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魔弓手》全集 作者:sevenleft 声明: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第一章黑梦 命运所编织的锦缎中,只有少数人是金线缠绕的图腾太阳,大部分人都是装饰用的小花。 我们之所以挣扎于命运,无非是在梭子将华丽繁复的图像绘型之前,努力争取当一把太阳。 关于怎么破壳而出的命题,梁小夏思索了很久都没有一个好结果。什么样的时机才是正确的?过早出壳的小雏鸟很可能发育不全,夭折的几率也大大增加。太晚出去的话,却会因为延误时间,把自己憋死。还有,这暂且称之为“壳”的东西该怎么突破?具有韧性的东西想要打破总是很艰难的。梁小夏在电视上见过少林武僧单手破砖头,却无法想象少林武僧单手切皮沙发。那一拳打在棉花上,很难使出十分的力道。 我到底是什么生物的后代?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壳? 想得久了,梁小夏也就不在想了。思考过后如果还是无法解决,就扔给时间去想吧。 估计是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原因,梁小夏的双手只能局限在胸前的部分,无法回缩,也没法让她摸摸自己的脸,看看有没有鳞片什么的,好判断自己的真实身份。手指所能触及到的,只有梁小夏的壳。 梁小夏苦中作乐地想了一下,能挥舞的手除了给她带来麻烦以外,还带来了另一个好处。无法睁眼的世界时漆黑一片的,昏昏沉沉的梁小夏因为做梦幻想太多,又不能动,除了极少数清醒的时候,她都是在沉睡或者在做梦。现实和梦境之间的界限也越来越模糊。 黑暗中,她慢慢伸出双手,细细地抚摸“蛋壳”。这样,她就能判断自己到底是在清醒着思考,还是又沉浸在睡梦中,做着香甜的美梦。 这一次,梁小夏陷入了深深地沉睡。这次沉睡似乎比历史上的每一次都要长久,脑袋昏昏沉沉的,过往的记忆更加快速的在脑中闪现,仿佛就要这样永远睡下去,长眠不醒。 睡吧,睡吧,睡着了,就能见到亲爱的爸爸妈妈,睡着了,就能回到那个温暖可爱的小窝。 依稀之中,梁小夏似乎真的回到了家,还是像往常一样,没事和死党甜甜一起挂qq,扒一扒哪个帅哥眉毛更挑,面容更翘。甜甜和往常一样,冒着星星眼,眉飞色舞地描述哪个作者大大又开了新坑,里面的男主多么多么春风一笑,桃花荡漾,女主多么多么聪慧可人,智计百出,总能转危为安。看甜甜唾沫横飞的样子,是义无反顾地准备跳坑了。 “我的臭丫头呢?” 听到声音,梁小夏匆匆给甜甜留了个信,关了qq,打开一个在线学习的网站,装模作样地背单词,,挺直了腰杆,努力的就像一个十分的好学生。 爸爸就像是男版的王熙凤,总是那么爱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单眼皮的小眼睛笑得只剩个缝隙。看来他今天心情不错。心情不好的时候,爸爸虽然还会笑,却总会问“你的臭丫头呢?”只是一个字的差别,却完全暴露自己的好心情。 妈妈努力板正脸回答爸爸的问话,同时让自己藏不住的兔牙显得严肃一些, “还不是在屋里玩电脑,也不知道天天趴在电脑跟前有什么好玩的,把眼睛都看坏了。还有,你女儿到现在都只穿一条牛仔裤。为了漂亮,就在外裤里面只穿着一条线裤,连毛裤都不穿。将来看她把腿冻坏了找谁哭去。唉,反正我现在是管不住了。” 这声音一点都没有刻意压低的意思,尾音高高扬着,是拐着弯批评梁小夏的。 梁小夏第一次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也没有若无其事好像自己没听见一样。只是闭着眼,嘴角微微翘了翘。 真好,又能见到他们,又能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了。 屁颠屁颠地拿着拖鞋递给爸爸,又狗腿地给妈妈倒了一杯热水。还给爷爷剥了一个他平时最爱吃,却在得病后望之却步的冰糖橘子。 梁小夏小心翼翼地撕掉橘子上粘的白丝,爷爷牙不好,这些丝丝卡在牙缝里,爷爷总是要用牙签斗争半天才能把他剃出来。嗯,爷爷嘴馋,但是只能吃一半,要不血糖又得升高了,另一半就我吃吧。 好心情地剥着橘子,闻着厨房飘来红烧肉的香气,梁小夏琢磨着,一辈子就这样过了也不错。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她,醒来吧,醒来吧,该出去了。她努力挣扎,想清醒过来,想睁开眼皮,可是太沉重了,头上似乎有千斤的大石头压着她,不让她抬头。 梦境里,爸爸妈妈脸上的笑容也凝住了,一改往日面孔,严肃且担忧地望着她,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终究还是紧紧地抿上了嘴。那表情,仿佛她梁小夏像是一个走上不归路的浪子。 梁小夏心虚地低下头,像小时候犯错误不敢看大人一样,两只手紧紧抓着衣角,脸红红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想找个借口对付过去。该怎么说好呢,似乎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努力回想,却怎么都记不起来。 爷爷勾着背,慢慢从屋子里踱步出来。像记忆里一样,从部队退伍几十年,爷爷还是保留着短短的行军头,白色的头发一根一根向上扎着,从没有柔软服帖的时候。老好人爷爷实际上是个笑面狐狸,眼睛有点浑浊了,却不改精明本色。那慈爱的眼神无声宽慰着梁小夏,让她有些惶然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顺着手心的纹路,像是第一次,又像是最后一次,苍老的带着粗茧的手掌慢慢摩挲着梁小夏细嫩年轻的手。 爷爷郑重地嘱咐“要记得,我们梁家人,没有傻瓜。” 是的,梁家人也许都像梁小夏这般偶尔迷糊,偶尔小聪明,开朗爱笑爱做梦。在大事上,却从来没犯过傻。 甜美的梦境就像是过多吸食的大麻,阵阵愉悦让人沉湎其中无法自拔,那片刻的美好过去后,内心的空虚和不安也只能由更多的大麻来弥补。 傻瓜梁小夏,连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都分不清楚。还可笑的想把这片刻臆想中的美好化成永恒。 如果这是梦,那这一定是最甜美的噩梦。 是梦,终究就会有醒来的一天。 朦胧中,梁小夏似乎又幻听了。这次,耳边除了以前能听到像蚕宝宝吃桑叶的“莎莎”声以外,还又多了一种她以前从来没听过的“咚咚,咚咚”声。 “咚咚,咚咚” 像最开始学敲鼓的人,单调的鼓声一下,一下,间隔着同样的时间,毫无变化,那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天边,顺着节奏轻轻划入耳朵。 “咚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咚咚,咚咚” 只是过了一小会儿,这声音似乎就来到了耳边,随着声音还有巨石砸在胸口上,砸得她全身随之颤抖,心惊不已。 初时微不可闻的鼓声现在已经大得震耳欲聋,痛得梁小夏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组织那声音对耳朵进一步折磨。那鼓也挣扎着,想要把她的胸膛砸烂,想要破开她的身体,想要将她娇弱的身体扼杀在萌芽里。那声音单调,机械重复,似有不甘不屈,不愿沉寂,又充满对生命的敬意。 那声音,是心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美梦做得够久了。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梦境中,她当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挥斥方遒的一方女王,凭着自己的智慧与美貌成就霸业。 她也当过众星拱月,娇美可人,享受华服美食的王国公主,被父母视作掌上明珠,还有一个常伴左右,温柔体贴的丈夫。 她当过风流不羁,女扮男装,热血江湖的仗剑侠女,拯救百姓于危难之间,锄强扶弱,肝胆侠义。 她当过普通百姓家的母亲,当过身负血海深仇的普通少年,当过睿智深沉的老者。 她的梦,太长太长,也太多太多。梦境里的人,大多是面容模糊的,朦朦胧胧看不清五官,有时连她自己的长相也是模糊的。她对着镜子望自己的样子,只想着自己很美很美,却怎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样。 现在,她要醒来,她要活着。 她要亲自去感受梦里的风吹海棠,塞漠飞雪,她想感受倾盆暴雨击打在身上,带着微微痛楚的畅快淋漓,她想躺在金黄金黄的沙滩上晒太阳,晒得身上暖暖的,痒痒的,充满阳光的味道,翻个身,粘一身沙粒。 她想看清身边每一个人的脸,不再是想象中的抽象,是清晰的,有着淡淡纹路,每个人都不一样的脸。 她要享受真实的生命,去爱,去恨,去撕心裂肺的痛,去开怀怅然的笑。 无边的黑暗,不是她想要的,安全,温柔,静谧。 却充满虚妄。 “咚咚,咚咚” 心跳声不断擂击,重重打击。 我是谁?我是梁小夏,只是梁小夏,不是其他任何人。 姐就是姐,姐是不能这么憋屈着死了的梁小夏。 猛地,梁小夏睁眼了。 第二章新生 生命,让人肃然起敬。 敬百折不挠,敬生存不易,敬那些活着的,也敬那些死去的。 梁小夏睁眼了,可看见的还是一片漆黑。没有光源,她还是得认命地当个睁眼瞎。原本浸泡身体,给身体提供营养的粘液物质几乎见底,似乎是被这具身体给吸收了。包裹身体的蛋壳好像也开始缩小了,就像一个漏气的气球,少了其中支撑的液体,渐渐干瘪了下去。 这样下去,很麻烦。 蛋壳的萎缩给梁小夏留下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现在,留给梁小夏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破开这个坚韧的蛋壳皮出去,要么让蛋壳最后贴在身上,和这量身打造的棺材一起完蛋。 试着用手臂去砍,根本砍不动。韧性蛋壳随着手刀凹陷,再紧紧地附上来。用脚去蹬也蹬不动,怎么蹬过去,就怎么弹回来。糟糕的是,没了液体支撑的蛋壳缩小的速度加快,很快就失去了原本圆圆的样子,一块一块凹进来,挤压梁小夏的空间,让她难受不已,呼吸也因缺氧开始变得短促。 “别急,梁小夏,别急,你能行的。想想办法,总有出去的办法,不会什么方法都没有。”梁小夏心里默默念着,闭上眼睛,开始努力回想以前学习的能够帮助自己破开蛋壳的方法。 如果压力不够,那就靠压强来弥补。将力量集中在一点,一鼓作气破开。梁小夏不再乱挥乱砍浪费力气,深吸一口气,将胳膊缩回来,手肘向外,用力顶了出去。 不行,还是不行。 她小小的身体没法供给她巨大的力量破开那蛋壳。不论力量,还是爆发力,都没法与蛋壳抗衡。 “还能怎么办?难道真的认命,然后憋死在蛋壳里?” 狭小的空间内,能够利用的氧气逐渐稀薄。刚开始还能小口小口急促喘气,现在只能大口大口的吞入空气。梁小夏贪婪的张大嘴,脸憋得越来越红,可供吸入的氧气实在是太少了。 “该死的,姐使出吃奶的劲也要拼出去。” 等等,吃奶? 舔舔嘴,确认自己有牙以后。梁小夏猛扑上去,狠狠撕咬几乎已经裹在身上的蛋壳。那蛋壳也不能再称之为蛋壳了,像裹尸布更恰当些。一咬下去,就像咬在牛皮上,韧劲十足。没空去体会那东西味道到底是好是坏。梁小夏手脚并用,连抓带撕,紧紧咬合,甩着脖子不断拉扯,终于咬开一块小口子。 用手砍开一块布不太可能,但如果有小剪刀剪个口子,再撕开整块布,那就轻松多了。 咬开小口以后,梁小夏慢慢用手扯开个大口子,探出身子,并手并脚向外挣扎。 “呸,呸呸~怎么是土?” 一张嘴,泥沙灌进,涩涩的,好像还有小石子,说不出的咯牙。 “姐是被活埋的?人道主义精神哪去了?” 从蛋壳里逃出生天的梁小夏咒骂了一句,吸一大口气,感觉了一下方向,努力向上挖。新生的柔软小手触碰在坚硬的泥土上,火辣辣的疼,偶尔划过的石子也会把手割破。不到片刻,梁小夏的手上身上就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咬紧牙,再坚持,再坚持一会儿。一定能行的。一边给自己加油打气,一边努力挖掘的梁小夏感觉到小手一凉,新鲜的带着泥土腥甜味道的空气迎面而来。微微弱弱的光线透进来,却差点亮瞎她的眼。 有救了。梁小夏稍微停了一刻钟,深深地吸气,深深地呼气,缓解因为缺氧已经有些发晕的脑袋。 她从来没觉得空气是这么甜,这么美好。就像沙漠中干渴的旅人遇见了郁郁葱葱的绿洲,想要浸泡在其中痛快打滚,那心情是一样的。凉凉的,有些寒意的空气轻轻抚慰着伤口,蜇人的疼痛也有所减轻。 休整完毕,继续向外开挖,有了突破口,一会儿功夫梁小夏就挖出了一个可以容纳身体通过的洞。挣扎划拉着爬出来,满身泥沙,梁小夏四仰八叉地躺在土地上,大口喘着气,身上酸疼酸疼的,伤口也不知道有多少,大大小小的,痛的已经麻木了,可能血也没止住。 慢慢的,平复激动心情的梁小夏开始打量自己这辈子的身体。 可第一眼,她就楞住了。 在被怀孕的日子里,梁小夏想过很多自己这辈子可能的身份,也淡定的接受了自己大概不是人的事实。从龙到鸭嘴兽,到变色龙,壁虎,海龟,电池人,她的种族猜测都不靠谱。 自己有手,手是分开的五个指头。有脚,脚也有指头,是分开的,六个。她的皮肤透明透明的白,有点像以前见过的一种能看见骨头的半透明小鱼,隐隐可以看见下面的青筋。 手上的伤口大大小小有几十处,有的已经干了,有的还在流血,血是,白的。没有镜子,看不见自己长什么样,不过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这个还是没有变化的。 “也许~大概~可能~我是个外星人。” 外星人就外星人,好歹还有个“人”字,没有变成蛇,她已经很感谢上帝了。梁小夏随遇而安的想,她吃到的比比多味豆虽然味道不明,却强过耳屎味,苍蝇味千倍万倍了。 在野外,各救援条件不明朗的情况下,首先要打量清楚自己的生存环境,保存体力,注意隐蔽。 梁小夏支着坐了起来,睁大眼睛观察周围的环境。自己所在的地方好像一个苍天大树的内部,大概有足球场那么大,辽阔旷远,明亮的光线透过树干间的缝隙,一缕一缕照射进来,给原本深邃黝黑的环境增添了几分明媚。 透过那些缝隙,可以看见外面一大片的绿色。“莎莎~莎莎~”树叶慢慢随风起舞,让人原本烦躁不已的心也逐渐安定。 这片潮湿的泥土地上,除了梁小夏自己的泥土包已经被自己挖的不成样子,有一个大约一米深的大窟窿,黑黝黝的,隐隐能看见蛋壳裹尸布,还有三十来个大小差不多,微微拱起的小土包,隔得挺远,要爬过去估计得费不少力气。好奇心从来都是建立在能自保的前提条件下。梁小夏也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好奇挖开来看看,那些包包里是不是也有和她一样的幼崽,包裹在蛋壳里求生求死。她可不是圣母小白花。 而且,还有让她更好奇的事情在吸引着她。 这大片土地的正中央,有一个白色的方形高台。似乎是祭坛之类用来作法的地方。祭坛上高高耸起三个颜色不一样的塔柱,塔柱顶端拱起三位姿容各丽的女子雕像。三座雕像都刻得栩栩如生。 左边的女子一身绛紫色长袍,长袍上很有规律地排列一些让人看不懂的文字,偶尔还会亮亮地闪一下。她的嘴角微微抿着,眉毛微皱,下巴微微上翘,长长的秀发一丝不苟地梳向头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倾国倾城的脸上表情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在她的面前,众生皆为蝼蚁。她一手持着与她一样高的巨大手杖,一手手心向上,高举天空。似乎她和她的手杖能够带来无穷的威力,毁天灭地,谴罚罪孽的世人。 中间的女子雕像比左右两边的稍微大一些,一头干净利落的及颈短发,英气勃勃,一身金红相间的紧身战装,绣着繁复的银色花纹,突出她柔韧,具有爆发力的身体曲线。金色女子的脸部的线条并不如普通女性柔和,有些刚硬果决的味道,眼角微微上挑,眼神专注向前,似乎在激励人们要勇往直前,永不后退。她单膝跪地,双手捧着,平举胸前,背后交叉背着两把双手剑,有些随时都能给人致命一击的味道。 右边的女子是三个女子中唯一一个蹲着的,她身穿一套翠绿色猎装,衣领和袖口勾勒着简单的白色花边,脚蹬天青色的长靴,背了一把比人还高的大弓。一手扶着膝盖,一手伸出,似乎是在给身前的小草浇水,头微微低着,一缕调皮的长发滑到胸前,看不见表情,却能想来是温润如玉,怜爱生命的微笑。 三座雕像都有像两边生长的长耳朵,纤细姣好的身材,白到透明的皮肤,尤其是右边的女子雕像,很符合自己在西方奇幻小说里看到的描写精灵族的样子。摸摸自己的耳朵,也是长长的,还有些软骨,控制着稍稍动一下,居然还可以竖起来,怪不得听力这么好。视力也不错,隔着老远,连祭坛上像花藤缠绕一样的文字都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我是到《魔戒》里来了。” 没再多打量三个风格不同神态各异的雕像,梁小夏注意的是三座女子雕像举起的手里流下来的液体,白色的,一滴一滴,有点像梁小夏这具精灵身体流出来的血,。 本能告诉她,这白色液体是个好东西,得想办法搞到手。 第三章泥球 没装到自己兜里的,哪怕是金山银山,也是纸上大饼,水中月影。 攥到手里的,即使是一个铜子,也有钱的价值。 梁小夏目测了一下自己和白色祭坛之间的距离,有些远,如果爬过去的话,膝盖上的嫩皮肯定保不住。 梁小夏尝试着慢慢站起来,这具身体还不错,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样子,短胳膊短腿的,像个藕节娃娃,站起来的时候还是稳稳的,脚掌紧紧踩着土地,没有摇晃,也没有一不小心坐个屁股墩。可惜身上泥呼呼的,粘着土渣子,有的还糊到伤口上,说不出的碍眼。 “唉,人生二十来年,到头来晚节不保,又得当一回裸奔青年。”除了泥巴再无一丝遮蔽的梁小夏感叹一声,再顾不上什么羞耻之心,小命要紧。 梁小夏尝试着迈开步子,身体稍微晃了晃,差点栽一跤,伸出双手左右摇晃两下,把握了平衡。站住了以后,又迈出了第二步。到第三步的时候,却“吧唧”摔了一跤,栽了个狗啃泥。 初生婴儿梁小夏就这样三步一趔趄,五步一跟头地晃悠向前。从最开始摇摇欲坠,把握不住平衡,一小会儿后就掌握了节奏,一步一步稳稳向前。 不管怎么说,上辈子的梁小夏作为人类行走了一辈子,如果重生以后连走路都不会,那还不如回炉重造。梁小夏本来也就不是个笨人,掌握行走技巧也比第一次学的时候快了不知道多少,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已经能够快步移动了。 祭坛不高,只有三层台阶,每层半个梁小夏那么高,对成年人来讲就是三个大步子跨过去的事情。越是向前,三座雕像手中那白色的液体就越是清香诱人。散发出淡淡的,甜甜的,花蜜一般令人浓郁垂涎的味道。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梁小夏其实早就筋疲力尽了,可饿得拧巴的胃和渐渐有些发黑的双眼都在叫嚣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吃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脚酸腿酸的梁小夏爬上祭坛,才看到三座高高在上的雕像手上乳白色的液体一滴一滴坠落,并不是打在光洁的地板上,而是落入下面的石盘里。仔细嗅闻,三种液体散发的味道也是有所区别的,紫衣女子脚下的石盆里的液体微微发凉,中间红衣少女的石盆里的液体好像温度要热些,绿衣女子的石盆里,液体温度适中。 三种香浓的气息就像调皮的小精灵,围着梁小夏的脑袋跳着热情的桑巴舞,娇笑着“来喝我呀,来喝我呀~喝了我的~就跟着我走吧~” 喝哪一种?似乎不同的液体蕴含不同的力量,冥冥之中,对以后的发展也有影响。 如果是保持理智,身体供能情况正常的人,面对这样的局面可能还会稍稍犹疑一下,做了全盘考虑之后再决定喝哪个。对饥饿干渴快要虚脱的梁小夏来说,不用考虑,哪个近喝哪个。右边绿色的那个最近,喝那个。 攒着自己最后的力气,梁小夏奋力爬动,脑袋一歪,躺倒在右边的石盆边上,伸着手指从石盆里蘸一滴乳白色液体,嘬了一下。甜度适中,青草味浓郁,微微有点植物的辛辣气息,应该没有问题。 饥饿归饥饿,梁小夏并没有丧失必要的谨慎之心。看过的各种小说里没少写些空间灵泉,天材地宝之类的东西不能多吃,否则爆体而亡的事情。稍微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确定没有大问题后,梁小夏喝了一大口石盆里的水。猛得发现手上的伤口开始愈合了,看来这水是治愈系的。能治伤的水,这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捧着乳液,梁小夏喝了个肚子溜圆,还细心地在手上身上的伤口上抹了些,终于耐不住疲劳,就这么在石盆边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除了风吹过树叶的“莎莎声”以外,这片辽阔宁静的树洞广场没有任何声音。梁小夏不太清楚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有点迷糊,不过精神还不错,虽然还是很饿。看来那石盘里好喝的水虽然能治伤,却不顶饱。 既然都爬上来了,不妨再尝尝另外两个石盘里水的味道。 中间红衣女子石盘里,乳液带有浓浓的热带水果气息,甜得发腻,入口却又辛辣辛辣的,像高浓度的烧酒,呛得梁小夏流了鼻涕眼泪,真的喝到肚子里却暖洋洋的,让人精神为之一震。 左边紫衣女子的石盘里,那白色乳液说是液体,其实凉得都快结冰了,石盆上覆辙一层淡淡地白霜,雾蒙蒙的。液体很凉,甜味淡得几乎唱不出来,薄荷味倒是很浓,冰冷地顺着食管向下流,让梁小夏冷的不断哆嗦,脑袋却清醒多了。 来回喝了几次,梁小夏很快就摸清楚了三种水的功用。右边的石盘,也就是梁小夏最开始喝的那种,水能治外伤,能解渴,却没法充饥。中间石盘里的水,像掺了二斤白糖的酒,能充饥扛饿,却越喝越渴,越喝越兴奋。左边石盘里的冰薄荷味水,喝下去连牙齿都快冻住了,却能有效缓解身体的疲劳酸痛,还能加强人的灵敏度。 弄清了这些水的作用以后,梁小夏得开始为以后做打算。先折返回自己脱身的地方,从黑乎乎的地洞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自己的蛋壳弄出来。拖出来才发现,这东西叫蛋壳,不如叫蚕豆皮,棕黑棕黑。 梁小夏打算把种皮咬一块下来,给自己做个能遮蔽身体的小裹裙,到了晚上也能防寒,不至于让自己太狼狈。 就在她咬到一半,和那难咬的种皮不断较劲的时候,另一个小土包里似乎也有幼生精灵要出来了。 梁小夏停下动作,仔细盯着离她二十步远的那个小土包,在戒备的同时又有点好奇。 耐心等了一会儿,另一个小小的身体扒拉着泥土,慢慢爬了出来。和她刚出来的时候一样,气喘吁吁,满身伤口和泥土,根本看不出来本体雪白的样子,远远看着就像个小泥球。这个小泥球估计是因为在土里挣扎,缺氧太久,刚刚爬出来,就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怎么办?吃他还是救他? 不知道在这个封闭的环境里能待多久,三个石盘里的水虽然有补充,却远远不够消耗的速度。可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同类,梁小夏还没能接受吃掉同族这种灭绝人性的做法。生吃食物也不太好,茹毛饮血是野兽的行为。本质上,梁小夏还是认为自己是文明的高等生物,不能退化到什么都吃的地步。 那么,救还是不救? 救了,就多一个人分口粮,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麻烦,见死不救,梁小夏却摸着良心做不出来。 那就救吧。 咬出来两块手帕大小的蚕豆皮,窝成两个小小漏斗角,去白色祭坛上分别盛了绿色和红色的水,晃晃悠悠地来到那个昏过去的小泥球跟前,慢慢喂他喝了进去,又帮他拍掉身上多余的泥巴。 细细地打量,才发现这是个她,而不是他。淡亚麻色的头发软软地贴在头上,眼角微微上挑,两眼紧闭,睫毛留下一小圈阴影,小脸圆润,和梁小夏一样有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唇色也是淡到看不见的粉。长长的耳朵向后耷拉着,毫无知觉。 不愧是精灵,她得到了造物主太多的宠爱,让人见了就觉得内心一片柔软。 过了片刻,那个小精灵就醒了过来,睁开大大的眼睛,苍灰色的瞳孔里满是懵懂。就那么愣愣地看着梁小夏,本来白皙可爱的小脸立马因为这表情变成了小呆。 大眼对小眼,梁小夏立刻就断定,这是个好骗到完全没心机的。 既然是自己捡到了,那就得负起责任来。梁小夏兴致勃勃地准备开始教育这个天然呆的小精灵,转眼就忘记了自己刚刚还纠结过将人家做晚餐的事情。 “梁小夏~”梁小夏指了指自己。 “梁小夏~”小精灵学得很快,奶声奶气的,指了指自己。 梁小夏揉了揉鼻梁,一阵头疼。再来一遍吧。 “梁小夏~”梁小夏指了指自己,“泥球~”梁小夏指了指小精灵。 过去了大半个小时,终于让泥球搞清楚了互相的身份,看看大树缝隙里投射进来的光线逐渐微弱,梁小夏估摸着,如果有太阳的话,太阳估计该落山了。 看来,必须加紧赶制过夜的睡袋一体裙。梁小夏可不想一晚上靠“烧酒乳液”过夜。 没头没脑的泥球现在已经顺着本能的指引,爬上了白色的祭坛,去喝石盆里的水。可能是因为中间红色石盆和右边绿色石盆的水她之前喝过,比较熟悉,泥球没怎么犹豫,还是喝了一点两个石盆里的水。 泥球闭上眼睛看着还跟天使似的,睁了眼,立马变身傻乎乎的小呆瓜。 “泥球~~过来,该睡觉了!”梁小夏刻意忽略自己的声音其实也奶声奶气的,扯开嗓门对着祭坛上的泥球大喊,树洞内空旷,回声嗡嗡作响。 泥球虽然不太懂梁小夏喊话的后半句是什么意思。不过大概也明白,梁小夏大概是要叫她过去。初生的泥球没见过任何人,内心就像白纸一样等待涂抹,在她心里,教她说话,给她喂水的梁小夏就是最最值得尊敬,最最厉害的人,所以梁小夏说的话,泥球本能地会去遵从。 就这样,梁小夏和泥球互相搂着,睡在蚕豆皮里,度过了一夜,在这一夜里,再也没有其他新的精灵从土包里爬出。 梁小夏悲哀的想,大概他们也不会出来了。 第二天清晨,梁小夏醒来了,尖尖的耳朵听到了细碎的步子声。 有人来了,而且是很多人。 第四章父母 这个世界并不是你一个人的。如果想要生存,并且掌握发言权,你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了解游戏规则。 低调,低调,再低调。 重生前的梁小夏是普通学生,不是职业特种兵,根本不可能根据脚步声听出来到底来了多少人,实力如何。能听到声音还得归功于自己这对长耳朵和没有放下来的戒备心理。 梁小夏推推睡在另一侧的泥球。泥球醒得迷迷糊糊的,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嘴边挂着哈喇子,眼睛眯着蹭了蹭梁小夏,翻个身还想抱着梁小夏继续睡。 看她这个完全没心没肺的样子,梁小夏满头黑线。加大力气又推了推,也不管她是醒着还是睡着,抓着泥球就往前跑。 刚刚出生一天的泥球勉强只能爬行,站着都摇摇晃晃,现在闭着眼睛,被梁小夏带着跑,差点栽跟头。梁小夏也顾不得那么多,带着泥球赶快跑到祭坛后面,用力把她脑袋一按,紧紧塞住不让乱动。 好在泥球从出生以后就很听梁小夏的话,最开始还哼哼唧唧地小声嘟囔着:“梁小夏?梁小夏?”,似乎搞不清状况。被梁小夏恶狠狠瞪了两眼以后就老实地闭嘴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来的人如果是精灵,那有很大可能上是安全的,如果不是精灵而是什么其他生物,那有很大可能就是危险的。自己刚出生,完全没什么自保能力,现在还拉着个拖油瓶,除了藏起来,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梁小夏怀里搂着泥球,偷偷探出脑袋,从祭坛后面打量来人,见机行事。 看到这伙人的第一眼,梁小夏那颗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这是一大群精灵,至少有四五十个。身材纤细玲珑,凹凸有致的是女性精灵,大多一身绿色及膝长袍,上身收紧,下摆宽松,还有深浅不同的绿色简单勾边,左胸口别着一片绿叶样子的胸针,有几个的绿叶胸针上还有花朵图案。几乎每个女性精灵的身边都陪伴着一个男性精灵,个子略高,耳朵也要比女性精灵稍微长一点,也是一身绿色长袍,左胸口别着一模一样的一片叶子,长长的头发里间或能找到几个掺着金线,卡着金色小卡箍的细辫子。 有这么一瞬间,梁小夏觉得自己眼花了,仿佛来到了群英荟萃,众美云集的戛纳盛典,一对一对的俊男美女,眼花缭乱。 仔细打量,精灵的美和前世那些超级巨星的美是截然不同的。 明星的脸,一般都很有特点。如范冰冰又水又有神的大眼睛,梁晨标志性的大嘴巴,使人看到以后眼前一亮,虽不是貌若天仙,却印象深刻。为了适应多变的角色,明星的气质很多时候也是多变的,观众可能记不住他们都演过哪些人,却因为那些有特色的脸而念念不忘。 精灵们的长相较人类柔和,大多数都是小巧的瓜子脸,无论男女。男性精灵的下巴微宽,五官深邃,在本就阴柔的面容上多了几分阳刚气。女性精灵眉眼弯弯,下巴圆润小巧,眼睛大多是杏圆,眼角微微挑着,如春风拂面,温柔可人。 精灵的美是一种气质上的美,不妖,不媚,像空谷幽兰般自然,宁静。这样的脸,不能让人惊艳得疑似天人,望过之后也难以记住长相,只是残留一丝韵味。 这些精灵身上没有佩戴明显的武器,每个男性精灵的胳膊上都挎着个藤条编织的篮子,篮子里还有一把像铲子一样的东西,看起来不像是来打架的,倒像是上山挖蘑菇的。 头领的是一位女性精灵,被左右两个年老的女性精灵簇拥着向前,大概是整支队伍里地位最高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光洁白皙,看不出年纪,高颧骨,鼻梁挺直,金色的眼睛像是锐利的老鹰,瘦得脸颊上几乎没什么肉。精神却还不错,除了额前的刘海,一头银色长发全被编成了小辫子,统一扎在脑后。她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松松垮垮的,长长地拖在地下,走动之间露出一双铁红色尖头鞋。衣服上也没什么装饰品,只是在腰间围了一条带着树叶的绿色藤蔓。神奇的是,凡是她的双脚踩过的地方,小小的花草钻破土壤,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生长起来。远远走过来,身后就像跟了一条绿色的绸带。 这是传说中的魔法?好神奇~~梁小夏睁大眼睛,盯着头领的人使劲看,那人好像感觉到她的视线一般,朝着祭坛后面轻轻瞥了一眼,微微挑了挑嘴角。 “好厉害!”就这么淡淡一眼,就让人心生敬畏,包含无上的权威,却慈爱无比,像一个睿智的长者,却怎么也让人害怕不起来。梁小夏低下头,按着噗通噗通乱跳的心,慌乱无比,怎么办,被发现了。 精灵首领除了那一眼,再没理会梁小夏,她慢慢走上白色祭台,面对三座雕像站定,扬着头,开始低声吟唱。 梁小夏完全听不懂歌词的意思,歌曲调子倒是很好听。曲子低沉悠远,舒缓柔和,偶尔划过一两个高音,却不突兀。像是哄宝宝睡觉的安眠曲,又像是送别亲人的远行的离歌。 祭坛下面的精灵们面色沉重,眼角含泪,和着乐曲声一起清唱,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泥球听着这歌曲,早就睡过去了,梁小夏也听得昏昏沉沉的,猛掐一把大腿,让自己保持清醒,现在还不能睡。 歌曲越来越慢,越来越高,像辽阔高远的天空,候鸟飞远,回复宁静。 唱完歌曲的首领单手慢慢挥了一下,等在下面的精灵们各自分散开,站在小土包前,拿出准备的小铲,开始挖掘。 “@#¥%&***”有两对精灵夫妻发现自己要挖掘的小土包早就空了,里面什么都没有,急急忙忙走到祭坛前汇报给精灵首领。梁小夏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只觉得又急又快,几个高音几个低音夹杂着,像黄鹂鸟在枝头唱歌。可那脸上的焦急做不得假,用猜的也知道他们是找不到孩子,急着找首领想办法。 看着他们急迫忧心的样子,梁小夏心里有一丝愧疚,似乎自己这样躲起来,不太厚道。 “西晶卡尔纳家的多兰,愿普卡提亚的月光永远照耀您,精灵女王陛下。”头上戴着绿色花草环的精灵女子和她的丈夫一起来到女王陛下的面前,伸直双手在身前划了一个圆,交叉合抱收拢在胸前,低下头深深鞠了一躬。女王右手捂在左胸口,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得到回礼的精灵女性皱着眉,继续说到:“女王陛下,我们家的生息之冢是空的,连胎衣都不见了,克秋家的生息之冢里胎衣还在,可宝宝却不见了。祭坛上一个都没有,怎么办?” “不要着急,在生命之树里,她们不会有危险。”女王笑了笑,嘴角努了努,用眼神示意,祭坛后面有两个还搞不清状况,让人操心的捣蛋鬼。 梁小夏不知道她们对话的内容,可只要不是傻子,猜都猜出来她们是在找自己。这两对夫妻里,其中一个女性精灵也是长长的淡亚麻色头发,和泥球的发色一模一样,这个估计就是泥球的妈妈。 那另一个别着绿色花草环,红棕色头发的应该就是自己的母亲。脸蛋不像一般精灵一样尖尖的,反而肉肉的圆圆的,两个大眼睛水汪汪的,眉毛细细,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俗称娃娃脸。母亲身边的是父亲,淡金色长发散散批下来,只有一缕挑在额前,脸部棱角很硬,眉毛下压,眼神深邃,不好让人猜在想什么,一看就是很沉稳的人,只是微微抿着的嘴角泄露了有点焦急的心情。 看到这个情况,梁小夏也不好再躲,搀着睡着的泥球磨磨蹭蹭地从祭坛后面走了出来。 “哦,普卡提亚的上弦月,我感谢你。”带着花草环的精灵看到梁小夏拉着泥球,从祭坛后面躲躲闪闪地出来,身上裹着破破烂烂的胎衣,还有点脏兮兮的,用疑惑,内疚,不安的小眼神打量着她,立刻将刚刚的焦急抛到了九霄云外,冲过来一把抱住了梁小夏。 在梁小夏眼里,就是那个脸圆圆的精灵女子高声唱了一句歌,然后激动地把自己抱起来揣进怀里。她的身上暖暖的,有一种很好闻的花香,小甜小清新。身上和脸上一样有肉,胸前鼓鼓地挤压着梁小夏,软软的挺舒服。梁小夏蹭了蹭,原来这就是母亲,感觉还不坏。再偷偷望一眼父亲,还是板着脸,只是眼睛弯着,点破了冰山的好心情。 抱着抱着,梁小夏眼泪就下来了。感谢穿越大神,让自己这辈子父母双全。作为一个普通女生,没经过什么挫折的梁小夏虽然聪明,心却孤独了太久太久,只是强忍着告诉自己要活下去。突然投进了避风港,有了能够安身的地方,绷着的心弦一下子就松了,哭的稀里哗啦的。 多兰感觉怀里的孩子不对劲,掰开一看,圆圆的小脸上满是眼泪鼻涕,糊得一塌糊涂,小耳朵也伤心地一抽一抽,一下子就慌了,抱在怀里轻轻哄了半天,才算是不哭了,低着头钻到自己怀里,却怎么都不愿抬头了。 泥球才不管那么多,被自己的妈妈顺利从梁小夏手里接力过去,眼睛稍微睁开一下,换个怀抱,调整了一下姿势,又睡过去了。 第五章仪式 上帝在关闭一扇门的时候,总会打开一扇窗。 大多数人的窗,不过是个通风管道,总是要人舍了骄傲,缩了身子拱出去才能脱身。 …… 精灵女王海黛?西拉雅已经有五百岁了。 五百年对于人类来讲很漫长,完全能容纳一个家族,乃至一个朝代的诞生,繁荣,衰退,灭亡。可对精灵来讲,五百岁的她刚刚走完自己的青年时期,正直壮年。从一百四十七年前,她承接上代女王遗志,接掌族群开始,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生怕自己有疏忽的地方,行棋布错,带领全族走向灭亡。 一百多年了,每隔七年她就主持一次生息仪式,年轻一代的精灵几乎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族群中的每一个精灵她都认识,都能叫出名字。 可是今年,唉~ 海黛吸了一口气,胸口就像堵着一块石头,闷闷的。七年前,一共埋下去三十四个生息之种,可到了今年却只有两个族人诞生。族人本来就不多,这样的情况分明就是雪上加霜。难道精灵一族终究还是免不了灭亡吗? 精灵女王一动不动,默默观望下面的人。 每一对精灵夫妻都没有开口,无声地挖掘着生息之冢。这冢里早已经没了生气,变成了亲人长眠不醒的坟冢。女性精灵们眼里蕴着泪水,盈盈欲坠,却倔强地悬在眼眶里不肯落下。男性精灵严肃地干着活,一言不发,却小心翼翼地挖掘者泥土,一层一层浅浅刨开,生怕伤到睡着的孩子。 整片场地静得落针可闻,树叶被风吹动,“莎莎”作响,明明暗暗的光线顺着大树间隙投射进来,说不出的寂寥萧瑟。 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论是精灵,还是人类,感情是一样的。失了孩子,就像是活活挖出父母的眼珠子,黑暗一片,痛苦绝望得连呼吸都喘不过来。 趴在母亲怀里的梁小夏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些精灵动作轻柔地挖掘,一个接一个小小的包裹被挖掘出来,黑褐色的皮紧紧裹着,勾勒出幼儿稚嫩蜷缩的外形。 没有一个精灵放声痛哭,却心碎得像是被碾压过。父亲们挖出小小的襁褓,帮它理干净了身上的泥土,低下头,软软地吻了吻自己尚未出生便长眠的孩子,母亲接过抱在怀里,也柔软地亲吻孩子的额头,似在唱歌,似在道别。他们的眼神灰暗得没有任何神采,空洞得就像漂亮的玻璃珠,没有焦点。最后,一个个幼小的生命被放入精灵带来的藤篮中. 看着那些还没出生就死去的孩子,看着他们的父母轻柔地动作,受到气氛感染,梁小夏紧紧咬着嘴唇,心情从刚开始见到父母的喜悦中重重落了下来。 这些孩子,没有生的机会,没有未来。都是她的同族,本该在父母的怀里牙牙学语,乖巧小意,说不定还会成为梁小夏的朋友玩伴。可现在,他们只是隔着一层韧皮,却再也无法凝视相望。这一层皮,只是里面和外面的距离,却也是生和死的距离。这层皮,是无法跨越的鸿沟,闷死了光明,扼杀了希望,困他们于内,伤亲人与外。 如果她梁小夏当初不奋力一搏,如果她梁小夏长醉于甜梦不醒,如果她梁小夏不奋力破土求生,那么等待她的,是不是也是这么一个下场?只能被受着锥心之痛的父母挖出来,淡淡地亲一亲,从此天人永隔?将来也没人会记得她梁小夏是谁,她的存在不过是尘埃。 第一次直面死亡,还是这种大规模的,梁小夏的心就像被重重的鼓锤敲了一下,震惊后怕不已,她自己也不过是险险逃生,和死亡打了一个擦边球。 精灵女王海黛向下面扫了一眼,没有错过梁小夏那惊惧,惋惜,复杂的眼神。最后看着她慢慢恢复平静,眼底不再有任何波澜。心里不由得一赞,难得刚刚出生的精灵就这么懂事,似乎对于事理道理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理解力。虽然初生,看着怯懦,心思也多变,却能很快安静下来。最开始进入祭坛的时候看到的,好像也是这个小精灵把那个小的护在身后,对人有种天生的高警惕心。有意思,很有意思。这小东西给人的感觉不太像精灵,倒像是南边大路上的人类种族一般多变多虑。 对了,那个东西,留在自己这里,不如送这小家伙吧,希望是个有缘分的。 梁小夏可不清楚就这么短短一会儿,自己就被精灵女王放在心上考量了。精灵女王海黛一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阅人无数,大风大浪经历多了,只要看人一眼,对方的心思很难瞒过她。可人类重生成精灵这样的事情她可真的没遇到过,看着梁小夏聪明,只当是自然赐予。大概是普卡提亚的月亮听到了精灵族伤子痛心的哭声,特地补偿一个聪明的给精灵族,将来说不定也是优秀的。 千百年来,多少惊采绝艳的人物最后都像流星一样陨落了,精灵女王对梁小夏的欣赏也不过一瞬间,面子上绝不会显露出什么,脸定得平平的,挂着慈祥的微笑。 这个时候,挖掘已经结束了,所有的精灵都提着篮子,围在祭坛下面。女王走下祭坛,从莱斯蒂娜的怀里接过沉睡的小精灵,慢慢地又踱步上阶。 泥球还是睡得死死的,换了个怀抱也没感觉。女王将泥球平放在白色祭坛上,修长的手指在她额头轻轻一点。片刻,静止不动的三座雕像各自泛起不同颜色的光,中间的双刀精灵女子和右边背着弓箭蹲着的精灵女子雕像居然动了。背着弓箭的绿衣精灵弯身站起,对着小精灵微微颔首,短发红衣的精灵雕像也收回了伸在胸前的双手,点了点头。一红一绿两道光线从雕像身上射出,围着泥球的身体打转,没入她的身体消失不见。光线消失后,雕像也静止不动,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梁小夏瞪大眼,乖乖,原来这雕像还是能动的,是某种机关吗,还是一种神奇的魔法? 精灵女王待一切静止后,将泥球从祭坛上报了下来,又交还给莱斯蒂娜。转个身就向梁小夏走来。 梁小夏看着精灵族的最高首领向着自己走过来,眼神意味不明,头皮一阵发麻,这该是轮到自己了。精灵女王看到梁小夏紧张,窘迫的样子,眼睛里笑意更浓。原来这还是个爱害羞的。 当了二十多年人的梁小夏可不想被抱着上祭坛,太丢份了。更何况她本能地有点怯这个面目和善的精灵族头头,总感觉她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在想什么。 精灵女王海黛伸手准备抱梁小夏,被她稍微挣扎,推脱了一下,就不再勉强她,放她下来,让她自己走,只是手牵着手上祭坛。 梁小夏在祭坛站定,女王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在她头上一点。和刚刚泥球遇到的情况一样,三座雕像开始泛光,不同的是,这回三座雕像都动了。三个精灵雕像看到另外两个也动了,同时都愣了一下。左边拿着权杖的紫色精灵一愣过后柳眉轻蹩,好像有点不情愿地想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中间红衣精灵愣过以后,咧开嘴大大地笑了一下,开心地点点头,右边的绿衣女子微笑着点头,还对梁小夏眨了眨眼。 紫,红,绿三道光束射向梁小夏,缠着她的身子绕了一小会儿。这时的梁小夏觉得自己就像理发店门口迎客的三色转桶,彩条缠绕,锦旗飘飘。伸手想要碰一下这些彩带,根本碰不到,眼见三色没入身体消失。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自己好像有了什么变化,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仪式很顺利,精灵女王领着梁小夏走下祭坛,拍了拍她的手,又将梁小夏还了回去。梁小夏不太清楚仪式上三个雕像奇怪的动作,转回头打量自己的父母。母亲的耳朵微微翘着,圆圆的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梁小夏,深情专注,眼里根本容不下别的。父亲还是严肃的冰山脸,低着头,看起来若有所思。从父母的表情上看,三座雕像的反应,即使不是好事情,也应该不会是坏事。 梁小夏心里隐隐地有个猜测,动作的雕像和之前她喝掉石盆里的水有某种关联,说不定是喝哪盆水,哪座雕像在仪式上有所反应。 还有手里的东西,梁小夏左手紧了紧,乖巧地回归母亲的怀抱。 仪式结束,精灵女王带着一大帮人走出生息之地,除了梁小夏的父母和泥球的父母,精灵们提着装着孩子的篮子走在后面,面容平静,脸上的悲伤绝望被深深藏在心底,除了眼睛里偶尔闪过的悲痛之意,再不哭泣。梁小夏被母亲抱着,攥着拳头有些紧张。 走出这里,她,梁小夏,不再是一个人类,过去的二十年将被放下,作为一个美好的回忆,永远珍藏在心底。她有了新的身份,新的生活,作为一个精灵,将开始另一段生命旅程。 第六章秘密 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 ——《庄子??在宥》第十一 密林葱郁,高大参天的树木耸立,根部虬结,顶冠繁茂。各种藤蔓植物依树而生,树木与树木之间紧窄的空地长满了各种各样的灌木植物,欣欣向荣。森林随着地势起伏,浓郁的绿色涂抹整个大陆,偶尔有湖泊装点其上,在阳光下闪耀碧蓝光芒。这块被森林覆盖的大陆自成一块,四面临海,鲜少能看到道路。不知道地形,没有地图的人很容易迷失在茂密的森林里,最后落入危险野生动物的口中。 大陆东边坐落着一座死火山,几千年前喷发过一次。现如今,早已不见当时岩浆滚滚,毁天灭地的气势,巨大的火山被浓密的森林满满覆盖,成为了动物们的家园。西晶精灵部落就居住在这座火山附近。 死火山山腰的树林里,高高矗立着一个远山瞭望台。瞭望台搭建在一颗笔直高耸的杉树上,六根立柱撑起一个小小的瞭望庭,杉树上挂着木质踏板的绳梯,供警戒巡逻的精灵上下。 现在瞭望庭里没有巡逻精灵,反倒是亭子的六角木顶上,斜躺着个四五岁大的小精灵,双手懒懒抱在脑后,腿脚悬在半空来回晃荡,悠然自得。 这个惬意地在高处晒着太阳,欣赏大片林海随风起伏的小精灵正是梁小夏。 高山瞭望台上视野开阔,梁小夏看着繁茂浓绿的森林,想到洛基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不禁一阵好笑。 “白色树干,白色树干,精灵就在你身边。” 普通树木的树干是棕黑色的,而一种白色树干,四季常绿的树木叫做精灵树。很多冒险传记小说里都会提到,精灵族和这种白色树干的树木有种未知联系,他们的族群往往住在这种树木附近。冒险者千万不能砍伐这种树木,甚至连攀折枝干都不行。若被精灵族发现,一定会不远千山万水地追赶,捉回来在树下杀死。 精灵族虽然平时傲气,瞧不起人类或者矮人族,却是个爱好和平的种族,不会像火罗族一样,一言不合,喊打喊杀。 几十年前,一个人类大国王储在世界游历,听说东雪精灵族美女众多,想要迎娶一位精灵作为自己的王妃。在求亲的路上,遇到暴雨,侍卫不小心砍伐了一棵精灵树幼苗,烧了生火取暖。 这件事不知怎么的,被精灵族知道了,要杀了那侍卫。王储亲自求情,但精灵族态度强硬,最后居然是王储要迎娶的那个女性精灵亲手杀了侍卫。两方的联姻也不欢而散。 从这以后,精灵族不讲情理,铁血卫树的名声更响,甚至在人类社会中,精灵族被传成了凶神恶煞,吃人扒皮的魔鬼,让人敬而远之。 洛基说到这件事情的时候,眉飞色舞,听众们也笑得前仰后合。精灵族寿命长久,知识渊博,却还真的不知道人类什么味道,只因他们吃素。 也难怪精灵族态度这么强硬,十年前,梁小夏亲眼看着精灵女王带领族人,将那些没出生的孩子埋在了森林里。现在,那片地方已经长出来三十二棵精灵树。 精灵族的繁殖方式和其他生物完全不同,父母结合后会产出一颗生息之种,将生息之种埋在生命之树的树洞里。生命之树会给生息之种提供生长营养。 繁育的过程需要七年,当第三个月亮,普卡提亚的上弦月升起时,发育完全的小精灵就会从中破土而出。而那些力气不足,沉睡不醒的小精灵则会被父母挖出,埋在森林里。 这些死亡的小精灵会反过来成为养料,心脏变成精灵树的树种,破开身体,长成一颗新的精灵树。 王储的侍卫砍倒了精灵树的幼苗,就相当于杀了精灵族父母的小孩,他们怎么可能不生气不复仇? 本来,精灵族并不想得罪这个王储,人类可能是出于政治目的或者贪恋貌美的精灵,想要两家联姻。而精灵不敢得罪人类大国,害怕引来战争。 但精灵树有个精灵族死守的秘密。 精灵的心脏和人类相反,是长在右边的,跳动的也不是供血的心脏,而是一颗叫做自然之心的种子。当精灵死亡时,自然之心也会随之死亡。精灵树也有自然之心,随着小精灵的尸体深埋在土里。当人类砍倒精灵树的时候,自然之心因为树木顽强的生命力不会立即死亡,如果保存得当,能够一直跳动下去。 精灵的自然之心在跳动的时候被吃下去,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无论多重的病,都能救回来。这样的无上至宝一旦被发现,会立即引起其他种族对精灵族的战争。 普通的精灵树早就长大,人类砍树也习惯从树干砍,不会挖出深埋地底的自然之心。但那个侍卫砍倒的是小树苗,谁也不能保证他在偶然间会不会挖出自然之心,据为己有。 愤怒的父母要求报仇,加上东雪族为了保住这个秘密,杀死侍卫就成了必然,也顾不得两个种族之间的关系了。 梁小夏嘴里叼着草,暖洋洋地晒太阳。洛基是以前走出精灵森林,在人类社会游历过的,为人亲和,说话诙谐幽默,西晶的小精灵们都喜欢围着他,闹着要求讲故事。 洛基的故事每次也都能让周围一圈听众开怀大笑,虽然是几十年前的老故事,有的甚至是梁小夏出生之前发生的事情,也能让梁小夏听得津津有味。 精灵们的消息们还是太闭塞了,生活在森林里,不知外面哪个王朝,国王是谁,也没必要知道,反正是昙花一现的事情。 吐掉嘴里的草,梁小夏站起来眺望连绵不绝的森林。心里想着,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走出森林,看看外面的世界。 “夏尔~~夏尔~~你在上面吗?”一个短胳膊短腿的小精灵站在瞭望台下,对着上面大喊,这个小精灵就是梁小夏在出生时还抱着睡了一晚的泥球。 泥球现在也不叫泥球了,有了一个很好听的精灵名字:赫尔沙。在精灵语中的意思是可爱的小蓝莓。可梁小夏还是喜欢叫她泥球,就像泥球在没人的时候也喜欢叫她梁小夏一样。十年过去,泥球看着也只是比当初大了一点点,披肩的亚麻色长发编成一个粗粗的亚麻辫,盘在头上,苍灰色的大眼睛神采奕奕。 泥球仰着头看高大的杉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犹豫到底要不要爬上去。梁小夏大概就在上面,可爬上去会弄脏妈妈新做的裙子,她很喜欢这条草绿色的裙子,不想第一天就弄脏。 “呃~又来了。”梁小夏一捂额头,一阵头疼。 泥球什么都好,就是太黏人,缠着梁小夏,要她给编草蚂蚱,要讲神奇故事,要一起玩过家家扮演爸爸妈妈。泥球还一定要当妈妈,让梁小夏当爸爸,给“宝宝”,也就是一只家养松鼠喂饭。 梁小夏是独生子女,没什么兄弟姐妹,最开始还是挺喜欢这种感觉的,没事也能耐着性子陪泥球玩玩这些幼儿园游戏。可任谁玩了快十年,也都腻味的受不了了。精灵的智商高,情商低,几年时间过去,脑子也就长了一岁。 每当梁小夏拒绝泥球的时候,泥球就抬头,苍灰色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梁小夏,两只手不安地揉着裙角。活脱脱一个讨肉骨头的小狗。看到这样的神色,梁小夏就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硬着头皮陪玩。 时间长了,梁小夏就开始到处躲,眼不见为静。泥球也跟着到处找,在森林里玩着“躲猫猫”玩得不亦乐乎。 泥球提起裙角,准备向上爬。梁小夏眼看着是躲不过去了。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扔下去一根打磨得光滑,没了枝杈树叶的藤蔓,握着自制滑锁。“哧溜”一声滑到了树下。 “哇~~梁小夏~~你真厉害。” 在绳梯上攀了两节的泥球看到梁小夏串着藤蔓从天而降,动作干净利落,激动得双眼放光,忍不住大声赞叹。 梁小夏收了藤蔓,盘起来藏到杉树后面,整理了一下衣服。左手搭在左肩膀上,右手背后,微微下蹲,向泥球行了一个问安礼: “愿铃兰花与你的心同在,我的朋友。” 精灵族的礼节有一个十分复杂的体系,从对精灵女王的礼节,到对亲人朋友的礼节,每一个礼节都有非常细致而繁琐的规定。梁小夏行的这个礼节,则是对女性最好的朋友所用的礼节。 手搭在肩膀上表示这是我的朋友,若是左手搭在左肩膀,表示这是向对方敞开了心胸,最好的最亲密的朋友。铃兰花是一种白色的小花朵,一株树上一般开三到四朵,是女性朋友之间最常用的问候和祝福,表示纯洁无暇的友谊。 看到梁小夏行礼,泥球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新裙子,向梁小夏行了一个同样的礼节。 第七章迅风 直觉和理性,是互相矛盾,又并立而行的朋友。 “梁小夏,你觉得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看到泥球腰杆挺得笔直,生怕别人看不到她新裙子的模样,梁小夏微微笑了。泥球就是这样,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拿来分享的就是梁小夏,有什么新消息,第一个告诉的也是梁小夏。 “嗯,没什么不一样,就是脸上蹭了些土。”梁小夏故意板着脸,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啊?”泥球赶紧抹了抹脸,发现脸上什么都没有,气急败坏地喊:“骗人,梁小夏你好坏。我脸上根本没什么土。你就跟洛基一样,爱捉弄人,太狡猾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穿了新裙子。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被泥球抓着闹的梁小夏一阵痒痒,赶快岔开话题。 “我闻到你的味就找过来啦。”泥球吸吸鼻子:“梁小夏,你最近可是越来越难找了。” 难道是真的狗吗?梁小夏眼睁睁看着泥球缠上自己的胳膊,小脸使劲蹭,一副心满意足的小模样,似乎还有一条隐形的尾巴在身后来回摇摆。原来自己真一不小心养了十年宠物。 “嘿~梁小夏,陪我去看看迅风老师吧。”泥球蹭着蹭着,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迅风是精灵族里的战舞者导师,有一头漂亮的银白色长发和碧绿的瞳孔,嘴边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对谁都谦恭有理。 梁小夏曾经远远地见过迅风一回,面容俊逸,衣袂飘飘,碧绿的眼睛漂亮得像宝石一样。整个人看上去不像骁勇善战的战舞者,倒很符合天使的形象,纯洁无暇,在追求完美的精灵族里一表人才,又是一个好说话的性子。怪不得泥球在见过一次以后念念不忘。饶是前世见过各色美男的梁小夏也对迅风的好样貌叹一声“神的杰作”。 “你穿个新裙子出来,原来不是给我看的,是给迅风老师看得呀?”梁小夏戏谑地打量着泥球,看得泥球莹润洁白的耳尖染上一层淡淡的粉色,眼神飘忽,却使劲摇头:“我想当战舞者,妈妈让我先问问迅风老师,有没有什么要求。” “好吧,陪你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迅风老师。”快到精灵族一年一度的花朝节了,在每年花朝节的庆典上,适龄小精灵都会选择一个导师,开始学习战斗技能。今年梁小夏也能选择自己的老师了,提前见见这个迅风老师,就当是了解情况了。 迅风居住在森林西南角的一棵橡树下面,现在是上午,大部分精灵都在工作,迅风的住所周围也不像往常一样,围满了来看迅风的怀春少女。梁小夏和泥球来到迅风家门口的时候,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梁小夏,你说迅风老师会不会不在家?”泥球没见到心心念念的偶像,看起来有点沮丧。 “有可能,这个时候迅风老师说不定在上课。”既然迅风没在,两只精灵就准备原路返回。 “梁小夏,你等等,我闻见老师的味道了。”泥球循着味道,向迅风家后面的山谷走去。 泥球带路,两个小精灵又走了一段路,远远看见迅风和一个女精灵站在山坡下面。女精灵穿着最常见的翠绿连衣裙,背对着她们,看不清脸,好像在对迅风说着什么。迅风手上捧着一束花,没了平时温文尔雅的模样,眉头皱着,似乎有些烦恼。 山风太大,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啦的,混着鸟儿的鸣叫声。两个小精灵站得有些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梁小夏很有眼色地拽住看见迅风就忘乎所以地想要迎上去的泥球,偷偷藏在一棵大树后面。 “梁小夏,你说那是迅风的爱慕者吗?”泥球压低声音,偷偷问道。 “不知道。” 梁小夏也有点奇怪,精灵族的爱慕和表白一向都是公开的,越是人多的地方,越适合精灵向对方坦白自己的心意。精灵一向认为,有了族人的见证,两个人之间的爱情更容易幸福美满。 现在他们站的这个地方,一个旁观精灵都没有,有点奇怪。那个女性精灵看着也挺陌生的,以前没见过。不过看迅风的脸色,估计那个精灵也没戏。 不知道那个精灵说了什么,迅风沉默片刻,还是将花束还给了女精灵。女精灵拿着捧花匆匆走了。梁小夏和泥球也准备离开,现在打扰迅风,明显不是好时候。 “什么人?!”迅风警戒心很高,发现有人在暗中窥视,迅速向着梁小夏的方向奔过来。 “迅风老师,是我。”泥球看见迅风向着自己跑过来,几个起落跳跃,翻上山坡,急急忙忙跑出来迎接,挥着手,别提有多激动了,梁小夏也被泥球大力拽着跑了出来。 “哦,是你们呀,赫尔沙,夏尔。”迅风左足踏上树枝借力,一个翻身,稳稳立在两个小精灵身前,又恢复了高贵温柔的样子,如叮咚流水一样的声音像是天籁。 “迅风老师,迅风老师太厉害了!”泥球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梁小夏也被旋风干净利落却不失优雅的动作吸引得暗叹一声“帅气!” “迅风老师,你答应那个大姐姐的求爱了吗?”泥球的脑子里压根没有隐私的概念,一张嘴就问刚刚看见的事情。 迅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复又温和地笑了笑,揉揉泥球的头发:“没有。”明显一副无奈,又有点好笑的样子。 泥球明显松了一口气,第一次破天荒地没有对别人弄乱她的发型提出反对。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梁小夏一直觉得今天的迅风怪怪的,仔细打量迅风,背着战舞者的双手剑,尖细的长耳朵上打着三个耳环,标志等级。一头银色长发随风飘舞,嘴边还是挂着和平时一样温柔的笑容,淡到近乎透明的睫毛随着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从里到外,怎么看怎么觉得还是那个迅风。 可梁小夏就是觉得今天的迅风有点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地方。 “小家伙们,找我有什么事吗?”迅风站在那里,云淡风轻地问。 “我想成为一名战舞者,迅风老师,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吗?”泥球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原来我们漂亮的小赫尔沙想成为战舞者呀。算算年纪,你们也到能够成为战精灵的时候了,日子过得可真快。”迅风怀念地想了一下,继续说道:“花朝节的时候有战精灵考核,通过这个测试你们就可以选择理想的技能。不过嘛,具体的内容我没办法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可是迅风老师准备的惊喜。”迅风不紧不慢地说着,卖了个关子。 既然迅风不肯透露考核内容,梁小夏和泥球就告别迅风,原路返回。 一路上梁小夏都低着头,仔细思索,她还是觉得迅风今天有些不对劲。泥球在耳边叽叽喳喳不停念叨:“迅风老师真厉害。”“你说迅风老师注意到我的新裙子了吗?”“迅风老师真的好温柔。”“迅风老师肯定是最厉害的战舞。” “嘿,梁小夏,你说我们偷偷看到迅风老师被表白的事情,他会不会生气?” 快想破头的梁小夏差点撞到树上,有一个想法闪过脑海,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在这里。迅风见到他们的时候,没有行礼。 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迅风一直是彬彬有礼的精灵,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沉稳淡然,对待其他的精灵,不论老幼,都和蔼可亲。而且精灵是注重理解和细节的种族,每日互相之间的问安行李早就成为了一种习惯。像迅风这样的精灵,是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除非有什么事情,让迅风一直思考在意,以至于紧张到犯了初学理解的小精灵才会犯的低级错误。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难道是那个求爱的女精灵说了什么? 刚刚想出一个问题,紧接着又来一个。算了,不想了。她又不是迅风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今天总是想着迅风的心思。反正族里太平的很,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情。果然,日子过得太安逸,让梁小夏多变得无聊八卦了。 回到家里,父母都在。梁小夏双手搭双肩,低头深深鞠躬。 “愿卡尔纳的英灵保佑您,我的心与您同在,我的父亲母亲。” 父母微微点头:“先祖祝福你,夏尔” 精灵族吃饭的时候是不说话的。午饭是典型的精灵特色菜“三叶芽菜拼盘”“蝴蝶花小甜糕”和一锅“炖煮杂菜”,主食是精灵馅饼,中间夹有味道浓郁的蘑菇酱。精灵全族吃素。最开始梁小夏以为这个和自己看过的小说里一样,是信仰自然女神的原因,后来才逐渐明白,精灵不吃肉,是因为他们根本消化不了肉,就像吃草的鹿一样。 “一会儿到我房间里来一下。”玛塔基尼优雅地用餐巾抹抹嘴,对梁小夏说到。 “好的,父亲。”不知道父亲叫她有什么事。 第八章洛基 不论你有多大,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个孩子。阳光斜斜地从雕花玻璃窗照射到房间里,雪[www奇fltxt书com网]白的墙面被调成蛋黄暖色。此时,玛塔基尼坐在书桌后面,背靠两面顶天的书柜。他平素刻板冷漠的面孔此时沐浴在阳光里,也平添一分柔和的色彩。书桌上放着一张打开的长卷轴,受到岁月的侵蚀,泛黄的边微微卷起。玛塔基尼一手托腮,另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摩挲记录文字的表面。 “父亲,我进来了。” 梁小夏每次见到父亲玛塔基尼,都会不自觉地严肃恭敬起来,低着头,双手老老实实地并在身体两侧。玛塔基尼和她前世的父亲完全是两个类型,不苟言笑,沉默冷静,哪怕是遇到非常开心的事情,也只是嘴角微微翘起。 “嗯,你来了。”玛塔基尼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梁小夏,推过去书桌上的卷轴,语调平静地吩咐到:“选一段,读。” 梁小夏接过卷轴,上面绘满了图画一样的文字,是上古精灵语。上古精灵语是几千年前,耀精灵所用的语言,一共由一万多个字母组成,变化繁复。现在精灵所使用的语言不过是上古精灵语的简化版。 梁小夏初生的前三年,被局限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闲极无聊只能翻书看。从那个时候,玛塔基尼开始手把手地教她精灵语和大陆通用语。学习四年后,她两门语言都能够流利的使用。玛塔基尼发现了她语言天赋,又开始教她上古精灵语。但上古精灵语的难度和复杂程度是精灵语的几何倍数版,学习了六年,梁小夏也只能勉强阅读上古精灵语文章,很多地方还都读得磕磕绊绊的。 每天午饭后,都是功课例行检查时间。梁小夏挺直脊背,吸了一口气,开始读到:“卡拉赛扬的眼睛受到米提亚诅咒,凡是他看到的一切活物,都会变成石头。先是他的妻子,然后是他的女儿,他的家人都变成了石头…” 梁小夏读的这一段,是上古耀精灵十二英灵长老之一,卡拉赛扬的传记。耀精灵早已灭绝,连记录他们的文献都没有留下来多少。传说分散在各个大陆的精灵族部落都是上古耀精灵十二支的后代,他们的直系亲属却早已灭绝。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玛塔基尼伸手暂停,看来还是很满意梁小夏的功课。 “我还有一件事情告诉你。”玛塔基尼双手交叉,搭在腿上,看来这是正事。“玉泉长老最近在进行一项魔法试验,需要一个助手帮他打理实验室。花朝节过后,你每天上午去他的实验室工作,下午练习武技。知道了没有?” 玛塔基尼就是这样,有什么事情,不会告诉你原因,也不会帮你分析结果,只会直接武断地派遣任务,冷冰冰的,不容拒绝。梁小夏会郁闷,会紧张,可就是没法讨厌这样的玛塔基尼,她不是小孩,知道玛塔基尼的爱在哪里,也知道他表达爱的方式。 “知道了,我的父亲,我会努力做好工作的。”梁小夏行礼道别。 玉泉长老是西晶部落十二长老之一,一个干瘦干瘦,胡子上扎着三个小辫子的老精灵。长得和蔼可亲,为人却最是精明刻薄,常常为了一点点小事情就对别的精灵吹胡子瞪眼。偏偏是他,拥有精灵族里最多的藏书。梁小夏估计父亲让她去给玉泉长老打下手,就是在打那些书的主意。 可玉泉长老真是不好伺候,被刁难讽刺那是一定的,尤其是他还有一个骄横跋扈的孙子,平时在村里遇见了,总是斜着眼睛打量梁小夏和泥球,一派居高临下的样子。想到这里,梁小夏又开始习惯性头疼了,这差事没有拒绝的可能性,还是认清现实,慢慢接受吧。 吃过午饭,泥球又拖着懒宅的梁小夏出门。临近花朝节,随处可见忙碌准备的精灵,抱着一大捆一大捆的鲜花妆点舞台,或者拿着锤子敲敲打打。几年过去,梁小夏早不像当初,动不动见到一群貌美的精灵就发呆。天天被俊男美女环绕着,审美品位也锻炼得异常高,也只有看见迅风那样貌美到天妒人恨的,才会有瞬间失神。 上辈子的梁小夏根本不算美女,遗传了爸爸的小眼睛塌鼻梁,戴一副近视大框镜,属于那种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人。这辈子重生精灵,眼睛又大又灵动,脸颊像妈妈一样肉肉鼓鼓地,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勉强算是优质小美女一枚。这幅皮囊扔在自己前世,应该还是挺受欢迎的,可扔在仙宫一般的精灵族里,也就是中等偏下的姿色。加上个子矮矮,分明是个没长大的小萝莉,导致梁小夏存在感很低,往往是被忽略的所在。 “梁小夏,我们去洗澡吧?好久都没有一起洗了~~”泥球软软糯糯地开口,又像小狗一样讨好地蹭着梁小夏,这招百试不爽。 什么好久都没有一起洗,明明昨天才洗过。精灵族的洁癖几乎快要达到一种病态的程度,衣不染尘,体不沾灰。衣物不整洁,头发梳得不整洁,肯定会受到全族同胞的鄙视。每天洗澡也是精灵们的必修课,沐浴在月光下,洗涤身体和心灵的污垢,被精灵推崇为最无上的享受。 整个精灵族群最大最奢华的建筑不是长老会,不是训练场,而是由一块块白色大理石条砌成的露天大澡堂。这露天澡堂盖在一个泉眼上面,先代精灵们还奢侈地使用了大量珍稀材料,在浴池底部刻画巨大的蓄水和加热法阵,只为了营造最好的洗澡条件。浴池也根据不同用途和功能大大小小地分了十几个,浸泡各种各样的珍稀植物或药材,还有精灵每天采摘新鲜的花瓣浸泡其中。结束一天的工作后,精灵们都会选择来到这里浸泡一会儿,放松精神,或者和好友一起聊聊天,分享兴趣爱好。甚至,浴池管理员也是精灵族最受羡慕的工作,很多小精灵的愿望都是长大了当一名浴池管理员。 换好了中衣,泥球连拖带拉地拽着梁小夏跳进浴池。浴汤里加过一种植物汁液,呈淡淡的紫色。一入水中,全身的毛孔都兴奋得张开来,细腻洁白的皮肤在淡紫色的浴汤中,更显得皎瑕如月。雾气氤氲,水面零星飘着几片白色花瓣,泥球在水里扑腾扑腾游得欢快。梁小夏靠在池边,仰着脑袋,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澡堂拱顶。 穹顶上是一幅史诗画,用斑斓的色彩描绘了精灵族英雄辛楼,历尽千辛万苦,最终借助月亮的力量,消灭蛟魔,保卫族群的故事。画面上的辛楼站在高塔上,权杖托举天空,背后映着巨大的圆月,如下凡的神祗。对面的蛟魔龟缩在阴暗的土堆下,一脸面临死亡的恐惧。 梁小夏喜欢的不是这幅画的内容,而是画里的东西。这幅巨大的画作完全是用宝石拼成的。红宝石拼出辛楼的衣裙,蓝宝石拼接天空,明朗的满月完全是由一颗一颗的蛋白石重叠镶嵌而成,女英雄辛楼的双眼是用钻石拼接,就连神形萎靡的蛟魔,都是用黑珍珠拼接的。 正当财迷梁小夏对着这幅画流口水,想着怎么抠下来几颗的时候,耳边突然想起一个捉狭的声音: “你是不是想着,怎么把它们抠下来?” 梁小夏心里一惊,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洛基来到她的旁边,脑袋靠在池边,仰着头,也在看那幅画。 在精灵族这群小屁孩的眼里,洛基是有本事的精灵,出去游历过,见识多,脑子里不知道塞了多少有趣的故事,却完全没有成年精灵那种自持身份的拿骄,还像个孩子王一样,领着一群小精灵上山下水,为祸乡里。 近近地看,洛基长着一双斜斜上挑的桃花眼,鼻梁高耸,似笑非笑的样子总带着些风流不羁的味道,纯洁中还夹着一丝邪气,两种矛盾的气质融合在脸上,没有突兀的感觉,反倒很协调。洛基光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简单的短裤,露出白玉般的胸膛,胸口却斜趴着一条半米长的疤痕,狰狞丑陋。 这是个有故事的人,梁小夏心里想。 “抠下来这幅画就毁了,太可惜。”梁小夏抬头继续欣赏穹顶壁画,声音幽幽的。她不知道,自己那深沉的口吻和淡淡的,带着遗憾的语气根本不像一个十岁的精灵小孩,倒像是个历经风雨的成年精灵。 洛基看着梁小夏,眼中的光亮明明灭灭:“就算抠下来也没用,我们不用钱。” “是呀,只有人类的世界里才用得到钱。” “想出去看看吗?”沉默了一会儿,洛基突然问道。 就在洛基等得快要睡着,以为梁小夏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低语:“我会出去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梁小夏看着远处拍打水花,玩得兴起的泥球,继续说:“至少,我还没有自保的能力。” “等你要出去的时候,记得来找我。”洛基嘴唇开合,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到。之后,不等梁小夏反应过来,就起身离开了浴池。 梁小夏望着洛基的背影,心想,姐姐我出去估计都是一百年以后的事情了,到时候早就忘了这回事了。 梁小夏想不到的是,将来正是洛基,给了她生存自保的资本。 第九章花朝 正义和勇气到底是不是好事情,谁也说不清。 花朝节是精灵们最喜爱的节日,就像人类的新年一样。 人族崇拜太阳,贵族们的衣饰驾车上,常有抽象太阳图案的图腾或族徽。每年新年的具体日期也是由太阳的位置决定的。精灵崇拜月亮,每个族群的长老和女王穿着的都是月白色的衣衫。每年四月中旬,当三个月亮同时升起的那天,一种白色的五瓣小花会对月盛开,铺满绿色的山坡。这种只在此日开放的花朵被叫做月光花,而这个特殊的节日被精灵命名为花朝节。 每年的花朝节,精灵们都会举行长达一日一夜的庆祝活动,会互相赠送花朵。有心仪对象的精灵也会在今天送花求爱。大量比赛也会举行,有舞蹈比赛,选美大赛,乐曲表演赛等等。其中最受注目的就是精灵武技大赛,分战舞,弓猎,法唱三个类别举行。报名参赛的精灵都是五百岁以下的成年精灵。去年三个组别的冠军是迅风,冰川和雷诺,恰好是三个初级武技培训班的导师。比赛会在傍晚时分,生命之树前的广场举行,作为月光花开的前奏曲。 除此以外,年满十岁的小精灵还会在这一天进行自己的武技生涯选择,迈进人生的新阶段。 梁小夏仔细盘算着到底选择什么职业好。在征询玛塔基尼的意见时,他只是淡淡说一句:“不用操心。”没有任何提示。武技选择前的考核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梁小夏只得自己搓了一条藤蔓,一圈圈缠在腰上,打算如果考试内容是打架,就把这个当鞭子用。 “哈哈~夏尔你今天可真漂亮~来,送你一朵花。”行礼问安过后,一身肌肉,高高大大,看起来完全不像精灵的费舍尔递给梁小夏一朵巨大的鸡冠花。费舍尔是泥球的爸爸,审美品位异于常人,最爱种植绿色的食人花。 梁小夏拿着鸡冠花,听着费舍尔的赞美之词,哭笑不得。 “谢谢,这是我给你的花朵。”梁小夏递给费舍尔一支黄色康乃馨。费舍尔接过花,唠唠叨叨:“我不得不说,夏尔你的欣赏水平还有非常大的提升空间。” 一路上,梁小夏见到不少精灵,各色不同的花朵收获了一怀,为了减轻负担又送出去不少。泥球走在梁小夏旁边,胸口别着一朵巨大的仙人掌花,不用问,这又是费舍尔的杰作。沿途随处可见兴高采烈的精灵。几个老精灵围坐在大树下拼酒,喝得脸红红的,还不停吹牛谁喝得多。几个年轻女精灵在湖边追逐打闹,争相向对方的头上戴狗尾巴草。还有不少精灵摆出小摊,推销自家的水果馅饼。 傍晚时分,所有的精灵都围坐在生命之树前,梁小夏吃得饱饱的,和泥球找了个前排的位子一起坐下,观看比赛。精灵女王海黛和十二长老也都来了,坐在最后中间的高台上向下俯瞰。 高耸参天的生命之树牢牢地扎在土里。浓绿的半圆形树冠像巨大的体育场顶棚,棕黑树干在近处看就像一堵厚厚的高墙。树前的空地上修建了一个弧形下沉广场,阶梯座位可以由精灵们自由落座。西晶精灵部落的精灵并不多,三千多居民聚集在这边,就像苹果旁边的小团蚂蚁。梁小夏仰着脖子仰到酸了都没看见树顶,觉得自己真是渺小。 最先举行的是弓猎赛,上场的是两个年轻的女精灵。左边的是一个个头矮小,背着短弓的绿发女精灵,右耳上两个小银耳环表示她目前四阶。右边则是一个身材纤瘦,个子稍高的精灵,三阶,背着一个长弓。 比赛一开始,两方精灵就迅速进入状态,在场地里奔跑,躲避,伺机向对方射箭。比赛用的箭都没装箭头,只是沾了颜料。不一会儿,广场中央的草垛障碍物就被染得五颜六色。 随着时间推移,绿发女精灵慢慢有些急躁了。比赛携带的箭支都是有限的,对手比她低一级,这么长时间都还没拿下,她接下来会越来越被动。反观高个精灵,步伐沉稳,呼吸也不乱,在你来我往的箭支对射中灵巧的翻滚,闪避。 高个精灵会赢。几乎在梁小夏想完没多久,高个子精灵纵身一跃,双手拉弓,一箭凌空射出。绿发女精灵也弯弓回击,却还是晚了一步,被高个精灵的箭射中了右肩,淡粉色猎装上留下一个鲜明的红点。 比赛结束,两边的精灵都友好握手,相视一笑。 “快看,快看,优姐姐赢了,优姐姐赢了。”第一场比赛就这么精彩,泥球拉着梁小夏的袖子喊个不停:“优姐姐学弓猎才三十年,就已经是三阶了,她肯定是天才。”泥球叽叽喳喳地像麻雀一样不停地掏出她脑子里关于高个精灵的一切信息。 她的确很适合当猎弓手,沉稳,冷静,伺机而动。这些都是一个优秀猎弓手必备素质,她现在所缺的只是更多的打磨,假以时日,会比现在出色的多。梁小夏暗想。 不出所料,名叫优的女精灵又坚持了两场,最后因体力不支,败给一个五阶的中年男精灵。 比赛又进行了十几场,当赛场上站着一个编着粗辫子的魁梧男精灵时,去年的弓猎组大赛冠军,弓猎导师雷诺上场了。 雷诺是一个六阶弓猎手,也是年轻一代弓猎手中的领头羊。一身银灰色猎装,棕色头发在脑后高高扎个马尾,只有几缕留在鬓角。鼻梁很高,有些鹰钩鼻,眼眶也深,金色的眼睛总习惯眯起来看人,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老鹰。背后斜背一把黑色铁木大弓,左手紧贴大腿,好像随时准备驾弓射箭。 选手双方行礼,雷诺的对手额角滴汗,明显有点紧张。 在比赛的开始,雷诺一直都在躲,粗辫子男精灵一箭一箭,不停射向雷诺,却总是慢半拍,被雷诺几个翻滚轻巧躲开。 十几箭射过去,箭箭落空,对方却完全没有攻势,好像在等待什么。男精灵越来越心慌,忐忑不安,射出去的箭也越来越大力,满场只听自己的箭声“嗖嗖”不绝。 雷诺一直在等,等一个一击致命的机会。作为弓猎手,他仔细计算自己和对手的动向,寻找破绽。 有了!就在男精灵侧身取箭的一刹那,雷诺迅速拉弓,射出一箭。箭身划过空气,尾羽“嗡嗡”作响,笔直扑向对手。 粗辫子男精灵也是一个好手,取箭矢时感觉不对,生生把身体向右拧了九十度,错出半个身位。 雷诺眉头狠狠一皱,那弓箭就像长了眼睛一样,轻轻偏了一点。男精灵转折腰身,再反应不过来,被雷诺的箭命中胸口,撞到地上。箭头是软的,可就这样,男精灵都觉得自己胸口被猛击一下,又麻又疼。肯定是肿了。 “啪~啪~啪”全场观众都用力鼓掌,为这精彩绝伦,杀伐果断的一箭喝彩。 “华容,你的儿子很不错。”精灵女王海黛站在高台上,一边鼓掌,一边对旁边的一位女长老说到。 能够生生改变箭的方向,说明雷诺的箭已经有了箭意。箭意,是弓猎手六阶和七阶的分水岭。雷诺今年才三百多岁,能够突破六阶到达七阶,天赋与努力,缺一不可。 观众们欢呼了一阵,就在雷诺准备下台的时候,赛场上又有一个精灵迈了上来。全身披着一个黑色的连帽大斗篷,沾着泥巴和灰,斗篷的下摆破破烂烂的,随着走路的步子在风中萧瑟。他面孔遮在斗篷帽下面,看不真切,只能凭体型判断出,这是一个男性精灵。 神秘男精灵手上提着一把铁胎弓,在夕阳下泛着阴冷的暗红色,他腿边的箭筒里稀稀疏疏插着几支木箭,尾羽歪歪扭扭,像被蹂躏过一样。 “这是谁?”观众们议论纷纷,年轻的精灵都没在族里见过他,只有几个年老的精灵低头沉思。 精灵女王一直盯着黑色斗篷身影看,思索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苦棘回来了。” “什么,苦棘?你确定吗?”周围的长老听到精灵女王的答案,议论纷纷,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他,我不会认错的。”无论时间再怎么流逝,苦棘的身影,她都能一眼认出。 雷诺看见苦棘的第一眼,就紧紧抓着手中的弓箭,随时准备暴起。苦棘阴冷地看着他,让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毒蛇盯上的小鸟,可能随时丧命。 双方选手行礼过后,雷诺迅速地闪入障碍物后面,遮蔽身体。两边还没有交手,他就有种自己无力反抗的感觉,不一会握着弓箭的手就汗湿了。 苦棘慢慢走向雷诺,一步一步,就像黑色的幽灵。他搭弓架箭,瞄准雷诺躲藏的障碍物,跨腿蹲步,铁胎弓箭被直直拉成一轮满月,“嗡”地一声,破空射出。这一箭带着无穷的箭意,石破天惊,只让人觉得避无可避,对着雷诺呼啸而来。 梁小夏坐在台前,在苦棘拉满弓箭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结果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直接冲了进去,挡在雷诺身前。“嘭”地一声,雷诺被梁小夏撞在地上,梁小夏则代替雷诺生生受了一箭。 “小夏!!(夏尔!!)”泥球和周围的精灵看到冲入场内的梁小夏,高声尖叫。 “姐居然圣母了。”这是昏迷前的梁小夏心里最后一个念头。 第十章苏醒 健康的人不会折磨他人,往往是那些曾受折磨的人,成为他人的折磨者。——荣格 月上中天,三个明朗皎洁的月亮高悬在紫罗兰色的夜空中,遥相呼应。广场周围的草地上开满了月光花,莹白一片,随风摇摆,舞出一阵一阵轻柔波浪。巨大的生命之树沐浴在月光中,影影绰绰,墨翠浓荫。萤火虫一群群绕树飞舞,与月争辉。一切都是那么和平,美好。 梁小夏迷迷糊糊地醒来,脑袋嗡嗡作响,耳边好像还残绕着尖叫。苦棘的那一箭不偏不倚打到了梁小夏脑袋上,摸摸额角,肿起一个大包,触碰一下疼痛不已。果然还是不能做好人。 胳膊支撑着坐起来,她现在是在广场边的草地上,被怒放的月光花围着。泥球坐在梁小夏旁边,捂着眼睛,身子一抽一抽的,看起来是在哭泣。母亲多兰站在远处,似乎是在对玛塔基尼抱怨什么,圆圆的脸蛋上爬满了名为愤怒的表情,玛塔基尼一言不发,脸沉得能滴出墨来。苦棘远远靠在一棵大松树下,黑色的斗篷几乎和树的阴影融为一体。远处,大群的精灵在草地上翩翩起舞,欢欣愉悦。 “呜呜,梁小夏你醒了~~呜呜~~”泥球大大的眼睛含满了泪水,洁白的脸蛋上挂着一条一条泪痕:“呜呜~~长老说你没事,可是你半天都不醒来~~~呜呜~~迅风老师也受伤了~~我——好——害——怕——呀——”泥球杂七杂八地说着,说到最后,又抱着梁小夏放声大哭。眼泪鼻涕全数又抹到了梁小夏衣服上。 头更疼了。怎么她的昏迷又和迅风扯上关系了??梁小夏强忍不适,掰开黏在自己身上的泥球,问个清楚。 泥球抽抽啼啼地又说了一遍,梁小夏才搞明白。原来,苦棘并不是想要雷诺的命,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想要教训一下雷诺,好死不死地被梁小夏误会了,挺身而出,当了一把救英雄的美女。梁小夏向前一扑,当场脑袋中了一箭,晕了过去。 族里负责治疗的长老谷雨当场给梁小夏施加了一个小法术,告诉大家问题不大,不要搬动她,梁小夏就被放在了广场外围的草地上,泥球,多兰和玛塔基尼也不看比赛了,出来守着她。 接下来的比赛继续举行,法唱比赛的冠军由冰川以压倒性优势获得,加上这次,她已经赢得了三连冠,也算是意料之中。 到了战舞者比赛,泥球因为想要给迅风老师加油,就又折回了赛场。没想到这次决赛是迅风和洛基对打,两精灵都算高手,从实力上讲,迅风略高一筹,比赛一开始,就处在了胶着状态。可在两方交手五十多招后,迅风一个低砍打落了洛基的钢刀,却被洛基一脚踢出,铲倒在地。迅风小腿骨骨折,洛基成了继苦棘之后的又一批黑马。 “啊~~夏尔,妈妈的宝贝,你终于醒来了。”远处的多兰看到梁小夏醒来,急匆匆赶过来,捧起梁小夏的脸左看右看,似乎在确认她的伤势。“妈妈的宝贝被欺负了,不哭不哭,你等着,我找他算账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梁小夏无奈地想,多兰就是一只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不过这种被保护的感觉还挺好的。只见多兰的脸气得圆鼓鼓的,噌地一声站起来,冲着树下的苦棘气冲冲地走过去。远处的玛塔基尼见状又赶忙拦住多兰,瞥了梁小夏一眼,给她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 梁小夏被看得心虚,拧过头对泥球说:“继续讲继续讲,你还没说武技考核的事情。”现在明月高挂,武技考核肯定也结束了,她只能等明年再参加了,有些遗憾。只是不知道泥球最后选择了哪个,有没有如愿考到迅风门下。 “我~我~我没参加~”说到这里,泥球结结巴巴地,蚊子一样小声嘟囔。 “为什么?你不是很希望跟着迅风老师学习战舞吗?” “我~我不想当战舞了。你受伤了,迅风老师也受伤了。我只能看着,着急得掉眼泪,什么都做不了。梁小夏我好怕呀。”泥球憋着气,声音软软糯糯,像个漏气的汤圆。 唉,这个傻孩子。这是胆怯了,看到自己受伤,对未来的路产生了怀疑。梁小夏调整了一下表情,让面部显得柔和些,循序渐进地诱导:“你要是不当战舞的话,以后就不能经常和迅风老师在一起了。再说了,泥球你将来成为很厉害的战舞,也可以保护我们呀?” “迅风老师腿伤了,没法带课。洛基今年替他教课。而且,我想当一名治疗师,这样小夏以后打架受伤了,我可以给你治。” 好嘛,原来早就考虑好了。当大夫?不错不错,很有前途,还能远离危险。虽然不是精灵族主流职业,不过还是挺受人尊敬的。梁小夏内心的小算盘打得卟啦卟啦响,几乎是瞬间就同意了泥球的想法。 “夏尔,谢谢你。”雷诺捧着一大束月光花来到梁小夏面前,还是那个又锐利又有点凶的表情,要不是语调诚恳,估计会被认为是来打架的。 “这没什么的,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梁小夏谦虚一下。她和雷诺交情不深,之前也没说过几句话,之所以去救他,只是单纯的,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族人死在面前。不知不觉中,她梁小夏已经将自己当做一个精灵而不是人类了。也继续发挥了她性格里死要命护犊子的特点。 “这倒是。”雷诺理所当然地说道。梁小夏听到这话,心里一梗:这雷诺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留。这是谦虚好嘛,谦虚!!梁小夏内心的小人疯狂咆哮,面上却定得平平的,一点都没露出来,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 “不管怎么说,我欠你个人情。”雷诺说完,把花向梁小夏怀里一塞,像个大爷一样甩手走了。路过树下时,还恶狠狠地盯着苦棘看了许久。 苦棘对雷诺的眼刀熟视无睹,待他走过去后,也像个鬼魅一样,飘到梁小夏跟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跟我来。”然后扭头向外走。 这是要干什么?梁小夏脑中疑惑,却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多兰见到梁小夏要跟着苦棘离开,更是焦急地要阻止,被玛塔基尼拦在怀里。玛塔基尼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苦棘走得不快,梁小夏在后面吊着两米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反正是在族群领地里,应该没什么危险。月光清冷,投射在地上,拉长一大一小两只精灵的影子,大的落寞,小的迷茫。 苦棘终于停在了一片河滩边,水流哗哗作响,在夜色中泛着鱼鳞样的光。 迎着月光,苦棘摘下了他的斗篷帽,露出面容。只瞥了一眼,梁小夏就惊得倒吸一口气。面庞洁白光滑,下巴小巧,额头宽阔饱满,眼睛明亮幽深,就像一汪冰寒潭水,嘴唇是淡粉色,微微撅着,就像在可爱的邀吻。 这张雌雄莫辩的脸原本应该是天下无双的,却纵横交错地爬满了伤疤,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横贯脸颊,银白色的伤口狰狞丑陋。两只灵活细长的耳朵像是被人生生剁掉一样,只剩半只,齐整的伤口在寒风中颤抖。 “你叫什么名字。”苦棘眼里一片冷漠,声音冰得像是幽冥魂魄。 “西晶部落的夏尔?塔鲁米瓦?珊德拉?艾瑟约?卡尔纳,愿启明星指引您的心。”梁小夏很郑重地报上全名,流畅标准地行了一个精灵礼。 苦棘眼中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我是苦棘。”没有姓氏,没有宗族,只是简单的一个名字。 cookie?小甜饼?梁小夏大脑开始跑马,囧囧有神地分析这个恶徒怎么起了个这么萌的名字。忘记了苦棘这个词指的是精灵族的一种灌木,象征救赎,苦难和绝望的爱。 “你为什么要救他?”苦棘看着梁小夏一直发呆,脸上神色不断变换,问出了问题。 苦棘说的是“他”,那应该是指雷诺。梁小夏歪头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他是我的族人,不能见死不救。” “她是你的朋友?”苦棘想了一会儿,抛出第三个问题。这回是“她”,那应该是指泥球。 “嗯,最好的朋友。”梁小夏这回不用思索就能回答。 “如果是她,你愿意以命换命吗?”苦棘不断地问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愿意。”听到这个问题,梁小夏的语调沉了下来。她意识到,话题在苦棘的引导下逐渐开始偏向一个危险的方向。自己却只能被牵着鼻子走。他的气势实在是太强,容不得人反驳和糊弄。 “如果是你的自尊呢?”苦棘步步紧逼,不容喘息。 梁小夏眉头皱紧,想了一会儿,郑重回答道: “愿意。” 苦棘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似怜悯,又似嘲讽,眼中幽光更胜。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大,不到片刻,他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似乎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脸上却没有一点愉悦的样子,面容扭曲,凹凸不平的伤疤也狰狞起来。 “愚蠢的精灵呀~~既然这样,跪下来,匍匐在我脚下,舔我的鞋吧。”苦棘一瞬间从笑容中恢复平静,眼中燃烧疯狂的火焰,慢慢说道:“否则,我就~杀了她。”黑色的斗篷在风中咧咧作响,风雨欲来,苦棘眼中像有漩涡一般,风暴凝聚。 “他是认真的。”梁小夏盯着苦棘,一瞬间,汗水打湿了衣襟。 第十一章教训 “他的心经不住风霜雨打,早就变成了一朵枯萎的雏菊。”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梁小夏又惊又怒,从小到大,她的人生虽然有些小波折,但生活在平等的现代社会里,她从没向任何人下跪过,包括自己的父母在内。人权意识和自尊在她的内心中从来都是不被践踏的存在。作为精灵生活的十年,她也一直平和友好地和族人相处,从没发生过冲突。突然被要求跪在一个极端分子面前,还要跪在地上舔鞋,她的内心怒火中烧。 的确,为了救自己的朋友,她可以牺牲自尊和生命。但不是这种带着戏弄,毫无意义的践踏。在苦棘面前,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挣扎惊恐,无力逃脱的老鼠,被玩弄在鼓掌之间。 苦棘阴沉沉地站在梁小夏对面,勾起嘴唇一觉,语气中极尽挖苦:“怎么?你不愿意,看来你那“崇高的”友情也不过如此。不如我现在就去杀了她,你可以在旁边欣赏。”苦棘一手搭在弓上,转身欲行。 “怎么办?向长老们求救?她肯定跑不过苦棘。而且,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就算她能通知到女王陛下或者泥球的家人,将泥球保护起来。作为一个弓猎高手的苦棘也肯定能找到空隙将泥球暗杀。难道就这么下跪,出卖自己的自尊吗?” 闪电一瞬,梁小夏思绪变换,分析各种应对之策。对付这样随心所欲又偏激的疯子,该怎么办? 梁小夏脸上的愤怒迅速平息下来,甚至还挂上了温和的笑容。苦棘看到梁小夏躬身欲跪,大喇喇地伸出一只脚,鞋子上沾满了泥点和草渣,就像等待奴才服侍的皇帝一样理所当然。 梁小夏弯腰屈膝,迅速抽出绑在腰间的藤鞭,右手执鞭一甩,绿色的藤鞭就缠上了苦棘伸出的脚踝,作势欲拉。 苦棘顿了一下,好像在差异这小小的老鼠还敢反抗。反应却不慢,转移重心,双脚稳稳踩在地上,左手利落地抽出斗篷下的短刀,一把割断了藤鞭。 梁小夏本来就没指望这一下能够拉倒苦棘,她现在只是个孩子,力量有限,根本不可能靠一条藤鞭就解决困境。在藤鞭分散苦棘注意力的时候,梁小夏迅速冲到苦棘身前,一把揪掉了他的箭筒,利落地将箭支搭在腿上,将里面几支歪歪扭扭的箭用力折断。 “哼,你以为没了箭我就对付不了你么?”苦棘开始有些生气了,一把揪住梁小夏的衣领,狠狠将她掀翻在地。“嘭”地一声巨响,梁小夏觉得自己疼得脊椎都快断了,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 梁小夏折断苦棘的箭支,也只是希望失了箭支的苦棘也许会作罢,不再追杀泥球。最不济也能拖延他的时间,让别人能察觉到端倪。 苦棘一脚踏在梁小夏身上,一手执弓,只见被拉满的弓上似乎有白光凝聚,不过片刻,就形成了一束光箭,苦棘猛地一射,光箭应声而出,射向河对岸,在半空中甚至还拐了个弯。 “我的意志就是箭。想要杀你,没有箭照样可以。”苦棘冰寒的声音带了一丝得意,双眼紧盯着梁小夏,希望能从她的脸上欣赏到绝望的愉悦。 梁小夏脸如死灰,她怎么也没想到在雷诺之上,猎弓手还能达到这样的境界。有了这个,他背的弓箭根本就是个迷惑人的装饰品。 “认输吧,跪下来求我吧,只要你恳求我,我会考虑放过你的。”苦棘的眼里充满了蔑视和睥睨。 “那泥球呢?你会放过她吗?”梁小夏握紧拳头,指甲紧紧扣在了肉里,追问到。 “当、然、不、会。”苦棘猖狂地说到,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他就是要看梁小夏痛苦,看梁小夏绝望哭泣,看她怎么去兑现那脆弱可笑的守护。在他第一眼看到这蚂蚁一样的存在挺深而出的时候,就深深地厌恶。他要把梁小夏从道德的高台上揪下来,把她的尊严她的坚持深深踩在泥里,让她抽泣,让她绝望,让她认识这个丑恶的世界。 “娘的,姐姐我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梁小夏大吼一声,小小的身躯突然跃起,扑到苦棘的身上,双手狠狠抓向他的双眼,头一偏,作势咬向他的耳朵。竟然是不要命的打法。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要反抗呢?”苦棘轻松地单手卡住梁小夏的脖子,将她凌空提起。“为什么你还不死心?向我求饶有这么难吗?”苦棘的手逐渐加大力度,卡得梁小夏呼吸困难,双手使劲扒着苦棘钳子一样的桎梏。 “呸,你这个疯子。”梁小夏双脚悬空不断踢腾,“跪你,我对不起自己,不跪你,我对不起朋友。所以我要杀了你!”梁小夏大声喊完,狠狠咬在苦棘的手上。苦棘疼得一松,梁小夏脱困摔在了地上。 “你明明打不过我,又为什么要拼命?”苦棘眼中的疯狂之色渐退,漂亮的双眼染上一丝迷惑,抓着梁小夏问道。 “问心无愧罢了。就算和你拼命死了,那是我技不如人,下到地狱也没遗憾。”梁小夏一脸决然之色,平时姿色中上的脸孔浮现出一层凄厉的美感,就像在走到生命尽头前怒放的鲜花,明知是绝路却义无反顾。 “问心无愧?问心无愧?问心无愧!”苦棘反反复复念着梁小夏的话,眼神逐渐清明。嫉恨,愤怒,孤傲,各种疯狂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渐渐回落,退回到内心深处。 “从明天开始,每天半夜来这里找我,让我看看,你的问心无愧能坚持多久。”苦棘看着躺在地上一脸愤恨的梁小夏,居高临下地吩咐道。 “好!”梁小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苦棘的要求。一天打不过,一年打不过,她用一辈子去学,去练,她还年轻,时间也多,就是耗,也要耗死他。这口恶气压在梁小夏心底,苦棘成了她两辈子以来第一个认真愤恨的人。梁小夏在心底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把苦棘狠狠踩在脚底下,报今日羞辱之仇。 “嘭”地一声,河滩对面的树林里飞过来一颗白色魔法弹,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流星一样,狠狠砸在了苦棘的侧脸上。苦棘被打得侧身翻起,又重重摔到了地上。 远处,玛塔基尼从树林间从容走出,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穿着长及脚踝的魔法袍,拿着法杖。但熟悉他的梁小夏知道,父亲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太阳穴一鼓一鼓,这是他在愤怒至极,极力忍耐的样子。 玛塔基尼双足一点,轻轻几个跳跃,便从河滩对岸跳了过来。他看了躺在地上的梁小夏一眼,扔给她一个小瓶子。 “吃了它。”玛塔基尼吩咐了一声,就不再关注梁小夏,转头看向被打得倒在地下的苦棘,右手拖在身前,手心元素凝聚,声音阴沉愤怒:“夏尔打不过你,是她没本事。但是如果孩子被欺负到头上,我这个做父亲的还不找回来,就是我的失职。”话音刚落,手中形成一支冰箭,单手一挥,冰箭疾射苦棘面门。 眼见冰箭射来,苦棘双手撑地,灵巧地一个翻身,躲过这一击。冰箭射到了空地上,砸出一个冰寒的小坑。苦棘回身弯弓,又一白色箭支形成,凌厉射向玛塔基尼。玛塔基尼不退反进,迎着箭支奔跑,拿着法杖的左手架起一个半透明的魔法护盾,抵挡飞来的箭支。左手又凝聚出一个魔法弹,射向苦棘。 苦棘冷哼一声,只见半空中的箭支突然转弯,绕到了玛塔基尼后面,射向他没有防守的后背。 “父亲!小心!”梁小夏见状着急得大喊。 玛塔基尼迅速向后转身,魔法护盾“哄”地一声扛住了意念箭,两者同时破碎,化作一道道白光消散在空气中。 苦棘拉开弓箭,又准备补上一箭,打得他措手不及,却没想到本来已经避过的魔法弹也能拐弯,“嘭”地一声狠狠打在他的肚皮上,打得苦棘后退了好几步。 玛塔基尼虽然是法唱者,在速度上却继承了精灵灵巧迅捷的特点。他继续高速奔向苦棘,趁着他被打得后退,欺身到苦棘眼前,在被逼后退的苦棘肚子上又重重地用法杖杵了一下,逼得苦棘继续后退。右手也不再酝酿魔法,而是一个狠狠地勾拳,打在了苦棘脸上,接着又飞起一脚,踢在苦棘脖颈上。 正在后退的苦棘来不及反应,被踢得“哼”地一声,晕了过去,直挺挺地倒在河滩边上。 “哇哦~酷~”梁小夏冒着星星眼,她从没见过玛塔基尼出手。平时的父亲总是板着个脸,不苟言笑,让人难以捉摸。没想到父亲还有这么血腥暴力的一面,手法干脆利落,动作招式环环相扣,流畅至极。玛塔基尼这几拳,真是替她出了口恶气,梁小夏心里甜丝丝的,忍不住为父亲叫好。 玛塔基尼看了看昏过去的苦棘,并没有再乘胜追击。他理了理自己的法袍,直到上面再不留下打斗的褶皱时勾了勾嘴角,转身向躺在地上忘了起来的梁小夏走来。第一次,轻轻地抱起来梁小夏离开河滩,脸还是板着的,训斥一声:“你现在太弱,以后要加强训练!” “是!”梁小夏咧着嘴,大声回答到。 第十二章法唱 在你看不见的每个角落,父母都会褪下恶魔鞭笞的外衣,圣洁的双翅颤动着,化作守护你的天使。 玛塔基尼抱着梁小夏,一步一步跨出均等的步子,沿着他们之间的原路返回。梁小夏靠在父亲怀里,微微有些忐忑,小脑袋老老实实地靠在玛塔基尼怀里,一动不动。喝了父亲给的药水,感觉已经好多了。但全身各种擦伤撞伤大大小小,脖子被勒过的地方也隐隐作痛。 “以后每天早上到我书房来。”