊也就顺手收了,反正多一个人吃饭,楚王府又不是养不起。但是许嫱的那番作态太叫人恶心,不想养一只苍蝇在府上,天天恶心自己。因而带了几分恼火,回道:“儿臣只是救人,没看上她。” “没看上?”皇帝身体前倾,袍子上的明黄色五爪金龙怒目铮铮,带了几分气势,“现在可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救了许嫱,两人搂搂抱抱过了。你不安置她,就是存心要逼死她了,汾国长公主岂能答应?你想清楚了。” 殷少昊朝御座上面看去,郁闷道:“父皇,儿臣真是委屈的慌。” “朕看未必罢。”皇帝淡淡道:“你若是好好的坐在席上喝酒,又怎么会在蜂腰桥遇到落水的许嫱?你为什么去哪儿?想见谁?倒是说说。” 殷少昊顿时心头一紧,无言以对。 好在皇帝没有深究这个话题,转而道:“许嫱既然落了水,又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必定受了寒气身子骨不好。你就先纳了她做侧妃,平息流言。”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往后好好照顾她,请给大夫,专门给她调养调养就是了。” 殷少昊闻言一怔,狭长的凤目里面闪过吃惊的光芒。 父皇的意思,竟然是……,暗示自己以后可以处死许嫱?这委实有点意外。 毕竟许嫱是汾国长公主和许玠的女儿啊。 怎么回事?父皇虽然一向纵容自己,但是也没有偏袒到如此地步,竟然连许嫱的性命都不顾了。难道说,自己真的是许氏的儿子,所以父皇才会如此优容?回想这些年,自己一向有点浪荡不羁、行为乖张,父皇从来没有为此责备过自己。 这么一想,心里便有点滋味儿复杂。 一方面,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另一方面,越发证实了长孙曦是妹妹的猜测。看来没错了!因为长孙曦是许氏之女,所以父皇才对许嫱打扮成长孙曦的样子陷害她,很是恼火不满,所以暗示自己杀了许嫱。 楚王越想越多,越想越像是那么一回事了。 皇帝却没有再多说,将一卷圣旨扔到他的怀里,挥手道:“退下。” 殷少昊打开一看,是册封许嫱为楚王侧妃的旨意。因为已经得了皇帝得允许,可以弄死许嫱,又处于确认自己是许氏之子的震惊中,反倒没什么震动。把圣旨卷好,躬身道:“儿臣告退。” 一出门,就有个小太监飞快来报,“楚王殿下,贵妃娘娘让你过去一趟。” 从许嫱落水的那天起,正月里,这些天楚王一直躲着霍贵妃。但是今儿进了宫,自然是躲不过了,总不能一辈子不见养母。因为许嫱即将进楚王府做侧妃,心下知道,霍贵妃肯定恼火,于是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 然而事情超过了楚王的预料。 玉粹宫内,霍贵妃一袭玫红色的织金大袖衫,头上金钗环绕,衬得她的表情颇有几分凌厉杀气,“来了?舍得来了?”端起茶水,就朝养子脸上狠狠一泼,“有了霍家还不够,你居然又拉扯上了汾国长公主府!呸!小白眼狼!” 淡绿色的茶水,顺着殷少昊线条分明的脸部轮廓滑落,滴滴答答,把他胸前洇湿了一大团儿。他长身玉立的平静站着,手拢在袖子里面紧紧拽成拳头,嘴边却勾起一抹笑意,“呵呵,多谢母妃了。” “多谢?”气怒的霍贵妃反倒一怔。 殷少昊抬头看去,声音好似暗夜里的鬼魅一般,“多谢母妃赐儿子好茶喝。” ☆、第46章 兄弟 毫无缘故的,霍贵妃猛地觉得一阵寒气袭来。 那张俊美无俦的年轻男子脸上,没有愤怒,没有狼狈,反倒诡异的透出微笑。他的眼眸好似墨玉一般乌黑,又如同千仞深渊一般幽深莫测,而在那深渊底部,透着一抹让人心惊肉跳的冷色火苗。 心里面,忍不住有点后悔刚才的冲动了。 但她脸上如何肯露出怯懦?咬了咬牙,挺直腰身喝斥道:“你在东宫救了许嫱,到底怎么回事?”没错!这都是养子风流好色的错,自己没错! 殷少昊从怀里掏出洁白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水,动作慢悠悠的,带着几分满不在乎的漫不经心。然后把手帕往火盆里一扔,懒懒道:“就是儿子一时糊涂,救错了人。”不想没完没了解释这件事,把圣旨递了上去,“母妃请看。” 霍贵妃缓缓展开圣旨,越看越是发抖,“皇上下次赐婚了!”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个结果,但是亲眼看到圣旨还是气怒交加,“呸!一个不要脸的淫本女子,勾三搭四,哪里配得上圣旨赐婚?!也不怕污了圣旨。”一把将圣旨扔在地上。 殷少昊淡淡道:“不过是看在汾国长公主的面子上罢了。” 说到这个,霍贵妃心里猛地一紧,“这才是你救许嫱的原因罢。”若是汾国长公主成了楚王的依仗,霍家岂不吃亏?这么多年的扶植,难道要为别人做嫁衣裳?汾国长公主可是美了啊,两个皇子都是她的女婿! “母妃。”殷少昊见她脸上风云变幻,不由轻笑,“若你是汾国长公主,你会杀了昭怀太子,然后再扶植儿子吗?” “这……”霍贵妃心思飞转。 答案当然是……,不会。 毕竟昭怀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又是汾国长公主的大女婿,而且太子妃背后还有一个家族强盛的许家,----汾国长公主怎么会如此逆行而上?毕竟对于她来说,不管是哪个女婿做了皇帝,都一样,何苦没事儿给自己找麻烦呢。 殷少昊又道:“只要昭怀太子好好的活着一天,汾国长公主和许家就会支持他一天,根本就没儿子什么事儿。而且汾国长公主为了平衡,肯定还会劝儿子做一个贤王,好好的辅佐太子殿下,以便跟越王等人抗衡。” “没错。”霍贵妃不自禁的点了点头,心下微松,“倒是本宫记得糊涂想茬了。”继而又是恼怒,“难道往后真的要什么贤王,做太子的臂膀?!”呸!那霍家这么多年的心血岂不是白费?况且这些年来,早就和东宫交恶结下了仇,养子根本就没有贤王可以做! 成王败寇,养子要么能够登基大位,要么死!他死,霍家也得跟着一起死。 “不可能!”霍贵妃断然冷笑。 “其实……”殷少昊笑了笑,“大姑母也有可能帮助儿子的。” “哦?”霍贵妃急道:“你说。” 殷少昊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优美迷人的弧线,“太子死了。” 霍贵妃脸色微变,继而眼珠子转了转,“没错。”她深深的点头,“只要太子死了,汾国长公主肯定就会扶植你的。”越想越是高兴,不过高兴了一阵,又是烦恼,“那太子殿下要怎么样才……”才能死呢。 “母妃,这事儿还得从长慢慢计议。”殷少昊上前捡起圣旨,掸了掸灰,“至于许嫱的事,母妃也不用太过担心。”没说皇帝的那些惊人之语,免得牵扯出许氏,只改成是自己对霍家的忠心,“许嫱落水受了凉,身子必定不好,将来肯定会落下什么病根儿的。” 霍贵妃怔了怔,继而悟过来不由笑道:“是了,是了。” 殷少昊三分演戏、七分认真,“那个贱.人,本王不过是好心救了她,她就在大姑面前装模作样,好似本王害她以至于跳湖一般,没得叫人恶心!” 霍贵妃见养子深恨许嫱,自是满意,不由又问道:“许嫱怎么会落了水?” 殷少昊眉头一皱。 是啊,好端端的许嫱怎么会落水?在东宫里,有谁这么大胆敢下手杀她?又有谁跟她有如此深仇大恨?他很快想到一个人,可是……,长孙曦没有这么厉害的手段,东宫的人不会听她差遣的。 而太子妃没道理会杀了自己的妹妹,难道……,是昭怀太子?!可是许嫱是他的小姨子,又是汾国长公主和许家的女儿,没有道理啊。 殷少昊把有用的讯息整理了一下。 最近好像无忧病了。 难不成,是许嫱对无忧做了什么手脚?以至于激怒昭怀太子,继而对许嫱痛下杀手!毕竟在东宫里,能做到杀人于无形手不沾血的,只有昭怀太子了。这件事,回头倒是得好好得查一查才行。 “想起什么了?”霍贵妃问道。 殷少昊一脸迷惑之色,摇摇头,“没道理啊。昭怀太子和太子妃,不可能对许嫱下手,长孙曦就算想也没那个本事。至于旁人……,都是客,再说谁敢得罪汾国长公主呢?想来是许嫱一时贪玩,自己掉下去的吧。” 霍贵妃听得信了几分,又有几分怀疑。养子的年纪一天天大了,越发不好控制,难讲不是他故意调戏许嫱,逼得人跳了湖。然后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许嫱只能非他不嫁,一个好侧妃就到手了。 只不过眼下木已成舟,皇帝又赐下圣旨,再就刨根究底已经没意义了。 毕竟霍家已经和养子绑在了一条船上,分不开的。只能……,呵呵,养子刚才那句话倒是提醒了自己。许嫱受了寒气“身子不好”,就算做了楚王侧妃又如何?不是做下病,也保不齐将来难产什么的,往后再慢慢谋划便是了。 因为想通了其中关窍,反而笑道:“刚才是母妃太过气怒攻心,有些急躁了,倒是冤枉了你。看看……”捏着粉色的绣花帕子上前,给他擦拭,“快进去换身衣裳,别冻着了。正好母妃才给你做了一套新的冬衣,今儿就穿回去罢。” 她自然不会有闲情亲手给样子做衣服,不过是针线上的人做的。 殷少昊心知肚明,却道谢,“真是辛苦母妃了。” ----好一幅母慈子孝的画面。 ****** 皇上下旨赐许嫱为楚王侧妃的消息,很快传开。 次日早朝,殷少昊一进金銮殿就被众人恭喜。他笑呵呵应酬,“好说,好说,回头大伙儿都来喝喜酒,记得都来啊。”很是高兴的样子。 “恭喜七弟。”越王穿了一袭黑色的织金龙袍,身量高大挺拔,不论是比起众位大臣还是皇子们,都显得格外有气势。 殷少昊想起清雅小筑的事儿,笑容越发灿烂,“多谢大皇兄了。” 昭怀太子也道了一句,“恭喜七弟。” 越王看了看他们俩,笑道:“说起来,太子殿下和七弟可是连襟了。”目光微闪,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有些深不可测。 “是啊。”殷少昊今儿身穿浅紫色的团龙纹长袍,衣袖宽大,意态风流,还略带几分放浪不羁。上前一把扯住了昭怀太子,“好哥哥,我们以后又亲近了一层,今儿找个地方一起喝酒去。” 昭怀太子这次没有拒绝,笑道:“正好前几日去了一家酒楼,里面有几个菜,都是七弟你爱吃的,回头孤就带你过去尝尝。” 殷少昊哈哈大笑,“那可是有口福了。” 越王心下冷笑,太子话里的意思,那些菜都是给楚王准备的,明显在拒绝自己,所以自己也别厚着脸皮跟去了。 殷少昊又道:“对了,太子殿下……” 正说着,就听见周进德一声宣唱,“皇上驾到!” 众人赶紧闭了嘴,各自站到各自的位置上面去,大殿内顿时一片安静。 越王脸色凝重的站好了。 心下微微烦躁,昭怀太子和楚王怎么还没有彻底反目,而且越发走得近了?总觉得,是哪里出了什么岔子,而自己还不知道。 他是战场上杀人无数的大将军王,生性喜欢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觉得有点心烦意乱。不过继而又是双目微眯,或许……,只是那个脓包被人有心遮掩,还没有捅破罢了。 实在等不及,到时候自己就再添一把柴火好了。 ----还有两样好东西呢。 越王心绪纷乱起伏,整个早朝都只是挂了一只耳朵听着,待到散朝时,比别人略反应慢了一拍。他抬头往前看去,一袭杏黄色储君龙袍的昭怀太子,和风流不羁的楚王,两人正有说有笑结伴离去。 呵呵,且等着看好戏罢。 而外面,殷少昊并没有跟昭怀太子去喝酒,推脱道:“还得准备迎接侧妃的东西,各种礼仪琐碎,府里忙得热火朝天呢。太子殿下的好意,改天得空再领,回头做弟弟的还得多敬哥哥几杯。” 他这么说,也算是合情合理。 因 为霍如玉是楚王妃,是嫡妻,成亲的日子乃是钦天监早就择好的。而许嫱只不过是一介侧妃,加之英雄救美这种事太过香艳风流,所以她进楚王府,当然是宜早不宜 迟了。而且汾国长公主心里有气,有意要让女儿压霍如玉一头,自然更急着送许嫱进楚王府。至于霍贵妃,因为打定主意要许嫱死,也就没在这上头计较。 各方面奇异的妥协配合,许嫱的进楚王府左侧妃的日子,便定在了三天之后。 这个时候,殷少昊说忙也是情理之中。 昭怀太子笑道:“七弟只管去忙,可千万别委屈了嫱儿。”楚王对许嫱太重视,霍贵妃和霍家肯定不满意;要是楚王对许嫱不重视,汾国长公主又会吵闹不休,有得他头疼的,自己看看热闹就好了。 “告辞了。”殷少昊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昭怀太子看着他去了内宫方向,想着多半是去给霍贵妃赔罪的,不由一笑,这两头忙的日子不好过啊。 然而殷少昊并没有去玉粹宫,而是去了泛秀宫。 他找到江陵王,“有封信,你替我转交给长孙司籍。” 江陵王顿时心生警惕,“信?”有点恼火的看着哥哥,“你不仅有了王妃,就连侧妃都有了,还纠缠她做什么?要我送那种淫词艳曲过去,我不干。” “放屁!什么淫词艳曲?”殷少昊忍了忍气,拆开信,“你自己先看。” 江陵王朝信纸上面看去,上面写着,“九页、三、十六,十二页、四、二十八……”竟然是一连串奇怪的数字,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你别问,有要紧事。”殷少昊担心江陵王赌气不送,压低声音,“有人要害她,我这是给她提个醒儿。你要是不送这封信,回头她被人害死了都是你的错。”故作满不在乎,“反正我那王府里女人多得很,也不差这一个。” 江陵王信以为真,跳脚道:“我才不要别人害了她!” 殷少昊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知道,自己越是这样江陵王反而越是相信,胡思乱想更担心她了。 虽然计谋用得不错,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反正就是不舒服。继而想到还要应对许嫱那个贱.人,更添胸闷,再看看身上这套簇新的袍子,----昨儿霍贵妃所谓她亲手做的,不穿几天怎么行?简直没一件让人痛快的事儿! 殷少昊一脸黑云笼罩的阴冷脸色离去。 江陵王立刻十万火急,跑去御书房,生怕自己走慢了一步,长孙曦就被人给害死了。等找到她,气喘吁吁的递了信过去,“给你!呼……” 长孙曦一脸奇怪,“你有话不能见面说?还写信?”这中二少年有点病啊。 江陵王忙道:“七皇兄给你的。” “啊?”长孙曦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睁得老大,“楚王找你……,给我送信?你还真的送啊。”打开一看更是晕了头,“这是什么?谁看得懂啊。” “长孙司籍。”门外有人喊道:“有事禀告。” 长孙曦把信揣进怀里,出了门。 那个小太监低声道:“楚王殿下让长孙司籍多看看书,别闷着了,说《太平寰宇记》是一本好书,挺有意思的。” 长孙曦心思微转,明白过来,摸出一锭银子赏了小太监,“下去罢。”回了御书房,找到《太平寰宇记》,对着信上的编码一个字一个字的找,最后组成一句话,“清雅小筑之事,越王所为。” “怎么了?”江陵王凑过来问道。 “没事。”长孙曦手上一抖,赶紧把那封信扔进了火盆里面。 江陵半信半疑,将她神思恍惚缥缈的样子,有点酸溜溜的,“七皇兄是不是写什么肉麻的话了?哼!看来他说什么有人要害你,都是哄我的。” 长孙曦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心下只是思量,想来楚王多半是查出了真相,比如当天跟他一起喝酒的人,谁有什么不对劲儿,顺藤摸瓜查到了越王。虽然舅舅和昭怀太子也在怀疑越王,但是没有证据,眼下倒是可以确定了。 怀疑和确定,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长孙曦想了想,自己不便去东宫找昭怀太子,于是去找了傅祯。 “传个话?” “是。”长孙曦知道她和昭怀太子的关系,也知道她在宫中混了多年,必定有一套传递消息的人脉,没有客气道:“找人告诉太子殿下,就说‘弟弟查到哥哥了’。” 傅祯听着这么一句没头没脑,“你确定,太子殿下能听明白?” 长孙曦微笑道:“确定。” 楚王去找过江陵王,江陵王来找了自己,昭怀太子肯定对宫中之事有着掌握。而他的哥哥只有越王,弟弟么,江陵王不会牵扯到这些阴谋里来,便只剩下楚王了。再加上昭怀太子知道清雅小筑的事,凭他的聪明,肯定知道自己说的意思。 傅祯没有再啰嗦多问,颔首道:“好,我会尽快的。” 长孙曦转身回去。 刚进门,就见一个宫女钻进倪司籍的屋子。好像不是御书房的人,有点脸生。不过想想倪司籍在宫中待了几十年,有些各处的来往,也不奇怪。但是因为最近风波太多,还是有点担心,----像自己上次呆在东宫后院躲是非,结果还躺枪了呢。 因而叫了梵音,吩咐道:“有个宫女去找倪司籍了,以前没见过,等她出去让人盯着一点儿,看到底回哪儿了。”知道大概,心里也好有个底儿。 “知道。”梵音领命下去。 另一头,那个宫女找到倪司籍,关上门低语道:“有件事要让你办。” 倪司籍脸色为难,“你说。” 那个宫女从荷包里摸出一包东西,塞给她,然后指了指隔壁,“找个机会下手。” 倪司籍顿时大惊,“这怎么行?她如今可是御前的人!不说我难以找到机会下手,便是得逞了,我还不知道怎么死呢。”那可是皇帝的眼珠子啊。 那宫女不以为然撇了撇嘴,“谁知道你下手的啊?” “怎么不知?”倪司籍急了,“御书房就我和她两个人,哦不,加上傅祯,拢共就我们三个人,一查就查到了。” 那宫女笑了笑,“以前两个人当然明显,现在多了一个,不是正好有个替死鬼吗?你自己想个办法,推给傅祯不就完了。”继而声音转厉,“你若是不听话,不等隔壁那位死,你就先没命了。” 倪司籍知道对方主子的腻害,不敢硬来,只得暂且收下药包,“好,容我想想。只是这件事,不是一下子能办成的,你回去跟……”附耳低声,央求道:“好歹多宽限几天。” “知道,知道。”那宫女略微不耐烦,“你可别耽误太久,最多三、五天,不然惹得主子急了,你一样没有好下场的。” “是,我记下了。”倪司籍满脸堆笑送她出去,回来关上门,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 怎么办?要怎么办?汾国长公主这是疯了吗?居然要自己下毒药害死长孙曦!!就算现在多了一个傅祯,自己也不好下手啊。傅祯是东宫的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去谋害长孙曦?自己要想什么理由,才能栽赃到傅祯身上?而且还要顺利的让长孙曦喝了毒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啊。 而隔壁,梵音交待了银针跟踪那个宫女。 没多会儿,银针回来禀道:“那宫女是针功局的人,她进了针功局,奴才实在不好再跟着进去了。”脸色有点愧疚,“所以,不知道她见了什么人。” “辛苦你了。”长孙曦知道这份消息来之不易,不定费了多少功夫,安慰他道:“就算你跟着进去,那宫女也未必就会找人接头,一样看不出来的。”继而沉思,“针功局负责裁制各处衣裳,每天接触的人特别多,她的主子,肯定就夹杂在这里面。” 银针点了点头,“是,奴才也这么想。” 长孙曦道:“针功局里面没法进去盯着,这样吧,你们找人盯着针功局外面,看看最近有什么去给主子缝制衣裳,这样……,大概就能猜到一些了。” 银针应道:“是,奴才这就下去安排。” “等等。”长孙曦叫梵音给他拿了银子,笑道:“办事没有不花钱的,拿着,不够了再找梵音要。”有太子妃和许玠护着,自己平时倒是不缺银子花呢。 银针笑嘻嘻的下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长孙曦发现倪司籍一直坐卧不安。 虽然不知道她在烦恼什么,但是……,她越发不敢看自己眼睛,心下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冲着自己来了。可又不能翘开他的嘴问,只能交待梵音等人,每天留心一点儿,饮食上也让人验过再吃。 这天早上过来,发现一向早到的倪司籍居然不在,不由奇怪。 抓了一个小宫女问道:“倪司籍还没来?” “哦。”那小宫女笑着回话,“倪司籍辞官了。” “辞官?”长孙曦微微吃惊,虽说女官是可以辞官回去的,但好像太随意了点吧?倪司籍也就四十出头,并不像南宫嬷嬷那样年老,还不到辞官的年纪。再说,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怎么突然就辞官走了。 小 宫女知道皇帝看重她,急着讨好巴结,赶忙解释,“听说倪司籍看了太医,说是眼睛上有毛病,不便留在御书房,所以就找两位尚仪大人辞了官。”笑着奉承,“本 来御书房就该是两个司籍,这下正好,不多不少了。长孙司籍比傅司籍先来,还是皇上圣旨册封,往后您就这御书房的头一份儿了。” 头什么头一份儿?长孙曦打赏了一块银子,笑道:“下去忙罢。” 小宫女捧着银子喜滋滋的走了。 长孙曦可高兴不起来。 倪 司籍走得实在是太过古怪,之前她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想辞职的念头,也没有任何身体不适,怎么会突然眼睛有毛病了?再联想她最近的紧张兮兮,躲着自 己,----难道有人叫她害自己,她不敢下手,又没法交差,所以就吓得跑了不成?越想越觉得像,可是倪司籍人都走了,也没办法求证了。 而且更担心的是,万一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人见倪司籍不肯配合,难讲不会另外找人陷害自己,更是连个怀疑提防的对象都没有,越发觉得不安。 一整天都是心烦意乱。 到了下午,银针忽然进来回话,“长孙司籍,那天找倪司籍的小宫女,见了汾国长公主身边的赵嬷嬷,说是取衣服的,但不定私下秘密交谈了什么。” 汾国长公主?长孙曦顿时心惊肉跳。 正在此刻,外头忽然有人喊道:“长孙司籍,江陵王殿下驾到。” 长孙曦心里本来就乱糟糟的,那有心思陪江陵王玩?真是的!这位小祖宗隔三差五的来找自己,皇帝也不管管,暗地里不知道多少流言满天飞了。 可是又不能摆谱不见,只得出去。 江陵王穿了一身簇新的淡绿色四爪龙锦袍,上面刺绣金线,头上戴着白玉冠,还簪了一支通体碧绿的翡翠簪。他的皮肤原本就比平常人白很多,被新衣裳一衬,越发显得眉若细剑、眼似繁星,好似皑皑白雪中的一杆碧绿翠竹。 长孙曦压下心中烦躁,夸了一句,“这是你过年才做的新袍子?挺好看的。”只想着,赶紧哄哄他好打发走。 江陵王高兴道:“你也觉得好看。” 他后面跟着一个身量高大的太监,忽然上前一步,“先别废话了。” 长孙曦吓了一跳,“楚……”话音未落,就被假扮成太监的殷少昊捂住了嘴,他压低声音道:“别嚷,我有事儿跟你说。” 江陵王恼火的拍开他的手,“干什么?说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长孙曦有点恼火,“行啊,你们两个串谋起来了。” 江陵王委屈道:“他说有要紧事,有人想害你,不当面又说不清楚,我才带他来。”转头愤愤的看向兄长,“有话快说。” 殷少昊凑近过去,附耳低声,“我抓到倪司籍了。” “啊?”长孙曦顿时变了脸色,再也顾不上江陵王,忙问:“人呢?在哪儿?你怎么抓到她的?!”一连串的问题。 殷少昊却道:“进去再说。” “嗯。”长孙曦点了点头,又朝江陵王道:“你在这儿等等,我们进去说几句就出来。”倪司籍的事不知道会牵扯谁,实在不宜闹开。至于楚王对自己的纠缠,不说他现在以为自己是他妹子,就算他没这么想,也不可能在御书房强了、杀了自己,外头还有梵音他们呢。 殷少昊跟着她去了里间。 留下江陵王自个儿在外面,气呼呼的,再看了看身上特意穿的新衣服,更气,又不好在御书房里砸东西。心下火大,在屋里不停的走来走去,像一个装了炸药的陀螺,马上就要爆炸了。 ☆、第47章 疯狂 殷少昊沉色道:“也是凑巧,原本是我出门去喝酒的。只要一想到纳许嫱为侧妃,就忍不住一肚子的火气,打算解酒消消愁。“结果走到半道,被一辆慌慌张张的马车给碰了一下。当时心情不好,就叫奴才抓了马车里面的人出来,让狠狠打一顿。” 长孙曦面色吃惊,“那人正好是倪司籍?” “呢。”殷少昊点了点头,“皇子们都来过御书房,她在御书房当值又是多年,所以尽管她换了装束,我还是认得她。本来想着,她和你是在一处共事的,这么鬼鬼祟祟的指不定有什么不对,就叫人带回别院审问。” 结果还没用刑,倪司籍就兜头兜脑的全说了。 什么之前长孙曦进宫的时候,奉汾国长公主之命,四处散播流言,让众人知道长孙曦得罪了汾国长公主府,好让她的日子不好过。又什么安排人去挑唆阮六儿,说什么正好司乐司有一个掌乐的空缺,要是长孙曦倒霉了,将来就是她胜任上去。 一直说到最近,汾国长公主让她给长孙曦下毒,栽赃傅祯。 长孙曦听得花容失色,抿嘴不语。 就知道!汾国长公主不肯轻易放过自己!心下不明白,郁闷道:“眼下许嫱都要做你的侧妃了,汾国长公主不说忙着小女儿的婚事,居然还有空惦记我?” 殷少昊冷声道:“别提那个贱.人!” 长孙曦才懒得管他和许嫱的纠葛,心下倒是思量,汾国长公主这又是发什么疯?许嫱自个儿去勾引太子,落水被楚王救了,关自己什么事儿啊?汾国长公主怎么乱咬人?!心思转了转,难道……,汾国长公主以为自己和楚王勾结,所以害了许嫱?神经病啊。 倒是不由问起楚王,目光不解,“好端端的,你怎么偏偏赶上许嫱落水了。”就算他生性风流好色,也不能知道许嫱刚好去蜂腰桥啊。 “我……”殷少昊有点语迟,“我想着太子殿下回去,多半是后院有事,或许能够趁机见你一面。”见了做什么,总得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跟你说说越王的事儿。” 长孙曦不以为然,“有什么好说的?我都知道了。” 殷少昊又点不自在,转移话题,“越王也是费尽心机了!居然把你从汾国长公主府送了出来,送到本王床上,不知道费了多少手段。” 长孙曦心道,越王的阴谋才没这么简单呢,只是懒得说破。 只是问道:“倪司籍人呢?” 殷少昊不以为意道:“烧了。” “烧……了。”长孙曦努力消化这个信息,表情僵硬。 殷少昊根本就没当一回事儿,又叮嘱道:“大姑母那个人十分固执,她一次不得手,肯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你且当心一点儿,我不可能次次都赶巧护着你的。” 长孙曦见他眼里满满的担心之色,心下觉得怪怪的。 殷少昊郑重道:“你别不当回事!回头被人给算计死了,找谁去?死了也是白死。” 长孙曦“切”了一声,“反正当初没有被你掐死,也是赚到了。” 殷少昊被她噎住,继而分辩,“当初我又不知道你是谁,哪里会想到你是我妹妹啊?那时候,我看见你就是一肚子的气,只觉得是个水性……”把难听的话忍住,“反正之前是我错了,我以后补偿你。” “别了,别了。”长孙曦连连摆手,“我可消受不起。”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要是真心当我是妹妹,为了我好,还是从前那句话,离我远点儿就行了。况且,你现在是大小老婆都有的人,再纠缠,你那些老婆们也不放过我啊。” “狗屁大小老婆!”殷少昊俊脸一沉,黑云笼罩一般阴恻恻的,想起霍如玉和许嫱就满是糟心,不耐烦道:“真是一个比一个倒胃口!没得叫我心烦,全都死了才好呢。” 长孙曦一双杏眼打量着他。 这位可真入戏,还跟自己这个“妹妹”吐槽烦心事了。而且也不说本王,我啊我的,少了从前的嚣张跋扈,越发有几分哥哥的样子。 罢了,自己没这个福气做他妹妹,赶紧送他走。 让霍如玉和许嫱跟他纠缠去,最后妻妾争斗没完,让他彻底忘记自己就更好了。 因而摇摇头,“行了,你回去罢。” 殷少昊脸上的怒气还没有消散,脚步有点慢。 长孙曦觉得用完人就甩,有点不合适,道了一句,“多谢你了。”看了看他,“哪有长你这样的太监?万一回头被人看穿了,又给我惹麻烦,快走吧。”他身量高大偏生穿着太监的衣服,紧绷绷的,裹起来看着说不出的滑稽,说不出的荒唐可笑。 殷少昊一边出去,一边还在叮嘱,“你千万当心一些。” “好好!”一出门,长孙曦就见江陵王气呼呼的坐在椅子里,脸上还有汗,像是才去哪儿跑了几圈儿,略微泛出几分潮红。心下诧异,又见他把嘴巴嘟得跟金鱼一样,心下不由好笑,上前哄他道:“今儿也多谢你……” 话没说完,江陵王就一甩袖子,“反正本王是多余的!”竟然气哼哼的走了。 好似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跟她说这句赌气的话。 长孙曦顿时啼笑皆非。 殷少昊见她对江陵王甚是亲密,看得心里酸溜溜的,说道:“他年纪不小了,你往后跟他保持一点距离,别整天腻歪在一起。” 长孙曦觉得他多管闲事,想起他之前的恶劣阴毒,忍不住想气气他,“好哥哥,你还担心妹夫的问题啊?大不了,我嫁他,做江陵王妃也不错啊。” “什么妹夫?什么江陵王妃?!”殷少昊沉下了脸,斥道:“你少发梦!” 长孙曦撇了撇嘴,想说一句,“我发我的梦,与你何干?”又想着,楚王现在扮演好哥哥挺不错的,老实、听话,何必把他惹毛了呢?因而哄他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往后会躲着他一点儿的,你真的该走了。” 殷少昊这才从后门偷偷溜走。 长孙曦叫来梵音等人,吩咐道:“倪司籍死了,因为汾国长公主让她给我下药,吓得辞了官,结果出宫却送了命。”没有细说楚王对倪司籍的处置,只道:“汾国长公主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们且盯紧一点儿,多加留神!” “是。”梵音等人齐齐领命。 长孙曦心下微冷,汾国长公主这般不死不休的追杀自己,看来……,自己不能总是这么被动,还得稍微主动一点儿。自己当然没办法去暗杀她,也想不出阴谋去算计,只有一个阳谋,----在皇帝面前上上眼药了。 可是思来想去,唯一能在皇帝面前有用的眼药,就是无忧公主不能怀孕!可是,这件事自己并不合适掺和其中,否则几面得罪人,处处不讨好。如果太子妃知道,自己早就看出人参有问题,却让许嫱吃了,只怕也会觉得自己心机叵测的。 哎,至于说委身皇帝求他杀了汾国长公主,更是不合适,自己也做不出来。 算了,倪司籍已经死了。 往后就多加小心,躲在御书房这个笼子里再也别出去,当一只金丝雀吧。 ****** 另一头,殷少昊回了楚王府,可就没有在御书房的好心情了。 王府长史来请示,“许侧妃的院子,殿下你看要收拾在哪一处合适?” 殷少昊都没听完,就不耐烦的打断道:“随便收拾一处就是了!哪里不能住人?又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麻烦本王,是不是闲得皮痒了?滚下去。” 吓得那王府长史忙不迭的退下。 殷少昊一阵冷笑,“贱.人,进了王府再收拾你!” 许嫱并不知道未来丈夫的咒骂,也不想知道,一想到给楚王做侧妃就满心烦躁,恨不得把眼前一切都砸碎了。 “嫱儿,听娘一句劝。” 汾国长公主同样也是满满的糟心,只是不便露出来。女儿马上就要去楚王府做侧妃,再说楚王的不好,岂不是让女儿更加伤心不愿意去?因而劝道:“你比那霍如玉先进王府,先和楚王在一起,赶紧立稳脚跟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侧妃还有脚跟?!”许嫱没好气道。 汾国长公主一脸恨铁不成钢,“傻丫头!什么侧的、正的?你是什么身份?那霍如玉又算是哪根葱?等将来太子登基称帝了,琼华就是皇后,你可是皇后嫡亲的妹子,谁能比得过你啊?”压低声音,“再说了,娘会想办法不让霍如玉生孩子的,你就放心……” 许嫱最听不得姐姐做皇后的话,顿时冷笑打断,“是啊,娘有了做皇后的好女儿,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呵呵,我也就放心了。” 汾国长公主听她说话阴阳怪气的,有点着恼,“你这是怎么了?琼华哪儿招惹你了?你姐姐做皇后难道不好?真是……,你呀,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嫱心里想得太多了。 特别一直不明白,当天自己落水的时候,昭怀太子为什么没有营救自己?明明他就在桥上的啊!要说他刚好被人叫走,那也……,太巧了。况且自己落水那么大的动静,就是走开几步,也不可能听不见的。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而且最近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无忧公主那边都没动静,一直不理会自己。忽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难道说,昭怀太子看穿自己的心机了?!他知道自己在利用无忧了?所以,其实那个凶手就是昭怀太子?! 不,不可能! 即便昭怀太子看穿了,自己顶多是拿无忧公主当了枪使,并没有害过她啊。那个害了无忧公主的人,是长孙曦,自己同样是受害者啊!昭怀太子没有道理要害自己,不不,一定不是这样的。 再说了,自己还是太子妃的亲妹妹,母亲是汾国长公主,爹出自辅国公府许家。昭怀太子一向看重世家的权力支持,看重妻族,不可能那样做的!绝不可能! 嗯,应该还是之前想得那样。 都是太子妃和长孙曦合谋害了自己,是她们干的! “娘跟你说话呢?”汾国长公主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塞给小女儿,“这里面的丸药你记得收好,对外就说是……,人参养荣丸。回头找准时机每天吃上一粒,吃够十天,脉象就会慢慢不一样的。” “什么鬼东西?”许嫱不由花容变色。 汾国长公主低声道:“到时候,太医们会诊断出你有了喜脉。” 假怀孕?许嫱怔了怔,心下说不出是什么复杂滋味儿,又问:“就算有喜脉如何?难道我还能凭空变出一个孩子啊?” “你傻啊。”汾国长公主嗔怪道:“另外再找个丫头给楚王收房,等她有了,你再吃药弄出喜脉,然后把孩子抱过来就是你的了。” 许嫱冷笑道:“就算娘的计谋能顺利成功,那孩子……,也是庶出。” 汾国长公主亦是冷笑,“说你傻,还真傻!谁说霍如玉能做一辈子的楚王妃?等她死了,你就是继任的楚王妃,孩子自然随你是嫡出。” 许嫱面色微微一变,静了静,没有反对母亲的这个主意。 汾国长公主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握了握女儿的手,“放心,娘会给你安排好的。”继而又道:“至于长孙曦那边,倪司籍跑了,这几天又要忙着你进楚王府的事,回头再细细安排罢。” 许嫱打量着母亲的脸色,有点怪异。 为何?她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经常会露出一闪而逝的愧疚。而说起长孙曦,不见痛恨怨愤,只有满脸的郁闷之色。母亲为何对谋害自己不能怀孕的长孙曦,会是这种奇怪的反应呢?脑海中,许多残片纷乱闪过。 赵嬷嬷说,那人参是母亲送给太子妃的,被长孙曦要走了,然后在里面下了不孕药。可是那天,分明是自己临时起意去找长孙曦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去,更不可能预测自己会拿走人参,又……,怎么会提前给人参下药呢?难道,下药的人不是她。 ----人参早就有毒。 母亲断不会给有毒的人参让太子妃吃的,只会……,给长孙曦吃,也就是说人参应该是送给长孙曦的,结果她还没有来得及吃,就被自己拿走了。所以,当时母亲一听说自己吃了人参,知道有问题,才会吓得晕了过去! 许嫱彻底的懵了。 母亲居然欺骗自己?!好恨,好恨。 汾国长公主还不知道,自己表情不稳定让小女儿猜出真相,还在絮絮叨叨,“我还让人准备了一些好药,给你调理身体……” 许嫱本来就不像无忧公主那么单蠢,之前没有怀疑汾国长公主,只不过是出于女儿对母亲本能的信任,谁会第一时间怀疑母亲害了自己呢?况且,弯弯绕绕的,汾国长公主本来也不是要害小女儿,而是要害长孙曦。 现如今,许嫱想通了第一处关节,很快便如破竹一般节节想通! 她在心里轻轻冷笑。 呵呵,自己都能推测出母亲害了自己。而昭怀太子,只要找来太子妃和长孙曦一问,便知道人参是送给谁的,又岂会猜不出?这么一想,他早就知道是母亲在人参里做了手脚,早就知道经过自己的手害了无忧,所以痛恨非常! 难怪,那天他会一反常态对自己那般温柔。他的微笑,他的体贴,竟然是想哄自己经常去东宫,方便杀人灭口的!他引自己去蜂腰桥,再让人推了自己下水!他……,要杀了自己为无忧报仇!哈哈,哈哈哈…… 自己一直以来对他的倾慕和爱意,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许嫱缓缓闭上眼睛,泪水滑落。 “嫱儿?”汾国长公主见她哭了,担心道:“怎么了?又难过起来?娘不是说了,只要你吃了这些药,再安排安排,一切都……” “滚!”许嫱一把推开母亲手中的要盒子,暗红色的药丸,滴溜溜的滚了一地。她心中充满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愤怒,“滚!你赶紧滚!”每一个人都可恨,都该死!昭怀太子、太子妃、长孙曦、楚王,就连母亲……,全部都该去下地狱! 杀了他们,反正自己也不想活下去了。 ----生无可恋。 ****** 第二天,楚王府张灯结彩的热闹起来。 许嫱虽然是妾室,但却是圣旨册封的皇子侧妃。因而轿子从汾国长公主府出了门,绕着城里走了大半圈儿,一路说啦锣鼓、鞭炮齐鸣,引得路人纷纷围观。 汾国长公主本来就对小女儿心中有愧,因而嫁妆给得特别丰厚,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每一抬都塞得满满当当的,恨不得倾尽所有。又担心楚王府委屈了女儿,事先便让公主府的人去量房,填了许多物件,陪嫁丫头也给了几十个,房产、田产亦是不少。 可惜再铺张奢靡的婚礼,再热闹,都不能让许嫱有半分高兴。 她透过盖头看着身上杏红色的新婚吉服,不由冷笑,这就是妾室的待遇,不可以穿正红色,不过无所谓了。呵呵……,今儿有一场热闹大戏要演,穿什么衣裳都是一样的。毁了长孙曦,毁了太子妃,最好让姐姐受到惊吓小产,那样昭怀太子也不会好过的。 自己没有办法杀了昭怀太子,让他一辈子难过,也是好的。 很快,轿子在楚王府门口落定。 许嫱是侧妃,不能从正门进去拜堂成亲,而是走侧门,直接被送入了新房。殷少昊穿了一身暗红色的喜庆长袍,象征性的过来掀开盖头,马马虎虎凑一个仪式,算是给汾国长公主府和许家一个交待。 他拿起戳了金星的撑杆,冷笑上前,要挑开那红色的织金盖头。 李彪许嫱“呼哧”一下,自己掀开了。 众人都是愣住,继而赶忙纷纷夸赞,“啊呀,许侧妃好漂亮。” “是啊,国色天香、沉鱼落雁,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啊。” “就是……” 许嫱忽然站了起来,环顾一圈儿,“长孙曦呢?她怎么没有来?”她突兀的打断宾客们的奉承话,面色冷冷的,“难道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不敢来了?不然的话,表妹成亲怎么不到场?”一幅就要闹起来的势头。 宾客女眷们的笑容都僵在脸上,气氛诡异,没有一人再敢出声。 殷少昊不耐道:“好好坐着。” “你着什么急呀?”许嫱冷笑,“虽说你当时救了我一命,我得谢你,可是也不能拦着我的表姐过来吧?”简直就是胡搅蛮缠了,“让长孙曦来,否则今儿这婚礼就不办了!” 殷少昊呵呵冷笑,“随你,爱办不办。” 汾国长公主闻言大急,“你们两个别胡说!好好的大喜事,哪有不办了的?好了,都别赌气了。” 许嫱坚持,“长孙曦不来,我就去皇宫里找她!” 太子妃皱眉道:“嫱儿,你到底要做什么?” 许嫱当即讥讽一笑,故意噎她,“怎么?在太子妃的眼里,我这个嫡亲的妹妹还不如表妹?我的婚礼,让自家表姐过来庆贺庆贺,怎么就不行了?我又不会吃人。” 众位女眷都是表情各异,面面相觑。 太子妃气得满面朱霞一片。 昭怀太子上前扶她去了旁边,让她坐下,低声道:“算了,别怄气伤了身子。”温柔的安抚了几句,挡在妻子身前,免得许嫱突然发疯惊吓了她。今儿许嫱的婚礼,自己和太子妃实在是不来不行,不然早躲了。 许嫱看见他们夫妻和睦就恶心,往旁边椅子里一坐,撂下话,“快去叫长孙曦过来,我等着她,有几句好话要跟她说。” 汾国长公主生怕小女儿闹起来,搞黄了婚礼,连忙哄道:“你别急,这就让人去找长孙曦,这就去啊。”连连挥手,让赵嬷嬷去带长孙曦过来,“赶紧把人领来!”一如既往的骄狂跋扈。 赵嬷嬷当即去了。 片刻后,却是失望而归,“长孙司籍说她脚崴了,走不得,说是恭喜许侧妃……” “脚崴了?”许嫱冷笑道:“那就用轿子抬好了。” 汾国长公主怒道:“还不快去?!否则,今天的婚礼办不成都是她的错!她一个小小司籍,耽误了楚王和嫱儿的婚礼,死十次也不够赔的!” 赵嬷嬷面色为难,苦着脸道:“长公主殿下,奴婢……,不能去御书房抢人。” “那是你笨!”许嫱招手,叫来自己的贴身侍女,然后低声附耳说了几句,“你去请一请长孙司籍,去罢,她一定会来的。”面色得意的看了看太子妃,“要不姐姐和打个赌?看她来不来?呵呵……” 太子妃看着表情扭曲的妹妹,心情复杂,强忍了怒气没有发作。 毕竟今天是许嫱的婚礼。 不知道跟赵嬷嬷说了什么,不一会儿,长孙曦竟然真的赶过来了。 她穿着一袭司籍的淡绿色制式衣裙,头戴莲花金冠,配以惊人的美貌,不仅没有丝毫的妩媚妖娆,反倒有一种端庄大气。一进门,那份殊色照人真正的让大家眼前一亮,好似百花齐放,让整个新房都变得花团锦簇起来。 ----所在之处便是人间丽色。 众位女眷都对引起皇帝和皇子相争的“狐媚子”,很感兴趣,纷纷看了过去。眼里都露出惊艳之色,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啧啧,果然长得国色天香。”有人笑道:“那是自然,要不然怎么会……”各种含沙射影的话,没完没了。 长孙曦只当没有听见。 方 才许嫱的侍女过来传话,说是许嫱有一样东西,要给自己。自己若是不来,她可就要给太子妃了。鬼知道是什么东西?因为担心她对太子妃做手脚,虽然不情愿,也 只得过来看看这个祸害。只不过离她有三尺远,免得她突然扑上来,站在了太子妃前面,淡淡道:“恭喜嫱表妹了。” 许嫱眼底深处隐藏着浓浓的怨毒,但却莞尔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转头看向楚王,“楚王殿下,见着心上人高兴吗?欢喜吗?是不是该谢谢我啊。” 这种话,无疑是在毁坏长孙曦的名节。 “本王看你这是喝醉了!疯言疯语的,不像话。”殷少昊勃然大怒,喝道:“来人!快扶许侧妃到里面……” “长孙曦!你不得好死!”许嫱忽然一声尖叫,不等来拉扯她的人近身,猛地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瓶子来。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鬼东西,拔了塞子,直直的,朝着长孙曦和太子妃的脸上泼去!她得意非凡癫狂道:“都去死吧……” “啊!”众人都是惊吓失声,纷纷后退。 长孙曦一见她掏东西就知道不好,本能想要退步,但身后是怀孕太子妃。不仅不能再退,就连拉她走都不可能,于是只退了一步,又展开双臂硬生生的站住了,----不能让太子妃和孩子有事! 许嫱手中淡褐色的液体泼了过来! 长孙曦脸色惨白一片。 惊心动魄之际,一个高大的暗红色身影上前挡住了她,同时挥手一打,将许嫱的东西挡了回去。紧接着,就听见后面许嫱的尖叫,“啊!我的脸……”电光火石之间,众人根本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 长孙曦抬起头时,才发现楚王把自己抱得紧紧的,他用身体,挡住了许嫱泼过来的奇怪药水!他……,他这是疯了吗?还是自己眼花了。 殷少昊紧锁眉头,像是痛得说不出话来。 长孙曦顾不上心中震惊莫名,赶紧低头看去,只见他的手上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已经烧红一片,血肉模糊。上面是鲜血混着药水滴滴坠落,手指关节处,已经露出一小节森森白骨,简直触目惊心! ☆、第48章 “楚王殿下,你的手……”长孙曦忍不住惊呼出声。 殷少昊的身体微微摇晃,牙齿打架,却坚持抬头看向她,艰难问道:“你……,有没有事?”他脸色惨白惨白的,盯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有没有,受伤?”他自己后上鲜血淋漓的,还一个劲儿的追问别人。 众位宾客女眷见了,都以为楚王殿下痛得都有点傻了。 长孙曦连连摇头,“没……、没有。” 殷少昊像是得了什么保证,紧绷的弦终于松开,顿时握住受伤的手痛苦蹲了下去,身体更是不自控一般,不停发抖。 另一边,太子妃惊魂未定的站起身,急问:“灵犀!你怎么样了?” 长孙曦见她脸色发白,忙道:“我没事,表姐你有没有觉得肚子不舒服?” 太子妃眼泪直掉,“我也没事。”又是感动心酸,又是一阵后怕不已。刚才要不是灵犀挡在自己前面,要不是楚王顾及她,只怕现在自己的肚子都已经烂掉了。 孩子!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饶是昭怀太子那般镇定冷静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魂变故吓得不轻。见妻子亲口说了胎像没事,长孙曦也好好的,脸上方才恢复了一点血色。 而旁边,许嫱一直鬼哭狼嚎的惨叫,“啊!啊……”已经痛得不会说话,她痛苦的朝脸上捂去,结果又再次弄伤了手,又是干嚎,“啊……”痛得她,在地上滚来滚去的。 汾国长公主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女儿被腐蚀得犹如鬼魅一般的脸,惊悚的不行,担心那药水沾到自己身上,有点不敢靠近。怔了一瞬,方才尖叫起来,“快快快!拿水来!拿水给嫱儿清洗。” 长孙曦也醒过神来,心下知道,这种强腐蚀性的东西不能直接用水。当即低头咬牙,把自己的裙摆狠狠一撕,“刺啦!”,撕下一大叠的细纱衬裙。然后飞快的折起来,上前把楚王的手一圈圈裹上,用裙布将他手上残留的药水全部吸走。 殷少昊实在是痛得没法动弹,由得她摆弄。 长孙曦再一圈圈小心拆掉细沙布,喊道:“水!茶也行!”等不及让人打水过来,接过梵音递过来的茶水,先冲洗了一遍。等人打来水,再不停的反复冲洗,洗的整个新房都湿了一大片,到处水哒哒的。 殷少昊抬头看向她,薄薄的嘴唇,已经失去了血色变得发白,额头上汗珠也是大颗大颗的往下滴落,甚至鬓角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 他却偏偏还在笑,“算你……,有点良心。” 长孙曦哭笑不得,“你不说话会憋死啊?!”低头给他冲洗了十几遍,然后重新裹上,让小太监一起搀扶他起身,去了旁边椅子里面坐下。 女眷们虽然不敢议论,但是互相交换眼神,都在别人眼里读到了同样的讯息。 ----传闻是真的。 楚王肯定迷上了这个长孙曦,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也要护着她。更离谱的是,今天还是楚王和许嫱的新婚之日,居然如此不避忌,可见是爱之深、珍之切了。 今儿这一出热闹大戏跌宕起伏,委实太精彩了。 而另外一边,汾国长公主也让人拿了水,给许嫱冲洗伤口。追知道,许嫱的脸和手刚沾到水,又是更加大声惨叫,“啊!痛、啊啊……” 宫人们本来就对烂脸许嫱畏惧非常,见她乱叫,身上又到处都是药水,----沾上可就要烂了肉的啊!都是吓得不敢动了。 “怎么办?怎么办?”汾国长公主急了,“快!抓住嫱儿,别让她动来动去的,赶紧给她冲洗干净。”见奴仆们惊吓着不敢上前,当即喝斥,“都找死是不是?!回头把你们通通扔到乱坟岗!” 在她一贯的积威之下,赵嬷嬷抢先脱了衣服裹住自己的手,“赶紧!赶紧的!”虽然明知道许嫱已经被毁容,洗也洗不回来,但还是要做给汾国长公主看的。旁边那些长公主府的宫人,纷纷效仿她,也脱了外袍护着自个儿的手。 众人七手八脚的,有的去抓许嫱的胳膊,有的定住她的脸。另外一个太监端起水,继续冲,许嫱拼命的嗷嗷大叫,“啊……!”现场一片人仰马翻。 长孙曦冷眼看着,可不想解释什么不能直接用水清洗。 许 嫱之前因为不能忍痛,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早弄得身上到处都是沾了药水,到处都是伤口。加上汾国长公主直接用水冲洗,没有妥善处理,把原本的伤口弄得更深 了。那张原本花容月貌的俏丽脸蛋儿,此刻仿若地狱厉鬼,她的手上、脖子上,到处是一团团、一道道的伤口,简直就是惨绝人寰! 众位宾客女眷都是惊悚不已,纷纷后退。 好似统一商量好了的,全都靠到墙根儿,生怕被许嫱身上那害人的药水沾上,人不人、鬼不鬼的,真是多看一眼半夜都要做噩梦! 长孙曦看向楚王,低声道:“你忍忍,大夫应该很快就到了。” 殷少昊还笑,“不急。” 话可以逞能的说,但是身体却完全不配合。 大冷的天,他那张俊美风流的脸上挂满了汗珠,脸色也白得好似一张纸。虽然没有像许嫱那样呼天抢地,但却一直隐隐咬牙,眼睛微红,明显疼痛程度超出一般人想象!即便他是一个自负狂妄的大男人,忍受这种腐蚀剧痛,也是十二分的难以忍受。 不一会儿,楚王府的大夫赶了过来。 大夫并没有特别好的办法,毕竟药水已经沾上,肉也腐蚀掉,总不能再补上一块儿。只能上了一些清凉滋润的药膏,重新包扎了一遍,交待道:“每天早晚两遍换药膏,多用清水冲洗,然后……,等着长出新肉来罢。” 殷少昊倒不是太过在意,大不了,手上留下一个大大的疤痕了。 当长孙曦眼神复杂的看向他时,还咧嘴笑道,“幸亏伤得是左手不是右手,不影响将来拉弓握剑,没啥大不了的。” 长孙曦想说一句,“你就逞能吧!”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好养着罢。”不管他以前对自己有多恶劣,但今儿他救了自己,是不能否认的。而且这还不像他认错许嫱,跳下湖那么简单,这种伤害可是永久性的。 哪怕他误会自己是他的妹妹,才出手相救,自己也不能否认他的这份大恩。 说起来,楚王这个人性子固然很是恶劣,手段也毒辣,脸皮又厚,除了长得好看点,简直没有一条可取之处。但……,这是他对于外人而言。做他的妹妹,他的亲人,却是真的很不错的。 今天这种情况,假设是无忧公主要被许嫱泼药水,昭怀太子只怕第一个要保护的人,不是妹妹,而是太子妃!对他来说,权利远比任何感情都要重要。 殷少昊手上涂了清凉药膏,稍稍缓过来点劲儿。 见她一直出神,趁着那边许嫱鬼哭狼嚎的吵闹声遮掩,低语问道:“琢磨什么呢?该不是嫌弃我的手会留疤,觉得太丑了罢。” 长孙曦简直有点无语了。 心中刚刚对他生出来的那么一眯眯感激,又被这份恶劣的轻浮给打消。再想起之前他误会自己勾引他,几次三番要追杀自己,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腹诽,----活该受点罪!都是上天看不过眼了,赏他的! 殷少昊看起来神色轻松,手上其实还是很痛的,笑起来的样子变有点僵硬扭曲,“不过是留个疤痕丑了点儿,我不在乎的,你别担心了。”许嫱哭天抢地的,太吵,这让他趁机说了不少话。 长孙曦没好气道:“放心,我更不在乎。” 殷 少昊“嘿嘿”的笑,牵扯到了手上伤口,又痛得轻轻“咝”了一声。虽然手上痛,但心里其实还是很高兴的。一则,让长孙曦的态度有所改变,虽然很是细微,但总 算是好的开始。二则,许嫱那个贱人,害得自己这样,往后不跟她周旋也有了理由。三则,已经想到一个好法子弄死她了。 至于手上留个疤,刚才说不在乎并不是哄妹妹的话,还真无所谓。 但是他不在乎,许嫱不能不在乎啊。 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伤在脸上,----就算新肉长出来,那也是坑坑洼洼的,等于彻底毁容!这种其丑无比的恐怖结果,别说许嫱接受不了,就是汾国长公主也没法镇定,气得跳脚,朝着大夫喝斥,“你是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楚王府的大夫吓得跪了下去。 汾国长公主恶声道:“赶紧想办法,赶紧的!” 那大夫“咚咚”磕头,求饶道:“长公主殿下,小的实在是医术浅薄,这……,这还是请太医们一起会诊,再商议个办法罢。” 可笑!太医们能商议出什么办法?长孙曦在心下冷笑,难道还能像现代一样做个植皮啊?呵呵,许嫱这个烂了心肠的狠毒女人,往后就顶着这张恐怖的大烂脸,天天照镜子,自己把自己吓死好了。 许嫱一直痛得哭喊,哭得眼睛肿了,眼珠子红了,最后哭到嗓子都干哑了。只剩下一阵阵抽泣,一阵阵哽咽,“呜、呜呜……”她的左脸几乎全部被药水腐蚀,坑坑洼洼的,哭起来的样子已经不能用丑来形容,简直就是面目狰狞! “到底出什么事了?”外面有人横冲直撞进来,正是许玠。 “爹。”太子妃喊道。 许玠在前院喝酒的,结果听说后面出了乱子,慌忙赶来。 他倒是丝毫都不担心许嫱,而是想着太子妃有孕,要是一出乱子,人仰马翻的,不说谁推到、撞到太子妃,就是吓着也不得了啊。结果一进门,居然看到长孙曦也在,吃惊道:“灵犀!你怎么会在这儿?” 奇怪啊!外甥女明知道今儿汾国长公主和许嫱都在,怎么不说躲着是非,还专门寻是非来了。 长孙曦回道:“许侧妃说有一样好东西给我,我不来,她就要给太子妃了。” 此话一出,许玠和太子妃都是变了脸色。 许玠是恼火不已。 太子妃则是一阵愧疚不安。 当时自己就奇怪,许嫱到底让人传了什么话,居然让表妹听话的赶来了。但还没有来得及细问,就出了变故,想不到那个混账竟然用自己胁迫表妹!又是愤怒恼火,又是感动,忍不住声音哽咽,“灵犀,你这傻丫头……” “表姐。”长孙曦怕她大惊大怒不宜养胎,劝道:“我没事,你别担心了。” “琼华,你稳一稳。”昭怀太子也劝了几句,他一直挡在太子妃的前面,不让她往许嫱那边看,委实太过恶心渗人。 许玠叹道:“琼华,你和灵犀没事就好。” 灵犀?没事?汾国长公主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忽然回头,凌厉的视线好似一把把冰刀子,落在长孙曦的身上,“你……、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楚王为了护着她,挥手一挡,小女儿就不会落到如此悲惨下场。 一个女人,毁了容,就等于一辈子都毁了。 长孙曦不想理会她,母女俩一大一小都是疯子!转身扶起太子妃,“表姐,这里乱糟糟的不宜久留,咱们走罢。” 太子妃此刻怀着身孕,实在顾不上母亲那边怎么想,加上母亲如此疯癫大骂表妹,哪里还坐得住?至于许嫱,更是怨恨恶心的一眼都不想看,当即站了起来。 长孙曦又问:“楚王殿下,可还走得?” 殷少昊强忍了手上钻心疼痛,起身笑道:“无妨,走罢。” 一行人便要出去。 “站住!”汾国长公主忽地大叫,“你们毁了人,就想这么便宜走掉?!”指着楚王大声骂道:“你这个小畜生!你害了嫱儿,现在居然护着别的女人?嫱儿伤成这样,你就想不闻不问的走了?你别忘了,今儿是你和嫱儿婚礼!” 殷少昊双目微眯,冷笑道:“大姑母,她已然是楚王府的侧妃了。本王受了伤,难道还不能下去调理调理?说起来,本王倒是还没有追究她暗藏祸胎,伤了本王的罪过呢。” 昭怀太子对许嫱的疯狂举止,亦是愤怒非常。当时若不是长孙曦挡了一下,楚王又怎么会上前救人?那受伤的可就是太子妃了!不说她毁容,就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也经不起这番折腾。 因而尽管平时跟楚王面和心不合,此时此刻,却是一条战线的。 当即接话道:“许侧妃当时喊着什么‘都去死’,可见不只是要谋害长孙司籍,竟然连嫡亲的姐姐也不放过,心肠恶毒可见一斑!再说了,甚至不定是冲着皇嗣去的,用心歹毒,简直其心可诛!” “你们……”汾国长公主气得浑身发抖,“你们……,狼狈为奸!”气怒交加下,朝着长孙曦扑了过去,“我……,我杀了你!杀了你这个祸害!”竟然不顾有人看着,不顾和长孙曦还有亲戚关系,只想当面把她撕个粉碎! 可惜梵音等人,又怎么会让她一个弱质女流得逞?当即一左一右架住了。 现场一片混乱不堪,宾客们都是个个胆战心惊。 汾国长公主撕扯不到长孙曦,又是怒火滔天,不停挣扎,大声叫骂道:“你这个克爹克娘的扫把星!祸害精!早晚……,早晚有一天……” “够了!!”许玠实在是忍无可忍,积攒了多年的怨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他看着已经快要疯癫的妻子,烧红了眼睛,指着旁边犹如厉鬼一般的许嫱,高声痛骂,“滚!带着你的野种滚远点儿!” 汾国长公主一下子安静下来,惊呆了。 众位宾客都是面面相觑。 野种?!驸马亲口所说,汾国长公主居然没有反对!其实汾国长公主养面首,在京城功勋贵戚圈子里,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了。毕竟长公主府后院多了十几号年轻男人,怎么可能一点风声不漏?只是没有人敢公开议论罢了。 更没有人会想到,汾国长公主不仅养面首给驸马戴绿帽,居然还生下一个小野种! ----就是许嫱。 “你、我……”汾国长公主浑身发抖,脸色发青。 她感受着宾客们那种异样的目光,再转头看向表情狰狞、目光震惊的小女儿,只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不由惊吓、气怒、羞愧,加上当着人前当不起头来,无话可说,无话可辩,只能一头晕了过去。 ----脸都被丢光了。 在场宾客们不知道谁领头,悄悄退了出去,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无声散尽。 许嫱早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野种?爹说自己是野种?她直勾勾看着晕倒的母亲,再加上脸上、身上的剧痛,心中的巨大震惊和眩晕,----不用装,身子一晃也倒了下去。 现场一下子安静了。 在场剩下的几位大都是知情人,皆是沉默不语。 殷少昊却是头一次听说,可镇定不了。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许玠,眼中寒光四射,“大姑父的意思,许嫱不是你的女儿?是个野种?!” 许玠摇了摇头,“她不姓许。” 殷少昊顿时恶心的不行,竟然不顾手上剧痛,三扯两扯,将一身暗红色的吉服给脱了摔在地上,恶声骂道:“我他.娘的居然纳了一个野种!”上前狠狠几脚,将簇新的袍子给跺得一片狼藉。 长孙曦想劝他一句,但是看了看,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这种事,根本就没办法劝的。 ----谁赶上谁恶心。 ******* 长孙曦并没有在楚王府继续逗留。 本来今天闹这么一出,被众人看在眼里,就够漫天流言蜚语的了。要是再逗留,指不定会传出什么来呢。再说要以什么身份留下来?端茶倒水轮不上,看病疗伤又不是大夫,加上还有一个许嫱在,当即早早回了皇宫。 还是赶紧躲进金丝鸟笼避避风头罢。 然而她还没有把椅子坐热,就有小太监过来,“皇上传召长孙司籍。” 长孙曦顿时提了一口气,忘了,还有皇帝这边要小心应付呢。当即整理仪容,心情紧张的去了太极殿,裣衽道:“给皇上请安。” 皇帝淡淡道:“免了。” 周进德无声招手,领着所有的宫人都退了出去。 长孙曦更是心弦紧绷起来。 皇帝不知道在思量什么,静默了片刻,才道:“楚王府的事,朕都听说了。” 长孙曦低头不语。 皇帝又道:“那些人的处置你不用担心,现在……,朕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他的声音飘飘忽忽,仿佛从九天之上传下来,“你……,愿意进楚王府吗?!” “不!”长孙曦想都没想,本能的就惊恐抬头拒绝。 “哦。”皇帝目光炯炯看向她,问道:“不说楚王是堂堂正正的皇子,也不说今后会有何等流言蜚语。单说楚王为了你以身犯险,当着侧妃的面,在新房里面救了你,这就够惊世骇俗的了。”声音带出几分探究,“难道这样的人还不值得你嫁吗?” “不,他……”长孙曦硬着头皮,声音发抖,“楚王误会了,他……,他以为我是她的妹妹,所以才救我的。”事到如今,也顾不得皇帝会怎么想了。 皇帝一阵无声沉默。 长 孙曦又道:“再说,恩是恩、情是情,不能混为一谈。妾身虽然感激他犯险相救,但是报恩有很多方法,不一定是要以身相许啊。”生怕皇帝脑子一热,心里一 酸,----要么把自己赐给楚王做侧妃,要么赐死自己,又解释,“再说,妾身和许嫱已经结了仇,岂能共处一个屋檐下?还有、还有,汾国长公主也不会高兴 的……” “好了。”皇帝开口打断她,“你说得对,恩……,不是情。”哪怕自己给许氏再多的恩典,也不会换来真情的,当年竟然自误了。 长孙曦跪了下去,央求道:“皇上,求你让妾身一辈子留在御书房。” 皇帝叹道:“你要想清楚了。” “什么?”长孙曦愕然。 皇 帝徐徐道:“楚王一直都在纠缠于你,早有流言,如今算是被彻底证实,铁证如山你推都推不掉。除了楚王,别的任何一个皇子,任何一位世家公子,娶你都会惹来 无穷无尽的笑柄和流言,没人会淌这趟浑水要你的。”语气一顿,“即便是朕,也要爱惜名声,不然便与唐明皇无异了。” 长孙曦低头沉默不语。 皇帝问道:“你真的不后悔吗?” 长孙曦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摇头,“不悔。”语调平静宛若静水,“与其一辈子卷入漩涡之中,惹上是非,不如清清静静的陪伴书籍度完余生。” 皇帝轻笑,“原来你的骨子里也是这般冷清。” 也是?长孙曦心下微动,皇帝是在感慨原主的生母许氏吗?可自己这样,每天过得步步惊心的,----只想着如何才能不惹祸上身,实在没有办法热情如火啊。 皇帝轻轻叹息,“下去罢。” 长孙曦见他没有要撵自己和赐婚的意思,松了口气,悄悄退了出去。 皇帝看着那抹蹁跹袅娜的背影,心情微微起伏。 其实,自己也没有想好要怎么安置她。到底是就此拱手成全了楚王?还是……,干脆把她纳入后宫为妃,省得她跟一块鲜嫩肥肉似的,惹得人人惦记。 可是自己若是真的纳了她,不仅要做唐明皇第二,还要……,只怕那样最终还是不会快乐的。而她……,一旦得知真相,肯定会比许氏更加痛苦不堪!好好的一颗明珠,最终只会变成一颗鱼目罢了。 何苦来哉?何苦毁了一个,又再亲手毁了另外一个?但要就这么放手,又总是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因而始终权衡不定。 “来人。”皇帝忽地站了起来,吩咐道:“起驾,泛秀宫。” ☆、第49章 表白 泛秀宫内,轻罗绡纱影重重。 仿佛受到此处气氛的影响,皇帝不复在金銮殿上的威仪和凌厉,气色平静温和,步履轻悄的走了进去。他没有让人通报,宫人们自然不敢随意出声儿。到了寝阁里,大宫女奉珠迎了出来,“给皇上请安。” 皇帝问道:“皇贵妃可是睡下了?” “没有,娘娘正在看佛经呢。” 皇帝的脸色便有几分不喜,但没多说,抬脚走了进去。 内 堂与卧寝之处用一架紫檀木的错格隔开,上面稀疏摆放各种瓷器、盆景,别有一番清逸雅致趣味。内堂正中悬挂一副工笔侍女图,画中斜倚着一名豆蔻少女,眉蹙春 山、眼如秋水,正在扬起团扇扑着彩蝶儿。那画工极是精致巧妙,美人栩栩如生,灵动活泼,仿似要从画里扑出来一般。 而画前,坐着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子背影。 奉珠喊了一声,“娘娘,皇上来了。” 皇贵妃穿了一身素淡的浅绿色衣衫,隐隐暗纹,看起来极为普通寻常。只不过在她的裙摆间,浮着星星点点的水晶珠子,外罩蝉翼纱。她一起身,整个人便跟着烁烁生辉,仿似被繁星围绕一般,简直美不胜收。 奇怪的是,如此美人在屋里还带着一顶绡纱帷帽,看不清她的真颜。 “阿姒。”皇帝轻声唤道。 “皇上来了。”皇贵妃语气淡淡的,不见欢喜,也不见任何紧张不安。她走到皇帝跟前福了福,等着皇帝坐下,又从奉珠手里亲自端了一杯茶放好,然后跟着坐下,期间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皇帝早就已经习惯她这种清冷的性子,只不过视线扫到佛经的时候,还是有点不悦,“你别总是看这些佛经,看得多了,就没了人间烟火气,跟那泥胎菩萨差不多了。” “臣妾闲着无事,只有这个能打发一下时间。”皇贵妃嗓音沙哑,淡淡道:“既然皇上不喜欢,那往后臣妾就少看一点儿,多给晗儿做点衣衫鞋袜。” “那也不必。”皇帝道:“何苦累坏了眼睛?只是你就算不出去见人,也该时常在院子里面走走,看看花草,养个猫儿、狗儿的,解解闷罢。” 皇贵妃轻声道:“是,臣妾领命。” 皇帝一听她如此生分就不痛快,“什么领命不领命的?朕这是关心你。”又想着,过来看她不是为怄气的,消了消火,“朕来,说跟你说说长孙曦的事。” “哦?”皇贵妃语气稍缓,“她怎么了?” 皇帝早年交待过,叫泛秀宫的宫人不许随便嚼舌根,好让皇贵妃安心静养,所以听她这么问也不觉得奇怪。简单的把楚王府的风波说了,然后道:“如今闹成这样,满世界都知道楚王和长孙曦有瓜葛,流言是禁不住的。”语气微顿,“可是朕问她,她又说不愿意嫁去楚王府。” 皇贵妃静了一瞬,“不去也好,去了,不过是受气罢了。” 皇帝叹道:“可是总不能这么耗尽她一辈子,将来迟早嫁人。她已然跟楚王闹得这么不清不楚的,不去楚王府,哪里还有人敢要她?其实之前越王倒是求娶过,不过当时朕觉得他胡闹儿戏,就拒绝了。况且眼下这样,越王自然也不肯娶了。” 皇贵妃声音淡淡,“各人有个人的缘分,不成也罢。” 其实皇帝心里也说不清,到底是让长孙曦顺利嫁了人好,还是就这么一辈子嫁不出去更好?情感上,有点不甘心就此放手;理智上,又觉得不应该耽搁她一辈子,所以干脆把这个难题甩出去。 他问:“你觉得,长孙曦该怎么安排呢?” 皇贵妃没有出声,像是陷入了思量和纠结之中。 皇帝等了片刻,然后道:“朕想过了。”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要不然就让她先在御书房里面混着,等她年纪大了,想生儿育女的时候……”到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就算活着,也该打消那些执念了。 皇贵妃的面纱盈盈一动,似在等着下文。 皇帝接着道:“朕看她和太子妃十分要好,情同姐妹。过个十年八年的,太子妃肯定已经儿女双全,东宫的侍妾也不会少,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被楚王看上的女人,别人不敢招惹,也只有下一任帝王敢接手了,“就让她,给太子做侍妾罢。” “不行!”皇贵妃原本粗嘎低沉的声调,忽地尖锐起来。 倒是把皇帝吓了一跳,“你怎么了?”目光闪了闪,“太子难道有什么不好的?等朕百年之后,太子就是下一任帝王。长孙曦起初名分是低一点儿,但作为太子的潜邸侍妾,后头封个嫔妃也不算差了。” 皇贵妃摇头,“不,臣妾觉得不妥。”她语速稍缓,似乎斟酌了一下说词,“对于男人来说,娥皇女英是难得的齐人之福,可是与女子而言,最是厌恶的就是这种瓜分丈夫的局面,岂不是坏了太子妃和灵犀的情谊?” 皇帝道:“太子妃不至于这么小气罢。” “好吧,不说太子妃。”皇贵妃又道:“只说灵犀这种身份,往后要拿什么和其他嫔妃相争?让她给太子做侍妾,只怕还没等到太子登基大宝,她……,就已经死在阴谋里了。” 皇帝微微皱眉,“只要太子肯护一直着她,怎么会在阴谋里?” 皇贵妃轻轻的笑了起来,“皇上,且不说太子肯不肯一直护着灵犀,便是他肯,又真的能护得住吗?别忘了,皇后娘娘是怎么死的?臣妾又是怎么落得今日下场的?难道说,是当年皇上不肯护着吗?” 皇帝不免有点无言以对。 皇贵妃语调悠扬悲凉,长长叹息,“皇上若是真心替灵犀着想,就让她,一辈子待在御书房好了。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子,都让她永永远远的做司籍罢。” 寝阁内,气氛一下子低迷起来。 皇帝静了许久,没有反对皇贵妃的建议,但也没有同意。他起身,似乎想摆脱这种烦躁的情绪,说道:“你歇着,朕去后面看看晗儿。” “皇上慢走。”皇贵妃将他送到水晶珠帘处,便停下了。 皇帝明黄色的高大身影渐渐消失。 奉珠从外面走了进来,关上门,低声飞快道:“吓死奴婢了!还好娘娘应对的快,不然皇上心血来潮,可就把长孙曦赐给太子殿下了。” 皇贵妃一声冷哼。 奉珠劝道:“娘娘,消消气。”扶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放好,“奴婢瞧着,皇上已经听进去了娘娘的劝,应该不会再把长孙曦赐给太子殿下,而是留在御书房了。” “听了我的劝?”皇贵妃轻声嘲笑,她的嗓音本来就很不好听,笑起来更是怪异,“分明是他自己舍不得罢了。”语气变得有几分尖刻,“只怕我这么一拦,倒是给他找了一个充足的理由,一辈子不放人呢。” 奉珠的眼睛转了转,低下头,没敢再接这个话茬儿。 另一头,皇帝去找江陵王扑了个空。 江陵王去御书房了。 当时许嫱大闹新房的时候,江陵王正在前面吃宴席,----原本楚王纳侧妃他不用来,但是因为汾国长公主的关系,许嫱算是表姐,所以才给面子去吃个酒。当然了,这是在许嫱被公开是野种之前,现在么,还算狗屁表姐啊!不过是一个让皇室蒙羞的东西。 江陵王得了消息,就急着往王府新房去找长孙曦,结果人已经会皇宫了。他又赶忙追到御书房,结果长孙曦被皇帝叫走。等他去了太极殿,长孙曦又从另外一条路回了御书房,害得他再次掉头赶去。 如此三、五圈儿下来,他本来就有点弱症,见到长孙曦时脸红气喘的,额头上冒出一层薄薄的汗。却是顾不得喘气喝茶,先上前围着她团团转了好几圈儿,仔仔细细看清楚,的确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长孙曦笑道:“看什么?我这身上长出花儿来了呢?” 江陵王跺脚道:“我怕你伤着了!”口干舌燥,端起旁边的茶就大口大口的喝,“为了找你,我的嗓子都快冒烟儿了。” “小祖宗!那茶凉了。”长孙曦夺了他的茶,重新沏了一碗热热的给他,“就你那豆腐脑儿一样的肠胃,再为这个吃坏肚子,我可担待不起。” 江陵王大口大口喝了半碗,咧嘴笑道:“你这是担心我。” 长孙曦看着他那双得意清亮的眸子,好气又好笑,又不能说自己不是担心他,只能顺着哼哼,“是是,担心你呢。”拿了自己的手炉给他,“好好捂着。” “喂!我……、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江陵王有点小结巴。 长孙曦掠了掠碎乱的发丝,笑道:“你能有什么要紧事?说罢。”也端了一盏茶,轻轻拨着,浅浅的抿了一小口。御书房的待遇真是不错,这茶……,估计也就比皇帝喝的稍微差一点点儿,外面的达官贵人还不一定有呢。 “那个……”江陵王那张雪白如玉的脸,微微泛红,“下个月,就是我的十三岁生辰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长孙曦想了想,“哦……”莞尔一笑,“是不是想让我的送你礼物啊?羞羞羞,哪有主动找人要礼物的?不过你既然开口了,那我就……,嗯,让我想想送你什么好。” “不是,不是!”江陵王连连摆手,“我不是想要你的礼物。我就是,就是……,想着七皇兄一直纠缠你,今儿又出了这样的事,少不了流言蜚语的。你可千万别糊涂,听了那些话就羞恼了,想不开了,更不要傻乎乎的嫁给七皇兄。” 长孙曦眨了眨眼,“谁说我要嫁给他了?至于别人说什么,随便了。” “你别死鸭子嘴硬。”江陵王气呼呼的,“我知道,你心里现在肯定特别难过,只是不想说出来而已。我想过了,十三岁也不算小了。实在不行、不行……”他太紧张,说话便有点语无伦次,“你别着急,要是今年不行的话,明年也可以的。” 长孙曦听得一头雾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江陵王觉得这种时候,断不能把脸皮薄的姑娘家给臊了,自己是男人,就该拿出一个男人的气概来。他在心里鼓起勇气,一口气飞快道:“要是没人娶你!我就去跟父皇说,我娶你……” “扑!” 长孙曦一口茶喷得老远,呛咳起来,“咳咳!咳……”然后看着他,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行了,小孩子家家说什么娶不娶的?你看着还没有我高呢。”她的身量在 女子里算是偏高挑的,头上戴着高高的司籍金冠,加之女孩子又比男孩子显得高,看起来的确比江陵王高一个影儿。 江陵王急了,“谁说我没有你高?”有点羞、有点恼,脸色泛红好似桃花扑水,有点不服气的叫道:“你把金冠摘了!咱们靠到墙根儿比一比。” 长孙曦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敢再笑,怕他等下真的恼了,忙哄劝道:“脱了帽子,肯定是你比我高。”上次因为自己和楚王说话,他赌气好久没来,----倒不是惦记着要他来,而是他身子羸弱,怕气多几次把他气出毛病,自己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江陵王气鼓鼓的坐了回去,扭了脸儿,“哼!我是看你惹上大麻烦了,所以……,才想帮你一把的,你还不识好歹!”因为有一半是在撒谎,不免脸上更烫,心口也是扑通扑通乱跳,看起来表情很不自然。 长孙曦见他微微红着脸,说着口是心非、前后矛盾的话,不由强忍笑意。 江陵王有些紧张,扭回头,“你……,你真的不愿意吗?难道你讨厌我?”生怕她真的说自己不好,赶忙补道:“我这人好脾气,又好说话,你可是都知道的啊。” 见他小心翼翼,长孙曦心头涩涩真的笑不出来了。 眼前仿似融雪一般的单薄少年,把水晶般的赤子之心,双手捧到了自己面前,问自己要不要?这种感情太过纯洁,太过珍贵,又怎么可以去嘲笑呢?去伤害呢? 于是想了想,轻轻的道:“殿下,现在妾身正处在风口浪尖儿上。若是传出和殿下你有瓜葛,必定让人误会,以为是殿下在和楚王争夺什么,那就更难听了。” 江陵王听她语气松动,高兴道:“那可以等等啊。我说了,今年不行,明年、后年也可以的,咱们不着急啊。” 莫名的,长孙曦鼻子尖儿有点酸酸的,“嗯,不着急。”眼睛也有点涩涩,喉头也有点轻微发堵,“如今呢,妾身就躲在御书房里过安静日子。等过几年,大家都忘了妾身和楚王的瓜葛。”小心的呵护着那颗水晶心,“那时候……,我们再商量好吗?” 等过年,江陵王长大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早就把自己忘了。 “嗯!这个主意好。”江陵王的眼睛亮了起来,一闪一闪的,好似繁星水钻,“我好好养一养身体,不这么总吃药,再多吃一点饭,长得比你高很多很多,不管是谁欺负你,我都会好好的保护你的。”他的眼睛笑得好似月牙儿,“到那时候……,我再娶你。” 长孙曦捂住了嘴,“殿下……” 不论是阮六儿陷害自己,还是楚王追杀自己,又或者是汾国长公主再三毒害自己,许嫱要泼药水毁了自己,都没有让自己想要掉眼泪。可是江陵王的这一番话,却是世界上最最柔软的情感之剑,一下子戳中了自己的心窝。 心里又酸又涩,眼泪不自控的就那样掉了下来,“啪嗒、啪嗒”,止都止不住。 伤害和算计就好似透着寒气的冰霜,只会让人心越来越冷,越来越硬,直到给心过上一层坚硬的外壳。而真情,就如同温暖和煦的阳光一般,落在寒冰上面,便会让冰雪随之消融化成水,一滴滴坠落。 “喂!你怎么哭了?”江陵王有点不知所措,慌里慌张,赶紧掏出怀里的帕子,有点笨拙的去给她擦拭泪水。可是越擦越多,一张雪白的素帕上面都是泪痕,让他慌得不得了,“你别哭啊,我……,我可不会哄人。” “喂喂喂!你说话好不好?” “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替你收拾他。” “肯定是七皇兄!我去找他……” “别,别闹!”长孙曦见他要冲出去,赶紧抓住他,“我就是一时眼泪多了,没忍住,自个儿就掉了下来。”忍住眼中的泪花,努力笑了笑,“没事,我去洗洗脸就好了。” 江陵王赶忙跑过去给她拧帕子,等她擦完,问道:“还洗不洗?我再给你拧。” “不了。”长孙曦轻轻摇头,说道:“我敷一下眼睛,免得等下别人看见不好。”躺在躺椅里,把帕子叠了几叠盖在眼皮儿上,“你要是无聊就先回去罢。” 江陵王忙道:“你躺着,我在旁边看书。”才舍不得走呢。 跟女孩子直接表白说出要娶你的话,是他生平头一次,直到现在还有点脸红心跳,情绪根本就平复不下来。他拿了本书,在长孙曦旁边儿坐下,翻来翻去,根本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倒是忍不住扭头,偷偷的朝她看了过去。 她才洗净了脸,素面清绝、宛若莲瓣,有种清水出芙蓉的干净气韵。 大约是因为才刚哭过的缘故,玉盏霜白一般的脸上,透出粉色红晕,好似雪色宣纸上染了一抹胭脂红。而那青丝如黛,则是淡墨写意的勾勒的浅浅几笔,两相衬托,有一种清冷素白的明艳,真是清丽动人。 鬼使神差的,江陵王想起上次跌在她身上柔软,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一下。毕竟那一次,自己掉在她身上纯属意外,当时又很疼,根本就没有想东想西的,这次可是不一样了。 “殿下,皇上传你过去一趟。” 江陵王本来就做贼心虚,当即吓得一抖,赶紧缩回了伸出去的手,然后又紧张的去看长孙曦,生怕被她发觉自己的“不良”举动。 长孙曦拿开帕子睁眼看了看,见他坐着不动,催道:“殿下,你快去呀。” “哦。”江陵王脸红红的慌张走掉了。 他到了前面,皇帝问道:“去看长孙曦了?” “嗯。”江陵王有点紧张,心口还在乱跳,回道:“我听说七皇兄都受了伤,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就去看了看,还好她没什么事儿。” 皇帝懊恼道:“都是事情凑巧了,偏生赶上老七迎娶新人。”一想到许嫱,心头就是火气翻涌不定,----野种就是野种,心狠手辣!居然用太子妃胁迫长孙曦,逼她过去,长孙曦那丫头又太重情谊,居然就那样真的过去了。 等到小太监来回报的时候,追也来不及。 许嫱那个野种,不仅想要毁了长孙曦的脸,真是该千刀万剐!不过现在直接弄死了那个野种,倒是便宜了她。老七一向手段毒辣阴鹜,有得是千百种法子,折腾自家侧妃,定然会叫她生不如死的。 皇帝怒气难抑的走了一会儿神。 江陵王心中有鬼,也心绪不定的没有说话。 正在静默,殿外小太监忽然唱道:“启禀皇上,越王殿外候旨求见。” 皇 帝知道长子没有闲聊的习惯,求见多半是正事,当即收回心思,“宣。”等看到越王进了内殿,见他身量高大、精神焕发,特别是那种扑面而来的强势男人气息,让 人无法忽视。心中忍不住有一丝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上了年纪了?纵使不是夕阳西下,却也不再是旭日朝升的那会儿了。 “儿臣给父皇请安。”越王步伐稳健无比,一撩袍子,行礼时卷起一阵隐隐气流,透出他翻手云、覆手雨的强势,以及战场上的骁勇神武,令人心生敬畏。 江陵王有些羡慕的看着这位哥哥,想得又不一样。 若不是自己从小体弱多病,也早早的骑马、射箭,练习剑术,是不是就和大皇兄一样高大威武?那样的话,就算遇到七皇兄当面纠缠她的时候,也可以把人狠狠推开,不让别人再靠近她半步! 嗯,没错!往后自己一定要强大起来。 “何事?”皇帝问道。 越 王长了一张不算俊美的脸,但却极其冷峻。他浓眉似剑、眼神如刀,只在面对皇帝的时候,才会稍稍收敛那份凌厉锋芒。此刻微微弯了挺直的腰,露出臣子的恭谨, “眼前马上就是二月了。今年三月要举办狩猎大会,儿臣来问问父皇,今年的狩猎大会可是还让儿臣继续负责?若是,儿臣就该着手准备了。” 皇帝对长子的能力十分肯定,颔首道:“今年还是你来负责罢。” 越王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多谢父皇恩典。” ☆、第50章 临幸 “父皇!”江陵王忽然叫了起来,“您说好要教儿臣骑马的,就最近吧,早点学会还能赶上狩猎大会呢。 皇帝笑道:“朕还当你忘了呢。” “怎么会?”江陵王嘀咕道:“儿臣一直记着的,父皇金口玉言可别耍赖……”像是牛皮糖一样的缠了上去,“父皇,你什么时候教儿臣啊?能不能早点?你给儿臣挑的马,儿臣还没有看到过……” 皇帝目光温和,看着小儿子不停点头,慈爱笑道:“……好,好。” 越 王孤单站在下面,看着面前父慈子孝的画面,心里不由冷笑,父皇这心都快偏到咯吱窝了。这么多皇子中,不说死了的那些,就说现如今的这几位成年皇子,没有一 个能得江陵王这般娇宠。看看……,也只有他才敢这么大大咧咧,坐在父皇的龙椅上面,好似那是一张再寻常不过的椅子。 哪怕他没有夺嫡之心,也是叫人可恨! 罢了,罢了。 这天底下父母的心都是偏的,宠妃所生的小儿子,难免更讨欢心一些。 越王没有太深入思量这些。 他的心思,眼前正为另外一件大事烦扰困惑,每天都是颇为烦躁。此刻因见皇帝和江陵王说说笑笑,便欠了欠身,悄无声息的告退出去。 出了太极殿,越王往御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个长孙曦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楚王一直纠缠她,而对太子妃没有任何异样?为何昭怀太子从来都没怀疑太子妃?为何太子和楚王还没有水火不容?隐隐的,觉得缺了的那一块真相,很快就要付出水面。 而真相,多半就和那长孙曦有关! 越王脚步匆匆回了王府。 他摒退左右,自己去了最深处的密室,找出一个带锁的黑漆盒子来。又从一个暗格抽屉里找出钥匙,“啪嗒!”,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绿莹莹的翡翠玉佩。而玉佩下面,是一抹海棠红的绣花物件。 越王抽手拿了出来,轻轻一抖,竟然是一个女子所用的绣花肚兜! 他凉凉的笑,“看来,还是得用上这两样东西啊。” ****** 春暖还寒,二月天已经给人间洒上点点新绿。 长孙曦觉得最近几天,一会儿暖和点,一会儿又凉飕飕的,因而依旧穿得厚厚软软的保暖。首先为了臭美冻坏了自己不值得,其次自己臭美还不合适,有勾引皇帝之嫌,所以还是只讲温度不要风度了。 江陵王却觉得她怎样都好看,穿什么都美,“今天这件大红羽纱的鹤氅,颜色鲜亮,正好衬得你的气色不错。”而昨天那件孔雀绿的披风,他又说,“你皮肤白,眼睛黑,被绿色一衬更显黑白分明。” 长孙曦忍不住笑他,“你这是吃蜜糖了?” “行啊,回头就去吃点儿。”江陵王现在对她越发好脾气,被她取笑也不恼,心里还有一抹甜丝丝的呢。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卷轴,“这个……,给你的。” 一脸平时不轻易送人的样子。 “这是什么?”长孙曦抽开丝带,打开那个细长的卷轴。 风雪地里,站着一个穿玫瑰色织金大氅的窈窕少女,被兜帽遮去了半张脸,眼角微微上挑弧线,唇红宛若樱桃,清雅简单中透出一抹明艳之姿。 ----竟然是自己的肖像画。 “画得如何?”江陵王眼巴巴的问道。 长孙曦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口气、那眼神,分明就是十足十的自信,以及等着被表扬的满目期待。不过也的确画得不错,忍住好笑,夸道:“画得好,字写得更好。”后面半句尤其真心,上面落款年月的那一行簪花小楷,真是漂亮!一看,就知道又多年练字的功底。 “那当然。”江陵王语气里带了几分骄傲,又有几分寂寞,“我从四岁起开始写字,六岁以后,每天都练字两个时辰呢。” 他自幼有点体弱多病,做不得别的,就连出门溜达的时间都很少,更别说跟几个争权夺利的哥哥们玩到一块儿了。平日里,便只剩下琴棋书画。他在这上头花的时间,要比别人多出好几倍时间,自然很是拿得出手。 长孙曦把画像仔细卷了起来,找了抽屉放好。 江陵王见她郑重其事,更是高兴,“你要是喜欢,以后我每天给你画一张。哦不,一天时间太赶,画起来肯定不太精细,嗯……,那就三天画一张。”他目光清亮的问,“……你说好不好?” “别了,累坏了你。”长孙曦婉拒道:“再说,我也没有那么多地方挂起来。”怕他真的回头三天两头送画,干脆泼了点冷水,“而且要是别人知道你送我画,又是流言蜚语,便是刚才这张,也只能说是你赏我玩儿的。” 江陵王自动忽略了她的后半截话,只听前面的,心情好似蜜糖一样甜,“我不累。”继而又顺着她的意思,点头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 长孙曦没想到他今天如此好说话,倒是诧异。 “这样吧。”江陵王又道:“父皇最近一直在教我骑马,等我学会了,再教你,我先让人给你找一匹温顺的小母马,给你挑漂亮的。” 长孙曦觉得他想一出是一出,好笑道:“妾身哪里有机会骑马?又是异想天开。” “怎么没有?”江陵王想要告诉她狩猎大会的事,想了想,不如到时候求了父皇,允许她去的时候再给一个惊喜。因而又忍住了,“反正你等着,早晚我会教你学会骑马的。”到时候自己学会了骑马,再教她,两人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真是想想都觉得太美好了。 长孙曦莞尔一笑,“你还是自己先学会罢。” 江陵王挺了挺小身板儿,信心满满,“没问题,你等着好了。” 一个小太监在门口喊道:“殿下,皇上让你过去一趟。” “来了,来了!”江陵王应了一声,回头道:“你在御书房呆着,等父皇教我学完了骑马就会来找你,千万别乱走啊。”虽然舍不得和她相处的时光,可是皇帝有空难得,而且耽搁不起,加上急着想学会骑马匆匆走了。 长孙曦摇头笑笑,转身回去翻自己的常看的书。 少年情真、炽热,但是越激烈的东西越是不持久,越纯洁的感情越是脆弱。好比那些早恋的少男少女,口口声声要一辈子在一起,那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不用等到天荒地老,甚至等不了十年、八年,过了那段日子便就烟消云散了。 比如自己,现在连第一次暗恋少年的模样都不记得。 另一头,江陵王找到皇帝去学骑马,没想到无忧公主也在。 “九哥,我跟你们一起去。” 江陵王对这个妹妹陌生的很,不同母,从小见面次数很少,原本谈不上任何喜恶。但是因为听说她不喜欢长孙曦,便有些疏远,淡淡道:“无忧你也去啊。” 皇帝在御辇上面招手,“都快上来。” 江陵王和无忧公主一起上去了。 御辇宽大,皇帝居于正中龙椅端坐,旁边一左一右坐了一双儿女,比起平日上早朝,倒是多了那么几分亲情浓浓的意味。这让皇帝觉得身心放松,神色便很温和,“先说好,朕只能陪你们一个时辰,剩下的,让教习师傅陪着你们练习。” 江陵王笑道:“父皇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已经让儿臣很是感激了。” 无忧公主撇了撇嘴,“九哥,你怎么也变成马屁精了?” 江陵王微微红了脸,恼火道:“我说的实话,怎么叫马屁精呢?难道父皇抽空出来陪我们,你不感激?父皇不知道有多少正事等着,你别不知足。” “我没有……”无忧公主气得要分辩。 “好了,好了。”皇帝出来打圆场,“都长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拌起嘴来?真是越大越孩子气,不许吵了,再吵朕可要恼了。” 无忧公主气鼓鼓的嘟了嘴。 江陵王故意道:“是,父皇教训的很对。”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无忧公主觉得这个小哥哥,今儿特别讨厌,不想理他。转而朝着皇帝问道:“父皇,儿臣听说,嫱姐姐……”她从小喊惯了,一时间没有改过口来,顿了顿,“听说许嫱的脸被毁了,大姑母气得病倒,这些都是真的吗?” 皇帝一听许嫱母女就不痛快,“那是她们自作自受,活该!别提她们了。” 无 忧公主对许嫱的感情有点复杂,虽然对她挑唆自己生气,但只是想小小惩罚一下,并没有想过要死要活的对她。如今知道她被毁了容,心里并不觉得好受,可是眼见 父亲盛怒之下,如何敢再多说?况且也听说了,大姑母的那档子丑事被揭穿,许嫱是个野种,所以才给气得病倒,实在不宜多问。 倒是想起另外一个在意的问题,“那长孙曦呢?她有没有事?难道那些药水,全都被七皇兄给挡住了?她真的一点都没有受伤?” 皇帝还没有答话,江陵王先不悦道:“当然没有受伤!” “一点都没有?” “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受损!”江陵王没好气道。 “哦。”无忧公主语气里的失望之意,掩都掩不住。 江陵王顿时觉得这个妹妹心肠不好。就算她跟长孙曦有过争吵,那也不过是小姑娘间的怄气,哪有盼着别人被毁了容的道理?原本出门时好好的心情,全都毁了。 这一整天下来,看到无忧公主就是一肚子闷气。 偏生无忧公主跟牛皮糖似的,后面每次皇帝带江陵王去学骑马,她都来,----皇帝对儿女们虽有偏心,但大致上还是一碗水端平的。况且,带一个孩子去是玩儿,带两个也是一样的玩儿,还更热闹,因而每次都把无忧公主一起带上。 江陵王虽然恼火生气,但却不能流露出讨厌妹妹的情绪。他只是身体单薄羸弱,脑子并不单蠢,在父亲面前,自然要表现兄友弟恭手足和睦。只不过,到底不如昭怀太子那么城府内敛,眼睛里,多多少少带出一些不悦意。 皇帝私下笑道:“皇后走的早,无忧从小就没有人多加教导约束,性子有些莽撞,说话也是不过脑子,你别跟妹妹怄气了。”又有些担心他,“郁气伤肝,你本来就身子弱,再存了气搁心里反倒不好。” 江陵王又是感动,又是羞惭,“儿臣让父皇担心了。” 皇帝摸了摸他的头,笑而不语。 “父皇!”无忧公主穿着一双樱桃红的小鹿皮靴,脚下一阵风似的,笑盈盈的朝着这边骑马而来,然后让太监搀扶着下了马。“骑马可真好玩儿。”她笑得眉眼弯弯,“就是腿给磨得有点不舒服了。” 江陵王体弱,皇帝不敢让他连着骑马太久,反而是无忧公主先学会了。 她说这话多少带了几分得意,斜眼看向哥哥。 江陵王没有她想象中的炸毛,反而微微一笑,“都是父皇教得好,无忧这么快就学得像模像样了。” 无忧公主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点郁闷。 皇帝笑道:“无忧,坐下歇歇。”又对江陵王道:“你学得也不错,别急,狩猎大会之前肯定能学会的。” 江陵王笑着点头,“父皇说的很对。” 无忧公主看着哥哥不停拍父亲马屁,再想起他喜欢长孙曦,挤兑自己,心底就是一阵强烈厌恶。心下冷笑,等着吧,回头有你伤心大哭的时候。因为心里已经有了好计策,故而面上也不急,只是闲闲陪着说笑然后回了皇宫。 次日中午,无忧公主跑去太极殿找皇帝,“父皇,这些天辛苦您亲自教儿臣骑马,可算是学会了。”摸出一个小小荷包,“这是儿臣亲手给父皇做的。” “哦?”皇帝拿起荷包,夸道:“我们无忧都会做女红了。” 无忧公主神色忸怩,“有点丑,父皇别笑话我。” 皇帝手上的荷包,圆圆的,上头用最简单的荷叶收边,图案是一个金色如意,的确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而且针脚也不够细密,且不平整,----在御用之物里面,的确是没有比这个更丑的了。 可这是女儿的一番孝心诚意,自然另当别论。 皇帝笑道:“挺好的,头一次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无忧公主瞟了一眼,嘀咕道:“父皇哄我呢。” “没有。”皇帝见小女儿一脸羞窘尴尬,干脆戴在自己腰上,“你看,父皇真的很喜欢的。”又叫周进德,“把上次进贡上来的那一斛南海珠拿来,赏给无忧。” 无忧公主顿时满目欢喜,笑嘻嘻道:“还是父皇最疼我了。”上前撒娇,陪着皇帝说了一大堆的奉承话,叽叽喳喳的,好似一只欢快的麻雀。 皇帝实在被她吵得有点脑仁疼,找个机会,打断道:“好了,好了,你先回去罢。” 无忧公主一脸恋恋不舍,“那父皇先歇着,儿臣改天再来找父皇说话。” 皇帝等她走了,摇头笑笑,“太吵了。” 周进德问道:“要不要传长孙司籍过来,给皇上捏捏头?” 皇帝想了想,“算了,朕走动走动罢。”刚才坐得太久,有点腰酸背痛的。还是之前长孙曦私下说的,让多活动,坐久了腰椎会受不住,后来多走动走动果然好了不少。想到此处越发觉出她的好处,更想见她一面,便起身去了御书房。 “给皇上请安。”长孙曦有点意外,皇帝最近很少过来御书房,一般都是叫自己过去太极殿捏头的,今儿怎么有闲情了?赶紧给他泡上一壶好茶。 因为皇帝偶尔会过来,周进德给这边预备的东西都是顶尖儿的,平时也能沾沾口福。 皇帝喝了两口茶,没有多话,便在躺椅上面闭目躺下了。 长孙曦照例去净了手,绿豆面儿,桂花香胰子。少女的素手柔软细腻、香气隐隐,这对皇帝来说,也是享受的其中一部分。但是今天,好像这种香气特别让人感到舒服,心里暖洋洋的,----当她的手触摸到自己的额头时,奇异的,身体里划过一阵微微电流。 皇帝心中略有一点尴尬,又想着,最近是不是太久没有临幸嫔妃了。 想想,上次大概好像是半个月前。 唔……,最近忙着教江陵王和无忧公主骑马,每天累得一身臭汗,回来洗完澡就只想安安生生的躺着,根本没有哪方面的兴致。倒是睡了半个月好觉,----长孙曦说得没错,多动动,有助于安眠,只不过自己的确素得有点久了。 “皇上?”长孙曦感觉到皇帝挪了挪身体,偏头问道:“妾身捏得重了吗?” “没有,继续捏罢。” 长孙曦抿了嘴,想继续有条不紊的给他捏头。 皇帝觉得身体里面越来越热,那种躁动越来越强,甚至……,有点冲动想把身后的娇花软玉扯进怀中,然后狠狠压在她的身上占有。 占有?!皇帝脑海中闪过一丝不对劲儿。 自己又不是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哪里至于这么冲动?难道是长孙曦刚才给自己的茶不对劲儿?还是这屋里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不……,不对,她一直都不愿意的。 “皇上。”长孙曦再次觉得奇怪,因为自己并不觉得热,手指尖却有一层薄薄的汗,自然是皇帝脑袋上出汗了。因而停下动作,问道:“妾身手指尖有汗,皇上好像有点热,是不是这屋里的炭盆太旺?妾身让人搬一个出去。” 她低头问话离得近,若有若无的气息扑打在皇帝的脖颈间,顿时一阵燥热电流涌过,心中的那种想法更强烈了。 皇帝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面前那个清丽如画的娉婷少女。 她穿着淡绿色的司籍制式衣衫,因为需要拿书,故而都是窄袖紧身的款式,免得袖子宽大做事不方便。但此刻,看到的却是她的身姿窈窕美好,曲线优美动人,饱满之处恍若山岚明月,纤细的腰肢又是盈盈一握。 “皇上?”长孙曦有点惊吓,不自觉的直起了身子回避。 皇帝觉得她好似周身笼遭在金色阳光里,勾勒出明丽无双的美艳。明明平常看起来十分端庄大气,此刻却有一丝隐隐妩媚。而她那轻微惊吓,恍若小鹿一般无辜的清澈眼神,更是让自己升起无边征服的欲望,想要把她……,狠狠一口吞下。 什么唐明皇,什么两难不合适,统统都不复存在了。 “滚!”皇帝忽然一声爆喝。 长孙曦又是惊吓,又是意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赶紧滚出去!”皇帝见她怔住,越发恼火,----不管是她做了手脚,还是别人做了什么手脚,都叫自己恶心!就算要得她,也不应该是这样龌龊的方式。可是身体里面,有着山呼海啸的声音在叫嚣,在沸腾,“叫傅司乐进来。” 长孙曦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只知道皇帝暴怒,当即脸色微白退了出去。 她在门外静了静心,去找傅祯,“皇上,让你过去一趟。” 傅祯一头雾水,“皇上传我?”虽然奇怪,但还是赶紧进去了。 长孙曦在外面心惊肉跳的,总觉得今儿的皇帝很是古怪,明明进门时,还是一脸温和平静的神色,怎么忽然就暴怒起来?自己除了捏头,根本就没有做过其他的事,也没有多说过不该说的话,----他到底在生气什么?居然对着自己那样大吼。 虽然不明白,可是却开始变得十分担心。 若是皇帝厌恶自己,撵自己走,只怕出了这御书房就活不了几天。 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啊?长孙曦百思不得其解,心下烦躁。 正在此刻,忽然听到里面傅祯一声轻呼,“啊……”突兀的,又止住了声音,接下来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51章 虽然听到里面有动静,但是长孙曦却没那个胆子进去看。 周进德在外面瞟了两眼,这动静……,似乎有点熟悉啊。再想起皇帝叫傅祯进去,心下猛地一惊,继而脸色古怪的看向长孙曦,皇帝怎么忽然改了口味,----不临幸她,而是选了傅祯?多诡异啊。 长孙曦因为担心自己的小命,惶恐不安,怯生生问了一句,“公公,皇上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还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皇上可曾说过什么?” 周进德哪敢随便接这个话茬儿,摇头道:“咱家不晓得。” 长孙曦魂不守舍。 里面的动静一直没停下,似乎……,还有点剧烈。隐隐的,传出来傅祯压抑的轻呼,以及皇帝喘息的闷声,两下里交织在一起。 长孙曦虽然反应没周进德快,听到这会儿,心下也猜到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皇帝他,在里面圈圈叉叉了傅祯?顿时觉得一股热血冲上脑子。 不是吃醋,而是这事儿怎么发生的啊?!皇帝当时的样子就很是奇怪,又忽然发火,忽然叫自己去传傅祯,然后竟然……,把傅祯给临幸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平日里,皇帝并不是那样急色的人,否则自己也不能囫囵完璧的保持到今天了。心下觉得怪怪的,更觉诡异,不免一阵心神不宁。 里面的声音时不时的传出,让人尴尬。 长孙曦悄悄的走到外间。 小半个时辰后,“呼哧……”一声响,只见皇帝掀起门帘,明黄色的身影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脸上略有几分潮红之色。因为才做了激烈的体力运动,发热,出了汗,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周进德赶忙跟了上去。 长孙曦脚下像是灌了铅一样,迟疑片刻,还是走进里屋。 内室里,傅祯衣衫凌乱、鬓角松动,脸色惨白惨白的坐在床上。而她身下的裙子、褥子上面,有几点鲜红的血迹,好似开在冬月里的艳丽红梅。 长孙曦僵硬的立在门口,不知所措。 傅祯闭上眼睛,泪水一下子掉了下来。 长孙曦有点心情复杂,特别是见她只掉泪、不说话,可怜兮兮的,心下觉得有点对不起她。不由解释了一句,“当时……,真的是皇上要传你的。” 傅祯轻轻睁开眼睛,凄凉笑道:“已然这样了,谁叫的还有什么分别吗?”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泪光满面,嘴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咬破了。 或许是,皇帝临幸她的时候?那得多用劲啊?长孙曦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傅祯缓缓下了床,走到镜子前,仔仔细细的整理衣襟,一丝一丝的抿好发丝,然后把金冠稳稳的戴在头上。她转身,去盆子里拧了帕子捂眼睛,一直默然不语。 长孙曦也是一直没出声儿。 过了许久,傅祯反复的捂了好几次眼睛,总算消散的差不多。她扔下帕子,静静的枯坐了一会儿。再次起身检查仪容,直到觉得可以出门方才停下。她走到门口,脸色微白的勾起嘴角,“上次在东宫发生的那件事,是我对不住你。这次……,咱们就算扯平了罢。” 长孙曦忍不住辩解,“我没有撒谎,真的……” “别说了。”傅祯冷声道:“不管是阴差阳错,还是事有凑巧,结果都是一样的。” 长孙曦无言以对。 傅祯看着她笑了笑,“皇上临幸了我,想来我很快就要离开御书房,以后这儿,应该也不会再添新人。”从前清淡平静的目光,带出几分怨怼,几分嘲讽,“下一次,可没有人再替你承恩了。” 她掀起门帘,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长孙曦心下知道,今天这事儿算是把傅祯给坑惨了。她没法恨皇帝,只好把自己这个传话的给恨上,指不定还以为自己耍了什么心计呢。 想到此,不由一阵胸闷。 自己可真是冤枉的很!当时皇帝震怒,自己先吓得没了魂儿。皇帝让去传傅祯,根本就容不得自己多想,况且也不可能抗旨不遵。再说了,自己更不知道皇帝会……,会突然兽性大发啊。 倒是奇怪,皇帝直接把自己扑倒不是更省事吗?何苦临时换人。 等等,当时皇帝好像不太对劲儿。 难道……,皇帝中了什么催.情.药之类的?他以为是自己做的手脚,以为自己无耻淫.奔勾引他,所以很是愤怒,嫌弃的叫自己滚出去。 天呐!到底是谁在陷害自己?长孙曦不由转头去看那杯茶,谁偷偷下了药吗?不对,不对,这茶自己也喝了的啊。难道是给皇帝用的茶杯不对劲?还是别的?正在猜疑不定,就听见外面有人喧哗。 出门一看,竟然来了几个太极殿的太监,紧紧把守门口。 这是封锁御书房了?长孙曦心口“扑通”乱跳。 紧接着,周进德来了。 “大总管……”长孙曦忐忑不安。 “皇上有旨,搜查整个御书房。”周进德脸色凝重说完,一挥手,让身后的太监们闪了进去,道了一句,“长孙司籍,暂且在此候着罢。” 意思是,在搜查完之前都不许擅动。 长孙曦脸色惨白,心下没底儿。 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等下若是找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皇帝是鄙夷自己?还是觉得自己别有用心?就算不处死,只怕也不会再留在御书房了。 不由一阵悲从中来。 自己已经躲是非了,像小乌龟一样缩在壳子里,却还是躲不过吗?宫闱斗争的漩涡,就想一个黑洞一般,将渺小的自己吸了进去。 ****** 太极殿内,气氛好似乌云罩顶一般阴沉。 “没有?”皇帝不可置信的问道。 “回皇上。”周进德一脸战战兢兢,缩着脖子,“奴才带着人仔仔细细翻了三遍,不论是香炉、还是茶水,甚至就连花盆里的泥土,都让人检查了。”双腿有点发软,硬着头皮回道:“没有搜出任何异样的东西。” 没有?难道是自己发情吗?!皇帝勃然大怒,斥道:“一群蠢货!”然后又道:“封锁御书房,一直到找出东西为止!” “是。”周进德一头冷汗。 皇帝闭了一会儿眼睛,又道:“傅祯素有才名,就以才德兼备、蕙心兰质做考语,封她……”想起她在床上的惊恐委屈,从头到尾始终隐忍、柔顺,不免生出一丝怜悯。但是想起她和太子来往密切,又冷了心肠,“封她才人。” 周进德一个字都不敢多问,应道:“是,奴才遵旨。” 皇帝不耐烦的挥手,“滚,都滚!” 周进德不敢耽搁,当即像是影子一般无声退出。 ****** 傅祯被册封为才人的消息,迅速传开。 原本平静的后宫,顿时像是湖水里投入一粒小石子,激起一圈圈儿涟漪。 众位嫔妃吃醋拈酸之际,又想不通,皇帝怎么没把长孙曦给睡了,反而睡了傅祯?难道皇帝喝了酒,迷糊了,睡错了人不成?再不然,就是傅祯找了机会勾引皇帝?仰或是,长孙曦欲迎还拒,故意先把傅祯推上去? 各种猜测应有尽有,流言纷纷。 江陵王闻讯吓了一跳。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御书房出事了,当即赶去。谁知道还真的出事了。御书房被戒严,守门太监道:“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能擅自进入御书房。”丝毫不予通融。 江陵王急得上火,又不能跟守门的太监撕扯,只得折回太极殿去找皇帝。 门口太监拦住,“皇上身子不适,不见人。” “狗奴才!”江陵王气得两眼冒火,“本王不信,父皇会不见我。”说着,就要闯进去找皇帝。他不是个性莽撞和急躁的人,眼下担心长孙曦,实在顾不得了。 结果还没进去,周进德从里面出来道:“殿下,皇上让殿下回去歇着,不要吵闹。”然后凑近低声道:“小祖宗,皇上这会儿心情很是不好,你别撞枪口,赶紧走罢。” 江陵王知道他不敢无故得罪自己,更不敢假传圣旨,自然说得是真的了。 因而不敢再吵,只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别问,别问。”周进德连连摆手,然后像是生怕脖子落地一般,不等江陵王再问,就掉头进去了。 江陵王越发忐忑不安。 想了想,父皇必定是遇着什么生气的事儿,不如等父皇消了气再来。 因而辗转难眠熬了一夜,次日让人打探着金銮殿的消息,一听皇帝下朝,就赶紧去了太极殿候着。倒是见着皇帝了,但是皇帝却道:“朕有事,你回去罢。” 江陵王生平头一次被父亲拒绝见面,不由呆呆怔住。 等到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进了太极殿,方才醒神想起追上去。结果还没开口,就有周进德的大徒弟吉祥迎了上来,低声道:“殿下,皇上是不会见你的,别闹了。奴才知道殿下你想问长孙司籍的事儿,可是这么闹下去,对她没有好处的,快走吧。” 江陵王沮丧万分,最终到底还是没敢在太极殿前闹事,因为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他的心,就好似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煎熬。 “九弟。”有人喊道。 江陵王抬头看去,竟然是昭怀太子和楚王一起来了。 兄弟三人去了影壁后面说话。 “怎么回事?”昭怀太子问道。 殷少昊也道:“听说父皇封了御书房?是真的吗?” 昭 怀太子在东宫,楚王在宫外楚王府,昨儿傅祯的事又是在下午,宫门已经上钥,所以他们得知消息比江陵王慢了一拍。今儿散朝,各自得知了傅祯和长孙曦的事,顿 时都是急得不得了。殷少昊担心长孙曦不用说,昭怀太子也担心长孙曦,太子妃那边还没敢告诉,另外还有傅祯忽然被册封才人,亦是让他不安。 江陵王哭丧着一张脸,郁闷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儿下午,傅司乐忽然被封了才人,我想着,不定御书房出了什么事,就想找长孙司籍问一问吗,结果却见不着她。御书房被封禁了,没有父皇的旨意不准进去。” 昭怀太子和殷少昊对视了一眼。 如果连一向得宠的江陵王都进不去,那别人,就更进不去了。 他们望着高大巍峨冷冰冰的太极殿,都是着急,却都没敢擅自妄动。毕竟这两位都是成年皇子,阴谋堆里滚着长大的,又是天天上朝深知皇帝的脾气,不可能像江陵王那样孩子气的去闹事,结识一阵阴郁沉默。 江陵王急了,“你们别发呆啊!好歹想一想法子,至少知道她在里面怎么样吧?” 正说着,一袭黑袍金纹的越王朝这边走来。 他远远的瞅了瞅,笑道:“这是怎么了?三个人躲在这儿说体己话呢。” 殷少昊和昭怀太子对他恨之入骨,都没答话。江陵王却是眼尖,瞅着越王手上拿着一沓册子,赶忙问道:“大皇兄,这是有事要启奏父皇吗?” 越王回道:“哦,是有关下个月狩猎的事。” 江陵王赶忙道:“大皇兄,你进去说完了正事以后,能不能顺便问一下,御书房那边的长孙曦怎么样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她……” “九弟!!”不等江陵王说完,昭怀太子和殷少昊便异口同声喝斥。 气氛一下子古怪起来。 越王看了看他们,不由嘲讽笑了,“太子殿下和七弟越来越齐心协力了啊。”刚才听说了御书房的事,想起那位神秘莫测的妻妹长孙曦,也是一肚子迷惑。正愁要怎么打听,眼下江陵王倒是给了一个借口,因而点头道:“九弟别担心,等下哥哥帮你问一问。” 看了看昭怀太子和楚王,笑了笑,径直捧着册子进了太极殿。 殷少昊的脸色阴沉的好似快要下雨,一片乌云密布。 昭怀太子也微微皱着眉头。 江陵王还在一脸期盼的盯着越王的背影,回头见两位哥哥不高兴,不免有点忐忑,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我……,我做的不对吗?”没人搭理他,这让他的心情更加紧张,干脆朝着越王追了过去。 意外的是,越王竟然也被拒之太极殿外了。 ----气氛越发紧张诡异。 而此刻,太极殿内气氛低得简直要让人窒息。 周进德跪在地上,回道:“昨儿夜里,又把御书房仔仔细细的找了五遍,什么小东西都没有放过。就连……,长孙司籍,也让嬷嬷亲自检查了。” “还是没有?”皇帝声音不辩喜怒,问道。 周进德知道回答会触怒皇帝,但却不得不答,“没有。” “呵呵。”皇帝冷笑,“这么说,是朕多心辛苦你们了。” “皇上、皇上。”周进德连连磕头,情知小命危险,顾不得许多硬着头皮咬牙道:“奴才有一句话说!既然御书房没有搜查到异样的东西,长孙司籍那边也没有,或许……,或许是皇上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 “朕身上……!”皇帝正要勃然大怒,继而想了想,昨天自己身上的确多了一个之前没有的东西,他低头,看向那个小女儿做的荷包。他的心沉了下去,脸色微白,但还是不肯相信,“传三个太医过来,让他们各自查,然后分别写在纸上呈上来。” 周进德当即传了三个太医,各自查,各自写,免得有对证词之嫌。 皇帝挨个过目,一连看了三张,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荷包内有催.情.香,混合香屑。” “香屑中含有催.情药物。” “内有催.情.药,若佩带身边,容易渴求房事……” “混账!真是混账!!”皇帝气得发抖,将纸揉成几团狠狠扔在地上!他千想万想,都没有想过会是无忧公主,会是自己一直当做掌上明珠的小女儿。 周进德低着头,虽然没有去捡那纸团打开看,也知道结果了。 天呐!这个无忧公主也太胆大妄为,居然把阴谋算计到皇帝头上?!皇帝心疼她这个小女儿,才没疑心,如今反倒被这份信任所辜负,怎能伤心震怒?无忧公主啊,可真胡闹到无法无天了。 皇帝捻起那个已经拆破的荷包,轻轻的笑,“果然……,寡人就是寡人,坐上了这个天地至尊的位子,就不能再奢望别的东西了。”他随手一撂,将荷包扔进了火盆里,很快化成了一堆黑灰。 这种时候,周进德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消失。 皇帝闭了一会儿眼睛,不愿直视。 昨儿那事,如果真的是长孙曦做的,反倒没那么寒心,无非是她忽然醒转想要求一个名分罢了。可是断断没有想到,竟然是无忧,是自己素来疼爱纵容的无忧,----敢情对她这么多年的慈爱关怀,全都喂了狗! 呵呵,原来连和皇位无争的小女儿也要防备。 今天她敢给自己下催.情.药,难保将来,不会为了太子或者别人,给自己下一份毒.药!唐中宗不就窝囊的被一份燕饼毒死了吗?而那下毒的人,正是和他相濡以沫几十年的韦皇后,是他疼爱备至的安乐公主。 原来自己不仅要做唐玄宗,还要做唐中宗,倒是够得史书上面记载一笔了。 ----逆子!! 皇帝心中的怒火像是被泼了油,一下子升腾起来,熊熊燃烧!而他一直以来的头疾,也变得越发剧烈,越发疼痛,最近长孙曦给他按摩的功效,全都付之东流。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头疼欲裂难以忍受,“哗啦”一下,将御案上的奏折统统拂在地上! “皇上……”周进德见状满头大汗,着急劝道:“太医说过,不管遇着什么事儿,有多大的火,断不可急怒攻心啊。” 皇帝心情恍惚,耳畔浮起另外一个柔和的声音,“皇上经常头疼,平时要少一些情绪起伏,吃得也要清淡一些,早点歇息,应该会缓解一些症状。若是得空呢,多走走,不是说‘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吗?这样才是调理养生之道。” 好似盛夏天里喝了一盏冰镇的绿豆汤,心情渐渐平缓下来。 她说得没错,自己的确不易大喜大怒情绪起伏。万一,就这么被那群逆子给气死了,实在不值得!况且自己死了,她……,就跟那水上浮萍一样没了着落。 “皇上……?”周进德见皇帝久久都不出声,不由提起心弦。 “传长孙司籍过来。”皇帝忽然道。 周进德闻言怔住,“皇上,还是先传太医过来瞧瞧吧?”这种时候,传女人过来有什么用啊?就这情形,也不可能龙马精神再来一回啊。 “哪儿那么多废话?!”皇帝怒斥。 周进德真是有点没法子了,想劝劝不住,只能让人去传长孙曦。不过等她来了,到底还是叮嘱了一句,“皇上这会儿身子有点不适,你多劝劝,让皇上好生歇息别累着了。” 长孙曦从昨天被皇帝喝斥,再到傅祯出事,御书房封锁,一直提心吊胆无法安生,一宿都没有合眼。此刻头晕脑胀,根本没心情细听别人说话。只想见了皇帝确认一下,到底是要杀自己呢?还是不杀自己呢? 脚下虚浮,好似踩在云朵上一样走了进去。 皇帝见她脸色惨白,还多出来两个淡淡的青色眼圈儿,情知是被吓倒了。事情根本就不与她相干,不免心疼愧疚,因而招手,“过来坐。”给她吃了一粒定心丸,“昨儿是朕有些上火,说话重了,不与你相干。” 长孙曦抬眸看去。 皇帝见她还是战战兢兢的,尽量缓和声音,“别怕,都怪朕吓着你了。” “没、没有。”长孙曦连连摇头,不敢再迟疑,走过去在小杌子上坐下。 “你放心。”皇帝忽然没有开头铺垫,突兀的道:“朕不会留下汾国长公主和许嫱,也不会……,留下其他的隐患。”说到此,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无忧为什么要给自己下催.情.药,断不能是为了后宫添个嫔妃,而是……,想让自己临幸了长孙曦,册她后妃,这样就可以在御书房之外下手了。 不说她小小年纪心思狠毒,单说她用阴谋算计君父,就是其心可诛! 长孙曦表情有点僵硬。 皇帝怎么突然如此开诚布公,给自己一个小小司籍说起这些,说起他要处死汾国长公主和许嫱之意?自己算是哪个牌位上的啊?本来还担心皇帝要撵自己走,或者处死自己,刚刚松了口气,又来这么一个大转弯儿。 难道昨儿皇帝突然急色不耐临幸傅祯,是汾国长公主做了手脚?就算如此,皇帝这么跟自己许诺也……,也太奇怪了。 自己又不是皇帝的什么人。 还有,其他隐患又是指谁?总不能杀了楚王吧?再说了,楚王这会儿以为自己是他的异父妹妹,且好着呢。说起来,上次他替自己挡住许嫱的那些药水,受伤惨重,自己还没有好生答谢过。 心下杂七杂八想了一通,乱糟糟的。 皇帝静默片刻,忽然问道:“你真的不想跟了楚王吗?” “不!”长孙曦仍旧第一反应摇头,断然拒绝,“妾身不想。” “那太子呢?”皇帝暂且没管皇贵妃的不同意。 “也不行。”长孙曦抬起头,眼神闪过一丝惊吓,“太子妃是我的表姐,我怎么能去抢自己表姐的丈夫?妾身宁愿终生不嫁人,孤独终老,也不会嫁给太子殿下的。” “越王呢?”皇帝知道越王就在太极殿外,还有昭怀太子、楚王、江陵王,呵呵……,这几个皇子,都是各怀心思惦记着她。 长孙曦闻言一愕。 自己好像只在御书房见过越王一面,印象中,是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身上带着隐隐的凌厉杀气。他是自己的堂姐夫,不过情况和太子妃那边有所不同,堂姐死了,自己嫁了也不算抢男人。 “你愿意嫁给越王?”皇帝问道。 长孙曦也说不好愿意,还是不愿意。 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越王,只不过……,若是嫁给他,倒是没有必须反对的理由。但是皇帝一直对自己心心念念,不管是情意,还是当做许氏的替身,又怎么敢“辜负”真龙天子的一片心意?自己要是流露出想嫁给越王的意思,倒是害了越王。 因而心思飞转如电,回道:“妾身不想嫁。” 皇帝见她迟疑了一阵,心情复杂起来,“真不愿意?嫁给越王可是正妃,而不是侧妃或者宫中嫔妃。”这世上的女子都喜欢求一个名分,她不想进楚王府,不愿意委身太子,只不过是不想做妾室吧。 长孙曦一听这话就知道糟了。 皇帝想偏了!他以为自己贪图正妃之位,从前口口声声说不都是别有用心,拒绝他,只是因为不能做中宫皇后,全都是假清高、心太大! “朕懂了。”皇帝的声音有些疲惫,挥手道:“退下。”他的脸上,渐渐好似有一层黑色阴云笼罩,身体也不自禁微抖,仿似狂风暴雨天地变色的前夕! “皇上……”长孙曦赶紧在他面前跪下,急忙解释,“不,不是那样的。”今儿自己要是不解释清楚,要是让皇帝这么误会下去,早晚……,早晚都是一个死!又不敢思量太久,免得皇帝猜疑,“如果非要选一个,妾身宁愿留在皇上身边。” “哦?”皇帝明明已经心灰意冷,但却没有撵她走,“为何呢?”倒要看看,她能花言巧语编出什么话来。呵呵,这世上的女子都是一样的,哪能有不一样?名分、宠爱、地位,总有一样她们在意的。 而名分,更是大多数女子在意的重中之重,或许……,当初自己能让许氏做皇后,她就不会那样郁郁寡欢了。她宁愿做辅国公府的正房少奶奶,也不愿意,做一个隐姓埋名的后宫嫔妃,----哪怕自己倾尽所有对她好,也是无用。 皇帝才被宠爱的小女儿下药,心痛斩断亲情,又想起自己的以前爱意付之流水,之前才冷静下去的情绪,再次沸腾起来。 这一次,更是火上浇油!烈焰焚焚! “皇上。”长孙曦担心的喊了一声。 皇帝似乎听不见,眼睛瞪大,鬓角上的青筋也在隐隐直跳,“你……,走。”他的吐字有点不清楚,声音含混,表情也有一点不同寻常。那张冷毅威严的脸庞,右边发抖,左边却面无表情,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长孙曦想起进门之前,周进德才特意嘱咐过自己,说是皇帝身体不适,到底是怎么一个不适啊?皇帝这样,看着怎么有点像是心血过猛,要突发急病了。 ☆、第52章 “皇上……?”长孙曦有点不知所措。 下一瞬,皇帝竟然身子一歪,好似大厦倾塌,从椅子上面一头栽了下去! 长孙曦赶紧冲上去搀扶,喊道:“皇上当心!”可惜身子单薄,挡不住皇帝高大沉稳的身体倒下来,不仅没有扶住,连带自己也给压在了下面。 周进德在外面听到里头有动静,探头进来打量,一见屋内情形,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大声的嚷嚷喊出来,转身叫了两个徒弟,吉祥、如意,“赶紧!赶紧的。” “别!别乱动!!”长孙曦在下面叫道。 吉祥如意怔了一下。 长孙曦被皇帝压的浑身疼痛,也顾不上,急急道:“皇上这样子,怕是中风。你们托着他的头小心平移,就先躺在地上,别乱动,不然只怕更糟。”她不是大夫,但到底在爷爷的小诊所混过,也见过人中风,基本常识还是有一些的。 周进德知道她略懂歧黄之术,再说了,也真怕把皇帝给搬坏了啊。 当即跺脚道:“听她的!赶快,小心点儿。” 师徒三人上前,平托着皇帝小心翼翼的挪开,然后放在地上。殿内铺了厚厚的猩红锦绣毯子,又有火盆熏着,倒是一片暖融融的。 长孙曦暂且管不了自己的疼痛,翻身爬起来,让周进德去拿了一床棉被给皇帝盖上,然后让吉祥开了半扇窗,好让空气流通一些。 如意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赶紧传太医。 正在人仰马翻的忙活之际,皇帝忽然抽搐起来,表情扭曲,浑身抖个不停。 长孙曦急道:“快把周围的凳子都给搬走!”免得再把皇帝给磕着碰着,又担心他牙齿打架咬着舌头,赶紧去掰他的嘴,喊道:“快拿一块帕子来。” 周进德见她如此胆大妄为,早吓得脑子都不会转了,吩咐什么,就赶紧去拿什么。 结果不等帕子拿来,皇帝便不自控的收紧牙关,狠狠一口,咬住了长孙曦的手侧,力道奇大无比!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鲜血从皇帝的口中流了出来,顺着那素白的柔荑,一点点蜿蜒下落,染红了明黄色的龙袍! 长孙曦手上痛得直钻心,却抽不出手,也不敢这个时候抽手。 周进德和吉祥在旁边看着都替她疼,但没说话,皇帝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皇上,你听妾身说。”长孙曦疼得直吸冷气,颤声道:“你别生气,别上火,这样容易气迷心窍。”心下只想说快点,再说快点,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不论为着什么事,那都不如龙体安康来的要紧,都不值得生气。” “刚才妾身说,愿意留在御书房呆一辈子,再不嫁人,绝对没有半字虚言。皇上一直都对妾身很好,一直没有勉强过,别说您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就是寻常男人,能做到这样也是难得。人心都是肉长的,妾身又不是草灰石木,怎么可能无知无觉?” “与其嫁给一直想害死妾身的楚王,或者是和表姐去抢丈夫,或者是根本就不了解的越王殿下,那还不如永永远远一辈子都不嫁人。” “至于什么名分,别的女子或许很在意,妾身不在意。” “如果妾身此刻的话有一丝撒谎,就让妾身天地难容、不得好死。即便偷偷嫁了人,也注定一辈子永远不得真心,痛失所爱……” 周进德和吉祥都是听得脸色大变,这种毒咒,可真是恶毒之极了。 皇帝仍旧狠狠咬着她的手,身体抖。 长孙曦疼得泪花都滚了出来,眼泪婆娑,“皇上!你就信妾身一回,好吗?”她跪在皇帝的面前,哽咽道:“哪怕……,哪怕你不相信妾身,也不要气坏了自己。”眼泪不自控的往下掉,“只要您能好起来,能开口说一句话,纵使是要赐死妾身……,也可以!” 就这样吧,只当还了皇帝的一直以来的人情。 少女的泪水温温的、滑滑的,一滴一滴跌在皇帝的下颌上,流进他的脖颈里,仿佛观音大士净瓶里的杨枝甘露。而她情真意切的话语,她的担心,她的忍痛,她的誓言,都是这世上最好的灵丹妙药。 此时此刻,皇帝神智还是清楚的。但不知怎地,舌头却完全不听自己使唤,没有办法出声来,身体也好似被什么凝固住了。 嘴里咸咸的,是她手上温暖腥甜的鲜血。 ----真是一个傻丫头啊。 换做皇子们,这个时候一定盼着自己赶紧驾崩;换做嫔妃们,第一反应则是马上去传太医,用以躲开罪责。她却傻乎乎的,不顾一切冲上来抱住自己,毫不犹豫指挥的抢救自己,痛成这样还在劝解自己。 假如自己就这么气死了,等待她的,只会是粉身碎骨!她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她在这种危机关头,第一时间想着的是自己,而不是回避。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她,都怪自己被无忧那个混帐给气晕了头。 是了,她和许氏不一样。 皇帝身体里原本激荡沸腾的热血,慢慢从脑子里退散,一点点降温,一点点柔和,身体的抖动渐渐平静下去。等到太医过来的时候,皇帝已经松开了牙关,长孙曦往后一跌,软软的坐在了地毯上面。 有惊无险!皇帝最终缓了过来。 并且因为长孙曦救治得当,并引起其他问题,太医开了药方,嘱咐皇帝往后好好调养少生气、少动怒,饮食也要清淡一些。然后看着皇帝吃了汤药,半个时辰后,又重新切了一回脉象,方才告退。 “等等。”皇帝才经历了一场惊险的抽搐,舌头还有点麻,说话缓慢,“给她……,她的手包扎一下,上点药。”眼里闪过一抹心疼,好好的一双细手,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的,实在伤得不轻。 长孙曦忙道:“皇上歇着,别说话,妾身这点皮外伤不要紧的。” 太医领着她去了隔壁包扎。 等到弄完,周进德悄悄过来说道:“皇上累了,才点了安神香睡了。” 长孙曦手上已经缠好了纱布,点了点头,“知道了。”然后等太医走了,又道:“虽说目前看起来皇上没事,却也不得不防。这几天,一定要有人昼夜不息的守着,万一……,赶紧疏导疏导才是。” 大概记得,中风病人复的几率是很高的。 每次中风复一次,对病人的身体和脑子损害都增多一次,很有可能真的偏瘫,甚至不一小心休克死去。这些骇人的话不便说出来,只能提醒,顺便祈祷老天对皇帝厚爱一点,别再折腾他了。 周进德一一应下,又道:“今儿都亏司籍救治得当,不然……,万幸万幸。” 长孙曦可不敢居功,皇帝这次突然中风,里面只怕还有自己一部分的“功劳”。因而只是叮嘱道:“平时要劝皇上饮食清淡,少生气,少大喜大怒。若是见皇上恼了,不管如何都得先劝住,断不可情绪激动了。” “是是。”周进德颔道:“方才太医也是这么说的。” 长孙曦也没有别的更好意见和法子,叹了口气,“那我先回去了。” ****** 太极殿内,总算归于平静,外面的几位可是平静不下来。 昭怀太子忐忑不安,楚王提心吊胆,江陵王急得团团转,甚至就连越王也是脸色阴晴不定。因为才得的消息,皇帝传了太医,紧接着又传了长孙曦,一个多时辰都过去了。里面到底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 众皇子正在心急如焚之际,太极殿内似乎传来一点点动静,吉祥和如意都走了出来。 江陵王慌忙冲了上去,问道:“父皇怎么样了?” 吉祥故作轻松,微笑道:“没事,就是头疼,让太医过来请了一回平安脉。”可不敢说皇帝中风,不定引出什么惊天骇浪来。 一天传了两次太医,这话……,众人都是不信。 可是也没人敢多问。 问多了,就有盼着君父身子不好的嫌疑。 殷少昊情知吉祥嘴里打探不出消息。 不过太极殿周围根本没有戒严,和平常一样,看来父皇的身体确实没有大碍。心下担心另外一位,听说父皇召见她,可惜当时她从侧门进去,没有逮着她说话。眼下心思飞转,当即脚步飞快朝着侧门那边跑去。 果不其然,正好撞见准备回御书房的长孙曦,赶紧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父皇叫你进去做什么?” 长孙曦淡淡道:“皇上头疼,让我过去捏捏。”皇上之前为何突然临幸傅祯?是谁做了手脚?这些自己还不清楚,不能说。而皇帝的病情更不能说,只道:“可惜我不是太医,捏也捏不出什么,最后还是让太医开了药。” “那为何太医去了两次?” 长孙曦微微皱眉,“楚王殿下,你不觉得自个儿问得太多了吗?皇上身子不适,多叫个太医来瞧瞧,大家商量商量,怎么了?你这么刨根究底的也不怕忌讳。” 殷少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根本就不信,可是也真的不好再追问了。心头有点火气,忍不住恼道:“我是你哥!问这些也是关心你。” 哥?这位还真入戏啊。 长孙曦有点哭笑不得,“你让我省一点心吧。”往后看了看,周围没人,梵音他们远远的跟着,方才低声道:“好哥哥,咱们不是说好了,往后不招惹我的吗?万一给有心人瞅见咱们嘀嘀咕咕,不定又是什么风波。” 说到此,心下忽然一动。 当初妃陵坍塌,楚王生母素妃的画像,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隐隐想到一种可能。难道说,是皇帝故意安排的不成?故意让楚王误会,认为自己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断了他纠缠自己的念头。 越想,越觉得可能。 毕竟老子看上的女人,那容得儿子整天纠缠个没完啊?皇帝就算不吃醋,心里头也咽不下这口气,消不了这份火啊。当然了,皇帝顾及面子,肯定不好意思直接喝斥楚王,干脆就想了这么一个招儿。 倒也好,就让楚王这么误会下去吧。 “你怎么没话说了?”殷少昊想着太极殿诡异的气氛,请了两次太医,却显得风平浪静的。加之傅祯才册封了才人,忍不住多想,父皇该不会是连幸两女累倒了吧?越想,心里越酸了起来。 简直就像是煮了一锅沸腾的醋,“咕嘟、咕嘟”,浓浓的酸气直往外冒。纠结半晌,没忍住问了一句,“老实说,父皇到底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长孙曦反问道。 “你别跟我装糊涂。”殷少昊目光炯炯盯着她,“傅才人的事都传开了。”父皇怎么会突然临幸傅祯?指不定是想睡了长孙曦,结果睡错了人。 “傅才人是傅才人,我是我。”长孙曦听得简直想敲他的脑袋,满脑子龌龊念头,再不能想点别的,一扭身就要走。 “长孙曦!”殷少昊上前拦住她,恶狠狠质问道:“你还没有一点良心?”他抬起手,露出蜿蜒狰狞的大块疤痕,“本王都为你伤成这样了,你呢,不说关心感激,就连一句实话都没有!你的良心呢。” 长孙曦看着他手上那块明显的疤痕,覆盖他半个手,原本漂亮修长的小手指,像是缠绕了一条小小细蛇,看起来颇有几分妖异。其实那天他受伤以后,自己没有停留就走,多少有点回避的意思。 他之前几次三番要杀了自己,自己满心对他都是恨。后来他误认为自己是他妹妹,自己为了少惹麻烦,才迫不得已陪他演什么兄妹戏码,并不是自己真的对他改观了。所以,他奋不顾身救了自己,为自己受伤,便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面对。 眼下只能硬起心肠,说道:“你我身份有别,来往不便,我总不能到王府上去照顾你,还能怎样呢?你要是觉得不划算,找药水来把我的手毁了好了。”还了他的人情。 “你这还叫人话吗?!”殷少昊震怒道。 长孙曦自知有点理亏,福了福,“好哥哥,总之多谢你了。” 殷少昊看着那样宛若莲瓣的俏脸,那熟悉的眉眼,那曾经纠缠、厮杀又亲密无间过的明媚少女,心中又酸又涩,这个哥哥做的真是心不甘情不愿。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自语道:“你为什么要是我的妹妹?” 若不是,那就可以把她留在身边了。 长孙曦闻言一吓。 不不!自己还是做楚王的妹妹比较保险,不是就麻烦大了。 “长孙司籍。”江陵王远远的喊了一声,飞快跑来。 昭怀太子也跟着过来了。 这是什么状况?长孙曦抬眼看去,隐隐的,还好像看到越王的身影一闪而过,往这边看了一眼,方才离去。 因而等江陵王和昭怀太子一站稳,便忙道:“让大家担心了,皇上没事。起初说是有些头疼,让太医开点丸药,后来又让我过去捏了捏。因为还是效用不好,就又传了一位太医商议会诊。这会儿皇上已经舒缓过来,没事了。” 江陵王忙问:“那你呢?你没事吗?这几天御书房一直不让人进。” “这个……”长孙曦露出微微尴尬之色,“傅才人是在御书房承恩的,大抵是皇上觉得有些需要收拾的地方,所以让人暂且封了。”撒了谎,“兴许,过几天就开放了。” 昭怀太子看了她一眼,没言语。 江陵王露出放心的神色,高兴道:“原来是这样啊,你没事就最好了。” 殷少昊心情复杂,根本就没心思听傅祯的事儿,也没兴趣管。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长孙曦,想要说什么,当着昭怀太子和江陵王又不便多说,便卡了壳。 长孙曦实在是不想跟这群皇子们继续纠缠,不管是皇帝知道后的心情,还是后宫的流言蜚语,自己这幅小小身板都扛不住啊。因而福了福,“多谢几位殿下关心。”对昭怀太子多道了一句,“我没事,回去别让表姐担心了。” 昭怀太子微笑道:“好的。” 长孙曦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江陵王叫道:“喂!你等等。” 长孙曦反而走得更快,领着梵音等人,很快从月洞门那边消失不见。 ****** 昭怀太子回了东宫,见到太子妃,拣能说的说了。 太子妃听了蹙眉,“这么说,灵犀没有讲皇上为何临幸傅祯?” “没有。”昭怀太子摇摇头,“想来她也不好说。”又宽慰道:“不过孤看长孙司籍气色平定,还不错,不像是失了圣眷的样子,你就放心罢。临走时,她还特意叮嘱,叫你千万别为她担心。” 太子妃叹气道:“也不知道皇上是个什么意思。”转而看向丈夫,“其实灵犀心里明镜儿似的,她说了,要是皇上真的纳她为妃也不错,还能帮殿下你说说话。等到将来殿下你登上了那一步,自然也会有她的太平日子过,不算太糟。” 她说这话,多多少少是用来安慰自己的。 昭怀太子却是听得心中一动。 原来长孙曦心里是这么作想的,倒是不坏。 ----不免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正想陪太子妃多说几句,就有宫人来报,“太子殿下,外面有人送了东西过来。” “你歇着,孤去去看看。”昭怀太子出了里间,外面桌子上摆放了一个小盒子,让心腹魏廷安打开了。 里面躺着一枚碧绿的翡翠玉佩,和一个绣花肚兜。 魏廷安脸色微变,不知道牵扯到什么奸.情,不敢多问,也不敢多看,当即退了出去。 昭怀太子也是迷惑不解,拿起玉佩看了一眼,觉得有点眼熟。至于肚兜,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忽然肚兜一翻,背面居然写了三个大字,“许琼华。” 再看那没翡翠玉佩,样式宽大,明显是男子所用之物。 谁在污蔑太子妃勾引男人?! 昭怀太子勃然大怒,继而又仔细的看了看翡翠玉佩,想起来了,是……,楚王的!有一年中秋节,父皇给几位皇子和皇女分别赏赐了一块玉佩。据说是同一块翡翠石料所作,意喻兄弟们原是同根所生,取了一个好彩头。 因为是早几年的一件小事,便有些遗忘。 昭怀太子冷笑,越王这是见自己和楚王太过和睦,有点急不可耐了。 试想,若不是长孙曦阴差阳错替换了太子妃,事后又提前告知了自己消息。此刻的自己将会是“第一次知道太子妃的奸情”,甚至怀疑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该是何等愤怒?对楚王又是何等怨恨?!必定水火不容、不死不休。 昭怀太子想了想,让人找一个绣娘,让照着肚兜的花样重新做个一样的。两天后,连带玉佩一起,重新装回盒子给楚王送去。 呵呵,越王的心思,东西送过去他就明白了。 至于长孙曦替太子妃代嫁的内幕,楚王不必知道。 很快,殷少昊收到了东西。 他当即把玉佩砸了一个粉碎!他自个儿的东西,当然不会不认得,更不会对在清雅小筑丢了玉佩忘记!再看那个绣花肚兜,在他看来,自然是当时长孙曦身上的了。 越王这个该活剐了的!做了恶事不说,事后还专门再来恶心人一回。 殷少昊并不知道代嫁的事。 一琢磨,自然是越王以为长孙曦深受圣眷,自己又没办法跟老子抢女人,所以故意让自己上火的!越想越是倒尽胃口。 正在烦躁,忽地听见后院穿了一阵喧哗声。 他本来就心烦的很,不由越上火,喝斥道:“去看看,后面有怎么了?!” 小太监飞快跑了出去,飞快回来。 “许侧妃正在教训一个宫女,让人打板子。” 许嫱自从之前被药水毁容以后,就一直脾气暴躁。不是摔东西、砸板凳,就是抓个宫人打一顿出气,闹得楚王府鸡犬不宁的。 殷少昊嫌她恶心没有理会,反正那些宫人是长公主府陪嫁过来的,屋子里的东西大都是她陪嫁,砸坏了也不心疼。但是许嫱今儿算是正好撞在枪口上,火上浇油,不由大步流星朝着后院冲去。 一个野种、丑八怪,居然还不消停老实的过日子! “殿下……”众人猛地见他进来,都是吓了一跳。 原本正在举板子的宫人也停住手,呆住了。只剩下长条凳上的宫女在呜呜痛哭,裙子上已经染了红,显然屁.股已经被打破了。 许嫱带着樱桃红的坠金珠面纱,坐在椅子里,带着挑衅看向楚王,“哟?舍得来我这儿了。”从新婚那天闹翻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踏进过自己院子半步,仿若陌路之人,不由存了一肚子的怨气。再加上想起他为了就长孙曦,而毁了自己,简直怨气冲天! 殷少昊一语不,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像是拎小鸡一样的往里屋拽! 许嫱惊呼,“你要做什么?!”她脸上毁容,到处都是还没长好的疤痕,说话时脸部肌肉牵扯的有点疼,声音尖锐怪异,“放手!你放手……” 殷少昊视若未闻,拉着她,一路跌跌撞撞进了里屋。 许嫱被磕磕碰碰浑身痛,不由大怒,“你这个疯子!放开我……” “疯子?”殷少昊一声冷笑,“你用药水泼别人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疯子?你把本王的手伤成这样,怎么不说自己是疯子?”言语尖刻讥讽道:“不过是面养出来的野种罢了,居然还敢猖狂?!” 野种!这是许嫱生平最大的心病。 她一向自诩汾国长公主和辅国公府许玠之女,又养在皇宫中,比姐姐太子妃都要高贵几分,断断没有想到,竟然会是母亲和面生的野种!从小所依仗的,所骄傲的,一下子全都坍塌,化作了泡沫一样的子虚乌有。 眼 下听得楚王讥讽自己,又提起药水,想起自己被毁了容的脸,不由想起当初算计长孙曦不成,反倒被楚王一挡害了自己。不仅恼羞成怒,更是恨之入骨,“我的出身 不好,好歹自己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人。不像有些水性杨花的女人,勾引了儿子,再勾引老子,那才是下三滥的贱货呢!” 殷少昊闻言怒极,“你才贱货!”一把扯下她脸上的面纱,将她抓到镜子前面,双手用力定住她的脸,朝着镜子,“看清楚你这个野种贱货!” “啊!不……”许嫱顿时吓得失声尖叫,几欲癫狂。 她知道自己脸上受伤,一直都不敢照镜子。直到此刻,看到镜子中那张半人半鬼的脸,上面坑坑洼洼,伤痕累累,才知道自己如今的真实模样。 ----简直狰狞可怖! ☆、第53章 香消 许嫱想后退躲避,退不了。想扭头不看,扭不动。吓得想要闭上眼睛,却被楚王狠狠掐住脖子,呼吸困难,“放、你放手……” 殷少昊偏生不让她挣脱,恶声道:“好好看个清楚!” “不!我不看!”许嫱拼命的挣扎,拼命的扑腾,“放、放开……”脖子被楚王越受越紧,直到呼吸不畅晕了过去。 殷少昊将她一把扔在地上,踹了一脚,“让你死得痛快,那都是便宜你了。” 等他走后,外面的宫人方才敢进来。 见许嫱晕倒在地,又是揉胸、又是灌水,好容易才让她苏醒过来。但是已经吓得脸色惨白惨白的,不停的打嗝抽气,一顿一顿的,身子筛糠一样的抖个不停,目光也呆滞了。 另一头,殷少昊找来侍妾绿珠。 “殿下有何吩咐?”绿珠难得被单独召见说话,喜不自禁。 “拿着。”殷少昊将之前让人寻来的一包秘药,轻轻推了过去,“你收好,回头给许侧妃炖点滋补的汤,好好补一补。” 绿珠顿时变了脸色,迟疑道:“这是……” “你吓什么?是给许侧妃调养身子用的,又不是耗子药。”殷少昊冷冷扫了她一眼,勾起嘴角,“拿好了,这件事你要是办得妥当,本王就抬你做夫人。” 绿珠眼珠转了转,犹豫不定。 她 是霍贵妃塞到楚王身边的人,一直不得信任。楚王把所谓掌管内宅之权给她,当成一个大管家,却从不亲近她,根本就没有承恩怀孕的机会。霍贵妃虽然对此不满 意,可是也没想让绿珠生下孩子,楚王府的第一个孩子,当然是要侄女霍如玉来生了。因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深究。 但是绿珠,却不能不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因为等霍如玉进了王府,肯定要把掌管内宅之权交出去。到时候手里没有权力,肚子里没有孩子,又没有名分,最后肯定什么都捞不着。眼下这可是一个大好机会,成了,就是正正当当的夫人。 况且楚王已经吩咐下来,自己不做,肯定有别人做,何苦便宜了别人? 绿珠没有犹豫太久,便拿了那包药粉,“殿下放心,奴婢会让人好好做汤的。”又眼巴巴的看着那张俊美的脸,目光期盼,“只是事成之后,殿下可别忘了答应妾身的。” “忘不了。”殷少昊笑意犹如香气四溢的美酒,令人身心沉醉。 ****** 几天后,长孙曦听说许嫱病了。 心下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许嫱的脸毁得那么惨,别说看着,像是想着都够糟心的,又怎么可能不病?反正都是她自作自受,病了活该,就此死了才更好呢。 倒是可怜楚王,纳了一个丑八怪野种做侧妃。 不由自主想起他受伤的手。 心情略微复杂,他为了救自己而毁了手是恩情,但是他之前几次三番想要杀了自己,却是难以磨灭的仇恨。罢了,这一次他救了自己,算是扯平。往后他走他的阳关道,自己过自己的独木桥,互不相欠。 眼下日子十分清静,御书房的禁令没有撤掉,别说昭怀太子、楚王等人,就是江陵王都来不了。而傅祯又封了才人搬出去,一如她所言,皇帝似乎没打算再添一个司籍。现在的御书房,成了自己一个人的天下。 长孙曦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 “长孙司籍。”小太监过来传话,对她的神态恭恭敬敬的,带着几分谄媚,“皇上这会儿得了空,穿长孙司籍过去一趟。” 呃,要是不兼职按摩师就更好了。 长孙曦起身出了门。 到了太极殿,福了福,“给皇上请安。” “免了。”皇帝摆手,然后指了旁边的茶,“坐下尝尝。虽然不是今年的新茶,但是味道还可以,只是略苦,你看喝不喝得惯。” 周进德心里咂舌,什么叫还可以啊?那茶拢共就几两,金贵着呢,皇帝还嫌不是今年新下来的,担心那位不喜欢。 什么叫眼珠子、心尖子?这就是了。 因而不敢留下碍眼,沏好茶,就悄悄退了出去。 不捏头吗?就这么干坐着聊天?长孙曦心情紧张,顺着茶道:“挺好的,只是妾身不太懂茶,倒是牛嚼牡丹了。” 皇帝被她的话逗乐了,“哪有你这样娇滴滴的小牛?比作牡丹,倒还差不多。” 长孙曦干笑了笑,问道:“皇上这些天可觉得好些?还头疼吗?” “那天是朕吓着你了。”皇帝忽然道。 这是赔罪?不敢啊! 长孙曦忙道:“没有。” 皇帝叹道:“你这丫头,外表冷冷的不易靠近,心地却太傻。”当时不说赶紧躲着发病的自己,还不顾一切冲上来抱着自己,又各种指挥安排,而且还被自己咬得那样惨,“你的手还疼吗?给朕看看。” 长孙曦摇头,“不。”下一瞬,却被皇帝抓起了手。 皇帝轻轻抬起看了看,那雪白柔软的手上、手指,还有自己狠狠咬牙的伤疤,凝成一点点的血痂,看着都叫人心疼。 长孙曦不由一阵心口乱跳,这是……,要趁机安慰自己一番,再拉到怀里扑倒吗?休息几天,皇帝是不是换过劲儿来了?想要那个啥了。 皇帝想得却是另外一回事。 本朝帝王一向都不怎么高寿,活过六十岁的,只有太宗一人而已。加之自己的有着皇室血脉的隐症头疾,而且越来越重,自己的命只怕也越来越短,不定剩下多少年了。 要是三、五年后,自己撒手走了,岂不是白白耽误了她?不说她虚度青春的煎熬,只说那么多人盯着要弄死她,----即便自己杀了汾国长公主等人,也不可能,将这世上所有针对她的人杀个干净!只怕难保齐全。 皇帝看着面前娇花软玉一般的少女,心情辗转难定。 他贪恋的握着她柔软的手,如同此刻心情,----想放手,舍不得;不放手,又担心自己贪图一时欢悦,却教她落个凄凉结局。 长孙曦紧张不已,掌心不自控的出了一层细汗。 皇帝察觉到了手中的潮湿之意,松开了她的手,然后道:“如果你真的一辈子都不想嫁人,朕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解决你的后顾之忧。” 长孙曦抬眸,“什么法子?” 皇帝语速减缓,“就是……”这些天他想了很多,考虑很多,千回百转的纠结很久,直到此刻都没真正决定下来。正在迟疑着,外面忽然传来通报,“启禀皇上,无忧公主殿下求见。” 长孙曦本来就紧张的神色,更添不安,“皇上,要不妾身先回去吧?” 皇帝被打断,反倒松了一口气。因而那个决定,他都还没有真正的选择好,因而放开了她的手,颔首道:“去罢。” 长孙曦不想碰上无忧公主,当即往侧门而出,结果刚一出门就见到了楚王。 殷少昊披着一袭明紫色的裘皮大氅,身量高大颀长,快步走近,劈头盖脸便是一句,“许嫱不见了。” “不见了?”长孙曦怔了怔。 殷少昊咬牙道:“今儿上午,许嫱趁着我上早朝的功夫,竟然偷偷出了王府不见了。” 长孙曦蹙眉道:“许嫱的脸都毁成那样了,外头又是人人都知道她是野种,还出门?就不怕吓着别人,被人笑话。” “她原是不敢的。”殷少昊眼里闪过一丝恼火,“可是我让人给她下了点好药,本来是想让她疯疯癫癫的,找个机会送回汾国长公主府,路上再做打算,免得死在楚王府又惹得大姑母吵闹。谁知道她人真的点疯癫了,也无所顾及了。” 长孙曦点了点头,“你让人好好找一找,反正我是不出御书房的,也碰不上。” 正说着,银针忽然一溜烟儿跑了过来。 “有事?”长孙曦回头问道。 银针上前走近,低声回道:“刚才无忧公主进了太极殿,不过……,好像是被皇上训斥了,没多会儿,又哭着跑了出去。” 长孙曦闻言一阵思量。 之前无忧公主去了太极殿,皇帝找自己,临幸傅祯,无忧躲了很久都有再去太极殿,今儿又被皇帝骂哭了。一桩桩、一件件,线索好似走马灯一样串联起来!也就是说,十有八九是无忧公主给皇帝下了药,所以皇帝才会反应异常,才会训斥她! 无忧公主肯定对傅祯没啥想法,而是想让皇帝临幸自己,册封自己,等到自己调出御书房去了后宫,她就好下手了。 真是!长孙曦一声冷笑,“小小年纪,心肠歹毒!”呵呵,这无忧公主也是疯了,居然给自己亲爹下催.情.药?皇帝怎么被一板子打死这个孽障?亏得皇帝那么心疼她,白疼了,还不如当年生一块儿叉烧呢。 殷少昊眸光微闪,问道:“你在说无忧?” 长孙曦不觉得这件事需要瞒着他,他不是要做好哥哥吗?那妹妹受了委屈,有空帮自己出口气也是好的,因而凉凉道:“多亏她,傅祯才会阴差阳错做了才人。” 殷少昊心思敏捷如电,略一想,便猜到了七、八分。 不由脸色微变,“你是说,无忧对父皇做了手脚,所以父皇一时认错了人,才会把傅祯当做了你?”犹如墨玉般的瞳仁里透出森凉,“她这是疯了吗?!”跟许嫱那个野种简直是一丘之貉!都该死! 长孙曦冷笑道:“亏得她没成事,不然可是我要疯了。” ****** 太极殿外,无忧公主大哭着跑了出去。 自从傅祯册封才人的消息传出,心下就知道事情败了。因为心虚,一直都没有敢去太极殿找皇帝,但是忐忑不安啊。于是,干脆再做了一个荷包送去。私下想着,到时候就说之前那个做得不好,赶紧换掉就没事儿了。 哪知道,父皇早就知道荷包的秘密了,劈头盖脸一顿狠骂,“滚!滚得远远儿的!朕只当没有养过你这个女儿!” 自己哭着认错,却被父皇诛心的说什么,“回头你就该下毒药了!” 无忧公主一面跑,一面哭,她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惹得皇帝寒了心,又会给她将来带来怎样悲惨的后果。现在满心伤心和恼火,----方才被太监们叉出太极殿的样子,实在是丢脸丢大发了。 刚跑到侧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 无忧公主连哭都忘记了,当场怔住,“嫱姐姐?”哪怕对方带着绡纱帷帽,但是从小一直长大,还是第一眼认出了许嫱,“你怎么进宫了?”因为太过震惊,加上还没从皇帝的斥骂中回神,倒是暂时顾不上之前许嫱的算计。 许嫱轻轻一笑,“我进宫来找你说话啊。” 她是自幼养在皇室里面长大的,有随进随出的腰牌。虽然她不是汾国驸马所生的丑闻已经闹开,但毕竟只是私下流言蜚语。明面上,皇帝并没有除掉许嫱的楚王侧妃之位,辅国公府许家也没有公开不让她姓许,所以她进宫没人敢拦。 反而都是纷纷避之不及,尽量躲开了。 许嫱上前拉着无忧公主的手,笑吟吟道:“无忧,我们好些时间没见面了。” 无忧公主觉得她今天有点怪怪的。 “你不是说过吗?”许嫱像是终于逮到了可以倾诉的人,迫不及待的道:“你说过,古往今来做皇后的女人,没有几个是太子妃做上去的。呵呵……,你看我,长得好、出身好,又比太子妃知书达理,太子殿下不可能不喜欢我啊。” “嫱姐姐,你在胡说什么啊?”无忧公主吃惊道。 “你们知道吗?”许嫱又道:“虽然我现在是楚王侧妃,但是霍如玉是活不长的,早晚……,早晚我都是楚王妃。”她本来就受了惊吓,又喝了绿珠特意安排的滋补汤,已经神智错乱,语无伦次,“到时候只要杀了昭怀太子,让楚王做皇帝,那我可就是皇后了。” 无忧公主瞪大了眼睛,惊骇道:“嫱姐姐,别……,别说了!” 周围的宫人惊吓的没了魂儿。 “哈哈哈……”许嫱咯咯的笑了起来,很是开心,“我是皇后,我是皇后……”她转身指着众人,“你们这群奴才,还不快点给本宫跪下!” 无忧公主已经确认她疯了,吓得当即抽手,连连后退。 许嫱却追了上去,“无忧,无忧你别跑啊。”她嘴里喊道:“我是皇后娘娘,将来你想嫁什么样的驸马,你告诉我,我一定给你挑个如意郎君。”风一刮,把她的帷帽给掀翻,露出疤痕道道的恐怖面孔! 无忧公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叫道:“救命!救命啊……” 许嫱大喊,“我是皇后娘娘,你们都给我让开,让开!无忧你等等我。”本来就面目狰狞可怖,又疯疯癫癫,张牙舞爪的样子更是吓人无比。 无忧公主身边的宫人强忍害怕,赶紧上前拦着,不让她靠近主子。 许嫱隔了一堵人墙,大叫道:“无忧,我是皇后娘娘!我是皇后娘娘……”她得意猖狂的大笑,“哈哈,长孙曦、太子妃……,你们都要被我踩在脚下!” 正在热闹,殷少昊闻讯飞快赶了过来。 上前一把抓住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赶紧回去。” 许嫱想起他强行让自己照镜子的回忆,顿时惊吓无比,“放开!放开我……”她赶紧低头捂住自己的脸,慌张道:“我不是丑八怪,我不是……,我是最美的,最美的!你们都是嫉妒我!嫉妒!你们统统都是嫉妒我!” 殷少昊虽然恨不得捏死她,但那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因而强行拖她走。 刚走了一段儿,就撞上汾国长公主领着人急冲冲过来。 许嫱出楚王府的时候,疯疯癫癫,身边的宫人不敢随便拉扯,生怕落一个吓疯主子的大罪名。无奈之下,只得一拨人陪着她出去,另外派人赶紧跑去长公主府回禀。汾国长公主得了消息,也顾不得别人议论自己养面首、生野种,赶紧寻了过来。 殷少昊见来了正主儿,也懒得再管许嫱,将她一推,“许侧妃病了,大姑母领回去好好照顾罢。”正好,等下路上顺利成章就可以安排了。 “嫱儿!”汾国长公主见女儿脸上没了帷帽,露出烂脸,有点不敢上前拉扯,隔了有一步距离劝道:“听话,别闹了,先跟娘一起回去再说。” “不!!”许嫱的神智似糊涂非糊涂,自己的娘还是认得的,指着她骂道:“我才不要跟你回去!我不是野种,不是!”反倒连连后退,“是你自己不要脸养男人,与我何干?你休要坏了我清清白白的名声!” 汾国长公主气得面红紫胀,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殷少昊在旁边听得心下冷笑,乐得看笑话,周围的宫人则是纷纷避之不及。 “嫱儿,你不要胡说!”汾国长公主气噎了半晌,才怒道:“别闹,赶紧跟我走!”也顾不上女儿的脸恐怖,上前就要抓她,“赶紧的,别再这儿丢人现眼!” 许嫱虽然疯疯癫癫的,但也知道,被母亲或者楚王抓住,就被会关在屋子里。因而见她要抓自己,当即扭头就往后面跑,“我不回去,不回去……”她本来就疯,脚下又慌,结果被甩下去的披帛一绊,正正磕摔倒在台阶尖儿上。 “啊!!”只听她一声惨叫。 汾国长公主见小女儿摔倒不动,吓得不轻,赶忙上前将她抱起。结果一翻身,就看见许嫱的烂脸,以及额头上的血窟窿,鲜血汩汩,好似江河决堤一般倾泻流下!鲜血漫漫,染得她们母女一身绚烂的红! 无忧公主在旁边看呆了,怔了怔,吓得紧紧抱住殷少昊,“啊、啊……”牙齿磕磕巴巴直打架,“七皇兄,她……,她是不是死了?死了。” 汾国长公主手上发抖,一点点,朝着小女儿的鼻子下探去。 “嫱儿!!”她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 整个太极殿广场顿时热闹了。 殷少昊冷眼看着这一切,呵呵……,许嫱倒是识趣死得正好,省得自己再麻烦动手了。低头看了看无忧公主,想起她对长孙曦做得那些恶毒事,一把甩开,然后吩咐宫人,“赶紧找人过来收拾,像什么话?!” 无忧公主浑身都是软的,根本顾不得哥哥为什么要甩开自己,已经瘫成了一团泥。 “嫱儿。”汾国长公主抱着许嫱,坐在台阶边大哭,“嫱儿……,我的嫱儿。”她一生嚣张跋扈、冷血毒辣,又养了一群面首处处留情,根本就不在意任何人。即便太子妃是她的亲生女儿,但因为和许玠、许姒有过节,也不太亲近。 唯一真心疼爱怜惜的,便是许嫱。 眼看着最最珍爱的小女儿横死面前,倒在血泊里,就好似心中唯一温暖的光,给人扑灭了。如何能够不悲痛?不怨恨?!汾国长公主放声大哭了一阵,抬头见殷少昊好不悲伤,顿时大骂,“都是你!是你为了长孙曦那个小贱.人,害了嫱儿,你害死了她!” “大姑母,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殷少昊勾起嘴角,“分明是许侧妃弄来害人的药水,是她心存歹毒要害人,害得本王的手也受了伤,怎么能怨上别人?说起来,本王还没有追究她谋害亲夫的罪名。” “你放屁!”汾国长公主搂着已经死去的小女儿,表情狰狞怒骂,“人人都知道,你一直对那长孙曦纠缠不休。那个小狐狸精不仅和你勾勾搭搭,还勾引皇上,简直就是人尽可夫的狐狸精……” “塞上她的嘴!”后面传来一声爆喝,不是殷少昊,而是闻讯而来脸色震怒的皇帝。他怒目铮铮,朝着身后的宫人喝斥道:“从今往后,不许汾国长公主踏入皇宫半步!还有,赶紧把这来历不明的野种尸体拖出去,把地冲洗三遍,免得皇宫的地给她污秽了!” 宫人们赶紧上前,将许嫱的尸体给飞快拖走。 汾国长公主想要高声怒骂皇帝,却被人塞了嘴,想要去抱住女儿的尸体,却被人禁锢的动弹不得,“唔、唔唔……”她拼命挣扎起来。 “滚!”皇帝雷霆震怒,喝道:“赶紧滚!” 无忧公主还软坐在地上,半晌回魂,喊道:“父皇、父皇……”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点希望火光,上前抱住皇帝的腿,哭了起来,“大姑母害了儿臣,害了儿臣!”趁此机会,将那个秘密吐出来,希望借此能博得父亲的同情和怜爱,以免真的失宠。 皇帝虽然恼恨女儿的愚蠢无情,但还是低头,“她害了你?” “是她!”无忧公主顿时来了底气,又是滔天委屈,把汾国长公主怎么在人参里面做手脚,怎么打算陷害长孙曦,结果人参却被许嫱拿走,害了她害了自己,全都一五一十的到竹筒豆倒了出来。 皇帝闻言脸色一片铁青。 而旁边的殷少昊,更是怒不可遏,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杀了汾国长公主。 ☆、第54章 坠马 无忧公主大哭,“父皇,儿臣再也……,再也不能有身孕了。 因为涉及到皇室秘辛,除了押解汾国长公主的吉祥和如意,以及皇帝身边的周进德,其余人早都退了个干净。他师徒三人不能离开皇帝,倒是把这阴谋毒计听了满满一耳朵,当即低下了头,只做泥胎菩萨一样的存在。 太极殿广场的气氛如同凝固一般,叫人呼吸窒息。 皇帝沉声,“传长孙曦。” 周进德赶紧一溜烟儿的去了。 片刻后,长孙曦闻讯赶了过来。 眼前一片混乱不堪,台阶上、地上有着许嫱留下大团血迹,带出几分恐怖气息。 皇帝眼中好似有着青色电光闪烁,恍若雷霆,下一瞬就要把人吞噬干净!殷少昊紧紧握住佩剑,仿佛极力克制冲动,以免上前取了汾国长公主的首级!汾国长公主嘴被塞住,瞪大眼睛呜呜咽咽,无忧公主则是哭个没完没了。 方才周进德说了大概情形,心里有数,但是暂且不急着说人参之事。 而是上前一步,提醒道:“皇上,千万不要大喜大怒。” 皇帝闻言怔了怔,看着她,心中原本奔腾不息的气流,渐渐缓了下来。原本青光雷电一般闪烁的目光,转为平静宁和,“人参是怎么回事?” 长孙曦叹道:“当日妾身在东宫休养,汾国长公主让人送了一支三百年的老参,说是做独参汤补身子的。后来还没来得及吃,傅才人……,就是当时的傅司乐便来找我,让我即刻回宫,人参也带回了宫里。” 听到傅祯,皇帝冷冷的扫了无忧公主一眼。 长孙曦道:“那天,许侧妃忽然过来找我,看见那盒子人参认了出来,说我不配吃那么好人生,于是不由分说就拿走了。” 无忧公主心下恨得要死,说就说,干嘛非得提起傅祯啊?!又不敢去和她争吵,免得让父皇更加上火。因而只做泣不成声的样子,哭道:“许侧妃拿了人参回来,让人做了汤,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喝了。”指着汾国长公主大骂,“都是你……,害人害己,害了我,你简直不是人!” 皇帝低头,看着素来疼爱娇纵的小女儿。 任性、跋扈、骄狂,不仅没脑子,说她是又狠又毒又蠢,也不为过。白皇后那样精明一世的人,能生出太子那样聪慧隐忍的儿子,怎么却生出无忧这种蠢货女儿?要不是她有着一张和白皇后相似的脸,简直要以为是外头捡来的了。 以无忧给自己下药的胆大妄为,说诛心一点便是算计君父,处死也不为过。 可到底是疼爱了多年的小女儿,白皇后又死得早,现在她还不能怀孕,再去责罚她不过是让自己添堵罢了。然而,原本应该为她不孕感到的愤怒和疼惜,因为失望寒心,也就变得复杂难言了。 再抬头看看汾国长公主,她塞着嘴,但懒得听她的谎言分辩,以及满口污秽之语。这件事根本就不用多问,汾国长公主本来就恨长孙曦恨得要死,送人参自然是不怀好意。许嫱去找长孙曦是临时起意,长孙曦不可能提前预知,一切都是阳差阳错。 无忧,不过是一个倒霉蛋罢了。 “父皇……”无忧公主还跪在地上,哭道:“你要为儿臣做主啊。” 做主?做什么主?当初若是没有赵太后一手扶持,自己不可能登上帝位,在世人眼里,赵太后和赵家对自己是大恩的。而汾国长公主的这些阴谋诡计,涉及太多人,不可能公开宣扬皇室丑闻,更不可能把长孙曦给牵扯进来。 要杀了她,也不能是用人参这件事去定罪。 罢了,不差这一、两天,还是等她自寻死路送上门来吧。 “父皇……”无忧公主哀哀叫道。 皇帝没有理会,倒是侧首看了长孙曦一眼。这么多人,只有她提醒自己不要动怒,免得气坏了身体。是了,不管杀人也好,处置也罢,都不宜站在这儿大喜大怒。因而缓缓平息心中气流,开口道:“把汾国长公主送出宫去,往后没有朕的旨意,不准进宫。” 吉祥如意当即拖了汾国长公主下去。 无忧公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父皇!你就这样放过大姑母?她害了儿臣啊,你怎么可以不处置?怎么可以……” 皇帝冷冷扫向她,问道:“那根人参早已经连灰都没有了,许嫱也死了,你有什么证据,说得清楚汾国长公主送的人参不干净?无凭无据,你要朕怎么治罪?”不想再和这个蠢笨的女儿纠缠,冷声问她,“倒是你的那份忤逆不孝之罪,又该怎么处置?” 一句话,问得无忧公主闭上了嘴。 皇帝疲惫的挥了挥手,“带她走。” 周进德赶忙叫了两个小太监,拖着无忧公主走了。 皇帝又看向楚王,吩咐道:“你也回去,把许嫱的后事料理了。”补了一句,“汾国长公主想怎么破费都行,但只一条,不准葬入皇室陵墓。” 野种就是野种,岂能入了皇室陵墓坏了风水?汾国长公主爱葬哪儿葬哪儿。 殷少昊应道:“儿臣明白。”临走前,看了长孙曦一眼。 长孙曦只做不知道,等他走了,赶忙跟上皇帝回了太极殿。也没敢说话,见皇帝招手便跟着去了里间,然后给他捏头,力度稍微放柔放缓了一些。 一面捏,一面走神。 许嫱死了,算是少了一个祸害。无忧公主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能消停些。只是汾国长公主那边怨气更重了,好在皇帝不让她进宫,自己不出御书房,想来问题也不大,至于楚王也暂时不用担心。 虽然如此安慰自己,可是心底终究还是有点隐隐不安。 不免想起方才皇帝被打断的话,说什么“有个法子,可以解决你的后顾之忧。”,到底是怎么样的法子?想问问,偷偷瞄了一下皇帝,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 汾国长公主被人强行送了回去。 她本来就为许嫱的死伤心不已,加之一路挣扎不休,耗尽力气,所以一进公主府,便不由自控的软了下去。等她醒来,顿时嚎啕大哭,“嫱儿,我的嫱儿……” 像是被人摘走了心尖尖一般,痛不欲生。 有个年轻男子守在床边,劝道:“死者已矣,长公主殿下节哀啊。”他嗓子清脆,神色温柔似水,而且还有一幅如描如画的清秀眉眼,是个无可挑剔的美男子。 乃是汾国长公主这几年最心爱的男宠,唤作柳子墨。 汾国长公主哪能节哀?哭得一双眼睛通红如火,咬牙切齿道:“都怪我!怪我当初一念之仁!那时节,让那狐狸精替琼华办完了事,就该在东宫掐死她的!她死了,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嫱儿就不会死了。” 什么事?柳子墨听得微微变色,却没出声。 汾国长公主显然是有点气昏了头,哭晕了神,加之死了掌上明珠许嫱,悲痛之下更是什么都不管。一直喋喋不休,用最恶毒的话咒骂长孙曦,“不得好死!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碎尸万段,剁成酱、化成灰,给嫱儿报仇……” 柳子墨一直在旁边陪着劝解,时不时的递个帕子,或者帮着擦擦眼泪,端茶送水,直到汾国长公主哭喊得力气耗尽睡了,方才起身出去。 他不敢无故出长公主府,琢磨了下,事情也不差在这一、两天,还是稳妥起见。故而一直在汾国长公主身边陪伴,直到三天后,许嫱出殡,才趁着混乱溜出了公主府。然后悄悄去了越王的一处别院,让人赶紧递消息。 越王很快赶来,不悦道:“眼下许嫱才死,正是风口浪尖易出事的时候,怎么非得要本王亲自过来说话?赶紧说罢!” “要紧的……”柳子墨赶紧细细密密的说了。 越王听了脸色大变,“什么意思?长孙曦替太子妃办了什么事儿!” 柳子墨叹气,“我在心里琢磨了好几遍,怕是当初的事出岔子了。”细细分析道:“殿下你想,所谓当初在东宫是什么时候?自然是长孙曦进宫之前。可是那时候,长孙曦应该待在汾国长公主府里,又怎么会去了东宫呢?这里面就有问题了。” 越王心下有了一丝猜测,却不明朗,“你说仔细一点儿。” “有 件事,殿下可能还不知道。”柳子墨神色凝重,“当初太子妃出阁的前几天,好像出了点事儿。虽然太子妃身边的人都让戒严封口,但还是隐隐有点风声,大 概……,是太子妃在园子里遇到了蛇。我思来想去,很有可能是太子妃被蛇咬了,走不得路,所以长孙曦暂时代替她上了花轿。”语气一顿,“这……,就是汾国长 公主所谓的大事。” 越王的脸色变了又变,“你的意思,当初被送到清雅小筑的人不是太子妃,而是长孙曦了?”虽然觉得荒唐,但是越 想越觉得没错,“难怪太子对太子妃没有任何不满,对楚王也没有任何过激之处,而楚王不纠缠太子妃,反而一直纠缠那个长孙曦!因为……,他早就在清雅小筑的 床上,见过她了。” “对!”柳子墨颔首道:“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了。” 越王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豁然开朗后,是无穷无尽的愤怒和怨气,-----自己精心布置的一盘棋,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那么多心思,竟然因为一步之差失效了!那个长孙曦真是该死!该死!! 那么之前给昭怀太子送去肚兜和玉佩,岂不白费心思?! 等等!长孙曦和太子妃十分要好,那她会不会,把清雅小筑的事告诉太子妃?甚至告诉昭怀太子?这件事,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因为一旦昭怀太子和楚王争斗,受益最大的人就是自己!凭着昭怀太子复杂深沉的心思,一想,就能想到这一节的。 “越王殿下。”柳子墨一改在汾国长公主府的温柔之色,而是眉目凝重,“现在不知道事情已经坏到了哪一步,得先做好最坏的打算啊。” “最坏的打算?”越王勾起嘴角冷笑,“不管昭怀太子知道与否,他和本王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父皇扶植自己这个大将军王,牵制太子,等到将来太子登基,又岂能不报多年委曲求全之仇?不是他死,就是自己送命。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烦恼的。 “那个长孙曦要怎么办?”柳子墨问道。 “暂时不能动她。”越王摇摇头,说道:“父皇一直看她看得很紧,为了她,引起父皇警觉太不划算。况且,不管她是否泄露机密给昭怀太子,区别都不大。”赞许的看了柳子墨一眼,“多亏你机警,本王再没有继续被蒙在鼓里。” 柳子墨正色道:“殿下于我们一家有救命之恩,自当相报。” “不用总提这个。”越王摆了摆手,“你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本王自会安排好你家里人的周全。”沉吟了下,“长孙曦是一个烫手山芋,东宫那边目前也没有什么破绽可循,暂时都别招惹、至于楚王,呵呵,他自个儿都已经忙不过来了。” 柳子墨点头道:“依照汾国长公主的跋扈性子,许嫱死了,必定会迁怒到每个相关的人身上。更不用说,楚王还曾经救了长孙曦,害得许嫱毁了容……” “你这样。”越王打断他,细细耳语交待了一番。 柳子墨一一应下,不便就留,悄悄的溜回了汾国长公主府。 等到汾国长公主参加完了许嫱的丧事,一面服侍她,一面故作烦恼道:“有件事,不知道长公主殿下可曾留心了?” 汾国长公主神色哀哀,心不在焉。 柳子墨补了一句,“是有关许侧妃的事。” 汾国长公主顿时眼睛一亮,“何事?你发现了什么?” “发现倒是没有,不过是有几分猜测罢了。”柳子墨扶着她缓缓躺下,给她掖好被子,然后徐徐道:“长公主殿下,难道你不觉得许侧妃死前有点奇怪吗?按理说,她原本应该躲着外人的,怎么会突然去了宫里?像是丢了魂儿。” 汾国长公主这些天一直悲痛愤怒,倒是没有细想。 此刻被提醒了,一想,自然也发觉小女儿当初进宫不对劲儿。而且听她身边的人说,小女儿还说了许多疯言疯语,疯……,猛地心头一惊! 难道说有人给小女儿下了药?那是谁?不是楚王,就是霍贵妃! 汾国长公主心中的哀思,顿时又被怒火点燃,“砰!”的一下烧了起来。当即叫人,咬牙切齿吩咐道:“去查!嫱儿生前,到底吃了、用了什么古怪的东西!一定要查清楚!”她鬓角上青筋直跳,愤怒得好似马上就要燃烧起来。 柳子墨在旁边静默不语。 按照越王的计划,这仅仅是一个提醒开始,后面……,需要自己再推波助澜,怂恿汾国长公主一点点犯错,直到做出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呵呵,就算许嫱是个野种,那也改变不了太子妃是汾国长公主女儿的事实。 只要汾国长公主犯了大错,昭怀太子……,一样难逃干系。 ****** 外面风云变幻莫测,凶险无比。 而御书房里面的长孙曦,则过着清静悠闲的日子。每天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喝茶,一个人闭目休憩,清静的不能再清静了。 一转眼,就到了三月春柳依依的时节。 三月三是民间踏青的日子,皇宫里,则举办了一场规模盛大的狩猎大会。不仅上至皇帝本人,中有王公贵族、大臣武将,下有各色精挑细选的侍卫。甚至就连后宫嫔妃,都借着这个机会出来散心,安排了观看表演比赛。 长孙曦原是要留在御书房呆着的。 但是江陵王纠缠不休,非要她一起来,说是要教她骑马。原本她托病想不去,不料皇帝却要把她带上,“朕去了行宫,御前的戒备都会随之一起带走。汾国长公主自幼在皇宫里长大,宫中还有诸如赵太后的旧人,你独自留下,不安全,不如跟在朕的身边妥当。” 长孙曦没了法子,只得同去。 江陵王顿时喜不自禁,这天出行,还特意换了一身翡翠衣袍雪底靴。崭新的衣服,头上碧绿通透的翡翠簪,衬得他目若点漆、唇红齿白,有种吾家少年初长成之意。他平时少有出来见人,今日亮相,引得宫女们纷纷侧目不已。 长孙曦却是看得多了,加上心中紧张,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多加停留。 “你等着。”江陵王兴致勃勃的,也没在意,只顾兴奋的说话,“我已经让人去把马儿牵过来了。给你挑的那匹是红棕色的小母马,特别漂亮,眼睛水汪汪的,性子又柔顺,等下你见了肯定喜欢。” 长孙曦连连摆手,“小祖宗,我不想骑马。” “没关系。”江陵王自说自话,“我教你,保证你一点都不害怕的。”他肌肤白皙,在金色阳光的映衬之下,仿若半透明,有种灵肌玉骨的出尘韵味儿。 长孙曦看着这个融雪一般的少年,叽叽喳喳的,只觉得头疼得慌,简直给他泼一盆冷水给凝固住,好让他消停点儿。她揉了揉额头,往后身后的搭帐篷看了一眼,皇帝在里面召见大臣说话,不便进去。 别的地儿,自己更不想去也不敢去,真是连个躲人的地方都没有。 江陵王还在兴奋道:“你知道吗?那匹马……”他的声音忽然一顿,有些扫兴的看向走过来的人,“七皇兄,你有事?”声音带出警惕和不满,怎么脸皮这么厚,总是没完没了的纠缠她?真是讨厌的很。 殷少昊一袭宽大的深紫色龙纹长袍,风吹起,袍角翻飞,衬得他有几分雍容风流。 “见过楚王殿下。”长孙曦起身行礼。 殷 少昊忽然走进她的身边,附耳低声道:“昨儿我府上的绿珠被人骗出门,说是回家看望生病的娘,结果半路遇到一伙强盗,把她给勒死了。我琢磨着,多半是汾国长 公主那边开始不消停。”绿珠本来就是要弄死的,汾国长公主下手也无妨,但是妹妹这边不能出事,“眼下你出了皇宫呆在外面,当心一些。” 长孙曦闻言微微变色,抿嘴不语。 江陵王在旁边急了,“你们两个有话就直接说嘛,咬什么耳朵啊。” 殷少昊根本就不理会他,眸光深邃幽黑,盯着长孙曦叮嘱道:“你哪儿都别去,就呆在父皇帐篷这边,没人敢到御前做手脚的,这样安全一些。” “不行!”江陵王恼火道:“我要教她骑马!”又怕长孙曦信了楚王的话,不去了,赶忙拍胸脯保证,“我们就在这附近转圈儿,不去远了。” 长孙曦的确不像骑马,于是道:“还是算了。” 江陵王期盼教她一起骑马,盼了好久,心中失望自然不用说。眼下又是因为楚王“挑唆”的缘故,更添一肚子酸意,“你就那么信他?听他的啊?他说不去,你就不去了。” 殷少昊斥道:“你消停点行不行?” 正在热闹,宫人已经牵了两匹马儿过来。 江陵王赌气问道:“你去不去?”又怕她真的不去,放低身段儿央求,“我们就在这附近逛一逛,不去远的地方,好不好?有我跟着你呢。” 殷少昊不屑的看着他,“就你那身板,跟着她又能怎样?”反倒提醒自己了,改了主意,看向长孙曦道:“九弟骑马是才学会的,哪里能教人?你真的想要骑马,我来教你。” 江陵王顿时跳脚,“好哇!说了半天,原来是你想拉着她一起去玩儿。” “好了,你们别吵。”长孙曦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本来自己还能劝劝江陵王,找个借口哄哄他不去骑马的,楚王这么一搅和反而更乱了。看着两位互相相让斗鸡一样的皇子,只想给他们一人一巴掌,可又不能真的那么做,不由胸闷气短。 一个茜红色的娇俏身影朝着这边走来。 无忧公主手上拿着金色马鞭,一甩一甩的,笑嘻嘻道:“这是怎么了?大好的日子怎么像是有人在吵架呢?”上前拍了拍那匹红棕色的小母马,“马儿倒是不错。”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 江陵王正在火气头上,发作道:“别碰!那又不是你的马。” 无忧公主原本甜美俏丽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你凶什么凶?不就是一匹破马吗?我摸摸怎么了?”一面说着,干脆一面翻身骑了上去,“我还骑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她原本是想过来,找皇帝讨好讨好的,这会儿倒是和江陵王扛上了。 江陵王走上前去,喊道:“你下来!这是我给长孙司籍准备的马。”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无忧公主不由更加恼火了,“她一个小小女官,也配在皇家猎场骑马?不怕折了福。”又是赌气,又是恼火,还有从前的新仇旧恨,干脆一扬马鞭抽了下去,“哈哈,我就骑了。” 马儿吃痛,风驰电掣的冲了出去。 江陵王如何追得上?不由在后面连连跺脚,大叫道:“你给我回来,回来!” 长孙曦倒是松了一口气。 无忧公主骑就骑吧,自己正好不想骑,这下连借口都不用找了。 殷少昊勾起嘴角笑了笑,低头问她,“你不想骑变算了,要是真想骑,我去给你找一匹更好的。”他道:“我带你,保证比九弟安全一百倍。” “行了。”长孙曦瞪了他一眼,“你就别给我添乱了,行不行?不够烦的。” 殷少昊从认识她就一直挨刺儿,如今做了哥哥,自然更不会把妹妹的口角放在心上,反倒觉得几分亲密。见她气鼓鼓的在石头上坐下,低着头说话不便,干脆蹲了下去,笑道:“你看无忧把江陵王给气得,都傻了,还站在那儿不动呢。” 长孙曦斜睨着他,“你瞎高兴个什么?”往前看去,无忧公主已经跑出一箭开外,变成一个小小的茜红色人影儿。因为担心江陵王身子弱,等下积了郁气不好,喊道:“殿下,你快回来吧,别站着了。” 江陵王跺着脚走了回来,咬牙切齿,“这个无忧,真是……” “啊!!”长孙曦猛地一声惊呼。 江陵王吓了一跳,见她满目吃惊,旁边的楚王也露出惊诧之色,不由回头看去。远远地看得不是太清楚,但却分辨的出,那个茜红色的小人影儿已经不再马上,而是掉在地上,马儿没笼头的往旁边跑去,----无忧公主坠马了! 长孙曦像是血色褪去,一张花容月貌的脸顿时变得雪白如素。 殷少昊额头上青筋直跳,忽地骂人,“他.娘的!”一手握上了佩剑,满腔愤怒之火,在看向她时又转为一阵后怕,庆幸道:“还好……,还好不是你。” ☆、第55章 惊怒 江陵王吓得蒙住了。 因为那个茜红色的身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很快有宫人冲了上去,围着无忧公主站了一会儿,然后找来藤条椅将她抬走。今天是狩猎大会的第一天,眼下时辰尚早,正式仪式还没有开始,众位主子都各自歇在帐篷里。宫人们将无忧公主抬回了她的帐篷,没多会儿,似乎又有太医过去了。 长孙曦、楚王和江陵王,都是远远看着没有过去,也没说话。 片刻后,太医往皇帝的帐篷这边过来。 江陵王上前抓住,问道:“无忧怎么样了?” 太医一脸苦色,“无忧公主摔得不轻,腿好像断了,下官正要进去禀报皇上。”声音害怕的有点发抖,“怎么办?今儿可是狩猎大会的头一天,真晦气……” 江陵王反倒松了一口气。 还好,无忧没死!不然的话,那匹马是自己给长孙曦准备的,无忧骑了,要是再因此而坠马摔死,自己岂不成了头一号罪人?没死就好。 继而不免想到长孙曦,亏得她没去,不然今天坠马的人就是她了。 江陵王转头看去。 长孙曦穿了一袭淡绿色的司籍宫装,头戴莲花金冠,乌黑的青丝衬得她目若点漆、唇色如火,在金色阳光的笼罩下,简直好似沐浴圣光的纯洁仙女。她在女子里算是高挑的,可是旁边的楚王身量高大、提拔修长,反倒衬得她有几分娇小玲珑。 楚王这人性子恶劣的很,长得却很俊美,和她站在一起简直好似金童玉女。 江陵王心中生出一阵浓浓的醋意。 自己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等过几年,一定要比楚王长得更加高大,保护她、呵护她,绝对不让她受任何一丝伤害。这么想着,不免又想到今天的坠马事件,心中猛地生出愧疚和不安,走过去赔罪道:“对不起,我没想到那马儿会出事,我……” “殿下,这又不是你的错。”长孙曦柔声打断他,“别多想了。”现在哪有功夫追究他的无心之失,要紧的是,----到底是谁在背后针对自己做了手脚?无忧公主的伤又会引起皇帝何等恼怒?而无忧公主本人,只怕也会将此事迁怒到自己头上。 哎,自己可是冤啊。 “砰!”的一声响。 大帐篷里面,像是皇帝气得摔了东西。 很快,皇帝脸色难看冲了出去,急速朝着无忧公主的帐篷走去。周进德等人和太医跟在后面都是苦着脸,一溜小跑,赶紧追了上去。没过多久,皇帝又急匆匆的回来了。不是他生无忧公主的气,不管了,而是狩猎仪式马上开始,没时间耽搁了。 楚王和江陵王也要过去。 殷少昊千叮咛、万嘱咐,仔细交待她,“等下我们走了,你就呆在父皇的帐篷里面,周围有人戒备,可千万不要四处乱逛了。” 长孙曦哪有心情乱逛?恨不得马上就回宫回御书房呢。 皇帝再次出来,冷眼看向两位皇子,“走了。”然后看了长孙曦一眼,“你进去。”顾不上多说,便领着皇子、臣子们走了。 长孙曦进了帐篷,见如意留在里面打了个招呼,“如意公公。” 如意在御前和她见得多了,比较熟络,指了指无忧公主帐篷的方向,悄声道:“手脚都摔断了,脸也跌了一块碗大的乌青,惨得很。”摇了摇头,“长孙司籍可是真福大命大,换做是你,又不会骑马,哎……”底下的话不言而喻。 长孙曦听得心底一凉。 是 啊,无忧公主好歹还算是会骑马的,自己可是根本不会,要是当时马儿发狂把自己摔了下去,只怕连命都没有了。还有……,当时江陵王好像要跟自己一起骑的,若 是那样,岂不是连他也一起给摔了?背后下手之人谋害自己也罢了,连皇子都不曾顾及,何其大胆?何其猖狂?简直不用查,都只剩下汾国长公主一个人选了。 因为越王不会这么粗鲁跋扈,要算计,也会手段高超一些。 长孙曦轻轻闭上了眼睛。 汾国长公主这颗巨大的毒瘤,一日不除,一日难以心安。 因而等着皇帝他们参加狩猎仪式的时间里,心中思虑良多,细细琢磨能够使得上劲儿的地方。等到仪式举行完,皇帝等人回来迎接上去的时候,趁着人多混乱,悄悄捏了江陵王一把,低语道:“记住,今儿原本是你要和我一起骑的。” 江陵王目光闪烁了一阵,继而猛地亮了。 殷少昊瞅着他们两个十分亲密,不免添堵,可是周围不仅有昭怀太子、越王,还有一干闲杂人等,实在不宜闹得人尽皆知。只在心里暗暗啐了江陵王一口,小毛孩儿,嘴上毛都没有长齐,就敢跟哥哥们抢女人了。 等等,不……,她是自己的妹妹啊。 难道说,要眼睁睁看着任何一个人都能娶她,,自己却只能在旁边做哥哥?看着她和未来的妹夫亲热,自己还得祝福他们?甚至很有可能,未来妹夫就是眼前的小毛孩儿,她很可能做了江陵王妃? ----越想越有可能。 不然的话,父皇为什么从来不阻止她和江陵王?任凭他们在一起。 江陵王一向有些多病体弱,豪门世族的姑娘未必愿意嫁给他,他又明显喜欢长孙曦,加上父皇宠着他、溺爱他,回头顺了他的心思很有可能啊。 殷少昊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周进德忽然出来,“宣越王、楚王觐见。” 殷少昊阴沉着一张脸,目光如电扫了扫江陵王,和越王前后进了帐篷。 皇帝先对越王道:“这次回鹘那边比较郑重,来得是三王子。朕听着他们的意思,像是有意和中原朝廷联姻,你去整理一下,看看宗室女有哪些是适龄待嫁的,回头呈上来,朕斟酌过后再做定夺。” 越王道:“是,儿臣领命。” 皇帝挥手让他退下,看了看楚王,没说话,又对周进德吩咐道:“让他们都进来!”揉了揉发胀的额头,等着众人进入,冷眼环顾了一圈儿,“晗儿你来说,今天无忧所骑的马,到底除了什么事?!” 这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是江陵王原本准备给长孙曦的马,被无忧公主抢走了。偏巧有人做了手脚,她倒霉,就摔了一个手断、脚断,脸也烂。 江 陵王如实说了一遍,只不过重点记得长孙曦的提醒,“当时儿臣想着,长孙司籍还不会骑马,特意挑了一匹温顺的。到时候,儿臣可以和她共乘一骑教她……”一脸 后怕不已的样子,“亏得儿臣和她没有上去,不然的话,两个人只怕还会摔的更惨。”因为昭怀太子就在旁边,还叹气道:“可怜无忧,不明不白就被人算计了。” 皇帝闻言果然脸色一片铁青。 无忧公主是皇女,江陵王是皇子,一双儿女都险些被汾国长公主算计!无忧那种没良心的蠢货,还不值得心疼,若是江陵王也……,不由恼怒的简直想要吃人。 皇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目喝道:“真是反了!” 长孙曦一直低头不语。 这种时候,是不宜随便插嘴的,不然昭怀太子那边只怕要迁怒自己。无忧公主虽然蠢笨顽劣不堪,但终归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白皇后又死得早,昭怀太子自然更加把妹妹看得重了。 殷 少昊却是不在乎昭怀太子迁怒不迁怒,只是担心长孙曦,当即接了江陵王的话替她辩白,“原本就是九弟淘气,非要长孙司籍跟他一起去骑马。”他浑身上下都是心 眼子,自然知道该抓什么重点,好让皇帝对幕后之人更加恼火,“长孙司籍说了不去,儿臣也在劝,偏巧无忧刚好过来了。” 他叹道:“哎,也是合该有事。” 殷少昊看了看江陵王,“咱们当时就该拦着无忧不让骑的,偏巧她动作快,自己翻身上了马不说,还一抽鞭子就跑出去了。”转头看向昭怀太子,“我正要去追,还没来得及,就见无忧坠马了。” 昭怀太听得心头火冒三丈,为妹妹的无妄之灾上火是一层,为背后算计之人恼火又是一层,眼下听得楚王说着风凉话,更是火上浇油。长孙曦当时就在跟前,他是恨不得粘在她身上的人,那里有功夫去管无忧?不由气得眼前一黑。 可以想象的出,当时无忧多半是要抢长孙曦的马,和江陵王拌嘴了。然后依照她那不依不饶的性子,便骑马离去。 虽说这事儿起因肯定在妹妹,但也跟江陵王、楚王和长孙曦脱不了干系。 江 陵王和长孙曦还罢了,原是不小心才搅和进来的。眼下无忧手脚都摔断了,楚王还夹在里面说风凉话,----无忧好歹是他一个父亲的妹妹,这算什么?一改平日 温和谦逊的脾气,冷冷讥讽,“孤不明白,九弟淘气缠着长孙司籍骑马也罢了。七弟你这么大的一个人,又是娶过侧妃,订过王妃的,怎么还去纠缠长孙司籍?你不 在意,好歹也替她的名声想一想,省得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殷少昊听了,揉了揉鼻子没有言语。 刚才说那些话,本来就是故意为之。反正自己和昭怀太子已经不死不休,无所谓多一份少一份仇,故意把他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免得他再盯着长孙曦了。 而长孙曦听得两位皇子在为自己争吵,越发低头,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江陵王本来就对她愧疚的很,虽然不便在这个时候开口说什么,但是却往前挪了挪,巧妙的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后,仿佛希望能替她挡住几分战火。 皇帝坐在帐篷正中,将众人的表情一览无余看得清楚。 他揉了揉发胀发痛的额头,看向周进德,带了几分不耐烦暴躁道:“还没查出来吗?都是一些只会吃饭的蠢货不成?!” 周进德忙道:“就在外面。” 早就查出来了,只不过一直找不到机会回话罢了。 吉祥低着脑袋进来回话,“马儿的被人喂了糖,破开胃,检查出里面放了药,跑起来就会变得有些癫狂。据喂马的小太监说,当时有一位同乡太监来找他说话,平时十分交好,所以就聊了几句,不知道那人几时给马儿偷偷喂了糖。” “他的同乡人呢?”皇帝问道。 吉祥脸色不太好看,回道:“死了。” 皇帝不由冷笑,“这么说,线索到此又断了?” 吉祥回道:“死得那个太监,有个同门师兄在汾国长公主府当差。”他是御前专门查事的太监,就事论事,不管是怀疑还是证据都往上呈报,不会有任何避讳,“只不过,现在人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帐篷内,众人都屏住呼吸沉默起来。 皇帝静默了片刻,淡声道:“让喂马的小太监死前呈上罪证便是。” 众人闻言一愕。 长孙曦思绪飞快,皇帝他……,意思是让喂马小太监做伪证?比如,只要说是同乡让他做得手脚,然后畏罪自尽,也就白纸黑字的“证据”了。 汾国长公主作恶多端、手段毒辣,皇帝早就知道,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罪证。之所以一直不处置,不过是皇帝心中有所顾忌罢了。 吉祥也悟了过来,应道:“是,奴才这就下去办。” 殷少昊皱眉问了一句,“父皇,眼下可是狩猎大会。”意思是,要办汾国长公主现在不太合适,不如改个时间的好。 昭怀太子冷笑道:“楚王的意思,无忧就这么白白被人算计了?” “好 了!都不要吵。”皇帝本来就头疼,现在更是头疼欲裂,“朕一直容忍她,不过是看在赵太后的情分上。可是汾国长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害人,毒计阴谋不断,再 这么对她容忍下去,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祸事。”转头看了看长孙曦,“这件事,你不要再掺和进来,那马原本就是晗儿要骑的。” 长孙曦心思一转,顿时明白话里的意思。 以汾国长公主的身份,谋害算计自己一个小小司籍,算不上大罪。但是谋害江陵王,并且致使无忧公主受伤,罪名就完全不一样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空气里,隐隐透出几分危险紧张的气息。 ****** 此时此刻,汾国长公主正在府里等候消息。 然而她期盼的长孙曦摔死的消息没来,却等到一道圣旨。 圣旨上面说,汾国长公主阴谋算计皇子皇女。因为江陵王私下议论过她养面首一事,得罪了她,所以就想要至江陵王于死地。结果阴差阳错,导致无忧公主坠马受伤,以至于手脚骨折断裂,实在不可饶恕之大罪! 皇帝念在赵太后当初的扶植之情,不顾大臣们纷纷反对,手下容情饶汾国长公主一命。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下旨削减其虚封食邑三十万户,以及实封的三千户,同时撤掉原汾国长公主府的六百骠骑护卫,令其去往赵太后原籍湖州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入京。 汾国长公主当即气得晕了过去。 柳子墨在旁边招呼宫人忙碌,将她扶上床。心下冷笑,皇帝这哪里是手下容情,分明是在等着汾国长公主自裁!栽赃到汾国长公主身上的罪名不算,居然还在圣旨上面,将她私养面首的事公诸于众,让天下人尽知! 皇帝这分明是想杀了汾国长公主,又不想污了手,干脆用流言蜚语逼她羞辱自尽!将来就算记载在史册上,那也是汾国长公主不知廉耻、污秽皇室,故而自绝于天下,而与皇帝没有丝毫关系。 呵呵,皇帝还念在赵太后的情分上,手下留情了呢。 而此刻,外面已经是流言蜚语漫天飞了。 各人有个人的心思,暂且不说。只说一人眼下真是乐翻了天,便是霍贵妃,喜不自禁与花奴笑道:“这下好了,那棵参天大毒树算是要倒了。”这么多年,一直受着汾国长公主的窝囊气,早就气饱了。 今日总算出了心头一口恶气,畅快的很。 花奴叹道:“如此,绿珠在天之灵也算慰藉了。” 霍贵妃闻言一声冷笑,怨恨道:“汾国长公主就是这么张狂跋扈,想杀人就杀人,想灭口就灭口!这些年死在她手里的冤魂,知道有多少!”眼珠滴溜溜一转,“咱们也为绿珠做点事儿,别让她白死了。” 她招了招手,在花奴耳朵边低语了一番。 花奴当即点头,“奴婢明白,这就下去让人安排。” 霍贵妃心下得意万分,趁此机会,正好替汾国长公主宣扬宣扬,让大家都知道她是怎么养面首,生野种的。呵呵,还怕什么?现在可是圣旨上面都说明白了。 倒是那个长孙曦真是命大,居然又没死,反倒让无忧那个蠢货做了倒霉鬼!罢了,无忧公主也不是一个好货,断了手脚活该,就此残废了才大快人心呢。 不过长孙曦么,也早点死了干净的好。 行 宫内,长孙曦不知道霍贵妃正在暗暗诅咒她,也实在顾不上,眼下的局面实在太乱太危险了。汾国长公主根本不是那种怕事的人,上次在御书房前,她都敢不顾御前 的忌讳扑杀自己。而这次死了许嫱,皇帝又各种重重的处罚羞辱她,难说她不会狗急跳墙,再做出点什么疯狂的事来。 让银针去打探消息,回来却道:“汾国长公主晕了过去,病倒了。”语速微微迟缓,“只怕三、五天内,是不会离开京城的。” 皇帝既然口口声声讲仁义,讲赵太后的扶植之情,自然不会强行驱逐汾国长公主。至少不会在狩猎大会这半个月,----要不是无忧公主的事赶巧,皇帝还没这么快处置她,眼下还是宜静不宜乱的,不能操之过急。 即便皇帝真要撵人,估计也是等狩猎大会结束以后了。 汾国长公主不管真病、假病,赖上半个月,肯定还是不成问题的。 长孙曦心下叹气,这么说,自己至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煎熬,甚至更长一些。只有等汾国长公主真的离开京城,或者羞辱自尽,才能真正的松一口气。不过依照汾国长公主的那种厚脸皮,羞辱自尽这种事只怕不会发生,狗急跳墙倒是更有可能。 正在叹气,外头忽然传来一声通报,“皇贵妃娘娘驾到。” 长孙曦吃了一惊,皇贵妃一向避世不见人,这次狩猎大会根本就没有出来。不过看看旁边垂头丧气的江陵王,又觉得原来如此,赶紧推了推他,“小祖宗,快出去罢。” 正说着,皇贵妃忽然走了进来。 像是担心江陵王急得不得了,一刻也等不得。 大概是因为才从皇宫急着赶过来,有些累,虽然带着绡纱帷帽看不到脸,但还是能听到她的呼吸急促,身上也在微微发抖。 “母妃。”江陵王赶紧起身,“儿子没事,” 皇帝也跟着进来,说道:“晗儿好好的,你别着急上火了。” 皇贵妃“嗯”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长孙曦,声音微微颤抖,“长孙司籍,听说今儿无忧公主骑的那匹马,原本是准备给你的,是吗?” 皇帝忙道:“长孙司籍也没事。” 不知何故,皇贵妃仍旧定定望向长孙曦那边。 长孙曦觉得之前在泛秀宫的不舒服感觉,又忽地冒了出来。皇贵妃的目光好似有实质一般,能够穿透面纱,直接落在自己的肌肤上面,说不出哪里不舒服。 皇帝朝她催促道:“快告诉皇贵妃,说你没事。” 长孙曦顿时心头一跳。 什么意思?自己受伤没受伤干嘛要告诉皇贵妃?忽然间,她脑子里面“嗡”了一下,难道说……,原主的母亲根本就没有死?!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位神秘莫测、举止怪异的皇贵妃?那、那江陵王岂不成了自己的异父弟弟?!顿时反倒惊吓得更呆了。 江陵王见她不说话,不由着急。 他和皇帝想得又是不一样,以为母亲一直盯着长孙曦,是因为担心自己,迁怒她险些害得自己受惊吓。因而忙道:“母妃,今儿骑马的事都怪我,是我非要缠着长孙司籍的,她原本就不想骑马。还有,还有,儿子现在一点是都没有的。” 长孙曦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咽了咽口水,“多谢皇贵妃娘娘关怀,妾身无事。”可是这么回答,那么一想,实在是感觉太过诡异荒诞了。 难怪皇帝一直犹豫不决,不肯碰自己,竟然是因为皇贵妃是许氏的原因吗?皇帝就算再贪恋自己的美色,大抵也有些做不出同时宠幸母女二人,所以才一直举棋不定罢。 自 己若真的被皇帝临幸了,那皇帝岂不成了唐高宗李治?自己和皇贵妃,就是魏国夫人和韩国夫人了,这……,怎一个乱字了得?!对了,对了,皇帝一直不阻止自己 和江陵王接近,正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弟弟吧?还有那次,皇帝问自己嫁不嫁太子、楚王、越王,但就是没有问自己嫁不嫁江陵王。 同母异父的姐弟,如何成婚?原来这才是真相。 长孙曦觉得浑身犹如针芒在背,手脚发软,简直都快要站立不稳了。 皇贵妃缓缓别开了头,那抹刺绣金线的绡纱帷帽盈盈晃动,折出一闪一闪的金光,好似她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神秘而无人知晓。她轻轻叹息,“哎……,都没事就好。”然后坐了下来,状若无意的问了一句,“听说无忧坠马了,到底伤得怎么样呢?” 皇帝在旁边坐下,说道:“手臂和小腿都已经骨折,脸上也磕了,好在性命无碍,怕是且得将养几个月了。” 长孙曦一直有留意着她。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皇贵妃放在撒花大裙上的手紧了紧,像是被吓到了。 皇帝又道:“无忧这孩子……”摇了摇头,“都怪白皇后死得早,没人管教,性子实在是太过无法无天。她竟然……”当着儿子和长孙曦的面,到底不好意思说什么催.情.药,只得改口,“这次坠马,也是她自己胡闹惹出来的祸。” “是啊。”江陵王忙道:“我都说了,那匹马是给长孙司籍准备的,她非要抢去,不然怎么会除了这档子事儿?”不过幸好摔得人是无忧,而不是她,只是这种没有手足情谊的话,不敢说出来罢了。 皇贵妃手上拽着裙摆,静了静,然后松开手道:“既如此,总是让无忧这么胡闹下去也不合适。眼看她已经是改待嫁出阁的年纪,总该有个人约束,不然将来怎么嫁人呢?皇上每天日理万机,自然没空,要是皇上信得过臣妾,不如把无忧交给臣妾来照看教导罢。” ☆、第56章 风云 皇帝闻言微微一愕。 江陵王眼中亦流露出意外之色。 长孙曦低着头,倒是没敢去打量皇贵妃神色,只是心下觉得有点奇怪。 皇贵妃不是一直都不管世事吗?怎么突然想起照顾无忧公主了?难道这其中,还有自己什么不知道的隐情? 正在迷惑,只听皇贵妃又道:“当年臣妾进宫的时候,皇后娘娘一直对臣妾多有照顾,臣妾还没有来得及报答,皇后娘娘就已经不在了。如今臣妾替她教导无忧一些日子,也是应该的。”摸了摸江陵王的头,“你一向孤单,有个妹妹在身边陪伴说话,免得你寂寞。” 江陵王才不想要什么无忧公主陪伴,可又不敢拒绝。 皇帝似在思量犹豫不定,一阵沉默不语。 皇贵妃幽幽一叹,“臣妾只是想为皇上分忧,没有别的意思,皇上若是信不过臣妾便算了。” 皇帝解释道:“朕不是信不过你,而是担心无忧性子太过顽劣,只怕回头把你给气坏了。” 要说她把无忧叫去是为做手脚的,那不可能,不说她的为人不至于如此卑劣,便是要做手脚也该撇清嫌疑才对,哪有专门叫到自己身边做手脚的?想来除了替白皇后管教无忧之外,也有约束之意罢。 皇贵妃不以为意,“她一个小丫头能有多顽劣?再淘气也是有限。” 皇帝一声冷笑,“那是你不知道……”实在是忍不住心头火起,说出了前情,“若不是她给朕做手脚,又怎么会多出一个傅才人?!简直无法无天。” 皇贵妃头上绡纱震动不已,吃惊道:“皇上是说,无忧她……” “逆子!”皇帝怒道:“她这次受伤,只怕也是遭了天谴!” 长孙曦听得翻出这些丑闻,又是当着自己,心情真是说不出的别扭和怪异。皇帝、皇贵妃和江陵王是一家子,那自己……,算是皇贵妃从前夫家带来的拖油瓶吗?还是被继父和异父弟弟爱慕的拖油瓶,简直乱成一锅粥了。 皇帝和皇贵妃说了一阵,最终拍了板,将无忧公主先送回泛秀宫调养。 皇帝道:“狩猎大会估计还得热闹个半个月,你在宫里,对无忧的伤多操心几分,辛苦你了。回头若是她老实听话呢,留在泛秀宫也无妨。若是仍旧太过顽劣不堪,惹你生气,那就还是由朕来教导。” 皇贵妃轻轻点头,“好,都依皇上。”很是柔和温顺的样子。 这让皇帝对她更添了几分柔情,叮嘱道:“千万别为无忧累着了你,气坏了你,那些辛苦的事,都交给她的乳母和宫人们便是了。” 长孙曦低头听着,想来要不是顾及自己和江陵王在场,皇帝还得柔情更盛。 ----心中感觉越发怪异不已。 皇贵妃又说了几句,便起身道:“皇上且忙,臣妾先带着无忧回去了。” 江陵王虽然不情愿,也无法反对。 临行前,对长孙曦悄悄道歉,“往后我再也不让你做危险的事了。你也当心一些,千万不要离开父皇身边,免得遭人暗算。我先送母妃回去一趟,明儿再来找你。” “殿下,你快去罢。”长孙曦心道,往后再也不来找自己才好呢。 江陵王郁郁寡欢的走了。 回了泛秀宫,皇贵妃先吩咐道:“把无忧公主送到后殿安置。” 无忧公主因为身上有伤,又疼又怒,加上心中有气,不由大喊大叫道:“我……,我要见父皇!我要……”一面叫喊,一面疼得直吸气,“哎哟!呜呜……,痛、痛痛痛……”眼泪也是哗哗不断,“呜呜,父皇给我报仇。” 心下实在是恼火怨恨的很。 汾国长公主不过是父皇的异母姐姐而已,她害得自己断手断脚,居然只是处罚裁掉她的封地和护卫?!那照这么说,自己回头也可以去杀几个人了?心下又是怨怼,父皇因为自己给他下过催.情.药,就忽然便的不疼爱自己了。 一定,一定是那长孙曦挑拨的! 对!回头自己要杀了她! 父皇总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官,重罚自己这个女儿,早就该下手了!还有,对呀!自己可以杀了汾国长公主,父皇就算知道,也不可能为了异母姐姐杀掉女儿的!说不定,父皇只是为了名声不好下手,自己下手,还会觉得自己有胆识、有气魄呢。 反正父皇讨厌汾国长公主不是一天两天了。 无忧公主越想越觉得对,越想越恨不得马上就去做!就连手上和脚上的剧烈疼痛,都暂时忘了几分,又哭又笑道:“等着、给我等着,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江陵王在旁边看得直皱眉。 虽然无忧公主没有明说,但是心里清楚,这个“你们”里面必定包含了长孙曦!心下恼火万分,只是当着宫人们不便表露出来。 等着无忧公主被送了进去,和皇贵妃一起回了前殿。 不由忿忿道:“母妃,你干嘛要管无忧啊?