玛塔基尼双眼远视前方,嘴唇一张一和。被抱在怀里摇晃得迷迷糊糊的梁小夏听到这个,猛得惊醒。看来父亲是对自己毫无还手之力的反抗不满了,打算给自己开更多的小灶“加餐”。 仔细思考一下,也不亏,至少接下来的一年里没有武技课程,多出来半天时间消化父亲教习的东西,另外半天去玉泉长老那里打工,应该不是太忙。梁小夏多少平衡了一阵,还有苦棘,今天她所受的折磨,以后要加倍找回来。 远处,一个身影悉悉索索,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走向族群的澡堂。是一个精灵,拄着一个拐棍,一拐一瘸地向月光澡堂走去。身影在黑暗的树影间穿梭,晃晃悠悠地不太稳当。 玛塔基尼和梁小夏都看见了那个精灵,一头银发,拄着拐棍的,不是迅风,又能是谁? 梁小夏心里一阵诧异,这个时候,大家应该还在生命之树的广场前狂欢吧?迅风一向对这种狂欢活动不太热衷,那腿上有伤也应该在家好好躺着休息,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大半夜跑到澡堂来泡澡?腿伤能见水吗?还是他真的这么爱干净,觉得战舞比赛过后有必要彻底清洗自己? 玛塔基尼对着内心疯狂吐槽的梁小夏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去追问。每个精灵都有自己的隐私和秘密,不该好奇的事情,最好不要管太多。 梁小夏识趣地闭嘴了,一路无话,两个精灵到了家。 远远看去,白色的尖顶小屋缠着淡绿色藤蔓,门前种着几盆淡粉色蔷薇,雕花窗户亮着温暖的黄色灯光,格外温馨。 一进家门,多兰就迎了上来,见到梁小夏被抱在怀里,一身漂亮的精灵服装破破烂烂的,胳膊上腿上都有伤口,一副打架回来的样子。劈头盖脸地就开始发话:“夏尔,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的?伤成这个样子?”漂亮的大眼睛充满了急迫和焦虑,“是不是苦棘?是不是又是他打的?你等着,我去教训他!”多兰充满愤恨地质问到,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找苦棘算账。太气人了,一次两次地打他们家的宝贝,他以为他是谁?精灵女王吗?梁小夏被母亲机关枪一样的问句呛得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回答哪个问题。 “我教训过了。”玛塔基尼面无表情地说。 多兰垂下头,稍稍想了一会儿,又抬头问:“打得重吗?” “昏过去了。” 多兰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接过梁小夏,一边取出外伤药膏仔细涂抹,一边补充道:“等我过几天再教训一回,还差一次。” 梁小夏有点担心,多兰看着又和蔼又亲切,大眼睛圆鼻头,小小的嘴唇,笑起来让人觉得不自主的想要亲近,生气起来也显得很可爱。如果母亲是要去感化苦棘,说不定她有希望成功,如果是教训苦棘,貌似两个人的武力值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胜算太渺茫了。 实际上,多兰也很能打,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躺在自己的床上,梁小夏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灰色的珠子,葡萄大小,除了上面刻画着一个黑色的像眼睛一样的符号,再没有其他特点,远看过去,就像个石头。这颗灰色珠子是十年前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祭祀仪式上精灵女王偷偷塞给她的。 梁小夏问过精灵女王海黛,这颗珠子有什么用,女王当时只是无辜地笑了一下,说“我不知道。”只告诉她这颗石珠是一个敌人的最后遗物。 梁小夏也试过用火烧,用水泡,滴自己的血,可这颗珠子一点变化都没有。她还偷偷地问过父亲,但是他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只说这肯能是某种动物的眼睛,或者未被发现的变种宝石。十年过去了,几乎每天晚上她都会拿出来那颗珠子看看,研究一下,这几乎变成了她的睡前习惯。这颗不起眼的石珠应该是个好东西,自己却找不到用法干着急。 但是在今天,在她和苦棘对打的某一瞬间,那颗石珠发热了,在口袋里烫得她差点把珠子扔出去。是什么时候?是苦棘射箭的时候,还是她被掐着脖子的时候?当时的情况太混乱,她实在想不起来了。 梁小夏一晚上忧心忡忡,天马星空,一会儿思考阻止多兰报复的方法,一会儿又想着石珠的问题,冥想也断断续续的,不断走神。最后还开始做梦,似乎梦见了苦棘,又梦见了父亲,思绪混乱不堪。 和人类不同,精灵族使用冥想代替睡眠,将大脑放空,什么也不想,努力感受自然气息,融入自然,并从中获得补充能量,让大脑在无负荷状态下运作,似某种变体的假眠。冥想者在感受自然的过程中,还可以获得自然的祝福及庇佑。 精灵族一般用“休息”而不是“睡觉”形容每日的安寝。因为精灵只有彻底地死亡,他的灵魂回归生命之树时,才能永久地长眠。所以对于精灵来说,睡眠就是死亡的代名词,在睡眠中,肉体归于尘土,灵魂归于自然。 第二天一早,梁小夏顶着两个黑眼圈老老实实地站在玛塔基尼的书桌前,聆听父亲的教诲。 “拿上它,闭上眼睛,试着去召唤我的法杖。”玛塔基尼递给梁小夏自己的法杖,白釉木,杖柄精细雕刻金丝魔纹,杖顶镶嵌一块龙眼大的祖母绿宝石,泛着淡淡绿光。 梁小夏接过法杖,照着父亲说的闭上眼睛,仔细去感受法杖。冥冥中两者之间有了呼应,法杖似乎有生命一般,冰冰的,淡漠地和她进行交流。梁小夏握着玛塔基尼的法杖,感觉就像面对父亲一样,可以请求他并借助他的力量,却永远带着敬畏。 闭着眼睛的梁小夏没看到,她握着的法杖泛起莹莹绿光,忽强忽弱,倒影在玛塔基尼的眼睛里。 “好了。”玛塔基尼打断梁小夏和法杖之间的沟通,待她睁开眼睛,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地分析道:“你的法唱天赋看起来并不强,勉强能够迈入门槛。从今天起,你每天晚上抱着这只法杖冥想。” 玛塔基尼收回法杖,眼睛低垂,双手交握在书桌上,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法唱并不单单是一门武技,一种职业,它是态度、信仰、探索、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冒险,是一种执着或者愚蠢。跨入这个大门,整个世界将以另一种色彩展开,严谨,又充满奇特的幻想,吸引贪婪的求知者和无知的庸人。法,表面上指自然元素的凝结,以及形成方法;唱,则是我们精灵族独特的引导方式。法唱,却代表的是每一个精灵用心、用智慧、用灵魂沟通自然,沟通天地的过程。” 说到这里,玛塔基尼慢慢坐直身体,郑重嘱咐道: “所以,我不希望你有法唱是战斗职业这种肤浅的认识。因为一旦开始,你将面对的是这个危险的世界。” 梁小夏首次听到父亲用“危险的”来形容这个世界,过去十年平静宁和的生活,无论如何也没法和危险这个词挂钩,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吗?有什么暗流涌动吗?经过昨晚,她突然有些看不透,看不透父亲,苦棘,甚至迅风。 “法唱者从上古精灵时代就存在了,具体起源因为年代过长,无相关记载文献,已经无法考察。在上古精灵时期,法唱者比例非常巨大,从耕种者到占星家,从学者到歌唱家,几乎每个上古精灵都是法唱者。据说当时最厉害的法唱者还可以引动星辰之力,来打击敌方。我们精灵的声带音域要宽于人类或兽人等其他种族,牵引自然元素就较为容易,施法的时候高低音结合转换,听起来就像唱歌。人类和兽人的声频范围没有我们宽,所以,他们只能通过念一种冗长的,叫做咒文或者咒语的东西来实现引导元素的目的。因此,在施法对战方面,我们精灵有极强的先天优势。除此以外,很多上古猛兽的音域也和我们精灵一样宽,有的甚至比我们还要宽,不过现在大部分上古猛兽已经灭绝,很难再见。” 玛塔基尼娓娓道来法唱知识,像是在叙述一个故事。 “说到这里,我问你,昨天和苦棘对战,我使用的是什么法术?” “两枚魔法弹。”梁小夏认得,魔法弹是最初级的元素法术,基本上每个法唱者都会。 “很好,实际上,我在凝聚魔法弹的时候并没有吟唱。第一个魔法弹的吟唱被我融入了和苦棘的对话中,第二个魔法弹我用意志默发,这是法唱的高阶技术,同时也能控制魔法弹方向。” 玛塔基尼的话浅显易懂,梁小夏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第十三章算战 没有知识和头脑,我就是僵尸。 天色微亮,灰蒙蒙的一片让人看不清楚。林间的鸟儿已经早起,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书房里,玛塔基尼和梁小夏分书桌两边,一坐一站,一问一答。第一天的法唱辅导此时也过去了一半。 “仔细回想,当时的战斗中,我还用了什么法术?”玛塔基尼考问道。 当时的战斗很迅速,两个精灵实际上只过了十招不到就决出了胜负。梁小夏仔细回想,记起来中间玛塔基尼向苦棘发射过一枚冰箭,被躲过后又架起了魔法护盾,挡住了苦棘的变向箭矢。 “是冰箭和魔法护盾。”两个法术,都是稍微复杂点的二级法术,但父亲施法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吟唱。 “这两个都是实用性很强的法术,但也有缺点。这个我以后再告诉你。 “那么,除了魔法弹以外,零级法唱术还有什么?”玛塔基尼继续问道。 “嗯~还有小火球术,小水球术,舞光术,鹰眼术,初级强化,加速术,微创修复术,初级陷阱术…”梁小夏看过一些介绍最基础的法唱术的书,稀稀拉拉地说了几十种,这些只需要一个音节的就能发出的小法术她也试过不少,不过没一次成功过。导致她曾一度认为自己没有法唱天赋。 “你的叙述基本正确,但是依靠的是疏散的记忆,缺乏条理,想到哪里就说哪里。并且,你漏掉了对我们精灵最实用的法唱术,养植术。” 养植术是精灵的特有法术,能够轻微加快植物的生长速度,梁小夏一直觉得这是个很鸡肋的法唱术,森林里的植物每天都在疯狂生长,雨水充足的时候两周就能长半米高,根本不需要再微弱地催化。所以她在回答父亲的问题的时候,也就没想起来。 玛塔基尼并没有错过梁小夏眼中一闪而过的不以为然,反问到:“你是不是觉得养植术没什么用?你忘记了一点,我们精灵最忠诚的朋友和最强大的敌人,是时间。” 玛塔基尼点到这里,梁小夏立刻就明白了。精灵寿命悠长,活个七八百年绝对没问题,零级法唱术又不费什么力气,对着植物每天唱一回,几百年累积下来,绝对是一股不可小觑的能量。普通的植物可能没什么,但是如果培育珍稀树种或者药材,养植术绝对实用。 “除此以外,养植术在施法过程中,可以轻微改变植物生长状态,包括生长方向,根、茎、叶各部分供养比例,等等。咱们族中的女王陛下就是一位养植术大师,她已经做到了随时随地,永不间断地默发高阶养植术。” 怪不得梁小夏每次见到精灵女王,她身边总是鲜花盛开,草木繁茂,走到哪里,植物就跟随生在到哪里,拖沓着一条绿色的带子,引人注目。 “我们继续分析之前的战斗,你觉得,我为什么会使用魔法弹攻击苦棘?”玛塔基尼不断诱导梁小夏,让她自己分析思考个中关键。 “准备时间短,吟唱简单,可远距离攻击,速度也快。”梁小夏沉吟片刻,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 “那么,我为什么不用小水球术,或者小火球术?”玛塔基尼继续问。 小水球术虽然和魔法弹一样简单,但是速度慢,可能还没到敌人身前就被躲开了,也没什么攻击力,只能打得人稍微疼一下,溅一身水而已。这个法术首先被排除掉。 可是为什么不用小火球术呢?小火球术和魔法弹一样,可以远距离攻击,速度快,它还有一个比魔法弹更好的优点,在攻击到敌人的同时可以灼烧对方。梁小夏迷茫了,怎么算,小火球术都比魔法弹要高出一筹。 梁小夏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玛塔基尼慢慢分析道:“选择魔法弹有三个原因。第一,魔法弹发射速度快,射程远,适合远距离对战,尤其适合与反应敏捷,出手速度快的猎弓手对战,在战斗中抢占先机。” “第二,我们当时在什么地方?” “是河滩边!”梁小夏恍然大悟,在河滩边施放火属性法术,火元素很难聚集,施法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 “对,当时的环境会影响小火球术。而且,我们后面就是森林,施放小火球术如果被他躲过去,就很可能引起森林火灾,后果不堪设想。这点你要谨记。” 森林是精灵们的家,保护好家园不被破坏是精灵们的原则之一,凌驾于其他任何事情之上。玛塔基尼可以教训苦棘,但是必须把影响结果控制在原则之下。 “最后一点,简单的魔法弹,可以让对手心骄轻敌。” 是呀,比魔法弹杀伤力大的法唱术多得是,可像苦棘那样骄傲又癫狂的人,看到父亲施放魔法弹,肯定会起轻敌之心,觉得不过是一个水平普通的法唱者。之后松松散散地迎敌,也更容易出现破绽。在战斗中,法唱术并不是越高级越好,分析形势,能发挥出最有效力量的法唱术就是最好的。如果玛塔基尼一上来就是雷电术这样的四阶法唱术,估计还没等唱完,就被苦棘秒杀了。 太厉害了,算环境,算实力,也算人心,父亲和苦棘之间的战斗不过短短一会儿,他的脑袋却像一台高速运作的计算机,在开战之前就设好了套等苦棘钻。 “同时,战斗中要注意节奏,当对手的节奏被打乱时,就是进攻的最好时机。” “父亲,你最后为什么没再用法唱术,而是和他近身搏斗?”梁小夏对这点很迷惑,在最后父亲完全可以追加更多的魔法弹乘胜打击,却选择和苦棘拼拳头肉搏,让她费解不已。 “因为几乎所有的远程强手,都是近战弱者。当然,也有少数例外。”大概,父亲就是这样少数的例外,身为具有远程优势的法唱者最后却把苦棘打得狼狈不堪。梁小夏暗想到。 玛塔基尼没有告诉梁小夏的第二个原因是,用拳头比较解恨。天知道当他偷偷跟着两个精灵,在对岸隐藏,看着苦棘卡着夏尔的脖子,她痛苦地挣扎时,自己的内心多么愤怒。当时他紧紧握着双拳,指甲差点抠出血,想着不能亲手揍一顿苦棘,决不善罢甘休。 “因此,你必须学会用自己的脑袋去战斗,而不是脚趾头。”玛塔基尼尴尬地脸色一闪而过,又平静地转开话题,分析了智慧在战斗中所能发挥的力量,告诉她大脑才是最厉害的武器。 又讲了一会儿法唱常识,玛塔基尼开始给梁小夏布置作业。梁小夏今天的作业有三个,尝试自己给零级法术分类,研究养植术更多的作用并交一篇论文,阅读《法唱入门》,学习相关知识。 拿着像砖一样,厚厚的一本《法唱入门》,梁小夏欲哭无泪,她才十岁呀,十岁,这么多作业,难道现在就要和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日子告别了吗? “父亲,苦棘到底是什么身份?”最后,梁小夏犹豫了一会儿,问出了内心的疑问。 “以后再告诉你。”玛塔基尼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最终平静的结束了第一次法唱早课。 火红地太阳越过地平线,温暖的日光均匀照耀整个森林,给波浪起伏的树海渡了一层亮闪的金边。一切都预示着今天是个好天气,树林间宁静安详,见不到时常活跃的精灵身影,大部分精灵度过整晚狂欢,歌舞不断的花朝节,正在冥想安息。草丛间偶尔奔跑过一只野兔,悉悉索索钻入灌木不见踪影。 在这样一个好日子里,梁小夏的心情可不怎么美好。应父亲的要求,今日起她要给玉泉长老打工,可现在她站在玉泉长老的房前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叫门也没人开,门前的小草皮都快被她磨秃了。“这死老头,该不会还没起床吧?”梁小夏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踹门的冲动,告诫自己,要有精灵涵养,要尊老爱幼,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可当她看见泥球鬼鬼祟祟地从树林里钻出来时,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脸直接黑到了极点。 忍着一肚子气,梁小夏向泥球行了精灵问安礼: “愿初生的太阳指引迷途的羔羊,我不懂事的朋友。” 早上的时候,泥球的父母莱斯蒂娜和费舍尔匆匆来到梁小夏家,梁小夏才知道,泥球一晚上都没回家。以前泥球也曾留宿在梁小夏家里,莱斯蒂娜以为两个小伙伴只是在花朝节玩得太开心没回去,所以也不怎么担心。早上来接孩子回家,却没想到泥球根本不这里,一晚上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几个精灵顿时揪心不已。莱斯蒂娜和费舍尔没坐一会儿,就分头去森林里找泥球了。 梁小夏也很心急,泥球从来都是听话的乖宝宝,不干这种让人气闷的事情,会不会有危险?却没想到始作俑者还真成了翘家的坏小孩,惹得一群人团团转。 第十四章倒霉 命运越是垂青于你,越喜欢残忍虐待你。这是它表达爱的方式。 “愿被攀折兰玲花的不再哭泣,我的朋友。”泥球小脸憋得鼓鼓,长着透明细密绒毛的脸上染着一层淡淡的粉,低垂着眼睛不敢看梁小夏,躲躲闪闪的。 每次都是这样,犯错了就可怜兮兮的跑她这里让她扫尾。梁小夏看泥球这幅拎不清的表情,气消了大半,她也认了,在泥球面前,自己就是个劳碌的幼儿园老师命。双手顶着揉了揉太阳穴,梁小夏板起脸,压低声音严肃地审问道:“昨晚去哪了?” “我,我去迅风老师家了,他腿伤了,我帮着照顾他。”泥球憋着吞吞吐吐地说着,脸上划过担心,忧虑种种神色。 “你照顾了他一晚上?”梁小夏有点疑惑,如果泥球和迅风整晚都在一起,那树林里见到的一拐一瘸的又是谁? “嗯。”“他一晚上都没离开过吗?” “上过药之后迅风老师就睡了,他,他家里很乱,我帮他打扫房间。”泥球说到这里,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泥球送腿伤的迅风老师回家,刚进门的时候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乱的房间,根本不像一个精灵居住的地方,书本,杂物,仍得到处都是。厨房的水槽里高高堆着一摞餐盘,吃剩的碗里留着残渣,长了一层绿油油的毛。整间屋子摊得满地东西,差点没处落脚。唯一能看得过眼的,只有墙上挂着的一对双手剑,一尘不染,看样子每天都被保养得很好。 帮迅风上药之后,泥球一晚上都在忙碌地打扫卫生,最后,还顶着通红的脸帮迅风洗完了内衣。她很爱干净,家里蹭到一点泥土都要难受,却不知为什么,对这样邋遢的迅风无法生气,讨厌不起来,甚至还有点欢喜。 迅风醒来,见到自己的房间大变样,平时飘逸高洁的脸也有点羞得挂不住,磕磕巴巴地对泥球说了声“谢谢”,咧着嘴哂笑,一副憨直大男孩的样子。 “好了,赶紧回去,别再让家里担心了。莱斯蒂娜阿姨和费舍尔叔叔已经去找你了。”梁小夏话音刚落,玉泉长老的门“吱”一声打开了。 “呦~这不是受气包和废柴女么。一大早地就在别人家门口闲聊,扰人清静,苍蝇一样让人不得安生。”门边站着个和梁小夏她们差不多大的精灵男孩,麦色短发,红色瞳仁,穿着深蓝睡袍,微圆的小脸摆着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阴阳怪气地说着。 “兔子!你说什么呢你。”泥球想冲上去和男孩理论一番,被梁小夏揪住袖子,给个眼色,让她赶紧回家。泥球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话,转身钻入丛林。 “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不是爷爷新顾的佣人么,来这么晚,我爷爷已经等你很久了,真是的,一点素质都没有。”兔子是玉泉长老的孙子,本名千鹤,因为红色的眼睛,被其他精灵小孩都起名叫兔子,嘴巴毒,还嚣张得不行,一股谁都不放眼里的样子。森林里其他同龄的精灵见到他都是绕得远远地,巴不得永远都别见面。 受气包大概指的是泥球,那废柴女就是自己了,花朝节一过,没想到自己还得了个外号。梁小夏心里摇摇头,翻腾的情绪反倒平静下来了,她来这里可不是和小屁孩斗嘴吵架的,太也丢份。再说,玉泉长老最是护短,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欺负他的宝贝孙子,那接下来的打工日子她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请问,我现在能见玉泉长老吗?”梁小夏心里不屑一顾,脸上却没露出半分,甚至对着千鹤还笑了一下。 千鹤一愣,原来这是个没脾气的软蛋。可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梁小夏礼貌的样子,他也没再为难什么,转身让梁小夏进屋来。反正一会儿,爷爷肯定对她没好脸色。 玉泉长老的家很大,干净明亮,没什么装饰,墙边一排一排的架子上摆着各种器皿,材料和书籍,贴着小标签,整整齐齐地分门别类。 “我爷爷在二楼,你自己上去吧。”千鹤连看都没看梁小夏,随手一挥,转身就走。尖耳朵的梁小夏还听到他嘟囔着“土包子”。 梁小夏礼貌地敲敲门,听到一声尖锐的“进来”后进了房间。 玉泉长老的书房不像客厅那样整洁干净,反倒像个实验室。巨大的长条形木桌上堆着各种实验器皿,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液体。书本摊开堆在一边的椅子上,墙角放着个被打翻的黄铜称,矿石撒了一地。高大的落地窗被厚厚黑丝绒的窗帘遮着,只能从旁边的缝隙里阴暗地透着几缕光。 “怎么来这么晚,我要扣你的工钱。”玉泉长老驼着背,不知在实验台上忙活什么,三嘬白花花的小胡子随着声音一抖一抖,满脸的皱纹就像老树皮一样紧巴巴地挤在一起。 这家人看来都有说话不看人的毛病,还有工钱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吧,没有的东西要怎么扣?果然是又刻薄又小气。梁小夏站在阴暗的实验台边不断腹诽,巴不得玉泉长老试验失败。 几乎她刚想完,玉泉长老手里的瓶子就炸了,“嘭”得一声,溅了他一脸黑糊糊的,像泥浆一样的东西。 “你个蠢货,还不快过来帮忙!”玉泉长老试验失败,心情不爽,看到一边偷笑的梁小夏,更是怒从中来,无法自已。 “哦”梁小夏偷偷吐了吐舌头,从水槽边取下来一块干净的毛巾,又收拾了碎片,才让玉泉长老黑着的脸稍微好看了一点。 之后,梁小夏的助理任务也很简单,就是递东西。 “陋石三块。”梁小夏顺着标签找到装陋石的瓶子,倒出三块,递给玉泉长老。 “磨碎,笨蛋!”第二次炸掉试剂后,玉泉长老越发浮躁,对着梁小夏大呼小叫。梁小夏硬着头皮,一边狠狠捣着陋石,一边想象磨杵里放的就是玉泉长老的脸。 “嗯,还不错。”玉泉长老看到陋石被磨成了细腻的粉末,心想着,这孩子虽然笨了点,但做事还是挺认真的。 … “你这个草包,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飞鱼磷应该用酒泡,而不是水!”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蠢的精灵,连猪都要羞愧死了,居然分不清骆草和驼草!” “不会弄就不要随便浪费我的材料!你看看,你看看,你切的这是什么?难道你长得是兽人的脑子吗?” “我快被你气死了,上天为什么派你来折磨我这可怜的老人,连火焰石都拿不好。” 整个上午,玉泉长老唾沫横飞,把梁小夏骂得是狗血淋头,一无是处。从她的大脑讽刺挖苦到四肢,不断“感叹造物主的神奇,怎么会拼凑出你这样独特的精灵!”梁小夏的日子倍感煎熬,心里不断扎小人,诅咒玉泉长老吃饭噎死喝水呛死大小便憋死。 一个普通的上午过得无比漫长,梁小夏被玉泉长老的毒液口水浸泡到快要爆发,一边默念三字经,一边默念“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终于,上午试验结束时,玉泉长老丢给梁小夏一本大部头《材料处理方法大全》,并好心提醒道她应该把这本书“吃下去来长长记性”。 生活就是狗血剧,当你以为事情不会更糟的时候,更糟的就会立刻出现,打破想象极限。 梁小夏拖着疲惫的身子,夹着大书,无精打采地回家时,遇到了她现在最不想遇到的精灵,苦棘。 一见苦棘,梁小夏就像炸毛的猫咪,全身戒备紧张起来,仔细盯着他,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苦棘还是一身破烂的黑斗篷,声音阴阴的对梁小夏说:“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手、下、败、将。”说完也不停留,和她擦身而过。黑斗篷拖着烂尾巴,散发阵阵臭味。 多久没洗澡了?梁小夏看着苦棘的背影,恨不得把手上的书扔出去砸死他。 “嘿嘿嘿~贪财的小姑娘被阴险男揍了。我听到了呦~”洛基躲在旁边的大树上,突然跳下,吓了梁小夏一跳。 完了,今天是倒了血霉了。被洛基这个大嘴巴知道的事情,大家很快都要知道了。还指不定他怎么编排呢。梁小夏内心的小人流下两条宽面条泪。 洛基今天穿了一身明黄色的衣服,纵横交错地纹着黑边,头戴一条绿色发带,背着两把绿色手柄的双手剑,怎么看怎么诡异。 “今天怎么穿新衣服了?”梁小夏岔开话题。 “嗯,第一天上课,要给学生留个好印象。”洛基撩了撩头发,眼睛一翻,做出个自以为风姿卓越的动作。 “你的品位还真特别。”梁小夏从头到脚又扫描了一遍,这打扮怎么看怎么像个会动的菠萝。 “啊,谢谢呀~这套衣服是费舍尔大哥专门给我设计的。”洛基根本听不出讽刺,又炫耀地舞了个剑花,“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梁小夏被眼前明晃晃的洛基弄得眼晕,心想,以后出门前一定要看黄历。 第十五章记名 我戴着面具,出神地望着远方。其实眼角的余光,还在你身上。 “说说,你怎么就被苦棘给揍了?”洛基左摇右摆,没个正型,话题绕呀绕呀却又回到了这上面。 “不告诉你。你的嘴巴太漏风了。”梁小夏听到洛基说起这个,心里极不乐意,总不能说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自己还差点送了小命。最后是家里大boss出马才摆平的。 “唉?你怎么知道他叫苦棘,你们以前认识吗?”梁小夏反应过来,苦棘那种幽灵使者的样子,不可能逢人就说“我叫苦棘”吧? “切~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咱们族里啥事情能瞒过我?听说呀,他以前是咱们这边的,后来外出历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成那个鬼样子了….我跟你说呀….”一说起八卦,洛基的眼中就闪烁兴奋的火光,滔滔不绝地在梁小夏耳朵边倒个不听,反倒是巧妙回避了“旧识”的问题。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消息多,您行行好,大人大量放我回家吧。”梁小夏无比头疼,洛基已经从苦棘的穿衣风格开始猜测他什么时候洗澡,用什么香料,才有那种“清新别致”的味道。梁小夏一点也不想和一个菠萝站在树下讨论她目前最讨厌的人,她只想赶紧回家吃午饭,等到下午再应付地看看玉泉老头的书。 “啧啧~我好心告诉你这么重要的消息情报,你怎么态度一点都不积极呢?要打败敌人,收集情报可是很重要的哦~”洛基吊着桃花眼,故意捧着心,做痛心疾首的样子恶心梁小夏。 “唉~看在你这么菜,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拯救一下你这只迷途的羔羊好了。下午来训练场旁听,我想一个记名弟子的名额,我还是可以挤出来的。”洛基一脸“我是高人”的样子,堵得梁小夏愈发觉得自己倒霉。 “我的洛基大侠,您是不是年纪大了,上了岁数记不得事,我可没参加昨天的测试。”梁小夏想到这个更讨厌苦棘,就是因为他,自己还得等一年才能学习武技。咬牙切齿地讽刺洛基 “哎呀哎呀,叫大侠就不必了,人家会不好意思的。至于测试嘛,不是说了是记名弟子嘛~没事没事。”洛基理所当然地就把这事情定了“下午记得到训练场来呦~我会让你看看真正的高手风姿。还是,你更想听到“夏尔被苦棘打得狗啃泥”的传言呢?”洛基扭着腰,蹭地一声钻入树林没了踪影。 是谁说洛基风趣幽默又帅气的?梁小夏望着洛基在林间跳跃的背影,恨不得撕了他那张嘴。 玉泉长老的罪孽“罄竹难书”,中午,梁小夏窝在家里,向父母大谈特谈早晨的血泪史。多兰倒是和梁小夏统一战线,愤愤不平地在一旁声援。玛塔基尼只说了一句“学到东西没有?”就让梁小夏把后面的话全吞了回去。玉泉长老嘴巴虽然毒,不过自己好像也学到了几种材料处理方法。算了,勉为其难的继续受着吧,梁小夏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到了下午,被要挟的梁小夏来到训练场准备旁听。西晶精灵部落的训练场只有一块,一般是给战舞者专用,整齐立着木桩,沙坑和平衡木等训练设施。弓猎手的训练是在森林里,和法唱一样,没有特别固定的地方,不过大部分法唱课程都是在法唱导师的家里上,那里有更多的书籍和资料。 梁小夏到的时候还有点早,训练场上只坐着几个小精灵,聚在一起聊天,兴致勃勃地猜测着洛基第一天给他们上课的内容。一些勤奋的高年级战舞者在一边用双手剑练习打桩,快速移动,穿梭其间。 梁小夏没兴趣凑热闹,再说她也不是正式学员,只是找了一棵低矮的小树,躺在绿荫下冥想。正午的阳光还是很刺眼的,照在她身上暖融融的,不一会儿就进入了状态。 “来,集中到这里,我们要开始上课了。那边树底下的同学,赶快过来。”迷迷糊糊中,梁小夏醒来,发现训练场上的十几个小精灵已经把洛基围在中间,雀跃不已。洛基还是那一身黄色菠萝装,分外扎眼。 梁小夏顶着其他学员或猜疑,或同情,或愤怒不平的眼光,硬着头皮走到了洛基跟前。隐隐约约被排挤在了小圈子外面。看着周围同学不太正常的眼光,梁小夏欣欣然全盘接受。反正她遵守约定来了,待不下去也不关她的事。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洛基,洛基的洛,洛基的基。”洛基作秀一样,一边给每个学员发两把木头做的双手剑。圈子里围着的小精灵听了咯咯直笑。梁小夏有些腻味,觉得他现在就像个孔雀似的。记得他以前还没这么无聊的,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这位同学,因为你是记名弟子,所以没有教材器械使用。”木头双手剑发到梁小夏时,洛基像是故意找茬一样,将“记名弟子”几个字咬得清晰无比。周围的精灵看了,都幸灾乐祸地偷笑。 “不过嘛,你也不能空着手来上课,所以我给你准备了这个。”洛基从背后拿起两根歪歪扭扭的树枝,塞到梁小夏手中。其他精灵看了,笑得更欢了。 “你狠~”梁小夏气得想把树枝丢出去,却被洛基在耳边低语一声“苦棘”灭了火气。梁小夏拿着树枝又怒又气,强自镇定表情,心里却将苦棘和洛基名列最讨厌的人名单第一位和第二位。 有仇不报非君子,梁小夏眼睛一转,拿着树枝,比划一下,对着洛基的肚子狠狠捣了过去。洛基“哼”得一声弯下腰,因为是背对着其他学员,大家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老湿~你怎么啦~老湿~”梁小夏一脸焦急,赶忙扔下两根树枝扶着洛基。“老湿~你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梁小夏装得跟亲妈一样,扶着洛基。暗地里一脚隐隐踩在洛基鞋上,又重重磨了磨。“还是说~老师你连小孩子都打不过呢?”梁小夏细声在洛基耳边,用只有两个精灵能听清楚的声音慢慢说道。一脸得逞的小狐狸神色。 洛基脸上装着疼痛的呲牙咧嘴,心里却笑了笑。直起身体,转过身对着周围的学员笑了笑“没事,老师可能是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竟是将吃亏这事情大方承认了。 “这样吧,老师考虑了一下。夏尔同学虽然是记名的,但是拿着树枝学习,的确是不太合适。”洛基说着,从背后取下自己的双手剑,又不容拒绝地塞到了梁小夏手里。 这下,周围彻底炸开锅了。对于战舞者来说,双手剑是不可背弃的伙伴,甚至比性命还重要,他们共度风雨,共享荣耀。洛基把剑就这么轻易给了梁小夏,其他旁观的小精灵又是愤怒,又是嫉妒。有几个忍不住的,甚至大声嚷嚷起来“老师,你把剑给了她,那你怎么办?”“老师,她只是个记名弟子,凭什么用那么好的剑?” 洛基面上谦逊地说“借用,这只是借用”,心里还是得意洋洋地看着梁小夏呆立原地,傻乎乎地承担愤怒嫉妒的目光。他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双手剑就这么轻易给梁小夏,但是上课的时候借给她,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他还是很乐意的。 梁小夏呆若木鸡,根本没心思想洛基的反将一军。她内心又是激动又是狂喜,因为就在接到洛基的剑时,口袋里的石珠又开始发热了。这次并不像和苦棘对打时那样热得烫手,只是温温的,平和的散发着热量。捂得她的口袋温暖妥帖。只见大家的嘴一张一合,各种眼刀纷纷向她射来,她根本没心思关系周围的态度和诡异的气氛。只想掏出口袋里的石球立刻研究一下。 “好,谢谢老师。”梁小夏压下内心的激越,机械地回应了一声,脸色诚恳不似作伪。洛基反倒有点吃不住,她不是应该气得跳脚么,怎么现在看起来倒像是高兴得有点发懵。难道一对暂时借用的双手剑就能让她这么高兴? 洛基的剑很重,缠着绿色手柄,仔细看去,明亮的刀刃泛着锋利的寒光,贴着剑刃细细地开了血槽,剑底背面刻着两个小字“金铃”,看来是矮人族打造的剑,金铃明显是个矮人名字。 梁小夏紧紧抱着一对剑,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洛基已经开始讲课了。大大咧咧地坐在训练场中间,周围的小精灵围了一圈。隔三差五地还有愤怒嫉妒的眼光扫射过来。梁小夏苦笑一下,也依着盘腿坐在地下,一边仔细体会石珠的动静,一边心不在焉地听洛基讲课。 “…眼看着巨大的黑龙就要攻过来,张开充满酸液的血盆大口,尖锐锋利的白牙冲着他的头就咬了过去。我们的英雄泰山举起他的双手剑,深吸一口气,两剑合并,迎着黑龙张开的大嘴,狠狠刺了进去…”洛基讲的是上古战舞英雄泰山的传说,讲得眉飞色舞,听到紧张的地方,聚精会神的小听众还会紧张得吸气。 这哪里是上课?和平时聚众聊天根本没分别。 第十六章研究 最爱的人和最讨厌的人,从某方面讲没什么区别。他们都得到了你颁发的“最受瞩目奖”。 洛基所讲述的《泰山传奇》,大概就是阿拉丁神灯的精灵姐妹版。故事讲述了平凡的上古精灵少年泰山,在一次探险中意外获得一对具有强大力量的双手剑,他依靠双手剑神器杀死了盘踞在山洞中的黑龙,获得了黑龙的财宝。同时,他的英勇事迹渊远流传,远在他国的精灵公主也对他一见倾心。神奇的双手剑却被用心险恶的魔鬼骗走,最终故事的英雄依靠智谋打败了敌人,取回了双手剑。从此泰山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洛基将故事讲得跌宕曲折,丝丝入扣,引人入胜,周围的小精灵听得热血沸腾。梁小夏还是不咸不淡地应着,一边想着一个精灵版的泰山挂着兽皮,在森林中挂着藤蔓来回游荡,一边琢磨着怎么能把洛基的剑带回家研究几天,最好是能和口袋里的石珠接触一下,看看有什么变化。 一下午过去,洛基不仅将整个《泰山传奇》从头到尾,洋洋洒洒地讲完了,还讲了其他几个战舞者的传奇故事。十几岁的精灵学员们听得激动万分,恨不得拿起手中的木剑就成为战舞大师。 坐了一个下午,口袋里的石珠一直在发热,梁小夏就像揣了个小暖炉,身上热烘烘的,心里也热烘烘的。 “好了,同学们,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明天交一份上课感想。”洛基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土,晃晃悠悠地走了。周围的同学也三三两两聊着天,结伴散去。只剩梁小夏抱着洛基的双手剑还坐在原地发呆。 其实洛基讲故事的时候,一直在打量周围的听众,当然没错过梁小夏一直都盯着他的双手剑发愣的样子。“算了,开恩一次,明天再要回来好了。”洛基在小听众们崇拜的目光里浸泡了一个下午,心情还不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剑默许给了梁小夏。 梁小夏看到大家都走远了,想着洛基大概是忘记了剑,刚好便宜了自己。也乐颠颠地抱着剑回家了。 写完了父亲布置的作业,又翻了几页《材料处理方法大全》,看看时间,已经月上中天,梁小夏忐忑地来到河滩边,等待苦棘出现。 苦棘出现的时候,鼻青脸肿,头发也乱糟糟的,一只腿好像还受了点伤,走起路来有点趔趄。梁小夏见了心里偷着乐得厉害,小样,你也有今天。 倒霉的一天当然以最倒霉的事情作为结束,那就是苦棘将怨气发泄到了幸灾乐祸的梁小夏身上,他这次完全没留余地,揍得梁小夏毫无还手之力,身上腿伤不知道受了多少拳,趴在地上大喘气,指头连抬都抬不起来。 最后,梁小夏还是躺着恢复了些体力,找了根树枝,慢慢拄着走回家的。在回家前,她心里还想着,至少这一天不是全然没有收获,好歹对石珠的研究有了些进展。石珠在自己碰到苦棘的长弓的那一瞬间,热得像烙铁一样。 梁小夏抹了些药,迫不及待地钻进屋子拿出石球,和洛基的双手剑摆在床上,研究了起来。拿着石球触碰洛基的剑,石球上眼睛一样的符号闪了一下红光,之后再没有什么特别的了。还是一如既往地发热,既没空间出现,也没大神福利。怎么别人穿越重生都有空间附送,我这里啥都没有呢?梁小夏愤愤不平。她这时还不知道,空间装备在这个世界虽然不多,却也并不稀罕,她以后当然也会有。 本来想着能发现什么,却没什么大进展,梁小夏计划着哪天把苦棘的弓箭弄到手,触碰到两个武器,热度不一样,明显有原因。 一晚上昏昏沉沉的冥想,梁小夏似乎梦见洛基,对着几十个人,双手剑飞速舞动,像《泰山传奇》里的主角一样能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梁小夏嘿嘿笑着,梦里还迷糊得想着,洛基真要是那么神勇,姐就给洛基提鞋。 …… “你将零级法唱术按照风、水、土、气、光、暗这样的元素划分是可以的,但还是有些片面。比如魔法弹和魔法护盾,这两个法唱术,从形成上讲,都是各种元素的融合,如果按照你的分类,就没有归属,或同时属于任何一类。而一些直接对敌方精神施加影响的法术,比如大部分幻术,在你的划分体系里也无法体现…” 第二天,玛塔基尼准时在书房里开课,点评梁小夏的作业。梁小夏挺直脊梁,虚心受教,她那半吊子的法唱知识,还是以前看小说看来的。真正接触后,才发现法唱其实很像科学,及其严谨,有非常明晰的定义和解释,现在,她大概也能理解,为什么父亲总是板着脸严肃要求自己。 “经典法唱理论学派,主要是由三千年前的精灵长老会成员组成。他们将法唱术按照用途,划分为五个类别,分别是:召唤系,破坏系,诅咒系,强化系,防护系。 “召唤系,顾名思义,召唤你需要生物或物体。从一把刀,一个石子,到契约宠物,或亡灵生物,所有的召唤法唱术都在这个类别里。这里需要你注意的是,五级法唱术瞬移术和九级法唱术时空之门也都属于召唤系。因为召唤系的本质是通过法唱引起物体坐标的变化,无论是有生命的生物还是无生命的物体。无论是地点,还是时间。从这个定义出发,召唤系也可以被称为变化系。 “破坏系相对比较好理解,凝聚元素的力量打击敌人,这就是破坏系的宗旨。如冰箭术、风刃术、烈焰鞭等等,实际上,大部分直接对敌施加肉体打击的法唱术都在此类别中。 “接下来是诅咒系,诅咒系是以法唱术对敌方的精神或肉体状态进行影响,施加各种效果,如衰弱、昏迷或沮丧。我之前提到的幻术就在此类别里。 “强化系则与诅咒系相对,是对己方,包括自己和友军,施加正向影响,如鼓舞术,加速术等。其中,四级法唱术,治愈术,因为是依靠元素能量对伤患进行治疗,修复肉体,所以也在强化系范畴中。另外,有一些生物精神力量强大,可以模糊预测未来,这其实也是强化系法唱术,对未来的预知,实际是精神锐化的结果。 “最后是防护系,泛指凝聚元素能量进行防守、阻碍的法唱术,比如魔法护盾。初学者一般都会错误地将九级法术地动山摇归纳到破坏系里,实际上这是防护系法唱术,这个法唱术的发明初衷是大幅度改变环境,以阻止敌方进攻或采取进一步行动,而不是靠类似地震的效果打击敌人。 “接下来,我会讲解提坦学派对法唱术的划分….” 一早上过去,梁小夏学会了法唱术的各种分类,以及怎样去冥想感知周围的元素,接到了新的作业“重新按照经典分类法分析零级法术”和“练习使用冥想方法感知元素”。 …… 上午的打工和昨天的情况差不多,玉泉长老毫无口德,见到梁小夏做得不对就开始骂,甚至她动作慢一点都会被训斥。梁小夏就像被农民抽着鞭子拉磨的驴,又累又气,哼哼个不停。 可只要是个生物,那就会有弱点。 梁小夏可能会被动挨打一回,却不会次次吃亏,吃亏不找回可不是梁家人作风。在被玉泉长老不断吆喝的同时,她也在慢慢观察,看看玉泉长老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弱点。 经过了几回观察确认,她还真发现一点特殊的地方。玉泉长老每隔半个小时,就要抽几口烟。这种烟是精灵族的森林里特产的烟草,烧起来有浓浓的香草味,也不太呛人。长老悠哉游哉地吸气,吐气,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些,看来这个时候,肯定心情不错。 “长老呀~~”梁小夏一脸狗腿样,搓着双手站在玉泉长老跟前,声音甜美,调调拐着弯,腻得她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说吧…什么事…”玉泉长老吞云吐雾,矮小的身子陷在椅子里,放松惬意地享受着。 梁小夏听到玉泉长老那趾高气扬的调调,心里的小人恨不得掐死他,脸上却还是笑得灿烂,“长老你这是什么烟草呀?闻起来这么香,肯定很稀有吧?” 说到烟草,玉泉长老来了兴致,一张脸老树开花似的笑着,滔滔不绝地从这烟草怎么采摘,怎么晾晒,烘干到切丝。玉泉长老说得兴致高昂,梁小夏也装得认真,不断地感叹“真得吗?”“好厉害!”“太神奇了!”“你没骗我吧?”,又是崇拜又是疑惑的神色,大大取悦了长老,让玉泉长老更是得意无比,一下子说了快一个小时,实验也不做了。 梁小夏心想,听他吹牛打屁,总比被他骂个不停要好。此时,玉泉长老已经拿出来了一本《稀有烟草图谱》,难得好脾气地手把手教梁小夏认识各种种类的烟草。相比较实验室助手,玉泉长老貌似更想培养出一个“资深烟民”,越讲越收不住,拿出他收藏的上百种烟斗,还有好几斗产地、味道不同的烟丝,一样一样耐心地给梁小夏讲过去,怕她记不住,有的还讲了好几遍。 第十七章暗藏 上午的实验结束时,玉泉长老对待她的态度已经好了很多,主要是梁小夏不仅“给面子地试抽了几口”,善解人意地借走了那本《稀有烟草图谱》,打算“深入研究”,还承诺如果有机会就帮他寻找些上好烟草。 梁小夏一上午被熏得晕晕乎乎的,脑海里不断回闪各种烟草图片,下楼梯的时候也没注意,“嘭”得一声撞到了千鹤身上。 千鹤被梁小夏撞得坐在了地上,兔子一样的双眼瞪得浑圆,恨不得把趴在他身上的梁小夏烧个窟窿。正准备推开梁小夏站起来,鼻尖却萦绕着浓郁的香草味,怀里软软的。“刷”得一下,两只晶莹剔透的耳朵染上了一层红。 “你怎么搞的?眼睛长脑袋上是摆设吗?”千鹤对着怀里的梁小夏大吼大叫,双手却局促得不知道往哪里放,颇有些虚张声势的味道,涨红着脸僵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梁小夏晃晃悠悠得撑起来,根本没注意到千鹤的不对劲,只知道自己撞了千鹤,只能不停得道歉。 千鹤怀里一空,带着丝丝凉风,心里突然有点空空的,泛着说不清的奇怪感觉。 梁小夏见千鹤傻坐在地上,就顺手把他拉了起来,毕竟是自己的过错,再说,地上太凉,小孩子总是在上面也不好。 玉泉长老站在楼梯上,把楼下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小孙子一会儿脸红一会儿脸白,长大了呀。他捋着三嘬小胡子,笑眯眯地对梁小夏说:“夏尔,以后有空多来玩玩。” 梁小夏看着玉泉长老的菊花老脸和颜悦色,突然觉得背后阴风阵阵。转身赶紧出门,连道别都忘记了,她总觉得玉泉长老的猥琐笑容盛满了不怀好意。 下午的战舞训练还是一样的水,交了作业后,洛基还是继续当他的“故事大王”,将几个初级学院围城一圈,讲另一个战舞英雄的故事。梁小夏听得哈气连连,只是看在洛基每天上课借她剑研究的份上,才耐着性子没走人。 至于那些训练用的木质双手剑,早被学员们丢到了一边。十几岁,正是小精灵们爱玩的年纪,和艰苦乏味的训练比起来,还是讲故事比较有意思。 …… 洛基悠哉地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一腿曲着,一腿在空中来回晃荡。他怀里抱着一叠小精灵们交上来的课后感。很多学员只写几句话,写得多的也不到一页纸,类似于“泰山真的太厉害了,我希望自己也能找到那样神奇的双手剑”或者“魔鬼太坏了,居然骗走泰山的宝剑,幸好最后被泰山打败了”。 这一批的学员们虽然已经十几岁了,甚至有的学生都二十几岁了,可思维并没有成熟多少,都停留在类似人类四五岁的状态,最高也不超过十岁的思维能力。正是崇拜英雄,认识世界善恶的阶段。他们的价值观简单、直接。善良、正义并且有正派外表的,就是英雄就是好人,外表丑陋,行事鬼祟的则多半是坏人。好人是故事的主角,打败坏人,拯救世界,还能得到一个美满幸福的结局。 洛基读到了梁小夏的作业,嘴角勾勾来了兴趣。他的这个“记名弟子”交上来了整整三张纸的论文,密密麻麻,题目还是《论人性善恶与力量的产生》。文章重点批判了泰山的各种行为,比如杀死无辜的黑龙抢夺财宝,依靠非自我的力量欺骗公主感情,所以他最后承担了自己的恶果,失去了神奇的双手剑,又变成了一只普通的精灵。她写到,历史和宣传其实都是故事的胜利者书写的,如果故事的最后是恶魔取得了胜利,那么泰山就会被描写成十恶不赦的坏人,所以“好”和“坏”在大多数时候都不能凭借表面文章下结论。梁小夏在文章结尾还点出,如果泰山一直倚靠外力来保证实力,那故事最后“幸福的结局”其实才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他终有一天会再次失去一切,并不再有好运气将双手剑找回来。 应试教育的阴影不是说摆脱就能摆脱的,梁小夏内心的课后感论文,就是论文,需要有论点论据论证,需要深入挖掘内容,甚至需要客观分析和“阴谋化”,梁小夏挑着随便想到的几点写了应付了过去。可洛基看到的论文却是逻辑清晰,论证严密,观点超前的课后感,完全不像一个十岁的小精灵能写出来的东西。 “呵呵,看来,小姑娘不仅是贪财呀~”洛基饶有趣味地读完了梁小夏的论文,伸了个懒腰,又把梁小夏的论文仔细折好,塞进了口袋里。 “看来得教点真本事了,你说对不对?老伙计?”洛基轻轻摸了摸背后的双手剑,自言自语。 …… 精灵女王海黛随意地坐在山顶上,冰冷的山风吹得她的外袍“哗哗”作响,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副瘦骨嶙峋的躯体。不见平时慈祥和蔼的模样,带着一丝忧郁,眉头紧紧得拧成“川”字,眼眶凹陷,黑色的眼袋挂在脸上,疲惫不堪。 华容长恭敬地站在女王身边,微弯着腰,张了张口,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女王陛下,请您爱惜自己的身体。” 海黛随意摆了摆手:“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放心吧,没问题的。” 华容长老还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暗自叹了一口气,希望女王听进去了她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华容继续艰难地开口道:“那边并没有答应我们的要求。” “他们这是坐地起价,想要从我们身上狠狠咬一块肉下来。”海黛似乎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又问道:“向北霞派出的信使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华容长老回答道。 “那应该是不会回来了。”信使一去三年,音讯全无,海黛心里盘算着,看来北霞这条线是断了。 “向南薇派出信使,内容不变。”思考了片刻,海黛就做出了指示。 “可是~可是陛下,南薇不可能答应全部呀?”华容长老面露难色。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随着海黛话音的落下,华容知道,这件事也只能这样处理了。 “苦棘回来以后,都做了什么?”精灵女王闭上了眼,语气有些随意,但上升的尾调,却表示她对这个问题其实很在意。 “回禀陛下,苦棘归来以后,并没有搬**群里住,现在他独自住在南边的山洞里。他回来以后和洛基接触过,不过似乎并没有透露什么信息。还有,他每天半夜会在河滩边和卡尔纳家的夏尔“切磋”。然后第二天再被夏尔的父母“切磋”。”华容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汇报着。 “你说,他这次回来,是真的想通了?还是另有图谋?”海黛的声音微弱低沉,似乎在问华容,又似乎在问自己。 华容长老急忙辩解道:“陛下,您要相信苦棘,他毕竟…” “好了!”精灵女王海黛打断了长老的话,“今晚去看看吧,看看就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华容长老站在女王背后,望着远处的太阳缓缓落下,带着一片火烧云,染红天空,只觉得今晚的山顶格外寒冷。 …… 梁小夏并不知道,她和苦棘的“单方面殴打赛”又加入了两名观众。现在的她正坐在河滩边,奋力地拿着小刀削竹枝,将每段竹枝劈成小小的竹刺,插在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背心上。 “既然你喜欢用拳头,我就叫你用个够。”梁小夏在背心上插好了最后一根竹刺,又挖起了大坑,直到太阳下山,夜色降临时,才做好了全部准备工作。 月上正空,苦棘准时来到河滩边,他看着梁小夏,动了动耳朵,狰狞的伤疤脸露出一个厌恶的神色。 梁小夏看到苦棘来了,暗自戒备,手里牢牢抓着准备好的东西:“嘿,咱们这样打来打去,实在是无聊。要不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打什么赌?”今天的苦棘明显不耐烦,似乎想教训梁小夏一顿以后赶快走人。 “如果我能让你受伤,你就把你的弓借我玩一个月,行不行?”梁小夏大眼睛一转,大声说到。 “不行。”苦棘回绝得斩钉截铁。 “那玩半个月?”梁小夏开始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不行。” “一周?” “不行。” “三天?拜托,我可是很割让了。” “不行,一天都不行。”苦棘已经厌烦了和梁小夏站在这里耍嘴皮子浪费时间,伸手就要打。 “那一晚,一晚上总行了吧?你该不会是输不起把?”梁小夏面露不悦,心里却想着小样,不信你不上钩。 果然,听到这话,苦棘脸色变了变,说了声“好”。也不等梁小夏反应过来,就想抓她领子直接开打。 梁小夏已经明白,像苦棘这样的,字典里是绝对没有“怜香惜玉”“团结友爱”这样的字眼的,估计满满地记载得都是“睚眦必报”“生灵涂炭”。和他讲公平竞争,那也是对牛弹琴。所以在对话时,她已经存了防备之心,等见到苦棘攻过来,拿出早已捏在手里的小石子,对着苦棘扔了出去。 第十八章智胜 梁小夏的石子不大,速度倒是快,笔直地朝着苦棘的脸飞去。苦棘看到石子迎面飞来,却毫不减速,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就巧妙地将石子绕了过去。 梁小夏看第一颗被他躲过,又扔出一颗石子,却再次被他以同样的方法躲了过去,这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十米了。 苦棘没被石子打到,心里却烦得不行,他受够了这种像小孩子打闹做游戏一样的玩耍,这种浪费时间的无聊挑衅让他越来越不耐烦。现在他只想抓住梁小夏,拳头实在地打在她身上,狠狠揍她一顿,揍到她边哭边求饶。 梁小夏眼见苦棘连着躲过了两个石子,脸上慌张,心里却偷偷的笑。她第三回伸出手,抓着一把石子猛得一撒,几十个不同的小石子天女散花一般朝着苦棘飞了过去。 这么多小石子一齐飞过来,苦棘不可能再用之前躲石子的方法躲过去,可他一点也不慌乱。脚尖一点,身体凌空而起,一个轻盈的前空翻,就避过了所有朝向他的石子。弓猎手精灵是森林的王者,以体态轻盈迅捷,打击快速为主要特点,避过几个小石子,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别说梁小夏撒一把石子,软弱无力,就是拿着弓弩对他射,也很难打中他。 这一点点的小障碍,只不过是给游戏增加些趣味罢了。苦棘脑中刚刚闪过这样的念头,就觉得空翻后踩着的脚下一空,掉进了陷阱。 这个陷阱是梁小夏精心准备的,她事前在河滩边挖了一个大坑,坑底搞了些竹刺,又灌上了河滩里的水,上面仔细铺上树叶,覆盖着沙土和石头,不仔细看根本不能发现。 苦棘是精灵弓猎高手,这点从他那天一箭打败雷诺就可以看出。而一个弓猎高手,同时也是设陷阱、侦查与反侦察的高手。要是放在平时,这样的伪装陷阱就像白纸上的黑点一样明显。但是他错估了梁小夏的动手能力,从根本上轻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又在半空中下坠的时候没有借力点停住身体。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噗通”一声连着伪装的泥土,踩进了水坑。 但苦棘毕竟是高手,失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如果是高手之间的对决,一瞬间往往就是能够扭转时机的,他巧妙地蹬了一下土壁,还没等整个身子浸入水中,就跃了出来。 如果说刚刚苦棘的心情只是愠怒的话,现在已经有些恼怒了。他在这个坑里及时回转,并没有受伤,只是裤腿被浸湿,但栽在这样一个明显又简陋的陷阱上,无疑对他是一种耻辱。 跳出水坑的苦棘离梁小夏五步都不到,他借着刚刚那一蹬的力量,握紧了拳头,竟然是直直冲着梁小夏的鼻梁打去。 迎面而来的拳头让梁小夏紧张得憋住了气。“沉住!沉住!胜败就在此一举了。”梁小夏暗暗给自己加油,眼见苦棘的拳头已经快碰到鼻子了,猛得一蹲,发力扑向苦棘的怀抱,对冲抱了个满怀。 除了梁小夏以外,谁也不知道,隔着一层宽松的外衣,里面有一个竹刺背心。刺猬梁小夏抱着苦棘,忍受着巨大的冲击痛苦,狠狠地将这些竹刺隔着衣服刺进了苦棘身体。 旁观者看到的,不过是苦棘一拳要打上梁小夏的鼻子,却被她缩进怀里。梁小夏扑进苦棘怀里的一刹那,苦棘皱了皱眉,似乎很讨厌这样的感觉。 “感谢金庸大神,感谢黄姑娘。”梁小夏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也不恋战,从苦棘的怀里钻了出来,迅速拉开距离。这时旁观者才看到,梁小夏本来宽大的衣服已经被扎得破破烂烂,几根锋利的竹刺从破洞中钻了出来。苦棘也不好受,黑色的斗篷更加破旧,隐隐可见细密的白色伤口和流出来的血液。 “啪、啪、啪、啪”一阵清脆的鼓掌声从树林中响起,精灵女王海黛合着掌,缓慢雍容地走了出来,后边跟着华容长老,和梁小夏的父亲玛塔基尼。在看到精灵女王的一瞬间,苦棘本来土灰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通红,像见到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愤怒,哼哼了一声,转身欲走。 “喂!打赌输了就想这样跑掉吗?”梁小夏见到想要离开的苦棘,对着他的后背大喊了出来。 “是啊,苦棘,你又输了。”精灵女王的声音并不大,话语意味深长,在场的每个精灵都听得清清楚楚。精灵女王海黛看着梁小夏,眼中蕴含赞赏的神色说道:“玛塔基尼,这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要好好教育。” 苦棘背着身,将身上的弓箭卸下来放在了河滩上,又打算离开,却再次被精灵女王叫住:“你等一下,我有事情和你商量。”精灵女王这次话语婉转,可明显包含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态度。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精灵女王海黛吩咐了一声,带着看起来忍不住就要爆发的苦棘走进了森林。 梁小夏一阵诧异,是错觉吗?她在苦棘眼里看到了愤怒、绝望、仇恨、却还有一丝渴望?她揉了揉眼睛,表示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苦棘的弓箭静静地躺在河滩上,铁质弓箭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芒,流线型的弓身,两端微微上翘,磨得发白的手柄,紧绷的红色弓弦,这一切组合在一起,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如天上的新月一般莹润清冷。 梁小夏对着弓箭暗流口水,真是太漂亮了,饶是她这样的门外汉,都不禁赞美。估计苦棘全身上下,最值钱也能拿得出手的,就剩这把弓箭了。 就在她的双手碰到弓箭的同时,口袋里的石珠突然变成了燃烧的炭块,不断发热。梁小夏忍着灼烧,假装抬了一下弓箭,又迅速放下,吁了一口气,转身问玛塔基尼:“父亲,这把弓太沉了,你能帮我扛回家吗?”玛塔基尼来到梁小夏身边,轻松地扛起了铁弓。他一句表扬的话都没有,表情却要柔和很多,梁小夏知道,父亲还是很满意的。 华容长老站在树林边,有点担心,几次都想进去看一看,却最终停住了脚步。将近半个小时过去,两个精灵终于一前一后从树林里出来。精灵女王脚步稳重,嘴角却淡淡笑着,看样子对谈话结果很满意。相比之下,苦棘阴沉着脸,苦大仇深的,远远地跟在精灵女王后边出来,感觉整个就像扔到火堆里快要爆炸的毛栗子,又像下雨之前的低气压。梁小夏本能得朝玛塔基尼身后缩了缩,她可不想触霉头。 精灵女王什么都没说,带着华容长老,点点头就道别离开了。苦棘则夹着风暴,一身黑色的烂斗篷被晚风吹得呼呼作响,直直地朝梁小夏走了过来。 苦棘站在梁小夏面前,闭上了眼睛,表情难看得像是吃了癞蛤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明天晚上开始,跟我学习弓猎术。”说完之后,苦棘又留恋地看了一眼抗在玛塔基尼怀里的弓箭,转身走了。 啊?天上下红雨了?梁小夏顾不得计较苦棘强势的态度。她现在想的是,苦棘想教她弓猎,该不会是想名正言顺地揍她吧?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现在学习武技难道都不用测试了?花朝节的测试仪式难道就是个过场?父亲逼着她学,洛基逼着她学,现在连苦棘也逼着她学,当老师就这么有成就感吗? 梁小夏越想越觉得,苦棘肯定是觉得今天输了很不爽,又因为精灵女王和父亲都在观战,没办法找麻烦报复回来,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每天逮着教训她。毕竟如果是打架的话,父母可以报复回去,如果披着“教学”的外衣,那殴打起来就更方便。梁小夏开始为自己的小命担忧,并进一步计划毒死苦棘,或者逃出森林,从此隐姓埋名。 正如苦棘的字典里没有“手下留情”一样,玛塔基尼的字典里也没有“减负”,他还是板着石膏脸,说了一声:“法唱课照旧。”就牵着梁小夏回家了。 苦哈哈的梁小夏计算了一下,她每天早上要上两个小时的法唱特别辅导,之后是四个小时的“烟民交流会”,下午听洛基侃大山,晚上还要被苦棘施加教育铁拳。这日子被安排得黑暗无比,怎么比前世自己上学的时候还可怜?至少上学时老师不会给拳头惩罚学生,也不会让学生学习毒害身体的烟草实践课程。 “妈妈的夏尔宝贝真是太可爱了。”多兰看着抱着碗狼吞虎咽的梁小夏,双手托腮感叹道:“你说是不是呀,亲爱的?” “咳咳,咳咳”玛塔基尼被那句“亲爱的”噎得呛到了,强装镇定,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尖尖的长耳朵却一直红到底。 “夏尔宝贝,和妈妈学做饭吧?这样等你以后长大了,也可以给自己的宝宝做美味的饭菜吃。”多兰看着夏尔,目不转睛,嘴里却又抛出一个炸弹。 “我吃饱了。”梁小夏擦了擦嘴,用餐巾掩着尴尬的脸落荒而逃。这就叫现世报,谁让她刚刚嘲笑玛塔基尼来着。 第十九章幽梦 梁小夏在拿苦棘的弓反复试验过后,得出一个结论,石珠就是个球星发热器,在她碰到武器,或者直接接触武器时会发热。发出的热量根据武器的不同也有很大区别。除此以外,再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夜间的冥想,梁小夏又开始做梦,这回梦的主角是苦棘。 “呼~呼~呼”苦棘在森林间不停奔跑,看样子已经长途奔袭许久了。这时的苦棘还没有他长期穿在身上,发出异味的那件破黑斗篷,一身翠绿色,带着护胸软甲的精灵猎袍。脸上也还没有那些沟壑纵横的疤痕,深蓝色的眸子就像最漂亮的宝石,闪耀着夺目的光泽,年轻美好,容色倾城。 花容月色的脸这时顾不得欣赏自己,苦棘已经受伤了。两只耳朵似乎刚刚被切掉,白色的血汨汨地流个不停。袍子背后也破了几个大口子,不知道是被刀剑划的还是被皮鞭抽的,里面白色的皮肤烂得都翻了起来,血粘在袍子上,凝成一块一块的白痂。 苦棘移动的速度非常快,几乎两三个跳跃就是十几米。有时幅度大了,扯得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他也只是皱皱眉,加速向前。 梁小夏趴在苦棘背上,随着他翻身纵跃过了一会儿才明白状况。她现在似乎是苦棘一直背着的那把猎弓,连处的位置都和弓一样。 这么说,又是入梦了?转眼间,她就随苦棘来到一个低矮的山洞中。 拨开洞口掩埋的藤蔓,苦棘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就拿着弓柄,用弓臂前端在山洞里的土地上挖洞。 梁小夏郁闷地看着苦棘用自己挖洞,身子一下一下戳到土里,不一会儿就挖出来一窝肉呼呼的小黑老鼠。 “委屈你了,幽影。”苦棘的蓝眼睛闪过一丝心疼,用袖子细心地擦掉弓臂上的泥土。梁小夏还没被苦棘这样体贴地对待过,脸红了红,小声嘟囔道“你也知道这是委屈呀?” 重新将弓背在身上,苦棘一把抓过那窝老鼠里最大的一只。两手一拽,就将老鼠的头拽了下来。他连老鼠毛都来不及拔,迫不及待地将老鼠的身子放入口中,“嘎嘣嘎嘣”胡乱嚼了嚼就咽了下去。 吃掉第一只老鼠后,苦棘干呕了两下,又从被挖开的老鼠窝里拿出一只个头稍微小一点的老鼠。这次他倒是没那么野蛮,去掉老鼠的头后,双手捧着老鼠小口小口地吃着。吃相文雅认真,仿佛他手里的不是老鼠,而是一块味道还不错的精灵点心。 梁小夏看着苦棘生吃老鼠的仔细样子,觉得又是恶心,又是怜惜。不知不觉中,心里对苦棘的厌恶降低了一些,那张脸看起来也没平时那么讨厌了。 精灵们都是吃素的,从来不碰肉食,更别说像“生老鼠肉”这样重量级别的肉。苦棘似乎看出了梁小夏的疑惑,一只手温柔地抚摸弓身,轻轻解释着:“原谅我,幽影。我只想活下去。所以必须残忍。” “汪汪~汪汪~”远处低低地传来一阵狗吠声,还有很多人吵杂着说话的声音:“好好找找。他一定就在附近。” “该走了。”苦棘将弓箭抓在手上,一个轻跃,纵身没入丛林。 “我看见了,他在那边。”一大群人马,差不多七八十人,沿着苦棘跑过的路线,穷追不舍。 精灵是森林的宠儿,尤其是弓猎手。苦棘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白翎弓箭,一个转身射出,命中跑在最前的狼狗眉心。猎犬“嗷唔”一声,倒地身亡。 “快,把狗围在中间,保护起来。”追踪的人也知道要首先保住狗的性命,不然在森林里没有狗,将很难发现苦棘的踪影。 “妈的,等逮到他,我一定要把他那漂亮的脸蛋打烂。”领头的队长是一个牛头人,看到苦棘射死了自己心爱的猎狗,向地上吐一口痰,骂骂咧咧。 苦棘反客为主,在森林里带着这些人兜圈子,几个起落,就被他找到空隙,挨个杀死了剩下的猎狗。 森林是残酷的战场,梁小夏眼看着弓箭一支一支从自己的身体里射出,命中一个个敌人的脑袋,百发百中,红色的血从他们的身体里缓缓渗出,染红嫩绿的草地,流淌在土壤上,心里惊恐,害怕。过去在电视上,什么恶心的没见过?生化危机中全身腐烂的僵尸,电锯惊魂里残破的肢体,这些看多了,她早就麻木了,有时还会故意找刺激,和朋友在一起看些血腥暴力的片子。 现实则是,她的恶心来自于她的罪恶感。梁小夏眼见敌人不断倒下,有种自己就是那杀人的刽子手的无力感。 现在不是仁慈的时候,梁小夏止不住地想吐,却生生用意志停止了这样的感觉。如果敌人不死,那死的就是苦棘,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苦棘的弓箭使得顺畅优美,手下丝毫不迟疑停顿,每一支白翎箭射出,就带走一条生命,明显是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了。曾经天真善良的他再不相信世界,丛林法则以生死案例刻在他的心上。如果杀人会下地狱,他宁可死时罪恶滔天,也不愿被抓走凌辱,屈辱求存。 箭袋里的五食支箭很快就被射空了。苦棘再伸手摸箭时摸了个空,看着远处抱成一团的剩下十几名敌人,不由得苦笑。牛头人被杀死那么多队友,愤怒地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想要把苦棘激怒得暴露身形。他旁边的一个全身盔甲,胸口别着紫荆花标志,连脸都被遮住的高大剑士则抱着剑,一言不发。 “住口!”终于在听到牛头人辱骂到他的族人时,苦棘大喊一声,忍不住跳了出去。他急速冲刺,一个凌空回旋踢,就撂倒了冲在最前的人。后面跟着的人围成了圈,将苦棘包在中间,各种武器相抵,对准他伺机而动。 牛头人看到苦棘终于出来了,眼睛一亮,抽出一把大砍刀就攻了上去。“妈的,在这鸟不拉屎的林子里转了三天了。让我逮到你,非把你皮剥下来做沙袋不可。” “不能伤他性命!”神秘剑士见到同伴血气上涌,忘了主人不可伤他的命令,急忙阻止。 牛头人一点也没听进去,只想着怎么把这小白脸剥皮煮肉。苦棘从倒地的人手中取出一把短剑又杀了几人。但他明显经过几天的逃跑,早已疲惫不堪,反应越来越慢,不善近战的他根本就是在以伤换伤,拼到最后,全身的衣服基本不再完好,腹部、胸口、背上被割了好几道子,皮肉外翻。这时场面上死的死,昏的昏,很快只剩下牛头人和不出手的神秘剑士了。 “看爷爷我收拾你。”牛头人一身肌肉,向前冲刺,用蛮力将砍刀对准苦棘的脑袋就砍过去,刀锋划过,带起一阵劲风。 牛头人的挥砍全凭蛮力,动作笨重迟缓。“蠢货。”苦棘心里暗念,屈膝跳起,单手撑在砍刀面上,一个翻身卡在牛头人肩膀上,抽出背上的幽影弓,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 “啊~~”牛头人被卡住脖子,双手向后挥舞,奋力挣扎,想要把苦棘从自己背上揪下来。苦棘双膝抵在他肩胛骨上,将弓套在他脖子上,躬身猛力向后拉。幽影锋利的弓弦像切豆腐一样,割破牛头人的皮肤,割破气管,陷入牛头人脖子里。 双方教力好一会儿,牛头人慢慢停止了挣扎,倒在了地上,脖子被弓弦割得只剩下一半连着,血不停地顺着伤口向外冒,没了呼吸。 最终剩下的神秘剑士终于出手了。他抽出一直抱在怀里的大剑,慢慢向苦棘走过来,银质盔甲胸口的黑色紫荆花标志,像干涸的血块一样暗红。苦棘失血过多,早已头晕目眩,双眼发黑,刚刚勒死牛头人,又浪费了不少力气。还没等剑士走到跟前,就一头栽在地上,晕了过去。 “呕~呕~”梁小夏的冥想到此中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吐了好一阵,直到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光了,才平息了下来。 这梦也太真实了。梁小夏感叹道。最后苦棘用弓箭勒死牛头人的时候,她就像亲自动手割开他的脖子一样,狠辣残忍,眼睁睁看牛头人流血倒地,死不瞑目。那时,她就是幽影,幽影就是她,苦棘就是拿着她,挨个杀死那些追踪的人,苦斗到底。 也许这根本就不是个梦,而是一段记忆。在这记忆里,她见证、参与了苦棘的逃难,她亲手杀了人,她了解了苦棘伤疤背后的故事。 “怎么办?姐现在开始恨不起来他了。”梁小夏不知道苦棘昏过去后又经历了什么,可看他满脸的伤痕和那冰冷仇恨的眸子,她知道,这肯定是一个更残忍的故事。 “如果能够有尊严的活下去,你愿将灵魂出卖给恶魔。是这样么?苦棘。” 梁小夏坐在床上,看着床角的幽影和石珠挨在一起,依旧泛着冷冽的光泽,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第二十章发现 从幽影的记忆中跳出来后,梁小夏关于石球的用途,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进展。在梁小夏装着石球,触摸武器,或者石球直接接触武器时,石球会接收武器的记忆。这些记忆很多时候是片段的,模糊的,又抽象又不连贯,像拼起来的破布娃娃,看不出原型。但是很少时候也能够像今天晚上冥想时,梦到幽影的回忆一样。 梁小夏拿着石球在手上把玩,仔细观察,依旧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石球灰蒙蒙的,如果不是上面刻画的眼睛符号,那看起来就和小精灵们平时玩的石弹珠没什么两样。 “如果我把它吃下去,会怎么样?” 梁小夏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几乎就是在这个想法产生的瞬间,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可抑制的冲动,想要把这颗石球吃下去,完完全全据为己有。 吃掉一颗石头,是正常人类都不会有的反应。梁小夏只知道鸡会吃些小石子帮助消化,其他有理性的生物吃石头,只不过是自找麻烦罢了。石头进入肚子里无法消化,只会再一疙瘩地排出来或者永久留在体内。 这颗石球和普通的石子还有些不同的地方,它在接触武器时,会随机发热。如果接触的是玛塔基尼的魔杖那样毫无反应,那还算幸运。如果遇到的像是苦棘的幽影一样,那梁小夏吃下去这颗石子,灼烧的石子肯定会把她的胃液烧干,将她活活烧出个洞。 理智很清楚地告诉她,吃掉这颗石球是个不切实际的妄想。可梁小夏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叫嚣着“吃掉它”“吃掉它”,看起来完全就是硬疙瘩的石球在梁小夏眼里居然变得美味无比,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梁小夏被这声音诱惑得一阵恍惚,迷糊得就想把石球塞到嘴里吃下去。 “只是放到嘴里含着,不咽下去,总可以吧?”在本我和超我的拉锯战中,自我给出了一个折中的建议。 在将石球塞进嘴里的一瞬间,梁小夏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石球进入温热的口腔,凉凉的,硬硬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梁小夏自嘲地笑着“你丫就是一个神经病”。此时的她被这冰凉坚硬的感觉微微刺激,渐渐冷静了下来,逐渐分析自己的愚蠢冲动。 “梁小夏你真是幸运,如果这是毒药,你早就死了。”用舌头舔了舔石球,梁小夏把这怪异的石球吐了出来。 石球沾着一些梁小夏的口水,静静躺在她手心里。梁小夏恶心了一下,即使是自己的口水,即使石球变得小了一点,也不能阻止她作为精灵的洁癖本性。 等等?石球变小了?梁小夏又两指捏起石球,放在眼前仔细打量。她翻来覆去地观察石球,连球表面的材质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没错,石球的确是变小了一点。及其细微地缩小了一号,要不是梁小夏最近都在研究石球,经常拿在手里观察,她很难发现石球的体积有轻微的缩水。 在嘴里含了一会儿就会缩水,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吗?石球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梁小夏再次把石球放到嘴里,用舌头抵在口里慢慢舔着石球,舌尖还能仔细地感觉到石球上的眼睛符号。这次,驱使她将石球放进嘴里的,不再是心里不断呼喊的奇怪冲动,而是那该死的好奇心。 第二次含着石球的时间比第一次要长,再次取出来仔细观察。石球果然变小了,这回估计是因为时间的关系,石球的缩水很明显,不用仔细分析比较就能看出来。 在面对未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有好奇和恐惧两种情绪同时存在。一些人的恐惧占了上风,他们停止探索,却被好奇心困扰一生。在以后无数个日夜里假设,当时如果那么做了,会怎么样?另一些人则被求知欲支配,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他们可能会获得收获,也可能遭遇未知带来的危险。恐惧感产生的源头,就是未知。 梁小夏也是个普通的精灵,她并没有比别的精灵聪明多少,优秀多少,也没有突出的天赋。梁小夏的一切与众不同,都来自自己前世二十年作为现代人的阅历经验。她也思考过,这样继续下去探索的结果,就是石球完全融化。至于融化后,是毒死她,放出恶魔,还是有什么别的变化,就不是她能够预测的了。 梁小夏再次面对理智和欲望的挣扎,作为理智成熟的精灵,最好的做法就是将这颗石球保留下来,广泛查询资料,在弄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以后再采取进一步行动。 可连这件东西的上代主人,知识渊博的精灵女王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她不指望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够找到切实有用的资料。 梁小夏心里就像有只小猫在抓挠,想要拆开揉成一团的毛线球。她抱着潘多拉的盒子,里面装着满满的未知。现在她只想把这盒子打卡,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要是不弄清,姐以后别想安稳冥想。”梁小夏想到这里,不再犹豫,一口将石球放进嘴里,心情忐忑地含到石球完全融化在嘴里。 “墨门的杀戮记忆左眼。”石球完全融化后,梁小夏左眼一阵剧痛,眼睛好像被生生挖出来一样,她捂着眼睛倒在地上,疼得整个脑袋一抽一抽的,同时脑海里出现了这么一段信息。 墨门的杀戮记忆左眼似乎是某个套装的一部分,这东西有什么来历,墨门是谁,一概没有介绍。从脑中闪过的上古精灵文字看来,这件东西至少有七千年历史,而且肯定和上古精灵有关系。 关于杀戮记忆左眼的用途,介绍的倒是很多。这只左眼能够看到任何事物相关的记忆。尤其以最深刻的杀戮记忆为主。梁小夏目前的应用水平不高,不能通过对视直接看到记忆,必须进行肢体接触,也只能在冥想的时候才能检查到被搜集的记忆。能探测到的记忆也和被探测方的精神强度,记忆深刻度有关。越是深刻的无法忘记的记忆,越容易被探测到,越是深藏在心底的记忆,探测起来越难。同时探测无生命物体记忆,也比探测智慧生物的记忆要简单容易。 原来这石球是个眼睛。怪不得上面会画一个眼睛的符号。梁小夏等阵痛过去后,一字一句地开始分析脑海中的信息。她现在的情况,只是刚刚开启了杀戮记忆左眼的功能,处在功能金字塔的最低端。根据信息内容,墨门的杀戮记忆左眼在完全开启时,能够一眼就看透这个世界的历史,任何生物的过往都无法瞒过这只眼睛,秘密和阴私在这只眼睛面前无所遁形。 想要更大程度地开启左眼,方法既简单又复杂,就是通过杀戮提升身体与眼球的契合度。这点对梁小夏讲却是千难万难。精灵是热爱和平的种族,在无必要的情况下很少残热地杀害什么生物。她现在勉强是个能够自理的小精灵,想要杀戮也没那个实力。 “反正这眼睛除了偷窥别人的秘密以外,也没什么用途。”在最初的疼痛惊惧过后,梁小夏对这石球也没了最开始兴味盎然的探索欲。她并不想要个总是能窥测别人的东西,这就像记忆的小偷一样不道德。同时,梁小夏沉浸在自己吃了一只眼球的恶心感中。 不知道上古精灵时代的生物都是什么爱好,用这么诡异的方式传承。梁小夏心里一阵腹诽。 梁小夏其实不清楚,真正传承墨门的杀戮记忆左眼,方法要血腥残忍得多。需要活生生地挖下左眼,将石球塞进眼眶,用一个月的时间慢慢与身体融合。这样的传承也有一个吞咽法无法替代的好处,杀戮记忆左眼在传承完毕的同时,也会完全和身体契合,功能全部开启。 对梁小夏来讲,这只眼睛其实没什么用。整天窥探别人的杀戮隐私,晚上冥想的时候还不断做噩梦。她又不是搞情报的间谍,弄这东西做什么。知道了别人的秘密也不好到处去说,只能憋在自己心里自己消化。 至少,在看到幽影的记忆后,她对苦棘的感觉就变得异常复杂。她还是那么讨厌苦棘的喜怒不定,自以为是。却没法像之前一样单纯地厌恶他。梁小夏同情、怜悯苦棘的遭遇,却不能接受他现在极端的性格。 “这东西还真是个麻烦。”梁小夏对着镜子仔细观察眼睛的变化。原来自己漂亮的翠绿色眸子染上了一丝红,水水的大眼睛在眨眼的时候总闪过红色流光。不仔细看到是察觉不出来。可梁小夏就是不喜欢,这眼睛有点像千鹤红红的兔子眼。她本来还挺喜欢自己的眼睛的,现在这样一弄,变成红不红褐不绿的样子,说不出的别扭。 “能不能退货呀?”梁小夏心里碎碎念个不停,一边诅咒那个叫墨门的,种族不明的生物,一边尝试着用刘海遮盖住自己的左眼。 第二十一章融洽 “第一次烟民讨论大会”圆满热烈结束后,玉泉长老对梁小夏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梁小夏为了改善一下自己在玉泉长老这边的待遇,仔细研读了一遍玉泉长老借给她的《稀有烟草图谱》。在和玉泉长老讨论的时候,也能说上了几句,不至于一点都不理解。玉泉长老见到梁小夏这样勤学好问的样子,更是老心宽慰。实验也不做了,连续几个月都在给梁小夏普及烟草知识,手把手地教她怎么晒烟草,切烟丝等等。 “你注意看,大多数烟草在做到这一步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玉泉长老拿着一小撮被烤干切丝的黄色烟丝,给梁小夏边示范边讲解。“但是这样的烟草长期吸食,对身体有害。而且还容易上瘾。口感也不怎么样,入口后味发酸呛人,烟草本身的清香也没保留多少。”说完,玉泉长老随手就将刚刚示范用的烟丝扔进了垃圾桶。“这样的烟草我是看不上的。” “是尼古丁吗?”梁小夏大概能猜出玉泉长老指的有害物质就是烟叶中的尼古丁。烟草中的这个成分能够有效刺激神经,但是也会使人上瘾产生依赖性。 “你说什么?”玉泉长老没听清,揉了揉耳朵。 梁小夏赶忙摇手:“没什么没什么。”刚刚一不小心,将汉语都说出来了,玉泉长老肯定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自己研究出了一套方法,来分解烟丝中的这种成分,同时能够保留烟叶原有的香气。”玉泉长老作为殿堂级烟物爱好者,在此道淫浸了几百年,试验方法做了几百种,才得出一个比较妥善的方法。 普通的烟叶,要经过去青熟成、切丝制卷几个步骤。单单去青一个阶段,就有几十种不同的方法,晾晒、烤制、风干、化学脱水等等。玉泉长老在普通方法的基础上,在去青前加了一道工序,腌制。 他将几十种不同的草药混合成一定比例,根据烟草的产地及种类,进行时间不等的腌制。几种严格控制比例的配方能够分解烟草中的尼古丁,同时还能提升烟草的味道。 “你尝尝,这个是我最爱的味道。”新的一批烟草制成,玉泉长老得意洋洋地亲手卷了一支烟,给梁小夏递过去。 “放心吧,这个无害的,你也能抽。”看着梁小夏犹豫的神色,玉泉长老拍胸脯保证道。 果然,经过特殊手法鞣制的烟丝,香味甘浓馥郁,香草味中带着一丝丝甜,比普通的烟丝多一分清新,少了呛人粗糙的味道。 梁小夏在吸入的第一口,就喜欢上了这种清甜醇厚的味道。缭绕的烟雾中,她仿佛来到遥远的印度,坐在薄纱挂帐,轻歌曼舞的宫殿中,整个身体愉悦放松。 “怎么样?不错吧~”玉泉长老捋着三撮编成辫子的白胡子,就像在炫耀自己最有出息的孩子一样,白色的皱纹脸笑眯眯地皱在一起。 的确很好。梁小夏从来没抽过烟,以前在别人抽烟的时候,都会反感地避开。劣质烟雾呛人咳嗽,还对身体有害,所以她从来都是一个坚决的烟草抵制者。 玉泉长老的烟丝,光是燃起来,都有浓郁纯粹的香气,像点燃的香料一样让人迷醉,闻着烟雾,也变成了一种享受。如果是这样的烟,梁小夏当然可以接受。 玉泉长老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将梁小夏带上了道。一老一小两个精灵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常常钻在书房里研究讨论各种烟草的制法。梁小夏常常提出些新奇的构想,让玉泉长老眼前一亮。两个精灵也往往为了一些改良方法的可行性吵得面红耳赤。 抛开玉泉长老平时刻薄尖酸的嘴脸,真正相处下来,梁小夏倒觉得玉泉长老还是个挺好说话的精灵。凡是他认定的“自己人”,玉泉长老总会护着。平时臭屁又骄傲,心里却蛮软的,被梁小夏用崇拜的亮晶晶眼光看一看,就飘飘欲仙地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有什么好东西,还会上赶着掏出来献宝。上午的实验助理生涯也没像最开始那么难熬了,两个精灵一个教一个学,很快梁小夏就掌握了制烟的诀窍。最开始的时候还会犯一些小错误,到现在即使没有长老在旁边指导,也能烤得一手好烟,调出不同烟叶的味道了。 三个月过去,梁小夏就将玉泉长老的一手独家调烟功夫学到手了。这期间,她还从玉泉长老的库房里找到了些生茶叶。问清了生长地址,又采了些鲜茶叶回来,凭着前世的记忆将茶叶炒了炒,虽然不是专业的,茶炒得有糊有生,却还是能尝出些好茶的味道。梁小夏上辈子,爷爷是个茶道高手,一年四季,变着法喝茶,梁小夏有时也跟着蹭茶水,不能算是高手,一些常识还是有的。 “嗯,不错,不错。”玉泉长老闻着茶香,这种香气和烟草味道混在一起,奇妙地柔和清雅,反倒给烟味添了一分高洁。又喝了一口茶,在嘴里润了润,似乎有些不太满意。等了一会儿说道:“接下来,我们改良这个茶叶制作方法。” 于是,又三个月后,一老一小喝上了最新研究出来的茶叶,那味道像极了梁小夏前世喜欢的安吉白茶,芽叶玉白柔嫩,泡在杯中金黄隐翠,汤色清亮,入口滋味清扬。在茶叶之前,精灵族喝的都是花蜜饮品,或者用采摘的鲜花晒干,加点蜂蜜饮用。梁小夏不太喜欢喝那个,花香太浓太浮,没什么韵味。喝到这样的茶水,梁小夏缩在椅子里,餍足地眯着眼,一脸享受。 “夏尔,你叫做茶叶的这个,还真是个好东西。”这几个月,梁小夏和精灵长老不知道试验了多少种方法来制作茶叶。梁小夏有个大概思路,玉泉长老负责具体完善细节,两个精灵不知道茶叶都喝了多少杯,才最终喝出这个满意的味道。 “好了,玩也该玩够了,接下来,我们得干正事了。”喝完茶抽完烟,玉泉长老摆正身子,准备继续做半年前就停滞的实验。精灵和人类的时间观念不一样,对于寿命悠长的天顾种族,精灵们有大把时间投入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几个月过去,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一个星期的感觉,所以精灵做事情,总是细致认真,慢悠悠地毫不着急。 “长老,您之前做的到底是什么实验?”梁小夏对自己最开始被骂得体无完肤经历,像噩梦一样记忆深刻,她可不想一朝退到解放前,只得趁着玉泉长老现在心情好,两个精灵之间关系也不错,赶紧问出问题,早作打算。 “这是我最得意的构想,一旦成功,能带来巨大的收益。”玉泉长老说到实验,双目绽放夺人的光芒,熠熠生辉。看来,这个实验在长老心里地位很重,烟草和茶叶只是他平时的消遣,这事情是他的成就追求。 玉泉长老神神秘秘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烧杯,里面装满了灰褐色粘稠浑浊的液体。 “仔细看看。” 梁小夏接过烧杯,左看右看,都觉得这烧杯里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的。像是儿童和稀泥的产物,有些草叶残渣,昆虫尸体,还隐隐透出大粪的恶臭味,看着就觉得恶心。 “再看看,仔细看。”玉泉长老伸出来一根手指,给梁小夏指向这液体的中间,梁小夏才发现,这里面泡了一颗种子,被黏液糊住了半个表面。 “对,这就是我的计划。”玉泉长老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说了一会儿,梁小夏才明白。玉泉长老搅合的黏液,其实是一种营养液,他的实验,说穿了就是异界版的无土栽培。 “你能想象吗?你能理解吗?这个实验如果成功了,将会引起怎样的变革?”玉泉长老说到激动的地方,拉着梁小夏的双手,颤抖个不停。 的确,无土栽培能够最大限度地模拟植物生长条件,提供植物生长所需要的各种营养,有了这样的方法,能够极大地提高稀有物种的产量。产地也不再受到限制,几乎是想要什么,就能模拟条件种什么。 而且,梁小夏顺着玉泉长老的思路想下去,脸色猛地一变。 对于精灵族来说,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是时间,是技术?都不是,从根本上讲,是人口。上古精灵种族留下的四大后代,现在各自成一部落,梁小夏所在的西晶精灵族,全族老老少少加起来,才三千多。这在上辈子,绝对是国家一级的濒危灭绝物种。 本来就生育困难的精灵,又是从生息之种里出生,埋在土壤里,从生长到破土而出,中间的种种艰辛梁小夏深有体会,最终能够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一二罢了。 如果能够用无土栽培法繁殖呢?将小精灵的整个发育过程放在眼皮底下,科学控制,那么死亡率肯定会大大降低,种族数量低下,也不再是个问题。 梁小夏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玉泉长老这个平时萎缩刻薄的小老头,那矮小的身影也突然变得高大起来了。 第二十二章实验 梁小夏没什么强烈的人伦道德观念,如果是克隆人技术,她可能会挣扎一下,觉得这是违反自然法则和违背道德的。但是用无土栽培法繁殖精灵,和试管婴儿也差不多。 受过科学教育的梁小夏从不考虑这是不是“违背自然的旨意”。如果违背自然能够让精灵族数量增加,强盛起来,那就让自然滚蛋吧。她的族人,当然要强大起来,至少强大到足以自保。落后就要挨打,这铁血的教训她上辈子已经领教够多了,她不希望这辈子再发生这种事情。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梁小夏想到这里,激动地反握住玉泉长老的双手,大脑先一步转动,搜肠刮肚地想中学那被扔到旮旯拐角里的无土栽培知识。她模糊地记得氮磷钾什么的,也不常用,细节却再也想不起来了。 从青年时代开始,玉泉长老的实验就受到当时老师的批评,认为他是在“胡乱折腾”。他的家人,朋友,没有一个理解他,玉泉长老又不是一个长袖善舞的精灵,和族人能处地八面玲珑,被平时关系不好的精灵冷嘲热讽,也是家常便饭。唯一没有对这个实验提出反对的,就是精灵女王。但她也没有给予什么支持,只是封了玉泉长老的闲散职位。即使是这样,玉泉长老也很感激她了,仍旧坚持自己的理念。 玛塔基尼是族里少数的几个和他关系不错的精灵,说是关系不错,也不过就是不友好也不陌生的相处罢了。总比背着他做鬼脸的调皮小精灵,看着他不屑一顾的那些老精灵要好。当玛塔基尼提出要塞夏尔进来当实验室助手的时候,玉泉长老心里极不乐意。谁不知道,他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宝贝孩子在自己这里踅摸些稀有书籍罢了。总不可能真的是给他这个糟老头子做助手吧。 他不想驳斥玛塔基尼的面子,只打定主意,最开始就刁难夏尔,弄到她受不了,最好知难而退,这样他也算答应了玛塔基尼的要求。只是没想到夏尔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小精灵,聪明机灵。偶尔的奇思妙想能让人眼前一亮,他和夏尔在一起的几个月,相处得还挺愉快。 玉泉长老看梁小夏激动的样子,知道自己找到了战友,长久的坚持终于被理解了,不禁怅然。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个精灵不是在实验室,就是满森林到处晃悠,寻找一些被认为可能会有用的材料。甚至有一次,玉泉长老还带着梁小夏偷偷钻到了熊窝里,就为了收集那一块新鲜的狗熊粪便,差点被愤怒的熊拍到。带着着狗熊窝的腥臊恶臭,玉泉长老和梁小夏一身狼狈,顶着族人诧异鄙薄的眼光,相视大笑,反倒有了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科学和实验的道路从来孤独。两个精灵痛并快乐着,经历失败,反复调整配方,再重新开始。浸泡植物的营养液一次次被改良,从最开始那黏糊恶心,像臭水沟的烂泥一样,到最后被提纯至透明的淡黄色溶液,还是有些粘稠,但是已经好很多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再一次失败之后,梁小夏都有点沮丧了。她为了收集植物需要的磷,还专门找了很多豆类,磨成粉加入培养液。更不要说满到处找钾和氮了,为了这两样,她几乎翻光了玉泉长老所有的藏书,连光明魔法阵都学着刻了一个出来。现在植物所需的元素都具备了,光照养分都充足。可实验还是不成功,大部分植物种子埋下去,都不发芽。个别发芽的,也在生出根不久后就死掉了。 “唉~~”玉泉长老守着一滩失败品,也长长出了口气,满脸疲惫。 好像有什么念头,突然闪过去。 “长老,你刚刚说什么?”梁小夏猛地跃起,抓着玉泉长老的胳膊使劲摇晃,将长老吓了一跳。 “我,我什么也没说呀?”玉泉长老莫名奇妙地看着梁小夏。 “你说了,你肯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梁小夏也着急了,感觉脑海里闪过的念头就像一尾滑溜的鱼,再不抓住就要溜走了。 “我真的什么也没说。我刚刚就是叹了口气。”玉泉长老说完,还学着样子又“唉~”地叹了一声,双手拍了一下大腿。 “对,对,就是这个。”梁小夏放开玉泉长老,跌回了座位上,拿着那只失败的烧杯嘀嘀咕咕自言自语。 玉泉长老看得很是纳闷。只见梁小夏一会儿拧紧眉头,说着“错了,错了”,一会儿又疑惑起来,“不这样又该怎么办?”,再过片刻却说道“这能一样吗?”。梁小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忘记了玉泉长老的存在,脸色变幻不停,又是低落又是高兴的,尖尖的耳朵一会儿耷拉下来,一会儿又高高扬起。 “这孩子也入魔了。”玉泉长老摇摇头,不再理会梁小夏。拿起烟斗,又自顾自地抽起来了。 是的,他们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植物的生长,除了阳光,水分和营养以外,还需要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空气。 严格地讲,是氧气和氮气。在地球上,氮气和氧气的比例大约是21%和87%,植物通过根系和叶片吸收空气中的氮气,固为己用。在白天时,叶片向阳,其中的叶绿素进行光和作用,放出氧气,可在晚上,植物也是需要氧气呼吸的。 梁小夏没有科学测量仪,没办法推测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空气氮氧比,她甚至都不清楚,这个世界的植物到底需不需要氧气。不过道理是相通的,不管能不能成功,至少这个方法得试一试。 玉泉长老已经分析出,植物生长是需要一些特定条件的,这些条件在不同的植物身上也有不同的差别。但是如果植物的根系需要接触空气,把它们泡在培养液里,就算能发芽,后期在生根时也会因为缺氧死亡。 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上学的时候梁小夏是学习过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全数还给老师了。将植物埋在沙土里是个好方法,但是这样一来,根系被掩埋,就达不到监控生长状况的目的了。 新的问题出来了,该怎么样才能保证植物既吸收营养,又能接触空气,还不能阻挡观察记录? 梁小夏眉头紧蹩,努力思考解决方案。实验的主策划玉泉长老反倒是放松得很,如平日一般吞云吐雾,喝着茶享受着,完全没烦恼。 “长老你快帮帮忙想想办法呀?”梁小夏有些不平,她这么辛苦努力,玉泉长老却一点都不担心,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好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打破脑袋想,就能想出来的。得慢慢来,别着急。”玉泉长老也看开了,实验在梁小夏的帮助和建议下,进展脚步已经加快了很多。他这个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老精灵很知足了,只要后继有人,夏尔能够在他的灵魂回归生命之树后,继续将这个实验坚持下去,他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给,歇一歇,放松一下,抽一口烟。”玉泉长老强迫梁小夏坐了下来,递给她一只点燃的玉石烟斗,散发着袅袅香气。这香料烟草也是他特别选的,白色的烟雾如聚如散,在空中盘旋上升,味道清淡久远,还有些凝神静气的作用。 “烟?烟!”梁小夏拿到烟斗,激动得一把跃起,将玉泉长老抱了个满怀:“长老你真的太天才了,么么”梁小夏小小的个子跳起来,凑在在玉泉长的菊花皱纹脸上胡乱亲了几口,又忙碌开了。 玉泉长老老脸一红,这还是第一回有人夸奖他是个天才。奇怪的是,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就获得这么高的评价。被这么一亲一表扬,也飘飘然起来了,有了一种“也许我本来就是天才的”想法。 梁小夏已经顾不上观察玉泉长老的心理变化了,她现在全身心地沉浸在无土栽培的新方法中。 浸泡在液体里不可行,那把营养液做成雾态的呢?像烟一样,混合着空气,将植物的根系浸泡在其中,同时解决了这么多问题,唯一麻烦的,就是要把植物吊起来罢了。 梁小夏简单向玉泉长老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失败猜测,还有解决方法。玉泉长老也很赞同,觉得可能问题的关键还真的就在这里。两个精灵合计了一下,又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资料。这次找的,是把营养液气化,并且能够持续加持在植物上的方法。 液体经过高压气化,很容易变成液体。但梁小夏在的,只是个没电没设备的地方,没有什么气泵让她把营养液气化。少不得还得从书里找方法。 梁小夏和玉泉长老找了好几天,直到眼睛酸疼,才大致确定了一个方案,刻一个小型魔法阵维持气化,同时循环利用营养液进行供能。不过到底怎么做,还得继续深入研究。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长叹一声,揉了揉眼睛,梁小夏继续埋身书海,研究奋斗。 第二十三章朋友 在梁小夏做助手的这段日子里,千鹤几次路过爷爷的房间,都听到里面或是嘀嘀咕咕的辩论声,或是踢里哐啷地一通乱响,有时还有爷爷愤怒的吼叫声。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梁小夏是在受爷爷责骂,心里不禁偷着乐。“让你天天跟我过不去,最好被骂得狗血淋头。” 看见梁小夏笑嘻嘻地从书房里出来,千鹤也认为她不过是在自己面前故意逞强,想要强颜欢笑,掩盖自己被训斥的事实。所以每回千鹤看到梁小夏,心情也无比愉快,还常常挂着笑脸关心地问:“今天怎么样?” 梁小夏没听出来千鹤关心话语下的讥讽,回回受宠若惊,倒是对这对爷孙的印象改观不少。爷爷不是个坏人,孙子也不过是个爱别扭嘴硬的罢了。 在梁小夏的实验助手工作中,她一次都没有遇到过千鹤的父母。 梁小夏很识趣,从来没有问过这个话题。 梁小夏觉得,千鹤的内心中似乎有某种执念。她几乎回回看到千鹤是在后院练习挥舞双手剑。