她年纪小小,心肠却是又坏又毒辣,这样的祸胎留在身边做什么?真是看着都叫人吃不下饭!” 皇贵妃一直戴着绡纱帷帽,看不到她地表情。 只是淡声道:“无忧虽然顽劣,也不是坏人,不过是小姑娘有些任性淘气罢了。皇后娘娘于我有恩,我替她多操心几分也是应该的。” “她就是坏人!她想……”江陵王气叫道。 “好了。”皇贵妃打断他,静了一瞬,像是平定心气,然后柔声道:“你今儿受了惊吓,且去歇着,不然存了郁气在肚子里,回头该真的吃不下饭了。”吩咐奉珠,“去给晗儿做一碗安神汤,让他早点睡。” 奉珠赶紧垂下眼帘,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江陵王气鼓鼓的被人劝走了。 奉珠出去了一阵,然后回来,“娘娘,殿下的安神汤已经送过去了。” 皇贵妃“嗯”了一声,没有多言语。 奉珠给她倒了一盏温温的茶。 皇贵妃端起茶半晌都没喝,像是疲倦极了,又放下,轻声叹气道:“你说,本宫是不是罪孽太多了?真担心,会有什么报应。” “娘娘!”奉珠忙道:“你千万不要这么想。” 皇贵妃却道:“如果真的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那么就让报应都落在我的身上。”她双手合十对天,祈祷道:“老天爷,开开眼吧!所有的错都是我,所有的罪也都是我,不要怪罪我的孩子们了。” ****** 长孙曦实在对皇贵妃好奇的很,不由抓了金针、银针,私下问话。 金针八岁进宫,在宫里待了十几年,对宫中人情琐碎都很了解。这也是皇帝把他拨给长孙曦的原因,有个熟门熟路的,免得她在宫中两眼一抹黑。眼下听得主子问话,便把知道的都说了。 “皇贵妃娘娘姓林,早在十几年前就进宫服侍皇上,家族平常,也并不怎么得宠。故而起初的位分好像不太高,只是一个贵人,等到生下江陵王殿下,才封了婕妤,在后宫里连一宫主位都算不上……” 林氏?不姓许?长孙曦听得一阵思量。 或许……,是因为许氏身份不便,皇帝给她做的假身份罢。 “直到有一年,凤仪宫忽然发生了一场大火。” “大火?”长孙曦目光吃惊,问道:“把凤仪宫给烧了?” “是 了。”金针回道:“怎么起火的谁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火很大,烧得整个凤仪宫都是红光一片。当时林婕妤正好在凤仪宫,为了保护皇后娘娘奋不顾身,结果受了 伤。后来皇后娘娘被大火烧死了,皇上很是悲痛,不仅用各种死后哀荣悼念皇后娘娘,还晋封林婕妤做了皇贵妃。” 银针比金针进宫晚几年,但也知晓不少。 他插话道:“私下里,大家说起这段陈年往事的时候,都说皇贵妃是因祸得福。不仅晋封了位分,而且在那之后更得圣宠,再者这么多年过去,皇上一直没有立后,皇贵妃娘娘便是后宫第一人了。” “等等。”长孙曦摆了摆手,心中思绪飞转,慢慢整理出一个大概脉络。 许氏原本嫁过人了,皇帝纵使强占臣妻也不便明目张胆,所以得稍作遮掩。于是许氏便以林氏的假身份进宫,起初不受宠,是因为皇帝不想让她引人注意,----看似冷淡,实则保护,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 皇帝一直不阻止江陵王过来找自己,那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异父亲弟弟。而且皇帝每个皇子都问过自己嫁不嫁,却从没问起过江陵王,同样因为他和自己有血缘关系。这么一想,所有疑惑都能解释的通了。 还有皇帝对皇贵妃的特别宠爱,对江陵王的慈父疼爱,一切顺理成章。 因为前者是他的心上人,后者是他心上人所生的宝贝儿子。 同时,也能解释皇帝为何一直对自己犹豫不决。因为许氏还活着,皇帝就算不介意做唐高宗,同时宠幸母女二人,也要考虑一下许氏心里的想法。皇帝最终放过了自己,未必是他情怀高尚,更多的应该是许氏对他而言很重要,不是年轻貌美就可以取代! 可惜江陵王长了一张很像皇帝的脸,皇贵妃又常年带着面纱,无从知晓长相,----如果能见皇贵妃一面就好了。 她应该……,和自己长了一模一样的脸。 想到此处,长孙曦抬眸问道:“皇贵妃一直都带着面纱的吗?” “不是。”金针摇摇头,“皇贵妃早年做婕妤的时候,不戴面纱的,只不过因为当时她并不受宠,位分又低,外面也没有多少人见过。后来发生了凤仪宫的大火,听说皇贵妃脸上落了疤,所以才避讳用面纱遮住了容颜,然后更加不见人了。” 皇贵妃脸上落了疤?长孙曦忽地想起那个奉珠,眼角下面,也是有一块小小疤痕。想来皇贵妃的伤势,只怕更甚、更惨,所以才不能把容颜示人。 可是即便她容颜已毁,嗓音也坏,皇帝却依旧对她宠爱颇深的样子。 ----那她更应该是许氏。 因为皇帝不可能对着一个毁了容的女子,生出爱慕之意,还宠爱多年如一日。只有那个女子是他的初恋情人,情之所钟,才有可能解释这一切。 金针道:“不过皇贵妃虽然得了尊贵位分,但却好似身体受损,一直避世不出。在那年的大火之后,再也没有出席过任何公众场合。”顿了顿,“今儿还算是头一遭呢。” 长孙曦轻轻点头。 心下思量,皇贵妃的忽然破格之举,因为担心江陵王受伤吗?可是之前,江陵王被楚王吓得跌倒的那次,自己去泛秀宫时,皇贵妃对江陵王好像很是淡淡的。莫不是,皇贵妃对前夫念念不忘,对皇帝强占臣妻心中很是厌恶,故而不喜江陵王? 长孙曦并不太纠结这一点。 不 管江陵王是不是自己的异父弟弟,都无所谓,自己又没打算嫁给他,根本就不用在意这些皇室秘辛。倒是十分纠结皇贵妃的身份,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她是许 氏,----皇帝一直让自己和江陵王亲近,却从不提让自己嫁给江陵王。而且今天皇贵妃问话时,皇帝还在催促,让自己快点告诉皇贵妃无事,只有她是原主的亲 生母亲许氏,才解释的通。 但……,有一点却怪怪的。 如果她是许氏,为何会给自己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犹记得,自己第一次去泛秀宫的时候,皇贵妃落在自己身上那种冰冰凉的目光,简直好似冰棱一般,谈何生母对女儿的疼爱啊?难道说,许氏因为二嫁感到羞耻,所以连亲生女儿都不想见了?可那又不是做女儿的错,迁怒也太牵强了。 长孙曦不由轻声叹息。 眼看楚王消停了,许嫱死了,无忧伤了,汾国长公主也要被驱逐出京城了,怎么又冒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皇贵妃?这日子,竟然没有一天消停的时候。 不过想来想去,皇贵妃是原主的亲娘也好,至少她不会害了亲生女儿。 一夜过去,长孙曦辗转难眠。 次日起来便有几分头晕晕的,仗着年轻,洗了把冷水脸好了不少,再等吃了早饭,又是一派神采奕奕的了。昨天是狩猎大会的仪式,今儿正式开始各种活动,打马球、射箭、比赛猎物等等,以及各种歌舞曲艺表演,热闹非凡。 长孙曦一直呆在皇帝的大帐篷里面,节目都没去看,到底还是小命要紧呐。 因为远处热闹喧哗无比,这边十分安静,倒是显得有几分寂寥落寞。好在长孙曦很是享受这份宁静,自己泡了好茶,和梵音等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聊以打发时间。银针一向口角伶俐,忽地插了一句,“今儿江陵王带殿下没有过来呢。” 长孙曦闻言一怔。 是哦,那个闹人的小祖宗怎么没来?不是惦记他来,而是狩猎大会这种热闹场合,皇子们都应该露个脸儿的,缺席不是太好。皇帝只有四个皇子,谁缺席,一目了然,他就算不管自己,也没道理不去皇帝跟前晃荡啊。 快晌午的时候,泛秀宫来了一个小太监传话,“殿下昨夜闹肚子,闹了半宿,今儿实在起来不得了。让奴才来跟长孙司籍说一声,叫别等他,也别太过担心,吃吃药回头好了就过来了。” 长孙曦忙道:“既如此,就让殿下好好休养着罢。”要是休养半个月才更好呢。 小太监道:“殿下还让交待长孙司籍,断不可四处走动,也不要贪图热闹跑去人堆儿里面,说是等回宫以后,准备更好更有趣的给长孙司籍看,比狩猎大会还有意思。” 长孙曦闻言一头黑线。 这孩子,他那拿自己当孩子呢?又是好气好笑,又是有点小小感动,都病了还念念不忘自己这边,因而道:“回去告诉殿下,就说我一直都在皇上帐篷这边呆着,哪儿都没去,让他安心养病就是了。” 小太监“哎”了一声,告辞而去。 长孙曦摇头笑了笑,正要回帐篷里面去,忽地看见一大群人朝着这边走来。领头的是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他虽然年逾四十,但是身量高大,在众人簇拥之下很有气势威仪。只不过,他身后的三位皇子各有各的俊秀挺拔、卓尔不凡,简直年轻精神。 等等,怎么还多出来一个人了? 那人穿着色彩艳丽的服饰,略显凌乱,但是因为长得人高马大的,有一种格外霸气外露的气势,反倒不让人觉得滑稽。渐渐走近了,看见那人仗着棱角分明的五官,浓眉大眼,以及骨骼宽阔的体魄,让人想起泰山一般的巍峨矗立。 长孙曦赶紧低头回避。 皇帝领着昭怀太子、越王、楚王,以及那名异族权贵进了帐篷,里面甚是热闹,虽然听不清说了什么,但是感觉宾主相谈甚欢的样子。 哦,想起来了。 这次狩猎大会不只是中原皇室参与,还有回鹘、匈奴、突厥等部落派人过来,大抵有着联欢大会的用意,算是一种大国与小国之间的和睦邦交。 长孙曦不是太分的清楚少数民族,悄悄问金针,“知道那是哪个部族的吗?” 金针低声道:“好像是回鹘那边的人。”又道:“听说这次回鹘来了一个王子,那人跟在皇上和诸位殿下身后进去,想必就是了。” 长孙曦不过好奇问了一句,不是太感兴趣。 眼下的心思,还是盼着狩猎大会早点结束好回宫。到时候,皇帝腾出空来,就该驱逐汾国长公主出京城了。至于无忧公主,听说手臂和小腿都已经骨折,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想必能暂时安生一段日子。反正自己躲在御书房里,不出来,她的手再长也伸不进来的,惹不起躲得起啊。 再说了,皇贵妃把无忧公主给要走了,她住在泛秀宫出门也没那么方便。 长孙曦毒忽地心思一顿。 难道说,皇贵妃正是因为心疼担心自己,所以才把无忧公主叫走?只要皇贵妃那边一直盯着无忧公主,她想要再对自己做小动作也难了吧?这么一想,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 想来皇贵妃虽然对一女侍二夫别扭,面上虽冷,但是内心还是关心儿女的。细想想,她也算是一个可怜人了。原本公卿侯门的少奶奶做得好好的,突然被皇帝抢进宫,隐姓埋名不说,还因此害死了丈夫,害得婆家灭门,心中自然有着万千愧疚痛苦。 所以,才对皇帝和江陵王都淡淡的。 至于看着自己这个女儿,想着前夫,想起长孙家的那份灭门悲惨之灾,又如何快乐高兴得起来?心里头不知道有多苦呢。 长孙曦正在感叹唏嘘之际,帐篷里面,有人陆陆续续出来了。 “咦?”一个陌生的声音轻呼,“这个宫女,长得很有几分姿色啊。”那人走了几步在她面前停下,打量起来,“你们中原果然人杰地灵、钟灵毓秀,连个宫女,都能长得这般人间绝色,啧啧……,真是叫人艳羡。” 长孙曦没想到那人会忽然走过来,避之不及,连连后退了几步低下头。 “三王子。”殷少昊当即接了话,不悦道:“你这话太轻浮了。” “哈哈。”回鹘王子大笑起来,不仅身量高大,声音也是中气十足颇为宏亮,“我们草原儿女,可不像你们中原人扭扭捏捏,好就好好,就要大大声声说出来,断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 殷少昊闻言一声冷笑。 越王没有说话。 昭怀太子打圆场道:“走罢,走罢,不值当为了一个宫女争执。” 回鹘王子却站着不动脚步,反而再次看了看长孙曦,乌黑幽深的眸子滴溜溜一转,忽地招手叫来奴隶,“快去,把本王的汗血宝马牵过来。”他含笑看向众人,“本王从来都不白要别人的东西,就用汗血宝马……,换这个宝石一样的漂亮宫女吧。” ☆、第57章 突变 回鹘王子狂言一出,众人皆惊。 在场气氛顿时像是遇冰一样冷凝下去。 长孙曦更是恨不得立马找条地缝,转进去消失!怎么会有这样无耻张狂的人?什么拿匹马换自己的话,都敢说得出来。 正在恼恨,便听殷少昊接了话,冷冷道:“三王子,此处是中原不是草原!这种以马换人的事不合适,还是不要再说了。” “哦……?”回鹘王子拖长了声调,似乎有备而来,“你们中原不是有一位宋朝大学时苏东坡,以妾换马的吗?这怎么就是草原风俗了?” 殷少昊断然道:“那不过是谬种流传罢了。” “谬种不谬种的,本王不知晓。”回鹘王子招手,叫奴隶把汗血宝马牵过来,大力拍了拍,“本王只知道,这匹汗血宝马体格彪健无比,能够日行千里,不输赤兔、绝影,可谓千金难求的绝品好马。” 殷少昊冷笑道:“哪有如何?” “楚王殿下还不明白吗?”回鹘王子嗤笑,语调嚣张又轻狂,“那个宫女虽是难得一见的漂亮,可终究是女人,白天没什么用处,不过是夜晚给男人骑罢了。” 长孙曦听了,顿时好像吞了一万只苍蝇般恶心。 旁边殷少昊气得想要杀人,甚至就连昭怀太子都听不下去了,开口道:“三王子,不等大雅之堂的话就别说了。” 越王也象征性的道了一句,“是啊,咱们去看那边比赛吧。” 回鹘王子却不肯走,“怎么?”他反倒挑衅轻笑,“看几位殿下的意思,都是舍不得这位漂亮宫女了?难不成,也和本王有着一样的心思。” 这话说得甚是无礼。 简直是说,几位皇子一起盯上了长孙曦,可谓无.耻下.流! 殷少昊忍无可忍,正要发作。 回鹘王子又不识趣的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中原的女子漂亮是漂亮,但是都长得太过纤弱,恐怕在床上经不起太多折腾。哎,要是半道承欢不了,败坏了本王的兴致,倒是浪费这匹汗血宝马……” “去你.娘的汗血宝马!!”殷少昊狠狠一拳砸了过去。 “打人啊!好啊。”回鹘王子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像是斗牛见着红布了一样兴奋激动,大声叫道:“就让本王领略一下中原皇子们的手段!”一把抓住楚王的衣襟,然后抡起拳头,朝着他脸上狠狠招呼,“本王今天要是输了,就把汗血宝马白送给你!” 殷少昊是养尊处优的皇子,射箭、比剑更有心得,并不擅长摔跤肉搏这种事儿,不免略略吃亏。不过他性子有一股凶狠的拼劲儿,即便体格不如回鹘王子壮实,也死死纠缠,两人扭打滚在了一起! 那场面好比野狼遇上了壮熊,谁死谁活不知,场面十分凶残激烈! 两国皇子打架,周围宫人都是惊呆了。 长孙曦吓得花容变色,根本没明白过来,一瞬间就变成了眼前的混乱场面。她根本无法劝解,也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殷少昊和回鹘王子扭打,你一拳、我一拳,几个回合两人脸上都挂了彩!殷红的鲜血,混着黄浊泥土弄得脸上一道道的,身上血污泥污,简直惨不忍睹! 越王一直站在旁边纹丝不动。 昭怀太子脸色微变,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考虑,也没做声。 长孙曦心下大急,当即提着裙子要冲进帐篷去找皇帝。她刚走了一步,楚王忽然重重一拳砸向回鹘王子,砸得对方像是人墙一样倒了下去!正好落在长孙曦的脚边。 电光火石之间,回鹘王子忽地抓住她的脚踝,嘿嘿笑道:“小丫头,看两个男人为你打架是不是很高兴啊?不如一起过来玩玩儿。” 殷少昊那肯让别的男人沾惹到她?当即冲过来要伸手抓人。 回鹘王子忽然拔出靴子里的匕首,朝着他的手腕,就要利落干脆的砍下去!这一刀若是砍得准了,断了楚王的手筋,那他的手可就全废了。 长孙曦脑子里划过一道念头,不能!不能让皇子为了自己而毁掉!自己根本负不起这个责任,粉身碎骨都不够赔!刚巧回鹘王子躺在她的脚下,那一瞬间,根本没有多想,便猛地扑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死,只想用最笨的办法挡住回鹘王子的视线,然后悲凉的叫了一声,“你快滚开!” 长孙曦成功了。 回鹘王子眼前一花,便被一片浅绿色的纱罗衣裙挡住,接着耳畔一声娇呼,有人重重砸在自己身上,自然不知道该往哪儿砍了。他的计谋功亏一篑,又是恼火,又是惊怒,待到看清楚身上的美娇娘,不由冷笑,“投怀送抱?姑娘你也太着急了!” 心下灵光一闪,不如扯开这个女人衣服引诱楚王再来,否则没有机会了! 他想到便做,抱着佳人往旁边滚了几滚,先是躲开楚王,然后伸手就朝那抹雪白细腻的胸口抓去,“让本王看看,你的身子到底美不美……” 殷少昊一个错手抓空,不由大怒,“混帐!休得无礼!” 长孙曦跌坐在他的怀里,距离太近,根本无从躲避!心里清楚,若是自己在人前被这个回鹘王子羞辱,那肯定也不用活了。 当即抓起地上跌落的金簪,对准回鹘王子的眼睛狠狠扎了下去! 要死,一起死吧。 “都住手!”皇帝从帐篷里面冲出来吼道。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连串的变故不过转瞬功夫而已。 皇帝的怒吼声,被回鹘王子眼睛剧痛的惨叫声压了下去,“啊!!我的眼睛……”他惊怒交加,手上的匕首都痛得掉落在地,干脆一把扼住长孙曦的脖子,“我……,我要杀了你这个小婊.子!!”这种时候,就算天皇老子都阻拦不住了。 长孙曦觉得自己脖子快要被人扼断,窒息无比,立马就要惨死当场! “你放手……”殷少昊冲上前去,试图想要掰开回鹘王子的双手,可惜单论力气,他这种养尊处优的中原皇子,还是略逊一筹。不由气怒朝身后的越王和昭怀太子大喊,“你们全都是死人吗?!” 皇帝大步流星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越王和昭怀太子不论想不想救长孙曦,这种时候,也只能跟着过来救人。 然而变故陡生! 皇帝等人还没有来得及冲到跟前,就见长孙曦被回鹘王子松开,滚到了一边,他拣起地上的匕首,朝着楚王凶狠刺去,----正中心窝,鲜血汩汩的流淌了一地!好似开在荒漠里的艳丽曼殊沙华,妖冶、刺眼,鲜红的让人触目惊心! 殷少昊捧着心口,固执的往长孙曦身上看了一眼,然后倒了下去。 “老七!!”皇帝不由惊怒交加,上前大喊,“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皇 帝膝下一向子嗣单薄,而且在江陵王之后,就再也没有嫔妃怀孕过。皇帝一度求医问药也是无用,估计往后都不可能再有皇子出生了。现如今的四个皇子里面,江陵 王是一个病秧子,只剩下这么三个长大成人的皇子,如何能够不紧张?何况楚王只是性子恶劣,就本身来说亦是一个十分优秀的皇子。 皇帝偏疼江陵王不假,但是对其他三位皇子也是有着慈父心肠的,加上这些年他的岁数渐长,身体又不太好,不免越发多了几分眷恋亲情之心。 眼下看着生龙活虎的楚王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平日飞扬,甚至……,下一刻就有可能亡命在此,不由心都跟着一起颤抖起来。 越王和昭怀太子当然不会有这种心情,只是不敢流露真实想法。两人上前,叫上宫人们一起制服回鹘王子,然后都是目光闪烁不定。 “眼睛!”回鹘王子大声惨叫,“我的眼睛!我要……,杀了那个……” 他很快被人捂上了嘴,拖了下去。 昭怀太子连声催促,“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过来?” 越王也是上前佯作关心,蹲下身道:“怕是心口出血,得赶紧捂住……”说着,便从袍子上面撕下一块布,要去给楚王止血。 “你走开!”长孙曦忽然冲了上来,拦住他,目光惊恐的望向对方,“别动!你不要碰他!”天知道,他会不会顺手把刀子再往里摁一摁,楚王要是就这么死了,自己只能下黄泉一起陪葬了。 越王顿时脸色阴沉沉的,十分难堪,“长孙司籍,你这是什么意思?!” 长孙曦当然说不出什么道理,更不可能说出真实想法,“姐夫……”她忽然上前抱住越王的手,大哭起来,“姐夫,我好害怕……,好害怕……” 越王自然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搂着她,----搂着女官本来就不合适,搂着小姨子更加不合适,而搂着皇帝在意的人存心就是找死!偏生对方是个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没法用言语去分辩什么。 当即一把搀扶她起来,咬牙道:“长孙司籍,你别……” “姐夫……”长孙曦干脆闭上眼睛一晕,倒在他怀里。 越王又不好就此松手,将她丢在地上,只得鬓角上青筋直跳的搀扶着她,然后朝着宫人们喊道:“还不赶紧过来?扶一扶。” 梵音和金针、银针走了过来。 太医们也到了。 越王自然不可能再去给楚王“止血”,错失良机,心下恨得简直打跌!他清楚,就算一时失手不小心弄死楚王,父皇也不会为了一个儿子,再弄死另外一个儿子的。否则的话,江陵王病秧子没用,父皇再弄死自己,可就剩下昭怀太子一人独大了。 父皇就算不心疼儿子,也要担心整个朝局变得无法控制! 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白白浪费!都是因为那个长孙曦,目光冷冷的扫了过去,却见她已经睁开了眼睛,不再假装晕倒,而是直直的、冷冷的看向自己! 好像在说,你恨不恨我都无所谓。 越王心头猛地一跳。 难道说,她已经知道清雅小筑的事是自己所为?那她若是知道,只怕太子妃那边也肯定知道了。太子妃和昭怀太子夫妻一体,长孙曦又必定要选择一个势力依附,想来……,昭怀太子亦是清楚的了。 越王转头,朝着昭怀太子看了过去。 昭怀太子静静站在楚王的身边,看着焦急的皇帝,看着忙碌的太医,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心和焦急,没有一分差错。他身上的雪白狐裘好似一团云,不仅掩盖了大部分杏黄色的储君龙袍,也将他的城府、心计以及隐忍智谋,全都收敛锋芒隐藏进去。 清心寡欲?淡泊名利? 呵呵,白皇后死了那么多年,他若真的无欲无求早就是废太子了。 越王忍不住自审其身,琢磨今天的表现有没有什么漏洞?若有,该怎么补救?既然算计楚王不成,那当然还是先把自己摘干净的好。 他静默不动,长孙曦却是心潮起伏难定。 殷少昊仍旧躺在地上,那张骄狂俊美的脸渐渐褪去血色,变得有点苍白,却仍旧定定望着自己,薄薄的嘴唇似乎勾勒出一丝浅淡笑意。 他应该是误会了。 在他看来,自己之所以奋不顾身的挡住回鹘王子,----不是因为对他有情,就是因为兄妹之情。眼下他受伤成这样,生生死未卜,但心里可能还挺高兴的。 这人……,怎么外表那样狠毒无耻?骨子里,却有一点冒傻气儿。 自己根本就不是他想得那样,不过是怕死罢了。 说起来,楚王这人一向有点独来独往。 他对任何人都防备,都不亲近,都可以毫无感情的杀死弄死。霍贵妃只是他的养母,听说母子之间一直面和心不合。楚王妃眼下还没进门,且是霍家女,只怕进门也难以真的同心同德,至于姬妾们只能算是一个玩意儿。 即便像昭怀太子那样满腹算计的人,都有心腹奴才魏廷安。 楚王却从来没有人能靠近过。 或许吧,他内心深处其实很是渴望真情,以至于把自己这个“异父妹妹”当做了宝,被那一丝可能的情意蒙蔽了眼睛,----以为那就是他所想要的,值得珍惜。 长孙曦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了。 若是他就这么死了,更可怜,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之徒。 这 世上,不论是凶残的人、冷血的人、痴情的人、无情的人,不论他们本身相不相信感情,但都渴望有个人真心对待自己。可是,哪有那么多真心真情?放眼看看,楚 王的手足昭怀太子和越王,肯定都在巴不得他死。皇帝心急如焚,也未必真的是多心疼这个儿子,只是不愿意损了皇子。 而自己这个所谓的妹妹,如果能够不担责任,不说盼着他死,但是肯定不会去救他的。 长孙曦缓缓走了过去,低头看他。 那瞬间的同情已经渐渐淡下去,更多担心的是,楚王死了,自己会跟着一起陪葬!可是当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看着他眼睛里亮亮的光芒,又有一点不忍心,蹲下身,伏在他的耳边轻轻的道:“哥哥,好好活着。” 如果这是他内心所期盼的真情,如果自己的谎言能够让他生出更多求生的力气,那就这么误会下去吧。甚至忍不住想,假如真的这么一辈子都不被揭穿,有这样一个对别人凶残无比,对妹妹却不惜性命的傻哥哥,也是很好的。 不知何故,长孙曦一抬头眼泪就掉了下去。 她心情复杂的跪在楚王身边,泪光盈盈的看着他,模糊的视线里,楚王那张线条清晰分明的俊美脸庞,变得柔和起来。他失血过多,目光也失去了往昔的锋芒凌厉。特别是他那柔和的眼神,淡淡的笑意,更是衬得他好似彻底换了一个人。 长孙曦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皇帝看着她,再看看躺在地上有点傻掉的楚王,不由一声轻叹。 ****** 殷少昊还算被幸运之神眷顾,那一刀,刺在他的胸口正中,并没有刺中心脏。虽然情形看起来凶险无比,但是匕首却被胸口挡了挡,刺入的并不是太深,性命无虞。只不过断了两根胸骨,又伤及内脏,眼下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 皇帝吩咐将他抬回了行宫安置。 殷少昊失血过多,眼皮便有些沉沉的快要睁不开。他知道自己很可能要昏睡,不知道几时醒来,----既是不放心别人,又是舍不得她,紧紧抓住长孙曦的衣襟,虚弱道:“父皇,让她……,留下来。” 长孙曦缓缓转头看向皇帝,表情有点凝滞。 皇帝犹豫了下。 回鹘王子的眼睛被她刺瞎了一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种时候再带她到前面去,自己又不能一直把女子带在身边,实在太不安全,送她回宫也是同样不安全。再看看儿子,若是此刻不依着他,让他情绪激动,再失血过多送了命岂不冤枉? 而且,自己对她终究是要做一个抉择的。 “留下罢。”皇帝转身出去。 长孙曦浑身僵硬定住了。 殷少昊原本都要合上的眼睛,又睁开了些,“你坐。”他力气不多,说不出更多的话,只是拼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将她的裙纱压在身下,“这样……,你走,我就知道了。”他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薄薄的唇角上,还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简直就是人傻没药救。 长孙曦只得坐在床边陪他。 好在楚王已经睡了,只是干坐,倒也不算太过为难。 心下更担心的是回鹘王子,他被自己刺瞎了眼,岂能轻易放过自己?虽然自己深受皇帝的珍重爱护,到底不是后宫嫔妃,名份上只是一个御书房的小小女官。若是回鹘王子大闹特闹,非要以宫女伤害他国皇子的罪名论处,便是皇帝想要救场,只怕上升到两国邦交上面也不好处置。 到时候,说不定要牺牲的就是自己这枚小棋子。 而皇贵妃那边,到底是不是原主的亲生母亲?她若知道女儿出事了,是会找皇帝大哭大闹,还是干脆一狠心、一冷情,只当是女儿福薄短命?还有太子妃,会不会因为担心表妹的生死,而影响了胎气? 长孙曦胡思乱想了一大通。 最后忍不住自嘲,自己指不定都快要死了,还操这些闲心做什么?说到底,自己本来不是这个世界的长孙曦,不过是一个局外人。那些爱恨情仇本来是属于原主的,便是自己倒霉死了,就当是……,跟着出演看了一场戏罢。 这么想着,心情总算能够伪装镇定一些了。 长孙曦静静枯坐了半日。 晌午时分,梵音进来送饭她也没吃。 长孙曦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心下自嘲,饿一顿是饿不死的,但若是回鹘王子那边的刀落下来,自己人头搬家,到时候吃不吃饭都无所谓了。 过了一会儿,梵音又跑了进来,低声道:“外头来了一个奉国夫人,要见你。” 奉国夫人?啊,那不是皇帝的乳母吗? 长孙曦赶紧起身,想要出去,裙纱却被楚王给死死的压住了。 外面进来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 长孙曦表情尴尬无比,不好再和床上的楚王拉拉扯扯,当即转身福了福,“见过奉国夫人。”赶忙催促梵音,“快去搬个座儿。” 奉国夫人虽然已经年逾花甲,但是穿着一袭深紫色的国夫人隆重装束,手上拿着皇帝御赐的瑞兽拐杖,很有几分威严气势。落在长孙曦身上的视线亦是凌厉,像是刀刮一样,上上下下仔细看了几遭。 长孙曦顿时觉得浑身不安。 奉国夫人一声冷哼,“不用多礼。”然后道:“老身这辈子奶过一个皇帝,养了两个儿子,如今六个孙子,就是命里没有姑娘。”上前拉住长孙曦,“你这丫头孤苦伶仃的,不如就……,让老身认作孙女儿吧。” 长孙曦心下古怪,不仅是对方突然闯进来太过意外,而且她说的话和表情十分十分的不统一,有种口是心非,像是被什么人胁迫了一般的愤愤然。 等等,难道是皇帝逼着她认自己做孙女的?!算是给自己一个妥当安置。 这样的话,回鹘王子就不好再以自己是宫女为由,用宫女伤害皇子的罪名,要求处死自己了。即便他不肯罢休闹起来,奉国夫人自然要为“自家孙女”出头,到皇帝跟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皇帝怎么能气死自己的乳母?自然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况且说到底,事情也是因为回鹘王子无礼下流引起的。 再者说了,这边还躺着一个受伤的楚王呢。 回鹘王子本来不占理! 皇帝担心的,不过是自己这个小棋子夹在中间,最后被逼死了。 ----真是用心良苦。 ☆、第58章 情敌 “怎么?”奉国夫人不悦道:“你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不愿意正好,到时候都是她的错,皇帝也挑不出什么理儿来。 长孙曦看得分明,对方一脸巴不得自己说不愿意的表情。 奉国夫人又故意道:“老身晓得,你是靖国公府千金大小姐出身,想必看不上我们朱家这种身份,认你做干孙女儿实在太委屈你了。” 长孙曦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脸面?小命要紧啊。 当即跪下去磕了个头,脆声道:“孙女拜见祖母。” 倒把奉国夫人吓了一跳。 断没想到,眼前这位靖国公府千金大小姐,居然如此……,如此豁得出去,一丁点儿的脸面都不要。心下不由越发愤愤,皇帝怎么就看上了这种厚脸皮的丫头?就是许氏,虽然一女侍二夫,好歹也还知道羞耻二字。 长孙曦缓缓起身,见对方一直气呆呆的站着不动,含笑道:“祖母,你一路风尘仆仆过来看望孙女,想必累了。”招了招手,“快请坐,喝杯茶润润嗓子。” 奉国夫人哪里还肯坐下?还肯喝茶?偏生认干孙女的话是她说的,不能收回,也不能说孙女认得太快不对,更不能说礼数多了有错。 气得她拿拐杖在地上跺了又跺,一扭脸,愤愤然的甩手出去了。 奉国夫人的这点小情绪,长孙曦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倒是心下轻叹。皇帝对自己,哪怕是因为许氏爱屋及乌,也真是够细致周到的。不仅没有因为楚王受伤责备自己,而且居然还反应这么快,就把应对回鹘王子的办法想出来了。 他对自己都这么好,如此细心,对许氏自然更不用说。 可是皇贵妃对皇帝一直淡淡的。 想来,还是她对一女侍二夫有抵触情绪罢。 “长孙司籍。”梵音送了奉国夫人回来,悄声笑道:“奉国夫人一阵风似的来了,长孙司籍多了一个干祖母,偏生她不痛快,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长孙曦想想也觉得好笑,只是不好接着这个话茬,摆手道:“你下去罢。” 梵音抿嘴一笑,退下去。 长孙曦摇了摇头,刚坐下,就听见身后有人轻笑出声。 “你的脸皮……,真厚。”殷少昊打趣她,声音好像在云端之上轻飘飘的,“居然那么痛快就跪下去,认了干祖母。” 长孙曦回头见他脸色惨白,不由皱眉,“作死!赶紧躺好。” 殷少昊的确没什么力气,不过刚才奉国夫人进来被吵醒了,眼下又舍不得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强打精神道:“我饿了,你让人弄点吃的进来。” 长孙曦没有怀疑他的动机,想着他失血过多,大半天了,饿了也是应该的。起身要出去吩咐,又被压住的裙纱扯了一下,叹气道:“烦请你挪一挪身子。” 殷少昊怎么挪开裙纱肯放她走?哀哀叫苦,“胸口好似疼得要裂开,不敢动,万一伤口又裂了怎么办?我要是为着裂了伤口失血死了,都是你害的。”因为连着说话太多,一喘一喘起来,“都是……,你。” 长孙曦简直想给他脑袋上敲一个爆栗子!可是想着他替自己挡了一刀,重伤在身,再看看眼下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免又软了心肠。 殷少昊看出了她的左右为难,说道:“你找个奴才进来。” “你闭嘴吧。”长孙曦到底不敢跟受伤的他较劲儿,只能顺着他,喊了梵音进来,吩咐道:“让人准备一碗烂烂的肉粥,再有几样清淡小菜,然后炖上几个荷包蛋,放点红糖,补补气血。” “是。”梵音领命而去。 殷 少昊见她吩咐的细致妥帖,显见得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不由浑身三千六百个毛孔都舒坦起来,越想越是高兴,“你今天可真是……,太傻,居然傻乎乎的扑上来救 我。”虽然嘴上说着责怪的话,心里却甜得很,“还用金簪扎瞎了那混帐的眼睛,就不想想,惹得对方暴怒起来,自己那小身板哪里受得住?亏得你没事。” 长孙曦却不想让他误会太多,撇嘴道:“你是皇子,若死了,我也得跟着一起陪葬,自然要帮一帮了。” 殷少昊的笑容僵在脸上,又是不信,分辩道:“那你后来还拦住越王了!若不是你反应机敏上前阻拦,说不定越王就趁着给我包扎伤口,使劲儿摁两把,让那匕首把我扎个透心凉了。” 长孙曦撇了撇嘴,“都说了,我怕受牵连啊。” 殷少昊不由气结。 长孙曦瞅了一眼,怕真的气坏了他,没敢再说。 殷少昊脸色沉沉的看着她,这个女人,真的……,只是怕被牵连才那样的?难道就一丝一毫不是因为自己?难道之前自己受伤躺在地上傻乐,全都是一厢情愿?这么想着,不由觉得胸闷气短。 果然,这个女人还是没良心的。 哪怕自己再三豁出命去,都捂不热她,简直就是冰块做出来的冷心肠!低头看着胸口红艳艳的纱布,感受着身体里疼痛,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屋里静默了一阵。 片刻后,梵音端了肉粥和荷包蛋进来。 长孙曦让人在床上架了一张小桌子,把吃食放了上去,动作轻柔细致。 殷少昊眼中光线闪烁不定。 桌子上,是她刚才细致又周到吩咐的吃食,明显是关心自己,才会想得这么细,所以她的那些刺人的话,肯定是撒谎!仔细想想,当时她为了拦住越王,竟然不顾女子清誉,上前扯着越王不放手,得豁出去多大的勇气啊。 都说人的第一反应才是最真实的,她那样说,只不过是口是心非罢了。 殷少昊给自己找了一个解释,并不愿意去深思有几分道理,情愿相信这个解释。再者此刻她就在跟前,没有进展,还可以在努力制造一点进展啊。 他复又高兴起来。 “发什么愣?”长孙曦递过去一双筷子,说道:“你身上有伤,吃点清淡好消化的,大鱼大肉留着以后再吃罢。” “我没力气,乱动肯定会牵扯到伤口的。”殷少昊对吃食本身没意见,但却不放过任何一个亲近的机会,趁着这个非常时期,拼命耍赖,“……你喂我。” 长孙曦不由瞪大了眼睛,一头黑线,“你怎么跟江陵王一样孩子气?” “我哪里孩子气了?怎么会跟九弟一样……”殷少昊语气一顿,忽然拔高声调,“你的意思,九弟以前让你喂过饭了?!”因为失血过多头晕晕沉的,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内容,不由怒火中烧,“你对他可真是够好的!” 长孙曦见他脸上迅速涌起血色,当然不是恢复的好,而是气得。想不理他又怕真的气出毛病,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干脆勺了一勺子粥送到嘴边,“张嘴!不然撒床上了。”把嘴占住就好了。 殷少昊表情变了几变,想质问她,可是过去的事质问也没有意义,只不过是白生气。况且,若是真的惹得她恼了,岂不是反倒便宜江陵王?此刻佳人就在跟前,美食就在嘴边,最终还是张嘴喝了粥,----回头等伤养好了,再好好的跟江陵王算账! 长孙曦生怕堵不住他的嘴,一勺接一勺的喂,很快就把肉粥给喂完了。 赶紧的,又剥了一个鸡蛋塞过去。 殷少昊只咬了一口,然后抱怨,“你这是想要噎死我啊?简直就是谋杀……”原本想说谋杀亲夫,忽地一怔,她不是自己的妹妹吗?!原本昏昏沉沉的脑子,被猛地回来的理智所打击!那自己之前都在想些什么,想得都是……,都是怎么俘获她、得到她。 怎么可以对妹妹生出那样的念头?! 殷少昊好像大冷天的被泼了一盆冰水,原先的兴奋之情,一下子冷却了。 长孙曦见他忽然表情呆滞,不由看了看手中鸡蛋,再看看他,“你是不是噎住了?”有些担心,赶紧端了一盏茶过来喂他,“来来,快点喝水冲一下,噎着怪难受的。” 殷少昊看着那张清丽无双的俏脸,心里堵得慌,好似鸡蛋黄卡在了心口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总是不自控的,对她生出那些旖旎场面的念头?!好好的……,她为什么要是自己的妹妹?变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此刻她目光温柔关切的望着自己,眼神似水、声音如棉,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好似洒了一层金粉似的朦胧柔和,衬得她肌肤白皙如玉。 真想抬手摸一摸她,甚至……,想要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不不!殷少昊摇了摇头,不可以。 长孙曦见状不由误解,“真的噎住了?!”都噎得伸脖子直甩头了?赶紧上前捧住他的脸,掰开他的嘴,强行喂水,“快快,赶紧喝一点儿啊。” 殷少昊感受着那少女素手的柔软馨香,看着她清亮如水的眸子,殷红如丹的嘴唇,满脑子都是控制不住的念头,好想……,亲一亲她。下一瞬,又是满脑子对自己的鄙夷痛恨!怎么可以对妹妹生出那样的想法?不是成了禽兽吗?! 他不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长孙曦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噎得闭过气去了。 这还了得?想要给他揉揉胸口,一看那半身的染血纱布又揉不得,可是楚王要是真的因为被鸡蛋噎死了,----不说荒唐,自己也活不成了啊。情急之下,只好掰开他的嘴抠,“吐出来!吐出来!快别吃了。” 可是楚王嘴里根本就没什么鸡蛋。 难道都卡到嗓子眼儿?长孙曦不由急得起身,拍拍他的脸,还是闭着眼睛不动弹,探探鼻息,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吓得赶紧俯身过去听心跳,因为他身上有伤,怕压着,就撑着身子爬了上去,“喂,你别吓人……” 殷少昊当然不是真的被鸡蛋噎着,此刻睁开眼,见她小猫一样的趴在自己胸前,---这种情形,对他来说只有一种情况下见过,那就是男欢女爱。情不自禁的伸手,想要揽住那盈盈一握的纤腰,内心又在天人交战,手便停在半空落不下去。 “啊!!”门口响起一声清脆的少女惊呼,“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殷少昊扭头看去,门口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玫红衣衫少女,配着梅花裙,衬得一张瓜子小脸精致俏丽。只不过,此刻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瞪得老大,眼里跳着火苗,小脸都有点气得涨红了。 长孙曦也是闻声回头。 门口的陌生少女,那模样隐约有几分霍贵妃的影子,加之被人放行,而且此刻表情愤怒无比,----所以不难猜,那是楚王的未婚妻霍如玉!不由扭头去看殷少昊,见他表情正常的睁着眼睛,松了口气道:“呼……,你没事就好。” 他没事,霍如玉可是有事的很。 只不过是强忍了怒气保持礼数,福了福,“见过楚王殿下。” 殷少昊有点不耐烦,“你怎么来了?” 霍如玉不由被噎了一下子,咬了咬唇,委屈道:“是姑姑让我过来看望你的!听说你受伤了,我急得不了的。”快步走上前,“让我看看,到底哪里受伤了?伤得重吗?”因见长孙曦一直坐在床边,不由斥道:“还不走开?” 长孙曦才懒得加入他们的战火圈儿,起身便要走,裙纱还是被楚王给紧紧压住了。也懒得跟他说话纠缠,免得叫霍如玉看了更加多心,干脆拔了金簪,在裙纱上面一划,然后“嗤啦”一声撕掉半截,便要抬脚离去。 “你别走!”殷少昊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去哪儿?站住!” 长孙曦蹙眉道:“殿下,你别这样。” 殷少昊却是不肯松手,“不许走!” “楚王殿下!”霍如玉见状又酸又醋,又是恼火,“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 么什么意思?”殷少昊一手抓住长孙曦,一手指了指自己胸口,“本王受伤,身边当然得有个服侍的人了。”不是他看不出霍如玉的恼火,而是好不容易,才借着受 伤加之身处行宫附近,把长孙曦给留下来。要是就这么让她走了,等自己回了楚王府,再想像刚才一样和她单独相处就难了。 霍如玉咬了咬唇,“有我在呢,我服侍也是可以的啊。” 殷少昊却道:“你不会。” 霍如玉气得肝疼,又不敢跟皇子对吵闹得下不来台,只好对着长孙曦发作,“青天白日的,楚王殿下身上有伤,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勾引她?你这贱.婢,还要不要脸了?知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 长孙曦闻言蹙眉,“霍二小姐,好歹你也是名门大家的闺秀,说话嘴巴放干净一点,不然太臭,叫别人听了恶心!”得罪她?反正自己和霍贵妃已经结了仇,楚王救自己,霍如玉更是不可能怨恨,只是眼下还不知道自己是谁罢了。 她生气更好,赶紧把自己给轰走吧。 否则的话,一直这么陪在楚王身边,霍如玉肯定想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霍如玉果然被激怒了,斥道:“滚出去!” 长孙曦当即甩手,“放开!”恼火的瞪了殷少昊一眼,“楚王殿下,请你高抬贵手!饶了我这小鱼小虾行吗?”你们要吵,自己慢慢吵去吧。 霍如玉见状越发酸溜溜的,叫道:“殿下……” “你滚出去!”殷少昊朝她怒道:“本王受伤了,要歇息,你进来打搅做什么?赶紧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走走走,别让本王说出好听的来。” 霍如玉给气得快要懵掉了,指着长孙曦,怒不可遏的问道:“她是谁?你府里的通房丫头吗?值得你这么护着她?”又是气,又是恨,在霍家千金万贵的养着,何曾受过今日这等窝囊气?不由愤愤道:“我才你要明媒正娶的王妃!” 殷少昊毫不客气,冷笑道:“你还没过门呢?急什么?霍二小姐。” “我急?我……”霍如玉气得直跺脚,原本自己一个没出阁大姑娘过来看未婚夫,就已经是含羞带臊的了。可是姑姑非要自己过来,说这是个好机会,趁着楚王受伤,光明正大的过来照顾照顾,自然能生出几分情意。 没想到,一进门就见楚王和那个贱婢勾勾搭搭,如同传言的那样风流好色! 这还不算,他还为了一个贱婢训斥自己! “是姑姑逼着我来的,我才不想来……”霍如玉气得一扭身,哭着跑了。 长孙曦看着那抹晃动的珠帘,回头再看看殷少昊,冷笑道:“你这分明就是嫌恨我的人太少了,变着法子,再给我多添几个,回头那天被人害死你就满意了。” “我不会让别人害了你的。”殷少昊断然道。 长孙曦扭脸冷笑不语。 “好妹妹,你别生气了。”殷少昊放低身段哄她,赔罪道:“刚才是我着急了,你又不说你去哪儿,我怕你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废话!当然走了就不想再回来。 长孙曦被他气得说不出话,闭上眼睛,一个字都不想跟他多说。心下琢磨,等下让梵音去皇帝跟前递个话儿,求个情,赶紧让自己离开楚王吧。 她不想见到楚王,但是有人却对楚王惦记的很。 另一头,回鹘王子在帐篷里面摔了一地东西,恶声骂道:“那个贱人!居然戳瞎了本王的眼睛,本王绝饶不了她!” 此次跟着回鹘王子一起来狩猎大会的,还有回鹘国师。那国师原本是汉人出身,因在中原官场混得很不如意,几经坎坷皱着,最后去了回鹘避难。改头换面之后,在回鹘居然混得风生水起,做了国师。 眼下见回鹘王子气怒交加想要杀人,怕他卤莽做出惹祸的事来,劝解道:“三王子,这事儿还是从长计议的好。”细细分析,“中原皇帝让奉国夫人认了干孙女,明摆着就是要护着她了。” 回鹘王子怒道:“贱.人!” 国师叹道:“这件事,说起来是我们被越王当枪使了。” 说起这个,回鹘王子不由更是恼火,“当初他只说楚王在意那个长孙曦,可没说中原皇帝一样看重,弄成现在局面,本王反倒是骑虎难下了。” 国师不由问道:“三王子,你怎么能那般卤莽刺杀楚王啊?亏得他没死……” “谁 要刺杀他了?!”回鹘王子恼火道:“原本跟越王那边说好,找个机会废了楚王的手筋,让他再也拿不了剑,便就成个废人了。到时候,只跟中原皇帝说是不小心弄 伤的,再赔个罪、道个歉,----反正楚王活着,眼下中原边关又是四处动乱,中原皇帝自然不能因此杀了本王,事情也就了了。” “那……”国师不解,“后来又是怎么回事?” “都怪那个贱人!”回鹘王子越说越是恼火,“没料到,她居然跟草原上那些野蛮婆娘一样,竟然用金簪刺瞎本王的眼睛!当时又痛又看不清,只想抓起刀一下子扎死她,谁知道会扎到楚王的心口?”不由咬牙切齿,“本王一定要把那个贱.人碎尸万段!” 国师更担心另外一层问题。 “虽然三王子你说是无心的,可是在别人看来,还是三王子扎中了楚王的心窝,这是躲不过去的。还是想想,先给楚王陪个罪吧。”怕他不听,提醒了一句,“三王子别忘了,咱们眼下可是身处中原啊。” 回鹘王子当然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给楚王赔礼道歉自然是要的,不然别想回去了,但是……,又是咬牙,“本王戳了楚王一刀,赔罪是应该的,可那个贱.人弄瞎本王的眼睛呢?难道就这么算了?!” 国师不想跟他争辩这个问题。 中原皇帝明显护着长孙曦,不仅认作奉国夫人的干孙女,而且人都送到行宫去了,难道还能派人跑进去行刺啊?至于投毒下药的,没有人内应更是行不通的。 只不过,不想在回鹘王子盛怒下火上浇油罢了。 因此转移话题,说道:“眼下局面有点危险,之前三王子想求娶宗室女的策略,怕是要改一改。若是能够求得公主下嫁,做了中原驸马,这样三王子的人身安全才更有保证,免得楚王闹起来下不来台。” “你说的都是废话!”回鹘王子冷笑道:“难道本王不愿意娶一个公主,反而愿意娶宗室女?可是中原皇帝只有一个女儿无忧公主,听说又是爱宠的,岂肯让她嫁到草原上去?更不用说,眼下本王还伤了楚王,中原皇帝不知道多恼火呢。” 国师勾起嘴角,“这个么,不用咱们来操心了。” “不用咱们操心?”回鹘王子不解。 国师脸色猛地一冷,“当初越王欺骗了三王子,害得三王子瞎了一只眼睛不说,还有刺杀楚王之嫌,难道越王不该做出一点补偿?有他相助,想娶到无忧公主也不是难事。” 回鹘王子原本好似被乌云笼罩的心情,总算晴朗一点儿,嘿嘿笑道:“不错!这事儿就交给越王来办,是他该补偿本王的时候了。” 他们主仆二人商定好了秘密大计。 另一边,霍如玉也飞跑找到了霍贵妃。扑到她的怀里,便是大哭,“姑姑!楚王殿下欺人太甚,居然为了一个宫女……,呜呜……,开口要撵我走。” “宫女?什么宫女?”霍贵妃有些吃惊,问道:“那宫女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霍如玉呜呜咽咽的哭,抽抽搭搭,“我问了,楚王殿下不说。”抹了抹脸上横纵交错的泪水,气愤咬牙,“那个贱.婢长得妖里妖气的,一双桃花眼,一看就是不要脸的狐狸精!”想起当时看到情形,更是怨恨,“他们、他们在床上……” 霍贵妃没心情听楚王的房事,养子一向风流,讲起来只怕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倒是疑惑那个宫女是谁,怎么没有听说过?转头朝花奴问道:“楚王最近又收人了?” 花奴摇摇头,“没有。” “那会是谁?”霍贵妃有点一头雾水。 花奴倒是想起一个人来,低声道:“娘娘,会不会是那一位啊?”见她还不明白,又转头问霍如玉,“二小姐,那宫女是不是穿了淡绿色的宫衫,头上戴了莲花金冠,而且长眉大眼很是漂亮?身量也挺高挑的?” “是……,就是她。”霍如玉连连点头,眼泪随之一颗颗往下坠落。 花奴便笑了笑,抬头道:“娘娘,那宫女应该就是长孙司籍。” 霍贵妃目光一亮,“没错!肯定是她。” “是那个长孙氏?”霍如玉这才惊醒,她对于长孙曦的鼎鼎大名早就熟知,勾得楚王一直纠缠她不说,还让楚王为她两次受伤!原来……,原来是她啊!早知道,自己就该当场狠狠扇她一耳光的! ☆、第59章 密议 “这还了得?!”霍贵妃气得柳眉倒竖,“又是那个长孙曦!她一个御前女官,跑到皇子身边伺候算怎么回事?赶紧让人去打听。” 心下真是气得不行。 本来养子受伤,自己应该过去探望一回的。想着让侄女讨个好,才让她先去,没想到居然遇到长孙曦,给气得灰溜溜的跑回来了。 依照霍贵妃的脾气,真想直接过去把长孙曦打成一个烂羊头,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那么做,只得暂且忍下。 不一会儿,打听的消息的人回来,“听说是楚王殿下要求长孙司籍留下,皇上同意了的。” 霍贵妃刚压下去的气,又升上来,“皇上同意了的?!” “是。”宫人低头回道。 霍如玉更是瞪大了一双杏眼,又气又怒又恨,“皇上什么意思啊?!”想起当时看到那幅亲热的画面,又是猜疑,“难道要把长孙曦赏赐给楚王殿下?难道要让她做个夫人不成?!” “别胡说!霍贵妃恼道。 但心里亦是奇怪,皇帝不是一直都惦记着长孙曦吗?怎么又突然放手到楚王身边,难道自己不打算享用,准备送给儿子了?!眼珠子转了转,莫非是傅才人对长孙曦忌惮,所以挑唆皇帝的?可是也不像啊。 傅祯虽然做了才人,但是皇帝再也没有临幸过她,分明是不得宠的。 难道是皇帝最近身体不好,嚼不烂,所以拱手把美人儿送人了?仔细想想,皇上最近召见嫔妃的次数,越来越少,间隔时间越来越长了。 “姑姑。”霍如玉呜咽哭道:“楚王殿下完全被那个长孙曦迷住了!神魂颠倒的,只怕就是她要摘月亮,都得搭个长梯子哄她开心,呜呜呜……” “行了,你别嚷嚷。”霍贵妃烦躁的挥挥手,“且安静会儿。” 心下当然同样讨厌长孙曦的很,但是皇帝看重她,实在不便轻易下手惹事,否则得不偿失。要知道汾国长公主那么跋扈,跟长孙曦斗了几次,都被皇帝下旨裁减封地和护卫,并且还要被驱逐出京城。 眼下汾国长公主要是不借着装病,又恰逢狩猎大会,皇帝不愿意生乱子,肯定早就已经不能在京城呆着,而是滚去赵太后的娘家祖籍了。既然连汾国长公主那样的硬骨头,碰上长孙曦都吃亏了,自己可不能贸贸然的出手。 毕竟长孙曦一直都在御前行事,身边还有人护着,实在不好下手。要动手,就得想一个完全之策,把自己干干净净的摘出去才行。而想要把自己撇清,最好的办法,是让对手的其他敌人去做,这样手上才不沾血。 可是许嫱死了,无忧伤了躺在宫里,汾国长公主也暂时不会出门,到底要用谁去做这件事呢?眼下狩猎大会,长孙曦不在御书房里可是一个大好机会,若是错过了,等回宫以后就不再有了。 对了!有一个人选。 霍如玉眼泪汪汪的咬着唇,小声抽泣,看起来甚是可怜。 霍贵妃的眼睛却亮了亮,拉她近身,“本宫想到一个好法子,这样……”细细的交待了一番,露出笑意,“到时候,她就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霍如玉听得连连点头,继而又是一顿,迟疑道:“万一……,万一她不肯出去,反倒和楚王殿下好上了呢?”小嘴一撇,“我可不想让她进楚王府啊!每天光是看他们卿卿我我的样子,就要被气死了。” 霍贵妃冷笑道:“那也不坏。”至少长孙曦不在御前了。 “不坏?” “傻 丫头。”霍贵妃有点轻蔑的看向侄女,还是太嫩,“假如长孙曦真的到了楚王府做夫人,咱们的反倒机会多了。不说明着怎么对付她,就是索性让她得宠嚣张一段日 子,等着生孩子的时候,随便弄点药就是一尸两命了。”勾起嘴角一笑,“女人生孩子都是在过鬼门关,她死了,只能怪她命薄福气不够,怨不得别人。” 霍如玉眼泪婆娑的瞪大眼睛,气急道:“不!我可受不了。” “这点忍耐你都受不住了?”霍贵妃眉头一挑,“那行啊,有本事你去皇上闹好了,再不去楚王跟前闹,看看他们是护着你,还是护着长孙曦!哼,想做人上人,那能不受一点委屈?你要是受不得,那本宫劝你,等着做个牌位一样的楚王妃好了。” 霍如玉咬着嘴唇,想哭,又赌气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霍贵妃劝道:“好了,好了,那不只是最坏的打算吗?只要咱们的计谋成了,哪有她进楚王府的机会啊?你按照本宫的计划行事便是了。” “嗯。”霍如玉咬牙切齿,发誓道:“一定,一定会成功的!” ****** 殷少昊胸口中刀失血过多,见长孙曦留下,又放心的昏昏沉沉睡了一阵。等他醒来,屋子里面已经点上了蜡烛,朦朦胧胧的,勾勒的长孙曦的背影格外柔和。她坐在凳子,侧对床边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对于楚王而言。 至于长孙曦,已经满脑子烦恼一下午了。 皇帝到底怎么想的啊?不要自己了?打算拱手送给楚王了?搞什么飞机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张咧嘴傻乐的面孔。 殷少昊笑问:“还生我的气吗?” 长孙曦懒得理他,转身去吩咐人准备饭菜。瞅着楚王现在的样子,睡了大半天,仗着年轻底子好气色回转了些,像是能吃下饭的。他中午喝粥,这会儿只怕已经饿坏了。只是不知道他爱吃什么,也不想知道。 因而吩咐,“准备清淡一点的荤菜,鱼汤、鱼羹之类,别太油腻。” 等到饭菜端上来,殷少昊笑嘻嘻又缠着她道:“你喂我,就是不生我的气了。”他躺在软软的靠枕上,胸口还缠着纱布,有淡淡的血色渗出,和他脸上欢喜的表情很是不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装出来的呢。 长孙曦忍不住道:“你是不是皮糙肉厚不知道痛啊?” 怎么可能不痛?殷少昊现在胸口火辣辣的一片,胸腔里更是痛得钻心,只不过大男人没有哭哭啼啼的道理,唉声叹气也不像话。再者她在跟前,心里高兴是一则,另外也想让气氛和睦一些,这才打起精神说笑。 “吃罢。”长孙曦勺了一勺鱼羹,忍耐喂他,“早点好起来。” 自己好早点交差,赶紧回去。 殷少昊却自动往另外一层理解,乐呵呵道:“你果然还是担心我的。” “…………” “怎么不说话了?害羞了?” “忙呢。” “忙什么?” “我在找这碗里有没有鱼刺,再找根线,等下好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 他们两人一个喂饭,一个吃饭,不停的斗嘴抬杠。 旁边宫人听得想笑又不敢笑,都是忍着,一个个把脸憋得红红的。等到收拾碗筷,出去的宫人都是忍俊不禁,偷偷的笑了起来。 有个宫人悄声道:“其实要是长孙司籍跟了楚王殿下,也挺好的,殿下在她面前脾气都变好了许多,咱们也不用心惊胆颤的了。” “不行,不行。”另外一人连连摆手,压低声音,“……王妃。” “哦。”前面那人咂舌,“倒是忘了这茬儿。啧啧,今儿霍二小姐气得哭着走的,只怕不肯善罢甘休。最近很可能还要起风波,咱们小心点儿……” 两人交头接耳,捧着碗筷渐渐低语走远了。 里面长孙曦的心情有点欠佳,服侍楚王漱了口,在跟宫人一起扶着他躺了下去,便要转身出门。殷少昊伸手拉住她,“别走,你睡脚踏陪我。” 长孙曦白了他一眼,想说一句,“你怎么跟江陵王一样小孩儿气?”想想怕他酸溜溜的炸毛,又忍住,改口说道:“别胡说了,孤男寡女哪有同处一室的道理?我去外面歇着。” 殷少昊却不肯放手,“我都伤成这样了,难道还能对你做点什么不成?再说……”再说自己就是再禽兽,也不能对妹妹下手啊!想到这一层,不免有点烦躁起来,喝斥宫人,“还不快点滚出去!” 吓得屋里掌灯的宫人、添香的宫人、静候待命的宫人,全都慌张退了出去。 殷少昊又可怜兮兮的央求,耍赖道:“你不守夜,万一我半夜断了气怎么办?你不是怕担责任吗?我要是死了,你可就麻烦大了。” 长孙曦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眼前好似无赖一样的楚王,是不是今天吃错了药?好好的凶残野狼,变成摇尾巴的哈士奇了。 殷少昊自说自话,笑道:“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管她是不是自己的妹妹,反正有她陪着,自己心里就很是高兴了。心下不由有点怅然的想,即便她是妹妹,那自己也可以在她没出嫁之前,和她多相处一些啊。 这么想着,不由忽地冒出一句,“你千万别急着嫁人。” 长孙曦用一种“你肯定吃错药”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无语的坐了下来,吩咐梵音把脚踏铺上,----这些万恶的皇子们,动不动就叫人睡脚踏,只怕他们还觉得是莫大的恩赐!不过想想算了,还是睡脚踏比较好,比睡到床上去要好一万倍! 不过说起来,江陵王好好的怎么闹起了肚子?今儿一整天惊心动魄的,倒是没有顾得上琢磨他,到底吃什么了?就算昨天闹肚子,今天也该好了吧?怎么一天都没有见他?不过算了,那位小祖宗也是难缠的,再遇上这位,----两个祖宗凑一块儿,自己要头炸了。 “让人多放两床垫子,不然硌得慌。”殷少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等下旁边放个高几,把暖好的茶都放上,免得她半夜起来找茶水。”因为指手画脚的,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咝”了一声,不免吃呀咧嘴的。 长孙曦白了他一眼,“你能消停一会儿不?老实躺着吧。” 殷少昊挪回去躺好,笑嘻嘻道:“听你的。” 长孙曦气极反笑,“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真是……”一声嗤笑,“要是换一个脸皮薄的姑娘,听了你这些没脸没皮的话,都能给羞死!” 她扭身坐在床边,微微嘟嘴,有一种闺阁女儿的娇憨之态。 殷少昊目光灼灼看在眼里,觉得她宜嗔宜喜、娇态可人,更不用说,原本就长了一张明眸皓齿的清丽脸庞,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可是转念一想,要把这样娇花软玉的妹妹嫁给别人,和别人过一辈子,又是怎么气都气不完。 长孙曦见他脸色阴晴不定,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还以为是胸口的伤疼得,不由担心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又疼得厉害了吗?我叫太医……” “不。”殷少昊轻轻握住她的手,又滑又软,像是珍宝一般,怎么舍得拱手送人?自己也不明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这样恋恋不舍?好像一开始就纠缠不休,慢慢的,不知不觉就印在脑海里了。 一想到,她将来要和别的男人幸福生活,就是难受,恨不得她一辈子都不嫁人了。 对了,很多女官真的一辈子不嫁人的。 可是……,那样她又会很寂寞吧?这么想太自私了。 他内心天人交战激烈无比,落在长孙曦的眼里,分明就是借着伤病吃自己豆腐,不由猛地抽出手,“睡罢你!”当即在床榻上面躺下,再不理他。 ****** 次日清晨,长孙曦早早醒来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啊……”揉完了眼睛,扭头看见床上的殷少昊还没醒来,一动不动的,有点奇怪。 第一反应,先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呃……,怎么没有呼吸了?顿时吓得脸色大变,弹跳起来。 她赶紧贴近一些,去感受呼吸,又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胸膛上,唔……,有心跳,还好还好,还好他没死。可是怎么会有心跳没有呼吸?不由迷惑,抬头看向那张微微苍白的俊美脸庞,他的容颜隐藏在自己的阴影里,看不太真切。 忽然间,他猛地睁开眼睛,露出一双乌黑晶晶亮的眸子。 “哈哈!”殷少昊大笑,带着几分恶作剧后的得意,乐呵道:“吓坏了吧?我早听见打哈欠了。”因为笑得太大声,扯得伤口刺啦啦的生疼,又不由皱眉,“真麻烦!这要什么时候才长好啊。” 长孙曦气得怔住,恼道:“好不了了,往后一辈子都就这么烂着!” “那你照顾我一辈子。” “…………” “只要你陪着我,一辈子烂了心肝也没问题。” “发梦!”长孙曦没好气道。 心下决定,不要和这种无赖没脸皮的人说话,三句两句,他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以前楚王没做哥哥的时候,是毒辣凶狠无耻,现在对自己这个妹妹不毒辣了,也不凶狠,但是无耻的特色,仍旧保持一样的水准线上。 长孙曦出门叫人,洗漱、吃饭完毕,又让太医进来给楚王换药换纱布。 殷少昊的伤口正在心口,太医们小心翼翼的,折腾半天,才给他重新上了药,重新裹了纱布,然后几个人扶着他躺了回去。长孙曦站在外厅问了会儿太医详情,得知没有大碍,稍稍松了一口气。 若是楚王死了,自己肯定小命要交待了。 即便皇帝对自己圣眷颇重,但是肯定重不过儿子。退一万步,就算皇帝是个只爱美色不爱儿子的昏君,大臣们肯定也不会乐意的,霍贵妃更是要把自己给拆解了。这么想着,不由想到昨天被气跑的霍如玉,怎么还没带着霍贵妃过来找茬儿?赶紧的啊。 自己被狠狠的骂几句就可以走了。 至于霍贵妃当场打杀自己,有梵音和金针、银针在场,她还做不到。 正琢磨着,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动静。 难道说曹操就曹操到?长孙曦疑惑着,往窗外探头看了一眼。 来人是身量高大魁梧的回鹘王子,他瞎了一只眼睛,绑着纱布,身后跟着几个健壮的奴隶仆从,看起来都带着一股子杀气。此刻正被宫人挡在门外台阶下,“三王子请稍后,奴才这就进去汇报楚王殿下。” 长孙曦抢先进了里屋,啐道:“呸!那个狗屁回鹘王子要见你。” “回鹘王子?”殷少昊一大早原有的好心情顿时没了。哼!那回鹘王子肯定是过来赔礼道歉的,多半要说当时是不小心失手,假惺惺的,没得叫自己恶心!当即朝着跟进来的宫人喝道:“不见!让外面那只独眼兽赶紧滚蛋!” “噗……”长孙曦原本生气,倒是他的话给逗笑了。看向那个不知所措的宫人,“就说楚王殿下身子不适,还在睡着,不方便见客人。要是回鹘王子送了什么东西,让人悄悄扔了便是,别再拿进来。” 宫人迟疑着,没动,又抬头看了看自家主子。 殷少昊斥道:“你耳朵聋了?赶紧滚。” 宫人吓得一溜小跑出去。 长孙曦走过来坐下,收敛笑容,“我看皇上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只怕多半不会处置回鹘王子的。”倒不是抱怨皇帝,而是实在厌恶那个回鹘王子,巴不得他早点死。 殷 少昊一改跟她调笑的嬉皮笑脸,脸色微微冷凝,“我没有死,父皇是不会处置回鹘王子的。”怕她不明,稍微解释了一番,“去年秋天,北面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很多牧民的牛羊都冻死了。他们一没吃的,就要生事,附近的村落都遭了秧,而且这还不能根本的解决问题,怕是……,很快就要打仗了。” 长孙曦目光转了转,问道:“皇上想拉拢回鹘部落?” “哼!”殷少昊冷笑,“不只回鹘,这次来的还有契丹、突厥等部落,都是一群喂不饱的狼,也不知道能喂熟几个。反正能拉拢一个是一个,免得到时候真的打起仗来,这几个部落都闹腾,边关肯定要战线吃紧的,十分麻烦。” 长孙曦轻轻点头。 其实还有一层原因,殷少昊没有说。 这件事,里面还夹杂着一个她。 真的追究起来,自己殴打他国王子有错,回鹘王子刺伤中原皇子更是大错,但是都不可能被处死。而她只是一个小小女官,即便被奉国夫人认作干孙女,事情闹大了,只怕小命也是有点玄的。 虽然父皇和自己会护着她,但若是惹得回鹘那边闹事,甚至联合契丹、突厥等部落,各自为了利益谋划,事情肯定就闹大发了。到时候,上升到几国邦交的政治程度,中原朝廷的大臣们急于安定政局,一个弱女子最容易被推出去做替罪羊了。 哼!若不是自己挨了一刀,那瞎眼的回鹘王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即便如此,也要防着他偷偷的使阴招儿。 “真的要打仗吗?”长孙曦担心的问道。 “难说。”殷少昊勾起嘴角一笑,“这事儿不用你来操心,就连我都操心不上。真的打起仗来,父皇多半还是要派越王上战场……”说到此处一顿,他幽深乌黑的眸子中光线闪烁不定,微眯双目思量起来。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越王不希望自己上战场和他争夺军功,所以就和回鹘王子狼狈为奸,打算趁机废了自己。若说回鹘王子本身想刺杀自己,那不太可能,除非他不想回草原上去了。当时他瞎了眼睛,刺偏了,也是很平常的事。 但是自己记得,回鹘王子最初好像想要砍断自己的手! 对了!回鹘王子忽然想要用马换她,本来就奇怪,而且还说得那般无耻不堪,更是有点突兀,----好像专门等着自己为长孙曦生气,然后好殴打起来。 回鹘王子远道而来,怎么知道自己对一个女官在意?又为何,专门没事跟自己怄气?打架动刀子更是毫无道理,多半是有预谋的。 细想想,越王有着说不清的嫌疑。 至于昭怀太子,狩猎大会期间他主要坐镇皇宫负责监国,这边不过是点个卯,应该不大可能是他做手脚,江陵王那个病秧子就更不用说了。 越王!呵呵,当时他不是要给自己包扎伤口吗?若不是长孙曦上前纠缠阻挡,难保他不会趁乱摁上一刀!即便自己死了,父皇震怒,也不可能为了一个皇子杀掉另外一个,更不用说,还是马上要上战场的越王! 而且这些年,越王手上的兵权越来越重。 父皇真要杀他,他肯定是不会老实引颈受戮的,一场血战在所难免,胜负成败只怕还很难说。万一他胜了,史书上的功过是非就都由他来写了。 殷少昊乌黑的眼睛深邃无限,其中青光闪烁,好似被乌云笼罩的阴沉海面一般,狂风暴雨、汹涌波涛,随时都可能把人吞噬下去! 长孙曦最近习惯了他嬉皮笑脸的样子,猛地见他生出寒气,又仿佛回到当初认识的那个凶残楚王,不由心头一凛!这人……,又要发什么狂?本能的觉得浑身不舒服。 正想起身回避一下,外头忽然传道:“霍二小姐来了。” 长孙曦心头一跳,这是专门来找自己茬儿的吗?当即起身离开床边。 “给楚王殿下请安。”霍如玉体态纤妍、姿容俏丽,今日化了精致明艳的妆容,配着紫色花纹的衣衫,衬得她好似一朵开在墙头的紫玉兰。她好似换了一个人,不复昨天的脾气暴躁,一脸温温柔柔的样子,微笑问道:“伤口还疼吗?想吃什么?” 殷少昊脸上的阴沉还没散去,冷冷看向她,“你又来做什么?本王没事,回罢。” 霍如玉咬了咬唇,福了福,“姑姑说,让我过来给你赔礼道歉。”然后不仅不走,反而在床边坐下了,“殿下你要喝茶倒水什么的,只管告诉我。”一副打算赖在这儿的姿态,像是脸面都不要了。 ☆、第60章 报应 长孙曦在旁边瞅着,霍如玉这是打算跟楚王朝夕相处,然后培养感情?行啊,自己可是没有半点意见。又琢磨着,霍贵妃怎么没有过来闹事?她若是来对自己说一句,“这里有如玉照顾着,你可以走了。”,那该多好啊。 再不然,霍如玉现在说一句也行啊。 可惜奇怪的是,霍如玉根本连看都不看这边一眼,一直盯着床上的楚王。 殷少昊的脸色颇为烦躁,“本王说了,这儿用不上你。” 霍如玉低着头,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殿下,你别生气。”她细细声,“昨儿姑姑已经训诫过我了,说我心胸不够宽阔,叫我改过,我也知道是自己不对了。” “行了,行了。”殷少昊不耐烦道:“本王知道了,你回罢。” 霍如玉咬了咬唇,又转头看了长孙曦一眼,“实在对不住,昨天我以为你是宫女,并不知道你是长孙司籍,所以言语有些冒犯了。” 这是……,给自己赔罪?长孙曦心下冷笑。 霍如玉难道不知道楚王一直纠缠自己?她做为未来的楚王妃,不知道自己是谁还好,知道自己是楚王纠缠的对象,只怕想把自己撕碎的心都有!居然道歉起来?这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面上不作声色,淡声道:“霍二小姐言重了。” 霍如玉叹了口气,又对殷少昊道:“我想过了,既然长孙司籍是楚王殿下心爱的,那我这个做王妃的,就该贤良大度一点儿,不能吃醋拈酸。” 殷少昊勾起嘴角,“哦?” 长孙曦冷冷看着她,看她到底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霍如玉脸上仍旧挂着歉意,说道:“既然殿下看上了长孙司籍,不如我回头去皇上跟前求个恩典,让皇上把长孙司籍赐给殿下。至于封个夫人,还是侧妃,全都看殿下的意思,我是一句多话都没有的。” 一副贤良大度的正室做派。 殷少昊不由一声冷笑,“你可真是贤惠啊。” 长孙曦算是听出一点味儿来,这是变着法子,想把自己骗进楚王府再慢慢收拾,因而冷冷道:“霍二小姐,恐怕你弄错了。妾身从来没有想过要做楚王殿下的侍妾,不过是奉皇上旨意照顾几天而已,你的好意还是请收回罢。” 霍如玉蹙眉道:“你是还在生我的气吗?”她起身,走了过去,“都怪我,昨天口直心快把话说得重了,把你气着了。若是你实在气不过,就骂我两句,千万别往心里去。我这人就是嘴快了点儿,不是那种容不得人的。” 长孙曦再听下去就要被恶心死了,哪里耐烦虚与委蛇?因而回道:“没有的事,霍二小姐好好陪着楚王殿下罢。”转身就要出去。 霍如玉一把抓住她的手,“你等等。”从头上拔下一只赤金嵌宝石发簪,不由分说,塞到她的手里,“这支九转玲珑簪的我心爱的,现在送给你了,算是为昨儿的事给你赔罪,别生我的气了。” “妾身当不起。”长孙曦当即推了回去。 自己一个小小女官,哪有让未来楚王妃赔罪的道理?再说了,她赏一根簪子给自己算是怎么回事?正室打赏小妾吗?真是可笑。 “别啊,你拿着罢。”霍如玉用力握住她的手,一脸诚恳。 那金簪做成花枝形状,枝枝桠桠的。 长孙曦的手被她握得扎得慌,推了几下推不脱,不由有点恼了,“霍二小姐!我并没有生霍二小姐你的气,所以不用赔罪,你放手……” 霍如玉坚持道:“拿着、拿着……” 殷少昊在旁边看了半天,忍了半天,见她一直拉扯着长孙曦没完没了,实在是有点忍无可忍,喝斥道:“够了!你到底有没有完?!” 霍如玉像是被吓住了,手上一抖,金簪掉落在地!上面的九转金珠滴溜溜的打转儿,嗡嗡作响,“哎呀!”她失声轻呼,“没有摔坏吧?这可是很珍贵的呢。” 长孙曦抬手看了看掌心,被金簪硌出几道红红的印子,火辣辣的,渐渐的……,整个手掌都有些麻麻的,不由脸色大变!低头看向蹲在地上的霍如玉,质问道:“霍二小姐,你在金簪上面放了什么?” “什么?”霍如玉一脸茫然的抬起头来。 长孙曦心思飞转,不知道对方在金簪头上放了什么不干净的,此刻问她,她肯定也是不会说的,总之不会是好东西!当即喊了梵音,“我不舒服,快把太医找来。” 梵音当即去了。 殷少昊见状不由沉色,忙问:“你怎么了?” 长孙曦摇摇头,“我不知道,手上有点麻麻的不对劲儿。” 殷少昊不由朝着霍如玉怒斥,“你在上面放了什么祸害东西?!” “我没有,我……,我只是好心把金簪送给她。”霍如玉一脸委屈不解,“哇”的一声,干脆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我都给你们赔罪了,你们还是不依不饶,呜呜……,竟然还污蔑我……,呜呜呜……” 她蹲在地上,捧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长孙曦手上的酥麻感觉,渐渐开始蔓延,到手腕、手臂,直到半边身子,而且感觉越来越奇怪,像是喝了酒一样,胸腔里生出滚烫的奔腾气流。身体却有点软绵绵的,往后退了几步,不自禁的跌坐在椅子里面。 殷少昊见她不对劲,不由焦急的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到底怎么样了?你说话。” “我……”长孙曦一开口,忽地发觉自己声音娇软无比,身体内的燥热越来越强烈,而且还有点头晕,手脚亦是轻飘飘的,好似踩在云朵上面。 殷少昊见她脸色绯红绯红的,眼神迷离,不由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抓起霍如玉喝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手脚?!” 霍如玉哭道:“没有,我没有。” 殷少昊高声怒道:“她若有事,本王饶不了你!”将她狠狠扔到一边。 “啊!”霍如玉被桌子脚碰到,不由喊痛,“疼、疼死我了。”眼泪花花的,刚才还只是装哭,这下子是疼得真哭了起来。 长孙曦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呓语道:“……好热啊。” 殷少昊有着风流浪荡的名声,在花丛里滚过多年的,那些不干净的手段和东西见得多了。 当即明白过来,霍如玉一定是在金簪上涂抹了催.情的东西!她想让自己和长孙曦做出丑事来,然后当场捉奸!到时候长孙曦不仅要进楚王府,而且还会名节尽毁,再也没法清清白白抬头做人,只能任凭她搓磨了。 霍如玉还在捂着小腿哭泣,嗷嗷叫唤,“我的腿,好痛……” 痛?殷少昊简直恨不得上前踢她一脚,“滚开!”眼下顾不上跟她撕扯,只是担心的看向长孙曦,想上前又不敢上前,赶紧忍着胸口剧痛,给她端了一碗凉茶,“先喝了!” 长孙曦伸手要接,结果手上虚浮无力没接住,“哐当!”茶碗碎了一地。 正在一片混乱,梵音从外面跑了进来,焦急道:“两名太医都不在屋子里,四处找不到人,要怎么办?是让人去皇上那边找个太医过来吗?” 长孙曦脸色绯红,眼里露出一抹惊骇之色。 好端端的,太医怎么会找不到?不由转头看向霍如玉,她没那本事,一定是霍贵妃的人做的,----太医不知道是被藏起来了,还是被杀了,总之不给自己看太医就对了。 可是眼下,没有功夫和霍如玉去计较。 “不,去找人太慢了。”长孙曦晕沉沉的朝着梵音伸手,虚浮无力,“扶我……,去皇上那边,有太医。”又吩咐,“让人抬我的肩舆过来,我走不动。” “是。”梵音赶紧出去吩咐。 霍如玉原本一直恼火委屈的哭着,忽地瞟了一眼,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长孙曦昏昏沉沉的没有留意。 殷少昊却是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的人,见状心头微跳,不对!自己想偏了。恐怕让长孙曦和自己做出丑事,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她出去遇到别的禽兽败类!不然的话,怎么会两名太医都找不到?!这是一个计中计。 很快,梵音折了回来,“长孙司籍,肩舆准备好了。” 长孙曦挣扎要起身。 殷少昊上前一步,抓住她,“坐下!”然后俯身去抓霍如玉,不顾牵扯到胸口上面伤口剧痛,抬起手掌,便朝霍如玉的后脑勺狠狠劈了下去!将其击晕在地。 长孙曦和梵音都是怔住了。 梵音不解道:“楚王殿下,你这是……?” 长孙曦身上的燥热越来越严重,身体明显异样,开口道:“别管他……”别管他到底发什么疯,自己只想赶紧离开,离开他,去找太医求解。 殷少昊抬手捂着胸前伤口,咬牙道:“不能出去!外面……,有陷阱。”然后脸色苍白吩咐,“霍二小姐突发急病,走不得,去把长孙司籍的肩舆找过来,把她……,送到贵妃娘娘那边去。”他一面说,一面大颗的汗水往下滴落。 梵音顿时明白过来,“是。”叫了金针、银针,将霍如玉给抬了出去。 长孙曦神智迷迷糊糊的,想反驳,说出来的话却不成句子,“我,不……”她挣扎着想要出去,脚下一软,便失去支撑的倒了下去。 “当心!”殷少昊赶紧一把扶住她。 长孙曦心中气流奔腾燥热,十分难受,猛地被他抱住,反而觉得有一种纾解之意。不知怎地,他那俊美的脸变得柔和迷离起来,让人倍感亲切,忍不住想要一直抱着他,感觉好像离不开他。 殷少昊从前想过一千一万遍的事,就这样……,诡异突然的发生了。 长孙曦将脸贴了上去,在他脖颈间磨蹭,觉得心中的燥热缓解了很多,忍不住还想继续、再继续,就这么一直继续下去。 殷少昊表情僵硬,有一瞬的电流在身体里划过。 当那柔软的少女肌肤贴上来时,是那样的柔软、细滑,让人从头到脚都洋溢着惬意。好似洁白如棉的云朵,又好似最上等的光滑绸缎,似乎也像那三月早春的和煦清风,令人身心沉醉,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 不!她是妹妹,不可以! “啪!”殷少昊闪了自己一个耳光,心里有个声音叫道:“不可以!绝不可以,对妹妹做出那种禽兽之事!”他狠狠咬牙,将她抱着往旁边拖去,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端起盆子里的凉水,朝着彼此兜头浇了下去!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没有力气,卷着她一起栽到在地。 “砰”的一声闷响。 殷少昊身上的伤口跌破扯开,鲜血溢出,染得他和长孙曦胸前都是红艳艳的一片。 ****** 而另一头,长孙曦的肩舆被人抬出了行宫。 刚走到半路,树林里就忽然蹿出来几匹野狼,径直冲向人群。吓得抬肩舆的太监大声尖叫,然后丢下肩舆就跑,宫人们都是私下逃窜。倘使梵音和金针、银针在场,自然能够制服几匹野狼,但是此刻无人阻止,顿时只剩下肩舆孤零零的留在道路中间。 忽地蹿出来两个骑马的人,动作飞快,拖出肩舆里面的女子扒了个精光,然后捆在马背上面,一抽鞭子,让马儿朝着帐篷群那边跑过去了。而这两人都蒙着脸,办完了事儿,就立即转身没入树林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有人禀告回鹘王子,“三王子,事情已经办妥了。” 回鹘王子眉头轻挑,“是吗?本王出去看看。”他掀起帐篷走了出去,往北面眺望,果然看见远远都有一匹马,上面载着一个小小肉色身影,正在四处疯狂乱跑,引得周围的侍卫们纷纷围观。 不一会儿,有人上前制服了马儿。 一群人围了上去,有太监、有宫女、也有侍卫,很是混乱的样子。 回鹘王子见状哈哈大笑,“解气!真解气!”咬了咬牙,“她们中原女子不是最在乎什么名节吗?戳瞎了本王一只眼睛,就该遭此报应,就是叫她死都死不清净!哈哈……,长孙曦,黄泉路上本王就不送了。” 国师跟了出来,问道:“那两个办事的人可曾离开狩猎场?” “早走了。”仆从回道:“只怕现在,都已经快马跑出京城了。” 国师点了点头,“那就好。” 回鹘王子得意了好一阵,然后回了帐篷,“不知道,那个偷偷给咱们送信的人是谁?想来多半也是长孙曦的仇家,正好了,两下合谋事情就成了。” “眼 下能在行宫做手脚的人,不多。”国师勾起嘴角一笑,“长孙曦的仇人不少,但是汾国长公主不在这边,无忧公主也不在,算来算去,还是那位宠冠后宫的贵妃娘 娘,嫌疑要比别人多一些。她有个侄女是未来的楚王妃,自然厌恶长孙曦,她又掌管着六宫事宜,想做手脚容易的很。” 回鹘王子冷笑道:“管得是谁,反正除掉长孙曦就行了!” 而此刻,马背上赤.裸的女子被人解救下来。 众人都不认得她,但是有些在内宫行走的宫人们,看出了些许端倪。那女子……,长得有点像贵妃娘娘啊?听说,霍二小姐最近来了行宫走动,难道是她?可是眼前的女子一丝不挂,已经毁了名节,这种猜测怎么敢说出口?当心掉脑袋! 因而不明白的继续不明白,明白的,也假装不明白。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霍贵妃领着宫人赫赫攘攘的过来,她掌管后宫,出了关于女子的事情自然要管,更不用说,她还等着看长孙曦的好戏呢。因而嘴角噙了一抹笑意,喜滋滋的走上前来,“让开,都让开!” 地上的女子头发凌乱披散,浑身蜷缩成一团,正在哭得哽咽难言泣不成声。 霍贵妃故作大惊失色,惊呼道:“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能有如此没廉耻的事发生?!这还了得?快去回禀皇上!”又是嫌恶的摆了摆手,“去找一件披风过来给她盖上,别让皇上过来看见污了龙目,快去!” 当即有人跑去找了一件披风,将那女子裹住。 霍贵妃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若是皇帝过来看到长孙曦赤.身.裸.体,肯定不会相认。眼下看起来好似周全,但是只要等皇帝喊出她的名字,再让人扶她站起来,可就光溜溜的什么都晚了。 帐篷群之间相隔并不算太远。 皇帝很快赶来,有些不悦的对霍贵妃道:“出什么事了?”看了看地上,以为只是一个宫女,“这种小事,你自己处理不就行了吗?还叫朕过来。” 霍贵妃赶忙福了福,解释道:“皇上,若是事情发生在皇宫里,臣妾当然自己处置。可是眼下是在外面,也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万一是草原上来的人呢?臣妾不敢自专,所以才请皇上过来亲自……” 她没说完,有年轻的女子声音在后面响起,“给皇上请安。” 霍贵妃顿时如遭电击一半,不可置信,扭头看了回去。 那女子身穿淡绿色的司籍服饰,头戴莲花金冠,面容清雅如画、眉目娇妍,透着清水出芙蓉一样的气韵。周围众人见了,眼里都是露出惊艳之色,被她深深吸引,所有目光都朝着她的身上聚集,让她成了众星拱月的焦点所在。 “长孙曦?!”霍贵妃犹如见了鬼一样,脸色惨白。 长孙曦既然好好的平安无事,那地上的女子又是谁?难道回鹘王子弄错了人,绑走的只是长孙曦身边的宫女?可恶,好好的计划又是功亏一篑! “平身。”皇帝朝着长孙曦轻轻点头,问道:“你怎么不在行宫呆着?过来了。” 长孙曦回道:“原是有些不舒服,想传太医,结果行宫里两个太医都不见了。所以妾身过来找个太医,一则看看脉象,二则把人带回行宫去,免得楚王殿下要用太医抓不着,反倒影响了她的伤势……” 皇帝的脸色顿时阴沉下去。 “我要杀了你!!”地上哭泣的女子忽地扑了上来,身上披风滑落,赤.身.裸.体的尖叫道:“杀了,杀了你……,是你害了我……”她光着身体,周围的宫人都是不敢多看,赶紧后退散开。 梵音一掌将她劈了回去。 “如玉!!”霍贵妃猛地看见自家侄女,且是这副惊人模样,毫无防备便惊吓的喊了出来,“如玉,你怎么会在这儿?怎么会是你?!”继而醒神反应过来,赶忙摇头,“不,不不!你不是如玉!你……,你到底是谁?” 霍如玉浑身沾满了碎草和泥污,拼命挣扎,疯癫了一般的叫道:“杀了她,杀了她!我要杀了她……”又神经质的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拣起地上的披风,将自己紧紧裹了起来,然后缩成一团浑身瑟瑟发抖。 皇帝脸色变了几变,心思一转,已经隐隐猜出几分大概脉络,----必定是霍贵妃算计长孙曦不成,反而让霍如玉遭了算计。一个女子,让她赤.身.裸.体的暴露在人前,简直比直接杀了她还要残忍一万倍,恶毒一万倍! 心下不由雷霆震怒! 转头看了看长孙曦,见她安然无恙,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霍贵妃心中惊涛骇浪一般,神魂不定。但是只知道一条,眼下的侄女断不能认,不能把整个霍家的名声都毁了!这个侄女留着已经没用,反而拖累霍家,拖累自己,不如眼下当机立断!当即喝斥,“来人!把这个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东西,赶紧拖下去沉塘处置!” “不!姑姑……”霍如玉惊恐的抬起头,尖叫道:“是我啊,我是如玉啊!” 霍贵妃斥道:“你才不是如玉!” 霍如玉虽然已经给羞辱气得半疯,但是神智并没完全迷失,听得姑姑这么说,便知道是要除掉自己灭口,用意保全霍家的名声了。当即惊吓的尖叫起来,“姑姑,是我!你不能不认我啊!”又是怨恨,“都是你,是你让我那么做的,我才会……,才会落得这样眼前的下场!” 霍贵妃气急败坏,“放屁!”当即喝斥宫人,“还不赶紧把这个疯子的嘴给塞住?!赶紧,赶紧的!赶紧带下去!” “姑姑,你想害死我……”霍如玉疯癫尖叫,可惜只来得及说了这么一句,就被上前的宫人塞住了嘴,然后给强行拖了下去。 皇帝什么都没有说,也没阻止,实在是没法跟着丢这份脸。 长孙曦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下冷笑。 如果不是楚王反应得快,拼命抓住自己,拼命给自己泼了那一盆冷水,只怕落得眼下凄惨悲凉下场的人,就是自己!霍贵妃……,实在是太恶毒了。 霍贵妃脸色惨白了好一阵,缓缓转头,像是要吃人一样狠狠盯着她。 长 孙曦微笑道:“娘娘,不必为了一个疯子生气,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那可就不好了。”然后又道:“哦,对了。方才霍二小姐还送了我一根金簪,很是漂亮 呢。”招手让梵音把裹了帕子的金簪拿上来,“只是我摸了一下,便觉得有点不舒服,所以过来想找太医看一看,上面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霍贵妃咬牙切齿的,恨声道:“你别胡说八道!” 长孙曦本来就是说给皇帝听得,才不管她,反而继续笑着,“是与不是,回头让太医看看就知道了。”又故作关心的问,“霍二小姐了?方才她有些不舒服,坐着我的肩舆过来找娘娘了,怎么不见她?娘娘,你知道她去哪儿吗?” “你、你……”霍贵妃心血翻涌悔恨交加,想起才刚被羞辱的侄女,想起自己下令将侄女沉塘,“哇”的一声,便喷出一口心头血!她身体摇摇晃晃的,再也站不住,像是烂泥一样倒了下去。 长孙曦目光平静的看着她,没有一丝怜悯。 ----这都是她们该得的报应。 ☆、第61章 宣判 皇帝跟着回了一趟行宫。 早在长孙曦过来时,就先找了太医去行宫给他包扎,然后才去看望了下霍贵妃,顺便把对方气得吐了一口血。呵呵,怕什么?霍贵妃根本不敢认霍如玉,还能找自己报仇不成?反正那个被捆在马背上,赤.身.裸.体的女子,只是一个发了疯的宫女罢了。 霍贵妃就是吐了血,气得晕倒,也只能自认倒霉吃一个哑巴亏了。 果不其然,后面得到的消息是霍二小姐回府了。然后又过了几天,传出霍二小姐不慎落水身亡的消息,霍家草草办了后事,根本没敢闹。怎么闹?难道说自家姑娘已经被扒光?已经失去贞节?除非其他霍家小姐不想嫁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皇帝正端然坐在床边,凝重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殷 少昊怕长孙曦担责任,便抢在她的前面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霍如玉怎么下药,怎么想算计长孙曦出去,前前后后全都说了。最后道:“儿臣觉得霍如玉心术已坏, 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做楚王妃?况且儿臣不知道她们有什么阴谋,就想看看,所以把霍如玉击晕,让她坐长孙司籍的肩舆出去了。” 皇帝听了,一阵脸色难看的沉默。 殷少昊脸色阴鹜无比,“儿臣还想着,顶多是她在外头安排一个人,算计长孙司籍。断然没有想到,居然是……,那样恶毒该下地狱的阴谋!” 现在想想,仍然忍不住一阵后怕。 当时要是让长孙曦就那样出去,太医没找到,结果被人劫持而去扒光……,简直不敢想象下去!霍如玉那个贱.人!不由在床上重重捶了一下,“就这么死都是便宜她了。” 长孙曦一直低眉敛目的,抿嘴不语。 皇帝皱着眉头,“这件事,霍如玉自己是办不成的。” 说到这个,殷少昊便是一声冷笑,“儿臣不好说母妃的不是,父皇心里有数便好。”继而话锋一转,“不过母妃手上能用的都是宫人,别说抓住野狼,就是劫持肩舆的本事都难以办到,背后还得其他人相助才行。” 长孙曦淡淡道:“只怕回鹘王子那边脱不了干系。”不是没证据怀疑他,而是实在太过明显,“他本来就是草原上来的人,抓几匹野狼不算什么。甚至都不需要和贵妃娘娘合谋联络,只要一个骗我出去,一个劫持肩舆就行了。” 她能想到的,皇帝和殷少昊自然都能想到。 皇帝沉默了一阵,说道:“现在霍如玉已经死了,再查下去,没有多大的意思。”又不能马上杀了回鹘王子和霍贵妃,何必闹腾?就只当是死了一个疯癫宫女好了。 殷少昊亦是脸色难看。 他厌恶霍贵妃,但是霍贵妃毕竟是她的生母和依仗,还有霍家,所以可以死一个霍如玉,但却不能逼死霍贵妃和霍家。不然的话,昭怀太子和越王可就要快意了。想到此,不免愧疚的看了长孙曦一眼,想说,“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报仇。” 可是霍贵妃毕竟是自己的养母,心里可以想,说出来就是大不孝了。 长孙曦还真怕他说出点什么,赶忙打岔,“皇上,既然妾身平平安安的没事儿,那就先这样罢。”转而问起别的,“眼下霍如玉死了,贵妃娘娘肯定对妾身十分恼火,要是她过来行宫难为妾身,便是楚王殿下也不好阻拦。所以,还是让妾身回御前当差吧。” 殷少昊断乎不同意,“你想去哪儿?父皇现在每天日理万机,忙得很,哪有闲工夫照顾你了?留在行宫,我自然会护得住你的。” 长孙曦不想理会他。 虽然他再三救了自己,可都是因为他以为自己是他的妹妹,但自己并不是啊。有一种白白受了恩惠的心虚,万一哪天揭穿了,还不知道他会发什么疯呢。从前的楚王有多狠毒、多无耻,自己又不是没经历过。 更何况,霍贵妃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还有一点,心里很是担忧,皇帝是不是真的打算放手,要把自己赏给楚王了?对于他们这些居于上位的当权者来说,女人不过是个玩意儿。在意的时候是个宝贝,不在意了,转手送人也是稀松平常。 自己不想做皇帝的嫔妃,但是希望可以做一辈子的御前女官啊。 “皇上。”长孙曦央求道:“就让妾身回去吧。” 皇帝抬眼看向她,青春少艾、新鲜水灵,好似一支沾着露水含苞待放的娇花。且不说皇贵妃那边的顾及,单是她,就让自己觉得不忍心。她跟了自己,对自己而言不过是后宫里面多一个人。 可是她呢?就要在后宫里面终老一生。 而自己身体又不如以前了,万一……,只怕没她几年好日子。 至于让她永远都不嫁人,那更不可能。将来自己驾崩,不管是哪位皇子继位,都不可能像自己一样护着她,又不碰她的,楚王更不可能轻易放手。现如今,的确是成功瞒住了楚王,让他误会,但谎言终有一天会拆穿的。 最重要的是,不想让她真的孤独终老一生。 或许吧,自己是时候该放手了。 “皇上??”长孙曦见皇帝久久都不说话,心里没底儿。 殷少昊更是没底儿,但他直接,“父皇,你就让她暂时留在行宫吧。不过十来天,等狩猎大会结束,她肯定要回宫的。”就这么短暂的一段日子,让自己高兴一下啊,将来单独相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皇帝看了看儿子,问道:“你身上伤口怎样?” 殷少昊一怔,继而大大咧咧笑道:“不过是裂了,等着再长,多耽误几天功夫罢了。” “嗯。”皇帝点点头,起身道:“那就好好养伤。” “皇上,我呢?”长孙曦急了。 皇帝看了她一眼,“你留下,等朕忙完再带你回去。” “那贵妃娘娘来找我的茬儿呢?” “朕会下令,让霍贵妃好生回宫养病的。”皇帝言毕,起身出了门。 长孙曦表情呆滞的留在屋里。 殷少昊可是乐坏了,一改在别人面前的阴鹜冷漠表情,笑嘻嘻的,“别站着了,快过来坐下。”拍了拍床榻,“好妹妹,来这儿陪我说说话。” 长孙曦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去了旁边,坐在椅子里,扭头不想多说一句话。 如果只是陪楚王十来天还没问题。 可是刚才,皇帝眼里分明有着一闪而过的决断。好好的,他要做什么决断?是不是真的打算不收留自己,抉择之下,要把自己送给楚王了。 这算什么?皇帝看自己看腻歪就撒手了?心下不免生出一抹怨怼。 殷少昊在床上笑道:“生气了?来,我给你讲个笑话。” 长孙曦回头看他,那是一张俊美冷毅带着邪气的脸庞,此刻的笑容,就好像是一张临时面具,暂且掩盖了他的危险性。他以为自己是他的妹妹,所以客气,所以好脾气,回头他若是知道自己跟他没关系,天呐……,肯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狗改不了吃屎,狼也改不了要吃人。 长孙曦郁闷的叹了一口气。 殷少昊的心情好得如同三月天的明媚阳光,见她远着自己,也不恼,反而搜肠刮肚的琢磨话题。忽然间,他眼睛一亮开口道:“对了,我总叫你长孙司籍太过身份,往后我叫你灵犀吧。” “灵犀。”他喊了一声。 “不用!”长孙曦断然拒绝,“拜托,求放过。”搓了搓胳膊,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灵犀。” “…………” “灵犀,灵犀,灵犀。” “你再喊我出去了!” “你过来坐,我就不喊了。” “………………” 狩猎大会余下的日子,长孙曦一直郁闷无奈,度日如年,殷少昊一直心情愉悦,恨不得时间永驻不流逝。两人一个苦,一个甜,在行宫里面朝夕相处了十来天,直到狩猎大会宣布结束,这种日子方才告停。 长孙曦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下子,换做殷少昊闷闷不乐了。 不 过楚王殿下是什么人?狠辣、阴冷、风流、厚颜无耻,为达目的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居然缠着皇帝说什么,“现在楚王府才死了一个侧妃,一个未来王妃,阴风飒飒 的,阴气太重不适合养病。而且儿臣的伤怕是没有养好,胸口疼得很,不定还有点什么毛病,需要随时传召几位太医,所以就让儿臣暂住皇子居所吧。” 长孙曦瞪大眼睛看他,太无耻了。 皇帝思量了一下,“也好。” 于是长孙曦眼睛瞪得更大了,太无言了。 殷少昊就这么借着伤病,混回皇宫。虽然只是住在外宫的皇子居所,但是比起楚王府距离御书房,近了不要太多,方便的不要太多。他一面养病,一面没事就去御书房借书,美名其曰修身养性,心里就好得像被阳光普照一样,满满春意盎然。 甚至隐隐盼望,长孙曦不是自己的异父妹妹就好了。 有没有可能呢?毕竟那些只是自己的猜测,虽然看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啊。难道要亲自去问问父皇?可是万一父皇欺骗自己怎么办?他心里有鬼,努力找理由给自己希望,希望长孙曦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对了!或许可以问问许玠! 他是许氏的亲哥哥,应该知道其中内幕才对。 殷少昊正在幻想之中,就有小太监过来泼了一盆冷水,“长孙司籍,江陵王殿下听说你回来了,传你过去一趟。” 长孙曦放下手中书籍,有些迟疑。 去看看江陵王当然是没问题,但是不想去泛秀宫,不想看到皇贵妃,更不想看到无忧公主。可是说起来,江陵王这次病得也太久了。半个月的狩猎大会,后来一直都没见他,到底是什么病这么严重?可是泛秀宫又一直风平浪静的,没听说闹起来啊。 “长孙司籍?”小太监等她答话,催了一声。 长孙曦犹豫了一下,“好,这就去。”毕竟江陵王是皇子,他传自己,小小女官没有道理拒绝的。再说,心里也有点放心不下。努力给自己打打气,皇贵妃很有可能是这具身体的亲娘,江陵王是弟弟,过去看一眼也是应该的。 至于无忧公主,腿都断了,半个月肯定还没有养好不会出来的。 长孙曦收拾了一下,叫上梵音等人。 “本王也去。”殷少昊脸上的笑容悉数散尽,跟着一道起身。 长孙曦转头看着他高大颀长的身影,说不出什么道理,心下觉得对泛秀宫和皇贵妃要更畏惧一些,对这个便宜哥哥放心许多。似乎……,有他在,就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呃,自己不是脑子坏掉了吧?居然这样想。 不由摇摇头,可千万不要被“哥哥”的假象迷惑了。 殷少昊皱眉,“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怕什么?” 长孙曦好不容易才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没回答他,当即跨门出去。 殷少昊一脸阴鹜的跟了上去。 到了泛秀宫,按规矩得给皇贵妃请一回安,但是并没有见到人。 奉珠出来笑道:“娘娘刚巧歇了。” 长孙曦巴不得她歇着,忙道:“那好,就不打扰皇贵妃娘娘了。”陪着笑容,“听说江陵王殿下身子不适,有些担心,想过去瞧瞧他。” 奉珠笑道:“殿下早就盼着长孙司籍过来了,快去罢。” 殷少昊顿时脸色更冷了几分。 长孙曦却是如蒙大赦,赶紧往江陵王所居住的后殿赶过去。说不出来原因,总觉得泛秀宫的人都怪怪的,气氛也很诡异,只想快点确认江陵王没事就走。顺便哄他几句,免得他又闹出什么事来。 到了后殿,停下对殷少昊说道:“等下打完招呼,你在外面等我,我和江陵王殿下说几句话就出来。” 殷少昊挑眉,“你现在倒是学会支使本王了。”他心中有气,说话也不免有点带刺儿。 长孙曦脾气比他更大,“随便你!”抬脚就走了。 殷少昊被她气得一噎一噎的,胸口本来就有伤,就算养了半个月也肯定没痊愈,心中气流起伏不定,不免又疼了。可是纵使有着千万种手段,现在却拿长孙曦没办法,只好咬牙跟着她一起进去。 寝阁里,江陵王面色微白的躺在床上。 长孙曦走了过去探望,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是闹肚子吗?怎么……,看起来虚脱的这么厉害?” 江陵王见她来了,满心欢喜,待到看见后面的楚王又是眼神一暗。 殷少昊简答打了个招呼,“听说九弟身子不适,过来来看看。”然后瞪了长孙曦的后背一眼,“你们说着,我身上伤口疼得厉害,去外面坐一坐。”打起珠帘出去,不肯走远,就隔了一墙让人搬椅子坐下,可以听见里面说话。 江陵王没想到楚王今天如此通情达理,先是高兴,可是继而想到楚王和长孙曦在行宫朝夕相处的日子,又是心灰灰的。楚王一向桀骜不驯,他忽然变得这么听话,自然是长孙曦给给了他不少甜头,才一改脾气老实起来。 “问你话呢?”长孙曦目光担心的看着他,嗔怪道:“到底怎么了?”说来也是奇怪,虽然自己本能的泛秀宫和皇贵妃,但是对江陵王,却没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反而会不自禁的关心他,----这是什么道理?好诡异。 江陵王原本苍白如雪的脸色,被她关切,仿佛照到阳光一般红润了几分。 “也没什么。”他郁郁道:“就是闹肚子闹得厉害。吃了药,也不见效用,刚刚好转一点儿,转头又闹起来。这样反复折腾了几天,人难受,胃里也没东西。”此刻见着长孙曦,心里不免生出一丝委屈,“见着你……,就好多了。” 长孙曦听他声音哽咽,泪花打转,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委屈屈的,心下不免有点好笑。只是怕他臊了,没敢笑,柔声安抚道:“不过是闹肚子,那就好生养着慢慢调理,过几日肯定会好起来的。” 江陵王扯住她的袖子,“我现在手软叫脚软的,下不了床。”露出好似无辜小鹿一般的清澈眼神,央求道:“你能不能经常过来看我?有你陪着,我心里就觉得好受很多。不然一个人孤零零的,越想越没意思。” 长孙曦笑嗔道:“胡说,怎么会一个人孤零零的?泛秀宫这么多宫人围着你打转,再说了,还有皇贵妃娘娘啊。” 江陵王摇了摇头,“我从小就爱闹肚子,母妃见惯了,并不怎么担心焦急的。最近无忧又摔断了腿,过来住着,母妃一直忙着去照顾她,怕她有事儿。我这边,母妃只是每天过来看看,嘱咐吃清淡一点儿,好生休息罢了。” 长孙曦听得有点怪异。 无忧摔断了腿,的确是要比江陵王拉肚子重症一点,但……,人有亲疏远近,江陵王是皇贵妃的亲生儿子啊?无忧公主虽然和皇贵妃没仇怨,却也不是她生的,更不是她养的,值得这么上心吗?难道白皇后对皇贵妃的恩情,有那么重要。 而且江陵王不是那种身子强悍的男孩子,娇弱的,比女孩儿还有纤细几分,皇贵妃怎么会见惯了,就不担心呢?可是这些话又不好跟江陵王说,免得加重他的忧思,笑着哄道:“你是男孩子啊,当然不像女儿家那么娇嫩,让人担心了。” 江陵王倒不是很介意这个,只是看着她,“你经常过来看我,好不好?”忽地眼睛亮了亮,“对了!就像以前一样,你搬到泛秀宫住下陪我吧。” “不行!!”殷少昊在外面断然道。 他大步流星,像是一阵风快速的走了进来。 江陵王眼神微暗,他在病中,不免更加多疑多心一些,“长孙司籍……”声音越发委委屈屈的,“你是不是……,因为要照顾七皇兄,所以没空。”其实是想问,她是不是喜欢上了楚王,所以不理自己了。 长孙曦顿时一头黑线。 殷少昊还火上浇油,回道:“你不过是拉个肚子,干嘛要死要活的这副样子?哥哥胸口上还挨了一刀,也没你那么娇贵。”有点不耐烦,“行了,别淌眼抹泪跟个姑娘似的,赶紧多吃几碗饭就好了。” 江陵王心里又酸又涩又是难过,看着长孙曦,眼巴巴的一直说不出话。 “不是那样的。”长孙曦只好俯身安抚他,“就是……,毕竟这儿是泛秀宫,我却是御书房的女官,实在没有道理在此住下。”实在是不想住,“你好生歇着,我……,有空会经常过来看望你的。” 江陵王咬住她的话头不放,追问道:“那下次什么时候来?!” 长孙曦不由语迟。 殷少昊看出她并不喜欢来泛秀宫,自动理解成不喜欢江陵王,不免高兴的很,带着几分胜利者的得意,说道:“谁知道什么时候有空?有空就来了。”回头找点事儿,缠着她,让她再也没时间来泛秀宫。 江陵王只是病了,不是傻了,岂能看不出楚王眼里的得意之色?岂能看不出长孙曦的犹豫不决?本来就是存了一大包委屈,好不容易才见着她,没想到她还带着楚王,给自己更添了一大包郁气。 再也忍不住,眼泪顿时决堤一样滚滚而下,“你……,是不是忘了?你从前答应过我的话呢?你说好,等我过几年长大……,长大娶你的。” 长孙曦不防他这样质问自己,有点呆住。 殷少昊却是气得跳脚,抓住她,好似快要炸开了一样问道:“你真的说过这样的话?你真的骗得九弟傻乎乎的等你,和你约定几年之后?!长孙曦,你……” “管你什么事儿?!”长孙曦恼火的甩开他的手,“你是我的什么人?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爱等谁,爱嫁给谁,那都是我自己的事儿!”神经病!不是那自己当妹妹吗?吃得是哪门子的干醋?可见是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你走,别再这儿发神经了。” 倒把殷少昊说得一愣一愣的。 是啊,她不是自己的异父妹妹吗?就算她跟江陵王有约定,甚至她将来要嫁给江陵王做王妃,自己又该拿什么理由去阻止?!做哥哥的,能拦着然妹妹不出嫁吗?自己……,果然还是没有真的把她当妹妹吧。 殷少昊心里又是痛苦,又是挣扎,又是万分不甘心!不行,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彻底的搞清楚!如果她真的是自己的妹妹,就死了那份心!如果……,如果不是,那么上天入地也要把她抢到手!谁若胆敢跟自己争抢她,那就杀了谁! 即便父皇还惦记她,自己也可以先下手为强! 一瞬间,殷少昊又恢复了从前的那个嚣张跋扈的楚王,为达目的不择任何手段!想要得到的,就是一路荆棘,一路鲜血,哪怕白骨森森也要得到! 他狠狠一甩珠帘,径直出去。 不顾胸口伤痛,策马飞奔到许玠现在所住的别院。因为有心人的推波助澜,许嫱是汾国长公主和面首所生的丑闻,已经闹得京城人尽皆知。加之汾国长公主对长孙曦一直算计,阴谋不断,驸马许玠实在忍无可忍,干脆搬了出去。 殷少昊翻身下了马,平了平气息,然后整理好衣襟仪容方才施施然进去。 “楚王殿下,有事?”许玠不防他会突然过来造访,有些意外。 “嗯。”殷少昊一脸凝重之色,点头道:“要紧事,咱们去书房里面单独细说。” 许玠见他神色郑重,加之他一向对外甥女长孙曦纠缠不休,不免心下打鼓。领着他进了书房以后,关门问道:“可是有关灵犀的事?” “哎。”殷少昊长长的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到底怎么了?”许玠焦急道。 “要从那儿说起呢。”殷少昊皱着眉头,开口道:“前些日子,霍如玉不是死了吗?” 许玠颔首道:“霍二小姐病死发了丧,京城的人都知道啊。”见他神色非同一般,不由问道:“难道,其中还有什么缘故?” “那个贱人!”殷少昊咬牙切齿的,三分演戏、七分真的恼火,“她居然给本王和长孙司籍下药!”把故事稍稍一改,“在她给长孙司籍的金簪里面,下了,那种不堪的药。长孙司籍中了招,本王又受着伤,然后……,就没有把持住。” “啊?!”许玠大惊失色,“你是说,灵犀她已经和你……” 殷少昊看着他震惊无比的脸色,又是担心,又是期盼不是自己的那种担心,----许玠吃惊外甥女婚前苟合是应该的,只要不是震惊兄妹通.奸就足够了。 想问的话,不由迟疑了一瞬。 长孙曦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妹妹?自己到底能不能得到她?就等这份宣判了。 ☆、第62章 连环 殷少昊微微迟疑,才道:“大姑父,你先别急着生气。 许玠怎么可能不生气?都快气炸了。 上前抓住对方衣襟,抬手就想一耳光扇下去。可是……,对方皇子,外甥女还在皇宫里面,还被他弄得失去了清白。这一巴掌便好似有千钧之重,手一歪,软软的垂了下去。 “大姑父?”殷少昊吃不准他的意思,打量着,试探着,“本王过来就是跟你商量这件事的,看看怎么安置灵犀。反正现在许嫱死了,霍如玉也死了。”他语带万分期许的问:“你说……,要是本王去找父皇求娶灵犀为妃,父皇会答应吗?” 许玠双目微红的瞪着他,咬牙道:“你说得轻巧?!”继而怒火一连串的爆炸出来,“靖国公府长孙家已经覆灭,就算皇上复了爵位,那也不过是一个虚名儿!灵犀现在不过是个女官,拿什么身份去做王妃?你想占了灵犀的便宜,让她做妾,我、我……” 简直恨不得把眼前的小畜生打死,可是理智告诉自己,又不能那样做,且不说不可能打死皇子,便是真的拼了,那外甥女又该怎么办啊?心下跌足暗叹,就知道楚王一直纠缠外甥女,早晚会出事的! “大姑父!”殷少昊双目灼灼,心情激动得差点就要跳起来,抓住他,“太好了,太好了!!”不是!她肯定不是自己的妹妹!许玠的反应,说明长孙曦和自己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假的,都是假的。 ----父皇故意误导了自己。 “好?”许玠还没有明白过来,愤怒道:“好什么?!你害了灵犀!” “其实也没那么糟糕。”殷少昊拼命压制内心的喜悦,可是眼里的笑容依旧快要流淌出来,继续瞎编道:“当时本王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只是和她搂搂抱抱略亲密了些,还没有到那一步……” 这么说,是免得许玠去找长孙曦对质的时候,拆穿了他的谎话。 因为搂搂抱抱是事实,长孙曦没法否认。 许玠听了,却是恼火不已,“哪有什么区别?!”外甥女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和男人搂搂抱抱,摸来摸去,那还能算清白吗?难道非要不是处子才叫不清白?不由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占了便宜还想不认账?!” “认的,认的。”殷少昊乐呵呵道:“肯定认得。” 许玠气得肺都要快要炸了,看他一脸高兴,觉得莫名其妙越发恼火,“你高兴什么?是不是你存心的,把灵犀弄到手了,现在偷着乐?你……”气得肝疼,“灵犀到底做错了什么事?遇到你这样的禽……” 殷少昊知道他想骂自己“禽兽”,不过不介意,反正现在心里乐开了花。 然后忍着乐,继续撒谎道:“大姑父你先消消气。本王不是说了,肯定会对灵犀负责的吗?对了,你忘了,现在灵犀是奉国夫人的干孙女,身份不一样了。咱们商量一个妥当的法子,恳求父皇,把灵犀赐给本王做王妃不就行了吗?” 许玠怔了怔,一阵思量。 要说楚王,绝对不是什么良配。 即便现在许嫱和霍如玉死了,可他生性风流,后宅里侍妾美姬一大群,灵犀就算嫁过去做王妃也是糟心。再说了,楚王现如今看外甥女年轻貌美,所以痴缠不休。等到将来灵犀老了,或者他腻了,不定就随手丢到脑后去了。 可是,外甥女清白已经毁在他的身上。 若是嫁给别人,不说楚王不会善罢甘休,就是万一这段丑闻传出来,灵犀在婆家也别想做人了,岂不是逼死了她?竟然只有嫁给他一条路可以走了。 可是皇帝从前不是看上灵犀了吗?许玠有些迟疑之色,“殿下,你觉得……,皇上那边会放人吗?我担心……”父子同争一个女人的话,真是羞于启齿。 说到这个,殷少昊的兴奋之情稍稍凉了几分。 大家都是男人,父皇对长孙曦的眷恋不难看出来。可奇怪的是,父皇之前故意误导自己,让自己以为长孙曦是异父妹妹,现如今又怎么撒手了?在行宫的那段日子,父皇分明有意把长孙曦扔给自己。 不然的话,他肯定会担心自己做点手脚的。 难道是父皇老了,嚼不动了?所以打算放手赏给自己?这个暂且不解。 另外一层更是有点不解。 虽然眼下通过许玠确认长孙曦不是妹妹,但……,当初生母素妃的那张画像,的确很像长孙曦啊。而且即便画像能作假,自己的记忆却是不会作假的。自己在第一次看到长孙曦痛哭的时候,不由自主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庞。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皇帝得不到心上人许氏,就找了一个替身?而母亲,和长孙曦模样有几分相似,仅仅只是一个替代品。 是了,这样解释似乎更通顺一些。 可这世上谁愿意做别人的替代品呢?殷少昊越想越是滋味儿复杂,替母亲感到不值。 忽然又是灵光一闪。 既 然自己和长孙曦没有血缘关系,母亲也不是那个许氏,那么会不会另有其人呢?养母霍贵妃年纪对不上,相貌也对不上,而且虽然她号称宠妃,实际上也只是执掌六 宫之权,得到的宠爱并不是特别多。现如今,因为她和霍如玉的那个阴谋,父皇让她称病,连执掌六宫之权都暂时交给尹嫔了。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令父皇倾慕的宠妃待遇。 要说真的盛宠,皇贵妃……,不论年纪还是宠爱反倒更像一些。而且皇贵妃一直神神秘秘的,自己作为皇子,竟然连这位母妃的面容都不知道!越想越是心惊,莫非……,那层绡纱之下,藏了和长孙曦一抹一样的面容! 要是有机会,看看皇贵妃的真面目就好了。 对了,父皇一直不忌讳长孙曦和江陵王来往,是因为他们是姐弟吧?之前都是自误了。 “楚王殿下?”许玠喊道。 殷少昊收回心思,“嗯,我们说到哪儿了?” 许玠皱眉,“皇上那边到底会不会放走灵犀?这事儿,你有把握吗?” “哦。”殷少昊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凝定心神,“应该问题不大。”把皇帝之前的态度说了说,“或许父皇最近上了年岁,想通了,不想再耽误灵犀了。不然的话,狩猎大会怎么会留灵犀照顾本王?孤男寡女的相处,难道父皇不知道这样会让人误会吗?” “当真?!”许玠心下摇摆不定。 难怪狩猎大会期间,灵犀一直都在行宫照顾楚王,原来如此。 要 说楚王不是外甥女的良人,皇帝更不是啊!不说皇帝的年纪可以做灵犀祖父,也不说他后宫里面有多少嫔妃,多少皇子、公主,单说皇帝最近几年面相老得很快,就 知道身体不太好。本朝皇帝又一向少有高寿,万一灵犀刚做嫔妃,皇帝就驾崩,岂不是让灵犀一辈子守寡?那是多么凄凉的一生啊。 再者楚王这边,生米煮得半熟又要怎么解决?皇帝知道,也不会对外甥女一如从前了。 没有哪个男人喜欢用二手货。 或许皇帝真的是想放手了吧?正如楚王猜测,皇帝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仔细想想,灵犀若是能给楚王做王妃嫡妻,还是比跟了皇帝要强。即便楚王生性风流是一个浪荡子,只要灵犀生下一儿半女,将来也就后半生有靠。到时候,只要昭怀太子顺顺利利登了基,做了新帝,灵犀可就是皇后娘娘的表妹。 有自己和琼华护着她,即便楚王冷落,也肯定不会叫她吃亏的。 许玠终于说服自己,不情不愿的认下这个未来外甥女婿。但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儿,此刻只是听楚王这么说,谁知道真相是如何?这件事,还得想法子问问外甥女才行。 因此和楚王敷衍应付了几句,便将他送了出去。 等人走远,自己找来马儿准备去东宫一趟。哪知道骑上马,还没出门,就有许家的小厮跑来传话,“驸马爷,老太爷让你回去一趟。” 许玠当即回了一趟辅国公府。 他的父母早就已经过世,现如今的辅国公是他的胞兄。许玠和许姒乃是继室所出,加之他做了驸马,一直都不在辅国公府住,故而和几位兄长感情比较生疏。 一进门,就听辅国公劈头盖脸骂道:“整个许家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许玠低了头,不是怕嫡出的长兄,而是因为汾国长公主的丑事羞愧无颜。 辅国公指着外面,“现在京城的茶楼酒馆里,都议论遍了。都在说……”不敢直接骂汾国长公主,拐弯儿骂道:“都在说许嫱是个野种!还是面首养的!你让我们跟着丢老脸也就罢了。可是底下的侄儿侄女们,都还没说亲,你让他们怎么办?” 许玠羞愧道:“是我连累了大家。” 辅国公虽然有万分恼火在胸,可面前的人是太子妃之父,强忍了怒气,说道:“今天叫你回来,是跟你商量一件大事的。” “大事?”许玠抬头,“兄长请讲。” ****** 泛秀宫内,长孙曦服侍着江陵王喝了一碗粥。 对于江陵王来说,楚王走了,正好,再也不要纠缠她才更好呢。眼下趁着楚王不在,撒娇道:“长孙司籍,你就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长 孙曦实在没法答应他这个要求,但是不能说不喜欢泛秀宫,也不能说觉得皇贵妃有点怪怪的,----指不定皇贵妃还是原主的生母,说什么都是错。因而只能另找 借口,“你是知道的,无忧公主和我一向有些不对付。猎场上,她骑了我的马儿摔断了胳膊,摔断了腿,肯定会迁怒到我身上的。我实在不想见到她,更不想给自己 惹上麻烦。” “那怎么能怪你?”江陵王分辩道:“原是大姑母的错,大姑母想害你害错了人,无忧要怪也该怪大姑母,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长孙曦闻言苦笑,“殿下,你觉得无忧公主像是讲理的人吗?” 江陵王顿时没话反驳了。 “长孙司籍……”梵音在外面喊道。 “我怎么不讲理了?”一声冷笑,从珠帘后面清脆透了过来。来人正是无忧公主,她如今手上和腿上的伤都没有好,走不得路,让人抬着肩舆进来的。因为脸上还有半块巴掌大的淤青痕迹,显得微微狰狞,“贱.婢!你居然有胆子中伤本公主!” 长孙曦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又觉得古怪,怎么江陵王身边的人是死人吗?无忧公主过来都不通报一声?环顾了一圈儿,也难怪江陵王说自己孤孤单单,生母不亲近,贴心的宫人也没有一个,真是一个小可怜儿。 至于方才说话得罪了无忧公主,随意吧,反正她一直都想杀了自己。 江陵王原本虚弱的躺在床上,见无忧公主发作,挣扎着坐了起来,“无忧,你别不干不净的骂人。你……”因为情绪激动,不免有点气喘吁吁,“出去,我要安静歇会儿。” “歇会儿?!”无忧公主一声冷笑,“依我看……”打量着长孙曦和江陵王,“你们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是想做点苟且之事吧?” “你胡说!!”江陵王气得要下床,身子一软,反倒摔了回去。 “殿下,别动气。”长孙曦扶着江陵王躺下,劝了几句,然后转身说道:“公主殿下,所谓非礼勿言。江陵王殿下是你的兄长,你怎么能平白无故的污蔑于他?做妹妹的,连兄长也不敬了吗?这可不是皇室公主应有的礼数。” 无忧公主被她驳得无言发对,气急败坏,“你算什么狗东西?敢来指责本公主!” 长孙曦微笑道:“妾身不敢指责,只是按照礼数而言。” “放屁!”无忧公主故意浑说,“我看你们两个就是勾勾搭搭,不干不净,指不定就要滚到一张床上去了。啧啧,也不看看九皇兄那虚弱的身子,若是折腾坏了……” “若是如此。”长孙曦打断她,“公主殿下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就更应该躲着不该看的,而不是上赶着来。”反正生死大仇已经结下,也不在乎多添一点儿,“怎地,公主殿下打算观摩观摩?学习学习?!再不,就是公主殿下胡言乱语了。” “你这个贱.婢!”无忧公主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看着那张漂亮得意的脸,恨不得立即撕个粉碎!一时激动忘乎所以,便要冲过去抓住长孙曦,结果张牙舞爪弄得身体失去平衡,“扑通”一声,从肩舆上面跌落下来。 她顿时一声惨叫,“啊!我的腿……” 宫人们顿时慌乱起来,要上前搀扶,无忧公主却杀猪一样尖叫,“痛!痛痛痛!都给我滚开,别碰我,呜呜……”又是哭,又是骂,弄得一片人仰马翻。 长孙曦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江陵王担心她,伸手抓住她的袖子扯了扯,趁乱低声道:“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你好好躺着。”长孙曦将他摁回了被子里面,掖了掖被角,“你本来就身体不适,更不应该动气伤肝,那样不利于恢复,且先照顾好自己便就不错了。” 江陵王见她神色温柔,关心自己,不由心底一阵熨烫服帖。 他笑得眉眼弯弯,“好,我听你的。” 这边气氛温馨和睦,无忧公主那边惊慌失措、鬼哭狼嚎,很快太医闻讯赶来,跟随而来的还有皇贵妃。一进屋子,就先上前搀扶无忧公主,“快,把她弄上藤椅去。”又让太医当场检查伤势,根本就没有往江陵王这边多看一眼。 长孙曦心里的怪异感觉更强烈了。 本来在返修宫里,无忧公主突然过来就很是奇怪。难道皇贵妃不知道无忧公主和自己不对付?不担心无忧公主会闹事?她既然是原主和江陵王的生母,怎地不担心一双儿女?而且更奇怪的是,她一来,竟然更加关心无忧公主。 没错,无忧公主有可能再次跌断了腿!可是自己和江陵王才是她的儿女啊。 难道自己之前猜错了?其实她并不是许氏,或许只是许氏的替代品,或许只是负责抚养江陵王的妃嫔。但即便江陵王不是她生的,那也是她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啊。论亲疏远近,皇贵妃肯定是和江陵王更近许多啊。 白皇后对皇贵妃到底有什么恩典?这么重要,重要的大过了江陵王! 以前没有无忧公主做对比的时候,还想着,可能是皇贵妃天生冷情寡淡,所以对江陵王不亲近。可是现在有无忧公主对比着,又瞧着她并不是那种冷情的人,两者互相矛盾,让人费解。 不论怎样,都想不明白无忧公主哪里比江陵王重要?太诡异了。 “启禀皇贵妃娘娘。”太医低着头,回道:“公主殿下的腿伤还没长好,刚才一跌,好像又跌裂了。”声音有点发抖,“只怕……,还得再多养一些时日。” 无忧公主哭道:“疼!疼死我了。”本来就摔断了的腿,还没长好,再摔断,那份疼痛的确不好消受,弄得她眼泪哗哗好似小河一般,止都止不住。 皇贵妃的面容隐藏在绡纱里面,看不到真实表情,淡淡道:“给无忧开点止疼的药,送她回去,往后不许她再跑出来了。” 无忧公主尖叫道:“都是长孙曦!都怪她,要不是她……,呜呜,我就不摔倒。”咬牙切齿的指着长孙曦,“把这个贱婢给我拖出去廷杖,狠狠打死!” “无忧,不要胡闹了。”皇贵妃训诫了一句,然后招了招手,吩咐宫人,“赶紧把无忧送回去歇着,走罢,别磨蹭了。” 无忧公主哭喊道:“呜呜,我要杀了长孙曦……” “行了!”皇贵妃语气陡然转厉,喝斥道:“无忧,你不要说些没边际的话!”既不问无忧公主是怎么摔倒的,也不责备长孙曦,更没有顾得上管江陵王,便先让人把无忧公主给送出去了。 “呜呜……”无忧公主的哭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 长孙曦心下吃惊万分,低下了头,以免泄露了此刻心中情绪。 怎么回事?皇贵妃一喝斥,无忧公主就奇异的变得老实起来,根本不像她的性格啊。依照无忧公主那种无法无天的性子,皇贵妃既不是她的生母,又不是她的养母,----堂堂皇后嫡出之女,怎么会听一介妃嫔庶母的话?完全没有道理啊。 皇贵妃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长孙曦觉得隐隐有一阵寒气逼人。 “母妃。”江陵王以为母亲要责备长孙曦,赶忙辩解,“是无忧跑过来大闹的,嘴里还说了一些不干不净的话。”不免露出几分委屈,“无忧污蔑我和长孙司籍,她自己大吵大闹从肩舆上跌下来的,跟长孙司籍没关系的。” 皇贵妃静静站在床边,看了看江陵王,又看了看长孙曦,一直没有说话。 江陵王还在抱怨,“母妃,无忧真是太讨人厌了。性子坏,骨子里也坏,母妃你别让她住在泛秀宫,好不好?她在这儿,长孙司籍都不敢过来陪我了。” 长孙曦心头一跳,小祖宗,这话说得都是什么啊! 皇贵妃静了静,“这样啊。”声音倒是挺柔和的,继而道:“无忧的性子是有些胡闹,刚才想必吓着长孙司籍了。没事的,往后本宫不让无忧到这边来,你想过来看望晗儿,只管过来便是了。” 江陵王顿时高兴起来,欢喜道:“长孙司籍,你听见没?母妃以后会限制无忧的,你就放心过来吧。”又是嘟哝,“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没人说话,又整天躺在床上,闷都快要闷死了。” 长孙曦实在不好接这个话茬。可是主子问话,又不能不答,只得含含糊糊“嗯”一声,然后打岔道:“殿下,你渴不渴?妾身给你倒杯茶罢。” 江陵王笑眯眯道:“你留下来,我就不渴了。” 长孙曦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只能道:“别急,等我回去向皇上请个假再说。” “嗯。”江陵王现在满心欢喜无限,心情愉悦,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一丝红晕,“那你跟父皇多请几天假,唔……,一直陪到我好了为止。” 皇贵妃轻轻笑了,“晗儿,你可真是淘气。”伸手抚了抚江陵王的额头,语气温柔,气韵像是换了一个人,“好好躺着,既然长孙司籍答应过来陪你,就不用牵肠挂肚的,往后见面的日子常有呢。” 等等?自己什么时候答应了?长孙曦不由一头黑线。 江陵王开心道:“就知道母妃最疼我了。” 皇贵妃手上的动作一顿,继而笑道:“傻啊,母妃不疼你疼谁呢?”又看向长孙曦,“晗儿最喜欢和你说话,你来了,就多陪陪他罢。”言毕,便起身出去了。 是急着去看望无忧公主吗?长孙曦忍不住暗地腹诽。 江陵王像是活了过来,拉着她,欢快愉悦的道:“那就这么说好了,你回去,赶紧找父皇请假啊。”又是舍不得她走,又是盼着她快点请了假过来,“你早去早回啊。” 长孙曦不想过来,但是却不好直接泼他的冷水,只能委婉道:“因为狩猎大会,朝堂上积了一大堆折子,等着皇上处理,只怕这几天有得皇上头疼的。你知道,我时常要过去给皇上捏捏头,这几天未必有空呢。” “是吗?”江陵王脸色失望无比,然后追问:“那要什么时候才有空啊?”他可怜兮兮的目光,像星子闪烁,一闪一闪的让人心生怜惜。 长孙曦犹豫了下,“我尽力罢,即便最近请不到假,也先过来看看你。”住在泛秀宫真的敬谢不敏,偶尔过来看望还是勉强可以接受。虽然觉得泛秀宫从里到外都透着古怪,不想过来,但是却有些担心江陵王。 人在病中最容易胡思乱想,他又羸弱,可别真的闷出什么大病来了。 江陵王有点闷闷不乐,“那都不知道你啥时候能来。”扯着她的袖子,央求道:“今儿先别急着走,多陪我一会儿。对了,把大圈儿和小圈儿找过来。这些日子,没人陪我说话的时候,我一直跟它们说话,才解解闷儿。” 长孙曦不由轻叹,“……好。” 因见江陵王实在孤单可怜,加上无忧公主也走了,便忍耐多陪陪他,一直到陪他吃了午饭,歇下午觉,方才疲惫的回了御书房。陪江陵王说话自然不累,可是提心吊胆的,心里又是各种猜测不断,不免有点费神。 故而回屋喝了一碗茶,便倦怠躺下。 梦里浮光,模糊看见那个融雪一般的白衣少年,站在湖边的岩石上。正想喊他,叫他赶紧下来太危险了。忽然皇贵妃和无忧公主从后面走了出来,无忧公主大叫了一声,“九皇兄!你在做什么?” 江陵王吓得身子一抖,便坠了湖。 无忧公主顿时掩面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皇贵妃在旁边静静看着,一语不发。 “啊!!”长孙曦吓得从梦中醒来,猛地挣扎坐起,“砰!”,却正好和什么人撞了一个对脸儿。“哎哟!!”她不由吃痛轻呼,仔细一看,竟然是楚王殷少昊捂着额头,蹲在自己的躺椅旁边。 本来就被噩梦吓得不轻,不由气恼道:“你神经啊?好好儿的,蹲在这儿吓人做什么?”抱怨的揉了揉额头,还有鼻子,“咝……”,嘴唇也被牙齿给磕了。 殷少昊望着她亮晶晶闪着恼火的明眸,微红的脸颊,以及殷红如丹的嘴唇,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一次唇色缠绵。没有了道德捆绑束缚,情.欲便像脱了缰的野马一般,不由自主的奔腾起来。好想……,好想低头再次品尝她! 做了这么多天的好哥哥,那种禁.欲,反倒催生出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强烈的感觉! 少女的芬芳和香甜是那样的诱人,令人不自禁想要占有! 长孙曦见他目光痴缠的看着自己,觉得毛毛的,不由起身躲开三尺远,“发什么神经?一副要吃人的鬼样子。”因为假扮兄妹太久,和他说话不免有点随意。 殷少昊猛地打住心头旖旎念头。 不行!如果自己说穿了,她肯定会回避自己的,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了。而且父皇那边若是知晓,也会担心自己性子风流把持不住,对她做出点什么,肯定不会放任自己跑来御书房了。 那样的话,岂不是得不偿失?还是暂且保持原样好了。 长孙曦去旁边倒茶喝,忽想起刚才的噩梦,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内容啊?天神,自己真是胡思乱想太多了。 殷少昊强行压下心中跳跃的火苗,以及身体里复苏的欲.望,起身笑道:“对了,刚才外面出了一件大事儿。”他就像是一个藏身暗处的野狼,为了得到猎物,哪怕冰雪之下潜伏三天三夜,也是能忍受的。 长孙曦放下茶盏,看向他,“有话快说!” 殷少昊不由心下暗笑,这女人……,做妹妹做出颐气指使了。倒也不去揭破,仍旧一副好哥哥的模样,在旁边坐下,“你舅舅许玠,现在正跟汾国长公主闹和离,已经宣扬的满京城都知道了。” “和离?”长孙曦不由吃惊道:“舅舅和汾国长公主?” “是啊。”殷少昊勾起嘴角,“我琢磨着,这应该是许家的意思。故意闹得满京城人尽皆知,哪怕是汾国长公主不同意,也算是和她撇清了关系。”他是撒谎高手,说谎的时候从来都和真的一样,“哦,我听说了这个,还顺道去了一趟你舅舅那儿。” 故意混淆时间,巧妙掩盖了他本来的真实目的。 ☆、第63章 涟漪 长孙曦并没有怀疑楚王的话。 她的心思都,被舅舅和离给吸引住了。怔了一会儿,担心道:“不会闹出什么事吧?汾国长公主那样嚣张跋扈的人,舅舅又是个老实的性子,可别再吃了亏。” 殷少昊摇头,“应该不会,有辅国公府的人给你舅舅撑腰呢。”又是一声嘲笑,“再说了,汾国长公主偷人养面首,难道她还有脸去打驸马吗?只不过,依她的脾气只怕不能忍受和离,很有可能,会给你舅舅一封休书。” 长孙曦一声嗤笑,“随便罢,只要分开了就好。”省得舅舅头上戴一顶绿帽子,哦不,是一堆绿帽子。这种事,换做哪个男人都会受不了的。所以,舅舅不管以什么方式和汾国长公主分开,对他而言都是好事。 倒是担心另外一个人。 太子妃夹在父母的丑闻中间,肯定不好受吧。 “琢磨什么呢?”殷少昊现在没了那层兄妹伦理束缚,看着她,总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些旖旎念头。比如,她此刻一脸呆呆的样子也很可爱。那张水灵灵的脸蛋儿,好似包含水分的莹润美玉,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肯定又滑又嫩。 长孙曦忽地起身,“我去东宫一趟。” 殷少昊收回漫无边际的心思,挑眉道:“这么乱,你去找是非吗?”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却道:“你见了太子妃打算要怎么劝?于你而言,肯定巴不得汾国长公主和许玠划清界限,难道要虚伪的说不愿意?还是跟太子妃说实在是太好了?”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长孙曦无言以对坐了回去。 殷少昊哼道:“你就老实安生一点儿吧!” “你凶什么凶?”长孙曦还不知道自己已被拆穿,习惯了最近说话的口气,“你管我去哪儿呢?”心下烦躁,的确这会儿自己过去不合适。可是太子妃有身孕,又担心的很,叫了梵音进来吩咐,“让人去东宫那边打听一下,有太子妃消息,就赶紧过来回我。” 梵音应道:“奴婢这就去安排人。” 长孙曦舒了一口气。 殷少昊觉得有点牙根儿疼,这女人……,当坏脾气的妹妹还当上瘾了。要不是还得扮演哥哥妹妹,简直想把她一把抓到怀里,照着屁.股狠狠的打几巴掌!女人嘛,好生治一治就老实了。 呵呵,她肯定知道她的身世。 结果自己被父皇的手段误导了,她不说拆穿,反倒故意顺着杆子往上爬,假扮妹妹倒是扮挺像的啊。只怕还打算让自己一辈子蒙在鼓里,做她的好哥哥,然后看着她跟江陵王卿卿我我的,最终还得忍痛祝福妹妹和妹夫。 ----想得挺美! 越想,越是有点火气消散不去。 “你老实说。”殷少昊的醋缸碎裂一地,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都是酸的,“你到底跟九弟怎么约定的?你真的答应他,等过几年就嫁给他做江陵王妃?” 长孙曦觉得他今天有点病,眼下心烦着,哪有空分辩这些无聊的话题?起身就走。 “去哪儿?”殷少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强力克制冲动才没有把人抓进怀里,“你到底怎么跟九弟说的?那些山盟海誓说来听听。” “多了!”长孙曦不耐烦礼他的疯病,只想气死他了事,一连串的说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非君不嫁,非卿不娶!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喘了口气,“你自己挑一句喜欢的吧。” 挑一句喜欢的?殷少昊不由七情上面,怒道:“本王哪句都不喜欢!” 每句都像是一把利刃扎过来,戳得他眼冒金星。 饶是他一向城府颇深、满腹算计,也被这一连串的情话给气得肝疼,不……,胸疼!他的胸口上本来就有伤,内脏也伤到了。心血剧烈起伏之下,心神激荡,真的隐隐作痛,不由捂着胸口问道:“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本王可是为你才受伤的!” 长孙曦正在为舅舅和太子妃烦恼,实在不耐烦他纠缠,有些恼火道:“你怎么不说之前几次三番追杀我呢?你在湖里准备淹死我一次,后来又想掐死我一次,刚好和你救我的两次扯平了。往后咱们各走各的阳光道,谁也不欠谁的……” “扯平了?!”殷少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冷笑道:“谁也不欠谁的?!你可真是会说话啊,说的真好。”自己这辈子从来都是算计别人,谋害别人,从来没有吃过苦头吃过亏!唯独两次傻乎乎的救了她,竟然……,被她轻而易举就平了。 不是指望着她报答自己什么,但也不能弃之如履! “长孙曦。”殷少昊胸口的沸腾热血,瞬间冲上大脑,“在你眼里,本王为你做出的牺牲,对你的情意就那么不值钱?!你这个……”简直找不到词语,来形容眼前这个生性凉薄的女人,抓住她狠狠一推,将稳稳地她定在墙上! 长孙曦后背猛地吃痛,不由恼道:“你又疯了?!” 殷少昊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看着那发色如黛的亮泽青丝,容颜如玉、明眸皓齿,那好似好似天上繁星的乌黑明眸,嫣红如丹的唇,一切都是无可挑剔的美。 唯独脾气太坏!没有一个女人,像她这么野猫似的半点不驯服! “放开我啊。”长孙曦被他摁在墙上动弹不得,不由挣扎,可惜力气根本微不足道。哪怕殷少昊胸口上还有伤,也完全撼动不了。 两人近在咫尺,她又有点小紧张小不安,挣扎间脸色微红,好似三月桃花扑水般艳丽旖旎,透出女儿家的娇媚诱人。 殷少昊看着面前娇花软玉一般的佳人,闻着淡淡馨香,好想低下头,去狠狠吮.吸那唇舌之间的甜蜜芬芳,给她一点教训! 长孙曦挣扎不了,无奈对视,觉得他今天很不对劲儿。 虽然不知道兄妹身份被拆穿,可是殷少昊今天表现异常,而且靠得这么近,男人的强势气息扑面袭来将她笼罩,有种莫名的紧张。心下琢磨,刚才是不是说得太过,把他骨子里的狠毒给刺激出来了。 他这人性子恶劣的很,可是对妹妹还是很好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冒险相救自己,也算是难得了。再说,自己可不想看他真的发疯。 这么想着,不由放柔了声音,“好啦,我刚才只是随便瞎编的啦。” 这份娇软的语调,把殷少昊身体里的火苗一下子点燃!身体不自控的开始复苏,那种雄性动物的本能在身体里叫嚣,要去侵略占有! 她欺骗了自己这么久,补偿一下也不为过吧?何况父皇都已经撒手了,算是默许把她给了自己,已经手到擒来的猎物,怎么能够忍住不去尝一口呢?什么见鬼的兄妹,什么往后和平相处,----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她还能怎样?自然就乖乖听话了。 他从小就是这种骄狂跋扈的皇子性格,对于女人,只分想得到和不想得到,并不知道如何去获取芳心,也完全不需要。 殷少昊有点控住不住自己,想要低下头去了。 “长孙司籍!”梵音在外面喊道。 “怎么了?”长孙曦努力探头往外看去,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想对她做点什么,只是推他,“别闹了,快点放开我!” 梵音隔着门帘焦急道:“才得的消息,太子妃过去看望汾国长公主。不知怎地,母女两个争吵起来,然后……,拉拉扯扯太子妃就跌倒了。” “你说什么?!”长孙曦大惊失色,急道:“太子妃可是有身孕的啊!” 殷少昊亦是意外,不免稍稍有点分神。 长孙曦趁机滑溜了下去,然后出门,抓了梵音飞快问道:“太子妃怎么样了?她有没有事?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事?” 梵音为难道:“太医才去,眼下还不知道具体消息呢。” 长孙曦当即拔脚就出了门。 殷少昊低头看了看身下,尴尬等了一阵,等着**慢慢消退,方才恼火万分的快步追了上去!心下暗骂自己,这可真是他.娘的的有病!那明明是一个不知好歹没良心的,换做别的女人,早就乱棍直接打死了。 可是偏偏放不下她。 算了!心下努力安慰自己,回头弄到手了再好好收拾她,要她好看! ******* 到了东宫,长孙曦第一时间去了太子妃的后院。 昭怀太子正在外厅和太医说话。 “太子殿下,太子妃怎么样了?”长孙曦焦急问道。 昭怀太子神色还算平定,看向她,道了一句,“琼华和胎儿都没事。”然后瞅见后面跟来的楚王,不由意外,“七弟,你也来了。” 殷少昊一张俊脸黑得好似锅底,“嗯”了一声。 昭怀太子瞅了瞅他,再瞅瞅长孙曦,猜出这两位正在闹别扭便没多理会,仍旧朝着太医细细问道:“那么,还有别的什么需要注意吗?但凡有可能的事都先说下,预备着,免得临时着慌忙乱。” 太医说道:“幸亏太子妃底气足……” 里面长孙曦已经到了太子妃床边,见她脸色颓败,原本莹润的气色变得几分暗淡,不由一声叹息。虽然已经被太子告知母子无事,还是担心道:“可有觉得那里不舒服?”伸手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摸了摸,动作温柔无比。 “灵犀……”太子妃潸然泪下。 长孙曦忙道:“表姐,你别哭啊。” 太子妃却像是再也忍不住,拉着她的手大哭起来,哽咽道:“我……,我听说娘给爹爹写了一封休书,就没忍住,想着过去劝一劝她,别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她的泪水划过雪白的脸庞,淌入乌黑的发丝,“爹爹一直忍她那么多年,好歹留几分情面,和离了,各过各的也就是了。” 长孙曦原本想要继续劝她,可是见她哭得伤心,想想,她也没法和太子倾诉这些,不如让她把心中的情绪宣泄出来,也就好了。 因而没再多劝,只是握着她的手静静听她哭诉。 “娘 和我大吵大闹,说我、说我没良心,只认爹不认娘!”太子妃哭得委屈无比,眼泪簌簌而落,“娘还说我,没有半分手足情谊,嫱儿死得时候都没有过去拜祭。灵犀 你说,我肚子里怀着皇家血脉,怀着我的骨肉,怎么能去丧事那种场合?而且那时候流言蜚语的满天飞,我要是听得心绪不定动了胎气,可怎么办?娘她一点都没有 为我着想,心里……,只有她的嫱儿。” 长孙曦轻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 汾国长公主简直就是一个偏执狂!对别人心狠手辣,对不喜欢的亲生女儿也是凉薄。 太子妃哭道:“我当时心里有气,就说了气话。说嫱儿……,小小年纪就想着要毁了你的面容,毁了你的一生,死也是她心肠歹毒的报应。结果……”哭得哽咽难言,肩膀抖了半晌才哽咽出来,“结果这话激怒了娘,她叫我滚,然后狠狠一把推开我!” 长孙曦不由闻言色变,“她疯了吗?” “疯了?可能吧。”太子妃呵呵冷笑,“我已经六个多月的身孕,有点笨重,当时又是没有防备,就那样后退跌了下去。娘居然怔怔的站着,像是呆住了,又像是吓住了,甚至没有过来搀扶自己一把!在她的心里,何曾有想到我是她的女儿?还是怀孕的女儿!” 一声声愤怒的质问,一串串伤心的泪水。 太子妃放纵自己大哭了一场。 等到哭完了,泪干了,反而不觉得有多伤心了。 长孙曦劝道:“表姐,你别太难过了。” “罢了。”太子妃摇摇头,“她只生不养,从小就没见过我几回,委实算不上什么好母亲,是我一直不甘心没有娘亲疼罢了。可是这世上的缘分,有远有近,便是母女情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有的。”凉凉的笑,“我只当……,和她母女情分浅薄罢。” 这是心灰了说的话。 长孙曦微微叹息,让人给她打来温水,拧了帕子,细细的给她擦拭脸庞,然后又让倒了热茶给她喝,也不好说什么,静坐在一旁干陪着她。 太子妃发泄完了心中的怨愤和悲伤,说完那些积攒多年的怨怼之语,亦是没有别的话想说,呆呆的,躺在床上沉默无声。 “怎么样了?”许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昭怀太子回道:“没事,长孙司籍正在里面陪着太子妃。” 许 玠刚从汾国长公主那里拿了一封休书,回了别院,还没落定就听说太子妃去了公主府出事了,慌里慌张赶来。眼下得知女儿没事稍稍安心,走了进来,见太子妃失魂 落魄的样子,不由自责道:“都怪爹爹,让琼华你跟着受委屈了。”又看看外甥女,歉意道:“也让灵犀你吃了不少苦头。” 早知道,当初就该早点和汾国长公主分开的。 长孙曦劝道:“舅舅,你别这么说。”劝了他几句,然后又劝太子妃,“哭也哭了,气也撒了,往后还是保养胎儿为上,别的都不要操心了。” 太子妃有点木呆呆的,没说话。 长孙曦叹道:“还有几个月,不管什么烦心的事都忍一忍,平平安安生产了再说。” 许玠亦道:“灵犀说的对。” 太子妃实在是不想说话,轻轻点头,“你们先出去罢,我想歇一歇。”这么多年小心翼翼维持的母女情分,闹到最后,竟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是身心俱疲。 长孙曦叫了栀香,“看着点儿,让太子妃好生歇着。”然后和许玠一起出去了。 昭怀太子坐在椅子里面,脸色阴郁,“亏得琼华福大命大,她和孩子都平安无事,不然的话,后果简直不堪想象!”这是自己的头生子,还是嫡出,对于一个储君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简直想杀了汾国长公主的心都有了。 许玠道:“是啊,亏得琼华和胎儿没事。” 长孙曦亦是点了点头。 昭怀太子自然相信他们对太子妃的关心,不过对多出来的楚王,不由多看了一眼,他站在这儿真是无比怪异!对他来说,肯定是巴不得太子妃出事的。 其实这会儿,殷少昊还真没顾得上琢磨这个,一直琢磨着长孙曦。 刚才自己还是太过冲动,真要把她怎么样,肯定会把事情搞砸!她这人性子拧,又是吃软不吃硬,----当初那样为难她,她都能抗,简直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倒是后来,自己救了她两次,认她做妹妹,情况方才稍微开始缓和一些。 现在她对自己脾气不好,可是不像从前,总是躲着,已经是很好的进步了。 殷少昊觉得自己可能中了她的毒,明明可以直接占有,还在这儿琢磨怎么先哄得她动了心,顺了意,老老实实的跟了自己。算了,这样……,应该更有意思一些。他找了个理由安慰自己,解释自己的“不正常”。 这么决定下来,就要开始重新权衡和安排她了。 许玠和昭怀太子说了一阵,看向长孙曦,有点欲言又止的模样。 殷少昊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不过反应更快,故意上前抓了长孙曦的手,低声耳语,“我想了一个法子对付汾国长公主,要不要听?” 长孙曦挑眉看他,有点意外。 “走。”殷少昊扯着她往外面走,“我们出去细说。” 长孙曦最近一直都在扮演妹妹,并没有太多男女大防,加之想知道他的计谋,便依言跟着走了出去。这落在许玠的眼里,不免越发证实了殷少昊的话,----外甥女和楚王如此不避男女之嫌,定然有点什么瓜葛了。 甚至就连昭怀太子都多看了二人一眼,表情若有所思。 到了外面凉亭,殷少昊把心里的主意细细说了。 长孙曦眸光震惊,但却迟疑道:“这样就能逼得汾国长公主离开京城?我怎么觉得,依照汾国长公主的那种骄狂性子,逼得她狗急跳墙的可能性更多呢。” “就是要让她狗急跳墙!”殷少昊勾起嘴角一笑,“父皇太过顾及他的颜面,顾及赵太后对他的扶植之情,不愿意主动撕破脸,顶多找几个人弹劾汾国长公主。所以,想要让事情快点解决,只能添柴加火,让汾国长公主自己发疯快点找死了。” 长孙曦一阵思量,沉默不语。 殷少昊亦是心思漂浮不定。 依照自己的脾气,直接把汾国长公主给杀了才叫痛快!可是她身份非同一般,又是自己嫡亲的姑姑,断没有侄儿去杀了姑姑的道理。自己若真是那么做了,昭怀太子和越王肯定要乐开花,趁机把自己给踩踏下去! 所以,只能让汾国长公主发疯再闯点祸了。 “楚王殿下。”一个楚王府的小太监急匆匆跑来,见着主子,赶紧上前道:“汾国长公主府出事了。府内梨香院内,住着十几个长公主私养的面首,就在刚才,全都接二连三的中毒,然后还被人放了一把大火,死伤很是惨重。” 长孙曦闻言大惊失色。 面首中毒?这与当初许嫱之父被皇帝毒死,何其相象?是皇帝腾出空来,准备对汾国长公主动手了?还是背后另有其人? 殷少昊却是目光锋芒一闪,“没死光?!” 小太监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顿了顿,“没有,听说只剩下一个还有气儿的。不过想来不是中毒,就是烧伤,只怕也是惨不忍睹。” 殷少昊当即道:“去查!那个没死的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赶紧领命去了。 长孙曦思路慢了半拍,才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没死的那个面首,很可能就是当初和越王勾结的人?”语速稍缓,“那么只要抓住了这个活口,越王那边,可就算是有个突破的口子了。” 正说着,昭怀太子和许玠快步走了过来,显然亦是得知消息。 殷少昊笑嘻嘻道:“她刚才说,想要抓住那个没死的面首当活口,给越王做罪证呢。” 昭怀太子摇了摇头,“抓不到的。” 长孙曦看了看他们的表情,想了一下。如果那个没死的面首是越王的暗线,又替越王做了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肯定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只怕毒药都在嘴里藏好了。更不用说,还要去汾国长公主府拿人,的确不太可能抓得到活口。 只是不甘心,“难道就这么算了?眼睁睁的看着大好机会溜走?” 昭怀太子一袭白衣胜雪负手而立,语调淡淡,“与其去琢磨这件基本没有胜算的事,还不如想想,那个面首会挑唆汾国长公主做点什么?”转头看向许玠,“亏得你和汾国长公主分开了,不然还得惹上麻烦。” 许玠咬牙怒道:“她就是一个疯子!” 是啊,人人都知道汾国长公主是一个疯子,可是她究竟会疯到那种程度?最最让人惊悚的事,会是什么?昭怀太子不由一阵沉思。 殷少昊亦是双目微眯不语。 长孙曦看着这些翻云覆雨的皇子们,夹在他们中间,忽然自己觉得渺小无比。他们说起汾国长公主这个亲姑姑时,只有冷静、理智,完全不带任何一丝感情。这群人,还是躲得越远越好,便想悄悄溜走。 “你又去哪儿?”殷少昊一把抓住她,斥道:“就不能老实点儿呆着?!” “我要回宫!”长孙曦想缩到御书房的金丝笼里去。 “走!”殷少昊稳稳抓着她的手,不等她回神挣扎,就不容抗拒的强行把人扯走,“我跟你一起回去。”他故意的,做给身后的人看。 长孙曦的步子没有他的大,被他扯得跌跌撞撞的,一路抱怨不停,远远传来,“发什么神经?你疯了,放开,我自己会走……” 许玠在后面看得怔住,已经……,两人亲密到这种地步了?不由越发相信了楚王的谎话。 昭怀太子静静眺望前面,看着那个高大颀长的淡紫色龙纹长袍身影,看着他骄狂霸气的抓着那个纤细的少女,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艳羡。自己循规蹈矩的活了二十多年,一步不敢行差踏错,从来没有任何一天恣意任性过。 像楚王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只能想想罢了。 远处金光灿灿,落在那抹素淡的浅绿色衣裙上面,衬得她亭亭玉立、身影袅袅,清丽明媚恍若九天之上的玄女。长孙曦……,她终究还是没有逃过楚王的纠缠吗?不知怎地,心里生出一抹说不出来的惋惜。 昭怀太子的心神一刹那动荡摇曳。 可是当他转回头,看到许玠,看向躺在里屋的太子妃许琼华,想起她肚子里孩子,想起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帝位,心中涟漪很快似水无痕。 ☆、第64章 蛊惑 长孙曦被殷少昊扯着上了马车,方才甩开他的魔爪,然后瞪他,“你今天有病!”揉了揉白皙的手腕,上面被他捏出几道红红的手印子。 殷少昊计谋得逞,自然不会计较她的小脾气,反而正色道:“最近汾国长公主不定闹出点什么事儿,她又恨你,你就老实的呆在御书房里,那儿都别去。”还特别叮嘱交待,“不许去泛秀宫!不然回头叫我知道,跟你没完。” 长孙曦白了他一眼,“神经。” “听见没有?!”殷少昊凶巴巴的问道。 长孙曦觉得他神经病发作了,不想纠缠没完,敷衍点头,“听见了,听见了。”反正自己本来就不想去,----心下虽然有点牵挂江陵王,但更担心自己的小命啊。谁知道汾国长公主会不会发疯,把手伸到皇宫?出门太不安全。 再说皇贵妃让人觉得不舒服,无忧公主又是一个小疯子,当然躲得越远越好。 “你 别不听话。”殷少昊冷哼道:“现如今,不光汾国长公主和无忧公主惦记你,还有一回鹘王子。他打着眼睛有伤的借口,赖着没有回草原,鬼知道是在策划点什么阴 谋,指不定有一份就是要弄死你。再者说了,便是母妃那边,也因为霍如玉恨你恨得牙根儿痒痒,一样巴不得你死。” 虽然有着吓唬她,不让她接近江陵王的私心在里面,但却不是假话。 长孙曦闻言不免有些沮丧,抱怨道:“怎么个个都惦记着要弄死我?真是的!”到底招惹谁惹谁了?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还是御书房呆着最好了。 殷少昊见她被吓住了,方才打住。 长孙曦随着马车一晃一晃的,发了会儿呆,继而抬头问道:“对了!你说,汾国长公主的那些面首怎么死的?到底是谁在下手呢?”指了指天上,小声嘀咕,“我觉得,不像是上头的手段。” 要是皇帝想弄死汾国长公主的面首,用以气她,那肯定全毒死光了啊。 殷少昊一声冷笑,“不是我。也不可能是太子那边,汾国长公主再不堪,终归都是太子妃的母亲,昭怀太子是不会明着跟她冲突的,那你说还剩下谁?”瞳仁里面幽光一闪,事情牵扯到越王的话,只怕要闹大,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点什么。 想到此处,又朝她训斥道:“反正你不准出御书房,记好了,别当耳边风!” 长孙曦见他声色俱厉的样子,不由扶额。 他这算是在担心自己吗?如此硬邦邦的口气,还真是叫人有点难以消受,可是又怕他在马车里面就发疯,忍耐应道:“是是,都记下了。” “不过乱了,也好。”殷少昊的容颜被半片阴影遮挡,薄薄的嘴唇,勾勒出一抹深刻笑意,“浑水摸鱼,不定能摸着一点什么好事儿。”汾国长公主这种时候敢闹,正好给父皇一个处死她的机会,要是运气好,再抓住越王和回鹘王子勾结的把柄就更妙了。 至于无忧公主那种小黄毛丫头,根本不值一提。 殷少昊略微头疼的是,霍贵妃和霍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只是对长孙曦,而且肯定还会再塞一个霍家小姐过来,想想就是觉得糟心。虽然自己不想失去霍家的助力,但即便不娶霍家小姐,霍家也不可能去相助别的皇子,还是只能扶植自己。 所以,能不娶个眼线回来监视自己当然更好。 或许……,自己可以向父皇求娶长孙曦?她现在靖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奉国夫人的干孙女,父皇还特别护着她,太子妃和许玠又拿她当一个宝。如果娶了她,当然比娶霍家小姐更有用,再说和她纠缠这么深,也不可能把她拱手让给别人! 这么说,得在霍家再次下手之前,瞅准机会找父皇下旨了。 可是父皇到底肯不肯放手呢?纵使再天不怕、地不怕,也没有跟老子抢女人的道理,更别说,还是皇帝老子了。 所以,还得再仔细确认一下。 殷少昊陷入了一阵翻来覆去的沉思之中。 长孙曦见他忽然安静下来,虽然奇怪,但是也松了一口气。等到回宫,便径直回了御书房。殷少昊则去了太极殿,说是要跟皇帝回禀东宫的事。虽然他和昭怀太子不卯,更不会真心盼着太子妃胎像无事,但面子情还是要做一做的。 之后的几天,殷少昊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居然没来御书房。 长孙曦觉得甚是清净,不过清净之余又有些担心,怎么汾国长公主一直没有动静?难道是气病了,折腾不动了?还是说,准备久点玩一票大的?总觉得,汾国长公主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啥时候就爆炸了。 而另一边,江陵王已经濒临爆炸的边缘。 他万万没有想到,长孙曦答应好过些日子来看他的,结果一去就没了踪影儿。别说过来泛秀宫探望,就连让人过来传个话儿都没有,好像完全忘了泛秀宫,更是忘了她和自己当初的约定。 特别是,听说长孙曦和楚王一起去了东宫,更是不免猜疑生气。 江陵王先是焦急等待,后是等不到人失落无奈,再后面恼火的发了一会狠,赌气再也不要看到她!情绪辗转反复好几天后,只剩下满腹的伤心和难过,最终硬气不起来,抓了宫人吩咐道:“去御书房一趟,请长孙司籍过来说话。” 等见了面,再好好的质问她怎么如此没良心?连自己生病都不管了。 哪知道宫人去了很快回来,禀道:“长孙司籍说最近很忙,不得空,暂时先不过来,让殿下好生静养。” 很忙?不得空?江陵王闻言好似心口塞了一把粗沙子。 御书房根本就是闲得不能再闲的地方,何曾忙过?她不想见到自己,甚至就连对自己撒谎都是敷衍,随随便便就把人打发了。 江陵王是初识情滋味的单纯少年,哪里受得了这个?只觉得心上人背叛了自己,天塌地陷一样,加上病中忧思,就连活着都没有什么意思了。 虽然不至于找块金子吞了,活着上吊抹脖子,但却开始不肯吃东西了。头一顿饭没吃的时候,宫人还想着他心情不好,劝了劝,准备等会晚点再劝。结果午饭没吃,下午劝了半天也没用,到了天黑晚饭也没吃,宫人不由有点慌了。 要知道,江陵王最近身体不好,一向吃了吐,吃了拉,本来装进胃里的东西就很少。眼下又郁气伤肝不吃饭,更是粒米未进,只被哄着喂了一点水,这样下去如何使得?不说闹出人命,就是病症加重,这一屋子的宫人也得跟着倒霉! 因而几名宫人紧张兮兮商议过后,赶紧去禀告皇贵妃。 “不吃东西?” “是,一点东西都没有吃?” 皇贵妃问道:“为何?总得有个缘故罢?” 宫人便将上午去找长孙曦的事情说了,“大约是长孙司籍不肯过来,殿下……,有些生气,所以胃口不好。”还不敢说自家小主子想绝食,那会惹大祸的。 “知道了,本宫这就过去。”皇贵妃挥手把人打发了,转头看向奉珠,一声嗤笑,“这算什么?本宫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傻孩子?不等别人害他,自己就先想着要寻死了。” 奉珠脸色略微紧张,“娘娘,可不能让殿下这么胡闹下去。” 皇贵妃在面纱下面长长叹息,“哎……”摇了摇头,然后起身出了门。 江 陵王万念俱灰的躺在床上,见着她过来,不由一腔委屈全部涌了出来。眼泪想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泛滥,哽咽道:“母妃,她……,她不理我,她变了。”虽然不像女 孩子那样呜呜咽咽的哭,可是一抽一抽的,看着更是让人觉得可怜,“她说好的,答应过的,等我过几年长大就娶她,她……,全都忘了。” “好了。”皇贵妃给他擦拭眼泪,劝道:“小小年纪,胡思乱想些什么?往后不准再这么想了。” “是 真的!”江陵王拼着最后的力气叫道:“她现在身边有了七皇兄,所以……,所以才忘了我。七皇兄一直对她纠缠不休,还在猎场救了她,于是她就感动了。”又是 伤心,又是自责,“都怪我,身子不好。如果当时我在的话,我也会救她的,我也愿意为她胸口挡一刀的,我也可以……” 皇贵妃在旁边给他擦着眼泪,没有言语。 奉珠的表情有点古怪。 江陵王本来身体就很虚弱,用力大哭,自然很是消耗体力,加上屋里点着安神香,哭了一阵竟然昏昏睡过去了。 皇贵妃起身到了外间。 奉珠撵退宫人,小声问道:“娘娘,这可要怎么办?奴婢瞧着,殿下好像是真心喜欢上了长孙司籍,他年纪小,只怕一时想偏激了也是有的。万一,殿下若是在泛秀宫想不开,娘娘也是有责任的。若是惹得皇上从此疏远了泛秀宫,可就不好了。” 皇贵妃的面容影藏在绿莹莹的绡纱下面,看不到任何表情。 奉珠建议道:“要不然,娘娘传话让长孙司籍过来一趟?好歹劝解殿下几句。” “不必。”皇贵妃像是思量好了主意,招了招手,在奉珠耳边细细交待了一番,然后直起身子,“你去准备吧。” 奉珠迟疑道:“这样妥当吗?” 皇贵妃语调笃定,“本宫心中有数,你去罢。” 江陵王昏昏沉沉睡了一夜,次日醒来,外面都已经天亮了。他一扭头,见皇贵妃坐在旁边,不由吃惊,“母妃几时过来的?” 皇贵妃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奉珠插嘴道:“殿下,娘娘昨儿守了你一夜呢。” “啊?!”江陵王露出吃惊之色,“守了一夜?”母亲就是母亲,虽然平时对自己淡淡的,可心底还是关心自己的。心下迅速涌起一层愧疚,“是儿子不孝,让母妃你担心了。” 皇贵妃叹道:“傻孩子,只要你没事就好。” 奉珠劝道:“殿下,往后可不要再为了旁边,不爱惜自个儿。你若是真的病了,娘娘心里岂不难受?千万爱惜自己啊。” 江陵王刚刚睡醒,又处于震惊和内疚之中,倒是没有想起生长孙曦的气,第一反应就是她被母亲埋怨了,忙道:“母妃,昨天都是儿子说的胡话,不怪长孙司籍的。她本来就是御书房的人,不必寻常宫人,有事忙也是正常,都怪儿子太任性发脾气了。” 皇贵妃微笑道:“看你,母妃又没有说要责备她。” 江陵王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听她声音柔和,稍稍放心下来。 皇贵妃又道:“你也是个傻孩子。她忙,没空来找你,你为何不自己过去找她呢?让人找个肩舆抬你,你过去御书房说话也使得啊。” 江陵王没有想到母亲如此通情达理,不仅不责备长孙曦,也没埋怨自己,居然还鼓励自己过去御书房找人。越想越是高兴起来,连声道:“是啊,我糊涂了,可以自己过去啊。”当即就要坐起身来,却是身子虚,起得猛,又一头栽了回去。 “慌什么?”皇贵妃嗔怪道:“要去,也吃饱饭了再去。” 奉珠笑道:“奴婢这就让人把粥端上来。” 江陵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满心兴奋之情,只要一想到等下就要见了长孙曦,就觉得力气回到身上来了。嗯,吃饱饭,自己坐肩舆过去找她!继而不免想到楚王,又是心灰,楚王以身犯险救了她两次,也难怪她会感动。 “又怎么不高兴了?”皇贵妃问道。 江陵王对于今儿特别亲近的母亲,不由自主,便说出了心里的担忧,“儿子觉得,七皇兄接二连三的相救长孙司籍,她肯定心存感动,说不定……”说不定已经芳心暗许,那么自己过去也没有用了。 “傻孩子。”皇贵妃笑道:“你七皇兄能对长孙司籍好,你也可以啊。” 江陵王心灰灰的,“我对她再好,也比不上救命之恩啊。” “那也未必。”皇贵妃细声道:“救命之恩,是恩,又不是情。感激肯定是难免的,但是也不见得就要以身相许啊?母妃倒是觉得,姑娘家啊,更喜欢温柔体贴的良人,论这个谁比得过你呢?楚王为人风流,性子又坏,长孙司籍未必喜欢她那样的。” “真的?!”江陵王不由目光晶晶亮了起来。 皇贵妃笑了笑,“我觉得是。”但是话锋一转,“只不过,这些没规矩不尊重的话,你心里听了便是,可别说出去。万一叫长孙司籍知道,必定笑话母妃为老不尊。若是再传到你父皇的耳朵里,那更不好了,一准儿埋怨我教坏了你。” “不说的,不说的!”江陵王连连保证,“母妃都是对我好,我知道,再说这种私密的话怎么让别人知道?我保证一个人都不说的。” 奉珠端了热热的粥上来,放到小桌上,“殿下,请喝粥。” 江陵王还急着长孙曦那边,哪里顾得上喝粥?催问道:“母妃,我还能做点什么更讨女孩子欢心?你全都告诉我,只要我做得到的都去做。”一定,一定比别人都做的更好。 那样的话,就会让她的心回到自己身边了。 皇贵妃温柔道:“晗儿,你好好的把粥给喝了,等下再说。”故意抛出诱饵,“母妃还有一个特别好的法子,可以帮你,所以你要听话啊。” “好、好好,我喝。”江陵王赶紧端起粥碗就喝,亏得是宫人试过温度的不烫,因为饿了几顿,呼啦啦很快就喝了一个底儿朝天。然后插了擦嘴,眼巴巴道:“母妃,我已经喝完粥了,你快说吧。” ****** 事实上,长孙曦在御书房闲得都快开花了。 如今御书房只有她一个司籍,皇帝最近忙着应对汾国长公主,以及回鹘王子,根本就没空过来看书,也没有叫她过去捏头。楚王不知道瞎捣鼓什么,也没来,所以经常一个白天都是她自个儿一个人。 因为实在无聊,于是叫了银针进来下五子棋玩儿。 两人正下得输赢旗鼓相当,斗志激烈,就听外面传来通报,“江陵王殿下驾到!” 长孙曦吓了一跳,然后催促,“快快快!收起来。”小祖宗不是病着吗?今儿怎么有功夫过来了?等下要是叫他看见自己闲得下棋,肯定要生气的。 一面交待银针收好棋子,一面迎了出去。 江陵王坐在肩舆上面,刚落地,搭着宫人的手缓缓站了起来。他眉眼如画,穿了一身银白色的团龙纹长袍,衬着雪白肌肤,好似最上等的美玉雕刻出来的玉人儿。仿佛正午的阳光升上来,金芒之下,就有可能会把他给照得融化了。 长孙曦有点心虚,上前笑道:“殿下,今儿瞧着精神好一些啊。”主动搭了他的手,扶着他往里屋去,“你出来走走也好,活动活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肯定更精神了。” 江陵王自然对她是有气的。可是想着,母妃说温柔体贴才更讨女孩子欢心,只好暂且忍下,努力微笑道:“知道你忙,所以我过来看看你。” 长孙曦呵呵干笑,“殿下你坐,妾身去给你倒杯热茶过来。” 江陵王看着那个淡绿色的纤细婀娜背影,看着那张魂牵梦萦的命里脸庞,原本强忍下去的火气,竟然也被一解相思意给化开了。到底对她生不出多大的气,更多的,只是酸溜溜的埋怨,----真是没良心啊。 长孙曦端了热茶过来放下,含笑问道:“殿下,吃不吃点心?” 江陵王见她今天话特别的多,特别心虚,对自己特别的热情。不由在心里点头,果然还是母妃懂得女孩子的心思。自己依言没有发脾气,只是温柔,她便心虚对自己更好了。又想起母妃的交待,“她最心虚的时候,你把东西交给她肯定就会收下的。” 因而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银质镂空小球,塞到她的手里,“这是西洋人的新鲜玩意儿,和咱们的香薰球不太一样,不用点火,只用挂在身上就可以香气不散,你把它带在腰上吧。” 长孙曦本来就有点心虚愧疚,加上不想惹他生气,因而没有反对便挂在了腰上。 江陵王顿时眼睛明亮,没错,没错,只要按照母妃说得去做,就一定可以把她的心挽留回来的。“唔,那个……”上前握住她腰上的银质小球,“这是我托人去外面找了好久,花了大价钱收来的,你带着,可不许摘下来!” 长孙曦看了看小球,疑惑道:“大价钱收来的?” “嗯。”江陵王撒谎道:“花了一千八百两银子呢。”他不像楚王脸皮那么厚,撒谎的事很少有,不免有点脸红心跳的,但却坚持道:“你要是偷偷摘下来,我可就生气了。” “好好好,不摘。”长孙曦并不知道他在撒谎,更不知道东西是皇贵妃特意准备的,以为只是中二少年的无聊,故意没有太过在意。转身去找了几碟子小点心,又端了瓜果,“生的、凉的你是不是不能吃?算了,还是吃点心罢。” 江陵王见事情进展一切顺利,很是高兴,拿了一块小点心,“吃这个就好了。” 长孙曦见他瘦弱,想哄着他多吃一点儿,也拿了一块,“这个好吃的,我今天吃了好些呢。”然后故作吃得香喷喷的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江陵王一边吃,一边悄悄摸了摸自己胸口。 衣服里,还藏着另外一个银质小球。 母妃说了,这是一对同心结环的香薰小球。 其 中还有一个故事,说是丈夫出门打仗,妻子为了让丈夫一直不忘自己,就找人做了这一对小球。后来丈夫胜仗归来,所居住的村庄却被夷为平地。村子里的人,正准 备登船去了隔海的对岸。丈夫赶紧去追,在茫茫人海之中,正是凭借这份淡淡的香气,最终找到了自己的妻子,团聚在了一起。 母妃说,“虽然只是传说不可尽信,不过兆头是好的。况且有这么一个天天散发香气的东西,挂在她的腰上,即便你不在身边的时候,只要闻到香气也会想起你的。再者,万一有夫妻团圆的传说庇佑着呢?你往后记得多去看看她,心诚则灵了。” 江陵王越想越是高兴。 会的!一定会有神灵庇佑自己和她,永远在一起的。 长孙曦见他眉眼笑得弯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不由稍稍松了口气。又见他点心吃得格外香甜,见碟子推了过去,“喜欢吃,就多吃一点儿好了。” “嗯。”江陵王笑道:“是挺好吃的。” 一则高兴,二则心里头有一个小秘密,故意强行吃下去了不少。然后抹了抹嘴,朝她说道:“你等等我,我去找父皇说会儿话。”等会儿,一定要求得父皇答应自己,留在太极殿住下,往后就可以天天看到她了。 ☆、第65章 宫变 江陵王去了太极殿。 不是走着去,而是让人用肩舆抬着过去的。 他脚下虚浮是一则,另外也是故意想让皇帝看看心疼爱自己,因而见了皇帝,反倒比平时更露出几分虚弱。甚至就连下肩舆都让人搀扶着,道了一声,“给父皇请安。” 皇 帝瞅着他这单薄苍白的样子,不由责怪,“你身子不好,怎么还跑出来溜达?累坏了怎么办?”小儿子一样养得比姑娘还要纤细,病怏怏的,叫自己看了就直发愁, 生怕他哪天就夭折了。这个年纪说夭折可能不大合适,可是前面陆陆续续夭折了五个皇子,实在数量不少,不免担心有一天悲剧重演。 别的皇子夭折,自己心里都不好受,更别说这个宝贝疙瘩一样,捧在手心里,呵护十三年多的小儿子了。因为担心,不免对皇贵妃生出几分怨怼。她一直对自己冷冷清清的,也就罢了,怎地对儿子也不上心?孩子多病,做母亲肯定没有尽到照顾的责任。 江陵王瞅着父亲脸色阴晴不定,不由后悔,自己是不是装病装得太过了。心下觉得自己惹父亲担心,实属不孝,刚忙解释道:“父皇,儿臣不要紧的。只是好久没有出来,外头太阳有点大晒得慌,这会儿进殿里凉快就好多了。” 皇帝招手让他坐下,吩咐道:“给江陵王上一盏酸梅汤,别加冰块。” 周进德赶忙应声去了。 江陵王等着酸梅汤上来,喝了个干净,“真好喝。”趁机道:“出来走一圈儿,虽然累点,可是觉得胃口更好了。对了,儿臣刚才在长孙司籍那边,还吃了好几块点心,觉得味道很是不错呢。” 皇帝笑道:“长孙司籍用的点心都宫中统一做的,又不金贵,能有多好吃?” “真的。”江陵王急急道:“她人好,又会说笑话儿,儿臣见了她就觉得心情好,自然胃口开了不少。”试着说出心底的小小盘算,“父皇,儿臣在泛秀宫挺闷的,想在太极殿住几天,这样就可以经常见到长孙司籍,胃口更好了。” 皇帝越发好笑,“照你这么说,她岂不是成了灵丹妙药?” “差不多罢。”江陵王一脸认真,“反正儿臣见了她以后,胃口就好多了。” 皇帝喝了口茶,然后道:“你想见她,让人传她过去就是了。”话锋一转,“不过最近外头不安定,暂时不要叫她了,过段儿罢。” 江 陵王一直被拘在泛秀宫,且只关心长孙曦,并不知道汾国长公主最近的动向,还只当皇帝是推辞。因而当即忿忿道:“父皇,儿臣也想叫长孙司籍去泛秀宫啊。可是 前几天她过来探望儿臣的时候,无忧突然闯了过来,说了好些不干不净的话,把长孙司籍给气着,她现在不愿意再来泛秀宫了。” 皇帝微微皱眉,“晗儿,不要说妹妹的坏话。” 江陵王嘟了嘟嘴,“儿臣又没有说谎。” 皇帝当然知道他没有说谎,无忧闹事又不是秘密,早就已经听说了。但是皇子公主之间还是要讲究手足友爱,不能纵容江陵王这么说下去,免得兄弟姐妹之间越发生疏。只不过想到无忧公主的骄狂脾气,也是一阵头疼。 因而问道:“无忧去了泛秀宫以后,有没有闹事?有没有惹得你母妃生气?” “那倒没有。”江陵王摇摇头,“当时无忧闹事无法无天,多亏后来母妃过来了,狠狠训斥了无忧几句,方才把她给拘束回去,这些天也老实了。” 皇帝听着有点意外,“无忧没有跟你母妃吵闹吗?” 江陵王回道:“估计她当时腿又跌着了,疼得厉害吧,只听见她乱喊乱哭了。”然后又撒娇央求,“父皇,儿臣最近身子又不好,不能天天从泛秀宫折腾到御书房,所以才想在太极殿住一段时间的。也不用很久,嗯……,只要儿臣能下地走路就行了。” 皇帝的思绪被他打断。 看着面前单薄的好似一张纸的小儿子,心中更多的是怜悯疼惜。 加上担心最近汾国长公主不老实,既不放心江陵王四下乱蹿,也不放心长孙曦东奔西跑的,因而溺爱的笑了笑,“行,那就住几天。” 江陵王顿时高兴起来,喊道:“多谢父皇!!” ****** 江陵王暂时在太极殿住下了。 除了每天睡觉,基本上都赖在御书房和长孙曦一起。然而他的心情虽然变好了,身体却没有变好,依旧吃不了多少东西,而且还时不时的不是想吐、就是要泻。他不敢声张,怕闹得皇帝知道,就不让自己留在太极殿了。 因而想吐的时候就说去出恭,想泻的时候也去出恭,一天总得去过三、五次,遮遮掩掩的,连病情都不敢让人知道,更别说传太医过来了。如此又吐又泄了好些天,身子越发虚弱,越发憔悴,----别说下地走路,就连上下肩舆都是大喘气儿。 长孙曦虽然不知道他的病情,但是看着憔悴,也是担心,“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瞧瞧?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的脸色越发苍白了。” “没事,没事。”江陵王虚弱的道:“休息一下就好了。” 长孙曦转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温茶。 江陵王趁机撒娇,含笑道:“你喂我一口。” 长孙曦知道他是一块牛皮糖,黏糊着呢。可不想自找麻烦,往后他喝茶,自己都得喂来喂去的,便要放下,“自己喝。”他还不至于连茶都端不起来。 江陵王抓住她的袖子,抱怨道:“你之前说好过来看望我的,可是走了,就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一次,连个话儿都没有。”乌黑的眼睛闪着狡黠光芒,“你喂我一口,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就一口?”长孙曦先把底线说好。 江陵王笑眯眯点头,“嗯,就一口。” 长孙曦只想快点打发了这位小祖宗,没奈何,端起茶送到他的嘴边,“喝吧?”手上不敢倾斜太猛,“当心,别呛着了。” 江陵王开心道:“你喂的真好喝……” “哟!这就喝上交杯盏了?”门外有人很不开心。 长孙曦回头看清来人,顿时僵住了。 殷少昊脸色阴郁的立在门口。 他穿了一身深紫色的宽大广袖长袍,锦缎华贵,容颜俊美,大步流星走进来时,衣袂袍角不停翻飞,衬得他天生气质雍容风流。只不过透出几分阴鹜,几分邪气,“呵呵,你们俩倒是挺恩爱的啊。” 江陵王对于哥哥的到来,很是警惕,“你来做什么?!” “九弟这话说得就好笑了。”殷少昊施施然走了过来,斜倚在椅子里,然后玩世不恭的翘起二郎脚,“你都能来,哥哥为什么就不能来?”指了指长孙曦,“本王也渴了,你都喂了九弟了,也顺手喂本王一口罢。” “无聊!”长孙曦放下手中茶盏,转身就要出去。 殷少昊一把抓住她,“跑什么跑?!” “又发什么神经?”长孙曦觉得他简直就是有病,好像自己是他私有的东西,别人看一眼,说一句,他就立马炸毛了。不想跟他拉拉扯扯的,用力一甩,“你放开!” 江陵王也着急了,上前拉扯,“七皇兄,你别纠缠她。” 殷少昊冷笑,“什么叫我纠缠她?合着你和她喂来喂去就有礼,我就叫纠缠?!”对长孙曦舍不得用劲儿,对“情敌”可不会,当即狠狠一把推开他,“一边儿玩儿去!” 江陵王本来就身子发虚,哪里受得住哥哥力道巨大的一推?当即几下踉跄,然后跌在了地上,“哎哟!”他声音未落,就听“叮铃,叮铃铃……”怀里藏着的银质香薰小球,骨碌碌滚了出来。 殷少昊看了一眼,本来还没有太过在意。结果一回头,发现长孙曦腰上也挂了一个同样的小银球,不由妒火中烧,“好啊!几天不见,你们俩连定亲信物都准备上了。” 长孙曦有点愣住,怎么……,江陵王身上还有一个银质小球?这算什么?自己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眼下可好,倒成了楚王口中的“定情信物”了。 虽然有点生气,不过也没太过放在心上。 江陵王这种中二少年的年纪,送姑娘一点小东西,就跟叠个千纸鹤一样,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他这会儿送自己银质小球,说不准隔一、两年,又送别的姑娘了。 可是长孙曦不在意,殷少昊却是一百分、一千分的在意,一万分的在意。对现在的他而言,长孙曦已经不是自己的妹妹,而是自己的女人,----江陵王和她互送信物,简直就是给自己戴了一顶绿帽子! 他的眼中寒光四溢,好似一并出鞘的剑闪着杀伐之气! 长孙曦见他又是一副吃人模样,微微胆寒,试着放柔声音劝道:“好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江陵王殿下说是送一个小玩意儿给我,我真的不知道,他也有一个戴在身上。”希望这样解释能让他消消气,自己可不想让他忽然发疯,“往后我不戴了,行吗?” 江陵王瞪大了一双眼睛,“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因为哥哥就不要自己的东西!难道她,难道她真的喜欢上了哥哥?心中又苦又涩,又是怨恨,渐渐的生出一抹控制不出的愤怒。 其实说到底,江陵王之前的好脾气,那只是对长孙曦她而言,骨子里同样有着属于皇子的骄傲和跋扈。当年许嫱得罪了他,不也一样一记窝心脚踹过去了。他虽然不会这么对长孙曦做,但却再也忍不住,大声怒道:“你答应过我要戴的!你不能反悔!” 长孙曦没想到这位也闹了起来,再看看楚王,两兄弟互相瞪着谁也不肯相让,好像两只狼在争夺食物。只不过一头凶狠残暴,另一头太过瘦弱,但却都是要拼命的!这情形,顿时让她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了。 江陵王又是愤怒,又是委屈,泪光莹然的吼道:“拣起来!你快拣起来!” 长孙曦还没有来得及做出选择。 “咔嚓!”殷少昊上前一脚,冷冷的,狠狠的,把那银质小球给踩碎了。然后又揪下长孙曦腰间的那一枚,同样又冷又狠踩了一个稀巴烂!他淡淡道:“这下好了,反正都戴不了了,大家省心了。” “你、你……”江陵王气得浑身发抖,眼发直,然后一头栽了过去。 “江陵王殿下!”长孙曦不由大急,赶紧上前要去扶他起来。 殷少昊稳稳的抓住她,声色俱厉,“不许你碰别的男人!” 长孙曦惊怒交加,“你疯了?他本来就身子弱,你还惊吓他,万一真的吓出毛病,我看你要怎么交差?”因为手腕被他紧紧扣住,挣脱不得,喊道:“梵音!梵音!快点去传个太医过来!” 梵音在门口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当即拔脚去了。 长孙曦还在不停挣扎,“放开!你放开我。”因为用力发热,白玉般的脸庞渐渐染上一层红晕,粉嫩嫩、水灵灵的,好似桃花扑水一般诱人。 殷少昊看着面前娇花软玉一般的佳人,真想一把搂在怀里,狠狠咬她一口,让她知道被一个男人碰过,就不能再招惹其它男人的道理!可是心中怒火奔腾,欲念也是在怒火之下不停催生,最终却没那样做。 若是揭穿“兄妹”的那一层纱,她肯定会像以前一样,躲自己躲得远远儿的。心下忍不住骂自己有病,想这么多,还不如直接生米煮成熟饭算了。 江陵王悠悠苏醒过来,看着身量高大的哥哥站在面前,用力禁锢着她,不由又是气又是妒,“七皇兄……”想爬起来跟哥哥狠狠打一架,却是浑身无力。 长孙曦反倒停止了挣扎,见他醒来高兴道:“殿下!你醒了。”又赶忙一叠声的问:“有没有摔到哪儿?你别急,我已经让人去叫太医……” “长孙司籍!”梵音语调惊慌的跑了回来,惊呼道:“不好了,外面出大事了。” “怎么了?”长孙曦见她脸色惨白的样子,十分不解。要知道,梵音虽然看起来是个小丫头模样,实际上功夫不错。而且性子冷静,就算当初汾国长公主要扑杀她,也没有见她惊慌失措过。 梵音脸色苍白,指着外面,“有人……,有人攻打进来了。” 攻打?有人宫变?!长孙曦脑子里顿时“嗡嗡”一片。 江陵王也给吓得怔住了。 说话间,便隐约有遥远的呐喊打杀声传来!渐渐地,那喧哗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好似直逼内宫而来!那动静绝不是几个人打斗弄得出来的,好似千军万马,至少有着成百上千的叛乱者,才会如此惊天动地! 御书房内,只有殷少昊表情冷静不变,勾起嘴角一笑,“大姑母果然还是反了啊。” “什么叫果然……?”长孙曦惊骇不定的看向他。 “吓什么?”殷少昊不以为意,懒懒道:“你当父皇是傻子呢?大姑母不谋反,怎么好名正言顺的处死她?父皇早就知道了,翻不了天。” 还能这样?长孙曦闻言愕然。 但是细想想,这样的确会坐实汾国长公主的罪名,而且是罪无可赦!就算皇帝“念及赵太后和赵家的扶植之情”,但是朝中大臣也会檄文声讨,要求处死汾国长公主的,最后皇帝只好“忍痛处置谋逆大罪的姐姐,以正超纲”了。 再看看,楚王一派镇定悠闲的样子。 难道这些天他没进宫,都是忙着去调查汾国长公主谋反的事?他早知道,皇帝也早就知道了,却都装作不晓得。专门等着汾国长公主送上门来,然后再瓮中捉鳖,----就算要对方死,也得有个漂亮的罪名,绝对不能脏了自己的手。 帝王权术,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殷少昊整暇以待坐了下来,轻蔑的看着江陵王,“只是委屈九弟了,现在乱乱的,太医只怕一时半会儿请不到,且忍一忍罢。” 长孙曦目光惊动的看向他,忍不住想,他是不是故意挑这个时候气死江陵王?只是眼下大局纷乱,江陵王看着也不像是要死的样子,也就沉默不语。 江陵王脸色微微发白,被梵音搀扶着坐回椅子里,也是一直没有说话。 御书房内,陡然奇异的安静下来。 然而就再他们等着这场闹剧结束的时候,却生出变故!“哐当!”御书房外,有乒乒乓乓的兵刃交接声响起,接着又传来宫人的惨叫声,以及金针的大声呼喊,“梵音!快带着主子离开!” 长孙曦吃惊不已,“怎么有人杀到御书房来了?!” 虽然御书房和太极殿相隔比较近,但却是完全不同的两处殿宇,方向也不对,难道是有些叛军杀错了方向?那未免也太蠢太荒唐了吧。 殷少昊脸色微变,“不好!是汾国长公主那个疯子!她谋反都不忘杀了你和我,为许嫱报仇!”上前一把抓住长孙曦,拔出佩剑,就要抓着她往外逃走。 江陵王脸色惨白,惊呼道:“长孙司籍!别丢下我……” 长孙曦用力抓住门框,急道:“我们都走了,江陵王殿下要怎么办?” “呵呵。”殷少昊一声冷笑,“你还真是上心啊,这种生死关头都还惦记着他!是不是把一颗心都给他了啊。” “你不要闹了!”长孙曦跺脚道:“江陵王出了事,皇上一样饶不了你!” “呵呵,奉劝你。”殷少昊声音寒凉,讥讽道:“江陵王和许嫱没有多大冤仇,你我和许嫱可是生死大仇,再不走,他可能就要被你害死了。不信你看看,咱们两个一出去被人看见,他们是追我们,还是去找江陵王!”没时间等她思量清楚再回答,强行将人拖走。 “长孙司籍……”江陵王的声音在屋里面响起。 长孙曦根本挣不脱殷少昊的大力束缚,跌跌撞撞跟着他往前走,无可奈何,只能对梵音和金针、银针下令,“不许跟来!保护江陵王殿下!” 梵音等人一怔,还来不及选择要不要听这个命令,就和冲进来的叛军厮杀起来。殷少昊虽然贵为皇子,但是允许带进宫的侍卫不过两人,----他虽然知道汾国长公主要谋反,但也不可能确认日期。而眼下,这两名侍卫也拼命加入了厮杀乱圈儿。 四下里都是一片刀光剑影、火光飞溅,不时还有鲜血迸出飞出血雾,场面惊心动魄! 而殷少昊之前所言没错,他和长孙曦一露面,剩下几个腾出手的叛军都追了上来,双方没有追逐太久,就很快追到跟前!刀光一闪,就要朝着长孙曦的脑袋砍下!“扑……”鲜血飞溅,是殷少昊斩掉了一人脑袋,把他身上染出一团鲜红血色! 长孙曦不由惊呼,“啊……!” 殷少昊拽着长孙曦连连后退,嘿嘿的笑,“有点本事啊。”一面说,一面和叛军纠缠对打,“叱……”,胳膊上被狠狠划开一道血口子!他咬牙,笑嘻嘻的说道:“好了,好了,咱们不打了。” 他嘴上瞎说,手上动作却是丝毫未停。 手起刀落,又恶狠狠的砍下一个人头! “啊!啊……”长孙曦身边血光不断,从头到脚都被鲜血染了一个遍,已经被鲜血弄得恍惚麻木,根本无法说出话来,只会一声声的惊呼,“啊……” 殷少昊他的肩头也又中了一刀,加上胸口的伤还没痊愈,浑身剧烈疼痛,高大的身影不免有点摇晃起来。他微微喘息,一面后退,一面笑道:“你们不就是想要这个女人吗?送给你们好了。”佯装要扔长孙曦,却猛地扔出手中的利剑,寒芒四射,径直向前飞去! 几名叛军不自控往旁边躲闪,纷纷格挡。 一瞬间的绝境生机! 殷少昊毫不犹豫,卷着长孙曦一起跳下了太液池!此刻正值人间四月春光好,太液池里的荷叶密密匝匝,真真堪称接天莲叶无穷碧,好似一片碧绿的海洋。 风吹荷叶动,他们俩人一下水,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第66章 亲密 荷叶下,殷少昊和长孙曦一边费力拨开荷叶,一边用劲往前游去。 此刻四月天已经微热,两人在水里稍微适应一会儿,就不觉得凉了。只不过荷叶太多,密密匝匝的挡着道路,游起来颇为吃力。而且殷少昊身上好几处伤,一沾水,血被水流冲得更快,力气流逝很快。 他喘息道:“我们往碧月桥那边游,找个桥墩,缓一口气再说。” 长孙曦根本就分不清方向,只能听他的,“好!”刚张嘴,就被荷叶打了一下,不由咳嗽起来,“咳咳,呸!咳……”她头发湿漉漉的,全散了,沉重的莲花金冠也早掉了,看起来十分狼狈不堪。 殷少昊扭头看了看她,笑话道:“长孙落汤鸡。”其实她的头发虽然乱了,但是天色丽质,不着装饰,反倒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气韵。 不过是故意开玩笑罢了。 长孙曦没好气的瞪他,“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殷少昊哈哈大笑,大喘气道:“哎……,要不是我受伤了,就这么一直游下去也挺有意思的。”继而深吸了一大口气,问道:“除非水乡长大的渔家女子,会凫水的很少,你是从哪儿学会的?我心里一直纳闷儿呢。” 长孙曦觉得他这人简直就是疯子!眼下后面有人追杀,他身上又有伤,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儿闲聊!因而不理他,只顾拨开荷叶拼命往前游去。 殷少昊自然不肯落后给一个女子,当即紧追不舍。 湛蓝无云的澄澈天空下,荷叶无穷碧。在太液池里,一个深紫色的男子身影,和一个浅绿色的窈窕女子身影,并肩往前游着,好似两条划过碧水的游鱼儿。 “快点!前面就是碧月桥。” “…………” 太液池实在是太大了,一望无垠。刚才的几名叛军大抵都是不会凫水,不知道绕路去了哪儿,早就不见踪影。殷少昊咬牙爬上了碧月桥的桥墩,然后把长孙曦也扯了上来,大口大口喘气,“哎……,差点把本王累死在湖里。” 长孙曦也是拼命喘息不停,实在是累坏了。 殷少昊脱力的靠坐在桥墩上,歪着脑袋,狭长凤目斜斜看向她,笑呵呵道:“过来给我包扎一下,肩膀、还有胳膊,不然血都要流光了。” 长 孙曦费力的撕下几条裙摆内衬,喘了一阵,小心翼翼给他包扎,看着他那被湖水泡得微微发白,又血肉模糊的伤口,心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滋味儿。这人……,骨子里 多半有点傻气。不然的话,刚才那种万分情急的危险时刻,他就该把自己扔出去独自逃走的,何苦带着一个拖油瓶呢。 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 殷少昊有着一张俊美的脸庞,眉眼深邃,鼻梁挺直,配上薄薄微翘的嘴唇,每一处线条都是无可挑剔。然而此刻头发披散,手臂、肩头都被鲜血染得嫣红,勾起嘴角轻笑时,看起来颇有几分妖异邪气。 长孙曦觉得他简直像一个鬼魅修罗,不可以常人论之。 “好看吗?”殷少昊笑问。 长孙曦手上动作一顿,继而窘道:“呸,好看个屁!”飞快给他包扎好,还顺道狠狠的用劲捆紧点,报复了一回,疼死这个嘴欠的好了。 可惜殷少昊已经被水泡麻木,不觉得疼,还在笑道:“看吧,看吧,本王又不介意。” “你能歇会儿吗?”长孙曦简直想把他的嘴给缝上,“不嫌累!不省点力气,看你等下怎么逃命?若是脑袋搬家,可就再也耍不了嘴皮子了。” “哈哈。”殷少昊大笑,“大不了,和你一起在太液池里殉情了事。” “放屁!!” “你看你,怎地说话如此粗野?”殷少昊哈哈笑了一阵,瞅着她有一缕乌黑的发丝,贴在雪白脸庞上,抬手想要拂开,“粘住了。” 长孙曦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猛地往后缩,“你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殷少昊眼下失血过多,体力消耗又大,嘴唇都有点暗淡发白了,“你看……,我都这副德行了,还能做什么?真是一个小没良心,才救了你,就……”忽然声音一顿,迅速收起脸上嬉笑之色,“有人来了!” 一阵凌乱迅速的脚步声传来,朝碧月桥逼近。 长孙曦花容失色,惊道:“怎么办?” 因为和殷少昊一起坐在桥墩上,拱桥很高,根本就看不到桥上面的来人。 ----不知是敌是友。 眼下殷少昊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加之在湖里游了好半晌,肯定已经没有多少反击之力了。而自己,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若是桥头来人是汾国长公主的叛军,只能引颈受戮! 殷少昊眼中幽光一闪。 他猛地咬牙站起身,低声道:“快点,帮我把外袍给脱了!”怕她不明白自己用意,飞快解释,“等下来的若是叛军,我就把袍子往荷叶里一扔,他们肯定被会吸引,然后我们朝着另外一边游走,应该还有一线生机!” 长孙曦当即伸手去给他脱外袍,可是遇到难题,他的肩膀和胳膊都被捆扎住了。不仅解开费事,而且等下还要游水,他的伤口继续暴露流血肯定支撑不住。因而一瞬挣扎,便动作麻利脱了自己的浅绿色外衫,交给他,“扔我的衣服!” 殷少昊看着她那身湿哒哒的鹅黄中衣,贴在曼妙的身上,勾勒出玲珑窈窕的曲线,不由火冒三丈,“你还要不要脸了?就是死,也没有脱女人衣服的道理!” 长孙曦瞪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个!” “别给人看见……”殷少昊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想要训斥,眼下又不是训斥的时候,只能甩了一句狠话,“回头再收拾你!”然后把玉版腰带裹在她的外衫里,蓄势待发,两人都是绷紧神经抿嘴不语。 “出来!”桥上面,汾国长公主的声音传了下来,“别躲了,早就已经看见你们了!” 长孙曦的心顿时一片冰凉。 难道自己真的和他一起死在这儿?抬头看向殷少昊,觉得对不住他。不管他从前有多么恶劣不堪,连着三次救了自己,也该抵消过去了。 更何况,今儿自己还欠他一条命呢。 殷少昊低声道:“别怕,只等太极殿那边的危机一解除,父皇的人肯定就会过来寻找咱们!汾国长公主已经是瓮中之鳖,一时猖狂而已,只要咱们再多坚持一会儿就行了。” 那万一时运不济,坚持不到皇帝过来找人呢? 长孙曦小声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殷 少昊闻言怔了怔,低声笑了,“本来想着要是今儿倒霉催的,就这么死了,还多少有点不甘心呢。有你这句话,也就觉得不是那么亏了。”看向那个清丽纤柔的少 女,抚了抚她脸上的凌乱发丝,“没关系的,咱们黄泉路上正好有个伴儿。”不是不怕死,只是不能临死再把责任推到女人头上,那太不像男人了。 再说了,拼死一搏未必要死! 长孙曦红了眼圈儿,像是有棉花塞在了嗓子眼儿,说不出话来。 “滚出来!”汾国长公主在上面喊了一阵,不见回答,勃然大怒道:“你们两个老老实实出来受死,或许还赏你们一个全尸!” 殷少昊在桥下笑道:“大姑母,有话好好说嘛。” “好好说个屁!”汾国长公主愤怒无比,站在桥头,拔高声调大骂道:“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害死了嫱儿,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给她报仇!” 其实殷少昊的脸色已经惨白,怕被听出虚弱,故意大声道:“大姑母,你这么说就有点不对了。其实本王也是很疼爱许侧妃的,她容颜被毁,本王也没有说一句什么,仍旧让她好好的做着侧妃。还想着,将来一起生几个孩子……” “你个小畜.生胡说八道!” “长公主殿下!”有人焦急催道:“楚王分明是在拖延时间!太极殿那边一直没传来消息,只怕有变,赶紧杀了楚王去太极殿支援吧!不要再继续耽搁了。” 长孙曦身体一颤。 殷少昊将裹了玉版腰带的淡绿色外衫,狠狠一抛,落在了碧绿的荷叶里面。 下一瞬,桥上有人喊道:“在那边,他们逃跑了!”话音未落,便是“刷刷刷”一阵箭雨飞射而下!可怜那件袍子,只怕已经被射成了洒水壶,千穿百孔了。 另外一边,殷少昊和长孙曦“扑通”一跳,用尽最大力气拼命往前游。 “这边!这边!!”桥上的人发觉了不对,纷纷掉头,“他们往这边跑了!” “喊什么?”汾国长公主愤怒叫道:“赶紧射杀!!” “扑!扑扑!”不断有箭雨朝着荷叶扑打,转瞬洞穿,然后没入一片碧绿汪洋中,湖里两个游动的身影,渐渐远去。 汾国长公主气急败坏,恶狠狠道:“你们……,你们这群蠢货!我要……”她的愤怒还没有发泄完,就见桥头有大批队伍快速涌了过来!一个个都穿着精铁盔甲,不是手持长枪,就是背着弓箭,----正是护卫皇帝的禁卫军! “长公主殿下!不好了,肯定是太极殿那边失手了。” 汾国长公主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虽然骄狂跋扈,却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愚蠢妇人。对于宫变一事,心下本来就知道胜算不是太大,所以才让主力去攻打太极殿,自己领了人来追杀殷少昊和长孙曦,想着就算不能改变政局,至少也替死去的女儿报仇了。 可惜,连这个最卑微的愿望都没实现。 “哈哈……”汾国长公主大笑起来,仰天大骂,“皇帝!你忘了,忘了自己当年只是一个宫婢之子,是母后扶植你才有今天!倘若母后早点知道你是一个白眼狼,当初就该把你一把掐死,掐死……,哈哈哈……” 心下清楚,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何必再等待皇帝的虚伪审问?何必再忍受刑部官员们的羞辱折磨?自己是皇后嫡出之女,堂堂正正的汾国长公主,至死……,都死! 汾国长公主怨恨的看向太液池里,看着那两个追杀不了的身影,流泪道:“嫱儿,娘不能替你报仇了,别生气,娘这就到地下来陪你。”又转头看了东宫一眼,“琼华,下辈子找个好母亲。驸马……,你也找一个好妻子。” 她癫狂大笑,拔剑往脖子上狠狠一抹!鲜血飞溅,然后倒了下去。 ****** 殷少昊和长孙曦一直游,一直游,不敢轻易靠岸。直到后面再也没有人追上来,而殷少昊的体力也到了极限,马上快要耗尽,方才气若游丝的喊道:“靠岸……”他已经没有更多力气,再多说一个字了。 长孙曦的力气同样快用光,再游下去,估摸不等被人杀,就得溺死在太液池了。她努力的向前游去,揪着岸边水草,拼命的往上爬。可惜力气弱,滑了好几次才爬上半个身子,然后大口喘气,“呼,呼呼……,可算……,可算上来了。” 背后没有任何动静。 长孙曦缓缓扭头看去,不见殷少昊,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殿下!殿下……”她四处左顾右盼,忽地发现自己脚下的水里,隐隐有一截深紫色的袍子浮着,“咕噜噜”的气泡冒了出来,是他正在下坠!当即本能的伸手去抓,结果却被扯得一起掉入水中! “殿下!已经到岸边了,你醒醒!” 殷少昊努力睁了睁眼睛,但却说不出话。 长孙曦拼命的拉扯他,咬牙坚持,“快,快点……,上来!” 殷少昊的眼皮都抬不起来了,他闭着眼睛,只有胳膊虚浮无力的往前抓了抓,似乎想要抓住最后一抹生的希望。他虚弱的扑腾了几下,抓到几根水草,然后像是意志大过体力的死死拽住,却再也做不出更多的动作。 长孙曦一下子拉不上去他,只能靠着凫水,扯着他一起趴在岸边。然而殷少昊对于她来说,太重了,对于虚弱的她更是重如泰山,他又往下沉去,“咕噜噜”灌了几口水。接着被她努力扯上来,借着水的浮力,勉强爬在岸边透口气儿。 殷少昊不动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长孙曦觉得自己的手臂快要麻木了。心下清楚的很,不能再这么浪费体力,否则很可能两个人都要淹死!于是先抓住他的手,然后自己先咬牙挣扎爬了上去,仍凭他又“咕嘟嘟”的灌了几口水,然后才一点点往上扯。 一下子拉不上去,也没关系,只要拉的他露出脸能呼吸就好。 一点点拉,一次次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殷少昊拖上来半个身子。然后蹬着浅滩的水草和软泥,再使劲,再用力,最终将他拉上大半个身子,确定不会掉下去,方才大喘气躺在草地上。 湖岸浅滩,长孙曦一袭鹅黄色的中衣沾满泥浆、水草,斜斜躺在地上。 而殷少昊看起来更加狼狈,因为解了腰带,深紫色的袍子已经散开,露出里面雪白的锦缎中衣,上面透着被水冲淡的一团团红色血迹。他半截身子趴在岸上,半截身子泡在湖水里面,一动不动,好似一条搁浅沙滩的死鱼。 长孙曦歇了一阵,攒了点力气,继续把他费力往上拉。因为害怕,不免自言自语,“你别装死,赶紧睁眼醒过来!你……”一面喘气,一面数落他,“你这人就是喜欢吓唬人,就是……” 她的声音顿住,目光惊恐的看着殷少昊。 他的腹部,被一支利箭径直洞穿而过!因为微微侧身,露出精光锃亮的锋利箭头,而那紫色袍子已经染做紫红色,这一路上,不知道流了多少鲜血。 他什么时候受伤的?长孙曦脸色惨白一片。 当时自己只顾着拼命向前游,桥上又是杀声震天,耳畔水声哗哗,他一直在自己旁边没有吭声过,根本就不知道他几时受了伤!此刻看见,就好像莫名多出来一支箭,正正穿过他的腹部,带走了他的最后一丝血色! 长孙曦不自控的大哭起来,“不!怎么会这样……”有点疯了,拼命的把他上拖,却不知道拖的是死人,还是活人。手上情不自禁的抖了起来,一边抖,一边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你别死,别死……” 殷少昊仍旧一动不动的。 长孙曦眼泪簌簌而落,哭道:“你醒醒啊,皇上……,皇上他们马上就要来了。”抬手去摸他的心口,可惜手上发抖,手指麻木,根本感觉不出到底有没有心跳。吓得惊慌失措去听他的呼吸,好像有……,好像又没有。 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他仍旧微弱的活着?实在弄不清楚。 长孙曦满面泪痕看着他,看着那张惨白好像一张素纸的脸庞,看着平时嚣张跋扈的楚王殿下,此刻一动不动的躺在自己面前。不……,他不能死!他早就不欠自己什么了,自己不能这么把他害死! 一路凶险,他一路保护,仍旧历历在目。 长孙曦已经被死亡逼得有点快要崩溃,忽地神经质抖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赶紧把他翻了过去。咬牙用力抱起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拼命捶打他的后背,“吐!吐出来!