顶着大太阳,一下一下地舞动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剑,认真无比,汗水顺着脸颊慢慢流淌,滴在地上,时间长了还形成一滩水洼。千鹤的练剑枯燥乏味,从清晨到黄昏,偶尔会休息一下,然后继续。有时候梁小夏都佩服他小小年纪,悬梁刺股的毅力。 最开始,千鹤和梁小夏平时见了面,都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两个小精灵根本不能在一起好好说话,梁小夏是懒得跟小屁孩计较,却因为她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回回惹得千鹤炸毛。 到后来千鹤一反常态,常常关心梁小夏的助手工作,两个小精灵的关系才缓和了一些。大多数时候都是千鹤叽叽喳喳说话,说些天真可笑的想法,说自己单纯的梦想,梁小夏在一边“嗯嗯啊啊”地对付着,一边神游。有时候,梁小夏兴致好了,也会给千鹤讲两个少儿启蒙故事,像丑小鸭、卖火柴的小女孩之类的。 偶尔能聊上几句的时候,千鹤也没提起过他的父母,梁小夏几次看见千鹤爬在窗台边上,默默地看窗外风景。那窗口必然是有一对父母,和他们的精灵小孩牵着手,或者抱在怀里,骑在头上,嬉笑而过。梁小夏想,那大手牵小手的场面,在千鹤眼里,一定疼得刺眼。 千鹤的父母很神秘,有一回梁小夏实在忍不住,问了玉泉长老关于他父母的事情。 长老抽了口烟,也只是落寞地吐个烟圈,说了句“他们会回来的,只是委屈了千鹤。” 到这里,关于千鹤父母的话题就被打住了,至少梁小夏知道他们没死,大概是失踪了。反过来想想,觉得这些年下来,千鹤也挺不容易的。 见到千鹤,梁小夏更加柔和了,顺着玉泉长老的面子,偶尔给千鹤带些自制蜂蜜什么的小礼物。梁小夏也成了在族里唯一能和千鹤说得上话的同龄精灵。 “我都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动我的头发!”在梁小夏又一次将魔爪伸到千鹤的头上时,千鹤终于愤怒爆发了,猛得甩掉梁小夏揉来揉去的手,双眼红红的怒吼。 “哎呀弟弟别那么小气嘛,来让姐姐摸一下。”千鹤的头发是那种深深浅浅的黄色杂糅的短发,像秋天熟透的小麦穗,摸起来软软的,在手心打着转,刚刚长出来的发茬子也细嫩毛绒,让梁小夏爱不释手。 “谁是你弟弟!讨厌!烦死了!”在梁小夏再次将手伸到千鹤脑袋上时,千鹤没再粗暴地打掉她的手,只是红着脸,兔眼一闭,外强中干地表示抗议,腮帮子气得鼓鼓的,任由梁小夏的爪子在自己头上揉搓。 “要是再长些就更好了。”梁小夏抓着千鹤短短的头发,犹未满足地喃喃自语。千鹤被这样一折腾,脸红得更厉害了。梁小夏则得寸进尺地将千鹤揽在怀里,女霸王一般蹂躏千鹤的脑袋。 夏尔,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精灵呢?千鹤看着梁小夏的侧脸,线条浑圆柔和,有精灵幼儿特有的稚嫩,眼睛像她的妈妈一样,杏圆可爱,却不似其他精灵那样清澈见底,总是透着一股淡漠地疏离,仔细看去,眼里似乎还有红光闪过。是错觉吗?千鹤揉了揉眼睛。 最开始不太熟悉梁小夏的时候,千鹤总在族群里看到梁小夏和泥球在一起。泥球在梁小夏怀里打滚撒娇耍赖,梁小夏一脸宠溺地淡淡地笑,两个小精灵明明年纪差不多,外人却一眼就认出梁小夏是姐姐,总是将泥球像小鸡一样护在身后。 面对外人时,梁小夏举止得体有理,行礼动作流畅自然,有时并不太标准,却有一番自成的风度。可那神情总是有些防备的,似乎只有她认定的朋友和家人,才能走进她的内心,小小地占有一席之地。 和梁小夏在一起久了,千鹤自认对她的性格有了些了解,却总在自以为摸透梁小夏的时候,又发现自己从来没看到过的一面。梁小夏那对外人一切不在乎,不论是奚落、辱骂还是赞扬,都像清风一样飘过的感觉,没来由地让千鹤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感到一阵无力。 他羡慕梁小夏总是站在泥球身边,让着她,保护着她。甚至有些嫉妒,怎么他就没有这样的伙伴,没有这样的朋友?所以他嘲讽打击、挖苦连连,像个得不到糖果就胡闹的孩子一样胡搅蛮缠。 认识久了,才知道,原来梁小夏也会笑、也会生气、会愤怒会难过,那平淡的表情,似乎在亲近的人面前才有生动丰富的一面。梁小夏会谈天说地,给千鹤讲很多珠玑在理,却生动有趣的故事,千鹤甚至觉得,梁小夏讲的故事比故事大王洛基的故事更精彩。她不会夸张地手舞足蹈,只是平静地娓娓道来,却让人沉浸在故事中欲罢不能。 现在,他不用再羡慕别的精灵有父母有玩伴,他也有夏尔了。千鹤不喜欢梁小夏揉弄自己的头发,却喜欢被梁小夏抱在怀里。这种安心愉悦的感觉,让他贪恋不已。 千鹤甚至在想,是不是母亲的怀抱,就是这样的感觉? “我有爷爷,有夏尔。我只有这些了,所以谁也不能夺走。”意识思索中,千鹤的脑袋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却像生根一样,迅速在千鹤的脑袋里盘踞扩大。直到这个念头充满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夏尔,为什么赫尔沙总叫你梁小夏?你叫她泥球?”千鹤从梁小夏的狼爪里挣扎出来,抹平被揉得乱乱的头发,字正腔圆地学着汉字发音问道。 很多次谈话千鹤也在场,他敏感地注意到这个称呼的不同,似乎是一种更高更内向的圈子,梁小夏和泥球站在圈子里面,他站在圈子外面。这样的认知让他烦躁不安,他不想落在泥球后面。 梁小夏发现了千鹤神情的不自然,从揉他头发开始,千鹤就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心不在焉地样子,完全没有受压反弹那傲娇正太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梁小夏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幼儿园阿姨了,得负责调解孩子们的公平奖励,不让他们因为待遇不公平打起来。千鹤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平时那老气横秋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现在一脸坚强,却委委屈屈的样子,可爱地让人受不了。 千鹤看着梁小夏半天不说话,表情也严肃认真,没来由地忐忑害怕。难道他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东西吗?红眼睛水水地垂下一半,心里纠结。 梁小夏不过是在努力克制自己想要继续蹂躏小孩的冲动,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你可以叫我夏末(summer),这是我的英文名。以后我叫你雷德(red)。要保密哦,这个是朋友间的小暗号。”坏心眼的梁小夏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像给骑士受勋的女王,慢慢说道。她肖想千鹤这名字很久了,现在提出来,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叫。反正这个世界没英语也没汉语,别人想知道她的话什么意思,基本不可能。 “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雷德,这名字真难听。”精灵语中的雷德,是风暴的意思。千鹤听到这个名字,明显很满意,更满意那一句“朋友间的小暗号”。心情一好,臭屁的样子又回来了,高高昂着头,下巴朝天地批判了几句,嘴角还翘着,忍不住心情好。 这几个月里,梁小夏很少再见到泥球了,泥球也忙得团团转。在迅风受伤后的几个月,泥球坚定了自己想要做一个治疗师的想法。治疗师严格讲,是法唱者的强化系分支,专攻治疗方面。在西晶精灵中,会治疗的只有谷雨精灵长老。泥球如果想要跟着她学习,必须先跟着冰川学习法唱者的先期知识。 她现在白天跟在冰川身边,像梁小夏一样,做一名旁听课程的记名弟子。 冰川是族里出名的美女老师,精致的五官就像是博物馆里陈列的最优美的艺术品。冰蓝透亮的眸子和高挺的鼻梁,双唇微翘,脸颊瘦削,颇有一种梁小夏前世看欧洲名模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法唱者的通例,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冰川老师人如其名,一张漂亮的脸蛋整天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味道,对待学生也严苛得毫不留情。泥球跟在她身边,即使是记名旁听,她也丝毫没有降低要求,一个问题答不出来,作业加倍,上课走神,练习加倍。学生们听冰川的课,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被训斥批评。 泥球晚上还得去看望受伤的迅风老师,再帮他做饭打扫卫生。在迅风受伤以后,他那乱糟糟的家就变成了桃花盛开的地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精灵常常以各种借口来探望他。泥球得一边招呼着迅风老师,一边招呼迅风的众多爱慕者,听她的语气,是很不乐意的。就这样,泥球一天到晚都不得闲,只有在中午才能匆匆忙忙地见到梁小夏,说不上两句话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梁小夏没了泥球这个乖巧的小伙伴,心里有点空落,注意力则全部转移到了千鹤这个爆脾气的小家伙上面,常常捏捏脸,揉揉头发,蹂躏一下这只沐浴在阳光中的精灵幼苗。 第二十四章磨练 和早上认真研究课题的时光比起来,下午和洛基一起度过的课程则无比诡异。 迅风腿伤好了以后,自然而然接过划水的洛基留下的烂摊子。小精灵们经过几个月的战舞训练课程,除了一对木质的双手剑和满脑子的传奇故事,什么都没有学到。甚至有几个年龄稍微大些的学员已经对洛基流露出了不满情绪。 洛基还是那样,满嘴跑火车,一点都没有为人师表的自觉性,哄得几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精灵每天高高兴兴地来听故事,意犹未尽地回家。 迅风见到这情况,也只得无奈地笑笑,向小精灵们宣布度假结束,拾起教鞭重新指导这群已经有些懒散的战舞者苗苗。 梁小夏是没经过花朝节测试的,算是洛基的记名弟子,和迅风却没半毛钱关系,按理说到这情况下,也就该拍拍屁股滚蛋了。虽然迅风曾经亲切地询问过,表示如果她愿意,还是可以继续旁听的。梁小夏也有点兴趣,她对战舞虽然没有太多想法,可还是想观摩一下战舞者的训练的。洛基却打死都不同意,非拽着梁小夏眼泪汪汪地要求亲自教导。那扭来扭曲的模样刺激得梁小夏起了一身鸡皮。 当学生剩下梁小夏一个的时候,洛基收起了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反倒认真教起来了。只是教学内容无比诡异。 第一个月,洛基教梁小夏的,是怎么逃跑。梁小夏被双手反绑,扔到河里过;被蒙上眼睛,倒吊在树上过;被逼到狼窝里,和群狼赛跑。直到最后,洛基亲自出马,广袤的森林成了两个精灵的训练场,一个逃一个追,躲猫猫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只能伸不能屈的树,在还没长成材前,就会被自然残忍地淘汰。”洛基踱着步子,双手各拿一把剑,耳朵尖尖翘起,仔细倾听着森林里的动静,寻找梁小夏的身影。在逃跑和狡猾方面,这孩子的天赋高得惊人,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地难抓,有时候找一天都抓不到,一不留神还可能被反将一军。 若不是这样,他又怎么会看上她呢,这块蒙着灰的璞玉,在真正显露时又会爆发出怎样的光彩?现在族里看着平静安宁,却也不过是风雨欲来的前奏,也不知道这样安逸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在狂风暴雨来临前,能多一分自保的本事,就有了放手一搏的可能。 梁小夏虽然嘴上诅咒洛基没头没脑地进行什么“逃跑训练”,肯定是被泥浆灌了脑袋。心里却没那么难接受这奇怪的课程。因为她是精灵,是自然的儿女。亲近自然时,她会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悦和放松。 梁小夏迅速奔跑过一片低矮的灌木,带着植物微辛,鲜嫩气息的风,吹向脸庞,从耳边呼啸而过。一个灵活地转身,小小的身形就和身后矮树的阴影融为一体。梁小夏慢慢闭上眼睛,微微喘气,平复激烈运动后的心跳。她喜欢这种感觉,喜欢享受在森林里的追逐,陷阱和反陷阱的激烈斗智。在一次次的失败中,不断动脑设计,甚至十次中,还能有一两次反败为胜。 第三个月,洛基不再和梁小夏野外训练,课程转回了室内。洛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大箱各式各样的锁头,铁的铜的木的,大大小小琳琅满目。手把手地,教梁小夏怎么开锁撬门破机关。 “这货该不会是想把我训练成小偷吧?”梁小夏满头黑线地猜测。她虽然也很羡慕楚留香那样高来高去的潇洒作风,但没有一丁点将盗贼作为理想职业的想法。“算了,跟着学吧,反正这么长的生命,不学习也没事做。多个技能多条路,以后也说不定就用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重生的附赠品,成为精灵后,梁小夏的记忆力和理解力也高了不少,学开锁撬门,示范一遍就会,速度麻利顺溜,“卡塔卡塔”锁芯和锁头分成两半落地。让她不禁汗颜,难道自己还真有做贼的天赋? 如果说,和父亲玛塔基尼的学习像是学者之间的探索对话,和玉泉长老的研究像科学探索不断试验,和洛基的学习,就像是杂七杂八地混混必备课程,开锁撬门之后,是宝物鉴定和贵族训练课程。梁小夏被逼迫着背下来一本有她手掌那么厚的宝物图鉴,还得学着怪腔怪调的大陆通用语和洛基讨论天气、服装和娱乐。 梁小夏完全有理由相信,在洛基培训课程后,她可以完美地胜任前世的高级诈骗人员。不是那种打电话假装中奖的小儿科,而是端着风投基金的架子,穿着高档衬衫,夹着公文包文质彬彬地钓金融大鳄。 夜幕降临时,纯洁的三轮白月则会轮流见证梁小夏一天中最血腥的时刻。褪去精灵优雅的外衣,收敛平时温和含蓄的笑,梁小夏和苦棘每晚都会上演一场毫无悬念的拳击赛,拳头对脸颊,双腿对腹部,地下淌着一滩白色血液,有苦棘的,但大多数都是梁小夏的。 梁小夏通过墨门的杀戮左眼,知道了苦棘的一些经历。在她第一次对苦棘流露出同情的眼光时,就差一点被苦棘打死。苦棘眼里,没有儿童也没有弱者,只有活人和死人的区别。梁小夏幼小的身躯得不到他的同情和手下留情。苦棘前几次对梁小夏下手,还是因为暗处有其他精灵观战,才多少收敛了些。 可她这是什么眼光?是怜悯还是惋惜。苦棘不需要任何人怜悯,他的自尊,不是可怜这种无聊情绪所能体会的。 当苦棘真的动了杀意时,梁小夏的杀戮左眼一阵微疼,猩红划过。梁小夏惊恐挣扎,一手抄过苦棘的箭支,狠狠刺进他的右肩。苦棘捂着受伤的右肩,血液在月光下泛着银白光泽,一滴滴流淌。这一下,交手的双方才有所缓和。 “战斗!战斗!战斗!”这就是苦棘课程的全部内容。没有一句多余的对话,没有动作示范和解释。只要能打得对手没有喘息之力,不管是抓,是咬,是用武器还是陷阱,能够给予有效一击,赢就是唯一的主题。直到打到只剩一个站着,晚上的训练课程就算结束。 梁小夏试过逃跑,她不想再陪这个疯子玩下去。这样高密度的疯狂战斗,让梁小夏觉得自己不像精灵,反倒像是野兽。第一次逃跑时,梁小夏被苦棘用弓箭射穿了小腿,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她不是什么心灵坚强的钢铁超人,她哭过,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若是一个正常人,看到梁小夏小小的身子一抖一抖,哭得一声不吭,低低抽泣的样子,早就心软了。可梁小夏的眼泪,却是苦棘暴力狂化的催化剂。哭得越凶,打得越狠。到后来,只要看到梁小夏眼眶里亮晶晶,眼泪盈盈欲坠,苦棘就会加倍出手,直打到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为止。 “起来!没有人会同情你的眼泪,你不需要这种没用的东西!”苦棘的声音阴森森的,脸上狰狞的伤疤扭曲,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梁小夏晃晃悠悠站起来,衣服破烂得没了样子,吐出嘴里的一口血,操着手里的木棍,意志模糊,只是不停告诉自己,像催眠一样不停地想“不准哭,不准哭,不准哭…”,脑子里只剩这一个念头,支撑着支撑着,最终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和苦棘的对战,直到六个月后,她才能坚持住在月上中天时屹立不倒,在那之前,她没有一天是清醒着回家的。第二天还得带着旧伤上阵,多兰为这事找过苦棘好几次。却被苦棘一句“既然是我的弟子,那管教就是我的事情”给堵回去了。 洛基的教师课程,水分很多,苦棘却连一丝当老师的觉悟都没有,一副“她的死活与我何干”的样子和梁小夏对打。 “很好,既然你现在能坚持住了,那就自己给我走回去。”梁小夏拄着根棍子勉强撑着,苦棘却连管都不管,看了看天空,觉得时间到了,披上一件黑披风转身就走。 之前都是他送我回家的吗?梁小夏望着苦棘被月光拉得斜长的背影,孤独坚毅,如一头黑色独狼,心里微微感动。 可是,即使他有这么一点点好,也不能降低梁小夏内心对他的敌意。站起来,被打倒,再次站起来,苦棘的身影总像一座阴暗的大山,踩在她身上。梁小夏早就不记得这河滩边她摔过多少次,只是在一次次的摔倒中,想要超越苦棘,打败苦棘的念头却被刻在心上,越来越强烈。光是坚持着站到最后,已经不能再让梁小夏满足,她想要对抗,要迎击,不是狼狈地抱头逃窜。他在哪里强,她就要比他更强。他是超人一等的弓猎手,她就要在弓猎上以绝对优势压倒他。 梁小夏需要一个证明,一场胜利,来扭转自己的劣势。那些美好的敬意,放在心底就好。 是的,他不是老师,是对手,是梁小夏需要超越的存在。 第二十五章追求 弓猎是艺术,杀人的艺术。扶弓守候,只为那一瞬的血花盛开。是那样的美,让人颤抖心悸。 新一年的花朝节过后,梁小夏如愿以偿,在花朝考核后,拜入雷诺门下,成为了一名弓猎手初级学徒。 雷诺和苦棘在族里,都是有名的弓猎高手,年纪轻轻就取得了不凡成就。尤其是在上次的花朝武技比赛,雷诺输给苦棘之后,更是玩命地修炼,在今年有了突破,终于跨越过六阶门槛,突破进入了七阶,隐隐摸到了箭意的边缘。 如果说苦棘的弓猎,像潜伏在河底的鳄鱼,在水下阴冷地观察着敌人,静待时机张开大嘴给与致命一咬。那么雷诺的弓猎风格和他的长相一致,他就是翱翔在天空的雄鹰,逡巡于云朵间,瞄准猎物俯冲,最后用锋锐的利爪撕烂猎物的防线。雷诺的弓,就是他的爪,他的箭,就是他的攻击和他的锋利。 这两个弓猎手,有截然不同的风格,一个骄傲,一个阴狠;一个刚毅,一个诡诈。梁小夏在和苦棘对打了一个月后,早就熟悉了苦棘的弓猎风格,对于弓猎手的感觉也有了一个大致的感觉。 梁小夏看着雷诺慢慢用一块干净的软布擦拭自己的爱弓,一根根棕色头发也不似平时张扬得翘起,温和得像是抚摸情人。不知不觉,她也沉浸在这种静谧的情绪里,只觉得,雷诺和他的弓,有深深地羁绊,这样的感觉,外人插不进去,可就这样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和温柔皎洁的迅风,清冷冰寒的冰川相比,雷诺的外表并不出众,即使他是族里目前最好的弓猎手,都没有吸引到更多的学生跟他学习。小精灵们更喜欢战舞者贴身战斗的热血沸腾,或者深奥严谨的法唱探索。雷诺近几年的新生只有梁小夏一个,但是他教得铁血认真,一点都不放水。 “弓猎的感觉,他们不懂。” 梁小夏喜欢弓猎,虽然她也喜欢战舞和法唱。但是,她还是最喜欢弓猎。在得到墨门的杀戮记忆左眼后,她摸过族里很多精灵的武器,这些武器有的毫无反应,有的能给她带来一两个片段的回忆。 这些回忆,都没有她触摸苦棘的幽影时感觉深刻。梁小夏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幽影是有灵魂的,它作为苦棘的伙伴,陪伴他走过万劫不复之地。如果说苦棘的内心,还有一丝丝的柔软和温存,这点温柔,肯定是毫无保留地献给了幽影。幽影是他的伙伴、他的爱人、他的战友,唯一的。 是的,像雷诺和苦棘的感觉,非弓猎手是不懂的。大多数弓猎手都是一个人行走在路上,没有伙伴,在黝黑深邃的丛林里,瓢泼大雨的树叶下,守候目标,日日夜夜不死不休,饥寒交迫时,寂寥孤独时,只要还有弓,就要坚持。梁小夏也想成为一名弓猎手,一名出色的弓猎手。抚摸一把好的猎弓时,她激动得灵魂都会颤抖。冰凉坚硬的弓身,能给她带来不啻于最高级佳肴的享受。弓在呼唤她,在灵魂中低吟浅唱,让她想拿起弓,想要让弓成为自己的臂膀,并肩作战。 流星陨落时,也会有生命回归死神的怀抱。梁小夏想做那死神,用流星带走敌人的生命,守护自己在乎的人。这是她的坚持,和信仰。 雷诺有自己的骄傲,他记得自己欠梁小夏一个人情。虽然这个人情欠得有点不自然,但是他从来不欠别人东西,尤其对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自己就更要守信用。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你教我弓猎,最好的弓猎。”梁小夏的双眼迸发出晶莹的光彩,熠熠夺目。这样的眼神,雷诺常常从战舞或者法唱学徒中看见,自己的学生里,却从没有这样的执着和渴望。 “为什么想成为弓猎手?”雷诺的金色鹰眼有点诧异,夏尔真是个奇怪的小精灵,女精灵一般都会喜欢迅风或者冰川。她们不太愿意吃苦,在森林里一跑几个月,风餐露宿,在书房里唱着长咒,念出一个个杀伤力大的法唱术,轻描淡写中致人死地,风度翩翩。 而且女弓猎手因为体力原因,先天就比男弓猎手要差一些,臂力、耐力和爆发力都比不上男精灵,就算是做了弓猎手,大多也就成绩有限。反倒是精神力高一些,这样做法唱者可能更合适。 这下轮到梁小夏诧异了:“难道你不明白吗?那个,我是说,那种互相吸引的感觉。”上辈子从没摸过弓箭的梁小夏,这辈子却迷醉于弓猎这个从没打过交道的东西,真是奇异。 也许是受杀戮左眼的影响,也许是她的天性中就有弓猎天赋,只是自己从没发觉。梁小夏摸着猎弓,欣赏它们优美的弧形身影,笔直拉展的弓弦,就像欣赏世界最好的艺术品,心里喜悦,甜蜜,微微颤动的心房,一瞬间的触电,就像恋爱一样,浑身发热,想要紧紧抓在手里。 她好像爱上弓猎了,瞬间钟情。 雷诺也很诧异,他从一个十来岁的小精灵脸上,看到了那种混杂着羞涩、甜蜜和激动的神色。要不是雷诺有些理智,肯定以为梁小夏是看上了自己。可是雷诺并不傻,他之前和梁小夏除了花朝节那乌龙的一次救场之后,根本没再发生过交集。 这么说,夏尔这种表情,是对他手中的弓箭?这样的学生,不是个天才,就是个疯子。 弓猎的初级训练方法很简单,就像灰姑娘的后妈对待灰姑娘一样。把一堆绿豆红豆黄豆和煤灰混在一起,再让学员挑出来。 “既然你要我教你最好的,你也要做到最好。”雷诺成全梁小夏的愿望,就当是还人情了。在普通的挑豆子训练中,又给她双手,胳膊上都绑了负重,锻炼臂力。没有臂力,就没有弓箭手,拉不开弓的弓箭手,只是不能展翅飞翔的母鸡。 梁小夏破天荒地心里没有不悦,她只是耐着性子挑豆子,不过每挑几下,就要抬头看一眼雷诺背在背上的弓。她刚刚用左眼和那个黑色铁木大弓交流了一下,知道那弓名叫黑羽,是雷诺出师的礼物。跟着雷诺至少有三百年了。除此以外,她还小小地读取了一段雷诺用黑羽杀死一只狼王的记忆。 雷诺则在一旁削弓箭,他没有看梁小夏,只是低头认真扎着箭尾的羽毛,却被她隔三差五的深情对望搞得心里有些战栗。他总觉得,梁小夏在打什么主意,不是对他,就是对他的弓有想法。 “真想好好地摸摸雷诺的黑羽,交流一下。”梁小夏跟苦棘对战了一年,体力和耐力都比普通的幼年精灵高出一大截。不一会儿就挑完了豆子,根据不同颜色分成三个小堆,只是绑着负重的手臂有些酸罢了。 “继续。”雷诺将梁小夏挑好的豆子又混倒在一起,锐利的鹰眼看她一眼,之后又忙自己手里的活计了。梁小夏的速度比其他初学者要快三分之一,还是戴着负重。雷诺心里很满意,却不满足,作为一个优秀的弓猎手,光有速度不够,还需要耐心。 “继续。”整个下午,就是单调的挑豆子练习,梁小夏连弓的尾巴都没摸到。她继续眼馋雷诺背后的黑羽,含情脉脉。手臂却酸得快抬不起来了。 “那个,训练结束后,我能摸摸黑羽吗?”梁小夏咬着牙,淌着汗,一边缓慢吃力抬手,捡着豆子,一边抬头可怜巴巴的问雷诺,杏眼微红。 “恩,好。”雷诺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转过头一想,不对,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弓叫黑羽的? 大概是听谁说的吧。还挺上心的小家伙。 训练结束时,梁小夏手臂酸得根本抬不起来,刚想摘下来手臂上的负重,就被雷诺止住了“以后都戴着它,不准卸下来。” “那我以后能每天都摸摸你的弓吗?”梁小夏讨价还价道。 “看你的表现吧。” 雷诺觉得有点好笑,这个小精灵看着像个成年的,其实还是个小孩,摸个弓就能高兴老半天,就像讨到糖果的小精灵。 梁小夏当然高兴,雷诺的黑羽弓很沉,落入梁小夏怀中,带着她向下一坠。梁小夏捧着比她个头还高的黑羽,乐颠颠地不断抚摸粗壮的弓柄,实际上是在用自己的杀戮左眼和黑羽交流。 弓的意志很微弱,他们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只有记忆和经历。却在这种独特的经历中,逐渐形成不同的风格。 雷诺的黑羽就像是兽群中的头领,总透着股沉稳骄傲的味道。经过一会儿的触摸,又传给梁小夏一小段记忆,是某次武技比赛上,雷诺打败对手的比赛片段。 梁小夏闭上眼,沉浸在黑羽传递的记忆中,表情享受认真。 看来,这真是个爱弓的小精灵,天赋也不错。雷诺眯着金眼打量梁小夏,决定既然天赋有,就不能轻易埋没了,暗敲手心,明天开始加码。 就这样,跟着雷诺,梁小夏打开了弓猎者的大门。 接下来能走多远,就看她自己了。 雷诺是梁小夏弓猎之路的启蒙导师,他预感到,这特别的徒弟会走得很远,却没想到,她最后走出了一条谁也没想到的路。 第二十六章探秘 命运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这之间的界限从来模糊得难以把握。 七月,西晶精灵森林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雨季。 稀稀拉拉的雨水不停地下,打在之前三个月被阳光照射得已经有些干涸的草皮和树叶上。烈日焦灼的有些发黄的树叶不断伸展枝叶,任滋润的露珠洗掉最后一丝夏末的炎热。 整个森林里充满了湿气,巨大的生命之树千百年未变,仍旧屹立在森林中央,雨水洗刷的叶子墨色深重,散发浓厚的生命气息。 在这大雨日子里,梁小夏难得休息一日,泡在空旷的大澡堂中,看着水中白色弥蒙的烟雾,和烟雾中的自己细腻白滑的皮肤,梁小夏心里一阵得意,哼哼着洗澡歌摇摇摆摆。 “不枉姐这么辛苦地锻炼,果然肌肤紧绷又有弹性。”十年过去,时间在梁小夏身上仿佛施加了停滞咒,原本四五岁的小大人样子也不过长到了六七岁。她毫无自觉地一边将富含营养的硫磺泉水浇在身上,一边自我吹嘘。 “咳咳~咳咳~” 和梁小夏一同泡在浴池里的还有另外一个精灵,梁小夏的导师雷诺,正低声轻咳提醒梁小夏。正是破晓前的黑暗,水露深重,浴池里除了梁小夏和雷诺,再无其他精灵。 作为族里英气稳重的弓猎手导师,雷诺露出一身锻炼得匀称肌肉,不夸张显块,微微鼓起,晒得有些发黄的肌肤,赏心悦目。 “注意形象。”雷诺浸在水里,漂亮的鹰眼盯着梁小夏,对她毫无自觉地卖萌自夸有些头疼。 和雷诺小帅哥泡在一个池子里,梁小夏表示毫无压力。 精灵族的温泉浴不是春光乍现的大澡堂,不论年纪大小,都要穿浴衣才能洗。梁小夏顶着萝莉皮,装着颗将近四十岁老大妈的心,一点都没压力。小身板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实在没得看。 反倒是雷诺的身材,因为常年锻炼,四肢修长匀称,健康泛黄的肌肤较日常见到的白皮精灵多了分阳光。 只是别老这么一本正经地咳嗽,就更好了。 梁小夏心里偷偷给雷诺的身材打分,还利用自己的小可爱外表朝着雷诺大大咧个笑脸,吐了吐小舌头。都一起洗过几年澡了,还这样正儿八经的。 十年操练,梁小夏已经能够很圆滑地捉住每位老师的弱点。像雷诺这样的鹰隼老师,只要能做到他要求的事情,其他的反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着梁小夏的意。 而且,雷诺的软肋居然是撒娇。只要梁小夏学着泥球的绝技,对雷诺卖萌闪星星眼,基本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都能答应。 对外一本正经,小大人的高深莫测样,对自己又是这么个没大没小的态度。 “这只小狐狸~”雷诺心里笑骂一下,嘴角弯了弯。 “别忘了我们今天是来干嘛的,该做正事了。”洗得差不多了,雷诺提醒道。 梁小夏也收起来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在正经工作面前,要有专业素质,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浴场里的一砖一瓦。 事情还得从几个小时前说起。 那时雷诺带着梁小夏进入后林,做为期半年的野外生存训练。两只精灵完成任务,拖着一身泥水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大小一合计,准备先去浴场洗个澡再各自回家。却在浴场跟前发现了些状况。 梁小夏还记得十年前的花朝节,她第一次没参加结果被苦棘打了一顿的那个晚上,回家时见到迅风断了一条腿还跑到浴场的反常事件。虽然最后在场的玛塔基尼没让她继续追究,可这个小疑惑也没被她忘记,一直藏在心里。 她和雷诺回来的晚上是后半夜,都快天亮了,浴场里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泡澡。只见到一个精灵神秘地从浴场里离开,一路左顾右看,偷偷摸摸不想被发现。 同为弓猎手的雷诺和梁小夏眼力远高于正常水平,一眼就发现了那个行为鬼祟的人。 这次不是迅风了,而是一个他们谁都没见过的人,一个人类。 他没有精灵特有的长耳朵,也没有兽人族的动物耳朵和尾巴等特征,穿着一身暗灰色紧身衣,将头脸身体紧紧裹起来,只露出来一双眼睛,动作灵巧迅速地在林间穿梭。 这下,问题严重了。 一个人类,在大半夜摸到部落里。 他是怎么进来的?他进来有什么打算?到浴场干什么? 瞬间产生大量疑问,梁小夏和雷诺在看到这个人类时,眼神都一凝,毫不犹豫地出手,准备将这个人类扣下。 这个人类身材矮小,一身标准的盗贼配备,在梁小夏和雷诺两个精灵的堵截中左突右闪准备脱身。动作灵活轻巧,避开了几次攻击。 雷诺本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梁小夏这十年来的战斗经验也提高了不少,两个擅长追踪堵截的弓猎手在森林里想捉住个人类轻而易举。雷诺一箭射中那个盗贼的大腿,将他连人一起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她已经死了。”梁小夏窜到不能动弹的盗贼身前时,揭下面罩,才发现这盗贼居然还是个女的。 这名女性盗贼面容普通,五官平平,咬舌自尽的嘴上正哗啦啦地往外冒血。 这是一名死士。 梁小夏和雷诺搜完了这名盗贼的全身上下,除了一把普通的匕首,一点干粮和水,没找到任何能表明她身份的物品。一点线索也没有。 西晶精灵部落所生活的森林处在一块独立大路上,四面环海,海里还住着对人族敌视仇恨的海族。 人类想要到达这里,要先通过凶猛海族的地盘,还要能在森林里不迷路,运气好地能探索到部落的具体位置。这些苛刻的条件加起来,使这片大陆上就没有人类的痕迹。 现在,居然有人能摸到族里,还完全不被发现,这怎能不让梁小夏和雷诺惊讶? 深知事件重大,没有片刻耽误,梁小夏和雷诺将整个经过禀报给了精灵女王海黛。海黛也很重视这个问题,继续委托雷诺和梁小夏进行调查。 在截获人类盗贼后,雷诺和梁小夏马不停蹄,折返浴场。 他们来到浴场就是为了搞清楚,那个人类在这里有什么企图。 浴场还是那个浴场,和之前每一回梁小夏见到的没什么两样。 巨大的宝石拼成的史诗画在穹顶熠熠生辉。光洁的海蜃石雕像举着水瓶,源源不断地泉水从中倾斜,注入热腾腾的浴池中。在这里,体现着精灵族最高的艺术成就,连池边休息的坐台,都细致雕刻了花草纹路,粉红色的蔷薇花朵围绕,栩栩如生。 梁小夏和雷诺两头分工,一个池子一个池子挨个摸索,细细地摸过池边,不放过任何一个突起,甚至潜入水中,观察池底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没有,什么都没有。梁小夏和雷诺来回摸了几遍,都没发现特别的地方。 怎么会没有呢? 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难道那个女盗贼就是到精灵族旅游观光,结束后顺便洗澡回家?这种想法简直是在侮辱梁小夏的智商。用脚趾头想,梁小夏都能肯定这个浴池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是,这地方到底在哪里? 如果杀戮左眼的功能再开启一点就好了。梁小夏有点沮丧地想。 经过几年的锻炼,杀戮左眼的应用比原先有了很大提高。不需要再冥想做梦,只要看一眼物体,就能得到关于杀戮的记忆。可是其他非杀戮的记忆还是没法读取。 如果能够读取非杀戮的记忆,她只要随便摸一块浴池里的石头,就能看到那个盗贼来这里做了什么。现在吭吭哧哧地摸索也会简化很多了。 梁小夏气鼓鼓地浮在水上,盯着穹顶的史诗画看了一会儿。 那盗贼该不会是来偷东西的吧?宝石拼成的拱顶,要是扣下了带走,能卖不少钱呢。 嗯,英雄辛楼的衣服是宝石拼的,眼睛是宝石拼的,高高在上举起的权杖也是宝石拼的。只有辛楼的长发是颜料画的。 梁小夏很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点不同的地方。画出来的头发,比宝石拼接的晃眼头发,更能体现她头发的垂顺和质感。不过梁小夏在父亲的书房里读过辛楼的传记,她这一生最得意的,不是打败了劣魔,而是她那一头飘逸漂亮的长发。 辛楼喜欢晶莹剔透的各色宝石,为了纪念她,穹顶的史诗画都是宝石拼的。但是为什么头发不是?对于追求完美和艺术到了一种吹毛求疵境界的精灵来说,这个细节问题根本不可能被忽略。 宝石没法表现她长发的质感,那金丝银丝呢?连镶金都没有,只是涂料画作,太可疑了。 这个细节很小,而且不贪财的精灵如果不是心细如尘,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她头发的问题,太隐蔽了。 梁小夏双眼细细地眯成一条缝,觉得头发的部分,应该就是问题的关键。 “雷诺,你有办法让我够到上面的壁画吗?”梁小夏伸出一只白玉般的胳膊,水流顺着白皙的皮肤缓缓滑下,手指笔直地指向穹顶。 房顶太高,她目前的跳跃能力虽然出众,但还不能一下子就跳到顶。而且拱顶光溜溜的,没有房梁也没有廊柱,跳上去也无法停留。 雷诺看到梁小夏那纤细洁白的小胳膊滴着水,泛着淡淡粉色,愣了一下,接着顺她手指的方向看向壁画,凝思起来。 “方法有,不过只能你用。”想了一会儿,雷诺给梁小夏一个答复。 第二十七章广场 智慧就是踩着小凳翻墙。知识的小凳子越高,翻墙越容易。 雷诺折返一趟,回到浴场时,手里多了一双手套,胳膊底下夹着几块削平的木板。 盘坐在浴池边,雷诺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棕色的小瓶子,缓慢均匀地将瓶中的液体涂抹在五指分开的手套上。 梁小夏泡在水里,露出半个脑袋,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雷诺的打算。 那瓶不知名的液体估计是某种胶水,可能是强力502之类的产品。戴上手套以后就能粘在拱顶停留住,也不会伤害到拱顶的壁画。 怪不得雷诺说方法只有自己能用。一双手套再厉害,也不过堪堪承受住梁小夏的体重,雷诺那大个子上去,肯定是粘不住就掉下来了。 梁小夏换好衣服,湿漉漉的淡金色头发扎个马尾,滴着水甩到脑后。戴上雷诺那双涂满胶水的手套,瞄准拱顶的壁画,双膝微曲。助跑两步,猛力蹬地跃起,飞身奔向空中。 起跳的梁小夏就像一只小小的雀鸟,轻盈灵活,双手自然向后伸展,双腿绷得笔直。雷诺一直在观察她的跳跃情况,眼看梁小夏力竭,遥遥有了下坠的趋势,甩了一块木板出去。 梁小夏这一跃,几乎是自己身高的六倍。精灵的跳跃和敏捷本身就高出人类太多,但这样的跳跃,也不过跳过了一半的距离。 脚下空空,眼看身体就要不由自主地下坠,雷诺抛掷的木板紧追而来。梁小夏左足踩在木板上,借力一蹬,又向上跃了一点。 第一块板子扔出后,雷诺手中不停,接连扔出了怀里所有的木板。每一块木板扔出的位置都精确无比,总在梁小夏身欲下坠时来到她脚下。 “踏”“踏”“踏”“踏”,接连四省过去,梁小夏双手扑前,啪一下稳稳地粘在壁画旁边。 整个过程连十秒钟就不到,梁小夏和雷诺的配合精确无比。多年的师徒相处,两个精灵之间信任默契。 在行动之前,梁小夏也没问自己如果踩空了掉下来怎么办。她信任雷诺,信任雷诺会接住她。这种信任不是鲁莽地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在训练中,早就变成了长久配合的铁律。如果换做是雷诺,也会如此信任她。 “嘻~~谢你没把板子甩我脸上。”梁小夏双手粘着吊在顶上,对雷诺眨眨眼,转过头,开始研究壁画。 近处观看宝石壁画,梁小夏差点被光彩绚烂的宝石晃花眼。恍惚得差点掉下去,稳了稳身体。才在空中保持住平衡。 “专心。”雷诺的鹰眼眨也不眨,紧盯梁小夏的一举一动。他移动到了梁小夏的正下方,自然站立,做出个最有利于扑救的姿势。 梁小夏集中注意,脱下手套,开始一寸寸摸索辛楼的头发,同时大大睁开墨门的杀戮左眼,仔细体会,看能否接收到什么线索。 “嗯嗯。”闭眼片刻,消化脑海中的信息后。梁小夏按下辛楼权杖上的那颗巨大红宝石。 “轰隆轰隆。” “哗啦哗啦。” 伴随巨大的声响,辛楼壁画上那金黄的头发仿佛活了一样,从画中伸展出来,拉开一条笔直的滑道,通向前侧一汪泡着玫瑰花瓣的池水。 如同摩西分红海般,池中浴液翻滚,向两侧回卷,让出空间供金发弯道通行。 “成了。”梁小夏眼睛一亮。摘下手套攥在手里,扭腰一跳,坐上弯道,顺着辛楼的金发管道滑了下去。 紧跟着梁小夏,雷诺也纵身跃入弯道,两个身影不一会儿就窜入池中。 在他们后面,辛楼伸出画面的金发慢慢消散在了空气中,化作金黄色的星星光点。池水不复开启,涌回池中恢复平静,热气蒸腾。 浴场里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通过玫瑰浴池,梁小夏和雷诺又滑了一会儿才接触到地面。 刚一落地,雷诺就反身弓腰站起,抽出背后的大弓黑羽,拉弓作势立在胸前。梁小夏同时抽出腿边绑着的匕首,持在手上,警惕地观察四周。 通道里很黑,黑到没有一丝光亮。饶是精灵视力再好,也处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雷诺从背包里抽出一盏袖珍精灵灯,摇了摇就亮了起来,照亮他们身前的一小片空间。 呈现在梁小夏和雷诺面前的是一条走廊,带有鲜明的精灵风格。两边的墙线用上好的绿色涂料刷制,缠绕着精灵藤蔓花纹,墙壁上镶嵌的花朵也是用宝石拼成。红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在精灵灯的微弱光火下娇艳欲滴。 千姿百态的战神英雄雕像耸立通道两旁,毫无疑问都是精灵战士,拿着盾牌或举着弓箭,神情庄严肃穆。 英雄辛楼是第四代精灵女王,现在梁小夏族中的精灵女王海黛则是第七十四代。前后七十代,将近八千多年。也正是从第四代开始,原本统一的精灵族,因不明原因分裂为四个不同的部落,分散世界四角。而这一代统治的精灵女王正是辛楼。 两边的雕像应该是传说中的神勇卫队。神勇卫队是一支由十二精灵护卫组成的队伍,直接由女王指挥,服从女王的命令,令之所指,所向披靡。 梁小夏看着比自己高一倍的精灵战士,心里毛毛的。这些雕像太真了,连皮肤纹路都清晰可见,就像,就像他们本来就是活的一样。 “啪踏”“啪踏”。精灵的走路本来就很轻,却在这死寂的走廊里被放大了无数倍。梁小夏紧跟在雷诺身后。雷诺举着精灵灯,纤长挺拔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让她莫名多了点安全感。两边的雕像看起来,也没那么压抑悚然了。 走廊并不长,梁小夏却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出去后,走廊尽头是一个地下广场。继承了精灵风格的繁复华丽,平整的墙面上延展了整整一圈浮雕画,从地到顶,围住中间巨大的魔法阵。穿过魔法阵,广场正对面有两座石门,紧密闭合,大门上分别浮出两座辛楼雕像,一站一坐。 梁小夏被这巨大的地下广场深深镇住了。 她前世去过天安门广场,也见过人民英雄纪念碑和下面的浮雕画。当时她还感叹了一阵人民智慧的结晶。 可眼前围绕整个广场的巨大浮雕画群,比当时她见到的夸张太多。整个工程,和围绕一坐大体育场雕刻浮雕画一样。虽然浮雕画有些褪色,但光是这雕刻手法,就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到精灵艺术的极致。 变换脚步,梁小夏和雷诺举着小灯,顺着浮雕画挨个看过去。终于明白了画的内容。 左半边的画讲的是当时精灵族分裂四族的经过,似乎是受到了挑拨或者诅咒。画中一个蒙着袍子,看不清身形的人物多次出现,他应该就是导致精灵族的分裂的原因。 右半边的画则讲的是广场中央魔法阵的开启方法和用途。这魔法阵完全开启,需要精灵女王放干身上所有的血,还需要生命之树的配合。计算了一下位置,梁小夏发现她们所在的广场,正是在生命之树的正下方几十米深的地方。原来生命之树下,还有这个神秘的地方。 画中,一位举着权杖的女精灵胸口插一把短刀,满身的血液都被吸收进魔法阵,她却坚毅壮烈,毫不退缩。 这是个巨大的传送法阵,在完全开启后,能将传送阵上的生物送到另一个地方。至于是什么地方,却没有说明。 梁小夏顺着走到画的最后,精灵们愉快地生活在一个世外桃源中,无忧无虑。但是这地方在哪里?画上没有任何线索。 看来,解决问题的钥匙,就在这两道石门背后了。 “我的后代,站着或坐着。但请不要躺下。” 两道石门顶上,花体精灵藤蔓,缠绕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除了这句类似于偈语的谜题外,石门没有把手,也没有钥匙孔。两座辛楼雕像优雅娴静地双手合拢,搭在腿上。石门不知道有多厚,推了推,纹丝不动。想要凭蛮力打破,千难万难。应该是有特别的开启方法的。却没有任何特别的线索和提示。 “现在怎么办?”梁小夏将两个雕像摸了个遍,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扭头询问身后的雷诺。 精灵灯的燃料不多了,要么继续前进,要么折返。不然过一会儿灯灭了,梁小夏和雷诺都得被困在这深不见底的密室里。 雷诺眉头皱了皱,线条分明的脸上露出一丝忧郁。片刻后,他卸下背后的黑羽,将弓和精灵灯塞进梁小夏手中,自己换上一把匕首,转身没入了黑暗。 “等在这里。”远远的,黑暗中悠悠传来一句低语。正是雷诺的声音。 他这是叫帮手去了。 被一个人丢在这里,说不安害怕,那是假的。梁小夏紧紧抱着黑羽,通过杀戮左眼和黑羽进行简单交流,分散注意力。 “我们害怕的不是黑暗,而是黑暗中的未知。”玛塔基尼曾经说过的话,浮现在梁小夏脑海里。她坐在地板上,冰冷坚硬的石板隔着薄薄的衣服散发寒气。梁小夏将身体蜷缩得更小了。 雷诺呢?雷诺将黑羽留在了自己身边,没有光,没有弓,只提着一把匕首就重回原路,在黑暗中摸索前进。想到雷诺能在情况不明时,将最重要的灯和弓都留给了自己,梁小夏又觉得勇气回到自己身边了。 第二十八章时俟 我不惧怕黑暗,我惧怕黑暗中的未知。那是在掌控之外的事情。让我无能为力,只有接受。 探索地下广场陷入了瓶颈,雷诺折回寻找帮手。梁小夏一个人抱着黑羽,提着精灵灯,双眼盯着微弱的灯光发呆。那萤火之光就像浓黑夜空中的一点星光,渺小,微弱,却执着闪烁。 “后代,站着,坐着,躺着。”梁小夏不停思考门上的箴言,来克服独处黑暗中的恐惧。 “后代”,应该是指他们这些精灵族后裔,这点没问题。“站着”和“坐着”的意思不明确。“躺着”,是指冥想休息吗?不,应该不是。 精灵灯的光线越来越微弱,如汹涌大海中漂泊的小舟,不断闪烁。 终于,在突然亮了几下后,灯灭了。梁小夏浸泡在黑暗中,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黑羽。 是了,躺着是指死亡。 黑暗中的梁小夏慢慢站起,将弓背在身后。抽出小刀,在左手食指上划个口子。瞬间的刺痛过后,银白的血液从指头的伤口中缓缓流出。 梁小夏看不见伤口,只是在感觉流血后,将带血的手指在两道石门上一抹。 “卡塔卡塔卡塔”。如果梁小夏能看见,她就会发现,这两道血恰好都抹在了精灵雕像的手上。原本静止的辛楼雕像微笑颔首,在石门上让出条通道,供来者进入。 迎面扑来一阵冷风,吹在梁小夏身上。 “开了。”梁小夏心里一动,抓紧黑羽,顺着开启的石门走了进去。 先进入右边的房间,在开门地一刹那,墙壁上的灯亮了起来。刺得梁小夏眼睛流泪,白花花模糊一片。 恢复视力后,她才看清石屋内的摆设。这似乎是一个武技房,房间并不大,墙壁架子上摆满了各种武器,在时间的折磨后,早已腐朽不堪。地上铺的精灵地毯早已褪色,不见当年翠绿,乌黑破旧,依稀可见银色花纹。 简单房间的中央立架上,搭着一把弓,银亮的弓身在灯光下泛着一层白光。 看到这把弓的时候,梁小夏眼睛瞪得大大的,开心不已。 “这算不算是中了六合彩。”梁小夏死死盯着弓,没注意到自己垂涎欲滴地都流出了口水。圆润可爱的小脸一抹贪婪,就像馋嘴的狐狸见到烤得脆皮流油的烧鸡。 真是把漂亮的弓,弓柄扭花,向外的一侧开着锋利的刀刃,泛着寒光。完美的半圆弧形,紧绷不知名材料的弓弦。手柄的部位镶嵌着一圈樱桃大小的绿宝石,规则地打磨成六角形。弓身缠着白色藤蔓,一片片银色叶子从藤蔓伸展,盘踞其上。 华丽,优雅,强大。 这是梁小夏对这柄弓的第一印象。它比苦棘的幽影高贵,比雷诺的黑羽精致。虽然做工精致,雕工复杂。却不带一丝媚俗和浮夸。就像天空皎暇的明月,高贵典雅,冷冽清幽。 痴迷于它的完美,畏惧于它的锐利。梁小夏被这把弓吸引地都快挪不动步子了。勉强维持剩余理智查看了一番周围环境,在确定没有陷阱以后,一把握住了这柄弓。 “啊。”瞬间,大量记忆涌入脑海,各种血腥杀戮的场面像电影般在意识里翻江倒海。梁小夏一阵恶心,脸色惨白。脑子里的记忆就像滚烫的开水,不断翻着泡泡滚动。 梁小夏咬紧牙靠着毅力,勉强撑着没有晕倒。她的左眼此刻变得血红,在眼眶里“突突”地跳,抽痛难忍。 这些记忆来得快,去得也快。当红色记忆浪潮退去后,梁小夏大喘气坐在地上。开始静静打量这柄弓。 这柄弓叫“时俟”,是用地底火山岩浆和多重金属混合打造而成。普通的长弓为了韧性弯曲,多是用木头,竹子或牛角制成,时俟则是一把全铁弓,弓身锻造时,加入了陨铁,秘银和金晶钢等稀有材料,即韧且坚。 时俟的历史可以追回至上古精灵时期。它的出生就伴着血腥,因为时俟是制作者以身饲弓,完成的最后一道工序。制成后,时俟经过不知多少任主人的手,中间还辗转进入过人类和兽人的手中,但它的每一任主人最后都死于非命。不是暴毙而亡,就是被阴谋暗杀。 到后来,时俟原名早已被忘却,人们总是称呼它为“诅咒之弓”。 时俟非常强大,合起来可以当弓,拆开能当双手剑用,并起来两边还能当法杖。最逆天的是,上古精灵工艺锻造的弓,还能由使用者的心意变换外表和装饰的花纹,如果觉得不满,可以随意改变时俟的样子。 梁小夏理清记忆后,却大呼倒霉。拿着这弓,简直就是衰神附体,人见人踩,花见花败。 最开始,时俟的诅咒还不显,前几任使用者都是战死沙场,将弓传给后人。到了后来,这诅咒越来越夸张,使用者的死法也越来越惨,有被捉起来大卸八块的,有被敌人剥皮抽筋的,还有被大石头砸死,搞得血肉模糊的。 甚至不是它的使用者,旁人连摸一摸都会遭殃。不是无故病死,就是长眠不醒,还有跌了一跤就摔死翘辫子的。 时俟的上一任主人是个精灵倒霉蛋,抓着它还没几分钟,喝了口水,就被噎死了。 梁小夏梳理完脑海的记忆,冷汗淋漓。 时俟被第四代女王辛楼藏在这里,过了几千年,应该没那么嚣张了吧?梁小夏鼓着腮帮子,两只眼睛一红一绿,盯着手上的时俟左右为难。 “咔嚓”墙边木架上的一把双手剑掉了下来,毫无征兆地砸在了梁小夏脚边。 “天!”梁小夏被吓了一跳,脱手就将时俟扔了出去。那静静躺在地上的漂亮弓箭却化作一团流光,没入梁小夏体内。 这下完蛋了。这大衰神就像狗屁膏药一样贴着梁小夏,甩也甩不掉。梁小夏仔细感觉体内的时俟,它好像有自己的情绪般,国王样慵懒地示威一下,向梁小夏传达了“不要想耍花招丢掉我”的意念。 好嘛,先是杀戮之眼,再是诅咒之弓,她梁小夏是爱好和平的精灵,身体都快被盘踞成地狱魔王了。 “哎呦我的时俟大人,你就行行好出来吧?我一定帮你找个好主顾,够你祸害一辈子,行不?”梁小夏尝试着通过杀戮之眼和时俟进行简单沟通。 “不行,无聊。”时俟很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披着最华美的外衣,时俟就像残忍的暴君一样,通过杀戮来获得快感和乐趣,这也是它打发时间的方式。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拥有时俟的人都下场凄惨。 那诅咒根本不存在,一切都是时俟大人娱乐的产物。 “无聊,那好办。我给你讲笑话,你出来成不?”梁小夏在心里和时俟打着商量,小心肝连跳动都低声下气的。没办法,小命都捏在它手里,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你先讲。”时俟大爷要先看货。 “有两个人掉井里了,死的人叫死人,那活人叫什么?”梁小夏讲了一句,发现时俟没反应,接着说,“活人叫救命。” 还是没反应,该不会是睡了吧? 梁小夏正忐忑中,脑海中突然传来时俟“咯咯咯”的笑声。那笑声是一段意念,不过梁小夏模糊感觉到,时俟应该还是挺满意的。 梁小夏悬着的心刚刚放下,时俟又传来一阵意念“你这小精灵还是挺有意思的。先不杀你,以后每天给我讲个笑话。要像这个一样好玩。” 心里一惊,原来刚刚她那个笑话要是不能逗乐时俟,那自己是不是现在就小命玩完,被时俟整死了?梁小夏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鬼门关门口晃了一圈回来,冷汗湿了脊背。 幸好时俟的要求并不算太高,梁小夏肚子里的笑话勉强能够对付一阵。嘴角抽着笑笑,梁小夏真庆幸自己有墨门的杀戮左眼,能够和时俟沟通,否则自己就是另一个被诅咒的惨死者了。 雷诺在黑暗中小心摸索,生怕触碰到什么不该触碰的机关,沿着原路返回也没找到出口。看来那辛楼长发的机关只是单向的,只管进不管出。 他再次顺着光亮找到石门前,却发现石门已经打开了,满屋兵器都腐朽不堪,梁小夏坐在正中黑色的脏地摊上,傻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尔,你坐在地上干什么?” 梁小夏被从思绪中拉回来,看到站在门口的雷诺,苦笑一下,手一挥,多了一把漂亮的长弓。 “这是?”雷诺见梁小夏手里突然变出来一把漂亮的精灵弓,满腹疑惑,正准备接过去看看。 “别碰。”见到雷诺要将弓拿起观赏,梁小夏举着弓的手猛地缩了回去。“这把弓除了我,碰到的人都会死。”梁小夏撅着嘴嘟囔道。 雷诺听到梁小夏这么说,瞳孔一凝,表情也变得严肃了些。醉心于弓猎的他见识比梁小夏要广些,曾经在一本书上见到过“诅咒之弓”的介绍。再结合这把弓的外形以及梁小夏的警告,她手上的,应该就是那把臭名昭著的诅咒精灵弓无疑了。 第二十九章无知 存在着两种不同类型的无知,粗浅的无知存在于知识之前,博学的无知存在于知识之后。 ——米歇尔?德?蒙泰涅 雷诺很默契地没有问梁小夏怎么知道这把弓是诅咒之弓,也没有问她为什么拿了这把弓没有事情。每个精灵都有一些小秘密,你可以去自己推测发现,但是要给予他们选择告诉你或者不告诉你的权利。 十年时间,足够他看清自己的小精灵徒弟到底是什么内核。虽然他的夏尔时而跳脱,时而勤奋。聪颖努力,嘴巴里也莫名奇妙的会冒出些他不太明白的词语。雷诺从来不问也不恶意地推测。精灵善良的本性很好地压下怀疑的种子,不给它任何生根发芽的机会。 无知并不是获得秘密的理由。如果想要知道些什么,雷诺可以自己去翻书查资料,而不是莽撞冒失地开口询问。或者等待时机合适,梁小夏自己告诉他。 就像他,也有自己的秘密一样。 再次收起时俟,梁小夏和雷诺转身进入另一个房间。这间武技房在搜索过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对他们离开地下广场的暗示线索。 左边的房间大门已经打开,原本门上的辛楼女王消失不见。只剩一条延伸出的紫色地毯接引他们进入。 这是一间书房。说是书房,左边的房间大得像一个小型图书馆。厚脊烫金书籍整整齐齐,分门别类躺在书架上。精灵灯一盏一盏,沿着梁小夏和雷诺进来的路挨个亮起。 整个房间通透明亮,干净整洁。梁小夏认出来,摆放书籍的书架格挡刻画着驱尘法阵。使这些古老的书籍保存得如同刚刚装订完成一样。 紫色印花地毯的尽头,是张巨大的实验台。台上空空,没有任何仪器,光滑平整的黑刚玉台面印刻几十种不同的嵌套法阵。学过一些法阵的梁小夏勉强能辨认出其中的两三种。除过这一桌子书,光是这块实验台,都能让无数实验狂人眼红。 梁小夏随手抽出一本《天候农业学》,淡蓝封皮的厚书散发着淡淡墨香,这本书上金绿色的字迹整齐倾斜,全书手写,就像刚刚被完成一般。 两个精灵来回探索了两个小时。随手翻阅了几十本书。这个小图书馆的藏书大概有几万册。天文地理,人文经济,几乎无所不包。梁小夏还找到一本《植物液态培育方法》,这本书应该对她和玉泉长老所做的实验有些帮助。 唯一奇怪的是,这个小图书馆中,连一本关于武技的书都没有。关于法阵研究的书倒是有一些,不过都是偏研究和理论的。对于法唱和法阵研究者有些参考价值,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这个地下广场如果真的是第四代女王辛楼所建,那她真是用心良苦。给精灵们留下了一条退路,巨大的可以传送全族的法阵,一把甚至摸一摸就会死的弓,还有一屋子书。 从个体角度讲,最有用的大概是那把弓,精灵名弓,巨大杀伤力。从族群角度讲,那法阵价值更高,它给整个精灵族留了一条退路,在危机来临时,族群不至于灭绝。 梁小夏托着脸蛋,她更喜欢这一屋子书。虽然没一本和武技有关系的,这一屋子书却能真正培养出一批安邦治国的精灵,带领族群再繁荣几千年不是问题。甚至在这一堆书的基础上,能够开创一个崭新的精灵王朝。 雷诺除了弓猎以外,平时喜欢吹一种像号箫的精灵乐器,声音低沉尖锐,有点像鹰隼的叫声。在一本《林乐唱谱》中夹片叶子做书签,他将整本书塞回书架。转身打算和梁小夏一起离开。 反正这些书没长腿,跑也跑不了。 石门在梁小夏和雷诺身后缓缓关闭,两个精灵身影背着弓,又一次没入黑暗。 雷诺攥着梁小夏的小手,带着她在黑暗中前进。他良好的方向感和距离感在来回走过两次以后,已经不需要在探出双手开路。 就像在黑暗中能够视物一样,雷诺步子均匀,一步一步等距沉稳迈出。梁小夏被拉着跟在身后,黑暗浓稠,她根本看不清雷诺的身影,只能凭着手心传来的热度和雷诺自信均等的脚步声判断他的存在。 大手包裹着梁小夏的小手,梁小夏唔得手心出了些汗,脸颊微红。 “到了。”雷诺停在前面,原来他们已经穿过广场,穿过走廊,来到了尽头。 梁小夏小手轻轻挣扎,从雷诺手中脱出。她伸开双手,慢慢触摸两遍的走廊,希冀于摸到特别的地方,借助自己的杀戮之眼获得开启机关的记忆。 雷诺也不着急,在角落里屈膝坐了下来,等待夏尔有什么发现。她似乎有些特殊的能力,可以通过触摸寻找暗藏的机关。黑暗中,两个精灵的呼吸声都被放大了数倍。好整以暇的雷诺抱着弓,想象梁小夏悉悉索索摸来摸去的滑稽样子,平日严肃下抿的嘴角向上勾了勾。 “没有,什么也没有。”梁小夏摸索过后,嘬着手指闷闷地说道。刚刚在摸索中不小心被雕像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手,弄破个小口子。没有光亮的探索就是麻烦。 “夏尔,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下暴雨,我们被困在山洞里的事情?”雷诺想了一下,问道。 “当然记得。”那回她们算是倒了大霉,路被山洪冲垮,两个精灵被困在一个低矮的山洞中,没有任何挡雨生火的东西。湿衣服也穿了两天,差点长出蘑菇。到了晚上,还不得不依靠她用舞光术照明。 “啪”梁小夏郁闷地拍了一下脑袋,她怎么就忘了,自己虽然不是个法唱者,至少零级的舞光术是会的。 梁小夏揉揉耳背,郁闷地一挥手,一个小小的亮点在凝聚在她左手食指上。照亮她和雷诺之间一小片空间,也照亮了雷诺闪着谐谑光芒的金眼。 “看来姐又高分低能了一把。” 梁小夏的法唱理论和实践是父亲玛塔基尼一手带出来的。零级法术不用发音,基本默发,一个手势挥舞就能生效,成功率百分之百。却总想不起来用。理论的东西学多了,也就脱离实际了。 懊恼的梁小夏有了手中的光亮,搜索起来快了很多,终于在走廊顶上见到一颗和来时按下的一样的红宝石。 看来这个就是机关了。 *** 精灵女王海黛?西拉雅随意地坐在林间空地上,被小小的黄色花朵簇拥着,朝露湿沉,长袍拖地,她却毫不在意,瘦削的脸上挂着淡淡笑容,脊梁挺直,看起来精神很好,实际上她已经几天都没休息了。 雷诺恭敬地站在一旁,分毫不差地将他们探索浴场的过程和结果向女王陈述。在和梁小夏商量后,他也没有向女王隐瞒梁小夏得到传说中的“诅咒之弓”的事情。梁小夏也将弓展示了出来,证实这把弓的存在。 看着梁小夏像个小尾巴一样,藏在雷诺后边,露出半个脑袋紧张地打量自己。精灵女王一阵好笑。这一幕何其熟悉呀。 这孩子有时像个大人,认真起来聪明倔强,有时又像个小孩,异想天开。在给她那颗石珠后,海黛从没停止过关注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个孩子会给自己带来意料之外的惊喜。 海黛还是微笑着,从草地上站起,理了理长袍上的露珠,和蔼地摸了摸梁小夏的脑袋。转过身,正色对雷诺说道: “接下来还要麻烦你们去海族那边一趟。我们必须弄清那个人类潜入者是怎么找过来的。” 精灵女王递给雷诺一块绿宝石拼成的三叶草徽章:“拿着这个去找欧西里斯,他会帮助你的。” 雷诺接过女王递来的信物,躬身行礼,仔细地将那徽章收入怀中。 精灵女王的任务虽然是对两个精灵吩咐的,不过很明显梁小夏就是个陪衬。她矮小的个头和圆乎乎的小脸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担大任的样子,脸嫩就是吃亏。 【看来姐就是一打酱油的存在呀。】 梁小夏正在心里画小圈圈,又见精灵女王俯下身,搭着梁小夏的肩膀柔和地说道:“夏尔,你很好,你比族里大多数的孩子都要优秀。不过,希望你记得两点。第一,小心那把弓。第二,武技贵精不贵多。” 梁小夏微微一愣,原来女王这是在提点她呀。 心里一暖,梁小夏差点就忍不住,告诉女王她吃了那颗石球,拥有了杀戮左眼,所以时俟的诅咒她还能抗一段时间。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身为人类本性的谨慎和怀疑还不能让她毫无保留地信赖女王,虽然她敬重女王。 至于武技的事情,她也的确该好好考虑一下了。梁小夏现在跟着玛塔基尼学法唱,却连个舞光术都想不起来用,别的老师也都教了她很多,杂七杂八地吸收了一堆知识,让她变成了个“门门通,门门松”。 上辈子是个乖学生的梁小夏想到这里有点羞愧,没想到重新活一辈子,却又犯了会说不会用的老错误。她现在就想神雕大侠杨过一样,各种招数学了一堆,却都是稀松平常,马马虎虎的。 海黛的提点一针见血,梁小夏脸颊红红的,低垂着小脑袋使劲点头,虚心受教。 ps.参阅资料后决定将梁小夏的吐槽改为【】标注~内心的小人叫嚣着要加大吐槽力度。推荐期间,卖萌求收藏~~~ 萌~~~~萌~~~~收藏~~~~ 第三十章金城 太多太多的时间使我们执着于事。不执着于事,又怎么对得起太多的时间? 梁小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温暖的小窝里时,早就日上三竿了。过两天出发去海族,多令她兴奋呀,难得有个远足机会。 【姐好想摸摸传说中的美人鱼哦~】躺在床上,梁小夏笑得贼兮兮的,双手抱着脑袋乐悠悠。这可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虽然不是渡过海洋去人类社会历险,可海族也不是一般她这个年纪的小精灵能见到的。 上辈子的故事里,美人鱼就是个安徒生童话,人身鱼尾长头发,爱上王子变泡泡。那时现实中最像美人鱼的是儒艮。梁小夏看过儒艮的照片,长得实在是对不起观众。哪有传说中的半点美丽? 在这个世界里,人鱼则是真正存在的生物,女性较多,男性偏少。她们彻底杂食,从小鱼小虾到人类都吃,而且不用生火做熟,刺身之类的吃法,人鱼最爱。 梁小夏算了算,又觉得有点郁闷。依赖于特有的卵生繁殖方式,人鱼的数量加起来,比她们精灵要多太多了。在人鱼的眼中,她们精灵才算得上真的是稀有存在。 和精灵悠长的寿命相比,人类的生命就像一场短途旅行,一两个星期过去,昙花谢落。人鱼的生命则更短,如翩飞的蜉蝣,仲夏夜跳着绚丽的华尔兹,短短几小时舞曲后,在黎明迎来死亡。寿命最短的人鱼只能活三到四年,在交配后迅速衰老死亡。寿命最长的人鱼,也不过能活一百年左右,堪堪和人类旗鼓相当。 所以,大多数人鱼都是充满幻想的即兴主义者,她们爱唱歌,爱跳水游游(一种人鱼特有舞蹈),热情好客,同时也容易翻脸无情。她们高兴时,希望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献给你,厌恶时,却也能把人踩到尘埃里。 “人鱼的心,就像大海的脸,说变就变。”这是各种书籍在提及人鱼时,形容她们覆雨翻云性格的统一评价。 梁小夏在向父母禀报过精灵女王的任务后,多兰一阵激动。她零零碎碎地收拾了一大堆东西,恨不得能够亲身前往。 “我只是去一两个月呀,母亲大人。又不是再也不会来,你准备的东西也太多了。”床上各种各样的衣物堆得像小山一样,梁小夏半个屁股坐在床沿上,差点没溜下去。 以前自己也常出门,和雷诺在森林里历练,有时候几个月都不回来,都没见她这么兴致高昂地准备。 【难道是一次不为人知的搬家行动?】 “想什么呢我的小宝贝?妈妈当然要和你一起去了,这可是去海族哦,跟着小宝贝一起去照顾你,顺便还能见见老朋友。” 多兰见到自己的小精灵单手托腮,大大的杏眼泛着迷茫的雾,心情激动得将梁小夏揉到怀里,哎呀她的宝贝怎么这么可爱呀,怎么抱都抱不够。圆圆的小脸和她年轻的时候可真像,不过梁小夏可乖多了,听话又贴心,聪明又伶俐。玛塔基尼站在门边看妻子多兰帮着孩子收拾东西,平时冷硬的内心也软软的泛起涟漪,温情脉脉。 “咳~”玛塔基尼在听到多兰那句“见见老朋友”的时候,脸迅速黑了下来,拽着恋恋不舍的多兰离开了。 【哎呀哎呀有奸情呀~】梁小夏看着父母之间的小动作,很不厚道地猜测那位神秘的老朋友的身份。 精灵族对爱情的忠贞和专一闻名世界,她一点都不担心父母关系会有什么裂缝。不过梁小夏也从来就没明白过,为什么性子跳脱活泼的母亲能看上父亲那样的,为什么父亲那种严谨律己的性子能受得了母亲“鸡飞狗跳”的显性基因。 多兰最终还是被玛塔基尼拽走了,不过在临走前塞给梁小夏一大包精灵软糖,要她帮忙带给老朋友“罗拉帕帕洛萨”。在人鱼语的意思里,表示不平凡的人鱼。 梁小夏满头黑线地接过和自己脑袋一样大的一包软糖,背在后背上,整装待发。 顺道一提,这次本来两位的海族侦查之旅,又加入了两个客人,千鹤和泥球。 十年过去,千鹤也不过长高了一点,比起来比梁小夏还矮一些,半长头发在脑袋后头扎个小尾巴,还是那微微翘着的下巴,红红兔眼满满透着不屑一顾的高傲神情。千鹤背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双手剑,靠在大树边上。这样的告别场面罗嗦又琐碎,他不耐烦地将脚边的小石子踢来踢去。 泥球却是后来居上,开始逐渐退去儿童圆润的脸蛋,向精灵特有的尖尖瓜子脸发展。象牙白瓷肌肤配着亚麻色头发,发髻编成两撮,标明治疗师身份的白色发带混编其中,俨然一个圣洁小美女。 几年跟随学习治疗下来,泥球将她的老师,谷雨长老那种温柔淡然的气息学了个十成十。娴静体贴地站在一边,身姿挺立,一身洁白长袍沉默不语。 只是眼里总时不时地瞄向梁小夏,含情秋水般用眼神将梁小夏捆死。 若是梁小夏回望她一眼,心里就乐一下,若是梁小夏不看她或者看一眼千鹤,泥球就心里微酸地垂着脑袋吹风。 【我真不想当儿童团团长!】梁小夏又开始习惯性头疼了。 这两个小东西一个臭屁一个黏人,偏偏碰到一起时还不对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瞪,吵吵闹闹也是家常便饭。千鹤见到泥球,就变成了毒液喷嘴,挖苦讽刺不断。泥球一副受气包的小样子,委屈得哼哼唧唧,直往梁小夏怀里钻。 这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俩冤家一听梁小夏要去海族,反而达成了共识,非要跟着一起去。 梁小夏内心的小人垂泪画圈圈,带上这两个小精灵,自己就别想有片刻安宁。 果然,如同梁小夏预料的一样,那两个小的这一路就不消停,一会儿这个哭了一会儿那个生气了。 雷诺背着自己心爱的黑羽,吹着刚从广场图书馆的书本里学会的曲子走在前面,整个三不管。梁小夏劝了这个劝那个,半点不得消停,可这俩压根就不听,千鹤眼一闭,小脸一扬,表示拒不认错,泥球则垂泪欲滴,把自己的裙角揉得皱皱巴巴的不成样子。 到最后,梁小夏也烦了,抱着时俟大人交流感情去了。时俟大人虽然动不动不高兴了就把人弄死玩来找乐子,但是胜在要求低。无论梁小夏讲什么样的笑话,都很给面子地笑得很欢畅,偶尔也就反应慢点,要想很久才明白。 每天最和谐的日子,大概就属吃饭的时候了。精灵们都秉承吃饭不说话的良好教养,梁小夏则使出浑身解数,不断做各种闷烧蒸煮的蔬菜大餐,只希望大家饭吃得久一点。惹得雷诺频频疑惑相望,怎么夏尔在和自己单独历练的时候,都没这么积极地做饭? 西晶精灵生活的森林大陆很大,以精灵迅速的脚程,走了将近一个月,才来到海边的那片沙漠。 因为特殊的地理关系和洋流原因,大陆东边的海岸几乎没有植被,一年下不了几次雨,形成一大片需要横穿的沿海沙漠。沙漠表面稀疏地长着几棵干得发黄的草,放眼望去,漫天黄沙飞舞,一滴汗水滴下,立马被猛烈的太阳蒸干。 就是这样的一个沙漠,却拥有丰富的矿藏和宝石。在这里居住着一个大约三百人左右的黑矮人部落,靠打铁和贩卖工具为生。 这边的黑矮人虽然生活在缺水缺粮的沙漠中,日子却一直过得很滋润。得益于与精灵族和海族的双重友好关系,黑矮人部落通过向两边贩卖工具、武器和一些燃料来高价换取生活必需品。 矮人的技术精湛,打造一把好刀,在精灵族这边能换到一年份的口粮和水,在海族那边则能换到更好的海底精钢,珍稀鱼骨,还有数不清的海产品。 雷诺拿着弓,顶着黄沙大风走在前面,三个小精灵一溜挨个跟在后面。 看样子,他们这是在向着黑矮人的黄金城去。 雷诺摸摸箭袋,他的木箭自己就能制作,不过铁箭却没几支,这回过来顺便可以补充一下。希望带来的酒够用,能多换几支箭。 梁小夏整脸裹着布,兜帽把脑袋护得严严实实的。才一天过去,她皮肤就晒得干裂,嘴唇也开始起皮脱水。一手搀着泥球,一手拽着千鹤,苦哈哈的梁小夏心里倒是有点小兴奋。 黑矮人的黄金城不大,远远在沙漠中望去,不过是一个小黑点。空气被蒸腾得扭曲流动,梁小夏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见了海市蜃楼。 【哦,my雷帝嘎嘎~】一声惊呼,她这是幻觉吧?? 白色炽热光线照耀着远处,黄沙中间矗立一座粗犷风格的碉堡。圆顶粗柱,高厚的城墙金得发白,两座巨大的黑矮人金像直耸入云,执斧持盾,如门神一般拱卫城堡。 乖乖,这可真是大手笔。眼尖的四个小精灵早就发现,这座规模不大的碉堡,居然是黄金铸造的。除了碉堡圆形拱顶的尖端点缀着些黑色铁矿以外,连城门外的篱笆栅栏,都奢侈地镀上了一层黄金。 财迷的梁小夏看得眼睛都直了,脑子里飞速计算这么多黄金如果换成钱,大概能有多少。 泥球使劲揉眼睛,就好像眼里进了沙。就连平日总是眼高于顶的千鹤,见到精灵城都微张嘴巴。雷诺扭头看着身后一溜小的,心里笑了笑。第一次见到黄金城,没有一个不失态的,他当年何尝不是如此呢? 第三十一章进城 幸福来得实在是太快太突然了。让我深刻地怀疑,这是不是如同过往的日夜一样,只是我一厢情愿地自欺欺人? 在城墙上巡逻的黑矮人也看见了梁小夏一行,他怪叫了一声,急匆匆地跑了下去便没了踪影。 一大三小四个精灵走到黄金城门口时,已经有一个黑矮人站在城门外等着了。他皮肤黝黑,个子不高,蓬乱的长发和胡子茬盖住了面孔,只留两个黑甲虫一般的小眼睛看人,穿着一身上好手工,却难掩其原始风格的轻甲,那个黑矮人拿着矛,谨慎地走到四个精灵面前,开始跳舞。 “裤裤~姆姆,啊拉,呼~”黑矮人一边跳着动作怪异的舞蹈,嘴里还念念有词地不知道念着什么。 【该怎么办?难道拍着手一起狂欢吗?您老莫非是周杰伦的异界传人,这也太动感了。】梁小夏面目僵硬,看着那矮人哼哼哈哈跳个不停,完全沉醉其中。千鹤和泥球也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雷诺并没有高举弓箭,将黑羽收到身后,谨慎地将双手并在胸口,鹰眼沉着地盯着黑矮人的动作,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终于,一声“呜呜”的高喊后,黑矮人在他面前的地上放了一块拳头大的金子,一块同样大小的银子,目视着他们,慢慢退后。 【选择题?能不能两块一起拿走。这可是金子唉,沙包大的金子唉。】梁小夏见到地上放着一金一银,馋得双眼放光。价值不菲的好东西,在黑矮人这边怎么跟丢垃圾似的,想扔就扔。她能不能废物利用都捡回来? 雷诺慢慢向前走了三步,和黑矮人对视着,俯身捡起地上的金子,看也没看,随手扔给了梁小夏。黑矮人看着雷诺这么做,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操着七拐八弯,怪腔怪调的大陆通用语说道: “交货时间还没到,今年怎么来得这么早?” 看来,他将梁小夏一伙误认为了一年一度来交易的精灵。 梁小夏拿着那块大金子,虽然没提纯,成色一般,整个一大块金子原石,她却摸摸看看不[www奇fltxt书com网]停,爱到不行。 【这是金子唉,老娘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大块的金子。】梁小夏恨不得把眼睛贴在金子上,那桑眼的样子,看得千鹤直捂眼。这下好,她这贪财的精灵丢人都丢到黑矮人这里来了。 黑矮人以金子为荣,他们热爱金子,喜欢一切金子打造的物品。为了表示友好,在舞蹈后,会拿出一块金子和银子,让来客挑选。选金子的是朋友,选银子的是敌人。因为黑矮人的同宗死敌,白矮人就喜欢银器。 之前来交易的精灵在仪式过后,虽然聪明地选择了象征朋友的金子,却没表现得多珍惜,事情一过就将金块丢在一旁,弃之如敝屣。这点让很多黑矮人都不高兴,要不是为了精灵族盛产的那点果酒,他们才不愿和这些纤细的傻高个打交道,皮肤白得像那些傻佬白矮人一样的娘娘腔。 迎接的黑矮人见到梁小夏这样,心里反而多了几分好感。他们虽然长久地和精灵保持着贸易关系,却有些瞧不上精灵傲慢挑剔的性子,动作拘谨多礼,一点都不直率洒脱。 梁小夏那喜爱金子的表情,一看就不似作伪,无意中反倒博得了同爱金子的黑矮人赞赏。 “嘿,朋友,我叫金木,你叫什么?”黑矮人扭头示意打开城门,转身迎到梁小夏跟前,豪爽地又掏出一块个头稍微大点的金块,塞进梁小夏怀中。 【这黑矮人简直就是一颗摇钱树呀。这么好的机会,不多撸点出来,那太对不起自己了。】 梁小夏将黑矮人的金子收到怀里,放松了一下,露出个甜甜的微笑,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对黑矮人放电。樱粉的小嘴唇一张一合,完全将身为萝莉的那点本钱发挥到了极致:“我叫夏尔,很高兴认识你。” 金木看着梁小夏可爱的样子,黑脸红红,不过被大胡子和头发遮着,也没怎么显出来。他平时很讨厌精灵的,名字又臭又长,礼仪规矩多得和矮人的胡子一样,一点都不自在。梁小夏那甜甜糯糯的声音,却像小羽毛一样扫在他心上,挠得他一阵痒痒。 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梁小夏,金木暗自盘算了一下,自己已经有一个老婆了,还能再娶两个,向族里争取一下,说不定能将夏尔娶回来。不过黄金城并没有矮人娶精灵的先例,这又让他一阵犯难。 要是让抱着金子双眼放光的梁小夏知道,面前这位刚认识几分钟的朋友有了如此长远的打算,还想让她做小三,梁小夏非用手上的金块扔死他不可。 矮人族群和一夫一妻的精灵不同,他们是男性矮人主导的社会,男性矮人工作(主要是锻造和打铁,少部分开矿勘探)养家,而他们妻子的任务,就是在家做饭料理,并生出更多的孩子。每个男矮人最多能娶三个妻子。谁更强壮,打铁本事更好,就能得到更多黑矮人少女的青眼,热受追捧。 精灵一行跟在金木后面,随着人力吊起的城门进入了黄金城。 黄金城的大手笔,扎扎实实地让张艺谋大导演的《满城尽带黄金甲》变成了现实。只不过粗心的矮人没什么精雕细琢的功夫,门廊城洞都是用最原始的几何造型体现,最精致不过就是在墙壁上雕刻些刀枪棍棒图案。门洞也不高,三个小精灵过去没什么问题,雷诺却经常需要低头防磕碰。一路上,男男女女的黑矮人一边忙碌,一边好奇地打量被金木引领的陌生访客。 “金木这老小子不是平时最讨厌精灵么,怎么今天这么热情?”一些认识金木的黑矮人暗暗想。 金木早就将雷诺和另外两个精灵甩到了一边,跟在梁小夏身前滔滔不绝地介绍黄金城的风土人情。怪异的腔调和偶尔的遣词错误,都逗得梁小夏莞尔一笑。他一边欣赏梁小夏精雕细琢的五官和圆润的小脸,越看越满意,一边绞尽脑汁地说些话题想要让对方注意自己。 【这矮人也太能说了,要是放在前世,就是一脱口秀高手。】 梁小夏除了他一脸毛发,根本看不出金木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个黑矮人好客到了疯狂程度,嘴巴一张一合,唾沫星子喷个不停。 她并不怎么烦,尤其是每隔一会儿,金木就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金子塞进梁小夏手里,表示他“又黑又毛茸茸”的伟大友谊。梁小夏笑着接受金块,双眼放光,恨不得把金木衣服扒光,把所有的金子收入怀中。 雷诺受了冷落,却宠辱不惊,只是眯着鹰眼,仔细寻找路边的铁匠铺,想要给自己打造些箭矢。千鹤却怨气冲天,恶狠狠地瞪着金木的背影,也不管他说话的对象是自己平时最讨厌的泥球,用精灵语挑刺讥讽: “你看那黑矮子一身的长毛,脏死了,也不知道多久都没洗澡了。” “他怎么废话那么多,拉着夏末说个不停。” “这都是些什么垃圾玩意,一点美感都没有。” …. 泥球乖乖地走在千鹤身边,压根没听见千鹤说什么,只是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梁小夏的背影,对两边的景色和过往的矮人毫不在意,巴望着梁小夏时不时能回过头看她一眼和她多说几句话。 摸准了梁小夏喜欢金子的特点,金木心里苦笑一下,他身上带着的金子可是不多了,原来的那些悉数进了梁小夏的口袋。金木小黑眼珠一转,转而拍着胸口,不要钱般地大放赞美之词: “夏尔你真可爱,比几个月前那帮凶残的人类好多了。” “什么?”梁小夏抓住了金木话语中的关键词,脑袋中“哔~”地长响一声。 “我说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精灵,你的皮肤比干涸的土地还要白皙,你的长发就像流动的黄沙,你说话的声音就像最动听的打铁声…”金木马屁不停,眼看着就要开始唱了。 “等等等等…”梁小夏叫停,认真地看着金木:“几个月前有人类来过?” 这可是重要的消息,本来以为人类这次深入内陆是秘密行动,不会进驻黄金城。到了海族那边才会有线索,没想到在这边就有了发现。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梁小夏心疼地看了看怀里的金子,从中间挑出来一块最小的,又塞回金木怀里。 “为了我们金灿灿的友谊,说说那些人类的事情?”梁小夏眼里水汪汪的,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这事情说起来就晦气。那些人类还是我接待的。”金木摸摸鼻子,打了个喷嚏。 “大概是三个月前,你们族里刚刚做完交易离开,那伙人类就来了。三男一女,一个个被黑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背着武器,藏头露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那几个人恰好是金木接待的,他刚刚“更可气的是,他们居然选了银子!银子!品位和那些白皮矮人一样差劲。” 说道这里,金木吹胡子瞪眼,拍了拍胸脯“选了银子,那就是我们黑矮人的敌人。我当然没有放他们进来。” “然后呢?”梁小夏继续问。 “然后?然后他们就走了。”金木很自豪地表示,自己坚定立场,没放一根人类汗毛进城。 梁小夏又细细问了几个人的穿着打扮,武器身高。直到问得金木说不出什么新东西,开始重复了,才打住这个话题。 她和雷诺在傍晚不过截获了一名人类女性,那剩下三个男性呢?哪里去了? 这个问题不搞清,精灵族会永远如鲠在喉,难以安寝。梁小夏皱着眉,将事情转述给了自己的同伴。 第三十二章笑话 你可以毫无顾忌地批评我们精灵傲慢,高调,故作姿态。因为你的挖苦嘲弄就像和煦微风一样,什么也带不来,什么也带不走。 金木带着梁小夏一行去了黄金城最好的铁匠铺——城主铺。 闻名见意,城主铺的店长就是黄金城城主,金刚,一个除了和电影金刚里的大猩猩一样黑以外,再无共同特征的老铁匠。 城主铺里热浪滚滚,俨然一个小型的打铁工厂,二十几个黑矮人“叮叮当当”忙碌打铁,一些年轻的黑矮人学徒推着矿石小车,来回输送。 金刚赤裸着上身,虬髯结实的肌肉在高温铁炉下淌着汗,被火光照得黑亮白色的头发和胡子烤得末端焦黑。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指挥,大声对着其他黑矮人吼叫着,一看就是个豪迈直爽的性子。 【这城主也太另类了吧?】梁小夏被城主铺里呛人的气味和高热的空气熏得差点蹩过气。城主不都是该坐在阳光明媚的办公室里处理公文的吗?这个城主怎么还亲自上阵? 金木一脸崇拜地望着城主金刚,他们的城主大人果然宝刀未老。打铁的力道是多么的巧妙而韧性,手法精湛熟练,连拧在一起的眉毛和认真的眼神都深沉特别。 说是店铺,连个招待的伙计都没有。不知道黄金城里,是只有这家如此,还是每家都如此。四个精灵一个黑矮人站在门口半天,理都没人理。铺里的黑矮人们忙忙碌碌,压根就没正眼瞧过他们,金木则完全沉浸于城主金刚潇洒的身姿中,小黑眼睛看得神往不已。 梁小夏实在受不了铁匠铺里的热度了,推了推金木,用眼睛询问他“我们该怎么办?” 金木从愣神中回过来,一拍脑袋,这几个明显是第一次来,肯定是不懂规矩。本着爱屋及乌的精神,金木难得稍微好脾气一点,询问了雷诺对铁箭的具体要求。 “这些白番薯要一百支翘尾铁箭,尾羽薄铜!!!”金木深吸一口气,张开嘴对着里面大吼一声。 金木喊完以后才发现不对劲,平时说惯了,这回却忘记了正主就在身边,这不是当面给人难堪吗?金木黑脸红红,却忘记了自己这句话是黑矮人语喊出来的,梁小夏他们听不懂。 里面打铁的矮人们哈哈大笑。梁小夏本能地觉得,金木说出来的可能不是什么好话,那些矮人爽朗却有点揶揄的笑容,让她很不舒服。 【既然你让姐不舒服,姐就让你也呕吐一下,礼尚往来么。有来有往才公平。】 被黑矮人们嘲笑,梁小夏看不出一点恼怒,坏心眼地祭出了诅咒之弓时俟,一边慢慢抚摸时俟流畅优美的弓身,一边甜甜地露出个笑脸,问身边的金木:“你看我这把弓,配什么样的箭好?” 诅咒之弓出现在梁小夏手中,弓身泛着淡淡银光。 优美的弓就像一把扼喉的手,生生掐断了黑矮人们的笑声。“叮叮当当”的打铁铺,突然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矮人们浮现出惊恐,慌乱,担忧,又有些羡慕的表情。 长久以来,诅咒之弓都是传说级别的存在。没人见过这把弓,关于它臭名昭著的诅咒,曾一度被认为是游吟传说和幻想。要不是很多文献资料里,都详细记载了这把弓的外形特征,黑矮人们还真的不敢相信,这把弓居然真的存在。还被这个小精灵要死不死地拿到手上。 金木的小黑眼睛瞪得大大,他没想到自己身边这个精灵小美女,还有这等杀伤巨大的武器。梁小夏小小的身躯拿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弓箭,表情温和甜美,淡淡的漫不经心味道。看在金木眼里,转眼变成了夺命的美人蛇,美丽却致命。 金木盯着那把诅咒之弓,传说中的名弓现在就在眼前。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想要摸一摸。伸出了双手,就要触摸到时俟的时候,金木突然缩回了双手,就像被烫了一下。 是呀,这可是诅咒之弓,死在这把弓下的,少说也有上万人。这把弓代表的,是精灵武器的最高杰作水平,完美地融合了精灵族的审美观和武器本身的高超锻造技术。这让崇尚武力和锻造的黑矮人怎能不心动,怎能不眼红? 唯一不好的是,这把弓无差别杀伤,凡是接触到的都得死。尤其是它的使用者,下场更是凄惨。 金刚神情复杂地看着梁小夏,羡慕她有这么一把别人梦寐以求的好弓,又可怜她。看这个小精灵的年纪,分明刚刚成长,像花骨朵一样。将来却会凄惨地死去,能不能留下全尸都不知道。想到这里,金刚羡慕中,更带了一分同情。 “这把弓不需要配箭,只要你能驾驭它,拉开的时候,箭就会自动形成。”金刚皱了皱白眉毛,说道。 “当然,我也可以拿着弓碰碰对手,我想他会死得更快。”梁小夏幽默地回应道,表情清淡放松,好像根本就没把那诅咒放在心上。 之后再没一个黑矮人嘲笑他们,还很恭敬地将对话改成了大陆通用语。只不过城主铺里的黑矮人都很自觉地和梁小夏隔开了距离。几个黑矮人还总是用一种看将死之人的眼光偷偷看梁小夏一行,连带千鹤和泥球,都被打量得浑身不自在。 连金木都不怎么热情了,明显地和梁小夏隔了一层纱,话语中不自觉地恭敬一些,再无之前那般随意地滔滔不绝。 金刚吩咐一个黑矮人学徒从仓库里取出一百二十支上好的细铁箭递给雷诺,神情复杂地给雷诺算了一个便宜的价钱。 “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带你见见我的爷爷。”交易结束后,梁小夏一行正欲离开,却被金刚叫住了脚步。 “你爷爷?”梁小夏疑惑地打量金刚,这大叔看着一把年纪,要不是一身强壮有力的肌肉,叫大爷都行。他的爷爷?那该有多老?难道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梁小夏一点都不担心这些黑矮人会把主意打到时俟身上,除非他们想全城死光,将黄金城变成沙漠废墟。而且她也对城主的爷爷挺感兴趣的,想见见黄金城里的骨灰化石级人物。 金刚大步流星,走过黄土铺道的大街,带着梁小夏一行进了一座黄金别院。 别院的中庭里,一个看起来和金刚差不多大,干瘦干瘦的老头坐在屋檐下晒太阳。金刚走过去,照着老头的肩膀大手一拍,拍得瘦老头一个趔趄:“爷爷,我给你带来了你想不到的客人。” 【原来只是辈分产生的误会呀。我还以为是个七老八十,没牙拄拐棍的老老矮人呢。】梁小夏走在雷诺身后,偷偷打量金刚口中的“爷爷”。 “这些白皮番薯有什么好看的?”皮肤黑黑的瘦老头挑眼扫了一下站在院子里的精灵,操着一口低音黑矮人语,似乎在责怪金刚拿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情来烦他。却在看到梁小夏后背那把弓的时候,呆立不语。 “你,你怎么还没死?”对着梁小夏后背的时俟发愣好一会儿,瘦老头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这是什么话,你很希望姐死吗?圈圈你个叉叉的,这么诅咒我。】梁小夏听到这句,脸立刻就沉下来了。 “哼!你这老头,怎么说话呢?”几个精灵听到这话,脸色都不好看。千鹤忍不住,红眼睛瞪圆嚷了一句。泥球则是担心地依偎在梁小夏身边,眼中满满的忧虑。 “呃,哦,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没受到诅咒死亡?一般不是只要碰到时俟,就会殒命的吗?”瘦老头转了个说法继续问。 【这老头有点来头。不能小看。】所有的黑矮人在见到诅咒之弓的第一眼,都能认出它来。却没一个矮人知道这弓叫时俟,现在这个其貌不扬的瘦老头一口就能叫出它的名字,肯定是对这把弓有些了解的。 梁小夏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个问题牵扯到杀戮之眼,怎么都不太好答,只能说:“我也不知道,只是每天给它讲笑话。” “笑话?”“笑话!”无论是在场的精灵还是矮人,都愣了一下。这个不着边的答案更像个玩笑。破除诅咒的方法就是讲笑话?还是她压根就没说实话。 可看着梁小夏认真无辜的脸,根本不像是开玩笑。瘦老头又选择相信梁小夏所说的话了。 顿时,瘦老头一阵悲从中来,苦笑地仰天叹气:“笑话,笑话。没想到只是一个笑话呀!金铃,你看到了吗。我们的人生,我们努力拼搏的梦想,还抵不过一个笑话。” 梁小夏知道金铃。洛基的那对双手剑,打造者就是金铃。可无论是金铃,还是眼前的瘦老头,应该都没见过时俟才对呀?杀戮左眼清晰地向梁小夏指出,时俟的上一任使用者,都是几千年前,辛楼女王时代的事情了,和这些黑矮人根本不是同一时代的人。 【这又是什么不得不说的交集故事?】看那瘦老头盯着时俟,神色变了几变,明显有话要说,梁小夏洗耳恭听。 有机会听听老矮人讲过去,八卦之火在梁小夏心里熊熊燃烧。 第三十三章残梦 我们曾经像一个真正的黑矮人那样去战斗,去拼搏。现在,你老了,我也老了。我们都老了。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只能在年华飘零的记忆里,寻找曾经的光辉灿烂。可人生若无缺憾,又怎能完美? 黑瘦的矮人老头名叫金机,他口中提到的金铃,则是金机一生的挚友。 和黄金城其他的矮人一样,金机和金铃从少年开始,就立志成为一名出色的战士和铁匠。 可金机从小瘦弱乏力,连打铁的铁锤都举不起来。铁匠的梦想,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毫无希望的残酷幻想,城里其他矮人都瞧不起他,日子也过得很艰难。在那段黑暗痛苦的岁月中,只有金铃陪着他,鼓励他,给他坚持自己梦想的唯一理由。 和金机相比,金铃要幸运得多,他有一个让黑矮人们都羡慕的结实强壮的身体,能够毫不费力地挥舞铁锤打铁。金铃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是黄金城赫赫有名的铁匠了,他被很多黑矮人都看好,认为金铃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代的黄金城主。 草根少年金铃的崛起史,在他三百岁那年戛然而止。源于他打造出的一把兵器出现了噬主现象,那是一把海族惯用的三叉戟,传了几个人鱼,都死于非命。海族和黄金城的关系,也在那一时代降到了冰点。 从那以后,执着的金铃开始着手研究咒兵,希望能够找到兵器克主的原因和化解方法。到最后,为了破解兵器的诅咒,他不得不背着行李远走他乡,四处游历。 “三百年啊,又一个三百年。我们矮人的人生,有多少个三百年能够挥霍?那样的坚持,到底对还是不对?” 金机讲到这里,泪光盈盈。他早就失去了金铃的消息,不知道金铃是活着,还是已经逝世。 就算金铃还活着,也和不过他一样,半截身子埋进了黄沙,没几年好过了。 金机回首一生,他研究了各种兵器铸造方法技巧,著书立作,获得了黄金城矮人的尊敬。却终究还是被这身体束缚,没能拿起自己梦想中的铁锤。说穿了,不过是个纸上泛谈的空想家罢了。他一辈子都没能实现梦想,却比金铃幸运,至少他能够死在这片金黄的,他所热爱的土地上,金铃却如石沉大海,再没了音讯。 听众都陷入沉思。梁小夏虽然不喜欢这老头,却不妨碍她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矮人内心的一份尊敬。 关于打铁,她虽然了解不多,却也知道很多现代化方法,是能够替代身体,打造出最好的兵刃的。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说出来的方法实现不了,也不过徒增遗憾罢了。 金机并没有消沉太久。缓过来后,他从屋子里取出一个黄金臂环,递给梁小夏。 “不管怎么说,你能得到时俟,还活了下来,也说明我们有缘。这个空间臂环是金铃临走时送给我的。我现在送给你。只求你如果能见到金铃,帮我带句话。就说他的老朋友,还在黄金城等他。” 金机说完,就站起来进屋了。干瘦的背影老态毕露,似乎在遥遥回忆那些年少轻狂的无忧岁月。 梁小夏将臂环捏在手里,既高兴又难过。 【寿命再长又怎样呢?不朽的,也只是梦想吧。】 不管怎么样,得到空间装备,算是额外的惊喜。普卡提亚大陆的空间装备虽然不少,却也没达到如大白菜一样满街都是的境界。 金铃打造的这只臂环,明显融合了精灵和矮人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风格,镂空金色花纹上刻着蔷薇和荆棘,细腻却又宽放。梁小夏意念向内探探,大概100个立方的空间,一半堆着各种矿石精铁,还放了一把冰蓝色绞黑花的三叉戟在里面,看来这就是那个诅咒三叉戟了。 戴上臂环,正欲离开时,梁小夏一行又被城主金刚叫住了:“精灵朋友,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帮个忙?” 金刚的声音粗犷洪亮,震得地板轰隆隆响,两三句就说明了他的请求。 沙漠的东南方向,黑矮人开采黄金的矿洞里最近出现了一群赤沙蛇。连续伤了好几个矮人矿工。他们也组织过两回清剿,却都被那些狡猾的赤沙蛇逃了。 没办法,矮人天生就是近战狂人,远程菜鸟。面对这些行踪诡诈的沙漠敌人,摸不着身影打不着腿,总是有心无力。 看着雷诺和梁小夏都是弓猎手,还有那把传说中的诅咒之弓助威,金刚动了拉外援的心思,并承诺事成之后,免费给梁小夏她们再提供两百支铁羽箭,以后来城主铺订武器,还能打个八折。 赤沙蛇并不难杀,不过费些功夫罢了。雷诺和三个小的一合计,欣然答应这笔还挺划算的买卖,转道出了黄金城,向东南方的矿洞前进。 仍然是金木做向导,送到了地方,金木红着脸对梁小夏说了一声“对不起”,转身就跑了,看得精灵们莫名其妙。 【真是个实诚的好孩子。】望着金木有些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梁小夏衷心感叹了一声。 沿着坑道下行大约一百米,梁小夏和千鹤警戒在前,泥球举着法杖施展舞光术,被夹在中间,雷诺在后收尾。矿洞内漆黑昏暗,精灵们都竖起了耳朵,不放过一点点动静。 听到第一声“嘶嘶”时,梁小夏眼疾手快,面前红影一闪,拉弓便射。“嘭”地一声过去,一条赤沙蛇被打中了七寸,射了对穿,钉在坑道不平的土地上。 【果然是把好弓。】这是梁小夏第一次正式和时俟并肩作战。 她开过黑羽,开过幽影,因为力气不足,手腕也不灵活,黑羽和幽影都用得有些吃力滞涩。在拉开时俟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整个动作流畅,饱胀,没有一点点生疏的感觉。时俟还很体贴的在她拉弓的一瞬间就形成了弓箭。 【这孩子虽然臭屁点,不过用得好了,整个一无尽人形炮台呀。】 不受材料,不受精神力的限制,可以说想要多少箭就有多少箭。这种放在外面的世界能掀起腥风血雨的准神器级别武器,却披着“诅咒”的外衣在梁小夏手里混得如鱼得水。 “嘶嘶”“莎莎”的声音越来越多,似乎是杀了一个,来了一批报仇的。梁小夏收到时俟传来的兴奋感,握紧弓箭,又连续射中几条赤沙蛇。 队伍里其他成员也开始动作,精灵良好的视力和敏捷在这狭隘的矿洞中占了大便宜。千鹤手起刀落,不一会儿就砍死了几条蛇,雷诺居中守护,防卫蛇群不让它们靠泥球太近。作为治疗师的泥球则是个人形灯塔,温热的白光在她手中举着就没放落过。 精灵不为杀而杀,却深刻理解自然界的优胜劣汰法则。一小会儿功夫,地上就稀稀拉拉躺了三十多段赤沙蛇尸体。 千鹤虽然总是莫名地对泥球不满,却依然尽责地站在她身前,斩掉几条伺机偷袭的赤沙蛇。 【不对,这些蛇实在是聪明过了头。】梁小夏圆圆的小脸可爱地皱了皱眉。 最开始还是毫无章法的进攻,中间却大部分冲着没什么防御力的泥球攻击,之后看着千鹤攻击力强悍,居然打算慢慢撤退了。 这些蛇中间,肯定是有个指挥,攻击太有章法了。 雷诺也眯起了眼睛,看来他也发现不对了。梁小夏身后的千鹤则更为激进,操着双手剑就沿着蛇的退路追了过去。 擒贼先擒王,可千鹤实在是有点冒进了。梁小夏追着千鹤的背影大喊,千鹤脚下一点都不停。矿洞复杂,当她发现追丢了千鹤的时候,梁小夏已经迷路了。 她们几个走散了。泥球应该是和雷诺在一起,梁小夏不怎么担心。她反倒比较担心冲动的千鹤。百米深的矿洞内没吃没喝,用不了赤沙蛇,千鹤就会被自己打败。 【聪明太多,反倒会留下破绽。】坐以待毙从来不是狐狸梁小夏的风格,她隐隐感觉到,附近有监视的眼神。看来那赤沙蛇的头脑果然如她预料,想要分散开几个精灵再逐个击破。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们困死在矿井里。 梁小夏从空间臂环里取出一份常用解毒剂,掩饰着服下。估摸时间差不多后,熄灭了手中的舞光术,晕倒在矿洞的地上。 赤沙蛇喜食红岩铁,无良的梁小夏在进矿洞前,就在腰间系了一大袋红岩铁,随着她的昏迷撒了一地。也许这些蛇的头头有点智慧,不过它的手下嘛,就很难说了。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那些蛇就忍不住了。在第一只蛇咬了梁小夏一口,看她没反应后,身后的赤沙蛇纷纷而上,准备争抢那一袋红岩铁。 梁小夏忍着腿上的疼痛,努力压制体内发作的毒液,尖耳朵微微动了动,听到一个阴冷湿滑的嘶嘶声。 “滚开!”一条体型巨大,蛇尾人身,全身鳞片的蛇人从矿洞后滑行爬出,吐着分叉的蛇信子。两边的赤沙蛇见到首领来到后,纷纷退让。 蛇人对红岩铁没什么兴趣,他俯身打量梁小夏,带着微微潮气泛着恶臭的气息扑在梁小夏脸上,抱起梁小夏夹在胳膊下,蛇人转身离开。 【这免费的班车真不舒服。】 蛇人身上也长满了鳞片,膈得梁小夏一阵难受,还破了几道口子。被夹在胳膊下晃来晃去,本来就有点轻微中毒的梁小夏面色泛白欲吐。真想祭出时俟给他一箭。 梁小夏颠簸地被蛇人夹带走,七拐八拐的,路程越来越复杂崎岖。两边的道路不再有矮人挖掘的痕迹,反倒像是这些蛇拱出来的。 磕磕碰碰几下后,蛇人转弯带着梁小夏走上了一条方形甬道,将她扔在了甬道尽头的一个房间里,和一条赤沙蛇碰碰脑袋,“嘶嘶”交流了一下,再次离开。这蛇人智商不高,连个看守都不留,直接将梁小夏看做了死掉的储备食量,扔进了他的储藏所。看来指望他带自己离开,是不太可能了。 梁小夏从地上坐起,揉了揉身上的淤青,又补了一瓶解毒剂,施放一个舞光术,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也许她是和密室,掩体什么的特别有缘。现在她又被丢在了深不见底的地下。 很明显,她正处在一个坟墓里。而且这坟墓绝对是年代久远的上古精灵坟墓,从剥落的墙壁,图腾雕梁和整齐印花的石板看出,这里曾经奢华到极致。现在却散发一股腐败臭味,一些分辨不清是什么的动物尸骨像小山一样堆在墙角,腐烂见骨,爬满了蝼蚁。 突然觉得后背毛毛的。梁小夏打了个哆嗦,双手环抱用力搓了搓。 【不过既然来了,空手回去实在可惜。】梁小夏沿着房间向前走,一路陷阱不断。拆了几回机关箭雨后,梁小夏顺利地站在一个铭文传送阵前。 原来真正的考验在这里。梁小夏看着那个并不大的传送阵,心里有些犹豫。 弓猎手本就擅长排除陷阱,爱天马行空的梁小夏更是有创意,十年的训练生活,练就了她一眼就能看出陷阱目的的本事。可上古铭文,她一窍不通。 上古铭文阵和魔法阵具有本质区别。魔法阵刻画好后,必须有相应力量的填充和引发才能启动,就像一盏精灵灯,加入燃料才能使用。而早已失传的上古铭文阵本身就是利用文字,牵动天地之力运行,使用者只需要精神引发,像是点火就能自动燃烧的蜡烛。 可这样节约力量的铭文阵,使用的要求极其严格。阵法不能有半点缺失和损伤,否则失效是小,引起什么奇异的变化,麻烦就大了。 这上古精灵阵法已经扔了至少七千年了,谁知道有没有缺个角什么的。梁小夏可不想财没捞到,身首异处。 不过这阵法本身就是个宝贝,她掏出纸笔,趴在阵法边慢慢临摹了起来,打算拓一份回去研究。 阵法在没被精神引发前,是绝对不会启动的。梁小夏正准备临摹,突然觉得杀戮左眼一疼,消失了踪影。 ps.争取每天四千字,让大家看得开心些。脸皮薄,弱弱喊一声,求收藏~~求推荐~~~ 第三十四章活死 雕刻时光的匠人啊,你终被时光掩埋。 抽风的杀戮左眼一刺激,铭文阵自动启动,将梁小夏传送到了另外一间石室里。 腐败,烟尘落地。梁小夏被灰尘呛得一阵咳嗽。 【这支线任务还带隐藏剧情的。不是玩盗墓笔记吧?】觉得自己倒霉透的梁小夏刚回过神,就被石室中间巨大的棺材镇住了。 和她前世的风俗完全不同。这上古精灵的棺材呈梭子型,两头尖中间圆。藏蓝色整块宝石镂刻成的棺材表面荧光闪烁,就像隽永夜空中明亮的星点,深沉诡谲。 整个棺材被底座拖着,竖直立地,华美得让人惊诧。 梁小夏小小的个子,站在棺材面前,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怎么净遇到这种事情?直接被传送进了正主安寝的地方。希望不要被怪罪才好。 空荡荡的石室依然静谧,恐惧之心过去后,梁小夏捧着胆子慢慢上前,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棺材。冰冰的,冷冷的。又让她打了个哆嗦。 上古精灵早已灭绝,只有为数不多的精灵文献里,能找到他们的痕迹。传说中的上古精灵强大,俊美,能力出众,剥夺了自然所有的宠爱。 那可是上古精灵,被称为“神之子”的上古精灵唉。好奇渐起,梁小夏真想看看上古精灵长什么样。 富裕的上古精灵,陪葬品应该也不少吧?在这一刻,贪财战胜了怕死,看着巨大的宝石棺材,梁小夏似乎已经看见了各色珠宝向她招手。 【只是路过打个酱油,诸神莫怪,诸神莫怪。】 梁小夏抽出随身匕首和小针,一边碎碎念着各路神佛,一边撬棺材盖。 上古精灵的锁头虽然复杂,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在破坏锁中最后一道法阵后,棺材盖“嘎吱”一声,慢慢滑落。 只看了一眼,梁小夏就被吓得坐在了地上,圆圆的小脸一瞬间变幻好几种颜色。 她想过,千年过去,棺材主人早就变成干尸,黑烂发臭,也考虑过棺材可能是空的,实际什么都没有。 但是她没想过,棺材里装的是个这么漂亮的上古精灵。 重要的是,这精灵还是裸的!是裸的! 那上古精灵闭着眼,睫毛垂落,却并不浓密,根根分明,完美勾勒出眼型。五官深刻内敛,剑眉微皱,薄唇挺鼻,清俊无匹。 他全身纤细修长,宽肩窄腰,皮肤细腻紧绷。不像梁小夏他们一样白得透明吓人,而是白中透粉。锁骨稍显,肌肉微鼓,完美得像最好的石膏作品。 一头柔软垂顺的黑色长发散落着,有力的双臂环卫在胸前,安静地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上古精灵标志性的两对耳朵没打一个耳洞,也没任何标志耳环,放松地伸展着。 【看到不该看的,会长针眼的。】 梁小夏脸“刷”地一下烧得通红,尤其是看到他紧绷的小腹下面,绷直的双腿之间,代表男性精灵的象征时。 梁小夏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却第一次羞得手足无措。她不断地告诫自己要闭上眼,闭上眼。身体像着魔一样,迟迟无法动弹,如中了咒术一样,看着那具躯体,痴痴地着了迷。 梁小夏没见过男性裸体,却肯定现在眼前的,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一个,没有之一。 这样的身体,让人倾心,赞美,却生不出一点邪念。 缓缓伸出手,仿佛是过了一万年。梁小夏细软柔嫩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肌肤。 光滑,干净,不带薄腻。 梁小夏的杀戮左眼一反常态,没有发热,反而向她脑中送入一丝冰凉。 【这真的是死掉的上古精灵吗?】 像触碰玉石一样,指尖传不来一点温度。但那弹性的肌肤,怎么也不像死了几千年的样子。 不过长得还真漂亮,刚中带柔,不见一点媚态。他的美不惊艳绝伦,却让人看得舒心悦目。梁小夏慢慢脱离最初的尴尬,欣赏得沉醉惬意。 蓦的,那上古精灵突然睁眼了。 “啊啊啊啊啊~~鬼呀~~~~”面对一双猛然睁开,像蓝宝石一样深邃无光的眼睛。梁小夏冷到了极点,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放在上古精灵身上的双手揪紧,惊声尖叫。 睁眼的上古精灵皱了皱眉,似乎是不满意耳朵被浸泡在尖锐的童音中。他揪住准备逃跑的梁小夏衣领,一只纤长的手轻轻覆盖住了梁小夏的嘴,示意她别再叫唤。 清醒过来,上古精灵身上的气质发生了根本变化。睡着的他安逸,静谧,睁眼的他却冷静,淡泊,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透着股淡淡的疏离。 “现在是什么年代?”上古精灵的声音低沉而清亮,像咏叹的大提琴,在空荡荡的石室里悠悠回响。 梁小夏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被揪住衣领的她惊慌失措,僵尸粽子吸血鬼纷纷闪过脑海。转身就拉开时俟,近距离给了他一箭。 锋利的箭支“噗”一声没入他胸口,片刻后,化作流光消失。可那上古精灵除了被箭支震了一下外,一点表情都有。胸口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现在是什么年代?”不顾梁小夏惊诧到真的见了鬼的眼神,上古精灵又问了一遍。 怎么总是问现在什么年代,要不是他的语言是上古精灵语,梁小夏还真以为遇到了穿越同胞。 “你,你,你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 近在咫尺,对方刚刚中了自己一箭,却依然神情自若,可他皮肤冰冷,也完全没有呼吸,心脏不跳,胸口没一点起伏。 上古精灵的眼神在时俟上停留片刻,缓缓走出棺材,优雅地向梁小夏行了一个精灵礼:“如你所见,我当然已经死了。” 他说得这么坦荡荡,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是个尸体的事实。梁小夏紧绷的心反倒放松了下来,转而又极为羞窘,她从没被红果果的精灵帅哥行过礼,对方毫不羞涩避讳地对着自己看,反而让梁小夏觉得,似乎自己才是没穿衣服的那个。 梁小夏不太好意思地扭过头,小脸蛋绯红,从臂环里取出自己翠绿的披风,递给上古精灵。 上古精灵接过披风,大方自然地裹在自己身上,第三次问道:“现在是什么年代?” 梁小夏的上古精灵语被父亲恶补过,虽然还有点生涩,不过基本对话还没问题:“现在是精灵后历8429年,” 那上古精灵听到后陷入沉默。表情有些落寞,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一声叹息: “企图攀及星星的高度,用文明和武力承载永生不朽的灵魂。终究,还是失败了么?” 梁小夏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毕竟两个精灵之间隔了将近一万年,代沟不是一般的大。 “我是镜月?卡普里克恩?波图苏斯?阿萨内,第二十四代阿萨内耀精灵。神之耀的后裔,感谢你将我从死亡中唤醒。”那上古精灵声音低沉平淡,像轻声歌唱,说道他的姓氏时,自豪却不高傲,极其正式地向梁小夏做了自我介绍。 【这就是活化石呀!!!!开个展览会,保证能赚得钵盆满盈。】梁小夏打量着俊逸清秀的上古精灵,仿佛看到无数的金银珠宝向她招手。 “夏尔?塔鲁米瓦?珊德拉?艾瑟约?卡尔纳,能够有机会唤醒您,是我的荣幸。” 打定主意讨好这位未来的金主,梁小夏尽量温柔知礼地向镜月行礼,实际她内心无比得瑟【嘿嘿,姐的名字还比你长一小节呢。】 如果让梁小夏知道上古精灵的十二支纯正血脉,镜月光后缀名里就占了两支,她肯定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镜月没有因为梁小夏是个精灵孩童就轻视她。毫不嫌脏地坐在地板上,视线与梁小夏平齐,深蓝瞳孔盯着翠绿眼眸: “我们做个交易吧。” …… 镜月交出了两样梁小夏无法拒绝的东西作为筹码——与墨门的杀戮左眼一模一样的一颗石球,和他的知识能力。 他要求梁小夏做到两件事,允许他跟随并不泄露他的存在,以及寻找“遗忘之地”。 镜月似乎很笃定,石球对梁小夏有用,但是看他的样子,却又并不像知道梁小夏拥有杀戮左眼。 第二颗石球有什么功能,梁小夏不太清楚。上面刻画了一只金色长耳朵。 以同样的方法含住石球,直到它化掉时,梁小夏右耳疼痒无比。 “格拉克的幸运右耳。” 脑中除了这一小句话,再无其他说明。关于来历,应用,能力,全是空白。 梁小夏的右耳下,隐隐看见金色的血脉缓缓流动。适应过疼痛,右耳痒痒的,让她总是想挠。 “遗忘之地是什么?”梁小夏眼睛圆圆,像小动物一样挠了挠右耳根,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多可爱,无辜地问道。 “不知道。” 镜月放松优雅,脑中有个念头,隐约地暗示他,遗忘之地很重要。除此以外,再没什么相关信息。这段记忆似乎被人为抹去缺失了。 【和上古精灵果然是沟通无能。】 一点线索都没有,让她怎么找?慢慢来吧,反正镜月也没规定时限。 梁小夏说不清镜月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说是行尸走肉,却又有点不切题。镜月很明显思维情绪都正常,却没一点生命特征。 为了隐藏自己的存在,他变成了一条蓝紫色丝绒发带,泛着星星光芒,就像梁小夏初见时,包裹他的棺材一样。 这条发带很符合梁小夏的品味,精致低调,却不过分朴素,也很衬梁小夏淡金的发色。对于发带的造型她很满意。 可虽然如此,她还是不习惯将一个会说话的上古精灵系在脑袋上。也不知道镜月是怎么变的。 拉了拉发带,梁小夏停止了和镜月的交流。将他的棺材收入臂环,离开这个沉闷发霉的石室。 …… 刚走出铭文阵,梁小夏就被一个娇软的身躯抱了满怀。 “梁小夏你好坏,总是丢下我一个人。” 颈侧传来淡淡的花香,梁小夏知道这是泥球,带着哭腔抱怨,双臂箍住,将她勒得快喘不过气了。 “夏末,你还是这样,又丑又逊。”千鹤撇了撇嘴,下巴扬得老高。 若不是看到他脚底下那一团血肉模糊的蛇人身影和破破烂烂的衣服,梁小夏铁定敲他脑袋。 雷诺什么也没说,无奈地松了口气,走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和地笑了笑,棕灰色的发梢垂在她脸前,弄得梁小夏鼻端痒痒想打喷嚏。 【这样的感觉,还不赖。】 “现在你找到她了。你们答应过我的,放我走吧。” 默契美好的气氛,突然被一个阴冷丝滑的,带着讨饶味道的声音打破了。 蛇人被揍得不成样子,一只眼肿着,全身鳞片脱落很多,血块凝结。他趴在地上低声下气地求饶,苦不堪言。眼底却在扫过身前的精灵时,闪过一道阴狠光芒。 “好吧,你走吧。”雷诺看也不看蛇人,摆了摆手。千鹤也松了脚,最后踢了一下蛇人,示意他赶紧离开。 “嗖”一声响,耳边带起一道风,蛇人心脏中箭,倒在了地上。临死前的他,眼神不甘,愤恨,似乎在控诉这些精灵不守信用。 “放了你是他们答应的事,我可没答应。”梁小夏举着时俟,一箭射死了受伤欲逃的蛇人。 精灵本性还是太过善良与不争,蛇人最是记仇报复,不杀了他,以后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 她梁小夏虽然不是心狠手辣之辈,却也知道斩草除根,威胁到亲友安全的萌芽,一定要掐死在摇篮里。所以坏人还是由她来做好了。 故意忽略有点沉闷的气氛,梁小夏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闻着味就找到啦。”泥球渐渐向亭亭玉立的少女发展,却还装着一颗小孩心,拱在梁小夏胸前使劲蹭,讨好卖乖。 雷诺有些不舒服,梁小夏那一箭,隐隐有些苦棘的风格,狠辣果决。一想到苦棘,雷诺刚刚找到梁小夏的好心情就坏了起来。 “夏末很伟大嘛,原来你脖子上的东西不只是喘气用的,在离开我们后还能坚持那么一会儿。”千鹤嘴角讽刺地上扬,喷洒毒液。 【这贱嘴巴的死孩子,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梁小夏知道这是千鹤在变相的问,她自己离开后发生了什么。 忍住抽动的嘴角,梁小夏从臂环里祭出来镜月的空棺材,简单叙述了一下过程,当然隐去了和镜月那一段。 千鹤本来心情挺好的,喷洒毒液不过是习惯使然。可她看着梁小夏自然流畅地重述自己的事,一点都不磕绊,心渐渐沉了底。 他骄傲蛮横,却敏感细致。梁小夏杀伐果断的那一箭,系在头发上的新发带,也许只有泥球那样脑袋里塞满草的绵软性子,才注意不到。 【还是有所保留吗?还是不能信任吗?】 千鹤依然对正在说话的梁小夏摆出笑脸,心里闷闷扎痛。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站在梁小夏身后,千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她将泥球抱在怀里,软语哄着。 【只要你还是我的朋友,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第三十五章人鱼 以“爱”的名义,伤害别人。以“需要”的名义,拘禁别人。以“拯救”的名义,控制别人。 名义不过是个左右你的幌子罢了。 顺利地给黄金城黑矮人交了差,领到二百二十支铁箭,又补充了一些食物淡水。临行前,金木有些不好意思地交给梁小夏一片金叶子,和她们挥手道别,却再没说什么。告别黑矮人后,梁小夏一行继续向海族前进。 大海,广阔汹涌,浪花滚滚。我们向大海献上对自然的最高敬意,大海却无时无刻地想要吞没我们。 天气不是很好,阴云密布,海风冷冽,缠绕着一层一层剥走身上的热量。梁小夏紧紧裹着披风,望着一片深黑色无垠海水,瑟瑟发抖。 “这就是大海吗?我有点害怕。”同样冷得颤抖,发丝被吹得乱七八糟的泥球有点恐惧。她第一次真正见到大海,和想象中碧蓝澄澈的画面完全不同。 “嗯,这就是大海。”梁小夏张开披风,和泥球一起裹了起来。 雷诺从包裹里翻了翻,掏出一个海螺号角,呜呜吹了起来。号角声音呜咽,和海风混在一起分辨不清。 小半会的功夫,海中出现一个小漩涡,一只人鱼被海浪托着,缓缓升上海面。深藻绿色短发,额头饱满,微突的双眼含着笑意,嘴唇丰厚泛紫,雌雄莫辩的脸看起来亲切敦和。这条人鱼的耳朵是两片黑色的鱼鳍,下身一条黑色的鱼尾长长拖着,鱼鳞整齐地密列在身上。 那人鱼似乎很兴奋见到来访者,看到海边被风吹得有点凌乱的几个精灵,张嘴就像机关炮一样滔滔不绝: “哦哦哦哦,一群精灵,吃素的家伙们。让我想想,上回见到精灵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呢。嗯,太瘦太白,不过和记忆里差不多,应该不是假冒的。晚上吃什么好呢?家里储备的食量好像不够了。鱼肉还是最生最新鲜的好吃,加点海贝肉。啧啧,那滋味~不知道精灵好不好吃?肯定不好吃,一点鲜味都没有~啦啦啦啦,这个调调不错。” 面前的人鱼似乎有点神经质,思维跳跃毫无逻辑,到最后都开始唱歌了。 【我觉得你不是该吃鱼生,而是该吃药了。】梁小夏滴下一滴冷汗,这海族估计脑子里和脑子外差不多,塞满了海藻。 那海族念念叨叨,除了最开始撇了梁小夏他们一眼后,就再没正经看过。自言自语了一阵,竟然一拍鱼尾,准备离开了。 “你们谁唱歌比较好?”雷诺站在梁小夏身边,一只手很随意地搭载她肩膀上,问队伍里的成员。 千鹤和泥球都摇了摇头,他们两个都不怎么爱唱歌,泥球喜欢的是弹乐器,千鹤则是压根对音乐无爱。 “呃,要不,我来?”到这地步,梁小夏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想要唤起人鱼的绝对关注,大喊大叫一点没用,他们是狂热的歌唱者,只有优美动听的歌声能挽留人鱼的脚步。 梁小夏会的歌也不多,只能仗着一些记忆和清澈的童音糊弄一下。 海浪咆哮的沙滩上,双脚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梁小夏冷到了骨头里,声音颤颤巍巍地唱起了莎拉布莱曼的《memory》。 “mid_night, not_a_sound_from_the_pavement. has_the_moon_lose_her_mem’ry. she_is_smiling_alone. ......” 风声低沉,呼呼作响。梁小夏高得有些尖锐的童音奇异地没有被风浪淹没,如汪洋中间的一块礁石,总能突显,旋律盘旋上升,越来越高。虽然有些稚嫩,却柔和舒缓。仿佛看到海面平静安详,明亮的满月从海上缓缓升起,驱散了雾浪,银色月光均匀撒在海面,泛着粼粼白光。 以前为了参加歌唱比赛,这首歌梁小夏练了许久。因为是英语,周围的听众一个也听不懂。但是不妨碍理解,带着回忆的愁思,哀伤却不绝望。 阴沉的天空慢展晴朗,黑色怒压的海浪也不再汹涌,海水渐渐褪色,变成了一种深沉的墨兰。 黑尾人鱼游到了岸边,靠在礁石上,单手托腮,痴痴地听着梁小夏唱歌。 当梁小夏唱到后面重复的部分时,黑尾人鱼也和着她的音调一起清唱,一字不差,声线高扬华丽,比梁小夏的歌唱更有味道。 【这样的天赋也太吓人了。明星啊,大神啊,请不要大意地接受我的崇拜和敬仰吧。】 梁小夏知道自己练了多久才能唱好这首歌,尤其是后面高音的部分,对肺活量的要求尤其大,唱的时候一点都不能断。这只人鱼一遍都没听完,就能完整唱全,甚至超越原版。梁小夏很郁闷自己没带个留声机什么的,多么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人鱼的最后一个音消散在海浪中,被风带走。天空神奇地开始放晴,几缕阳光穿透乌云,斜斜照耀在海面上,圈出一块块碧蓝的海水。 “我决定了,要做一条美丽的女性人鱼。这样旖旎哀婉的情感,实在是太动人了,太美妙了。”黑尾人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神往地看着天空。 在交配前,人鱼都是没有性别的,作为自然界最神奇的智慧生物,人鱼可以自主选择。不知道为什么,大多数人鱼都会选择成为女性。看样子,这条黑尾人鱼也打算加入美女人鱼大军。 “刚刚真是失礼了,我是深蓝部落的芙拉德罗,真是非常高兴认识你们。”黑尾人鱼勾起耳边藻色的碎发,别在耳后。语气诚恳,带着女性特有的温柔味道,向梁小夏一行问好。 近处看了才发现,人鱼的上身并不像他们精灵,长着光滑肌肤,而是许多极小的肉粉色鳞片,覆盖住身体,像一套天然的潜水服。 【这人鱼该不会是精神分裂吧?】唱歌前后判若两人,一个疯癫无序,一个理性柔和,看着面前落落大方的人鱼,梁小夏只觉得,这个世界真奇妙。 黑尾人鱼半坐在礁石上,伸出滴着水的手和雷诺轻轻握了握。 “刚刚谁在唱歌?刚刚谁在唱歌?”交握的双手刚放下,身后的海面上,又有几只人鱼的脑袋露出来,好奇地来回张望。 “前面是她唱的,后面是我唱的。” 梁小夏被一群人鱼目光灼灼地盯着,总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鱼肉刺身,浑身不自在。 猛地一下,其中一条蓝色尾巴的人鱼从海水中窜上了岸,将梁小夏抱着扑倒在沙滩上,长长的鱼尾拍打着,压得梁小夏骨头都快裂了。 “多兰~多兰我又见到你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一直都在等,等你回来娶我。我好爱你呀,我愿意拿出最好吃的鱼肚,来交换你的爱情。可你为啥不答应我呢,为啥为啥?” 人鱼湿漉漉在梁小夏身上乱蹭,胸前两团丰满的绵软压得她没法喘气。蓝尾人鱼如同被抛弃的小媳妇般,眼中含泪,不停控多兰的无情无义。 【太热情了,哦,为什么不是个帅哥,我快招不住了。】这位大概就是母亲多兰嘴里的“好朋友”了。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居然让一个女性人鱼闹着要娶回家。 蓝尾人鱼长得妩媚多姿,蔚蓝长发如天空般宁静如洗,和其它人鱼一样额头光洁。性子却火热地像团火焰,浓烈炽红。 手脚并用地从人鱼的怀抱里挣扎出来,梁小夏尴尬地望着躺在沙滩上的人鱼:“我是夏尔,多兰是我的母亲。” “什么!!多兰结婚了??她怎么能这样对我,好狠的心啊!!”震惊,诧异,伤心,绝望,短短一瞬间,人鱼的脸上闪过各种表情,最后定格在了狠绝上:“她居然敢欺骗我罗拉帕帕罗萨的感情!!!我就要让她付出代价!!” 梁小夏惊恐地看着这条人鱼。说翻脸就翻脸,双手屈伸,锋利尖锐的指甲慢慢长出,直到长过了半个手掌。 要是到这情况梁小夏还不明白,她就是傻了。 在沙滩上爬着退了几步,梁小夏急忙解释:“怎么会呢,你是妈妈最好的朋友。她心心念念想着你。你看,她还给你带了一大包精灵软糖。” “骗人,骗人,你这个骗子。欺骗人鱼的感情,就要付出代价。”蓝尾人鱼狰狞着挥舞双手,想要将拉开距离的梁小夏撕成碎片,以解心头之恨。 她那脱线的妈妈不知道说了什么话,让这人鱼误会了。怪不得玛塔基尼拽着她死活不让一起去。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梁小夏不断说着好话,说到最后嘴都干了,那人鱼一点都没听进去,只是疯狂地在沙滩上挣扎,鱼尾拍打,碎沙飞溅,连天空都开始阴了。 周围的人鱼围了一圈,没一个上前,都是一副看戏围观的样子。梁小夏没办法了,一把抱住蓝尾人鱼,轻轻在她耳边哼起了刚刚唱过的《memory》。 人鱼双手挥舞,将梁小夏的衣服后背抓得稀烂,几道血印慢慢渗出。没办法,母债子尝,梁小夏忍着痛,继续清唱歌曲,只希望一切有用吧。 “呜呜呜,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渐渐的,人鱼不闹了,被抱着双手垂落,低喃哭泣。 【感谢琼瑶奶奶,狗血剧真的有用!】哭闹的女主被这么一抱,总能乖下来。 梁小夏看着垂泪的人鱼,心里不太舒服。能看出来她真的爱得很深很动情,跨越了种族、性别和年龄,这条人鱼等了她母亲这么多年,而没心没肺的母亲说不定压根就不知道她的感情。 这样的恋爱,荒谬可笑。 又令人叹息。 蓝尾人鱼哽咽地抱着梁小夏:“你唱得真好听,我罗拉帕帕罗萨原谅你了。但是原谅多兰,不可能!” 【为什么海族都是神经病?为什么我倒霉要被神经病环绕?】 “那你怎样才能原谅我的母亲?”梁小夏这么一折腾,早就湿透了,又冷又头疼,索性不想了,把皮球踢回去。 “我,我不管,想让我罗拉帕帕罗萨原谅她。除非,除非她赔我一个爱人。”蓝尾人鱼赌气地撅嘴,像小孩一样开始无理取闹。 “人鱼的脑容量难道都比眼珠还小吗?说话前用用你的塞满海藻的脑袋,别瞪着死鱼眼像个思维不全的弱智一样。”旁观许久的千鹤终于爆发了,将梁小夏从蓝尾人鱼身边又揪了出来。 她抱着人鱼的动作,和她背上雪白皮肤间流血的道道伤口,都很碍眼。 雷诺嘴角抿着,嘴唇薄薄一线,也不太高兴。很稳重的他却没说什么,让泥球给她治疗以后,拿出一块毯子,披在开始滴水的梁小夏身上,用力包紧,一只胳膊揽在身侧。 “罗拉帕帕罗萨,为什么你要执着于那个精灵?我不好吗?只求你回头,回头看看我,我就在你身后。”一条男性人鱼缓慢游靠岸边,声音哀婉地像低鸣的天鹅,忧伤地看着沙滩上哭得狼狈的蓝尾人鱼。 “你别理我,你放开我,我罗拉帕帕罗萨不需要你可怜。”被男性人鱼抱在怀里,蓝尾人鱼挣扎捶打他的胸口。 “现在她结婚了,你还等她做什么?难道我不行吗?”男性人鱼将蓝尾人鱼紧紧箍在怀里,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讨厌,唔——”两尾人鱼海中浸泡,唇舌交缠。 【怎么这对白这么耳熟?是赶上三流言情剧拍片现场了吗?】 看着当众亲吻的人鱼,梁小夏恶寒,向雷诺的怀里缩了缩,寻找温暖。 她现在彻底明白了,这些人鱼的思维没法常规理解,必须套用各种烂俗小说剧情才能顺畅沟通。她费了唾沫说半天,连衣服都毁了一件,还没那人鱼一个吻有用。这些人鱼的心,比精灵还像白纸,什么都表现在脸上。轰轰烈烈地爱,轰轰烈烈地恨,风雨交加。 “非理性冲动,变成了高尚节操。爱情,让人沉迷,疯狂,堕落和自我毁灭。”梁小夏的脑海里,镜月中肯地评论道。 的确,这就是爱情,没有逻辑,甚至没有智商,蜜糖砒霜。 梁小夏不懂什么是爱情,即使她是重生的。前世的她谈过恋爱,却受不了那过于快餐的感觉。很多时候她都在想,自己爱的,不是对方,也许只是一种被爱,被拥抱的感觉,所以分手得干净利落。不爱,就决不能欺骗伤害。 人鱼这种神奇的生物,她大概一辈子都懂不了。 第三十六章无果 用你的心,而不是你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罗拉帕帕洛萨被那条男性人鱼拥吻着拖入海里。围观的人鱼看完好戏,四散游去。 一开始见面,最不正常的黑尾人鱼芙拉德罗反倒成了现在最正常的一个,她欠身鞠躬:“真是让您们见笑了。不知道贵客来访深蓝部落有何事情?” 雷诺松开怀里软软的小身子,掏出绿叶信物向芙拉德罗展示:“西晶精灵部落的雷诺?艾菲娜?伊俄卡?仙客莱?弗拉克科斯,有事求见深蓝部落的欧西里斯族长。” 虽然用的是大陆通用语中的“求见”一词,雷诺却脊背笔直,海风中岿然不动。他精灵族的骄傲和尊严,不能因任何人,任何事情折节。 全名介绍是一种礼貌,表示精灵族的尊敬。长长的姓名暗含的是历史,是家族荣耀,是精灵族在时代车轮上刻下的痕迹,即使对方根本记不住。 “好的,请跟我来。”芙拉德罗态度好了很多,没怎么因为雷诺的话不满。她长出锋利指甲,“刷”一声,割下一小段自己的头发,分成四份团揉,递给雷诺,示意他们吃下去。 怪不得她头发这么短,梁小夏仔细看着手里一小团蠕动着的头发,像有生命的海洋藻类。真的要把这团会动的头发吃下去吗? 雷诺第一个吃下去那团头发,表情扭曲了一下。即使不是第一次吃,他还是觉得,这头发吃着真难受。 梁小夏盯着雷诺看了一会儿,他刚毅的脖颈,靠近头的地方,裂开四道腮口,手指和脚趾之间也长出了蹼,粘连在一起,说不出得怪异。 【吃头发什么的,绝对是第一次!第一次啊,混蛋!】 那团海藻头发在进入梁小夏嘴里后,迅速伸展粘连在她的口腔内膜上,蠕虫一般扎进她嘴里的嫩肉,又腥又苦。 几乎在长出腮口的同一刻,她的鼻子停止了运作。大量的空气从梁小夏雪白下颚灌入。她用力吸气呼气,却还是觉得有点缺氧。 梁小夏举起双手打量了一下自己指缝间的蹼,真想找个照相机拍下来。 泥球看梁小夏吃了,也乖乖捏着鼻子,将头发吞进嘴里。梁小夏就是她的指向标,她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千鹤早就吃了下去,一脸鄙夷的表情看着自己,似乎在说“这些难看的蹼和腮真不符合本大爷的审美”。 “在去深蓝部落之前,我不得不提醒贵客们。海洋很美丽也很危险,请约束自己的行为。现在,客人们,请跟我来。” 黑尾人鱼芙拉德罗很郑重地嘱咐过后,翻身跳入海中。 泥球不会游泳,刚进水的时候呛了好几口,渐渐也就适应了。有了腮线,海水里呼吸不怎么困难,只是游起来比较吃力。 梁小夏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随水招摇的海葵,围着他们游来游去,想要抓住时却突然散开的斑斓小鱼。海里的一切都很新鲜,就像她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那样。 越向下游,阻力和压力越大。梁小夏还好,泥球已经游得有些乏力了。芙拉德罗体贴地拉住她,带着她前进,长尾巴在水中自如摇摆,像开花的睡莲,缓慢优美。 能见度越来越低。游到后来,漆黑一片,身边的大型鱼类也在增加。梁小夏开始逐渐看不清芙拉德罗的黑尾巴,不得已,施展了舞光术,亮起小小的圆。 弗拉德罗看到梁小夏手中的光点,一脸惊恐,急忙握住她亮光的手,也顾不得礼仪和客气,转眼变脸: “哦我的大海呀!你这没脑子的傻帽,快灭了那灯。” 为什么? 梁小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芙拉德罗揪到了一片珊瑚礁后面。灭了舞光术,几个精灵刚刚藏好,他们头顶十几米远的地方,一条他们体型十几倍大的怪鱼逡巡着游了过去。 那鱼身体扁平,长了两条尾巴,锋利突起四条尖牙表明了它毫无争议的食肉者身份。 梁小夏看着怪鱼和自己身躯一样大的嘴,强健有力的下颚,深吸一口气,死死憋住。她可不想被当成美味的精灵小点心。 怪鱼游过的几十秒,被拉得像几年一样漫长。旁边的千鹤拉紧梁小夏的手,明明就是在水里,可梁小夏清楚地感觉到,她和千鹤的手心都出了一层冷汗。 好了,终于走了。 目送怪鱼远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芙拉德罗完全摘下了假面具,对着梁小夏劈头盖脸地骂:“那该死的灯。难道你妈没教过你,双尾鱼最喜欢亮光吗?我们人鱼在深海都不敢弄出光线,基本的常识都没有,你脑子是被吃了吧!” 【我妈的确没教过这样的“常识”。】芙拉德罗骂得难听,梁小夏内心有些不平,却还是乖乖认错了。低着头,虚心接受批评。 毕竟,她差点就害死了大家,这是事实。 在泥球再一次伸手,想摸一块蛋白色的六角海星时,芙拉德罗已经站在了爆发的临界点。 她不知道念了什么咒,将每个人的手连着捆在一起,粘成了一串。 芙拉德罗拖着一串精灵,顶着黑锅底脸,将梁小夏她们甩到一大块红色珊瑚礁前,气鼓鼓游走了。道别的招呼都没打。 “她又生气啦?”珊瑚礁后打开一道门,一条金发人鱼探脑袋出来看了看,似乎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和我来吧,精灵们。”接到绿叶宝石信物,金发人鱼敞开了半掩的门,领头进入。 梁小夏她们的手还没解开,真正做到了“鱼贯”入门。看来这一时半会,四个精灵得做连体人了。 和外部毫不起眼,黑乎乎的大片珊瑚礁相比,内部的装饰华丽了很多。 紫色海藻织成厚厚的,大片柔软地毯。大颗海珠散光照明,巨大的海螺作为托底,镶嵌墙壁上。各种颜色的小贝壳和小螺壳在墙面拼出一幅幅图画,讲述海族历史。 被一群人鱼簇拥,正中的珊瑚王座上,慵懒地坐着一条银发人鱼。他身材魁梧,一手持矛,一手搭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享受周围年轻人鱼递上来的小海鲜,一口一个。眼角上挑,在看到梁小夏一串后,闪过一道精芒。 这就是深蓝海域部落的族长,欧西里斯。 “来见见我们的客人。”欧西里斯玩味地笑。周围伺候的美人鱼听到他的话,纷纷绕着梁小夏她们游转,捂嘴嬉笑。 梁小夏脸色铁青,任谁这样无礼地嘲笑她们,都不会舒服。雷诺低垂眼睑,自由的那只手却搭在了弓上,千鹤气得满脸通红,要不是双手都被粘着,早就冲上去揍那个老家伙了。就连反应最迟钝的泥球,都咬着下嘴唇,委屈难受。 享受够了精灵们的脸色,欧西里斯随意摆了摆手,美人鱼们听话的散去。 “我的妻子们不太懂事,让你们见笑了。”欧西里斯的话里没任何道歉的意思,发出一个古怪的音节,解放了梁小夏她们的双手。 “说吧,什么事?” 【真想打扁你那张大爷一样,欠了二五八万的脸。】没想到欧西里斯是个拽爷混蛋,梁小夏也气鼓鼓的。 雷诺脸色平静,但眼里酝酿的风暴表示他对这样的态度也十分不满。三言两语地说明了来意后,就保持沉默站在一旁。 欧西里斯似乎想了一会儿,拍手叫来一条人鱼:“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小孩就不要凑热闹了。娜娜,把这三个小的带下去,好好招待一下。” 给了雷诺一个“你安心”的眼神,梁小夏她们跟着那条叫做娜娜紫发的人鱼,离开正殿,来到珊瑚堡的后花园。 梁小夏她们离开后,欧西里斯在王位上坐直,缓慢开口道:“嗯,我和海黛的私人关系是不错。不过,这是精灵族的事情,跟我们的私交没关系。” 雷诺没想到,事情到欧西里斯这边居然遇到了阻碍: “你想怎么办?” 欧西里斯嘴角勾笑,眼里却没任何笑意: “帮了你,深蓝有什么好处?” …… 花园挺漂亮,养着很多海生植物,艳丽柔软。泥球和千鹤还是有些小孩心性,见到这些奇怪的花朵,东跑西看。 梁小夏乖乖地坐在珊瑚凳子上,双手合拢,尽力扮一个好学生的样子。 “这小精灵真可爱”娜娜看着对方腼腆羞涩,偶尔抬头,飞快地用眼角扫一下自己的梁小夏,心情不错。 在娜娜期盼的眼神下,梁小夏吃了几口伴着海菜的生海蛤肉,勉强吞咽。忍着欲吐的冲动,咧嘴笑着:“娜娜姐姐长得漂亮,吃得也做得好。” 果然,人鱼是一种只要摸透了,就很好打交道的生物。娜娜听了梁小夏的夸赞,越发觉得童言无忌,开心地双手捧脸。 梁小夏又一次无耻地装乖卖萌,三言两语,就哄得娜娜“咯咯”笑个不停。 “娜娜姐,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温柔又好脾气地人鱼。简直太完美了。谁要是娶了你,那就幸福死了。”梁小夏大眼睛忽闪忽闪,嘴巴抹了蜜,使劲夸奖娜娜。 娜娜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可是,王已经觉得将我送走了。我没法再陪在他身边了。” 嗯?有情况。 “可是,没有你陪在他身边,没有你做好吃的,他能习惯吗?”梁小夏不知道这个他是谁,只能配合着往下说。 “我这么卑微,王身边的姐妹众多,他是不会注意到我的。”娜娜小声叹息,眼眶含泪。 【原来是欧西里斯那个该死的老混蛋!诅咒他阳x,不x,变太监,有心无力。哼哼~】 脑内小剧场演绎完毕欧西里斯的悲惨生活后,梁小夏挂上一丝同情凄然神色,悲悯地问:“那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我好喜欢娜娜姐姐的。” “见不到了,陆地那么远,我活不下来的。”娜娜说到伤心的地方,张开双臂,抱住梁小夏,绝望地歌唱。 人鱼的歌神凄美婉转,梁小夏听不懂歌词,也感受到了娜娜无望,却无怨无悔付出的爱情。 【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香蕉个芭拉。还是坨又臭又硬的老牛粪。】 “姐姐,你的歌声就像最美的珍珠,太感人了。”梁小夏一半装,一半真感动,从臂环里掏出指甲盖大的一小块金子(黄金城战利品),递给娜娜。 贿赂一下,打好关系以备后用。梁小夏肉疼地最后看了小金块,悄悄塞进娜娜手里。 “这是我微不足道的礼物,友谊的见证,希望你收下。” 深蓝的黄金制品,都是跟矮人换来的,价格高昂,稀缺珍贵。看着梁小夏不舍却决然的表情。娜娜说不感动是假的,用指甲划下长长一段头发,偷偷塞到梁小夏手里。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一大团长长的,蠕动的紫色头发,总比什么都没有强,虽然恶心了点,至少还能当水肺用。 梁小夏将头发放进了空间臂环,对娜娜流露出一个激动不已的神色,就像收到了世界最大的珍珠。 又和娜娜随意聊了一会儿,教她唱两首小调,梁小夏拉着玩得意犹未尽的千鹤和泥球离开了后花园。 引路的还是那条金发人鱼。 “请回吧,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欧西里斯闭眼,手背敲了敲王座扶手,这是送客的意思。 雷诺的脸色阴沉得都能滴出黑水。一看就是没谈出好结果。 金发人鱼将四个精灵送出珊瑚堡大门,翻个白眼,转身游走。 “哼哼,让我们摸黑自己回去,这就是深蓝待客的诚意啊。” …… “娜娜和那些精灵都说了什么?”雷诺离开后,欧西里斯又恢复了那慵懒的样子,单手托腮,漫不经心地问。 金发人鱼恭敬地弯腰汇报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她一直躲在一个大珊瑚后面监听,却没看到交换礼物那一段。她只知道,娜娜似乎是收了那小精灵的礼。 “娜娜虽然没提到我们和人族的事情,但是难保他们不会猜出来。”复述完毕后,金发人鱼有点担心。 “猜出来也没关系,我就没打算放他们活着回去。”那几个精灵,不值得他花费太多精力。欧西里斯无聊地看看自己的手指,捻在一起搓了搓,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他们深蓝的时代,很快就要来临了。 第三十七章王储 幸福不过是欲望的暂时停止。 ——叔本华 玫缇斯王国,都城。 统政大臣微弯着腰,站在柔软的,长毛能没过脚脖子的羊毛地毯上。只要是一个稍微有点眼力的玫缇斯人,就能轻易认出来,这是城里,乃至整个王国能找到的最好地毯,全血羊毛,由像花瓣一样的少女们手工编织,白中透红的精美地毯。在纺织机已经问世五年,大量机械产品替代纯手工制品的今天,这么一大块精湛手编的羊毛地毯,就能轻易让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破产。 统政大臣低垂脑袋,露出有些汗毛的脖颈,却没分出一丝一毫的心思,来关注这块极端奢侈的地毯。 他甚至对这块地毯有着深深地恐惧。 一切都因为,每次站在这块地毯上,他都要面对那个年轻人,帝国最尊贵的王储: 费恩?玫缇斯 费恩一头柔软金发,有点自然卷曲,淡灰色的双眼因为高高的眉弓,显得深邃专情。他漂亮得连众神都嫉妒的脸蛋上,总是挂着浅浅的,无比虔诚神圣的笑。如果有神的引者,那费恩的形象无疑是最贴合的。就连他的名字,在玫缇斯当地语里,都是“金黄,阳光”的意思。 这位漂亮的青年此时背对书桌,站在一大片雕花玻璃窗前,观看窗外的景色。笔挺白色骑装,衣衫两摆绣满了金玫瑰,衬得他的身材挺拔高大。费恩一手拄着雕刻玫瑰的权杖,一手附在窗户上,像抚摸情人的皮肤一样,温柔,缓慢地在窗户上留下一道痕迹。 他那能让城中无数怀春少女激动得热泪盈眶的微笑,看在统政大臣眼里,却觉得毛骨悚然。 五年前,费恩王子还不是既定王位继承人。那时的他,不过是一个有些忧郁,有些可笑幻想的普通年轻人,就像城里大多数权贵人家一样,总有几个那么没出息的儿子。他们泡在一起作诗,跳舞,纵马打猎。费恩甚至都不是那群人中的领头羊,他平庸,自以为是,除了那鲜亮的代表王子的披风能证明他还有那么点价值。 一场大病,差点夺取了费恩的生命,他的母亲,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国王情妇,不知从哪里找来个江湖骗子,骗着做了一场耗资巨大的仪式。 这场倒霉的仪式发生了意外,将那个愚昧的,风韵犹存的女人炸死在巨大的魔法阵中。也从那以后,生病的费恩开始奇迹般好转,正式踏入他政治生涯的大门。 人还是那个人,气质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来的“金草包王子”彻底蜕变为“玫缇斯的金玫瑰”,每一个心怀梦想的玫缇斯姑娘的床头上,都挂着或摆放着他漂亮的画像,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诱惑充足到能让全城少女暴动。 但是在玫缇斯宫殿,每周例会的大厅里,流传着另一个说法,费恩的微笑,是彻彻底底的“死神邀请函”。 谁要是怀疑这个说法,就请让他睁开眼睛,看看五年内连续暴毙的其他王子吧,就连玫缇斯的老国王撒哈拉?玫缇斯,曾经挥斥方遒的一代枭雄,现在也不过是坐在王座上,连口水都要人擦,颤颤巍巍说不清话的老头。 更可怕的是,没有一丝证据能靠在这个阳光温柔的年轻人身上。 统政大臣掏出怀里一方手帕,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他可不想被费恩看出自己现在想什么,然后塞进麻袋里沉入黑海喂鱼,最后连皮鞋都找不到。 “那件事情,怎么样了?”费恩拍了拍衣服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转过头,盯着统政大臣弓得快要跪到地上的腰,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统政大臣听到这清脆的,犹如夜莺鸣唱般的声音,打了个哆嗦,从怀里掏出一块因为紧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羊皮纸,开口念到: “到3月1日为止,全国共征税4271万元,扣除本年度预算,还剩3562万元,其中……” “好了”费恩没心情听统政大臣罗嗦:“说重点,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眼角的余光撇到高贵的王储更加灿烂的笑,统政大臣终于顶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磕在厚厚的羊毛毯上,冷汗直下。 “哦,您卑微的仆人请求原谅,我伟大的王储殿下。嗯,嗯,嗯…收入还在连年增长,国库充盈,可我们,大概,嗯,还不足以支撑起一场全面战争。” 跪在地毯上,统政大臣恨不得羊毛能再长些遮住自己,好让他别再看到那冰寒刺骨的微笑。也许刚刚的话,就是他这辈子最后的遗言了。 费恩很满意统政大臣卑微的态度,但他不喜欢他带来的内容。细白修长的手指摩挲了一会儿杖头的玫瑰花纹,他坚定地,不容置喙地说: “按照我之前提过的,发行三年期国债。” “可是,”统政大臣刚想说些什么,看到费恩的笑容,又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明亮落地窗前,王储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黑暗分明,就像上古画册中,恶魔的剥皮剑。统政大臣逆着光,只能看到他黑暗模糊的身躯被镀着一层阳光金边。 又掏出帕子擦了擦汗,统政大臣斟酌了一下语气,小心翼翼地试探到:“我们现在的兵力,嗯,我是说,会不会不足?” 说完后,他真想一屁股坐在地上给自己个大耳光。难道他傻了吗?没看出王储已经不高兴了,这不是自己嫌命长抹脖子么。 费恩皱了皱眉,扭头给了统政大臣一个灿烂到有些耀眼的笑,双眼弯弯如月牙般眯着,闪动晶亮光芒,嘴角翘起,粉红玫瑰般娇嫩的唇瓣,却吐出冰冷的语句: “将募兵令的年龄限制,改为八岁到八十岁。不、分、男、女。” 完了,统政大臣心想,王储的命令,从来都是无法劝说和更改的。统政大臣现在真想找条鞭子把自己抽死,这道命令,能害死王国所有的人。哦,他已经能遇见在不久的将来,书写历史的长卷上,他将会作为恶魔的随从,钉在耻辱墙上受人唾骂。 “殿下,我不得不劝您,复仇计划需要从长计议,这,这会不会太激进了?也许再过几年…”统政大臣蜡黄的脸,完全退去血色,他最后小声地,不甘地微弱建议道。 “你下去吧。”背对统政大臣,费恩坐在棕色皮椅中,没再看他一眼。 统政大臣倒退着躬身出门,顺手体贴地带上雕花木门,双腿一软,滑坐在地上。两边执勤的卫兵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景,目不斜视,就好像统政大臣不过是一只趴在地上的蚊子。 面对大玻璃窗,费恩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对面广场上的巨大喷泉,以及围着喷泉嬉笑打闹的孩子们。 嘴角勾起刻薄残忍的笑,这个还是不太听话啊,看来统政大臣又该换了。 复仇和他有什么关系?几百年前的事情了。那些老古董念念不忘的家族之耻,在他看来,就是迂腐的渣滓。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复仇是个很好的借口,给了他一个兴兵的伪装。 费恩舔了舔嘴唇,他感兴趣的,是另外一样东西。 至于那些平民,既然他们接受了王国的庇护,享受了玫缇斯的恩惠雨露,那何不死得有意义些? 哦,他以灵魂保证,他当然会给战场上英勇牺牲的将士们发勋章,一枚镀金的,货真价实的勋章,让他的子民匍匐在自己脚下,含泪亲吻衣袍。 也许到那时,他已经是国王了。 人民就像老鼠,杀完一窝,总会繁殖出更多来填补的,他一点也不担心。 费恩从柜子里取出一瓶红酒,倒在漂亮的水晶杯里,对空敬了敬,一饮而尽。他鲜艳的红唇润着酒液,就像烈焰地狱,嗜血的恶魔,泡在浸满祭品鲜血的浴池里,唱着洗澡歌。 …… 没有一丝光线,泡在挤压浓黑的海水中,梁小夏觉得一阵阵发冷,这种冷不仅来自身体,更通向灵魂深处。 几个精灵身后的珊瑚堡,像巨大的沉睡恶魔,盘成一团躺在海床上,张口欲噬。 耳朵听不清声音,只有“咕嘟咕嘟”的水中特有的挤压感。没有照明,没有向导,在这里,他们的感官被压缩到了极限。 梁小夏不用看,也知道泥球瑟缩着抱成一团,雷恩的嘴紧紧抿成了一条线,千鹤骄傲不屑的脸,也爬满了恐惧神色。 精灵们的每个毛孔,都散发出绝望的味道。 【既然你做了初一,那就别怪我做十五了。】梁小夏最后望了一眼深海中模糊不清的珊瑚堡,低音念过一个音节,对准珊瑚礁一侧突出来的一块,念了一个光亮术。 大概能有一个小时的作用时间,这个施放于物体上的一个光亮术,就像远航风暴中的灯塔一样,刺眼夺目。 梁小夏相信,那些“热情好客”的人鱼们,肯定不敢慢待他们的双尾鱼客人。 精灵虽然善良,却从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生物。梁小夏秉持着精灵族“一报恒久远”的信条,给深蓝送上一份感谢招待的小礼物。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真可惜我两条都占了。】脑补完人鱼们狼狈的场面后,梁小夏拉紧了其他精灵的手,这回他们还得串成一串,牢不松手。 “嘿,夏末,你真是太卑鄙了。”光亮术在海中多层折射的光线,照在千鹤幸灾乐祸的脸上:“可我真讨厌不起来。” 雷诺牵在第三的位置,第一次有些担忧地望着梁小夏:“你知道该往哪游吗?” 梁小夏俏皮地在海水中眨眨眼: “我的方向感一向良好。” 变成丝带的上古精灵缠在梁小夏束紧的头发上,被海水一泡,彻底蓝成了黑色。 “镜月,现在向哪边走?”刚刚在头脑里和镜月交流过,他大概能感应到方向,在深邃危险,充满暗流的海水中,充当梁小夏她们的雷达作用。 看准一个方向,梁小夏牵头,四个精灵奋力用脚划水,如同人鱼一般,摇摆着前进。每游半个小时左右,梁小夏就会找到一个地方,稍微休息一下,和镜月交流一下接下来的方向。 海水的颜色越来越淡,雷诺沉默抿着的嘴角也稍微展开了点,至少他们在逐渐靠近海面。 “隐蔽!”脑海中突然闪过镜月严肃紧张的上古精灵语。 梁小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迅速压着其他精灵,躲在一捧海中飘摇的鹿角海藻后面。 又是一条双尾鱼,比她第一次见到的大了整整一圈。这条双尾鱼游得有些不自然,腹部被划出一道长长的,翻起白肉,带着肉末的伤口,血液缓缓流出。 不远的地方,两条人鱼手持海戟,紧张地和双尾鱼对视着,似乎是衡量自己的实力,考虑就这么撤回,还是给那条双尾鱼补上致命一击。 双尾鱼没那么多想法,它凶狠狰狞,一次又一次在海中发起冲锋,想要将锋利的牙齿刺入对面两个讨厌鬼的身体,撕成碎片,品尝他们的肉,吞吃他们的骨。瘦弱渺小的人鱼居然敢冒犯它海中霸主的权威,这是绝对不可原谅的。 这应该就是人鱼们的“现世报”了,梁小夏头埋得更低,在水藻的掩护下,静静观战。 渐渐地,两条人鱼也有些体力不支,险而又险地避过一次次攻击,人鱼们的动作速度明显降了下来,有好几次,双尾鱼的牙齿眼看着就要咬到人鱼的尾巴,却被他们手中指向自己眼睛的三叉戟逼了回去。 对战胶着,梁小夏正看得专注,耳边突然“咕噜咕噜”地拂过很多大大小小的空气泡泡,蹭着她的脖颈笔直上升。 转头一看,她旁边的雷诺和千鹤都不太对劲。他们的下颚的腮口渐渐褪去,肌肤愈合,手指和脚趾间的薄膜也在脱落,看来人鱼的头发有时间限制,药效正在逐渐过去。 雷诺憋着一口气,眉头凝重,竭力遏制自己肺部对氧气需要所产生的压抑感,千鹤则大口大口呛水,手脚并划地挣扎,脸都呛成了红紫色。 梁小夏也开始呼吸困难了,她的双手和双脚慢慢恢复到精灵特有的白皙细腻。泥球因为是最后一个吃海藻头发的,估计还能再坚持一会儿,不过也不会太久了,看她急促的呼吸就能感觉得到。 ps,我好惊讶纳mo童鞋投了一张pk票给我,真的没想到作为新人作家,能收到这样的奖励。激动得跳舞啊~~~在此衷心表示感谢!鞠躬! 第三十八章脱险 在这邪恶的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永久,即使是我们的麻烦也不能。 人鱼的海藻头发已经失效了,体温在迅速下降,卡着脖子,四个精灵都面临深海缺氧的窒息感和压迫感。梁小夏没想过自己的死法,但她拒不接受还没成年就被淹死在深海里这种最不华丽的方法。 【那可恶的老头肯定是故意的。】梁小夏呛了几口水,诅咒深蓝族长欧西里斯最好精尽人亡。 更恶心的情况是,因为他们剧烈地动作和挣扎,搅出来大量气泡,正在对峙的双尾鱼和人鱼,同时注意到了藏在海藻后的他们。双方对视了一下,这两半人一鱼居然在这瞬间达成一致:先清除不怀好意的旁观者,再进行他们之间的战斗。 【oh,shit!】看着同时向他们躲藏方向游来的敌人,梁小夏的好脾气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梁小夏急急忙忙拿出娜娜给的那段紫色海藻头发,给队伍里每人嘴里塞了一口,顾不上皱眉,抽出时俟反手连射三箭,看也不看敌人的情况,掏出根麻绳转身游走。 在大海中和人鱼搏斗,只要不是弱智到脑子被门夹了,都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们几个在海里跟瞎子一样,速度和长了条长尾巴的人鱼根本没法比。人鱼在海中的力量,经验,绝对能让梁小夏有去无回好几次。 还是脚底抹油赶快溜吧。 黑暗中,奋力向前划水的梁小夏右耳突然发热,头皮一紧。梁小夏微微偏了一下头,一根三叉戟几乎是擦着她的头发刺了过去,带出一条水浪。慢慢卸了力道,在离梁小夏不远的海水中缓缓下沉。 她射的那三箭,在水中速度慢了一半,肉眼可见。刺破海水,笔直地划出三条白色箭尾,分别冲向三个目标。第一箭落空,被那人鱼躲了过去,慢慢消散在水中。另一箭射中了人鱼同伴的胳膊,他捂着胳膊,手上的三叉戟空空,看来刚刚那险险避开的一击,就出自受伤人鱼的手下。 第三箭非常幸运地插在了双尾鱼受伤的腹部,新流出的血液,将海水搅得更加浑浊。 真是走了狗屎运,梁小夏庆幸了不到一秒,果断游走。 手中的麻绳像一条湿滑的水蛇,在海水中弯曲环游。梁小夏牵头,千鹤第二,泥球被夹在中间,雷诺垫底。 拿着弓箭,重新吃下海藻头发的雷诺将麻绳牢牢捆在腰间。手上不停地向来势汹汹的敌人射箭阻挡。少了双尾鱼参战,压力小了很多,但是他的运气显然没有梁小夏好,每一支射出去的剑都被人鱼躲了过去。 人鱼是天生的海中精灵,顺着水流扭动尾巴,眼看就要追赶上梁小夏她们了,手中的三叉戟也跃跃欲试。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梁小夏单手合拢眨了眨,向泥球比一个手势。 泥球点头表示明白,扭头闭眼,对着迎面而来的人鱼们扔出去一个刺目的闪光术。 如果说治疗师是个严重偏科的法唱者,泥球就是其中偏科的女王,只要是和光元素有关的法唱术,泥球学起来都很轻松,几乎到了无师自通的程度。而光元素法唱术,在她手里都得到效力翻倍的强化。就像现在一样,漆黑深海中的光元素几乎为零,泥球还能聚集光元素,施展出亮瞎人眼的闪光术。 幽暗海水中,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两条人鱼流泪不止,双手反射性地捂上了眼,长时间生活在无光环境下,这样的刺激对他们的眼球来说绝对是致盲伤害。 一小刻钟,强光散去后,人鱼们慢慢放下捂着双眼的手掌,可哪里还能见到那些精灵的踪影?而那条双尾鱼之前被梁小夏多补一箭,失血过多,只得眼巴巴地看着猎物,挣扎着缓慢游走。 墨色海藻如同凌乱的葬花,水中空荡飘舞,招摇讽刺地对着两条眼疼的人鱼伸出蔓条,嘲笑着他们的愚蠢无力。 ……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即使不是饱经风霜的老手,梁小夏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奋力在海水中滑动,梁小夏仔细分析着现有情报。 她并不了解精灵族和深蓝海域人鱼部落以前是什么样的关系,不过既然女王陛下有能够沟通的信物,证明他们之前应该能够友好相处。那么,是什么,在突然间让深蓝转变了态度?根据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梁小夏明显感觉到,深蓝族长欧西里斯不单单想羞辱他们一下,更想让他们永远留下来,泡在冰冷的海水中和珊瑚碎石长存。 “永恒的利益。”混着海水,梁小夏咕哝了一句。现在最有可能的,就是深蓝与某个势力达成了一致共识,而这个势力要死不死地还是精灵族的敌人,娜娜的话也能间接证明这一点。 人类?兽人?矮人?妖精?还是地下城的那些狡诈的暗精灵? 梁小夏在排除掉矮人(他们实在没什么要危害精灵的理由)后,面对剩下四个选项,犹豫不决。 “是南边大陆的人类。”一个声音传入梁小夏脑海,镜月好像知道梁小夏在想什么,用陈述事实般的语气笃定地说。 自从捡镜月回来后,他就表现得神神秘秘的,问一句答一句,从不多说,表现得好像一条真正的发带一样。 “你怎么知道?”拉拉头上的发带,梁小夏在心里问道。 “我听到的。”他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入探讨,言简意赅地回答完毕后,在梁小夏的脑袋里居然轻轻哼起了歌曲,正是那首她唱过的《memory》。 她拿这软硬不吃的主一点办法都没有。冰冷海水中,梁小夏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伴着脑海中的男低音歌声,欣赏沿途海景,梁小夏觉得自己像是来旅游的而不是逃命的。 “正前方再游大约三小时,就能到下水的地方了。”歌曲哼到第十二遍的时候,镜月顿了顿说到,又停了一会儿,补了一句:“不过,在你右手边不远的地方,有些有点意思的东西。” 如果这条丝带有脸,那他绝对是在玩味恶意地笑。 第三十九章洗劫 宁可杀死一个精灵,也不要折辱一个精灵。 ——民间谚语 是什么能让平时沉默寡言的镜月开口? 梁小夏有点好奇镜月口中那“有意思的东西”到底指什么,向队伍后面打了个转向手势,四个精灵晃动着有连指蹼的脚,变向远游。 精灵们绝对是矛盾的集合体,漫长久远的岁月,促成了他们游移不定,左右摇摆的态度,很多精灵都可能会因为“早餐吃树莓还是草莓”这样的小问题烦恼两个小时,犹豫不决。但他们一但下定决心,就会成为最优秀的计划者和执行者。如果精灵披上的复仇者的外衣,他就会从最慈善的好人,最优雅的绅士,变为最危险,最无耻的流氓地痞。 时间太长了,复仇给予精灵一个很好的理由和借口,让他们做最周密详尽的安排,慢慢瓦解报复敌人。复仇是个好理由,给精灵漫长生命树立一个看起来不那么短暂的目标。 所以,复仇是天性,不可抑制的本能,精灵们绝对是一群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人物。 当梁小夏游了大约十分钟,穿过一大片布满海胆和海星的暗礁时,她眼前呈现的景象让她体内复仇的种子浸泡在海水里,迅速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有机会立即施行打击报复,她何必等那么多年呢? “嗤,一个海珠养珠场,这些人鱼穷得就差拔下自己身上的鳞片卖了。”眼中闪烁着莫名兴奋地光芒,千鹤舔了舔嘴,很在意却又表现得不屑一顾地说道。 平整广阔的海床,间隔相等地被犁出一条条浅沟,青黑色粘着海藻的珠蚌按照大小顺序,整齐地码在泥沙浮动的沟中。珠蚌们时而张嘴时而闭合,就像在吞食和呼吸。 海床的上面,三条人鱼拿着抄网和海锄游弋,来回巡视,时不时弯下腰,检查一下珠蚌的情况。 互相点了点头,几个精灵一致认为,应该给这些人鱼留下点难忘的记忆。 梁小夏又短又急促地唱了一句,手一挥,一个模糊的,和梁小夏一样的幻影出现在了养珠场正中间,人鱼们的背后。 【呼,海中施法果然勉强。一个二级的镜像术,居然差点失败。】看着那个半成品幻影,梁小夏决定将这次海中法唱经验写成分析报告上交玛塔基尼,父亲一定会对这个课题感兴趣。 人鱼们警觉性很高,看到离他们不远,明显站立的一个外来生物,三条人鱼形成了一个倒三角形包围圈,逐渐缩小向那个幻影靠拢。 “就是现在!” 眼看三个人鱼伸出手,就要碰到那个幻影时,泥球又丢出去一个闪光术。梁小夏、千鹤和雷诺从藏身之处跃起而上,趁着那群人鱼短暂失明,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人一个,从背后敲昏了他们。 十年多的配合,形成的默契让整个战斗还没有一分钟,就进行到了尾声。 “哦吼吼吼吼~”梁小夏得意地站在海床上,单手叉腰抹嘴,对着满地的珍珠蚌露出个女王三段式笑容。她的身后躺着三条被敲昏死过去的人鱼,面孔朝下埋在海床中,乱七八糟得就像凶杀案现场。 雷诺额角滴下一滴不存在的冷汗,他的小夏尔总是这样,间歇性抽风。 精灵们不怎么贪财,不过如果有送到手里的财务,他们也不会拒绝就是了。梁小夏圆圆的小脸狞笑着,完全破坏了精灵萝莉的纯真可爱,像鬼子进村一般,在人鱼的养殖场上肆虐搜刮。 哦,她现在没那个闲工夫一个个打开看,秉持着有杀错没放过的原则,梁小夏弓着腰,捡起海蚌就向臂环里塞,不给敌人留下一分一毛。 既然她喜欢,那就陪她玩玩吧。在蹲着刨坑的梁小夏背后,雷诺的金色鹰眼添了一抹暖色,像大人对待淘气的孩子一样,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转身也认真捡起了海贝。 “丑八怪,你不贪财会死吗?”千鹤不以为然地大声抱怨,还不断批评这些海蚌又硬又臭,粘着滑腻的海藻和泥沙,粘在他手上去不掉。却还是蹲了下来,有点不情愿地帮梁小夏拾海蚌。不过他只捡个头大的海蚌,那些小小的,或者太黑的,都被他扔到了一边。 泥球把这当成了游戏,初露少女娇美的漂亮脸蛋兴奋不已,挑拣那些彩色的,样子比较好看的海蚌。一转眼,她就捧着一裙子的海贝,献宝似的蹭到梁小夏身边:“梁小夏,梁小夏~这个好好玩呀,我们下次还能来玩吗?” “那个,当然不行,这么难得的机会只有一次。”梁小夏双手不停,头都没抬,随口敷衍道。 养殖场太大了,她们忙碌了一刻钟,才只捡完一小块区域。救援的人鱼随时可能出现,被打昏的人鱼估计也快醒了。梁小夏正在犯愁要不要放弃剩下的部分时,镜月又说话了: “嗯,我可以教你一个简单的耀精灵法唱术:星光召唤术,一级,适用于同时召唤大量性态类似物品。” 接着,梁小夏脑海里过了一段上古精灵法唱咒语。唱法并不太难,胜在实用。梁小夏蹲在海床上揣摩信息,看起来就好像在发呆。 “镜月我真是爱死你了!”学得差不多后,梁小夏在大脑中向镜月传送了一个湿漉漉的贴面吻,直接弄得沉默寡言的上古精灵死了机。漂亮的墨蓝色丝带,在海水中笔直地挺着,就像一条硬邦邦的,僵死的黑蛇。 站起来酝酿了一下,梁小夏学着唱起来了星光召唤术。随着她的歌唱,海沟中的海蚌们缓缓地,从泥沙中升起,排着队,晃晃悠悠飘落到梁小夏身前,不一会儿就落成了一堆大山。 【又被坑了。】施放完毕的梁小夏脸色惨白发青,身体摇摇欲坠。这个法唱术对元素力量的要求不高,可对精神力量的要求实在太大,她必须用精神准确定位每一个海蚌,才能施法成功。 一瞬间透支精神力,让梁小夏恶心得想吐,勉强收了所有的海蚌,梁小夏坐在海床上大喘气。她差点成为第一个捡便宜死亡的精灵。 脸挂黑线,梁小夏保证,她刚刚听到了镜月低低的笑声。 【诅咒你一辈子当丝带!】梁小夏愤愤不平地想到。 “梁小夏,你刚刚那个是什么法唱术?太帅了!能教我吗?”泥球看着海蚌们神奇地排着队,乖宝宝一样来到梁小夏面前,就像列队的士兵。她双手捧着脸,对梁小夏绽放灿烂崇拜的笑脸。 “这是我从一本上古精灵的书上看来的,随便试试而已,没想到能成功。”梁小夏的脸色还没恢复过来,向雷诺和千鹤扯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 这么蹩脚的理由,她自己都不信。不过一时半会也只能想到这个,勉强应付着吧。 收拾好战利品,几个精灵快速离开了。 一路观察,另外几个精灵的表情都很平静。雷诺从来不会多事地问梁小夏,泥球则是她说什么就信什么,不过让她诧异的是,千鹤的表情居然也很平静。 她原先以为,千鹤肯定会有些生气的。梁小夏还在脑海中构思了一下,该怎么平息预期中的怒火和牢骚。却没想到他一点都没不愉快,好像真的接受了这个理由,难道千鹤变笨了? 她不知道的是,千鹤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想通了。 满载而归,梁小夏浸泡在深海中,即使有镜月不断指路,她也觉得自己和一个残废没什么区别,而且这趟远游实在是太辛苦,梁小夏饿得前胸贴后背,她真想念多兰做的甜美多汁的水果馅饼和热腾腾的蔬菜汤。 被邀请,被追杀,逃跑,绕道洗劫,这次丰富的深海之旅过后,几个精灵重新回到了陆地上。 梁小夏双脚踩在沙滩上,细密的掺着碎贝壳渣滓的沙滩有些膈脚,她却开心地想要躺下来打滚,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四个精灵都有些疲劳了,连最讲究干净,最爱惜她漂亮白裙子的泥球,都一头躺倒在了沙滩上,半截身子泡在水里。她的体力实在是透支得厉害。感激得看了梁小夏一眼,最后一段路程,泥球游得双眼发黑,浑身无力,是梁小夏咬着牙,拉着她游回来的。 梁小夏和队伍中的伙伴们相视一笑,大口喘着气,虽然又冷又饿,至少他们活着回来了。 “可爱的精灵朋友们,欢迎你们回来。我可真高兴看见你们,再这样等下去,我非得被刀子一样的海风刮掉一层皮不可。”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粗犷的男声,操着一口标准的大陆通用语,惊得梁小夏翻身坐起。 一个不速之客,从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了精灵们面前。 如果是敌人,她们可就麻烦了,现在四个精灵,就像任人宰割的羔羊,气喘吁吁地躺在沙滩上。梁小夏抓着时俟,盯着来人的一举一动,打算一有危险的苗头,就给他一箭。 第四十章鱼人 严峻的形势、崭新的邦家, 命我森严壁垒,警戒着海角天涯。 ——维吉尔《埃涅阿斯纪》 站在梁小夏她们面前的,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是一位鱼人。 鱼人和人鱼从名字上听起来很像,在精灵语的拼写中,他们的名字也不过差了两个字母。据说海中唯二的这两种智慧生物拥有同样的远古祖先,可他们的关系,就像精灵与暗精灵的关系一样恶劣,不死不休。 只要不是瞎子,实际看见鱼人的人,都不可能将他和人鱼搞混,正如梁小夏看见的,坐在他们面前礁石上,有些狼狈的鱼人一样。 他身材魁梧,皮肤像鱼一样布满了的青蓝色的鳞片,没有人鱼那条水下优美无敌,陆上任人宰割的大尾巴,反倒是有些像吃了人鱼头发的人类或精灵。双腿健壮有力地站在地上,不论是手还是脚,五指像穿了水蹼连在一起。后背一排鱼一样的背鳍,乖乖地缩贴在他长满鳞片的皮肤上。头顶光光的没有一根头发,只有一些倒逆的鳞片,粘着露珠,在海风中摇摇晃晃。 如果真的要形容鱼人什么样,梁小夏前世见过的青蛙应该和他最像。不过他没有鼓鼓的双眼,拱起的后背和肥大的身体。 “嘿,伙计们,今天天气可真不怎么样。”鱼人大汉腰间围了一条破破烂烂的海藻皮裙,以极为自来熟的语气和梁小夏她们一起躺在了沙滩上。 雷诺迅速躬身弹起,摸着腰间的弓箭。他们从没见过这位鱼人,对方明显是在这里等自己一行,还不知道有什么图谋。 “嘿嘿嘿,放松点,别那么紧张。我没有恶意。”鱼人看到几个精灵都拿起了武器,一脸警戒,不由得双手推前解释一下。 他这番话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梁小夏甚至还将泥球藏在身后护住,搭弓拉箭。 “哦,好吧,我败给你们了。”鱼人大汉手指在鼻子下面扫了扫“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蒂莫西,蔚蓝部落族长。还有,我不喜欢精灵肉。” 鱼人蒂莫西幽默了一把,却看见对面四个精灵一个都没笑,高大的那个成年精灵眉头紧皱,猛禽一样的眼睛在他全身上下做着扫描,似乎在寻找他的弱点。几人(?)之间流动的空气更冷了。 梁小夏没有因为这个鱼人爽朗无害的表现就放弃应有的警戒心。西晶精灵部落从来没有和鱼人打过交道。毕竟,他们之前的友谊互惠都是和鱼人族的,海洋两大族群的友谊,他们只能占一头。 不过她不得不佩服这位鱼人大汉的胆大,只身一人来到这里等他们,看样子是早有准备。不过他现在也很危险,如果被发现了,美人鱼们会非常高兴地将这位鱼人族长伴在海藻里做成海鲜沙拉。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面前这位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艺高人胆大。】 梁小夏上下扫了两眼人鱼大汉,对方一人己方四人,虽然孩子居多,不过精灵们恰好是一群不可以用年龄衡量的生物。而且她经过一会儿的喘息,体力也恢复了一些,不像最初那么无力了。 梁小夏第一个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这个鱼人应该翻不出什么花样,她手里的时俟可是很久都没开饭了。 鱼人大汉眼底划过一抹赞赏,他本来以为队伍里的领导应该是领头那个像鹰隼一样的成年精灵,没想到后面这个幼崽一般的小精灵,看得更清楚些。 “我还是说正事吧,海面上的风又冷又黏,实在是难受。”鱼人蒂莫西非常随意地双手后撑,展着腿泡在海水中说话,好像对面指着他的弓箭和精灵戒备的眼刀是空气一般。 “你们这应该是从那些该和海底暗流搅合在一起的人鱼堡回来的吧,收获怎么样?”成功地看到雷诺的黑脸,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蒂莫西继续说道:“嗯~~让我想想~~人类有一句名言,我很喜欢: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今天来主要是想和你们交个朋友来着。为了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那些海中的臭虫和陆地上的臭虫——人鱼和人类。” 蒂莫西一挥拳头,慷慨激昂地说道,光看他的神色,还真以为这是个正义善良的大好人。听到这话,除了梁小夏以外,另外三个精灵都吃了一惊。梁小夏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他们,精灵们都很惊讶这关人类什么事? 【怎么这位大叔这么眼熟呢?】梁小夏在蒂莫西的脸上,仿佛看见了上辈子,美国历任总统的影子。 沉默了一小会,等待精灵们将信息消化得差不多后,蒂莫西站起来,郑重地,严肃地递给雷诺一块打磨得光滑的,珊瑚镶边的镜子。 “这是个海蓝宝石双面镜,我想你们的精灵女王应该知道怎么用。相信我,蔚蓝部落的人鱼是带着满满的诚意来的,我们比那些该丢进深海漩涡的人鱼杂种值得信赖得多。” 雷诺将信将疑地接过那面镜子。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饶是平日刚毅果敢的他,也有点恍惚。 “呐,为了表示友好,先透个消息给你们吧:六个月后的十七日,南方大陆玫缇斯王国的王储会纳一位人鱼为侧妃。” 蒂莫西露出个“我想你应该懂”的眼神,嘴角向下嘲讽地笑了一下,又向和雷诺错了半步的梁小夏眨了眨眼,挥手告别,转身大步流星走回海中。 今天实在是不凑巧,他还很想邀请那些精灵到蔚蓝做做客的。不过看那些精灵疲惫脱力又有点戒备的样子,他把送到嘴边的邀请又吞了回去。蒂莫西很有自信,阳光充足,海水碧蓝清澈的鱼人海湾会把那群精灵迷得找不着北,至少比人鱼族在海底黑漆漆的,像一坨屎贴在沙子上一样的珊瑚堡强。 浸泡在海水里,蒂莫西舒展地伸了个懒腰,他在海边等了将近一天一夜,全身肌肉实在是有些困乏。蒂莫西磨了磨自己胸口的鳞片。 呵呵,欧西里斯野心太大,还自以为聪明。人类的生意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他本来对欧西里斯那个**老头还有点敬意,心里把他当做一个可以值得一战的对手,可欧西里斯这回真的下了一招昏棋。 蒂莫西想着,也许五十年,或者更快,深蓝部落就要从这片海域消失了。 到时他会很寂寞的。 目送走了鱼人大汉,在岸上找了个风蚀山洞,梁小夏她们生了火,换了干爽衣物,又就着淡水随便吃了点干粮就东倒西歪地冥想(睡觉)了,她们现在是真心累,一个小指头都不想动。思考什么的,还是醒来以后再说吧。 第四十一章恶魔 白昼的光,如何能够了解夜晚黑暗的深度呢;纯真善良的你,又如何能够感受我压抑扭曲的欲望呢? 十年前,她融合墨门的杀戮左眼后,冥想就没消停过,而得到时俟之后,冥想的血腥程度更是以几何倍数变本加厉上升。每夜每夜的冥想都成了一场活生生的修罗格斗课堂,她附在时俟身上,看着它的历任主人战斗至死,身首异处,各种各样的杀戮手段层出不穷。 今晚,她梦见的是一位上古精灵,寸头黑发,一只眼下长长地割着一道疤痕。在一大片雪地里被将近七百个半人半魔的怪物围攻。雪厚厚地覆盖在地上,踩着嘎吱嘎吱响,那位英勇的上古精灵一身银色紧身甲,盯着对面黑色洪流般的敌人。 怪物头领单手举刀,“嗷唔”一声长啸,像狼一般,带着自己的部下向上古精灵发起了冲锋。上古精灵微曲双膝,眼睛眯成一条线,举着时俟瞄准敌人。他一手能放五箭,一响过后,总有五个魔人中箭倒地,伤到的全部是眼睛,一箭毙命。 “帅呀!”在冥想中的梁小夏感叹一声,这才是真正的箭神,和他相比,族里的弓猎手和吃奶的娃娃差不多。 魔人相隔几百米发起的冲锋,到他面前时已经被射死了一小半。黑色粘稠的血液流满了白色雪坡,强烈的对比,惊心动魄。 魔人头领看到自己的族人死亡,早就怒不可及,挥舞着钢刀带着劲风向那位上古精灵劈了下去,势大力沉。连冥想中的梁小夏都有些着急,弓猎手近战能力几乎是软肋中的软肋,那上古精灵不赶紧跑,还站在原地做什么? 短发上古精灵眼中没有一点慌张,他双手一掰,时俟直接就从一把猎弓变成了双手剑。上古精灵根本[www奇fltxt书com网]没挡驾魔人头领的钢刀,左手横抹头领脖子,右手持剑直插头领胸口。竟然是以伤换伤的打法。 梁小夏看得心惊,这上古精灵也太不要命了点。 魔人头领虽然很愤怒,但是他更怕死。魔人头领缩回去劈下的钢刀,后退一步避开了上古精灵贴着脖子过的利刃。似乎觉得这个精灵不是善茬,魔人头领缩回了队伍后面,开始指挥手下围攻他,希望靠人海战术耗死那个上古精灵。 魔人们坚决执行头领的命令,挥舞钢刀,龇牙咧嘴地上前。第一个魔人刚刚挥刀砍下,就被上古精灵将左手剑从太阳穴插入脑中,反手一绞,黑色的血液混着脑浆溅了一地,剑利落拔出,魔人缓慢倒下。 后面的魔人看到第一个魔人死得凄惨,心生怯意,攻击不像之前那样大开大合,试探地,小心地将上古精灵包围在了一个小圈子中间。雪地上,黑压压一片魔人围成个圈,白色小圈中间,上古精灵就像一个小点,似乎随时可能被吞没。 上古精灵被包围在中间,没有一点惶恐害怕的神色。银色的身躯迅速窜入魔人群,避开包围,化作人形绞肉机,双手剑的每次挥舞,都会有一个魔人应声倒下。每一个死在他手下的魔人,都双眼睁大,恐惧得死不瞑目。 手下越来越少,魔人头领在感叹对方实力强大的同时,心里也越来越惊恐不安,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轮到他。 头领从随从手里接过一张弓,拉弓瞄准密密麻麻魔人群中的上古精灵。现在他也不在乎会不会误伤手下,只要能射死那个精灵,把灵魂出卖给恶魔他都愿意。 暗暗向恶魔祈祷,这一箭要射中。头领将弓拉得饱满如同满月。“嗖”一声,带着破空气流,那一箭狠狠扎在了上古精灵胸口。 “哦~恶魔我赞美您!”看着上古精灵应声倒地的身影,魔人头领由衷赞美。可他的惊喜之色还没从脸上褪去,就被扭曲惊恐的皱纹爬满了脸。 梁小夏也很吃惊。这上古精灵缓慢站了起来,胸口还插着那支箭,好像没事人一样抖了抖身上混着黑血的雪,冰冷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魔人头领,就好像他在自己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一样。 【难道上古精灵都是不死族吗?】梁小夏心里也很惊诧疑惑,她从没在书上看到上古精灵有这样的特征。如果上古精灵都是杀不死的,那他们又是怎么灭亡的呢?疑问一个接一个。 没什么比杀不死的敌人更可怕。 魔人们尖叫着四散逃窜,那个漂亮凶狠的上古精灵,现在简直就是地狱使者,他们谁都不想白白送死。 上古精灵拔出胸口插着的木箭,伤口急速愈合,只留下银色皮甲上一个小圆破洞。他没给那些魔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双手挥舞,继续追击绞杀。 七百个魔人尸体布满山坡,黑色的带着体温的血液融化了白雪,汇成一条条肮脏的小溪向下流去。 梁小夏最后看见的,是魔人头领被整齐割下的头颅,被树枝高高挑在雪坡顶端,双眼睁开欲裂,黑血凝结在切口,一滴一滴顺着树枝混入白雪。 “呕~呕~”太恶心了,梁小夏睁开双眼,捂着嘴冲出山洞,扶着沙石吐得昏天地暗。 吐得差不多后,吹着海风,她逐渐冷静下来。今晚的冥想让她对上古精灵的印象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个上古精灵对七百魔人,完胜。她对上古精灵的强大有了一个更深刻的认识。 狠辣,高效,一招毙命,简单快速的攻击,精确计算每一分体力。过滤掉血腥镜头后,梁小夏开始仔细体味反思其中的变化。不知不觉中,她站在沙滩上,手握双手剑形态的时俟,模仿起了那个上古精灵的动作。 无月暗幕下,梁小夏双眼紧闭,随风舞动,金色束发扫佛脸颊,她却浑不在意。娇柔可爱的身躯初见杀机,双手剑挥舞,围绕在身边银光速闪,和天上的星光遥相呼应。 不可否认,上古精灵的招数虽然残忍,却让人怦然心动,流畅的打击美得暴烈窒息。出了一层薄汗的梁小夏对着一望无垠的黑色大海深深喘气。她喜欢这种感觉,体会身体微弱的变化,和对力量的精妙控制。她也想拥有这样的力量,为了她的亲人们,为了守护她值得守护的东西。 白日百合,黑夜罂粟。 第四十二章杀人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尼采 夜晚的风,不似白天那样刺骨,带着陆地上的燥热,轻轻拂过沙滩,卷起薄薄一层水花,抚慰翻滚的海浪。 梁小夏抱着双腿,脑袋安静地搁在膝盖上,平静地望着海面。 武力,是一种专横跋扈的权利,是驶入残暴深渊的病态习惯。与魔鬼搏斗的人得千万小心自己在搏斗中变成魔鬼。 慢慢体味如死亡之舞一样的动作,她闭上眼,好像看见片片黑色的樱花飘落,酴醾盛开洁白的雪地上,散发安眠陈腐气息。压抑,邪恶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梁小夏突然发现,她在适应过最初的血腥杀戮记忆后,隐隐有些兴奋和喜悦的感觉。甚至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用自己的刀尖捅入敌人身体,饱饮鲜血。 这样的认知让她有些不安。作为一个平和善良的精灵,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毁灭一切的欲望?她是西晶热爱和平的白精灵,可不是地下城那伙阴险狡诈,杀人如麻的暗精灵。难道是受杀戮之眼影响太深,掺杂血腥记忆的冥想过多,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蓝墨色点缀着星光的丝带动了一下,梁小夏面前的水雾凝结,形成一面光滑的水镜。 “你看看就明白了。”镜月好像总是知道梁小夏在想什么,连她心底埋藏最深的恐惧和不安都猜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能力真可怕。】梁小夏吐了吐舌头,她不知道镜月知道多少关于她的秘密,能不能猜出来她是重生的。幸好前世的那部分记忆被埋得很深,有时候无意识触发,才能想起来。 梁小夏对着镜子仔细打量。脸还是那张小孩脸,遗传了母亲的脸型,圆圆的肉肉的,眉角微弯,和父亲一模一样。融合了十年的杀戮左眼却开始有了变化,翠绿如宝石一般的眼睛就像某种活着的生物,眼底不断流动红色的莹光,两种颜色混合在一起,让左眼从深邃美丽的绿,渐渐向黄绿发展。 “如果你想学那套战舞双手剑武技,我可以教你。” “唉?你怎么会那个?”梁小夏毫不意外镜月也看到了自己冥想中的画面,他现在绝对是梁小夏肚子里的蛔虫,她想什么镜月都知道。 “他是我的父亲,时俟的第一任主人。” 第一次,镜月彬彬有礼,平缓得像滴答滴答流水一样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波动。 原来那个眼下有疤,杀人如麻的板寸大叔是镜月老爹。 “真不好意思总让你麻烦,那以后你教我武技,我教你精灵语,怎么样?”梁小夏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入正轨。她和镜月之间还不怎么熟悉,而且时俟现在既然在她手里,那镜月的父亲绝对是死了,继续下去这个话题不是揭人伤口么。 每次用上古精灵语和镜月对话,她也实在是头大,学了十年,她上古精灵语的水平和当年过大学四级一样,能看能写,听和说则磕磕绊绊,要想好一会儿才能把语言组织好。 “好。”镜月的声音又平稳下来,就好像刚才的波动只是梁小夏的错觉一样。 “我还可以教你唱歌的,嗯,虽然我唱得不太好。”既然是长期合作伙伴,梁小夏不介意自己主动点拉近关系,她总觉得镜月彬彬有礼的外表,包裹的是一颗百年孤寂的心。他就像一个活着的死人,冷眼旁观这个世上的一切,不言不语。 【有人来了。】话音刚落,梁小夏尖耳朵动了动,站起来拿出时俟,凝望大海。海风特有的腥咸气味在逐渐放大,浓稠得如同置身鱼贸市场。 海面上浮出一些小黑点。十五个,梁小夏数了数,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将时俟化成双手剑,反手藏在身后。 一条人鱼,十四个人类。很好。 同伴们还很累,就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吧。 装萝莉装得太久。梁小夏难得做一回自己。带着淡淡的微笑,就像迎接客人们来访的主人一般站在沙滩上,风姿优雅,只差泡上一壶茶慢慢品了。 不速之客见到沙滩上站着一个孩童大的小精灵,毫无惧色,像看糖果一样,难掩开心地看着他们。都微微愣了一下。难道走漏了风声? 给这些人类带路的人鱼,正是给梁小夏她们引路的芙拉德罗,她见到梁小夏一个人站在沙滩上,凑在人类跟前低声解释了一下。 “啧啧,精灵族底子就是好,小的都这么漂亮。弟兄们待会儿下手别太重,伤了脸就卖不了好价钱了。”半截身子泡在水里,全身黑衣湿漉漉紧贴在身上的一个彪形大汉吼道。一个没成年的小精灵,在他手里连朵花都翻不出来,简直就是送到手上的天外横财。 他虽然不好这口,却也见过几个贵族老爷养着幼宠,每个都价值千金,换到手的钱够他逍遥好一阵子。 芙拉德罗心里隐忧,现在只有那小精灵一个站在沙滩上,另外三个却不见踪影。会不会有埋伏陷阱在等着他们?而且那个小精灵好像也有点不对劲,太平静了,沉稳得不像个孩子,身上的气质好像也发生了变化。芙拉德罗皱眉,她只能感觉到有点不寻常,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能在一旁观战。 毕竟,她只是个向导。而且在心底里,她还是挺喜欢这个会唱歌的小精灵的。 如果芙拉德罗知道,梁小夏一伙洗劫了深蓝养珠场,将他们一年的收成一分没留,绝对会把自己对梁小夏的那点好感掐死在襁褓中。 黑衣彪形大汉已经踩在了沙滩上,就这海边微弱的星光,他能看清沙滩上的小精灵特有的白皙光滑的脸蛋,如娇弱的花瓣一样惹人怜爱。那精灵幼崽眼中不安的,有些压抑的神色没逃过他的眼睛。他不爱幼童,但如果是这样漂亮的,他不介意尝试一下。 “小妹妹,和哥哥们来玩玩吧。”彪形大汉露出一口恶心的黄牙:“别害怕,哥哥们会好好疼爱你的。”走到近处,他甚至能看见对面的小精灵在瑟瑟发抖。哦,真是太可爱了,让他想要将对方揉碎摧毁。 梁小夏的抖动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掐着大腿极力忍笑。 【怎么换一个世界,连台词都这么相似。】 萝莉扮演游戏有些无聊了,好吧,她差不多玩腻了,干活吧。 芙拉德罗总觉得今晚情况不对,正想开口提醒那些人类,就见一道白光闪过,梁小夏凌厉地将双手剑捅进彪形大汉的肚子中直至没柄,左手一抽,红色的血液溅了她一脸,斑斑点点的血顺着她的脸向下流,更衬得那双大眼睛纯洁无辜。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杀人。 梁小夏举着双手剑的手臂轻轻颤抖着,不是因为害怕和恐惧,而是在极力压制体内的兴奋感。左眼变得血红,那个宁静的,善良的,偶尔有正义感的梁小夏,仿佛在慢慢从她身体抽离。没有恶心欲吐的罪恶感,没有恍惚不定的迷离,体内白色的血液突突流动。梁小夏彻底看清了另外一个自己。 现在她明白苦棘的那句“不会杀人的精灵,不算成年”的意思了。 很久以前,梁小夏就有模模糊糊的预感,这个世界不是她前世那个和平友好的世界,她不可能像米虫一样过一辈子混吃等死的生活。这个世界,有肮脏,有阴影,在这里,她迟早会踏上血腥道路。 如果是这样,杀人时的负罪和彷徨,只会让她死得更快。 【原来我比我想象的,还要邪恶些呀。】梁小夏笑了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既然人类已经做得那么明显了。 彪形大汉巨大的身形遮住了梁小夏,他的同伴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一声惨叫,大汉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而那个只有他们一半高,天真烂漫的小精灵,衣衫染红,闭着双眼,嘴角微笑,似乎是在回味刚刚那剑入肉体,杀灭生机的愉悦。浴血小精灵的身影映在这群黑衣人眼中,毛骨悚然。 “哦,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对面这群人的反应要比梁小夏预计得快一些。几个人没怎么停顿,抽出腰间的匕首就朝梁小夏冲了过来。刚才的大意轻敌给他们上了一课,现在没人认为沙滩上站着的那个小精灵是只纯洁无害的小羊羔。 精灵的战斗靠得是智慧,不是蛮力。这点知识,被苦棘的拳头,很好地烙印在梁小夏脑子里。真正面对十几人冲过来的时候,梁小夏觉得这和她平时与苦棘的对练,区别也不是特别大。 随手一挥,一个一级的油腻术被释放在梁小夏面前的沙地上,首当其冲的两个人类只觉得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后仰,直挺挺地栽倒在沙滩上。 梁小夏猛扑过去,动作可爱得就像扑蜻蜓的小猫,手中两把双手剑却凌厉地扎向两人胸口。第一个滑倒的人没反应过来,被一剑扎死,另外一人眼看刀刃在前,就地一个翻滚,险险避开。 “战斗中用等级区分敌人是很愚蠢的。能有用的法唱,才是最好的法唱。”玛塔基尼的教导在梁小夏脑海中响起。这话不错,刚刚她扎死的人,就是一个等级不低的剑士,只可惜太缺乏对战经验。 右手剑刺空,扎在沙地上,梁小夏挑起沙子迅速抽出双手剑,一脚踢在打滚避开的幸存者腰上。 沙滩上,围住梁小夏的十几个黑衣人就像荒原巨石,刀戟相加,梁小夏仗着身体灵活,在其中左右穿梭,就像冥想中镜月的父亲一般,寻找敌人的破绽,伺机而动。 周旋了半天,才杀死三个人类,差点被一刀劈中后背,梁小夏开始觉得有些乏力了。 【还是有点太勉强了。】 看过一遍的双手剑武技全是靠着记忆发挥的,很多不伦不类的,力度角度都不到位,明明是能够杀死敌人的招数,在梁小夏这里却只能给敌人添些麻烦。十成威力,在她手中发挥出不到一成。如果是镜月的父亲在,这里早就满地尸体了。 “嗵”一声闷响,梁小夏猝不及防,被一个人类踹在屁股上,横趴在沙滩上疼痛不已。那人类看到这个难缠的小精灵倒在地上,毫不掩饰喜色,举刀就向她身上砍。 梁小夏挥臂举剑格挡,刀剑相交,“叮”一声震得她手臂发麻。看来这副身体还是欠缺力量。隔开人类的刀,梁小夏反弓身体跃起,双腿卡在了人类脖子上,扭腰一拧,那个人类就倒在了沙滩上。 “第四个。”这招还是受以前看过的柔术启发,她力量不足也只能用柔韧性弥补了。 芙拉德罗泡在海水里观战,十几个人类围攻那个小精灵,没被打下来还有了损伤。她心里有些动摇,和这样脆弱的人类结盟,真的可靠吗? 不过既然已经结盟了,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盟友栽在那个精灵手上,回去不好交差。虽然有点对不住那个小精灵,她还是得出手。 想到这里,芙拉德罗吸了一口气尖啸。 人鱼的歌声,又叫“死亡引航员”。梁小夏正在奋力对战敌人,耳边像炸雷一般,响起人鱼高音尖啸。那声音激荡尖锐,钢刀一般狠狠绞在梁小夏耳朵里,疼得她双手捂耳。精灵们本来听觉就好,这样的鸣啸声,对梁小夏的耳朵是不折不扣的打击摧残。 捂着耳朵,声音还是从指缝中源源不断灌入耳朵,震得她脑袋嗡嗡响,这太折磨人了。 芙拉德罗的音波攻击覆盖了沙滩上的全体,不过那个精灵明显承受能力更差,已经疼得捂着耳朵倒在地上。她正想加把火,再提高点威力,突然觉得胸口一疼。一根铁羽箭不知什么时候,插在自己身上,钻入了身体,尾羽在空气中轻颤着,一点点带走她的血液和体温。 尖啸停止了,远处音波攻击的人鱼被箭支射中,缓缓沉入海底。梁小夏回望,果然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找到了雷诺的身影。 蜜蜂一般的嗡嗡声逐渐散去,梁小夏撑起身体,趁着人类愣神的时候,又迅速杀死两人。雷诺手下也没停,配合着梁小夏的攻击,一箭一箭连续射出,替梁小夏掩护保安。梁小夏心里松了一口气,要是没有雷诺的救场,她非得把小命交代了不可,自己还是有些冲动啊。 雷诺的加入迅速改变了局势,小半会儿过去,剩下的人都被料理干净。梁小夏很细心地留了一个瘦小的人类活口,看看能不能从他的嘴里套出情报。 “你这次太冒险了。”雷诺望着梁小夏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想再保护她一些的,至少等到她成年再适应这些,小夏尔却意外地踏出这一步,提前融入了血腥黑暗的怀抱。 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变化着,越来越像那个人,打败他的那个人。 梁小夏和自己十年相处的师傅远远对望,手指关节捏得有些发白,她能感觉得到雷诺的担忧和保护,她想,她应该说点什么解释一下。 “这是我的选择。” 梁小夏故作轻松地摊了摊手耸肩,人类种种试探,已经不允许她继续躲在雷诺的翅膀下撒娇了。 第四十三章求和 痛苦就是被迫离开原地。 ——康德 在梁小夏威胁要把那个瘦小的矮个子做成“人棍”后,这名最后活着的人类跪地求饶,竹筒倒豆子样全交代了出来。 【本来还以为是个“打死我不说”的硬汉,却没想到是个揪了辫子就喊祖宗的无赖。】 和她们之前在精灵族中抓到的那个死士盗贼相比,这个人类反方向极端诠释了“贪生怕死”的含义。前后两拨人类,素质差得不是一般大。 这个长得贼眉鼠眼的人类叫兰博,和《第一滴血》的硬汉主角名字一模一样,属于艾格玛瑞亚王国第七军团,卢卡将军手下的一名小兵。卢卡斯将军这次派他们来,有两个任务,一是要找一把传说中的战争神器,但那神器什么样子,他自己都不知道。 第二个任务是绘制详细森林地形图。 兰博的本职是一名盗贼,不是像暗探或者猎人一样的人才,而是正儿八经,本意上的盗贼。他的叔叔看他整日偷鸡摸狗,不务正业,花了一笔钱给他在第七军团买了个差事。本想混吃等死,却被卢卡将军看重他身手敏捷,派来这个小队做探子。 【连艾格玛瑞亚也参与进来了?】 玫缇斯与艾格玛瑞亚是南方大陆的两个人类国家,被一条横断山脉隔开,因为山脉中一条稀有钻石矿脉,这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就没间断过。 如果这两个国家达成联盟,事情就棘手了。 补充问了一些情况后,雷诺将这个人类又打昏了过去。他本来计划问完了就灭口的,但是现在必须带着这个人类回到森林,由女王陛下亲自决断。 “这,这是怎么回事?”千鹤拖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泥球站在沙滩旁边,看着满地人类尸体,脸色发紫。这么多尸体躺在沙滩上,就像一个小型屠宰场。 “夏末,你有没有事?” 梁小夏被千鹤拉着手,看出他极力忍耐自己的不适,焦急关心的样子,心里暖暖的。这就是伙伴,值得她依靠信任的伙伴。 “别怕,这些都是坏人,他们都该死。”泥球惊恐得显而易见,却正气凌然的说出那样让人哭笑不得的话。 “你怎么知道他们都是坏人?” “他们都穿黑衣服。梁小夏讲的故事里,只有坏人才穿黑衣服。”泥球理所当然地点头。 众精灵沉默。 泥球这么胡搅蛮缠一下,梁小夏心底的阴霾稍微散去了点。四个精灵现在也没工夫在这片沙滩上磨叽了,休整一下,带着人类俘虏,全速向森林进发。 …… 一切都和三个月前他们离开时一样,还是那片林间草地,女王陛下还是那样的坐姿,围绕在盛开的鲜花中,衣服粘着露水也浑不在意。 精灵女王海黛一边听着雷诺的汇报,一边把玩手里的海蓝宝石双面镜。 没想到派去海族接洽,中间会发生那么多事情。昔日盟友态度转变,从未接洽过的鱼人进入视野,人类国家联合试探,不知不觉中,她们西晶精灵部落变成了一块巨大的蛋糕,谁都想上来咬一口。 梁小夏站在雷诺身后,看着女王陛下神色变幻,忧愁烦恼,想到她平时对自己慈祥亲近的态度,忍不住开口说道: “既然这水已经浑了,我们何不把它搅得更浑一些?” 她话音刚落,几道视线就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没关系,说说你的想法。” “这次人类联合人鱼族有几个疑点,我想,这些疑点搞清了我们就有破解的方法了。”既然女王没有怪罪,梁小夏理了理思路,继续说道: “我们精灵族之前几十年和人类全无往来,这次人类突然的举动,到底是怎么回事?目前已知做出试探的,是玫缇斯和艾格玛瑞亚两个南方大陆的人类国家。他们好像都想在我们这里找个东西,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还有,人鱼族一向和人类交恶,什么样的条件能打动他们的心,让他们开始倒向人类?如果玫缇斯和艾格玛瑞亚找的,是同一样东西,他们又会不会起纷争?” 这几个问题,梁小夏已经捉摸很久了。她感觉只要从这几个方面入手,就能砍断危及精灵的联盟。 “所以,只要弄明白他们之间联系的纽带,事情就很好解决了。”梁小夏最后总结道。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精灵女王点点头,对雷诺吩咐道: “这样吧,雷诺,你准备准备,和洛基去一趟玫缇斯帝国,给人类的王储送上一份贺礼,再问问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梁小夏的本意是将情报打听清楚后,想办法断开对方的利益纽带,瓦解联盟。听到女王并没有采纳自己的建议,心里有些失落。不过既然女王陛下已经下达了指示,她也只能沉默遵从。毕竟,她只是个没满二十岁的小精灵,说出来的话没什么分量。 精灵女王海黛见过的风雨太多,抗在她肩膀上的责任让她谨小慎微,保守被动。精灵族虽然强敌环饲,却安逸稳定地过了这么多年都没事,想来这次,也不过是些小问题罢了。只要没被人类发现精灵树的秘密,除此以外,别的什么东西,只要人类需要,都能商量。 临走时精灵女王又吩咐了一句:“好好招待那个人类,把他送回去,向艾格玛瑞亚解释一下,我想人类应该能原谅我们的无心之失。” 这话表明了,是想向人类示好,争取能和平解决,小事化了的态度。 梁小夏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弱国无公义,弱国无外交。她们精灵族人口少到连国都称不上,怎么和人类平等谈判?那些人类政客的话,他们又能信多少? 前世的历史已经给她的祖国上了鲜血淋漓的一课,她不想这辈子再看见类似情况发生。 现在也只能祈祷,精灵和人类之间,真的只是小摩擦,她不敢去想更严重的后果。 向精灵女王道别后,梁小夏沮丧地耸拉着脑袋走在后面。雷诺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我也觉得你讲的有道理,我们这样示弱下去,只会被认为好欺负。”雷诺也不赞同女王陛下的态度,却终究服从。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可她是女王,她有着我们都不清楚的顾虑和考量。我敬重她,也敬重她身上的责任。” “所以,想开点,照做吧。” 这话像是对梁小夏说的,又像是对他自己说的,抿着嘴的雷诺大步流星离开梁小夏的视线,背影里有她不懂的信念和坚持。 第四十四章晚别 他美丽,他纯粹,他不爱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他是水上孤独的黑天鹅,静谧地随水飘零。 从正式跟雷诺野外生存训练后,梁小夏就很少见到苦棘了。她这两个师傅不对头,雷诺总是想着将她和苦棘隔开,减少或彻底断绝她和苦棘接触的机会。之前几个月在森林里风餐露宿,后来又去了海族,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再回来时,梁小夏自己都记不清,上次见到苦棘是什么时候了。 苦棘没有在精灵族里落户,没有像别的精灵一样,盖一座小小的,阳光明媚的房子。他只是很潦草甚至有些应付地住在山洞里。洞里昏暗潮湿,滴答滴答地水顺着穿透的树根下落,在一些地方积聚成小水洼,连被褥都潮湿不已。空空荡荡,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几乎什么都没有,完全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苦棘过着像前世那些苦行僧一样的生活,有时很少吃或不吃饭,几乎不和人说话交流,披着阴暗的黑色斗篷,边角烂得像酴醾花瓣,触须长长地随风摆动。族里的孩子们都怕他,成年精灵都异样打量他,知道历史的老精灵都怜悯的看着他。不过苦棘并没给大家什么机会去交流,如果不是刻意寻找,几乎没人知道,族里还住着这么个阴暗的精灵。 这样的自我放逐和自我惩罚,不知道是想要改变什么,又想要挽回什么。 梁小夏站在苦棘住的山洞口,打量刮着阴风的漆黑洞里,苦棘不在。手上端着自己特意做的蛋糕,慢慢冷透了。苦棘不管吃再好吃或者再难吃的东西,都不会露出特别的表情,食物除了供能以外,没办法给他一丝一毫的享受和愉悦。 除了自己手上的这盘甜到能把人腻死的鸢尾葡萄蛋糕。 这个季节,恰好是鸢尾葡萄成熟的时候。鸢尾葡萄颗颗饱满晶莹,淡绿色和粉色混杂在一起,甜美多汁。很多精灵都会采摘一些这种葡萄,晒成干,储藏起来方便以后食用。但是梁小夏手里的这块蛋糕中至少含了半斤鸢尾葡萄汁,她第一次试吃的时候,甜得牙疼嗓子疼。 梁小夏记得自己以前读到过,爱吃甜食的人,都是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那苦棘这种只爱吃特定甜食的人算什么?她之前为了稍微表示一下关心,也给苦棘送过些吃的,都被苦棘不冷不热地退回来了。梁小夏气鼓鼓地问“你丫的到底想吃什么?”,却没想到苦棘还真回答了“鸢尾葡萄蛋糕”。 想想真的觉得不可思议,她的鸢尾葡萄蛋糕,还是苦棘手把手教的。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两个精灵之间的关系也不像最开始那样剑拔弩张,偶尔坐在一起,好歹能说上两句话了,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梁小夏在说,苦棘在身边沉默地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发散到远方。 梁小夏端着蛋糕站在洞口,手指沾了一点蛋糕上的果酱嘬了嘬,尝尝凉了没有。 “呃唔~~”甜得起鸡皮疙瘩,梁小夏吐了吐舌头,这东西果然不能试,太折磨人了。 端着蛋糕回过头,苦棘回来了。 他就那么静静地,静静地站在树下,一手提着幽影,一手自然伸展,垂放腿边。夏末的阳光斑斑点点,一缕一缕地照在他身上,将他不招人喜爱的黑斗篷,衬得暖融融的。 苦棘脱下兜帽,露出那张白玉莹润,却爬满了狰狞疤痕的脸,一道斜切过脸颊,一道从耳边延伸到脖颈,一道弯弯曲曲爬过嘴角,一道一道,多得梁小夏数不清,被切割掉的耳朵让梁小夏想到了断臂维纳斯,衷心赞美,却遗憾。 苦棘的眼睛还是那样深邃,一眨不眨,如停留在花朵上的黑色蝴蝶,美丽而畏惧。 即使他毁了容,他也是很美的。梁小夏心里暗暗想到。 那种宁静的美,疏远,孤傲,无关乎外貌,只存在于灵魂。 梁小夏端着蛋糕,傻乎乎地站在山洞口,眼睛出神发呆。时间在精灵身上加注的痕迹依旧不明显,十年过去,她也不过长高了一点,看起来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脸蛋圆圆的,双眼明亮得如同星空,不太漂亮,却让人打心底怜爱亲近。这个孩子聪明,活泼,骨子里却倔强骄傲,和人相处,分寸也拿捏得很好,不会过度到让人腻烦,也不会故作清高沉闷。 他想,自己即使不喜欢这个小家伙,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的。 哦,天!她看见了什么,苦棘笑了? 苦棘的笑非常不明显,一边嘴角上翘细微一点。