把水都吐出来……” “咕嘟、咕嘟”,殷少昊连着吐了好大几口湖水,但仍旧没有动弹。 长孙曦已经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等他吐了几口水以后,又将其放平,俯身低头含住了他的嘴,一手捏着他的鼻子,缓缓的往里面吹气。然后松开他的鼻子,双手去摁他的胸腔,----知道他胸口上有伤也顾不得了。 吹气,挤压,吹气……,不停的如此反复。 忽然间,觉得他的嘴唇似乎动了动。 长孙曦赶紧抬头起来看,可是……,又不动了。 来不细想,继续低下头去吹气,桥上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长孙司籍!你这是在做什么?!”那声音里面包含愤怒、嫉妒,以及不能置信,不是别人,正是坐着肩舆找了过来的江陵王,以及皇帝等人。 长孙曦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下,岸上站着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皇帝,以及一身银白色夔龙纹的江陵王,身后是赫赫攘攘的宫人们、禁卫军,----看来汾国长公主已经死了。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不再多想。 此时此刻,只剩下抢救楚王这一件事了。 皇帝似乎说了什么,又有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跑了下来。 长孙曦不管不顾,仍旧低头,继续嘴对嘴给殷少昊吹气,然后挤压胸腔,吹气……,继续挤压,耳畔江陵王的愤怒叫声已经顾不上,自动屏蔽掉了。 至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那更是不想管也无所谓。 她再次低头吹气的时候,忽然间,被殷少昊轻轻咬住嘴唇,不由猛地抬起头来,“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没有责骂他的轻薄,只是惊喜万分的直直看向他,见他虚弱无比的睁开了眼睛,不自控哭了起来,“你没死……” 殷少昊看着她,嘴角似乎隐隐有一个浅淡笑容。 长孙曦哭得泪眼婆娑的,泣不成声。 殷少昊张了张嘴。 长孙曦赶忙跪了下去,哭着问道:“你说什么?” “我……”殷少昊气若游丝,但是声音里面却透着喜悦之意,“不会死的。”他的手指动了动,去触碰她纤细修长的指尖,“不会……,让你,做……,小寡妇。” 长孙曦的泪水一下子止住。 楚王没死,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那个嘴欠的楚王又活过来了。 长孙曦摸了摸脸上的泪水,理智回归大脑,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在皇帝和江陵王等人眼里有多么惊世骇俗,只怕都以为自己不要脸疯了。 ☆、第67章 污蔑 有人找了一张长条藤椅过来,削断箭枝,将殷少昊小心的抬了上去,另有梵音等人上来搀扶长孙曦,一起上了岸。 太医赶紧围了上去,打开药箱,就地替殷少昊各种包扎。 长孙曦身上只穿了一层鹅黄色的中衣,因为湖水滴答,湿漉漉的,年轻曼妙的身体勾勒出优美曲线,看着很是尴尬。 梵音递了一个眼色,金针赶忙脱了外袍,给她裹上。 长孙曦一脸茫然没有说话。 皇帝表情怪异的看着她,刚才……,她在抢救楚王,这个道理自己明白。但是要一个女子豁出去不要名节,用嘴对嘴的方式抢救,心中怎么可能没有爱慕之意?楚王高大俊美、英挺颀长,一张嘴又跟抹了蜜似的,没有几个姑娘家会不动心罢。 她一直拒绝楚王,或许是因为之前楚王想杀她耿耿于怀,或许是少女脸面薄,甚至是她自己都没明白内心的情感。 皇帝心中有点酸涩滋味儿,同时又一种终于解脱了的轻松之意。 既然她看上了儿子,做老子的没有道理再抓住不放手了。 长孙曦要是知道皇帝心里所想,一定大喊冤枉!自己不再去恨楚王,不想让楚王死,这些都是真的,但绝对没有爱慕上他!更是从来没有想要嫁给他!可惜她听不到皇帝的内心声音,此时此刻,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什么?说自己嘴对嘴是在做人工呼吸,不是大家想的那样?简直越描越黑。 旁边坐在肩舆上的江陵王,气得脸色煞白,又是眼圈儿红红的。可是当着皇帝,当着一群宫人,再看看已经千疮百孔的哥哥,只能恨恨咬牙不言。 而躺在藤条椅上的殷少昊还算幸运,身上的伤虽然不少,但是没有命中要害。 只不过实在是失血过多,体力消耗殆尽。他仗着自幼习武身体强健,才勉强挺住,要是换个身体稍微差点的,不说江陵王这种,就是昭怀太子也未必挺得住。当然了,刚才在湖里的时候,要不是长孙曦又拉又扯,又捏又吹的,估摸也早就把小命给报销了。 太医们忙活了一阵,战战兢兢回道:“皇上,楚王殿下需要抬回去好生静养,只要接下来不发连日高烧,应该性命无碍。”话不敢说的十分肯定,但却要往宽和的方面说。不然要说楚王活不了了,皇帝一怒,立马就有可能赐死跟前的太医,那就惨大了。 皇帝脸上神色微松,吩咐道:“抬回去歇着。”毕竟膝下皇子不多,楚王除了风流狠辣为人诟病,本身还是很是出色的一个皇子,当然平安无事的好。不免扭头看看江陵王,病弱纤细成这样,忍不住在心里一声叹息。 一行人往皇子居所而去。 长孙曦不好特立独行,自己单独掉头溜回御书房,只得跟着皇帝。 殷少昊一路上歇了片刻,进屋以后,又被喂了热热的人参茶吊气,稍稍缓过来些,看着皇帝道了一句,“让父皇……,担心了。”气虚力浮,一句话分成了两截才说完。 皇帝站在床边看向儿子,安抚道:“没事就好,先不要说话了。”没有想到汾国长公主完全是个疯子,谋反之际,居然还不忘追杀楚王和长孙曦,----幸亏两人都没事,不然把汾国长公主碎尸万段都不够解恨! 谋反?!很好,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处置她了。 皇帝眼下没有过多时间愤怒,汾国长公主谋反虽然是一场闹剧,但是牵扯众多,还有不少要事等着自己去处理。因而只陪了片刻,确认了楚王是活着不是要断气,便道:“朕还有事要去办,你歇着。”轻轻摁住儿子的肩膀,“别起来,也别说话了。” 殷少昊道了一句,“多谢父皇恩典。” 皇帝轻轻点头,在宫人们的簇拥下往外走去。 长孙曦跟了上去。 皇帝在门边顿住脚步,看向她,简单下令,“你留下。” 长孙曦不由愕然抬起眼眸。 皇帝什么话都没有多说,转身就走。 长 孙曦顿时像被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呆呆的僵立在原地。心里闪过一抹悲凉,自己对楚王的那些“亲密之举”,让皇帝心里硌了一把沙子,他撒手不管自己了。在 他看来,自己之前故作清高的拒绝他,拒绝所有皇子,现在又为了楚王“不要名节”,全都是在假惺惺作态吧?即便皇帝不怎么想,也会觉得自己不清白了。 不论是出于帝王的权威,还是男人的自尊心,皇帝都不会再忍受自己留在御书房的。当时只顾着让楚王活着,并没深想,这样会把自己逼到一条死路上头。罢了,只当是偿还了他的救命之恩。 不想回头去看他,也不想多数一句话,只是石雕一般的静静站着不动。 江陵王低声道:“都退下。”把宫人们都撵走了。 长孙曦身上衣服还湿哒哒的,外面裹着金针的湖绿色太监袍子,头发凌乱,黏在雪白的脸庞上,看起来特别的柔弱可怜,让人心生怜惜。 江陵王原本一腔愤怒恼火之情,也熄灭下去。 长孙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那么呆呆的,好似周遭一切都不存在了。 江陵王心中还有着小小怨怼,又是委屈,又是吃醋,还有忍不住的伤心难过,“我知道……”他话一开口,满心酸涩更是强烈了,“你嫌我年纪小,身子也不好,不如七皇兄能够护着你,可是……,我也不想这样的。” “够 了!”长孙曦忽然大声打断,“殿下,不是你想的那样!”才经历过生死危机的后怕,以及因为抢救楚王而被皇帝遗弃的愤恨,再也忍不住炸了出来,“我只是救 人,不是要对楚王殿下做什么?难道救人也有错?!你们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就不想一点儿干净的东西?!”不敢质问皇帝,只能朝着江陵王发泄不甘怒火了。 可是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分了。 “对不起。”长孙曦低低道了一句。 江陵王怔了怔,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因此高兴起来,“真的?你真的只是因为要抢救七皇兄,而不是因为喜欢他,想要嫁给他吗?” 长孙曦冷冷道:“我不会嫁给他的!我没那个福气,也……”忽然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殷少昊,----他不是拿自己当妹妹的吗?今儿怎么会跟自己说起一起殉情的话?又说什么不会让自己做小寡妇?他是忘了兄妹伦常,还是已经发现了事实真相? 仔细想想,好像自从他那次气冲冲出宫以后,就有点不对劲儿。 殷少昊一见她疑惑的表情,便知道坏了。 今天被追杀的情势太过危急,当时在湖里彼此又太亲密,特别是最后她不顾姑娘清白帮自己呼吸,心里实在是太过欢喜。脑子里原本说好假扮哥哥的,都忘了,结果自己就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一向心思敏捷、聪慧过人,肯定是在怀疑了。 江陵王见长孙曦扭头看着哥哥,不说话,有点着急,“那你能发誓吗?发誓一辈子都不嫁给七皇兄!”如果她能发誓,自己就不怪她为了救人那样做,自己就原谅她,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然后还和以前一样好好儿的。 长孙曦目光闪烁不定的看着床上,没有说话。 “不用发誓。”殷少昊虚弱的接了话,眼里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暗淡和失落,“灵犀之所以救我……,因为……,我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像是才想起这件事一样,又是伤心,又是难过,对江陵王更是嫉妒无比,“但是我娶不了她,也轮不到你!滚……,你赶紧滚出去!” 江陵王惊得怔住了,“同母异父的哥哥?!什么意思……” 长孙曦看着表情痛苦的殷少昊,心下猜疑不定。他是真的之前忘了兄妹伦常,现在想起来了?还是在做戏给自己看?不是自己多疑,而是楚王实在太过诡计多端,不像江陵王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的话是不足取信的。 不过无所谓了。 所谓同母异父的妹妹就算是真的,都不可能公开,更不用说本来就是假的,自己不可能光明正大做楚王的妹妹!不管他是真的拿自己当妹妹也好,假的也罢,都没有太大差别。 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做出嘴对嘴的亲密举动,当时在场的宫人又那么多,就算皇帝下令封口,也只是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皇帝不会为了这个,就把在场的宫人全部给杀掉的,----不是皇帝做不到,而是他不想再管自己不愿那样做了。 今天自己和楚王的亲密之举,早晚会传开。 所以运气好,自己或许能做个楚王妃,运气差就是楚王的侍妾,至于妹妹什么的就不用想了。当然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自己一死以谢天下,一了百了。 等等,或许……,还有第四个方法。 长孙曦心头掠过一抹灵光。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江陵王在旁边急得不行,连连跺脚,“什么哥哥?到底在说什么啊?”因为楚王虚弱无比,只能去拉扯长孙曦摇晃她,“你说话啊。” 长孙曦看了他一眼,罢了,先把这位小祖宗给哄住罢。 到时候,自己能成事则不与任何男人相干,免得他总觉得自己爱上了楚王,移情别恋抛弃了他,大家一了百了。因而收回心思,缓和口气,徐徐道:“这件事,涉及到皇室里的一些秘辛,容我慢慢说……” 故作郑重其事,其实就是把皇帝编的那个局说了一遍。 江陵王听得一愣一愣的。 殷少昊没有插话,一则是力气不济昏昏欲睡,二则是怕多说多错。他冷眼看着情绪渐渐平静的长孙曦,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她不可能平静的接受做自己的女人,而自己临时圆谎,她也不见得就会相信。 长孙曦细细说完了,然后道:“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去妃陵看看素妃娘娘的画像,等殿下见了,自然就会相信我所言不虚。” 江陵王被“皇帝抢夺臣妻,强占为妃”所震惊,呆了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心下难以相信,可是时间仓促,她不可能和楚王事先串通,凭空编造这么一个故事!而且她还说的斩钉截铁,让自己去妃陵看素妃的画像啊。 长孙曦见暂时镇住了他,不再多说。 江陵王站起身来,断然道:“我现在就去!” “殿下。”长孙曦叫住他,“汾国长公主才刚叛乱动荡,外面肯定不安生,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添乱了。”又道:“妃陵是什么地方?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进的,便是进了,也肯定会有记载,你且等等罢。” 江陵王想了想,虽然也有道理但还是不放心,“那我要住在这儿!” 长孙曦随便他爱住不住的,反正妃陵里的素妃画像挂在那儿,自己又不做手脚,楚王也做不了手脚,随便他盯着自己和楚王好了。他去看了,只会很当初的楚王一样,被皇帝的骗局给迷惑进去。 呵呵……,翻云覆雨等闲间,唯有帝王。 ****** 因为汾国长公主谋逆一案,对此事愤怒斥骂的,指责汾国长公主多年恶行的,要求将她的封号削掉的,各种折子好像雪花片一样,纷纷上奏。皇帝这几天看折子都看得眼花,找了几个心腹大臣,帮着分类,然后细细商议怎么处置。 很快,京城里也开始议论这件惊天大事。 虽 然对皇帝而言,汾国长公主谋逆造反只是一场闹剧,但是百姓如何得知?都先是一阵惊吓恐慌,继而知道没有变天又是一阵欢喜。议论汾国长公主,不免又牵扯出她 私养面首的风流韵事。反正汾国长公主参与谋逆已经定罪,不再是从前不敢说的尊贵长公主,因而大家讨论得十分热烈,成了茶余饭后的上等消遣谈资。 外面一片闹哄哄、乱糟糟的。 皇子居所里,却是对比分别的格外安静。 殷 少昊撑了一阵撑不住,昏昏睡去,醒来喝了点粥,接着又是一场昏睡。长孙曦在外间随便找了个榻,江陵王不放心他们,特别担心他们去妃陵做手脚,便宿在隔壁。 殷少昊是没力气说话,长孙曦是一句都不想多说,江陵王是不知道说点什么是好,因而特别安静,安静的都有点诡异了。 一夜过去,江陵王不知道是因为被皇室秘辛刺激的,还是提着心弦,早起竟然显得多了几分精神。吃早饭的时候,更是大口大口的连着要了两碗。心下暗暗发誓,多吃点,把身体养好了,免得她嫌弃自己单薄瘦弱! 然而等着中午宫中戒备禁令一撤除,就坐着肩舆去了妃陵,然后欢天喜地的回来了。 “真的!”江陵王满目高兴道:“我见了,素妃的画像和你差不多一样。” 长孙曦“嗯”了一声,继续走神。 眼下皇帝忙着处理汾国长公主的后续之事,顾不上自己和楚王,等皇帝腾出空来,自己就把那个想法告诉他,希望他能再顺着自己最后一次。想到今后的道路,不免想到神神秘秘的皇贵妃,----她应该不是原主的母亲吧?不然的话,怎么会一点都不关心女儿的婚事。 江陵王的眼睛里装满了星星,激动道:“你怎么不早说?害我误会了那么久,要是早知道你们……”看了看周围,“早知道,我就不会对你发脾气了。” 长孙曦才不在乎他的那点小性子,倒是奇怪,他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比之前病歪歪的样子好多了。难道说,自己和楚王是同母异父兄妹的消息,对他鼓励这么大?简直都成灵丹妙药了。 如此风平浪静过了十来天,江陵王的气色越来越好,长孙曦心中的怪异越来越重,总觉得有点诡异,----心情好还能改善体质治病不成?仔细回想,除了这种心理暗示的可能,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之前之后,唯一的变化是小银球给楚王毁了。 难道那小银球里有不干净的东西?!长孙曦想到这层不由脸色大变,可是……,完全没有道理啊!不管皇贵妃是不是江陵王的生母,都没道理害他啊。 不敢对人说,只是悄悄找来梵音吩咐,“去问问,上次被楚王殿下踩坏的小银球,谁拿走了?”因是银子做的,宫人们应该不会扔掉而是留下,当做银子花也是好的,“昨儿谁拣了那两个小球,只要拿出来,就赏二十两银子。” 梵音领命去了,片刻后,回来摇头道:“都说不知道去哪儿了。” 长孙曦皱眉,“不是让说赏银子吗?” “说了。”梵音为难道:“不知道哪个眼皮子浅的拣了,估计怕被骂,所以就装作不知道了。”问了一句,“要紧吗?不然我带着金针、银针,一个个审问……” “不必了。”长孙曦摆摆手,“这是先搁着罢。”自己若是大动干戈,难保不会传到皇贵妃的耳朵里。若是她没有对江陵王使坏心眼儿,顶多怪自己多事。若是她真的黑了心,指不定连自己一块灭口了。 可是有一个问题始终不解。 皇帝当初叫自己给皇贵妃快报平安,是怎么回事?明显在暗示皇贵妃是自己生母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自己多心?还是皇贵妃有什么问题?长孙曦想不明白,但是本能的觉得皇贵妃是个大危险,不要招惹,躲得远远的才好。 反正现在江陵王身体好了,不是坏事。 再者江陵王跟自己既谈不上恩情,也没有感情,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异父兄弟,自己都不可能为了他去豁出命的,就这样假装不知道吧。只要回头皇帝肯放自己出宫,楚王也罢,江陵王也好,再也不想跟这些皇子们有瓜葛了。 然而长孙曦的期盼还没有实现,又生变故,叫她措手不及。 “长孙司籍!!”梵音脸色惊骇的跑了进来,“不好了。”她的声音微微发抖,“有人弹劾太子殿下参与谋逆一案……” “啊?!”长孙曦吃惊道:“有人弹劾太子殿下参与谋逆?” 原本坐在连廊上的江陵王,赶紧跳下来,“谁啊?谁这么大胆?!” 殷少昊躺在藤椅里晒太阳的,闻言抬起眼皮,轻笑道:“这有什么一惊一乍的?出了谋逆这种大案,别说汾国长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岳母,便不是也要扯点瓜葛上去。”然后勾了勾嘴角,“别看我,我最近可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 “不是这个!”梵音焦急道:“不仅有人弹劾太子殿下参与谋逆,而且说长孙司籍是汾国长公主的外甥女,是她……,里应外合做了内奸。” “简直荒唐!!”殷少昊闻言勃然大怒。 江陵王也是替长孙曦叫屈,斥道:“长孙司籍怎么会是内奸?胡说八道!” 长孙曦听得啼笑皆非,“意思是,我就是那个里应外合的关键叛党了?”又是恼火,又是愤怒,“汾国长公主带着那么多人追杀我,害得楚王差点没命,大家眼睛都看着的,还能不能瞎编点像话的了?呵呵,他们该不是要说汾国长公主杀人灭口,好消灭罪证的吧。” 梵音低下头应道:“正是。” 长孙曦挥了挥手,“知道了,下去。” “长孙司籍,这事……” “别怕。”长孙曦淡淡道:“圣心自会明鉴。”除非皇帝要自己死了,否则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根本没有!不过话说回来,皇帝会不会……,因为自己“拒绝他而爱上楚王”,一怒之下,借机赐死自己呢?呵呵,听天由命罢。 若是那样,自己只能闭上眼睛再挂一次脖子了。 “哎……”殷少昊忽地叹气,“本来我身上有伤,不便动弹,还想再等一等的,看来是等不得了。”转头看向她,幽深的眸子光芒闪烁不定,勾起嘴角笑道:“过来,我们好好商议一下,怎么叫那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68章 圈套 “商议?”长孙曦怔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楚王这人性子坏,诡计多端、阴险毒辣,针对自己算是缺点,针对敌人却是优点,不妨听他要说点什么,能够弄死那些幕后小人最好! 江陵王也走了过来。 “去去!”殷少昊可没兴趣跟他说什么,不耐烦道:“一边玩儿去。” 江陵王顿时面红连涨的恼了。 长孙曦不想看他们吵架,上前劝道:“好了,你先在旁边等着。”拉着他,去了连廊对面的长椅里坐下,哄道:“有时候知道的越多烦恼越多,你身子不好,就不要操心这些烦心是了。” 江陵王欲言又止,“我……” 可是心里也清楚的很,自己在这些证据斗争中帮不上什么忙,这种危机关头,再吃醋拈酸未免太过任性,惹得她生气反倒不好。再说了,抬眼看了看躺在藤椅上的楚王,别说他受伤做不得什么,便是没受伤,----他是长孙曦同母异父的哥哥啊! 长孙曦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过去。 江陵王嘴唇动了动,没有再开口喊她,只是心下暗恨自己没早生几年。要是早点跟哥哥们一样,上了朝堂,分了王府,有了应对这些应某轨迹的经验,有了自己的主见,就不会这样什么都帮不上她了。 挑眉看向庭院里的另外一头,长孙曦搬了小杌子坐在楚王身边,两人细细说着话,不免有点黯然神伤。正在这时,有个小太监飞快跑来,“殿下……”悄声道:“无忧公主去了太极殿求见皇上,说长孙司籍是一个祸害,牵连了太子殿下,恳求皇上赐死长孙司籍。” “什么?!”江陵王闻言怒火中烧,“她这是疯了吗?”抬眸看看楚王和长孙曦,这边事情自己掺和不上,那么无忧那边,就让自己去帮她处理一次吧。因为心急如焚,竟然不等肩舆抬过来,就脚步匆匆的飞快走了。 长孙曦听到连廊上的动静,不由看了一眼。 “到时候,你就……”殷少昊正说着,见她视线追随江陵王而去,不由皱眉,“我在跟你说正事儿呢。”心里酸溜溜的,“你就不能认真一点儿?” 长孙曦回头,“我知道。”秀气眉头微微一蹙,“就是觉得江陵王殿下有点奇怪,最近怎么突然就身体好了?吃饭也不吐了,肚子也不闹了,就连……”看他刚才那拔脚飞奔的样子,“就连走路都不用人扶了,一阵风似的。” “那不正好?”殷少昊一声冷哼,“他好了,赶紧回泛秀宫去!” 长孙曦摇了摇头,眼下没空把心思放在这上头,跟不想看楚王酸溜溜的样子,----而且不知道是做哥哥的酸溜溜,还是心怀鬼胎的酸溜溜。心下轻嘲,自己都打算出家避世再不嫁人了,管得他们这些皇子们呢?爱干啥干啥。 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外面弹劾自己的各种阴谋。 因而收回心思道:“你接着说……” 殷少昊虽然吃江陵王的醋,可也知道孰轻孰重,当即正色继续说起自己的安排,以后接下来的应对。他一面说,长孙曦一面点头,不清楚的地方细细商议,两人有商有量,足足说了快半个时辰。 最后,殷少昊勾起嘴角笑道:“这几天,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我的身边。”父皇有点嫌弃她了,她和自己在别人眼里又是不清不楚的,去哪儿呆着都不合适。不如跟着自己,至少没人敢跑到自己面前嚼舌头,也免得她心烦。 长孙曦的确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只能点头,“你也好好歇着罢。” “长孙司籍!”梵音知道他们在商议机密大事,不敢靠近,隔了一段距离回道:“方才太极殿内,江陵王殿下和无忧公主争吵起来,无忧公主推了江陵王一把,把江陵王的头磕破了。皇上大怒,下令让无忧公主跪在台阶前,跪足三个时辰赔罪,然后还要禁足三个月!” 长孙曦听得一怔。 殷少昊讥笑,“哟嗬!九弟都会使用苦肉计陷害别人了,长心眼子了啊。”又是一肚子恨恨,“他这分明还想借着养伤,赖着不走,然后好让你照顾他!” 长孙曦白了他一眼,没搭理。 不一会儿,江陵王果然被人抬了回来。 按 理说,他应该回泛秀宫才对。不过他坚持要来皇子居所,坚持要见长孙曦,----他是风吹吹就坏的美人灯,别说宫人,就连皇帝也不敢拧着他,因而来了这边。 等见到长孙曦她以后,江陵王第一时间撵走了奴才们,拉着她的袖子高兴道:“这下子,无忧且有一段时间跑不出来了。” 长孙曦坐在床边,看着他裹着纱布染了红的额头,以及微微泛白的脸庞,叹气道:“你何苦把自己搭在里头?真是傻气。” 江陵王眼神亮亮的,连声道:“没事,不疼的。”心里满是高兴,自己终于也能帮她做点什么了,“只要无忧不来烦你就好。”说着,又是忍不住的生气恼火,“她可真是坏心眼儿啊!满嘴胡说八道,就盼着让父皇下旨处死你了。” 长孙曦能够想象出无忧公主的恨意,淡淡一笑,“不用为她生气。”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道:“皇贵妃娘娘驾到。” 长孙曦心头猛地一跳,当即起身,然后恭恭敬敬站在了旁边。 皇贵妃从外面进来,带着一顶绛红色的绡纱帷帽,金光盈盈,配着身上的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透出雍容华美之意。她先走到床头坐下安慰江陵王,待问过只是擦伤,并不严重,方才轻声叹道:“没事就好。” 当着母亲,江陵王可不敢把长孙曦扯进来,只是抱怨道:“无忧实在太坏了!对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半分尊敬,说不上三句,她就动手,简直就像是市井里面养出来的泼妇!一点教养都没有!” 皇贵妃一阵沉默。 不知怎地,长孙曦觉得屋子里有一股子寒气。 江陵王又道:“母妃,你不要再管无忧这种讨人嫌了,别让她回泛秀宫!” “那怎么行?”皇贵妃柔声道:“正是因为无忧从小没人管教,比别人跳脱,所以才要人管一管。不然的话,要是她将来嫁了人闹出笑话,岂不是让整个皇室跟着丢脸?不如趁早约束她教导回来,也算是功德一件。” 江陵王当然不愿意了,“可是……” “好了,不说这个了。”皇贵妃打断他,“你且好好养伤,不要为着别的事情上火,免得伤了肝气。”然后问了一句,“你是在这儿养伤,还是回泛秀宫去养伤?” 江陵王断然道:“在这儿!”因为不好意思,又解释,“我头疼,不想挪动。” 长孙曦听着不由蹙眉,----头疼,和挪动不挪动有什么关系?反正有宫人抬他,这孩子连撒谎都不会,不像楚王,撒谎起来跟真的一样。心下琢磨着,皇贵妃肯定看穿了小儿子的耍赖,不是要训斥他,只怕就是要迁怒自己了。 却不料,皇贵妃竟然站起身来,“你真的不回泛秀宫?” 江陵王撒娇道:“母妃,等我好点儿再回去。” 皇贵妃便叹了口气,“既如此,那母妃过几天再来接你。”然后既没有训斥江陵王,更没有多看长孙曦一眼,便领着宫人走了。 江陵王一脸压抑不住的欢喜兴奋,高兴道:“母妃慢走。” 长孙曦却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皇贵妃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江陵王回不回去,虽然看似劝了几次,可是她的身体语言却是出卖了她,----站起身来,分明就是内心急着要走,不过是装模作样问了几句罢了。甚至她心里清楚,这么问,江陵王肯定是要拒绝的。 到时候,她就可以跟皇帝说,“晗儿任性,臣妾再三劝阻他都不听,坚持要留下,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了。” 长孙曦皱起眉头,心下怎么思量都觉得不对劲儿。 因而借口出去倒茶,避开江陵王,然后抓来梵音吩咐道:“去打听打听,太极殿那边无忧公主怎么样了?” 不一会儿,梵音回来禀道:“无忧公主被皇贵妃娘娘带走了。” “带走了?”长孙曦吃惊道。 “嗯。”梵音回道:“皇贵妃娘娘向皇上求情,担心太极殿跟前大臣们人来人往的,让人得知是因为江陵王而处罚无忧公主,对江陵王的名声不好。所以,让无忧公主跟她回泛秀宫接着跪足三个时辰,再禁足三个月。” “是吗?”长孙曦不由轻笑。 回了泛秀宫跪足三个时辰?呵呵,皇帝那么信任皇贵妃,肯定不至于派个人去监视无忧公主的处罚,那么到底跪没跪还不都是皇贵妃说了。 她说跪了,无忧公主就是跪足了三个时辰。 至于什么禁足三个月,和之前无忧公主在泛秀宫养伤有何区别?无忧公主的待遇是好是坏,是委屈,还是舒心,那还不都是看皇贵妃的态度?可是皇贵妃这人太过滑不丢手,表面上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 那么,这个皇贵妃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对江陵王撒手不管,反而专挑漏洞私下维护无忧公主?还有那对可疑的小银球,江陵王说是自己让人买的,只怕未必。他一向都很少和别人接触,对宫外更不熟悉,越想越觉得是皇贵妃给他的。 越深思,越觉得皇贵妃深不可测。 不过长孙曦并不打算淌这一趟浑水。 皇室秘辛,弄不好就要搭在里头粉身碎骨!再说了,眼下自己这边还忙不清,鬼知道谁在背后要害自己,等着自己死呢。 因而尽管满腔怀疑猜测皇贵妃,也暂时压下了。 没过几天,弹劾昭怀太子的折子,疯传长孙曦是里应外合的流言,已经漫天纷飞,满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杨。甚至还牵扯到驸马许玠,以及辅国公府许家,隐隐都被划在了谋逆一党里面。其实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看得懂,这是有人在故意陷害太.子.党! 毕竟汾国长公主早给了许玠一纸休书,两人没了关系,她作死,与许玠、许家何干?再说昭怀太子放着好好的太子不做,去谋逆做什么? 然而,这亦被有心人胡乱解读。 有人弹劾汾国长公主故意休了驸马,就是为了防止失败,牵扯到驸马和太子、太子妃,其实他们私下早就有了预谋,不过是对外演戏罢了。 这话传到长孙曦的耳朵里,不由冷笑,“真是什么污水他们都敢乱泼!” 不过正对她的流言更多,什么勾引皇帝啦,什么勾引皇子啦,什么和东宫太.子.党沆瀣一气,挑唆皇帝不待见别的皇子啦。甚至还有狩猎大会谋害无忧公主,又刺瞎回鹘王子的眼睛破坏两国邦交,各种各样,各种蠢蠢欲动的阴谋诡计。 梵音忍不住担心道:“这样下去,可要怎么办啊?” 长孙曦淡淡道:“别急,再等等。”等多累积一点污蔑自己和太.子.党的罪名,到时候揭穿了,才能更暴露那些人的邪恶用心!靠坐在连廊的红漆柱子上,仰望蓝天,看着那一朵朵洁白的白云,轻轻呼了口气。 看似安宁,实则已经快要闹翻天了。 长孙曦转头看向金銮殿那边,不知道,此时此刻昭怀太子是否还沉得住气?又是如何应对?希望他,没有把外面这些烦恼告诉太子妃,免得让她烦心影响胎气。 ****** 金銮殿上,最近几天都是热闹非凡。 各种弹劾昭怀太子的奏折,弹劾长孙曦的奏折,弹劾许家和许玠的奏折,有如雪花片一样漫天纷飞。当然了,也有各种太子一系的人据理力争,许家的人愤怒辩解。因而每次早朝大会,都是热闹喧哗好似赶集一般。 这种情况下,昭怀太子却表现的和平常没有两样。 下了朝,越王叹气劝解道:“太子殿下不用烦心,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绝不是那些流言蜚语可以污蔑的!” 昭怀太子一袭杏黄色的四爪龙袍,比之穿白衣时少了几分清雅,多了几分一国储君的矜贵,看起来有点凛然不可冒犯。他清俊的脸上,唇角勾勒出淡淡笑意,“多谢大皇兄宽解,孤……,也是这么想的。” 越王笑了笑,“是啊。”然后转移话题,“咱们在这儿听了一个头疼脑胀,倒是七弟和九弟躲了个清闲,不用受这等聒噪了。” 昭怀太子想到楚王那边送来的密信,笑容更加淡定如云,“是啊,孤是不会为这些流言蜚语困扰的。”语调平静,“想来过几天,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之后,父皇自有明鉴,大家就可以都清闲了。” 越王心下冷笑,过几天就是你的死期!只当他是故作淡定的模样,也不计较,寒暄了几句便道:“太子殿下先请。”让了路,然后分道扬镳出了皇宫。 刚到宫门口,就有越王府的人飞快来报,“殿下,不好了!” 越王脸色一沉,“什么不好了?!好好说话。” 下人急道:“小郡主和奶娘都不见了!” 越王顿时瞪大了眼睛,怒道:“好好的,两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 “不知道。”回话的下人瑟瑟发抖,“今早起来,奶娘带着小郡主去后花园闲逛,说是去掐花的,可是很久都没有回来。大郡主过来找小郡主不见人,也去后花园,结果横竖就是找不到人,很是担心……,所以让奴才赶紧回禀越王殿下。” 越王顾不上多说,一脸阴沉,赶紧扬鞭策马回了王府。 越王府里早就炸开了锅。 可惜里里外外,兴师动众找了好几遍,甚至连枯井都让人看了,就是不见小郡主和奶娘的踪影。最后还是抓了各处门上的人询问,才得知,“有人说奶娘家的哥儿病了,奶娘急着回家一趟,然后就坐着轿子出去了。” 越王顿时心里“咯噔”一沉。 不用多想,肯定是奶娘坐着轿子把小女儿带走了。 至于奶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受了什么人的唆使,现在已经来不及细细查证了。只是清楚一件事,自己的小女儿被人绑架了!是谁?是谁这么猖狂放肆?!又打算做点什么?越王不由咬牙切齿,重重一拳砸向桌子,震得上面碗盏“叮当”乱响! 就在此时,有个小太监飞快跑来,“殿下,门上有人送信。” 越王当即拆了信,飞快一看,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四柳胡同,西北米铺后面第六户院子。”当即狠狠揉碎纸团儿,领着王府侍卫怒气冲冲赶了过去。 倒要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 越王到了四柳胡同,找到西北方向街道的米铺,然后绕路到后面,数着摸到了第六户宅院,下令让王府侍卫团团包围!他提着厚重的大剑,领着心腹侍卫进了院子,然后一脚踹开了大门,喝道:“人呢?!交出来!” 屋子中央,并没有任何小女孩儿的影子。 一个年轻修长的男子被人捆在地上,双眼像是被戳瞎了,满脸污血,身上也是一道道的鞭子伤痕,看起来惨不忍睹。他听到外面声音,猛地回头,“越王殿下!”虽然看不见,还是连滚连爬往外赶,“是你……,是你来了吗?!” “柳子墨?”越王反倒怔住了,“怎么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他猛地见了故人,震惊之下,没有多思量便脱口而出。 但是话一说完,便凭着直觉惊醒到了情况不对! 柳子墨还在哽咽道:“殿下,是你让人救了我啊?难道不是……” 危险!越王警觉自己说出错了话。 来不及细想,当即拔剑,朝着朝着柳子墨就要狠狠砍下!“叮当!”有人从衣橱里猛地蹿出,一剑挡住了他,“乒乒乓乓……”,当即纠缠厮打起来。 “住手!!”一声暴喝,让屋里顿时宁静下来。 内屋里,皇帝身穿一袭便服走了出来。 紧接着便是涌出一群禁卫军,动作飞快,将越王身边是侍卫制服,并且毫不客气的将越王的佩剑夺走!越王的手在袖子里紧紧握成拳头,心下愤怒滔天,明白自己这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了! 是谁?是谁这么阴险毒辣?! 越王不敢问,不敢多说,抱拳行了一礼,“见过父皇。” 皇帝没有说话。 一阵脚步声,从后面屋子一连串的响起。 首先出来的是一袭白衣的昭怀太子,紧接着是紫色长袍的殷少昊,然后……,竟然出来一位娇滴滴的美娇娘,----不是别人,正是长孙曦。 越王的心越发沉了下去,他知道,今儿肯定麻烦大了。 皇帝在屋子里的椅子中坐下,环顾了一圈儿,淡淡吩咐,“把越王给捆了。”当即便有两个禁卫军上前,用牛筋将越王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越王虽然身负武功,但又怎么在这种时候自寻死路反抗?因而老老实实跪在地上。 周进德出去守门,屋里除了相关人等,只留了两个保护皇帝安全的武功高手,以防越王突然暴起之类险情。门外边侍卫们也保持了距离,戒备森严,但是却听不到里面谈话,一场雷霆暴风雨即将袭来! 皇帝看了看浑身伤痕的柳子墨,“这位……,听说是汾国长公主最心爱的男宠。”朝着越王问道:“你说说,是怎么认识他的?又让他做了些什么?” 越王低着头,回道:“儿臣听不懂父皇在说什么。” “听不懂?”皇帝龙颜大怒,斥道:“到了此刻,你还打算欺骗君父吗?!你要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刚才进门,怎么会第一眼就直呼他的名字?他又怎么会一听你的声音,就知道你是谁?”气得站了起来,“你以为,死不认账就躲得过去?!” ☆、第69章 别居 “皇上。”长孙曦小声道一句,“太医说了,让皇上不要大喜大怒。” 皇帝怔了怔,表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坐下。 昭怀太子垂着眼帘,心思微动。 帝王龙颜大怒的时候,皇子们都纷纷低了头,她却开口劝解,最要紧的是父皇居然听了她的话。父皇待她,可真是比对儿子们还要宽容。 皇帝坐下静了片刻,像是平息心中气流,然后看向长孙曦、殷少昊和昭怀太子,“你们不是有话要对朕说吗?说罢。” 长孙曦福了福,“皇上,等下妾身要说的话,都不是什么让人愉快欢喜的事。皇上请先应允妾身,不生气,不动怒,不为一些过往旧事伤肝郁结,妾身方才敢说。如果皇上不答应妾身,那么妾身宁愿受罚,也不能让皇上上火以致龙体受损。” 皇帝看着她,心情越发复杂起来。 自己冷落不管她那么久,换做旁人,不管是后宫嫔妃,还是皇子公主,一个个肯定都是战战兢兢,然后挖空心思如何讨好自己。只有她,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首先想到是让自己不要生气,不要伤了身体。 哎,这个傻丫头。 皇帝轻叹道:“朕知道了,不生气。” 长孙曦抬起眼眸,“事情是这样的……” 将当初自己被越王安排的人迷晕,如何通过汾国长公主的密道,如何送到清雅小筑,如何遇到楚王,全都一一细说了。 殷少昊一声冷哼,“亏得当时儿臣留了一个心眼儿,没有上当!” 皇帝已是脸色风云大变,正要动怒,可是看到长孙曦那张素雅清丽的脸庞,想起她劝解时温柔的话语,又缓缓平息了怒气。为了这群逆子气死了自己,不值当!而且这群骨肉至亲的皇子们,只怕都巴不得自己早点死了,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因而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有吗?你接着说。” “还有。”长孙曦眸光微闪,看向殷少昊,“你以为,越王的阴谋是什么?” 殷少昊怔了一下,“难道不是让本王毁了你的名节,然后好和汾国长公主、太子妃等人结仇吗?哦,对了,还有许家。” 长孙曦勾起嘴角一笑,“你小看越王殿下了。”转头看向越王,“你一定很纳闷,为何事情和你想得不一样?为何你的计谋明明成功了,太子殿下和楚王殿下却没有反目成仇?一定有着很多想不通罢。” 不仅皇帝听不明白,就连殷少昊也是听不明白,急了,“到底怎么回事?里面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阴谋算计?!” 越王只是低头不语。 长孙曦看向昭怀太子,叹了口气,“太子殿下你来说罢。” 昭怀太子直起腰身,雪白的衣袍衬得他恍若林间雅士,清逸淡然无比,说起惊天阴谋之时亦是平静,“当初太子妃在出阁的前几天,脚被蛇咬了,为了不耽误大婚日期,就让长孙司籍暂时代替她上了花轿,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但却正好打乱了越王的阴谋。” 长孙曦接着道:“如果当时,不是赶巧我替换了太子妃,你想想……”妙目微转,目光复杂的看向殷少昊,“当时和你在清雅小筑相遇的人,是谁?!” 殷少昊的脑子“嗡”的一下,好似惊雷炸开! 是太子妃!越王居然想让自己玷污太子妃!他想让自己和昭怀太子结下生死大仇,想让自己和东宫斗的不死不休,然后他就能作收渔翁之利了! 殷少昊简直怒不可遏,上前抓起越王就是一顿狠揍,“你他.妈的还是人吗?!有什么算计冲着我来,明着来,这样下作不要脸还算是人吗?!”他用力过猛,不仅把越王揍得鼻青脸肿,还把自己的伤口给扯裂了。 不得不咬牙停下,一双眼睛仍旧燃着火焰烧得通红! 越王恍若石雕一样不吭声儿。 “畜.生!”皇帝一个茶盅砸了过去,砸得越王满头血,自己亦是气得发抖,“你怎么能做出如此……”不生气,不生气,不要为这些逆子气死了自己。最终咬了咬牙,然后抿嘴静了片刻,下旨道:“来人,派禁卫军严密押送刑部大牢!” “等等,本王有几句话要说。”越王忽然开口了,但不是咒骂楚王等人,也不是向皇帝求情,而是目光阴冷的看向长孙曦,“长孙司籍,你好像还说漏了一点儿。”又将目光移到殷少昊身上,“七弟你知道吗?当初和太子殿下拜堂成亲的女人,入洞房的女人,可都是长孙曦啊。” 殷少昊目光惊动,看了看长孙曦和昭怀太子。 越王笑道:“七弟,你一直惦记着的这个女人,几次三番对她舍命相救的女人,早就已经跟别人拜了堂、成了亲,入了洞房。”笑容越发深刻,“哈哈……,指不定还上了床。” “你放屁!!”殷少昊顿时暴跳如雷,“闭上你的臭嘴!” “哥哥嘴臭不要紧,你的女人,到底清白不清白才是最要紧的。”越王哈哈大笑,目光怨毒的扫了一圈儿,故意含沙射影,“当初可是汾国长公主送长孙司籍进宫的,即便她早已经不是黄花闺女,要变成处子也是易如反掌。七弟,你要知道她到底真不真,只有亲自验过才知道……” “堵上这个畜生的嘴!”皇帝大怒道。 长孙曦脸色微白,但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为自己辩白。 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说不清楚的。 因而只是冷笑,“越王殿下,直到此时此刻,你都不忘挑唆离间自己的手足,真是毫无亲情人伦,毫无一丝一毫人性。”看着被五花大绑塞住嘴的越王,“你这种……,根本就不配叫人!只配下十八层地狱!” 越王表情狰狞无比,怨毒无比,然后被禁卫军给强行拖了下去。 皇帝头疼的揉了揉额头,看向长孙曦,再看看脸色阴沉的昭怀太子,气得眼睛通红的楚王,----闹到眼下这个地步,她跟谁好像都不合适了。 “皇上,妾身有个请求。”长孙曦不想让皇帝纠结不定,更不想让自己继续搅和在这一圈儿浑水里,趁机远离最好,“妾身身陷是非阴谋,惹人猜疑,遭人陷害,实在烦不胜烦,只想清清静静的一个人过日子。” 皇帝皱眉,“你要说什么?” 长孙曦忽然从手中拿出一把小剪刀,“咔嚓”,便将发髻连根剪断,青丝一缕缕如云般滑落下来。她毁了自己的头发用以明志,平静道:“妾身愿意出家为尼,再不受这红尘俗世的困扰,独善自身,还望皇上赏赐妾身这个恩典。”言毕,俯身磕头下去。 不想跟皇帝,眼下皇帝更是不要自己了。 不能赖上太子,太子没打算收留自己,自己更不能伤害太子妃。 不能和江陵王在一起,他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弟弟。 而楚王,他的性子太过阴毒狠辣、风流浪荡,自己本来就没打算过嫁他。更不用说,现如今还陷入和昭怀太子的不清白,让他忌惮猜疑,更是不可能纠缠在一起了。 独自一人,便是自己最好的结局。 皇帝和昭怀太子、殷少昊,都是看着她,看着她亲手毁了女人最珍爱的头发,看着她意志坚定的要出家,都是惊得回不过神来。 片刻后,楚王怒道:“你疯了?这是要做什么?!”不想再扮演什么兄妹了,上前夺了她的剪刀,“简直胡闹!我……,我不会让你出家的。” “哦?然后呢?”长孙曦冷冷看向他,“殿下,你是要娶我吗?” 殷少昊迟疑了下,“我……”转头看到昭怀太子,满腔怨恨,恨不得当场就把他给撕碎了。他狠狠咬了咬牙,“你告诉我,你和太子殿下没有任何瓜葛。”没有!没有,现在就把她带走,再不让别的男人多看她一眼。 长孙曦何尝看不懂他的心情?轻嘲笑道:“我说有什么用呢?楚王殿下,不如叫个嬷嬷来检查一下,岂不更加放心?可惜啊,妾身不打算嫁给楚王殿下,也就不用费事了。” 没有那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跟别人同床的。 而且,即便忍着羞辱被嬷嬷检查,证明自己还是处子,也不能改变原主和昭怀太子拜堂成亲入洞房的事实。楚王以后只会一想一个疙瘩,一想一个芥蒂,指不定哪天暴躁起来就一把掐死自己! 呵呵,越王这招还真是够阴毒的。 不过自己本来就没打算嫁给楚王,越王这么一闹,反倒要谢谢他了。至于清白名声,自己反正打定主意不嫁人,也不怕丈夫和公婆嫌弃,无所谓了。 长孙曦发髻散了,金冠沉重,索性摘了放在地上。 然后再次恳求,“请皇上赐妾身一个恩典。” 昭怀太子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皇帝一直盯着地上的青丝,手上微微发抖。怎么就把她逼到了这一步呢?忍不住心下自责,如果自己早点撒手,早点把她赐婚楚王,是不是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好好的她,又要和许氏一样被毁了吗?心情复杂难言。 “皇上……”长孙曦抬起头,目光央求的看着他,“求皇上可怜可怜妾身,赐妾身一个恩典,让妾身苟延残喘活下去罢。”又磕了两个头,“妾身绝非一时虚言欺骗,再图日后谋划,请皇上下旨将妾身送往空门寺。” 空门寺乃是皇家寺院,专门用以安置一些受处罚的皇室女眷。 皇帝看着她青春少艾的脸庞,潋滟似水的眼眸,好似早晨沾满露珠儿的娇嫩花朵,怎么忍心把她送到空门寺去耗尽光阴?因而站起身来,“不要胡说!回宫!”自己活一天,就能护着她一天,流言蜚语都让自己给她挡了罢。 “皇上……”长孙曦急道。 皇帝不理她,头也不回的领头带着宫人出了门。 ****** 长孙曦没有再去皇子居所,而是回了御书房,把自己一个人关了起来。 行啊,皇帝既然怜悯自己不放手,那就在这金丝鸟笼里面过一天是一天,等到过不下去再做打算罢。反正自己即便要出家,也要皇帝同意,他不答应,自己是不可能主动跑到空门寺去的,走一步看一步罢。 长孙曦叫来梵音,冷冷吩咐,“除了皇上,不管是楚王殿下过来,还是江陵王,全都一律不见。”补了一句,“就推说我身子不适,睡下了。” 梵音应道:“奴婢明白。” 长孙曦觉得浑身都是疲惫之意,躺了下去。 接下来,江陵王倒是过来找了几趟,楚王不知道忙什么一直没来。而外面,满是弹劾越王的折子,什么离间手足,什么阴谋陷害皇储,比之前弹劾昭怀太子的还要激烈汹涌。里面夹杂一道折子,提及当年楚王去蓟县办事的时候,被越王行刺。 长孙曦知道这个消息后,轻轻一笑,“原来是去忙正事儿了。” 看来,楚王是对自己彻底放手了。 ----如此甚好。 长孙曦便又开始过上清静悠闲的日子,除了头发被狗啃一样,其他没什么不好。但是她心里清楚的很,这一次的清静是暂时的。还不知道皇帝对自己有何打算,又会护自己到什么时候,快活一时是一时罢。 反正许嫱死了,汾国长公主死了,越王马上也快死了。 敌人在少,往后的日子总不会比以前更难熬的。 长孙曦正在得过且过,自我消遣,梵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长孙司籍,太子妃过来看望你了。”不由先是一惊,继而又是大喜,赶忙起身出去开门,“表姐!你来了。” “灵犀。”太子妃微笑道。 长孙曦搀扶着她,“走,到里面坐下再说。” 太子妃如今八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很大,搭着她的手缓缓进了离间。她穿了一身杏红色的海棠花纹大衫,想来都是为着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脸上没有脂粉,只是淡淡扫了蛾眉,看起来越发温婉似水。 长孙曦给她倒了茶,然后说道:“之前我应该出宫去看看表姐的。”汾国长公主虽然作恶多端,但到底是太子妃的生母,生母死了,太子妃肯定很是伤心。不免歉意道:“偏生楚王殿下伤重,江陵王又……,哎,算了,反正以后不会有这些烦恼了。” 太子妃摇摇头,“灵犀,我没有怪你。”反倒满目怜惜的看着她,“傻丫头,你怎么赌气把头发绞了?”看着那一小片,用赤金珍珠发箍竖起来的头发,虽然仍旧很美,但却是止不住的心疼,“那些臭男人,居然把你逼到如此田地。” 长孙曦微微一笑,“我没事。” “怎么能没事?”太子妃最近养得气色莹润,整个人水当当的,眼睛很快蒙上一层淡淡雾气,声调难受,“太子殿下劝我不要生气,不要伤心,我……”叹了口气,“好吧,我可以不生气,可以不伤心,但是却不能就这么不管你。” “表姐?”长孙曦明眸里闪过一丝不解,“你要做什么?好了,别担心,只管好好的养你的胎就是,不要东想西想了。” “不! 灵犀你听完说。”太子妃目光温柔有如绵云,声音清脆,“我想过了,你现在这种情况,不管跟了谁,婚后都会惹得丈夫猜忌怀疑,最后受苦的肯定还是你。其实嫁 人也没什么好的,寻常女子伺候翁姑、讨好丈夫、忍耐小妾,皇室里的女子不仅要忍受这些,还要担心身家性命,真是劳心劳力,不嫁人反而倒是清净了。” 长孙曦笑道:“是啊,我也不想嫁了,所以干脆去空门寺做个姑子好了。” “那不行。”太子妃摇头道:“不嫁人可以,没有人庇护却是断断不可以。空门寺那种阴气森森的地方,只怕你去了不三年,就会光鲜殆尽,到最后不是残了就是疯了。所以,我想既然你打定主意不嫁人,那不如……,就到东宫来罢。” “表姐?”长孙曦惊诧道:“你在说什么?!” 太 子妃徐徐道:“对外,就说你是在家居士,然后每天过来负责给我读读佛经,颂颂经文什么的,往后就在东宫住下。这样的话,你在我身边是不会受委屈的,比在外 头被人欺负强一百倍。”然后又道:“你且忍耐几年,太子殿下迟早是要登基的,到时候……,谁还敢欺负皇后娘娘的表妹呢?那时候,或许可以再为你安排一门亲 事。” 长孙曦听得目瞪口呆,“不……”摇了摇头,“表姐你是好意,可是别人只怕不会这么想的,说不定……,还以为我是对太子殿下有所图呢。” 太子妃目光灼灼,问道:“那你会吗?” 长孙曦摇头,“我既不是许嫱,也没有疯了。” “那就行了啊。”太子妃笑道:“只要你没有这样的想法,只要你不做背叛我的事,别人说什么,又有何要紧?我不在乎。”紧紧握住了表妹的手,“灵犀,只要你永远都是我的好表妹,我就永远都不在自己倒下之前,让别人伤害你。” 长孙曦静静凝视着她,心头有点哽咽,“表姐……” “你放心。”太子妃微笑着,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这件事,我已经跟太子殿下商议过了。他说,只要我能求得父皇同意,就不会反对的。”拉起她的手,“走,我们这就去见皇上。” 长孙曦迟疑着,可是又舍不得太子妃提出的美好前程。 是啊,自己要是能够在太子妃的庇护下,在昭怀太子的抵御下,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在家居士,----每天衣食无忧,还有太子妃陪伴度日,再也不用陷入宫闱皇室斗争,更不会与皇子们纠缠不休,简直就好像是天堂度日一般,太美好了。 太子妃缓缓站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看,还有小侄儿替你撑腰呢。”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皇上就算不给我面子,也会给小皇孙面子的,走罢。” 长孙曦决定尝试一下。 虽然不知道皇帝会不会答应,但是……,总比困坐愁城要好。 到 了太极殿,太子妃请安过后,向皇帝把自己的来意说明,然后道:“最近是非多,灵犀一个姑娘家卷在其中,实在是太过心力憔悴,也委屈了她。所以,想请皇上赐 个恩典,让儿媳把她接到东宫去。既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也让儿媳往后有个陪伴说话的人,这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皇帝看向挺着大肚子的太子妃,再看看对她一脸亲密的长孙曦,一对姐妹花,难得在这宫闱里还有真情实意。仔细想想,自己的确不能护住长孙曦一辈子。既然太子妃对她有如亲生姐妹,太子又不厌恶她,让她跟了东宫夫妇倒也不错。 眼下长孙曦处在封口浪尖儿上,不适合嫁人。等过几年,风浪自然会平息下去。到时候不管是自己还活着,还是太子登了基,再给她赐一门好姻缘便是了。反正眼下汾国长公主已经死了,只要昭怀太子护着,别人没能力到东宫害她,也不失为一个躲避风浪的好路子。 省得霍贵妃和无忧私下盯着她不放,也免去楚王和江陵王的纠缠不休。 原本想着江陵王小,只是找个玩伴儿,没想到人小鬼大也想法多了。瞧着最近这一出一出的,不像是跟姐姐玩闹,倒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子在吃醋,----他们本是姐弟,这如何使得?长孙曦离开皇宫也正好回避一下。 皇帝正要开口同意太子妃的请求,门外太监禀道:“尹嫔娘娘求见皇上,殿外候召。” 尹嫔?长孙曦心头一跳。 尹嫔是越王生母,她过来,肯定是为越王求情的。而自己和太子妃,都是她恨之入骨不想见到人。自己倒是不怕她骂,就怕她发疯对太子妃的肚子不利,因而抬头道:“皇上,妾身和太子妃先告退罢。” ☆、第70章 求婚 皇帝看着太子妃高高隆起的肚子,指了指侧门,颔首道:“你们退下。” 长孙曦扶着太子妃往侧门走,因为她肚子大,不敢走快。接着尹嫔进来,便听到了几句哭诉声音,“皇上……,你饶了越王吧。臣妾快半百的人了,只得他这一滴骨血,要是没了他,臣妾也活不下去了。” 太子妃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因在太极殿,没好说什么出来。 长孙曦听着,觉得尹嫔这人求情毫无章法,既不说任何让皇帝念旧之语,也不为越王分辩,只顾一味的哭哭啼啼。故而回去以后,与太子妃私下说道:“尹嫔不像是浸淫深宫多年的妃嫔,倒像是那些无知的市井妇人。” 太子妃轻嘲,“她能有什么见识?原本只是刘太后身边的一名宫女,刘太后担心儿子大了,跟娘不亲近,就把身边的宫女派了过去服侍。虽不得宠,但是她运气好,头一胎就生下儿子,这才熬到一个嫔位。” 长孙曦听着点了点头。 太子妃又道:“她能求情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等下肯定要提起刘太后,提起一些陈年往事,想着勾得皇上忆起旧情……”话锋一转,“可惜越王犯的是大罪,阴谋陷害太子殿下和楚王殿下,离间手足,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也没用。” 果不其然,没多会儿就有消息传了回来。 皇帝没有答应尹嫔任何求情,也没给越王减轻任何罪名,只是在尹嫔的苦苦哀求下,允许她去刑部最后见越王一面。 长孙曦正在陪着太子妃喝茶,等着梵音收拾东西。听完了尹嫔的消息,梵音那边都也收拾好了,便要搀扶太子妃一起去东宫。 刚准备走,有个小宫女来报求见。 “怎么了?”长孙曦问道。 小宫女脸色有点不太好,略微发白,跪在地上回道:“长孙司籍,上次……,那两个被楚王殿下踩坏的小银球,被我捡了。” 梵音斥道:“眼皮浅的!” 长孙曦摆摆手,“别吵她。”然后放柔和声调,“捡就捡了,不值什么,东西还在不在你那儿?拿出来就好,依旧赏你二十两银子。” “奴婢、奴婢不是要银子的。”小宫女声调委委屈屈,又是害怕,“都怪奴婢当时眼皮子浅,就顺手捡了,想着回头送给家里换点米面也是好的。谁知道……,自从把那两个小银球放在枕头下,奴婢就一直吃不好,还总是闹肚子。” 听到此处,长孙曦不由脸色大变。 小宫女瑟瑟发抖,“奴婢担心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没敢拿过来,现如今还放在奴婢的屋子里。原本想自己在树根儿下埋了,又怕不妥,所以过来请示长孙司籍,那东西……,到底要怎么处置?奴婢实在是害怕的很,一天都不想留了。” 长孙曦静默片刻,对太子妃道:“表姐,你且在这儿等等我。”然后领着梵音,去拿了那对踩扁的小银球,到太极殿求见皇帝,把整个事情都说了一遍。又把江陵王失去小银球之后,身体渐好的猜疑也说了。 皇帝脸色很不好看,吩咐周进德,“去传太医!对外说是给朕请平安脉的。” 很快,太医过来检查了两个小银球。 “如何?”皇帝脸色凝重问道。 太医回道:“原是两样香料,若是分开佩带并无任何不妥,但是凑在一块儿,就会有些药性犯冲。寻常人戴了,时间长久便会少食多眠……” 皇帝握紧了拳头,打断道:“那要是身子虚弱的人戴在身边呢?” “身子虚弱的人更不合适,不仅少食多眠,而且还会添上恶心反胃的症状,越发懒怠吃饭,夜里也睡不香。并且时间长久以后,脾胃失调,还会容易引起消化不良、闹肚子,以及别的并发症状。具体的,还得因人而异,微臣只能说个大概了。” “下去罢。”皇帝闭了一会儿眼睛,脸罩寒气。 周进德早就悄悄退了出去。 长孙曦不便离开,只能硬着头皮等着皇帝问话。 过了许久,皇帝才问:“江陵王可跟你说了,这一对小银球是哪儿得来的?” “说了,说是他让人在外头买的。”长孙曦摇摇头,“具体出处就不知道了。”自己可不敢去捅皇贵妃的马蜂窝,因而只能提醒道:“江陵王接触的人少,便是吩咐别人出宫去买东西,也是有限,皇上让人查查兴许会知晓源头。” “此事内情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太子妃。”皇帝厉声道。 “是。”长孙曦回道:“等下太子妃若是问起,只说里面什么都没有,原是那小宫女自己饮食不调,多心了。”因见皇帝已经重视起这件事,不再多说,反倒是想着就要离开皇帝再不回来,道了一句,“皇上,多保重身体,记得不要大喜大怒伤了肝气。” 皇 帝原本还在隐隐怒气之中,听得这句话,顿时像是六月天喝了冰镇绿豆汤,情绪一点点平复下来。不免又是一阵感叹唏嘘,甚至忍不住想问一句,“还愿意留下来 吗?”可是视线落在那清丽明媚的脸庞上,看着她眼里星辉闪烁,透出即将解脱向往自由的光芒,话到嘴边又变成,“嗯,朕记得了。” 长孙曦便福了福,告退出去。 回去御书房找到太子妃,两人出去,然后坐上太子妃专用的九云鸾鸟辇车,上面铺得软软的垫子,一路微微摇晃行驶出了宫门。 太子妃笑道:“一想到以后你要在东宫长住,我就欢喜的很。”母亲死了,同母异父的妹妹香消玉殒,父亲又不好经常陪在身边,自己不要再把表妹也给弄丢了。 长孙曦被她真心欢喜的笑容感染,也是绽出笑颜,“我也很欢喜啊。” 两人正说着,辇车忽然缓缓停了下来。 “见过楚王殿下。”宫人们,整齐划一的行礼喊道。 太子妃皱起眉头,长孙曦的笑容也顿时凝固在脸上,两人愉悦的心情都没了。 殷少昊明紫色的身影走近过来。 长孙曦不说话。 太子妃眉头微皱,看向他,“何事?没事就让开。” 殷少昊抬眼看向辇车里面,太子妃对他来说不存在,他的视线,都落在旁边换下司籍服饰的长孙曦身上。难得见她穿了一身烟霞色的半袖,粉色襦裙,加上斜斜挽着的堕马髻,闺阁少女的装束,透出和平时不一样的温柔如水。 特别是她耳朵上坠了一对猫眼石,微微摇晃,折出多彩绚丽的光芒。 衬得她明眸皓齿、青丝如云,胜过最美的人间春.色。 可是这张脸,并不是最叫自己流连迷恋的。 这几天,自己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想起她在猎场奋不顾身挡在自己前面,她在湖畔嘴对嘴为自己呼吸,她的一颦一笑,仿若刻画一般印在自己的脑海里了。 长孙曦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周围还有一圈儿宫人看着,此处仍旧是在宫里,等下不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虽然自己已经不在乎,但是并不想多添几条,不由薄怒道:“劳烦楚王殿下让一让,别挡路道儿。” “灵犀,是我错了。”殷少昊脸色后悔不已,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赔罪道:“之前是我被越王气昏了头,所以没过脑子……” 她既然能做御前女官,自然就是清清白白的处子之身。 至于越王说什么,有可能是汾国长公主在长孙曦入宫的时候,做了手脚,那根本就不可能!若是放了不清白的女官进宫,那是死罪,一干人等都要获罪,汾国长公主不可能把所有检查的宫人都收买了。 再者,昭怀太子若是真的和她有过什么,更不可能放手让她进宫,和父皇、自己以及江陵王纠缠不清。这世上,没有那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用过的女人,再和别的男人有瓜葛的,更不用说无数订绿帽子了。 而眼前,太子妃和她好得情同姐妹。 还有、还有……,她几次三番不顾名节相救自己,甚至嘴对嘴的呼吸,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都说明她是清清白白的!是自己,被嫉妒的怒火烧昏了头,昭怀太子更是别有用心不解释,所以……,之前一定是让她伤心了。 殷少昊心中有着无数自责,更有无数坚定,抬头看着她郑重道:“我的错,往后我会尽力弥补的!我现在就去求父皇赐婚,让父皇把你赐给我做王妃,从今以后再也不让流言蜚语纠缠你,再不让你受一丝委屈。” “楚王殿下。”长孙曦在辇车上面居高临下,冷冷道:“你想太多了,我并没有觉得任何委屈。”缓缓勾起嘴角,“反而要谢谢越王,甚至谢谢你。” “谢我?”殷少昊眼里闪过浓浓不解,“什么意思?” 长孙曦轻笑道:“因为你们逼得我走投无路,皇上又怜悯,已经同意让我去东宫做在家居士,往后一辈子陪伴在太子妃身边。” 在家居士?去东宫?!殷少昊目光恼火的看向太子妃,恶声恶气道:“你都跟父皇说了什么?!你不是口口声声拿她当妹妹看待吗?竟然让她出家……” “楚王殿下!”长孙曦高声打断,“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意思,你不拉扯太子妃!还有烦请王殿下让一让路。”指了指旁边,“好狗,都还不挡道呢!” “我不信!”殷少昊红着眼睛咬牙道。 “爱信不信。”长孙曦侧首看向太子妃,“别理他,我们掉头从那边出去便是。” 太子妃微笑,“行啊。”然后道了一句,“楚王殿下,虽然你不尊敬我这个嫂嫂,但是也要当心我肚子里的孩子,还请不要纠缠惹事了。”吩咐宫人,当即掉头往旁边离去。 殷少昊刚要上前,就被一群护卫太子妃和未来皇孙的宫人拦住,眼睁睁的,就要看着她们离去。心下气怒交加,后悔交加,忽地脑海里灵光一闪,冲着辇车背后高声大喊:“长孙曦!我现在就去求父皇赐婚,你且等着!” 他转身,大步流星的朝着太极殿狂奔而去。 太子妃的辇车停了下来。 长孙曦恼火下车,对太子妃说道:“你先回去,不要挺着大肚子在这儿纠缠,我去太极殿看看情况,横竖不会答应楚王的要求,不让皇上赐婚便是了。”握了握她的手,“等我把这边交割清楚,就去东宫找你。” “灵犀……” 长孙曦劝道:“表姐,你听我一回。别让太子殿下觉得我不懂事,明知道你大着肚子还拉着你乱跑,再恼了我,回头不让我去东宫了。”然后不等太子妃多说,便催栀香,“走罢,别让太子妃累着了。”自己转身去了太极殿。 ****** 皇帝因为江陵王的事烦心,原本想要叫江陵王来问问,又不想让他问起长孙曦,省得再拉拉扯扯的纠缠,便闭目养神歇一歇,打算等太子妃和长孙曦到了东宫再问。没料到,楚王殷少昊和长孙曦,竟然一前一后来了。 “父皇!”殷少昊断然道:“请把长孙曦赐予儿臣为妃。” 长孙曦语气比他更坚决,“皇上,妾身不愿意。” 皇帝打量着二人,“你们两个又闹什么?!”对长孙曦没有太多火气,对楚王有,“你来晚了,朕已经答应了她,让她去东宫做在家居士陪伴太子妃了。” “那只是父皇口谕。”殷少昊分辩,“只要父皇下旨,儿臣这就把长孙曦迎娶回府,不用让她孤苦无依一辈子,也不用面对任何流言蜚语。” 皇帝问道:“越王的话,你不介意了?” 殷少昊回道:“都怪儿臣一时猪油蒙了心。”侧首看向长孙曦,“你恼我、怨我、恨我都使得,我不怪你,只是别再跟我赌气了。” 长孙曦冷笑,“楚王殿下可真是会自说自话,我几时说过爱上你了,非你不嫁了?!你怎知我做在家居士,就是孤苦无依一辈子?往后有太子妃照顾,一生衣食无忧,且不用伺候公婆、忍让小姑,不用看那些莺莺燕燕的小妾,我不知道多快活呢。” 殷少昊怔了怔,“你不喜欢妾室,我可以把王府的那些女人都遣散了。”原本就不是自己喜欢收进来的,都是诸如霍贵妃、越王、昭怀太子,以及其他有心人,往自己身边放的眼线探子,一个不留都不心疼。 长孙曦冷冷道:“用不着,你的妾室与我何干?” 皇帝却是有几分动容。 即便那些妾室在楚王眼里不值什么,但是为了她,宁愿身边一个妾室都不留,----男人做到这个地步,可见是用了真心。再看看长孙曦,她和楚王的牵扯瓜葛实在太深,哪怕就是去东宫出家,也未必断得了流言蜚语。 再说了,一辈子出家真的是那么容易的吗?难熬的很。 之 前以为楚王对她猜疑,对她放弃,才不得已让她去东宫暂时避开风头,说到底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她去了东宫,即便过几年等到风头过了,再嫁人,年纪大了也 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况且即便嫁了,若是楚王对她断了念头还好,若是已经到了现在这步几近疯狂的田地,只怕也不会有清静日子的。 楚王一直纠缠,她的丈夫岂有不怨恨的?那可就重复许氏的路子了。 那时候,自己因为少年时对许氏倾慕过,便通过太后的手,赏赐了她一斛南海明珠。不知这件事,怎么传到长孙珩的耳朵里。他不敢冒犯君威,便又是纳妾,又是辱骂,变着法儿的折腾许氏,几乎要把她给折磨死了。 当时自己年少气盛,一怒之下,就仍由靖国公府的政敌对其攻击,斩除了长孙全家! 然后,把她弄到了皇宫里。 可惜许氏一直郁郁寡欢,总觉得是因为她害了长孙家,备受良心折磨,总是无法回应自己对她的感情。可是即便她这样游离恍惚,自己也不介意,只要她能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就足够了。 但……,那场大火毁了一切。 许氏被大火毁了容貌,性子越发孤僻,不爱见人,不爱说话。即便自己去看望她,大多数时候她也是沉默以对,对江陵王也是冷冷淡淡的。倒是最近,许氏像是有点人气儿,还知道替自己分忧,把无忧那个麻烦给接手过去。 或许,是因为许氏见着了长孙曦,勾起了柔软心肠罢。 皇帝并不知道长孙曦去泛秀宫时的详情,加之皇贵妃在他面前,一直都对江陵王和长孙曦还不错,又是深爱深信的女人,自然没有多想。眼下各种大事繁杂凑在一堆,虽然脑海里划过一丝异常,也没在意,反而自己找了理由给皇贵妃解释。 “父皇!”殷少昊心急如焚的喊道:“儿臣恳求父皇,把长孙曦赐予儿臣为妃!”只要她做了自己的王妃,哪怕起初生气,天长日久总会哄回来的,只要把她留在身边就可以了。 长孙曦依旧断然道:“妾身不愿意。” 皇帝的思绪被他们喊声打断,收回心思,“好了,不要争吵。”看看身量颀长、面容俊美的楚王,再看看明眸皓齿、珠玉璀璨的长孙曦,分明就是金童玉女的一对,----年轻人就是容易任性,不懂事,往后过几年日子就好了。 “父皇……” “别吵的得朕头疼,等下心烦,就不让你如愿了。” 殷少昊一听有戏,欢喜道:“是,儿臣恭请父皇下旨。”他高大的身体站得笔直,老老实实低着头,垂着手,样子别提有多恭敬了。 但是长孙曦不乐意啊,当即道:“皇上,你已经答应妾身……” “皇上!”周进德从外面闯了进来,脸色惊慌,甚至顾不上给皇帝行礼,“才刚得的消息,尹嫔去了刑部大牢以后,自己假扮越王留在牢里,然后让越王坐她的轿子出了刑部,现如今已经不见踪影!” “什么?!”皇帝顿时勃然大怒,“刑部的人都是饭桶吗?!好好的两个大活人,还能偷梁换柱的对调出去?”气得将奏折拂在地上,“这个逆子,逃出去,是打算公然谋反篡位不成!” 殷少昊脸色一肃,忙道:“父皇,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越王才刚逃出刑部大牢,未必出京,赶紧让五城兵马司封锁城门,立即全城搜捕!然后再下旨,让京畿周围几县都封锁关隘,严查过路人等!” 周进德脸色发白张着嘴,看着皇帝。 皇帝怒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 “是。”周进德当即出去。 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长孙曦也怔住了,暂时顾不上自己和楚王的那点纠葛。心下突突乱跳,越王……,他可是曾经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不是汾国长公主那种跋扈女流!越王要是造反,只怕风云变色、江山易主,都是有可能的。 殷少昊则是双目微眯,寒芒四射。 越王这个贱.人,险些害得自己侮辱了太子妃,险些让自己酿成滔天大祸!不弄死他绝不心安,若是等到他谋逆纂位那更是麻烦,因而没有犹豫,便道:“父皇,儿臣平时喜欢结交朋友、饮酒游玩,对京城四下都很熟悉,请父皇下旨让儿臣领命搜捕越王!” 长孙曦睨了他一眼,是桃红柳绿的饮酒游玩罢。 只是此刻,也没工夫去鄙夷楚王,只要他能把越王找出来就好。 皇帝看了看楚王,迟疑道:“你身上还有旧伤未愈。” 楚王却道:“儿臣又不是单打独斗去拼命,只是坐镇安排。到时候,有些公卿侯门不好惹的,五成兵马司不敢搜捕,儿臣一向性子坏不怕得罪人,就让儿臣安排吧。” 皇帝明白他的意思,思量了下,“好,搜捕越王的事就由你来负责。” “儿臣领旨。”殷少昊当即抱拳准备告退,但领走之前,却又停步,“那还请父皇赐儿臣一个恩典。”目光清亮的看向长孙曦,“再儿臣搜捕到越王之前,让长孙曦依旧留在御书房里面,不准出家,不准离宫。” 长孙曦目光震惊的怒视他,……这算什么?还能借着替皇上办事耍赖要挟的啊?! 皇帝却是习惯了楚王的这种脾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并且并不以此为杵,反倒是被长孙曦的吃惊逗乐了。这丫头,怎么就遇到楚王这样的牛皮糖呢?又韧又劲,可不是一般女人甩得掉的。 因而在心里笑了笑,挥手道:“长孙司籍回御书房去,楚王退下。” 长孙曦气得肝都是疼的。 殷少昊知道她此刻满心眼对自己恼火,不敢惹她,上前低低道了一句,“等我回来,任打任骂,你只当是让我在外头刀枪箭雨安心的,暂且忍耐几天罢。” 长孙曦气极,咬牙低声,“你最好死在外面算了。” ☆、第71章 交换 殷少昊挑眉看她,“真的盼着我死?” 长孙曦怔了怔。 要说自己现在真的盼着他死,倒是没有。刚才实在是被他纠缠到无可奈何,脱口而出说了气话。毕竟最初他想杀自己,是因为越王陷害,以为自己是坏女人的缘故,再者他毫不犹豫的救了自己好几次,早就抵消了。 殷少昊把她这一瞬迟疑看在眼里,笑了,“女人就爱说反话。”要不是时间紧迫,真想和她多说几句,眼下却道:“等我回来。”言毕,大步流星的飞快走了。 长孙曦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了。 遇到楚王这等自恋狂人,自我感觉良好到如此地步,还往别人身上套,真是……,自己虽然没有盼着他死,也绝对没有想着等他回来。只是他人都走了,再分辩,不过是让皇帝笑话罢了。 因而低着头福了福,告退而去。 殷少昊领旨出宫各种安排。他身上旧伤还没有痊愈,现如今只是能走路,不便冲在第一线,因而回了王府,等着搜查的结果出来。 等待的过程是无聊的。 他想起一件要紧的私事,叫来王府长史,“把后院的女人都送到秋湖别院去。” “啊?!”王府长史听得一头雾水,“殿下的意思,是要把王府的姬妾都送到别院?” “嗯。” “全部?一个不留?” “不留!”殷少昊斥道:“你耳朵聋了?听不懂啊。” “殿下,下官耳朵没有聋。”王府长史苦笑道:“可是这么大的事儿,总得有个缘故吧?或许是哪位夫人惹殿下生气了,那也不用都送走,送走惹事的那位就行了。要是都走了,谁来服侍你啊?依下官看……” “王府是你说了算?还是本王说了算?!”殷少昊对别人可没多少好脾气,脸色一沉,“怎地……,这里头有那位夫人是你的相好不成?舍不了了!” “殿下饶命。”王府长史这黑锅背的大了,吓得跪了下去,“下官就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大事,多嘴问了几句,送、送送送,现在下官就去安排车马,把人全都送走。” “滚!”殷少昊不耐烦的挥手,“快去办。” 不一会儿,有小太监在门口通报,“殿下,几位夫人和几位姑娘在外求见。” 殷少昊端着茶盅走了出去,看着半院子的桃红柳绿、莺莺燕燕,再想起这些人分别是谁安插过来的,心头就是一阵火气。自己可不是当年才分府的稚嫩皇子,由得他们摆布!再说了,宫里那位又是一个醋缸子,若不这后院给腾空了,她必定要死要活都不来的。 他想起那张宜嗔宜喜的清丽脸庞,不由腹诽,“醋客!” “殿下。”一个长得杏眼桃腮的侍妾,穿得比别人都要体面几分,看起来,应该是比较得宠的,领头哭诉道:“到底是怎么了?妾身们哪里做的不好?惹得殿下发这么大的火,要把我们都给撵出去,呜呜……” 她一开头,后面一群侍妾呜呜咽咽跟着一起哭。 ----声势浩大。 这些侍妾们,有的是霍贵妃安插的,有的是越王安插的,有的是昭怀太子安插的,甚至还有其他各种乱七八的来头。平日里,都是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各有各的心思,眼下却是整齐统一,纷纷团结起来。 殷少昊虽然有着暴虐毒辣的名声,但处死姬妾的时候,也得找个借口,没有直接把这一群给打杀了的道理。他心下冷笑,这群女人以为一起跑来哭,自己就没有办法对付了。让人搬了一张椅子,自己喝着茶,然后吩咐,“去叫人牙子来。” “殿下。”领头的侍妾惊慌道:“你这是要把妾身们卖了?!” 另一个圆圆连的侍妾,像是年纪小,“哇”的一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其他侍妾七嘴八舌,“殿下,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 “是啊,你总得有个缘由吧。” “殿下,妾身一心一意都在你的身上。” 殷少昊冷眼看着她们,薄薄嘴唇,勾勒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什么错?她们来的路子就是错! 一心一意在自己身上?那是自然,不把自己盯紧一点,怎么好安排他们主子的事儿?怎么好下手呢?都是一群小贱.人,死有余辜! 很快,牙婆被领了过来。 殷少昊放下茶盏,说道:“愿意去秋湖别院的,就赶紧回去收拾行囊准备。不愿意去的,就跟这位妈妈走。”看向牙婆,“不论相貌,统统十两银子一个。” 众位侍妾顿时傻了眼了。 有胆小的,当即悄悄后退去回房收拾东西。私下想着,就算暂时被送到别院,也还有机会再回来,要是被卖了,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况且,牙婆能把人买到什么地方?肯定都是千人枕、万人骑的去处,那还不如死了呢。 于是,呼啦啦走了一大半的侍妾。 殷少昊看着剩下的侍妾,笑道:“呵呵,你们胆子肥一些。”站起身来,比着人头开始数数,“一、二、三……”然后对牙婆说道:“十一个,领头免了,你给一百两银子罢。”不缺银子,但是不妨吓吓这些胆大的。 “殿下!!”最开始领头的那个侍妾,上前拽住他的袖子,大哭起来,“你怎么这么狠心啊?姐妹们,多得服侍你六、七年,少的也有一、二年,就是养个猫儿狗儿,主人家还舍不得卖……” “本王舍得。”殷少昊毫无表情的打断她。 把那侍妾后面的话给噎了回去。 殷少昊又阴恻恻的看向牙婆,“怎么?你不满意?还是嫌贵了?!” 吓得牙婆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满意满意。” 殷少昊一声呵斥,“那还不赶紧领走?”然后又道:“银子不急,回头你让人送过来就行了。”朝着王府长史找找人,“人太多,用咱们王府的马车把人送走。” “不!!”一个身量娇小的侍妾叫了起来,“妾身不要,不要!妾身……,这就回去收拾行装。”像是后头有鬼撵她一般,飞快跑了。 还有几位,也是见机不对纷纷跑了。 就连开始领头说的那位,喊得最凶,闹得最厉害,眼下见楚王要动真格的,----不去秋湖别院,就要真的被卖给人牙子,也泄了气,脸色惨白的退了下去。 殷少昊本来就不是真的想卖人。 虽然这些侍妾大都各怀心机,但毕竟是自己用过的女人,岂能真的买去烟花之地给别人用?自己还做不起那个剩王八!不过是叫牙婆过来吓唬吓唬她们,赶紧滚蛋,以后老老实实躲在别院,昏吃等死就是了。 院子里,还孤零零的站着最后一位。 殷少昊看了过去,轻嘲道:“没看出来,你平时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临到关头,倒是最有胆色啊。”挑起眉头,“怎么,你不信本王会把你卖了?那好,现在就叫你……” “殿下。”那侍妾细声打断,“妾身怀孕了。” ****** 尹嫔被皇帝赐了一壶鸩酒。 但是越王好似人间蒸发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连好些天过去,殷少昊和五城兵马司搜遍了整个京城,连地皮都翻看过,但是连越王的影子都是不见。而京畿州县也设了关卡,各种检查,依旧还是没有任何音讯。 长孙曦满心惆怅的呆在御书房,度日如年。 这天,殷少昊找了过来。 长孙曦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干脆闭眼,假装睡着了。 “忙了好些天,才腾出空。”殷少昊知道她没有睡着,在旁边坐了,“越王没有找到,倒是想起一件陈年旧事。”放了个盒子在她手边,“以前想送给你的。” 长孙曦一声儿不吭。 殷少昊又道:“之前我去蓟县的那一次,差点被越王派的暗线给射杀。当时,正好低头看你咬在我手上的疤,一偏头,这才救了我一命。所以……”他打开盒子,拿出那支放了好久的镀金狗尾巴草簪子,别在她的头上,“我用箭头给你打造了一个簪子。” “你做什么?!”长孙曦猛地扭头,伸手把金簪给拔了下来。 殷少昊笑嘻嘻道:“醒了?” 长孙曦看着那狗尾巴草的金簪,摔回他怀里,“你才是狗尾巴呢。” “哈哈。”殷少昊在旁边笑,“你要是不喜欢,回头我让人改了样子。”又问:“你喜欢什么花儿?玉兰?海棠?唔……,我觉得你像是刺玫瑰。” 长孙曦不回答。 殷少昊自说自话,“回头,我让人改成玫瑰。” “不用。” “行,都依你。”殷少昊一脸好说话的样子,笑道:“对了,你不是爱吃醋吗?王府里的姬妾我都送去别院了,往后你嫁进去,保证一个都看不到,眼不见心不烦。” “谁说我要嫁给你了?!”长孙曦咬了咬唇,略微烦躁,“你别这样,行吗?弄得好像我欠了你什么似的。” “那敢情好啊。”殷少昊笑道:“就是要你欠着,越前越多,回头你自己都不好意思,就只能嫁给我了。” “你是不是觉得,越难得到越是趣味儿?”长孙曦没好气道:“我看你这人就是天生欠虐,嫌日子清净,回头娶个母夜叉好了。” “我就娶你这个母夜叉。” “…………” 一个缠,一个躲不开,这样的对话是不是上演着。 御书房没有了宁静。 隔了几天,殷少昊又来找她说话,“越王还是没找到。”他叹气,“我估计,多半是不用再找了。这么久,足够他逃出京城投奔其他地方,很有可能……,去了北面雍州,那边有几员和他浴血奋战过的将军,都是过命的交情。” 这话倒是提起了长孙曦的兴趣,问道:“你的意思,越王很可能劝说大将谋反?” “嗯,不过这些不用你操心。”殷少昊墨玉般的瞳仁乌黑清亮,目光灼灼望着她,“只怕过不了多久,就有战事开打,所以我想,咱们在这之前成婚比较好。” 他说得一本正经。 长孙曦听得一口气噎在心头,“你能不能不扯这些乱七八糟的?!” “怎么是乱七八糟呢?”殷少昊认真道:“万一打起来,父皇年迈是不会亲自出征的,太子既要帮着父皇监国,又要盯着龙椅,同样也不会领兵打仗去的,江陵王那个病秧子就更不用说了。到时候,带领朝廷大军的人多半是我。” 长孙曦扭过脸,“那你赶紧去。” “不行。”殷少昊凑过去道:“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 “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我死……” “呸!”长孙曦啐道:“还没出门,你就红口白牙咒自己死,不能想点好的?” 殷少昊顿时笑了,“你还是担心我的,怕我死。” 长孙曦恼道:“赶紧去娶你的媳妇儿,生你的儿子,满足心愿立马奔赴前线去,快去!” “我就娶你。” 长孙曦活了两辈子,从没遇到如此没脸没皮、软硬兼施的男人,躲也躲不掉,逃也逃不开。什么难听的话都对他说了,还是没用。特别是他整天自说自话,一会儿为自己撵了王府姬妾,一会儿送自己东西,一会又……,叫自己觉得胸闷气短。 “楚王殿下。”有小太监门外喊话,“急报。” 殷少昊收起烈女怕缠郎的心思,起身出去。 “刚得消息,有人在雍州发现了越王的踪迹,但是接着要查,却查不到了。” 殷少昊冷笑,“没什么好查的。”既然查不到,自然是越王和雍州大将勾结,把他藏匿起来了,看来……,预期战事还要更快提前。越王不死,必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事,这是预料之中的,并没有太多惊动。 倒是转头看了看御书房里面,哎……,她也太难缠磨,还是不肯松口。眼下自己没有时间跟她腻歪,甚至连强娶强嫁筹备婚礼的时间都没有。这一战,自己肯定要去的。不管是要登上那个位置,甚至退一步,做贤王,都得有点资本才能说话。 可是她要怎么办?自己可不想留她下来。 回头落到昭怀太子手里,必定成为要挟自己的一枚利器。 越王杀人如麻,自己算是杀人见血,昭怀太子则是杀人都不见血,手上还干干净净,绝对不能让她留在东宫!太子妃虽然护着她,但是十个太子妃加上十个长孙曦,都不会是昭怀太子的对手,根本不够切一盘儿。 殷少昊纠缠长孙曦的时候,看起来嘻嘻哈哈,没脸没皮,实际上心里所有大小事情都有安排,门儿清着呢。因而眼下情况有变,也不跟长孙曦多歪缠,直接去了东宫,然后找到太子笑眯眯道:“太子殿下,臣弟有件事想麻烦一下。” 昭怀太子笑道:“先恭喜七弟,马上就要领兵出征做大将军了。” “同喜,同喜。”殷少昊跟着他一起进了书房,客套寒暄之后,进入正题,“臣弟有一名姬妾怀了孕,要是出征,丢下她大着肚子在王府不太合适,所以想送到东宫,让太子妃帮忙照顾一二。倒也不用怎么费心,有吃有喝就行了。” 昭怀太子看着他,目光有点闪烁不定。 楚王即将出征,膝下无子,不可能不担心战场上刀剑无眼,却把仅有的一滴骨血送到自己手里。这不叫麻烦自己,而是叫把软肋丢给自己。楚王可不像是傻子,更不会做赔本的生意,因而微微一笑,“……还有呢。” 殷少昊不由笑了,“太子殿下果然是聪明人,的确还有一件麻烦事……” ****** 越王反了。 没几天,这个消息就在京城内外迅速传开。 长孙曦躲在御书房也有耳闻,同时听到的消息,是楚王要领兵出征去征讨越王,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往后应该好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他。或许他过一段儿,就淡忘了自己,没准儿还会娶个边关大将的女儿,联姻结盟什么的。 想到此处,转身打开那个装有狗尾巴草金簪的盒子。 阳光下,鎏金的簪子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刺得眼睛微微不舒服。 大概觉得彼此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眼前反而闪过许多片段。第一次遇到楚王他,他把自己吓得落了湖。后来他又劫持自己,想要掐死自己,却误打误撞破开了那条密道。再后来,他被皇帝误导以为自己是他妹妹,又是纠结,又是痛苦,一改狼性变成哈巴狗,对自己好得不得了。 许嫱要泼药水毁了自己,是他,毫不犹豫的替自己挡了。 回鹘王子要杀了自己,是他,奋不顾身的把自己救了。 汾国长公主追杀自己,是他,傻乎乎的带着自己拼命逃生,还差点溺死在水里。往事一幕幕,一页页,似乎所有的惊心动魄都跟他有关,印象太过深刻,恐怕很久很久都忘不了。 长孙曦说不好此刻是什么心情,太过复杂,有一丝怅然,也有一丝解脱。把狗尾巴的金簪放回盒子,然后把盒子放在多宝阁最高最偏僻的地方,等待时间慢慢冲刷遗忘。 往后,就平平静静的过日子罢。 然而要打仗却不是说走就走,调集军队,筹备军粮,朝堂上各种忙碌纷乱,还让钦天监挑选了一个出征吉日,定在下月初六。 长孙曦安安静静的度过了一个月。 六月六那天,金銮殿前举行了盛大送行仪式。皇帝祭祀天地,犒赏三军,还说了一些鼓舞士气的话,然后赐予楚王殷少昊尚方宝剑,可以直接斩杀乱臣贼子!意思是,逮到越王就不用留活口了。 三军群情振奋,声音震天,就连御书房这边都能听见。 长孙曦等这喧哗热闹的一天过去,重新收拾包裹,去跟皇帝告辞,依旧按照原先的计划去了东宫。太子妃见着她高兴道:“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是啊。”长孙曦笑道:“还好,只是在御书房多逗留了一段日子。” 太子妃撇了撇嘴,“楚王就是牛皮糖,难缠的紧。”又是好笑,“说起来,还得多亏这场战事打起来,他一忙,也就顾不得你了。” “嗯,不用说他了。”长孙曦淡淡道:“我和他,往后再不会有任何关系。”然后摸了摸太子妃的肚子,转移话题,“你的产期是不是在下个月?” 说到这个,太子妃自然是最有兴趣的,“是呢。”她笑得眉眼弯弯,也摸肚子,然后幸福并痛苦的感叹,“小东西,煎熬了我这么久可算要出来了。” 长孙曦笑道:“我也要做小姨了。” “你是不知道。”太子妃微微抱怨,“头三个月吐来吐去的,到了后头,肚子大了沉甸甸的,晚上睡不好觉。偏生这又是一个淘气的,爱动弹,每每刚要睡着,他就踢我一脚,真是小坏东西。”言语间,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长孙曦听着她口是心非的抱怨,越发好笑,“那你也愿意啊。”看着气色莹润如玉的太子妃,看着她的肚子,想着以后粉嘟嘟可爱的小宝宝,心下怅然若失。 一辈子孤单,其中滋味儿的确不是那么好受。 太子妃和她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心下又在意她,哪里会留意不到她的失落?因而收敛了笑容,“你也别发愁,早晚会给你挑一门好亲事的。” “不。”长孙曦摇摇头,虽然一辈子的孤单有些难熬,但是自己并不盼着嫁人,谁知道会嫁一个什么人?况且自己和楚王的流言蜚语太重,只怕没有哪个男人不介意,----与其夫妻猜疑天天吵闹,还不如一个人忍受孤单呢。 太子妃想要再劝,又不好再劝,只能说起别的,“对了,晚上你想吃什么?眼下还早,不如我让人煮碗甜汤来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总是容易饿,等下你就陪我吃点罢。” 长孙曦微笑道:“好啊。” “太子妃。”门外来了一名宫人,传话道:“太子殿下刚才下马崴了脚,让奴婢过来说一声,说是没事,叫太子妃不要听到消息受惊吓,好生安胎要紧。” 太子妃和长孙曦都吃了一惊。 太子妃起身,歉意道:“虽然太子殿下说是没事,我还是去看看。” 长孙曦道:“表姐替我向太子殿下问候一声。”自己是过来坐在家居士的,不是给太子做侍妾的,该避嫌的,要避嫌,断不能上赶着去关系。 “好,你且坐着。”太子妃搭着栀香的手出去了。 宫人给她续了茶,然后往香炉里添了一点香屑,便告退下去。 长孙曦一个人静了下来。 大约是因为昨天夜里想着楚王出征的事,思量多了一些,没有睡好的缘故,等着、等着……,渐渐有点瞌睡起来。 但是,好像也不至于这么困吧?疑惑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难道…… 长孙曦还没有想清楚是什么危险,便头一晕,整个人失去了所有知觉。 等 她再次悠悠醒转过来,感觉到身下一晃一晃的,像是在马车里,意识还有点模模糊糊的不清醒。这是……,有人把自己迷晕拐送上了马车?是谁,这么大胆?居然赶 在太子妃屋里下手?!可是昭怀太子那样城府深厚的一个人,又重视太子妃的身孕,不可能任由别人把手伸到太子妃身边啊。 “醒了?”殷少昊清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长孙曦攸然睁开眼睛,看向他,“你……”她有点摸不清楚状况,怎么回事?楚王居然有本事伸手到东宫?昭怀太子竟然一点都没有防备?这、这也太骇人听闻了。 与之对比,被楚王劫持反倒有点家常便饭。 殷少昊看着她眼里的震惊,勾起嘴角,“东宫,绝对不是你的安身之所。” ☆、第72章 巧合 长孙曦心思一转,很快明白自己是中了昭怀太子的陷阱。不……,准确的说,是昭怀太子和楚王联手布置的陷阱。因为以昭怀太子的深厚城府,绝不可能,让楚王有机会在太子妃身边做手脚,做手脚的人只会是他自己。 想到此处,心下不由微微一凉。 长孙曦闭上眼睛,“你给了太子殿下什么好处?”只怕不小。 殷少昊笑了笑,“这个你不用知道。” 长孙曦断然想不到,他会拿一个怀了身孕的妾室交换自己,只当是涉及机密,因而也就不再多问。心下只是苦笑,楚王他……,这是用事实来向自己说明,----昭怀太子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卖了,太子妃也防不住,东宫绝不是自己的安身之所。 殷少昊有些担心气坏了她,问道:“还在生气?” “不敢。”长孙曦淡淡道。 自己敢么?皇帝撒手不管了,东宫不能呆了,天大地大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没有一条留给自己的退路了。况且眼下落在楚王的手里,自己能怎样?还能跳起来骂他一顿,打他一顿吗?那纯属想死找快了。 殷少昊劝道:“好了,我也是不放心你,所以才把你弄到身边的。否则留你在东宫,不定被太子怎么算计呢。” 长孙曦仍旧没有睁开眼睛,反应平静,只道:“头晕,我再睡会儿。” 殷少昊嘀咕道:“怎么还晕?难道太子没个轻重给你下了猛药?”又问:“心里难受不难受?要不然,我叫随军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不用。”长孙曦睁眼看他,“你是嫌不够热闹的呢?”继而想了想,“是了,你都把我带到军营里来了,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给你解闷的玩意儿。”不由勾起嘴唇一笑,“所以你不怕别人看见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殷少昊有点恼火,“我他.娘的费尽心机换了你,感情就是为了纳一房小妾的?要这样,不如直接跟父皇讨了你,仍在王府里面了。” 长孙曦见他要发脾气,抿了嘴。 殷 少昊一面骂自己没出息,一面还是解释,“没人知道长孙司籍在我身边,别人都以为你还呆在东宫呢。等这次打完仗回去,咱们就正正经经的把婚事办了。我实在是 不想留你在京城里面,不说江陵王纠缠个没完,就说太子、贵妃和无忧等人,哪一个是你惹得起的?只怕等我回去,你早就被人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长孙曦闻言有点语迟。 不管他是看上了自己这副漂亮的长相,还是别的心思,话都没错,总归都是关心自己。 殷少昊见她自知理亏,哼哼道:“真是不识好人心。” 长孙曦不习惯和他这样推心置腹,转了身,“我再睡会儿。”背着身子对着他,眼下五月天穿的单薄,侧身躺着,勾勒出婀娜优美的曲线。 殷少昊本来有点恼火,这会儿看着有点……别的火,又见她睡得踏实,不由气笑,“你倒是放心的很,就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我怕什么?”长孙曦抓了一个靠枕放在身上,背着说话,“外面都是人,楚王殿下你不嫌磕碜,不怕落一个军营失德的名声?况且你要是那样禽兽不如了,可见前面说什么想娶我的话都是扯谎,我又有什么好说的?直接咬舌自尽不就一了百了。” 殷少昊反倒被她的话噎住,“你真是……” “想的明白,对吧?”长孙曦接话道。 他要是拿自己当玩物,那就去死。 他要是真的想娶自己做楚王妃,肯给自己正妻的脸面,那也不是不能嫁啊。最初自己不想跟楚王纠缠,是担心他要杀了自己。后来不肯嫁,是觉得他风流成性、姬妾成群,实在不像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但是前不久他把王府姬妾散了,如此看来,对自己还是还有一、二分上心的。 眼下只有这一个疯子肯护着自己,且护得住,加之落在他的手里,自然只能暂且顺着他的意思,走一步看一步了。 但愿……,他对自己的新鲜劲儿长久一点罢。 长孙曦身体里的药劲儿还没过去,又不想多说话,很快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到了晚上,行军扎营在城外驻守。 殷少昊带着长孙曦去了驿站,对外只说是爱妾,然后便安置在了一间屋子里。因为怕她不肯闹情绪,解释道:“跟我住在一个屋子安全,我睡床,你睡榻,保证井水不犯河水。”并非是柳下惠,而是好不容易她才软和一点,不想把关系闹僵了。 毕竟是真心要娶她回去做王妃的,不是侍妾,玩玩就可以随手卖了。 长孙曦见他一本正经做君子,自然不会反对。他能尊重自己,那么他对自己的真心又可以再加两分,----不过且看着,看他能忍多长时间吧。 晚间,一起简单吃了饭。 殷少昊怕她娇气不习惯,说道:“外面饮食不像京城方便,你凑合吃吃,等回了京城我带你去吃好的。”说到这个,不免有了话题,“京城那个犄角旮旯有好吃的,我都晓得,保证解你的馋劲儿。” 长孙曦白了他一眼,“是你自己馋吧?再说了,不定是喝了多少回花酒,搂了多少个桃红柳绿,才知道的。” “…………”殷少昊竟然无言以对。 长孙曦这会儿没兴趣关心吃的,更没兴趣拈酸吃醋,而是道:“让人给我拿纸墨笔砚过来,我给太子妃写一封信。”说着,瞪他一眼,“你和太子殿下鬼鬼祟祟的,各自满意,可苦了我和太子妃。我也罢了,太子妃可还是怀着孕的人呢。” 殷少昊干咳了咳,出门吩咐,“拿纸墨笔砚。”巴不得赶紧转移掉之前的桃红柳绿,回来笑道:“太子又不是傻子,肯定会好好哄太子妃的。”语气带出几分嘲讽,“依照太子的那份心思,哄一个女人断然不在话下。” 别说女人,多少朝臣士子都被他的“礼贤下士、温润谦和”给骗了。 长孙曦没理会他,等纸墨笔砚拿来却犯了愁,写信容易,要自己模仿原主的笔迹却是难啊!自己的字跟狗刨一样,太子妃和原主又是亲如姐妹,一看,就不能信啊。 “怎么了?”殷少昊见她提着笔,半天都落不下去。 长孙曦没法跟他解释各种缘由,脑子转了转,“你来写,等下我按个手印儿。”不对,太子妃又不知道自己的指纹,“等下我附上一对南珠耳坠,是太子妃以前送我的。” 殷少昊大笑,“你当时卖身契啊?还按个手印儿。”不过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她居然叫自己替她写信,可见对自己的亲近。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想来之前自己变卖侍妾,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感动软和,只是嘴上不承认罢了。 长孙曦哪里知道他的误会,也没空管?思量了下,开口道:“你这样写……” 她说一句,殷少昊就写一句。 橘红色的烛光下,淡紫色长袍的高大男子端坐在椅子里,表情端凝认真,嘴角还微微噙了一丝笑容,正在徐徐行书。旁边少女穿着烟霞色的衣衫,青丝如黛、眉目如画,白皙的脸庞被烛光映出一丝嫣粉,说不尽的温婉可人。 一个提笔稳重缓缓写字,一个蹙眉思量轻轻吟出,颇有几分红袖添香的味道。 ----如果落在外人眼里的话。 很快,殷少昊写完了。 长孙曦凑上去看了看,“行,等晾干吧。” 殷少昊却皱着眉,看着信,有些不满意,“有几个字写得不好。” 长孙曦斜睨了他一眼,“你又不是给太子妃写情书,管字好不好呢?” “胡说八道!”殷少昊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个爆栗,咬牙切齿,着恼道:“你真是什么都敢说啊?我吃饱了撑的,给太子妃写什么情书?” 长孙曦就是一时说顺口了,陪笑道:“开玩笑的。” “不好笑。”殷少昊灵机一动,“既然你错了,那得罚。”说着,他高大的身形渐渐朝她逼近,透出隐隐的气场,以及淡淡的龙涎香味道。 长孙曦吓得往后一退,“你要做什么?!”说完又觉得自己傻,孤男寡女,又是风流成性的楚王殿下能做什么?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婚前失贞,只怕他玩腻了,就再也不会提娶自己的事了。 与其被他白白糟蹋,不如一死。 “站住!当心摔着。”殷少昊一把拦腰抱住她,然后提笔,在她清理绝伦的脸上画了两撇胡子,哈哈大笑,“这个算是惩罚。”接着便放开了她。 长孙曦摸了摸自己的脸,沾了一手墨,见他没有再追过来方才松了口气。 殷少昊凤眼微眯看着她笑,小东西……,刚才软香温玉抱在怀,说不想对她做点什么那是假的!可是欲速则不达,要是自己真的轻薄了她,只怕逼死她都有可能,不如慢慢的温水煮青蛙好了。 侍笔弄墨,调笑玩乐,也不失为闺房的一种情趣。 可是眼下她受惊含羞脸红红的样子,好似一只娇弱羔羊,实在是太诱惑人了。殷少昊转身丢下笔,不去看她,免得脑子一热就控制不住,“我先睡了。”自己上了床,然后心中郁闷的抱了一个枕头,背对她躺了下去。 长孙曦心口还在“咚咚”乱跳,轻轻喘息,然后悄悄去了屏风后的长榻。 ****** “父皇!”江陵王不满叫道:“怎么能让长孙司籍去东宫呢?”自己多不方便啊。 皇帝一向宠着小儿子,此刻却是严厉,“她是去陪太子妃的,怎么不能去?如今你的年纪也大了,不要整天跟着宫女太监玩乐,好好读书才是正经。” 江陵王低了头,“儿臣会好好读书的,可是……” 皇帝不想过多议论长孙曦的话题,干脆打断,“别可是了。”倒是之前忙碌,一直忘了有件事没问,转头吩咐周进德,“把那两个东西拿来。” 周进德轻轻点头,赶紧去取了那一对被踏扁的小银球。 江陵王见了不由吃惊,“这……,怎么会在父皇手里?”奇怪,当时不是被楚王给踩扁了吗?难道长孙曦没有扔掉,反而交给父皇?那她是什么意思,啊……,是想状告自己私送信物吗?不不不,肯定不是她。 多半是……,她让人扔掉,被楚王拣起来交给父皇的。 说不准还狠狠告了自己一状。 哼!他还有脸告自己,怎么不说说他整天纠缠长孙曦呢。 “哪儿来的?”皇帝问道。 江陵王的愤怒被打断,眼下顾不上追究银球是怎么到皇帝手里,低着头,眼珠飞转,得赶紧找个借口遮掩啊。对长孙曦可以撒谎说外头买的,对父皇不行,----父皇必定已经让人调查过,肯定打探的出,自己根本就没有派宫人出宫过。 “不说?”皇帝见状又是生气,又是担心,生气不知道哪个下作要害小儿子,担心小儿子迟疑不说,多半是身边熟人作案。不由越想越是龙颜大怒,“快点说!” 江陵王还不知道小银球的秘密,只往“私传信物”上面想,眼见父亲雷霆大怒,第一反应便是不能把母亲拉下水。因而赶紧跪了下去,“儿臣、儿臣……”嘴里支支吾吾,心里飞快想着借口,忽然灵光一闪,“是儿臣糊涂了。” 皇帝听着更是心下沉了下去,越发觉得有阴谋,“你给朕说仔细了!” “有一天……”江陵王吞吞吐吐的,说道:“我在泛秀宫的后花园闲逛来着,听到无忧跟宫女说话,说是得了一对宝贝,是西洋人那边流传过来的。”他把皇贵妃的那个故事,稍稍一改,变成了无忧公主所说,“……说是这对小银球,只要一人一个佩戴在身上,就可以永结同心。” 皇帝脸色黑了一片,“然后你就戴在身上了?” 江 陵王点点头,“儿臣怕长孙司籍发现,就藏在了怀里。然后另外一个送给了她,只说是装了香料,给她玩儿的。”因为担心长孙曦被训斥,还解释,“她一直都不知 道,儿臣怀里也有一个。直到后来儿臣跟七皇兄争执,把小银球掉了出来,她才知晓,然后小银球还被七皇兄踩烂了。” 皇帝根本顾不得江陵王告楚王的状,满心都是惊天愤怒,----无忧这个小畜生,先是算计君父,接着又算计手足,简直没有一点人伦亲情之心!看了看恢复气色的江陵王,再想想他之前要死不活的样子,更是后怕不已。 要不是楚王赶巧弄坏了小银球,江陵王只怕已经被害死了。到时候一查,发现长孙曦身上有个小银球,和江陵王是一对,必定会成为她“谋害江陵王”的罪证!她分辩也无用,江陵王已经死了,谁替她作证?自己盛怒之下,多半会一壶鸩酒赐死她。 无忧,无忧,竟然不惜以谋害哥哥来除掉敌人! 皇帝又是愤怒,又是心痛,转头看了看御案上面的折子,抽出压在最下面一本。上面是回鹘王子的怨愤之语,说他被中原宫女刺瞎眼睛,要求中原朝廷补偿,从前用宗室女赐婚已经不够,要中原朝廷把无忧公主嫁给他。 当时自己看了恼火非常,又不想事情闹大,便把折子给压了下去。 “父皇……?”江陵王没想到父亲会如此动怒,心下没底,小小声打探道:“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会私下送东西给长孙司籍……” 皇帝根本不理会他说了什么,只是提起朱笔,在奏折上写了一个鲜红的“准”字,然后把奏折摔给周进德,“拿去!让宗人府即刻就办!” 周进德打开折子一看,吓了一跳,但是没敢多言就捧着折子出去了。 到了下午,皇帝把无忧公主赐婚回鹘王子的消息传开。 皇贵妃惊得打碎了一个茶盏,猛地抬头,“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她看向奉珠,“快!快让人去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回鹘王子来中原京城已经好几个月,因为眼睛有伤,中原的大夫好,便一直赖在京城没有走。但是皇帝要是想赐婚无忧公主给她,为什么不在他刚受伤的时候赐婚?当时不同意,现在却突然同意了,中间肯定出了什么变故。 皇贵妃想不明白,这段时间无忧一直都在泛秀宫禁足啊。 奉珠刚刚走到门口。 江陵王兴冲冲的跑了回来,高兴道:“母妃,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他撵退宫人,把自己如何成功的瞒住了皇帝,如何机智的将祸水引向了无忧公主,以及如何把皇贵妃隐藏起来,全都倒竹筒豆说了,“母妃,你放心,父皇一点不知道小银球是你给我的,都以为是无忧做的呢。” 皇贵妃的指甲紧紧嵌在掌心里,尽量让声音不发抖,微笑道:“晗儿,你可真聪明,到底是长大了啊。”手在袖子里抖了一阵,“去罢,母妃想歇一会儿。” 江陵王笑道:“那母妃先歇着,我还回皇子居所那边去了。” 他专程跑回来,就是为了不让母亲担心的,既然已经解释清楚,自然就回去了。虽然长孙曦已经不在御书房,但是皇子居所很自由,宫人们也不像泛秀宫的那么冷冰冰,感觉上要自在的多。 而且他还有个想法,最近多在御前讨好一下皇帝,回头求个旨意好去东宫。 到时候就可以见到她啦。 江陵王风风火火的回来了一趟,又高高兴兴的走掉了。 皇贵妃却是头晕目眩、肝胆俱裂,身上抖个不停,大口大口喘气了半晌,对奉珠语调复杂悲凉的问道:“你说,这……,是不是我的报应?!”怎么会该死的没死,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害了无忧啊。 奉珠着急劝了几句,又道:“娘娘,那现在要怎么办?娘娘要不要到皇上跟前求情?不然的话,无忧公主可就真的嫁到回鹘去了。” “求情?哈哈……”皇贵妃癫狂大笑,“我拿什么身份去给无忧求情?难道要我告诉皇帝小银球不是无忧给的,是我给的吗?!况且皇上圣旨已下,又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再收回去?”她往椅子上一躺,长叹道:“罢了,就这样吧。” 奉珠想不出任何办法和劝解之语,只能沉默不语。 皇贵妃揉着心口,“给我端杯茶。”连着喝了好几口茶,才把那一口气给压了下去,心口仍旧生疼生疼的,难受的不行。 “娘娘……”奉珠想要劝解。 “罢了。”皇贵妃摆了摆手,像是已经缓过劲儿来,“无忧先别管了,也管不了。只要太子能够顺利登基,将来再把无忧接回来不是难事。”她轻声叹息,“江陵王那边,可一不可二,眼下皇上必定紧盯着江陵王,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奉珠轻轻点头,“等太子殿下登基以后再说。” 皇贵妃又道:“事情出了岔子,皇上已经心生警觉,难保哪天不会怀疑到泛秀宫,看来还得赶紧谋划才是。”静了静,“得找个机会见太子一面了。” 奉珠思量片刻,说道:“要不就说无忧因为不肯嫁人,一直闹人,皇贵妃娘娘怎么劝都劝不好,所以让太子殿下过来一趟。” 皇贵妃略微沉吟,“不错,这个法子很好。” 奉珠起身,“那奴婢这就去办。” “去罢。”皇贵妃声音透着疲惫无力,等奉珠走后,便一动不动的无声躺着。她表面上很是平静,内心却是急剧跳动,太子……,那个之前还是白玉娃娃一般的孩童,现如今已经长成什么样了?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 十天后,长孙曦得知了无忧公主嫁人的消息。 不仅她很意外,殷少昊也是意外,“好端端的,父皇怎么忽然想起这么一出?”要是早有打算,就该早点把无忧公主送去安抚回鹘王子啊。 不过他们没有迷惑太久。 太子妃的回信,附带了江陵王传送给长孙曦的话,说的清清楚楚,他是怎么机智的算计了无忧公主,成功的为长孙曦除掉了烦恼。 殷少昊抢信看完了,冷笑道:“小毛孩子也只知道算计人了!”说着,忍不住悄悄的打量长孙曦,然后不放心的威胁,“你现在是本王的女人!不准惦记别人,也不准对别人的小恩小惠感动。”一声冷哼,“哼!江陵王的这份人情,回头我还!” 长 孙曦想要噎他两句,又觉得像是打情骂俏,只好道:“行行行,你还。”心中一阵疑惑思量,“你觉不觉得有点古怪?皇上就算生气,肯定也不会自己想着要赐婚无 忧公主去回鹘,多半是回鹘王子早就提过。可是,他哪里来的把握呢?我琢磨着,多半是当初越王应承了他什么,比如帮他娶到无忧公主之类,所以他一直赖在京城 不走。” 殷少昊见她说起了正事,也收起吃醋的心思,坐下来思量。 长孙曦又道:“越王多半和回鹘王子勾结在一起,这个只怕没得跑。他们既然互相扶植依靠,越王出事,对回鹘王子也是大大的损失,难道就不着急?怎么最近,回鹘王子一直风平浪静?还是说,暗地里帮助了越王什么。” 殷少昊闻言顿时一变,震惊道:“不对,有诈!” 长孙曦只是说出自己心中的迷惑,还没有理清思路,不由问道:“什么有诈?” 殷少昊脸色阴沉,“刚才你的话提醒我了。”他心思敏捷,被长孙曦碰巧一点,便很快相通了其中关窍,“之前我就很是奇怪,越王出逃,各处关卡都找不到他的影子,他是怎么逃到雍州去的?现在你一说,我才明白,只怕……” “只怕什么?” 殷少昊一字一顿,咬牙道:“只怕越王根本就还没有出京城!” ☆、第73章 焚烧 “啊?”长孙曦不解道:“这是怎么说?” 殷少昊深吸了一口气,压住怒气,“京城里里外外都搜遍了,但是有一处,却是没有搜查过的,那就是回鹘王子临时居住的别院。他们故意放出风声,说越王已经到了雍州,不过是混淆视线!等京城不再搜查越王,等我走了,回鹘王子正好带越王离开京城!” 长孙曦点头,“你说得对。”又是担心,“那……,越王会不会趁机宫变?眼下你带着大军离开京城,京城岂不是防范空虚?” “傻丫头。”殷少昊倒是被她逗笑了,“我带走的是州县驻军,又不可能带走京畿驻军和禁卫军,怎么会防范空虚?再说,太子殿下可不是吃素的。眼下是他帮着父皇坐镇监国的时期,岂能不是事事准备好?他不放着越王,也会为了防着我早早准备的。” 长孙曦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现在楚王手里握着兵权,昭怀太子必定十分忌惮,为了防止楚王回来以后威胁到东宫,肯定要早作准备防范。到时候,才可以轻轻松松的让楚王交出兵权,甚至……,鸟尽弓藏杀了他!想到此处,心里不由猛地一跳。 殷少昊目光幽深的看着她,笑问:“害怕了?” 长孙曦没有言语。 殷少昊长长叹了口气,“若是到了那步田地,昭怀太子自然会顺顺利利登基,他作了下一任皇帝,太子妃就是皇后娘娘。”勾起嘴角一笑,“到时候,你再做在家居士罢。” 长孙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那现在,越王他们会怎么做?” “舍不得我死了?” “…………” 殷少昊哈哈一下,怕她恼了,接着道:“回鹘王子既然迎娶无忧,那么朝廷必定会派大阵仗护送他们,越王自然夹杂其中。此刻在雍州让人看到的‘越王’,肯定是假的。等躲在公主出嫁队伍的真越王去了雍州,两人对换,他们就可以真的谋反了。” “不能让越王去往雍州!” “当然。”殷少昊道:“如果能够在路上劫杀越王,那就事半功倍,后面的仗都不用再打了。只不过无忧的公主出嫁队伍,必定有大批禁卫军保护,我无权搜查,而一来一回给父皇送信,时间上又来不及了。” 长孙曦也暂时没想出好的主意。 一时间,屋子里沉默下来。 ****** 无忧公主坐在摇摇晃晃的宽大马车里面,心思浮动不已。 自己才不想嫁什么回鹘王子,可是不管自己如何哭闹,父皇都是毫不松动,太子哥哥强行拉着自己走了。他告诉自己,“无忧你暂且忍耐,多则两三年、少则半年,哥哥必定把你从回鹘接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太子哥哥是打算谋反篡位吗?! 哪怕已经离开京城,已经走了十来天的路,无忧公主仍旧没有办法平息心绪,一路上觉得心惊肉跳的,总疑心会出点什么乱子。 “哐当!”马车猛地一顿,下一刻,外面传来惊呼声,“有山贼!保护公主,保护王子!” 很快,就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 “啊!!”无忧公主吓得连连惊呼,浑身发抖,根本就不敢去看外面的情况。 ----越来越乱,越来越吵。 忽然间,有人喊道:“楚王殿下剿灭山贼来了!快快……,杀了山贼!”外面打得热火朝天的,过了许久,刀剑声音渐渐平息。 殷少昊在马车外问道:“无忧,你没事吧?” 无忧公主语带哭腔,“七皇兄……” 她还没说完,回鹘王子忽然接了话,“楚王殿下?不是大军开拔去征讨越王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你们的脚程也太慢了吧。” 殷少昊笑道:“因为军粮上出了点问题,正好要去附近的乌巢粮仓补充一点,不料刚巧遇到你们,还好本王来了,大家平安无事。” 回鹘王子冷笑,“那可真是巧了。” “无忧。”殷少昊不跟他说,而是喊道:“来,你出来!让哥哥看你受伤没有?” 无忧公主刚要起身出去,忽地腰间猛地一刺,被匕首戳中,有人低声,“不准出去,不然就结果了你的小命!”吓得她身子一抖,不敢动了。 “无忧?”殷少昊又喊了一声。 无忧公主在马车里被人胁迫,心惊胆颤,只能按照那人的意思回道:“七皇兄,我……,我没事,多谢你赶来相救。”勉强说完,牙齿止不住的磕巴磕巴的打架。 “无忧,还是让哥哥……”殷少昊伸手去掀帘子,刚看了一眼,就被回鹘王子把车帘放了下去,不由着恼,“你这是做什么?” 回鹘王子道:“公主乃是待嫁之身,给人看到容貌可要怎么办?既然公主说了没事,那就还请楚王殿下赶紧走罢。” “简直放肆!”殷少昊勃然大怒,“那本王进去看,总可以了吧?”刚一动手,就被回鹘王子给抓住,反手一掌,两人顿时厮打起来。一边打,一边喊,“给本王搜!”反正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也无法善了了。 当即就有楚王府的亲卫冲了上去。 然而不等他们靠近,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马车里猛地钻出两个人,是越王用匕首架在无忧公主的脖子上,冷冷道:“谁敢过来,本王就杀了她!!”趁着禁卫军和侍卫们有顾忌不敢上前,当即带着无忧公主夺马而逃。 回鹘王子见事情败落,也没心情跟楚王继续厮打,亦是转身骑马,喊道:“赶紧保护本王离开!”带着奴仆护卫们,冲上前和越王一起汇合仓皇逃走。 “娘.的!”殷少昊当即领着人就追,飞驰电掣冲上去。 很快跑到一处拱桥跟前,越王和回鹘王子已经向前逃窜,只留下几个侍卫,用刀架着无忧公主的脖子,大声扬言,“谁若是敢过来一步,就刀剑无眼!” 无忧公主大哭大叫,“七皇兄!七皇兄救我!” 虽然殷少昊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但却不能当着禁卫军的面,看着她死,----皇帝如何震怒且不说,太子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为妹妹报仇,会以“为求军功,残忍让敌军杀了手足”为名,攻击自己至死不完! 纵使是天下百姓们的唾沫星子,也够喝一壶了。 殷少昊无可奈何,不能亲手逼死无忧公主,只能让侍卫们游过去再追,但是并非人人都会凫水的。加之即便人游过去,马也游不过去,更不用说时间上的耽误了。还有去旁边找船的,去附近桥抄近路的,以及往前面州县送信拦截的,纷乱不已。 不论哪种,最终都没有追上越王和回鹘王子。 而且还留下一个大大的麻烦。 劫 持无忧公主的回鹘人,和楚王的队伍,以及朝廷护送公主的禁卫军,隔着一座桥互相紧张对峙,一直僵持到黄昏时分仍旧没有进展。回鹘人是不敢轻举妄动,失去人 质。殷少昊根本就不想救无忧,恨不得她立即死在当场,自然不会想什么办法。而禁卫军怕无忧公主生命有危险,也不敢动作。 即便无忧公主本人,哭了一下午,嗓子也沙哑的发不出声音了。 天快黑的时候,回鹘人试着往后一点点退,殷少昊象征性的一点点追。回鹘人领头的忽地大喊,“不要再过来!等我们退出三里地,自然交还你们的公主,否则你们退一步,我们就扒她一件衣裳!” 说着,将无忧公主的大红嫁衣剥下扔在地上。 无忧公主顿时惊呼,“住手!你们这群畜.生!”夏天衣裳单薄,脱了外套,她便只剩下一身粉色的亵.衣,看起来单薄又可怜。 回鹘人又往后退,殷少昊假装担心喊了一声,“无忧!”他往前动一步,回鹘人就要再脱无忧公主的衣服,像是无可奈何,只得生生忍住脚步。 于是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无忧公主被回鹘人带走。 风中传来她的哭声,“救我,救我……” 直到回鹘人和无忧公主都变成几个小黑点,殷少昊这才下令,“赶紧追!”一招手,领着禁卫军和自己的侍卫冲过桥去,口中喊道:“保护无忧公主……” 但是回鹘人已经跑远,天色又黑,哪里还追得上?最终一无所获。 ****** “哐当!!”殷少昊将将军盔重重砸在地上,怒火冲天,“为了她一个蠢货,就让三军将士都不敢动,生生跑掉了越王和回鹘王子!”不是自己害怕大义灭亲的罪名,而是现在太子坐镇京城,若是逼死无忧公主,可就正好给太子一个现成罪名处死自己! 长孙曦在旁边静默没说话,默默地,给他倒了一杯茶。想让他消消火气,不然整天这么同处一室,别人没事,自己要先被他的怒火给烧焦了。 殷少昊见她多了几分体贴,的确降了点火,“罢了,生气也是没用。再说了,不打仗我手里也捏不住军权,走一步看一步吧。” 长孙曦道:“这么说,无忧公主还是被带去回鹘了?” “应该是,毕竟无忧还可以做做人质。”殷少昊一脸沉色,“咱们所处之地,再往前离雍州已经不远,根本就没办法挨出搜查。只怕一不小心,就会踏入雍州大将的势力范围,到时候自然是一场恶仗。”不由冷笑,“打吧,打吧!正好宰混账几个出出气!” 不久后,雍州果然动乱了。 先是越王领着雍州叛军攻打附近诸县,有抵抗的,也有投降的,周围一团战火纷飞。接着是叛军和殷少昊带领的朝廷大军交火,更是烈火一片。正在两军激战的时候,回鹘、突厥等部落又反了,边境告急,整个北面已经战火焚焚! 在这动乱里,京城倒是出了一个普天同庆的好消息。 “天呐?!”长孙曦看着信笺,惊喜道:“太子妃平安生下小皇孙了!还取了名字,说是因为赶上了今天的第一场雪,所以乳名叫雪里。”自己兴奋了一阵,扭头看去,才发现殷少昊表情冷淡,正在擦拭佩剑,嘴角勾勒出几分嘲讽笑容。 长孙曦心下一沉。 是了,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坏消息。 殷少昊挑眉看她,“没事儿,你接着乐你的。” 长孙曦和他朝夕相处了好几个月,即便谈不上爱情,谈不上感情,就当是同居室友也要讲几分礼貌,因而把信装了回去。想了想,找了点能让他高兴的话题,“听说最近战事十分顺利,想来要不了多久,朝廷大军就能凯旋而归回到京城,说不准还能赶上过年呢。” 殷少昊冷笑道:“这次越王叛乱是临时起意,没有准备,自然有点措手不及。其实按照他原先的计划,应该是和回鹘那边动乱,让他领着二十万大军出征,到时候再收编一点地方军队,就可以转头回京逼宫了。” 长孙曦点点头,“雍州的驻军毕竟有限,况且名声不正,底下的将领也未必个个都想做反贼的,毕竟自己的脑袋要紧。” “你真聪明。”殷少昊揉了揉她的头发,目光深刻,笑道:“若非你是我的女人,想的这么多,这么准,那就只能把你给‘咔嚓’了。” “什么你的女人?”长孙曦脸上微微一红。 不过自己想象,自己和他一起单独呆了这么久,纵使现在没人知道,将来也肯定会被人猜出来的。再加上之前,人人都知道楚王都自己纠缠不休,除了他,还真的没有别的男人可以嫁了。 这几个月,他一直循规蹈矩的没有碰过自己。 要说心里一点感动都没有,当然不可能。一个男人,肯救你,肯护着你,肯尊重你,自然是心里面有你。即便此刻没有爱上他,但是只要他肯明媒正娶自己,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也不算差啊。 毕竟两情相悦的感情,本来就是万中取一,可望不可及。 其 实现在看看,在他解除了对自己陷害他的误会以后,彼此相处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他这人固然不是什么好人,但那时对外,对内……,对自己这个准楚王妃 还是很不错的,----反倒比昭怀太子那种虚伪的男人,江陵王那种幼稚的男人,皇帝那种优柔寡断的男人,要更有一颗赤子之心。 等等,自己怎么为他分辨起来?长孙曦的脸色顿时更不自然了。 “想什么呢?”殷少昊俊美的脸庞凑了过来,偏头看她,“是不是想我了?你要是不好意思说,就眨眼,我就只当你是承认了。” “…………”长孙曦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动不动。 殷少昊乐呵呵的,看着她笑。 长孙曦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圈套,----自己怎么可能一直不眨眼?早晚会眨眼的啊!眼睛又酸又涩,撑不住了,当即站起来转身斥道:“没脸没皮!” “你眨眼了。”殷少昊笑着抓住了她,握着那柔软的素手,又滑又嫩,忍不住将她搂在了怀里,“灵犀,我……”闻着那渴望许久的淡淡馨香,看着她微微含羞的表情,不再是从前躲避三尺的惊恐,不由心神荡漾。 “不!”长孙曦本能的推手拒绝,可是下一瞬,又觉得既然准备好做楚王妃,欲迎还拒的有点矫情。再想想,不对,婚前本来就应该守住防线的。她心中几番纠结,动作迟疑,更让殷少昊心里添了一把火。 看着佳人在面前,好几个月只看不能吃忍得怪难受的。 虽然是想娶她为妻,不便太过放肆,但是亲香亲香尝点甜头总可以吧?殷少昊没有她那么多的纠结,脑子更尊崇身体的指令,将她打横一抱,然后倾身将她压在了床上。手指划过她娇嫩的肌肤,埋头在她的脖颈间,闻着那淡淡的少女馨香味道。 长孙曦发觉自己惹火上身了,后悔不已,“不,不行!” “就亲亲……”殷少昊哄她,“让我亲亲。” 长孙曦才不信这样的鬼话呢。 殷少昊轻轻咬住了她的柔软耳珠,含在嘴里,舔了舔,----他是风月清场上的高手,自然很有技巧,不过几下,便让她身体不自禁的猛地一颤。 长孙曦顿时觉得浑身有电流划过。 不由欲哭无泪,刚才为什么要走神?!这人像是素了几个月的狼,看见肉,怎么可能停得下来?好好的,不是说战事的吗?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特别是,发觉某人身上已经起了变化。 又不敢扭动,以免让他更加上火,小声央求,“你别这样,你答应……,说好要娶我做妻子的。”越是容易得到的东西,越是容易腻,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不然自己本来就是一介孤女,更不值钱了。 殷少昊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像是积攒了几个月的渴望,不……,从最开始对她动心到现在,积攒了成千上百天的欲念和渴望,贪恋的吮吸下去。她的芳香,她的清甜,她的柔软,以及此时此刻不再是强迫而占据她,那种无可抑制的快感。 唇舌缠绵,身体越发变得不同寻常。 片刻后,殷少昊松开了她大口大口的喘气。 看着她红艳欲滴的嘴唇,粉嘟嘟的脸颊,以及泪盈于睫的羞涩表情,顿时觉得付出再多都是值得的,这几个月的等待有了回报。 长孙曦咬着嘴唇,恼道:“你起来,别说话不算话。” 殷少昊当然不想起来,可是再不起来,只怕回头自己真的控制不住了。脑子里已经在给自己找借口,反正是要成亲的,早一点,晚一点,又什么关系?整天在军营里面做和尚,为了她,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带。 长孙曦见他眼睛红红的,伸手推他,又感觉到心跳剧烈砰砰的,不由急了,“我们还是分开住吧!免得回头你耍了流氓做了坏事,还说是我勾引你。” 殷少昊被她都笑了,“什么叫坏事?那是好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滑滑的,“你怎么长得跟水豆腐似的?像你皮肤这么好的女人,倒是少见……” 长孙曦顿时变了脸色,“是么?楚王殿下见多识广啊。”正愁找不到机会推开他,故意装作很是生气的样子,“那还等什么?去找你的那些相好去啊?” “我……”殷少昊恨得简直想咬自己的舌头,又是冤枉无比,“我为你把侍妾们都给撵走了,还有什么相好啊?那都是以前的事,我他.妈就是嘴欠,什么不说,专拣这种破事儿来说!好了,灵犀,你别生气……” “走开!”长孙曦红着脸,趁他一分神下了床,“离我远点儿!” “灵犀……” “我知道你经过的女人多,有经验,可了不得呢。” “不是,你听我说。” “我不听。”长孙曦抬手捂住了耳朵,实在是没办法,只好扮演一回无理任性取闹,气鼓鼓道:“我不想跟你说话,别讲了。” 殷少昊以为她是真的吃醋生气,虽然无奈,可是这样打情骂俏的时光,又让他心里有一点小小甜蜜。因而下了床,从后面抱住了她,“好了,以后我再也不提了。要是往后我再说一句混账话,你就……,咬我一口。” “放屁!”长孙曦没好气道。 “那……,我咬你一口?” “行了。”长孙曦伸手去掰他的手,绷着脸道:“别胡说八道的!最近这么忙,别总是在我这儿歪缠,去忙你的吧。”然后抛出诱饵,“等早点战事结束,咱们回京,早点让皇上下旨赐婚,我就……,不管你了。” 到时候,名正言顺自然由得他了。 “你真这么想?”殷少昊顿时高兴起来,打趣道:“没想到,你比我还着急啊。”怕她恼了,又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我说错了,你打我一巴掌。” 长孙曦实在是被他的厚脸皮逗乐,抬起手,假装要打下去。 “殿下!!”门外有人声音焦急,“出事了!” 殷少昊脸上笑容一凝,眼下是在外打仗,不是在京城胡闹的时候,当即顾不上和长孙曦调笑玩乐,对外道:“来了!”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别怕,安心等着就是。” 长孙曦轻轻点头,“嗯,你快去。” 殷少昊当即快步出去,叫了那个细作,去了偏僻处问话,“什么事?” 细作急道:“才得消息,说是乌巢粮仓忽然起了大火,焚烧殆尽,剩下……,剩下的军粮不多了。” 殷少昊的脸上笼罩出一沉阴霾。 乌巢是距离前线最近的一处大粮仓,重兵把守、看管严密,怎么会被人焚烧了?眼看越王已经穷途末路,回鹘、突厥那边也不成气候,马上就要到胜利关头,怎么会突然天降冰雹闹出这种大乱子?!士不可一日无粮啊。 殷少昊隐隐猜测到了点头绪,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第74章 生死 殷少昊当机立断,找来心腹吩咐道:“赶紧派几名信得过的,去沿路州县让地方官员开仓借粮,暂时支应一下前线军粮。另外,八百里加急送信回京城,将此事密报皇上。”虽说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太子在作祟,密信送回去,肯定会被他拦截,但是样子还是要做的。 “是。”心腹领命而去。 殷少昊又叫来军需官,问道:“咱们军营现在剩下的粮食,还够支撑几天?” 军需官思量道:“平时粮食都是一边吃,后方一边送,没有说囤起来吃好长时间的。毕竟二十万大军,吃起来不是一个小数目,连续供应都很吃紧的。如果乌巢粮仓暂时不能送粮,那么……,多则五天,少则三天,粮食差不多就要吃完了。” “这个三、五天有何区别?” “三天是吃干饭,五天就是喝粥。” 殷少昊哼道:“喝粥还怎么打仗?!”不过也知道这怒气跟军需官发作没用,粮仓被焚也不是军需官的责任。既然到了这不田地,恼火也没用,不如拼尽全力一搏,----反正也到了和越王决一死战的时候,三天时间够了。 军需官小心翼翼,问道:“殿下,那现在要怎么办?” 殷少昊抬头看了看天色,下令道:“准备午饭,让将士们都吃得饱饱的再说!”吃完就和越王决一死战!哼,想来太子那边早就算计好了,逼迫自己破釜沉舟,杀红眼和越王拼个你死我活!他不榨干自己最后一分价值,是不会甘心的。 万里高空上,云卷云舒,像是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掀开的预兆。 殷少昊回了中军大帐的帐篷,吩咐长孙曦,“把我之前给你准备好的男子衣衫换上,打扮成男子模样。”虽然自己抱着必胜的信心,但还是要做两手准备,万一出了岔子,乱军中女人逃窜太过显眼,简直就是靶子! 长孙曦闻言脸色一变,“出什么事了?” 殷少昊没什么要避讳她的,把乌巢粮仓被焚烧,怀疑太子下手,全都说了,“反正成王败寇,不是我杀了越王,就是越王杀了我。呵呵,太子殿下算准我不敢做逃兵,否则回朝也是一死。” 长孙曦还沉浸在太子妃生了儿子的喜讯里,有点回不过神来。 殷少昊目光灼灼看向她,郑重道:“你放心,别人要想杀你,就得先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别人打你的主意。” 长孙曦沉默了一阵,然后道:“万不得已,我会自刎保全清白不拖累你的。”因为他若是死了,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殷少昊却误解了她的意思,捉了她的手,“你这是要和我同年同月同日死吗?” “呸!”长孙曦有点不好意思,故意啐道:“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好好好,咱们都不死。”殷少昊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笑嘻嘻的,“都活着,回去我就娶你做王妃,然后再生几个大胖儿子,几个漂亮闺女。” “你当我是母猪啊。” “小母猪。” “………………” 两人斗了几句嘴,开开玩笑,让紧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然而等匆匆吃完了午饭,大军开拔,顿时又是一阵鼓声齐鸣、呐喊震天的景象,简直叫人热血贲张!长孙曦当然没有跟在最前线,而是留守在后方部队,尽管如此,心里仍旧像是绷紧了弦一样。 昭怀太子这是在逼楚王,逼他拼死一搏,和越王整个你死我活。 不 管是楚王赢了,还是越王赢了,剩下的那个肯定都是伤痕累累,到时候……,难说会出什么变故。长孙曦回头看了看留守大军,这里面的人,又多少将士是昭怀太子 的人?有多少人已经在蠢蠢欲动?准备杀了楚王,然后再捡起胜利的果实?可是即便知道,现在也没有办法去分辩,更是没有办法去动他们。 所以楚王和越王打完以后,就算活着,也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而前方,殷少昊正在攻打雍州城门。 有人站在高高的城门上面喊道,“速速退去!否则把你们的公主剥光扔下去!”接着是周围人一起哈哈大笑,纷纷喊道:“剥光!剥光!扔下去!!” 殷少昊一双眼睛烧得通红,表情凶狠,像是准备吃人。 副将担心道:“殿下,回鹘人可不比中原人讲究礼数,他们……,真做的出来那种无耻之事!到时候无忧公主受辱,有失国体,皇上和太子殿下必定怪罪殿下的。” 殷少昊冷笑,“我们的军粮就剩下三天,等不起啊。” “可是……” 殷少昊回头扫了一眼,冷冷的,猜疑的,又往后面黑压压一片的三军看去。自己倒要看看,那些人会为了无忧而不敢上前,----心系太子的人,自然就对无忧投鼠忌器!因而举起利剑振臂一呼,“斩杀逆贼!刻不容缓!!冲啊……” 身后大批将士附和,“冲啊……” 殷少昊快马飞驰冲了出去,回头一看,竟然有一小半的人都在迟疑着,再想到后方留守的军队敌我不明,心下顿时如坠深渊!他不说话,调转马头直奔一名迟疑的大将面前,呵斥道:“怎么不走?是想耽误军情不成?!” 那人道:“他们手里有无忧公主,不能就这样贸然冲上去,还得从长计议……” “呵呵。”殷少昊一声冷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掉对方头颅,朝着身后的兵卒们喊道:“还要敢耽误军情的,斩无赦!!” 这边兵卒们群龙无首,又被楚王的凶狠残忍所震慑,自然跟着他往前冲去。后面的军队虽然各有将领,但是前面都走了,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当然也就跟着一起往前冲了。三军将士一起呐喊着,厮杀着,以包饺子的方式迅速围了过去。 殷少昊带着前锋部队冲在前面,眼看距离城楼越来越近,就是此刻,一件轻飘飘的东西飘了下来,----是无忧公主的衣服。接着,又一件,再一件,至于城楼上叛军和回鹘、突厥等人的笑声,已经淹没在三军将士呐喊声中了。 万马奔腾,千军齐发,根本就停不下来。 无忧公主被人剥得干干净净,远远看去,好像一块雪色的小人儿,径直被人从高高的城楼上扔了下来!不用想,必然是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殷少昊在马背上骂了一句,“畜.生!” 不是骂回鹘王子等人,而是骂越王,不管怎么说无忧都是他的妹妹,都是和她血脉一样的中原人,就算杀死,也不该用这种羞辱的方式!越王这么做,无非是要自己和昭怀太子结下滔天死仇,----楚王为求军功,不顾无忧公主受辱而死! 呵呵,这就是皇室手足。 殷少昊心下冷笑,烧红了眼睛,也杀红了眼睛,想着两个哥哥的阴谋算计,想着自己前有狼、后有虎的困境,犹如一头斗兽般杀得血流成河!杀得他最后都麻木了,好似砍瓜切菜一般得没感觉,只知道……,杀杀杀!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越王死了,回鹘王子死了,叛军都已经覆灭了。 殷少昊带着无忧公主的尸首回来,浑身都是鲜血,脸上没有表情。第一件事就是去冲了个澡,满屋子的血腥气味儿,浓郁不散,令他直想作呕!可是心下清楚,自己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上头,强忍住了。 回屋找到长孙曦,对她道:“我要睡一觉,你守着,不管任何人进来都叫醒我。” “可是你身上有伤。” “都是皮外伤,你随便帮我裹一裹吧。”殷少昊叮嘱她,“不要叫大夫,也不要用别人的东西。”说完,就倒头栽在床上,像是一滩烂泥,再也没有一分力气动弹了。 长孙曦只觉得满屋子的杀气萦绕,他像个杀神,又像个负伤累累的百兽之王,----此时此刻除了自己这头小母狮子,谁也信不过。 一瞬间,倒是生出相依为命的感觉。 长孙曦拿出他出发之前让准备好的药物、纱布,扒开他的衣服,原本孤男寡女,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跪在床上扒衣服很是暧昧。可是眼下他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只有一阵阵触目惊心,好在如他所说伤口都不算太深,没有致命伤。 可是看着他以前几次救自己留下的旧伤,再看看新伤,不由一阵心情复杂。 殷少昊从下午睡到第二天中午,仗着年轻,哪怕身体好,又是生龙活虎精神奕奕的,心情似乎也调整好了。 接下来的两天,都是一些收尾的零碎小小战役。 殷少昊把大部分叛军余党剿灭,剩下的,交给了白云关的守将,回来与长孙曦道:“不是我不负责,实在是吃了今天最后一顿,三军将士就要饿肚子了。” “那怎么办?”长孙曦问道。 “先行军到前面虎口关,哪里是几个州县的交汇之处,让三军将士分成三路走,各自沿路找州县父母官要口粥喝。”殷少昊一面说,一面冷笑,“太子殿下不会让他的人饿着,很快京城就会有粮食补给,那些人我们就不用管了。” “那你的亲卫们呢?” “没办法,只好跟着我喝两天粥。” 殷少昊心中有一番打算。 三军将士里自己的亲卫,当然是要带在身边以防不测。那些疑是昭怀太子的人,则让他们自己回朝。还有一批加在自己和太子中间观望的,也兵分一路。这样的话,可以避免情况恶化到最大化,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然而,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坏。 到了虎口关,这个军令刚刚颁布下去就是一片嘈杂,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启禀殿下!”一个校尉慌慌张张过来禀告,大声喊道:“不好了,有人哗变!”然后不等说完,就听见越来越大的叫嚣声,声动震天! 哗变?!殷少昊心里清楚,昭怀太子不希望自己领兵二十万回去,并且凯旋而归,所谓哗变,不过是鸟尽弓藏罢了!当即吩咐心腹,“带上亲卫迅速后退!”然而乱军之中,几千人到底要往哪里退啊?更不用说,哗变军士有目的冲了过来! 很多兵卒,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一片混乱场景。 殷少昊把男子装束打扮的长孙曦,一把抱在马上,边杀边退!可惜哗变的军士是早有预备,有统帅指挥,自然是一鼓作气!而殷少昊不可能把对太子的猜疑公诸于众,身边除了五千亲卫誓死护着他,其余将士都是不明真相纷纷躲避。 情形敌众我寡,殷少昊不得不带着长孙曦逃窜! 长孙曦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 被他紧紧的自己圈在怀里,被他低斥,“抓紧缰绳,护着脑袋!!”然后便看见面前胳膊横飞、血光飞溅,先是惊吓的不行,到后面根本连惊吓的力气都没有,晕头转向只剩下喘息的力气了。 “唧……!”一支利箭飞射而来,两支、三支……,四面八方纷纷涌来! 长孙曦惊恐的护住了头,不敢看。 血气冲天之中,殷少昊带着她风驰电掣冲出一条路。 去哪儿?不知道。 还能不能活下去?也不知道。 混乱中,殷少昊和长孙曦被冲散了。两人一骑来到山涧桥边,身后还能听到一阵阵的喊杀声,相隔并不远,只怕不用片刻就能追上来。长孙曦看着他手上的利剑,看着上面一滴滴坠落的鲜血,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敌人的血,还是他的血了。 “不行了。”殷少昊咬牙喘气,“我……,是头一次领兵出征,不如昭怀太子一直都是储君,在军中经营多年。今天……,只怕、只怕生死难料。”他的大腿上中了箭,鲜血一直不停往下流,“再这样下去,恐怕我们两个都会死。” 说着,猛地翻身下了马。 “你要做什么?”长孙曦惊恐道。 殷少昊笑了笑,把腰间的一块令牌摘了下来,挂在她的身上。阳光下,他仰起鲜血满面的俊美脸庞,“你带着我的腰牌,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跑,就是官道,然后直走到最近的一个城池,便是邺城。你拿着腰牌去找邺城守备,让他……,把你送回京城。” 昭怀太子只是追杀自己,不会追杀她,让她跟着自己反而要受连累。 长孙曦脑子一片“嗡嗡”的,“不,你跟我一起走。” “两个人骑一匹马太慢了。”殷少昊一咬牙,把大腿上的箭枝拔了出来,随便扯了一块袍子缠好,“再说带着你,杀人也不太方便。”他提着剑,头也不回的走了,“别怕!到了京城里等我!” 可惜他话还没有说完,刚走到桥上,人就一头倒了下去。 长孙曦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马上,感觉好像天大地大,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弃了。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脑中念头一闪而过,----真的,真的要丢下他自己逃走吗?!理智告诉自己应该这么做,可是还是下了马。 找来一条细细的树枝,照着马儿的屁股狠狠一抽,“去吧,没有人会杀你的。” 马儿嘶鸣,顿时撒蹄儿飞快向前跑去! 长孙曦又撕下裙摆,给他包扎好,然后抱着他一起跳下了河。 殷少昊被河里冷水一激,立即醒了过来。 “你疯了?!”他怒道。 “我没疯……”长孙曦一面呛水,一面道:“你要是不想死,就咬牙赶紧往下游,不然淹死了,才是疯子……”呼啦一个浪头打过来,顿时淹没住她的声音。 河水湍急,殷少昊来不及多说,很快两人都被水流迅速冲走了。 ******* 皇帝雷霆震怒拍着桌子,大声道:“混账!哗变能把三军主帅给弄丢了!” 昭怀太子劝道:“父皇息怒,已经让人四下寻找了。” “寻找?!”皇帝怒道:“你说得轻巧?已经过去小半个月,音讯全无,还要到哪里去寻找?老七若是活着,自然早就寻找沿路州县父母官,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眼下虽然叛军诛灭,仗打赢了,----可是死了一个儿子,又丢了一个儿子,实在高兴不起来。 皇帝还不知道,长孙曦跟着殷少昊去了军队,现在也是行踪不明。 而这几个月,江陵王不知道耍赖多少次,缠着太子去东宫想找长孙曦都没成功。眼下听说楚王死了,虽然觉得高兴是不对的,但还是松了一口气。楚王死了,再也没有人整天纠缠她了。 因而出了太极殿,江陵王就拉着昭怀太子撒娇,“太子殿下,你就让我见见长孙司籍吧。” 昭怀太子要到哪里去大变活人?楚王有事的消息,到现在都瞒着太子妃没敢说,免得她知道长孙曦也丢了。更不用说,还带江陵王过去揭穿事实了。因而毫不犹豫,拒绝道:“你不要胡闹,男女有别,你不要学得跟楚王一样没顾忌,坏了她的名声。” 江陵王被这番话给镇住了。 昭怀太子又道:“回去罢,父皇眼下正为楚王的事心烦着,你别惹事了。” 江陵王嘟了嘟嘴,“好。”拖长声调,极不情愿的走开。 昭怀太子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不过眼下更让他心里不安的,是楚王,----怎么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呢?不亲眼见到他的尸首,放心不下。 他回了东宫,刚到门口就有太监上来回报,“太子殿下!长孙司籍回来了。” 昭怀太子一贯从容淡定的脸上,猛地变了表情,甚至顾不得掩饰就急急问道:“楚王呢?有没有跟她一起回来?!” “没有,就她一个人。” “一个人?!”昭怀太子心中七上八下的,顾不得多想,当即快步去了太子妃的后院。刚进院子,就听见里面一阵说话声,“灵犀,你回来就好。” 长孙曦叹气,“算我命大。” 昭怀太子实在太想知道内情,掀起门帘进去。 “太子殿下。”长孙曦扭头看向他,起身行礼。 “坐。”昭怀太子上下打量她,问道:“一路上可还好?” 长孙曦知道对方城府很深,不敢表情有丝毫差错。一路上,为了今天的对话,已经不知道练习了多少回,轻轻点头,“还好,多谢太子殿下挂念。”语气有点疲惫,还有一点淡淡疏离,----表现的还在记恨昭怀太子送走自己的事。 昭怀太子面色微微尴尬,但是等不得,又问:“楚王呢?” 长 孙曦摇摇头,“原本我和楚王殿下共骑一马的,结果马儿累了,一脚打偏,就把我们两个人给甩了下去。偏生不巧,正好在桥头落了水,当时楚王殿下又受了很重的 伤,结果游没多久……”声音渐渐低沉,“他这人虽然讨厌,可是就那么看着他沉下水去,我这心里也觉得不好受……” 她睫毛纤长,微微潮湿,恰到好处的表现了应有的小小伤感。 昭怀太子虽然不是很相信,但稍稍放心,即便楚王现在还活着,自己也不会让他踏进京城的!只要不是楚王回来就行。 接着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去找了邺城守备。”长孙曦声音唏嘘,“幸亏楚王殿下之前担心我,给我了一块他的腰牌,不然只怕没人认识,还回不来呢。” 昭怀太子看着她没有说话。 太子妃心情复杂,小声埋怨,“若不是你当初让灵犀跟楚王走……” “表姐!”长孙曦赶紧打断她,“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如今我已经没有去处,只求太子殿下和表姐收留,就很满足了。” 太子妃听得明白她的意思,细想想,既然表妹已经活着回来,也不好再得罪丈夫。毕竟表妹已经活着回来,将来还要在东宫长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且现在越王死了,楚王死了,江陵王肯定又无缘皇位,太子就是下一任皇帝,得罪不起。 昭怀太子略一点不自然,但眼下没空,而是道:“既如此,那就让人去河岸下方仔细打捞。”叹了口气,“毕竟楚王是为国捐躯,死后一定要厚葬了。” 长孙曦轻叹,“是啊。”看向太子妃,“他活着讨人厌,死了,还是好好安葬罢。” 太子妃也是点头,“嗯,死后哀荣还是应该有的。” “你们聊着,孤先出去办事。”昭怀太子脚步匆匆的走掉了。 长孙曦陪着太子妃说了几句,然后微笑道:“有些累,我去一歇会儿。”尽量保持笑容平静如常,略带点疲惫,然后去了碧纱橱旁边安置。等到宫女们推出去,门被关上,然后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的计策到底行不行的通啊?罢了,反正别无选择。 回想一路上的种种煎熬、惊险,能够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不错。眼下好好睡一觉,因为很快……,就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第75章 秘密 长孙曦没有进宫去见皇帝。 不说皇帝知不知道自己去了前线,便是知道,又如何?殷少昊交待自己,“对于父皇来说,江陵王不堪继承皇位大统,越王死了。只剩下我和昭怀太子,而我只是庶妃之子,并不比皇后所出的太子来得重要,父皇不会为了我,而杀了太子的。” 自己问他,“可是昭怀太子残害手足兄弟,已经失德,难道皇上还要为虎作伥?” 殷 少昊哈哈大笑,“首先,储君更迭会引起举国上下轩然大波,父皇不会自找麻烦,最多在心里厌恶太子罢了。其次,不管是谁坐在太子的那个位置上,都是容不得兄 弟的,除非是像江陵王那样的病秧子,才有可能表现手足之情。再次……”他勾起嘴角,“假如我是太子,或者越王是太子,只怕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自己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他再三告诫,“记住!千万不要跑去父皇跟前告状。不仅有我刚才所说的,还有,你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引起昭怀太子的杀机!” 本来气氛郑重紧张无比,结果他又道:“别让我做了鳏夫。” “…………” 长孙曦想到此处啼笑皆非,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日子,便在东宫暂时住下,然后陪着太子妃说说话,再逗逗粉团儿一样可爱的雪里。可惜心中有事,还是大事,并不能真正享受这份温馨安宁。 昭怀太子派人前往北面河道下流,寻找楚王。 最后找到一具尸首,因为已经泡了好几个月的时间,皮肤斑驳错落,面目全非,根本就无法分辨了。不过身上的物件,倒是楚王平时所佩戴的东西。 昭怀太子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也不放心。 他让人往泛秀宫递消息。 皇贵妃知道结果以后,眉头紧皱,“泡烂了?那谁知道是不是楚王?楚王那人阴险狡诈的很,难保不会作假!不过告诉太子,立即用那具尸首为楚王发丧!他就是没死,将来出现也是江湖骗子,立斩无赦!” 有太子坐镇监国,楚王根本就没有机会进宫见到皇帝。 奉珠下去交待了传话,然后回来。 皇贵妃阴恻恻道:“楚王死了,长孙曦还没有死呢!这对奸.夫.淫.妇,不杀了他们,难消我的心头之恨!”语气转为哀伤,“无忧,你死得好惨……” 奉珠心里清楚,无忧公主的死和长孙曦根本没关系,自家主子不过是迁怒罢了。 皇贵妃又是恨声道:“还有那个病秧子!且让他再多蹦跶几天,早晚……,我会亲手杀了他,给无忧报仇!”若不是江陵王胡说八道,栽赃无忧,皇帝又怎么会把无忧嫁给回鹘王子?无忧又怎么会死在北面城楼下?居然还是被人扒光扔下去,受尽羞辱,惨不忍睹! “娘娘。”奉珠小声劝道:“眼下咱们还是谨慎行事的好。这几个月,江陵王除了偶尔回来给你请安,一直都留在皇子居所。奴婢担心,皇上是不是在怀疑泛秀宫的人?甚至怀疑娘娘……?” “呵 呵。”皇贵妃一声讥笑,“皇上是不会怀疑许氏的。他只会担心,是不是有别的人混入泛秀宫,借着无忧的手,对江陵王不利。”语气带出几分怨毒,“大半辈子过 去了,他的心里还是只有那个贱.人!正因为如此,才会对那个长孙曦百般呵护,不就是因为她长了一张许氏的脸吗?!” “娘娘,你消消气。”奉珠替她揉了揉后背,劝道:“如今长孙曦没有别的去处,住在东宫,想要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不用着急,免得打草惊蛇让皇上疑心了。” “不急。”皇贵妃缓缓揉着胸口,吐了口气,“本宫半辈子都忍过来了,不差这几天。” ****** 东宫,太子妃后院。 长孙曦并不知道自己危机重重,一心都在惦记楚王的事,到底能不能成?心下两难,不知道该盼着他成事,还是盼着太子登基。 如果太子登基,必定不会放过楚王,也不会放过引起无忧之死的江陵王。 可如果楚王登基,太子一样不会有好下场的,唯有一死!自己对昭怀太子没有感情,可是对太子妃有,就连还在襁褓的小小雪里,也是那么可爱。 太子废了、死了,太子妃和雪里又该怎么办?不管自己怎么选择,都难两全。 “灵犀,灵犀你看。”太子妃招手,笑得眉眼弯弯的,“雪里会吐泡泡了。”伸手在儿子的小脸颊上摸了摸,爱不释手,“真是淘气啊。” 雪里已经五个月,穿了一身柔软可爱的大红色棉服,坐得稳稳的。小嘴巴“咕嘟、咕嘟”的吐着泡泡,似乎觉得很好玩,把自己逗得咯咯直笑,停不下来。 “雪里,雪里。”太子妃伸手逗他,“好玩吗?” “咯咯……”雪里仍旧奶声奶气的笑,笑眯眯的,像极了太子妃的面容。 长孙曦看在眼里更觉不好受,心生怜惜,也抬手去摸了摸,那嫩滑的好似水豆腐一样的小脸蛋儿。结果被雪里一把抓住,然后当成好吃的,放在嘴里啃啃啃,啃的口水滴答,乐不可支,“呀,呀呀……” 太子妃不由好气又好笑,“你这个小馋猫,把小姨的手指头啃坏了。” 长孙曦赶忙松了手,“没有,只是怕我手脏。”哪怕不是雪里亲口喊自己小姨,只是太子妃这么说,也觉得不好受,----万一自己真的帮助楚王成事,太子被废处死,那还有何面目见太子妃和雪里?自己就是那个罪人啊。 太子妃把雪里抱了起来,嗔道:“小坏蛋。” 雪里急了,伸手还要咬手指头,又抓起母亲的手一阵乱啃。 太子妃是头一次带孩子,没有经验,当即喊道:“奶娘,快进来管管雪里,他总是乱啃人手指头呢。” 奶娘进来接了孩子,说道:“找个东西让他不闲着,就不啃了。”拿了一个拨浪鼓左右晃荡,果然雪里被吸引了视线,伸手要拨浪鼓去了。 太子妃笑道:“下回我可有经验了。” 长孙曦陪着她笑,“一点点来,慢慢儿的就懂孩子多了。” 正说着,外头有人禀道:“启禀太子妃,白侧妃过来请安。” 太子妃笑容微敛,不过现如今她已经生下雪里,有了底气,对东宫侍妾也宽和不少。因而虽不见的欢喜,但还是保持微笑,“进来罢。” 白侧妃进来行礼,“给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淡淡道:“免。” 白 侧妃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冷淡,含笑道:“妾身过来就是问一声。先前因为太子妃生产的缘故,加之坐月子,暂且把东宫琐事交给妾身打理。如今小皇孙好几个月了, 想来比之前更好带,马上又要过年,这……”她谦卑的请示,“妾身问一声,什么日子把对牌交出来比较方便?好准备准备。” 太子妃皱了皱眉,似乎在主持东宫过年和陪伴雪里两者之间,有点犹豫不定。 长孙曦不管东宫的这些事,也不好插嘴。 因而悄悄打量白侧妃。 约摸十五、六岁的年纪,年纪不大,身材却是玲珑有致。一双大大的杏眼水波盈盈,眼角微挑,带出几分妩媚风情。可是走路行动间,又是端庄无比,有种彼此矛盾的气质,吸引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可惜……,白璧微瑕。 白侧妃的小手手指,微微弯曲,像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她肯定心里清楚,也十分在意,因而故意拿了一方帕子在手上,借此遮挡几分。 若不是一直盯着她仔细看,倒也不惹眼。 太子妃犹豫了一阵,“罢了,过年乱糟糟的事情多,我带着雪里分不出神来。还是辛苦白侧妃多操持一下,等开了春,雪里过了周岁,你再把对牌整理交还给我。”比起东宫内宅一时的权力,还是儿子更要紧,几个月的小孩子更得仔细照料。 “是,妾身领命。”白侧妃低眉敛目的,不见喜,也不见忧。 太子妃挥手道:“你去忙罢。” 白侧妃依旧恭谨柔顺,福了福,“妾身告退。” 等人走了,太子妃才私下叹气道:“你也瞧见了,白侧妃多伶俐的一个人啊。论长相、轮心思、轮才情,样样都不输给我。就算轮家世,她是白皇后的嫡亲侄女,也不比我差,简直就是一时瑜亮。若不是我已经生下雪里,心里实在难安。” 长孙曦笑着劝道:“到底表姐才是太子殿下的嫡妻,况且你又有了雪里,那可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子啊。”顺着她刚才的意思让她舒心,“表姐做得对,到底还是照顾雪里更加要紧一些,暂且不用为别的事分神了。” “是啊。”太子妃提起儿子笑容甜蜜,嘟嘴道:“再说了,我一时三刻都不离开雪里,恨不得日日夜夜守着他呢。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她自幼缺失母爱,不免越发想加倍的弥补在儿子身上。 长孙曦陪着她说些家常闲篇,等雪里睡了,两个人又去下了一回棋。 到了下午,宫里来人传话,“皇上传长孙司籍进宫。” “怎么了?”长孙曦见来人是周进德的大徒弟吉祥,私下问道:“到底什么事?” 吉祥笑道:“皇上头疼,让长孙司籍去捏一捏。” 长孙曦最近心里有鬼,过于紧张,听到这话松了口气。因为怕昭怀太子多心,以为自己是去找皇帝说别的,特意跟太子妃报备,“皇上让我进宫去捏捏头,捏完就回来。”然后带着梵音等人一起去了太极殿。 皇帝有小半年没有见到她了。 一直不召见,不是忘了,而是想让自己彻底放手。 但最近实在是头疼得厉害,这才传她。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毕竟长孙曦不在,别人也可以捏,顶多是捏的不那么到位罢了。今日召见,主要还是想安抚她,“楚王的事,你也别太伤心了。” 长孙曦不好说自己伤心,也不好说不伤心,只是默默替皇帝捏着头。 皇帝又道:“你就暂且呆在东宫,修身养心,陪陪太子妃也好。”然后饶有兴趣问了一句,“雪里长得怎么样了?朕怕他年纪小,受不得风,除了满月那天见过一次,后来都没有让进宫来。” 长孙曦回道:“皇上放心,雪里长得很好。”说起一些雪里平时的小小趣事,“最近特别喜欢吐泡泡,还爱咬人。要不是他没牙啊,妾身的手指头都被他啃掉了。” 皇帝听得眉眼舒展,笑问:“现在长得像太子多一些?还是像太子妃多一些?” 长孙曦自然捡好听的说,回道:“眉眼是像太子妃多些,可是气度,那举止,通身的皇室贵胄气派,不仅像太子殿下,而且还有几分像皇上呢。” 皇帝哈哈大笑,“虽然知道你是扯谎,不过朕爱听。” 长孙曦笑道:“怎么是扯谎呢?皇上不信,回头看到雪里就知道了。” “信, 信信。”皇帝连声同意,笑了一阵,又觉得好久好久都没有这么高兴过了。还是她这朵解语花陪在身边,自己心情舒畅点儿,思量片刻,“往后你多进宫几趟,给朕 说说雪里。”现如今,许嫱死了,汾国长公主死了,无忧死了,越王死了,楚王也……,害她的人都死了,纠缠她的人也死了。 自己也不留她在御书房一辈子,就多进宫陪伴罢。 长孙曦微微一怔。 皇帝感觉到了她的迟疑,“你不愿意?”声音透出几分失望。 “不是。”长孙曦飞快的找借口,“就是如今日子还不太平,楚王殿下又……,妾身还在风口浪尖儿上,所以有些担心。” 皇帝黯然道:“好了,只当朕没说。” “皇上,不是你想得那样。”长孙曦赶忙跪了下去,“妾身不是不想见到您,只是、只是……”一咬牙,“容妾身放肆,妾身只是不想见到泛秀宫的人!”没办法,不说清楚会让皇帝误会,那就麻烦大了。 “这是什么话?”皇帝见她神色认真,眼中的担心和惶恐更不似作伪,不由消去之前心头猜疑,继而又是心情复杂,“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正如奉珠担心的那样,因为小银球,因为江陵王中毒,皇帝很是担心泛秀宫混进歹人,有意挑唆无忧公主。不然无忧公主一个姑娘家,要去哪儿弄那些害人的东西?私下查过,当时无忧公主一直在泛秀宫,不是养伤,就是禁足,她的宫人根本就没有出宫。 长孙曦不敢说皇贵妃,只是点头,“妾身也说不好,就是每次去泛秀宫的时候,总觉得有点阴气森森,让人浑身都不舒服。好像……,有谁在暗地里盯着一样。妾身得罪过的人实在太多,兴许有那个主子的忠心奴才,还惦记着要害妾身呢。” 皇帝脸色阴沉,“朕会让皇贵妃仔细彻查的!” “让皇贵妃娘娘查?”长孙曦不解问道。 皇帝叹道:“霍贵妃原本是被朕以养病禁了足,现如今楚王又……,霍贵妃是真的病倒了。所以,最近后宫琐事都交给了皇贵妃。她一向心底柔软,加上多年都不理世事,只怕一时不查,让泛秀宫里混入了歹人。祸害不能留,一定要揪出来才行!” 现如今是皇贵妃主持六宫?!长孙曦心下微惊,那自己就更不要来皇宫晃荡了。 皇贵妃对无忧公主太过亲密,说不出的古怪,很有可能因为无忧公主之死迁怒自己。偏生皇帝又对皇贵妃绝对信任,若皇贵妃真的有了歹意,自己恐怕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才不要以身犯险! 正在惶恐,忽然传来一声通报,“皇贵妃娘娘殿外求见。” 长孙曦顿时吓得一抖。 皇帝皱眉道:“好了,你别一惊一乍的。”然后朝外道:“宣。” 长孙曦低着头,退到旁边。 很快看到一袭孔雀绿的裙子进了门,窸窸窣窣,上面金线一闪一闪折动,自然是身份不凡的皇贵妃到了。对方似乎见到自己有点意外,脚步一顿,“长孙司籍也在?” “哦。”皇帝解释,“朕让她过来捏捏头。” 皇贵妃道了一句,“可见长孙司籍手艺不错。”然后便转移话题,“皇上,马上就要过年了。刚才宗人府让人送来消息,说是楚王的灵柩已经在往京城回运,大约十天以后就能抵达京城。皇上你看,是不是早点趁着还没过年,把楚王的丧事给办了。” 长孙曦心头猛地一跳。 果然,正如殷少昊猜测的那样,他们会急着把丧事给办了。 皇帝连着死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心里实在不好受。之前无忧公主的丧事,和越王的丧事,就已经让他心力憔悴,眼下又要给楚王办丧事,心头就好像压了一块铅似的,忍不住难过道:“都是朕福薄。” 皇贵妃柔声劝道:“怎么能怪皇上呢?皇上自然是福泽深厚的。逝者已矣,皇上还是以保重龙体为上,切记节哀,断不可再损了龙体。”又道:“再说了,皇上不是还有太子殿下和小皇孙吗?皇上,多想想开心的事。” 长孙曦听得觉得怪怪的。 皇贵妃的口气,似乎巴不得皇帝忘了越王和楚王,这也罢了。为什么对昭怀太子和雪里特别关心?反而遗忘了江陵王呢?那才是她的儿子啊。 皇贵妃似乎也意识到了潜意识的不妥,又补道:“对了,最近晗儿的身体也好多了。这些可都是好事,都是仰仗皇上的福泽啊。” 长孙曦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打量过去。 可惜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皇贵妃腰身以下,再说她一直带着面纱,也看不到脸上到底是何表情。自己不知道,皇帝也不知道,没任何人能够窥探到她的情绪,神神秘秘,让人觉得特别不安。 忽地视线一顿!!她…… 皇贵妃又道:“那楚王的丧事,皇上看要那天办比较好?” 皇帝叹道:“等灵柩运回来,让人择个日子……”转头看向长孙曦,似乎不愿意让她掺和伤心事,“你先退下,回东宫歇着罢。” “是。”长孙曦心中犹如惊雷炸开,扑通乱跳,“妾身告退。” 等到出了太极殿大门,手软脚软,不由扶着门槛站了一下。 吉祥笑道:“长孙司籍稍等,奴才已经让人去准备车辇了。” “嗯。”长孙曦抹去额头上细细的汗,强自镇定。 因为皇贵妃在里面说话,周进德回避在外,走过来打了个招呼,“好些日子,都没见到长孙司籍了。” “周公公。”长孙曦勉强微笑。 周进德见她笑得不自然,还劝道:“长孙司籍节哀,楚王殿下也是为国捐躯,死后的哀荣是少不了的。”压低声音,“再说,皇上这不又召见长孙司籍了吗?可见还是惦记的。再说了,还有太子妃和太子殿下照拂……” 不!不!长孙曦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 太子不会照拂自己的,不会!他只会杀了自己! “车辇来了。”吉祥喊道。 长孙曦强压内心的惊惶,上了车,然后出宫门的时候吩咐,“难得出来一趟,顺路拐个弯儿去趟桂香坊,我回来,还没有去拜访舅舅呢。” 马车掉了头,这让她犹如惊弓之鸟的情绪,稍稍平缓。 刚才看到了什么?皇贵妃……,她的手指,和白侧妃有着类似的弯曲,这不是巧合!而是因为,她们俩本来就是姑侄!因为有着同样的血缘,所以有着同样的遗传!那场大火,死了的人不是白皇后,而是许氏!现如今这个面目全非的皇贵妃,并非许氏,而是偷梁换柱的白皇后! 所以,自己一直都觉得她很危险。 ----直觉是对的。 ☆、第76章 出现 听说惹得皇上恼火,扔了镇纸,把长孙司籍的脑袋都给砸破了。” 皇贵妃眉头一挑,“现在人呢?” “长孙司籍回了东宫,江陵王殿下回了皇子居所。” 皇贵妃并不放心,说道:“听说楚王的尸首已经泡烂,不可分辨,难说其中没有作假。你觉得,那长孙曦会不会是在撒谎?楚王其实还活着?” 奉珠摇头,“这个奴婢可说不好。” 皇贵妃冷笑,“那长孙曦跟着楚王去了前线,朝夕相处几个月,楚王又是风流好色的性子,岂能忍得住不下嘴?只怕两人早就成了好事。虽说长孙曦起初不愿意跟楚王,但是烈女怕缠郎,又失了身,自然把心给交出去了。” “娘娘的意思,是长孙曦和楚王一起在演戏?” “很有可能。”皇贵妃淡淡道:“不过没关系,楚王的灵柩很快就要抵达京城,等灵柩一到,立即就为他发丧。到时候,他不死,也是一个死人了。” “没错。” “让人去交待太子,回头丧事上很有可能出乱子。楚王如果想混进城,多半会选择在灵柩出城下葬的时候,叫太子到时候务必盯紧了。”皇贵妃阴恻恻一笑,“务必把所有想冒充楚王的小人,都统统斩杀!” 几天后,楚王的灵柩终于送回京城。 长孙曦揉了揉额头。 帮楚王,废太子,会害得太子妃和雪里被牵连。 可是不帮楚王,昭怀太子顺利登基以后,自己会死,太子妃和雪里也未必保得住。至于楚王和江陵王,更是早就化成了灰。 好像怎么做都不对。 而眼下,皇帝已经知道皇贵妃有假,知道她是白皇后,----对于欺骗蒙蔽自己那么多年的女人,肯定不会放过的!那么昭怀太子呢?皇帝是要让他继续登基大统,还是迁怒废了他?不知道,昭怀太子是否知道白皇后的存在。 这些年,白皇后一直借口避世不见人,应该不会特意去见昭怀太子,免得引人注意。而追溯到十年前的大火那会儿,昭怀太子不过才十来岁,小孩子嘴不严,白皇后想来不会告诉他真相的。 至于现在,昭怀太子知不知道呢? 长孙曦忽然想起一件事。 按理说,无忧公主肯定是不乐意去回鹘的,但是却乖乖的出嫁了。只怕昭怀太子未必劝得动她,如果是白皇后出面劝解,或许又不一样。 哥哥的话,还是没有母亲的话分量重。 等等,不对!长孙曦想到无忧公主,忽然发现一个漏洞。 即便白皇后是无忧公主的生母,劝她不耍脾气还可以,劝她嫁回鹘,只怕无忧公主也难答应的。除非……,应允她很快就接回来。而这个很快,自然是皇帝驾崩,太子登基,才能够实现的了。 难道他们要谋害皇帝?!长孙曦越想越是心惊肉跳。 按理说,昭怀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即便殷少昊手握兵权,也可以想法子解除兵权,没必要这么激进的半路截杀!只怕,是白皇后坐不住了罢。 她谋害江陵王失败,肯定担心事情会有败露的一天。 而无忧公主的死对她更是巨大打击,她太恨,所以她恨不得马上杀了楚王!所以,最初的许诺就变成了行动!说不定,他们早就有了谋逆的打算。 很快,又有消息传来。 “皇上下旨,让今天下午安葬楚王殿下,早点入土为安。” “今天下午?”长孙曦顿时觉得呼吸急促,是生,是死,胜负成败就在今天下午了!皇帝到底有什么安排?楚王那边又怎么样了?白皇后和昭怀太子是否已经察觉?会不会,又是一场血流成河的宫变?! 一颗心,好像提到了嗓子眼儿。 长孙曦转头看向窗外湛蓝天空,一切,即将宣判! ****** “皇上改日子了?”太子妃诧异道。 “嗯。”昭怀太子心事重重,没有功夫和妻子多说,只道:“你好生照看雪里就是,别的不用管。”然后大步流星出了内院,吩咐心腹,“父皇突然改了楚王下葬的日子,不知道是真的伤心,还是有了变故,你们都给孤盯紧一点儿!” “是。” 昭怀太子穿着刺绣夔龙纹的长袍,面容温润醇和,有一种君子如玉的清雅气华,又不失皇子的尊贵矜持。只不过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却蒙上阴霾,“走!今日小心行事。” 母后说得对,不管楚王死没死都是死了! ----绝不会让他进城的。 因为楚王身故的消息很早传开,皇帝早就下旨凑办丧事,加上宗人府才办了无忧公主和越王的丧事,故而虽然提前时间也是有条不紊。 先是各种丧事礼仪,然后做了法事,最后扶着灵柩出城前往皇陵。 昭怀太子一路心弦紧绷,不能放松。 皇帝身姿端正坐在宽大的御辇里,一路没有说话。 到了皇陵,十几个太监一起抬着将楚王的落地。 皇帝悲伤道:“准备入葬皇陵。” 昭怀太子眼巴巴的盯着棺材,只要那棺材入了皇陵,就算彻底宣告了楚王的死,成了板上钉钉!往后即便楚王回来,也格杀勿论! 他的心弦稍稍放下。 忽然,棺材里传来一阵轻微声响。 有人惊呼,“了不得!诈、诈尸了……” “放肆!”皇帝喝斥道:“把这奴才拖下去打死!”话音未落,棺材里又是一阵动静,众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不免都是惊吓。 昭怀太子心头一跳,直觉告诉他,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他忙道:“父皇,快让人封钉棺材,让七弟入土为安罢。” 皇帝恼火的瞪向他,“难道不查清楚,仍凭这些奴才们胡说八道?”不等太子反应过来,喝道:“来人!开棺!朕倒要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当即就有几个太监冲了上去,解开棺材盖子。 里面的“尸体”忽然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啊呀!真是憋坏了。”他笑嘻嘻的,大步一跨出了棺材,施施然的站在大厅中央。 宫人们都是吓得脸色惨白,可是才有一个被拖下去打死的,都不敢出声。 昭怀太子又惊又怒,失声道:“七弟?!” 不是别人,正是一袭明紫色长袍的殷少昊,他笑道:“抱歉,让太子殿下受惊了。” ☆、第77章 母子 昭怀太子绝非一般人可以达到。 在看到殷少昊突然从棺材里面爬出来,失控的惊呼了一句,不过转瞬,就掐着手掌心命令自己镇定下来。他露出一脸意外之色,又道:“七弟,真的是你?”上前摸了摸,好似在确认有无温度,是不是鬼,然后欣喜的看向皇帝,“父皇,真的是七弟,他还活着。” 殷少昊躬身行礼,“儿臣惊吓到父皇了,还请父皇宽恕儿臣的无状。” 皇帝脸色复杂难以分辨,看向他,“罢了,活着就好。” 昭怀太子心里“咯噔”一下。 按理说,父皇猛地见到活着的楚王钻出棺材,不是应该先吃惊,再欣喜,然后斥责他胡闹的吗?眼下看来,只怕父皇早就知道楚王活着的消息,甚至就是父皇做手脚,让楚王藏在棺材里进了城,然后公诸于众的。 如此说来,父皇已经相信楚王的言辞了。 呵呵,没关系。 即便父皇要给自己定一个“储君谋害三军统帅,太子算计手足”的罪名,那也不是嘴上说就行的,----得有证据!不说他们不可能找到证据,便是有那本事,也得经过宗人府和大理寺会审,不是说办就能办的。 看来……,自己只能选择第三个计划了。 昭怀太子既然谋划大事,自然想过各处关节失败的可能,早就定下各种应对之策,并不至于惊慌失措。因而虽然对皇帝的反应惊心,脸色仍旧不变。 而皇帝冷冷看向他,见他气定神闲,心中所想更是复杂难言。 殷少昊笑道:“父皇,既然儿臣已经回来了,那这丧事就不用办了。辛苦了宗人府,回头儿臣去请他们吃一顿,丧事的花费也从楚王府上支。”笑嘻嘻的说着闲篇,根本不像才经历了生死之劫。 昭怀太子微微含笑,静默不语。 而旁边被吓得呆若木鸡的江陵王,这才回神,目光复杂的看着楚王,----他怎么还活着啊?他回来,岂不是又要纠缠长孙曦了?!可是又不能流露出盼着哥哥死的表情,因而低垂眼帘,只剩下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不停。 殷少昊斜斜扫了他一眼,没理会,现在可没功夫管他。 皇帝吩咐周进德,“楚王回来了,让人把丧事的东西都撤了。”这一句,便算是给殷少昊验明正身,将太子打算不认楚王然后斩杀的算盘,彻底落了个空。 昭怀太子依旧微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皇帝又道:“既然出来了,又折腾了这么一番,朕也乏了。”转头看向太子,“就先去东宫歇歇,顺道看一看雪里长得如何,也让朕心里宽松点儿。” “是。”昭怀太子长眉入鬓,嘴角含笑,挑出一抹的优美淡雅的弧度,“父皇降临,儿臣不胜欣喜。”心下清楚,皇帝这是要将自己束在身边,阻止自己和东宫谋士商议计策,同时阻止东宫的人出去安排。 皇帝看向江陵王,“你身子弱,就不用跟着折腾了,先回宫去罢。” 江陵王不放心楚王啊,更何况长孙曦就在东宫呆着,自然不愿意走,“父皇,儿臣现在身体好多了,没事……” “朕让你回去!”皇帝突然沉下了脸来,言语诛心,“怎么?你要公然抗旨不成?!” 江陵王闻言一愕,“不,儿臣不敢。” 皇帝不再看他,吩咐人,“送江陵王回宫!” 江陵王被人劝着上了车辇,虽然不情愿,但是却被皇帝声色俱厉吓住了。而且,尽管他不知道楚王和太子之间的纷争,但也清楚,死了的人突然活过来有多诡异。于是安慰自己,罢了,眼下阴谋当前,楚王应该也没空去就纠缠她的,先回宫再说罢。 但是,心下总觉得非常不安。 ----好像有种预感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 一行人,跟着皇帝一起回了城。 因 为大家都知道今天是楚王的丧事,皇帝的车辇突然回来,自然引人瞩目,一路上百姓们都是议论纷纷。很快,大家都听说了楚王没死的消息。并且当时在街上的百姓 们,还看着皇帝的车辇后头,跟着一辆杏黄色的太子车辇,一辆紫色的楚王车辇,顿时成了当下最最热闹的奇闻大事。 昭怀太子听着外面“嗡嗡嗡”的议论声,心下冷笑。 父皇可真是好手段!不仅让众人看到楚王回来了,还是皇帝和太子领着回来的,那还能有假吗?就是自己这个太子,也不会再掉头否认楚王还活着了。 后面车辇里,殷少昊的心情并不好。 昭怀太子的反应过于冷静,多半是还有后手。虽然不知道他的后手是什么,但是马上就要撕破脸,他想活着,左右都逃不过下篡位这条路了。 ----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很快,众人到了东宫。 皇帝让人抱了雪里过来,笑道:“让朕看看,小雪里长得什么样儿了。” 太子妃根本不知道外面的腥风血雨,以及眼前的剑拔弩张,高兴的抱着雪里上前,“父皇你看,雪里现在一天天长大,可淘气了,最爱扔东西听个响儿。”让奶娘递了一个拨浪鼓上来,塞到雪里手中。 果然,雪里胡乱摇晃了几下,就“咚”的一声扔在了地上,还咯咯的笑。 皇帝笑道:“好小子,挺有劲儿的。”看着眼前玉雪可人的小皇孙,再看看风姿卓越的昭怀太子,英挺不凡的楚王,纤细赢弱的江陵王,----自己的儿孙们,到最后还能剩下几个活着?即便此刻救了一个儿子回来,心情也是沉重。 太子妃不明所以,还以为是皇帝累了,因而把雪里交给了奶娘。 昭怀太子一直站在旁边,静默不语。 皇帝让人拿出一对玉如意,赏了太子妃,“你为皇室育嗣有功,朕很欣慰。”又让人赏了雪里一个嵌宝石的金项圈儿,“雪里太小,娇嫩,等大一点儿再戴。” 太子妃忙道:“多谢父皇赏赐,儿媳先替雪里好好收着。” 皇帝看向昭怀太子,“朕记得,你还有一个侧妃,一个夫人,对吗?” “是。”昭怀太子觉得有点怪异,但既然皇帝问了,自然就得吩咐,“让白侧妃和陈夫人过来,给父皇请安。” 很快,白侧妃和陈夫人都到了。 两人身份不同,一前一后进了门,给皇帝行礼。 皇帝免了礼,说道:“你们都是太子的侍妾,如今太子妃已经诞育了皇长孙,你们也应该多为皇家开枝散叶,让东宫人丁兴旺。”让人拿出东西赏赐二人,“还望用心牢记。” 白侧妃和陈夫人都上前来,跪下了,双手接过东西,“多谢皇上恩典。” 皇帝的视线在她小手指上一扫而过,似水无痕,“退下罢。” 昭怀太子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 因为即便是白皇后,也没有想过皇帝会亲自面见白侧妃,----好好的,皇帝见儿子的侧妃做什么?况且白皇后进宫几十年,又和白家相隔,自然也不知道白侧妃,和那么碰巧跟她有了同样的小瑕疵。 而此刻,皇帝心中却是波浪翻涌不定。 ----真的!是真的! 自己竟然被白皇后蒙蔽了半辈子!若不是长孙曦偶然发现,自己甚至要被她蒙蔽到棺材里面!那个恶毒的女人,烧死了许氏,假扮许氏,谋害江陵王,还心安理得的伪装成许氏,享受自己的恩宠! 皇帝痛苦难抑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也是说不出话来。 “父皇?”昭怀太子问道:“可是累了?” 皇帝看着他,----这个小畜.生!跟着他那个恶毒的母亲一起欺骗自己!可眼下并不是发作的时机,经过许多天消化这个惊天秘密,已经能过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因而淡淡摆手,“朕还好,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不用盼着自己早点死! “父皇。”殷少昊并不知道白皇后的秘密,心里还在担心别的,没工夫磨蹭,说道:“儿臣大难不死,都是多亏父皇的福泽庇佑保护,请容儿臣贪心了,还想再请父皇赐儿臣一份恩典。”他道:“请父皇将司籍长孙氏,赐予儿臣为妃!” 太子妃闻言大吃一惊。 楚王纠缠表妹灵犀当然知道,可是……,他才回来,怎么就急着提亲事啊?再看看皇帝、太子,以及楚王,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劲儿,气氛怪怪的。 昭怀太子则是心下明了。 长孙曦为楚王的死撒了谎,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打动了父皇,使得父皇相信了她,然后才成功的接了楚王回来。楚王此刻担心自己会对长孙曦下手,自然要把人带走了。 屋子里,无声静默了一阵。 皇帝声音飘忽,“也罢。”早就应该放手的人,那就放手吧,不然再留下去,只怕她连小命都会没了,侧首吩咐,“传长孙司籍。” 长孙曦很快进门而来。 当她抬眼看到楚王精神奕奕的站在厅中,生龙活虎的样子,----哪怕知道他还活着,但是亲眼见到,仍旧忍不住有点小小激动。只是不便说话,上前福了福,“见过皇上。” 皇帝道:“传朕的旨意,今有靖国公府之女长孙氏,生于簪缨世家,长于公主府邸,蕙心兰质、知书达理,特赐予楚王为妃。” 长孙曦一脸震惊,这……,事先商量好的没这一出啊。 殷 少昊上前扯她跪下,口中道:“谢父皇恩典。”此刻要求父皇赐婚,不只是要把她从东宫带走,而且要让她得一个御赐王妃的名头,这和宗人府按规矩挑选出来的王 妃,不可同日而语。她素来被流言蜚语所纠缠,今后也能当做一道抵挡流言的屏障,----议论她,就是对皇帝御赐不满。 当然了,这些得自己和太子决定了成王败寇,才用得上。 长孙曦被楚王推了推,方才条件反射的道了一句,“谢皇上恩典。”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走,只有这一条路了。 而旁边的太子妃,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悟之色。 皇帝接着道:“长孙曦既然是待嫁王妃,没有从东宫出阁的道理,去收拾一下,先回你义祖母奉国夫人那边,将来从朱家出阁罢。” 长孙曦低头领命,“是,妾身遵旨。” 太子妃心下顿时更凉了。 等到她和长孙曦退下,回了寝阁,当即关上门问道:“灵犀,你为什么要瞒着楚王的死讯?为什么要骗大家?这也罢了。”忍不住有些怨怼,“就算你对楚王动了心,护着他,那从朱家出阁又算什么?你还有一个舅舅啊。” 长孙曦低垂眼帘,“这都是皇上的意思。” “你当我是傻子?”太子妃目光清亮的看着她,质问道:“皇上有旨,你不能违抗我当然知道,可是你……,一句央求的话都没有!你分明是情愿出朱家出阁,也不愿意从许家出阁!”实在是不能理解,“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长孙曦沉默无言。 “你不说是不是?你……”太子妃气怒交加中,忽地怔住,然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表妹,“你和楚王一起在防备东宫?你不愿意在东宫呆了,甚至连许家都不愿意?你这是……,要彻底和东宫划清界限吗?!” 长孙曦心下轻叹,自己现在已经和东宫划清界限,并且站在对立面了。 太子妃见她一直都不说话,似有难言之隐,不由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楚王作为三军统帅意外身亡,本来就很诡异,而死了的人再复活更诡异。楚王既然活着,为什么要报死讯瞒着大家?是在防备谁?这并不是多难猜的事,楚王要防备的人,不可能是死了的越王,也不可能是羸弱的江陵王,只能是……,自己的丈夫昭怀太子! 太子妃原本就是聪明的人,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 她顿时眼前一黑,软坐在椅子里。 “表姐……” 太子妃轻轻推开她,闭上眼睛道:“是太子对楚王动手了,对吗?所以,你和楚王一起瞒着东宫行事,让他藏身棺材里活着出现,所以……”有点说不下去了,“所以,你怕太子会害了你,甚至害怕我,害怕爹爹……” 长孙曦不想撒谎,也没法撒谎,只能沉默无言。 太子妃闭着眼睛流泪,“灵犀,我们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长孙曦泪盈于睫,同样喉头哽咽无比难受。 “怎么办呢?灵犀。”太子妃睁开眼睛,红红的,泪水盈然只往下落,她道:“我不可能为了你,去做对不起太子殿下的是。而你,也不可能为了我,去杀了你的丈夫。”忍不住呵呵的笑,“而他们已经不死不休了。” 长孙曦深吸了一口气,“表姐,对不起……”不管自己是为了楚王,还是为了皇帝,哪怕是为了将来的许家和太子妃,这样做也是伤害到了她。 “不 用说这些。”太子妃摇摇头,头上的赤金衔红宝石滴珠轻轻摇晃,脸上的泪水也一滴滴下坠,她浮起笑容,“我不怪你。我不可能为了你背叛太子,又怎么能要求你 为了我背叛楚王呢?他虽然脾气坏,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豁出性命救你,别说是你感动,就是我也认为值得托付终生。” “表姐,我……” “灵犀。”太子妃抬头,泪光盈盈的看着她笑道:“等将来……,不管是我先死,还是你先死。”泪水潸然而下,“都一定要为对方亲手下葬,好吗?” “好……”长孙曦哭得泣不成声。 ****** 前厅里,皇帝说了一阵便起身,“老七大难不死,是好事。难得大家团聚在一起,今儿就跟朕回去,一起用个膳。” 殷少昊笑道:“好啊,儿臣可要多吃点好的。” 昭怀太子微微一笑,“是该庆贺的。”并没有任何抗拒,就跟着皇帝出了门。 不是他胆大,而是皇帝不可能没有罪名,就把一国储君毒死在宫里。即便要定昭怀太子的罪,也要讲证据,而且要走刑部、大理寺、宗人府,方才能够先废黜太子,再赐死。否则便是皇帝,直接害了太子,那在史书上也是一个昏君。 而此刻,昭怀太子在无法逃走的情况下,一派施施然淡定。 进宫用膳,果然一片风平浪静。 皇帝还多吃了一碗饭,心下清楚的很,很快就有好长一段日子都吃不上安心饭,甚至有可能吃不上饭了。昭怀太子伙同生母白皇后,谋害江陵王,弑杀楚王,甚至送走无忧公主多半密谋要逼宫,自然不会没有别的准备。 不说太子谋逆成功,便是不成功,自己亲手杀了儿子又有何高兴可言?儿女们一个个相继死去,他们不挂念手足,自己却做不到不心疼儿女。死一个,痛一次,只怕早晚要被这些不孝子给气死! 饭毕,昭怀太子试探道:“若无事,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别急着走呀。”殷少昊笑道:“太子殿下,好歹把你残害手足的事情说清楚了,再走也不迟。” 昭怀太子冷笑打断,“七弟,孤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殷少昊不理他,朝皇帝问道:“父皇,把乌巢粮仓官带上来罢。”笑了笑,“哦,还有几员校尉之流,太子殿下可能不认识他们,但一定认识他们的上司。” 少顷,人证带到。 既然是殷少昊让人带来的,自然是在酷刑下受不住交待了的。从昭怀太子密议焚烧乌巢粮仓开始,到如何断了楚王的军粮,如何只给昭怀太子的心腹将士送粮,以及下属校尉们执行将军命令,扑杀楚王,供词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 皇帝问道:“太子,你有何话说?” 昭怀太子冷声,“父皇,七弟能活着回来,儿臣不胜欣喜。却不知,他为何要屈打成招变成这份供词,来攀诬儿臣。事情真相曲直自有公论,不是几份供词就能污蔑的,还望父皇不要被小人之言所蒙蔽。” 他笃定,皇帝不敢就这么定罪杀了自己。 然而,还是有他没有想到的。 皇帝却道:“人证、供词俱在,你还要抵赖吗?”忽然声色俱厉喝斥,“来人!鞭挞太子,以求真言!” 昭怀太子措手不及。 当即有几个人高马大的太监冲了上去,抓住太子,将他摁在抬过来的长条等伤,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啪……”一鞭落下,第二鞭、第三鞭……,一鞭一鞭落在昭怀太子身上,很快破了衣服,见了红,情形惨不忍睹。 “父皇……”昭怀太子咬牙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可即便父皇要杀了儿臣,也得有个罪名,而不是这样屈打致死!儿臣……”他痛得直喘气,“儿臣是一国储君,不是犯人……” 皇帝一丝一毫不为所动。 太极殿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非了出去。 “娘娘!娘娘不好了!”奉珠急急闯入寝阁,“楚王没死,从棺材里面活了过来,被皇上带回太极殿……” “什么?!”带着碧绿面纱的皇贵妃,不……,是白皇后,顿时惊得手上一抖,把茶盏摔碎在地。“你说什么?”她一脸不可置信,“楚王没死?还藏在棺材里活了过来,被皇上带回宫来了?!” “娘娘,先别管这个了。”奉珠急道:“楚王状告太子殿下谋害他,皇上……,皇上竟然进太子殿下绑在长条凳上,让人鞭挞,只怕……,只怕是要屈打成招啊。” 白皇后软坐了下去,“疯了!疯了!皇上这是疯了吗?!就算他要定太子的罪,也得让刑部、大理寺去查,等罪名坐实,才能交给宗人府下旨废黜。”这期间,足够自己和太子进行最后一个计划,但……,情况突然异变。 如果皇帝真的就这么把太子打死了,还谈什么算计?自己还能剩下什么?! “不!!”白皇后当即冲了出去。 奉珠一把抓住她,急道:“娘娘!你要以什么身份过去啊?太子受刑,无论如何都与你不相干啊!”若是皇后,还可以劝阻皇帝对皇子用刑,但是一介庶妃,要用什么身份去阻拦皇帝鞭挞太子?根本就没有借口。 “哈哈。”白皇后凄惨一笑,“奉珠,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奉珠一头雾水,“奴婢不明白。” 白皇后颤声道:“皇上,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他这么做,就是在逼我过去为太子求情,认下太子的。”可是自己只有这一个儿子,不敢赌,不敢赌皇帝会不会真的打死他,明知道是圈套也得过去。 “娘娘……” “呵呵。”白皇后继续往前走去,阴恻恻的笑,“这一切,都是我的阴谋。”她藏在面纱里的嘴角微微勾起,“我是保不住了,必须死,但和太子没有任何关系。” 只要能送儿子登上帝位,死……,又有何惧?!便去会一会那个负心人。 ☆、第78章 恩怨 白皇后连肩舆都顾不上叫,拔脚狂奔,提着裙子快速跑到了太极殿。 昭怀太子已经被打得身上一团鲜红。 而执刑的人,却仍然没有停手,“啪……”一鞭子,“啪!”又一鞭子,有规律的落在昭怀太子身上,丝毫不乱。 白皇后心疼万分,扑了上去,让那鞭子狠狠落在了她的身上!不等太子开口,便早有准备的大喊道:“不要伤害我的孩子!”然后怒斥挥鞭的人,“滚!给本宫滚!” 皇帝明明已经知道她是谁,还是恨声问道:“你在说什么?!” 白皇后不理他,只是紧紧搂着昭怀太子,“少旒!我是你的母亲白氏!”将太子推做了不知情,将所有罪过揽在自己身上,“江陵王是我害的,我下的药!呵呵,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知情。” 昭怀太子和母亲早就商议过这一节,可是到了眼下执行的时候,想着母亲要死,而且是为了自己去死,心就好像被人用细棉线纠缠住一般,疼得滴血!可是他不敢开口辩护,因为一开口,就是和母亲一起去死! 只要自己还活着,将来……,总会替母亲和妹妹报仇的。 而白皇后,也不允许昭怀太子又任何言辞,伏在他的身上大哭不已,掩盖了昭怀太子的脸庞,低声道了一句,“少旒,千万别让母后白死……” 昭怀太子说不出话来,身上痛,心更痛,只剩下泪水滚滚而出。 和白皇后的眼泪混在了一起。 御座上,皇帝死了心的闭上眼睛,往椅背上重重一靠,“果然……,是你。” 殷少昊则是不明内里,被“皇贵妃”的疯言疯语震惊的不轻,----她、她怎么会是白皇后?!可是她亲口而言,她护着太子,她把所有的罪过拦在自己身上,而且父皇的话,等于证实了她的身份。 可是不明白,那个入宫多年没有背景的林氏,怎么会从皇贵妃变成白皇后?! 皇帝则是痛苦得头疼欲裂,难以平静。 许多过往片段,一一浮现。 最初的许氏虽然有点不情不愿,但不知道是为了家人着想,还是性子使然,对自己一直都很温柔顺从。尽管谈不上热情,然而感觉是温温的、淡淡的,好似一杯温开水,跟白皇后的那种疏远,其实有着细微的本质不同。 可笑自己还想着是因为女人在乎容颜,所以才不想面对别人,不想面对自己。 这也罢了。 后来“皇贵妃”忽然一改性子,要求照顾无忧,是多么的反常不对劲啊!她对自己和江陵王都那样冷情,何以对无忧公主特别关照?而更奇怪的是,无忧居然答应嫁去回鹘,自己以为太子劝解震慑的缘故,根本想到会是“皇贵妃”的手段! 自己没有怀疑,竟然一直都没有怀疑她! 皇帝心中痛不可当,怒声道:“你这个毒妇!朕早就该怀疑你了。” 白皇后轻声冷笑,“是啊,本来就是一个漏洞百出的骗局。”语气越发尖刻,越发讥讽,“可是皇上为何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呢?那都不是因为……,哈哈,皇上太爱许氏了。所以不管许氏做什么,都是对的,你都不会怀疑她。” 许氏?殷少昊听得心头一跳。 原来一直避世的皇贵妃竟然是许氏?!不不,应该是说,最开始的皇贵妃是许氏,后来经过了那场大火,替换成了白皇后!那这么说,江陵王岂不是长孙曦的同母弟弟?父皇之前居然欺骗自己,害得自己以为是许氏的儿子,给长孙曦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哥哥。 尽管啼笑皆非,但眼下却没有功夫却深究这些。 殷少昊目光灼灼的看向白皇后,白氏……,才是真正的狠人!一个女子,要把自己的容貌烧毁的别人认不出,那得多惨啊。 正在想,白皇后忽地一把扯开了面纱,露出狰狞无比的面容。 她轻轻的笑,“皇上,你知道吗?要每时每刻去模仿另外一个女人,而且还是自己憎恶无比的女人,有多恶心,有多倒尽胃口吗?呵呵,可是我忍过来了。” “你放肆!”皇帝勃然大怒,忍不住从御座上站了起来,要冲下去。 “父皇!”殷少昊赶忙抓住他,“你别上火,别为他们生气,万一你气出个三长两短,可就正中了他们的奸计了。”皇帝若是驾崩,太子尚未定罪,正好就可以光明正大登基,只怕会让白皇后和昭怀太子做梦都笑醒。 皇帝浑身发抖,缓缓坐了回去,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白皇后却不放过他,就算气不死,气病了,也能出一出这些年憋再心头的恶气。况且还有别的打算,因而接着笑道:“皇上,你也别怪我,我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皇帝气得说不出话,抓了一个镇纸,就朝着她狠狠砸去! 白皇后怕砸着昭怀太子,伸手一挡,手上疼得钻心,狰狞的面容却笑得很开心,“当初你盛宠那个许氏,让她顶替了林氏的身份,不停的加封林家的官爵,是为什么?你以为我真的笨到不知道吗?哈哈……”笑得掉下来眼泪,“那是因为你想要废了后,立她为后!” 皇帝紧紧拽住了拳头,脸色铁青。 白皇后泪流满面,狰狞的面孔上竟然流露出一丝可怜,“你叫我怎么办?我死了,给你心爱的女人腾位置,还要把一双儿女给搭进去。呵呵……”她又哭又笑,“我若是被废,少旒一个废后的儿子,除了死,又还能有什么下场?无忧便是不死,也会凄凉度过一生。” “而许氏,则会成为皇后。” “她生下来的江陵王那个孽种,就会是下一任储君!” “我……,决不答应!” “所以,我就先下手为强。”她越笑越开心,越笑越快意,“那天……,我找了一个太医去白家,给我娘请平安脉。然后故意透露消息给许氏,说是太医去了汾国长公主府。她果然着急了,担心是长孙曦生病,就过来凤仪宫打探消息。” “我就让人放了一把大火,哈哈……” 皇帝听得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咬牙切齿,“你本事,就来杀了朕好了!你怎么可以如此恶毒,先烧死许氏,后面又给晗儿下药?你这个毒妇……,毒妇!” “毒妇?毒妇就毒妇罢。”白皇后反问道:“那你又算不算毒夫呢?哈哈……”眼见气得皇帝快要炸裂,还不罢休,“哎……,倒是便宜了许氏,让她的尸身以皇后身份下葬。”挑眉看向皇帝,“这么说起来,我也算是帮皇上圆了一个梦,皇上还应该多谢我呢,哈哈……” “来人!!”皇帝怒喝,“鞭挞这个毒妇,给朕活活打死她!” 白皇后却不给他发作自己的机会,低头看向太子,柔声道:“少旒,母后不能陪你到最后……”用力一咬,藏在牙缝里的剧毒药丸破碎!一缕黑血,从嘴里流了出来,鼻子里、眼睛里、耳朵里,简直惨不忍睹。 昭怀太子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失声痛哭,“母后……” 白皇后已经断了气,但却仍旧瞪大一双眼睛看着儿子,好像在说,“不要怕,母后会在天上看着你,陪着你,永远庇护着你……” ****** 昭怀太子被送到了宗人府,----要杀储君,需先定罪。 白皇后已经死了,只要昭怀太子咬紧牙关推说不知道,皇帝不能真的屈打成招,便是之前那些鞭挞,也只是皮外伤,逼白皇后过来现身用的。 这一连串的阴谋算计,是白皇后用了十几年时间谋划推敲,严密无比。 昭怀太子一袭白衣胜雪,坐在宗人府的临时大牢里,嘴角微翘,勾勒出一抹属于胜利者的笑容。母后思虑的没错,父皇没有办法把母后假冒许氏的事说出,所以在罪名落实之前,就无法动摇自己的储君地位。 因为大家知道的皇贵妃是林氏,不是许氏。 若说母后舍弃皇后之位,去假扮一个出身寒门的林氏,简直就是荒诞!但是要说出父皇的真爱许氏,那又得牵扯出父皇强占臣妻。不光他颜面无光,就连江陵王和长孙曦也要因此受牵连,父皇投鼠忌器不敢说的。 那么现在,就等另外一个好消息了。 另一头,长孙曦被送去了楚王府。 非常时期,非常行事。 殷少昊根本不敢把她留在别处,因而聘礼嫁妆,一切从简,草草举办婚事。直接把她送到奉国夫人朱家,然后一顶花轿抬入楚王府,便算大礼已成。因怕她心里有芥蒂,还特意解释,“等回头平定下来,我再给你补办一个盛大的婚礼。” 长孙曦摇摇头,“那都是形式。”现在真没心情纠结这些,反倒担忧,“白皇后就这么草草的死了。昭怀太子也一点动静都没有,总觉得太奇怪了。” 殷少昊一脸浓浓阴霾之色,“的确可疑。” 偏偏处置太子又得三堂六审,不能说杀就杀,要证据、要定罪,----就算证据确凿,昭怀太子也可以推说那些校尉诬陷,甚至可以说是自己构陷储君。他不会蠢到,交待下属的信件被人拿住,狡猾的很,像是一条滑不丢手的泥鳅。 这段等待的时间叫人提心吊胆,坐卧不安。 长孙曦又道:“难道他们还有什么后手?而且是十拿九稳的?” 两人都是陷入沉思之中。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却诡异的风平浪静。 皇帝被气得有些身体不适,好些天都没有上朝,臣子们都尽量不去打搅,加上大仗才打完,只剩小事,都是几位尚书商议处置了事。后宫“病”死了一个皇贵妃,死得蹊跷,没人敢在这当口去议论纷纷,越发安静起来。 很快,到了年根儿。 不管怎么样,年都是要过的,因而一片刻意粉饰的喜庆太平。 长孙曦作为楚王妃,进宫道贺。 而眼下昭怀太子还没废黜,只是幽禁,太子妃也带着雪里进宫。两人见面,都是相对无言说不出话。宽大的宴席长桌,太子妃居于右手第二位,第一位给太子空了出来。长孙曦则居于左手第二位,身边是已经成为丈夫的楚王。 长孙曦和太子妃遥遥相隔,彼此相对,好似中间隔了一条银河那么宽阔。 皇帝坐在正中,现如今没有皇后,“皇贵妃”死了,霍贵妃仍旧还在“养病”禁足,下面便剩下几个年轻的妃嫔,诸如傅祯等才人、美人之流。 唯一让长孙曦觉得松口气的是,江陵王没有来,否则又是一番难以应对的风波。 因为“皇贵妃病死了”,江陵王自然伤心,加上身子弱,皇帝便同样用养病的理由,将他禁足在泛秀宫里。周围特别派了人,严防任何消息传入江陵王的耳朵里,----长孙曦已经嫁给了楚王,根本不让他知道。 至于所谓的皇贵妃是白皇后,也暂时没有告诉,眼下的时局实在是太乱了。 很快宴席开始,丝竹歌舞、彩绣辉煌,一片火烛银花的景象。 长孙曦穿着茜红色的双层广袖鸾鸟大袄,一袭撒花挑金线的百褶裙,明眸皓齿、妆容如画,挨着旁边明紫色团龙纹的俊美殷少昊,好似金童玉女一般,令人赏心悦目。太子妃看着他们,再看看身边的幼小雪里,想起尚在囹圄的丈夫,心中控制不住的凄凄惨惨。 要说心中没有一点点恨意,那不可能。 可是十几年亲如姐妹的感情,又是斩不断、理还乱,更觉无尽煎熬痛苦。 皇帝最近身子不好,但还是象征性的举杯说了一番新年祝词。 殷少昊领头起来恭贺新年,长孙曦、太子妃,以及那些低位嫔妃,都纷纷站了起来。如此按部就班走完了礼仪,方才落座吃菜,只是大家各有心事都吃不出滋味儿。 忽然间,有人“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皇帝本来就心情不好,当即喝斥,“没规矩!”朝下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向最守规矩的傅祯,不由忍怒问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下去歇着罢。” “臣妾失仪。”傅祯捂着嘴,起来行礼,“还望皇上勿怪。”她解释,“臣妾的癸水有好几个月没有来,最近吃油腻的就恶心,应该是喜脉,并非有意坏了皇上的兴致。”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愣住。 皇帝最小的一个孩子就是无忧公主,在那之后,一直没有嫔妃诞育皇嗣,也没有怀孕的喜讯传出。眼下皇帝上了年纪,反倒……,呃,老来得子,不免叫人有点意外。而那些低位嫔妃们,则是满含酸意的看向傅祯,厌恶掩都掩不住。 长孙曦明白她们心中的嫉妒和忌惮,若是傅祯生下皇帝的老来子,必定升位分,而且若是诞育皇子的话,封妃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总觉得这个喜讯有点突然。 皇帝也是怔了怔,“喜脉?”连着死了好几个儿女,心中伤惨,能够再添孩子当然是高兴事,因而吩咐,“快去传太医过来诊脉。” 很快,太医过来给傅祯细细诊脉。 