要不是梁小夏从他微翘的眼角里读到了笑意,肯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照在他脸上的阳光,轻拢一层毛茸茸的边,银色的疤痕,却成了玫瑰的镶边,美好得像是虚妄。 苦棘自然地走到梁小夏身边,接过小呆瓜手里的蛋糕,拿了一块径自坐在厚厚的落叶上吃了起来。味道很好,比记忆里的甚至更好。他闭上眼睛,最后一次,露出一个衷心的舒展笑容。 梁小夏都惊悚了,几个月没见,苦棘该不会是被什么不认识的人替代了吧?那种幸福的笑容,是他吗?以前吃她做的蛋糕,嘴角不下掉,就说明是满意了,从没像这样有明显的情绪表露。 难道在做蛋糕的时候不小心加错料,把他脑子吃坏了?梁小夏惊疑不定,看着雷诺两手拿着蛋糕,捧在嘴前认真地小口小口品尝。 这情景,又让她想到了苦棘吃老鼠那一幕。 苦棘没说话,梁小夏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精灵晒着太阳,闻着泥土和树木散发的浓烈草木辛香,久久无言。 “来吧,让我看看你退步没有。”吃完蛋糕,苦棘又认真地吃掉了手上的蛋糕渣,一语惊醒了盯着他呆立的梁小夏。 “哦?哦!”梁小夏召唤出时俟,调整好情绪,抢先进攻。和苦棘对战,绝对不能后出手,会被他封死打得一招都出不来。 将时俟幻化成一对双手剑,梁小夏跃起俯冲,左手挥剑欲劈,右手一个魔法弹,劈头盖脸就砸了下来。苦棘向后一翻,避过攻击,梁小夏手下不停,扭身又将时俟变回猎弓,对着翻远的苦棘又射出一箭。 梁小夏和苦棘的对战从不留手,就像苦棘之前说过的:“模拟和侥幸只意味着游戏般的儿戏。”所以,每次出手,必须全力以赴,不能有任何的犹豫。 梁小夏的对战,慢慢也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在没有时俟以前,她只能老老实实做一个弓猎手,虽然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但是梁家人除了贪财以外,还善于利用手里的每一份优势。如果她拿这时俟只当弓箭用,实在是可惜。最近和人类的对战,也给了她很大启发,将远攻近攻结合,创造属于她自己的对战招数。 树林间,两个身影翻飞,像追逐嬉戏,其中的努力和凶险,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两个精灵高低穿梭,格挡缠斗,不知不觉,正午的太阳缓落西头。最后,在金红的晚霞中,苦棘一个闪避不及,被梁小夏跃起踢掉了手上的幽影。 梁小夏“呼呼”喘气,双眼亮晶晶的,圆润的脸颊因为过度运动,白皙中夹着两团粉,晕染开来。这是她第一次打败苦棘,虽然最后赢得侥幸,不过不管怎么说,她赢了。 梁小夏小心眼又记仇,即使她给苦棘做蛋糕她陪苦棘说话,也不能让她忘了两个精灵最开始认识时的那个不愉快。事情一码归一码,打败苦棘的目标,从来都没变过。 苦棘捡起地上的幽影,眼中氲着她看不懂的复杂。 “你杀人了。”苦棘的语气是肯定的,很认真地在陈述事实。对战时他就感觉到了,梁小夏不仅招式有变化,身上也开始散发若有若无的戾气,很明显是杀过人之后的感觉。这点杀气平时被她掩盖得很好,只有在对战时,才会无意中放出一些。自己第一次杀人是在什么时候,一百岁?还是两百岁? 真好,她终于长大了。 苦棘重新审视了一遍面前的梁小夏,在确定她没什么问题后,说:“做了,就不要后悔。” 梁小夏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有那么浓的负罪感,却也有些犹豫,血腥和杀戮,真的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吗? 那不是好方法,只是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梁小夏知道答案。 苦棘蹲下来,看着比自己蹲着只高一点点的小精灵。她成长得很快,甚至有些超出他的期望。长得普通,顶多算是温润秀美,却有与年龄不符的聪慧。这样也好,美丽如果没有相匹配的实力,只能带来灾难。脆弱精致的美丽,只有让人摧毁的欲望。 慢慢的,好像时间停止了流逝,苦棘伸出双手,将面前的小精灵拢在怀里轻轻抱住。 梁小夏彻底僵硬,她被很多精灵都抱过,这小身板也没啥便宜好占的,但是被苦棘抱,难道他真的被洗脑了,还是吃错药了? 他身上泛着发酸的苦涩味道,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他身上瘦得没一点肉,骨头顶得又膈人。他的衣服布料好粗,磨得她脸疼。 梁小夏扭在苦棘怀里胡思乱想,耳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声音小得和蚊子一样,要不是梁小夏耳朵好,还真听不见。 “对不起。” 他对不起很多人,也有人对不起他。可是他唯一的,真心的,对不起眼前的小精灵。 他该走了。 苦棘摩挲了一下梁小夏的后背,松开了她小小的身子。站起转身,迎着绚烂炽热,好像最后的狂欢的晚霞,慢慢走入树林中。 下次再见面,大概就是永别了。 如果梁小夏知道,这是他们间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拥抱,她会更珍惜地体味。不过这世间本来就没有如果,所以这段记忆,也只能在她以后的回忆中,化作一声叹息。 梁小夏揉揉眼睛,看苦棘和红色的夕阳融化在一起,懵懂怔忪。 第四十五章飞猫 阳光普照,勿忘微笑。 雨季已过,几个月的洗刷,林间树木苍翠欲滴,泥土松软潮湿,空气中特有的草露气息,随着夏末的雾气弥漫消散。溪水涨满,卷起凋零不久的花瓣奔流远方,体型肥大的鱼儿在水流中窜来窜去,觅食游戏,高大树木枝桠也开始落果,偶尔听见“碰”“碰”几声,果实砸落在松软的树叶铺就的土地上。 梁小夏躺在平日最喜欢的瞭望台顶,任凭巨大的满月占满视线,光影清晰。夜晚的风吹着几缕云彩快速飘过天空,风中带着夏末独有的燥热和夜行鸟类的鸣叫声。望着如蓝紫色天鹅绒般的天空,梁小夏伸了个懒腰,昏昏欲睡。 回到部落有两天了,白天她总是愤懑烦躁,以前常常能做完做好的事情,她做了一半就没了耐心,脾气也不太好,就像心里憋着想喷发的火山一样,阴沉着脸,提不起劲。 也只有在这时,梁小夏才能完全静下来,倾听森林的声音,忘记一切,与自然融合在一起。 雷诺和洛基明天就要出发去人类帝国玫缇斯了。梁小夏一行给人鱼族下了绊子,打劫了人鱼族的养珠场,最后又杀死了一个人鱼,两家的友谊到此彻底结束。 女王陛下只得联系了鱼人族,希望他们帮助护航。没有海洋地头蛇的保护,去人类帝国就是铁打的痴心妄想。 在情理上,梁小夏应该去送送她的两位师傅的,尤其是精灵族几十年来第一次正式进入人类势力范围,说不凶险是不可能的。可梁小夏就是不想动,这样的外交活动,让她打心眼里无法赞同。 明天去地下广场的图书馆看书好了。梁小夏知道自己是任性了,萝莉当太久,情商都开始跟着退了,还是去看看书吧,发现那个图书馆以后,她还没好好看过呢。 地下广场的事情,知道的精灵并不多,除了女王陛下和几个长老以外,也就雷诺和梁小夏清楚。嗯,迅风应该也可能知道。梁小夏和雷诺得了女王的许诺,能够在无人的时候进入地下广场,挑选自己喜欢的书看,但是不能带出来。有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新书看,梁小夏还是很高兴的,这也多多少少冲淡了些她心中的不平。 天空传来一声鸟类的戛然长鸣,将梁小夏胡思乱想的脑袋拽清醒了些,她正想翻个身,耳朵尖动了动,坐了起来。 几个月没见,洛基还是那老样子,背着一对双手剑,打扮得花枝招展,他几个跳跃,就从树下窜上瞭望台,踩在梁小夏身前。 还是那张看起来就很欠扁的脸,眼角上挑,长发柔软地披在身后,一身翠绿劲装,胸口对襟扣着金色盘扣,第一个口子解开,锁骨清晰外露。外面却松松散散披个大红色的披风,银线沟边,肩章的地方还绣着并蒂红花,沐浴在月光中,仿佛在缓缓盛开。 【您这资质,不去演东方不败太可惜了,妆都不用画。】 洛基这身行头,彻底亮瞎了梁小夏的钛合金狗眼。本来以为十年多的相处,她怎么也该习惯了,却总是被洛基一次次挑战承受底线。也许以后,她看见洛基披着外星人的皮也不会吃惊了,真是应了那句话,吐呀吐呀的就习惯了。 “你说什么?”洛基没听清,或者说没听懂梁小夏在说什么。 “我说,滚开,你挡着我的月亮了。”梁小夏将洛基按到自己身边。他流氓,梁小夏就得更流氓,否则洛基总是做些蹬鼻子上脸的事情。 “唉唉,你这样说我实在是太伤心了,怎么这么冷血无情呢?师傅我可是会忍不住从这里跳下去的!”洛基假装抹了抹眼角,装得心碎欲绝,作势欲跳,嘴角却翘得老高。 “慢走不送。”梁小夏本来还挺担心这个人妖男去玫缇斯会不会有危险,现在看他那欠扁的脸,恨不得在他屁股上补上一脚,滚得越远越好。 老娘瞎了眼了担心你,我应该担心那些人类才是真的。 梁小夏闭眼假寐,扭过头去不再理洛基。洛基撇了撇嘴,真无聊,越大越不可爱了。躺在梁小夏身边,学着她的样子将双手枕在脑后,洛基敲个二郎腿,哼哼哈哈地开始唱歌。 “哦不~~”听到洛基那破锣嗓子的歌声,梁小夏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耳朵。这么多年了,每次都是这样,他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人鱼的歌声是真的震得她耳朵疼,洛基的歌声则像指甲抠黑板一样,听得她心里扭曲发紧。 “大爷,大爷,您行行好,饶了我吧。”梁小夏恨不得给洛基两嘴巴子,本来最近心情不好,找地方放松,却被这衰神缠上了,还没完没了。 “听说你最近得了一批珍珠,分我点怎么样?”洛基欣赏够了梁小夏痛苦的表情,眼睛眨了眨:“我想做一件绣满珍珠的腰带,你知道,那很配我肤色的。” 配个辣子,你这死人妖!梁小夏自己都还没顾得上料理那堆海蚌呢,也不知道他从哪得的消息,这么快就打上了主意。想从她这里要东西,下辈子吧。 洛基也知道,想从铁公鸡梁小夏手里要出东西,比让白精灵和暗精灵坐一起打牌还难。“哦,夏尔,难道你对自己的师傅一点尊敬之心都没有吗?师傅我心都碎了!” 又来了。梁小夏双手捂了耳朵,打定主意不理洛基。 “这样吧,我用东西跟你换怎么样?”洛基将梁小夏的双手硬掰开,诱惑地说道。 “你能有什么好东西?”如果是那堆花哨的衣服,还是算了吧,敬谢不敏。 洛基一个响哨,一个黑影从天上飞过,笔直地向瞭望台飞来,靠近时减速,慢慢落在洛基怀里。 一只长耳飞猫,双翅收拢,黄白相间,两只长耳朵里钻出少许绒毛,额前一抹红,茶色眼镜圆圆,纯洁无垢,正缩在洛基怀里蹭着咪咪叫。 “换了!”梁小夏在看到这只飞猫时,毫不犹豫地和洛基达成交易。 猫不会飞,这是常识。但是很多常识在这里都得被扔进垃圾筐。哦,这里没有垃圾筐那种东西,又一个常识被推翻了。 一些精灵弓猎手会有一个魔宠,战斗时帮助侦查抗敌,平时寂寞的陪伴。飞猫则是作为魔宠的首选,能飞又能打,动作轻巧灵活,也容易驯服。 精灵不屑于像人类一样,奴役动物驱使动物,虽然叫做魔宠,实际却是伙伴和朋友,梁小夏也是个喜爱动物的人,不过碍于精灵和森林动物们的友好关系,她不能来硬的。梁小夏很早就想要一只飞猫了,寿命长又乖巧可爱,却因魔宠必须从小开始培养,建立互相的信任和默契,迟迟没遇到合适自己的魔宠。 洛基怀里这只是长耳飞猫,飞猫中的一种,长耳朵赋予它比普通飞猫更好的听觉能力。更可贵的是,这只明显是飞猫幼崽,额前的红斑代表它血统还不低。不知道洛基走了什么好运气,居然能找到这么稀有的飞猫。 “嗨嗨嗨,你该不会偷了哪窝幼崽吧?”梁小夏给洛基数出来一百个没开翘的海蚌,伸手欲接他怀里的飞猫,却被那小飞猫狠狠呲牙瞪着,就差给她一爪子了。 “哦,这只是我在悬崖边发现的,窝掉下来了,小东西摔在地上折断了腿,咪唔咪唔叫得人心烦。你师傅我这么善良,当然就捡回来啦。”这只飞猫的确是洛基捡来的,不过窝却是他打断了树干才掉下来的,洛基选择性地遗忘了这点。 “不过养好伤以后,却怎么撵也撵不走。唉~~魅力大就是烦恼,连动物都这么喜欢我。飞猫这种满身绒毛,一点都不漂亮的生物,还是比不上我心目中的飞皇鸟呀。” 洛基抚额,好像真的很烦恼他魅力无边,梁小夏嘴角一抽一抽黑线。感情他看不上,就塞自己这里,还顺手捞点好处? 算了,不计较那么多了。梁小夏取出几个海蚌,抽出小刀,利落地剃了肉和珍珠,用蚌壳盛着端到飞猫身前。 飞猫闻到海蚌腥味,喵喵叫的声音都变了,从洛基怀里挣扎出来,看了梁小夏一眼,在确定她没有恶意后,小心地享受起面前的海蚌大餐来。 果然,不管到哪个世界,猫爱吃腥这点都不会变。 飞猫吃饱后,舔了舔爪子,很自然地背主求荣,钻进梁小夏怀抱,咕噜咕噜叫两声,眯眼睡了。 “哦~哦~我的魅力还比不上一堆臭蚌肉吗?”洛基嘴上抱怨,脸上却没一点介意,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魔宠契约术的施展要麻烦些,梁小夏念唱了几句,随着一股元素波动,飞猫身上出现一个小小的金色圆形图案,不断翻滚着,最后慢慢消失。 难道她真的很贪财吗?梁小夏看着前世的铜钱成为自己的标识印记,心里郁闷。 洛基也看见了那个秘法印记,很有意思的标识,外圆内方,是指“宽于外,严于内”的意思吗?再联想到梁小夏回来以后有些低落的心情,大概有了打算。 “哦~小夏尔,听说你在女王那里碰了钉子?”洛基揉了揉梁小夏的头发,很自然地拿起一把刀,帮她处理剩下没剥壳剃珠的海蚌,腥臭环绕,手粘粘液,却连眉头都没皱,像数叶子一样,随意地问道。 “你知道了?”说道这个,梁小夏浑身的无力感又泛了起来。女王没有采纳她的意见,梁小夏并不多生气,只是面对未来,仍旧担心忧虑。 “我有点担心,女王陛下让你们带那个人类回去,他会不会泄露什么?”梁小夏知道自己是狗抓耗子,多管闲事,却忍不住提醒。毕竟,事情关系到他们西晶精灵族的防务安全问题。 “哦,我们当然会将那个人类送回去,这可是女王陛下的命令。”洛基手下没停,又剃了几个海蚌,“当然,那人类回到自己的国家后,发生了什么意外,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梁小夏抿嘴笑了笑,她衷心为那个人类的前途默哀。 “这样才对嘛,多笑笑才可爱,整天板着死鱼脸,我看着都闷死了。”洛基粘着粘液的手捏了捏梁小夏的脸,好像不太满足,又向外揉拉一下。 “洛!基!我要宰了你!!!”梁小夏隔开洛基的手,用袖子一抹,满脸腥臭。 睡着的飞猫被惊醒,扑棱棱飞走了,梁小夏狠狠捶打几下洛基,才慢慢消气停了下来。 瞭望台结实,一大一小两个精灵打闹半天,也不过是晃了晃。 梁小夏将脸上的粘液全抹在洛基的绿衣服上,小小地报复一下,心情舒展些。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洛基浑不在意地解开衣服前襟的扣子,露出平坦的胸膛,还有那条横贯胸口的暗色伤疤。 只有在看见他的伤疤时,梁小夏才能想起来她身边的这位是个成年男性。 “如果我是女王陛下,我会派人潜入人类国家,寻找联盟的破绽,断其利益链并瓦解。同时,拉拢能够成为我们助力的其他种族,分峙对抗…”梁小夏细细地说了自己的连纵策略。 “哦~~我期待你成为女王陛下的那天。”洛基装模作样地咏叹赞许道。 “行了吧,等我做女王陛下,大叔您早就回归生命之树的怀抱了。”梁小夏知道洛基是在打趣她,也没怎么较真。 “人类都是一群狡诈的家伙,女王如果采取你的策略,能派谁去?不被骗着卖了都不错了。” 梁小夏刚想反驳,您不就是最现成的么,精通高级诈骗和各种阴谋,谁还比您合适? 却在扫到洛基胸口的疤痕时息了声。他的知识和技能,大概来得并不那么美好。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梁小夏反思了一会儿,她想得还是太肤浅了,真正处理起来,事情比她想得要复杂很多,根本不像她说得那么轻松。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就祈祷,希望那些人类别犯到她手里。梁小夏重重躺下,望着明亮满月,终于慢慢闭眼了。 看梁小夏已经进入冥想,洛基动作轻柔地揉散了她拧在一起的眉头,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挂着浅笑,继续剃手边的贝壳。月光满盈倾斜,将两个精灵笼罩其中。 “你还需要时间去成长,别太着急。在这之前,我会替你挡着风雨的。” 第四十六章禁忌 生命的科学只能建立在实验上,我们只有牺牲了一些生命后,才能把另一些生命从死亡中拯救出来。 ——伯纳尔,解剖学家 日子像流水一样“哗哗”过,雷诺和洛基都走了,苦棘也失踪了,梁小夏后来去找了好几次都没见人。她熟悉亲近的几个精灵,几乎走了一半。重新恢复到每日几点一线的生活,清晨和父亲在书房交流,早上去给玉泉长老做助手,下午自己练练弓奕,还有丝带精灵在一边秘传双手剑技,到了晚上,自己找个没人的时候潜入地下广场,提着精灵灯,带着厚厚一沓纸,趴在实验台上抄写实验可能会用得上的东西。 玉泉长老的无土栽培实验,自从有梁小夏来了以后,就进展的十分顺利,两个精灵,大的实干严谨,小的充满幻想和奇异构思。正确的方向,大量的实验和精灵特有的养植术,使玉泉长老和梁小夏成功培育出了好几种植物。 长老曾经昏暗阴沉,拉着厚实窗帘密不透风的书房兼实验室,现在彻底沦为花房。巨大的实验台被移走,两边书架上的书和实验器皿也不见踪影。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格架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透明花盆和培养皿,绿色植物蜿蜒藤蔓从瓶口伸展而出,泡在营养液中的根茎,清晰分明。中间的重点实验区域,几棵植物被全副武装架了起来,根系暴露在空气中,下部刻画的嵌套法阵不停地向上喷出雾状的营养液。窗帘被换成了半透明的白色薄纱,到正午阳光最剧烈的时候,窗户还会自动变成茶色,为这些娇嫩的植物分担光线阻碍。柔和的光线和绿色植物充满花房,欣欣向荣。 等适应过扑面而来的热气,和泥土特有的味道后,梁小夏拿着手抄资料,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花房。墙壁上和地板上,有大大小小各种用途的法阵,加热,保湿,除味的,等等等等。其中至少有一半都是梁小夏自己刻画的。她可不想一不小心走错步子踩到哪个不该碰的法阵,重新刻画事小,引起爆炸就麻烦了。 玉泉长老坐在书房外的阳台上,一手捧着香茗,很少见地没有抽烟,似乎是非常烦恼什么事情,握着茶杯的手攥紧又舒展了好几次。 “怎么啦?长老?”梁小夏穿过花房,顺手将资料递给玉泉长老,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惬意地坐在旁边那把空着的椅子上,小小呷一口,笑眯眯地看着茶杯中缓缓上升的雾气。 “你这资料哪来的?”玉泉长老心不在焉地翻了翻手里那一沓明显是新誊写的资料,上面的笔记是梁小夏的,但是内容精深,他没老眼昏花地忽略,其中一小部分还是上古精灵文字。 “哦,那个呀。女王陛下让我给你的,应该有用。”既然不能泄露地下广场的存在,梁小夏就彻底将事情全推给女王陛下。反正她这样说也没错,女王陛下允许她手抄里面的书,就是带不出来,梁小夏很好心地将功劳和麻烦都推到了女王陛下身上。 阳台下面是个小型的练武场,千鹤正站在中间,千遍一律地舞者手中的双手剑,每次挥动,汗水都会顺着头上的碎发甩出去一些。他看到梁小夏来了,眨了眨眼,虽然还是板着脸认真动作,心里却有一丝甜甜的。 楼上楼下隔得有一定距离了,梁小夏能看得很清楚千鹤红红的兔眼。 千鹤舞剑的速度快了一些,就像争着表现好,向家长邀糖果和表扬的小孩。 “还是个孩子么。” 梁小夏嗤笑一声,却被玉泉长老拿着那沓资料“啪”一声打了脑袋。 “他本来就是小孩,还有,你也是小孩。别整天老气横秋的叹气。”玉泉长老护短,这点精灵族里没有不知道的。 梁小夏揉了揉脑袋被打到的地方,有点不服气地说:“还说我呢,你实验不做了?躲在这里气叹个不停。” 说道这里,玉泉长老刚刚化开的老脸又严肃地皱了起来,他捋着下巴的胡子思考了一会儿,起身离开阳台。 “你跟我来。” 两个精灵来到的,是玉泉长老位于花房隔壁的卧室。床被挪到了最角落的位置,书本和实验器材占据了剩下四分之三的空间,整个屋子一贯继承了长老凌乱美的风格。梁小夏小心地挪动步子,不要被地下堆的书绊倒,找了个床头还算空闲的地方坐了下来。 “去去去,别坐这里,我晚上还要睡觉呢。”玉泉长老将梁小夏从床上赶走,在床头的暗格里翻了一会儿,拿出厚厚的几本笔记本。 梁小夏挪走地上的一些书,重写坐在地上,接过玉泉长老递过来的本子,翻看起来。第一本旧得有些发黄,很明显有些年头了。最后一本崭新,估计是最近才写下来的。 本子里的内容没什么神秘的,都是玉泉长老这几十年做实验的心得记录,从最开始的探索,到步入正轨以后大量的记录数据,各种植物的生长性态等等。 “你叫我看这个干什么?”梁小夏大致都翻了翻,瞪着眼睛看玉泉长老,不明所以,这些东西她都知道了,没什么好回味的。 “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实验。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实验将来,会怎么样?”玉泉长老回避了梁小夏直视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扔在地下的一本书,好像在研究书皮装订和封面。声音却干巴巴的,床单也被他揉到了手里。 “将来?将来很好呀。”梁小夏不明白玉泉长老今天怎么了,怪怪的。 “我是说,你看,我们现在在无土栽培植物,对吧?”玉泉长老翻了个白眼,这小精灵怎么到这时候笨开了,非得他把话说出口吗? “对呀,不能栽培植物你还想栽培什么?”梁小夏话刚出口,就惊讶地捂住了嘴。 长老的意思,如果不局限于栽培植物,那就只有人了,更确切的说,精灵。 第四十七章两难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玉泉长老看到梁小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沉重的点点头,表示她想的,正是他所想的。 他们两个,关于植物的无土栽培研究,基本上大的框架已经搭好了,理论和实验都完善得差不多了。雾培法解决了植物根系呼吸问题,新配置的营养液经过几次改良,完全能够满足植物的生长需要。剩下的研究部分,也不过是更多品种性态不同的植物,做更多条件细化的分类实验,分别记录明确生长要求而已。保守估计,距离实验完成,内容公布也就是再两年的事情。 但是,关于精灵的无土栽培,除了最开始梁小夏加入实验室做助手的那会,两个精灵想到以外,谁都没主动提过这类话题。 说到底,还是科学探索和道德准则之间的矛盾冲突。精灵的无土栽培,需要生息之种,或者自然之心。这样的技术探索,和人类的克隆人即使有区别,也没差太远。 恶魔在向她们招手。 梁小夏紧咬着嘴唇思索。 如果他们的实验真的着手于这个方向,一旦成功,精灵部落的人口数量肯定能实现爆发式增长,存活率从目前的不足一成,提升到八成到九成左右,甚至百分之百存活。那么,现在人口不足的问题将迎刃而解。 但是,在实验真正成功,并投入使用之前,他们需要多少生息之种?一百颗,一千颗,还是一万颗?培育精灵不比培育植物,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少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精灵,或者少了一棵挺立森林中,树干雪白的精灵树。 这是彻底在拿珍贵的生命做实验。 而且,最乐观的期望,他们的实验也得几次才能成功,糟糕的遇到上百次失败,甚至一辈子都成不了。那些发育畸形的失败精灵怎么办?成长成功的小精灵又怎么办?不从生命之树中诞生,违逆自然法则,他们还算是精灵吗? 她记得自己看过一部叫做《异形》的电影,最开始的怪物,就是科学实验中,将异形放入人体内诞生的。如果他们的实验也面临那样的困难,像电影《生化危机》或者《我是传奇》中演的那样,以天使般高尚纯洁的目的造福世界,却造出大群不人不鬼的怪物,他们又该怎么办? 梁小夏抱着玉泉长老的笔记,就好像抱着一个巨大的潘多拉魔盒,盒子里可能装着精灵族未来的期望,也可能装着一只沉睡的恶魔,醒来时毁灭世界。 上一辈子,关于生命科学的研究,她只在电视报纸和一些杂志上看过,有支持者也有反对者,那时候她不过就是凑热闹,看看也就过去了。她从没想过,严肃认真,却充满了道德沦丧的生命研究课题,有一天会摆在自己面前,等待她的选择。 可他们是精灵,是尊敬生命,热爱自然的与世无争的隐居者。这样的实验,甚至比让梁小夏杀人还难以选择,让她犹豫不定。她没办法拿自己的同胞下手,即使理由再崇高,未来再远大,她也没法不顾一切地拿生命去开玩笑。梁小夏隐隐地还有一种感觉,这样的实验,一旦做下去了,就会成为不断降低道德底线的科学狂人,最后直到变成认为科学高于一切。视生命,如草芥,如成功的磨刀石。 “那,你打算,怎么办?”梁小夏嘴里干得发紧,平时清甜可爱的声音有点发哑,说出口的声音像玉泉长老刚刚的话一样,紧绷绷的没水分。 “我?哦!我不知道。你得承认,这太诱惑人了,不是吗?”玉泉长老双手捏紧,苍老的眼睛中闪烁兴奋的光芒,急促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又放松,叹了一口气。这实验之于他,如矮人之于绝世神兵,如人类之于权利财富,如暗精灵之于阴谋诡计。可他也不想被绑在耻辱柱上,受万代唾骂。 他在走钢丝,下面是万丈深渊,前面是神隐花园。 机会和风险并存,玉泉长老双手交握,粗糙的手指头摩挲了好一会,向床上懒懒一靠。 “嗨…不想了。这已经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了,该烦恼的是你。我老头子没几年好活了,这么革新的事情,还是留给你们年轻人鼓捣吧。” 他即使想做,大概也不会活着看到成功的那一天,还不如将烦恼丢给后来人,他现在只要把手头的事情做好,问心无愧就行了。玉泉长老这样告诉自己,压下了心中那尖叫的,渴望又不甘愿的声音。 “长老,你这样也太不负责了,将问题又扔回来了。”梁小夏攥着笔记,认真盯着歪在床上的玉泉长老,这么大的事情,实在不是她挣扎一下就能决定的。他们是不是能过良心那一关,族里是不是支持,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杂七杂八的事情纷至沓来。梁小夏想想就头大。 “不交给你交给谁?别忘了,你是实验室助手,我死了以后,理当由你接班。”玉泉长老闭着眼睛看都不看梁小夏。 “不想了不想了。反正咱们目前的实验还得挺久才能做完呢,到时候再说吧。”考虑了各种艰难因素,梁小夏觉得现在他们既没有技术也没有设备,很多实验材料可能还得冒着生命危险去弄到。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梁小夏将笔记塞回玉泉长老怀里,跟着他倒在了床上,捂眼睛假寐。 玉泉长老睁开眼,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支烟,哆哆嗦嗦点上了,狠狠抽了两口,想让自己复杂又矛盾的心情平静一点。 他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放弃。和梁小夏不一样,毕生致力于生物研究的他,在走到这条路上的时候,就只能延着路线走到尽头。痛苦和诱惑的荆棘交缠在他身上,绊住了他的身体,让他没得选择。现在,他也只能理智地告诉自己,放慢自己研究的脚步,也许等到哪天他突然蹬腿,回归生命之树的怀抱,他也就算是彻底断绝了念想,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他将进行试验,这实验会瞒着眼前这个躺在他床上的小精灵,至于以后的路,交给她自己选好了。那时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临老了,就让他自私一回吧。 第四十八章议会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年代,也是愚蠢的年代;这是信仰的时期,也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也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的春天,也是失望的冬天;大伙儿面前应有尽有,大伙儿面前一无所有;大伙儿正在直登天堂;大伙儿正在直落地狱。 ——《双城记》狄更斯 长老议会,西晶精灵族秘密地点之一,存在时间已经无法考证。每当精灵族中遇到巨大的,灾难性的需要解决的问题时,精灵族就会召开长老议会。十二长老与精灵女王将聚在象征自然,秩序以及和平的议会大厅,决议问题的走向。 一间不知道位于什么地方的秘密议会厅,优美的弧形拱桥替代了支撑的房梁,圆形拱顶被几十个姿态各异的纯白雕像顶起,围绕圆形议会厅一圈的墙壁上,每隔几步就会有一块墙壁深陷入内,空出来的地方被同真人比例大小的雕像占据。边角的墙线也细细地用精灵族特有的树叶标志勾勒出来,摸在手中凹凸不平,仔细观察,甚至连树叶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光洁的大理石地板没铺任何地毯装饰,亮得能照出影子。房顶正中间开了窗口,明亮澄澈的光线从窗户斜照入内,透过窗户还能看到巨大的生命之树,沐浴在璀璨月光辉下,绿油油的巨大的树冠随风轻舞。 议会厅中间放置的巨大的环形圆桌中间镂空,十二把高背纯白,没有扶手的石椅绕着圆桌,以精确到不差一分一毫的角度依次排列,椅背上没有缓冲的软垫,只篆刻各种意义不明的图案,像浮雕画像一样被圈在椅背上。 左右两边各六把椅子,坐满了精灵,最年老的留着一把花白的大胡子,最年轻的看起来也不过中年。圆环的最顶点,精灵女王,海黛西拉雅坐在一把金色的椅子上。优雅,认真,却难掩疲惫地看着圆桌中间的那个正在汇报身影。她身旁的华容长老拿着一个笔记本,正在上面快速记录。其他几位精灵长老,也都神情严肃地看着圆桌中间,沉默思考。 记忆水晶被放在圆桌中间的台架上,雷诺的身影分毫不差地被投影出来。画面里的他穿着人族特有的,确切的说是玫缇斯特有的骑装,一身银白,繁复滚着金边,血红的玫瑰花从袖口蔓延至臂膀。胸口和袖口别着几枚绿宝石镶嵌,拼成绿叶形状的胸针和袖口,表明自己的身份。他似乎并不太习惯这样拘谨硬挺的装扮,偶尔抻到胳膊会显得不太自然。 “……事情就是这样,女王陛下。”汇报完毕后,他恭敬地对女王陛下鞠了一个躬,身影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记忆水晶,远程联络方式之一,比写信更加可靠稳定,无法伪造。但每个水晶的价格高昂,使用次数有限,播放过三到四次后就会报废成一块普通的石头。 精灵女王缓了一会儿,细长的手指在桌面有节奏地慢慢敲打。即使不是第一次听,她也需要更好地分析雷诺情报中的信息,并想出精灵族的应对方案。 那个叫兰博的人类俘虏在回国路上感染了疾病,等到艾格玛瑞亚的时候,只吊着剩一口气了。两个精灵不通人类事务,等在君王府外面半天无人接见,兰博本来就重病,再一折腾直接死在了君王府大门口,这件事情,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两个精灵没有在艾格玛瑞亚多做逗留,转道进入玫缇斯,参加玫缇斯王储,费恩玫缇斯的纳妃典礼。过程还比较顺利,整个典礼宾客云集,盛大奢华,虽然中间闯入的刺客弄得有些一时不快。不过王储殿下似乎并没有多做计较。雷诺和洛基中间借机和王储殿下聊了一会儿,却没谈出什么好结果。王储说了两句场面上的客套话,就将精灵族来使敷衍了过去,只招待他们住下来,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 后面两个星期,洛基成功混入了玫缇斯的贵族阶层,参加各种酒会沙龙,和玫缇斯一些握有实权的高层混了个脸熟,却没套出什么有用的情报。只有一个贵族老爷,喝醉了以后似乎是说过,王储殿下好像在找什么“钥匙”。 而刺客事件在玫缇斯王储的纳妃仪式上,只是开了个序幕。到仪式结束后的第十五天晚上,王储又遭到了刺杀,他新纳的人鱼侧妃被杀,王储本人也受了伤,不过并不严重。雷诺向女王陛下汇报,他感觉刺客不止一拨人,好像有好几拨人,都将目标放在了王储身上。 刺客事件使得全称戒严,雷诺和洛基商量了一下,雷诺先行折返**,再留在那里,估计也没什么用,洛基则继续留在玫缇斯,想办法获取更多情报。 到这里,问题变得有些扑朔迷离了,女王海黛实在是弄不清那些人类要找什么,她们精灵族,没有任何能和“钥匙”挂钩的东西。女王直觉相信,玫缇斯王储想要的不是地下广场的那些书和夏尔手中的诅咒之弓。作为一个国家实际的最高领袖,一把充满诅咒的弓除了令人不怎么愉快以外,实在是没什么用处。 “各位长老,这件事情,你们怎么看?”精灵女王停止了手指在圆桌上的敲打,挺直身体,询问在座其他长老。 左手边的一位小个子长老有些脸色不渝。长老议会几十年没开过了,为了人类国家的风吹草动,芝麻大的事情就召开正式会议,真是大惊小怪。“这有什么怎么办?人类爱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我们管那么多做什么。”他黑着老脸抢先说道。 “纳格兰,别这么说。”他旁边隔了几位,一个身材魁梧,披挂深绿斗篷,脸上印满图腾纹身的精灵长老说到。“我认为,人类的试探活动,已经很明显了。我们必须早做准备,为以后打下基础。” “准备?什么准备?难道是战争的准备?这真是好笑,曼西尔,你想得也太多了。”小个子长老纳格兰高声叫嚷道,对纹身精灵长老的说法不以为然。 “对,就是战争的准备。”曼西尔长老双手握拳,沉闷却不失力气地砸了一下面前的圆桌。 ps.明天就入v了,真的很感谢大家一直的支持,超级感动的说~~~希望亲们能够陪着《异界魔弓手》走到最后~~我爱你们~~ 入v当天会加更,这是必须滴~~~用爱的收藏和票票向我开炮吧!!! 第四十九章妥协 做最好的准备,最坏的打算。因为失败的后果,我们承担不起。 “不管那伙人类有什么理由,他们这样不断派人进入精灵族刺探,同时孤立我们,分化我们的盟友。这本身就是宣战。这些该死的人类。”曼西尔长老肌肉有力的胳膊又砸了一下桌子,袖口震落,深蓝色缠绕的刺身从手掌一直延伸入被袖子遮盖住的地方。 周围的长老们各有所思,有的一脸愤然,认同曼西尔长老的说法,有的如同纳格兰一样,游移不定,觉得人类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到精灵族看看罢了。毕竟,这些生命短暂的生物,经常心血来潮,以前无意识中晃悠到他们精灵部落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得了吧,曼西尔。谁都知道你看那些人类不顺眼,现在你也不过是想找个理由教训他们一下。”纳格兰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这样冠冕堂皇地公报私仇。 “纳格兰,你!”曼西尔“呼”地一声站起来,愤怒地盯着小个子精灵长老。全身肌肉抖动,勉力忍耐自己的怒气。又想到了这是神圣而权威的长老议会,给了小个子精灵长老两个眼刀,又气呼呼地坐下了。 “你这么污蔑我也没用。人类在不断刺探我们,这是事实。管他什么理由,等那些渣滓发现精灵树的秘密,战争不打也得打。到时候,你就抱着那把心爱的六弦琴下地狱去吧。” 纳格兰是精灵族主管仪式祭祀和和艺术的长老,最爱的事情就是抱着他的六弦琴到处弹唱。曼西尔虽然说的是气话。讽刺他每天玩乐,胆小怕事,却也是实话。不管人类的理由是什么。再这样不断进入森林核心位置刺探,他们迟早会发现精灵树的秘密。 而贪婪的人类一旦发现精灵树下面的自然之心,发现自然之心堪那比起死回生的神药功用。绝对会和他们精灵族开战,争取更多的自然之心。卖出去获得巨额利益。 在座的长老们听到曼西尔的话,都陷入短暂思考。作为西晶精灵部落位高权重的长老,他们在享受这份荣耀的同时,必须肩负与之俱来的责任。精灵族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毁在他们这代手中。 “南薇那边,现在什么情况?”精灵女王看会议进入停滞状态,扭头问自己右手边一位苍灰色头发的女性精灵。 “回禀女王陛下。南薇的条件不变。她们答应给予五百年的保护权,但是从此以后,必须有一半的精灵归入他们部落。”苍灰色头发的精灵皱了皱眉,显然是觉得条件太苛刻。 精灵女王的手指又覆上桌面,敲打一会儿,对长老们说道:“众位,我们肩负着西晶精灵传承与荣耀的责任。在这里,我必须向各位道歉,我实在没尽到一个女王的责任,让西晶的未来如此灰暗。族中暗淡的现状。我难辞其咎。”精灵女王从座位上站起,深深地弯下挺直的腰身,金色的眼睛暗淡深重,银色长发垂落。向众位精灵长老道歉。 精灵女王弯腰停了一会儿,起身又坐在椅子上,看着众位长老眼中愧疚惶恐的颜色,继续开口道: “但是。既然我是女王,既然我还坐在这个位子上。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西晶灭亡。这历史的罪人,我当不起,你们也当不起。” 女王陛下挨个扫过每个精灵长老的脸,铿锵有力的声音如重锤般狠狠敲在长老们心上。 “向南薇联络,我们愿派出三百个精灵,寻求和平庇佑。”精灵女王闭上眼睛,慑人光芒收敛其中。“我们,必须为西晶留下火种。” 长老们深吸一口气,仿佛抽干了一样,又沉默不语。一下子就送出全族的十分之一,这十分之一中,又有一半,会在将来灌上南薇的头衔,和他们再无半点关系。长老们浑身无力,却无法做出反驳,走到这一步,谁都不甘心,谁都无可奈何。 “至于名单,你们商量着拟定。”精灵女王真的有些累了,心中的疲劳就快将她压垮,勉强打起最后一丝精神,女王向曼西尔吩咐道: “西晶精灵,即日起,全面进入备战状态。” …… 梁小夏在河滩边如往常一样,认真地练习自己的双手剑,丝带精灵镜月在她脑中不时指点。几个月的练习下来,虽然还没有掌握到精髓,招式比划却基本有了雏形。日积月累,水滴石穿。武技这种东西和学习一样,不进则退,她没有一天荒废,从最开始每天咬牙坚持,到现在,很容易就陷入练习的玄妙感觉中。 “嗯?”练习的巅峰意境被打破,梁小夏还没放下手中的双手剑,就被捂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小夏尔你怎么这么认真可爱,妈妈实在是受不了了。”母亲多兰将梁小夏的脑袋埋在自己胸口使劲揉。她的小宝贝非倔强地说自己长大了不能再“宝贝”“宝贝”地叫,只能叫名字,她却真爱死了这个小家伙,尤其是她有模有样地比划练剑的时候,那小模样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梁小夏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戳中母亲的萌点了,在她手里,自己一辈子就是洋娃娃的命。挣扎着从丰满的前胸逃出来,梁小夏脸蛋两陀红,有点不乐意,却被憋得奶声奶气地问:“什么事找我?” 练剑的状态被打断,即使是自己的母亲,她还是有那么点介意的。 “华容长老来找,让咱们一家过去见女王陛下。”多兰细心地为梁小夏理顺了她散乱在额角的碎发,又给她整了整衣服。不管她做过多少遍,梁小夏都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学龄前儿童一样。 “华容长老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因着是雷诺的母亲,梁小夏对华容长老的印象很好。 “她没说。走吧,你父亲在等了。见女王陛下,迟到了可不好。”多兰拉着梁小夏的手,不容她反应过来就将她领走了。 第五十章搬迁 历史的道路不是涅瓦大街上的人行道,它完全是在田野中前进的,有时穿过尘埃,有时穿过泥泞,有时横渡沼泽,有时行径丛林。 ——尼古拉?加夫里诺维奇?车尔尼雪夫斯基 女王陛下比梁小夏上次见到的时候更显苍老了,本来就不丰腴的脸颊深深凹陷,金色的眼睛显得更加突出,颧骨也比以前看起来高耸很多。看来,最近族里的事物让女王陛下操心很多。 梁小夏并不知道精灵长老议会的内容,但是一股躁动的气氛自从几天前开始,就蔓延在森林中,连动物们都有所察觉,不太常活动了。 向坐在草地上的精灵女王献礼,梁小夏躬身弯腰时,发现自己的父亲玛塔基尼并没有九十度鞠躬,只是微微欠了一下身子。他的眼里没有任何对女王陛下的恭敬之色,似乎这就是理所应当的。精灵女王也没有外露任何不满表情。梁小夏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父亲,又扫了一下女王。翻了翻脑中回忆,还真没发现过父亲对精灵女王有特别恭敬的行礼。 看来她父亲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梁小夏将疑惑埋在心底,不管怎么样,这是她老爹,很厉害的老爹。 “这是你的飞猫吗?真是可爱的小东西。”在梁小夏一家向女王陛下献礼后,精灵女王挠了挠趴在梁小夏肩头,那只她用珍珠和洛基换来的飞猫。小东西是一位女士,在梁小夏肩头盘成一个小团。因为她肩膀瘦小,半个屁股撅在外面,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感谢您的赞美。这是琥珀,还没有成年,不过我挺喜欢她的。”梁小夏顺了顺肩膀上飞猫的毛。最近她总是趴在左肩上。弄得梁小夏走路有点不平衡,像挑了个小扁担。经常趔趄。飞猫有一双透亮的茶色眼睛,像琥珀一样,就被梁小夏起来做名字了。 琥珀被放在身上的手挠得很舒服,眯着眼睛舔了舔梁小夏,又窝到自己怀里睡了。 “等这可爱的小东西长大了,还是会飞上天空的,不是吗?”女王陛下眼含笑意打量梁小夏肩头的飞猫。梁小夏觉得稍微有点不自在。女王陛下似乎是话里有话,只不过这哑谜她不明白。 斜眼询问身边的父亲和母亲,玛塔基尼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斜前半步站在梁小夏身边。 “那是她无法抗争的命运,但是现在这不过是个小不点罢了。”玛塔基尼毫不避讳地直视精灵女王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梁小夏缩着身子向母亲的方向靠了靠,面前这两个成年精灵针锋相对的气氛,她这被夹在中间的感觉得清晰战栗,空气中好像有电火花的碰撞,噼里啪啦的。 只希望他们话题中的那个“小不点”真的是自己肩头这只好吃懒做的猫。 女王又伸出手。揉捏了一下飞猫琥珀的耳朵,细长的指尖来回搓着她耳朵中伸出来的白色绒毛,就像那是什么好玩的珍宝般,迷糊快睡着的琥珀咕哝了两声。对在打盹时的骚扰提出轻微的抗议。玛塔基尼面无表情地看着女王陛下的一系列动作,并未出声打断她,但是眼睛中的坚持,谁都忽略不了。 玩了好半晌,精灵女王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手,转过头直视他的目光。 “不管再年幼,窝倒了,她都得被迫成长。” 玛塔基尼思考了一会儿,问道:“暴风雨要来了,是吗?” 看到女王陛下微不可查地点头,玛塔基尼的瞳孔骤然凝缩一下,嘴角抿成一条线,开口道:“一周后我就带她们离开。” 梁小夏听到这里,又糊涂又惊惧,怎么话题突然转得这么快?听父亲的意思,约莫,好像,大概,他们是要搬家了? 梁小夏向多兰怀里缩了缩,大大的眼睛瞪圆询问父亲,却没来得及得到答案。 “你有什么打算吗?” 梁小夏到这时才发现,女王陛下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居然是平等的。两个精灵之间的对话没有任何敬语,也不太像老朋友那样的交谈,但是那种对等的语气,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感觉得出来。 她的父亲来头很大呀。 “我打算带家里人到艾格玛瑞亚去。”玛塔基尼很少见的,坚定地将多兰和梁小夏搂到自己怀里。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没有人能够将他们一家人分开,他会尽自己一切力量维持家人的幸福和温暖。 “战事将起,那里会不会太危险?”女王陛下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点你不用担心,你知道的,我有自己的方法。”玛塔基尼的胳膊紧了紧,俯身亲了一下多兰的额头。 “我本来想安排你们去南薇部落那边的,路上和其他精灵作伴,也好有个照应。不过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好吧,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会尽可能帮助你的。只希望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我想,我大概是没法送别了。”精灵女王向梁小夏一家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母亲多兰依偎在父亲怀里,和他一样,露出幸福而坚定的神情。梁小夏看看父亲,看看母亲,又看了看女王陛下,反倒糊涂了。 她大概能明白,自己一家选择在战前避难迁移至人类社会,不参与精灵族与人类之间可能发生的战争。 但是其中还有好多事情她还不太明白。比如父亲到底什么身份,比如为什么他们一家要去目前对精灵绝对会不友好的艾格玛瑞亚,比如他们为什么不参加战争?她了解玛塔基尼,父亲不是未战先怯的人,绝对不会因为惜命做出这种战前逃跑的事情。 她家人怎么这么奇怪? …… 书房里,还是那么整洁有序,梁小夏站在书桌前自己惯常站立的位置,就像十几年来做过的一样,望着背靠窗坐着的父亲,望着只比自己低一点点的大书桌,望着两边书柜上摆满的书,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她们就要离开了,离开她从出生到现在习惯了的地方,她们在森林中的小家。也许,她以后可能不再有这样的感觉了。 “父亲,你和女王陛下刚刚是在暗指我吗?”梁小夏规规矩矩站着询问。 “主要是我的关系。”玛塔基尼双手十指交握,搭在书桌上。 她看懂了父亲的手势,这个问题像她之前问过的很多问题一样,还没到回答的时机。 “我们为什么不留下来参加战争?”梁小夏忐忑地问出了她第二个关心的问题。 “因为不需要。” 听到这样的回答,梁小夏噤若寒蝉,父亲已经有点不耐烦回答她的问题了。 玛塔基尼半垂眼睑,从下到上扫视站立笔直的梁小夏。他面前这个规规矩矩的小精灵,双手笔直垂落贴着裤缝,背挺得直直的,虽然恭敬得有些呆傻,他却知道,她私底下是多么机灵可爱。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小夏尔从肉墩墩的小豆丁,对任何人或事情充满防备,满脸的警惕和不信任,长到现在蹦蹦跳跳,灵气充足,却收放自如的样子。这是他的孩子,是他和多兰的珍宝。不论是做父亲的骄傲,还是客观评价,夏尔都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小精灵,她天生就适应这个世界。 玛塔基尼从来都是谋定后动,甚至有些老谋深算,将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推敲好了再行动,但是这次,即使是他,也没有万全的把握给他的孩子创造一个好环境。 玛塔基尼拉开书桌最底下的一格抽屉,从中拿出一本老旧的蓝色封皮厚书,递到梁小夏手中:“在走之前,把这本书看一遍。还有,处理好你认为需要处理的事情。” 梁小夏接过这本和自己手掌一样厚的《人类社会生存指南》,胳膊沉得向下一颠。烫金书脊有些掉色,书页不知道被翻过多少遍,又旧又卷。梁小夏此时的心情也和这本书一样沉,她要向自己的导师,自己的好友告别,不知何时再见。她也终于要进入繁华的人类社会,这比她的计划整整早了一百八十年,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她也很担心族里的安全。她就像一个胆小鬼,一只怯懦的,贪生怕死的阴沟臭老鼠,在众人有难时,需要帮助时,自己却背着自己的奶酪家当落荒而逃,将她的亲人们留在了战争前线。 梁小夏脚尖顶着互相摩擦,父亲那句“不需要”说得她有些难受,即使人微言轻,她也不认为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能提早进入人类社会,开阔眼界,她固然开心,但如果是这样偷偷溜走离开,她宁可再等一百八十年,光明正大地实践自己的梦想。 玛塔基尼看出来了梁小夏的不情愿,他敲了敲书桌,拉回梁小夏的注意力,安慰地说:“相信我,在那里,我们能做得更多。” “但是在这之前,你必须足够谨慎,胆大,而且周密。我不希望自己看好的小精灵最后被证明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是!”梁小夏听得心里升泡泡,小小的不愉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她们不是逃难,而是有任务在身。她不是战场逃兵,而是英勇的敌后侦察员。 第五十一章告别 你走了以后,我被扔上了孤岛。 阳光正好,梁小夏坐在大树的树杈上,晃荡着小短腿,捧着那本《人类社会生存指南》看得津津有味。她当过现代人,对伪装进入异界的人类社会这样的事情,却占不了多少先知优势。这两个世界的文化差异实在是太大,可至少还是比族里同龄的其他小精灵要强一些。 好歹她知道人类都是短耳朵的。族里很多年幼的小精灵没见过人类,甚至觉得他们和自己一样,都该长一双长耳朵,和精灵一样吃素等等。 换一个角度看待人类,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手上这本蓝色封皮的《人类社会生存指南》,基本就是一部人类帝国风俗习惯的百科全书。从最基础的大路通用语怎么打招呼,到钱币的使用及换算,人类家庭及构成,怎么赚钱养家等等。 精灵们初入人类社会基本都是在二百岁左右,不管心智如何单纯,至少都长成了人类的成年模样,也有一定自保能力。像梁小夏这样十几二十岁就进入人类社会的,基本没有。书的中间五章都在介绍如何伪装成正宗人类,杜绝被发现的可能。最好的方法是使用幻术,直接改变面容和体貌,这也是很多法唱精灵的首选。但是这个方法并不是万无一失的,对上对元素之力敏感的人类,也容易被识破。 很多精灵为了遮掩身上雪白的皮肤,都会给皮肤涂上一层黄恒果的枝叶。这种果子的汁液能伪造出类似于人类皮肤的颜色。但是见水褪色,露出一块黄一块白,看起来像得了皮肤病。 还有关于长耳朵的隐藏方法。书上就罗列了十几种,但是各有各的利弊,每种方法都有露馅的可能。 最让梁小夏觉得哭笑不得的是。关于养家糊口,赚取“人类通货”方面。书上对精灵族初入人类社会的最佳建议是,街头卖唱。 精灵们生得貌美,又有一副好嗓子,戴一顶能遮住耳朵的绿色游侠帽子,装游吟诗人是最稳妥安全的方式。人类的娱乐活动很匮乏,所以游吟诗人在人类城镇中还是比较受欢迎的,也能让精灵们赚几个小钱。 第二位的最佳赚钱方式是行脚医生。给人类看看病什么的。但是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时间过长,以防被发现了身份。 将书从头到尾大概翻了一遍,梁小夏看见了至少几百次“狡诈”“奸猾”“贪婪”等负面词汇形容人类社会的危险性,几乎每一页都有几个这样的词语出现。但是关于人类具体怎么狡猾,却没任何例子和描述。 眼睛有点酸,梁小夏正想着再看两页就去练功,书页翻到一半,就听到了树下几声呼喊。 “梁小夏~梁小夏~呜呜,梁小夏你在哪?”泥球秀美的精灵脸蛋上挂着两行清泪,边哭边喊。浓密的睫毛上粘着泪珠,梨花带雨。千鹤跟在泥球身后,脸色也不太好看,烦躁地将地上的石子踢来踢去的。无辜的小石子们被他踢得“碰碰”作响。 “在这呢?”梁小夏急忙合上书,从树叶中探出个脑袋。她还没告诉泥球和千鹤自己要离开的事情,主要是尴尬地不知道怎么说,还是能多拖一刻是一刻吧。 梁小夏从树上跃身跳下,拍了拍身上挂住的叶子和泥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像老妈子一样给泥球擦眼泪 “怎么了,雷德(梁小夏给兔眼千鹤的英文名)又欺负你了?”看到这两个小精灵一副闹别扭的样子,梁小夏常规性思考,估计这俩是又闹别扭了。 “呜呜~~梁小夏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要和你分开。”泥球像膏药一样贴梁小夏身上,比她还高半头,矮着身子弓梁小夏怀里,说不出的别扭。 梁小夏脸上也有点尴尬,她这么快就知道了?该怎么说呢?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这受气包脑子被戳漏了吧,哪来这么多眼泪。要走就赶紧走!”千鹤看到梁小夏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安慰地样子,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一脚踢飞身前一块稍大的石头,将泥球从梁小夏怀里硬拉出来。 千鹤这是叫自己赶紧走?好像和自己想的有点出入? 梁小夏掰正又想往自己怀里钻的泥球,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明白?” “他们这是见到风声不对就想跑了。啧,溜得还快。”千鹤愤愤不平地一屁股坐在突出地面的树根上,红色的双眼满是鄙视。 “千鹤你胡说,不是这样的。我们要离开是女王陛下的命令。我,我,我也不想走的。”泥球满眼委屈,磕磕绊绊地把一家被女王陛下命召,下个月费舍尔和莱斯蒂娜就要带着她去南薇精灵族的事情说了。可她不想走,她想跟梁小夏和千鹤在一起,她还没有和谷雨长老学完治疗术,她不想去那个听都没听过的陌生地方。 看来要离开的不止她们一家。梁小夏看着一个小泪人,一个小气包,左右想了半天,头又开始疼了。她拿小孩子真是没有一点办法,怪阿姨虽然有小萝莉和小正太玩,但是这俩小孩实在太难搞,哄起来困难无比。 干脆破罐子破摔吧。梁小夏捂着额头说:“我也要离开的,下周就去艾格玛瑞亚。” “什么!”x2 梁小夏嘴里最平静的陈述,听在两个小精灵耳朵里,不嗤于盛夏惊雷。泥球和千鹤都惊讶地喊出来,再看夏尔的表情,又沉寂下来。梁小夏表情认真,眉头微皱,那就说明这不是玩笑。 千鹤似乎无法接受两个小伙伴同时离开的事实。跳起来对梁小夏和泥球大喊大叫: “胆小鬼!你们都是一群胆小鬼!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冲着梁小夏喊完,转身就跑。 梁小夏看到千鹤眼里含着泪,边哭边跑。路上还被突出来的树枝绊得趔趄一下,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所以说小孩子真难搞,她本来还想着用个委婉的方法说出来呢。结果这俩小祖宗这么一搅合,也就成了现在的结局了。 “梁小夏。你真的要去艾格玛瑞亚吗?那里可是狡猾人类的地盘,很危险的。”泥球没有千鹤想得那么偏激,她比较担心梁小夏的安全。四个精灵从海族回来,很清楚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她们精灵族就会和艾格玛瑞亚直接对上,那时的梁小夏如果在艾格玛瑞亚,明显不安全。 梁小夏看到面前这个已经开始抽条的小精灵。亭亭玉立,漂亮的脸蛋泪水已干,留着两条黑印,漂亮的双眼毫不掩饰的担心,无奈又好笑。十几年了,她对泥球和千鹤就像一个温柔的大姐姐,尽心照顾指导。转眼三人就要分开,天各一方,梁小夏心里也很难受。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们也只能想办法适应。 梁小夏心里黯了黯。面上还是那鬼灵精怪的样子,从臂环里掏出一面镜子摆到泥球面前。“哈哈你看你那花猫脸,比我家琥珀还像。” 泥球一听自己脸哭花了,赶忙拿过梁小夏手中的镜子。对着镜子比划着擦了半天。正是爱美的年纪,泥球又是出名的爱干净,转眼就将自己刚刚那点担忧之情扔到了一边,专心致志对着小镜子用手帕擦脸。 接下来几天,梁小夏再没见过千鹤,那孩子明显是在赌气,她去找了好几次都避而不见。梁小夏叹了口气,她发现自从海族回来后,自己就更爱叹气了,这可不好,典型未老先衰的前兆。千鹤这样明着躲她,也只能期望自己走的时候,他能来送别了。 泥球则是另一个极端,像小尾巴一样,抱着琥珀天天跟在梁小夏后面。梁小夏去和族群中的大伙告别,她跟着,梁小夏去找玉泉长老实验,她也跟着,梁小夏在河滩上练武,她就一边干看着,甚至连梁小夏晚上躺在床上冥想,她都要和梁小夏挤一个被窝。 这是在珍惜最后的时光吧,梁小夏有时候被泥球磨得都有点烦了,却真没办法狠下心去赶她走。她也舍不得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伙伴。 梁小夏离开那天,送别的精灵来了很多,可除了泥球,和她关系好的几个精灵一个都没来。玉泉长老倒是理解梁小夏一家的搬迁,但是年纪大了,腿脚实在不方便,梁小夏之前单独告别过,也就算了。雷诺在路上耽搁,还没回族,估计是见不到了。洛基在人类那边,肯定是没法来送的。可梁小夏以为她至少能见到苦棘和千鹤的,没想到这两个精灵也没来。 “走吧!”梁小夏心里空落落的,但是面上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撑着个微笑紧紧抱了泥球一会儿,出发上路。 “夏末!夏末!”千鹤脚底下不停,横冲直撞地插入送行的人中间,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 这几天,他也想通了,夏末肯定不是贪生怕死的精灵,不然不会选择去艾格玛瑞亚,但是自己丢了面子,却不好意思拉下脸给梁小夏道歉。只能闷在房子里躲着她。梁小夏几次来找他,他还是挺开心的,但是这开心过后,却总荡着苦涩。 “我等你回来。”千鹤不好意思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挂坠。最常见的精灵族缠花图案,是用他自己的头发编的,小麦色的编结中间穿了一个大个的银白色猫眼石。千鹤没告诉梁小夏,这个猫眼石是他父母留下的。 也难为他一个小男孩,学着做这东西了,梁小夏看着眼前这个扭捏的小不点,心情愉悦。他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个给丈夫送别的受气小媳妇,梁小夏有些囧,这份心意实打实地是收下了。 “嗯,等我回来。”梁小夏向前一步,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弄得千鹤紧张得心扑通扑通跳。 脸红红地僵立原地,梁小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之前无数次一样。 小期望落空,千鹤装得很愤怒地对梁小夏喊叫:“丑八怪烦不烦啊你,不准揉我头发!” 眼睛里却满是留恋,千鹤贪婪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墨绿精灵斗篷的小精灵,暗暗告诉自己,下次再见面,我一定要比这家伙更帅气! 第五十二章驿站 在海中我不承认有什么主子,在海中我是完全自由的。 ——尼摩船长 每天行进的速度并不快,没有她上回离开时那么赶。梁小夏看到视野里消失的最后一棵白色树干精灵树,心里一滞。她们终于离开了西晶精灵部落,踏上前路茫茫的未知旅途。看着前方依旧蜿蜒的小路,道旁盛开的花朵,在阳光中舒展叶片。很普通的一景落在她眼里,依依不舍。也许是心理作用,她连呼吸都不那么轻快了。 这么多年,她早把精灵族当成自己的家,她的族人,她的朋友伙伴,她的老师都生活在身后这片茂密森林中。梁小夏慢慢跪在地上,向着生命之树的方向亲吻了一下脚下的土地。又用小袋子珍稀地装一袋土。 前世的习俗在这时,是唯一能缓解她惆怅情绪的方法。 三个精灵都是轻装上阵,梁小夏穿着精灵族常用旅行装,母亲多兰不嫌麻烦,穿着一身大叶边下摆的嫩绿长裙,腰身用一条墨绿色宽带系紧,提着一个小篮子。 父亲玛塔基尼则是正宗法师装束,灰色的麻布长袍从头套到脚,捂得严严实实的,手指从宽大的袍袖中伸出来几根,攥着法杖,左手戴了几枚大宝石戒指,都是法唱增益物品。他的空间装备不同于梁小夏胳膊上的臂环,是一条系在袍子上的软银腰带。远远看过去,也只有这一条腰带能突出精灵族的审美情趣。 梁小夏不太清楚父亲的空间装备有多大。她估计绝对不会比自己的臂环小,家里的书、家具、实验材料,各种零碎他都收了。只有一些路上的吃食,被单独放出来由母亲提着。 梁小夏也没背包裹,只将时俟背在后背上。 她并没有向父亲隐瞒自己的空间装备。时俟或杀戮之眼的秘密,还有那枚和镜月交易的。来路不明的幸运耳朵。 而上古精灵镜月的事情,因为有约定在先,父母并不知道。 她各种来历不明的,史料不查的秘密,她的朋友们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是都没有父亲了解得那么详细。 她真心信赖自己这一世的父母,上辈子自己总是为些可笑的小秘密瞒着家人。和同学偷溜出去玩,暗恋某个男生,考试成绩不佳等等。回过头来才发现真的没必要。这辈子她想得开,将很多自己不明白的事情告诉家人,多个人分析总是好的。有时候,父母并不像她看见的那样刻薄,严厉要求,只是为了她能少走些弯路罢了。 就像时俟的一些历史资料,还是父亲告诉她的。法唱者们同时也是森林学者,他们的知识面已经涵盖到了一种可怕的境界。他们的知识和头脑,是比手中的法杖更加厉害的存在。父亲作为一个正宗森林法唱者,活过的岁数几乎是梁小夏的十几倍,见识也远非她这个幼年小精灵可比。 梁小夏偷偷瞄了一眼绝对正统法师装备的父亲。还是那样的冰山脸,散发着不近人情的气息。不会说好听的,不夸奖她,很少正眼看她,作业和学习任务有时多得她喘不过气,却没来由地让她感到心安。 母亲多兰是另一个极端,爱到了盲目,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当她是公主一样娇养着。一年四季穿不完的新衣服,吃不完的点心蛋糕,谁敢欺负她,就会被护犊子的母亲拿着双手剑猛揍一顿。 谁能想到看着大方美丽的母亲,其实是个暴力战舞?梁小夏花了好久时间,才明白有一阵子苦棘脸上的轻肿是怎么来的。 多兰这一路倒像是来郊游的,嘴里哼着小调,心情愉悦地左看右看,偶尔还会采摘树上结的果子和一些小蘑菇,装到随身的小篮子里。 “夏尔小宝贝,你累不累?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多兰对妇女两个说话,却完全没有征求玛塔基尼的意思,一双漂亮的眼睛只盯着梁小夏看,有些期盼地说,“妈妈准备了很多夏尔最喜欢的小脆饼,水果布丁蛋糕,还有很多口味的果汁。”小夏尔太瘦了,看着风一吹就飘走的样子,她实在放不下心。 每两个小时就要休息吃饭,梁小夏怎么觉得自己像是生活无法自理,智商有缺陷的弱智儿童?难道自己真的很弱吗?一天的路程不用全力奔跑,休息四五次,还好吃好喝的养着,这样的情况如果发生在苦棘或者雷诺的训练中,她不死也得被那两位老师扒下来层皮。 不过看父亲都只是抽个嘴角没抗议,梁小夏屈服在母亲爱的必杀死眼光下。 “哦,好吧。” 一家三口的前行速度无限慢了下来,比上次她到海边,几乎多用了一半时间。最终,梁小夏踩在柔软地沙滩上,望着茫茫大海,她真想呐喊。终于脱离了每天不停吃饭还不能反抗的生活。 相比较人鱼那种给你一段头发吃下去自己游的费力方法,鱼人族还是比较和蔼的。在和精灵族达成联盟后,鱼人族专门分派两个接引员摆渡通往南方大陆的精灵。 这次负责梁小夏一家的鱼人接引员名叫蒂法,没鱼人族长蒂莫西那么爽朗豪放,是个有些容易害羞的正直小伙子,第一次见到精灵,稍微脸红,看起来不太自在。直到后来,在和梁小夏混熟了以后,话才渐渐多起来。 梁小夏一家坐上一条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黑色小船,摸起来很硬,没有船舵也没有船桨。船头引出一副同样材质的黑色架子,两头海牛套着绳索,快速破浪前游,小船也随着一颠一颠。逆着浪花上下起伏。 玛塔基尼稳稳坐在船后一言不发,多兰围着一条精灵围巾,靠在玛塔基尼身上遥望海景。梁小夏则和坐在一头海牛身上的蒂法聊天。被大风吹得说话都乌拉乌拉听不清。 蒂法看梁小夏的样子,也不见怪,腼腆笑了笑。他声音有些粗。又沉又沙哑,聊了一会儿。话题放在了人鱼身上。 “我没去过人鱼堡,听你说得很有意思,不过海底太冷太阴暗,人鱼堡估计也没什么好景色。嗯,我不喜欢人鱼,他们太奇怪了,造作又傲慢。我们鱼人海湾肯定更漂亮些。” 蒂法毫不掩饰对人鱼族的鄙视和厌恶。那些长着条鱼尾巴的类人生物除了会唱歌迷惑旅者,还有一对尖爪子外,完全一无是处。在弱肉强食的海洋世界中,人鱼那种矫情的生物能和他们强壮的鱼人并列,简直是对鱼人族赤裸裸的侮辱。 “哦是吗?蒂法大哥,给我讲讲鱼人海湾的事情吧。” “鱼人海湾是我们鱼人族最美的地方,那里的沙子细腻纯白,像珍珠粉磨成一样。海水干净又透彻,暖暖的,泡在水里会舒服得想睡觉。漂亮的姑娘们穿着颜色艳丽的海蚕丝长裙。泡在水里嬉戏打闹…”蒂法被鳞片盖满的脸似乎陶醉在回忆中,露出一种如梦如幻的神色。梁小夏也听得向往。 …… 海面航行十天后,兴致勃勃的梁小夏也被大风吹得没脾气,海风里整天泡着。脸上干得疼,头也吹得有些晕。海上的夜晚又冷,她得裹着厚厚的毯子将头埋起来才能睡着。母亲多兰还有些晕船,脸色惨白如蜡,披着毯子缩在小船里静养,只有父亲还像老僧入定般,抱着母亲完全不受干扰。 鱼人蒂法倒没有嘲笑梁小夏,很体贴地将海牛的速度放慢了一些。他不怕冷,如果身上的鳞片干了,去海里游一圈回来就好,几天不休息也还神采奕奕的。 这货去参加铁人三项赛,只要水足不干得脱皮,绝对能拿冠军回来。梁小夏羡慕地看着蒂法,她裹着毯子,还是觉得风无孔不入地往里钻,冷飕飕直打哆嗦。最后无奈,也不管是不是丢面子,拱进多兰怀里,只小脑袋戳在外面。 蒂法站在海牛背上,对着天空的月亮比划半天,似乎是在算路。好半晌后,从船舱头的小暗格里抽出三条黑色方巾,交到梁小夏手中。 “距离南方大陆还有四十天左右的路程,我们的海牛支持不了那么久,得去最近的据点换一对。当然,我们也可以在那里休整一下。”蒂法看了看蔫了的梁小夏和明显不舒服的多兰,有些歉意地笑笑。“可是你们得蒙上眼睛,这是鱼人族的规矩。” 入乡随俗的道理梁小夏还是懂的,三个精灵配合地蒙上眼睛,蒂法还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盖住任何可能的缝隙,确保她们不会偷看后,驾着海牛继续航行。 梁小夏除了耳边呼呼的风声以外,什么都听不见。只知道蒂法在不断拐弯,她最开始还在心里默数路线,左边,右边,左边…过了一会儿,数着数着自己也就糊涂了。只知道路程越来越颠簸,她紧紧扒着船沿,上下摇晃,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错位了。 半小时后,蒂法示意三个精灵将眼罩摘下来。 “客人们,我们到了。欢迎来到奥勒松!”蒂法开心地笑着,双手摊前,自豪地展示面前的繁华。 眯了眯眼适应一会,梁小夏睁大眼睛打量。阳光很好,将海水洗练成梁小夏喜欢的蓝绿色。干净透亮得能看清海底的沙粒和一群群小游鱼。奥勒松是一个建立在大暗礁上的小集镇,有点像驿站,没有黄土道路,浅浅的礁石铺在水下,形成纵横交错的水道。来来往往的鱼人双腿泡在海水里,拖着刚捕杀的大鱼或者扛着海货,忙碌不停。西边还有几个摊位,海藻铺底,上面放满了各种鲜鱼,一个穿着短褂的鱼人大汉坐在摊位前磨刀,样子像极了菜市场的屠夫。 看到有船要停靠,岸上打盹的一个鱼人老头一个激灵,麻利地打了个手势,提着小桶,给她们的小船指了个位置,接过蒂法抛过去的船绳,结实地在船栓桩上困了几圈,挽了个花。 “嘿!蒂法,航行怎么样,还顺利吧?” “顺利极了,一路都是好天气,没遇到什么风浪。不过这两头海牛可累坏了,得给他们多喂点。” “这还用你说。”老头卸下船头的两只海牛,拍了拍它们脑袋,从身边的小桶里捞出小鱼一抛。累得无精打采地两只海牛见到鱼,欢快地哞哞叫两声,一前一后接着鱼吃了。 “这些就是你去接的精灵吧?哦,很高兴认识你们。”鱼人老头有点看不上精灵瘦弱的样子,不过还是比较友好地打了招呼。 “不多说了,那位女士有点不舒服,我得先把他们安顿下来。” “好,晚上记得找老头子来喝酒!” “一定!” 梁小夏被蒂法引者出了船,脚泡在干净的水里前进,一路左瞧右看,梁小夏觉得这个鱼人港口还是挺有风味的。海货鱼腥味引得盘旋上空的海鸟“鸥鸥”叫个不停,偶尔有两只还会俯冲下来,趁着主人不注意衔走一条鱼。被鱼人摊主发现了,就会不断驱赶。 珍珠在人鱼和鱼人这边,都是相当于金币的硬通货。梁小夏用上次得到的一颗小珍珠在一个小摊上和鱼人换了一大包紫色的,磨成粉的海藻。多兰说这种海藻她以前见过,烤蛋糕的时候加一点会有甜柑橘味。梁小夏吃着海藻,脚泡在水里游着鱼人大街,满嘴橘子味,两个大眼睛笑眯眯得弯成月牙。这里虽然被水淹得像灾后现场,鞋子又沉又湿,行路不便,她还是玩得乐此不疲。 鱼人为了保持皮肤湿润,都是睡在海里的,并没有陆地上的房间。蒂法给梁小夏一家凑合找了块避风礁石,抱来了几摞厚厚的晒干海藻,搭了个简易防风帐篷安置客人。 蒂法知道精灵茹素,还给梁小夏她们带来了一些陆地上不常见的海洋藻类馅饼做餐点。细密绵软,嗯,就是有点甜。梁小夏一口气吃了四个小馅饼。 “我们明天下午出发,到时候我会来找你们的。在这之前,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蒂法没多逗留,安顿好客人们就走了。 梁小夏睡在厚海藻褥子上,盖着散发海腥味的海藻被子,头晕晕的,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摇摇晃晃像在船上一样,在被窝里把玩着千鹤送的挂坠,不一会儿就眯着眼睛进入了冥想。 第五十三章上岸 为了不使脚下的薄冰塌陷,必须不停的,一直向前走。 抛开战争阴霾和离别伤感,梁小夏在奥勒松的半天自由行过得十分愉快。她长得可爱讨巧,脸蛋微圆,不会漂亮到让人觉得有压力,或者产生嫉妒之心。且成年智慧生物对待幼年生物,总是多有宽容仁慈的喜爱之情,加上梁小夏嘴又甜,豁出脸面,一路上“哥哥”“姐姐”叫个不停,奥勒松做生意的店主,都会多多少少给他们一行打点小折扣。 梁小夏没考虑到也许她的实际年龄,够给这些鱼人做妈妈了。长者的脸皮?那东西有什么用?还没有一点优惠折扣实在。 玛塔基尼似乎有些介意昨天女儿掏自己腰包买零食的事情。第二天一早,他就在蒂法的介绍下,向一个开着药剂店的鱼人老板卖掉了一大批保湿露。这种原材料产自森林的保湿露对精灵没什么用,但是对鱼人和人鱼都很有用,防止他们因为过度晒太阳风吹导致身上的鳞片脱落。喝了保湿露,鱼人可以脱离水上岸一段时间,不用担心自己会干死在土地上。 很多精灵法唱者都是出色的制药学家,玛塔基尼的制药水平尤其出色。交易的鱼人老板尝了一小口保湿露,嗓子里就像过了一道清润水流,直通入腹,浑身舒服得像是泡在春日暖流中。他从做生意到现在,还没喝过这么好的保湿露,心里大赞。鱼人老板保守估计。这批保湿露的药效比以前交易过的普通货强了至少五成。 鱼人老板摸摸口袋,身上的珍珠有限,暗自后悔早知道这趟来奥勒松。就应当多带些珍珠在身上。勉强吃下五百瓶货,鱼人老板还有点不甘心,兴致勃勃地要跟着玛塔基尼上路。说是要将他介绍给自己同样做药剂生意的弟弟,还拍着胸口的鳞片保证。他弟弟能给个更好的价钱。 玛塔基尼整个交易过程话都不多,平时闲着做的药剂闲置在空间里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给妻子孩子换点零花小钱。他收了一百颗成色上好的珍珠,装样子点了两下,就收进口袋里。他无所谓鱼人老板跟着还是不跟,当然他也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航线就是了。 梁小夏像好奇的小猫咪一样,站得笔直。脚尖轻轻踮起看他手里那瓶保湿露,双眼亮晶晶的,还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言行。 “拿去玩,但是不要喝。”玛塔基尼闭着眼睛都知道女儿现在是什么样子,扔给夏尔一瓶密封好的保湿露,这也是个学习的好机会。 梁小夏拿到手里,瓶子里的液体像海水一样明蓝透亮,对着阳光折射漂亮的光线。打开瓶塞,一股潮湿水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好像很好喝的样子… “为什么不能喝?”梁小夏很想尝尝这瓶漂亮的液体到底是什么味道。 “水元素密度是标准普卡的400倍,非水生生物直接饮用会造成病理性窒息以及肢体浮肿。”玛塔基尼语气淡淡的。完全不在意说话内容,就像在说今天吃什么菜一样。 这东西原来还是杀人毒剂,喝下去就淹死,梁小夏哂笑一下。也没了把玩心情,小心翼翼将保湿露收到空间里。留着吧,以后说不定会派上用场的。 鱼人老板站在一边,听到了玛塔基尼的话心里一跳,一般的保湿露能到标准普卡的200倍,就算是非常不错了,没想到这瓶的密度高达四百倍,几乎一倍的差距!他现在可以肯定,这个和他交易的裹着灰袍子的精灵是个制药大师。这回走运了。 玛塔基尼的制药水平还没到那个境界,只不过这批保湿露放了太久,药效越来越浓厚。最老的一瓶估计有一百多年历史,他攥着法杖的手松了松,希望鱼人喝下去不会醉。 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是有能力的人都会受到尊敬。鱼人老板越发恭敬了。梁小夏不太懂制药,大概是那句“病理性窒息”吓到鱼人了。父亲对待外人就是这样,语气平和,脸上看不出表情,却总是让对话的人觉得畏惧。 梁小夏玩得开心,才不会管身后跟着的毕恭毕敬的鱼人尾巴。跟在多兰身边,两个欢快的精灵踩在水里,女性天性中逛街的强势因子觉醒。梁小夏和多兰东逛逛西看看,脚下不停。玛塔基尼脸上没半点不耐烦的表情,多兰只要稍微在一个摊位前停留久一点,看上某个东西,玛塔基尼都会二话不说地买下来,珊瑚手镯,贝壳风铃什么的,稀稀拉拉买了一堆。玛塔基尼甚至买下来了两条鲜鱼,提在手上,只因为多兰说一句“你看这两条鱼颜色多漂亮”。天知道不吃肉的精灵要这鱼有什么用。 被鱼摊的老板以奇怪的眼神目送走后,玛塔基尼又给多兰买了一条颜色艳丽,手工编织的鱼人围巾,看得梁小夏嫉妒不已,这简直是差别待遇。 “这条颜色太亮了,不适合我,夏尔小宝贝围着倒是合适。”多兰舍不得梁小夏受一点委屈,转眼就将围巾围在她脖子上,倒弄得梁小夏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是小朋友,还需要争宠引起注意。想要什么,自己买就好了,她又不是没钱。 她只是羡慕,也想感受一下那份宠得过度的溺爱。 玛塔基尼没说什么,只在临出发前给梁小夏买了一副耐磨的鲨皮露指手套,灰扑扑的不好看,胜在实用。还给了梁小夏十颗珍珠的“零花钱”。 梁小夏看了看自己因为练习弓猎和战舞,细嫩的双手磨出来的茧子,心满意足地戴上了手套。东西不重要,没忘了她就好。 在十天后的第二个驿站口,鱼人老板带着他的弟弟,终于交易完了剩下的两千多瓶保湿露。整整四箱,换给玛塔基尼一小袋品质不错的淡蓝色珍珠。 海上航行的日子久了,难免无聊乏味。一望无际的波涛海面。看不见岛也看不见人,偶尔会有鱼群跟着船游。梁小夏前几天还嫌鱼人老板烦,絮叨个不停。说他儿子,说他女儿女婿。家里七大姑八大姨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什么都往出倒。现在鱼人老板走了以后,反倒失落。父亲安静地冥想看书,母亲坐在船舱里摆弄她那些战利品,幸好有蒂法教她海钓。 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鱼竿,蒂法很细心地从怎么做饵,怎么抛竿讲起。手把手地教梁小夏各种不同的鱼该怎么钓,拉竿技巧等等。 尝试了几次,梁小夏也喜欢上了这种安安静静的运动,弓猎手从来都是不缺乏耐心的好猎人,一坐一整天,就等着鱼咬钩的时候。从这方面讲,钓鱼还不失为一种修身养性的好方法。梁小夏一家不吃肉,钓到的鱼都便宜了蒂法,蒂法也不沾光,偶尔会潜入海底。给梁小夏捞些漂亮的贝壳珍珠上来做交换。剩下的鱼骨内脏什么的,又被重新利用当起鱼钩鱼饵,钓新的鱼上来。 蒂法是个好向导,驾着海牛。平稳航行了两个月,停了好几个驿站口让梁小夏一家休整,中间稍微绕路,避开了暴风圈。最终,将梁小夏一家送到了布尔加斯,艾格玛瑞亚第二大港口城市,也是他们整个航行的终点。 安全地将三个精灵放置在一个背靠悬崖的无人港湾,在确保周围没有任何人后,蒂法轻轻拥了一下梁小夏,给她手腕上套了一串珍珠手链,向他陪伴几个月的小朋友道别: “夏尔妹妹,再见!!”蒂法挥着手,驾着海牛船离开,慢慢化作海上一个小点,直至不见。 梁小夏也有些舍不得,蒂法做事稳重却不缺热情,任劳任怨地照顾他们这么长时间,和她又聊得来,是个难得的好小伙子。 玛塔基尼拍在梁小夏肩头,在蒂法终于驾着小船消失在地平线后,低声告诫她: “不要对寿命短的物种产生感情。不对等的时间流逝,犁下无法抹平的鸿沟。最后只会伤害你自己。” 人类的感情浓烈炽热,很容易吸引像夏尔这么大,对什么都好奇的小精灵,他不想自己的孩子受到精神伤害。 无论是人鱼,鱼人还是人类,过于短暂的生命对精灵来说,都是刹那昙花,四季变换,不能掀起长久的波澜。 为了那一季的花朵凋零,他们可以伤感一时,却不能永久沉浸在其中,迷失了自己。 “我知道了,父亲。”梁小夏黯然,她享受漫长悠远的生命的同时,也得付出留不住珍稀的代价。 将来,也许她还没成年,蒂法就会自然衰老,死亡。这是谁都无法逃脱的命运,她们之间,以后不会再有交集。而这样的事情,将继续无数次上演在她的生命中。该消散的,该分别的,她无法挽回。 梁小夏摸了摸脑袋上的丝带,如果她痛苦,镜月岂不更难受?世间唯存的上古精灵,族人不剩一个,一觉醒来沧海桑田,孤零零地行走在路上,没人能陪他走到最后。他挣脱死亡,同时舍弃了永享安眠。时间对他,就像脚下的沙子般没有价值。 海水拍打礁石,浪涌浪落,永不停歇。几乎永恒的生命,都无情绝情。没什么好在乎,没什么好留恋。亘古不变的存在,锻造出不为任何所动的恒心。 玛塔基尼见梁小夏凝重沉思,并没打扰她,留她看着大海思考。夏尔一直都很聪明,只是有时候看不透罢了。 玛塔基尼从来不罗嗦地将一件事情讲很多遍。有些道理,没有经历过是听不进去的,只有自己碰得头破血流,才会明白。 稍微休整一下,看着海景吃了上岸的第一顿饭。玛塔基尼从腰带中取出几瓶橙黄色浮着白絮的液体,梁小夏认得,那个药剂就是《人类社会生存指南》上写的比较推荐的伪装方法之一,人形药剂。喝下去的智慧生物会暂时变化成为人类,但是有效时间短,药效只有2个小时。 “这是改良人形药剂,药效8小时。”玛塔基尼自己仰头灌下一瓶。随着药剂作用,皮肤发黄,一对长耳朵慢慢缩短,片刻就变成了一个瘦削的人类法师。 梁小夏绕着父亲打量了两圈,这药效真好,他不承认的话,谁都会以为这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法师。 仰头一饮而尽,唔~~好辣~~ 梁小夏呛得泪水涟涟,被父亲那淡定的表情给坑了,这药水像芥末水一样难喝,回头看母亲多兰,也是被呛得泪花落脸,一个劲咳嗽。 听力好像下降了,视力也变差了,梁小夏感叹,这药水还真是完全模拟人类,现在这手脚没劲的感觉,和上辈子的死宅感觉有点像。 摸摸皮肤,还是光滑细腻,只不过染上了层薄黄,终于有了点颜色,不像白雪修正液那样惨白惨白的。梁小夏掏出面小镜子打量自己现在的样子,圆脸翘鼻子,瞳孔变成了双棕,五官更加明显了些,彻彻底底一个外国小朋友。 玛塔基尼从腰带里拖出两口棕色大箱子,整齐列满了一千多支大瓶的人形药剂。 “一瓶是一天的用量,在用完之前,你得学会自己配制。” 梁小夏看着面前两箱人形药剂,怎么闻到了一股凄苦气息,她接下来的生活少不了这些芥末水的陪伴,一想到每天都要喝一大瓶,就浑身发抖。 变成多兰的人类比梁小夏要漂亮多了,睫毛卷翘,脸颊粉红,漂亮的大眼睛像宝石一样闪着光芒,柔顺的长发中分,服帖地披在身后。 “虽然黄皮肤怪怪的,夏尔小宝贝变成人类还这么可爱。”人类多兰尾音上翘,来回蹂躏梁小夏的脸。“妈妈给你做了好多可爱的人类连衣裙,哦!我实在是等不及想让你换上了。” “从现在开始,把自己当个人类。”玛塔基尼望着岸上内陆,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换成了一口带着艾格玛瑞亚特色的大路通用语,鼻音浓重。 “哦,好的,父亲。”梁小夏心里吐吐舌头,她又得装小孩了,而且是七八岁大,又傻又天真,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第五十四章流言 流言蜚语是无所不在的,否则世界便不称其为世界,千千万万的人会闲得发慌像苍蝇一般大批大批死去。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艾格玛瑞亚王都,达拉姆,如它在大陆通用语中的名字一般,这颗最美的明珠被夹在两条横贯全国的河流中间,丰饶的水土是最慈爱的母亲,予取予求地奉献自己的一切。城内外将近三百万的人口将达拉姆运作得日夜喧嚣,如心脏般不停跳动,作为全国中心枢纽,支撑起全国命脉。 这里有王国最好的艺术馆,最奢华的歌剧院,最大的销金窟,以及南部大陆最好的高等学府。达拉姆远离战争,远离混乱。宽阔的石板大街上没有提着武器的战士和雇佣军,只有谋求生计的市民和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队巡逻的士兵穿着统一制服,迈着整齐步伐,配着长剑昂首挺胸地踏过路面。 达拉姆如阶梯一般,南富北穷。以中央皇宫为分界线,城南的贝隆坡聚集了百分之八十的贵族和特权阶级,一栋栋独立大庄园载满四季常开的花树,草坪被剪得整整齐齐,石膏雕像和花园长廊精美别致,贵族小姐太太们,可以惬意地一边喝着下午茶,一边远眺河景。到了晚上。星星点点的游船货轮遍撒河面,如天空中倒映在地上的银河,给达拉姆的富人区锦上添花。 安定秩序的都城。迷人的城郊景色,无法动摇的政治地位,各种因素综合在一起。使得整个艾格玛瑞亚的贵族,有一半都选择在此定居。而另一半不在此居住的贵族,则有或亲或疏的亲戚们住在这里,和他们保持联系,将自己紧紧捆绑在上流社会的战车上。 城北是军营驻地,外人不得进入,艾格玛瑞亚的七大军营总部都在这里,频繁交替的哨岗和巡逻兵。成功阻止一切企图窥视打探的宵小不良,也使得军营神秘而令人敬畏。 城西的陶林港口则是出名的穷人区,联排小房子挤挤挨挨,阴雨发霉,晴日恶臭,只留下阴暗的行廊掩盖秘密和罪恶。港口码头的工人如被皮鞭抽打的骡马,不停装货卸货,烈日下皮肤晒得黝黑,从早到晚,只为了挣一口面包钱和酒钱。白天这里几乎没有人。偶尔过路的行人神色匆匆,充满警惕。偶尔几辆富贵的马车拉着客人,从港口大道一直飞驰,穿过这里时速度都快了三分。想要将码头的恶臭抛在身后。 到了晚上,散发着低劣香水味道,穿着掉毛短裙的妓女们则浓妆艳抹地站在酒馆门前,搭讪路人,渴望榨干他们口袋里的每一个铜子。还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翻着垃圾桶,一无所获后叹气挨饿。 有些小钱的生意人和中产阶级会选择住在城东或城南郊区。富裕的阔老爷们以在城南的贝隆坡有一栋别墅为荣,贫穷的少女们则日夜梦想着能嫁给一位贝隆坡的阔少爷,一步登天。 可无论是富有的贝隆坡,还是混乱危险的陶林港,无论是衣着光鲜华丽,摇着折扇漫步林间的阔太太,还是打着赤脚穿着补丁服的搬运工,都喜欢做一件事情,交头接耳。 人类的天性无法掩盖秘密,麻木无聊的生活又给小道消息提供了滋生的土壤,达拉姆没有两个人的秘密。要么闭嘴,要么压抑不住交流的天性,自鸣得意地传递消息,如半个先知一样将某个特别的事情搞得沸沸扬扬。 最近的话题焦点桂冠,毫无争议地属于一栋房子。更确切说,贝隆坡47号,那个空了将近一百年,市民见了都会绕道走的闹鬼房子,终于有人住进去了。 这栋幽灵房的历史,比很多达拉姆的新兴贵族家族历史还久。一栋阴沉的,爬满了枯萎藤蔓,庭院流着黑水,砖墙发黑的大庄园。有人说这栋房子发生过火灾,有人说是凶杀,还有恶魔的诅咒等等稀奇古怪的流言。到每个月圆的晚上,房子里都会传来令人惊悚的鬼哭狼嚎,呼啦啦无风自动的门窗,女人的尖叫。声音惊得附近的贵族彻夜难眠。 顶不住周围住户的抗议,当地的治安官调查了好几次,却次次无功而返。 每个新上任的治安官都会选择这栋幽灵房来烧自己的第一把火展示官微,调查一栋无人的老房子,不用得罪权贵,事情办好了还能卖面子,怎么算都是笔合适的帐。当然,在连庄园大门都没进去,华丽丽地昏倒在锈得发黄的铁门外后,灰溜溜地被抬回办公室后,治安官们都会缄默地回避这个话题。 自打人们有记忆起,这栋房子就以不受欢迎的面貌挤在贝隆坡中间,像一枚发霉的苹果核扔在丰盛餐桌上一样碍眼。贵族们的父亲,祖父,甚至家里的先祖都不得不挨着这破房子,如鱼刺哽喉般不痛快。现在,苹果核的主人终于出现,将它认领了下来,周围的贵族们在拍手称快的同时,反而开始谨慎小心地审度起来。来路不明的人,也许将给他们带来不那么受欢迎的变化。 对于赤贫又爱做梦的穷人来说,他们又多了个进入豪门的机会,虽然这可能性也不大。贝隆坡的故事离他们太遥远,可并不影响这房子成为他们吹牛炫耀的休息消遣。 在各种版本的揣度猜测中,贝隆坡48号的檀香将军家,无疑是最接近事实真相的。 檀香将军夫人坐在自家小花房中,周围的几把椅子上坐着姿颜各丽的贵妇,隐隐以她为中心,一个波浪卷发,嘴有些尖的妇人心不在焉地吃了点招待的点心。挂着假笑说道: “快给我们学学那家人的情况吧,我妹妹知道咱俩关系好,都来问过几次了。” 檀香夫人翘着小指捏茶杯品茶。小啜一口,难掩满脸得意神色。平时一个个看不上他们家攀裙带关系,茶会上总是将她隔在外面。现在上赶着跑她这里来。挂着势力嘴脸,还不是想多知道点消息? 又吃了一块点心。吊足了众人胃口,檀香夫人才缓缓开口: “前天清晨,我正在花园里督促侍女们收集玫瑰上的露水,缺了那露水洗浴,我可一天都活不下去,真是保养的圣品。” “正当我让侍女们加快动作,好在太阳出来前完工时。一辆暗色双轴青铜车飞驰过这庄园门口。扬起来的土。将早上费心收集的露水全毁啦。” 檀香夫人撅了撅嘴,意思了一下,心里却没半点责怪。她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庄园三楼的露台是个好位置,平时我都是在那里赏景的。我戴上了看戏用的小眼镜,扶着露台栏杆,想看看是哪一家不长眼的马车毁了我的辛劳,却没想到,那辆车停在了闹鬼庄园的门口!” “青铜车是两头健壮的行云马拉的,哦。并不是什么特殊的马,有钱就买得起。车身绘制了魔法阵,那可就了不得啦。除了几位军团长的马车,我还没见过哪家的车上能绘制魔法阵的。” 听众们聚精会神。檀香夫人眉飞色舞,“最奇怪的是,车上没有族徽!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却扫了两遍,真的没族徽。” 这个信息很重要,各家贵妇消化着。没有族徽,要么就是默默无闻的平民,要么就是来头很大的远东世家,那些世家一般都很低调,各地游历从来不显露身份。绘有魔法阵的马车,看来是后一种。 “马车里下来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学者常穿的藏青衬衫和外袍。我想他肯定很严谨,那袍子的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了领口,衣服上一丝褶皱都没有。真是很有气质的男人,”檀香夫人说道这里,脸红了红。她大清早站在露台上打量新邻居,那人长得十分俊秀,比年轻人也不逞多让,就是太冷了。几乎是在她看到的同时,那学者就扫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瞪着他,眼神令人心悸,看得她一阵慌乱。 “就是太古板啦!”回忆到这里,檀香夫人感叹了一句。 “就他一个人吗?没有仆人和女眷吗?” “有两个仆人,一个侍女和一个少年仆从。都不怎么起眼。”檀香夫人笑了一下,“女眷嘛?这我可不清楚,马车直接驶进了庄园大门。大家都知道的,那栋老房子常年笼罩大雾,什么也看不清。” 檀香夫人示意侍女上茶,又小口小口啜饮,留周围的贵妇们消化信息。 “你可真是好运气,第一个看到了咱们贝隆坡的新邻居,”一位长脸贵妇讽刺地说,“还有吗?那一家来拜访你们没有?” “神奇的故事到此为止了。那家自打住进去以后,再没出来过,”檀香夫人说,“总是用望远镜窥视邻居可是很不礼貌的,我可不会做那失礼的事情。那家人刚刚搬进去,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吧。不管怎么样,我可是对新邻居很好奇呢,”檀香夫人不着痕迹地讽刺了一下提问的贵妇人。他们家住在这边,有了新消息能第一个知道。运气好又怎么样?旁人羡慕也没用,“真心祈祷那家人平安无事,能活着在那栋诅咒的房子里度过一周。”檀香夫人用手帕擦了擦嘴,幸灾乐祸地轻叹了一口气。 贵妇们眼看打探不出更多消息,寒暄了一阵,就将话题转向了珠宝首饰,歌舞剧和舞会这些女人的共同爱好上面。既然新邻居已经搬进来了,他们迟早会露面的,不急在这么一时。 第五十五章持家 个人的辉煌成就若没有家庭的支撑,终将走向狂妄和孤独的陌路。 与此同时,梁小夏正在那栋闹鬼的庄园里和一株枯死的植物奋战不休。拔掉了最后一株桶烂窗户,钻进卧室的树枝,梁小夏喘一口气,擦擦头上的汗。变成人类以后,自己比以前更容易出汗了,脏兮兮一抹,简直满脸泥。 “小姐,这些让我来做吧,您歇着就好。”侍女杰娜端着满满一托盘的点心,装着茶的茶壶,进了卧室。 梁小夏本来以为,自己一家人肯定是得先街头卖唱赚钱,然后再隐居起来的,没想到父亲在最近的城市,直接掏出金块兑换了几箱金币。多兰扫荡了一条街,一家三口包装一新后,直奔都城达拉姆去。玛塔基尼在管家学院里,还雇佣了一对兄妹,杰娜和她的哥哥鲁本。驾着新马车,穿着新衣服,带着新仆从,玛塔基尼高调出场,直接住进了这栋闹鬼的大房子。 梁小夏也是懒人一枚,虽然心里想着人人平等,但是既然侍女和仆从是花钱雇佣的,那她也享受地心安理得。用清洁术整理了一下仪表,梁小夏坐在刚刚收拾好的,铺着浅绿色棉麻毯子的窗台边,靠着同色系软垫品茶吃点心。 杰娜压下心底的惊异,低头清理小姐的卧室。从他们兄妹被雇佣,签下一纸不知是什么文字书写的合同开始,兄妹俩就惊诧不断。 家里的男主人是个学者,不苟言笑。常常举本书看,从不发号两遍使令,在他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女主人和蔼可亲,脸上挂着笑,还会做很多他们在管家学院里都没听过的吃食。没一点架子,却力大无穷。一楼大厅的一架笨重老钢琴。堵在厨房门口移不走,女主人轻轻一推就挪开了。 小主人也很神秘,看着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清秀可爱,没有任何贵族的骄奢之气。却做得比专业进修过的贵族还标准。她施展清洁术连吟唱和手势都不需要,那至少有至少二级魔法师的实力。一个七岁的二级魔法师,说出去全国上下都能轰动。艾格玛瑞亚人才济济。但是每一个二十岁以下的魔法师,都是凤毛麟角,绝对需要仰望的存在。 梁小夏没错过杰娜被压下的惊诧眼神,签了精灵保密契约,又成了她的侍女,迟早得发现她的小秘密,还不如现在就别遮掩。只要别发现她们一家是精灵这个秘密,什么都好说。 梁小夏斜斜倚靠在软垫上,喝了点茶润润嗓子。捡起盘子里的小块蛋糕咬了一口。皱眉,里面有肉松。肯定是侍女杰娜做的。梁小夏实在咽不下去,掏出块手帕,趁杰娜不注意,忙着打扫的时候。将嘴里的蛋糕吐到手帕里包了起来。 虽然人形药剂不仅对外部模拟,也改良了精灵的消化系统,让她能吃进去一些肉制品。梁小夏还是有些不舒服,习惯了几十年的精灵素食生活,再吃哪怕一点点肉,她都有些反胃。 不愧是管家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杰娜在干活方面比梁小夏快太多。梁小夏喝一杯茶,拿出玉泉长老的研究笔记才看了一小半,房子里就被打扫得干净整洁。旧家具和发黄的墙纸早被拆卸下来,新墙纸还没铺上,杰娜麻利地铺上了滚细碎暗纹的玫红新床单,配套的玫瑰软枕和棉被都被阳光晒过,散发特有的温暖味道,摆放的花瓶也插上了新剪的粘着露珠的百合花,幽香弥漫。 整个屋子依然有些旧,却比之前她们看到的那个阴沉的墙纸剥落,爬满了蜘蛛网的破房子好太多。 玛塔基尼坐在二楼最尽头的书房里,阳光充裕。原来精灵族的书籍一本都没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艾格玛瑞亚的学术研究论文和传记。他双手交握,随意搭在桌子上,多兰半躺在旁边的贵妃椅上,翻看膝头的一堆请柬。 这些请柬有烫金的有印花的,散发浓郁香水味,印着族徽,每张都华丽异常。全部是贝隆坡的各贵族送到门房的邀请函,或斜体或花体的文字表达的意思出奇惊人,就是邀请他们一家做客,招待贝隆坡新成员。 多兰对请柬的内容没兴趣,她喜欢看的是这些漂亮的卡片样式,顺便参考借鉴一下,自己家如果要发请柬,该设计成什么样比较好。 “玛塔,”多兰翻完了所有的请柬,没几张她能看上的,都太浮夸,将这些扔到一边,“这些人类真是好客的奇异生物。你要去参加吗?我总预感会非常无聊。” 玛塔基尼的书桌还是以前在精灵族里的那一张,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压边证书,一张扎着丝带的卷轴,他摇了一下手边的铃铛。 “叩叩”,敲门声过后,鲁本一身剪裁合体的管家服进入,在书桌前站定,恰到好处的欠身,不卑不亢,却不会觉得被冒犯。 实际上,鲁本却是紧张的,他父母双亡,家境贫寒,在管家学院里被院长看重,得到了些勉强不会饿死的资助。拉扯着妹妹,他没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也没钱施展抱负。 本来他以为自己会被卖给哪个大贵族家庭,漂亮的妹妹也会成为侍女,直到老死或被弄到贵族的床上成为包养的情妇。没想到两人被眼前神秘的男人雇佣,签订一个为期二十年的合同。 这让他惊讶不已,一般贵族家庭,在雇佣下人时,都会要求签死契的,这样能更好地控制下属,防止他们泄露家族机密。 他今年才十六岁,二十年后也不过三十六,攒下一些钱后。还能自己开个小店谋生。想到这里他心里还是挺满意的,但是这种短期雇佣合同,也意味着变数很大。他随时有可能被开除出去自谋生路,让他又喜又忧。 玛塔基尼没抬头看鲁本,盯着手中的东西吩咐鲁本。“将夏尔叫过来。” 不管鲁本心里怎么想,他本职工作还是做得很好。欠身离开。不一会儿梁小夏就进入书房。 房门紧闭,玛塔基尼将两份文件推到梁小夏面前。 “夏尔,为了尽快适应,你得去上学,人类的学校。尽管我不觉得你能在里面学到什么。”玛塔基尼毫不掩饰对人类学校的鄙视,“选一个吧。” 两所天壤之别的学校,帝国贵族学院和第一战争学院。前一个是富二代集中营,培养各大家族继承人,后一个则是魔鬼集中营,培养顶尖法师战士。 梁小夏拿着两张又是签名又是盖章的引荐信犹豫不决,充满王霸之气的主角一般都会选一个魔法学院什么的,虎躯一震,收一堆小弟横行江湖。梁小夏从不觉得自己是主角,但是她也的确好奇人类的学校是什么样子,和精灵族的教育能差多少,有没有黑板和粉笔。有没有做不完的卷子和考试。贵族学校,她也很向往,高贵和奢侈的代名词,梁小夏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见过一个贵族。 “父亲,我能不能两个都去看看?”梁小夏拿着两张推荐信,弱弱地说。 “可以,当然可以。夏尔小宝贝想去哪里都行,妈妈支持你。”玛塔基尼还没开口,在一边坐着的多兰就先把话题截过去了。 一路过来,关于这两个南部大陆最有名的学校,她也听到了不少消息。光是那令人咋舌的天价学费,就让普通学生望尘莫及,杰娜还戏称这俩学校是“金币熔炉”,无论投进去多少钱,都能化得一点不剩。梁小夏知道自己这是自私了,现在看着家里有很多钱,却入不敷出,花一点少一点,请佣人,日常开销,她还要上学,都得花钱。 “如果,我是说学校,如果不好,我就不去了。”梁小夏又从臂环里掏出来以前攒的金子,珍珠和一些珍稀草药,放在玛塔基尼的书桌上,头压得低低的不敢看父亲。 “我马马虎虎的老是丢东西,这些,还是放在家里保管吧。”被父亲的眼神盯得越发心虚,梁小夏话刚说完就溜了。 “呵呵,我们的夏尔小宝贝长大了。”多兰看着梁小夏落荒而逃的背影,鼻子有些发酸,女儿又好笑又让自己感动。 难道他看起来真的很穷吗?玛塔基尼望着自己女儿堆在桌子上的碎金子,宝石,珍珠。沉着黑脸,摸上一块透亮的蓝宝石,这还是自己送的。还有那串绿松石项链,是过节的时候,多兰送的吧? 玛塔基尼低着头,脸埋在阴暗里,闷闷的低低笑了起来。他被女儿小瞧了呀。 “玛塔,你可要努力赚钱养家啊。要不我们的宝贝女儿就要街头卖唱去了。”多兰成功地又把玛塔基尼调笑得更尴尬。盘算着晚上做夏尔小宝贝最爱的松茸焗饭。她那别扭的个性,简直和她爸爸一模一样,幸好没遗传他的面瘫脸。 钱没了可以再挣,家更重要。她即使每日辛苦学习武技,也不过是一只忙碌的米虫。从来没给家里做过贡献,现在能帮一些是一些。到人类社会他们本来就不适应,危机重重,不能再让父母过得辛苦。 如果不想在敌人闯进自家大门的时候束手就擒,就得有自保的反抗力量。风云诡谲,她们一家现在住的是敌后大本营,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梁小夏甩甩脑袋,将混乱的思绪扔在一边。拿着时俟进入地下练武场做每日必射的十组练习,一组一百支箭。她感觉自己快突破了,虽然离绝世高手还挺远,但是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射出的箭也如臂指使。 年龄限制,力气很弱,箭支虽然几乎百发百中,但是遇上防御能力高的对手,打中了也没用。比如她和洛基的对练,洛基从不躲她射出的箭,看准机会用双手剑劈掉就好。同样的问题,也产生在她双手剑的练习上,招式狠辣,灵巧刁钻,却力气不足,只能凭着巧劲克敌。 梁小夏讨好地给时俟大爷又讲了两个冷笑话,不禁发愁,自己肚子里的存货也不多了,干讲笑话真维持不了多久。仿佛看见死神挥舞着小镰刀向她招手,梁小夏一哆嗦,和时俟交流,看能不能在笑话讲完后给它讲连载故事。 “不用讨好它,也是可以的。”镜月的声音在脑海里轻飘飘回响。 “怎么讲?” “格拉克的幸运右耳好像能防御一部分诅咒。” “‘好像’?到底会有什么结果?” “我不十分清楚,大概,你的运气会像跷跷板一样,一头朝上一头朝下往复不停。”镜月漫不经心地回答。 也就是说,她如果停了给时俟大人的精神供奉,自己就像玩大富翁一样,轮流背着福神和衰神前进。什么时候背哪个,还得摇骰子般随机决定,完全靠人品。 梁小夏计算了一下自己的人品值,过去看帖不回帖,现在见死不救不道义。总赶上狗血的事情,人品实在是不高,镜月的建议听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她真赌不起。 “镜月,你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方法?”梁小夏也没停止捉摸这事情,现代人在商业并不特别发达的异界想赚钱,点子不少。但是他们家没有后台也没关系,生意开展容易,维持下去就挺困难,被盯上生意事小,被发现秘密事大。 “赚钱?你说的是装在人类口袋里,一晃悠就当啷响的小金属吧。那很容易。找到一条金矿脉就好。” 梁小夏冷汗,她也知道想要黄金,开矿是最直接的,可开矿有那么容易吗?这建议真没营养。 “嗯,让我想想。很多记忆都模糊不清了。约莫有一种方法,混合一定比例的黄铜,铁,再加上铭文阵,可以直接生产出黄金,”镜月说完顿了一会,像是想到什么的又补充一句,“这种方法很简单,不过产出的黄金,时效性很短,不适合长期使用。” “很短是多短?” “七十节。换算成人类时间单位,大约八年左右。” “足够了。”梁小夏走回卧室,紧闭门窗,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海里逐渐成型。 先造出假币,解决他们家的资金来源问题,再给艾格玛瑞亚送上一份大礼。 第五十六章交流 你的错误不是对生活所知太少,而是知道得太多了。你已把童年时期曙光中所拥有的那种精美的花朵纯洁的光天真的希望,快快乐乐地抛在后面了,你已经迅捷地奔跑着经过了浪漫进入了现实。 ——奥斯卡?王尔德 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太阳暖得人瞌睡连连。杰娜在院子里修剪花草,鲁本在马厩照顾那四匹刚买的行云马,玛塔基尼不知道在自己的研究室里做什么,多兰在一楼侧边的厨房里忙着考蛋糕。 梁小夏装作闲游的样子逛了一圈,主要是盯了一会儿楼下正忙的兄妹,确定他们暂时不会来打扰自己后,闪身回到自己的卧室,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反锁卧室的木门,扔了一打监测术,确定没有任何人干扰后,将头上的丝带解下来,用被子盖住。 她的造假大业就要开始了。哦,梁小夏觉得自己的心狂跳不停。上辈子就贪财,这辈子又被洛基驯养成高级诈骗人才,梁小夏对造假钞这样的事无比热衷。 梁小夏将自己的发带解下扔在床上。 一阵元素波动过后,浅色被子下,上古精灵镜月一丝不挂,只捏着被单,坐在梁小夏床上。 黑色长发披肩,衬得肌肤白皙得刺眼,肩膀不瘦,宽厚却不魁梧。修长的双腿被薄被子勾勒出流线形状。儒雅精致的脸上淡泊清远。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引得他动心。 梁小夏看到床上半靠着枕头的镜月,很丢人地红了红脸,向后退了半步。 稍微冷静了一下。再次看向镜月的双眼时,反而安静了下来。他的眼睛深沉无波,像黑洞一样吸走了所有光线。没有生机,没有留恋。 只有在镜月最初被梁小夏唤醒。听闻上古精灵灭亡时,才有那么片刻的失态。之后,他就像完美典范般,俊逸优雅,无欲无求。 和镜月的双眼对视时,梁小夏会忘记他的美貌长相和衣架子般的标准身材,满脑子只剩下这双蓝得发黑的眼睛。 “耀精灵的后代。墨门和格拉克的继承人,我的合伙人,我们又见面了。”镜月敛着下巴对梁小夏示意,嘴角上翘,微笑调侃,眼里却没任何笑意,“原谅我无法向你行礼。”他指了指腿上的被子。 明明每天都有交流,还像念书一样说话。梁小夏努了努嘴,从臂环里抽出一件父亲的大外袍,给镜月递过去。 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好冰,没有一点温度。 这样算不算吃大帅哥的豆腐?梁小夏又看了两眼那个四只耳朵的光裸上古精灵。 反过来,想到自己每天都和一个不死不活的老祖宗待在一起,她手指触碰所引起心中的小涟漪又被压了下去。 很有礼貌地背过身。等床上的镜月换好衣服,梁小夏转身坐在飘窗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她们接下来的对话。 镜月穿着她父亲那身灰袍子,不像玛塔基尼的大理石脸,反倒像个认真的学院派。他很认真的将梁小夏的被子叠成没任何褶子的豆腐块,坐在床沿慢慢开口: “使用黄金作为流通货币,在我所知的历史时代是不存在的。那时的黄金非常容易获得,许多种族的智慧生物都会选择用比黄金更珍惜更便于携带的物品作为货币,比如我们耀精灵的生命石,或者恶魔的灵魂石,他们都有一些黄金无法比拟的优点。” 梁小夏单手托着下巴听得认真,这些闻所未闻的知识从镜月口中娓娓而谈飘出,即使语调平缓地没一点色彩,她也像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一样听得认真。镜月话不多,说出来的每句可能都有非常深的意味,梁小夏恨不得把他说的话拿个笔记本记下来。 “另外一个不用黄金作为货币的原因,便是之前提到的铭文阵。”镜月看梁小夏真从臂环里掏出纸和笔,没什么表示,只等她准备好了,点点头,继续说道,“在我出生的五十年之前,一名人类学者发明了一种转化铭文阵,一定比例的黄铜和铁,和几滴特制的点金药水,就能合成同等质量的黄金。很可惜,那名人类学者,在自己的研究还未被公布前,不幸地被一名暗精灵盗贼刺杀。” “在当时,黄金在依然还有些重要性,很多制药配方都得加入黄金,还有一些兵器锻造也需要黄金。尤其是人类和黑矮人,他们偏爱黄金制品和装饰品。这个方法制造出的黄金与真正黄金外观一样,在属性上也几乎完全相同。无论是作为装饰,炼兵还是制药,都能用这种黄金代替。那名暗精灵将铭文阵制法带回国后,就开始大量生产黄金,再将这些黄金倾销入其他国家,换取暗精灵所缺的东西。” “世界是公平的,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完美。很快,和暗精灵做交易的几个国家就发现,黄金雕像变成了铜像,黄金药剂变性爆炸,一枚枚的金币化成铜币。他们买入的黄金过很短时间就会变成一堆铜铁混合,在他们看来毫无价值的垃圾。” “七十节,以我们耀精灵单位计算,是这类黄金最长的保持年限。对耀精灵悠远寿命讲,七十节,花还没开就落了。” 梁小夏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任何起伏,还是能感觉到镜月对这种黄金的瞧不上的意思。也许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永恒的,高挂天空的月亮需要在意。 “存在即合理。每种事物,存在便有价值。”梁小夏合上笔记本,“这种‘流星黄金’即便存放时间短,放我手里还是有用途的。所以,我想学习制作方法。” “‘流星黄金’,很贴切的名字。”镜月轻轻鼓了一下掌。“依照我们的约定,同时满足你需要、我知道、可以说,这三个条件的知识。我都会教给你。” 镜月报给她一堆稀奇古怪的材料,很多她连名字都没听过,梁小夏下笔刷刷写个不停。整整两大张纸写满了材料。 “等等,我问个问题?” “请说。” “你不是说这个铭文阵绘制方法很简单么。怎么需要一百多种材料?” “一百四十三种材料,实在不多。”镜月不以为然。 梁小夏抚额,好像他们之间的认识,从来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那这个铭文阵的绘制,又需要多长时间?”梁小夏心中隐隐有不太好的预感。 “很短。如果熟练的话,30顷不到,”镜月看梁小夏不明白。换个方式解释,“换算成现在单位,大约十五天。” 梁小夏手一抖,笔在本子上拉出条横岔。不吃不喝连续画十五天,还是熟练的情况,那像她这样啥也不懂的不熟练呢?是不是得画到死? 上古精灵都是沟通不能的神奇生物。梁小夏放弃记录,瞥了一眼完全不在意的镜月,揉揉眉头,问:“这铭文阵要不还是你来画算了。我想办法给你找材料。” “欣然从命。这也是我们交易的一部分。” 梁小夏再次审查了一遍材料单,还有几个地方不明白。连续问清了所有她不认识的草药,梁小夏指着材料单的最后一项问道:“镜月,铭文笔是什么?” “绘制铭文阵用的笔。” “是!我当然知道那是绘制铭文阵的笔,”梁小夏一捂脑袋。和他对话怎么这么痛苦,“你能说点有营养的不。我是说,那东西长什么样,形容一下,这样我也好找。” 镜月伸手拿过一张纸,单手画个不停,两刻钟以后,一支华丽的,笔杆刻着上古精灵花纹的铭文笔就出现在了纸上。 梁小夏拿着镜月的画扫了一眼,细长笔杆,中间镂空处有个开口,估计是放墨水的。梁小夏想到自己的父亲是法唱者,也许会认得这东西,抬头问他,“这东西我从来没见过,你说,我能拿着它去问父亲吗?” “这是您的私事,我的小合伙人,只要你能完美解释它的来历。”镜月从床沿站起,连续两个小时的一动不动,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姿态依旧优雅。 “清单上的东西,全部收集完成后,我就会开始绘制铭文阵。坚持你的坚持吧,即使你一无所获,像打回原型的‘流星黄金’一样。” “最后,祝你收集材料顺利。”镜月微微欠身,消失在房间中。 像他出现时一样,一阵元素波动过后,一条细长的丝带孤零零放在床上,蓝墨色的缎面闪烁星辰光点。地上一套灰色长袍,团在床前。梁小夏狠狠磨了两下牙,这位不负责任的合伙人总是这样,给她指条路,再扔下一堆烂摊子。上古精灵是黑芝麻馅的吧?是吧?是吧?真想把那条丝带从窗户口扔出去。 一下午没出房门,梁小夏打开房门时,发现走廊里突然多了很多元素使仆(4级召唤术,元素使仆召唤)。 每个元素使仆都有成年人那么高,身材却是成年人的三倍。倒三角形的身体全部由单一元素组成,象征性的有个脑袋,却没有五官。在身躯中间的位置,一颗凝聚成的元素之心不断有节奏地扩大,缩小,像真正的心脏一般跳动。元素使仆也没有腿,一团团元素不断盘旋上升,支持他们离开地面,浮空一段距离。带起来的气流“呼呼”作响,如同一个小功率吸尘器,将地板上的碎渣同时卷得干净。 看着端盘子拿掸子在屋中飘着穿梭的各类元素仆人。梁小夏感叹父亲其实也很败家,用战斗仆人当家政人员。这东西忠心又听话,但也不是这样大白菜般的召唤方法。元素之力大量耗费,支持他们存在还需要长期输出精神力。 元素使仆有一定低级智慧,但是主观能动不高,必须精神操控才能做复杂的事情。如果不受到攻击也不下达简单命令,元素使仆就会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4小时过后重新分解为元素消散在空气中。 梁小夏抽动嘴角,风元素使仆将走廊上的旧墙纸连带壁画刮了个干净。旁边两个水元素举着新墙纸比比划划,好像是在商量该怎么贴。 看来父亲正坐在书房里远程控制这些元素,精神力还真彪悍。 一路无视满房子的元素使仆,梁小夏还是硬着头皮,在晚餐前将材料单递给玛塔基尼。 “这是什么?”玛塔基尼大概看了一下,满纸材料,从金属到植物,还有炼金粉末,甚至一些动物的毛发,各式各样的一大堆。中间有两三样,连他都没见过。 “嗯,这个……父亲,我最近对上古铭文阵很有兴趣。想找些材料研究一下。”梁小夏不敢看玛塔基尼,头低得都快埋到胸口了,耳朵尖粉粉的,说话声音也不像平时那样持稳,声音糯糯的小小的。 哦?他怎么不知道小夏尔对上古铭文阵感兴趣?玛塔基尼又细看了一遍梁小夏交上来的单子,手指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打桌面。女儿开始隐瞒一些事情了,这样的认知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梁小夏随着父亲的动作,心里一颤一颤的,祈祷着千万别问她这些东西怎么来的。她在父亲面前根本不敢撒谎,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也没法解释材料单的来历。 如果违约了告诉家里人镜月的存在,她肯定会像蚂蚁一样,轻松被镜月玩死。说不定镜月再狠点,灭个满门什么的。 “如果你真说了,我当然会。我想,我还是有这个实力的。”镜月在脑子里补充响起的威胁声音,让梁小夏更加心惊肉跳。 一小会儿功夫,梁小夏脸色变了好几遍。玛塔基尼刚想问小夏尔这东西怎么来的,转念又想到了她早上交上来的那些零碎东西。抿嘴笑了笑,他的女儿长大了,也许他不该像以前那样管太多。 “我知道了,下去吧。”玛塔基尼将材料单收进抽屉里,摆摆手让梁小夏离开。 真难得他没问,梁小夏关上木雕大门,喘了一口气。 第五十七章邀请 我在每个场合都有一张面具,戴着它交谈,跳舞,微笑。时间长了,我开始分不清,哪个是面具,哪个是自己。 还没有到周末的歌舞剧开演季,贝隆坡47号,梁小夏的新家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的二层大别墅,覆满了黑色的枯死藤蔓,和从地基延伸至房顶的裂纹交错在一起,灰色砖墙下有好几处大面积黑炭,明显火灾后的痕迹。暗绿色窗扇紧掩,上面几道深深的指甲划痕刮掉木柒,裸露内里,毫不客气地表明它对来访者的不欢迎。 无论天气多么晴朗,都无法驱除笼罩庄园的大雾,成群的蝙蝠倒挂在庭院里那颗枯死的歪脖子老树上,断成两截的秋千随风残荡。花园喷泉池上的小天使断了翅膀,头和手中的竖琴都不见踪影。下面干涸的池子里塞满垃圾,弯曲的叉子,碎瓷盘,发霉的长满绿毛的食物,还有不知名动物的骨头,苍蝇围在上面嗡嗡打转。女人的破衣裙扔在小路上,早已占满黑泥,认不出原样。 庄园外的围墙高耸,几处还溅了暗红色血迹,大门旁几张政府告示贴着,要求房主回来处置房产。长久无人理会,风吹雨淋最后也变成了残破废纸。严丝合拢的铁门不欢迎任何外人,门上装饰的少女被抠下了眼珠,眼窝空洞地盯着每个经过的路人。 残破的幽灵摇身一变,短短一星期,就成为了高贵迷人的少妇。围墙纯白。只在墙头有一圈暗刻浮雕。原先的大门被拆了下来,换上两扇简单的荆棘花纹白色铁门。庭院内的老歪脖树居然在秋天抽出嫩芽,树下放着几把休息用的室外咖啡椅和圆形咖啡桌。 引客道路并没有直接通向主宅。而是稍稍在前庭绕了个弯,一路经过白色组合雕塑群,鲜花长廊和新修的花景喷泉。道路曲着。几棵新移栽的的常绿树木遮盖住主宅,层层叠叠。浓密的绿色中,只露出白色的一角房顶,房子周围绕着淡淡白雾,半遮半掩如世外桃源。 现在正赶上夏天的尾巴。秋天大部分花都谢了,一些树木的叶子也开始泛黄,这座神秘的庄园却似乎永远定格在了夏天最美好的时候,鲜花盛开。蝴蝶绕着飞舞不停。庄园里不冷不热,温暖舒适。 新上任的行政官正惊异地打量一路风景,连带他的马夫都有些心不在焉,探着头左看右看。 聪明的行政官在听过几个前任的碰壁经历后,没有选择以这个幽灵房开刀,而是对这枚贝隆坡钉子不闻不问,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 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这栋房子以前是什么样子,不过这也并不妨碍他现在的惊讶之情。 听着隐隐传来的悠扬音乐声,行政官拘谨的脸难得笑了笑。无论如何。这栋房子都人们口中所描述的闹鬼恐怖挂不上钩,反倒如神秘的,遮着白色纱巾的纯洁少女。 四个元素使魔并排站立主宅大门外,在行政官下车后。左右两边一齐推开暗红色大门,迎接客人的进入。 行政官眼神一凝,他虽然只是小小的贝隆坡长官,却是自己派系的长官亲自安插进来的,眼见经历比外放的一些城市大员还高。 元素使魔这个级别的魔法,一般只有在战争时才会由研究院里那些老得胡子一大把的人出手召唤。达拉姆全都城,能召唤元素使魔的法师不超过三百人。这三百人,一部分在第一战争学院当老师教授,一少部分当宫廷御用法师,剩下的都被七大军团长瓜分,养在自己的势力底下当供奉长老。 就算是元素使魔的召唤卷轴,也全部都是有价无市的珍稀品,黑市里都不见得有。 这家居然用一般人见都没见过的元素使魔做仆人??这也太大手笔了。 只有两个可能,这家也有供奉长老,而且不止一个,甚至这家的家主,自己就是一名法师。 行政官在进入大门前,又仔细理了理衣服,确定自己全身没有任何疏忽的地方。 手指摸到皮质手提公文包时顿了顿。公文包里放着一张请柬。看来那张请柬得提前给出去了。 被一个水元素使魔领到了铺着浅色木地板的小茶厅里,行政官坐在布艺扶手椅上,喝着它端上来的茶,有些忐忑又有点得意。全贝隆城里,他绝对是第一个享受到这种待遇的市民,住在皇宫里的公主王子,甚至那个傀儡国王陛下,可能都没喝过元素使魔捧的茶。 茶叶不太像他喝的感觉,没有飘着的花瓣和味道浓郁的汤水,黄绿色液体清亮见底,漂浮着几根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嫩芽。 行政官捧着淡青色瓷杯喝了一口,味道很淡,入口微苦,咽下去后却意外回甘,燥热都去了几分。稍微有些不习惯,不过也还能适应。 小茶厅里除了画作和花瓶插着的鲜花以外,没有任何摆件。靠窗户的位置放着一个落地魔法钟,“嘀嗒嘀嗒”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 行政官坐在扶手椅上,主人还没见到,他开始随意欣赏两边墙壁上挂着的画作。 每幅画都是自然风景,绘画手法特别,色彩鲜艳,将四季景致的意境,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他看了半天,一副都不认识,倒并不妨碍他欣赏画作的内涵。 “您喜欢我母亲的作品吗?”行政官听到一个清脆的童音,回过头,就见一个八九岁小姑娘,皮肤有些白,淡金色长发披肩,别着简单的深蓝色发卡。素色长袖高腰连衣裙,除了一条金色腰带外没任何装饰品。她缓缓坐在行政官对面的沙发上,向他点了点头。身后跟着的侍女给她上了杯茶。安静地站立一边。 梁小夏微微靠在沙发上,双脚刚刚能踩到地板,双手捧着她从玉泉长老那里剥削来的大量茶叶泡的清茶。慢慢喝了一口。 “哦,是的。我非常喜欢。这些画充满自然野趣。令人神往。” 行政官从进屋以后一直存在的拘束感在见到梁小夏后烟消云散。 这个小女孩应该是家里的小姐吧?双眸如水清澈,举止得体,很明显受过良好教育。和孩子打交道,要比和老谋深算的大人说话容易太多。 行政官自己也有一个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太淘气了,他和自己的夫人一直想要个安静听话的女孩子。看着坐在对面的小女孩,他从入门起就很愉悦的心情更好了些。 “母亲听到您的赞美。一定会非常开心。”梁小夏心里吐了吐舌头,贵族们在正式进入话题前,一定会先寒暄一阵,说点别的东西。她也只能拿腔作势地照洛基教的做。 “不仅是这些画,这栋房子也非常漂亮,”行政官放下茶杯,笑眯眯地和梁小夏聊天,“恕我冒昧,一开始看到这栋房子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巧妙的双关。可以同时听出恭维和讽刺的味道。 梁小夏心里一笑,姐现在就是半个天山童姥,不是真的容易糊弄的小孩。 “您看,怠慢您这么久。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夏尔?西摩曼,非常高兴认识您。”梁小夏没得意也没沮丧,更没接着他的话题聊下去,微微欠身行了个礼,就算是认识了。 “很高兴认识您,漂亮的西摩曼小小姐。”行政官微微点头,来之前他是递过名帖的,不用再自我介绍。 西摩曼这姓氏他从来没听过,构词发音有东方大陆的味道,应该是东方哪个贵族。梁小夏心里偷着乐,除了名字,什么都是假的,他能从姓氏找出什么就奇了怪了。 行政官稍微坐直了一些:“我这次来,主要是想和这栋房子的主人商量一些事情。嗯,它还有很多遗留问题没有解决。” “麻烦您了,我想这栋房子的问题,一定耗费了您很多精力。我们家最近才搬进来,对它的难打理可是深有感触。”梁小夏一直保持着微笑,不疼不痒地说着客套话,“很不巧,双亲出门了,也许,我可以帮您转达一些信息?” 行政官在看见梁小夏的时候,就知道房子的正主是不在的。一般贵族家庭,绝没有让小主人出来招待的道理,即使男主不在,也是轮到女主人待客。 看不见男主人有点遗憾,回去不太好交代。行政官又扫了一圈房子的装潢,眼神尤其在几个元素使仆身上停了两眼。 这些意外的重要消息,应该可以成功勾起大人的兴趣。 心里掂量了一番,行政官又摸出包里那张暗红色压着灰色水印的请柬,递给梁小夏的侍女杰娜。 “还有另外一件事,我谨代表艾格玛瑞亚第三军团长,斯格拉切赫将军,同时也是我的叔叔,邀请您全家参加这周末在叙梨山庄的晚宴。” 过度地老成会使谈话对象感到压力。梁小夏放松了一下面部表情,照着以前被“调教”出的套路,给行政官一个拘谨却又含着童真雀跃的微笑,语调也上扬几分。 “真的吗?搬到南部大陆后,我还没参加过宴会呢。都有谁参加,晚宴好玩吗?” 行政官看着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小姑娘,再怎么拿势,也不过是没长大的小孩。一听到宴会,玩闹的心思就上来了。 行政官心又松了几分,随意说道,“叔叔家的晚宴很有特色,全城百分之八十的贵族都会接到邀请,我想,到时一定非常热闹。” “那我说不定也能多认识几个伙伴。”梁小夏故意以行政官恰好能听得到的声量小声咕哝。 “谢谢你,我会把这张邀请函转交给父亲的。” 陪着行政官又聊了一会儿,他几次旁敲侧击地打听梁小夏一家的来历。都被她圆了过去,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稳稳地将他的思路引入歧途。 等到拜访结束,行政官告辞离开时。他内心早就有了盘算,将梁小夏一家用图钉死死定位在东部大陆隐士豪门家族的板块上。 梁小夏则揉了揉自己笑酸的脸,以后这事情还是丢给父母做吧。她现在只想着造假黄金和提升自己的实力。她没心情在快开战的时候和敌对国家的贵族客套。 送走行政官后,梁小夏坐在庭院老树下的咖啡椅上,心里微微有点遗憾。因为隐匿法阵的关系,新房子总是笼罩一层薄雾。她也不能晒太阳了。 幸好有杰娜泡的茶,杰娜泡茶手艺不错,却非要做些小甜饼让她配着茶吃,钻进厨房做点心去了。 刚想伸一个懒腰,梁小夏心里一紧。 有人! 这股极淡的厌恶气息是怎么回事? 克拉格的幸运右耳有很强的危机警示作用,庄园里肯定潜入了敌人。 梁小夏迅速反应过来,将时俟握在手上打量周围。右耳一阵阵发紧。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让她难受的气息越来越重,梁小夏强迫自己放轻呼吸,能从元素使仆眼底下钻进来,敌人很强。 突然,心中警铃大作,梁小夏猛地回头举弓。 “叮!” 匕首和弓柄交接在一起,发出清脆鸣响。 在她身后,一个蒙面盗贼挥舞匕首突刺梁小夏的脑袋,眼看就要成功,却被梁小夏举着时俟格挡住。 梁小夏手臂一震。又酸又疼,这盗贼力气比她强很多! 她本身力气不大,还变成个人类小孩,人形药剂对服用者有非常强的修正作用。梁小夏的敏捷和听力大幅下降。感知也弱了很多,实在太憋屈了。 是暗精灵! 盗贼全身被遮挡,看不清容貌。只有双眼周围没被遮住的地方,皮肤比普通人类更黑一些。估计也喝了人形药剂,或者有别的隐匿方法。 尤其是他身上的味道,她们白精灵天生就是暗精灵死敌,互有厌恶。梁小夏之前并没见过暗精灵,只在书上读到过,现在所见和书上的描述一印证,她有很大把握确定,这个来者不善的家伙就是暗精灵。 那盗贼见一击不成,身形一晃,又隐匿了起来,消失在庭院中。 “镜月,能感知到他在哪里吗?”梁小夏将弓拉满,一根银色箭矢形成。她一动不动站在庭院中央,随时准备出手。 “……”镜月没有回答她,看来是不准备帮忙了。 庄园里的元素使仆只听施法者的命令,她是指挥不动的。现在只能靠自己。 敌暗我明,梁小夏咬了一下嘴唇,心里反倒升上一股倔劲。敌人虽然强,她也不是那么任人拿捏的。 梁小夏眯起眼睛,那个盗贼的潜行技术很好,完全看不见他在哪里。 梁小夏使劲催动自己的杀戮左眼,应该能起到一定侦破作用。左眼由人形药剂影响的棕色,连着瞳孔和眼白都变成了血红色。 那盗贼移动很快,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一秒以上,梁小夏凝神禀视,视线中偶尔会出现一道残影,她还没准备好攻击就又消影无踪。 如果泥球在就好了,她的显影追光术对付盗贼,绝对是克星。照亮半径10米,准确侦破隐匿身形。 梁小夏心生一计,放下手中的弓箭,开始吟唱起显影追光术。钓鱼的人得准备好鱼饵,大鱼才能上钩。 光元素在她身边凝聚,梁小夏唱得很吃力,三级法唱术对她来讲,还是太勉强了。 左侧花丛边的阴影扭曲了一下,带起一片落叶,追着一道劲风向梁小夏扑来。 他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就是现在! 梁小夏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显影追光术,扭身对着阴影射出一箭,不到5米,她只要运气不是特别差,肯定能命中。 “叮!”一声响,箭矢毫无意外地打中暗精灵盗贼,却被他用手中的匕首格挡下来。 暗精灵盗贼接箭的时点和位置都把握得很好,动作快一点,有可能错过,动作慢一点,绝对不死也重伤。 好厉害!梁小夏心里赞叹。手上不停。和暗精灵拼近战刺杀,十条命都不够。她迅速退了几步,拉开距离。对着显影的暗精灵又准备补射一箭。 庭院内的打斗声吸引来了元素使仆,暗精灵刚刚硬用匕首接了梁小夏一箭,左手麻得几乎没有知觉。虎口流血,他左右观察。心里计算了一下,肯定无法同时对付这么多人。 眼见形势不利,暗精灵急忙挥手叫停:“等一下,我是来送请帖的。” 梁小夏皱紧眉头,暗精灵最是狡诈奸猾,说出的话大半不能信,先把对方打趴下再说。 “等等。我真的是来送请帖的。”被黑布包裹嘴唇,暗精灵说话闷闷的,他很好地遮掩自己麻痹的左手,持匕向后藏了藏。用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鳄鱼徽章,轻轻向梁小夏抛了过去。 一般很多人见到对方抛过来的东西,都会条件反射地想要去接。梁小夏不仅没接,还迅速向后退了几步,任那枚棕褐色的金属鳄鱼徽章落在地上。 落在地上的鳄鱼徽章散发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绿色雾气,接触到这层绿雾的花草迅速枯萎。不到片刻前院的花朵就枯死一大片。 “这小精灵好精明!”暗精灵盗贼暗叹一声,比梁小夏实力强的精灵。他不是没见过。但是在这个年纪就能防备小心到如此程度的白精灵,实在是不多。 “果然有诈。”梁小夏捂住口鼻又后退三步,不由他再开口,“刷”“刷”“刷”三声。向着他的身影补射三箭。 同时,周围的元素已经跟着打闹的声音进入庭院。它们智慧不高,没有什么自主判断,只被下达了最基础的拱卫庄园命令。现在见到有人闹事,本能地开始凝聚各种元素弹,准备砸向外来侵入者。 眼看元素使仆就要形成包围圈,梁小夏的箭他也没把握再接住。暗精灵盗贼不多逗留,纵身一跃扑入花丛,又隐匿了身形。 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十几枚五颜六色的魔法弹“轰”“轰”砸下,将庄园前院砸出个大坑。 梁小夏看着狼藉焦黑的前院,哪还能找到那个暗精灵盗贼的踪影? 但是让对方摸进来又全身而退,简直是在打她们家的脸。 该到试验新成果的时候了,梁小夏凝聚出一根冰蓝色的箭矢,朝暗精灵跃入的花丛射过去。 “既然普通箭矢你能挡住,那就换个味道的让你尝尝。”这根加入冰元素的魔法箭矢,是她最新研究的内容,时俟提供的自凝魔法箭没有实体,不像普通箭支那样,想要附魔效果必须刻阵,她只需要将元素力量注入箭中就可以了。 “噗”一声响,暗精灵盗贼又显出身形,箭矢扎入肩膀,入口不深,却几乎冻住了他半个胳膊。想要再战是不可能了,他现在只能撤退。 “受教了,”暗精灵捂住被冻住的胳膊,狠狠瞪了梁小夏一眼,“本周末晚12点,陶林港五号码头见。兄弟会邀请,过时不候。” 话音没落,他就扔下一颗烟雾弹,彻底消失了踪影。 以她现在的实力,想要将那名暗精灵盗贼留下来,根本不可能。梁小夏心中的厌恶感随着暗精灵的离开慢慢散去,看着满院狼藉,花草枯萎,苦笑了两下。 握着时俟的手掌早就汗水湿滑,这次摩擦,比她之前经历的那些正面对抗要危险更多。盗贼神出鬼没又擅长偷袭,实在是防不胜防。 她虽然能召唤出飞猫琥珀,帮助她共同作战,可飞猫是西晶精灵森林特有物种。琥珀还小,她们之间的默契度也不高,最后帮忙不成,连累它受伤又暴露身份就更糟了。 她们一家的身份绝对是暴露了,那暗精灵肯定和她一样,也有那若有若无的厌恶气息感应。这种天生的敌对没法用任何药水遮掩,发自灵魂的厌恶和疏远如沉疴顽疾,无法踢出。 梁小夏狠狠砸了一下地板,才安顿下来一星期就暴露身份,主动权也丧失他人之手,她如果再强一些,哪怕是反应再快一点,就能将那个讨厌的暗精灵杀人灭口。 现在对方卡住了她们的命脉,很明显有了谈判价码,还不知道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实在不行,她们就得放弃艾格玛瑞亚,转入其他国家隐藏起来。 看来,无论如何都得去会一会这个“兄弟会”了,最好是能想办法把身份盖下来。在这个敏感时期,她们实在是不便过多树敌。 第五十八章兄弟 兄弟情义高于一切。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城西陶林港,破烂的房子一栋挨着一栋,道路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不是在此处生活很多年的人,根本搞不清该怎么走,很容易迷路。 某间门窗紧闭,毫不起眼的小房子,门板上最拐角处画着一条小鳄鱼,灰扑扑地半截尾巴露在外面。房屋内部却装修得肃穆雅致。二楼的会议室里,暗精灵盗贼正站在中间的橡木地板上,向壁炉旁边一个盖着毯子的老者汇报情况。 厚厚的窗帘遮挡得密不透风,没有点灯也没燃任何蜡烛,只有点亮的壁炉,星星火火的暗光照亮一角。木炭在壁炉中“哔哔啵啵”炸裂作响,伴着偶尔跃起的火光,将老者的身躯照得晦暗不明。他背对壁炉,全脸阴暗不明,只有头发黑白掺杂,在房间里意外清晰。 房间里除了老者以外,还站着几个穿着黑袍,高矮胖瘦不一的人,他们坐在靠壁炉较远的地方,沉默的听暗精灵叙述事情的经过。 夏末初秋,外面还有些余韵燥热,屋子里却点着壁炉,在场的几人都习以为常,只是有些热而已,他们还能忍受。 “……事情就是这样。我带到口信以后就出来了。”暗精灵脸色不太好,他只是被要求去送邀请口信,试探那家新来的白精灵的事情,完全是他自作主张。肩膀动了动,胳膊被冻伤的地方还有些不自然,壁炉的光热给他带来了一丝暖意。 老者平静地听完他的叙述。招手让他走近些。暗精灵盗贼有些忐忑地靠近,弯腰坐在老者身边的一个小矮凳上。 “你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吗?”老者干瘦的手有些抖,拉起暗精灵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不!父亲。过去的事情和我已经没半点关系了。”暗精灵急忙申辩,眼里却有些心虚,他对白精灵的厌恶是体内天性。根本压制不住。 仿佛觉得自己说得不太自然,暗精灵又补充道:“那家很可能是西边大陆来的精灵。艾格玛瑞亚即将和他们开战。我怕他们不怀好意,所以想试试他们的底细。” 艾格玛瑞亚和玫缇斯的联盟,普通民众不清楚,却是无法瞒过两国高层和一些敏感的人的。玫缇斯准备将山脉中的钻石矿脉割让给艾格玛瑞亚,来换取他们对战争的支持,也不再是什么秘密。 “假如兄弟会有了白精灵兄弟,你会对他们坦诚相待吗?”老者并没有听他的解释。反问道。 “我,我…”暗精灵犹豫一会儿,憋红了脸,猛地点头,“我会的,父亲。我会待他们如手足。” “不要忘记,我们是一家人。做事情前,多想想你的兄弟。”老者摸了摸暗精灵的头,语重心长。又吻了一下暗精灵额头。 他不听从父亲的吩咐,擅自试探他们邀请的客人。将兄弟会的利益忘在脑后,真是该死! 暗精灵盗贼俯身,愧疚,又虔诚地亲吻老者手上的一枚鳄鱼铜戒指。转身和他身后几人依次拥抱。 “为了我的兄弟!” “为了我的父亲!” 每个人都依次上前,俯身亲吻老者的手指,接过一枚小小的鳄鱼徽章,躬身听取老者的耳语吩咐,转身离开闷热的房间,混入陶林港杂乱的人群中。 …… 从上次暗精灵偷袭的事件过去后三天,梁小夏将自己关在地下练武场里闷头研究附魔弓箭。她还是太弱了,必须赶紧将实力提升上去。力量的提升除了负重练习以外,也没什么好方法。每日射箭的练习量也加到了十三组,练完后整个胳膊都控制不住不停地抖。梁小夏擦擦头上的汗,看来十三组是极限了,再加多可能会拉伤肌肉。 附魔箭的研究有了更多眉路,也面临很多问题。梁小夏现在的法唱水平,只能勉强将一些单一冰元素,水元素或者火元素融入箭矢。射出去的时候能附带一些元素伤害,却起不了太大作用。遇上高手,也不过是烧下来点毛的事情。 以前不是没有魔弓手,但是魔弓手根本养不起。同样的元素伤害,做成卷轴要比刻在细细地箭杆上容易很多,附魔箭矢对材料的要求也很高,每支都造假不菲。施放的时候,卷轴也不过是注入些精神力和元素之力就能引发,而箭矢若是射空了,上面的附魔也就打了水漂。 梁小夏不需要面临这么多问题,她的箭是时俟自己形成的,成本几乎为零。想参合什么元素进去都可以,要风要雨都行。但是没有固定元素回路和振动频率,她射出去的都是一团团元素。如果想要爆裂或者风刃那样只有法唱术才有的效果,她还有得研究。 先将目前有的掌握好吧。梁小夏在这次对战中还是学到了一些的,尤其是幸运右耳和杀戮左眼,帮了她大忙。以后也得分些精力研究一下。 “镜月,墨门的杀戮左眼和克拉格的幸运右耳有没有升级方法?”镜月在梁小夏身边,就是个古代百科全书,问问他也许会有好方法。 “多使用就可以了。” “那有没有办法将比较复杂的法唱术融入弓箭里?” “不清楚,以前没有耀精灵这么用过。”镜月的音调稍微高了一点,明显比上一个问题更积极。 将法唱术融入弓箭,耀精灵弓猎手们以前试验过,都没什么好进展。镜月对这个问题也有些兴趣,说不定用时俟的特殊性,他的小合作者能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 毕竟,合作者实力增强,对他寻找遗忘之地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过,我可以帮你想想方法。”梁小夏本来听镜月的话都不抱什么希望了,没想到他还真的愿意帮忙。 镜月的冷淡和疏远,是融到骨头里的。梁小夏毫无疑问地确信,如果不是她们俩之间有交易,镜月不会多和她说半句话。 ……. 玛塔基尼带着多兰寻访了几个艾格玛瑞亚的老朋友,得知他们都已逝世,有些甚至连后人都没有。遗憾地回到庄园,发现前院一片狼藉,几个元素使仆在来回打扫。小夏尔兴致不高,草草地叙述了一下经过,递给他一枚被手帕包了好几层的鳄鱼徽章,就钻进了训练场。 看来是受刺激了,也好。她只有在不断磨练中才能成长。玛塔基尼又给庄园布置了几道防御警戒法阵,就回书房了。 多兰倒是紧张,一边想办法将前庭恢复,一边想关心情况。带着杰娜堵在训练场门口,她一出来就连珠炮般问个不停。别看多兰平时没心没肺,一副守着老公孩子过日子的小媳妇性格,却最是担心她家的小宝贝有没有受委屈。 梁小夏结束训练,算算时间该喝药剂了,猛灌下一瓶,呛出眼泪。擦着泪水刚出训练场门,就被多兰抓着胳膊晃着问不停。 “夏尔小宝贝,不哭不哭。咱不委屈,”多兰看到梁小夏是哭着出来的,心疼得几乎失去理智,“你放心,若是让妈妈逮到那个暗精灵,见一次收拾她一次,给我的小宝贝出气。” 多兰温柔的脸变得恶狠狠的,将梁小夏圈在怀里顺着背后安慰不停。 梁小夏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心里还是甜甜的,没有一点不耐烦。互相守望,并立进退,这才是一家人。 侍女杰娜端着托盘站在一边,望着被多兰抱在怀里的梁小夏,隐含羡慕。她没有父母,和哥哥相依为命拉扯大,从没体验过家的感觉。 几天前的庭院斗争她躲在角落都看见了。自知没什么实力的杰娜依在门背后,将梁小夏和那个盗贼的战斗看得一清二楚。她只是这家新雇佣的女仆,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双腿发软地害怕,又想到小姐若是死了,她和哥哥肯定被扫地出门。不由得为前途担忧。 她只知道小姐能施展二级法术,没想到小姐连弓箭都用得那么好。各家的贵族小姐,哪个不是夜夜笙歌,睡到上午才起床。小姐却每天泡在训练场里,不让她跟着服侍,出来的时候总是大汗淋漓。就算不在训练场,她也一个人静静看书。 这样的人,让她生不起任何嫉妒攀比的心思。杰娜清楚地明白,她和哥哥倚靠的这家人很不简单,和她之前接触到的,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心中有一股冲动,让杰娜想要脱离这家人,不安定的打杀,会给她和哥哥带来很多危险,哥哥是她最亲的人,她不能让哥哥受到伤害。 可她还是想留下来,不为别的,只想看着那一家人独特却又温馨的相处方式。即便她没有自己的家,远远望着,羡慕地看看也是好的。 “妈妈,有什么事找我吗?”梁小夏适时打断了多兰滔滔不绝地出气计划。 “小夏尔忘记了今晚要参加晚宴吗?这可是我们全家第一次出席,妈妈一定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多兰反应过来,双眼亮晶晶的,将一身臭汗的梁小夏拖走。 “哦,不!”梁小夏无比后悔自己插入话题,唤醒了母亲心底的换装癖火山。一想到大量恶俗的,粉红色和大蝴蝶结,没完没了的蕾丝花边,梁小夏就想撕了递请帖的行政官的脸。 第五十九章宴会 浓烈的香水味,只是为了掩盖他们常年不洗澡的事实。华美的服饰,只是为了掩盖他们满身的虱子。 周末晚八点,一辆辆各种珍兽拉着华丽马车,依次驶入灯火通明的叙梨山庄。山庄依山傍水,红色围墙圈起贵族的欢乐场。前庭宽阔的马路直通山庄主宅,两路并行高树如列队卫兵般,在夏末秋初染着黄绿相间的树叶。 主宅是一栋红色四层大连体方正别墅,梁小夏跟在母亲身边下了马车。父亲玛塔基尼一身黑色法袍,还是那样从头盖到脚,严严实实,戴了一副灰色手套,连指头都包了起来。除了领口扣子处引出的一条细细银线,别无装饰。他一手牵着母亲多兰,多兰穿着一套简洁的黑色缎面长裙,高腰扎着一条宽银色丝带。头发扎了高簪,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曲线优美的后颈,在温柔可人的气质中,更显高贵。 梁小夏跟在多兰身后,同样一身黑色缎面小礼服,在灯光照耀下反光,袖口和领口蓬松,缝了一圈珍珠做装饰,腰间一条扭花银丝带,镜月变成的发带混编在淡金色长发中,层层叠叠。光润的脸上没扑一点粉,依旧显得白皙弹性。 在玛塔基尼身后,常常跑腿的鲁本没跟在身边,换成了一个穿着黑色侍从上衣的火元素使仆。它倒三角形的身体将那套上衣撑得满满的,火元素没有腿,只有一团不断旋转的烈火悬浮在空中。 梁小夏看着穿仆从上衣的元素使仆。嘴角抽搐。也不知道多兰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让火元素使仆穿上衣服,还不会将衣服烧掉。可惜元素使仆都没有脸。不然就能客串一把神灯精灵了。 一家人穿过二十个恭敬仆人分列的大门,穿过富丽堂皇的前厅来到后厅,宴会举行的地方。 宴会厅成八角形。巨大的水晶灯半吊在空中,投射出明亮刺眼的黄白光线。上百盏同款式壁灯悬在各边墙上。棕黄色墙面没有挂画,反倒挂上了及地的深红色窗帘幔帐,全部在中段用金色垂穗粗绳系紧。靠墙边的位置散落好几十把椅子,供客人们休息。 宴会厅后面直通花园,右侧一个巨大金色喷泉在不停喷水,姿色曼妙的舞女在喷泉前翩翩起舞,纤腰翘臀。衣着轻薄暴露,风情万种。 大厅里已经来了很多人,艾格玛瑞亚的贵族们无论男女,都戴着尖顶垂着长穗的帽子,女子们脸上涂着厚厚白粉,男子则配着装饰用的佩剑。仆人端着盛点心和酒液的托盘穿梭其间。听到仆人报唱出“玛塔基尼?西摩曼携家人到”,所有客人全部扭头看向大厅入口。 各种混杂香气随着打开的大门扑面而来,梁小夏恶心了一下,挂着假笑,挺胸颔首迈进宴会厅。 顶着各种审视打量的目光。像一件摆在展台上的物品般被估值,她像吃了苍蝇样难受。艾格玛瑞亚的贵族真没品味,软塌塌的帽子配长裙和宝剑,怎么看怎么像疯人院跑出来的睡衣舞会怪人。几个女子脸上粉白得都能成壳。搞不好一敲就碎,成片向下掉。再漂亮的姑娘这么一弄,也看不出美丑了。 仆人的报唱声刚落下,就有一个方脸黝黑的中年人走到了玛塔基尼面前,后面错半步跟着梁小夏见过一面的贝隆坡行政官。 中年人一身褐色骑装,他挂着笑容,神态充满了上位者气势,不着痕迹地扫了一遍贝隆坡新客。西摩曼先生大约三十多岁,穿着法袍,估计不是学者就是法师,应该没有军功在身。夫人倒是十分漂亮,高贵典雅,身材也好,尤其是那白皙皮肤,比他之前见过的女人好太多,啧啧,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一亲芳泽。这位比下属孝敬上来的美女极品得多。 至于女儿嘛,漂亮倒是漂亮,眼睛和夫人很像,现在是个美人胚子,不知道长大怎么样。 精灵对恶意视线都很敏感,这中年人脸上正气严肃,眼睛里透出的光却淫邪下流,尤其是他停留在多兰身上不怀好意的眼光,让人很不舒服。 一父一女眼神同时一黯,梁小夏和玛塔基尼牵着多兰的手同时紧了紧。 中年人听到身后的行政官咳嗽,回过神来介绍自己:“贵客光临寒舍,鄙人荣幸之至。我是斯格拉切赫,艾格玛瑞亚第三军团长。”中年人对着身后的客人们高举酒杯,“让我们欢迎贝隆坡的新邻居。” 不得不说,这个第三军团长很会哄气氛,随着他的酒杯,热烈的掌声满厅响起,至于其中鼓掌的真心假意,那就没人清楚了。 “玛塔基尼?西摩曼,自由学者。这是我夫人多兰和女儿夏尔。”玛塔基尼抿着嘴,面无表情,等掌声落下后向斯格拉切赫介绍道。 原来这高贵又性感的美人叫多兰。第三军团长脸上的笑又盛了几分,在看到玛塔基尼身后跟着的元素使仆后,却僵在脸上。 元素使仆在他们家进去一会儿后才磨磨蹭蹭跟着进来。靠得近了,火热的炎浪让第三军团长脑门沁出些汗水。看来他那个做侄子的行政官带回来的消息是真的,这个来路不明的西摩曼家族,可能真的是东方大陆的魔法世家。 “这个,西摩曼先生,您看,您的这位仆人是不是能留在外面比较好?”第三军团长尴尬地笑了笑,“您的仆人实在是有点特殊,可能会吓着娇客。” 第三军团长还有一句话没说,这些不事生产的贵族老爷太太可没多少抵抗力。满大厅只有少数几个人能挡住元素使仆,其中好多还是他的政敌。火元素使仆要是真的彪起来,五分钟内绝对能把整个宴会厅屠得一干二净。 “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玛塔基尼很满意地看见第三军团长眼底的惊惧,挥挥手散了火元素使仆。 门厅这边发生的事情,很多有心人都看在了眼里。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肯定不会有四级法师的实力,那他家绝对供奉一个甚至多个四级法师。这是一次实力展现,也是一次警告。散布厅里的各大家族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 正说话间,一个高瘦的,穿着红褐色骑装的军官又走了过来。他剑眉黑眼,眼角和额头有些细纹,衣服就像血液干涸染成一般,成排军章挂在胸口,没有戴那可笑的尖帽子。看起来比第三军团长斯格拉切赫稍微年轻些。他后面还跟着两个骑装中年人,三人并排,却隐隐以他为中心。 “尼赫迈亚,真没想到你会来。”第三军团长脸上虽然挂着笑,语气却有不快,看来两者是对头。 “请帖是你发的,我想我没记错。”那个叫做尼赫迈亚的军官十分冷傲,“闲着无聊,就随便来看看。” 军官转向玛塔基尼,昂着头慢悠悠说道:“我是尼赫迈亚,艾格玛瑞亚第五军团长,这两位是巴里和卢卡,第六和第七军团长。” 真是一个骄傲的人,从梁小夏低矮的角度,几乎只能看见尼赫迈亚的两个鼻孔。倒是他旁边的卢卡,圆圆胖胖的,腆着肚子,脸上赔笑,明显听从尼赫迈亚的吩咐。梁小夏第一次杀掉的那一批人,就是他派去的,这个人得调查一下。 和精灵比傲慢,第五军团长尼赫迈亚肯定是失败的。玛塔基尼“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就不在理会。 “不识抬举!” 尼赫迈亚没看到他期望的诚惶诚恐脸色,“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第三军团长看到尼赫迈亚吃瘪,心里高兴。他早就想收拾那张“天皇第一老子第二”的脸了,整天仰着头看人也不怕落枕。可尼赫迈亚是少有的天才骑士,战术指挥也同样才能也同样惊人,三十岁就达到了四级,现在估计要冲破五级了。他也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他就是那样的人,不要见怪。”第三军团长又顺便说了一些几大军团的情况,包括那位刚走的第五军团长尼赫迈亚的天才成就,语气倒是很诚实,难得没有抹黑也没有添油加醋。 第三军团长将梁小夏一家引荐给一位穿着火红色法袍的中年女性:“这是我的老战友了,卡门,艾格玛瑞亚第四军团长,艾格玛瑞亚的天才三级法师。” 没想到军团长中还有女性,梁小夏仰着头打量对面的三级法师。姿色中等,棕发又长又浓密,一双眼睛古井无波。卡门的火红法袍很明显是特殊材料制成,魔纹顺着法袍一圈圈流动,给她的中等样貌添上了些美艳。 她似乎感应到来自下方的视线,对梁小夏笑了一下。 算实际年龄,估计卡门和她差不多大,三级法师的实力,在人类中的确难得。人类没有精灵所特有的生命之树对元素感应加成,实力提升尤其缓慢,她能在法术上保持和梁小夏一样的实力,看样子是有特别际遇。 “我看到了你的火元素使仆,那是自己召唤的,还是卷轴召唤的?” 卡门对着玛塔基尼,开门见山地问出自己的疑问。 第六十章暗流 并不是只有刀枪棍棒的交接才叫做战争。 第四军团长卡门魔法师对着玛塔基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这是自己施放的魔法,开始依靠卷轴的力量。 通常,这样直接问对方涉及隐私的事情是很失礼的,尤其是她的问话还有很强的质疑意味。玛塔基尼皱了皱眉,说:“那个火元素使仆是卷轴召唤的。” 那个火元素使仆的确是他撕了一张召唤卷轴弄出来的,平时懒得吟唱施法,他做了很多使仆卷轴,扔在空间装备里,需要的时候就撕一张,还是挺方便的。 卡门听到玛塔基尼的回答,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就再没有回话。本以为对方是个很强的天才法师,没想到也不过是门阀权势和金钱堆出来的普通贵族。珍贵的法师资源,全都是被这样的败家子挥霍掉了。 第三军团长斯格拉切赫脸上的表情和卡门相反。他重新看向玛塔基尼,就像在看一只长满羊毛的肥硕绵羊,也许这绵羊身上还挂满了卷轴,眼中贪婪之色不掩。 这个西摩曼先生如果本身实力不强,只凭卷轴堆砌,他就有更大把握赢得美人芳心。斯格拉切赫自知外貌比不过玛塔基尼,但他是一个军团之长,手底下十几万人,势力极大。还有什么事情,比撬走一个贵族所有的财产,又抱得美人归更好的呢? 站着的几人之间暗流涌动。卡门和斯格拉切赫战友这么多年。对他的本性深有了解,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能坐到七大军团长的位置上,斯格拉切赫的个人实力和带兵打仗能力都非常强。就是太好色,管不住自己下半身。 卡门叹了一口气,她的这位老朋友迟早得死在女人身上。看来最后。也只能由她来收拾烂摊子,自己的第四军团虽然只有不到一百人。却是清一色的法师团,在艾格玛瑞亚的地位举足轻重。给斯格拉切赫扫尾应该没什么问题。 第三军团长又带着梁小夏一家引荐了几位贵族。后面的介绍过程,斯格拉切赫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总是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转回头又古怪地看一眼玛塔基尼,还常常暗中盯着他发呆。梁小夏跟在身边看得一阵恶寒,这位第三军团长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怎么总是盯着她父亲看? 将这些小事情丢在一边,梁小夏仔细推敲贵族们的对话。梳理了一下艾格玛瑞亚现在的情况。 艾格玛瑞亚一共七大军团,第一军团直属于皇室,是国王陛下的宫廷禁卫军。去年新登基的国王现在也只有八岁,被他叔叔控制在手中,皇室不过是彻彻底底的傀儡政权。那么,第一军团的实际操纵者就是那个国王的叔叔。 斯格拉切赫和卡门领导的第三、四军团是一派,尼赫迈亚领导的第五军团和第六、七军团是另一派,两派之间很明显不对头。在公开宴会上就这么火药味十足,私底下还不知道斗成什么样。 第二军团长则是神秘如传说的人物,从不参加各种聚会。几乎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其他几位军团长看样子也对这位军团长讳莫如深,说到的时候都是略略带过。 看来,艾格玛瑞亚作为南部大陆最大的人类国家,也不是铁板一块。这里面的水还挺深。几方势力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明争暗斗。 斯格拉切赫在草草介绍完贵族们后,就将梁小夏一家留在了宴会厅中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匆匆沉思离开。 他刚一走,那些没有被介绍到的小贵族像苍蝇见到美味的蛋糕一样,纷纷围了上来。几位贵族先生穿着华丽,大腹便便,衣服上金丝银线绕了一大堆,尖顶软帽的长穗快垂到腿上,腰间却配着装饰用的佩剑,将玛塔基尼围在中间。 玛塔基尼本来就比较高,在一群贵族中鹤立鸡群,娓娓而谈,虽然没什么表情,语气中也难掩冷漠,反倒给人一种清贵感觉。 几位贵族先生旁敲侧击,想要打听些他的家世,或者看看能不能挖掘出来元素使仆卷轴的事情。却被玛塔基尼几句话绕得晕乎,他也没糊弄这些贵族,只是从元素使仆的原理和形成讲起,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活像在给学生上课的老师。 贵族们听得云山雾绕,又不好意思打断,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符合,“嗯”“嗯”点头不停,实际一句都没听懂。梁小夏一阵好笑,这感觉就像大学教授给小学生讲复变方程。 母亲多兰这边要复杂很多,几个扑着厚粉的贵妇人将多兰围在圈子中,七嘴八舌,不停恭维她。 “西摩曼夫人,您皮肤真好,不知道平时用的什么护肤品?”一位贵妇人看着多兰嫩得能掐出水的肌肤,嫉妒不已。脸上虽然挂着笑,嘴里的酸味却能把人群熏倒。 “……”多兰笑而不答。梁小夏给这位夫人的演技打了五十九分,她眼睛里的火都快凝成实质了,扭曲地笑着,看着倒像牙疼。 另一个贵妇人紧接着问:“西摩曼夫人,您身上的这件礼服真是别致极了,这样的款式我从没见过。这是哪家成衣店做的?改天我也想定制两件。” 梁小夏一家今天穿的黑色礼服,全部是多兰亲手做的,梁小夏在旁边也依照前世的审美观念提了些建议。礼服上的珍珠都是多兰一颗一颗缝上去的。 多兰精灵成衣店还没开,这位贵妇人肯定是没机会的。梁小夏心里撅撅嘴,想让她母亲给这些贵族做衣服?做梦去吧! 内圈的人不断增多,旁边还不时有人向里靠,多兰无暇顾及,不一会儿梁小夏就被挤离了她身边。 找了个靠墙的软椅,梁小夏从侍者手中接过一杯果汁,尝了一口,在确认没问题后开始慢慢喝。 叙梨山庄的这次邀请,说是场晚宴,实际并不提供正餐,只有些零食甜点。受邀嘉宾提前也都是吃过的。这样的晚宴,交流和刺探是正题,吃食什么的完全没人关心。 梁小夏坐在椅子上,暗暗摸了摸饿扁的肚皮。她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之前除了那瓶恶心的人形药剂,什么都没吃。侍者提供的餐点都是油腻腻的切片火腿肉什么的,她坚决不碰。又不能从空间臂环里拿水果吃,暴露装备,也只能靠果汁充饥。闲来无聊,只好观察大厅里这些贵族,给每个人的演技打分。 檀香将军和他的夫人是少数没有围上去的贵族之一,站在旁边冷眼旁观。 檀香将军只是个封号,他手底下一个军队都没有。最开始,檀香将军只不过是先皇手下一个拉车的马夫,因为一次遭遇刺客,救驾有功,失了一条胳膊换来先皇一条命,才被封了贵族。他最开始驾着的就是一辆檀香木马车,先皇夸他“勇敢不输将军”,特封为“檀香将军”。 免了赋税有了封地的檀香将军娶了一个小贵族家的女儿,却因泥腿子出身完全无法融入上层社会,明里暗里总受排挤。先皇一去,他的地位更是尴尬。日子能够过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他没什么权利,也威胁不到别的势力。 檀香夫人不像她丈夫那样默默无闻,天性趋名逐利。把持着家里的财政大权,说一不二,将檀香将军管得死死的。 “这群势利眼,恭维一个女人一千句,不如恭维她孩子一句。”檀香夫人冷讽一句,看到梁小夏一人孤零零坐在墙边,拉着她的丈夫靠上前去。 “西摩曼小姐真是漂亮。”檀香夫人自来熟地拉着她丈夫坐在梁小夏身边的两把软椅上,“她们都叫我檀香夫人,这是我丈夫檀香将军。” “嗯。”梁小夏装羞涩地点点头。檀香夫人嘴尖尖的,她丈夫倒看着像老实人,背有点驼,笑得淳朴,也不说话,一副“以夫人为天”的样子。 “饿了吧?我这里有些点心,你先垫一垫,”檀香夫人递给梁小夏一方手帕包裹的点心,“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最不耐烦参加这样的聚会,又无聊又得挨饿,后来就总是备着些点心,饿了就偷吃两口。” 送上门的好意被拒绝会不礼貌,梁小夏接过那一方手帕包裹的点心,“谢谢。”脸红了红却没有吃,将点心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这檀香夫人虽然有点势力,接近她也是有目的的,不过却没假到骨子里。 檀香夫人问了几句,梁小夏都是低着头“嗯”“嗯”“哦”“哦”地回答。 “今天晚上的宴会,各家的孩子也来了不少,现在都在后花园玩呢?要不要我领你过去看看?” “是吗?”梁小夏听到这个建议眼睛亮了亮,转瞬暗淡:“可是妈妈还在这边。” 和一群富二代的中二病少年玩?还是算了吧,敬谢不敏。装小孩可真累。 檀香夫人看梁小夏拘谨乖巧的样子,看了一眼远处人群包围中的玛塔基尼,这家人的家教还是太严了,将孩子管得畏畏怯怯的。这样的性子,将来可是容易受欺负。 第六十一章密谈 凡勇敢、克制、公正,比诸真德皆惟依智慧而立。 ——柏拉图 叙梨山庄的宴会结束时将近深夜。梁小夏一家匆匆离开,在将礼服换下来后,元素使仆驾着行云马车飞驰奔向城西陶林港的五号码头,和兄弟会约见的地方。 深夜的码头寂静无一人,船坞停口泊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远处的酒吧嬉闹欢畅,伴着寂静深夜的狗叫声在夜空飘荡。 梁小夏站在码头,换了一身稍微绷紧的衣服,披着大黑色斗篷遮掩面目。从奢靡的聚会出来,乍来到码头这边,有些适应不过来。低矮的民房栉比鳞次,黑暗中朦胧勾勒出深灰色轮廓。 梁小夏闻着空气中的腥咸气味感叹,也许,这才是大部分人类的生活。鲜衣怒马,觥筹交错的华丽,只是浮在水中的冰山所露出的亮丽一角,大部分人类还是挣扎在贫困与温饱的边缘。 和梁小夏一家接头的是一个小乞丐,蓬头垢面,在出示过一枚小小鳄鱼徽章后,带着玛塔基尼一行在小巷中左右穿梭,最后将他们引入一栋不起眼的二层小楼。 这个兄弟会怎么这么神秘?卸下斗篷兜帽的梁小夏四处观察,稍有不对,就准备拿起时俟进攻。 屋子里低调朴素,没什么摆件,收拾得很干净。几个穿着黑袍的人上下打量他们一家,点头确认后将三人引入内室。 一个皮肤枯黄。头发花白的干瘦老者坐在内室的软椅上,腿上盖着毛毯,精神倒显不错。招手示意后。慢慢开口: “远方的客人,森林的行者,欢迎来到兄弟会。我是诺厄。孩子们的父亲。” 老者双眼清亮,面容和蔼。说话不疾不徐,一见面就点明了梁小夏一家的身份,精灵。 “请问,您邀请我们来是有什么事情?”玛塔基尼开门见山。 “请相信我,请你们前来,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们做一笔交易。不过在这之前,请容许我冒昧提问。您是否有四级法师的实力?” 玛塔基尼点点头,诺厄在确定答案后继续说:“人上了年纪就有些啰嗦,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时间听一个老头子讲故事。” “请讲。” 这位其貌不扬,看起来有些虚弱的老人实际上已经一百六十岁了。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居然是一名六级盾甲剑士。剑士是人类特有职业,通俗点讲就是重甲步兵加强版。一个四级盾甲剑士在战场上,能够稳稳扛住五十个普通士兵的进攻,而一个六级盾甲剑士,能同时抵挡三十个四级盾甲剑士的进攻。六级剑士在人类社会中,绝对是凤毛麟角。 老人诺厄是个孤儿。从小生活在社会底层,深知人世疾苦。故而在成名后,他又收养了大量无家可归的孩子,像亲生父亲一样对待他们。 个人力量终究有限。最终诺厄办立了兄弟会,希望以集体的力量拯救更多受苦受难的人。在他的领导下,兄弟会的势力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不断壮大,渗透入艾格玛瑞亚全国。成为了全国最大的民间组织。 可惜诺厄在一次遭遇战中双腿受伤,行动不便。没了他高强实力的威慑,艾格玛瑞亚的其他黑帮组织纷纷反咬,想要将兄弟会吞没。兄弟会现在看来家大业大,却也是风雨飘摇,稍有不慎就会分崩离析。 “这是一个有崇高理想的黑帮组织。”梁小夏心里下了判定。听诺厄的形容,他们兄弟会内部有一套完整的纪律规章,以自己的形式伸张自己的正义,为贫苦人民做主。 听老人的叙述,梁小夏对面前这位老人多了些敬意。 微末之时,年轻人总会有救国救民的梦想,可在有权有势以后,往往发现身不由己。总自我安慰“我也是迫不得已”“我还不够有力量”,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自己当年的抱负初衷推至脑后。 诺厄的叙述没有夸大,语调平和,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他毫不隐瞒自己的故事,坦诚地对着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精灵述说兄弟会的成长历程,对它今天的成就感到自豪和欣慰。 “我不清楚,您说的这些和交易有什么关系。”玛塔基尼问。 “是这样的,我收到消息,柯西莫明年打算推出一项奴隶贩卖合法的草案。也许你们不太清楚,柯西莫,现任国王陛下的叔叔,是国内最大的奴隶商人和战争贩子,对西方大陆的联合战争也是他在推动。我不希望看见更多的孩子受苦受难。” 和聪明人说话总是不需要点太透。听他话里的意思,梁小夏心里吃了一惊,这位老人看来是造反派,雄心不小,居然想要推翻艾格玛瑞亚皇室。 那么,和玛塔基尼的会面,实际上是来找联盟了。他大概很清楚梁小夏一家是西晶精灵,两国开战,敌人的敌人,就是可以争取的盟友。 这老头真精明,语气坦诚又让人反感不起来。 玛塔基尼要冷静很多,沉思片刻后问:“我想您也知道,即使是一个傀儡政权,想要推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它需要武力,资金和政治方面的支持。” 兄弟会的实际势力有多大他不清楚,可如果在政治角逐中没有后台,在战场上没有军队,想要推翻皇室无异于痴人说梦。这样的民间组织即使遍布全国,也只能是藏在暗中的势力,走上明面除了造反起义,根本没别的好办法。艾格玛瑞亚的几大军团虽然斗得很凶,想要拉他们做盟友还是有些欠佳,军团的实力再强。名不正言不顺,也不敢和皇室对着干。 精灵们虽然善良,但是脑子里没什么正义观念。大部分精灵都是绝对中立立场。并不认为坚持一个政权就是好的,也不会偏向反对派。他们认为,一切都应顺应自然和历史发展。如果推翻政权是好的。他们就会支持。 “这点您不用担心。我邀您前来,只想让您帮我取一件东西。哦。其中过程可能会有点危险。但是我也会给出相应的报酬。” 诺厄看来还有后招,人老成精,他给出了一个玛塔基尼无法拒绝的条件和报酬:玛塔基尼需要帮他拿到皇宫地底密室中的血腥黑金宝剑,国王身份的象征。作为交换,在拿到宝剑后,诺厄会想办法阻止艾格玛瑞亚对西晶精灵的进攻。 有了那把血腥黑金宝剑,诺厄推翻皇室的把握就更大了些。到时候国内动荡,谁还顾得上攻打远方大陆?整个交易,诺厄一分不掏,就能换玛塔基尼给他卖命,可玛塔基尼还不能拒绝他,砍掉人类联盟两只胳膊,对他们精灵的帮助根本无法想象。 这老头也太奸诈了,让父亲冒着生命危险盗取宝剑,自己却坐享其成。玛塔基尼还没开口,梁小夏却有些气闷。诺厄明摆着是提出个她们精灵无法拒绝的交易,让父亲替他火中取栗。 “请问,这个皇宫地底密室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梁小夏忍不住了,虽然对这老头有好感。但算计到她头上来的人还没出生呢。 “聪明的小姐,这个地底密室的确不好进入。大量的卫兵和机关还在其次,主要是里面有一个虚无传送法阵,无法破除的话就不能拿到血腥黑金宝剑。” 诺厄也很烦恼,虚无传送法阵不会要人命,但是在触发后会将人传送至随机异世界,里面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他派去的几批人全部栽在那边,一个都没回来。都是他的孩子,他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们白白送命。 “这个虚无传送法阵,是不是只有四级以上的法师才能破除?”梁小夏也不是个法唱小白,继续问。 “是的,至少四级的实力才有把握。实际上,这个法阵根本没法破除,只能压制。我想,尊父如果有四级实力,应该能压制三秒。”诺厄很坦诚地给梁小夏讲了讲虚无传送法阵的情况。 “那么,除了我父亲外,您还能找到几位有四级实力的法师?”梁小夏打算得很好,诺厄能找到他们头上,证明他绝对找不到其他能代替的法师。法师不比剑士,都是稀缺资源,四级剑士在艾格玛瑞亚一抓一把。而梁小夏目前见到等级最高的人类法师,也不过是三级实力的第四军团长卡门。 诺厄沉默了一会儿,明白了梁小夏话中的意思,看来精灵们还是有点不甘心:“这位精灵小姐,您还有什么要求,请说吧。” 玛塔基尼倒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将话语权全部交给梁小夏。夏尔不是胡闹的小孩,这点他很有把握。 “您看,不论是我们的身份,还是您的计划。都是泄露出去会引出大麻烦的事情。所以,我的第一条要求就是保密,这也是我们合作的前提,随时可能出卖伙伴的人,实在无法让我们精灵放心。” “第二点,我希望您能提供五千金币的劳务费。第三点,也是最后一点,为了能够长期友好合作,能否将兄弟会的情报网和我们分享?” 梁小夏提出的第一条倒还好,第二条和第三条都是很高的要求。尤其是共享情报那点,诺厄肯定会不甘心将建立多年的情报组织拱手让出。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她也没指望诺厄能一下子全答应。 “那么,这位精灵小姐,您提出这些要求,是否意味着您替尊父答应了我们的交易?”诺厄目光灼灼地看着梁小夏,就像想要将她看透一般。 “这是代表我个人的回答。不劳烦父亲,我也能将那把剑取回来。”梁小夏挺直脊背,谈条件的时候切忌心虚。 陷阱和守卫她能想办法摆平,至于那个虚无传送法阵,有镜月去解决。这世界上连上古精灵都摆不平的法阵和铭文阵没几个。 “老朽走眼了,没想到精灵小姐已经是四级法师了,佩服,佩服。”诺厄心中惊讶,大概估算了一下,这个小精灵绝对没超过五十岁,五十岁的四级法师,他想都不敢想,难道又是一个天才的诞生? 玛塔基尼和多兰也很吃惊,夏尔有多少实力他们是清楚的。也许再过一百年她可能是四级法师,但绝对不是现在。 梁小夏对父母眨了眨眼,继续问诺厄:“您还没答应我们的条件呢。” “贪婪是原罪,精灵小姐。” “过多的退让也是软弱,诺厄先生。” …… 诺厄盘算了一下,虽然这个小精灵不太可能是四级法师,也不排除她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现在拉拢一下,说不定将来会有好处。 “您说的条件,第三条恕我无法答应,兄弟会只能给精灵提供所有和征战联盟有关的情报。不过我可以再额外加五千枚金币。”诺厄最终还是做了让步,拉拢一个未来的天才法师,也算是给他即将成立的新政权找一个有力后盾。 诺厄的条件也算是达到了她的心理预期,梁小夏向玛塔基尼点了点头。将双方的交易条件和内容写在精灵契约上。精灵契约是魔法契约的一种,这种特殊纸张和墨水书写成的契约无法违背,双方只能忠实执行。 梁小夏和诺厄都签了字,契约生效。 诺厄还给梁小夏提供了一条信息,每个月的十五日月缺之时,虚无传送法阵的力量最弱,那个时候是一个潜入的好选择。 和诺厄谈妥告别后,还是来时的小乞丐,将梁小夏一家又引回了码头。多兰一上马车就开口:“夏尔小宝贝,你怎么这么草率?皇宫下面可不是你去玩的地方,那里搞不好是要送命的。你要让妈妈担心死吗?” 连看不出喜怒的玛塔基尼都问道:“你有把握吗?要不然还是我陪你走一趟吧。”人类国家不比他们精灵森林。森林里只需要面对野兽和自然,人心险恶,她需要面对的可能是更多的阴谋诡计。 “放心吧。打不过我会跑的。你女儿跑起来可快了,像狐狸一样‘哧溜’一下就不见了,谁也逮不住。”梁小夏钻进多兰怀里宽慰她,岔开话题。 带着镜月在身边,别说取宝剑,就是去刺杀国王,她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只不过这个闷骚的大神总是不出手,梁小夏盘算着,回去还得给镜月好好做一下思想工作。 第六十二章入学 人到十三岁,自以为对这个世界已相当重要,而世界才刚刚准备原谅你的幼稚。 ——陈凯歌 和兄弟会的约定搁置一边,梁小夏首先得忙碌插班入学的事情,在和父亲商议后,她打算先进帝国贵族学院看看,待上一段时间后再去第一战争学院。 帝国贵族学院是全艾格玛瑞亚唯一的一所贵族学校。只要是贵族的小孩,基本都在这里读书。占地四十万平方公里的帝国贵族学院俨然成为达拉姆的一座卫星城,宏伟建筑林立,楼与楼之间隔着大片整齐草坪,伟人雕像随处可见。 学生宿舍都是单人别墅,最差的也是每人单间的宿舍楼。除了教学楼和活动区以外,这边甚至还有很多供贵族寻欢作乐的俱乐部,其中龌龊自不必说。 穿过巨大的金色拱门,梁小夏带着侍女杰娜沿着林荫道,踱步走向远方的行政办公楼。 两边的草坪上,红叶飞舞,一群群贵族少年骑马追逐,少女们在旁边挥舞手帕加油叫好,青春洋溢的脸泛着红色。 梁小夏没坐马车,好久都没有进过学校了,偶尔这样步行,更有些味道。看着奔跑中的少年,她不禁回想起了自己上学的时候,那时青春年少,毫无顾忌地阳光下挥洒汗水,和知交好友聚在一起,畅谈未来和理想。满脑子对前途的憧憬。 她的朋友们,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甜甜是不是还那么三八,秋哥是不是还拽得像爷们一样? 杰娜再怎么聪明也才十四岁。好奇地左看右看,她从没见过这么多辉煌的建筑,在阳光照耀下闪着金光。快闪花了她的眼。她就学的管家学院就算是很好的学校了,整所学校的七栋十层教学楼算是她们城市里最高的建筑。和这所贵族学院一笔,却连这边的宿舍楼都比不上。 红叶踩得吱吱响,梁小夏抬头望着干净的蓝天,正是心情好的时候,却听到一个调笑讥讽的声音。 “看看那是谁家的土包子,走着路去上学,呵呵。我还没见过那么好笑的人。这可是大新闻,贵族学院历史上第一个走路上学的学生。”一个尖锐的女声从马车中传出。 “别说了,甜甜,那一看就是新生,连校徽都没有。咱们赶紧走吧,我可不想和那裙摆脏兮兮的乡巴佬一个班。” 身边一辆马车飞驰而过,梁小夏眼疾手快,一把拉过差点被撞上的杰娜。浓郁香风随车窗飘出,两个少女调笑着,车窗被纱帘遮挡。看不清面目,在车厢里嘻嘻哈哈。 梁小夏皱了皱眉,“甜甜”?在这个世界也有用她好友的名字吗?大概是巧合罢。低头看了看沾了两片红叶的裙摆,完全和“脏兮兮”这三个字挂不上边。反而有些自然的亲和味道。梁小夏摇了摇头,这些贵族还真是吹毛求疵。 杰娜差点被马车撞飞,心有余悸地看了梁小夏两眼,低着头,再也不敢也没了心情打量周围景致。在这些贵族眼里,她们做仆人的和牲畜没什么区别,死了就是白死了,最多赔点钱了事。 伯奇骑着新找来的火云烈马,穿着配套骑装,蹬着白革马鞍,奔驰在林荫大道上。火云烈马是魔法生物,他求了母亲好久才弄来的,全身皮毛通红,鬃毛雪白,就像燃烧的白焰,四个蹄子上带着烈火,马蹄踏在干黄的树叶上噼啪作响,燃烧了一路。 平日跟随的几个玩伴被这匹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耳边的风呼啸而过,伯奇的金色头发也被吹得凌乱,正是少年得意时,他看到了前边路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淡灰色衣裙看着普通,那一头漂亮的浅金色长发倒是好看,侍女毕恭毕敬跟在身后。 学校里的女生,他每个都认识,却没见过这么一号人物,心里稍微有点好奇。这位大概就是新来的西摩曼家的小姐,叙梨山庄的晚会他也去了,可没见到那位小姐。实际上,贵族少年少女们都没见到她,梁小夏在宴会后场就躲了个没影。 伯奇拉住缰绳,堵住了小姑娘的去路。 小姑娘中上之资,也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少女,眼睛倒是又大又亮。伯奇阅女无数,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如成色最佳的琥珀宝石。这小姑娘长大了,绝对是个美女。就是皮肤太白了,伯奇还是喜欢蜜色皮肤的姑娘,看起来更有活力些。 “小妹妹,你这是要去哪里呀?我可以送你一路。”伯奇露出招牌式的阳光笑容,嘴角恰到好处地上扬,他还顺手拨了拨金色的半长发,这招无往而不利。 梁小夏被堵住去路,看着骑在马上的少年,也就是十八岁左右的样子,眼睛倒是很蓝,不过那自以为是的德行她不太喜欢。 伯奇被还没到马高的梁小夏盯着,她眼中没有自己常见的女孩子对自己的痴迷,虽然双目对视,他却感觉对方将自己的脑袋看了个穿孔,望着自己背后的天空。 “这小姑娘有点特别。”伯奇来了兴致,继续抛出杀手锏第二招: “我叫伯奇,你可以叫我哥哥的。偷偷告诉你个秘密,我妈妈是第四军团长哦。” 伯奇手拢在嘴边,就好像那真的是个秘密一样,说完还对梁小夏单眼一眨。这少年原来是卡门的儿子。梁小夏有些好笑,这算不算是异界版的流星花园?可她不愿意当杉菜,对面这位也不是道明寺。 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梁小夏喜欢金银珠宝,这是女人的天性。但她没兴趣穷奢极欲,人类的欲望沟壑难填。有了金叶子,想要金果子。有了金果子,想要金屋子。若是那嫌贫爱富的女性,见到眼前这位军阀少爷。肯定贴着也要上前,她却避之不及。梁小夏甚至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将全校贵族绑架。要挟这些军团不能出兵,不知道行不行。 伯奇看梁小夏笑得灿烂。以为自己这招顶用,向后看了看,后面的快追上来了。他不管不顾,一把环腰捞起梁小夏,骑着火云烈马飞驰而去。 “小姐!小姐!”杰娜看着小姐被那人带走,提裙直追,双脚却跑不过马。远远地被落在后面。 “你想干什么?放我下来!”梁小夏也有点生气了,这位明显是个被宠坏的富少爷,做事情随心所欲的,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你沿着这条路走,肯定是要去行政楼的,我带你过去。”伯奇笑眯眯地,一个胳膊夹着梁小夏,另一手不断挥舞缰绳,将马匹赶得飞快。 梁小夏也不是软柿子。一手挥出去,手指一弹,抽在马颈上。火云烈马受惊,前提高高扬起。想将背上的人甩出去。 伯奇始料不及,左手一松想将马安抚下来。却眼看着梁小夏从马背上掉了下去,心想这下糟了。他只是想戏弄一下这个小姑娘,没想到要把人弄死。这么小的女孩子,从高马背上掉下去肯定会摔伤。万一再被惊马踩到,非死即残。 “小心!”伯奇出声大叫。 梁小夏挣开束缚后,单脚踩在马屁股上,屈腿一蹬,如灵猫一般轻盈后翻,稳稳落在地上。 伯奇哪吃过这等亏,驾着马安抚了半天,瞪着梁小夏正想发火。却看她莹莹一笑:“我正好走得有些累了,多谢伯奇学长相送,剩下的路还是我自己走吧。” 怒火反憋回心里,伯奇闷得喘不过气。对方递了台阶,他再追究下去倒显得自己小人。 “呦,伯奇,你这弱马哪里弄得?连我家的老骡子都跑得比它快。”在伯奇身后,一个骑着马的微胖少年飞驰而过,尘土扬了伯奇一脸,“别忘了我们的赌约,三千金币。” 被这胖子一嘲弄,伯奇脸色更加难看。之前好不容易诱着昂撒和他赌马,自己弄来的火云烈马稳赢,却没想到路上出了这样的事,在小美人这里吃瘪,还输了三千金币。 “学妹好走。”伯奇脸色难看,驾着马飞驰向前,再也没回头看梁小夏。 梁小夏摇了摇头,还都是些幼稚的孩子们,谁没有过张扬少年?不过这些贵族,更是随心所欲罢了。 叹了口气,她的心现在老得跟大妈一样。青春的萝莉皮囊遮盖不住波澜不惊的内心世界。 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侍女杰娜气喘吁吁地跑着跟上来,裙摆沾满了灰和落叶。她泪盈于框,打量梁小夏看了半天:“小姐你没事就好。”说完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梁小夏摸出一块手帕,给杰娜递了过去。她对杰娜没多少感情,杰娜也不见得多衷心,可能更多地还是为了自己那份工作着想。她并没有霸气主角气质,纳个仆人磕头便拜,杰娜只要做好本职工作,那就够了。 道上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让梁小夏窥得这些贵族生活的一角。沿着行政楼的台阶上前,在入学处交了学费和推荐信,又做了登记,梁小夏领到了一份课程表和自己的宿舍房间号。 她的宿舍是个单人套房,在一栋三面环形的大庄园三楼,阳台向西,有一大一小两个单间,一个书房,一个带着壁炉的客厅,还有一个小厨房。梁小夏总体还是很满意的,她是来上学不是来攀比的,没必要住成栋的大别墅。而且,西边的小阳台可以供她喝茶,眺望远方,她那西方的森林故乡。 房子里的家具都是现成的,杰娜没怎么收拾,梁小夏也只是从空间臂环里取出几本自己常看的书,又将杯子换成自己常用的,就坐在书房写写画画。诺厄给了她一沓关于皇宫地下密室的资料,地图,守备交接,还有一些机关的资料等等。为了之后成功潜入,她必须将这些资料吃透。 至于那张新课表,被她翻了两下就丢在一旁。上午礼仪和历史,下午音乐和舞蹈,晚上的诗歌和绘画课程是选修,想去就可以看看。班级也是按照贵族家庭等级个人阶级划分为黄金,白银和青铜班,按年龄分为初级、中级和高级班。梁小夏被分进了初级白银五班,据说班上学生只有十个,仆人随从则有至少五十多人。 “杰娜,课程表你来保存,上课时提醒我就好。”梁小夏将课表递给推门进来的杰娜,她更感兴趣的是贵族学院的图书馆,里面据说有三百万册藏书,说不定能找到些和她现在没解决的几个问题的资料。 “小姐,外面有一位叫做甜甜的小姐来拜访。”杰娜收好了课程表,又给梁小夏的茶杯续上热水。 “甜甜?”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梁小夏走向客厅,看见一个少女低头拿着茶杯把玩,捉摸上面的花纹,一身八成新的裸色修身绸裙,长长托在地板上。 像,真的太像了。梁小夏愣在原地,这个少女和她的前世好友甜甜几乎一模一样。瓜子脸,浓眉大眼,鼻头有些肉,可爱的圆圆的。 叫做甜甜的少女看梁小夏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你好,我是甜甜,住在隔[www奇fltxt书com网]壁宿舍。听说今天有新邻居,所以过来看看。” 这个甜甜的声音软软的,有点怯,不笑的时候脸上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五官比她前世的中国好友更立体些,额角还有一颗痣,头发也是长长的自来卷。 她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甜甜,梁小夏看到对方的卷发,有些失落。甜甜视自己那头宝贝直发如命根子,谁碰一下都要拼命。说话的时候也和机关炮一样嘟嘟不停,面前这位甜甜小姐看着就内向羞涩,说话时手指紧张地揉着裙摆,眼睛也不敢直视她。 梁小夏上下打量坐着有些拘谨的少女,这位应该也不是那个马车上叫做“甜甜”的骄傲小姐。 “这所学校里,有很多叫做‘甜甜’的吗?”自我介绍后,梁小夏问出内心疑惑,也许甜甜在艾格玛瑞亚,就像约翰在以前一样,是个很多人都用的名字。 对面的少女听到她的疑问,脸涨得通红,本来就低着的头埋得更低了:“学校里只有两个人叫甜甜,另外一个是我姐姐。” 姐妹两个都叫甜甜?谁家起名这么有创意,是双胞胎吗? 第六十三章甜甜 友谊不但能使人生走出暴风骤雨的感情而走向阳光明媚的晴空,而且能使人摆脱黑暗混乱的胡思乱想而走入光明与理性的思考。 ——弗朗西斯?培根 梁小夏正欲追问,突然感觉身体不对,“对不起,我有些不舒服,失陪一下。”脚步匆匆地走入内室,关闭房门。 人形药剂的时间要到了,她摸出一大瓶药剂,憋着气一饮而尽。一大瓶棕黄色芥末油似的粘稠液体,每次喝她都需要勇气。 经过几个月的适应,她喝人形药剂的时候不会再像第一次那样呛着了。可还是做不到如父亲般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境界。 好险,刚刚耳朵差点拉长。如果被客人看见,她为了保住秘密只能选择杀人灭口了。 梁小夏喝完药水,平静了一会儿,从内室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只剩下杰娜一个人。只见到杰娜在收拾茶杯,茶水打翻在驼色地毯上,浸湿了一片。 “甜甜呢?” “在您进屋后,甜甜小姐就走了。她情绪似乎不太对。”杰娜收拾好了茶杯,对着湿了的地毯犯愁。这样整块铺在客厅的地毯要清洗,还得先将家具都移开,再将地毯揭下来十分麻烦。 梁小夏挥了挥手,地毯上的水就被清理掉了。清洁术虽然没什么攻击性,却是每个精灵居家行走的必备法术。 她还是去隔壁拜访一下把,作为一个好主人。冷落了客人的确不好。而且那位甜甜虽然不是她的好友,换人移情,她对甜甜还是很有好感的。试着看能不能做朋友。 梁小夏住在西边最顶端,隔壁的邻居只有一位,那应该就是甜甜了。敲了敲门。没有人回答,屋子里隐约传来少女的抽泣。 梁小夏一听到哭声就有些着急:“甜甜。甜甜你开门,听见了没有?”语气也不自觉地染上了前世的熟稔。 好半晌,屋门慢慢打开,甜甜眼睛还有些红,勉强对梁小夏挤出笑容,看得她很不自在。 记忆中的甜甜是张扬明媚的,放肆的笑。大声的哭,从不委屈自己。现在这位顶了一个相似的脸,柔柔弱弱,悲悲切切,憋得像个闷葫芦,说话声音又那么小,蚊子似的。梁小夏越看越烦躁。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梁小夏有些破功,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请进,西摩曼小姐。”甜甜将梁小夏引入小客厅。 她屋子里收拾得很整洁,家具却很少。看起来更空旷些。沙发上放着几个靠枕,绣着小花,应该是她自己做的。甜甜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给梁小夏倒了一杯白水。 梁小夏握着水杯皱眉。这位甜甜小姐很穷吗?杯子里没有任何东西。再打量一下房间摆设,果然没找到几件值钱物件。 “我的花茶喝完了,本来打算今晚去买的。”甜甜尴尬一笑。拿起空空的茶叶罐装着看了一眼。那茶叶罐明眼一看就知道是很久没动过了,旁边的奶盅和糖罐也是空的。 “你的侍女呢?”梁小夏语气不善,沉着声音质问甜甜。 “侍女..侍女..”甜甜眼神恍惚,左顾右盼,想到了什么突然搪塞道:“侍女最近不舒服,回家去了。” 脸又憋红了。 梁小夏将水杯在茶盘里重重一磕,拉着甜甜就准备出门。 “走!” “干什么?你要干什么,西摩曼小姐?”甜甜被梁小夏拽住胳膊,慌张挣扎。 “买花茶去!白水我喝不下去。” “放开我,西摩曼小姐。我身上没钱,买不起茶叶。”甜甜在慌乱中吐出了实话,回身一呆,身子一软,僵坐在地板上。 梁小夏将甜甜按到沙发上:“没钱就不要生装!穷怎么了,穷就抬不起头?穷人多了去了,都像你这样,早就该滚蛋了。” 甜甜听到梁小夏的话,愤怒地瞪着她,一把推开梁小夏:“你懂什么!在这学校里,哪个没权没势,哪个不想攀富?没钱没地位,连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吃的穿的用的,哪个不要钱?我没钱雇佣人,没钱买马车。一个个都嘲笑我奚落我。滚!你给我滚!从这里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甜甜对着梁小夏大喊大叫:“身上的裙子只剩下这一条完整的,我口袋里只有两个银币了,连食堂最便宜的晚饭都吃不起。你怎么能了解我,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凭什么!” 说道最后,甜甜双眼通红,眼角含着泪,将头埋在软垫里,委屈地放声大哭。 梁小夏知道自己是迁怒了,她无法容忍一个人顶着甜甜的脸却没一点骨气,一脸谦卑,打肿脸充胖子。还能生气就好,只要还能气出来,那就有得救。 对杰娜摆了摆手,杰娜将门带上出去。梁小夏将甜甜从软垫里拉出来,抱到怀里。 场面有些滑稽,一个十六岁的姑娘钻在八岁小女孩怀里泪流不止。梁小夏顺着甜甜的脊背慢慢后捋,人的缘分真是奇妙。她和一个相识没十分钟的姑娘吵了一架,最后又开始安慰她。 甜甜最开始哭得声嘶力竭,不停地喊,直到后来声音才慢慢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梁小夏怀里钻出来。脸红到了耳朵根,双眼浮肿,圆圆的鼻子也一吸一吸的,说话声音有点堵。 “西摩曼小姐,我很穷,买不起茶叶。”甜甜脸上挂着泪,这回说得坦坦荡荡的。 梁小夏笑了一下,伸出小手又将甜甜的眼泪抹掉。眼中含笑,端起茶杯的水。一饮而尽。“算了,将就着喝吧,喝白水对身体有好处。” 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穷着失了骨气,没了原则。她面前这位甜甜小姐现在是穷着软着,将来很容易走入歧途。心里没有一口气支撑,没了自尊自爱。最后会变成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出来的拜金女。 “甜甜,你经济条件不好,为什么还到这里读书?”梁小夏问。 “这…”甜甜的事情,在学校里不算是秘密。甜甜的母亲是莱茵伯爵家中侍女,一次酒后乱性,有了甜甜。伯爵给她起名的时候根本没想,就叫了自己大女儿的名字。 家中私生子女多。可甜甜因为名字被大小姐记恨上了,表面上和气一团,背地里却经常给她使绊子。她的母亲却坚持不肯让她改名,认为她和大小姐一个名字,她会有更好的福气,伯爵老爷在见到她的时候也会偏疼一些。 伯爵的确偏疼她,将家中这两个小姑娘都送到了帝国贵族学院读书,希望她们都长成名门淑女。可管理内宅的夫人没这么容易饶过她,经常打骂甜甜的母亲,克扣她的日用钱也是常有的事情。仅有的一点钱。都被甜甜用来贿赂家里的上下仆人,希望母亲能过得好些。 甜甜没有一丝隐瞒,将自己家里的事情和盘托出。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位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西摩曼小姐很有好感。在她面前。自己更像是年龄小些的妹妹。西摩曼小姐眼睛里没有鄙夷,干净清澈,望着她的时候,自己的心也逐渐宁静下来。 “西摩曼小姐,你很特别。”甜甜看惯了别人的脸色,能很明白地分清谁对她是真的好,谁是在敷衍她。 “叫我夏尔吧。刚刚离开不是有意的,我身体不太好,总是需要喝药。”梁小夏拉着甜甜的手,柔声解释。又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每次甜甜伤心过后,梁小夏都会刮她的圆鼻头。 “夏尔…”甜甜还是有些没放开,腼腆地叫了一声。但是骨子里的气有些变化,至少她能正眼看梁小夏了,不会再回避她的目光。 “陪我去散散步,认认路吧。这学校实在是太大了,我怕迷路,晚上说不定还有狼‘嗷嗷’叫,挺恐怖的。”梁小夏吐了吐舌头,作怪地抖了抖,甜甜听到她的话,开朗一笑。 这还差不多。就凭她老朋友的那张脸,梁小夏也要把甜甜这个苦情女主的性子掰过来。 在学校里,两个姑娘手牵着手,走了小半圈,先熟悉了几个上课的地方,还有食堂和图书馆。甜甜缺乏运动,四个小时走下来,气喘吁吁。神色却好了很多,和梁小夏有说有笑,还给她背了几首自己写的诗。梁小夏自己没有一点作诗细胞,羡慕地听着甜甜写的诗。没想到她还有这特别才情。 梁小夏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家常素菜,和甜甜一起吃了晚饭,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将依依不舍的甜甜送了回去。 第二天,甜甜一大早就找到梁小夏这边,陪着她一起去上课。 两人不同班,甜甜是高级青铜班,再学两年就可以毕业了。梁小夏是初级白银班,算是刚刚入学的小孩。 依旧脚踏实地走路上学,梁小夏在岔道口和甜甜道别后,左转进入上课的礼堂。 偌大的教室空旷无比。没有课桌板凳和讲台,只有一个个宽背的皮沙发,随意围成一圈。每个沙发后都铺着动物皮毛软垫,旁边配着小茶几。明亮的落地窗将整个教室照得通透,窗外正对植物花园,一片浓绿。 教室里没有一个人,梁小夏转回头看了一眼教室门牌,没错呀?看来她是来早了。 梁小夏随意挑了一把没有皮毛靠垫的椅子,坐着看书,等了十五分钟,整本书翻了小半章过去,才有一个女老师姗姗来迟。 迟到的女老师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有些尴尬地一笑:“我没想到还有人来上课,你就是新转学进来的西摩曼小姐吧?” 不愧是礼仪老师,五官端正,落落大方。穿着一条百褶袖连衣长裙,头发盘起,看起来很是高贵。 女老师说话的语调轻快柔和,和梁小夏聊了聊,问了问她的礼仪情况,似乎很满意她的学习成果。 紧接着,女老师又给她示范了几个最基础的艾格玛瑞亚贵族的问候礼仪,手把手地教她姿势。 梁小夏学得很快,没想到第一节课就成了一对一辅导,整堂课一个半小时,中间还有二十分钟的茶点时间。 快下课时,才有几个仆人鱼贯而入,向礼仪老师请假,用的是风寒扭伤等等学生常用借口。看礼仪老师的脸色平静,没有一丝愠怒,应该也是习以为常了。 梁小夏从礼仪教室出来,转入历史教室的时候,才看到她的同班同学。 真是蔚为壮观。 教室并不大,中间一张长方形桃木桌,男女学生姿态各异。有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有对着小镜子弄睫毛的,有几人一组嘻嘻哈哈开玩笑的。 教室后排,站着大量仆人,仆从侍女站得笔直,组成了一片人形森林。上午的阳光掠过他们,斜射一片黑影,密密麻麻。 梁小夏迅速扫了一眼,老师还没来,学生只来了七个,四男三女。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二岁,年龄最小的看起来才五岁。 这些人,如果她出手的话,五分钟之内能全部解决。 “这位同学,你怎么不进教室?”头发花白的历史老师被梁小夏堵住了门,戴着厚底眼镜,看不见眼前的人形,询问梁小夏。 梁小夏将思维从血型场景中揪了出来,匆忙让步,坐在靠门的空位上。 “嘿,老山羊一会儿要是提问了,记得叫我。”梁小夏屁股刚挨到椅面,旁边的一个小白胖子就对她咕哝一声,抱着靠枕软倒在桌面上,不一会就响起了鼾声。 梁小夏看了一眼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师,这老山羊的外号应该就是说他的,还挺形象。 另一边坐着一个扎着卷发双马尾的小女孩,脸尖尖的,嘴唇有些厚。她上下打量了梁小夏半饷,问:“你是红军还是蓝军?” “什么红军蓝军?”梁小夏一头雾水。 “不会吧?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来上学了,连红军和蓝军都不知道?”双马尾小女孩掩嘴惊讶,有些炫耀地给梁小夏解释。 “血杜鹃社团,我们自己人都管它叫红军,会长是伯奇少爷,副会长是咱们贵族学院第一美女莉莉小姐。蓝军则是夜鸥社团,由昂撒少爷和卢卡斯少爷组织的。你看,这个就是社团标志。”小女孩翻开衣领,给梁小夏展示出一枚领角别着的小小血杜鹃领针,表面了自己的社团。 艾格玛瑞亚的派系斗争,居然延伸到了学校内部。梁小夏愣了一下,接着说:“我哪个军团都不是。” “你是皇室的人?”双马尾愣了一下,又看了看梁小夏,“皇室的人怎么现在才来上学?” “我也不是皇室的人,我从大陆彼岸过来的。” …… 第六十四章争执 盲从的人和真理站在一起时趾高气扬,和谬论站在一起时色厉内荏。 小姑娘的话匣子打开后,就没合拢过。“怪不得,学校里就这两大军团,只有皇室的人不会参与,自称白军。嗨,你加入我们红军怎么样?我可以帮你引荐的,伯奇少爷又温柔又平易近人,对待红军成员特别好。不像蓝军那些人,个个跋扈又小气……” 伯奇的“温柔”梁小夏已经见识过了。梁小夏在心里讥讽一声,不再理会对着她不停灌输红军思想的小姑娘,转头听老山羊讲课。 “……上回我们讲到马尔萨斯血历748年,棕绒军团挥师南进,绕过西陇边境山脉,突发奇袭,将异种部族驱逐出境。十万大军三次进攻,长耳朵的类人原始生物无谓抵抗,最终落荒而逃……” 不听还好,一听梁小夏就生气,什么叫“长耳朵的类人原始生物”?将他们精灵形容得和猩猩一样。 还有,什么叫“驱逐出境”?明明是这些人类占据了精灵生存的地方,将精灵居住的森林一点点蚕食,谦和善良的精灵不愿意引发战争,自动后撤。这就变成艾格玛瑞亚的丰功伟绩了? 最可气的是,西陇山脉现在还是精灵的地盘呢,怎么直接就被人类盖戳了?当她们精灵是面团,想捏圆就捏圆,想搓扁就搓扁吗? 那场几百年前的战争,是南薇和艾格玛瑞亚的争斗。虽然和梁小夏的西晶精灵部落没太大关系。可她听着就气。手上拿着崭新的课本,梁小夏一目十行扫过,脸气得鼓鼓的。这课本满篇谎言。空虚夸大,不断描述艾格玛瑞亚的丰功伟绩,给它的无德侵略堂而皇之地披上辉煌战衣。占据道德高点。 “……自不量力的精灵在768年反攻,马尔森大元帅挥师南下。三十万大军血洗精灵王都,抓获俘虏五百,歼敌二千。终将那些原始部落赶至外海,至此实现了艾格玛瑞亚的统一。” 他也好意思说,三十万对五千的战争,人类赢了也没什么光彩的。 “……这是马尔萨斯国王陛下在继任后的第七次全面胜利战争,也是艾格玛瑞亚历史上最辉煌的一次胜利。它奠定了艾格玛瑞亚在南部大陆的霸主地位。历史事实证明。邪不胜正,番邦外族对人类的反抗终会以失败告终。过去如此,未来也将是如此。……” 梁小夏猛地站起来,椅子“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自顾自说话的历史老师一愣,周围打瞌睡开小差的同学也都被惊得一灵醒。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老山羊放下手中的书,扶了扶眼镜,问梁小夏。 梁小夏气得身子发抖,那句“未来也是如此”就像一把尖刀,狠狠捅在她心上。朦胧之中。她仿佛看见自己的家乡燃起了大火,动物们慌乱奔走,族人在森林中哭诉,呼喊。鲜血淋漓。 握着双手,指甲扣入皮肤。梁小夏深呼吸了三下,实在笑不出来。僵着脸问历史老师:“老师,我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历史老师的课,从没学生主动站起来提问。他对着梁小夏笑了笑,“你说。” “老师,现在西陇山脉似乎不在艾格玛瑞亚的领土范围内,这是为什么?” “这个很简单,你翻到课本第66页,上面有很详细的叙述,一次大地震将南部大陆割裂,西陇山脉正好在地震带上,连着被分割了出去。两陆跨海,西陇山脉自然就被分出去了。” “据我所知,西陇山脉在地震之前就不算是艾格玛瑞亚的领土范围了。主要是因为精灵反攻,打入了王都,马尔萨斯国王被围困了三个月,面临国破,和精灵签署了和平条约,将西陇山脉划分出去,不是吗?” 这段历史,书上一笔带过,只是简单说了一句“艾格玛瑞亚和精灵签署条约,达成和平相处的共同愿望”,只字没提围困和战败的事情。在当时,一个百万人的大城市被不到三万精灵困死,实在是人类历史上少有的耻辱。 “胡说八道。你从哪看来的?这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证据呢?历史是要证据的。空口无凭,你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没有证据不要胡乱造谣。”历史老师拒不承认,梁小夏所说的,教材上根本没写,属于艾格玛瑞亚秘史。只有精灵的一些文献中有记载。 “如果我胡说的话,为什么马尔萨斯国王在四十岁就死了?为什么他的儿子,也就是马尔萨斯二世,会娶一位精灵做王后?” “小小孩子,牙尖嘴利。英勇国王陛下英年早逝,那是因为连年征战,旧疾复发。而新王娶精灵做王后,那是他们真心相爱,同时表达艾格玛瑞亚对精灵的怀柔政策。”历史老师反唇相讥。 周围的同学全醒了,瞪大眼睛看好戏。这位历史老师可是皇家历史研究院的院长,他们几个小贵族上课虽不认真,也不敢明着得罪他。新来的同学真是胆大,第一次课就和最不能蹩气的老师杠上了。 好,好,嘴硬是吧。梁小夏冷冷一笑,“请问,那次割裂南部大陆的地震发生在哪一年?” “连地震发生在哪一年都不知道,狂妄的小孩。第六十六页写得很明白,那次恐怖地震发生在血历775年。你捏造出的东西子虚乌有。历史容不得半点虚假,假的终究是假的,经不住考究。书都没读透就想学大人辩论,孩子,你的路还长着呢。” 历史老师向椅子后一靠,卸下眼睛用绒布擦拭。不再理会梁小夏。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没什么好辩论的。 “那么,老师。书本第92页,西陇山脉的界碑拓印插图,又是怎么回事?它上面的落款日期怎么是血历771年?”梁小夏抖着书本。盯着历史老师。 看热闹的小贵族们“哗啦哗啦”翻书,第92页关于西陇山脉的介绍。果然有一副界碑拓本图,下面的落款日期极小,不仔细看很容易略过,可还是能清楚辨认那行“立于血历771年1月1日”。 历史老师赶忙戴上眼睛,在小贵族们幸灾乐祸的注视中翻开书本,盯着那副拓本插图看了半天,终于辨认出一行小字。 果然是771年。比地震日期早了四年半。难道是拓本错了?不会,拓本是从界碑上直接拓下来的,也就是说,界碑上的日期的确比地震更早。还是说,事情真的像这个小姑娘说的一样,艾格玛瑞亚战败过,还和精灵签署了耻辱条约? 界碑现在还立在西陇森林边界上,虽然半截埋入黄土,却不影响辨认。想要考证的话,只要去一趟就能查明。 历史老师手指着书上的图片。反复确认,下巴上的白胡子都揪掉了几根。他无法相信,难道马尔萨斯国王陛下的英伟事迹,都是小人吹捧出来的?他教了一辈子的历史。都是荒谬错论? 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梁小夏也知道这样的义气之争没什么用,根本不会撼动历史基石。记录的史学家们描述精灵时,还是会写“白皮野蛮种族”和“未开化原始部落”。 她只是想要出气,任何精灵,在涉及到侮辱族人和家乡的事情时,都不会忍气吞声,无动于衷。 对待侵略和战争,她可以采用计谋,徐徐图之。对待污蔑和轻鄙,她一定要迎面骂回去。