半晌过后,才道:“脉象走珠滑利,……像是喜脉。” “什么叫像是?!”皇帝恼道。 太医回道:“只是脉象不是很稳,像是胎像不固……”大过年的,说这种晦气的话显然是不明智的,又忙补充,“不过傅才人底子强健,好生滋补,应该……,应该没有问题。” 皇帝脸色一松,高兴道:“好好,傅才人好生滋补调养。”继而又问傅祯,“你既然有了喜脉,怎么不早说呢?早点调养,也不至于让胎像不稳啊。” 傅祯脸色为难,“前段又是前线打仗,又是楚王殿下的噩耗,后来楚王殿下回来了,却又死了皇贵妃娘娘。妾身见皇上诸多大事烦扰,故而不敢叨扰。妾身想着,还是等胎像稳固足了三个月,再告诉皇上为妥,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皇帝人逢喜事精神爽,笑道:“朕不怪你。”想了想,还下了一道旨意,“才人傅氏妊娠之喜,特旨晋封为婕妤。” 傅祯赶忙跪下,“谢皇上恩典。”却不料,起来的时候忽地一绊,身子不稳,径直往后栽了下去,“啊!”她失声惊呼,“皇上救命!” 她的贴身宫女赶忙上前搀扶,“主子!”当了肉垫子,被狠狠的压在了下面。 在场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皇帝也是惊呼,“怎么搞的?太医,快看看!” 傅祯半倚在宫女的身上,脸色痛苦,指着身边的一个嫔妃控诉,“曹美人,刚才你为什么要绊倒我?!你是何居心?” 被点名的曹美人大惊失色,惊慌道:“我、我没有……,你不要胡说。” 傅祯哭道:“皇上,曹美人意欲谋害皇嗣,请皇上为臣妾做主……”她捂着肚子,朝着太医大喊,“好痛,我肚子好痛。” 长孙曦看了看周围众人,都没觉得异样。 可是自己和傅祯相处的时间太长,深知她性子隐忍、冷静,绝不应该是眼前这副泼妇一般的性子,便是为了胎儿也太过了。再说,总是觉得她这一胎喜脉来的太巧,说不出的哪里古怪。 傅祯周围已经忙乱成一团儿。 太医赶紧上前诊脉,回道:“皇上,喜脉还在。” 皇帝怒不可遏,“先把曹美人带下!”不管她有没有推傅祯,大过年的,也只能先拿下待审再说,然后又道:“来人,赶紧将傅婕妤送回去安置,太医跟着过去。”好好的喜脉,可不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傅祯被人抬上了长条藤椅,仍旧哭,伸出手朝着皇帝,“皇上,皇上!臣妾肚子疼,臣妾害怕,你别让臣妾走。” 皇帝走下来安抚她,“好了,没事的,你先回去……” 话音未落,就感觉手背被尖锐东西狠狠划了一下。 皇帝目光震惊的看向傅祯,她用手指上的戒指划破自己的手背,是什么……,好痛,有鲜血溢了出来,微微变了颜色。 “傅祯行刺皇上!”长孙曦朝着殷少昊大喊,“让她滚开!”然后冲了上去,撕下裙摆将皇帝的手腕死死勒住,再抓起桌上的白酒冲洗伤口,又喝斥太医,“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查毒,为皇上解毒啊!” 皇帝头晕目眩,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太医方才从震惊中回神,----刚被诊出喜脉升了位分的傅祯,居然想行刺!居然让皇上中了毒!顿时惊吓慌张的不行,上前抢救皇帝,急急喊道:“再叫几个太医过来,让把解毒的东西带上!” 殷少昊早就上前,一把将傅祯给扔到了旁边,让人捆了起来。 “这样不行!”长孙曦抓起皇帝的手背,用力把毒血挤出来,一口口吸,一口口吐,希望可以缓解皇帝中毒程度,朝殷少昊道:“把皇上的手腕捆紧一点儿!” 这个女人不要命了?!殷少昊气得双眼冒火。 可是眼下却没有时间喝斥,赶紧捆紧缠在皇帝手腕上的布条,然后将她一把推开,自己低头去吸.毒血,再一口口吐掉。 傅祯不甘心的看着皇帝,看着长孙曦,“……怎么又是你?”若是因为她的及时救治让阴谋失败,那……、那太子殿下就活不成了啊。 宴席桌子上,太子妃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切。 傅祯,居然为了太子牺牲自己?她要刺杀皇帝救太子!今夜,皇帝若是死了,太子殿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皇帝活了过来,呵呵,那就不用再想下去了。 太子妃看着眼前忙碌的一团,再看看雪里,自己有了牵绊做不到傅祯那样无惧。 她在心里轻轻的道:“对不起,太子……” 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再活多久,转身抱起雪里,“我的孩子,娘亲真不该把你生下来。”不然的话,死又算什么呢?和丈夫一起黄泉路上也不孤单啊。 ☆、第79章 年夜宴席,变成傅祯行刺皇帝的惊心动魄。 还好幸运的是,长孙曦反应和抢救的速度很快,皇帝没有当场毙命,而是在鬼门关上转悠了一圈儿,又被拽了回来。只不过,到底是毒素进入了身体肌肤,加之上了年纪,不免卧病在床了。 而长孙曦和殷少昊先后替皇帝吸.毒,也轻微中.毒,都是恶心腹疼不已。闹成这样,自然没办法回楚王府,而是移去了宫内皇子居所暂时休养,太医过来诊脉开药,众人忙活了好一阵方才退下。 烛光下,殷少昊问道:“还难受吗?” “有点恶心,不过不算厉害。”长孙曦靠坐在床上,看着他,“你去歇着罢。” 因为所谓成亲不过是借口,好让她安置在楚王府,两人还没有真正的拜堂圆房。用殷少昊的话来说,一辈子的大事儿,不能就这么草草算了。其实长孙曦倒不是很在意形势,不过最近太乱,和他成亲又太仓促,也的确没有准备真的做夫妻,故而仍旧各睡各的。 “我留下来陪你罢。”殷少昊怕她不肯,补道:“你和我现在都成病号了,我只是担心你半夜难受,没别的意思。”还举手发誓,“我要是动了那种歪念头,我就不是人,我是一个秃了嘴瞎说的八哥!” “行了。”长孙曦脸色微微苍白,打断他道:“你要是八哥,那我不是母八哥了?你这是故意怄我的吧?”往里挪了一点儿,“其实我心里也怕怕的,不知道皇上……,但愿皇上挺得过去罢。” 殷少昊高兴的爬了上去,然后道:“没事,父皇吉人天相。”这话是宽慰她的,其实已经做好皇帝驾崩的准备,以及太子谋反的应对之策了。 橘色的烛光下,长孙曦的神色淡淡哀伤,“就算皇上活着,太子事败,我这心里也高兴不起来。你是不在乎的,可是今天我看到表姐搂着雪里,那种惶恐、无助和伤痛,心里就觉得特别难过。” 这个话题,殷少昊有点不好搭话。 长孙曦虽然和他做了夫妻,可也谈不上多深的感情,甚至并不熟悉,觉得没必要把自己的为难强加给他。太子妃是自己的表姐,不是殷少昊的表姐,不能逼着他答应放过太子妃和雪里。退一万步说,便是要逼,也等自己活下来再说罢。 于是翻身,朝着床里面躺了下去。 殷少昊是肠子九曲十八折的人,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是有关太子妃和雪里,实在没办法应承她啊。想了许久,在她背后低声道:“假如我们能活到最后,那么我答应你,太子妃可以留下活命。” 意思是,雪里不能。 ----斩草要除根。 长孙曦轻轻“嗯”了一声,“睡罢,我累了。” 殷少昊实在不能再许诺更多,只能道:“这会儿咱们都有些不舒服,你是姑娘家,身体更弱,好好睡罢。”伸出手,其实想要揽住她的腰的,最后还是放下了。 罢了,回头再哄吧。 殷少昊闭上眼睛,打算好好睡一觉。 白皇后死了,傅祯也死了,昭怀太子肯定会做最后的鱼死网破一搏!或许在明天,或许在某天,日子一定是在宗人府给他定罪之前。虽说朝廷早就做了戒备,但父皇病危,又成了一个不确定的变幻异数。 万一,这几天父皇没有扛过去,而昭怀太子还没有正式定罪,那可就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帝王!自己说他是小人,他可以说自己是小人,甚至说自己下毒害了父皇,----所谓成王败寇,历史从来都是由胜者说了算的。 所以,要养精蓄锐严阵以待! 而长孙曦大概真的女子体弱一些,即便中毒不深,也昏昏沉沉的很快睡去,一夜昏睡到次日天明。睁眼一看,旁边早就已经空荡荡的了。 梵音进来服侍,“楚王殿下早起来了,说不让惊动王妃,让多睡一会儿。”让小宫女打了热水进来洗漱,然后先递了一碗药,“太医说,这一碗空腹喝最好。” 长孙曦“咕咚、咕咚”把药一口气喝掉了。 殷少昊从外面进来,笑道:“果然是一个虎姑娘,不怕苦的。”从旁边碟子里拿了一块玫瑰糖,递到她嘴边,“来,压压味儿。” 梵音含笑退了下去。 长孙曦噙了,略有点尴尬问道:“你喝药了没?” “我要是没喝,你喂我?”殷少昊笑问。 “……”长孙曦实在是拿他的厚脸皮没办法,斗嘴总是输,可也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哄自己开心。因而尴尬归尴尬,也捧场道:“你等着,回头喂你黄连吃,可别嫌苦。” “你真喂我?” 长孙曦好笑道:“又不是没有喂过。”指着他的鼻子羞羞,“上次有人耍赖,非说受伤动弹不得,要人喂,难道都忘了?”说到这个,不免想起同样耍赖要自己喂东西江陵王,表情不由一怔。 殷少昊像是她肚子里的虫子,笑容微敛,“你在担心九弟?” 长孙曦收回心思,“你都知道了,他是我的同母弟弟,还吃醋?仔细说起来,你不仅是江陵王的哥哥,还是他的姐夫,往后就别吃干醋了。”说着,塞了一块玫瑰糖给他,“占住你的嘴就好了。” 殷少昊含了糖,哼哼道:“谁让那小子心怀不轨?我也是……” 长孙曦抓了好几块玫瑰糖,一起塞过去,“你再抱怨,我就把盘子喂给你。”她目光盈盈似水,微带娇嗔,比那玫红色的糖色更加明艳动人。 殷少昊含了一嘴的糖,搂住她,非要分一颗给她。 长孙曦嫌弃,“你的口水……” “是糖化了。” ****** 另一头,宗人府可就没有任何甜蜜了。 昭怀太子因为待罪,没有再穿储君服色,而是一袭雪白的暗纹长袍,头上别了一根光滑的白玉簪,看起来好似一个白衣翩翩的温润君子。他找人要了一副围棋,左手执黑,右手执白,自己跟自己对弈起来。 半晌,抬头看了看窗外蓝天。 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看来……,傅祯的计划出了变故。他微微皱着眉头,像是有点举棋不定,手上的棋子不由停了下来。 “吱呀。”门推开,有人送早饭进来。 昭怀太子等人走了,打开食盒夹层,上面小纸条写着小小一行,“今上病危”。他的目光猛地一敛,然后不动声色把纸烧了,丢在汤碗里,端起来若无其事的喝了下去,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片刻后,有人进来收走食盒。 昭怀太子端着一盏茶,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幼弟清君侧”,待那人看清楚点了点头,便用手轻轻拂去。 等门关上,他勾起嘴角轻轻一笑。 母后为自己死了,但是她谋划了十几年的计策还没死,一步一步,各种可能,想了十几年的推敲筹划,就好似一道道屏障难以击破。 昭怀太子望着湛蓝无云的天空,轻声道:“琼华、雪里,好好等着孤。” 蓝天苍穹之下另一处,泛秀宫内。 江陵王一身为皇贵妃服丧的缟素打扮,皇贵妃刚刚过了头七,就赶上过年。宫人过来撤掉泛秀宫的白色之物,惹得他大怒不已,下令不准任何人改变泛秀宫的布置,然后便是一人静默。 楚王诈死,从棺材里面活着爬了出来。 父皇让自己回宫,到了下午,就把母妃给叫了过去。奉珠姑姑说,“殿下,楚王死而复生多半是要谋反,必出妖孽。现如今叫了皇贵妃娘娘过去,只怕……,多半要说太子殿下和皇贵妃娘娘一起谋反,连殿下你也不能幸免。” 那时候,自己还不信。 ----结果就等来了母妃的死讯。 奉珠姑姑只来得及说了一句,“殿下,不要想着替娘娘报仇,好生保全自己。”然后就被人抓走了,当夜,传来奉珠姑姑以身殉主的消息。 再后来,父皇连年夜饭都不让自己出席了。 父皇一向疼爱自己,断不会这么做,这一切肯定都是楚王在捣鬼!他以诈死回来,不知道编排了什么计谋,构陷太子殿下,攀诬母妃,然后强娶长孙曦,下毒谋害父皇,甚至连病弱的自己也不放过!他把自己囚禁在泛秀宫里,不是打算放过,而是等着他谋权纂位成功再杀了自己! 尽管皇帝下令不让江陵王知道消息,但是白皇后在后宫经营十几年,不知道花费多少手段和钱财,耳目遍地,根本就是防不胜防。更是在事发之前,就先然奉珠给江陵王洗脑,先入为主,再加上因长孙曦而起的嫉妒,后面对楚王的怀疑自然顺理成章。 对于现在的江陵王来说,楚王就是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迷惑毒害君父,勾线储君,强娶长孙曦,毒死自己的生母!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 “殿下,皇上传殿下过去一趟。” 江陵王心头一跳,这是……,楚王矫诏打算路上杀了自己吗?可是又不能拒绝,心中更是恨意满满,去就去,大不了和那个乱臣贼子拼了!反正母妃死了,她也被抢走了,自己活着并没有什么乐趣。 然而等他到了太极殿,却不见楚王,只见躺在床上的皇帝,以及朝思暮想的长孙曦。心下顿时惊喜,看来父皇还没有完全被楚王控制,赶忙请安,“儿臣见过父皇。” 长孙曦对他福了福,没有说话。 皇帝昨夜中了毒,休息了一夜,仍旧脸色惨白没有血色。 江陵王心疼道:“父皇,你怎么样了?” 皇帝见他对自己中毒毫不吃惊,自然是早就知情了。心下不由大怒,可是一上火,心头就是难言的呼吸不畅,只得慢慢平复情绪。看来江陵王单独留在泛秀宫还是不妥,可是前几天实在太乱,因而叹气,“从今儿起,你就搬过来跟父皇一起住。” “是。”江陵王当然愿意了。 皇帝又道:“父皇病了,有些话要跟你说。”担心万一熬不过去,那些秘密,就没人能跟江陵王说的清楚,“其实,你的母亲……”这话说起来就有点长了。 从皇帝强占臣妻许氏,到凤仪宫大火,白皇后和许氏互相掉包,说完这一长串,皇帝甚是疲惫,不由喘息起来。 长孙曦去倒了一杯温温的茶。 皇帝喝茶润了嗓子,然后道:“晗儿,你和长孙曦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她是你姐姐,所以朕才让她去了东宫,免得和你天天接触,让你误会……” 江陵王豁然站了起来,脸色僵硬,“父皇,你糊涂了吗?说的是什么?”难以置信的看着长孙曦,看着那张如描如画的眉目,“她怎么会是我的姐姐?不,她不是。” “晗儿!” “她不是!”江陵王愤怒的道:“我去妃陵看过素妃的画像,和她很像,素妃才是长孙曦的母亲,楚王才是她的哥哥!”连连摇头,“父皇你一定是被他们逼迫,说的都是谎话,全都是一派谎言!” 皇 帝连声咳嗽,“你这孩子,连父皇的话都不信了吗?”就是担心这个,万一自己真的驾崩了,楚王和长孙曦来说他更不会信了。喘息了一阵,解释道:“当年朕因为 爱慕许氏而娶不到,所以就纳了一个和许氏长得像的女子,便是素妃。但素妃不是长孙曦的母亲,许氏才是,你和她真的是姐弟啊。” 江陵王连连后退,“不管父皇此刻说什么,儿臣都不信。” 皇帝气怒,“你不要被白氏那个毒妇蒙蔽了!” “什么白氏,我不知道!我不信。”江陵王摇头,眼泪掉了下来,“母妃把我从小到大养育成人,怎么会是别人?不可能,不可能的!” “殿下,皇上说的是真的。”长孙曦怕皇帝说话太累,接话道:“当初那对小银球,是皇贵妃给你的吧?里面不是什么可以定情的东西,而是药,让你食欲不振、沉思嗜睡,她是要害死你啊。” “不是!”江陵王怒道:“一定都是楚王给父皇下了迷药,给你也下了迷药!你们按照他的意思,颠倒是非黑白来骗我!我是不会上当的……”他推开太极殿的大门,拔脚就跑,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长孙曦轻轻一声叹息。 要让一个单纯的孩子相信人间险恶黑暗,相信“生母”是凶手,的确有点困难,特别江陵王本身内心拒绝相信,就更难说服了。 皇帝躺在床上喘息,也是无奈,“罢了,他这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慢慢儿就明白了。” 长孙曦颔首,“皇上,且好生休养着不要劳累。” 皇帝却摇摇头,“朕便是活的下来,只怕寿元也不会有多少了。”看着她,“白氏那个毒妇,生出昭怀太子那个不安分的小畜.生,朕不想把江山交给他。今后你要护着晗儿,而他作为下一任新君的兄弟,也可以给你撑腰,你们要互为依靠,朕百年之后才能放心。” 听着这想托孤一样的话语,长孙曦难过起来。 皇帝又道:“至于雪里,多半是留不下来的。”没有废了太子,杀了太子,再留一个皇长孙的道理,“你不要为了这个和老七争执,倒是太子妃和许家,你能求情,就求情,太子妃今后帮不上你,但是许家会承你的救命之恩,将来也可以做你的依仗。” 长孙曦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别难过。”皇帝笑道:“朕要是命长活下来,就活几年,把局势稳一稳再撒手。要是上天急着召唤朕走,那也挺好,省得这样日日夜夜受煎熬了。”妻离子散,儿女亡故,心上早被害死,自己又拖着一副残躯,继续活着也没有多大的意思。 长孙曦忍不住掉下眼泪,“皇上……” ****** “父皇说了?”殷少昊问道。 “嗯。”长孙曦点头,又摇头,“但是江陵王不肯相信。” 殷少昊一声嗤笑,“爱信不信。”抬眸看了她一眼,道出真相,“不过是因为不想做你的弟弟,心里不愿意罢了。” 长孙曦叹道:“小孩子难免较真一些儿,钻牛角尖,过段应该就想明白了。” “让他耍小性子吧。”殷少昊对江陵王不是太在意,反正他是长孙曦的弟弟,自己又已经娶了长孙曦,倒是担心昭怀太子那边,“怎么还是没有动作?!”狭长的凤目一眯,“他要是再不动作,我都想帮忙了。” 要废太子,还有什么比太子谋反更名正言顺呢。 “殿下。”门外有人传话,声线紧绷,“东宫太子妃那边传开消息,说是原先楚王府安置在东宫的如烟姑娘早产了,诞下一个麟儿,现在外面都已经传开了。” 长孙曦闻言一愕。 殷少昊则是沉了脸色,斥道:“知道了,下去!” 长孙曦怔了怔,心情复杂的问道:“你的……,儿子?”虽然自己对他没有多深的感情,可到底做了夫妻,就这么突然的当了嫡母,多出来一个庶子,一时间有点难以消化。也不好表态什么,只道:“你过去看看罢,再不然,让人把孩子给抱过来。” 殷 少昊轻笑,“你觉得,太子妃会让我把孩子抱走吗?如烟五月怀孕,到现在才刚刚七个月日子,多半用了手段,催生出这个孩子的,为的就是逼我过去谈条件。”一 声嗤笑,“只是太子妃也未免太天真了。难道为了一个才落地的小水泡儿,我就事事听命于她不成?真是妇人短见!” “那这孩子……” 殷少昊不知道作何打算,居然道:“来人!去告诉太子妃,就说最近本王和王妃都身体不适,孩子就劳烦她暂时养着,辛苦了。” 消息很快传到东宫。 太子妃不由愕然,“楚王真的是这么说的?!” “是。”宫人回道。 太子妃不由一阵茫然,“怎么会这样?”又问许玠,“爹,楚王好像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孩子,怎么办?那岂不是成了没用的棋子?” 许玠皱眉思量,“那不可能!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楚王膝下空虚着呢。” 太子妃又道:“要不,再问问太子殿下的意思?” “不。”许玠摇头,“太子殿下能传出一点消息不容易,总是来往,容易被人盯上,咱们就按太子殿下的意思行事,把洗三酒给办起来。至于后续,太子殿下应该会有别的安排,到时候再商议罢。” 太子妃叹道:“那也只能这样了。” 许玠亦是唏嘘不已,“没想到,你和灵犀会走到这一步,彼此算计。”又是摇了摇头,“罢了,若是太子殿下登基大宝,你还能护着灵犀,就她一命。若是楚王登基,你这个太子妃和皇长孙雪里,只怕……”底下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意思不言而喻。 太子妃不免一阵沉默无言。 很快,到了洗三这天。 东宫热热闹闹的为楚王之子办洗三礼,楚王和楚王妃自然要去。殷少昊虽然不在乎那个孩子,但是却另有打算,因此大大方方的带着长孙曦去了。 长孙曦心情复杂无比,跟随而行。 到了内堂,太子妃端然正坐在中央椅子里。在她旁边,床上躺着一个梳着妇人头的年轻女子,自然是才生产了的楚王府侍妾,----如烟。她长得杏眼桃腮的、面色莹润,头上扎了一块红色的月子包头,起身要下来行礼,“妾身见过楚王殿下、王妃娘娘……” “不必了。”殷少昊摆了摆手,让宫人把如烟摁了回去。 长孙曦一句话都没有说。 转动视线,落在旁边大红色的襁褓上,里面躺了一个瘦巴巴的小小婴儿。因为皮肤红红的,又皱,倒是看不出像不像殷少昊。心里说不好是什么感觉,也顾不上,反而更多的看向了太子妃,彼此都是心情沉重。 ☆、第80章 黑白 太子妃招呼道:“坐罢。” 长孙曦跟着殷少昊一起坐下。 说起来,今天算是给楚王之子办洗三礼的。但是如烟一个侍妾,身份低微,加上最近时局已经箭在弦上,故而根本没有娘家人过来。所谓客人,只有楚王夫妇罢了。 一屋子的人,除了那个还不懂事的小婴儿,都是各有心思。 如烟笑道:“今儿辛苦楚王殿下和王妃娘娘,专程过来看望,妾身不胜惶恐。”又转头去看太子妃,“这一年来,也多亏了太子妃的安排照顾,妾身和孩子才能平平安安的。” 太子妃心中忐忑不安,敷衍应付,“嗯,不算什么。” 按照太子殿下安排,先帮如烟弄出一个孩子来,然后再办洗三礼。到时候,楚王夫妇就会过来,至于具体怎么安排,却是没有细说。但不管如何,自己是一定要保护表妹的,留下她的性命。 只是楚王死了,灵犀她应该会很怨恨自己吧。 太子妃心中思绪飞转,又不敢流露,只得尽量避开长孙曦的视线,吩咐下人,“把添盆的东西搬上来,开始举办仪式。” 所谓洗三仪式,就是亲友往里面投些金银走过场。奶娘再给新生儿唱一唱洗三歌,“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因为人少,场面十分冷清,很快就把仪式办完了。 殷少昊站起身来,拉扯长孙曦,“走罢。” “楚王殿下。”如烟似乎有些急了,喊道:“把妾身和孩子一起带走罢。” 长孙曦静默不语。 殷少昊转回身,冷笑看着她,“演,接着给本王演!” “殿下说什么?妾身不懂。”如烟脸上露出一丝惶恐,委委屈屈道:“之前打仗,殿下不放心妾身安危,把妾身留在东宫,都是为了妾身和孩子好,妾身是没有一句怨言的。可是现在仗都已经打完了,殿下又娶了王妃娘娘,可以帮着管辖王府,为何还不把妾身和孩子给接回去?” 殷少昊墨玉般的瞳仁里面,闪出冷芒,“如烟,你真的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是越王的人吗?” 如烟顿时脸色一变,“殿下,您不要胡说。” 长孙曦和太子妃亦是吃惊不已。 殷少昊笑道:“从你侍奉本王的第一天起,本王就已经知道了。而你,每次侍奉完本王以后,都有人下了药,根本就不会怀孕!你倒是解释一下,这个孩子是哪儿蹦出来的?难不成,是你跟越王生的?还是跟后来投靠了太子殿下,跟他生的?” “殿下!”如烟急道:“您不能这样,空口无凭的就坏了妾身的名声啊。妾身……”她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妾身是清白的,心里面只有殿下您一个人啊。” “行了。”殷少昊冷冷道:“你在这里胡搅蛮缠的,不就是想为太子殿下拖延时间,好让他从宗人府里逃出来,再包围东宫吗?呵呵,演得够卖力的啊。” 如烟脸色惨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长孙曦则是心中惶恐。 原来所谓的洗三礼,竟然是昭怀太子和楚王的正面对局!是了,昭怀太子不是汾国长公主,他不会主动去攻打皇宫的,那是谋反篡位!他只要杀了楚王,江陵王根本不济事,然后逼皇帝退位,或者让皇帝“病故”,便可以用储君的身份,名正言顺的登基大宝了。 今日,将是一场血雨腥风的绝杀! 长孙曦不由看向太子妃,欲言又止。 太子妃当即摇头,说道:“灵犀,我不知道如烟说的那些……”想要分辩,可是细想想自己也参与其中,诓了他们过来。虽然是殷少昊主动要过来的,但自己却骗了表妹,再解释反而是伪君子了。 她的沉默,落在长孙曦的心里很不好受。 不是因为表姐的欺骗,而是彼此都不愿意走到背叛的这一步,但还是走到了。 “嘘!”殷少昊摇了摇手指,诡异一笑,“你们听,外面是不是已经有了动静?想来太子殿下已经从宗人府出来,准备斩杀本王这个迷惑君父的逆子了。”他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到底本王是逆子,还是太子殿下是逆子,得成败落定了才算。” 谁输了,谁就是谋反篡位、迫害君父的逆子! 殷少昊干脆坐了回去,“罢了,且歇歇。”拉着长孙曦坐下,目光温柔的看向她说道:“别怕,有我在,别人伤不了你。” 长孙曦轻轻点头,没出声儿。 殷少昊又看向太子妃,问道:“如烟肚子里根本就没有孩子,想来太子殿下没有告诉过你吧?而现在太子殿下为了杀掉本王,攻打东宫,连你和雪里的性命都不顾,你是不是也不知道?”笑了笑,“你呀,对太子殿下了解还是太少了。” 太子妃顿时面色一白,惨淡无比。 的确,太子只让自己各种听命安排,并没有说起任何详细。自己还想着军情大事,他又人在宗人府,不便多问,没想到连自己和雪里都是棋子。 长孙曦轻轻一叹,“表姐,等着吧。” “好啊。”太子妃凄婉笑道:“灵犀,别忘了我当初跟你说的话。”谈起生死,好像在讨论首饰衣服一样,云淡风轻的,“不管今天我们谁要做阶下囚,活下来的那个,都别忘了给对方好生下葬,也算是全了姐妹一场的情谊。” 不是不害怕,而是根本没有任何选择。 长孙曦轻声道:“好……” “好什么好?”殷少昊闻言脸色难看,“谁让你死了?本王让你死了吗?你要死,除非有人先从本王身上踏过去!不许再说这种丧气话,惹本王生气!” 他凶巴巴的,可是关怀和保护之意溢于言表。 长孙曦柔声道:“嗯,不说了。” 太子妃看在眼里更觉得心酸,同样是丈夫,楚王宁愿豁出性命去护着长孙曦,自己就只能被太子算计,和儿子一起生死未卜。死不是最可怕的,被丈夫抛弃才是最叫人心寒的,他为了权利,连妻子和儿子都可以不管。 也对,自己和雪里死了,将来还有白侧妃给他慢慢生啊。 太子妃的眼泪簌簌而落。 长孙曦递了一块帕子过去,便是无言。 殷少昊眉头微蹙,心情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轻松。 虽然早就知道父皇不死,太子必反,也知道如烟“生产”的时间太过赶巧,太子妃的洗三宴是鸿门宴,确认太子多半就在今天领兵起事。可是这样一切都在自己预料之中,是不是太过顺利了?昭怀太子可是心智如妖的人,比越王心思复杂的多,不应该这么简单啊。 毕竟自己和父皇早有准备,他起兵,多半是要兵败城下的。 那么,他到底还有什么后招呢? 殷少昊想来想去,暂时没有任何头绪,毕竟去猜别人的心思实在太难了。而去猜昭怀太子的心思,更是难上加难。仔细想想,自己手上的兵马有着压倒性优势,已经胜券在握,昭怀太子就算谋反也不会成功的。 只等他的这份残杀手足罪名坐实,便不用等宗人府慢吞吞查案,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可为什么还是觉得不放心?是自己高估了昭怀太子,所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还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思来想去,昭怀太子根本冲不进东宫来,伤害不到自己,长孙曦又在自己身边,也不可能被人伤害。 怎么想,都好像没有任何遗漏啊。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隐隐传来呐喊声,“杀……”以及各种惨叫声,“啊!啊……”混在一起,嘈杂纷乱无比。 顺着风,渐渐有血腥气飘了过来。 长孙曦不自禁的悄悄握住了殷少昊的手,宽大厚实,沉稳有力,而且带着温暖,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复。刚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有一道冷冷的目光扫过来,落在自己身上,感觉十分的不舒服。 如烟的杏眼里面,带出几分怨毒之意,“殿下,你眼里真的只有王妃娘娘一个人吗?妾身虽然是越王所派,可是这些年一直服侍你,一直爱慕你啊。”越说越是哽咽,“当初殿下为了迎娶王妃娘娘,要把所有的侍妾都撵走,妾身没有办法,才撒谎说怀孕的。” 殷少昊根本看都没看她一眼。 “殿 下!”如烟怨恨哭道:“殿下一直不接妾身回去,人在东宫,怎么敢不听太子殿下的话啊?你怎么能怪妾身?最开始,妾身只想假孕避开送去别院,等着殿下回来, 再求求情,或许就能够回王府了。甚至,去求王妃娘娘也行啊。可是太子殿下,非要妾身继续假孕,太子妃让妾身假装早产……” “闭嘴!”殷少昊听得烦不胜烦,抓起手边茶盅狠狠砸了过去,“吵死了!真是找死也不找个好日子!”要不是现在外面情势危机,早就把这女人扔下池塘了。 如烟坐在床上躲不开,“啊”了一声,头皮被砸破流下一道鲜血,把她姣好的面容衬得颇为狰狞。她喃喃道:“殿下,是你逼我的……”然后毫无征兆的,忽然拔下金簪扑向太子妃,“你让我早产,害我……,我要杀了你!” 太子妃吓得往后一跌,摔在地上。 “表姐!”长孙曦顿时惊呼,第一反应冲上去拉扯太子妃,就在此刻,变故突然意外的发生!如烟的金簪狠狠扎了下来,不是扎太子妃,而是落在长孙曦的手背上面,----金簪被冲击弯曲,她的手背黑血直流! 情势危险,而且和傅祯刺杀皇帝如此一辙。 ----原来漏洞在这里! 电光火石之间,殷少昊心里已经明白过来。昭怀太子知道自己会保护长孙曦,不敢让她寸步离开自己,而别人也伤害不了她。但是他却算计好了,自己绝对不会带走如烟,而如烟则会因恨鱼死网破,听命他假装刺杀太子妃。 到时候,长孙曦一定会为了保护太子妃,不顾一切冲过去!离开自己。 一切顺理成章。 虽明白,但是却来不及了。 “灵犀!你的手……” “表姐。”长孙曦目光迷蒙的看着她,“你没事吗?你……,别自责……”她说不出更多的话,眼前一黑,顿时软绵绵的晕了过去。 “灵犀!”太子妃又是震惊,又是惊恐,更多的是无尽的自责和愧疚,“灵犀,你千万不能有事,不能……”不能因为自己算计她,不能因为她傻傻的保护自己,就这么把她的小命给葬送了啊。 太子啊!你欺骗我就够了,怎么连我们的姐妹情谊都拿来算计? 太子妃哭得伤心无比,“灵犀,是我害了你。” 殷少昊上前一脚踩住如烟,声音惶恐,“快说!太子殿下怎么交代你的!”自己不信,太子策划这么大一圈儿,就是为了杀死她!不不,一定不是这样!太子一定会要她活着,然后要挟自己! 如烟被他踩着脸痛苦无比,挣扎道:“太子殿下……,说……,解药在他手里。” 殷少昊不怕太子要挟自己,只怕太子不要挟自己,听了这话,一颗悬着的心方才落了回去。没有半分犹豫的,拔剑切下了如烟的脑袋,然后踢到一旁,“贱.人!”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杀了这个贱.人,反倒伤了长孙曦。 太子妃还在地上痛哭,眼泪直掉,“都是我,都是我害了灵犀。” 殷少昊弯腰,将长孙曦抱在了旁边的长榻上,自己切了切她的脉搏,虽乱,但是并不微弱,看来的确不是什么毒药,但也肯定不是简单的迷药。“来人!”他冷冷吩咐,“看好太子妃,另外去寝阁把雪里抱出来。” 太子妃抬起泪眸,大惊道:“你要做什么?休想伤害雪里!”可惜早有人抓住了她,稳稳架住,根本不容她有丝毫反抗。 殷少昊凉凉道:“本王便是现在杀了你们母子,你又能如何?劝你省点力气,别惹本王心烦!”一声冷笑,“不过你放心,暂且你们母子还算有用,死不了。不过要是本王和灵犀活不成,那你们也只好一起陪葬了。” 太子妃怔了怔,在过了最初的惊惶恐惧之后,反倒不挣扎了。 情势都已经坏到这步田地,还能如何?听天由命吧。 看着奶娘目光惊恐的抱着雪里出来,接到怀里,挥手道:“你走罢,能活命算是你的造化,不能也别怪我。”然后搂着雪里,红着眼睛看向长孙曦,“灵犀……,别怕,我们死在一块儿也挺好的。” 雪里才得半岁多,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懂得。 倒是被人吵醒了有些不愿意,呜呜哭了一阵,然后又被太子妃轻轻拍着睡着了。太子妃把他放在榻上,就睡在长孙曦的旁边,自己面无表情的坐着一动不动。 殷少昊正在沉声吩咐,“去!告诉太子殿下先别打了。” 不一会儿,外面的嘈杂声停了下来。 殷少昊叫了梵音等人进来,照顾长孙曦,盯紧太子妃和雪里,吩咐道:“若有事,直接杀了太子妃和雪里,保护好长孙曦即可。”然后留了几十名楚王府的亲卫,严密戒备,自己则领着心腹等人出去。 两军对峙缓缓挪动,昭怀太子一袭白衣胜雪翩然而来。 彼此相距一箭开外的距离。 殷少昊一张俊美冷毅的脸庞他站在烈烈风中,面容映照斜阳,漫天余晖都被其光芒压了下去,让万里江山为之惊艳!他的目光好似寒冰利剑,冷冷问道:“太子殿下,有何要求请讲吧。” 昭怀太子身上白衣在风中偏飞,好似踏月色而来,就连说话都带着月华的皎洁清凉,“很简单。”他微微笑着,一如从前那样温润如玉,“你带着人退出京城三百里,孤就会让人把解药亲自送上,用以换回太子妃和雪里。” “哈哈。”殷少昊朗声大笑,“太子殿下好算计啊。我带着太子妃和雪里一起走,那就是劫持太子妃和皇长孙的乱党贼子,而退出三百里,你自然什么大事都已经敲定落实了。只怕到时候,不是跟太子殿下的人交换解药,而是跟新君了吧。” 昭怀太子的笑容好似一泓碧水,“愿不愿意,全看七弟你自己的选择。” 殷少昊浓眉似剑,好像蓄势待发一样凌厉迫人。 副将急急道:“楚王殿下,您心里都清楚着,可千万不能上了太子殿下的当啊!不如趁此机会斩杀逆贼,然后再遍寻天下名医为王妃求药。” 昭怀太子笑道:“这解药,可是孤让人费了好些心思,不那么好找的。七弟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赌一赌,她虽然不会死,但却一直会醒过来的。” 副将气得恨不得去杀了他,又没功夫拌嘴,更怕楚王被说得动了心,赶紧道:“楚王殿下,成大事,不拘小节,岂能为了一个女子……” “滚!!”殷少昊一巴掌打了过去,“闭嘴。” 昭怀太子还在微笑,“七弟,你真的舍得置长孙曦于不顾吗?那个你纠缠爱慕了多年的长孙曦,那个你拼着性命救了好几次的长孙曦,那个数次救你的长孙曦,那个你明媒正娶的楚王妃。”蹙了蹙眉,“要是孤,可是有点舍不得呢。” 哪怕明知道对方是在蛊惑自己,殷少昊的眼前,还是不自禁的浮现出一幕幕影像。 自己误会她曾经勾引陷害,推她下水…… 一切的缘分从哪里开始,她恨自己,她躲着自己,自己却步步紧追不舍,嘴里嚷嚷着要杀了她,可是后来又有那次真的动手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再后来,自己数次救过她,她也数次就过自己。 特别是在邺城的养伤那段日子,彼此相依为命,她的温柔、她的细心,她的眉眼如画、音容笑貌,就好像镌刻在了心上一样抹不去。 眼下,她的命在昭怀太子手里。 自己就这么斩杀了太子的话,那就是在拿她的性命去赌。可是自己带她走,三百里外和太子交换解药,又是在拿江山大业做赌。 江山、她,自己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昭怀太子蹙了蹙眉,“七弟,不是哥哥有心难为你。实在是外头众位将士等不得,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还不选择,那哥哥只好跟你的心上人一起同归于尽了。” “楚王殿下,不可啊……” “殿下……” 殷 少昊的身形好似一株笔挺青松,站在风中。他的眼神微微动荡,回头看向内院,目光好似能够穿透墙壁一般,落在那个纤细柔弱的女子身上。杀了太子,她很可能一 辈子都会昏迷不醒,甚至会死。而带着她退后三百里,就有救她的希望,至于江山社稷大业,自己还可以再带着她打回来。 昭怀太子轻声数数,“十、九、……,三、二……” 殷少昊抬起眼眸,“我带她退后三百里。”然后拔出利剑,指着副将等人,“谁也不许多言一个字!本王心里自有打算,你们听命即可。” 副将等人都是恨恨不已,却不得不领命。 昭怀太子轻轻笑了,“这就对了。”然后抬手,“请罢。” 所以说,情字误人。 只有楚王这种浑身热血的蠢货,才会为了一个女人,不惜放过斩杀自己的大好机会!不过也多亏了他的愚蠢,不然的话,自己就没有这个翻盘的机会了。 长孙曦被人抬了出来。 太子妃抱着雪里,一步步,跟着出来,然后静静的看向昭怀太子。 “琼华。”昭怀太子眼中闪过一抹愧疚,柔声道:“你先跟他们走。三百里外,孤会让人拿解药去换你们回来的,放心,孤等着你们。” 太子妃轻轻的笑,“这么说,太子殿下千金之躯是不亲自去了。” 昭怀太子闻言尴尬一怔。 太子妃笑道:“妾身明白太子殿下的权宜之计,也知道太子殿下的担心,更知道那颗解药有多重要,一定会把妾身和雪里换回来的。”目光讥讽的看向丈夫,“太子殿下,就在东宫等着好消息罢。” 呵呵,自己不仅要被欺骗,还要被算计,更要被狠狠利用,这些就是自己和雪里对他的价值。棋子就是棋子,能利用你就是看得起你了,当然不能让太子殿下以身犯险。他等着,他会在东宫等着,自己还真是感谢他啊。 太子妃抱着雪里,再也不看丈夫一眼擦肩而过。 昭怀太子的目光掠过太子妃还能忍住,但看到雪里,忍不住手指动了动,只不过最后又缓缓握成了拳,缩回了袖子里。 他垂下眼帘,不想犯楚王一样愚蠢的错。 楚王等人走到东宫门口时,再次抬起眼眸,深深的望着太子妃和雪里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门外,再也看不见了。 昭怀太子的心空了一下。 虽然计谋成功了,但……,心情却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雾气,久久挥之不去。 ☆、第81章 离京 消息一一传来。 楚王点名要带走太医院的章太医,昭怀太子则点名了两名兄弟李太医,前者为了给长孙曦看病,后者为了照应太子妃和雪里。 不管昭怀太子对太子妃有多少感情,雪里都是他的亲生儿子,更何况,眼下的他还需要辅国公许家的支持。因而不能流露出对太子妃的薄情,只能把一切推到“楚王劫持太子妃和雪里”上头。当然这只是表面文章,给大家留最后一层薄面罢了。 试想楚王只要不是有病,都肯定会选择杀了昭怀太子,而不是劫持太子妃和雪里,自然里面藏着弯弯绕绕,见不得光。 这道理,有点心思的人都想得到,许家的人自然不是傻子。 但是除了许玠要傻乎乎的跟着女儿一起走,别的许家人都选择沉默。毕竟许家已经和太子府捆绑,知道归知道,眼下也不可能再换一个太子。 皇帝在太极殿听着消息一一传来,轻声叹息,“不亏是朕悉心栽培出来的太子。”他没有上火动怒,因为不想驾崩正中太子的奸计,反而吩咐周进德,“去,传太子进宫。” “皇上。”周进德不明所以,“这个时候,怎么能让太子殿下进宫呢?他……” “难 道朕不让他进宫,他就不进宫呢?”皇帝冷笑,“你要知道,今天是楚王进了东宫‘劫持太子妃和皇长孙’,太子围了东宫,那是情急之下营救妻儿的无奈之举。眼 下宗人府那边的罪证还没落实,太子仍然是一国储君。朕要是直接把他杀了,就算说他谋逆造反,百年之后,也难免落一个暴君弑子的污点。” “这……”周进德着急道:“那便是皇上不让太子殿下进宫,他也不能逼宫啊。” “你确定他不会逼宫?” “就算会!”周进德一跺脚,“禁卫军自然会护卫皇上的安危的,太子逼宫,那就是他谋反篡位的证据啊。” “证 据?”皇帝笑了,“都这种时候了,还讲什么证据?那些党附太子的东宫之臣,就算不为太子,也要为自己着想,必定一番血雨腥风。到时候朕和太子撕破了脸,便 只剩下你死我活一条路了。朕不想留个弑子的恶名,太子为了活命,肯定不惜背上弑父之名的,朕太了解少旒了。” “皇上有天威襄助……” “罢了,何苦闹得两败俱伤?何苦闹得朝廷不稳?”皇帝摇摇头,“别忘了,眼下回鹘、突厥那边刚刚平定,中原朝廷若是内乱动荡,边关必定再起战事,到时候岂不是内忧外患一团糟?朕虽不是尧舜明君,却也不想把祖宗基业给作践了。” “可是,皇上……” “别担心,翻不出天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朕不再痴心妄想,在皇家找什么父子天伦、骨肉亲情了。”从前几番举棋不定,不过是怜惜他们都是自己的骨肉,现如今不要这些儿女,便就再无牵绊。 周进德问了一句,“真的要去传旨?” “当然。”皇帝颔首,然后缓缓起身打开带锁小抽屉,拿出小匣子,“你把这个……”附耳低声,细细交待了一番,“……就可以了。” 周进德脸色变了几变,郑重点头,“是,奴才明白。” 皇帝又道:“把月华门的腰牌交给太子,不然的话,他是不肯放心进宫的。” 月华门和日晖门,乃是皇宫前部的左右两道大门。皇帝分其一给太子,便是将门户的一般分给他,进退随意,的确是一粒很好的定心丸。 很快,昭怀太子进了皇宫。 说实话,他已经做好要攻打皇宫一场恶仗的准备。毕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不发,身后的将士们担心局面不明,也肯定会代替他发的。但是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主动召见自己进宫,----父皇这么快就妥协了?虽是好事,但是来得有点太快了。 “少旒。”皇帝躺在床上,散着头发,一副病歪歪的样子,“朕老了,身体也不好。”当然了,多亏这个不孝子让傅祯下毒,“眼下回鹘、突厥那边尚未平定,中原朝廷不宜动荡,你就……,暂且替朕监国坐镇罢。” ----原来如此。 昭怀太子顿时眼前一亮。 人都愿意往好的方面去想,特别是那个垂涎已久的帝位,近在眼前,唾手可得,心中怎么能够不兴奋激动?原来父皇是顾全大局妥协了。 皇帝又道:“朕不宜挪动,最近也没有力气上朝。等到元宵节过了,依旧暂停朝会,你和大臣们就在启元殿的后殿议事,但凡决策,拿来回禀过朕,再由你代行御笔朱批。”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昭怀太子不由欣喜若狂,但脑子里还保持着一丝冷静清明,强行压抑住兴奋之情,“父皇,还有什么要儿臣办的吗?” 皇 帝心中明镜儿似的,知道甜头给得太多,是时候该给点头疼的事了,不然太子是会疑心的,因而叹道:“只有两件事。”伸出指头比了比,“第一,不要难为楚王和 楚王妃。朕会下旨,赐藩沧都给他,让他留守在沧都藩地无诏不得入京。第二,不管过去有什么仇怨,朕都不追究了,但是必须保全江陵王。” 昭怀太子握了握拳,“是,儿臣领旨。” 说真的,眼下并不想打一场血雨腥风的恶仗。 楚 王是带过兵上过战场的大将军,这次他离京,又带走了八万兵卒,纵使朝廷军的人数要更多,打起来也不会好过的。而且还要防着当年越王之祸再现,----若是 自己这边正跟楚王打得激烈,那边回鹘、突厥又动乱了,腹背受敌,岂不成了困局?而且,眼下把父皇这边逼急了,也不好。 父皇是做了几十年帝位的君王,有的是手段,真的要互相对峙起来。 ----自己未必是父皇的对手。 既然父皇都肯妥协一步,自己为何不呢?先把权力一点点捏在手里,坐稳位子,然后再慢慢平稳回鹘、突厥边境,一点点削弱楚王,也不失为一条稳妥之计。眼下自己起事只有三、四成胜算,等稳妥到七、八成胜算的时候,再动手也不迟啊。 皇宫势力、兵权、朝中大臣、京城权贵,自己要忙活的事情太多了。 昭怀太子看了看皇帝,问道:“父皇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父皇的身体,不像是能活多久的了。再等等,再忍忍,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帝位。到时候不管是杀了楚王,还是杀了江陵王,还不全都看自己的心情?不必急于一时,帝位要紧! 皇帝缓缓摇了摇头,“没有了。”像是说会儿话就疲乏不已,挥手道:“你退下罢。” 昭怀太子领着亲信侍卫退了下去。 自此以后,先是赶在上元节之前各种忙碌安排,等到上元节一过,便开始在启元殿的后殿和臣子商议朝堂大事。而新官上任第一把火,便是先将宗人府两名查证东宫的官员,给弹劾下狱了。 皇帝并没有驳回这道折子,扫了扫,便撂开了。 当昭怀太子第一次提起御笔,沾上朱砂时,那鲜红夺目的颜色,仿佛是这世界上最最绚烂璀璨的美景,让人目不转睛。几乎堪称痴迷的足足看了一刻钟,方才落下,一个“准”字写完,好似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而眼下,楚王的人马才刚刚出了京城。 因为长孙曦是个病号,殷少昊怕马车颠簸震动到她,让人把宽大马车铺得好似棉花堆一样,还吩咐慢慢的走。太子妃和不足半岁的雪里,倒是沾了光,一路慢行不算辛苦。只不过太子妃和许玠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欢愉之色。 许玠叹道:“灵犀早就说了,你和许家将来或许会有祸事,担心你难过,还让我暂时先瞒着你不要说。可惜她还是低估了太子的狠心肠,居然这么快,就让你和雪里颠沛流离,根本没有半分情谊可言。” 太子妃脸色木木的,没说话。 许玠又道:“太子殿下现在都这样了,将来……,还能有好吗?”忍不住怨怼,“要我说干脆别回京城了。把这太子妃和皇长孙的位置让出来,让给白家,咱们就跟灵犀一起住在沧都好了。” “爹。”太子妃凄婉一笑,“那有这么容易的事?我倒是舍得这个太子妃的位置,也不愿意雪里掺和那些血雨腥风,宁愿过清清静静的日子。”反正丈夫薄情如斯,也没什么好眷恋的,再眷恋,指不定要把自己和儿子的性命都搭里头。 “那你担心什么?”许玠问道。 太子妃一声嗤笑,“太子殿下现在根基不稳,正是需要辅国公许家支持的时候,就算我愿意不做太子妃,他也不会愿意失去许家的。” 许玠咬牙道:“难道非得等他把咱们的价值榨干净了,然后再卸磨杀驴?!” “那一条路都不好走啊。”太子妃凄惨摇头,“太子胜了,咱们要放着他将来扶植白家的人,和帝王作对。太子败了,楚王便是新帝。而我和雪里的身份又太招人眼,便是灵犀想护着我们,新帝也放心不下,同样要跟帝王作对。” 许玠张了张嘴,竟然找不到话出来反驳。 太子妃眼眶有几分潮湿,轻轻抚摸正在安睡的小小雪里,“早知道就该生个女儿,或许还能彼此保全,可偏偏……,是个儿子。不管是将来的楚王,还是将来的白家,都是容不下他的。”忍不住掉下眼泪,“我可怜的雪里。” 许玠亦是红了眼圈儿,说不出话。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太子妃擦了擦眼泪,说道:“眼下最要紧的,是灵犀平安无事就好。”否则别说什么姐妹情谊,单说楚王之怒,自己和儿子、父亲就承受不了,肯定会被一起给焚烧了。 自己活到这个份儿上没什么意思,和灵犀一起去了也好,但是父亲和儿子何其无辜?再说灵犀是为了救自己,被太子所害,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就是去了地下也是没脸见她,真是越想越苦。 另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里,摇摇晃晃。 殷少昊拧着眉头,看着旁边昏睡不醒的长孙曦。 不知道太子给她下了什么鬼东西,太医看了,根本就没有应对的办法。虽然已经猜到会是如此,但还是失望,更多的则是担心不已。 此刻她恬静的睡着,好似再也不受任何世俗烦恼困扰。 殷少昊在她脸上摸了摸,轻叹道:“你可要好好儿的,我都想过了,将来咱们要生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再给你娶三房孝顺听话的儿媳,生十来个乖巧可人的孙子孙女。到时候一大家子的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乐乐呵呵的。” 他从小生母早逝,和养母也不亲近,兄弟姐妹更无手足之情。 内心深处,便渴望一个属于自己的热闹之家。 其实和长孙曦成亲以后,哪怕没有圆房,也因为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陪伴,而冲淡不少杀戮戾气。若不然,便不会在江山美人之间抉择的时候,被柔情所牵绊,最终还是儿女情长的选择她了。 因为赶路走得很慢,加上吃饭、睡觉,以及走走停停,一直到第三天下午,才走到了太子约定的三百里之外,一处小小城池。 果然,有人奉命送来了解药。 “太子殿下说,解药一共分三次送,再三百里,再送一次,等楚王殿下到沧都就藩,就会把最后一份解药送来。” 殷少昊听了勃然大怒,“回去问问太子殿下,将来本王归还太子妃和皇长孙时,是不是也分成三节送给他?!若不是,就赶紧把剩下的解药一起送来!” “殿下息怒,奴才这就回去禀告。”送药的人吓得屁滚尿流跑了。 殷少昊赶紧章太医过来检查药丸,问道:“有没有问题?” 章太医仔细辨认了,“没有,都是一些常用的药材,搭配在一起也没有毒副作用。”然后让人化了水,自己先尝过,确认无事方才让送进去。 长孙曦被人灌了药以后,手指头动了动,然后依旧沉睡过去。 太医诊了诊脉,“气血瘀滞的情况有些好转,不过药效还是不够,差了份量。”又赶紧补道:“虽然下官辨认的出大致药材,不过份量比例,先后顺序,以及熬制时间,却是没有办法确认,实在不敢拿王妃娘娘冒险。” 殷少昊气得砸了碗,怒道:“居然还算这种花样?!” 要照昭怀太子所说,三百里一份解药,送三次,自己都退出九百里开外了。 天黑时分,有人悄悄送来密信。 殷少昊捏开蜡丸,看完上面的蝇头小楷不由变了脸色,----父皇让自己顺应太子按兵不动,说什么静候佳音。父皇这是……,已经挖好坑给昭怀太子跳了?仔仔细细把信又看了一回,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如果能不打仗就除掉昭怀太子,当然是最好的。 殷少昊吃了一粒定心丸,转头去看长孙曦,那么眼下最重要的是就是她了。的确不敢让章太医配药冒险,太子想逼自己走得更远,想让自己老老实实的在沧都就藩,那就先顺着他来吧。 呵呵,什么无诏不得入京。 只要父皇不死,下个诏,不就是诏书了吗?再说真到了嘴坏的地步,父皇失手,甚至被太子弑父驾崩,也无非是一仗一仗打回去罢了。 打就打,又不是头一次打仗,更不会像上次一样中了太子的奸计! 殷少昊眼中闪过冷厉之色,将信点燃,然后化成了灰。 如此一退再退,三百里一次解药,分三次,楚王的队伍足足退出京城九百里,已经进入沧都境内。昭怀太子的人,终于送来了最后一份解药。但却要求楚王先举行了就藩仪式,然后才给解药,并且要求,“还楚王殿下交还太子妃和皇长孙。” 没想到,太子妃却坚持道:“等灵犀醒了,我再走。” 不然的话,实在是放心不下。 殷少昊让人把最后一份药丸化开,给长孙曦喝了。 太子妃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希望这一次,丈夫没有再耍什么花样,表妹可以真正醒转好起来,不然自己就是那个罪人!“灵犀,灵犀。”试着轻声呼唤她,握着她的手,“你赶紧醒过来罢。” 殷少昊和许玠亦是紧张不已,目不转睛。 怎么睡了这么久?长孙曦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身边众人,脑子里还是一团迷糊,记忆出现了断片空白。看着殷少昊、太子妃、许玠等人围在身边,一张张欣喜的面孔,却头疼的想不起来缘故,“我……,我这是怎么了?” “灵犀!你终于醒了!”太子妃激动的上前抱住了她,哽咽哭道:“都怪我,怪我,你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吃这么大的苦头。”眼泪婆娑,温热的滴答在她的手背上面。 长孙曦终于想起点什么,如烟刺杀太子妃,自己上前,然后被如烟刺中了手背,就昏迷过去了。看了看周遭的环境,问道:“这是哪儿?”不像皇宫,也不像东宫,更不是楚王府和舅舅的院子。 “以后再说。”殷少昊安抚道:“你先休息,别说话,养足了精神再说。” “是啊。”太子妃擦了擦眼泪,笑道:“你先歇着。”不敢说已经到了沧都,也不敢说自己就要离开,哄得长孙曦重新睡下,方才出去。 殷少昊挥了挥手,“走罢。” 不是他大方,而是对于昭怀太子那种人来说,太子妃和雪里份量没那么重。即便自己扣住太子妃和雪里,将来到了两军对垒的时候,拿出来威胁太子,也是没用。留在眼前还不够心烦的,早走早好。 父皇既然已经有了安排,那就稍安勿躁。 太子妃和许玠都是一阵沉默,带着雪里,复又踏上归途。 殷少昊坐在外厅沉默,等着长孙曦睡个好觉,再次醒来,然后好跟她把情况说清楚。哪知道,还没有等到长孙曦睡醒,才过了半个时辰,就有人飞快来报,“殿下!不好了,太子妃的马车路上遇袭!” “什么?”殷少昊不由大怒,“那些接太子妃的侍卫都是死人吗?!” “不、不是。”那人回道:“正是接太子妃的侍卫里面,有人行刺,因为不防备,所以才会被杀个措手不及……” “太子妃和雪里可还活着?!” “活是活着,不过……”那人吞吞吐吐的,“太子妃的马车被撞,外面又是刀光剑影杀声震天,皇长孙好像被吓着了。现在这样子,肯定不能继续赶路,他们正在调头回来沧都给皇长孙瞧病,应该快到了。” 殷少昊缓缓坐了回去,揉着眉头,“白家,不……,是白氏吧。” 六天后,东宫内院。 昭怀太子得知太子妃和雪里遇刺一事,上面写到,雪里因为受惊过度,一直啼哭不已、饮食不耐,让赶紧送几名擅长儿科的太医过去。 “混帐!!”他先是大怒,咬牙道:“楚王这个……”下一瞬,脑中电光火石一闪,“不、应该不是楚王。”首先楚王这样做用处不大,犯不着。自己之所以只有雪里一个儿子,不是别的侍妾不能生,而是自己等着嫡长子出世,不让她们生。 自己才得二十出头,若想要孩子,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是接太子妃的侍卫反了。 不是楚王安排,那么是谁?是谁心心念念非要害了雪里?! 昭怀太子猛地想到一个人,心下微沉,当即快步冲到了白侧妃的院子。“都滚!”他大声怒喝,将下人们全部撵了出去,一把抓住白侧妃,“雪里……,是不是你下手的?是不是你要害了雪里?!” 白侧妃目光闪烁不定,不敢回答,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肚子。 “你有了?” “是。”白侧妃点了点头,央求道:“殿下,你放开妾身,别让妾身摔倒动了胎气。” “你……”昭怀太子顿时一口气提不上来,“你趁着孤最近忙乱,就擅自在避子汤里做了手脚,擅自怀孕了!” 白侧妃哽咽道:“殿下,妾身也可以生的,也可以的啊。” “呵呵。”昭怀太子大笑,“所以,你想杀了雪里,气死太子妃,然后顺便栽赃到楚王的头上,孤就会把你扶正了。”忍不住大怒喝斥,“你发这种梦,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不、不是妾身。”白侧妃本能的连连摇头。 “不是你?!”昭怀太子气极反笑,“你当孤是傻子吗?你……,咳咳……”他心血猛地激怒翻涌,连声呛咳起来。 “殿下……”白侧妃目光惊恐的看着他,说不出话。 昭怀太子也察觉到了,他抿了抿嘴,感受嘴里的一丝丝腥甜味道。然后抬手,在嘴角上面抹了抹,翻手一看,上面是颜色鲜红刺目的血迹。 “哇!”他胸腔里翻江倒海,一口鲜血,全都喷在了白侧妃的脸上!喷得白侧妃满脸、满身,全都是红艳艳的刺目鲜红颜色,血光一片! ☆、第82章 彼此 “太子殿下!”白侧妃惊呼,慌张朝外喊道:“来人!快来人,不不,快传太医!”她吓坏了,若是太子因为和自己几句拌嘴,而吐血落下毛病,那就算杀了自己,就算杀了白家也不够赔的啊。 昭怀太子扶着椅子缓缓坐下,掏出雪白帕子,擦了擦嘴,表情仍旧很是痛苦。 白侧妃满脸鲜血交错纵横,身上也染花了,惊吓道:“殿下,你怎么了?怎么气得这么厉害?”心中忽然一顿,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问道:“雪里……,雪里出事了吗?” “滚!”昭怀太子抓起东西就砸,大声怒喝,“你当然盼着雪里死了!告诉你,他还没有……,咳咳……”又是一口血忍不住吐了出来。 白侧妃见昭怀太子气得又吐了血,吓得不敢再说话。 昭怀太子心中亦是惊骇不已。 自己就算盛怒,可是好好端端的也不该接二连三吐血啊?因怕气血再次攻心,当即闭上眼睛挥手道:“若是不想现在就气死孤,赶紧出去。” 白侧妃护着肚子缓缓退了出去。 昭怀太子努力平缓气息,压制心头怒火。 不一会儿,太医闻讯赶了过来。见状大惊,当即上前切脉,沉吟道:“太子殿下,最近是否饮食太多燥热之物,气血沸腾,这样下去可是不行啊。” “没有。”昭怀太子摇摇头,“孤最近饮食谨慎小心,也很清淡。”脸上不由笼罩出一层阴霾,----难道中毒了?!他本身就是在阴谋诡计中打滚的人,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当即直言问道:“太医,孤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这个……”太医为难道:“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就是血脉过于燥热,太子殿下先让微臣检查一下最近所用的东西,再做结论吧。” 检查来,检查去,东宫凡是昭怀太子所用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 ----都没有问题。 昭怀太子又是洁身自好,身边的女人只有白侧妃和陈夫人,最近大事忙碌,只偶尔传召临幸过白侧妃两次。白侧妃没有道理对他做手脚,更不用说她还怀孕了。 昭怀太子的脸色更不好了。 看来,有问题的东西在皇宫。 可是自己根本不在皇宫吃,也不在皇宫睡,甚至就连平时喝的茶水,熏得香,都是东宫的人专门送进去的。能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呢?他仔细想了一圈儿,接触的东西有限,似乎只剩下御案上的东西。 奏折、御笔、朱砂汁,那鲜红的颜色在他心里一过,猛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昭怀太子当即吩咐魏廷安,“你去宫里一趟,对外就说孤有个荷包掉落,你去拿的,然后取点御案上的朱砂回来。” 魏廷安先是一怔,继而明白过来太子的猜疑,不由吓得呆住。 昭怀太子目光一凌,“还不快去?!” 魏廷安慌忙去了。 没等他回来,白侧妃的父亲怀国公赶了过来。 “殿下。”怀国公避开了人,解释道:“你不要错怪了白侧妃,事情与她不相干,都是微臣一时脑子发热。因为听说白侧妃有了身孕,所以就……,就想除掉雪里。”他急急道:“可是微臣派去沧都的人,在半路就已经被人截杀了啊。” 昭怀太子先是恼火不已,听到后面,眉头忽然一跳,“你再说一遍?!” 怀国公重复道:“微臣派去沧都的人,在半路就已经被人截杀,根本没有抵达沧都。” “你没有撒谎?!”昭怀太子目光冷厉,“现在可不是撒谎的时候!就算你要害雪里,孤也不可能杀了你,给孤说实话!” “真的,微臣说的都是真的。” 昭怀太子脸色一跨,“那如果不是你的人刺杀雪里,会是谁呢?难道是楚王?不不,雪里活着至少还是他手里的一个砝码,雪里死了,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他要杀雪里,也应该是先杀了孤以后,再动手才对。” “雪里……”怀国公迟疑了下,“现在怎样?” “说是太子妃和雪里返回京城的路上,侍卫有人叛乱刺杀他们,虽然没有得手,但是却让雪里受了惊吓,一直啼哭不肯好好吃奶,像是被吓坏了。” “殿 下。”怀国公思量了下,“你不觉得奇怪吗?不管是微臣下手,还是别人下手,既然都从侍卫里面内乱了,怎么还杀不了太子妃和雪里?就算有人护着,太子妃或许 可以侥幸活命,但是雪里一个幼儿,只需要往马屁股上戳一剑,让马受惊狂奔,也就足以把雪里颠簸惊吓送了命了。” 昭怀太子也是皱了皱眉,揉着额头,“的确有点古怪。”不是相信怀国公,而是怀国公下手弄死雪里很容易,不会先现在这样只是轻微惊吓。 如果不是楚王,还有谁会在暗中动手算计?又是谁,算计的这么精准?让自己因为雪里遇险,盛怒之下气得吐了血,又并没有真正的伤害雪里,背后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悄悄拨弄局面。 魏廷安取了朱砂回来,太医检验,“没有问题。” 昭怀太子本来就被雪里的事迷惑,眼下更是迷惑,不由心中又起一把怒火,----是谁这么神神秘秘,不留蛛丝马迹?!他豁然起身,“孤不信,一定有不干净的东西在皇宫,孤要亲自进宫查找。”却是脚下一软,又无力眩晕的坐了回去。 “太子殿下!!” 昭怀太子说不出话来,心头血液翻涌,“哇!”的一声又是鲜血吐出。 太医急道:“殿下,你不要再上火动怒了。” 昭怀太子忽然心中灵光一闪,这……,不正是母后用来毒害父皇的手段吗?是父皇,是父皇对自己下手了吗?父皇啊,虎毒还不食子呢。 难道真的要图穷匕首见?就不能顺顺当当的让自己继承皇位吗?他紧紧握拳。 可是现在,因为自己已经坐镇监国,楚王又去了沧都就藩,从前准备逼宫叛乱的布置已经撤销。假如再度起事,就要再度重新部署谋划。 “太子殿下……” 昭怀太子摆了摆手,“孤没事。”让人找了一套干净衣服,重新换上,叮嘱道:“不要把孤病重的消息传出去,否则会大乱。”然后吩咐,“魏廷安,叫幕僚们都过来。” 魏廷安刚推开门,就有一个宫人惊慌失措闯了进来。 “殿下,不好了!白侧妃落水溺毙了。” “什么?!”昭怀太子大惊失色。 “不!”怀国公更是一声惊呼,冲了出去。 昭怀太子眼睛一闭,既然白侧妃已经死了,一尸两命,现在冲出去也没有意义了。心里大概清楚,因为白家的人对太子妃和雪里动手,被父皇得知,于是便用白侧妃的死给白家一个警告,让白家的人别轻举妄动。 虽然许家也可能这么做,但是许家的手伸不到东宫里面来。 不过眼下,昭怀太子已经没多少心情去管白侧妃了。他摸了摸嘴角的血迹,轻笑道:“父皇啊,你是想让儿臣累死在御案前吗?呵呵,这还真是您一贯的手段。” 即便要杀汾国长公主,也要等她谋反自找死路。 即便要杀自己这个太子,也大大方方赐予坐镇监国的权力,让自己批阅奏折,累死在御案前面,并且查不出任何用毒的痕迹。父皇他,是不愿意背负一个弑子罪名的。他故意让沧都的消息传来,让自己误会白侧妃动怒吐血,就是……,在等着自己谋反吧。 此时起兵,已经没有多少胜算了。 昭怀太子笑了笑,“父皇别急,儿子还有其他几步棋没有走呢。” ****** 雪里因为受了惊吓,回到沧都。之后虽然没有什么大毛病,但是时不时的吐奶,也让太子妃吓得不轻。许玠亦道:“雪里本来就年幼,经不起车马劳顿的颠簸,之前从京城来沧都就够折腾的了,再被惊吓,如何还能再长途跋涉一回?暂且调养罢。” 太子妃虽然不愿意做楚王手里的棋子,可是作为母亲,绝不可能拿孩子的性命去赌,因而只能暂且留下。而且说实话,她本身并不想回到京城,更不想见到太子,不想见到那个冷血无情的人。 而长孙曦虽然已经苏醒,但是身体虚弱,又躺在床上调养了好一段时间。 一大早,殷少昊去军营里面忙活了。他手上领着八万精兵,都是原先跟着去背面打过仗带出来的,到了沧都,又接管了四万,一共是十二万兵马。现如今就算抛开皇子身份,那也是坐镇一方、手握重权的大将军。 等忙完了军营里的事回来,第一件事,当然是去看望长孙曦,进门笑道:“你闷不闷?今儿外头天气特别好,风和日丽的,我带你出去逛一逛吧。” 眼下已经二月,早春气息洒得处处嫩黄新绿,一片人间美景。 长孙曦问道:“去哪儿?” 殷少昊大放豪言,“你想去哪儿都行啊。”一副地头蛇的霸气模样。 长孙曦被他逗笑了,“干脆让皇上封你沧都王算了。”她简单的挽了一个堕马髻,别了珍珠发箍,耳朵上坠着一对猫儿眼宝石。轻轻晃动之际,光芒四射,映得她肤色白皙如玉,好似二月里刚绽放的白玉兰。 殷少昊看得爱不释手,凑过来问道:“你最近身上还是懒懒的吗?小日子准不?”她昏迷过后,不知怎地月事有点不调,所以一直让她休养身体。眼下见她气色红润,又实在是素了好几个月,太久了,便有点忍不住,“不如……,咱们把房圆了吧?” 长孙曦脸色微红,啐道:“净想一些下.流的事儿。” “夫妻敦伦乃是天经地义,怎么叫下.流呢?”殷少昊不乐意了,又使出耍赖的手段缠了上去,“问你呢,是不是觉得好了?哎……”忽地眼前一亮,“对了,咱们之前的婚礼没有好好办,不如在沧都热热闹闹的办一场吧。” 到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圆房了。 长孙曦斜睨着他,那饿狼的眼神掩都掩不住,不免气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你知道就好。”殷少昊笑嘻嘻的,上前抱住她香了一口,“好娇娇,你要是依了我,我以后保证什么都听你的。” “行了,行了。”长孙曦实在被他肉麻的受不了,推开他,“走罢,我们出去逛逛。”也不是矫情的成了婚不让圆房,就是一时间有点接受不来,至少……,不能是白天吧。 殷少昊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原本见她娇羞可人,想要亲亲,又怕她白天放不开,转而思量不如出去逛逛,哄她开心了,晚上再说那件事儿。因而收起一腔情思,说道:“正好咱们去挑挑婚礼用的东西。这一次,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两人说着话,然人找来马车出了门。 长孙曦说道:“婚礼还是暂时别办了。眼下时局不是太稳定,婚礼上又热闹,我怕出乱子,等回头平定下来再说。” 殷少昊点头,“也好。”不过转而又笑,“但是咱们可以先挑东西,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都先囤好了,回头不至于手忙脚乱的。”其实这些根本就不用他操心,无非是想哄长孙曦开心,晚上……,好满足了他的心思。 长孙曦被他揽在怀里,看不到他的表情,颔首道:“也好,顺道给雪里买点小东西,免得他闷着了。”又是叹气,“现在这样,我见了表姐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养病就好了。”殷少昊对太子妃可没什么好感。 长孙曦靠着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眯了一会儿就到了珠宝店。进门以后,殷少昊眼光毒辣挑了几样好的,献宝给她,“都买了吧?” 掌柜娘子顿时乐开了花,“这位公子真是有眼光。”眼前这对金童玉女一般的客人,衣着打扮十分体面,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多半是哪位有钱公子陪相好出来买东西的,今天可是要赚一笔大的了。 长孙曦看了看,赤金三尾的衔红宝石滴珠凤钗,龙眼大的珍珠独簪,碧绿的好似要滴出水来的翡翠镯子,----都很好,很有眼光,是个女人都会喜欢。不由斜睨了他一眼,“到底是风月情场的老手,熟门熟路啊。” “哎、哎……”殷少昊叫屈,“我这可都是为了哄你开心,你不能没良心,这样胡乱埋汰我啊。你说说,我娶了你以后,身边可有一根野花野草?”转头看向掌柜娘子,觉得有点丢人,冷着脸道:“还愣着做什么?都赶紧包起来,不然不要了。” 长孙曦“哧”的一笑,“你别吓唬人家。” 掌柜娘子正在惊惶尴尬,闻言忙道:“是、是!包起来,这就包起来。” 殷少昊又东看西看,可是都没有特别满意的,摇头道:“到底不比京城,什么奇珍异宝都有,琳琅满目的,这里就刚才那几样还看得过去。”担心长孙曦失望,“你别着急,回头咱们再逛逛别的铺子。” 长孙曦虽然喜欢宝石首饰,但是没有那么急切,因而笑道:“我觉得够了。” 掌柜娘子听了不乐意了,“两位贵客,虽说你们是京城来的见过大世面,可我们这儿,也不是就没有拿得出手的,你们且等等。”一转身,去了里屋抱了一个大盒子,“这是才得的一批极品宝石,因为贵重,平时都没有拿出摆放。” 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五彩斑斓的各色宝石。小的有豌豆大,大的好似鸽子蛋,大大小小交错摆在黑丝绒上,缤纷绚烂,好似夜空里撒了一把璀璨的彩色星星。 “真漂亮。”长孙曦笑道:“单独做成首饰倒是不显眼,这么堆在一起,特别好看。” “那就买回去堆在一起给你看。”殷少昊接话道。 掌柜娘子听得瞠目结舌,“这、这……,这可不比刚才那几样首饰,全是宝石。虽然没有做成成品,可是贵客你们看看这成色、水头、大小,再说一共有二十六颗呢。”一颗都是价值不菲,一起……,收这批货可是把店里的压箱钱全拿出来了。 这位公子,说话口气也未免太大了点儿。 因而指了最大的一颗绿宝石,“单就这颗,就得一万二千两银子。”补道:“公子,别可别嫌贵,这东西是有价无市,我们可是正经做生意的人。” 殷少昊不悦皱眉,“本王还能少你钱是怎么地?”他一恼火,不免把身份带了出来,不耐烦的挥手,“赶紧算算,一起多少银子!” 掌柜娘子吓了一跳,“您是……?!” 长孙曦怕对方惹毛了楚王,闹出事来,忙道:“还不快见过楚王殿下。” 掌柜娘子先是不信,可是想想,谁敢冒充当朝皇子啊?再说了,他们刚才说了是从京城过来的。细想想,要是楚王想要买下这些宝石,反倒不算什么了。当即吓得腿一软,跪下去连连磕头,“见过楚王殿下。” 然后一算宝石的总价,还去了零头,“总共是六万三千两银子,给六万就行。” 殷少昊叫了宫人进来吩咐,“去,回府上支七万两银子送来。”冷冷看向掌柜娘子,“本王可不是仗势欺人、占人便宜的,不缺你那点零头!” 掌柜娘子马屁拍在马蹄子上,连连打嘴,“殿下息怒,都是民妇没有见识。”后来掌柜闻讯而来,收了七万两银票,但是添了几样贵重首饰,只是没敢超出七万两银子的总价,“这是小店孝敬的,不是殿下占我们的便宜。” 殷少昊一声嗤笑。 “行了。”长孙曦扯了扯他的袖子,“咱们是出来寻开心的,你再跟人怄气,我可就要回去了,你自己慢慢逛罢。” 殷少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没办法只好陪她走了。 原本事情已经了了。 却不料,刚到门口又起事端。 长孙曦刚要出门,还没有来得及带上绡纱帷帽,就有一个衣着华丽的胖子直往里面闯,骂骂咧咧,“谁他.妈这么不长眼,居然敢拦着本公子?谁家的?报上名来!!” 掌柜看清楚来人惹不得,赶忙赔罪,“五爷,你听小的解释……” “滚开!”那胖子挥手推开他,目光垂涎的盯着长孙曦,“好漂亮的小娘子啊。”看了看殷少昊,哈哈笑道:“看出来了,你是一个会玩儿懂行的。”凑过去挤眉弄眼,“这是哪家楼馆新来的姑娘,怎么没见过?介绍介绍,多少银子一夜……” “砰!”殷少昊用拳头回答了他,拖在旁边地上,就是一顿狠揍,“叫你嘴巴不干净!今天,本王非得把你的牛黄狗宝都打出来!”又是打、又是踹,下手十分狠辣,打得那胖子鼻青脸肿、鲜血满面,“找死呢!也不挑一个好日子。” 几名家丁想要上前救主,可惜被王府随行的侍卫阻拦,根本不能上前。 “救、救命啊!我爹是沧都刺史,你住手……,你别打了。” “你爹?”殷少昊继续狠狠的踹,“就你是沧都刺史,本王也是照打不误!!”又是几脚狠狠落了下去,还专踹嘴,踹得牙都掉了,方才停下,“滚!给本王滚远一点儿!” “你给小爷等着!!等着!”刺史小公子带着家丁,屁滚尿流的跑了。 闹出这么一段不愉快,接下来,自然没有逛街打道回府了。 到了下午,沧都刺史领着儿子过来负荆请罪。 殷少昊根本不见,“让他们回去。”要不是因为眼下人在沧都,早就直接砍了他们,只是即便在沧都,也不至于特意低一低头。 长孙曦劝道:“罢了,犯不着为这个怄气。” 殷少昊当然生气了,不只是因为那个刺史小公子言语不干净,还有因为一打岔,坏了大家的好心情,也坏了他原本计划的好事。说实话,他这二十来岁的年纪,正是一天滚三回床单都不累的年纪。憋了半年,早就憋出一肚子火气了。 再被刺史小公子搅坏好事,更是恼火,偏偏还不好意思说。 长孙曦一个姑娘家哪里想到这些?只是让人做了几个他爱吃的饭菜,多陪了一会儿,晚间见他没开口,自己当然也不会主动提出要滚床单了。 殷少昊实在不愿意美好的第一夜,留下不好回忆,只得郁闷的胡乱睡了。 次日清晨,有太监过来回禀道:“殿下,刺史小公子让人送来两个姑娘,说是孝敬殿下用的。还说了,若是殿下不喜欢,回头再送更好的过来。” 殷少昊脸色难堪,“叫他滚!” 太监回道:“刺史小公子早就走了,只留了两个姑娘在大门口站着。”脸色十分为难,请示道:“殿下你看,到底要怎么处置?这样总在门口站着不太好看啊。” ☆、第83章 寒暖 “只留了两个姑娘?”殷少昊原本要发火动怒的,忽地一怔。 昨天的事,是不是有点蹊跷古怪?太巧了。 “殿下?” “哦。”殷少昊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说道:“把那两个姑娘送书房去。” “送书房?”小太监迟疑了下,眼珠子直转,“要是王妃娘娘知道,还是奴才传话,会不会打断奴才的狗腿?” “你不去,本王先打断你的狗腿!”殷少昊喝斥道。 “是是。”小太监吓得赶紧跑了。 殷少昊背负双手去了书房,准备安排一番。一路上,忍不住偏了头琢磨,难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怕老婆,不然怎么连奴才都被她给吓住了?这样可是不行。 看来回头在人前,还得注意一下形象,别让人误解了。 呃,等圆了房以后吧。 对了,这件事要不要先跟她说一下,免得她吃醋?不过说起来,好像一直都是自己心思火热,她淡淡的,也未必就会吃醋呢。 这么想着,殷少昊觉得心情更不爽了。 忍不住有点赌气,不说了,让她心里也不痛快一阵子。 这边殷少昊刚到书房,找到幕僚,另外一头就有人禀告了长孙曦,“刺史小公子送来两个姑娘,殿下让送去书房了。” 长孙曦闻言一怔。 太子妃正在和她说着家常闲篇,听了这个,不由瞪大眼睛,“那楚王呢?也去书房了?” “是。” 太子妃皱眉,“退下。” 长孙曦拨弄茶杯的动作慢了一拍。 太子妃急道:“我就晓得,楚王这种风流成性的人眼馋肚饱,这才娶了你几天,就忙着要纳小了。灵犀,你怎么还不着急?倒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长孙曦淡淡道:“难道我还能拦着啊?也怪我,不是伤了,就是病了,一直都没有跟他圆房,他急了,所以找两个姑娘开开荤罢。”话虽这么说,心里到底还是不舒服的。 “啊?!你们还没圆房?”太子妃跺了跺脚,“你这是做什么呢?都嫁了人,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他正年轻,本来就吃不饱打饥荒,你还让他饿着,能不去找别人吗?还是赶紧把房给圆了,多哄着点吧。” 要自己去撒娇求欢?长孙曦摇摇头,“我可做不出来。”又道:“再说了,这种事根本就不是圆房的问题。他就是那样风流浪荡的性子,哪里守得住一个?尝尝新鲜,也要时不时找几个的,随便他罢。” “这不能随便……” “好了,表姐。”长孙曦打断笑道:“我又不爱他,管他跟谁睡觉呢。” “可……”太子妃的话忽然停住,抬头看了看门口,有点尴尬,“灵犀,我先回去看看雪里。”起身的时候,在她手上捏了捏,悄声道:“等下说句软和话,两口子,千万别赌气闹生分了。” 长孙曦觉得不太对劲儿,一回头,便看见高大的明紫色身影站在门口。 太子妃低着头出去了。 殷少昊逆着光,看不出脸色,只是周围有种莫名寒气直冒。 长孙曦知道刚才的话被他听见了。 殷少昊大步流星走进来,直直看着她,“你说的是真心话?!你……”眼里要冒火,“我真的跟别的女人睡觉,你不在意?你给本王再说一遍!” 长孙曦转过身去,“你跟别人睡觉还有理了?” “我睡了吗?你那只眼睛看见我睡别的女人了?我现在人在哪儿?!”殷少昊上前抓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躲开,“长孙曦,你说话怎么就那么伤人?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良心?!我对你的一片心,都喂狗了吗?!” “你才是狗呢。” “我他.妈就是傻子!什么都依着你,把你捧在手心上,你就说一句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搭个长梯子哄你开心!”殷少昊又是气,又是怒,更觉得自己傻乎乎等她是蠢蛋,几股怒火交织在一起,便想先泄了火再说,“我也不要你的心了,只要人!” 他低头,霸道强势的吻了上去。 “混蛋……”长孙曦的惊呼声被他用力噙住,堵在了嘴里,然后便是天旋地转的窒息吮吸,好似要把自己吞进去似的,“唔、唔……”本来力气就比不过,又是女子,衣衫很快被他扯开,不由恼羞成怒,“滚……” 一脚踢向他最要紧的地方,却被抓住。 “反了你了!”殷少昊做乖乖猫到底是伪装的,骨子里还是狼性,将她狠狠压在身下根本不让动弹。然后单手抓了她双手,放在头顶上面,气喘吁吁,“本王娶了你,你就是本王的妻子,夫妻敦伦天经地义,今天……,非把你办了不可!” 再次吮吸她唇齿间的芳香甜美,心中浴火沸腾。 长孙曦气坏了,用力一咬,----往事重演,又把他的嘴唇给咬破流了血。 殷少昊舔了舔嘴角,嘿嘿笑道:“本王就喜欢你这股子野性!”也不去亲她的嘴,指望脸上、耳朵,脖颈间,不停的亲吻舔舐,弄得她脸色潮红好似一朵红云。两个人,一个用力压制强吻,一个挣扎,反倒摩擦得更加情.欲弥漫。 长孙曦没了力气,干脆放弃挣扎,凉凉道:“还给你……”自己还欠了他几次性命,让他尝一尝味道,把人情还给他好了。 跟楚王这种人谈什么情呢?不过是没得到的是最好的,惦记得深罢了。 殷少昊见她流露出伤心的神色,反倒停住。 其实,若是真的想要强行占有了她,简直易如反掌。可自己也不知到中了什么魔,就是舍不得,怕她不高兴,非得憋着等她一个心甘情愿。 原本经历半年多的彼此相守,感情已经进步不少,甚至可以平平和和的圆房了。怎么因为她一句话,惹得自己生气,又把局面闹成现在这样不情不愿?心下有着自责,也有说不完的委屈,“你说那种话就不觉得伤人?我、我怎么能不生气?我这是气极了。” 长孙曦闭着眼睛,不理会他。 殷少昊见她这样更是肝疼的慌,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只得抓起一个茶盅狠狠砸得粉碎!砸了一个还不解气,叮当乱响,把一整套上等青花瓷都给砸光了。 长孙曦仍旧闭着眼睛,抿着嘴,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殷少昊气了一阵,回头咬牙,“那你说,收回刚才那句话,咱们就算扯平。”等了半晌,都没有等到动静,更是上火,“长孙曦!你倒是说句话!” “…………” “你装死了是不是?” “…………” “你以后再也不和我说话了?一辈子?” “…………” 殷少昊气得噎了半晌,“好!算你狠!” 夫妻拌嘴,谁更在乎对方,通常就会是先低头的那一个。这样僵持了半刻钟,长孙曦好像闭着眼睛睡着了。殷少昊却好似心中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又痒又难受,再想起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感情,被闹僵了,更是后悔不已。 何苦呢?自己一个大男人,干嘛跟一个小女子怄气?他给自己找了台阶下。 “算了,算了,我不计较了。”殷少昊推了推她,“你也别生气了。” “…………” “小祖宗!姑奶奶!”殷少昊原本一腔怒火,愣是给她磨得没了脾气,愣是被她得不说话吓得服了软,“我错了,还不行吗?”反正都做了小伏低,也不怕更没脸没皮,凑上去笑嘻嘻道:“要不,你打我一顿?” 长孙曦仍旧不说话。 殷少昊没办法了,抓起她的手,“我给你数着,打一百下够不够?”狠狠往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啪!”接着又是巴掌脆响,“啪!啪啪……” 长孙曦把手抽了出来,扭头道:“行了,别这样。” “你心疼了?”殷少昊的脸变得六月天还快,缠了上去,“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心疼我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你看,才打两下……”仔细瞧了瞧,“怎么哭了?你打我,你还哭呢?我都没哭。” 长孙曦泪盈于睫,哽咽道:“你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不过是一个孤女,生死性命都在你的手上……”心里说不好是什么滋味儿,“我知道,我应该贤惠大度的,不该生气,可是……” “可是你吃醋了,对不对?”殷少昊忽地高兴起来。 吃醋了吗?长孙曦自己也是有一点茫然。 转过头,看向那个和自己爱恨交织的楚王,和自己几番生死与共的楚王,再回想刚才听说他带了女人去书房,心里的确是有一点酸溜溜的滋味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把他当做私有物品了?只许他对自己好,不许他跟别的女人有任何瓜葛。 殷少昊墨玉般的瞳仁幽黑深邃,闪着璀璨星光,“灵犀,你在乎我的对不对?” 长孙曦说不出口。 “不是你想的那样。”殷少昊上前搂住她,软玉温香,怎么抱都抱不够,凑上去含住挂在她下颌的晶莹泪水,一路吻上去,“刚才是我错了,我莽撞了,你不生气好不好?你什么时候愿意了,咱们再圆房,我等你……” 长孙曦心下轻叹。 或许吧,自己就是被他这个炽热的赤子之心,给悄悄融化了。 殷少昊缠绵悱恻的吻了起来。 长孙曦努力给自己鼓起一点勇气,正面接受这份感情,伸手环住了他,主动与他唇舌痴缠回应他,感受着越来越快的呼吸、血流,激情好似一点就要燃烧起来!就算不确定将来如何,至少……,此时此刻是真实的啊。 “灵犀。”殷少昊眼里闪过一抹惊喜,吻得更深,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好她,“灵犀,灵犀……”轻轻呢喃着她的名字,温柔的抚摸着,痴缠的深吻着,感觉彼此好像要融化在一起似的,那么愉悦,那么快乐…… 而书房那边,两名绝色女子正在和“楚王”纠缠一起。 忽然间,寒光陡然飞射而出! 两名女子拼尽全力同时暴起,一上一下,带毒的匕首刺向“楚王”,将其扑杀!剧毒沾染皮肤不过转瞬,“楚王”便七窍流血,成了一具僵硬无比的尸首! “撤!”两名女子互相对视一眼,便要从窗户逃出。 可惜窗户刚一发出声音,就有人喊道:“有刺客!”然后便是大雨倾盆一般的箭雨,哗哗哗,朝着房顶、窗户、大门,犹如激流一般飞射而出。 很快,地上又多了两具刺猬一般的尸体。 有人领头上来,“赶紧收拾了,好去回禀殿下。” 那刺客女子中的一名还没咽气,听到这句话,顿时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中计了,刚才杀死的人不是真正的楚王!可惜明白晚了。 下一瞬,死神将她和同伴彻底吞没。 负责扑杀刺客的人找到楚王,被吩咐稍后片刻,不由疑惑,有什么要紧事能让楚王这么在意?结果等了片刻,内院有丫头出来去小厨房打热水。 领头侍卫心下轻叹,女人误事。 不过腹诽归腹诽,可不敢说。罢了,反正事情已经平定。等了片刻,只见楚王脸色愉悦的走了出来,精神奕奕的,不由尴尬的低下了头,“殿下,那两名刺客已经伏诛。” 殷少昊掸了掸衣袍,笑道:“把两句尸首一起装棺材里面,给沧州刺史送去,让他替本王问一问小公子,再给本王一个交待。哦,对了,本王可以留他的宝贝儿子一命,但是用什么换,让他自己好生想一想。” “是。”领头侍卫应道:“属下明白该怎么做。” 殷少昊转身回了里屋。 长孙曦脸上还带着些微潮红,侍女们正在忙着换新的床褥被套,见他进来,越发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当即打岔道:“你们在外头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怎地,那两名女子是别人找来的刺客?”小小嗔怪,“你怎么不早说?” “怕吓着你。”殷少昊当然不敢,说是为了让她吃醋故意瞒着。不过说起来,还得要感谢这两位女刺客,若不是因为她们,自己和灵犀就不会闹别扭,也就不会……,现在想想还是意犹未尽。 只是眼下时机有点不对,暂且忍下。 长孙曦红着脸,啐道:“有人要杀你,你还……”还心情惦记那点破事儿,也真是难为他了,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呵呵。”殷少昊尴尬的笑了笑,“也不耽误嘛。”然后等侍女们出去了,低声道:“我哪里有几本好东西,回头拿过来,咱们一起看看。” “好东西?”长孙曦见他眼神闪烁的样子,忽地明白过来,“呸!我才不看呢。” “看一下嘛。”殷少昊笑道:“你看了,喜欢什么挑什么,我来教你。” “你再胡说八道,我把你扔到池塘里喂王八啊。” “好,不说。”殷少昊笑嘻嘻道:“咱们只看不说,然后再练。” “滚开!” “我们到床上去滚。” “…………” 两人闺房调笑了一阵子。 领头侍卫很快回来,禀道:“沧州刺史说,都怪他教子无方惊吓了殿下,当场廷杖了小公子一百下,往后更会严加管束。然后让属下把这个盒子送给殿下,压一压惊。” 殷少昊挥手,“下去。”然后到里屋打开盒子。 长孙曦吓了一跳,“这么多银票?”仔细数了一数,一共六十张,一张一万两,足足六十万两银子,“这也……,太多了吧。”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殷少昊勾起嘴角,嘲讽道:“便宜了这些狗官!正好拿着这些银子,给将士们添点上好的甲胄、枪、剑,以及上等良驹。”随手抽了几张,“你拿着当私房钱,回头随便买点什么吃的、玩儿。” 长孙曦原想不要,后来想想权当是替他收着,“行啊,回头都花光了,你可别心疼。” “不心疼。”殷少昊亲了她一口,“花完了,为夫给娘子补上。”然后收拾东西,“你先歇着,我得去书房安排一下,另外还得给父皇上个折子。”仔细讲讲,有些人都是怎么暗杀自己的,残害手足的。 ****** 京城,东宫最近闹得不可开交。 因 为白侧妃死了,昭怀太子“伤心不已气得病倒”,一直在东宫养病。可是白侧妃的丧事刚刚办完,白家就急切的要再送一个白小姐到东宫,说是替姐姐继续服侍太子 殿下。昭怀太子还没有答应,又有东宫长史杨家要送人,说是太子妃不在身边,白侧妃死了,太子身边需要一个知疼着热的人儿。 眼看白、杨两家为了侧妃之位,削尖了脑袋,另外几家也坐不住了。解释纷纷表示,自家姑娘虽然不如白侧妃那般出众,但是做个夫人,为太子殿下叠被铺床还是没有问题的,还往太子殿下笑纳。 于是,几家人为自家女儿争得不可开交。 直到这时候,昭怀太子才明白皇帝的一番“退让”。 当时若皇帝不退让,自己肯定带着人一鼓作气逼宫造.反,虽说胜负难料,但必定弄出轩然大波,以至于朝局不稳。而现在,皇帝故意装作把手中权利给了自己,解除了逼宫危机不说,还弄得白家、杨家开始急于瓜分利益。 昭怀太子虚弱的躺在床上,现在自己就算要逼宫谋反,只怕白家、杨家也会犹豫,他们以为权利已经唾手可得。而自己中毒一事,又不能外泄,要拿什么理由去再次说服他们?虽然明知道结果,还是尝试在书房召集了一回,说了打算。 果不其然,众人都是纷纷反对。 “太子殿下,你这又是何苦啊?” “是啊,谁在揣度太子殿下?眼下何必逆水行舟?!” “皇上已经病重,太子殿下又在监国,楚王沧都就藩,只要稍待时日就可以登基大宝,还是稍安勿躁的好啊。” “没错……” “滚!”昭怀太子抓起东西就砸,怒斥道:“都给孤滚出去!!”他努力平缓心中气流,但还是控制不住,等臣子们刚刚出去,“哇……”,便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昭怀太子含着鲜血轻轻的笑。 太.子.党内乱,父皇不费吹灰之力就化解了危机。 “太子殿下!!”有人飞奔而来。 昭怀太子擦了擦嘴角血迹,咬牙问道:“又出什么乱子了?说罢。” “密信。” 昭怀太子接过密信撕开,上面只有两个字,“事败。”心底顿时一凉,楚王没死,自己的计划事败了!满腔愤怒好似奔腾的江河一般,涌动不息。 他咬了咬,别急……,事情还没有完! 昭怀太子喝了一大口茶,带血咽下去,对魏廷安吩咐道:“之前暂缓的那条‘幼弟清君侧’,可以再次提上来了。”招了招手,细细密密的嘱咐了一番。 魏廷安脸色凝重点头,“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昭怀太子大口大口喘气,呵呵的笑,笑得血水飞溅,“以子博弈,父皇你可真是叫儿子佩服啊。”然后勾起嘴角,俊美清雅的面容透出一抹阴气,自言自语道:“父皇你猜,最后活下来的儿子,到底会是哪一个呢?哈哈……” 然而他的笑声还没有消失,外头就又响起动静,一阵脚步声。 魏廷安推门进来。 “怎么了?”昭怀太子目光冷厉问道。 魏廷安咽了咽口水,艰难道:“皇上听说太子殿下一直久病不愈,特意……,派了几名太医过来,专门给太子殿下看病。” 昭怀太子挑眉往外看去。 太医倒是有两名,不过更多的则是黑铁精甲的禁卫军,每隔几步分开,把整个东宫内院都严严实实的包围起来,气氛格外严肃诡异。 昭怀太子面朝太极殿方向,轻轻一笑,“儿臣多谢父皇恩典。” 看病?呵呵,这是要把自己幽禁吧。 ☆、第84章 大结局(一) “太子殿下中毒了。” “中毒?!”江陵王面色大变,“此言当真?现在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皇上派了太医过去,但是……,怕是不行了。”那太监脸色悲痛,哽咽道:“太子殿下有话转告,让殿下务必要为皇贵妃娘娘报仇,也为他报仇,只有将毒害庶母、毒害君父、毒害手足的楚王除掉,方才能有太平安宁。” 江陵王脸色一片惨白。 太监又道:“如今楚王还劫持了太子妃和雪里,殿下……,你若是再坐视不理,就连他们也会送命的啊。对了,还有楚王妃,若不是楚王的侍妾下毒害了她,将她迷晕,她又怎么会去了沧都?这些人,可都全靠殿下你来相救了。” 江陵王摇摇头,“我怎么救呢?我手上没有兵权,没有人脉,什么都没有啊。” “殿下。”那太监苦口婆心,劝道:“你是皇子啊!如今皇上中了毒,而且不知道被楚王下了什么药,只怕神智早就已经不清楚。只要太子殿下亡故的消息传出,楚王必定回京,情势危在旦夕啊!”他凑近一步,“只要殿下登基成了新帝,不就可以,把所有的人都救出来了吗?” “我?”江陵王表情惊慌,“可我又不是太子。” “殿下,你怎么还不明白呢?”那太监继续蛊惑,“太子殿下多半活不了多久,楚王又远在天边,眼下留在皇上身边的皇子,只有殿下您啊。” “可是,父皇并没有说过要传位给我。” “殿下,你可以……” “殿下!殿下,不好了!!”有人飞奔进来,脸色惊吓,“东华门外,有人起兵造反!现如今,已经和禁卫军打起来了。” “造反?是楚王的人吗?”江陵王本能的惊呼。 “不知道。” 然而这次动乱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过半个时辰,便又有消息传来,“叛军已经全部被活捉,事情平定。这次逼宫谋反的叛军,是东宫门下的白家和杨家领头,现在悉数伏诛,皇上下旨这两家满门抄斩!” 情况陡变,江陵王有点回不过神来,“太子殿下?他……,他为什么谋反?” 之前的太监撵退了人,关上门,跺脚急道:“殿下,这就是楚王的奸计啊!他不能直接杀了太子殿下,故意让人说成是东宫的人逼宫谋反,正好名正言顺废黜太子殿下,继而扑杀啊!”这话也不是全然撒谎,道理是对的,不过下手的人不是楚王,而是皇帝。 皇帝要用谋反的罪名废黜太子,处死太子,却不想真的正面对局造成混乱。 所以,先是故意隐退,诱惑的太子和东宫的人沾沾自喜。然后做了手脚,让白侧妃气病了太子,使得他只能留在东宫养病。继而让人挑唆杨家和白家等人,为了利益纷争,致使东宫内乱,从里二外自乱阵脚。 这个时候,所谓谋反不过是一场儿戏罢了。 ----只为有个废黜处死太子的罪名。 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没有血流成河,没有朝局动荡,云淡风轻就达到了目的。 江陵王慌慌张张起身,“我不信,我要去见父皇!” 刚到泛秀宫门口就被人拦住,“皇上有旨,泛秀宫内任何人不得出入。”这是皇帝担心动乱之中,江陵王出事,所以下旨的保护措施。 可是对于已经被蛊惑的江陵王而言,这……,无疑是楚王的人控制了皇宫,控制了皇帝那边,同时谋害太子,监禁了自己。 铺天盖地海潮一般的仇恨和怨怼,将他吞没,恨得烧红了一双眼睛。 而东宫,昭怀太子面前是一道圣旨,和一碗浓黑药汤。 心下清楚,那圣旨是废黜自己储君之位的,没有去打开,只是微笑问道:“父皇可曾说过,要孤在什么时辰之前喝掉?” 送药的太监面无表情,回道:“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知道了。”昭怀太子轻笑,然后进去换了一身最喜欢的白色衣衫,坐在古琴旁边,动作优雅的弹奏起来。琴声淙淙,好似山涧小溪流水一般,又好似竹林绿风,----他好像卸下了储君的包袱,真的成了世外桃源的神仙公子。 一曲毕,从怀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信。 “这封信拿去让皇上过了目,然后交给太子妃。”昭怀太子摇摇头,自嘲道:“等这封信送到时候,孤已经被废,琼华她也不再是太子妃,雪里也不再是储君之子。”嘴角含笑,犹如璞玉一般温润,“……甚好。” 他遥望蓝天,好像看到了千里之外的沧都。 “时辰到。” 昭怀太子俯身端起了药碗,笑了笑,“父皇,请容儿臣自欺欺人一回。那道圣旨,儿臣就不打开了,只当不知道是什么罢。”他的眼角有一滴泪水,滴落下去,混在药碗里,然后一饮而尽。 ****** 与之相比,沧都楚王府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你看了没?” “没。” “你看看啊。”殷少昊从枕头底下抽出册子,主动翻开,上面一幅幅风光旖旎,“这些可不是粗制滥造的下三滥画本,都是上等精品,你看这颜色,这画风,还有……” 长孙曦白了他一眼,抿嘴笑道:“我的小日子来了。” “啊?!”殷少昊顿时满脸失望之色,手上的画册,也不知不觉掉了下去,“怎么这么不巧啊?我这才……”才高兴了几天,还没高兴够呢。 长孙曦哧的一笑,“出息。” “啊!”殷少昊抱着脑袋,一头郁闷的埋在了被子里面。 两人新婚燕尔,自有一番难以描画的恩爱甜蜜,时间匆匆而过。 十天后,京城来信送到沧都。 与之一起送到的,还有皇帝废黜昭怀太子和废太子“病故”的消息,废太子妃许琼华听完了,怔了怔,“少旒……”她还来不及打开那封信,就一头晕了过去。 长孙曦当即扶住了她,然后和宫人一起将人弄到床上,又传了太医,“赶紧诊脉!”又让人别抱雪里过来,只在院子里哄着玩儿。 “皇上还有旨意。”京城来的人,将一道明黄圣旨递了过去。 殷少昊接过圣旨一看,先是一怔,继而反倒松了口气。 圣旨上说,让废太子妃许琼华以及其子雪里,驻留沧都,不得返回京城。因为废太子谋反逼宫,罪行昭昭,原应该将其子雪里赐死,但是怜其幼小无辜故而留下性命。但是雪里废除皇室殷姓,并且终身不许婚娶,不许离开沧都,否则以谋反罪格杀勿论! 因为是皇帝下旨定了罪,废除雪里皇室身份,将来自然就没有了再掺和朝局的资格,免得几十年后,又蹦出一个先太子之子。否则的话,楚王杀了雪里,担心长孙曦那边会留下难解芥蒂,不杀,又担心雪里将来起兵造反。 并且以楚王这个叔叔的身份,去杀侄子,名声上也不好听。 不如皇帝一言定了乾坤,再无后患。 将来不管是雪里想要谋反,还是别人打着雪里的旗号谋反,对于下一任帝王而言,根本不用出手,就可以用“污蔑先帝”的罪名,名正言顺将其彻底铲除!况且雪里现在的情况,等于是在幽禁,就算想起兵谋反也不过是空谈罢了。 长孙曦接过圣旨看了看,亦是脸色舒缓,叹道:“这样也好。” 殷少昊拍了拍她的肩,“你在这儿陪着,我先去安排布置一下。”废太子已死,沧都自然不用久留,皇帝很快就会召回京城的,耽误不得。 长孙曦颔首道:“你去忙吧。” 然而许琼华醒来以后,并不要她陪,“你走罢。”挥了挥手,连视线都不交接,“什么话都不要说,就这么走,回京城去罢。” “表姐。” “灵犀。”许琼华勾起嘴角,笑着,眼泪却是簌簌而落,“这大概,是我此生最后一次叫你了。往后你做你的楚王妃,做你的……,皇后娘娘,希望他能对你长情一点儿,你也清醒一点儿,好好经营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斩钉截铁的道:“记住!不要跟我写信,也不要给我送任何东西,从此两相忘罢。” “表姐,我……” “不要说了。”许琼华掉着眼泪,却不看她,“如果你真的心疼我,就依了我,赶紧从我眼前消失罢!算是……,我求你了。” 长孙曦还能再说什么呢?她转身,眼泪无声的跌落在地毯里面。 许琼华往软软的枕头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灵犀。 不管废太子曾经做过什么,他都是我的丈夫,是雪里的父亲,----虽然不是你杀了他,但是追根究底和你、楚王都脱不了干系,我无法再像从前那样面对你了。 你离开,往后再也不要相见,免得彼此厌恶憎恨坏了姐妹情谊。 ----就此画上句号罢。 许琼华闭着眼睛流泪好一阵,才睁开,然后打开一直握在手里的信。上面的字迹飘逸清秀、灵动逼人,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如有来生,不相负。” “少旒……”她眼泪直下,哭得泣不成声。 ****** 正如殷少昊猜测的那样,第三天,便有圣旨送到。 “父皇让我们即日回京。” “嗯。”长孙曦轻飘飘的回道。 “还在难受呢?”殷少昊放下圣旨,过去搂着她,“废太子刚死,表姐她一时间想不开讨厌你,也是人之常情,等时间过去三、五年自然就淡了。” 长孙曦摇摇头,“没事,现在这样的结局已经很好。”抬眸看向他,说道:“你还有很多大事要忙,不用担心我这边,我自己会慢慢调解的。” 殷少昊轻轻一吻,“你这么懂事,反倒叫我越发心疼了。” 长孙曦轻笑,“你要是哪天不肉麻,就不是你了。” 殷少昊见她娇嗔软语明媚动人,心下十分情动,可是此刻实在不是亲热的好时机,只得强行忍住,咬了她的耳珠一记,“等回去,我再好好的补偿你。” 长孙曦瞪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要你的补偿。” “哈哈。”殷少昊大笑,“知我者,娘子也。” “没个正经!” 小两口说笑一番,到了下午,便就准备离开沧都。 长孙曦去了太子妃所住的院子,没进门,只是紧紧站在院子中间,往屋子里看去。许玠出来说话,“你们走罢,我留下,在这儿照顾琼华和雪里。” “舅舅……” 许玠摇摇头,“灵犀,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自幼没了父母,从小养在舅舅身边,舅舅对你和琼华并无分别。但是现在你有了归宿,有了好的前程,琼华却……,舅舅自然是要陪着受委屈的她。” “那是应该的。”长孙曦道:“我也不想让舅舅卷进京城的是非里,更不放心表姐和雪里孤孤单单,舅舅陪着,表姐身边有亲人照顾会好很多。我只是想,表姐不让我跟她联系,但是往后我会经常写信给舅舅,也希望舅舅能回一回我的信。” 许玠怔了怔,旋即明白过来,“我知道了。”扭头往屋子那边看了一眼,“我会在信里跟你多说点沧州的事,不让你挂念。” “嗯。”长孙曦微笑点头,“多谢舅舅了。” “说什么谢呢。”许玠摆摆手,继而低声,“倒是有些话,舅舅想要提醒你。” “舅舅请讲。” 许玠叹道:“现如今,楚王是才刚得到了你新鲜劲儿,加之你年轻貌美,自然好的如胶似漆。可是天长日久,男人嘛,保不齐又要去寻更新鲜的了。舅舅实在不放心你,怕你身边没有父母,没人指点,只顾着发小姑娘的脾气……” “舅舅,我明白你的意思。”长孙曦笑了,“不说楚王本来就是风流成性的性子,便他是一个老实的,也架不住皇子身份实在太诱人,多少姑娘想往上扑呢。再说了……”抬手指了指天上,“等到那一天,三宫六院总是避免不了的,我心里有数。” 许玠叹气,“见你这么懂事,舅舅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心疼你,小小年纪将来肯定心里难过,凡事想开一些罢。” 长孙曦轻轻摇头,“情情爱爱不过是过眼烟云,能活命,才是最要紧的。” 许玠颔首,“既然你心里都明白,那舅舅就不多说了。” 长孙曦又道:“倒是有一件事,要请舅舅帮忙。” “帮忙?” “是啊。”长孙曦微笑,“烦请舅舅给许家的人写一封信,就说已经劝过我,让我往后多多照拂许家,也请他们多多替我费心一点。” 昭怀太子犯下谋反之罪,辅国公府许家是首当其冲要被牵连的。想想看,白家和杨家都已经满门抄斩。只怕现在,许家的人已经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他们需要有个人庇护,自己正好需要一个世家撑腰,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不然的话,就算殷少昊顺利登基称帝,就算他念着旧情册封自己为后,霍家和霍贵妃也不会消停的。辅国公府许家,靖国公府长孙家的虚名爵位,以及义祖母奉国夫人,这些都是自己要拽在手里的,唯有如此才有立足之地。 情爱?有就有,没有也不值得难过。 长孙曦目光坚定,看向许玠,“舅舅,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我活着,也一定会尽全力照顾你和表姐、雪里,还有许家的人。”淡淡一笑,“这种时候,我们只能紧紧抱在一起,才能大家平安无事。” 许玠目光震惊,“灵犀……”继而长长叹气,“舅舅不如你想得远啊。” 自己居然没有深想过,将来楚王登基以后,若是没有灵犀这个未来皇后庇护,许家和自己、女儿、外孙,弹指之间就有可能灰飞烟灭啊! 现在大局根本就还没落定,纵使楚王登基,那也还有霍贵妃等人敌视相对,到时候霍贵妃可就是霍太后啊!更不用说,将来楚王的三宫六院有多少人心,多少阴谋诡计,原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再说了。”长孙曦轻轻一笑,“谁知道,世事会有什么无常?楚王也未必就能够如愿以偿,而我……,更是未必能做天底下最荣耀的女人。舅舅,现在不是时局平定,只不过是换了另外一阵乱局,我们还得打起精神应对啊。” 许玠心情起伏了许久,才平定,“好,舅舅明白,会跟许家的人讲清楚利害关系的。” 长孙曦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正要告辞,奶娘忽然抱了雪里出来,“王妃娘娘,再看一眼雪里吧。” 长孙曦红了眼圈儿,“雪里……”伸手去抱他。 雪里还不到周岁,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这个小姨经常陪伴自己玩耍,很是愉快的扑进她的怀里,咯咯的笑,一双眼睛黑得好似水洗过的黑宝石。 “雪里,乖乖的。”长孙曦轻轻拍着他,看向屋里,仿佛能够透过窗纱一般,看到那个正在凝视自己的表姐。因为……,是她让乳娘抱雪里出来的。眼眶不禁有点潮湿,抱着雪里缓缓走了过去,隔着窗纱,轻声道:“愿一生一世平安顺遂。” ****** 楚王领旨回京,与之同行还有浩浩荡荡的十几万人马。 长孙曦和他坐在同一辆宽大的马车里。 “终于可以回到京城了。”殷少昊神采奕奕的道。 长孙曦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的高兴,回京城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个宝座已经近在咫尺,----别说是他,就是自己的心情都有点难以平复。 当然了,他是因为即将成为储君而兴奋激动。 自己却是担心以后的局面。 皇帝明显是要扶植楚王登基大宝,但正因为如此,反而不能动霍贵妃和镇国公府霍家的人,因为储君必须有强大的母族作为支持,将来登基以后,才能迅速的控制住动乱过后的朝堂局势。先帝驾崩,新帝接位,朝堂上没有臣子的拥戴是不行的。 那么,霍贵妃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霍太后。 呵呵,自己和她可是有生死大仇。 霍如玉死了不说,单说自己占了楚王妃的位置,霍贵妃和霍家的人也容不下的。狠一点呢,直接派人暗杀自己。手段委婉高明一点呢,就先给楚王塞个霍小姐做侧妃,将来再慢慢图谋,总之不会善了。 殷少昊此刻满心都是即将做储君的兴奋,以及跃跃欲试,并没有置身处地的考虑过长孙曦这边,还在笑道:“等回京了,外面的大事安定下来,咱们就再热热闹闹的办一场盛大婚礼!” 不知道父皇肯不肯册封自己为太子,如果能的话,就把她的太子妃之礼搞隆重点儿。 如果父皇因为对抚育多年的废太子失望,以至于暂时不想再册太子,不想再有储君威胁到他,那也没有关系。之前没有好好举行的王妃之礼,重新给她补上,总之不叫她心里落有遗憾,让她高兴就是了。 然而,正如长孙曦之前说的那样,世事难料无常。 楚王的大队人马离开沧都不久,刚刚走出三百里左右,就有京城密报送来,消息堪称惊天动地!殷少昊看着密信久久不能回神,继而勃然大怒,“好啊!一个个的,都要打算做逆子了!” 长孙曦拣起纸团儿展开一看,不由轻呼,“皇上册封江陵王为太子?!” 这怎么可能?不是说,皇帝不能册封江陵王为太子,而是皇帝若有这份打算,就不该召楚王回京,而是把楚王困在沧都不让走才对。 殷少昊冷笑,“当然有可能。”他薄薄的嘴唇勾出一抹讥讽,“因为……,九弟矫诏!” 长孙曦担心道:“那皇上……,岂不是有危险?”虽说江陵王性子柔弱,不太像是那种毒害君父的人,但是帝位诱惑之下,那可就没有人能够保证了。 ☆、第85章 大结局(二) “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挑唆江陵王?”长孙曦蹙眉道。 “能有什么人?”殷少昊冷笑,“自然是废太子和白皇后留下来的人,他们都死了,还不肯让活着的人安生,非要叫个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这不过是气话。 实际上,殷少昊心里清楚的很。 废太子和白皇后不甘心只是一则,另一则,那些废太子党的余孽担心自己登基以后,会把他们彻底铲除,自然不肯引颈就戮!他们另外扶植起一个傀儡江陵王,杀了自己,而且还能落一份拥戴之功! 以江陵王那种单纯无知的性子,就算做了皇帝,也不过是仍人操纵罢了。 长孙曦皱眉道:“那现在要怎么办?打吗?”又是担心,“皇上本来就中了毒,身子一直都不好,还在调养,要是……,要是江陵王再听信别人的谗言,对皇上做点什么,岂不是害了皇上?”可别再等等,就等到皇帝驾崩的消息了。 殷少昊的脸色一片乌沉沉的,默不作声。 马车摇摇晃晃,长孙曦觉得前途亦是起起伏伏的不定。 “殿下!”有人从远处飞驰而来,隔着车帘,急速道:“京城密报!八百里加急!” 殷少昊伸手出去,接进来居然是一个密封的黑色盒子。他撕掉封条,捏碎蜡丸,飞快抽出里面的小纸条,上面居然什么都没有。 “空白的?”长孙曦诧异道。 殷少昊勾起嘴角,从怀里摸出一瓶小小药水,滴在上头,很快便显影出来一行小字,让他看得笑了起来,脸色明媚好似三月春的阳光一般,“哈哈,太好了。” 长孙曦也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既然皇帝有准备,那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殷少昊把纸条扔进了炭盆,“嗖”的一下,瞬间化作了灰。 马车继续前行,而车内的气氛已经不复刚才凝重。 殷少昊笑着搂着长孙曦,凑过去亲热,“娇娇,咱们可以放松点儿了。” “别乱来!”长孙曦一把推开他,微微红脸,“你一这样喊我,就没好事儿。”然后一双大大的杏眼瞪他,“警告你啊!现在可是马车上,外头人来人往的,你要乱来我就跳车了。” “不敢。”殷少昊狠狠的亲了一口,“全听王妃娘娘的。” 长孙曦抿嘴一笑。 心下并不轻松,他的危机算是解除了,自己的可还没有解除呢。 到了城池,殷少昊让大军都驻扎在城外,只领着亲卫,然后和长孙曦进了城,给她包了最好的客栈。两人美美的吃了饭,舒舒服服的洗了澡,酒足饭饱,难免有一番小儿女的纠缠之事,足足折腾了半夜。 事毕,殷少昊满足无比的搂着她,笑问:“我怎地觉得,你今儿格外的配合?”压低声音打趣了一句,“是不是也跟我一样,素了好些天,想了?” “你不说话难受啊?”长孙曦踹了他一脚。 “哈哈。”殷少昊伸手捉住了她小巧的脚,握住不放,“多亏你,心在不难受了。”眉目犹如黑夜之星,凝视着她,看了片刻问道:“灵犀,你最近有心事?” 长孙曦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嗯,担心起乱子。” “肯定不是这个,你哄我。”殷少昊把玩着那圆润如玉的脚弓,一下下摸着,“哦……,我知道了。”低头亲了一口,“灵犀,你是不是在担心霍家?” 长孙曦知道自己的心事瞒不过他,不想撒谎,扭了脸没回答。 “傻丫头。”殷少昊放开了她的足,一路蜿蜒向上,正面贴住了她,在她耳畔轻声道:“我说一件事,让你放心。” 长孙曦只当他是哄自己开心,推了推,“下来罢,你怪沉的。” “你别惹火了。”殷少昊低低的笑,翻身睡了旁边,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你知道,我的生母是素妃对吧?”他望着帐子顶,好似仰望遥远的苍茫星空一般,眼中再无半点温暖消融,“她……,是为了救我,才被人给活活掐死的。” 长孙曦吓了一跳,转过头来。 殷少昊轻笑道:“他们不知道我就藏在假山里面,目睹了一切。他们也不知道,一个三岁的孩子,会一遍一遍的重复回忆,记住那份仇恨。” 他笑问:“现在,你放心了吧?” 长孙曦吃惊的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因为他的意思,分明是在说当年的素妃被人害死,幕后黑手正是霍贵妃!因为他和霍贵妃有杀母之仇,所以永远不可能做真正的母子,早晚会除掉她,除掉霍家! “为什么?”长孙曦不解的问,“不是说,贵妃娘娘一直盛宠无双吗?我听说,素妃娘娘当年的位分并不高,应该威胁不到她,怎么会要下此毒手呢。” 殷少昊冷笑,“当年我也不明白。”眼中闪过一抹冷光,“直到后来,父皇说出了许氏的事情,我才懂了。” “什么?”长孙曦仍旧一头雾水。 “你的母亲许氏,是父皇做皇子时一心想要求娶的女人。可惜父皇的生母刘太后,当年只是一介宫女出身,先帝在的时候,刘太后的位分并不高,父皇也不得宠,----根本娶不到辅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当朝丞相之女,这便成了父皇一辈子的憾事。” “没有办法,父皇只好找了一个替身,就是我的生母。” 长孙曦摇头道:“那照这么说,贵妃娘娘也应该是谋害我的母亲才对啊。” “你傻了?”殷少昊挑眉,“没有人知道皇贵妃是许氏,大家都以为是林氏。而且你不知道,当年父皇为了不让大家注意到许氏,对她的宠幸并不多,反倒是……” 长孙曦陡然明白过来,“反倒是对素妃娘娘宠幸更多?!” “是。” 殷少昊不免有几分怨怼,“父皇扯了我的生母做挡箭牌,引得后妃嫉妒,加之母妃又生育了我,有子的嫔妃更是叫人放心不下,这才引来那一场致命祸事。”说着, 一声轻嘲,“我一直行事张狂,父皇却不约束,早年还当是父皇对我宠爱有加。现在细想想,不过是当年我的生母替许氏当了灾,送了命,父皇心里愧疚罢了。” 因为牵扯到许氏,长孙曦反倒不好插嘴什么了。 “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殷少昊反倒安慰她,“再说了,不与你相干。”然后打岔道:“你知道吗?没过多久,霍贵妃就被诊断出终生不孕。” “难道是你?!”长孙曦惊道。 殷少昊笑道:“我倒是想,可我当年一个小孩子哪有那本事?要我有手段,当年愤恨之下,恐怕早就直接动手了。”指了指天上,“若不然,霍贵妃怎么会收养我呢?” 长孙曦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霍贵妃害死了素妃,皇帝知道了,----只要一想到被害死的不是素妃,而是许氏,只怕就要滔天怒火!干脆让霍贵妃不能生育,不仅解了恨,还让霍贵妃不会再害楚王,最终不得不收养了他。 皇室里,还真是狠毒肮脏无比! “吓着了?”殷少昊笑道:“其实,也不能怪我们这些皇子们心狠,从小就是这么耳濡目染长大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他自嘲,然后轻轻抚摸她的脸,“世事阴差阳错,霍贵妃害了我的娘,却不得不收养我做儿子。” 可是,又哪里可能真的有母子之情呢?不过是一场欺骗罢了。 殷少昊叹道:“说起来,当初我本来想要掐死你的,因为你濒死的样子,像极了娘,所以才下不了手。”他想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打趣笑道:“可见上天早有安排,你注定是做我的女人,给我当媳妇儿的。” “你少美了!”长孙曦啐道:“那时候我只想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喝了你的血!” “好啦,当初是我的错。”殷少昊温柔的搂住了她,让她翻了个身,趴在自己身上,然后两人四目相对,“往后我会好好对你的,欠你的,都双倍的弥补回来。我要是食言,就让你不动手,就掉皮抽筋干了血……” “好了,别胡说。”长孙曦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嗔怪道:“一点也不忌讳。” “你心疼了。”殷少昊轻轻咬住她的手指,吮吸了一下,不免又兴奋起来,“灵犀,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不好。” “最后一次,你躺着不动一点都不累。” “…………” ****** 次日醒来,长孙曦抱怨连连,“到处都是酸痛,你真是……”忍不住嘟哝,“往后我们还是分开睡好了。” “才不要。”殷少昊的脸皮厚起来,可是无人能比,“王妃娘娘,小的晚上还要给你叠被铺床,暖被窝,分开睡是万万不行的。” “不害臊。”长孙曦娇嗔了一句。 殷少昊忍不住凑了过去,“说真的,自从离开沧都以后,你就特别听话了。”以前但凡自己多要她一次,她总是推三阻四的,现在虽然嘴里抱怨不停,到最后都依了自己。不免觉得有点意思,问道:“是不是觉出好滋味儿来了?我弄得你也舒服了,对吧?” “放屁!!”长孙曦啐了一口,坚决道:“今晚一定分开睡!” 殷少昊见她有几分脸红,怕臊了她,笑嘻嘻的下了床,“赶紧收拾收拾,还得赶路。”胡乱穿了衣服,先下去洗漱了。 长孙曦笑容微敛,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说的没错,最近自己是挺纵容他的,不为别的,只想早点怀孕生个男孩儿。自己虽然不重男轻女,但是……,眼下的处境却由不得自己。 不过眼下没有太多时间感慨,很快收拾完毕,继续上了马车一路前行。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动乱。 ----直到即将抵达京城。 刚到京郊,楚王的人马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京畿有重兵把守,让楚王殿下不得矫诏回京,即刻返回藩地沧都,否则格杀勿论!” “矫诏?!”殷少昊穿了一身黑铁精甲,骑在高头大马上面,手握佩剑,冷笑道:“真正矫诏的人说别人矫诏,有点意思。”然后问道:“大概有多少人?” “无法太靠近,约摸有六万人左右的数目。” “嗯。”殷少昊挥手,然后召集副将们安排了一下,便让人退下。 中军大帐很大,长孙曦等着外面没有动静才出来。 殷少昊笑着招手,“来,坐下说。”然后说道:“委屈你了,又要在帐篷里面凑合几天,不过倒是让我想起在北面的日子。”只不过,那时候带着她是偷偷摸摸的,现在光明正大,心情也不可同日而语。 长孙曦担心道:“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你别管这些了。”殷少昊伸手一拉,将她扯进怀里,“要是担心,就好好的犒劳犒劳为夫。”说着,便狠狠的亲了一口。 长孙曦瞪他,“什么时候了?你还没有一个正形儿。” 殷少昊并没打算真的亲热,松开她,“已经安排好了,你别担心,不过是一群胆大包天的乌合之众罢了。”说着冷笑,“父皇若不是为了揪出废太子余党,也不会仍由江陵王这么折腾。呵呵,他做太子?父皇百年之后都是不能放心。” 长孙曦叹气道:“也不怪他。说起来,都是白皇后的错,是她故意把江陵王养得不谙世事、轻易信任,根本就不让江陵王知道人心险恶。不仅如此,她还想害了江陵王的性命,甚至嫁祸给我。” “哼!”殷少昊冷声,“倒是便宜了白氏!” 长孙曦亦是无奈,“是啊。大家都已经白皇后早就死了,人已下葬,总不可能再翻出皇上的旧事,把真相说清楚。不过,现在安葬再皇后陵墓里面的,是我的母亲许氏,而不是白氏,这估计是她一生最大的恨事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许氏反倒享受了死后的皇后哀荣。 将来皇帝驾崩,和皇帝同葬一穴的也是许氏,而不是白氏。 ----也算是全了皇帝的夙愿了。 正在感叹唏嘘之间,外面忽然传来动静,像是不少兵卒车马挪动的声音,长孙曦不由问道:“这是要拔营了吗?”却见殷少昊稳坐泰山不动,“咱们不走?” 殷少昊淡淡道:“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一群乌合之众,派下面的人去就是了。” 长孙曦不免吃惊,“这就开始打了?”继而点头,“罢了,早点结束也好。” 殷少昊道:“这一场仗,我的人马在外,父皇的人马在内,里应外合,对付废太子的余党绰绰有余。眼下最重要的是,父皇不能有事,我不能有事,否则反倒正中那些余孽的下怀了。”轻轻一笑,“咱们就在这儿坐着,喝喝茶,等好消息吧。” 果不其然,接下来楚王的部队势如破竹。 三天后,京城里面又传出来好消息。原本“归降”太.子余党的五城兵马司,忽然从内里叛出,斩杀了这次谋反余党的首领,然后和楚王的部队两面夹攻,将废太子的余党清扫的一干二净。 这场战事,简直可以堪称砍瓜切菜。 之后,殷少昊没有任何悬念的进了城,入了皇宫。 当皇帝忽然好起来,让周进德接替了整个皇宫内务,楚王忽然出现在太极殿时,江陵王还有点回不过神,----矫诏册封的太子,自然不算是真的太子。 “父皇,儿臣回来了。”殷少昊跪下行礼。 长孙曦跟着一起跪了下去。 皇帝声音苍老,“都起来罢。” 长孙曦抬头一看,不由惊诧,“皇上,你……” 皇帝笑道:“朕老了许多,是吗?”抬手摸了摸鬓角的白发,脸上的皱纹,然后转头看向江陵王,“都是被这一个个的逆子给气得,想不老,都不行啊。” 江陵王仍旧摇头,“不,父皇!你一定是被人下了蛊,迷惑了。七皇兄才是真正想要害你的人,是他,是他……,不是儿臣。” “跪下!”皇帝一声断喝,“你这个孽障!入了魔怔了。” 长孙曦劝道:“殿下,不要再惹皇上生气了。” 江陵王被人摁的跪了下去,不甘心,抬头看向长孙曦,“你、你也被人下毒了,你也神智不清醒!你……”看着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庞,看着她旁边高大俊美的楚王,看着他们并肩站在一起,不由心如刀绞,“你们……,你们被他骗了。” 皇帝喝道:“掌嘴!给朕打到他闭嘴!” 周进德上前,面无表情便对准江陵王“啪啪”开打。不是他胆子大,也不全是因为生命不可违背,而是的确对江陵王的糊涂感到恼怒,下手也特别的重! 江陵王红肿着一张脸,怔怔的,终于不再说话了。 皇帝叹息,“朕怎么养出这么些混帐来。”静默片刻,然后看向殷少昊道:“罢了,朕被气够了,也杀够了。既然你回来了,往后就替朕接过这个担子罢。” 殷少昊躬身道:“父皇福泽深厚,断不可……” “行了,朕不想听那些客套的话。”皇帝摆摆手,“你也瞧见了,朕的身体,只怕是撑不住多久的了。若是能歇一歇,只怕还能多活几天。” 殷少昊不敢再推辞,忙道:“儿臣全听父皇安排。” 皇帝环顾了屋子一圈儿,身边的亲人死的死、亡的亡,就剩下他们三个,还算陪自己走到了最后,实在不想再死人了。看看江陵王,这个孽障须得妥善安置才行。又看看单薄纤细的长孙曦,她……,往后的路也不好走。 “父皇?”殷少昊久久不闻圣音,喊了一声。 皇帝收回心思,看向眼下唯一能够继承大业的皇子,缓缓道:“朕打算让位于你,自居太上皇,搬到上阳宫颐养天年。” 殷少昊吃了一惊,“父皇!”原本还以为,父皇是打算册自己为太子。没想到,居然是要直接退位,这实在是太意外了。 “不!!”江陵王目光惊恐,“父皇,不可以!” “来人!”皇帝喝斥周进德,“让人塞上他的嘴,拖下去。” 江陵王挣扎着,不甘心的被人拖走。 殷少昊心底微微一沉。 看父皇的作态,明显是要保全江陵王一条性命了。心下自然是万分不痛快,可是即便不为父皇,也要考虑她,----江陵王不能杀!可是想起他之前对长孙曦的觊觎,想起他矫诏假作太子,心里头一腔怒火奔腾不已。 皇帝进了片刻,说道:“老七,朕意已决。” 这话一语双关,既是在说打算传位给他,也隐隐包含了保全江陵王的旨意。 殷少昊岂会听不懂?虽不愿意,但还是低头应道:“是,儿臣遵命。” 皇帝又道:“帝位交替,有着诸多大事要交接,你先下去商议准备,去罢。”然后叫住长孙曦,“你先别走。朕这里,有一箱子旧人留下来的东西,要交给你。” 帝位交替迫在眉睫,殷少昊顾不上细想,只当是皇帝要把许氏的东西转给长孙曦,便拍了拍她的肩,“你好好陪父皇说一说话,我忙完,就来接你。” 长孙曦颔首,“嗯,你去忙罢。” 殷少昊脚步匆匆离去。 皇帝让人拿了一个箱子出来,说道:“里面有些你娘的旧物,等下拿走。”眼下要说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问道:“灵犀,你有想过今后吗?” 长孙曦抬起眼眸,“今后?” 皇帝淡淡道:“你是许氏的女儿,江陵王是许氏的儿子。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你们都是血脉割不断的姐弟。”手放在那个箱子上面,有着无比眷恋,“你们姐弟俩,今后只有互相依靠扶持,才能立足。” 长孙曦静了静,然后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长长叹息,“朕既要保全江陵王,也是保全你。”身子微微前倾,“所以,朕要你做一件事,要你发誓永远不让楚王知道。” ☆、第86章 大结局(三) 长孙曦离开了太极殿,心情复杂。 到了楚王府,殷少昊还在书房忙着没有过来。梵音见她心情不太好,放下箱子,又给她倒了一碗茶,就领着人出去了。 长孙曦打开箱子,微微一怔。 里面竟然全都是一些珠宝首饰,奇珍异宝、翡翠玉石,碧光莹莹的猫儿眼,拇指大的金刚钻,五彩斑斓堆在一起光芒四射。看来都是许氏以前用过的东西,皇帝要说是许氏留下来的东西也没错,但是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找个借口,要交待自己对江陵王的安排罢了。 皇帝固然有他的私心,但话没错。 殷少昊登基称帝后,自己若想做一个稳稳当当的皇后,就要抵抗得住霍贵妃和霍家的攻击陷害,以及未来其他世家出身的嫔妃诋毁。所以,自己不仅要把辅国公府许家、奉国夫人朱家都抓在手里,----做为同母异父亲弟弟的江陵王,也是一个重要砝码。 保全江陵王,就是给自己多一条稳固臂膀。 长孙曦捋起袖子,看了看手肘处雪白肌肤上面的小红点儿,想起皇帝的交待,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尽管明知道这是皇帝保全江陵王的计谋,可是却无法拒绝,便是不为江陵王,为自己考虑也得这么做。 可是欺骗,却叫自己对殷少昊有点不忍心。 “回来了。”门外响起声音,说曹操、曹操就到。 长孙曦将袖子放了下去,然后起身,“殿下。”皇帝提醒的对,别仗着现在浓情蜜意就少了礼数。将来楚王做了皇帝,君威不可冒犯,而且就算他不计较礼数,别人还等着挑自己的毛病呢。 “怎么了?”殷少昊目光灼灼打量她,笑道:“今儿变得这么客气。” 长孙曦笑了笑,半真半假的解释道:“我这不是怕自己在你面前懒怠惯了,回头让人挑出毛病吗?反正行个礼也累不着。” 殷少昊见她娇嗔软语的,便没多心,过来搂了她往桌子上看,“哟,父皇赏你这么多好东西,倒是把我衬得寒碜了。” 长孙曦解释道:“皇上说,这些首饰让我拿着做嫁妆,压箱底儿。”既然皇帝留自己说了那么久的话,总得有个由头,“你知道,我是没有娘家人的,手里总得有点东西。回头让人跑个腿儿,办个事,总得打赏一番罢。” “那也用不着你的嫁妆!”殷少昊沉下脸来,“你说得都是什么话?我能让你变卖首饰过日子吗?那我还是个男人?!”捏了捏她的脸,“便是玩笑,以后也不许这么开了。” 长孙曦拍他的手,蹙眉嗔道:“疼。” “不疼,你不知道厉害。”殷少昊嘴里凶巴巴的,却在拧的地方亲了一口,“别胡思乱想的,不会少了你打赏下人的银子。”然后喊了人,“去账上支五万两银子过来,都兑成一百两或者五十两的银票,快去办!” 长孙曦不由愕然。 刚才只是自己胡说八道打岔的话,他还当了真?自己虽然没有娘家人,却有一个好舅舅和表姐,之前自己出嫁时,就已经给了不少压箱底的钱了。 “娇娇,我说了,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殷少昊贴在她耳边呢喃道。 长孙曦心里微微一软。 殷少昊虽然不知道她的情绪,但是感觉得到她的身体变化,因而咬她耳朵,“是不是又想我了?”这一路上,因为提防着要和江陵王打仗,都没功夫恩爱缠绵。长孙曦想没想不知道,他自己倒是想的很,“今儿的事已经安排好了,不如我们……” 长孙曦脸红红的,娇嗔道:“你真是……”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喊声,“楚王殿下,急事,先生们请殿下速去书房一趟。” 殷少昊被人打断很不高兴,可是眼下时局不定,不敢在儿女情长上面纠缠,当即撇了长孙曦匆匆离去。心下倒是奇怪,自己才从书房安排好事情过来,怎么又有急事?现在江陵王已经不成事了,还能有什么着急的? 难道是父皇的病有反复了?他吓了一跳。 赶到书房,幕僚们的脸色虽然凝重,却没有惊惶。 “何事?”殷少昊问道。 “殿下。”一位幕僚上前,叹气道:“皇上才下了旨意,说是江陵王一直被小人软禁,被人诬陷做了太子,实则根本就不知情。因而处死了一干废太子的余党,但……,却赏赐江陵王诸多名贵药材,用以压惊养病。” 殷少昊顿时一声冷笑,“就知道,父皇会护着他的!” 另一个幕僚建议,“殿下,江陵王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不急着处置他。眼下还是顺了皇上的心意,稳稳当当的,把新帝登基仪式办妥了。将来等太上皇百年之后,再处置江陵王……” “呵呵。”殷少昊气得冷笑,“糊涂!既然父皇已经说了江陵王无罪,我在父皇生前又没有意见,将来拿什么去清算江陵王?” “这……”那幕僚露出羞愧之色,“是在下考虑不周。” 有人道:“这也无妨,将来等太上皇百年了,都是殿下您说了算,想要处置一个无兵无权的闲散王爷,找什么由头不行啊。随随便便就……” “行了!”殷少昊烦躁打断,“往后不许再提江陵王的事!” 若是自己顺利登基,将来等父皇驾崩以后,自然有一千一万个法子对付江陵王。可就算自己不顾手足,不念君父,却要顾及她啊。真的把她的弟弟给弄死了,她能乐意?且不说她伤心与否,没了江陵王,她也少了一个偌大的臂膀啊。 江陵王固然这也不好,那也不对,但是对她却是一心一意的。 想到此处,殷少昊顿时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下去。 明明对觊觎她的江陵王恨得要死,恨不得亲手撕碎了他,可为了她又不能那样做!不仅要留江陵王一条性命,甚至还要大加封赏,保全江陵王的地方,才能给她支持,这种不得已而勉强为之的心情,实在是太恶心了。 江陵王谋反没什么,曾经自封太子也没什么,可他……,心心念念都是她啊。 “哐当!”殷少昊砸碎了一个茶盅,拂袖而去。 幕僚们都是面面相觑,不知内里,还以为他是被皇帝的旨意给气到了。 殷少昊不想怒气冲冲的去找长孙曦,更怕控制不住脾气,当着她的面发火,干脆骑马出去逛了一圈儿。因想起皇帝赏赐了长孙曦一大箱子珠宝,上次在沧都自己又没买够,因而便去珠宝店,买白菜似的要了一堆带回去。 刚到门口,就有小太监过来禀报,“江陵王殿下来了。” 殷少昊黑了脸,不多问,便大步流星朝着内院飞快走去。 江陵王过来肯定不是找自己,而是找她。 因而一进内院,就先挥手让侍女们都退下。然后放轻了脚步,一点点过去,最后停在珠帘外面的花架子旁,里面说话的声音清晰飘来。 “你在宫里不好好歇着,又跑出来做什么?”长孙曦语气责备,虽然透着关心,但是并无任何亲昵的意思,更像是姐姐说话的口气。 殷少昊心头的怒火稍稍减弱了几分。 江陵王静默了一阵,才道:“你还好吗?” “挺好的。”长孙曦回道:“楚王殿下待我一直很好。”她并不知道殷少昊在外面,但是却不放心楚王府的人,因而这话,虽然不是假话却有几分刻意。 殷少昊眼里透出三分笑意,七分得意。 屋里面,江陵王脸色越发低沉犹如乌云,更是透出即将下雨的沮丧泪意,“我……”想说什么,又好似被棉花塞住了嗓子眼儿,不知道该怎么说。 之前还能自欺欺人,相信废太子的那一番挑唆之语。 可是现在看着父皇活得好好的,神智清醒,做了一系列保护自己的措施,实在是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了。父皇说的是真的,自己和她真的是同母异父的姐弟,而生母许氏早就已经死在了大火里,那个养大自己的人是白皇后! 毕竟白皇后从来都对自己不亲近,种种迹象,回想起来便是有迹可循。 特别是有一条,她如果真是的是许氏的话,就不可能让自己去追求长孙曦,追求自己同母异父的姐姐!没有那个亲生母亲,会让儿女们兄妹乱.伦!所以,她只能是白皇后。 自己不愿意相信,只是…… 江陵王抬眸,看着那张温柔清丽的脸庞,自己只是舍不得她,不愿意做她的弟弟而斩断所有相思。不不!她是自己的姐姐,已经不能谈什么相思了。 长孙曦见他呆呆的,喊了一声,“殿下?”又道:“若无事,殿下你就回去罢。”虽说自己和他是姐弟,可是外人看起来却是嫂嫂和小叔子啊。更不用说,这位小叔子从前还一直纠缠自己,不说楚王上火,旁人看着也会引起诸多猜疑。 江陵王神色黯然,摇摇头,“你不用撵我,我会走的。”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泪水给压抑了回去,“我知道,你怕我以后还经常过来找你,坏了你的名声。你放心,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过来找你了。” 长孙曦有点无奈了,“殿下,你别赌气好吗?现如今,我已经做了楚王妃,往后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你想说什么,只要当着楚王殿下的面就可以了。旁人也说不出过错来,对不对?” 殷少昊在外面听得很是满意,轻轻点头。 江陵王却摇头,“不了,往后我不会来打扰你的,知道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他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几分悲凉萧瑟之意,“得不到我想要的,别的,我也要了。” 长孙曦蹙眉,“你又要做什么?” 江陵王斩钉截铁的道:“我要出家,从此以后和红尘俗世再无瓜葛。”眷恋无比的看了她一眼,“你从前都可以出家避世,我也可以。” “你发什么疯?!”长孙曦和殷少昊异口同声的道。 长孙曦听得外面的声音,吃了一惊。 殷少昊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抓住江陵王,狠狠一推,将他推回了椅子里面,“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长大?什么时候才会用一用脑子?!” 江陵王被坚硬的椅子扶手装的生疼,眼中泪花直转,“你还要怎样?你得到了她,你还得到了帝位,江山美人都是你的,还不满意吗?我出家碍你什么事儿了?我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来找她,你不是更满意吗?” “满 意个屁!”殷少昊忍不住爆了粗口,怒斥道:“依着我的脾气,直接撕碎了你才更解恨!可是……”指着长孙曦,“你口口声声要她好,却没想过,自己为她做点什 么?你看看她现在身后有什么,是有世家的家族,还是有为官做宰的父亲叔伯?你出家了,你清净无牵挂了,你让她将来依靠谁去?” 江陵王闻言一怔,“不是还有你?” 殷少昊冷笑,“可我没有三头六臂,未必就时时刻刻能护得她周全!你好好做你的江陵王,过好你的日子,对她而言也是一份助力。”在江陵王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你到底长没长脑子?这些你都没有想过吗?!” 江陵王怔住了。 他不傻,只是一时被愤怒嫉妒蒙蔽了双眼。 楚王的意思听得懂。 将来楚王登基称帝以后,她做皇后,身边没有人支持可是不行。站在楚王的立场,不好说养母霍贵妃的不是,但隐患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霍如玉死了,她又站了楚王妃和未来皇后的位置,霍家的人必定要对付她! 是了,自己不能就这么丢下她不管。 江陵王原本万念俱灰要出家的,可是一想到,还能够保护她、支持她,又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起来,----为了她,自己什么都可以做。 而旁边,长孙曦也是呆呆怔住。 她没有想到,殷少昊会为她着想那么多。甚至为了自己,宁愿留下江陵王,宁愿拦着他不让出家,还把道理是非给他讲清楚。 他以一片赤诚之心待自己,自己再对他撒谎,好像有一种满满的负罪感。 殷少昊喝道:“滚吧!滚回去好好想一想。” 江陵王看看他,又看看她,心情复杂无比的走了。 殷少昊气得坐下来,连喝了几碗茶,“真是……,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白皇后还真是玩透了捧杀这一套,云淡风轻的,就愣是把个皇子生生的给养废了。” 长孙曦叹道:“现在白皇后和废太子都死了,那些余党也清除掉了。江陵王身边少了那些妖魔鬼怪,再经历了这些事,过几年长大点儿,应该会慢慢好起来的。”不论是从血缘关系,还是江陵王对自己的一片爱护,都希望他能过得不错。 殷少昊一声冷哼,“烂泥扶不上墙!” 话音未落,外面就有人飞快来报,“殿下!不好了,江陵王殿下下台阶时踩滑摔倒了。”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殷少昊气不打一处来,虽然恼火,却不能让江陵王真的在楚王府有事,当即喝斥,“赶紧传太医!” 长孙曦和他一起出去。 江陵王被人抬到了客房躺下,脸色惨白,身上的淡绿色袍子也沾上了青草泥土,看起来狼狈不已。王府里有大夫轮班坐诊,给他诊了一回脉,说道:“看起来没有大碍,应该只是不小心踩滑的缘故。” 很快,宫中太医过来。 诊脉完毕,和王府的大夫说的差不多,然后又问:“殿下,可还觉得有其他地方不适?刚才跌倒之际,可曾磕疼哪里没有?若有,让下官检查检查。” 江陵王摇摇头,“没事。”转头看了近身太监一眼,抱怨道:“倒是被这个蠢奴才搀扶的那一把,被他捏的胳膊生疼。”说着,揉了揉自己手臂。 那太监赶忙跪下,“奴才知错。” 殷少昊看向江陵王,冷声道:“等下赶紧贴点狗皮膏药,贴好就回宫去!不过是摔了一下,别像个大姑娘似的蚊子哼哼唧唧,多大点事儿。” 江陵王咬牙恨声,“我会走的!”看了看长孙曦,自己才不会留下让别人非议她。 长孙曦心中有事纷乱,没有说话。 太医道:“还请殿下伸出手来,让下官检查。”然后抬起江陵王的手臂,掀开袖子,往手肘处看了看,“没有淤青紫斑,也没有蹭伤,只是有一点点红肿,应该没问题。”让人拿了消肿散瘀的膏药,仔细涂抹,忽地一声惊呼,“这里……,有个小红点儿是怎么回事?” 长孙曦顿时心头一跳。 江陵王满不在乎的看了看,“不知道,许是被蚊子咬了吧。” 太医却道:“三月天,哪里会有蚊子?”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皱眉道:“再说,也不像是被蚊子咬的,到底是什么?罢了,等殿下回宫,再找几名太医一起会诊罢。” 江陵王才被楚王讥讽像大姑娘,当即不乐意,“本王说了,没事!”他挣扎起来,身上跌得有点疼,不由“咝”了一声,“走,回宫去。”因为有外人在跟前,临走前,没有再看长孙曦便出门了。 太医跟着他一起告退。 殷少昊冷哼,“可真是会折腾!” 长孙曦心思飘忽,想起皇帝的那番交待和安排,又想起殷少昊处处为自己着想,心中好似油锅煎炸一般,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出门的时候,心思恍惚不由脚下一绊。 “怎么走路呢?!”殷少昊喝斥,赶紧扶住了她。 长孙曦心下松了口气,自己这不小心的一绊,是不是算和江陵王同步了呢?等下只要假装身体不适,饮食少吃一点,便算是可以交差了吧。 心里面,一方面觉得皇帝的安排没错,一方面由不愿意欺骗殷少昊。 因而眉头微蹙,脸色看起来便有些不太好。 殷少昊不知道她的煎熬,只当她是在担心江陵王,不由吃醋,“你都亲眼见了,他活蹦乱跳的没事儿,还担心什么?”忍不住有点小小怨怼,“当着我的面,哪怕就是装也要装一个样子啊。” 长孙曦看了看他,“殿下,我……” “行了!”殷少昊这半天都没有好心情,先是皇帝赦免江陵王,接着又是江陵王过来找她,再然后还闹一出江陵王摔倒,不痛快道:“你也别别撒谎了,撒谎我心里更不舒服!” 长孙曦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不会单独见江陵王的。”便是不为殷少昊的心情考虑,也要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殷少昊回屋消了消气,软和道:“我也不想对你发火,实在是江陵王太烦人。” 长孙曦默不作声。 吃晚饭的时候,因为有心事,没有刻意也吃得不多。 到了就寝,殷少昊有点郁闷的搂着她,在被子里面嘟哝,“你要记住,江陵王可是你的亲弟弟,别打理他的没脸没皮。”又警告道:“还有,我才是你的男人!” 长孙曦穿了一件粉色的亵衣,衬得神色温柔,“嗯,睡罢。” “不行,你要补偿我。”殷少昊心里还是有火气的,可是一挨上她,软玉温香,顿时把火气暂时撇到脑后,反倒升腾出浓浓欲火,“今儿一天都心里不痛快,你让我高兴高兴,也不枉我为了你,对江陵王这么百般容忍了。” 长孙曦啼笑皆非,“你怎么什么时候都不忘那点事儿?” 殷少昊从枕头下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翻了几页,然后指了一副给她看,“咱们今晚用这一页的,怎么样?你别扭扭捏捏的,我保证让你……” “别说了。”长孙曦知道他接下来,又要说什么舒服不舒服,美不美的,不免有点面红耳赤的,捂住他嘴,“一点都不知道害臊。” “那你是答应了?” “…………” 殷少昊把手里册子一扔,满目高兴,低头去剥她的衣服,整个床帐都升腾起浓浓的旖旎春.色。忽然间,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看着她的手臂,指着雪白肌肤上面的小红点,目光震惊,“这……,这是什么?!” 长孙曦明明知道是什么,但却看了看,“哦,可能是……,蚊子咬的罢。” “这会儿哪有蚊子?!”殷少昊又惊又怒,想起江陵王下午的情形,顾不上吃醋,更多的是莫名恐慌担心,“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你和江陵王都有?”要说她和江陵王互通款曲私下弄得,别说当时屋里屋外有人守着不可能,便是有可能,也是荒诞不经没有道理! 没事儿,一人弄个小红点算什么?心下莫名不安起来。 长孙曦见他面色惊慌担忧,更是内疚,底下的话便有点吞吞吐吐,“谁知道呢。就算现在没有蚊子,被小虫子咬了一口,也是有的,你不必一惊一乍。” “那怎么会和江陵王的一模一样?” “这……”长孙曦只能照着剧本演下去,“或许是碰巧了罢。”心下犹豫着,要不要按皇帝的安排,提醒他这是白皇后和废太子捣的鬼,却念着他的关心而迟疑不定。 然而对于殷少昊这种阴谋堆里长大的人来说,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阴谋,根本不用长孙曦可以提醒,就已经往那边想了,“废太子,他……,给的解药是不是有问题?”废太子那么阴险毒辣的人,居然老老实实的交出解药,本来就值得怀疑。 长孙曦勉力微笑,“你别多想了,睡罢。” 殷少昊顿时失去了继续亲热的兴致,一夜辗转难眠。 次日天明,便领着长孙曦进了宫,然后把事情禀告皇帝,“父皇,儿臣担心灵犀中了什么毒,九弟也有,而且还是彼此有关联的。”他脸色微微发白,“请父皇找几个信得过的太医过来,把九弟也叫来,一起诊脉吧。” ☆、第87章 大结局(四) “两人手臂上都有小红点儿?”皇帝眉头皱起,当即吩咐,“快传太医!再把江陵王找过来。” 长孙曦表情微凝,没说话。 殷少昊安抚她,“没事,别怕。”嘴上这么说,手上却不自禁的环抱住她,好像这样就能传给她某种力量。或者说,这样就不怕她从身边消失了。 长孙曦心下愧疚无比,可是抬眸看了一眼皇帝,看到天子凌厉如电的眼神,再想起自己今后如履薄冰的道路,什么都说不出来。 太医很快赶到,先给她诊了脉,“并无中毒迹象。” “没有?!”殷少昊不放心道:“再换一个,仔细看看,或许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药,但也有可能是不干净的东西。” 另外两个太医分别上前,分别诊脉,都是摇头,“殿下,王妃娘娘没有中毒。” 殷少昊不由怔住了。 “父皇,找儿臣有事?”江陵王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他进了门,瞅见楚王夫妇反倒微微一怔,“你们怎么来了?”正在诱惑,就有太医上前要给诊脉。他只当是昨天摔倒的事,当即不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磕一下而已,不用紧张成这样。” 皇帝却道:“你老实让太医诊脉。” 江陵王不敢违抗只得坐下。 三个太医分别诊脉,然后亦是摇头,“没有中毒。” “中毒?”江陵王不解问道。 殷少昊烦躁道:“你闭嘴!先别插话。”然后看向太医,说道:“你们仔细看看九弟手臂上的小红点儿,王妃手臂上也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古怪。” 江陵王目光担心的看向长孙曦,“你也有?你也被蚊子咬了?” 长孙曦“嗯”了一声,点点头。 太医们仔仔细细的检查江陵王的手臂,然后交头接耳,商量了一阵才回道:“并不是像是蚊虫叮咬,因为没有肿胀和细微伤口。” “那是什么?!”殷少昊急问。 “不清楚。” “不清楚?”殷少昊怒道:“你们都是太医院最厉害的太医,却一问三不知,难道养着你们是吃闲饭的吗?”若只是长孙曦或者江陵王一个人有小红点,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两个人都有,肯定有不对劲儿的地方。 太医们被骂的脸色尴尬,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犹豫了下,上前道:“如果江陵王殿下和王妃娘娘都有的话,且又没中毒,那么就还有一种可能。”吞吞吐吐的,“只不过,下官也只是猜测而已。” “快说!”殷少昊催道。 那太医咽了咽口水,才道:“有可能,是被什么人下了蛊。” “蛊?!”殷少昊大惊失色。 江陵王亦是变了脸色,“有人要害我和……,和楚王妃。”七皇嫂三个字,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姐姐更是不能喊,于是只能称呼身份了。 长孙曦这种时候应该做出脸色惊慌的,可是却不忍心,继续对殷少昊演戏,她的目光便有了几分纠结为难,以及对丈夫撒了谎的愧疚。 殷少昊看在眼里只当她是害怕,赶忙安慰,“没事,没事。不管是什么,我都会让人查出原因来,给你治好的。” 之前的太医又道:“这种旁门左道非医术能够解释。”抬头看向皇帝,“皇上,还是让人去苗疆请一名懂蛊的人,过来替江陵王殿下和楚王妃看一看吧。” 皇帝沉色道:“封紧你们的嘴,退下。” 几名太医如蒙大赦退了下去。 皇帝又吩咐,让人去苗疆找解蛊大师,只是一时半会儿到不了。 殷少昊领着长孙曦告退。 江陵王目光不舍的看着她,刚伸出手,就被皇帝一声呵斥,“晗儿,你过来。”顿时吓得手上一抖,缩回了手,然后低头走到龙椅旁边。 皇帝目光复杂的看着小儿子,叹息道:“你要记得,她是你的亲姐姐。” “父皇,我知道。”江陵王脸色痛苦,继而又是咬牙,“是谁?是谁要害了我和她,我一定要查出来,把那人……” “够了!”皇帝打断他,然后挥手,“你退下,好生歇着罢。” 江陵王抬手,看着手臂上面的小红点儿,忽然生出一丝念头,----如果真的有毒,就这么和她一起死去也是不错。 ****** 殷少昊可不会盼着长孙曦死去,只想杀人,让下毒的人死个彻底!可如果,下毒的人已经是个死人了呢?因为他思来想去,旁人没有胆子同时对江陵王和长孙曦下蛊,也没有那个手段,所以,很可能是白皇后或者废太子下的蛊。 长孙曦见他痛苦万分的样子,更加愧疚,劝解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没事吗?你先别太担心,等解蛊的人来了再说,或许吃点苦药就好了。” 心下却是清楚,皇帝不会让自己“好”起来的。 殷少昊紧紧搂了她,“灵犀,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苗疆与京城相隔千里,一时半会儿,解蛊的人肯定是到不了的。而皇帝让位,殷少昊的登基大典却是刻不容缓,更不可能改变钦天监择出来的黄道吉日。 三天后,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因为这一次不是皇帝驾崩,皇子继位,而是皇帝让位于子,自己称太上皇,所以情况稍微有些不同。让位仪式上,皇帝将十二玉旒的帝王之冠,亲自加封到殷少昊的头上,说完祝福之语,便正式成了太上皇。 太极殿归新帝所用,太上皇自称寡人,退居上阳宫。 太上皇的后妃统统移居懿慈宫,位分最高,又是新帝养母的霍贵妃,居然只是跟着成了霍太妃,而不是霍太后。因为太上皇说了,“寡人不欲立后。” 一句话,便把霍太妃的太后梦给砸碎了。 “什么意思?!”霍太妃气得浑身发抖,怨恨道:“皇上逼着我养病,幽禁了一年多日子不见天日。现如今,老七做了皇帝,居然还不让我做太后!凭什么?!老七是我亲手养大的儿子,我是他娘!” “娘娘。”花奴不敢喊她太妃,只能如此称呼,“您别忘了,现如今的皇后是谁?她和娘娘有大仇,怎么会甘心让娘娘如愿以偿?” 霍太妃眉头一挑,怒道:“原来是长孙曦那个贱.人在捣鬼!” “娘娘,你别太生气了。”花奴劝道:“虽说太上皇一时固执,不打算立后。但是娘娘比太上皇年轻许多,且再忍忍,太上皇驾崩之后,皇上可是您的儿子,只需搬出孝道,让皇上尊您为太后就可以了。” “呸!”霍太妃气愤道:“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难道太上皇活一天,就要本宫做一天太妃不成?本宫是太妃,长孙曦那个小贱.人可是皇后!回头见面,岂不是还要本宫向她行礼?那还不如杀了本宫。” 花奴忙道:“即便娘娘现在不是太后,那也是皇上的养母,是长孙曦的婆婆,哪有娘娘向她行礼的道理?娘娘多虑了。” 霍太妃愤恨道:“本宫没有这样的儿媳!”又骂殷少昊,“皇上现在是新帝了,翅膀也硬了,登基以后给本宫请个安就算完事儿!都是被长孙曦那个狐狸精迷得神魂出窍,连母亲都不顾了。” 花奴不好评论新帝是非,抿了嘴。 “对了!”霍太妃目光一冷,“虽然长孙曦是皇上在潜邸的嫡妻,理应做皇后,可是现在封后大典没有举行,那她就还不是正式的中宫之主。可惜咱们被幽禁在懿慈宫,出不去,没法子对她做手脚。” “也不见得。”花奴悄声道:“不管娘娘是太后,还是太妃,总归都是长孙曦的婆婆。娘娘就算出不去懿慈宫,但却可以让她过来啊。” 霍太妃顿时眼睛一亮,“对呀!本宫可以召见她。” 花奴又道:“但如今,就算长孙曦还没有举行封后大典,也已经是皇后了。加上她本来就对娘娘提防的很,只怕轻易不肯过来。而且即便来了,吃食她肯定不会尝的,送东西她也肯定不会用,直接叫人打死那更是不可能。” “你这么说,竟然是条条路都堵死了!” “也不尽然。”花奴压低了声音,“娘娘,说真的,别说咱们不好对长孙曦下手,便是真的有手段让长孙曦死了,只怕难脱干系,肯定会惹来太上皇和皇上的怒火。倒不如……”附耳过去,细细密密的说了一阵。 霍太妃听得笑了起来,抚掌道:“真是好主意。” 主 仆二人商议着怎么算计长孙曦,她本人则是毫不知情,眼下也没去琢磨霍太妃这边的麻烦,而是坐在凤仪宫内出神。前几天因为忙着让位仪式,和登基大典,殷少昊 还忙碌一点儿。这两天腾出空来,他又全心全意的扑在自己中蛊的事上,每天操心不已,看着自己的眼神更是担心万分。 这让自己心里感觉很不好受,非常愧疚。 “别担心。”殷少昊进门而来,说起这几天最常说的三个字,然后温和道:“去苗疆找的解蛊之人,已经抵达京郊,下午就进宫,一定会给你治好病的。” ----治不好的。 长孙曦在心里轻声的道。 因为皇帝不让治好,要把自己和江陵王捆绑在一条船上。 “看你,都瘦了。”殷少昊心疼的看着她,又是自责,“都怪朕,当初没有识破废太子的歹心,才让如烟有机可乘,要不然也不会害了你。”思来想去,很可能是那时候下的毒,不然其他时候没有机会。 “怎么能怪你?”长孙曦心里本来就不好受,听他这么说,更难过了。 其实说实话,心里本来是对他很有抵触的,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相救自己,用一颗赤子之心对自己好,----便是铁石心肠也融化了。 越思量,越是忍不住眼眶潮潮的。 殷少昊自动理解成她害怕,搂紧了她,“没事,下午等人来了就好了。” “嗯。”长孙曦轻声应道。 到了下午,苗疆找来的解蛊大师进了宫。 殷少昊虽然不情愿,但为了长孙曦,还是把江陵王也传召进宫了。那解蛊大师看了看江陵王的手臂,细细观摩小红点,----长孙曦是中宫皇后自然不能看,不过症状都是一样,看不看都差不多。 “怎样?”殷少昊担心的问:“可是中了蛊?” 解蛊大师回道:“生死蛊。” 殷少昊顿时头皮一炸,果然是中蛊了! 江陵王脸色惨白,看看自己,再看看长孙曦,最后看向解蛊大师问道:“什么意思?什么生,什么死?难道本王和皇后都活不长了?” “你给朕闭嘴!”殷少昊一声怒斥。 解蛊大师回道:“所谓生死蛊,便是同生同死的意思。被中蛊的两个人,只要其中一人身亡,另一人则会蛊毒发作随之死去。” “什么?!”殷少昊又惊又怒,“一人死,另一人则同死!” 江陵王惊呆了。 长孙曦则是心中有鬼,没说话。 殷少昊怒火滔天,想到解蛊大师一眼看穿,自然熟知蛊虫,不免生出几分盼头出来,“那配解药需要什么?朕都让人给你找来。” “还请皇上恕罪。”解蛊大师跪了下去,“所谓蛊,都是下蛊的人所种下的。虽然懂蛊的人都能配制类似的蛊毒,但是其中细微差别万千,解药只有本人才能配制,小的没有办法配出解药。” 殷少昊顿时心底一凉,“你没有办法?”继而气得脸色铁青,“朕让人千里迢迢找了你过来,你说没有办法?那朕就砍了你的脑袋!” “皇上便是赐死小的,也是配不出来解药的。” “你……” “皇上。”长孙曦伸手拉住他,虽然违心,但还是按照太上皇的交待说道:“我看此事不必急于一时,毕竟我和江陵王都好好儿的,暂且无事。再说了,只要我们都没事,那就谁也不会死啊。” 殷少昊难以忍受,“他是一个病秧子,万一他有事,岂不是害了你?!” 江陵王当即道:“我现在没病了,往后也会好好吃饭,多加锻炼,平时保护自己,断不会让自己生病出事的,绝不会牵连她。” “你是神仙?你说不病就不病?”殷少昊怒斥,心下根本不关心他的死活,只是担心张长孙曦受了他的牵连,不由恨得拽紧了拳头。偏偏无处着力,心中一腔怒火发泄不出去,憋得甚是难受。 长孙曦朝着宫人挥挥手,“带大师下去罢。”然后看了江陵王一眼,“九弟,既然无事就回去好生休养。对了,今儿九弟既然进宫了,那就顺路看看太上皇罢。” 江陵王听她喊自己九弟,心里不好受。 ----她是站在皇嫂的身份上喊的。 殷少昊见他迟迟呆着不走,还望着长孙曦,本来就没有好气,眼下更是因为长孙曦被他牵连恼火,当即喝道:“给朕退下!” 江陵王想要争辩几句,到底不好和君王对吵,更不想给她惹来麻烦,只得郁闷走了。 不过出门,抬手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小红点。 和她同生共死?心里不觉得害怕,反倒生出一份难言的欣喜。 大殿内,长孙曦柔声劝道:“你也不要怪江陵王了,蛊不是他下的,他也是受害者。再说现在白氏已经死了,没人害他,身体自然好好儿的。他年纪又比我小,将来多半是我要死在前头,反倒是牵连了他呢。” “不要提白氏那个毒妇!”殷少昊一双眼睛好似着火,红通通的,“如此阴毒的主意肯定是她想出来的!因为在她看来,朕登基以后必定会杀了江陵王,江陵王死,你也死!朕就算得了天下,间接的害死了你,又有什么意趣?不过是一辈子悔恨愧疚罢了。” 长孙曦低垂眼帘,轻叹道:“别生气了,我会一直好好陪着你的。” 不!这不是白皇后的主意,是太上皇的。 太上皇要把自己和江陵王捆绑起来,让殷少昊不敢杀了江陵王,要保江陵王一辈子平安无事,----毕竟许氏死了,江陵王才是太上皇最在乎的人。 可若是有一天,殷少昊厌倦了自己,要杀了自己给别的女人腾位置呢?到那时,他发现所谓的同生共死蛊,不过是谎言。本来他就想杀了江陵王,再想起被太上皇欺骗多年,岂不是要把江陵王剁成肉酱才甘心?倒是害了江陵王了。 “灵犀?” 长孙曦赶紧摇摇头,自己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眼下这撒了谎,对不住他,心里的疙瘩还不知道怎么解呢。 “灵犀。”殷少昊摇了摇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放心,朕这就派几个太医驻守在江陵王府,天天看着他,对了,再给他派二百侍卫亲兵,出门跟着,务必让他平平安安活到一百岁,你也一直好好的。” “皇上,我……” “别叫的这么生分。”殷少昊亲了亲她,因为想着她中了蛊,更是心疼,说话的声音特别轻柔,“叫朕的名字。”在她耳畔轻轻呢喃,“你是朕的皇后,这世上……,只有你可以叫朕的名字。” 长孙曦泪盈于睫,抱住他,“……少昊。” ****** 上阳宫,寂静无声。 太上皇的身体并不太好,之前中了毒,一直不过是强撑罢了。才刚听人回禀消息,得知解蛊大师来过,神色微松,“朕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此后日子,平静如常没有波澜。 长孙曦没病没灾,江陵王也活蹦乱跳身体不错,没有出任何乱子。殷少昊虽然心里恼火万分,但也没办法,就算杀了解蛊的人也没有用。所以,只能祈祷两个人都好好的,谁都别出意外了。 一切风平浪静。 但很快,这份平静被一封奏折打破。 有人奏请新帝,将之前楚王府送去别院的姬妾接入宫中,并且按资历册封位分,用以充实后宫,好为皇室开枝散叶。 这从道理上来说并没有错。 长孙曦知道消息以后,一阵沉默。 梵音低声道:“娘娘,听说上折子的是霍家的人。” 长孙曦眉头一挑,“霍太妃?”是了,她没有被册封为太后,心里自然不痛快,所以也要给自己找点不痛快。自己不想跟她生气,只关心殷少昊那边会怎样决定。 不过,心下倒是有点奇怪。 按理说,霍太妃就算跟自己气不过,要给自己添堵,上折子也完全可以找别人,干嘛非得找霍家的人?倒好像存心的,好让大家知道她跟自己不和似的,是不是太幼稚了?或者,她有别的什么目的? “娘娘。”梵音担心道:“要是皇上把那些女人都接进宫了,要怎么办?” “能怎么办?”长孙曦失笑,“即便我是皇后,也不能阻拦。而且论理,还应该贤惠劝着皇上赶紧接人,顶多只能不吭声儿了。” 自己欺骗了他,对不住他,若是他要纳几个嫔妃充实后宫,-----反正自己也拦不住,那么不多言忍耐,便算是对他的补偿罢。 反正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的计策,不仅保全了江陵王,也是给自己留下一个臂膀。眼下的功夫,与其去争风吃醋,还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样巩固自己的皇后地位呢? 长孙曦的理智很清晰,但是情感,却不自控的有着小小失落。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可是自己的丈夫年轻、俊美,生性风流,还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自己又要如何让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呢?因为害怕对爱情寄予希望,反倒失望,所以干脆当做不在乎罢。 然而,意想不到的消息传了过来。 金针笑嘻嘻的跑进来,回道:“皇上才下了旨,说当初楚王府潜邸的侍妾们,都送到楚王府荣养,不予进宫,也不册封任何位分。” “当真?!”长孙曦心下欣喜,继而又是说不尽的浓浓愧疚。 ☆、第88章 大结局(五) 然而,霍太妃的招数还没有完。 没隔几天,又有人上奏折让新帝大选充实后宫。与此同时,霍太妃还召见了霍家四小姐,用意自然不言而喻。宫人们私下纷纷议论,都是猜测,这位霍家四小姐多半要册封为妃,毕竟身份不容小觑。 与此同时,霍太妃还请新帝过去说话。 长孙曦听着外面的纷纷扰扰,想着殷少昊面对养母的压力,----即便他和霍太妃有杀母之仇,但是名义上仍然是母子,真的能拒绝掉吗?之前他已经拒绝让王府侍妾进宫,现在再拦着霍家小姐,只怕霍太妃会发难吧。 不!这或许正是霍太妃的圈套。 她故意让霍家的人上折子,要求王府侍妾进宫,然后殷少昊拒绝了。落在外人眼里,自然是自己这个皇后魅惑君心,才让帝王那样做的。而现在,如果自己连一个霍家小姐也容不得,不仅善妒不贤惠,而且还是针对霍家和婆婆霍太妃。 到时候,弹劾自己的折子就该开始飞了。 霍家的人当然不希望别的女人进宫,他们以退为进,就是为了让自己先背负一个“不贤惠、善妒”的名声,然后再把霍家小姐送进宫来。 ----原来如此。 既然霍家的人早有准备,必定有千百种说词不让殷少昊拒绝,甚至可能用自己的名声作为要挟,让他答应霍小姐进宫一事。 果不其然,殷少昊过来凤仪宫脸色很是不好。 长孙曦迎接上去,担心道:“太妃是不是训斥你了?让你受委屈了?” “没事。”殷少昊缓和了下脸色,但却皱眉,“只是霍家那边不好拒绝。”说着,将一个折子递给了她,“朕想过了,霍家小姐要进宫就进宫吧。等人进了宫,难道太妃还能逼着朕临幸她不成?不过是白养一口人罢了。” 长孙曦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打开折子,看到霍家准备弹劾自己善妒的内容,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跳,“他们果然是早有目的,做好了圈套,就等着皇上和臣妾往里面跳了。” “哼!”殷少昊抓起折子,一把摔在地上,“现在就开始威胁朕了!” 长孙曦给他倒了一杯茶,“消消气。” 殷少昊微眯双目,冷声道:“朕会让钦天监好好择一个日子,尽量把霍家小姐进宫的日子往后拖几个月,最好是秋天再进宫,离现在还有半年时间。”伸手搂了她,“这半年让你清净清净,然后也……”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争取早点怀上孩子。” 长孙曦心里清楚,如果自己赶着早点生下儿子,可就是名正言顺的中宫嫡长皇子,意义非同一般。他如此殚精竭虑的为自己着想,心里觉得潮潮的,上前抱住他,“好,臣妾都听皇上的。” “别这么生分。”殷少昊微微一笑,“又没人,你还喊我的名字。” “少昊。” “这就对了。”殷少昊眉眼里面透出笑容,望着她,“好了,别烦心,凡事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的。”捏了捏她娇嫩的脸颊,“开心点儿,这样才好生儿子呢。” 长孙曦被他逗得微微红了脸,嗔道:“你又没正经了。” “怎么不正经了?这可是要紧的头等大事。”殷少昊坐着,她站着,埋头在她的怀里嗅了嗅,然后将她一把打横抱了起来,“走,我们生儿子去。” “别说了。” “好,不说,咱们只做……” 一室缠绵,男.欢.女.爱难以描画。 ****** 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顺利。 殷少昊虽然下了旨意,让钦天监择了吉日,说是秋天适合纳妃,到时候再采选女子进宫侍奉圣驾。但是他有张良计,霍太妃却有过墙梯。居然让霍四小姐进宫说话,又说自己身边寂寞,让侄女暂住几天,陪伴解闷儿。 不仅如此,还让霍四小姐过去给新帝送点心。 这事儿传到了长孙曦的耳朵里。 梵音担心道:“这孤男寡女**的,天天见面,皇上瞧着霍四小姐又新鲜,万一把持不住……”小声咕哝,“娘娘,你可不能就这么不管啊。” 长孙曦听了苦笑,“这事儿我怎么管?” 既不能拦着不让霍四小姐进宫,也不能半路不让她不见殷少昊,----本来自己就已经是“善妒”的皇后,再去阻拦,那可更是坐实善妒的名声了。 不如选择相信殷少昊罢。 但是,霍四小姐在太极殿逗留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 长孙曦心里不免有点慌慌的。 这一天,天色都渐渐黑了。 殷少昊还是没有过来,霍四小姐也没有从太极殿离开,长孙曦越想越是慌乱,越想越是难受,终于忍不住亲自去了太极殿。 她是皇后,又是独宠后宫一人的皇后。 而此刻,霍四小姐正在太极殿,----这种正宫去捉偷情的戏码,谁也不敢掺和,谁也不敢多嘴,宫人纷纷低头回避退开。 殿内静悄悄的,长孙曦从前多次过来给太上皇捏头,自然熟门熟路。她一个人提着裙子往里走,悄无声息。到了内殿珠帘前,停下脚步,等待里面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比如两人亲热,比如互相说些浓情蜜语。 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里面居然传出陌生男人的声音,“这种解蛊的办法,也是有的,只不过……,小的不敢用在皇上身上啊。” 竟然是那个解蛊大师?怎么回事?长孙曦一头雾水。 “那怎么办?!”殷少昊闻言大怒,传出在殿内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让你把江陵王的蛊虫转移一下,你又偏说旁人不行,非得、非得什么男女阴阳交合,那不就只剩下朕了吗?既然你说没有多大风险,那就做!” “皇上……” “要和她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人,那也只能是朕!而不是江陵王!” 长孙曦顿时惊呆了。 他……,要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死?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解蛊的事,甚至不惜,在他自己的身上做实验,……怎么那么傻,那么傻啊。 长孙曦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好似断线的珠子。 殷少昊在里面怒道:“你去准备好需要的东西,等明儿早上,朕就叫江陵王进宫,到时候你就开始解蛊!要是解不了,朕就砍了你的脑袋!” “不,皇上……” “不!”长孙曦含泪冲了进去,抱住殷少昊,“不要那样做,不要……”根本就没有什么生死蛊,根本就是一场谎言骗局,“你不要犯傻。” “你怎么了来了?!”殷少昊皱眉,朝着解蛊大师挥了挥手,“先退下。” 解蛊大师终于松了一口气,退了出去。 长孙曦泪流满面,哽咽哭道:“你怎么那么傻,那么傻啊。”眼泪直往下掉,“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骗了你……,没有,没有生死蛊。” “你说什么?”殷少昊捧着她的脸,一脸不解,“是不是吓坏了?” “没有。”长孙曦含泪摇头,“是太上皇,他不放心江陵王……”实在是不能再承受隐瞒他的愧疚,不能再承受欺骗他,而被他宠爱,因而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殷少昊听得目瞪口呆,“你的意思,你身上根本就没有生死蛊?江陵王也没有?你们的生死,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 长孙曦做好他要雷霆大怒的准备,咬牙点头,“是的,对不起……” “灵犀,太好了!”殷少昊一把抱起了她,在空中打转,“太好了,太好了!”他像是有点傻了,反复重复,“这可真是太好了。” 长孙曦被他转得头晕目眩,迷惑不解,“你……,你不生气吗?” “是应该生气的。”殷少昊笑道:“不过比起你骗我的那点生气,还是你没事更要紧,只要你平安无事,撒个谎又算什么?”搂着她狠狠的亲,“灵犀,你不知道,这些天我连求神拜佛的事都做了。” “少昊……” “只要你能够平安无事,就算再大的风险,再苦的难处,我都不会退缩的。”殷少昊眷恋的看着她,柔声道:“傻丫头,你和我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生生死死。对我而言,你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不失去你,被你骗了我也乐意。” 长孙曦“哇”的一声,扑在他的怀里大哭不已。 “哭 什么?我有没有怪你。”殷少昊将她松开,然后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找父皇问个清楚,只要他亲口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只要你没事,我就发誓一辈 子都不杀江陵王了。”留就留吧,本来自己也是忍着厌恶没打算杀的,谁让江陵王是她的弟弟,留着对她还有用呢。 长孙曦哭得哽咽难言,“对不起……” “灵犀,别哭了。”殷少昊替她擦了擦泪水,忽地发觉她有点不对劲,怎么没动静,“……灵犀?灵犀!!”继而觉得怀里的人软绵绵的要倒下去,赶紧抱住,“来人!传太医!皇后晕过去了。” 内殿顿时一片忙乱。 被留在后殿喝茶的霍四小姐听得动静,又是惊吓,又是找到借口,当即带着宫人溜到前面来,一脸天真无邪的往里闯入,“皇上,出什么事了?” 殷少昊回头看了一眼,冷声道:“你先回去罢。” “皇上……”霍四小姐面红紫胀,再看看床上,躺着一个眉目清丽如画的女子,不用猜也知道是皇后了。哼!真是妒妇,自己不过是来找皇上说说话,她就过来查探,还假装晕倒纠缠皇上! 殷少昊回头问太医,“要不要紧?”一扭头,看见霍四小姐还站着,不由喝斥,“天色不早,赶紧送霍四小姐回懿慈宫!” 霍四小姐气得银牙暗咬,分辩道:“皇上,是姑母让我过来看望的。” 姑母?!殷少昊听着这和霍如玉一模一样的口气,不由冷笑,“你和你姐姐,还真是一个爹妈养出来的。” 霍四小姐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也听得出嘲讽之意,不由越发脸红难堪。 殷少昊冷笑,“怎么?姑母能让你过来,朕就不能让你回去了?没看见皇后晕倒了吗?朕忙着,这儿用不着你来添乱,哪儿来的,哪儿回去!” “皇上……”霍四小姐委屈无限,眼泪都滚了出来。 殷少昊喝斥太监,“还愣着做什么?赶紧送人!” 当即有两个太监上前拉扯,“霍四小姐请移步。” 霍四小姐没办法,甩开手,“我自己会走!”一脸怒气扭头走了。 殷少昊缓了缓心中气流,继续问太医,“怎样?可有别的症状?”虽然她告诉自己没有生死蛊,但心里还是有着说不出担心,没有道理,只是一种预感般的直觉。 太医回道:“目前看来,皇后娘娘只是一时血迷心窍,不像是有症状……” 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一声通禀,“太上皇驾到!” 殷少昊赶紧起身出去,搀扶道:“父皇,先进来坐下再说。” “皇后有事?”太上皇问道。 “太医说,只是血迷心窍晕了过去。” 太上皇往床上瞅了两眼,不由皱眉。因为听说长孙曦过来太极殿,担心闹出事,这才亲自过来瞧一瞧,没想到刚好赶上这么一出。 殷少昊本来就担心长孙曦的身体,见他眉头深锁,更是担心了。因而撵了太医和宫人退出去,然后问道:“父皇,灵犀和江陵王并没有种下生死蛊,对吗?” 太上皇抬眼,“皇后都跟你说了?” “说了。”殷少昊急于确认,“到底是不是?父皇,你快告诉儿子。”又发誓,“只要父皇你说实话,只要灵犀没事,儿子发誓保证一辈子都不动九弟,若是违背此言,将来必遭天诛地灭!” 太上皇看了看他,却没有点头。 “父皇?”殷少昊急了,“儿子都发誓了,你还不信吗?” “信。”太上皇缓缓起身,招招手,“走,到后面去,寡人有话要跟你说。” 殷少昊不明所以,但却隐隐渗出一抹不安。 到了后殿,太上皇才语气凝重的道:“皇后是不是告诉你,她和江陵王身上根本就没有生死蛊?一切都是朕让她撒的谎?” 殷少昊点头,“是。”忍不住担心急问,“难道不是?!” 太上皇叹了口气,“不是。” “什么意思?!”殷少昊目光透出一丝惊恐。 太上皇脸色凝重无比,“灵犀和晗儿身上,的确被人种了生死蛊。”抬眼看了过去,“这是废太子留下的遗言。寡人不敢确认,又不便直接找人来验证,只好让灵犀以为这一切都是谎言,配合解蛊大师做了一场戏。” 殷少昊连连摇头,“不,不不!” “没想到,结果他们真的被种了生死蛊。”太上皇叹气道:“你不要揭穿这个谎言,就让灵犀以为是假的,将来她也会告诉晗儿是假的,这样他们两个才不会整天担惊受怕。” 殷少昊咬牙切齿,“废太子这个……”便是所有的咒骂,都不能表达此刻心中的愤怒! 太上皇叹气,“事情已经这样,生气也是没有用处。”劝解他道:“至少证明了一件事,她是真心爱上你了,不愿意对你有所隐瞒,对你全部坦诚。做孤家寡人的,能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不容易,你要好生待她。” 殷少昊心情复杂难言。 的确,她承受不住撒谎的压力对自己坦诚,这是好的。说明她已经完全接受自己,相信自己。但是,想到废太子真的给她和江陵王种下生死蛊,就没有办法高兴起来。 太上皇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这个秘密,就烂在你我的肚子里罢。” 殷少昊脚下虚浮,跟着太上皇一起回了内殿。 太上皇见他一直发呆,不免摇头,然后叫了太医进来,问道:“仔细瞧瞧,皇后的身体可还有别的不适?”谁知道那神神秘秘的生死蛊,会不会有其他影响?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了呢? 太医欲言又止,不过为了有把握一些,再次上前细细诊了一会脉。 “如何?”太上皇问道。 太医没回答,却先问殷少昊,“皇上,能不能把皇后身边的人叫过来?” 殷少昊这才醒神,“皇后有什么不对劲吗?”不敢迟疑,当即喊人,“梵音!”等叫了人进来,指了指太医,“有话问你,赶紧仔仔细细的回答。” 梵音应道:“是。” 太医问:“敢问皇后娘娘上一次的小日子,是何时开始?何时结束?” 梵音想了想,“上个月好像是初二开始,初六结束。” 殷少昊先是担惊受怕,继而听太医问起长孙曦的小日子,细细一想,不由又惊又喜,“太医你的意思,是皇后她……” “是。”太医点了点头,回道:“皇后娘娘的小日子迟了,而且脉象走珠滑利,很有可能是喜脉。但是日子太短,加上晕厥有些脉象浮动,微臣不敢断言。还请皇上稍候,等皇后娘娘醒来过来,休养几天,到时候日子足、血脉正,微臣就可以确认了。” 殷少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连声道:“好好好,等几天再诊脉!”然后喊了人,吩咐重重赏赐太医,又高兴的对太上皇道:“父皇,你听见了吗?儿子要做爹了。” 太上皇露出慈祥的笑容,摇头打趣,“看你,高兴的都快蹦起来了。” 心思微微一动,不自禁的回忆起一些往事。 那时候,自己刚听到许氏怀孕的消息,心情也是和此刻的皇帝一样激动。虽然不是第一次当爹,但是别的孩子,都是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用的。只有和心爱女人所生的孩子,才是最珍贵的,好像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父亲的意义。 许氏…… 太上皇眼中闪过凄凉之意,又看了看长孙曦,看着那张肖似许氏的脸庞,忍不住在心里轻声呢喃,“阿姒,你很快就要做外祖母了。” ☆、第89章 大结局(终) 长孙曦睁眼醒来,已经是半夜,帐子里光线微弱不明,侧首看见殷少昊正闭着眼睛睡得香甜,----想到不用直接面对他,轻轻松了口气。 不过,下午自己怎么晕过去了?心下有点不解。 “醒了?”殷少昊睡得很轻,心里一直挂念着长孙曦,稍有动静,就被惊醒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半夜呢,接着睡罢。太医说了,你现在需要多休息。” 长孙曦只当自己是一时气迷心窍,所以才晕过去的,并没有在意。 静了静,说道:“对不起。” “怎么又说这个了?”殷少昊笑道:“朕说了,不怪你。”反倒替她解释,“既然是太上皇吩咐你的,你怎么能抗旨呢?再说了,也没害着朕什么。所以啊,你就别在心里打疙瘩了。” 他越是这样,长孙曦心里越是过意不去,愧疚道:“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信不过你,总担心你将来会变心。比如今天,我……” “你吃醋了?”殷少昊翻身起来搂着她,眉眼弯弯,在夜色的帐子里绽放光华,“你要是不吃醋,朕才难受,你肯过来朕心里是高兴的。好了,都过去的事了,别一直心里难受过意不去。你再这样,朕可真的要生气了。” “嗯。”长孙曦轻声应道。 “你放心。”殷少昊笑容微敛,“朕虽然讨厌江陵王,但他对朕却没有什么威胁,不至于跟个小孩子一样,非得赌气把他杀了不可。再说了,江陵王一心向着你、护着你,能留就留罢。”将她搂在怀里安抚,“他是你的弟弟,朕可舍不得让你伤心。” 其实,江陵王也是自己的弟弟,可是皇室里不存在什么手足之情。 一切都是为了她罢了。 长孙曦轻轻点头,“往后我不会单独见他的。”能让江陵王平平安安就好,自己也可以多一个臂膀,但是殷少昊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不能再辜负他了。 “这就对了。”殷少昊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快睡罢。” “嗯。”长孙曦躺好,又问:“太医说了,我为什么晕倒吗?” “不要紧。”殷少昊怕怀孕的事不确定,让她空欢喜,因而没有说出来,“你先睡,休息两天让太医再诊诊脉,调理调理就好了。” “好,睡罢。”长孙曦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殷少昊抚了抚她的发丝,心下微微担忧,那个生死蛊不会对她和胎儿有影响吧?一想到废太子居然在解药上面做手脚,就是恨得咬牙切齿!他就不怕,自己把废太子妃和雪里碎尸万段吗?!不,他知道自己不会。 因为自己做不到让灵犀伤心。 殷少昊心中怒火滔天,又找不到地方发泄,但他的性格可不是老实吃瘪的那种。 多年后,皇陵又出了一次坍塌事故。 殷少昊让人过去检修,然后让人把废太子和白皇后的尸体偷运出来,让人五马分尸,然后戳骨扬灰,装在两个罐子里扔下山涧。 罐子碎,骨灰扬,最后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 而废太子生前珍爱的古籍画本,瑶台凤琴,也全都付之一炬。 ****** 长孙曦怀孕的消息很快被确诊,但是一直没有公开。直到三个月后,中秋佳节,殷少昊才当众宣布了这一喜讯,众人纷纷道贺不已。 霍太妃则是气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太上皇笑道:“皇后素来贤良淑德,又贞静,当初和皇帝一起在沧都就藩的时候,更是能够同甘共苦、同心同德,实乃女子之中的表率。今日恰逢中秋佳节,又得皇后妊娠龙嗣之喜,寡人意欲再添一喜,赐皇后‘贞静’为号。” 此言一出,在场顿时安静起来。 长孙曦缓缓起身,在宫人的搀扶下福了福,“儿媳拜谢父皇恩典。” 心下有点酸酸的、涩涩的,说不尽的感激。 太上皇此举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仅仅为了给自己一份体面。因为自己之前和皇子们有瓜葛,和太上皇也有流言,实则名声并不好听。太上皇既然一语定了“贞静”二字,将来别人再想非议自己,那就是非议太上皇了。 太上皇百年之后,便是先帝,对逝去的先帝不敬更是大罪。 这个徽号,是自己面前的一道护身符啊。 “起来罢。”太上皇抬了抬手,“你有身孕,好生坐下歇着。” 殷少昊举杯笑道:“皇后有孕身体不便,儿子替皇后敬父皇一杯。” “好。”太上皇笑着饮了酒。 “父皇。”夜色中,一袭淡绿锦袍的江陵王站了起来,同样举起酒杯,“儿臣祝父皇福寿绵长。”转头看向帝后二人,“也祝皇上和皇后举案齐眉,祝未来的皇嗣平安健康。” 言毕,一饮而尽。 太上皇笑道:“晗儿长大了,越发懂事了。” 殷少昊先是一怔,继而也笑,“多谢九弟,今晚可要痛饮几杯才是。” “先不急着喝酒。”江陵王根本不在人前去看长孙曦,也不想和殷少昊有过多视线交接,而是朝着太上皇大声道:“今夜喜事连连,儿臣想求父皇一个恩典,让今夜喜上加喜。” “哦?”太上皇语调迟疑,拿不准他想要说什么,“你说说看。” 江陵王道:“眼见皇上和皇后鹣鲽情深,儿臣想着,自己的年纪也不小了。”他面上带着笑容,心里却是说不尽的绞痛,“所以,儿臣想请父皇赐婚。”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和她的关系撇清了罢。 “这是好事。”太上皇笑得有些郑重,“但不知,晗儿你看上了哪家小姐?” “霍家四小姐。”江陵王断然道。 众人都是闻言一惊。 长孙曦的眸子亮了亮,想说话,可是看看现场又忍住了。 殷少昊眼里闪过一丝冷笑。 呵呵,江陵王倒是挺会替她分忧的啊。知道霍四小姐缠上了自己,就干脆挺身而出,他来求娶霍四小姐,这不就阻止霍四小姐入宫为妃了吗?到时候,灵犀不知道有多心疼,多内疚!可是,眼下却找不到理由阻止。 自己开口,倒好像自己看上霍四小姐了。 殷少昊捏紧了手中的酒杯,眼中光满闪烁不定。 太上皇则是神色凝重,沉默不语。 虽然不想让霍四小姐进宫添乱,但是也不想让她做江陵王妃,且不论霍四小姐的相貌人品,单说她是霍家的人就不合适。皇帝为何一直对养母霍太妃不亲近?自然是和当年素妃的死有关,所以,霍家的人早晚会被皇帝铲除。 江陵王妃怎么能是霍家的人呢? 再说了,晗儿根本就不可能喜欢霍四小姐,一辈子凑在一起岂不糟心?心中思绪飞转,很快有了计策,转头看向霍太妃微笑,“太妃觉得意下如何?” 霍太妃当然不满意,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没有半分犹豫就道:“臣妾觉得不妥。” “哦?哪里不妥?”江陵王咄咄逼人,“难不成,霍四小姐已经有了心上人?” 未婚姑娘岂能有心上人?霍太妃闻言大怒,“休得胡说!” 江 陵王早就知道她不会愿意,笑了笑,“既然如此,男未婚、女未嫁,又有哪里不妥了呢?难不成是本王配不上霍四小姐?又或许,霍四小姐想要攀一个更高的高枝 儿?”忽地拍了拍桌子,“哎呀!前段时间霍四小姐总是进宫说话,该不会是看着皇上年轻俊美,就动了春心,想要做后妃吧?” 霍太妃顿时柳眉倒竖,“江陵王,你不要胡说八道的!”虽然霍家想把四小姐送进宫做皇妃,但是岂能公开言明?更别说,承认什么看着皇上年轻俊美,动了春心了!若是沾上这么一个名声,女儿家的名节也败坏了。 江陵王不依不饶,问道:“那不然,霍四小姐整天进宫是为什么?” 霍太妃不免急了,“四姑娘进宫,当然是为了陪本宫这个姑姑说话!我们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言行谨慎、举止端庄,绝不会做出那种轻佻的事!” 江陵王又拿话堵她,“既然霍四小姐是一个端庄大方的好姑娘,本王也不差,为何不能婚配给本王呢?太妃,你倒是说说道理。” 虽然殷少昊让钦天监择了吉日,说秋天适合纳妃,到时候采选女子进宫侍奉圣驾,但却没有点名说要纳霍四小姐。所以江陵王求娶未婚女子,乃是人之常情。 霍太妃张了张嘴,哪里说得出什么道理?当着众人,脸红紫涨的结巴半晌,只能勉强推脱道:“四姑娘年纪尚小,婚事……,婚事不宜太早。” “哦?”江陵王笑道:“那本王也不着急啊,先订亲,等几年再成亲也使得。” “不行!” “怎么又不行了?”江陵王冷笑,“推三阻四,看来多半是霍四小姐瞅着皇上清俊,就看上了,所以嫌弃本王!倒是本王看错了人,如此轻佻浪荡的女子,谈何端庄?倘若嫁入皇室,必定让皇室蒙羞……” “江陵王!”霍太妃忍无可忍,大怒道:“你说够了没有?!你没玩没了的中伤我们霍家的姑娘,是和居心?你、你……,你自己又算什么高贵东西?不过是一介宫婢之子!” “砰!”一声闷响,太上皇伸手把就被扔了出去。 霍贵妃被砸破了头,一缕鲜血缓缓流下,不可置信的看着太上皇,“臣妾……,臣妾没有说错啊。”在她看来,皇贵妃林氏的确是宫婢出身,不过是因为救了白皇后,才捡了狗屎运做皇贵妃的。 太上皇气得发抖,“嘴里不干不净的,给寡人闭嘴!”又下旨,“霍四小姐拒婚江陵王,行为诡异,来历不白,今后不得嫁入任何皇室中人!” 一语断了霍家的皇妃梦。 霍太妃简直气得快要发疯了。 长孙曦深深的打量了江陵王一眼,当初单纯天真的少年,融雪一般,现如今也变得通晓阴谋算计了。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仰或是皇子成长的最终归宿罢。 “太妃。”江陵王的计谋想了好些日子,一步又一步,甚至找幕僚们商议过,眼下还没有完呢。他端着酒杯,朝着霍太妃走了过去,“罢了,方才是本王求娶不成,一时气愤,所以言语有些冒犯,这杯算是赔罪罢。” 他举杯,举到霍太妃面前为敬。 酒香扑鼻,沁人心脾。 霍太妃却是满腔怒火越少越旺,特别是江陵王背对众人,看着自己,露出一脸嘲讽的笑容,更是火上浇油!于是挥手一把打翻酒杯,“走开!不用你假惺惺……” “啊!”江陵王顺势往后跌了下去,然后……,双目一闭晕倒了。 他的神智是清醒的。 帮她,自己可以牺牲一切!如果父皇没有下旨拒绝霍四小姐,自己便是娶了也无妨,无非是王府上多养一口人。如今父皇已经明令禁止霍四小姐嫁人,再也不会烦恼她,那自己也不用娶任何人了。 今生和她无缘,宁愿孤独终老一生。 “江陵王殿下晕倒了!”有人惊呼,在场顿时混乱起来。 好好的中秋节,最后以“霍四小姐行为不端,拒婚江陵王,太上皇下旨不得嫁入皇室,霍太妃气怒交加推倒江陵王,江陵王受惊晕倒”作为结束。 没多久,又传出江陵王养病的消息。 闹了这么一出,霍四小姐肯定是不能再进宫的了。 霍太妃回过神来,自然也知道自己这是中计了,但为时晚矣。 ****** 接下来的日子,悠闲平静。 秋凉渐渐入冬,转眼大雪纷飞很快到了年根儿。 新年一过,殷少昊改了新元“安平”,透露出他祈祷平安康泰的希望。他是曾经马背上厮杀过的皇帝,手握军权,眼下又是歌舞升平的年景,只需要做一个守成之君即可,平安康泰就是最好的帝王业绩。 新的年号,似乎带来了美好的新年景。 二月初,长孙曦平安顺利的诞育下小皇子,取名为“舜”。 “怎么样?”殷少昊笑问。 长孙曦扑哧一笑,“你儿子是舜,那你岂不是尧了?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皇帝爹。” 殷少昊大笑,“你这不是见着了。” 长孙曦这一年多被各种食补,养得多了几分莹润丰盈,气色极好,好似满月一般莹白润透。笑起来眉眼弯弯,好似月牙儿,“厚脸皮。”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却舍不得用劲儿。 殷少昊感觉好似抚摸一般,不由生出兴致,“朕问过太医了,说是只要调理的好,两个月后就可以同房。”他挤眉弄眼的,“咱们再给舜多添几个弟弟妹妹,如何?” 长孙曦微微红了脸,啐道:“呸!整天就想这些不害臊的。” “先让我亲亲。”殷少昊一开始歪缠,说话也变得腻歪不已,搂着她开始亲香起来,动手动脚的,一点皇帝的样子都没有。 “哎……”长孙曦想要推开他,推不动,忽地身体一颤,“你别,大白天……,让人看见不好……”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 唇舌缠绵,久违的芳香让两个人都是沉醉。 好半晌,殷少昊才恋恋不舍松开她,抱怨道:“不行,这样我可受不了了。”说着,抓起她的手,暧昧笑道:“要不,你帮帮我……” “皇上!”外头有人喊话,打断了屋里缠绵旖旎。 殷少昊脸色不悦,喝道:“要是没有要紧事,朕就打断你们的狗腿!” “太上皇晕倒了。” “啊?!”殷少昊和长孙曦都变了脸色,赶紧整理衣襟,起身匆匆赶去。 太上皇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周进德出来说话,难受到:“以前太上皇就有中风的前兆,晕厥过两次,太医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大喜大怒再动情绪。这几年,奴才等人也十分注意太上皇的保养,可惜之前那次中毒,到底伤了根基……” 当年傅祯为了废太子,不惜以身舍命用毒簪刺杀太上皇!虽然长孙曦救治及时,让太上皇抱住了性命,到底上了年纪的人,本来又有病,再怎么调养也是治不了根本。这几年,太上皇的身体时常抱恙,今天终于撑不住了。 “阿姒……”太上皇忽然缓缓睁开眼睛,朝她伸出手,目光变得有几分呆滞,甚至好像透过长孙曦的身体,看到了别的人。 “父皇。”长孙曦缓缓走了过去。 心下回想起他对自己多年照顾,心中难受不已。 太上皇目光浑浊,看了半晌,露出一抹失望的表情,“你不是阿姒。” “父皇!”江陵王闻讯匆匆赶到。 “晗儿。”太上皇看向小儿子,目光透着慈爱和担忧,说道:“你如今也长大了,别再向以前一样任性不懂事,往后好好孝敬哥哥嫂嫂,记住了吗?” 江陵王咬了咬唇,看着苍老不已的父亲终于点头,“儿臣记住了。” 太上皇又转头看向皇帝,却不说话。 殷少昊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床前,“父皇放心,儿子必定好生照顾九弟,让他一生平安康泰。”江陵王和灵犀身上中有生死蛊,父皇便是不说,自己也不可能让江陵王死,眼下不过是让父皇安心罢了。 太上皇松口一了气,“你们兄弟和睦就好。”像是回光返照,气色慢慢好了些许,神智似乎也回来了,“来人,传霍太妃过来。” 长孙曦闻言愕然。 “父皇?”殷少昊和江陵王亦是一脸不解。 “寡人,心里有数。”太上皇似乎没有更多的力气,懒怠解释,看向周进德,“赶紧吩咐人过去传,快去。” 周进德当即领命出去,找了吉祥,然后回来道:“已经传了。” 太上皇轻轻点头,又道:“寡人,寿元不多了。”他笑了笑,“不过还算有福气,看到了小皇孙舜,也没什么遗憾了。” 长孙曦忍不住泪盈于睫,哽咽道:“父皇,儿媳让人把舜抱过来。” “不用了。”太上皇声音沙哑,“别吓着小家伙了。”然后指了指周进德,“待寡人驾崩以后,周进德和他的徒弟就没了去处,皇后……,你收留他们罢。” 长孙曦张了张嘴,“我……” 周进德是服侍太上皇半辈子的人,殷少昊和太上皇又不是有仇的父子,周进德他们怎么会没有去处?太上皇这是要给自己留下可以用的人,他到死,都还放心不下自己。 太上皇却是笑了,“皇后,你这个毛病还是改不掉。一着急,一紧张,就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开始我啊我的,咳咳……”喘了喘气,“不怪你,还是小姑娘呢。” “…………”长孙曦再也忍不住,跪在床前眼泪直掉。 殷少昊上前劝道:“别哭啊,让父皇瞧了难受。” “皇后孝顺,寡人不难受。”太上皇笑道:“只不过,女儿家的眼泪是珍珠,哭多了,眼睛就会没有光泽的。皇后啊,快起来别哭了。” 长孙曦捂着嘴,被殷少昊搀扶着起来,眼泪仍旧止不住。 “霍太妃到。” 太皇上环顾了屋内一圈儿,微笑道:“你们记住,朕一想到要和地下故人团聚,就很高兴,没有什么遗憾的。”这话说的十分古怪,但是不等众人想清楚就道:“传霍太妃。” 霍太妃被禁足了好些日子,猛地出来,神色颇有几分警惕戒备。 太上皇说道:“寡人病了,想把身边的人都看一遍。” 霍太妃心头一跳。 这话听着怎么如此不吉祥。 太上皇让人拿了一个匣子,说道:“你服侍寡人半辈子,又一直打理六宫事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匣子极品南海珠赏赐与你。” 霍太妃赶紧上前谢恩,接了匣子,声音微微哽咽,“多谢太上皇。”虽然一直对太上皇不满,但是毕竟相伴多年,见他要死了也是难过的。只不过转念一想,他死了,才能逼皇上尊自己为太后,伤感之情不免淡了许多。 太上皇见她先悲后喜,心下微寒,喊道:“去把两位丞相,吏部尚书、兵部尚书,一起叫过来,寡人有话要说。” 俨然是交待顾命大臣的架势,气氛越发紧张。 几位大臣很快过来。 因为屋子里有皇后和太妃等女眷,都是低了头,跪下行礼,“臣等给太上皇请安。” 太上皇说起一些军国大事,“北面虽然暂时平定,但却不是长久相安之计。不妨效仿前朝和亲之计,从宗室女中挑选一些,咳咳……”说了一长串,又咳嗽起来。 殷少昊忙道:“父皇,这些事回头儿子会打理的。” 霍太妃不甘示弱,仗着嫔妃身份,上前替太上皇捶肩揉背,柔声道:“太上皇,你先好生歇着,莫要再为政事操劳了。”一面是争宠,一面也是做个大臣们看的,看看自己这个太妃有多显德,是足以尊封太后的。 正巧宫人端了药碗上来,“太上皇,药煎好了。” 霍太妃自然而然的接过了药碗,用勺吹了吹,然后给太上皇喂了过去。她动作温柔又熟练,显然是之前服侍过太上皇很多次,有经验了。 长孙曦根本不在意对方的卖弄,只是瞅着太上皇,觉得神色有点古怪。 ----今天的举动也是古怪。 好端端的,叫霍太妃过来做什么?抬眸看去,发现太上皇正目光朝这边看过来,看了自己,看了殷少昊,看了江陵王,然后微笑着喝下了药。 不!!长孙曦忽然明白了什么。 来不及了!殷少昊反应比她更快,一把紧紧抓住了她,然后飞快转身看向江陵王,打断他的思绪,“九弟,你照看一下皇后。” 江陵王慢了一拍。 他正在照看长孙曦和察看太上皇中间纠结,就听见“砰!”的一声碗响,继而是瓷片碎裂的声音,以及太上皇痛苦的声音,“药……,有毒!” 霍太妃看着太上皇嘴角的鲜血,吓得魂飞魄散,尖叫道:“啊……!!”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明白了其中一切因由,“太上皇……”然而不等她说出话,就有太监飞快冲了上来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 周进德大叫,“霍太妃给太上皇下毒了!!” 地下跪着的四个大臣纷纷震惊抬头,都是一脸惊骇。 当天下午,霍太妃就“病逝”了。 霍家的人闻讯进宫,殷少昊将一张画了押的认罪书,推了过去。 他冷冷道:“霍太妃因为太上皇不肯尊她为太后,心中愤懑,意图谋害太上皇,已经认罪,她是畏罪自尽而终的。” 霍太妃的两个哥哥都是惊慌不已,跪了下去。 殷少昊又道:“但霍太妃终究养了朕一场,是有养恩,所以朕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已经压了下去。”所谓压下去,不过是让霍家的人老实罢了。 等过几年,自己觉得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让人高密就是。 霍家,早晚不能留。 “多谢皇上恩典。”霍太妃的两个哥哥不能分辩,只能跪下谢恩。 毕竟当时霍太妃向太上皇“下毒”,不仅有皇帝、皇后、江陵王亲眼所见,下面还跪了四个重臣,后来又让太医院将近十名太医会诊,人证物证实在太多了。 太上皇喝下去的那碗药的确有毒,但并不是剧毒,只要太医们诊出来就行了。 至于多少,还有什么区别? 事后,太上皇淡淡微笑,“不过早几天死和晚几天死罢了。寡人不能留下一个太后,让她将来用孝道压住皇帝,成为皇帝的掣肘,这样是结果最好的。” 最好的,却让人高兴不起来。 长孙曦心里一直难受无比。 直到三月里,收到了远在沧都的舅舅寄来的书信。上面说了很多沧都的琐事,很多雪里的趣事,长孙曦高兴极了,拿着信去上阳宫找到太上皇,亲口念给他听。 “是吗?”太上皇脸色苍白,虚弱的笑,“雪里,已经会走路了啊。” “是啊。”长孙曦坐在床边念信,还想象了许多美好的画面,“春天来了,表姐可以带着雪里去踏青,去放风筝,蓝蓝的天、绿绿的地,还有洁白如玉的云朵,对了,可能还会有粉的、红的、紫的,各色小花……” 她转头,却发现太上皇带着微笑睡着了,再也没了呼吸。 长孙曦捏着雪白的信纸,手上直抖,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在信纸上,声调哽咽轻声道:“娘,他来找你了……” ******* 太上皇的丧礼上,殷少昊当众宣布,“朕要为先帝守孝三年,清心寡欲,以尽孝道,三年大选秀女之事不必再提,尔等不可阻拦朕之孝心,陷朕于不孝不义。” 群臣皆俯首叩拜,“吾皇仁孝圣明。” 丧礼完毕,殷少昊回到太极殿第一件事,便是起草这道圣旨。他提起御笔,看着鲜红夺目的朱砂,再看看下面乌沉沉毫不起眼的崭新墨砚,不由轻轻笑了笑。 不知道废太子在地下有没有想明白?当初正是那块特殊的墨砚,让他送了性命。 往事过去,新朝新气象。 殷少昊提笔,龙飞凤舞飞快的写好了圣旨,吩咐道:“发下去。”他心情轻快,眺望外面湛蓝无云的碧空,好似雨洗过一般澄澈无尘。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长孙曦出了月子已经好几个月,封后大典,开始提上议程。 五月初二,上上大吉。 长孙曦身着一袭正红色的双层广绫长尾凤袍,头戴十二树花枝,皇后金冠,在阳光下灼灼生辉。殷少昊穿了上玄下赤的喜庆龙袍,衬得他面容俊美,神色温柔,牵手那个殊色找人的明丽女子,笃定道:“灵犀,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长孙曦抬眸看向他,笑意盈盈,“……不离不弃。” ----全文完---- ☆﹀╮=========================================================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