这辈子,她最看重的就是她的亲人,她的族人,谁对他们不利,她就要将那些坏人的毛拔干净。 争论胜利的梁小夏有些颓然,一时长短,口舌之争。她看着历史老师的脸色,赢得痛快。可除了她以外,千千万万的艾格玛瑞亚人民还是会学习这样的课本,将她们精灵划入野蛮邪恶阵营。 上课的几个小贵族“轰”地一声炸开了锅,连他们后边跟的仆人们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孩子们才不管七八百年前那老掉牙的事情,到底西陇森林是哪年划出去的,他们也无所谓。正是爱炫耀自己,爱挑错的年纪。新来的同学第一节课就把老山羊辩倒了,让他们欢呼雀跃,兴奋不已。 “我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罗里罗嗦的,干得好!” “这都行?你也太强了,这么小的字我平时根本看不见。” “你这是早有准备吧?这厚书我翻都不翻,你也能看进去?” “我要回去告诉我爸爸,原来他上学的时候学的历史也有错的!” “切,爱出风头。也不知道是什么居心。” ……. 小贵族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梁小夏不为所动。良久,历史老师从书本中把脑袋抬起来,看着梁小夏:“历史容不得虚假,这话我不会收回去。事实到底怎么样,我会弄清楚的。” 是个严谨认真的老头,虽然有些墨守成规,也有些古板,却难得诚实。梁小夏对这个人类有了一点点敬意,稍微点了点头。 上午课程结束后,小贵族们有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大多数贵族都会选择在学校里的餐厅点餐,悠闲地享受美食佳肴,还有周到的服务。 梁小夏还没去过食堂,伴着甜甜,带着杰娜走进食堂。甜甜身上没一分钱,进食堂时有些扭捏。梁小夏在旁边宽慰,愿意用十个银币和甜甜换一个她做的绣花抱枕,才让甜甜有些底气。 朋友不可折辱。甜甜也不是她的跟班,用劳动换取报酬比直接给她钱更好。而且甜甜手很巧,做出来的东西精致细密,梁小夏想要一个绒毛抱枕熊很久了,和甜甜说了说样式,还画了个草图,看得甜甜恨不得立即动手。 帝国贵族学院的食堂一共三处,甜甜带梁小夏去的是最大一所,离宿舍最近。白色的粗圆立柱撑起食堂大门,条石台阶又宽又高。梁小夏仰着头望得脖子有些酸,这到底是食堂还是神殿? 正是贵族们下课的时候,食堂门口停满了马车。贵族们衣着华美,前呼后拥,仆人一大串,迈向食堂大门。在这其中,走路过来的梁小夏和甜甜格外显眼。 仆人在身后撑着遮阳伞,红衣少女沿阶而上,一脸不耐,走到一半就嘟起了嘴: “台阶修这么高,想累死人啊。要不是这边的菜还能吃下去,我才不会来这里!” “好甜甜,你就当是陪我来的吧。昂撒今天请客,我好不容易才拿到一张请帖的。加入蓝军这么久,昂撒一直不冷不热的。这可是难得的机会。”红衣女子身边一个银群女子赔笑道。 “我真不知道你看上昂撒哪一点了,他长得又不英俊,目中无人,除了他那几个兄弟,眼睛就看不见别人。他父亲长得可比他好看多了,第五军团长,权势熏天。你要是挑人,也应该看上他父亲才对。” 红衣少女站在台阶稍高的地方,抱怨着向银服女子表达自己的看法。 “可我就是喜欢他那谁也不睬的样子。”银装女子有些害羞,小声咕哝着。她当然知道第五军团长尼赫迈亚很好,废话!整个艾格玛瑞亚,哪个女的能不喜欢尼赫迈亚?可是她长得又不出彩,没有甜甜那般娇艳。甜甜是伯爵的大女儿,将来肯定嫁进名门,而她只是小小审判团编撰的女儿,若不是攀上了甜甜,现在也只能在青铜班就读。 银衣少女的眼中划过一丝阴霾,很好地隐藏起来,没有让红衣少女甜甜发现。 红衣女子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一转头就看见了梁小夏,那个没马车的泥腿子,拉着她那惹人厌的“妹妹”,有说有笑地爬台阶。 “啧啧,帝国贵族学院的门槛真是越来越低了。连食堂都这样,什么猪呀狗呀的都来吃,一点品位都没有。” 梁小夏牵着甜甜的手,正在看脚下的台阶,突然被甜甜拽住了。 “怎么了?” “夏尔,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吃吧。今天我请客。”甜甜的表情极不自然,向上看了一眼后匆忙别过头,拽着梁小夏就想下去。 顺着甜甜的眼神,梁小夏也看到了台阶上站立的年轻女子。火红长裙,棕色卷发,眉眼和甜甜有些像,正一脸轻鄙地看着她们两个。这个莫非是甜甜那个同名姐姐? 红衣少女看到甜甜想走,反迎上去,挂着一抹假笑:“我的好妹妹,你怎么见了姐姐就躲呢?不上来和我问好吗?” 台阶上一高一低,梁小夏个子又矮,从下向上只能看见红衣女子锁花敞开的领口,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胸脯,丰满地坠着。看了看对方的,又扫了眼自己的小平胸,梁小夏很郁闷。 “姐、姐姐…”甜甜低下头,对着红衣女子行礼,一脸恐慌畏惧。 “瞧瞧你这身衣服,你这是给父亲母亲和我丢人。我们伯爵家的脸面都让你败光了!家里送你来读书,又给你那么多钱,你一天光知道鬼混,浪费父亲的心血。……”红衣女子趾高气扬,尖酸刻薄,将甜甜从头批评到脚。甜甜一声不吭,硬挨着忍受。 若不看红衣女子的脸色,光听她说的内容,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真诚爱护妹妹的好姐姐,谆谆教导,只是稍显罗嗦。 第六十五章巴掌 软弱啊,你的名字是女人。 ——《基督山伯爵》 台阶上下,两姐妹隔一米而立。甜甜低着头,手臂颤抖,红衣女子扬着脸,得意洋洋。 “算了。有你这样花钱大手大脚的妹妹,也是我倒霉。”红衣女子摇了摇头,掏出一把金币,递给甜甜。 可手伸在半中间时,突然一抖,一把金币“哗啦哗啦”掉在地上,沿着台阶四散滚落。 “甜甜!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姐姐的好意?你还要不要淑女的修养?”红衣女子的脸说变就变,上一刻还挑眉讥讽,下一刻愤愤不平。 “就算你有些见不得人的挣钱方法,也不能这样拒绝家里的帮助!”红衣女子话说一半,在“见不得人”上加重了语气,隐晦地笑了笑。 散落的金币吸引了很多贵族学生的注意,几人台阶上驻足,远观好戏。 “你实在是太让姐姐我失望了!今天我必须代替父亲好好教训你一下。”红衣女子还没等甜甜反应过来,右臂张开,猛甩过去。 眼看着巴掌就要甩到那个讨厌鬼脸上,红衣女子嘴角勾笑。小腿却猛地一疼,身子一歪,“啪”一声响,巴掌甩在了身边银衣少女脸上。 红衣少女这一巴掌用力极大,根本收不回来,银衣女子的脸立刻肿了起来,两人都惊栗站在原地。 梁小夏不想管别人的家务事。甜甜家明显是一趟浑水。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只能拉着惊尤未定的甜甜,无视她们。从红衣女子身边绕了过去,直接进入饭堂。 “高贵的不是人,是人背后的权势。”镜月喃喃自语。 梁小夏叹口气。这些贵族,除了耀武扬威和装模作样。脑子里不知道还有什么有营养的东西。 食堂二楼的贵宾包厢,昂撒站在落地窗前,衣着笔挺,脸上有些肉鼓鼓的,单手端着一杯酒,将大门口台阶上的事情都看在了眼里。 “少爷,我怎么没看明白?为什么莱茵小姐会突然扇那位小姐?”跟班站在昂撒身边。揉了揉眼睛。 “她是被那小女孩踢了一脚。本来巴掌就不是冲她去的,该受着的另有其人。”昂撒用酒杯指了指一直沉默的梁小夏。 昂撒实际上也没看清梁小夏出脚,他只看见梁小夏身子稍微晃了一下,凭情景推测是她出的手。 “那是才入学的西摩曼小姐吧?老爷不是吩咐过,要我们接触…”仆人话说到一半,就被昂撒警告性地看了一眼,识趣地闭嘴了。包厢里已经有客人来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昂撒抿了一口酒,说:“去,请西摩曼小姐和她的朋友上来。” “那莱茵小姐和那位小姐呢?她们似乎也是来参加聚会的。”仆人有些顾虑。下面四位小姐明显不合,聚会上全凑在一起,恐怕会出问题。 “莱茵家两边不靠,待价而沽。和我们一向走得远,不来就不来。至于另一个,也不过是编撰的女儿罢了。” 昂撒话一落下,仆人就明白了。他只需将那两位小姐请到偏厅的包厢里,隔开就好。至于这位西摩曼小姐和她身边那个看着不太起眼的,自己还得打起精神,好好招呼。 梁小夏拉着甜甜刚登上最后一阶台阶,红衣女子就追了上来。 “站住!你们俩个,给我站住!” 红衣女子气急败坏,本来姣好的姿色被愤怒挤压得扭曲变形,没了美感。她旁边一只跟着的银衣少女一边拿着镜子照自己的脸,一边拿着手绢抹眼泪。半边脸肿得老高,红彤彤一片。这还让她怎么见昂撒少爷?精心打扮过的妆容全毁了。 红衣女子手一挥,她的仆人迅速围了一圈,将侍女杰娜隔在圈外,面色不善,挡住梁小夏和甜甜的去路。 “打!都给我狠狠地打!我就不信今天教训不了你!” 好么,善良知礼的姐姐终于装不下去了。梁小夏抬起头,欣赏着红衣女子愤怒的脸,好像有些抽象美? 甜甜紧紧攥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夏尔,一会我我拖住他们,你赶快向食堂里面跑。他们不敢在食堂里动手的。”甜甜害怕得身体都发抖,却在看到又瘦又小的梁小夏时,毫不犹豫地对她嘱咐。 何时自己也被当成弱者了?梁小夏低头抚额,掩住上扬的嘴角。今天真是精彩,戏看着看着就成唱的了。还被刚交往的新朋友护了起来。 拍了拍甜甜的手。梁小夏单手凭空一挥,手中就出现了一张卷轴。注入精神力,将卷轴撕开。一阵气浪翻过,一个魁梧的火元素使仆出现在了梁小夏身边。 “元素使仆!” 周围看热闹的贵族学生惊诧呼声,包围的仆从哗一下散开。红衣女子气得涨红的脸也一下子褪成了白色。 元素使仆召唤是四级法术,召唤出的每个元素使仆都至少有三级实力,纯元素凝聚,自会法术攻击。实力基本相当于一个三级法师。 三级法师是什么?第四军团长卡门就是三级法师,她曾经一个人孤身屠光了二百人的盗贼团,全身而退,被称“血腥修罗”。这故事全国闻名,各家的小贵族,也都耳熟能详。现在这个元素使仆,杀死二百人可能困难,但是对付这些欺软怕硬的仆人,绰绰有余。 元素使仆悬浮空中,慢慢靠前,比红衣女子整整高了两头。红衣女子随着它的前进步步后退,灼热气浪烤得她额发焦卷。 “我站住了,请问学姐,有什么事情么?”梁小夏一脸平静。嘴角带着淡淡微笑,态度谦和,好像一切和她无关一样。 红衣女子害怕面前的元素使仆。想要赶紧走开。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愿意这样服软:“道歉,你必须向我朋友道歉。”她尖深说道。底气却有些不足。 “这位学姐好像不是我打的吧?”梁小夏双眼睁大,无辜地看着她。“被打了要赶快去看医生。姐姐的脸这么漂亮,万一毁了就可惜了。” 语气诚恳关切,梁小夏笑着,又向前迈了一步。红衣女子心里一颤,这个还没到她胸口高的小姑娘看着天真可爱,但那眼睛冷漠冰寒,毫不掩饰对她的警告和威胁。 她完全不像小孩。倒像是,像是小孩身体里寄居着活了很久的老妖怪。 元素使仆一出场,看热闹的贵族散了大半。戏再好看也没小命要紧,元素使仆如果自爆,能将食堂前厅的这些人都炸死,台阶夷为平地。 一部分了解内情的人辨认了出来,这就是那个卷轴多得用不完的西摩曼家人,果然大手笔。 红衣女子没有参加叙梨山庄的晚宴,并不清楚她面前的小姑娘就是那神秘的“鬼宅西摩曼家族”的大小姐。在她看来,连马车都没有。这小姑娘只能是哪个没落的小贵族家里出来的。 正是冷场时,一个仆人硬着头皮,顶着元素使仆的热气,躬身站在她们对面。 “西摩曼小姐。两位莱茵小姐,还有这位小姐。昂撒少爷的聚会要开始了,请各位移步。” 昂撒?就是那个鼻孔朝天的尼赫迈亚的儿子?蓝军会长?她仔细想了想,昂撒并没有邀请过自己吧?看了看身边的甜甜,应该也不会是请她。 用眼神询问那名仆人,仆人站在元素使仆边,汗流浃背,低着头惶恐地说:“西摩曼小姐今日入学,昂撒少爷作为学长,想邀请您共进午餐,同时介绍一些朋友给您。希望您能尽快融入学院环境。” “她居然也被邀请参加聚会?昂撒眼瞎了吗?什么时候这样的贫民也能和昂撒打交道了。”红衣女子高声质问仆人。 她依旧认为,元素使仆是梁小夏打肿脸充胖子,将压箱底的家底抖出来摆阔的。她不相信一个连马车都没有,仆人只有一个的贵族小姐家会有什么实力。 “告诉昂撒,我绝对不会和这个乡巴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有她们的聚会我绝不参加。”红衣女子揪过银衣女子,指着梁小夏和甜甜,对仆人一喝,扬着下巴,等着仆人诚惶诚恐道歉。 你才眼睛瞎了。仆人心里咒骂,反正来前昂撒少爷也吩咐过了,他不怕得罪人。 “莱茵小姐和这位小姐,两位既然不愿参加,那请自便吧。”仆人的语气也硬了起来,没了好脸色,转头对梁小夏和甜甜有些谄媚一笑,单手引路“两位小姐这边请。” 红衣女子被一个仆人晾在了原地。 巴掌,无声的巴掌扇在红衣少女脸上。 看着台阶上贵族们讥诮的眼神,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低语,她脸烧得通红通红的。 对于这些贵族来说,脸面和排场是第一重要的。红衣女子不是红军也不是蓝军,可她父亲权势不低,和柯西莫亲王关系交好,在宫廷议政上有很高的权利。她自认贵族学院第一集团,上的也是最好的黄金班,吃穿用度,哪个不讲究最好? 仆人的态度,明显说明,蓝军领导昂撒居然选选择那个小姑娘和私生女,而不是她,这叫她怎么能接受? 旁边的银衣女子又掉起了眼泪,妒恨地看红衣女子一眼,今天无缘无故被扇了巴掌,而且她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亲近昂撒少爷,全被自己的“蜜友”毁了。 “这事没完!”红衣少女和银衣少女各有想法,却冒出同样的心声。 梁小夏将两位少女的神色收入眼中,看来这位红衣少女给自己身边按了枚炸弹呀。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了。 不过贵族间的事,从来都是尔虞我诈,她现在只要学着镜夜当看客,顺便把水再搅浑些就行了。 第六十六章会客 ——神啊,请告诉我,何时我才能解脱? ——回头!逆着灯塔的光行驶,你的船只会离海岸越来越远。 穿过整齐摆着方餐桌的一楼,绕过一道巨大的人造瀑布,梁小夏跟在仆人后面,迈上二楼。想起父亲玛塔基尼的计划,暗中摸了一下空间臂环。 仆人先行半步,踩过暗红色楼梯地毯,推开包厢双层大门,梁小夏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窗边的昂撒,第五军团长尼赫迈亚的儿子,蓝军会长。 昂撒整脸偏圆,颧骨很不明显。扬着头,高人一等地看着梁小夏,沉默严肃,只是没他父亲老练,扫了一眼梁小夏,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元素使仆,兴奋的目光暴露了内心的激动。 还会心动就好,证明有戏。 梁小夏现学现卖,依照艾格玛瑞亚贵族礼仪和昂撒见礼,交换姓名。 长长的餐桌边,已经有些客人落座了。昂撒对左手边自己的心腹使了个眼色,心腹站起来,将位子让给了梁小夏。连带着,甜甜坐在她旁边。 “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两位是西摩曼小姐和莱茵二小姐,蓝军今日的贵客。让我们祝两位小姐,永远年轻美丽!” 昂撒站在主位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等他喝完后,客人们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鼓起了掌。 甜甜坐在椅子上,有些忐忑不安。这样的聚会,她平时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却坐在这么好的位子上。离昂撒少爷只有不到四米,真是无法想象。 梁小夏倒是坦然受之,面对少女们的嫉妒。少年们的吃惊,稳稳地无视。只是望着面前的插瓶鲜花,好像对它有无穷的兴趣。 昂撒挨个扫视客人们。这些势力的年轻贵族,围在他身边,不过是因为他昂撒是军团长的儿子。他从小到大,听着父亲的名字,活在父亲的阴影里。何时他才能摆脱父亲,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骄傲? 只有西摩曼家。传说中的东方豪门,对他,甚至是对他父亲不屑一顾。西摩曼小姐宁可看摆设装饰,都吝于给他一个眼神。 第一道主菜上来,一大盘油焖五彩螺魳,亮橙橙的螺肉被剔出来,摆了一个花朵造型,淋着酱料,梁小夏看着就饱了。 “西摩曼小姐,您不喜欢我的宴会吗?”昂撒吃了一口后抹了抹嘴。发现身边的梁小夏连餐具都没拿起来,盯着桌布发呆。 “哦,不。宴会很好,我只是不喜欢这道菜。”梁小夏尴尬地笑了笑。 这道油焖螺魳。是贵族学院里最有名的一道菜了,特地将海运的新鲜螺魳养在水桶里,运到这里,十只只能活一个。宰杀后还需要用香料密封腌制,做工复杂,普通的学生连见都没见过。西摩曼小姐居然看不上吗? “无法让客人满意,是主人的失职。”昂撒的自尊似乎被刺激到了,他拍了拍手,让随从将梁小夏的盘子撤下,又换了一道菜。 昂撒似乎和什么杠上了,又问:“西摩曼小姐喜欢什么音乐?” “随便吧。” 昂撒招了招手,四个乐师提着艾格玛瑞亚翠琴,在梁小夏身边奏起了小曲。 梁小夏看着螺魳被撤下,换成了一大盘组刻成城堡造型的水果拼盘,听着有些森林风格的曲调,心情畅快:“昂撒学长,叫我西摩曼小姐实在是太别扭了,你可以叫我夏尔的。” 昂撒心里一喜,下巴还是扬着:“那么,我允许你叫我昂撒。” 梁小夏终于开始吃面前的水果,被洛基训练地装模作样,一次一小口,从餐盘边缘吃起,脊背挺直,双臂下沉,动作优雅流畅,毫无瑕疵。精灵特有的随心所欲的洒脱,融合入贵族刻板拘谨的动作中,少了故意造作的细节,浑然天成。 不愧是真正的豪门贵族,连吃饭的动作都赏心悦目。 没想到城堡里面关了肉块。梁小夏吃到一半,将餐具搁置,问:“昂撒学长,感谢您的邀请。我知道艾格玛瑞亚的客人们在受到主人邀请时,都会送些礼物的。今天仓促,我什么也没准备,只好你您这个了,希望你不要见怪。” 梁小夏说完,递给昂撒一张卷轴,正是她刚刚用掉的元素使仆卷轴。 尼赫迈亚吩咐昂撒想办法弄到两张元素使仆卷轴。昂撒正思考怎么开口,没想到梁小夏非常合心意地送他了一张。看着递到面前的卷轴,昂撒借着摆设的遮挡和死角,趁周围人不注意,将卷轴收入怀中,难得对梁小夏送出了个笑容。 昂撒压低了声音:“夏尔小姐,其实,我的父亲也喜欢研究法术,我很想送他一套这样的卷轴作为礼物,你看…”说完,拿出一支笔,在餐巾上写下5和25000两个数字。将餐巾推给梁小夏。 胃口不小,居然想要五张元素卷轴,不过价格给得还不错,一张五千金币,差不多也就是元素使仆卷轴的市价。可惜这东西有价无市,放在拍卖会,每张都能敲出来将近一万金币。 梁小夏用手指蘸了蘸盘子里的汤汁,细细的指尖抹在餐巾上,在数字旁边写下了“甜甜”两个字,待他看清点头后,将餐巾裹到手里擦了擦汁液,揉成一团随手扔在餐桌上。 一曲终了,梁小夏要求着乐师又奏了一遍。到第三遍时接过乐师的翠琴,自己试着弹了起来。 梁小夏拨错了两个音,磕磕绊绊弹着。昂撒在音乐中,表情也有些放松,“夏尔小姐,不得不承认,我有些羡慕你了。一首小曲,一把小琴,都可以让你开心愉悦。” “人生得意须尽欢。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抓住当下就好。” 抓住当下,他不就是没抓住当下吗?他已经被父亲的身影糊住了眼,总想着未来,总想着超越。昂撒看着坐在右手边,自己真正的心腹,洒脱一笑。 一场交易,宾主尽欢。周围的宾客只看到昂撒和梁小夏靠得极近,低声私语。到最后昂撒甚至还笑了出来,眼睛眯缝着,和着梁小夏的小曲无声打起了拍子。 第六十七章融金 疯狂,是披着隐形衣的传染病。 当天晚上,梁小夏课程结束时,一个仆人敲开了梁小夏房门,“西摩曼小姐,这是昂撒少爷今天的回礼。”梁小夏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张25000金币面额的签票。她笑了笑,将签票拿出来,放进去五张卷轴,当着仆人的面盖了盖子,将盒子递还给他。 “昂撒学长有给甜甜带礼物吗?” “仆从和侍女已经在甜甜小姐房间里了。少爷吩咐了,甜甜小姐明天起就会转入黄金一班就读。请小姐放心。”仆人恭敬鞠了一躬,转身离开梁小夏的房间。 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生活在贵族家庭里,必须学会借势。她能帮甜甜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路必须她自己走。 第二天一早,梁小夏正准备蹭甜甜的新马车去上课,就被一个讨厌鬼拦住去路。 “小妹妹,我们又见面啦!”伯奇骑在火云烈马上,拨了拨金发,很享受周围女生注目的眼光。 甜甜看到伯奇过来,对梁小夏一笑,露出一个了然眼神,先登马车扬长而去。 “真是巧,伯奇学长。”梁小夏看着马车绝尘背影,回头看看这个金发男,又想到了父亲的任务,一阵矛盾,“没想到,伯奇学长住得离女生公寓这样近。” 伯奇一阵尴尬:“我不住这边。我住山脚的别墅那边。” “别墅那边的女生满足不了你吗?伯奇学长还专程绕道来这边游猎?” “嗨,我可是专程来等你的。” “等我做什么?” 伯奇一愣:“你没有看到请柬吗?” 梁小夏在参加完昂撒的聚会后,收到了许多请柬。她没怎么看,全让杰娜处理了。估计伯奇的请柬,现在已经在垃圾里躺着了。 梁小夏低头理了理衣裙:“伯奇学长有什么事情还是直说吧。我还要赶着上课。” “嘿嘿嘿,你可太不给面子了。我可是知道你参加了昂撒那个死胖子的宴会。难道我还没他长得帅吗?”伯奇的思维很发散。梁小夏退了半步,白痴说不定会传染。 “走吧,今天可是难得的融金日,哥哥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伯奇吹了个响哨,一匹雪马从路边跑出,“噉噉”跑到梁小夏面前。 这货实在是太二了。梁小夏看了看马,无奈地让杰娜去请假。踩着马蹬翻身上马,雪马嘶鸣一声,迈开四蹄,跟在伯奇的火云烈马身后。 上学第二天就逃课,她怎么觉得自己前途一片灰暗呢? 两马并行飞驰,很快出了校门。 “伯奇,你想带我去哪里?”梁小夏身体前倾,加紧马腿,幸好今天没穿裙子。 伯奇笑得标准,露出四颗白牙:“你叫我哥哥。我就告诉你。”梁小夏恨不得用缰绳将伯奇勒死,这快乐的金草包。 “到了。”伯奇在一个庄园前下马,递给梁小夏一张花面具,自己也戴上一张。走进大厅。 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大厅里,烟雾缭绕,闹哄哄地像菜市场,里面每个人都戴着五彩面具。门口的侍卫发给伯奇和梁小夏一人一张号码牌,别在他们领口。 “这是赌场?”梁小夏看着一张张大桌,围满了人,有人趾高气扬地拍桌子,有人垂头丧气,甚至坐在墙角哭泣,无人理会。 “融金天堂,每个月只开一次。我可是等了好久了。”伯奇面具下双眼放光,径直走到那个蹲在墙角,输得哭泣的人面前,对着大厅高喊: “我赌这家伙还能哭五分钟!五个金币!” “884号客人,赌219号客人能再哭五分钟,押注5金币!”二楼高台上,一个庄家拿着小锤一敲,对全厅高喊。 “十个金币,赌三分钟!”人山人海的某个角落里,又传出一个声音。 “507号客人,押注十个金币!”庄家继续扯着嗓门喊。 哭泣的人楞住了,立刻停止了哭声,呆呆看着伯奇。 “哦,该死!你怎么不哭了?继续哭呀?我可是赌了5个金币呢!”伯奇咒骂一声,递给服务侍从五个金币,动作却没一点犹豫。五个金币,对他来说只是开胃菜而已。 大厅里庄家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从没断过。 “xxx号客人,赌xxx号客人是个女人!押注一件外套!” “xxx号客人,押注一把拐杖,赌32号庄家有32颗牙齿!” 这都行?梁小夏目瞪口呆。这些人都是狂热的赌徒,不到几分钟,梁小夏就看见一个赌徒输得干净,被剥光了衣服从后门扔了出去。 “只要你敢赌,这里什么都能赌。不过一楼挺没意思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赌。走,咱们先上二楼看看。” 伯奇揉了揉鼻子,劣质烟草的味道他闻不习惯。 二楼比一楼安静许多,关上大门,杂音都被隔在了外面。几张圆桌围着坐了人,桌上放了个小小的炉子,庄家待赌客下注后,在炉子里投入一枚金币。赌客们紧张地数着融化的金液下落滴数,嘴里“奇数”“偶数”念个不停。 怪不得这里叫融金天堂,金币直接就被化了赌博了。 二楼的台注也比一楼大了很多,每注基本都在一百个金币。伯奇跟着凑到一张人少的桌子上赌了两把,赢了三百金币。 梁小夏的右耳,在进入这里后,一直热得发烧。不知道和这有没有关系。试着建议伯奇了两把,他果然又赢了,金币多得抱不下。 “嘿,夏尔妹妹,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我以前赌这个,可从来没赢过。”伯奇乐呵呵地一胳膊扫过台面上的金币,拢到怀里。 服务仆从上来,将金币数好,当即给他签了一张3000金币的签票。乐得伯奇拿着签票吻了又吻。 梁小夏也是连着吃惊,没想到格拉克的幸运右耳还有这凶残能力。望着大堆大堆金币,财迷梁小夏双眼发亮。她在考虑,自己是不是也该赌两把,赚点外快? “运气,也是命运的一种。在这里滥用失衡,在将来的某处还会补回来。”刚刚准备掏口袋,听到镜月的警告,梁小夏偃旗息鼓。听镜月的意思,今天运气好了猛赚一笔,将来指不定哪天就会倒血霉。 伯奇很明显是个老赌徒,他双眼发绿,搂着梁小夏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被梁小夏拨掉了搭在她身上的胳膊,也不恼,笑眯眯的:“我带你去三楼,三楼开始,才是真正的天堂!” 第六十八章豪赌 十赌九输。 通往三楼的两层楼梯之间,有一个小小的楼梯平台。不大的拐角边,一个灰头发面具老人铺了一张破布,摆着地摊。 摊位灰旧,堆满了一袋袋宝石金币和各种珠宝首饰。老人坐在这些东西中间,闭着眼睛养神,就像坐在金银山上的沉睡恶魔。 梁小夏停在地摊前,问伯奇:“这是谁?” 伯奇赢了钱,用手指弹了弹签票,连看都没看这老头一眼:“‘不知道’老头。每个月都会在这里摆摊赌。赌注就是他跟前那堆东西。好像从来没人和他赌赢过。” “他赌什么?” “我给你示范一下。”伯奇走到老头跟前,在他的摊位上扔了两枚金币,问闭眼的老头:“喂,你睡着了没有?” 老头慢慢睁眼,“不知道。”说完后,将伯奇的那两枚金币收到自己身边。 “明白了没?这老头和人赌,不管问他什么问题,他都会回答不知道。你要是能让他破功,摊面上的东西就是你的了。”伯奇解释完,转身继续上楼。 这是一个简单的赌局,却很难破解。伯奇之前也试过问老头各种问题,比如“你是谁?”“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国王是谁?” 老头统一睁着眼说瞎话,不管问什么,答案就是“不知道。”任他拿对方没有一点办法。 梁小夏站定在老头的地摊前,脚下就像生根一样走不动了。大颗的红宝石,蓝宝石。还有她最喜欢的猫眼石和祖母绿。一眼扫过去,金币都至少五千枚,还有精致的金色银色手环。梁小夏甚至看到了老头背后靠着的一柄高黄金权杖,镶嵌数颗拇指大的钻石。面上镇定,梁小夏心里的口水流得像瀑布一样。恨不得将摊位卷起来连着老头打包扛走。 这个不太像是赌博,倒有点像是智斗。梁小夏笑眯眯的。进屋子以后,她可是一分钱都没装兜里,再盯着赌桌上的金子看,她可能就会变成千鹤的红兔眼了。 “镜月,如果我用自己的方法赢这个老头,不靠运气,对以后会有影响吗?” “不会。”镜月声音清朗。有点不屑她这么财迷。 听到镜月肯定的答复,梁小夏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嘭”一声绷断了。 从口袋里小气地掏出一枚银币,放在老头的摊位上,梁小夏声音脆脆的,双眼狡黠放光:“老人家,你知道这摊位上有多少金币吗?” 伯奇折返回来,夏尔妹妹这不是给那老头白送钱么?本来他还以为有好戏看的。 果然,老头回答一声“不知道。”就将那枚银币扔进了一个钱袋里。 梁小夏“哦”了一声,又掏出一枚银币,放在摊位上。继续问:“那你知道摊位上这些珠宝黄金,有多少是你的吗?” 老头连想都不想,开口就说“不知道”,一只手已经伸向梁小夏扔下的第二枚银币。 梁小夏却又将那枚银币拿了回去。装入口袋里。不仅如此,她还多拿了摊位上好几袋金子和宝石,提着就走。 “喂!小姑娘你站住!你拿我的金子要去哪?”老头看梁小夏硬抢,从摊位上站起来,出声阻止。 梁小夏回身,无辜地笑笑,晃了晃手上的钱袋,金币叮当作响。“你又不知道这些金银是谁的,我当然是帮你提着他们找失主去。还是说你知道它们是谁的?” “废话!这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老头刚说完,就反应了过来,失口捂嘴。可话已出嘴,再收不回。 “噢噢噢噢!!不敢相信,夏尔妹妹真是厉害!!你居然赢了!!”见证这一幕的伯奇哇哇乱叫,没什么比赢一个让他栽了跟头好多回的老头更开心更痛快的! “夏尔你就是我的幸运女神,我愿拜倒在你的裙下永受垂青!”伯奇笑得露出双排牙。他在老头身上以前砸过两百多金币,今天连本全收回来了。虽然赢得不是他自己,看那个谁也不睬的老头吃瘪,他就像喝了烈酒一样兴奋。 这个问题,实际上是僵死之局,不管老头最后说什么,梁小夏都有理由将他的钱带走。如果他还是说“不知道”,就更没了阻拦梁小夏的理由。在老头的赌博规则中,这样“不知道”的矛盾之处还有很多,多想一想,总是能够轻松赢钱的。 梁小夏笑嘻嘻地开始收获战利品。金币清点出六千枚,被伯奇招呼来的侍从直接换成了签票,宝石和首饰装了满满一箱。梁小夏捧起一把,看着珠宝像水晶瀑布般哗啦哗啦落下,星星眼亮晶晶的。 灰衣老头脸色不善,看着那个小豆丁占据自己的财务。如果是在外面,他有一万种方法能弄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但是这里是融金天堂,他还不敢当面动手,坏了规矩。 当梁小夏的手指握向那柄接近两米高的黄金权杖时,老头眼神阴戾,冷冷地瞪了一眼梁小夏:“小姑娘,靠着小聪明的人,一般都活不太久。”话中的警告威胁清清楚楚。 梁小夏是标准财迷,吃到嘴里的没有再吐出了的可能性。她在老头的注视中,手指稳稳抓在权杖上,抬头一笑:“这根杆长度正好,家里最近恰好缺个晾衣服的撑杆架。” “哼!狂妄无知!”老头气冲冲离开,再待在这里,他会忍不住立刻出手弄死梁小夏。 伯奇高兴地拍了拍手,“今天真是太尽兴了,咱们得喝一杯庆祝一下。” 侍从端上两杯酒液,纯净淡银色液体里,漂着细细打造的金箔。梁小夏看着金箔沉沉浮浮。这些人是嫌自己命长吗?喝金子? “抱歉,我不饮酒。”梁小夏将酒杯又还给侍从,伯奇撇了撇嘴。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砸了咂嘴。夏尔妹妹真是个不会享受的人。这种金酒,也只有在融金天堂才能喝得上。 “走吧。夏尔妹妹,再晚了可就错过好戏了。”伯奇等着仆人将财物清点完毕。急不可耐地拉着梁小夏上三楼,被她再次甩开手,嘿嘿一笑。 “伯奇学长,我们不熟,你还是叫我西摩曼比较好。”梁小夏不喜欢这个男人动手动脚的感觉,即使他可能没什么坏心思。她总觉得,伯奇今天请她来是有想法的。就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了。 三楼的人,比一楼和二楼多了不少。挑高屋梁的大厅由一个个小黄绸屏风隔开,围着中心的展台转了一圈。展台高出地面不少,台背的墙面上,立着一个巨大的国王棋棋盘。台面镂空,一些几乎全裸的舞女裹着薄纱,挥动手中长扇,遮掩着关键部位,在台面跳舞,动作大胆放浪。波涛汹涌,勾得台下客人一阵狼叫。 由服务的仆从领着,伯奇带梁小夏进了一个靠前的小隔间,吃着零食喝着美酒。靠在沙发上享受地看这台上的绝色舞女。 这不会是个色情场所吧?梁小夏自己是女的,看艳舞没什么好害羞的,可是和一个认识不到一周的异性学长一起看艳舞,也太惊悚了点?而且她还没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一个小孩。 伯奇一边看着台上美女,一边用眼角余光斜视旁边坐着的梁小夏。她脸色平静,看不出表情。是年龄太小,真的不懂?还是定力深厚,装模作样? 偷看了一会儿,伯奇就觉得无聊了,梁小夏的表情滴水不漏。再转头看台上的舞女,也都是些胭脂俗粉,让他突然有些腻味。还不如身边这个小姑娘来得清纯自然。 舞蹈表演了大约半个小时,舞女们摇扇下台,分散进入几个隔间。 展台上来一名三角眼的中年男子,挥手高喊: “欢迎来到融金天堂!” “只要一点点的运气,您就能实现一夜暴富的梦想!富可敌国不再是神话!还犹豫什么,让我们高呼吧!尖叫吧!疯狂吧!开始每月度的融金之旅!” “老规矩,第一项,慧眼识金!把东西都抬上来!” 中年人一挥手,仆人们抬着几个展台上来,一溜排开安置在台上。 七个展台,每个台面都是一套首饰,一模一样。一条项链,一对耳环和一对镯子。淡紫色项链镶嵌着蓝宝石,光彩夺目。 “赌法很简单。七套东西里,只有一套是真的,其他六个都是复制品。竞价拍卖,价高者得!”中年人解释了一下规则,“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下面的隔间里就响起了叫价声。三号和六号炒得最高,一号则无人问津。几轮叫价后,七套首饰都被拍了出去,最高的卖到五百金币,最低的才二十金币。至于拍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有个人自知了。 这样的拍卖进行了几轮,除了珠宝首饰,还有古董瓷器,刀枪兵器,还有王冠锦袍,琳琅满目。 梁小夏看到哪个耳朵烧起来,哪个就是真品,不过她记得镜月的话,没有出手。而且那些东西虽说珍贵,也不是什么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梁小夏不愿意掏钱买个没用处的回来。伯奇也赌了一把,买回来一枚嵌满了宝石的小蛇胸针,开心地别到自己的胸口。 “第二项,血腥淘金!”中年主持人高喊出声。 仆人们从台后牵上来两个奴隶。一个是高大的牛头人,另一个则是一个矮壮的黑矮人,两个奴隶被铁链拴住,神情沮丧。 “来吧!压下你心中的英雄,经过血的考验,残酷的淘汰,他就是你的了!” 两个奴隶被分开展示在展台两边,赌客们纷纷下注,大部分人都赌那个牛头人,梁小夏犹豫了一下,掏出一千金币,赌那个黑矮人。她对黑矮人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希望他能赢。 “你觉得那个矮人能赢?他看起来也太弱了吧?”伯奇看到梁小夏赌黑矮人赢,嘴上抱怨,手里却大方地跟了五百金币。 台上。牛头人和黑矮人都被松了铁链。各拿一把短剑对峙。两个人只能活一个,活下来的虽然还是得做奴隶,可死了的那个。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了。 牛头人喘着粗气,拿着短剑当先上前。挥舞手臂,照着黑矮人的胸口就扎了下去。黑矮人躲闪狼狈,在地上翻着一滚,避过他的攻击。 台上,牛头人疯狂进攻,黑矮人不断招架,不一会儿衣服就被划得破烂。左支右绌,堪堪用匕首挡过牛头人的攻击。 “跟你压这矮子,这回可亏大了!白扔了一袋金币。”伯奇抱怨一声,傻子都能看出来,黑矮人铁定落败,就看他还能坚持多久。 “不一定。”梁小夏则看得仔细。黑矮人的每一格挡,都砍在牛头人匕首的同一位置,不简单,再这样下去,牛头人的匕首迟早要断掉。 黑矮人也是这么打算的。他不擅长搏杀,在每次牛头人攻击过来时,都高度紧张地将匕首挥舞,卡在他的同一个点上。“乒乒”撞击了二三十次后。终于看见了他匕首上的裂纹。 牛头人打了好几招,都被矮人躲过去了,心里急躁,手上动作加快了少许,力气更大。猛地挥手斜刺,被矮人一格,匕首断成了两节。 黑矮人心里一喜,跳起铺上,匕首狠狠刺入牛头人胸口。 “啊啊啊!”牛头人怒吼,扔了断匕,一腿踢在黑矮人肚子上,将他踢在墙上。黑矮人背后大力一撞,弓着身子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不知死活。 站在高台中间的牛头人拔出胸口的匕首,鲜血喷涌,染满了半个台面。渐渐闭眼,身子“咚”一声沉沉倒在台上。 两个人都死了?这怎么算?难道是庄家赢吗?隔间宾客们的叫好声转瞬变成了唏嘘怒吼,对台咆哮辱骂,甚至有客人还扔上去一只鞋。 梁小夏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台上的主持人捂着鼻子,检查了一下两个奴隶。牛头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黑矮人只是昏了过去,呼吸微弱,不过至少还有一口气。 “黑矮人胜!!!押注最高1000金币的客人,他是你的啦!!” 过不到片刻,梁小夏的隔间里,两个仆人抬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黑矮人进来,还带来了她赢得的5万金币。伯奇也跟着赢了2万5,赔率太高,几乎所有的客人压的都是牛头人。 梁小夏算了算目前为止的收入,卖卷轴得25000金币,和老头赌博赢了6000金币和一堆珠宝,现在又赢了五万,将近八万的进账,加一个来路不明的黑矮人。赚钱也太容易了些,她有些感觉不真实。甚至有些后悔,和诺厄的交易自己只要了一万金币,是不是太廉价劳动了? 中年人待牛头人尸体被拖走,台面清理干净。又恢复了热情高昂的声调: “第三项,金棋倾国!!” 他话音落下,没有迎来欢呼,反倒是各个包厢中,赌客们窃窃私语,低声商量着什么。伯奇也脸色凝重,看了看梁小夏,仿佛在权衡思考。 “这个金棋倾国是赌什么的?”梁小夏纳闷。 “下国王棋。赌封地,赌爵位,赌妻子儿女,什么都能赌。下棋的最低得赌五十万金币,观众也可以在开棋前跟注,赌额不限。”伯奇说完,犹豫了片刻,“夏尔妹妹,能不能借我十万金币,我想上去试一试。今天身上的钱没带够。” 梁小夏听到伯奇这么说,头疼无比,他的大脑难道已经被挤压到胃里面了吗? “伯奇学长,我是穷人,身上可没那么多钱。” “得了吧,你要是穷人,贵族学院里就没有富人了。你相信我,我感觉今天状态特别好,绝对能赢回来的。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伯奇舌绽莲花,不断说服梁小夏借他钱。 他的反应有些奇怪,好像知道自己稳赢。国王棋梁小夏还是知道点的,这个棋三成靠技巧,七成靠运气,很多路数都是掷骰子决定的。想赢哪有那么简单? “伯奇学长,我身上除了刚刚赢的钱,的确没带多余的钱。”梁小夏说道。 “你不是有卷轴吗?每个元素使仆卷轴在这里都能抵六千金币。没钱借我些卷轴也行!”伯奇有些紧张。话说得极快,不断催促梁小夏:“再不报名,棋局可就要开始了!” 原来是这样。又一个冲着卷轴来的。梁小夏心里有了底。看来伯奇还是有些年轻,计划这么大一套把她弄进来。兜了一大圈,到这里憋不住了,终于漏了底。 那么,这家融金天堂背后的老板是谁,答案也呼之欲出了。 梁小夏叹口气,面上作难,拿出五张卷轴。又加上了自己刚刚赢回来的金币签票,不舍地对伯奇说:“伯奇学长,这可是我最后五张卷轴了,你可千万不能输!” “放心吧!稳赢的!”伯奇笑得灿烂,将卷轴拿去抵押折成金币。西摩曼家的小姑娘,再怎么装老成,在赌场里一滚,总有破功的时候。对方大概讲自己当成了嗜赌如命的纨绔,他就不信,做戏这么长时间。她还能不上套。 伯奇凑够了钱,报名上台。 对手据说是一个男爵,国王棋高手,和人下棋从来没输过。双方掷点抽角色牌。对手抽到了王后,扔出个漂亮的20点,起始就获得了两百个禁卫军。 伯奇抽到了骑士牌,第一把扔出了6,得到60个步兵。掷骰子三十多把,几乎全是烂点数,虽然中间下处了好几步奇招,可终究是无力回天。没十分钟,就输了个干干净净。 他哭丧着脸,垂着脑袋,“真他妈的该死!夏尔妹妹,我对不起你,全输光了!” 结果她早就料到了,必输之局,最大的庄家坐在台上控局,让伯奇输掉的方法实在太多了。她坐在地下都没怎么看伯奇下棋。梁小夏锻炼演技,憋着挤出两滴眼泪,脸颊通红,声音带着委屈地哭腔:“那怎么办?将近十万金币呢!你全输光了,我可就没有仆人用了!” “没事,我再想办法赢回来!我今天就不信邪!”伯奇派仆人又回去取了五十万金币,这次抽到了国王,每把都投出极好的点数,又走了两步妙棋。将对方赢了个彻底,还赚了一个男爵爵位。 对面的男爵羞愤欲死,他赌了爵位和一双手,当即就被扛着斧头的裁判砍了下来,血溅棋盘。 不知道是真的演戏还是假的勾串,如果是真的,那这演员也真敬业。梁小夏耐着性子等比试结束。 伯奇从台上潇洒跃下,手里端着托盘,一盘冒着热气的双手,还给梁小夏一张十五万金币的签票。 “夏尔妹妹,这是签票和赢回来的钱。抱歉,卷轴拿不回来了,抵出去的东西,输了以后没法赎回来。所以我想把赢回来的这双手补偿给你,再送你五个仆人做补偿。你千万别怪我!”伯奇面做愧色,声音有些虚,嘴角却勾着得意的笑。 梁小夏冷着脸,拿过签票,转身就走。她答应父亲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她再不走,伯奇这戏就做不了全套了。 仆从抬着昏迷的黑矮人,扛着一箱珠宝。梁小夏拿着十万金币签票,一手握着权杖,留给伯奇一个头也不回的背影。在伯奇看来,就像是一个输了糖果,正在闹别扭的小姑娘。 梁小夏没说什么,她宁可和昂撒打交道,也不想再见到伯奇。昂撒骄傲,骄傲的人是不屑于用这种手段获利的,伯奇纨绔,纨绔到什么都干得出来。 伯奇装着拦了拦梁小夏就松手任她走了。管她呢,卷轴到手了,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小孩子和女人都一样,以后哄哄就好了。 第六十九章劫杀 所谓恶人,无论有过多么善良的过去,也已滑向堕落的道路而消逝其善良性;所谓善人,即使有过道德上不堪提及的过去,但他还是向着善良前进的人。 ?——杜威 梁小夏迈出融金天堂大门时,已近傍晚。这个赌场服务还不错,梁小夏很容易顾到了一辆马车,车夫驾着乳白色风行马,向梁小夏脱帽行了个礼,很自觉地帮她把箱子及昏过去的黑矮人抬回轿厢。一甩马鞭,车子稳稳奔跑在平坦大道上。 秋日林叶和晚霞搅在一起,在夕阳中燃出一片深红。笔直的道路如摩西分红海般将茂密林海分为两段。梁小夏倚在窗口看景,两边的树木飞速褪去,不一会儿就离开大路,拐弯驶入一条红叶浓密的小道。 “这条路到贵族学院要近些,保证不会耽误您的晚饭时间。”车夫坐在前架上,对着车厢内的梁小夏解释到,脸上也笑得谄媚,可惜他忘记了自己背对梁小夏,笑得再好看,她也是看不见的。 小路颠簸,马车速度放慢了些。梁小夏掏出随身的小匕首握在手上,吸了一口气,问镜月:“你觉得还有多久?” 单独的一个小女孩,带着昏迷的奴隶和成箱的财宝,就像大草原上走丢的小羊一样诱人。也许小羊的父母会是强壮的头羊,可当他追查到时,也只能看见荒野曝尸,行凶者早逃之夭夭。 梁小夏很确定会有人下手。离开赌场感受到的杀意,马夫的态度,动物们轻微不安的嘶鸣。大群鸟儿从林间飞出。她精灵感觉告诉自己,这里非常欢迎她的到访。 “已经到了。” 镜月刚说完,马车就停了下来。 “小姐。前面的路被倒树堵住了,过不去了。”马夫勒紧缰绳。打开了轿厢门,不怀好意地对梁小夏一笑。 “哦?是么?”梁小夏左手挥匕前刺,直接捅进了马夫的心口,狠狠按住好一会儿,确定了他断气后,将马夫的尸体拖进轿厢,放在晕过去的黑矮人旁边。转身跳下车厢。 第二次庆幸她今天没穿裙子。马车前的确有一颗参天大树,横砸在路上,将小路挡了个结实。风行马不安地踏着前蹄,嘶鸣着打响鼻。梁小夏摸了摸马身子:“别紧张,一会儿还得靠你们送我回去呢。” 夕阳西沉,黑暗开始降落这片密林,梁小夏望着树林里更深邃的地方:“镜月,你猜是伯奇,那个奇怪老头,还是另有其人?” “不是伯奇。” “我想也不会。” 正思索间。一个长袍身影从大树后闪出,灰白头发,正是那位“不知道”老人。他桀桀一笑:“小姑娘,将不属于你的东西交出来吧。也许我会考虑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 秋风扫过。带起一阵夜晚的凉,梁小夏不愿废话,唤出时俟,对着老人就射出一箭。 老人看着银色箭矢向自己飞来,惊呼“魔法武器!”贪婪之色浮于双眼。 他念着咒语,双手挥动,一道元素护盾在他面前形成,半透明护盾挡在他面前,箭支“叮”一声打在护盾上,无法向前,落在地上,片刻后消失。 果然是魔法武器。 老头看着地上消失的箭支,驾着护盾的同时,又吟唱起来,一道风刃形成在他手间,割裂飘落的树叶。老头一甩手,风刃对着梁小夏就飞射过来。 梁小夏侧滚躲过风刃,风刃“噗噗”几声扎进她身后的树干,划出几道深坑。她刚刚躲过风刃,又是两道疾射过来,梁小夏只得再躲,不到片刻,马车前的林地已被风刃打得一片狼藉。 梁小夏将弓拉满,全力射出一箭,在其中注入冰元素,附加霜冻效果。比第一箭势头要沉许多的箭支划破空气,“嗡嗡”作响,“嘭”地一声巨响打在老人的元素护盾上。 元素护盾半透明的光闪了闪,老人被这一箭震得向后划了半步,最终还是撑住了。 梁小夏对这缩到壳后的老乌龟没一点办法,只能一箭一箭射出去,每箭用最大力气拉满狂射,不时躲过他的风刃术。 元素护盾挡住四支箭矢后,“噗”一声破灭,老人紧跟着又架起一面,继续档箭。梁小夏也躲风刃躲得有些来气,老人的风刃招数阴狠,几乎全是冲着脖子心口,双眼这些要害地方去的。 两人的对战陷入拉锯。 一团黄光从老人手上飞出,梁小夏侧头一闪,黄光砸到她身后的地面上。地面凹陷,泥沼扩大,梁小夏的活动范围更小了。 趁着梁小夏躲泥沼的功夫,老人又吟唱咒语,在身前竖起一面大地围墙,厚实的土刺从地下窜出,将他身前挡了个严实。 “小姑娘,等我抓到你。我要将你的指甲拿钳子全部拔下来,手指一根一根剁下来,再把你那讨厌的眼睛挖出来,舌头割下来,泡在酒坛里。”老人站在土刺后面,盯着梁小夏,声音阴沉寒凉。 “镜月,怎么办?他要把你的合作者虐待死呢。我要是挂了,就没人陪你去找遗忘之地了。”梁小夏向丝带镜月求助。 “我不杀人。”镜月回绝了梁小夏的请求。 又得自己动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梁小夏早就习惯了请求被拒绝,她拿那个老头没办法,对方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逮住她的。 梁小夏站在泥沼前,对准土刺间的空隙,又射出一箭,白色的箭支里,微不可查地闪过一道绿色光芒。 “没用的!你的箭根本没办法破开我的元素护盾,更别说更加坚硬的大地护盾了。”老头在土刺后嚣张地笑着。露出一口带垢黄牙。在他看来,那小姑娘只是个有些家底的贵族,没什么真本事。怎么能和他浸淫法术几十年相比? 梁小夏射出的箭支撞在土刺上,化成一滩绿水,一半被土刺挡住。泛着黑色泡沫,扩散出一圈绿雾。一半透过土刺细微的缝隙,溅在了老人的脸上和衣服上。 绿水溅在皮肤上,顷刻就腐蚀掉了老人的右脸皮,老人痛苦地挖着脸,干瘦的手指扣入皮肤,划破血道,愤怒地大声尖叫:“啊啊!这是什么毒!该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剥了你的皮!” 毒水还在扩大。梁小夏惊悚地看着脸被腐蚀了快一半的老人,红色的肌肉和几乎能看见的颧骨。她只是融合了最纯粹的毒元素和水元素在箭支里,没想到威力这么大,稍微沾上一点点就能让人变成这个样子。 愤怒的老人陷入疯狂,他撤掉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大地护盾,双手结印,大声吟唱。他表情痛苦,声音又尖又高,唱声一段响过一段。明显就是施放高级法术的前兆。 “不好!这老疯子要放火焰之锥!” 火焰之锥是四级法术,施放出一道锥形火焰波灼烧敌人。梁小夏能躲开火焰之锥。但现在秋天的密林,树叶枯燥,火焰之锥要是被老人打出来,几乎百分之百。肯定能引起一场森林大火。 梁小夏抬手疾射,七道箭矢两秒内连续射出。只要在他施法成功前打断他,就还有希望。 愤怒的老人脚步横移,冗长的音节一组一组,连续不断从最终吐出,七道箭矢被他脚步偏移,躲过六道,最后一道正扎在心口,半箭没入。 晚了。最后一个音节已经落下,老人抓住箭支,捂住流血的心口。“死吧!接受烈焰的惩罚!痛苦地狂舞!下地狱去吧!”单手一挥,一米宽的火焰之锥冲着梁小夏的脸飞来,所过之境带起落叶燃烧,气浪冲滚。 梁小夏瞳孔猛缩,这道火焰之锥太大了,来速太快,她躲都躲不过去。一挥手给自己加了一个冰盾,梁小夏向下一扑,双手抱头,伏倒在地上。 冰盾根本挡不住火焰之锥的攻势,被它锥形的尾巴片刻蒸得无影无踪,梁小夏只觉得背后划过一阵灼热疼痛,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地面都跟着颤了一下。 火焰之锥掠过梁小夏,一路向前,冲折了好几棵小树,最后撞击在一颗粗壮的老树树干上,将树撞成了两截,火星四射,溅在地面上,树干上,草丛中,迅速燃烧起来。 梁小夏跳起,头发被烧掉一大撮,衣服后背烧了精光,皮肤也有烧伤,黑糊糊地贴着衣服,火辣辣地疼。 “你怎么不死?怎么还不死?我要烧死你!烧死你!拿了我的霍瑞兹权杖的人都该死!”老人脸上毒液扩散,右边的脸完全被腐蚀掉了,眼球突出,胸口插着长箭,血流长袍,脸上的碎肉一片一片掉下来,狰狞可怖。 他挣扎着在自己身上拍了个火球术,转眼就化为了一团人形火焰。一脚深一脚浅,向梁小夏扑来,烈火在他身上熊熊燃烧,将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 最终,老人还是没走到梁小夏面前,胸口中了一箭,他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勉强走了一半路,他望着梁小夏:“我诅咒你!诅咒你死后灵魂永受折磨,不得安息!” 说完,他不甘地带着火焰栽倒在林地上。 霍瑞兹权杖?是那柄黄金权杖吗?梁小夏没空去理会一个人类的诅咒,逃命要紧。那道火焰之锥已经连着烧了好几棵树了,风一刮,她再不逃出去就得被火焰包饺子。 解开缰绳,风行马没命地沿着来时的小路狂奔,车厢在石子路上磕得上下颠簸。背后就像被剥皮了一样疼,梁小夏咬着牙,手向背后一抹,一手白色血液。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的人形药剂也快失效了。 这个时候,她实在没办法操控元素使仆驾车,得赶紧喝药。 “镜月,你再不帮忙我这次真的就要死了。”梁小夏将发带解下来,甩在身边。从臂环里掏出一套衣服扔在发带上面。 镜月现身,穿好衣服接替过她手中的缰绳。他手上一道淡蓝色的光芒挥过,两批风行马的飞蹄多了几团蓝光,车速又快了三分。 热热的空气中散发着糊味,林间的动物和飞鸟大批大批奔走。火势太大了,梁小夏向后望去,红色的火焰充斥满眼,连成一片,铺天盖地向她的马车袭来。火舌舔舐路两边的树木,逐渐形成一个半弧形的包围势头,想要将马车吞没同化,变成黑色的焦炭。 梁小夏翻身钻进车厢,将死掉的马夫尸体推了出去。“嘭”一声闷响,尸体落在地上,被紧跟的火焰吞噬。 梁小夏看了看昏迷的黑矮人,考虑着要不要把这位也推出去,减轻车厢重量。想了想,叹口气。算了,毕竟是帮她赢了五万金币的功臣,对方也没死,就这么推出去,好像有点没人性。 灌下一大瓶人形药剂,梁小夏不敢喝疗伤药,害怕药性有冲突,只能磕磕绊绊用起局部的治愈术,待背后的伤稍微好点后,才换下身上的衣服。 黑矮人是被火焰之锥那声巨响炸醒的,本来想伺机逃跑,身子却疼得动不了。在梁小夏推马夫尸体下去时,他心里很紧张,生怕自己也被推下去。没想到最后这个小姑娘放过了自己。但是她现在在自己面前换衣服,这… 黑矮人本来眯缝的眼睛一下子闭得紧紧的。藏在胡子和乱发中的脸黑红黑红,对方即使是个小孩,那也是个女孩,他这两百年就没见过这么开放的女孩子,在异性面前说脱就脱。人类果然不同反响,不是他能够理解的。(他忘了自己还在装晕) 梁小夏忍着痛,剥下粘在背上的衣服,皱着眉头结结实实裹了一圈绷带,又套上一件宽松的斗篷,喝了些补充营养的果汁。转身又出车厢,坐在前架位置。 天色已深,干燥的北风吹起,火焰迅速跳窜,转眼点着了一大片森林。树冠上未落的叶片熊熊燃烧,黑夜中巨大的火炬点燃天空,冒着连城一线的滚滚黑烟。临近村落的村民看到森林间的一大片火海,惊慌奔走高呼:“着火啦!着火啦!” “驾!驾!”马鞭甩个不停,两匹行云马跑得口吐白沫,四蹄撒开,不停前进。梁小夏又给马加持了一个疾风术,才堪堪快了半分,和舔着车尾的火焰拉开些距离。 第七十章燎原 它可能是融入海洋的一滴水,也可能是推倒多米诺世界的一根手指。 马车猛地一个拐弯,两匹行云马差点栽倒,后面的车厢侧轮抬起,悬在空中划了个弧。刚刚清醒些的黑矮人没有扶稳,又一头撞在车厢壁上晕了过去。 从小路转向驶上了大道,梁小夏不停地赶马,渐渐拉开和身后紧追火焰的距离。 “别打了,这两匹行云马已经快到极限了。”镜月为了减轻负重又变成了丝带。 梁小夏也知道这两匹马快到极限了,可是后面的火焰在风力助长下,跑得比成年人全力冲刺的速度还快。幸好已经上了大路,路面宽敞,视野开阔很多。 梁小夏根据脑子里记忆来时的路,在经过一个小村庄时,在村庄外的晒谷场空地休整了一下。 这个三面环林的村庄坚持不了多久,老人已经带着孩子在收拾贵重行李撤离了。村庄里的男人女人都忙碌着的从井里打水,浇在身上,行李上,屋顶房梁上。青壮年组成的救火队奋力地砍伐倒村庄周围的树,清出一片隔离带。 没人顾得上梁小夏,她自己给两匹行云马找了些饮用水,喂着它们吃了些草。在休整一刻钟后继续上路。 沿着大路驾车赶不停,梁小夏沿路看见一队一队的村民,提着水桶逆着她的方向冲去救火。 连续前奔将近一个小时后,她甚至看见了城里的军队组织整齐,扛着水桶水龙。驾着水车向起火点进发。 转头回望,天边通红,她怎么也没想到。那枚火焰之锥最后会引起这样的后果。远处的山林泡在火焰中,已经变成了脱缰的巨兽,吞噬沿路的村庄。小镇,吞噬一条条新鲜的生命。用血与火满足自己无底洞般的胃口。 赶车回到贵族学院时,将近午夜。梁小夏老远就看见杰娜站在学院门口焦急盼望,旁边的甜甜好像在宽慰她,拉着她的手不断在说着什么。 “小姐回来了!”杰娜将梁小夏从马车前座上掺下来。 “不用扶我,后面还有个人,把他扶进去。”梁小夏脸色难看,轻轻拨开杰娜的手。后背的伤口又在流血了。人形药剂不是逆天神药。没法改变血液让她彻底变成人类,她的血液颜色依旧是白色,必须自己撑过去,不能被发现。 “听说那边发生大火了,夏尔你不会是从那边回来的吧?我和杰娜都很担心你。”甜甜挂着担忧,梁小夏失踪了一天,直到傍晚都没回来,又传来了火灾消息。人类悲观的天性引导她不断想到不好的地方。 梁小夏挤出一个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别提了。我快累死了,明天再说吧。” 回到自己的小套间。昏过去的黑矮人被梁小夏灌了一瓶治疗药剂,一瓶营养液,扔在了沙发上。梁小夏累得连外面的斗篷都没脱掉,栽趴在床上。脑袋陷入枕头,顿时进入了深度冥想状态。 学院里乱哄哄的,贵族和仆人们到处奔走,慌乱地整理行李。只因为大火已经烧到离帝国贵族学院几十公里的地方了。惜命的贵族们像没头苍蝇一样,穿着睡衣睡帽在走廊上来回打听消息,希望不断获得关于火灾的最新消息。 梁小夏的屋子里依然静谧,房里和房外两个世界。 最大的月亮绕过窗口,月光透过轻薄的窗帘,匀撒一片白色的光辉。 梁小夏趴在床上,身体随着呼吸有轻微起伏。淡金色长松松发散在床上,直软的长发末端焦黑。宽大的翠绿斗篷背后,干涸一片白色,是血液透出凝固在衣服上。透过宽松的领口,可见白皙的肌肤和隐约露出的一圈圈绷带。 镜月坐在梁小夏床边,静静看着这一幕。银亮的月光照耀在他脸上,如大理石般洁白,优美,清冷。双眼深沉无光,凝视着她背后大块血迹。 他伸出手指,沿着脊椎,竖向划过梁小夏沾了血迹的斗篷。 翠绿斗篷随手指的动作割落展开,摊向两边,梁小夏身上的白色绷带,也随着他的指尖,如盛开的花瓣般,沿着身体向两边滑落。 梁小夏瘦弱的小身子看得清浮在皮肤下表的脊柱,脊椎很直。淡黄色皮肤泛着病态的红,小部分伤口凝结,覆盖白色血块,大部分还在流血。背后的白色血液不断从皮肤上渗出,像蛋糕上没抹匀的奶油。 镜月手掌凝起一片白光,紧贴在梁小夏的背上。随着白光不断渗入身体,梁小夏背上流血的伤口慢慢愈合,黑红烧伤褪去,逐渐长出粉白色的嫩肉。 冥冥中,梁小夏觉得背上一片冰凉,似乎有人将冻毛巾贴在了伤口上,疼痛中一阵轻哼,凉凉的感觉麻痹了痛感,挺舒服。 过不了片刻,被烧伤的地方暖暖的,不再灼人地疼了,又麻又热,还有些痒。 梁小夏睁眼,扭头,侧着脸枕在枕头上。镜月的整张手都贴在自己背上,还不断沿着伤口缓慢移动,很凉。手掌紧密贴合着她的肌肤,带起滑腻的摩擦感,和身体轻微的战栗。 她脸烧得红红的,借着夜色和头发的掩盖,梁小夏故作镇定:“这是治愈类法唱术吗?” “嗯。” “治愈术是四级法术吧,你不需要吟唱吗?” “嗯。” “多久能好?” “一周。” “会留疤吗?” “不会。” “那如果断手断脚了,能用这个治吗?” “不能。” “那如果残疾了怎么治?”梁小夏没话找话,想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感觉。却越说越紧张,越说话越多。 “安静…”镜月用另一只手轻轻捂住梁小夏的嘴,冰凉的不带一丝温度的手让她打了个哆嗦。 缓慢地,施展治愈术的手沿着她起伏的脊背。一点一点向下滑,从颈椎,肩胛。到她的背心…… 月光将屋里照得通透,镜月将梁小夏隐藏在淡金色长发下的大红脸看得清清楚楚。 难得地,他勾起嘴角。淡笑了一下。 梁小夏的呼吸随着镜月移动的手,越来越急促。 就在她憋不住要喊停的时候。镜月的手停在梁小夏的腰弓上,治好了伤,手收了回去。 冷玉一般的手又缩回了衣袖,幸好没有向下,梁小夏偷偷缓了口气。 “呃,那个,能不能帮我盖上个被子。有点凉。”整张脊背光裸在空气中,梁小夏在热麻的感觉过去后,有些冷了。 镜月从善如流地给她盖了个毯子,梁小夏包裹在毛毯里,才终于找回了武装自己的壳,说话的声音也没那么虚了。 转过身裹紧毯子靠坐在床头,她盯着镜月,此刻她非常希望镜月变回成那条该死的丝带。 镜月的黑色长发散批在身上,套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墨色袍子,袍子有点小。绷在他身上,勾勒他出瘦削却不孱弱的轮廓。那双深蓝宝石眼睛在月光下也有了一点光泽。 他的视线停在梁小夏被烧焦的头发上时顿了顿,将裹好的梁小夏床头掰过去背对自己,镜月手指在梁小夏发间穿梭。被烧毁的头发一段段落下。 梁小夏老老实实披着袍子面壁,偶尔冰冷的手指触到她的脖子时,还会带起来她一层鸡皮疙瘩,她想到了自己记忆碎片中的一部电影,《剪刀手爱德华》。 “为什么帮我剪头发?我记得你没这么好心。”梁小夏闭着眼睛。 “看不习惯。” 精灵追求完美,尤其是秩序,宁静,永恒的美。镜月不想变成丝带,束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头发上。他欣赏不了梁小夏以前提到过的“崩坏美”。精灵的美是清新,是创作,不是崩溃和扭曲精神的反应。 “我用杀戮之眼感应过那把霍瑞兹权杖,没有接收到任何信息。那把权杖难道不是兵器吗?只是个装饰品?”梁小夏指着靠在墙角的黄金权杖问镜月。 “那应该是一把钥匙。”镜月看了一眼权杖,继续低头剪手中的头发。 “钥匙?用来开什么的?宝箱?”这把两米多高的钥匙如果是用来开宝箱的,那宝箱得多高? “开法阵的。” 很多法阵,尤其是特殊防护法阵或者传送阵,都需要特殊的开启手法。像梁小夏面前的霍瑞兹权杖就是其中一种。 “霍瑞兹不是一个人,在我们耀精灵语里,表示遗弃。” 镜月给梁小夏剪了一个齐肩碎发,用复杂的手法在她耳边编了一个垂下的发结。他很认真地收拾好床上散落的碎发,堆成一小团放在梁小夏的盘膝的毯子上。最后变成了一个蓝金相间的珐琅发坠,箍在那个垂发结尾端。 梁小夏穿好衣服,打量了一下新发型。还不错,清爽又精致。她拿过墙角的权杖,搁在膝头打量。 玫缇斯和艾格玛瑞亚之间那个争了几十年的钻石矿脉,似乎就在遗弃山脉上。是巧合吗?还是真的有什么秘密在里面? “镜月,我们要去看看吗?”梁小夏盯着权杖上的宝石问。 “嗯。” 客厅里传来一阵响动,那个黑矮人可能是醒了。梁小夏推开卧室门,看见黑矮人正蹑手蹑脚地向外走。黑矮人看到梁小夏出来了,动作毛毛躁躁,不小心踢翻了茶几。杯盘“踢里哐啷”倒了一地。 “小姐,怎么了?”杰娜披着睡衣出来了。 “去给我们的客人准备些食物和干粮。”梁小夏吩咐完,杰娜转身进了小厨房忙碌去了。 “坐吧。”梁小夏坐在客厅里唯一整洁的一角沙发上,黑矮人干站在对面,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自己蓬乱的头发。 “我叫金锤,”他话还没说完,嘴巴一闭,被面前的食物吸引住了视线。 杰娜端了一大盘尖塔馅饼和一大壶果酒。 金锤矮着身子凑在茶几上,一手抓着馅饼一手拎着壶,边吃边喝,风卷残云,汁液顺着嘴角流到浓密的胡子里,梁小夏看得眼角抽搐。 吃完后,金锤很豪放地用破烂衣袖把嘴一抹,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你是怎么被抓去当奴隶的?”梁小夏问。 “别提了,我是被暗算进去的。和人在酒店比掰腕子喝酒,醒来的时候就在奴隶营里待着了。”金锤脸色难看,愤恨地吐了口唾沫,吐在客厅的地摊上。 梁小夏想,精灵和矮人无法成为长久朋友,果然是有原因的。 黑矮人性格憨直,脑子里不太会绕弯弯,和他们说话必须直来直去。梁小夏不等他反应过来,直接开口问:“你认识金铃吗?” “你找我师傅做什么?我已经很久都没见到他了。” 原来金铃还是面前这位的师傅,同是黑矮人,果然他们之间有点关系。梁小夏的猜测没错。 “我受你师傅的一位故人所托,带一句话给你师傅:‘他的老朋友,还在黄金城等他。’”总算是能交差了,她用着人家的空间臂环,没完成人家的委托,总归是有点心虚。 “行!没问题。我要是见到师傅,一定转告他。”黑矮人劈着腿,大大咧咧在沙发上一坐,单手捶胸:“你救了我,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梁小夏捏了捏额头,头疼。她不想养一个没什么心机,大大咧咧,像饭桶一样能吃的黑矮人尾巴。她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 “我不需要奴隶,你可以自由的去你想去的地方。” “不行!一个黑矮人的信用,要比黄金还珍贵。你既然赢了我,救了我出来,我就是你的人,永远听你的话。”金锤很倔,双眼瞪得要突出来,斩钉截铁地说。 “那好吧,你现在是我的人。我说什么你就要听什么。”梁小夏喝了口茶。 “嗯!你说,只要是你吩咐,让我把手伸进炼铁炉都行!”金锤为了表示自己的坚定,双手锤桌,砸得桌上的杯子震响。 “那好,我给你钱和干粮,你现在去找你师傅,帮我带话去。”梁小夏让杰娜给金锤准备了些必需品,又数给他一百枚金币,将还没反应过来的金锤推了出门。 “幸不辱命!”金锤站在走廊上,对着梁小夏的门大喊一声,提着包袱“咚咚咚”走了,震得走廊咣咣响。 第七十一章盗剑 错的不是力量,也不是人,而是欲望。 …… 杰娜又去睡了。 梁小夏站在阳台上,远处火光耀天,地平线上的红色甚至盖过了月亮的光芒。 火不会烧到都城达拉姆,那里是两河交界,想烧也烧不起来。 但是会不会烧到学院这边,就很难说了。帝国贵族学院正在下风口上,快则几小时,慢则几天,火如果不被扑灭,迟早要烧到这边。学院里的贵族同学们披着夜色,纷纷带着仆人驾着马车赶离学校,上学无论如何,比不上命重要。 刮了半夜的北风渐渐停息,风向转西。气压有些低,梁小夏嗅了嗅空气的味道,换上一身紧身衣,披着宽松斗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房间。 梁小夏决定今晚就去盗取那把血腥黑金宝剑。 城郊大火,内城大部队外调,正是防务空虚的好时候。 今天不是满月,不过梁小夏也没打算照着诺厄的建议满月行动,即使签订了协议,她也不能完全放心诺厄没有坏心思。 撕掉一张使仆卷轴,梁小夏召唤出一只风元素,趴在元素使仆背上,轻飘飘地像浮在空气中。元素使仆加速赶路,到达拉姆皇宫原本赶马车需要四个小时,她驾着风元素两个小时就赶到了。 城墙外防务松懈,后半夜站在哨口的士兵扛着枪,低着脑袋瞌睡得直点头。前半夜几队军士出城救火,开关城门好几次。他累得够呛。梁小夏轻悄悄地拿出爬勾,翻过城墙,在经过城门时还帮这个士兵戴好了歪着的帽子。 梁小夏翻身下墙。大街上空无一人,宽阔的石板路面结一层秋日寒霜。她直奔皇宫,脑中不断回忆皇宫地图和城防情况。地宫入口在正殿议事厅后面。避过几重巡逻兵和哨岗,梁小夏很容易就摸到了议事厅里面。 七十二面双开大门。四十多米高的吊顶。议事厅里空空荡荡的,几百把矮椅列在下边,上边一个黄金高背椅,估计就是国王的专座了。 梁小夏摸上台阶,果然在国王座椅下摸到一个把手,用力一扳。 “喀拉喀拉”绞索铁链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梁小夏有些心虚。害怕声音惊动引来的卫兵。地下的暗门开了一半,她就迅速闪身进去,按住里面的机关合拢暗门。 这里开始才真正进入地底密室。宽阔的走廊上挂着历代国王画像,昏暗的灯光在廊顶摇曳,只能照出朦胧的虚影。 梁小夏每走一步都万分小心。根据诺厄收集的情报,这条走廊上有元素波动监测器,哪怕是一个零级的舞光术,都会立即引爆整条走廊。梁小夏只能靠眼睛去判断陷阱的方位。 没走出五步,左脚正要踩在一块地砖上,梁小夏停脚悬在半空。这块地砖的颜色和周围的比有一点浅。有可能是个机关。梁小夏绕步踩在另一块砖上。 每一步都走得分外小心,梁小夏一路绕过了七八个她觉得可能有问题的地方。正踩在一块颜色正常的地砖上,听见“咔嗒”一声。 不好! 梁小夏猛地俯身向前一跃,身后“叮叮叮叮”响个不停。她刚刚站立的地方,已经被两边墙壁上射出的箭矢扎成了刺猬,箭头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不正常的五彩颜色。 诺厄给出来的资料明显不全,梁小夏踩了两三个地图显示安全的地方,都遇到了陷阱。 最后差点触发一个引爆火雷,梁小夏吓得心惊胆战。她的小身板是肉做的,扛不住火雷爆炸的威力。在心里又咒骂了一遍诺厄老头,梁小夏终于走到了资料的尽头,地图上绘制虚无法阵的地方。 整个法阵呈椭圆形,大概二十米宽,完全挡住了梁小夏的去路。更可恨的是,虚无法阵上,一个毛茸茸的小山丘一样的身影盘在中间,堵着进入后面的门,睡得正香。 小山丘盘成一团,头藏在身子后面,浑身棕色毛发,脸边一圈金毛,像是某种猫科动物,更像是狮子。但是它背后长着一对蝙蝠一样的肉翅,折在一起,尾巴也像鞋子一样,一节一节,带着倒钩。 梁小夏蹲在墙角,放轻呼吸,盯着那个打呼噜的毛绒怪兽,生怕惊醒它,内心早就破口大骂:“诺厄那个老混蛋!这是蝎狮!” 蝎狮是六级生物,可以飞行,常用尾巴上的倒刺攻击麻痹敌人。尾毒注入对手身体,只要一点点,就能麻翻几百个成年人。如果毒液全部注入敌人身体,甚至能让对方麻痹,呼吸衰竭而死。 梁小夏从没见过活的蝎狮,这种生物通常生活在地下城,和那些暗精灵做邻居。没想到艾格玛瑞亚的王室能量还挺大,弄出这么大一只蝎狮关在这里,驻守地底密室。 如果只有虚无传送法阵,玛塔基尼来了当然没问题,哪怕再加上几个看守的卫兵,他应该也能对付得了。但是一只六级蝎狮把守的虚无传送法阵,一百个玛塔基尼也摆不平。梁小夏根本挡不下它利爪一击,就会被蝎狮撕成碎片当甜点。诺厄瞒着这么重要的消息不说,明显就是派她来送死的。 梁小夏倒是冤枉了诺厄。他之前派人来侦察的时候,这里的确是没有蝎狮的。只不过他派了好几拨人侦察地底密室,王室发现后加强了守卫。柯西莫花了极大价钱从黑市买了一只受了些伤的老年蝎狮,扔在地底密室里看守。关闭了虚无传送法阵。一只蝎狮,比五六个法阵都顶用,哪怕是个半残废的。 怎么办?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继续向前,还是先撤回再做打算。 算了,都到这里了。不试一试实在是不甘心。她一路上再小心也触发了几个陷阱,下次再进来的时候,可能迎接她的将会是比机关陷阱和蝎狮还厉害的东西。 梁小夏掏出空间臂环里所有的卷轴。一共剩下十八张,她一口气全撕了,召唤出十八个不同的元素使仆。 躲在一个光元素使仆后面。梁小夏将元素使仆分成三队,操纵着它们慢慢向蝎狮推进。 睡得很死的蝎狮听到动静。摇摇脑袋,懒洋洋站起,一眼就看见了面前的一堆元素使仆,在向它推进。 “嗷唔!” 蝎狮发现不明生物侵入它的领地,愤怒地大吼一声,一个猛扑,就将最前面的一个水元素使仆撕成碎片。元素核心被蝎狮拍在地上,踩成了渣滓。 梁小夏心里一惊,她本来计算一只元素使仆至少能档蝎狮两三下攻击的,没想到一击都挡不了就被毁了。 将蝎狮惊醒,她现在是骑虎难下。又偷偷给自己拍了个隐匿术,一边控制元素使仆向蝎狮各种法术,一边不断推进。 火球,冰弹,雷弹,各色法术球漫天飞舞。打在蝎狮身上,根本破不开他厚实的皮毛,只是打得他身上一疼一麻。一枚火球打在蝎狮脖子上,烧掉了他一小块颈毛。 蝎狮双眼通红。照着火球喷出的方向,尾巴一甩,毒针钉在火元素身上。 火元素使仆是无生命体,麻痹毒素对它起不了作用,又扔出一枚火球,烧掉蝎狮第二块颈毛。 蝎狮挥舞前爪,将蝼蚁般的火元素使仆撕成了碎片。之后展开双翅,蒲扇了两下,打算飞上空中,躲开各种元素的攻击。 梁小夏暗暗叫糟,飞上空中的蝎狮很可能发现她,她现在可没实力挡下蝎狮的大爪。 蝎狮的双翅展开,扑闪了半天,腾空一小段距离又落了下来。一边的翅膀似乎有点折,挥舞的动作有点迟钝。 原来不能飞呀,飞不起来就好。梁小夏赶紧将元素使仆都堆上去,自己向着门后迅速摸进。 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残疾的蝎狮控制不住暴怒,嘴咬爪抓,一瞬间就将三个元素使仆拍死。 梁小夏摸到门前,紧张地满脸汗,门是锁着的,她急促地吸了三口气,强制自己平静下来开锁。 这个锁有点复杂,她需要至少三十秒。梁小夏手有些抖,将元素注入钥匙孔,不停转换锁头里的机关。 快点!再快点! 手上的动作快得都成了幻影,梁小夏脑海里的元素使仆一只一只和自己断了联系。她根本不敢分心回头去看,生怕影响开锁造成失败。 暴怒中的蝎狮撕掉了好几只元素使仆,智慧不高的它也发现了这些奇怪生物完全不受他尾巴上的麻痹毒素影响,就停止了浪费毒液。靠着最原始的猛咬利牙和锋锐的爪子撕扯元素使仆。 杀得只剩四只元素使仆时,蝎狮闻到了自己身后,那道大门前的陌生气味。转身向大门扑来,梁小夏松开了手,翻身一滚,躲过蝎狮拍下的利爪。 开门被打断了,除非她能杀了这只蝎狮,不然没法再打开门。 蝎狮一爪拍在大门上,将铁质的厚重大门拍得凹陷进去几分,又扭过头嗅空气。梁小夏给自己施展了隐匿术,它看不见自己,只能凭着空气中的味道判断方向。 蝎狮又朝着她的方向扑来,既然已经暴露了,梁小夏唤出时俟,蹲在地上“嗖嗖”两道火焰箭,直奔蝎狮的眼睛。 第一道箭被蝎狮挥爪拍掉,第二箭有些偏,打在了动作的蝎狮两眼中间,脑壳最硬的地方。 “嗷!!” 蝎狮脑壳挨了一箭,刮破一层毛皮,暗红色鲜血顺着伤口流入眼睛,糊住了它的视线。 狂暴的蝎狮看不见梁小夏,凭着嗅觉不断挥舞,利爪拍在铁门上,将门又打凹进去几分。 想进门,也只有一种方法了,梁小夏左躲右闪,不断引诱蝎狮拍击铁门。 “哐!”“哐!”“哐!” 三四下后,铁门上的锁生生被蝎狮拍断了。 “有人闯进地宫!!快!!在前面!”通道尽头,泛起亮光,一队队卫兵拿起火把冲进来。 梁小夏迅速推开铁门,闪进里面。暴怒的蝎狮挤着身子要进去,庞大的身躯被卡在门外,只有半只胳膊抻着巨爪,想要将梁小夏抓出来。 蝎狮挣扎了半天,抓不到梁小夏,转头将怒气发泄在了跟进来的士兵身上,大量陌生的气味刺激着它的神经,引者它大开杀戒。 “快跑!!这里有怪物!快退回去!”当先的士兵被蝎狮一爪拍烂了半个身体,后面的士兵纷纷惊恐后退。 蝎狮帮梁小夏挡住了追击的卫兵,将他们堵在了法阵外面,通道里面。 梁小夏沿着台阶不断向下,走进一个巨大的地下墓室。几十个石制精美雕刻的棺材整齐列在墓室里。穿过棺材群,梁小夏终于看见了供在台座上的五把宝剑。 五柄剑有长有短,都是泛着淡黑色的黄金剑,到底哪一把才是真正的血腥黑金宝剑?怎么她偷个东西都要来赌博?梁小夏站在陈列台前考虑了一会儿。 不想了,都带回去,到时候让诺厄老头自己挑。 梁小夏的手刚刚够到最左边的一把剑。 “别碰!”镜月提醒,可已经晚了,手指触及宝剑,剑身刹那变得漆黑,一团黑雾从剑柄中冒出,冲着梁小夏的脑袋裹去。 手上的时俟突然发光,将那团黑雾吸了进去。整团黑雾像面条一样,被时俟吞了精光,时俟在脑海中传给梁小夏一阵“好吃!好吃!”的信息,好像心情也不错。 “那是什么东西?”梁小夏惊魂未定,问镜月。 “诅咒,实体化的诅咒。” “我如果让那东西进入体内会怎么样?” “我估计,最轻的结果也是全身溃烂而死。”镜月说完,梁小夏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刚刚在鬼门关前荡了一圈,幸好有时俟,这把臭名昭著的诅咒之弓,简直是已经成了精的咒王。 剩下四把剑的接收很顺利。 每柄剑冒出的黑气都被时俟吃了个干净,梁小夏脑海里甚至还响起一个饱嗝,时俟向梁小夏传达信息“吃不下了,需要消化”。 梁小夏没有碰那些棺材,和诺厄的约定只是盗取血腥黑金宝剑,不是当职业盗墓贼。 又将墓室检查了一遍,她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后,开始寻找出去的方法。 第七十二章追查 爱情是一条规律,肉欲是一个陷阱,醉和嗜酒成瘾是不同的,醉是要某一个女人,嗜酒成瘾是要所有女人。 ——维克多?雨果 远处蝎狮镇守的大厅里,“乒乒乓乓”打斗声隐隐传来,原路回去的风险太高,梁小夏很容易被抓狂的蝎狮及卫兵联合碾成灰,只能寻找别的方法出门。 墓室背后墙上雕刻着艾格玛瑞亚开国国王的征战浮雕。 “看我的眼, 淌我的血, 走我的路, 挥我的剑。” 浮雕的下角刻着这么一行小字。 这是一道谜题,梁小夏想了一会儿,随便开了一个比较新的棺材,取出宝剑划破里面时间摧残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取了一点黑褐血液粘在手上,抹在国王的眼球上。 果然,血一沾上眼睛,梁小夏眼前一晃,就出现在了地宫外面。 看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眼前的景象,让梁小夏恨不得将开国国王的画像砸成碎片。 她被传送到了一间卧室里。明亮大窗隔着厚天鹅绒窗帘,十二层薄纱幔帐床帏,墙上巨大的挂毯,象牙床柱。房屋里的摆设不太多,可件件精品,每件工艺品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的瑰宝。这样的高规制装潢,非常高调地彰显了主人的地位。 宽大软床上,一个裸身的肥胖中年男子,满身黑毛。搂着一个同样只盖着下半身的短发少年(平胸),正惊恐地看着她。 梁小夏上辈子的记忆垃圾山里,冒出了几个“年下”“断背”“禁忌”之类的汉语词汇。真的见到这一幕。她没什么绝美的对跨越年龄性别恋爱的唯美祝福,只惊悚地想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扔到地上猛踩。 “谁!”中年胖男人肚子挺大,听到响动后。就看见卧室正中间站着一个矮个子黑影。梁小夏来做贼之前,包得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他无法通过外貌辨别出她的样子。寝殿外,卫兵重重把手,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叔叔!”旁边的小少年紧张地拽着胖男人的胳膊。他处在变声期的嗓子有些尖,突然对着卧室外面高声大叫:“来人!卫兵!来人!有刺客!” 难道这个小少年就是那个傀儡国王?那这个满身毛的大胖子,是不是就是柯西莫亲王? 梁小夏掏出弓箭,对着柯西莫就射出一箭。只要将他刺死,她也算帮诺厄把事情一步做到位了。 昏暗房间中一道光影闪过。少年下意识将身边的叔叔一推,梁小夏的箭扎在了他的肩头,箭头刺入肉体。 “来人!给我抓住他!”柯西莫亲王捂住侄子的伤口,对着大门愤怒高喊。 大群卫兵穿着全套甲胄,拿着兵器冲进寝殿。 今晚看来是没机会了,梁小夏冲上寝室另一边的阳台,翻过阳台栏杆,纵身从二楼跳了下去。 如一只轻巧的灵猫,弓身落地。 梁小夏借着月色下的暗影,飞快奔向远处。 “快找医者过来!还有。那个刺客,追!一定要将他追回来!”柯西莫随便裹着床单,狠狠一拳砸在床头。 “禀告亲王,刚刚有人闯进地宫陵墓去了。”柯西莫话音还没落。一个小士兵急匆匆闯了进来。 “那个该死的侏儒刺客!封城门,全城彻查!”柯西莫的怒火又被浇上了一瓢滚油。天空闷雷滚滚,他在寝殿内的咆哮声被雷声盖了过去,梁小夏已经听不见了。 皇宫内被梁小夏搞得一团糟,执勤的士兵分成两拨,分别赶向议事厅和寝殿。梁小夏躲在黑色的树荫里,避过几波疾跑的士兵。全力奔跑出城。 刚翻过城墙,扭头就看见后面打着火把,牵着狼狗的士兵。狗不断沿着梁小夏走过的路追逐,“关城门!全城戒严!”骑兵在后面举着大剑,对城楼上站岗的哨兵吼叫。 乌云压月,浓黑欲坠。 雨下得突然。像是突然间被拧开的水龙头,“哗啦哗啦”密集落下。闪电劈过夜空,瞬闪后,整个大地又陷入黑暗。 梁小夏在雨中奔跑,被浇了个湿透。秋叶的雨冷得她嘴唇青紫,追逐的狼狗在跟到密林里后,被瓢泼大雨冲散了最后一丝追踪的气味。 老天帮了她一半,害了她一半。甩掉了那些跟踪的尾巴,可她必须冒雨,在天亮前赶回贵族学院。马车四个小时的路程,她必须靠双腿在两个小时跑回去。 雨天的马拉松比晴天痛苦一万倍。大雨里梁小夏根本认不清方向,模糊靠着记忆不断向前跑。长靴里灌满了水和泥浆,每一步都迈得泥泞。 “给我一件斗篷,我带你回去。”在梁小夏全力奔跑了半小时后,镜月终于出手了。 镜月换上梁小夏的防雨斗篷后,打横抱将她抱在怀里。梁小夏心突突跳了一下,看见镜月还光着脚站在泥地里,问:“要不要给你一双鞋?” “不用。” 话音刚落,镜月的下半身在空气中慢慢消散,化成一团模糊的元素,如她召唤出的风元素使仆一般,悬浮在半空中,向前高速移动。 给两人施加了一个隐匿术,梁小夏好奇地看着镜月那团不断旋转的雾一样的可以称为脚的东西,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是不是人?” “我不是人类。这点很明显。”他两对长长的耳朵动了一下,那是只有上古精灵才有的四只耳朵。 风呼呼地刮,雨点打在脸上很疼。梁小夏扭头向镜月怀里靠了靠。 镜月的怀抱很软,但是像冰窟窿一样冷,隔着防雨斗篷向她透寒气。梁小夏靠在镜月胸口,他没有心跳。胸膛万年平稳沉寂。连续折腾了一天一夜,梁小夏在胡思乱想中终于忍不住,闭眼深度冥想。 “到了。”镜月站在梁小夏的套房门口。又变回了她头上的小发坠。 梁小夏刚刚醒来有些迷糊,全身又湿又冷。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她打开房门。客厅的挂钟正指向六点。 钻进浴室,放了满满一缸热水。梁小夏泡进去的时候。全身每个毛孔都幸福地感叹。又温暖又舒服,精灵最爱洗澡了。 梁小夏洗到一半,头上顶个毛巾,脑袋又歪躺在了浴缸边沿上,呼吸起伏。 …… 醒来的时候,浴缸里的水已经冷了。侍女杰娜在外面敲门。不知道睡了多久。梁小夏泡在水里伸了个懒腰,全身骨头“咔咔”乱响。 “小姐。学院管理处刚刚来这边通知,火已经停了,学校要做修缮,所以今天放假。”杰娜一边帮躺在长椅上的梁小夏擦头发,一边汇报。 “放假?那我们今天回去看看吧。”梁小夏懒洋洋的。 她还是得回去一趟,现在不在场证据她有,嫌疑能被撇清。但是她得回去确认一下,自己那一箭到底有没有射死那个断背的小国王。 达拉姆城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地宫遭窃,国王被刺。士兵在街上到处抓人,拿着画像对比。寻找一个矮个侏儒或者矮人。城墙上把守的士兵比昨夜梁小夏进去的时候多了五倍。城里只准进不准出,救火的大队士兵有了暴雨的帮助,很快扑灭了火焰,集体回城援助。 梁小夏是从城外进入的。检查的士兵只是扫了一眼就让她进去了。一个小贵族,一个弱侍女,和图画上的通缉犯毫无共同点。 回到贝隆坡47号,梁小夏皱了皱眉,家里一向冷清的大门口,堵满了成队的士兵。黑脸的斯格拉切赫,第三军团长,带着一群穿着暗红色斗篷的人站在士兵后面旁观。 梁小夏见过一面的贝隆坡行政官,正站在她家大门前:“开门,有没有人?赶快开门!”和她第一次见到的彬彬有礼的气质相差甚远,喊了两声后,又威胁道:“奉命搜查,再不开门就要破门了!” 难道是事情败露了?不会吧,她昨晚干的事情如果被发现,怎么没见军队在半路上截住她? 48号,梁小夏家的邻居,檀香将军和他的夫人正站在大门口观望。46号的大门闭的死死的。斯格拉切赫不搜别人家,带着这么多兵,只搜她们家,很明显是来找茬的。 “叔叔,怎么办?这个西摩曼家好像没有人!”行政官问斯格拉切赫。 “那就把门砸开。”这么小的事情还要来请示他,斯格拉切赫哼了一声。 正当士兵们举起手中的长戟,准备砸开庄园大门的时候。玛塔基尼踱步走出,身旁是母亲多兰,错两步跟着鲁本。再后面,是一大溜元素使仆。 玛塔基尼面无表情,缓缓扫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斯格拉切赫身上。 “什么事?”他的语气很沉,周围的士兵听到他的声音,莫名心虚。 斯格拉切赫的眼睛,自打多兰出来后就黏在她身上。年轻,美丽,如雨后沾露的花朵般漂亮。多兰即使冷着脸对他,斯格拉切赫都觉得自己幸福无比。 “国王被刺,地宫被盗。我们怀疑你窝藏通缉犯,现在奉命搜索你的庄园。”行政官一板一眼,说话毫不客气。 檀香将军夫人一直在旁边看戏,斯格拉切赫带着将近一千号人,他身后那些穿红袍的都是法师,明显是有备而来。可西摩曼先生非常镇定,没有后退半步,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檀香将军夫人想了想,拉着自己的丈夫上前,站在了玛塔基尼身边。 “你们无凭无据,凭什么搜西摩曼先生的家?”檀香夫人单手叉腰,质问行政官,动作气势足,语气还是有些虚。 檀香将军是老实人,他站在玛塔基尼旁边,想了好半天才说:“要不你们赶快逃吧,斯格拉切赫团长不好惹,你们打不过的。我,我可以借你马车用。” 梁小夏匆匆下了马车,跑到玛塔基尼旁边。父女两个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懂的眼神。多兰将梁小夏拉住,打量了好一会儿:“你剪头发了?这个发型挺漂亮,看着活泼。不过你好像有些瘦了。” 多兰把玩着梁小夏剪短的头发,又捏了捏她的小脸。嫣然一笑,慈母表情如最温和的春风,夏日盛开的红粉蔷薇。这一幕落在斯格拉切赫眼睛里,让他惊为天人。缓过来后,又色迷迷地舔了舔嘴唇。 对美女的渴望烧毁了斯格拉切赫的神经,老辣沉稳的将军披上了色狼的外衣,像地痞恶霸那样嚣张狂妄。 “给我搜,那个刺客肯定藏在庄园里!” 斯格拉切赫刚刚下令,就被一个高冷的男声打断了。 “慢着!” 十几个人组成的一小队骑兵,统一骑着红鬃烈马,第五军团长尼赫迈亚骑装笔挺,一马当先。他利落地翻身下马,阻拦住了准备闯入的士兵。 “尼赫迈亚,你来干什么?我记得抓刺客的城内防务,现在归我第三军团管。”斯格拉切赫看见老对头,一点都不客气地说话。 尼赫迈亚还是那样,昂着头,冷冷地说:“我想去哪里,还轮不到你来管。” 将马甩给随从,尼赫迈亚径直走到玛塔基尼面前:“刚好路过,顺便替我儿子谢谢你的卷轴而已。” 尼赫迈亚转身对着斯格拉切赫的军团,主要是那三百个法师,朗声说道: “我十分欣赏西摩曼先生的学识,话说到这里,你们好自为之。” 尼赫迈亚对着周围说了一声。这次冲着儿子给自己弄来的卷轴,他卖个面子给玛塔基尼。 不过他能做的也就这点,西摩曼一家如果真的牵扯到刺客事件中,他抓起人来也不会手软。 尼赫迈亚来得突然,走得也快。 士兵们有些忐忑,第五军团长当然不会对斯格拉切赫怎么样,但是他们这些小兵,如果得罪了尼赫迈亚,要被收拾掉易如反掌。 尤其是法师团的几个红袍法师,听到尼赫迈亚的话后都很犹豫,他们只是帮忙,犯不着得罪大人物。 “出了问题算我的,把他们一家给我抓起来!一个都不能放跑!”他手上的兵居然会害怕对手的威胁。斯格拉切赫感觉自己被尼赫迈亚冒犯了尊严,怒吼他的士兵。 第七十三章救场 当人以自己身份说话的时候,便越不是自己。给他一个面具,他便会告诉你事实。 ——奥斯卡?王尔德 正在士兵犹豫着慢慢向前时,异变又生。 一辆孤零零的,毫不起眼的马车,小跑着驶向庄园门口。 待马车停下来后,仆人们开门,在车厢口垫了一块斜板。 一个老人,坐在橡木轮椅上,由随从推着,滑下马车车厢的小坡,插入两方中间。 这腿上盖着毯子的老人,正是诺厄。 梁小夏瞳孔一缩,推着轮椅的,是那天和她交手的暗精灵!他化了妆,可那股子难受味道,根本盖不住。 父亲和母亲同时也皱眉。天生死敌,那感应强过任何伪装。 斯格拉切赫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诺厄,脸色不愉:“不知诺厄团长大驾光临,是有什么事情。如果没事还请尽早离开,不要妨碍第三军团办公。” 诺厄!比鬼还神秘的第二军团长! 周围的士兵听到斯格拉切赫的话,都好奇地打量这个轮椅上坐着,看起来已经风烛残年的老头。 这老头居然是那个神秘的第二军团长!藏得够深的,怪不得他一点都不担心手里的武装力量。梁小夏吐了吐舌头。 诺厄托着手,咳嗽了两声,喘了一会儿。拿出一方边角绣着小鳄鱼的手帕擦了擦嘴:“人老了,骨头也脆,天凉得很。出门一会儿,全身上下就难受得不行。” 他浑浊的双眼似乎能将斯格拉切赫看透:“哦,我这把老骨头今天到这里来。是为了挽救一位正直高尚的绅士,避免一场蒙冤的误会。真理女神的坐上嘉宾,西摩曼先生。” 斯格拉切赫听到这句话。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态度很强硬地对诺厄说:“如果没有证据证明西摩曼先生是无辜的。谁也不能阻止我带走他!” 他的话,是非常武断的有罪推断。如果你无法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就是有罪的犯罪者。这样的论断方式很容易一揽子打死一片无辜者。 “哦?那你可是要连老头子我也算进去了。我有幸在西摩曼先生家做客,留宿一夜,直到今天上午才离开。”诺厄说完,又对多兰招了招手:“对了,昨天忘记称赞了。西摩曼太太。你做的小蛋糕非常好吃。上了年纪的人,只能咬得动松软的东西。以前那些好东西是再也吃不成了……” 诺厄说得煞有其事,好像是真的一样。 同样,如果拿不出诺厄昨晚在别的地方的证据,谁也不敢指证第二军团长在撒谎。可谁又能知道行踪诡秘的第二军团长昨晚在哪里? 斯格拉切赫恶狠狠地瞪着诺厄,看了他好一会儿,半晌,愤愤开口:“今天就卖你个面子。走!” 斯格拉切赫回头阴狠地瞪了玛塔基尼一眼,又贪婪地看了看多兰,带着大批士兵气冲冲离开了。 他为了对付可能出现的大批元素使仆反抗。向卡门借了全部法师团的人,今日的事情本来十拿九稳,顺利抱得美人归。却不想半中间尼赫迈亚搅事,最后连一向不管事的第二军团长都出来了。 “叔叔。那个第二军团长就是个老头,我们怕他做什么?”行政官小跑着跟上斯格拉切赫的大步子。 “笨蛋!你知道什么,诺厄就是个快死的干老头,咱手底下的兵,随便揪出来哪个都能撂翻他。但诺厄手里抓着的是什么?是‘血影’!冲着‘血影’,达拉姆的一亩三分地里,谁都得敬着他。”血影的事情,实际上是王室和几大军团长的机密,斯格拉切赫气急败坏中,也没注意旁边的人,就这么说出来了。 果然,行政官摸了摸脸,他从没听过“血影”这号军队,回去得打听一下。 ……. “这天真冷,不介意我讨口茶喝吧?你这庄园挺大,我可不认识路。”诺厄等大部队走了,对玛塔基尼笑了笑。 他从社会的最底层爬上来,基本言语说话的本事一流,演什么像什么。梁小夏刚刚差点真的以为,诺厄昨晚真的是歇在自己家的。 檀香将军夫人很有眼色地拉着自己的丈夫,约定改天拜访后就离开了。那个层次的对话,现在还不是她能参与的。不过檀香夫人有信心,总有一天,她也能够成为达拉姆内呼风唤雨的人物。今天她和自己的丈夫虽然没帮什么忙,可这人情,西摩曼家是得记下了。 主客落座,玛塔基尼挥退了仆人。那个暗精灵也在诺厄的指示下出了客厅。 诺厄喝了一口热茶:“昨晚动静真大,折腾得我一夜没睡好。先是城外大火,之后城内地宫被盗,年轻的国王陛下被刺客行刺,身受重伤,现在都还没有醒来。医者说,他只有一半的可能性醒来。城里头,就像这天一样,说变就变。” 诺厄笑吟吟地看着梁小夏,城里天翻地覆的样子,都是他面前这个小姑娘搞出来的。没想到她不仅拿到了血腥黑金宝剑,还试着行刺国王。是该说无知者无畏,还是该说艺高人胆大? “是啊,大雨过后,天可能会晴一阵,骗骗人罢了。飓风还在后面。”梁小夏跟着诺厄打哑谜。 她感激老头子今天的解围,可她也没忘地宫里蝎狮的事情,差点送命的帐,被梁小夏用红笔加粗记到了自己心里的小本本上。 “这是一万金币的签票,血腥黑金宝剑拿到了吗?”诺厄不跟这滑不溜秋的小泥鳅绕圈子,直问。 “可以说拿到了,也可以说没拿到。宝剑上有诅咒,必须用特殊方法解除。”梁小夏没说谎,五把宝剑。真的不知道是哪一把。宝剑上的诅咒也是真的,她还自己体验了一把。 话说得很巧,这话听在了诺厄耳朵里。就成了梁小夏根本破除不了诅咒,只能把剑藏在某个地方,待后日有解决之法再取出。 连精灵都破除不了的诅咒。诺厄也不认为自己有本事能搞定。至于蒙骗,骄傲的精灵非常信守承诺。不会像人类一样耍滑头,这点诺厄很放心。 “还有另一件事,西摩曼先生,您需要的材料,我找到了大半,只剩药单上最后一味药草,伊格卓尔草没有找到。上面的描述倒是很像金银草。我早年当自由雇佣军时,在遗弃山脉看到过一次,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 诺厄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正是梁小夏的造金大业材料单,没想到父亲最后托诺厄去收集材料了。 也对,不管怎么样,诺厄也算是地头蛇,找材料比她们这些外乡人要方便多。 既然宝剑现在还拿不到,诺厄没有待太久,留下了一箱材料后就告辞了。 梁小夏随着玛塔基尼来到书房。书房的书桌上堆满了材料和情报。看来玛塔基尼的卷轴计划很成功,谁会想到一个元素使仆卷轴中间,会自带小小的已触发窃听阵? 大概给父亲汇报了一下开学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梁小夏略去了自己受伤那一段和所有与镜月有关的事情。 玛塔基尼默默听完她的叙述。摸了摸梁小夏的头,让她受宠若惊。 “你做得很好。” 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能保证做得更好了。 当他听到梁小夏躲过一只蝎狮时,心里也惊得狂跳。他年轻的时候就见过蝎狮,不是一只,而是一群,玛塔基尼对蝎狮的恐怖深有感触。 “父亲,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斯格拉切赫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肯定还有别的方法找我们麻烦。”梁小夏很讨厌斯格拉切赫,母亲是她和父亲的,谁也不能抢走,觊觎也不行!偷看也不行! “要不,我们…”梁小夏做了一个单手斜切的动作,脸上冷冰冰的。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一脸寒霜地做这样的动作,说不出地怪异。 她长得也太快了些。玛塔基尼嘴唇抿成了细细的一条直线,心里不太高兴。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变成只懂得用暴力和杀戮解决问题的野蛮人。 杀戮,永远不应该成为第一手段,而是最后的底牌。 “这件事我处理,你不用管了。”玛塔基尼很严厉地阻止梁小夏,看她一抖,语气又温和了些:“去休息吧。” 梁小夏“哦”了一声,转身离开书房。 秋雨连绵,在最开始的倾盆大雨后停了一天。又如哭泣的女子般,不停地向地面淅沥淅沥洒水。 雨已经连着下了两个月了。 刚刚被火烧过的森林又泡在了水里,达拉姆周围的几个小城镇都因为这场暴雨受灾,很多地方山体滑坡,洪涝冲田。 贵族学院里还是歌舞升平,灾害离这些小贵族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只限于茶余饭后谈资的距离。 梁小夏和昂撒一起看了几场歌剧,剩余的时间不是自己练习弓箭,试着将各种元素注入箭支,就是和甜甜一起窝在屋子里看雨。 甜甜性格已经开朗了很多,她的父亲莱茵伯爵似乎突然又注意到家里还有一个优秀的女儿,在平日的生活里对她也多关注了些,连带着她母亲的日子都好过了些。 “小夏尔呀,你是喜欢伯奇学长呀,还是昂撒学长呀?嗯,伯奇不好,太花心了,昂撒学长长得虽然不太好,高傲了些,却真的还不错。”甜甜手中针线飞走,缝着玩偶,嘴里自言自语打趣梁小夏。 “拜托,难道他们都是恋童癖吗?你看看我这身板,说点过脑子的话行不?”梁小夏抱着甜甜缝的兔子熊,翻眼看天花板。明明两个世界的人,非要扯到一起。不论是昂撒,还是伯奇,都和她存在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这个甜甜只有在八卦这点上,和她以前的死党一模一样。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敲门声响起。 昂撒拿着一捧白色鸢尾花站在门口。 “你怎么过来还带着花?”梁小夏给昂撒倒了一杯茶。 “只是出于信使的礼貌。”白色鸢尾的花语是传递消息。 昂撒坐在小客厅里,喝了一口侍女倒上的清茶,问梁小夏:“你知不知道刺客行刺这件事?” “当然。”梁小夏点了点头。 小国王受了那一箭,失血过多,两个月以来一直在病床上昏迷着,半边膀子却是铁定废了。柯西莫亲王震怒之下,开始全国排查。这两个月里,达拉姆的监狱在不停地抓人,只要是矮个子的人,不论胖瘦,稍微有点嫌疑的,都被抓进监狱严加审问。 这种强权政策,也引起了很多贵族的不满,只因柯西莫亲王开始疑神疑鬼,觉得行刺事件是有其他贵族集团指使。 梁小夏走在学校里,总是能听到学生议论这件事。越传越神,最后行刺国王的刺客,被描绘成了来无影去无踪,三头六臂的神秘高人。普通民众只知道地宫遭窃,丢了什么却一概不知。血腥黑金宝剑的失窃,则被完全捂死。柯西莫严厉封杀了这个消息。若宝剑失窃的事情传出去,王位争夺立刻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最近监狱里抓进来了一个有刺客嫌疑的矮人。”昂撒组织了一下语言:“他从长相身材,到作案时间,全部吻合。没有身份证明,是个逃奴,我爸爸审了他两个星期。最后他交代,说自己的主子是咱们学院里一个八九岁大的女学生。不过他并不知道对方姓名。” “你和他有关系吗?” 昂撒盯着梁小夏,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听他的描述,梁小夏总感觉,那个被冤枉的矮人好像是她赢回来的金锤。怎么又被抓了?梁小夏捏了捏发疼的太阳穴。 “如果我猜的没错,我应该是认识他的。”梁小夏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直接回答了昂撒。 “哦,可爱的小姐,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不得不请你去我父亲那里喝茶了。”昂撒站起来,做了个“请”的姿势:“放心吧,我相信你是无辜的。” 梁小夏单手搭上昂撒伸出的手掌,笑了笑。她这个最大的犯人混到这个地步,是不是该觉得光荣? 第七十四章赎人 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一条经验。有权力的人们使用权力一直到遇有界限的地方才休止。 ——孟德斯鸠 茶是上好花茶,茶具也是最好的茶具。不过喝茶的地方可不怎么样。 梁小夏微微有些忐忑地坐在挂满沾血刑具的拷问室里,整个房间只有一盏亮到能刺瞎人眼的灯,强光从梁小夏座位的顶端打下来,将她脸上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尼赫迈亚脱下已经红得看不出原色的皮手套,坐在办公桌对面,整个身子浸泡在阴暗里,让梁小夏必须眯起眼睛才能看到他的脸。 这感觉很不舒服。坐在这里,她似乎不是一个有嫌疑的小姑娘,而是一个已经被定罪判刑的人。 从梁小夏坐的位置,只能看见尼赫迈亚的下巴和两个鼻孔。她扫了一眼墙壁上的刑具,身体极其细微地抖了一下。 “又见面了,西摩曼小姐。我儿子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这次只是例行公事,问几个问题而已。西摩曼小姐不必紧张。”尼赫迈亚将梁小夏的表情动作全部看在眼里,很满意地微笑一下。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有恐惧的人才会说实话。 “好了,让我们开始吧。 西摩曼小姐,你是否认识一个叫做金锤的黑矮人?” “是。他是我从融金天堂赢回来的奴隶。”梁小夏掏出一张金锤的身份证明,身体前倾,小心翼翼地放在尼赫迈亚的办公桌上。 尼赫迈亚将那张证明两指捏起。一一对照上面的签名,水印,文字排版。甚至一个小小的墨点。仔细看了半天,确认没有问题后,复又还给她。 “西摩曼小姐。你有指使他去潜入王宫盗窃,或者行刺国王吗?”尼赫迈亚声音严厉。一字一句地顿着问。 “没有,我真的没有指使他做你说的那些,那些事…我只是看他可怜,找个理由赶他走而已。”梁小夏害怕地全身颤抖,眼睛里氲着泪光,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尼赫迈亚摊开一本笔记本,在上面“刷刷”记录了几行。之后。他大声拍了两下手。 “来人,将他带上来。”随着尼赫迈亚的命令,一个卫兵消失在刑讯室外面。 一个胡子头发乱蓬蓬,鬓发斑白的黑矮人被押了上来。 “这是你口中的金锤吗?”尼赫迈亚让随从随便提了个黑矮人出来,让梁小夏指认。 果然还在试探。 梁小夏大概扫了一眼:“他不是。” 尼赫迈亚挥手,那个黑矮人又被带了下去,过了片刻,又一个黑矮人被带了上来。 “那这个呢?” “也不是。” 连续指了五个黑矮人,最后金铃被两个卫兵押了出来,身上死死捆着铁链。 “这个呢?” 金锤看来受了很多苦。衣服乱糟糟的,胡子和头发被刮了干净,神情萎靡地闭着眼睛。他全身上下除了脸,就没一块完整的好皮。嘴角边还有些淤青。 “嗯,是他。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我侍女准备的。” 梁小夏话音刚落,尼赫迈亚就说:“好了,西摩曼小姐很清白。你可以带着金锤离开了。” 在梁小夏走后,尼赫迈亚双脚放松地搭在办公桌上,厚牛皮军靴叠搭压在一摞材料上。这些材料都是他这两个月血腥忙碌的成果。 那个西摩曼小姑娘还不错。和所有第一次进入刑讯室的人一样,她眼里的恐惧不像是假的,可她还是尽力压制着自己。 尼赫迈亚对自己的妻子没什么感情,他无法全心全意相信一个和他在婚姻之前没半点关系的外姓人。儿子的出生也只是他需求的排解和家族延续的需要。可对这个身上流着他一半血液的儿子来说,尼赫迈亚还是很在乎的。他是他的分身,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延续。 如果儿子娶一位东方大家的继承人为妻子,他没什么理由不赞成。年龄不是问题,贵族圈子里夫妻差三四十岁的司空见惯,仔细算算,儿子和那位小姐也不过差了十多岁。反正,只要儿子喜欢就好。 毕竟,他先是一个父亲,后才是一个将军。 卫兵还是很客气地帮梁小夏把昏迷不醒的金锤掺了出去。深邃黝黑的牢房甬道,隔着一间间红锈铁门,只留着小小的透气窗口,焊着婴儿手臂粗的铁栅栏,低吟,哭泣,鬼嚎,在经过一间动静过大的牢房时,卫兵一脚狠狠踹在铁牢门上。 一切又归于死一般的沉寂。 *** 在监狱大厅的门口,梁小夏很意外地遇到了柯西莫亲王。 他穿着衣服的时候比不穿衣服的时候看起来好了很多。一身暗金色的滑袍很好地遮住了满身的黑毛,也给他最近几个月因刺客事件倍受折磨的憔悴双眼增了些精神。棕色头发全部向后梳,盖住微微谢顶的脑袋,看起来威严,崇高。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踏实,充满了长期浸淫贵族圈所特有的上位者气质。 随着柯西莫亲王进入大厅,所有忙碌的工作人员都停下来,深深向他鞠躬,头顶恨不得能磕到光洁的地板。 梁小夏带着金锤,尽量站在大厅里不被人注意的阴暗处,随着众人一起做了个符合少女身份的蹲礼。 柯西莫亲王环视大厅,很快就注意到了那个被士兵搀扶着的,脏兮兮一头乱发的金锤。刑讯室这边每抓到一个新的嫌疑犯,亲王都需要亲自过来辨认,毕竟他是唯一还醒着的受害者。金锤的身高和刺客的身高差不多,不过体型不大像。他比刺客胖了太多,脸也大了一圈。 之后,他看到了很淑女地站在一边的梁小夏。 有些眼熟。 “这位小小姐。您好,请问你是?”柯西莫亲王挺着大肚子,走到梁小夏面前问。 “来自大陆彼岸的夏尔?西摩曼。非常荣幸认识柯西莫亲王殿下。”梁小夏行了一个淑女礼,声音甜甜脆脆的。心里咚咚咚打鼓。生怕他看出来些什么。 柯西莫喜欢幼年少男少女,他们的青春活力,像树枝抽出的最柔嫩的叶芽,不断唤醒自己内心已经熄灭很久的愉悦。从他们身上,他能找回已经消逝到无影无踪的年轻岁月,充满干劲,仿佛自己也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柯西莫看到梁小夏脸蛋圆圆的可爱小朋友模样。又想到了替自己档箭的侄子,眼神一黯,淡淡点了点头后就进入了内室。 为了侄子,为了国家,也为了他自己,凶杀必须尽快被抓住。 年轻的国王昏迷不醒,唯一还清醒的柯西莫亲王被推到了风口浪尖,顶着巨大的压力,行事处处受制。 血腥黑金宝剑下落不明,这等于是将死穴暴露给敌人。 这件事情被他想办法盖了下来。可底下几个军团已经开始有小动作了。除了他麾下的保皇党,其他中立派和反对党都在不断借用这件事情煽风点火,质疑他的处政能力。到了这个时候,连平时没什么想法的第二军团。也阳奉阴违,逐渐脱离掌控。 梁小夏看着若有所思的柯西莫亲王走远,赶紧带着金锤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在马车上颠簸了好一会儿,又给金锤喂了两瓶治愈药剂,他才慢慢醒过来,有些虚弱,却仍然撑着大嗓门对梁小夏以高分贝吼叫。 “小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他们问我的主人是谁的时候,我想了半天都说不清。幸好我知道你在贵族学院读书。”金锤拨开挡住眼睛的头发,满身伤,很得意地显示自己的聪慧,笑得时候却扯着了撕裂的嘴角,表情立刻扭曲起来。 该!这就是个麻烦精。 梁小夏心里嘟了嘟嘴,结果还是将名字告诉了他:“夏尔?西摩曼。” “夏啦?西麻曼——”金锤被打掉了一颗牙齿,念名字的时候说话有些漏风。 “名字都这么怪,人类就是麻烦!怪不得师傅总让我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打铁,也不准我出门。”金锤嗓门粗,坐在马车上也不老实,东摸摸西看看。 待玩了好一会,兴致缺缺后,金锤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大手掌一拍脑袋,又扯着了伤口,痛苦地捂着胸口,还迫不及待地开口:“哦,哦——黑矮人是最有信誉的,我查到了一点师傅的下落。他现在好像在玫缇斯。” “那是从一个醉酒的牢头嘴里套出来的。两年前他们运过一批大黑矮人犯人去玫缇斯,好像其中一个就是我师傅。” “这消息可靠吗?金铃怎么会被抓到玫缇斯去?”梁小夏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似乎玫缇斯那边需要很多黑矮人,给他们打造那个,那个,呃,什么机。今天如果你不来救我,我大概也会被压到那边去。”金锤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那个机器叫什么名字。 什么机?梁小夏瞪着金铃看了半天,他再没憋出一个字。这不靠谱的黑矮人是指望不住了。 “你会打铁?”梁小夏上下打量了一下金锤,圆圆的眼睛笑眯眯的。 “你这是侮辱!挑衅!居然怀疑一个最纯粹的黑矮人会不会锻造!”金锤愤慨地站在马车里大喊大叫,震得梁小夏耳膜嗡嗡响,就好像她对着金锤的脸吐了吐沫一样。 “那么我想你能证明一下?”梁小夏话音刚落,金锤就蔫了。他现在这样子,走路都趔趄,更别说举锤子敲铁片了。 梁小夏将事情说给了父亲,把金锤带回了家,现在这情况,她实在没办法把金锤再派到哪里去。将他牢牢锁在屋子里,不放他到处乱跑是最好的方法。幸好主屋旁边有个放杂物的小宅,现在是空的,收拾收拾应该就能住了。 稍微休整了一下,在每天练箭的地下训练场,梁小夏很认真地闭上房门,从臂环里掏出一把血腥黑金宝剑,冷冷问金锤: “你说你会锻造,那这东西你能不能造?” “哦!天啊,我看到了什么?黄金女神的金裙摆!”金锤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急不可耐地一把抓过梁小夏手中的宝剑,握着剑柄来回举着看,将剑凑到鼻子跟前嗅了嗅,还用手指弹了弹剑身,宝剑发出清脆的金属鸣响。 “我没眼花!艾格玛瑞亚无上至宝,真的是血腥黑金宝剑!没想到你手里居然有这东西!难道那天去王宫地宫盗剑的刺客是——”金锤还没喊完,就被梁小夏捂住了嘴。 即使这里是她家,这货再大喊大叫的,梁小夏也得杀他灭口。这事情太重要了,一点都不能泄露。 “知道越多的人,死得越快!”梁小夏眯着杏眼,冷冷警告金锤,“直接告诉我,能不能造?” 金锤被梁小夏骇人的脸色吓着了,吸了一下鼻子,抖了一下:“血腥黑金宝剑是那些白矮个蠢货做的。哦,我瞧不上他们,不过我承认,这是一把好宝剑。剑里面有特殊识别法阵,除了皇室成员,或者流着皇室血脉的人,其他人在触碰时,都会受到来自剑的伤害。这剑贵就贵在法阵上了,五百年前的好东西,啧啧,到现在还是好东西。” 金铃将宝剑举得只离自己眼睛一寸距离,恨不得用眼神将剑里面的法阵抠出来。可他也知道,既然自己都能拿着剑玩了,那法阵必定是被毁得干干净净了。 “我能造出来把外形一样的,不过里面的东西我可造不出来。而且,这东西对材料的要求也很高。” “你看这些行不行?告诉我还有什么缺的。”梁小夏一股脑将空间臂环里金铃留下的那些矿石都倒了出来,任他挑拣。 “行!行!有这些东西,绝对没问题。”金锤在矿石中挑挑拣拣,举着自己师傅金铃用过的打铁锤,心里乐呵。这小姑娘果然是师傅的故友,连他标志性的铁锤都有一把。心中最后那点疑惑和不满也随着散去了。 梁小夏将五把宝剑都扔给了金锤,又给他买了几个打铁用的砧板熔炉,将他锁在了那栋小宅里。反正他人也攥在自己手里,不怕他跑了。 从这以后,贝隆坡47号的庄园里,每日不间断地响起“叮叮当当”打铁声。 …… 第七十五章故人 山溪潺潺,泼溅着绿草 水,自山岩上滴落 阳光轻柔地舔舐着我 照看着我,让我释然 让我忘却异乡的苦涩 ——《罗卡诺之春》赫尔曼?海塞 庄园,酒会,烈马,奢侈衣服和珠宝,成群的猎狗,捧红的歌剧明星,珍馐佳肴。这就是小贵族们生活的全部。 几个月的课程上下来,梁小夏和班里的同学也混熟了些,偶尔也能聚在一起聊聊天,或者闲时,参加一下贵族们斗鸡遛狗吃饱撑着了的各种聚会。 又是一节历史课,常坐在梁小夏旁边,整日上课趴桌子上睡觉的小贵族今天意外清醒,一等梁小夏屁股沾上椅子坐定,就拉开了话题: “嘿,夏尔!知道不?那老山羊终于滚蛋啦!他上课真的很无聊。据说今天新老师会来,希望是个识趣点的人。” 昨天梁小夏的白银班就接到了通知,历史老师递交了申请,带着两个随从,似乎到南大陆考察去了,梁小夏总感觉,那老头是真的较真着去找西陇山脉界碑去了。为此,学校新聘请了一位历史老师给大家授课。 “嗨~同学们,初次见面,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新老师!费拉达费亚。” 这个声音?该不会是—— 梁小夏循声望去,看见了站在教室门口的人。 一个蜥蜴人! 这个蜥蜴人满脸细鳞片,双耳像冷血动物的翅膀一样,向外张开。还有肉膜。从头顶到背后全长着硬鳞,整个脸又方又长,没有鼻梁。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镜片下金色的圆形双眼,瞳孔细长地眯着纺锤形的缝。 伴着自我介绍,他巨大的长着上下两排利牙的嘴一张一合。看起来十分恐怖。 全身暗蓝色的片状硬鳞,下颚到胸口都盖着白色长方形片状腹甲。屁股后面拖着一条长尾巴,他举起来打招呼的双手只有三个指头,像龙的爪子一样。 天!真的是洛基! 无论皮囊再怎么变,那该死的风骚上挑眼角和一脸欠打的表情,化成灰,梁小夏都认得出来。 还有诡异到极点的穿衣品味,他一身闪银亮片长袍。随着走动不断反光,照得屋子里的小贵族们都捂眼,看起来就像是一团会走动的巨大银块。 “哇哦!我爸爸说给我个惊喜,原来就是指这个!”一个家里是校董,消息灵通的小姑娘睁大了眼睛。居然是一个蜥蜴人做老师,哇嗷~真酷,另类到了极致。 “据说每个蜥蜴人都是和平的历史研究者,他们一般能活好几千岁,亲历世界上大大小小的著名历史事件,可以说。他们自己就是一本活史书。现在在世的,权威的历史学家,差不多有一多半都是蜥蜴人!”另一个稍微大点的姑娘捧着书,得意洋洋地说着她所知道的关于蜥蜴人的一切知识。想要吸引一些关切求知的注目。 洛基穿过仆从森林,在满教室的注目礼中,拖着鳄鱼样的长尾巴,悠悠然地坐在属于教师的位子上。 他在自我介绍以后,翻开了学校给教师配备的标准课本,手指一行一行沿着段落划过,一字不落地照着念起来。 小贵族们身躯前倾,专注地盯着洛基的脸,听得十分认真。他们都希望聆听这位蜥蜴人大师的教诲,更多的是盯着洛基看,甚至有小贵族在考虑,要不要下课以后找他要个签名。 “……至此,大陆统一。”洛基把书“啪”得一合。推了推脸上的眼镜,语出惊人:“这书谁写的?真扯淡。一句实话都没有。” …… “我告诉你们,都雅大公尚布莱压根就不会打仗,他先天性麻痹,腿抻不直,连马都跨不上去,那些战功其实是他弟弟尚皮奥内的。要不然怎么他弟弟一死,整个国家就迅速崩溃了——” “——还有,塞尔瓦是个女的,她女扮男装在指挥官的位置上坐了二十年,愣是没人发现。在当时,别说女性当指挥官,女子就是穿男子的衣服,被发现后也是要绑在宗教裁判柱上烧死的——” “——还有,菲比阿斯没有老婆,老公倒是有一个,不过那老公是他最喜欢的一头白骡子。我亲耳听见他对那头骡子每天叫着‘亲爱的小甜心’——” “——赫尔西尼亚不是被黑森军团摧毁的,因为压根就没这个地方。当时只是为了动摇敌方军心捏出来的战报,不知道为什么传到现在就成了真的了……” 洛基语不惊人死不休,地下的小贵族吃惊得频频捂嘴,惊呼一片。那个之前高谈阔论的小姑娘掏出一个大笔记本,破天荒地第一次上课记笔记,笔杆子晃动写个不停。 “哦!天啊,不会吧?” “呜呜,我最崇拜菲比阿斯了,他是我心中的英雄。不过没关系,我现在更喜欢他了。” “老师,列日要塞到底在哪里?真的有传说中的摩泽军团吗?” …… 梁小夏根本分辨不清,洛基说的那些东西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整节课死死地看着洛基,既不惊呼,也不愤怒,只是想把洛基脸上的那层蜥蜴皮扒下来。奈何他连理都不理,每次看到梁小夏,就好像真的是一个初次见面的老师,对她温和地笑一下就继续讲课了。 终于熬到了下课,同学们拿着书本四散而出去食堂赶午饭。剩下几个绕在洛基身边纠缠不清的女生挨了梁小夏好几个眼刀后,悻悻地走了。 “什么嘛,自己喜欢新历史老师就过来么,对我们发脾气做什么。”几个女生边走边牢骚着离开了教室。 “老师你好,不知道我能不能请你一起吃个午饭?”梁小夏假笑一下。不等他回答,拽着洛基的袖子就走。 “哦,哦。这位同学,你太热情了!”洛基笑了笑,被梁小夏拉着衣袖离开了教室。 杰娜小跑着跟在后面。只觉得小姐今天的行为举止奇怪又反常,甚至是有些失礼了。 食堂三楼的大厅里。梁小夏检查了一下环境,打出一堆防窃听咒语,挥退了杰娜。点了几个素菜开始吃饭。她现在也算是小小的有钱人了,请洛基吃一顿稍微好点的还是能行的。 坐在洛基对面,梁小夏开始切自己盘子里的菜叶子。 “你来这里做什么?”梁小夏问洛基,手指无意识挥动,盘子里的菜快被她戳成酱了。 “嘿。小夏尔,你这质问的语气,真让师傅我伤心。除了你,还有什么能吸引我不远万里,来到这异国他乡呢?”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洛基又恢复到了那欠揍的样子。 鬼才信他说的话。 梁小夏一叉子插入一块小蛋糕,“你不是留在玫缇斯了么?还有,你装扮成这个样子,又是打算干吗?” “哦哦,不得不说。这幅样子真是帅。一瓶简单的蜥蜴药剂,我就能维持这个外形一年。你看看,看看我的舌头,分叉了哦。真奇妙!”洛基非常得意地张开自己几乎裂开了半张脸的,长满尖牙的大嘴,红紫色的舌头伸出来,顶端的两个小分叉在空气中来回招摇。 “……小夏尔,你知道吗?变成这个形态,我游泳的时候连短裤都不用穿,可以全裸的哦!哪天咱们一起游的时候我给你看看。”洛基话语中很得意地炫耀自己的新外形。 谁来降下一道雷劈死她吧!梁小夏捂脸。 蜥蜴人在腹部有鳞片,可以遮住**部位,可是他也不至于为了这样子就喝药剂变蜥蜴吧? 不过,不得不赞叹他的才智。 洛基的蜥蜴药剂,比梁小夏服用的人形药剂还要稳妥。谁能想到一个蜥蜴人实际上是个精灵? 而且这药剂不需要连续服用,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杜绝了穿帮的可能性。虽然价格有点小贵。 “学校里的孩子们实在是太可爱了,又回到这样的环境中,我实在是兴奋不已。”洛基的桃花眼眯着,打量食堂周围的贵族学生,腰身兴奋地扭动了两下。 这个死变态!梁小夏低头专心处理盘子里的食物,假装不认识洛基。 看到梁小夏因为自己的话而变得不愉的脸色,他又补充道:“不过,小夏尔你放心。这些学生都没有你可爱。你不用害怕自己在我心里的地位受到威胁。” “咳咳,咳咳”梁小夏端着杯子,本想借着喝果汁演示一下自己尴尬和郁闷,结果又被洛基的话呛到了。 “你知道吗,我真想用手中的叉子插瞎你的眼睛,再用盘子塞住你那张嘴。即使你是我的老师!”梁小夏用餐巾擦了擦嘴,又恶狠狠地,小幅度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叉子。 “荣幸之至——”洛基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最近艾格玛瑞亚可是不太平,我听说国王被一个使弓箭的侏儒刺客刺杀,整得只剩下半条命了。好像地宫陵寝也被洗劫了。我光是一路进城过来,就被排查了五遍。真是麻烦,”洛基抱怨了一阵,长舌头绞到杯子里喝了一口水,“这些该不会是你干的吧?” 话是疑问句,眼神却含着满满谐谑的肯定。 小夏尔有时小心谨慎得过分,有时又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他太了解她了。 “你说呢?”梁小夏吃了一口蔬菜,心照不宣地瞥了他一眼。 终于吃完盘子里最后一根蔬菜,梁小夏只是让餐后酒蘸了蘸嘴唇,润上一层颜色后就将酒杯放在了一边。 “你还是没告诉我,你过来这边干什么。该不会是玫缇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梁小夏不是什么好糊弄的角色,洛基到艾格玛瑞亚很大可能是专门来找她的。 希望玫缇斯的情况没有变得更糟。 “对喽!不是发生了事情,而是有好戏看。”洛基吊了一下梁小夏的胃口:“不过看戏的是我,估计你到时候会有点小烦恼,或者小麻烦。” 三楼食堂的大厅是敞开的。周围的学生好奇地看见西摩曼家的小姐,和一个蜥蜴人在一起用餐,还不时地交谈着。 距离太远。听不见两个人谈话的内容。不过西摩曼家的那位小姐脸色似乎有些难看。 她对面的蜥蜴人卸下脸上的金边眼镜,哈了一口气擦了擦,三根长着坚硬指甲的手指捏着镜腿。对着光线检查了一下眼镜的透明度,又戴回到脸上。实足学院派。 …… 正值隆冬,艾格玛瑞亚国内一团糟,受了伤的年轻国王一直都没有好起来过,能不能撑到新年都是两说。国内形势紧张,风雨飘摇,各大军团厉兵秣马,蠢蠢欲动。 以斯格拉切赫为首的第三军团第四军团。和以尼赫迈亚为首的第五六七军团表面上仅仅能维持勉强过得去的和气,私底下,两方都在不断向关键位置安插人手。 柯西莫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虽然是艾格玛瑞亚地位仅次于国王的亲王殿下,但是他没有继承权。柯西莫的父亲不是国王,只是另一个老亲王,从血缘关系上讲,他无法触碰王室传承血腥黑金宝剑,也就无法光明正大地登上王位。 他一边忙着在各地寻找名医给国王治病,一边继续追查刺客和血腥黑金宝剑的下落。还得按压住下面不平的势力,实在是心力憔悴。 诺厄率领的兄弟会和第二军团,在其他几方势力的割据中,异军突起。成了几大势力纷纷拉拢的对象。 他手头的力量不可小觑,而且诺厄也没法继承王位,他这时就成了香饽饽,他支持哪边,哪边的胜算就大了几分。几个军团长像夜枭一样,每个都瞪大了眼睛,寻找诺厄的下落。可他就是躲了个没影,行踪难觅。 梁小夏再一次坐在陶林港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屋子里。 她披着纯黑斗篷,托着一个长条木盒。木盒很普通,盒盖打开,一把漂亮的宝剑展示在诺厄面前。 “您看这把是不是血腥黑金宝剑?” 诺厄凑到宝剑跟前,仔细打量。 “一指宽的窄剑刃,黑金剑身,龙爪攒刻手柄,暗金花纹,剑身暗刻玫缇斯国王箴言…对,没错,这就是血腥黑金宝剑!” 除了王室的人,谁也没见过这宝剑长什么样,诺厄也只能通过一些关于它的描述断定血腥黑金宝剑的真伪。 “我能碰它吗?”在这柄象征无上权利的宝剑面前,饶是诺厄也有些失态,在梁小夏点头后,他轻轻伸出手,缓之又缓地,双手举起这柄剑。 “血腥黑金,血腥黑金…多少人为了你茶饭不思,多少人为了你夜不能眠。”诺厄抚摸着剑身,自言自语。 有了这把宝剑,他的计划就能被大幅度推进,一些以前不能实行的关键点,也可以着手开始了。 在失态一阵后,诺厄立刻恢复了平静,吩咐仆从将宝剑收好。双手搭在盖着毯子的膝盖上,又恢复到双眼浑浊的模样。 他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梁小夏,“我们的交易达成了,按照约定,我会给你一部分情报信息。”诺厄招手引进一名裹着黑袍的人。 “这是我最优秀的孩子,以后和你交易的这部分情报,将由他负责。” 是那个该死的暗精灵! 梁小夏眯着眼,她就知道诺厄那老头的交易是没那么容易达成的。到了最后还摆出这一手恶心她一下。 不过无所谓,在他说出“交易达成”的那一刻,精灵契约就会失效。现在分别在诺厄和梁小夏手里的两纸契约,条件达成的那部分会隐匿下去,再也寻找不到。 反正除了诺厄拿走的那一把,梁小夏的空间臂环里还装着九把血腥黑金宝剑。 四把真的,五把以假乱真的。 这世界上,可能没几个人知道血腥黑金宝剑是一套五把,每一把都符合诺厄描述的特征,看来开国皇帝也阴险,留了这么一手。 “他叫拉法尔,武艺还不错,也可以留在你身边做保镖,保护你的安全。”诺厄笑得像个慈爱的长者。 “不需要,有事情让他直接去找我父亲就好。”梁小夏脑袋一扬,斩钉截铁地回绝他的请求,态度很傲气。 她和那个暗精灵气场不和,两看相厌,把他留在自己身边,梁小夏很难控制住自己将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的欲望。 “看来夏尔小姐很自信,你不怕行刺的事情暴露了吗?要知道,现在全城的士兵都在找你。悬赏金已经开到二十万金币了。”诺厄笑得慈祥,好像真的很担心梁小夏的人身安全。 敢威胁她,硬给她塞钉子?梁小夏扭头就走,迈出两步后顿了一下:“老人家,你大可以试试。看看是谁最后真的有危险。大风刮起来,树全倒了,对咱们谁都没好处。” 拉法尔听到梁小夏不善的语气,立刻就要冲上前,被诺厄招了招手拦了下来。 诺厄望着梁小夏离去的瘦小身影,对身边融入黑暗,影子一样的拉法尔低语:“白精灵不是傻瓜,他们是有傲气的资本的。尤其是这一位。” …… 第七十六章加冕 我将用铁与血,书写活着的历史。 和艾格玛瑞亚混乱的国内相比,隔着遗弃山脉的玫缇斯完全是另一幅模样。 玫缇斯吊着半口气的老国王在入冬时终于撑不住,恨恨望着半跪在地下的唯一继承人撒手人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丧钟举国鸣响,沉闷的钟声不断回荡在玫缇斯王都上空。 可除了仅剩的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人抹了两把眼泪以外,大部分民众都无动于衷,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老国王长什么样。 没有混乱的军事调动,也没有传出任何高层的负面消息。老国王的死就像是湖面投入的一枚小石子,溅起一点水花,荡开一圈涟漪,转瞬又恢复平静。 日出日落,生活依旧。 临近年底,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门边,窗户上,挂满了红纸做的手札玫瑰花束。人们穿着厚厚的新衣,喜气洋洋的坐在小壁炉前,盘算着整年的收入,计划着明年是不是能再给孩子买几件新衣服,打两件新家具。 国不可一日无主,城门两边早在老国王逝世的第三天就贴上了巨大的告示: 王位的唯一继承人,费恩王储殿下,将于除夕那天正式加冕,成为玫缇斯的新王。 烫金缠花字体和告示两边立着长枪,威风凛凛站岗的卫兵都向民众传达着一个信息——玫缇斯将会换上新的一轮朝日。 邀请的帖函也早早就发了出去,各方使节和观礼的宾客在年底的最后一个星期。如潮水般不断涌入玫缇斯都城。 梁小夏穿着很正式的裙装坐在马车里,扣子高高扣到了领口,胸前堆叠起大片蕾丝。披着一件淡紫色外袍,淡金色的头发垂在耳边。 她单手倚在车窗上,最后看了一眼被马车扔在身后的遗弃山脉。不知道在想什么。 坐在她对面的洛基伸出那三根手指,在梁小夏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那黑乎乎的山脉有什么值得你这么着迷的?” 梁小夏捏开洛基的手:“你这三根爪子。能抓起来双手剑吗?不会还得把剑咬到嘴里吧?” 洛基的尖爪子伸上来,使劲扯了扯梁小夏的脸,他金色的眼睛上有层奇怪的眼睑,在眨动时会诡异地滚动一下。 “小夏尔,你最近可是笑得少了。是不是有了什么‘少女的烦恼’?来,说出来听听,也让我开心一下。”洛基双腿翘着直接搭在梁小夏的腿上。金边眼镜下,嬉皮笑脸地拿梁小夏打趣。 “滚!” 梁小夏轻轻踹了洛基一脚,他浅色的袍子上立刻留下一个小鞋印。 梁小夏斜躺在马车里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玩着他袍子下面伸出来的那根长尾巴,尾巴根很粗,尾尖倒是只有细细的一点点,蓝色鳞片覆盖,很硬,使劲捏捏,里面好像还有小软骨。 指尖掐了一下尾尖。梁小夏满意地看到懒洋洋坐着的洛基一个哆嗦。 “不要玩老师的尾巴。”洛基把尾巴收了回去,笑嘻嘻地看到梁小夏终于又笑了出来,是个真心的,没有做作的笑。虽然有点浅。 和族人在一起的时候,她终于能短暂地放下一直端着的架子,难得的,任性地做一回自己。 梁小夏右手摸在了胸口的位置,那里放着一小袋子土,森林的土。 洛基是打着实地考察历史重大事件的名义来的,身后跟着的梁小夏则是他的助手。 就为了这一个名额,梁小夏被班里的男生女生灌了不少酸水,一下子成为了独占“风趣幽默英俊潇洒的历史老师”的恶小孩,完全被孤立了起来。 玫缇斯地理位置优越,在冬天最冷的时候,也不过是刮些冻人的小风。外面似乎刚刚下过雪,干枯的枝杈上积着白雪,随着风吹簌簌下落。 梁小夏靠在沙发上,捏着洛基的尾巴,晃晃悠悠又进入了冥想。 玫缇斯的人民真是好客,梁小夏所在的马车排了半个小时的队伍才进城,沿路的人不断给他们的车架抛洒彩色的碎纸屑,在她们下车后,还有少女上前,给梁小夏和洛基的胸口别着一朵纸扎的红玫瑰。 梁小夏摆弄了一下胸口的纸花,看到冬日光秃秃的树枝上挂满了红色的彩条,花花的大大的圈,她要不要表情悲痛一点,默哀五分钟,再来个三鞠躬什么的? 负责迎接宾客的礼仪官很有礼貌,将梁小夏一行安排在了城东的一家小宾馆里。洛基正在和宾馆里服务的小姑娘打趣,不知道在说什么,还不断给两个小姑娘表演自己的耳朵怎么张开合上,搂着一个,逗得另外一个“咯咯”笑个不停。 宾馆里的菜不怎么好吃。 “洛基,你说的麻烦到底是什么意思?”梁小夏看到盘子里的菜就饱了,大块大块半生的,淋着酱的血羊肉。 洛基倒是吃得欢畅,变成蜥蜴人以后,他最喜欢的就是又新鲜又嫩的肉,吃光了自己盘子里的那一份,他又拿走了梁小夏面前的那份,毫不客气,却又不缺涵养地,插着肉块,一口一口飞速吃了个干净。 “麻烦就是麻烦的意思。不是灾难,也不是困难,只是麻烦。放心吧,你能搞定的,老师我信你。”洛基嘴很严,死活不告诉梁小夏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只能明天加冕仪式上搞清了。梁小夏双手十指顶着揉了揉额角,她希望这个“麻烦”不要和玫缇斯的新国王费恩挂上勾勾。 …… 加冕典礼赶上了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和煦太阳悬挂正空,驱走寒冬所特有的雾霾和阴沉。暗红色宫殿上,积雪被很仔细地清扫干净,尖塔样的屋顶依次装点着一扇扇玫瑰雕花玻璃窗,完美倒映出天空的湛蓝。只有地面。原本是道路两边草坪的地方,还压着被阳光照射成金黄的白雪,乍一看去。有些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 金红玫瑰旗高高扎在城堡顶端,飘荡在空中,白昼中伸展飞扬。白色鸽子扑簌着翅膀。大片大片飞过。 十二响礼炮轰鸣,鼓乐齐奏。 从外廊到大殿。铺着长长红羊毛地毯。精神抖擞的士兵配着肩章,如雕像一般拱卫在走廊两边。 “忠于王命!” 侍卫长一声令下,卫兵抽出腰佩长剑,动作整齐地斜举入空中,板着的年轻的脸掩饰不住眼底的激动。 费恩?玫缇斯,他们即将效命的新王,从八匹血红色骏马拉持的白马车上下来。一只脚踩在了红毯上。 “哗~~”两边观礼的队伍人山人海,爆发出潮水般的呼声,人们举着花束和手中的小国旗,不断抛向空中。 他一身纯白玫缇斯王室长袍,四排红宝石镶嵌的扣子从领子扣到腰间,胸口整齐别着二十个各式各样的勋章,腰间挂着国王印鉴专用的黄金笼龛,袍子侧边的开叉在走动时隐约露出笔挺的白色长裤,没有一丝褶皱,脚下套着尖头的。绣着繁复金线的长靴。从肩膀到背后,斜斜半披一条暗红色披风,用几块大大的条形黑曜石固定在左肩。 费恩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目不斜视地迈向前方。尖下巴内敛,长袍拖在地毯上,沉稳地穿过骑士剑桥,金色的头发在阳光照耀下反射一圈金黄光芒,就像一位无冕之王。 他英俊,沉稳,亲和威严。似乎本就是为王位而生。 七十二块记忆水晶全角度记录,费恩?玫缇斯一步一步,缓慢而又稳健地登上礼台,首席大行政官亲自帮他卸下象征王储的徽章,之后举起玫瑰手杖,激动得手有些抖,慢慢将手杖搭在费恩胸口。 费恩半跪在王座前,胸口抵着手杖:“我在此庄严宣誓,我会坚决、勇敢地维护玫缇斯的尊严和荣誉;我会仁慈、悲悯地对待玫缇斯的每一位人民;我会公正、无私地治理玫缇斯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份财产… 我的意志,将是玫缇斯的意志,我的决断,将是玫缇斯的决断,我的荣耀,将是玫缇斯的荣耀… 我就是玫缇斯。” 待他接过手杖后,首席大行政官又接过托盘内的暗金王冠,戴在费恩的头上。 “万岁!”“万岁!”“万岁!” 整个礼堂大厅都沸腾了。 各国使节,内政大臣们和有幸参加典礼的群众们疯狂地鼓着掌,拍得手都疼了也不愿停下,几名有幸进入大厅的少女挥舞着手帕,不断流下激动的泪水。掌声整整持续了十分钟,混着有规律的欢呼声,礼堂的拱顶都快被声音掀了起来。 费恩并没有急着坐在象征王位的玫瑰宝座上,他转过身面对大厅,眼神坚毅,握紧手中的玫瑰手杖,用力高举至空中,向下面的群众发出掷地有声的诺言:“相信我!我的臣民们,我将领导你们,开创玫缇斯帝国新的盛世!” “哗~~~”热浪般的掌声又一次响起。有几个人甚至激动得晕了过去。 费恩闭上眼睛,在再次响起的掌声中,激动的尖叫中,慢慢坐在了王座上。 是我的了,终于是我的了。 可是,还不够。 …… 梁小夏站在观礼的人群中,有些不是滋味地轻轻鼓掌拍手。 费恩年轻,威严,仿佛全身充满了阳光般的尊贵,他身材瘦削,却很好地撑起来了那一身红白相间的国王礼袍,柔软及耳的金发有些卷曲,透着灵动的空气感。脸孔看起来还有些年轻人的稚嫩,可是谁又能想得到,就是这个才二十岁的青年,击败了他的兄弟姐妹,甚至是他的父亲,牢牢把持住了玫缇斯的最高权力? 撇开费恩是精灵族的敌人之一,梁小夏不得不承认,他是她见过的最会玩弄权术的人之一。看看噤若寒蝉,毕恭毕敬的大臣们,再看看激动得昏倒过去的平民,可见费恩对玫缇斯的内部掌控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梁小夏相信,也许只要费恩动动手指,就会有大批的人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奉献生命也在所不惜。 雏鹰羽翼已丰,梁小夏有预感,费恩将会是她们西晶精灵面临的有史以来最麻烦的敌人。 之后,费恩接受了骑士代表的效忠,在王宫广场前的阳台上发表了演讲,他每说一句话,广场下的人民都会欢呼雀跃地呐喊。巨大的礼花射入空中,群众们自发游行,载歌载舞地奔向街道,如一道道黑色洪流,汇入主城前的干道。 夜晚,酒会开始,费恩换了一身轻便的白色军装,端着酒杯游走于宾客之间。他嘴上总是挂着微笑,如春风一般和在场的宾客们交流。 “费拉达费亚,历史学家。”洛基推了推眼睛,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费恩伸出来的手,挂着讽刺的笑和费恩打招呼。 “费恩王子,哦,不,现在我应该称呼您为国王陛下了。非常感谢您的邀请,这绝对是历史上值得纪念的一刻。纵观各国历史,唯一继承人继承王位的例子非常罕见,是的,我不得不强调,非常罕见。这是一件非常有趣,值得研究的事情。” 梁小夏站在一边装书记,拿着纸和笔,低头不断在笔记本上写下来两人的对话,一句都不漏。 费恩心里诧异了一下,他记忆很好,见过的每一个人都能记住。他以前似乎并没有见过这位蜥蜴人历史学家。对方话语中浓浓的敌意从何而来? 算了,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学者而已。 “是的,我相信,这将是百年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刻,没有之一。”费恩笑得更灿烂了,展现出自己强大自信的一面,仿佛完全没有听出来洛基话语中的火药味。 “哦?不知道国王陛下的自信从何而来?竟然狂言要超过您先祖玫缇斯大帝。”洛基金色的蜥蜴瞳孔一缩,眯成一条缝,看起来颇有冷血动物的危险。 “实力,绝对的实力。在这点上,我相信将来您会看到的。” 费恩举了一下手中的酒杯,一口饮尽杯中的鲜红酒液。 “恕我失陪,作为今日宴会的主人,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其他优秀的小姐先生们受冷落。”说完后,他转身潇洒离开,在随从的引领下和其他的客人继续攀谈。 第七十七章心迹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李延年 宴会正是热闹,宾客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作为主角的费恩不断和贵族少女们跳舞,其中有玫缇斯几大家族的小姐,也有使节团里的漂亮姑娘,谁都知道这位国王陛下还没有一位正式的王后,唯一娶的人鱼侧妃也死在了刺杀事件中。 国王的酒会成了变向相亲会,不过相亲对象只有费恩一人,女子们都展示出自己最优秀的一面,挥着洒满香粉的折扇掩唇轻笑,眼底含波,不断向费恩投放出或羞涩或豪放的视线,希望能够得到新王垂青,从而平步青云。 洛基看着费恩的背影,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梁小夏说:“小夏尔,还记得三个漏网之鱼不?很有可能是他的手下哦~~” 最早潜入西晶森林部落的是一个人类女刺客,但是她的同伙一直下落不明,这也成了卡在梁小夏心里的一根刺。洛基能这么推断,那就说明他的同伙搞不好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回到了费恩身边。 洛基拉着梁小夏,也混入在舞池的人群中。两人差了将近一个半脑袋的身高,看起来就像大人在教小孩子跳舞,滑稽无比。 “我的麻烦到底是指什么?我想,我的耐心已经快耗光了。”梁小夏被洛基牵着手,脚下优美地转了一个圈。压低声音问他。 “有点耐心嘛~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洛基继续打哑谜。 三支舞曲完毕时,站在门口的礼官大声报唱:“南薇精灵使者到——” 随着礼官的声音落下,一队穿着白袍的十三位精灵鱼贯而入。 领头的是一个高个女性精灵。被跟着的几位精灵簇拥在中间,如百合花瓣中的花蕊。她五官立体,眼眶深邃。轮廓清秀,皮肤是有些深的小麦色。半脸纹着褐色纹身,遮挡住了美丽的脸。漂亮的下巴高高扬着,斜着眼睛睥睨大厅中的客人们。在看到费恩的身影时,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在这群纹身精灵中,另一位皮肤白皙,耳朵更长一些,比精灵们矮了半头的精灵少女。尤显突兀。她在进入舞会厅时,立即吸引了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美!真的太美了! 这位精灵少女额前的长发被编成亚麻色的细辫子,斜拢在一边。她皮肤光洁白皙,在夜晚的灯光下,如半透的上好白瓷,毫无瑕疵。她苍灰色的眼睛清澈见底,湿漉漉的,雏鸟般惹人爱怜。嘴唇饱满粉嫩,鼻梁高挺,微圆的脸蛋和尖细的下巴恰到好处地揉和纯真与可爱。腰间束着一条银色腰带。脚底穿着镂空同银色的半长靴,细长雪白的脖颈和优雅玲珑的曲线在纯白衣裙的勾勒下,更显圣洁美丽。 她就像空谷幽兰,婷婷玉立在那里。与世隔绝,夺天之美,令人窒息。 大厅里有一瞬间的寂静。男人女人的目光都钉在她身上,这样漂亮的少女,让人打心底里嫉妒不起来,恶念无法滋生,只想守着她,护着她,不想让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梁小夏看得鼻子有些泛酸,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泥球在和她分开的时候,还是软糯的小团子,半年不见,就变成了美丽的白天鹅。她长高了,也变漂亮了。像是开了一半的花骨朵,让人小心翼翼地不敢触碰。 梁小夏看到了大厅里各色人物的表情,看到了费恩那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混杂着爱慕,占有和侵略的目光,也看到了领头的精灵女子眼中的失落和瞬间划过的愤恨。 “我现在明白你说的麻烦是什么意思了。” 泥球被周围的人盯着看,有些拘束地抓着衣裙边角揉搓,脸上染了一层红晕。看到这一幕,周围的人又是倒抽一口气,实在是太可爱了。 费恩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尽量显得不失态。他迎上领头的精灵女子:“非常感谢你们能够来参加舞会,本人不胜荣幸。” 他语调柔和沉稳,带着毫不露骨的激动和热切,对领头精灵感谢,眼角的余光却一直黏在泥球身上。 “错过了您的加冕典礼,我仅代表南薇,向您表达深深的歉意和遗憾。实际上,我个人也是非常期望能够亲眼看见您的加冕仪式的,现在只能凭想象去妄测了。”精灵女子说着非常标准的外交辞令,话语中的希冀和失落,却是真真切切的。 “让美丽的小姐希望落空,是任何一位绅士都无法容忍的残忍事情。也许这块水晶能够稍微弥补一下您的遗憾。”费恩一挥手,仆从呈上一个放着记忆水晶的礼盒,送入南薇精灵手中。 “非常感谢,您真是一位慷慨的君主。我是汨罗?莫吉罗拉?埃米利乌斯,南薇的使者。愿玫缇斯的红玫瑰永开您心间。”精灵女子向费恩行了一个标准外交礼。 “我想,您已经认识我了。不是吗?”费恩一边嘴角翘着笑了一下,之后又正式地介绍自己:“我是费恩?玫缇斯,玫缇斯的国王,这里的最高统治者,愿友谊长存。美丽的小姐,愿意和我一起跳支舞吗?” 费恩牵着汨罗的手走下舞池。泥球站在一边,小鼻子动了动,立马四处张望,很快找到了人群中的梁小夏和洛基,向她们走来。 “真没想到你也来了~~”泥球笑着,声音拐着弯,拉过她的手,甜蜜蜜地看着梁小夏。趁着周围人不注意,泥球低低地问:“你变成人类了吗?感觉好奇怪哦,长耳朵和绿眼睛都不见了。皮肤也黄了。看起来有点脏。” 她已经长得比自己快高出一个头了,梁小夏望着泥球郁闷,什么时候自己才能长个? “你不是搬去南薇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梁小夏还记得族里搬迁的事情。泥球现在应该在南部大陆,南薇精灵草原才对。 “大家都过去啦!他们南薇的长老想把汨罗姐姐嫁给费恩王子,哦。不,是费恩国王。我是跟过来凑着看热闹的。”泥球很开心能见到梁小夏。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次去南薇的人可多了,雷诺老师带队,不知道现在到了没有。我听说南薇的精灵想要我们入籍改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梁小夏,我不想改名字。我觉得赫尔沙很好听,我想永远做妈妈的小蓝莓。”说道这里,泥球的神色有些黯淡。 南薇精灵答应给他们庇护和支援。却强行要求精灵们改名,并永世效忠。女王陛下的命令无法违抗,队伍里的精灵们情绪都不太好,泥球实在是受不了,才蹭着使节队跑出来的。 洛基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忽悠人去了,梁小夏和泥球待在角落里,给泥球讲自己在艾格玛瑞亚的一些趣闻,逗她开心。两个小姑娘正说得高兴,一舞完毕的费恩又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硬插入梁小夏和泥球中间。 “听到两位小姐的笑声。我似乎有种错觉,春天已经来到了。”费恩上来就很有礼貌地恭维,“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知道邀请来欢乐之神进驻酒会的两位美丽小姐的名字?” 费恩虽然是同时对两个人说话。可很明显更在意泥球的回答。 “嗯~~我叫赫尔沙。”泥球在陌生人面前有些拘束,她听洛基讲人类的故事听多了,觉得人类就是披着伪装,拿着钢叉的恶魔,费恩的好样貌还战胜不了她对人类的恐惧。 “夏尔,我先走了,汨罗姐姐在叫我了。”远处,汨罗对着泥球挥手,她又换回了外人对梁小夏的统一称呼,行了一礼,匆匆离开。 “夏尔?西摩曼,很高兴再次见到王子殿下,哦,不,是国王陛下,目前玫缇斯唯一的皇室。”梁小夏面无表情。 费恩一直望着泥球的身影,望着她回到汨罗身边。 好半晌,他才回过头看梁小夏:“我非常好奇两位小姐刚刚讨论的话题,夏尔小姐能与我分享吗?” 直接靠近可能唐突佳人,从她的朋友入手也算是聪明的迂回策略。费恩打定主意先和梁小夏套套近乎。 梁小夏盯着费恩的脸看了一会儿,直到他被看得有些不自主,才开口。一说话就是单刀直入地询问:“你喜欢她?” 费恩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白,直指人心。想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她的用意,最后费恩还是开口:“没错,我喜欢她。她也将会是我的。” 这个男人狂妄,自信,甚至有些偏执。 梁小夏眼神灼灼:“那你会一辈子只爱她一个吗?我是说,不娶侧妃,不养情人,一生只有她一个伴侣,只对她一个人好。” 一生一世一双人?费恩愣了一下,考虑了很久以后,摇了摇头。那个精灵少女很美,却还不值得他为对方做到如此程度。贵族的势力要平衡,要吸收,要通过联姻驾驭。更重要的是,他也没办法将心思全部放在一个女人身上。 “我会对她好的,纳她为我的王后,满足她的愿望,给她所有想要的东西,一辈子护着他。”费恩坚定地承诺,他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类有点像那个精灵少女的密友,正在替女方家长考察自己。 费恩的思维就是这样,他的爱是给予,是赐下,是满足对方的一切要求。前提是,那和他更大的目标不冲突。 “她不是南薇精灵,她是西晶精灵部落的。”梁小夏望着泥球,喃喃说到:“倾城权利与倾国美人,你选择哪一个?” 没想到她是西晶精灵,这下麻烦了。费恩嘴上在笑,心里却不断盘算。 爱情是费恩的调剂,是他享受权利追逐目标之后的放松,不是他生活的全部。王后则是他平衡国内政治的手段,所以即使不那么美,也不那么知书达理,却一定要会权谋。费恩不能娶一位敌对势力的精灵做王后,那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 但是养一位情人,应该是可以的。玫缇斯历史上的每一任国王几乎都有那么十个八个情人,他只娶了一位侧妃,又已经死了。国内那些迂腐的老头子应该不会反对。毕竟,他现在名下的继承人一个都没有,老头子们会非常开心看到一位漂亮的小公主或者小王子,不管他或她是私生子,还是半精灵。 那位精灵少女纯洁得就像刚出生的羔羊,费恩盯着玻璃杯看着酒液微笑,那样的姑娘实际上最容易得手,一束鲜花,一次偶遇,一回援手,都能轻易敲开对方心门。 最后,挂着灿烂的笑容,费恩回答梁小夏:“两个我都要。是别人的,我就抢回来,如果得不到,那我宁可毁掉,让谁也得不到。” 他这是在威胁,十分明显地暗示,如果梁小夏阻止他靠近泥球,或者下什么绊子,费恩就会用自己的方式毁了泥球。一个国王,掌控着国家机器的人,想毁掉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精灵,实在是太容易了。 梁小夏一听他的话,也来了火气。你以为这是你家的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干什么都为所欲为?还没有谁这么明目张胆地威胁他,更可气的是,梁小夏听出来,费恩实际上只是想将泥球像个玩物一样养起来,据为己有,根本不打算给她名分,更别说一辈子专心只爱她一个人。无论前世作为人类,还是这辈子作为精灵,这点都是梁小夏万万不能忍受的。 “哦?是吗?陛下如此地有自信?那么,预祝陛下将来不会输得太惨太难看。”梁小夏举着酒杯,碰了一下费恩的杯子,第一次喝干了杯中的酒,哂笑着离开。 敢向我的姐妹伸手,我就把你的爪子剁下来!哪怕你是个国王。 待梁小夏走开后,费恩摩挲着杯子,低声吩咐身边的人:“给我查查这个西摩曼小姐和那个蜥蜴人的来历,尽快查,我三天后就要。” …… 第七十八章血洗 在权利的游戏之中,你不当赢家,就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中间地带。 ——《冰与火之歌》 不平静的一夜,将以最意外的方式结尾。 灯火辉煌,巨大的倒吊玫瑰水晶灯在宴会厅上空缓缓旋转,将舞池里照得通透明亮,舞池外却仍保持着柔和适中的光泽。乐师们手指灵活地在琴弦上拨揍,华丽流畅的音乐倾泻而出。鲜艳的女子衣裙随着舞曲的节奏打着完美的圆,如春之女神洒下的一片盛开花朵。 场外的先生小姐们各自聚成小团攀谈,时不时也有人端着酒杯走动,和各国来访的使节团进行一小节短暂而愉快的会晤。 跳到第二十支舞曲的时候,连将微笑当成习惯的费恩也有些头疼了。这些贵族女子太热情,不断黏着他跳舞,满身的香粉气息熏得他恶心,却还得硬着头皮得体地应对着。 他满心期盼的佳人却躲他如蛇蝎,整晚跟着那个叫做西摩曼的小不点,寸步不离。他为了顾忌影响,又不好意思总是凑在她们身边,只能远远地望一眼,再转过头来笑着应付眼前人。 真正坐在国王的位置上,他才明白,国王只是权力集团中间夹着的一块饼干馅,又或者是天平中间小范围内摆动的标尺和指针。那些玫缇斯的老贵族世家就像饥饿的豺狼,总是瞪着绿油油的眼睛,微笑中也挂着阴险的涎水。在阴暗处打量自己,随时准备扑上来咬破他的气管。 他有军队,也受人民的拥戴。却仍旧得小心翼翼地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在进行自己计划的同时,和贵族们在利益中拉锯谈判。除非在这场政治棋局中。他有实力一次性将其他对手全部掀下棋桌。 接近午夜,正当费恩坐在国王专属的王座上休息。和身边的侍卫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时。一群四十人的黑衣刺客破窗而入,快得他只能在灯光下看见一道道残影,在人群中左右闪躲穿插,转眼就侵到费恩身前。 是暗精灵!梁小夏和在另一边的洛基都皱了皱眉,那气味明显得就像鼻子底下扔着一块霉了几天的烂肉,熏得她的灵魂都在抗议叫嚣。 南薇精灵的使团也发现了不对劲,精灵们迅速集合。拿出各自的武器,围成一个圈,将汨罗护在中间。 “有刺客!保护陛下!保护陛下!”王座旁边站立的骑士抽出佩剑,举在胸前,巨大的银色盔甲铁塔一般立在王座下,挡住费恩的身影。 “不自量力。”冲在最前面的刺客手中匕首划过,寒光一闪,骑士还没来得及作出回应动作,就捂着脖子,血喷脖颈。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几个刺客如阴影中旋转起舞的舞者,转瞬间就杀了三十多个大厅中的卫兵。血花盛开在卫兵们的喉头,太阳穴等致命的位置,无声无息地将卫兵们放倒在地。 宾客们乍逢惊变。男男女女尖叫着,哭喊着,人群踩踏着向外拥挤奔跑。 “堵住他们!一个都别放跑!”刺客头领在嘴里吹了个尖锐的响哨,后面的刺客分出两人,在众人离开前关闭了宴会厅大门,反锁大门,将所有的宾客封死其中。 “谁跑就杀了谁!谁喊也杀了谁!”刺客头领的面目全部隐藏在黑色的夜行衣中,双眼狠厉地扫过厅中所有的宾客,声音并不高,其中的森然味道却毋庸置疑。 宾客中间,稍微有些武力的都缩成一团,不断后退,暗自戒备。平民和那些毫无抵抗之力的人类都吓得涕泪横流,紧紧捂着嘴不敢出声,瘫软在地板上。 “你放过我吧,我是霍叶恩的城主,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一个脑满肠肥的贵族向一个刺客下跪,涕泪横流地不停磕头,不到片刻,额头就磕得血肉模糊。和命相比,他的金山银山一点也不重要。 他话音还没落,就被那刺客用匕首割下了脑袋。 无头身体倒在地上,沿着脖颈的切口,鲜血像高压喷泉一样喷涌,红得刺眼的大片血液喷溅在平整的木质地板上。 刚刚出手的刺客抓着被割下来的,还冒着鲜血和热气的脑袋,若无其事地不断向空中抛着玩。贵族的头颅被高高抛弃,表情定格在死亡前惊恐的那一刻。双眼大大地痛苦地睁着,长发散乱。 刺客稳稳接住那颗头,又一次抛向空中:“还有谁想试试?我可是无聊的很。” 周围的人见到这一幕,吓得噤若寒蝉。那刺客杀人不眨眼的动作和地上血淋淋的尸体都在提醒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否则就是下一个牺牲者。 大厅前端的台上,不断逃跑的宾客让出来了一大片无人区。 费恩坐在椅子上,脸上肌肉僵硬,笑得非常不自然,血色褪去,全身紧张绷直,勉强维持着身为国王的尊严。 刺客头领站在王座边不到两米的地方,单手握着匕首正对他,匕首上的寒芒银亮,随时准备给他致命的封喉一击。 刺客头领蒙在布下的嘴一张一合,说出口音很重,怪腔怪调的大陆通用语。 “费恩,你应该荣幸,有这么多宾客将会见证你的死亡。” 声音闷闷的,有清晰可辨的快意。 第一波的刺客只是一个人,费恩像赶苍蝇般挥挥手就打发了。可这些暗精灵渐渐从跗骨之蛆发展成为他身上的一根骨刺,到现在的一把索命骨矛。人数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强,花朝手段层出不穷。现在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的加冕庆会上,要刺杀他这个一国之主。 “为什么总是刺杀我?前后已经五波了。”费恩一边问刺客。一边斜眼偷望窗外,白皙的手指不安地摩擦手中的玫瑰手杖。 刺客头领识破了他的意图,狰狞一笑:“没用的。不用看了,你在外面安排的五百号亲卫军早就被清扫干净了——不过你不用着急——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他们了。和他们一样,毫无价值。如蚂蚁一样被碾死。” “至于为什么刺杀你,哦。费恩你这臭虫,不要明知故问。没有人能偷了我们暗精灵的东西还潇洒地活在世上,没有人!神也不行!”刺客头领阴狠地眯着眼说道。他的话语像一阵冷风,让费恩抖出一身鸡皮疙瘩。 费恩拿走的东西,对他们暗精灵来说实在是过于重要,重要到地下暗精灵势力都达成了共识,不惜一切代价要将那东西夺回来。 “咚——咚——咚——……” 大厅外。钟楼里,新年的钟声沉闷地响起,盘旋在玫缇斯上空,扩散向很远的地方。 远处,隐约传来广场上群众们的高呼声和尖叫声,姑娘小伙子们大声合唱着《玫缇斯鲜花永不凋零》,旋律悠扬动人,不断热情洋溢地在冷冬中大喊着“新年快乐!”。 十二响钟声已过,低沉的钟音余韵未断。 雪又无声地下起来,细密地从黑夜中降落。轻轻坠在王宫顶上,草地上,欢庆的人们脸上。 新的一年终于来到了。 “好了,还有什么遗言赶快说吧。我可是迫不及待地要见到玫缇斯历史上最短的一任国王诞生了!” 听在众人耳朵里就像是丧钟一样的声音散去,刺客头领隔着面罩吻了一下自己的匕首,猛地向坐在椅子上的费恩扎去。 费恩握着玫瑰手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面对朝着自己扑上来的刺客头领,他突然举起手杖,按下仗头的浮刻玫瑰花,恶狠狠地对刺客头领说道: “我要说的是:你去死吧!” 一瞬间,玫瑰手杖爆发出刺眼的红色光芒,将费恩和刺客头领笼罩在内。 一个鲜红的,如同实质的闪电之球从仗头喷出,猛地冲在刺客头领的肚子上。闪电之球如一把弧形利刃,带着“噼啪”电弧,打穿了刺客头领的肚子,穿出一个篮筐大的洞。 刺客头领肠穿肚烂,隔着破碎的皮肤可以看见被搅和的一塌糊涂的内脏。 他倒地而死,闪电之球却没有停,停留在舞池中央的小圈内,毫无轨迹地高速旋转飞舞,不断放射出闪电收割一条条的生命。 它擦过的地方,血流成河,宾客们彻底慌了手脚。“啊啊啊啊啊~”的尖叫声不断响起。 人群踩踏、拥挤,倒在地上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踩死。后面的闪电之球如驱赶蚁群的毒蜘蛛,伸出的红色闪电之触插入人体,一阵电爆,“嘭”地一声后,又有一个人炸成血雾,倒在地上。 后面的刺客看到头领身死,化为一道道残影,纷纷飞奔向前,抽出匕首欲找费恩索命。却被他那玫瑰权杖放出的闪电球击中,炸成一团团尸首破碎的碎肉。 几个小时前还是荣耀与鲜花的大厅,彻底被红色闪电血洗,炸成了血染的鲜红祭坛。 坐在红色闪电围起来的王座上,费恩紧握权杖,看着刺客们一个个死亡。他高声大笑,声音在他的喉头不规则的震颤,又像是在哭。笑声和宾客们的尖叫声交汇盘旋在礼堂上空,他扭曲狰狞如浸泡在血水中的魔鬼,邪恶至极。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费恩不惜用所有宾客的生命去陪葬。 王座台上,被红光挡住的地方,费恩的王座边,空气突然裂开一个黑色大缝,向外灌着阴寒冷风。 缝隙中,迈出一个全身罩在黑袍中的人,他悬浮在半空中,一手抓着白骨权杖,顶端拱着巨大的黑色龙晶,一手抓住费恩的胳膊。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和我走吧,既然你使用了它。”黑袍人的手紧紧勒在费恩的胳膊上,疼得他差点松了手上的玫瑰手杖。 费恩的腿非常少见地开始发抖,他的命保住了,可他也得付出代价。 最后,在跟着黑袍人迈入黑色的裂缝前,费恩扫视一眼大厅,在寻找到墙边泥球的身影后,微微叹了一口气。 卿本佳人,看来他是无福消受了。 扔掉眼中最后的怜悯,费恩脸上带着疯狂的决然,迈入黑色缝隙。缝隙渐渐合上,王座上空空的,除了倒在地下鲜血模糊的暗精灵,哪里还有人影? 红色的闪电球开始收敛光芒。刚刚捂眼的宾客终于能够睁眼看清大厅中的情况。 “国王陛下不见了!” 四十具暗精灵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王座旁边。破碎的手臂,肢体,碎骨,飘散出焦黑的肉体糊味。暗精灵蓝紫色的血液沿着王座的台阶一层层滴落,在舞池里融成一片。 国王连着他的王冠,象征着玫缇斯王权的玫瑰权杖,都不见了。 新任国王陛下召唤出那个红色的恶魔,却将满厅的宾客留了下来。几个位高权重,腆着肚子的贵族大臣见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高声叫骂起来。 闪电球并没有给宾客太多愣神的机会,它悬浮在大厅正中间,像一只巨大的闪电红蜘蛛,不断射出红色的触角,每一击射出,必有一个人或整个像炸弹一样爆炸,或被电得焦黑,面目全非地死躺在地板上。 人们推搡着,疯狂地用胳膊肘冲撞,向后挤压,贵族女子的长裙被后面紧跟的脚步踩在地板上,绊倒在地。后面几双大脚毫不怜惜地从她身上踩过去。她哭喊,尖叫,挣扎着准备从地上爬起来,却被一道急速闪电劈中,面目全非地高声嘶喊,抽搐着抖动两下便没了声息。 大厅里宾客的数量在急剧减少,人群全部被驱赶在了靠近门边的位置。 就像一个密密麻麻挤满小梭子鱼的鱼缸,突然被放入一条凶残的,饿疯了的红色章鱼。被魔鬼的触手追逐捕捉,宾客们慌乱中不断向后涌去,全部被驱赶入大门口附近。 梁小夏个子矮,在逃窜的人群中拉着泥球穿梭,不断撞上宾客们的腰身,近距离观赏贵族们的皮带扣和腰上的缎带花边。深陷人群的泥潭,周围都是手手脚脚,不断有尖头鞋踢到她腿上。 梁小夏死死地五指扣住泥球的手,使得力气都快将她的手捏碎了。强硬挤进人缝中,最后,来到大厅人少些的一个拐角,梁小夏将泥球推进了直角墙壁内。 刚刚占据一个稍微安全些的位置,梁小夏抱在泥球外面,一把撕掉了自己身上的连衣长裙,只穿着贴身衣裤,紧紧贴在泥球身上。 “撑护盾!”梁小夏话音刚落,泥球撑起一个光元素防护盾,盖在两个人身上。 一个狠辣的贵族男子也发现了这个好位置,他想要将泥球拽出来推入人群洪流,却被这护盾弹开,后仰着倒入踩踏的宾客脚下。眼睁睁看着他的眼睛被后边一位贵族女子的鞋跟扎穿,梁小夏捂上了泥球的眼睛。 第七十九章浴血 人的一生中,最光辉的一天并非是功成名就的那天,而是从悲叹与绝望中产生对人生的挑战,以勇敢迈向意志的那天。 ——福楼拜 另一边,靠在中间的南薇部落精灵围成一个半弧形,抵在大厅中后方,精灵们脸色凝重,纷纷吟唱起各种咒语,撑起五颜六色的各种防护法术盾,紧张地等待红色闪电球的靠近。 一道闪电从红球中放射出来,击中了其中一位精灵。他的元素护盾被直接击破,闪电击碎护盾,穿透后打在了精灵胸口上。他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大厅墙壁上,砸碎一盏墙上的壁灯,掉在地上,脑袋歪在一边,生死不知。 其他精灵看到这个情况,脸色惨白。元素护盾竟然连一击都抗不过! 击中元素护盾的闪电并没有消失,反而更粗了一些,迅速撤回并缠入大厅中间悬浮的红色大闪电球。吸收过元素护盾能量后,闪电球也大了一点。 糟了!这闪电球能够吸收元素化为己用! 梁小夏拧紧了眉,大厅里乱糟糟的,人头攒动,夹杂着慌乱地哭喊声,叫骂声,她找不到洛基在哪里。 厅中间的南薇精灵被接二连三地闪击出去,闪电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涨大,在吸收了几个精灵的元素护盾后,已经涨到了篮球大小,耀眼的红光如太阳一般,照耀着所有人的脸。 汨罗眼看着族人挡在自己身前。为保护自己,一个个被红色闪电攻击,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咬破了嘴唇,抽出随身的法杖,开始不停高声吟唱法术。 汨罗的吟唱声又尖又细。空气盘旋在她头顶,慢慢形成一个真空的气流漩涡。各色元素密集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凝聚在她身边,一圈一圈,倒悬着不断融入汨罗的身体。 驱魔之墙! 驱魔之墙是一个非常难的五级法术,能够形成大约三米乘三米宽高的透明墙体。穿过的这道墙体的任何物体,都会受到解除魔法效果。驱魔之墙的施法原理,简单点讲,就是要求施法者将附近的空气中游离的元素一次性全部吸入体内。创造元素之力的真空隔断区域。 “停下,汨罗!”汨罗旁边的一个精灵焦急地喊着,她这样勉强自己越级施法,最后会将自己撑爆的。 那个精灵不断呼喊,他不敢出手,即使是一个最轻微的触碰,强行打断施法过程,汨罗也会受到元素之力反噬,受到难以医治的重伤。 汨罗闭着眼睛,脸色憋得十分难看。乳白色的血液顺着她的嘴角流出。在嘴唇一张一合的唱声中不断喷涌,顺着她的下巴淌在衣衫的前襟上。 “汨罗!停下!听见了没有!” 一次性吸收这么多元素之力,汨罗撑得身体就要破掉。她这是在赌,赌自己在施法前能撑住不会死亡。 梁小夏在一边也注意到了大厅中间的异状。汨罗身边凝聚的元素几乎化为实质的液体,漩涡一样不停地渗入她的身体。 “那个大白痴!快给我停下!” 梁小夏大骂一声,她脑子蠢想死,也不要拉上所有人给她陪葬。 取出时俟,梁小夏闪出护盾,躬身跳起,远远对着汨罗射了一箭。箭矢“嗡”一声,划出一道银光,直扎在汨罗握着法杖的手臂上。 “啊!”汨罗的手臂扎上了箭支,她猝不及防扔掉了法杖,斜倒在地上。法术的反噬让汨罗张大了嘴,元素之力像水一样,混着白色血液,不断从汨罗嘴中吐出。空气中五彩的元素少了汨罗的吸收,也像是失去了花朵的蜜蜂,四散开来,最后又融入了环境,彻底消失。 “你怎么拿箭射汨罗姐姐?她这是在救我们!”靠在梁小夏旁边的泥球愣住了。 “救个毛!她那样越级施法根本就不可能成功。驱魔之墙因为和等级决定的元素承受能力有关,是个百分之百越级施法会自爆的法术,这是常识!等她涨得像球一样,‘嘭’一声爆掉的时候,整个大厅的人都得陪着她完蛋!气死我了。”梁小夏气呼呼的,还得压低声音给泥球解释。 一个法唱者的自爆比红色闪电球恐怖多了,梁小夏估计,汨罗至少是四级法唱者,四级法唱者的自爆,相当于梁小夏取指挥十个元素使仆同时爆炸,到时候整个王宫都能被她掀上天,轰得一点渣滓都剩不下! 幸好她这一箭射中了,打断了汨罗。不然没等她想出办法处理闪电球,大家都得先死在汨罗手里。 “那现在怎么办?那个红球越来越大了?梁小夏,你快想想办法!”面对南薇精灵们对梁小夏怒目而视的神色,泥球害怕地抖了抖,最后还是自觉站在了梁小夏这边,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怎么办,怎么办? 梁小夏急得脑门冒汗,那个红色的闪电球似乎并不受费恩控制,而且好像有低级智慧。在精灵的元素护盾撑开后,它就放弃了屠杀周围逃跑的人,转而集中力量攻击南薇精灵的护盾,并将其中的元素之力据为己用。 这到底是什么法术?球形闪电术倒是和这个很像,却也只是以球形闪电本体攻击敌人,不会伸出闪电触手,更没听说过自主选择攻击目标的。 出口似乎被锁上了,堵着厚厚的人墙在拼命捶门撞门,用指甲抠门,想把大门打开。平时代表玫缇斯庄重威严的两扇厚厚黄铜大门闭得紧紧的,受到捶打也只是轻微晃动两下,门上留下几道指甲的刮痕。看来那边是过不去了。 大厅两边的几扇窗户倒是能逃走,可铁质的窗扇自从红色闪电球出现后。就带着噼啪的电流封锁起来,几个妄图跳窗而出的客人被电得一哆嗦,身体又缩了回来。 代表威严皇权的神圣国王大厅转眼变成炼狱场。大厅中的杀戮并没有停止,南薇的精灵一个接一个倒下,红色光球吸收了将近十个元素护盾。已经涨到脸盆那么大了,再不想出办法。死亡就是迟早的事情。 泥球在梁小夏的指示下,已经撤掉了光元素防护盾,双手紧紧拽着梁小夏的袖子,漂亮的眉毛拧在一起,紧张地盯着大厅中间的动静。 只能赌一赌了。 梁小夏第一次将时俟拆开又并在一起,银色的时俟变成了一根缠着绿色花纹的法杖,顶端墨绿色的宝石被高高托起。在梁小夏的控制下逐渐变成了白色。 “保护好自己,在这里等着,能跑就赶快跑。”梁小夏把泥球推到另一边人群最少的角落里,拉过一张餐桌挡在她面前。“好了,别害怕,一切都会过去的。”梁小夏像小时候一样,捏了捏她的脸,最后安慰了一下泥球,转身冲出去。 紧握着法杖,梁小夏屈膝弹起。高跳后斜踩墙壁,借着反冲的力量跃了出去,如一只振翅欲飞的漂亮雀鸟。 她看准落地点,又蹬在一张长桌上。越过众人头顶,猛扑向大厅中间的红色闪电。 正在打击厅中间精灵的红色闪电感觉到有人靠近,巨大的球体内伸出一条手臂粗的电流,如一道红色长鞭,粘着电芒,甩向梁小夏。 完了!她在空中根本无法变向,被这道电鞭抽中必死无疑。 眼看着电鞭就要抽在梁小夏腰上,后背一阵破空风声,一只银色酒杯飞出,赶在电鞭之前撞在梁小夏后背上,又将她撞上去了一点。 就是这一点点,险之又险地让梁小夏避过了电鞭的抽打。 “啪!”一声,红色电鞭抽在了酒杯上,银色杯身带着电弧,被击落掉在墙角,发出金属清脆的鸣响。 梁小夏顾不得回头看是谁在帮她,拉住大厅顶端的吊灯,她毫不犹豫地向下扑向红色闪电球的本体。 电鞭第一抽落空,红色闪电球又生出一道闪电,狠狠一抽,从上到下直劈梁小夏头顶。 当头而来的电鞭根本躲不过去。 这次是真的完了,赌一赌谁快吧。 梁小夏被红鞭狠狠抽在了肩膀上,连人带着法杖,被砸向红球。 梁小夏痛得恨不得昏死过去,咬破舌尖又找回片刻意志,闭着眼睛,她借着红鞭砸出的下冲,猛力将时俟法杖戳入红球体内。 红球爆发出比第一次出现时更加耀眼的红芒,红色的电流顺着杖身吸入顶端的宝石,“噼啪噼啪”响起刺耳的爆鸣声。 梁小夏握着仗头的手并没有松,全身流满了电流,疼得像是要爆炸一般。杖顶的白色宝石迅速转红,一圈圈巨大的电弧在杖顶流窜。受到攻击的红色闪电球像是在尖叫,突然爆发出刺眼光芒,将整个大厅笼罩其中。 一道道红色的电流沿着法杖进入宝石,红色闪电的体积逐渐缩小。 “夏尔,好痛呀!好痛!我吃不下了!”时俟向她的脑海中不断传达意念,仗头顶端的宝石红得发黑,宝石表面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纹,沿着底端蜿蜒向上,眼看着就要炸裂。 红球已经缩小到只有拳头大小了。 “坚持住,时俟,再坚持一下就好!”梁小夏不断地给时俟打气。宝石表面的裂纹越来越大,从底部“咔嚓咔嚓”向上延伸。 最终,“嘭”地一声响,杖顶的宝石炸成了无数黑色碎片,四方激射出去,时俟的意念也在她脑海里戛然而止。一米长的法杖失去了银亮光泽,又变回成了弓箭模样。 “时俟!”梁小夏急喊,嘴边的呼喊却化为一声尖叫。 “好痛啊!!” 本来应该被时俟吸收的剩下电流没了归处,一股脑全部顺着杖身,涌入梁小夏体内。 红色的电流像一条条剧毒的蛟蛇,顺着手臂进入体内后,窜入她的五脏六腑。 梁小夏全身的血管一鼓一鼓,随着电流经过不断颤抖,白皙的皮肤烫得发红发黑,像焦炭一样惨不忍睹。脑袋里麻痹得一片空白,梁小夏颤动着僵直倒在地上。 梁小夏疼得想要伸手抓掉自己身上的皮肤,却硬忍着接受剩下的电流。最大的一股电流缠着她的跳动的自然之心,想要击碎中间的生命之种。 她以为自己是站着的,实际上梁小夏已经倒在了地上。 分出来的两股稍微细些的电流窜入她的杀戮左眼和幸运右耳,帮她抵消了三分之一的伤害。梁小夏左眼没了眼白也没了瞳孔,血红一片,眼底电流不停地流窜,划过一道道红光。右耳焦黑,滴出金红色血液,电流不断刺破耳朵上柔嫩的皮肤,从皮下钻入表面,又钻回去。 聚成一团的红色电流散开,像巨大的血茧,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将梁小夏裹在中间。 骨头,血管,身体的每寸肌肉都流窜着红色的电流,皮肤一寸寸焦黑裂开,白色的血液渗出,几乎是片刻,梁小夏就变成了一个浑身是血的血人。从头皮到脚底,不剩下一寸完好的皮肤,耳洞,眼角,鼻孔,嘴角都在流血,疼得梁小夏几乎要失去理智了。 厅里还有洛基,还有泥球,如果她不能彻底压下体内的电流,受苦的就是他们两个。她不敢放弃,也不能放弃,她现在倒下了,体内的电流绝对会引起自爆。想到泥球纯真的眼神,想到洛基胸口的那道疤,梁小夏艰难地伸出手,单手捏向闪电球,握住它只剩鸡蛋大小的部分,狠狠用手一捏—— “啊!”胳膊上的血肉像迸裂的竹片,一层层炸开,梁小夏看见了自己的血管,自己的臂骨,流窜着红色的电流,蜿蜒着钻入体内。 “镜月,帮帮我!”梁小夏麻到了感觉不到疼痛的程度,撑起残存的一点点理智向镜月求助,这个时候,这个情况,如果说还有谁能帮自己的话,也只有镜月了。 她这是要死了吗? 梁小夏不甘地望着红色闪电另一边的人群,最后一次尝试寻找洛基的身影。希望他能照顾好泥球。 一个人影急匆匆向她跑了过来,梁小夏看不清。 “帮帮我——”梁小夏的意志越来越微弱,向镜月传递的声音越来越小。 在意念断掉的同时,梁小夏终于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 红光久久不散,大厅中间的电流爆鸣声一直没断过,周围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捂着眼睛遮蔽刺眼的光线。 十几分钟,当红光终于散去后,厅中狼藉涂炭。破碎的血肉,残肢断骸,一片片摊在地上,溅在墙上,挂在壁灯上,找不到哪怕一小块完整的部分。 没有梁小夏的身影,费恩的身影也不见了。泥球挤着推开人群,看到面前的景色,不可置信地瘫坐在了地上,流下两行清泪。 第八十章养病 但是这些伤疤中没有一块是新的。它们像无鱼可打的沙漠中被侵蚀的地方一般古老。他身上的一切都显得古老,除了那双眼睛,它们像海水一般蓝,是愉快而不肯认输的。 ——《老人与海》海明威 很疼,疼得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 全身紧绷绷的,像拘束在橡皮套子里。 梁小夏仿佛有种错觉。她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漫长漆黑的,孤独一人在泥土下度过的时光。 体内的红色电流又缩成一团,小小躁动。像倒着放映的胶片,紧缩回梁小夏跳动的生命之心,随着她心核的节奏,闪烁膨胀,回缩。 梁小夏感觉不到自己躯体的存在,除了意识。 她没有手,没有脚,没有躯干和五脏六腑。只觉得疼,疼得她的神经快绷得麻木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甚至无法睁眼。梁小夏想动动手指,却感应不到手指的存在。 不知道费恩怎么样了,有没有死。希望他没死,梁小夏此刻非常想将费恩折磨到生不如死。 黑暗中,一阵轻轻的歌声萦绕在耳边,轻得她得非常用力才能听清。 是精灵语,低沉婉转,像是最后的祷告。 这声音她能听出来,是洛基的。 —— “永别了,我再也不会看见你 最后一杯酒, 为你寻求理想和幸福的离乡背井。 却空手而归, 为你被磨破的衣衫和殆尽的意志, 灵魂倦怠阑珊 开得最艳的花朵。必先凋落 而绿叶,没有手的攫取 也会随着萎缩 最后一杯酒, 安息吧。我的朋友 你的脸色惨白得像个死人, 不要担心。 我会带着你的骨灰回到故乡 精灵的泥土,像火炉旁的花园般温暖芬芳 ——” 歌声结束,似乎有什么东西打在她身上。最后,一个吻,软软的,落在梁小夏的额头。 “洛基,是你吗?”梁小夏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她的声音虚弱得不像样子。随着话音的出口,肺部剧烈颤动,好像撕扯着一样,难受得她想咳嗽。 嗓音沙哑,就像金属片在地板上摩擦。声带,大概是烧坏了。 “是我。夏尔你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只虎口和手掌带着厚磷的三根指头紧紧拉住梁小夏的手,洛基半跪在床前,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梁小夏搞明白了。洛基大概是觉得她要死了。 “混蛋——水——”梁小夏喘了半天才说上来半句话,洛基快气死她了。 嘴巴张开,被喂了一些水,从食道到胃里。清流平息了几乎要冒烟的嗓子和全身的疼痛。 连续喝了三杯水,梁小夏昏昏沉沉又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眼前还是一片黑暗,昏沉深邃,没有一丝明亮。 梁小夏憋着气,忍住不去在意眼睛的事情,试着去用意识联络镜月。 “镜月?你在吗?” “在。”脑子里响起那个熟悉的大提琴一样的声音,梁小夏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现在是什么情况?”梁小夏咬着嘴,犹豫了很久才问出来。可话出口后,她的心又提了起来。她害怕听到答案,听到她最不希望听到的事情。 “你要知道吗?”镜月也难得犹豫了。 许久,梁小夏才回答。 “嗯。你说吧。我听着。” 事实就是事实,事实一直都存在。这与她是不是接受毫无关系。 “不是很乐观。你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电火花烧伤和接触性烧伤。以左手臂和右手臂最为严重,声带和眼睛都受到了重度烧伤,感应神经几乎都烧毁了。我当时只来得及用元素之力护住了你的大脑,剩下的电流没有消失,它们全部进入了你的心脏,绞缠在自然之心里面,原因不明……可以说,你现在还活着,就是个奇迹。” 最后镜月很简短的总结了一下。 “时俟呢?时俟怎么样了?”她记得时俟顶端的宝石在最后炸开了,不知道这个对时俟会不会有影响。 叹了一口气,镜月幽幽地说:“你可以自己去感应它。时俟现在还握在你右手上。” 梁小夏试着向时俟发送了问候讯息。 没有回应。 她不甘心,又给时俟讲了两个笑话。 “——这可是我最拿手的笑话了,就指着这招逗乐了。保证能逗笑你……” 还是没有回应。 她右手的这把弓,现在真的变成了一把普通的弓,沉寂到毫无声息。 梁小夏嘴里发苦,眼角酸涩。 时俟大爷总是爱恶作剧,满脑子弄死谁的想法。虽然很拽,很傲气。干什么事情都要求,还得不停满足它的愿望,可梁小夏还是喜欢它的。 心里堵得慌。 她的好朋友是睡着了?还是远走了?难道那颗宝石就代表时俟的命吗? “镜月,时俟没有回应,怎么办?”梁小夏意识里的声音也又紧又涩。 “再多试试吧。也许它像你一样,也只是陷入一种深度休眠而已。”镜月不是神,他也没有好办法,最后只能给梁小夏一个缓冲之策。 梁小夏哑着嗓子,慢慢哼起歌来。 以前时俟除了听笑话以外,最喜欢的就是听她唱歌。总是要求梁小夏唱些简单的儿歌,欢乐地“咯咯”笑个不停。 梁小夏全身包裹着纱布,手脚都不能动,右手没有知觉。却还紧紧抓着弓。哑得不成样子的嗓子唱着小精灵们都会的儿童歌谣。一滴眼泪从左眼流出,快速滑入鬓角。表情平静得可怕。像是无波的海面,深沉海底酝酿着汹涌风暴。 洛基端着小碗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心里紧得抽疼,躬身捂住胸口。 勉强平复下来后,洛基坐在梁小夏床边。搅动碗里的流食,轻轻舀起一勺。吹了吹。 “好了,吃饭吧。别在我面前显摆。师傅我的歌声比你的要好听得多,一会儿吃完了我给你唱。” 一勺子菜汁流入梁小夏嘴里,甜甜的,温热清香。梁小夏喝了一口,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一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 他的命。泥球的命,大厅里剩下的所有人的命都是小夏尔用自己换回来的。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洛基走入了“将军”的必死之局,现在能完整无缺地坐在这里,不得不说是一种侥幸。这微小的侥幸却是自己的徒弟用健康和生命换来的。 洛基预计的最坏情况没有发生。她肯吃饭,也肯说话。洛基小心端着碗和勺子,生怕碰到她的伤口,一勺连着一勺,送入梁小夏微张的嘴里。 一室安静,弥漫着菜汁的甜香和草药的辛辣。 连续吃了一碗菜汁。梁小夏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牵起肺部震颤的疼痛。 既然她还活着,那么生活还得继续。 梁小夏相信,她总能找到唤醒时俟的方法的。就像她相信。这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一样。 “洛基,还要。” 洛基居然从梁小夏哑着的嗓子里听出一种甜甜的味道。 “哦,我真是感动,再叫一声听听。当然小夏尔能叫‘师傅’就更好了。”洛基声音轻佻地扬起,脸上却是不笑的。 “来,师傅马上就给你~”洛基端着一盆菜汁又坐在了床前。 “你——去——死——”梁小夏的破锣嗓子配上这诅咒般的话,十足阴森。 又喝了一大碗菜汁,梁小夏吃得肚子圆圆的,身上虽然还是撕扯灼烧得疼,却还是找回来了几分力气。 洛基坐在床边的椅子里,捧着一本书,一边翻看一边盯着床上的梁小夏。他连续四天没有阖眼,金色的蜥蜴眼睛里满是血丝。可现在即使是赶他去休息,他也是无法静下心的。 “泥球在哪?她现在安全吗?那场爆炸最后到底怎么样了?”梁小夏问。 “这个嘛~我不知道,你师父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没有分身。”洛基摊手。 实际上,当时在梁小夏冲上去后,那只救命的银杯就是他扔出来的。变成蜥蜴人的身体灵活性很差,被围在逃难的人中间,半天也挤不出去。等他挤到梁小夏旁边的时候,那团电流早就被她全部吸收了。 洛基无法,只得趁着红光未散,带着梁小夏先行离开。那时他满脑子都是梁小夏烧得像碳一样的身体,根本顾不上别的事情。 “赫尔沙应该留在了大厅里,也许她和南薇的精灵一起回去了。不管怎样,她绝对不会比你现在的情况更糟糕。” 洛基苦笑了一下,早知道就不带她来了。他情愿梁小夏的“小麻烦”让她苦恼一阵,也不想看[www奇fltxt书com网]到她像个废人一样瘫痪在床上。 “那倒是。”梁小夏两辈子加起来,从没受过这样的罪。在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是要必死无疑了。 “洛基,你觉得我有希望康复吗?”梁小夏已经听过了镜月的回答,她这次想听洛基的,也许他能给她带来一点点希望。 沉默。 洛基合上书,尖尖的蜥蜴指甲在书本的皮质封面上划下一道硬白痕迹。 “当然喽,你师傅我亲自出马,就没有治不好的病。像你这样的小伤,以前别人求着我都是不会看的,太大材小用了。三个月,保证你活蹦乱跳,青春靓丽。”洛基声线上扬,蜥蜴分叉的舌头伸出来又缩回去,底气十足地拍胸脯保证。 这样就好,梁小夏心里暖了一点。 哪怕那是一个谎言,是洛基说出来的敷衍她的话,梁小夏也甘之如饴。她太需要一个坚持的动力和理由了。 在这时,梁小夏脑中,一直安静的镜月突然开口了:“你的眼睛和耳朵是有希望康复的。经过电流刺激,上古精灵血脉已经开始和你的身体融合了。只等你养好了病,它们的功能就会完全开启。至于身体的其他部分……” 镜月的话没说完,梁小夏明白,那要看天意。 真是狼狈啊,梁小夏躺在床上轻叹:“洛基,要是我一辈子都这样半死不活的咋办?” “废话,当然是师傅养你呀。不过我很穷的,要是养你的话,师傅我会破产的。所以你还是赶紧给我爬起来的好。”洛基开始拆梁小夏全身的绷带,手握着剪刀,遇到粘着皮肤的地方,还得一点点剪下来。 拆完绷带,又给她上了药,将新的纱布一圈一圈裹在梁小夏身上。洛基又给了她灌了四五瓶治疗烧伤的药水。 有些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可小夏尔明显没有知觉,只有在触碰到身体头部和极其个别的地方时,她才有反应。 梁小夏很配合,安安静静的,忍着皮肤剥裂的疼换了绷带,一滴不剩地吃了药。之后又吃了一大盆菜汁。 “小夏尔,你实在是太能吃了!师傅我的荷包会飞快地瘪下去的。”洛基抱怨着,“再见了我的新衣服,再见了我的漂亮姑娘。你也吃得省点啊?师傅我还想攒点钱结婚呢!…” “得了吧,一碗菜汁能费你几个钱。姐就是要把你吃垮,实在没钱了就街头卖艺去。”梁小夏嘟了嘟嘴。 想要康复,营养必须跟上,她现在只能不停地吃,不间断地吃,用大量有营养的食物唤醒自己的身体。 自然之心里,那团红色闪电完完全全安家落户,没有半点想要搬走的意思。 不知道这东西对身体有没有危害。 梁小夏看不见,不能动,只在意志中默念:“醒来吧,我的身体。醒来吧,我的胳膊。醒来吧,我的腿。醒来吧,我的脚趾头。醒来吧,我需要你们……” 像复读机一样,梁小夏不断地念叨。如果只有奇迹能够拯救她,她可以博得奇迹青睐的,也只有意志,强大的,坚韧的,无法摧毁的意志。 生活是一滩烂泥,她如果想要做高洁的莲花,就必须扎根在烂泥里,吸收水和养分,想办法破土而出。 “洛基,你去休息一下吧,有事的话,我会叫你的。”梁小夏凭直觉知道,洛基一直守在他身边没有离开,也不知道守了有多久。 他最开始当她的师傅,只是一句戏言,一个玩笑,没想到他还履行得如此认真。长久的日子下来,梁小夏嘴上不说,实际上也将他划分入了自己的小圈子,在洛基身上打下了“自己人”的标志。 面对洛基那欠打的,似笑非笑的脸,她实在是说不出那些感谢的煽情的话,一句简单的“谢谢”也被压在了心底。 欠他的情,自有要还的一天。现在,她只能努力着赶紧康复。 梁小夏又对着自己的身体默默碎碎念了。洛基收拾好剪下来的碎绷带,在梁小夏的床边的地下铺了个薄毯子,凑合着裹在里面休息。 窗外又下起了安静的雪,给新年的玫缇斯披上纯洁的白色斗篷。火焰在壁炉中跳跃,温暖地躺在软软的床上,梁小夏做起了长长的梦。 第八十一章蛰伏 虽然我们时常谈论人生之乐,但是我们都知道,苦日子和好日子一样,是不好过的,是充满着艰难险阻的。……一旦谁落入这种境地,他的唯一选择就是奋力前行。 ——厄斯金 混乱的城里没有一丁点早春气息,家家户户窗门紧闭,没有人知道蜥蜴历史学者在哪里,他和他的小助手都死在了那场惨烈的加冕舞会上,连尸首都无法拼成完整的。 实际上,当时在场的所有受害者,除了暗精灵的尸体因为与人类区别很大,能被分辨出来之外,大部分受害人根本无法凑出个全尸。 早春的风还是有些凉,雪化后积着一小滩一小滩的水洼,屋檐上的冰凌融化,水一滴一滴打在石板上。 小院里,梁小夏盖着毛毯,半眯着眼睛,坐在轮椅上,腿上放着一把有些发灰的银弓,飞猫琥珀盘成一团,在她脚边打着瞌睡,舒服地晒着太阳。 新长出来的头发软软的,是一种淡到几乎看不见的铂金色,短短一茬,毛茸茸的。在她头发长出来后,洛基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摸着她的绒毛头叫她“假小子”,非得把她点爆了才干休。 左眼的瞳仁再也无法用药力压制,褪成了最纯粹的血红,黑色瞳孔间围着一圈晶莹的红宝石,外面是眼白,偶尔在眼底还闪过一道电光。 梁小夏睁着的右眼墨绿清澈,像洗练干净的一汪深潭。可实际上。她这只眼睛是看不见的,并且有可能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在最后一刻为了保住她的脑袋,镜月直接变成了深蓝色的六棱型宝石。嵌在梁小夏的额头正中间,散逸出元素能量保护她的大脑不会被电击烧伤。 远远望去,梁小夏的脸就像一个调色盘。红蓝绿诡异地占据三个顶点,组成一个怪异的三角形。红得浓烈。绿得纯粹,蓝得深沉。 自嘲一笑,现在这样子,不用化妆,她也可以本色出演外星人。 身体恢复得比她预计快了很多,新生的皮肤都长出来了,她现在双脚能够勉强站起。虽然腿软得完全迈不开步子,手指也有了一点点直觉,能够在意志的控制下稍微动一动。 镜月说这是耀精灵血脉发挥了作用。每件上古精灵遗物中,都蕴含少量的高等长老血脉。在完全融合的过程中,血脉会逐渐渗入身体,替换掉她身体中原本略为低等的血液。等到眼球和耳朵里的血完全再生,替换掉梁小夏现在的血时,她就能够完全恢复。 梁小夏问过,替换全部血脉要多久。镜月也回答了一个让她绝望的数字,如果没有另外的上古精灵遗物。以目前的速度看,她需要一万年才能长出两对耳朵,彻底变成上古精灵。 一万年啊。 梁小夏睁着一只眼睛看天空中并不太刺眼的太阳。看来,寻找上古精灵遗物。也得被她记上日程本。 “时俟大爷,今天我们的曲目是《飞翔的小青蛙》。认真听哦~”梁小夏手指搭在时俟的弓柄上,一边摩挲着一边低低唱起了歌。 略微沙哑的声音轻轻哼着,双耳动了动,梁小夏停止了歌声,抬头望向小院门口。 受到这么强的电击,后遗症一堆,好处也是有些的。新长出的神经太敏感,梁小夏的五感增强了很多,视力,听力,触觉,嗅觉,反应的速度都提高了一倍。 指尖窜过一道细不可查的红色电流。她也能指使得动盘踞在身体里,当时差点害死她的那团红色闪电了,总算是稍微有了点自保的手段。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洛基提着一篮子绿菜,迈着晃晃悠悠的步子。 假死之后,洛基开始饮用人形药剂,消除蜥蜴人学者费拉达费亚的所有遗留痕迹。这个小院离玫缇斯都城有一段不算太远的距离,既方便梁小夏静养,也方便洛基打听费恩的消息。 梁小夏无意识地笑了笑。 “呐呐,小夏尔。不得不说,你受伤以后变得更漂亮了。看着你脑袋上那三个颜色不同的东西,师傅我的心情都会无比愉悦~”洛基扭着腰,很没正形地晃到梁小夏面前。 将菜篮子往她腿上一搁,洛基把她身上滑下来的毯子向上拉了一点,推上轮椅,将梁小夏送回屋子里。 “我给玛塔基尼写信了,估计他这两天就到。哦哦,马上就要见到爸爸了,小夏尔激动不?哦,不用太感谢我,你师傅我一向很心软很善良的。来,说声‘谢谢师傅’听听?要甜甜的那种——”洛基推着梁小夏进了厨房,转身拎着菜篮子蹲在地上摘菜。 “闭嘴吧。我正想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导致这辈子认识你这么号人物。”梁小夏盯着洛基蹲在地上的样子,真想一脚踹翻他。 名义上讲,梁小夏现在是个死人。 玫缇斯新王加冕舞会上的刺客事件,就像一枚大炸弹轰在整个南方大陆上,激得各国沸沸扬扬。 参加舞会的近五千名宾客,最后只活下来了不到四百人。南薇精灵部落来了十二个人参加典礼,回去的时候只剩下三个,其中汨罗还是重伤难治,被另外两个精灵合着抬回去的。 其他各国使节和代表也死得死,伤得伤。当天玫缇斯在场的七十多个城主全部殒命,王都的贵族大臣也死了将近四分之三。 牺牲者中,除了侍卫之外,只有一人是死在了暗精灵刺客手中,另外的人全部都身亡于费恩召唤出的那个红色闪电球下。 登基前没有王妃没有继承人的新国王失踪,留下个巨大的,像黑洞一样不停吸收能量的烂摊子给幸存的大臣们。 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围堵在王宫门口。要求给在这次谋杀事件中牺牲的人讨个说法。各国使节的声讨信像雪片一样,一封接一封塞进外事大臣的办公室,强硬要求玫缇斯做出公开道歉声明。并付出巨额的赔偿金。 甚至有人将这件事情阴谋论化,认为国王的加冕典礼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是费恩一手策划的,要将各国势力聚拢在一起。进行一次性打击的,有预谋的恐怖袭击。 普通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人心惶惶,无心生产。 玫缇斯的新王失踪致使民众们开始怀疑,玫缇斯的王室受到了某种恐怖的诅咒,或者是上天降下的神罚,导致继承人一个个不得善终。 先是大皇子暴毙,再是公主们的意外身亡。最后老国王也在去年撑不住逝世了。短短几年里,王室的继承人只剩下费恩王储一个。可现在刚刚加冕的新王也没了下落。生死不知。这不是神罚又是什么? 大量原先费恩的支持者和崇拜者在晚上拿着蜡烛走上街头,在街道中间的地板上画各种道听途说,稀奇古怪的法阵,整夜整夜祈祷,念念有词地不断祈求神灵救赎他们的国家。 这些流言,一部分是梁小夏做主放出去的,另一部分是恐慌的民众自发猜测的。 洛基每天都会给她带回来新的消息,再照着梁小夏的吩咐乔装打扮,在驿站,酒馆。码头散布谣言。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说点正经的,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吗?”梁小夏这两天心里一直有些不安,似乎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嗯。今天的消息可不少。坏的多一些,不过也有好的,还有些不好不坏的,你想先听哪个?”洛基掐掉一段蔫黄的叶子,贱贱地用菜头扫了扫梁小夏的脸。 “嘭!”梁小夏身体放出的红色电流将菜头电了个焦糊。 “切,真不可爱。” 梁小夏手指还是不灵活,微小地抖了一下。她知道洛基这是在不断刺激她,希望她的手臂能够动起来。可那菜头还没洗,叶梗上还沾着泥呢! “先说不好不坏的吧。”往往是这些不好不坏的消息,能让她有些重要的发现。 “不好不坏的消息有两条,都有点蹊跷:那个敲钟的塔楼昨夜被盗了,大钟不见了。还有,城北的河里今早打捞上来一具尸体,死者有点特殊,是个黑矮人。” 钟楼被盗?钟不见了?那么笨的钟是怎么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移走的?偷钟干什么? 梁小夏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想不通也就不去想了。 至于黑矮人尸体,应该是和金锤说过的,玫缇斯大量抓捕黑矮人有关系。 不管费恩抓这些黑矮人是做什么,那处秘密地点应该就在城北,河流上方的某处了。梁小夏寻找金铃的计划,因为这条消息稍微明朗了一些。 “那好消息呢?希望是真的能鼓舞人心的消息。”梁小夏分析完之前的信息继续问洛基。 “好消息就是,艾格玛瑞亚的傀儡小国王快不行了。治疗师又从他身上查出来了一种毒。那种毒很隐秘,掏空了小国王的身体,治疗师发现得太晚,据说是没得救了,顶多能再撑一星期。”洛基眼角上挑,撇了撇嘴。 “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有点晚,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死了。柯西莫亲王也许这时候正在给他主持葬礼呢~” 的确是好消息。 不管那毒是谁的手笔,梁小夏都可以预见艾格玛瑞亚国内一场大混乱。王位的争夺能让几大军团打得头破血流,也不知道诺厄那老狐狸什么时候出手,或者这毒本身就是他的杰作。 打吧,打吧,争得越凶越好,最好能够争到军阀割据,国破土裂,这样他们西晶森林就安全了。 梁小夏幸灾乐祸地笑了笑,问:“那坏消息是什么?” 洛基脸沉了下来,说:“这真的是个坏消息。费恩没有死,他又回来了。” “哦?” 这点并不在梁小夏的意料外,当时她冲入大厅中间时,费恩就不见了踪影,他肯定是有某种秘密脱身的手段。玫缇斯算是费恩的老窝,他在这里经营了几年的势力,肯定不会说舍弃就舍弃,他回来是迟早的事。 只是不知道费恩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在三个月之后才现身,他难道不清楚玫缇斯国内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吗? “这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情:费恩这次回来,身边多了一个人——赫尔沙。” “什么!泥球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梁小夏“呼”地一下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左眼转瞬由鲜红变成了暗红,秀眉紧蹩。 “是的。费恩今天坐在马车上游街了。他看起来变化很大,脸色灰暗,瘦得像是咱们森林里的长臂猴,那身王袍在他身上挂都挂不住。他旁边站着的据说是即将迎娶的新王后,那身影我绝对不会认错。相信你师傅的眼睛吧,我这俩眼珠子可是精灵的!” 洛基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保证自己不会看走眼。 那么,这事情极有可能是真的。 毫无疑问,费恩是个危险人物,泥球和他在一起,保不住是受了他的哄骗,被费恩用什么样的话圈住了。 梁小夏根本不信任费恩,那头金发盖不住他骨子里的偏执和阴栾。和费恩在一起,最后受伤的还会是泥球自己。 “他有没有宣布什么时候举行婚礼?”梁小夏问。 “这个似乎并没有公布。我猜着怎么也得四五个月以后,现在国内的形势可不容他乐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洛基摇了摇头。 梁小夏闭眼,手指微小地敲打在轮椅扶手上。 “洛基,费恩真的变化很大吗?”梁小夏问。 “这么说吧,” 洛基摘完菜,拍了拍手,蹲在梁小夏跟前比划:“你师傅我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剑发誓,那个精灵少女绝对是赫尔沙。但是我可真不敢说他身边的男人就是费恩。 他的脸已经快赶上咱精灵的白了,头发还是金色的,可眼眶深深凹进去,颧骨都快扎破皮肤突出来了。 要不是他戴着王冠,手里握着货真价实的玫瑰手杖,我真以为他就像是哪个监狱里刚跑出来的犯人!太折磨我的眼睛了!” 洛基双手在自己脸上比划,给梁小夏形容费恩现在的样子。 “嗤,”梁小夏笑了一声,听到费恩过得不好,她就开心了。 手指又在轮椅上敲了一会儿,梁小夏说:“这样吧,明天咱们放出消息,就说真正的费恩其实是死在了他手里,被他夺了玫瑰手杖和王冠。现在这个国王只是个冒充的假货,和王室没有半点关系。” 在这个世界,各个君主制国家里,民众对于王室的信任和忠诚度高到了一种令她惊诧的程度。尤其是发誓效忠于王室的骑士们,简直就是“为君王生,为君王死”的道德典范。不知道他们听到了这个消息,又会作何反应?是继续向一位可能假冒的国王效忠,还是掀起调查的风暴? 梁小夏很期待。 她就是要费恩步步艰难,如同海中的划桨一样泡在挤压的海水中,这是他欠她的。 还有泥球——梁小夏闭上眼,隐去其中的黑暗和阴霾。想要玩弄她的好友,就得先从她的骨灰上踏过去。 第八十二章恒心 只要一起经历过长大和成熟的过程,就足以使最肤浅的相识变为最亲密的知己。 ——洛根?皮尔索尔?史密斯 将几个老贵族大臣送出宽敞明亮的书房,费恩收敛了脸上最后一丝笑容,握紧玫瑰手杖,一拳愤怒地砸在桌子上。 是谁?到底是谁在跟他作对?违抗他的命令,一个个都该死! 那些顽固不化的老东西,不帮着他稳定国内政局,现在居然还骑到他头上来。竟敢质疑他的真假?他们凭什么?凭什么!他才是玫缇斯的王,唯一的王! 该死的,他能到哪里去做血缘鉴定?他们这是在拿王室唯一的成员做文章! 大桃花心木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摞得高过了他的身高。费恩一胳膊扫过去,文件连着桌上的笔筒全部掉在了地上。墨水盒打翻,在地毯上溅起一条斜长的黑色痕迹。 一脚踹在椅子上,高大的靠背椅也倒在地上,费恩疯狂地扔着手头所有能扔的东西。不到片刻,书房里便一片狼藉。 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费恩照着镜子,单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脸。 镜中的人,皮肤苍白干枯,眼底泛青,过去漂亮的蓝眼睛现在就像死鱼眼一样占据在他眼眶中的位置,嘴唇干裂发紫,头发也大把大把脱落。 手指在脸上抠出一道红痕,费恩猛地将镜子对着酒柜扔了出去。 啪啦!酒柜透明的玻璃门被砸碎。小镜子背面镶嵌的各色宝石散落一地,红色的酒液从破碎的玻璃瓶里汨汨流出,柜上的玻璃残片照出无数个费恩的影子。 费恩手指插入头发。狼狈地坐在地毯上,隔着大落地玻璃窗向外看。 外面阳光明媚,春日的树叶抽出柔嫩枝条。广场中央的喷泉不停地喷出淡蓝色水柱。在阳光中跳跃舞蹈。 泥球穿着一身白色长连衣裙,坐在喷泉台旁边。单手托在身前,一群白鸽子“咕咕咕咕”围着她叫,时不时扇动翅膀从她柔嫩的手指中啄走一两颗谷粒。 将垂下的一缕软发别到耳后,泥球望着远方,最后挥手将剩下的谷粒全部抛洒入空中。鸽子们扑扇着翅膀,“哗啦哗啦”又围过来一群。 费恩看完这一幕,动作有些粗暴地拉上了窗帘。将亮得刺眼的阳光隔在外面。 黑暗中,他摸上了自己的胸口。良久,又大力锤了一下地板。 他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他宁可毁了她,也不愿承受嫉妒啃噬灵魂的痛苦。 三下敲门声过后,一个全身甲胄的魁梧男人进来。他微微诧异了一下室内的昏暗,点燃了角落里的魔法灯,男人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书房里散落满地的杂物。 “汉尼拔,你来了。”费恩毫无形象地坐在倒伏的长椅后面,看不见表情。 “是的。您最忠诚的骑士汉尼拔倾听您的吩咐,国王陛下。”汉尼拔放下手边的杂物,右拳撑地,单膝跪在书桌前。 几年前还是吃喝玩闹胡天海地的朋友。没想到现在居然变成了这样。 其实变化早就开始了,从费恩清醒的那一刻开始,汉尼拔就注意到他的变化。那个总是傻乎乎地追在他后面挠着头皮叫他“汉尼拔哥哥”的小费恩不见了,他变得很有想法,变得很深沉谋划。若不是他还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事情,汉尼拔真的以为费恩是另外一个人。 他从一个懵懂少年突然变成了金玫瑰,现在又变成了这副样子。汉尼拔觉得费恩实在是变得太快,他跟不上他的脚步。 “别叫我陛下,叫我费恩就好。汉尼拔,你是我的剑,我的刀,我的兄弟。谢谢你,在我走的这段时间里扛住了担子。”费恩慢慢站起来,亲手扶起来跪在地下的汉尼拔。 他真的变了,汉尼拔随着他的搀扶站了起来。 可不管他怎么变,费恩在他心里都是一个小弟弟。现在这个小弟弟有了野心,他也只能尽量陪在他身边,护着他,满足他的愿望。 “汉尼拔,骑士团的反应怎么样?不用瞒我,我知道这事情已经搞得满城风雨了,实话实说就好。”费恩握着玫瑰手杖的指节捏得发白。 “有些小反应。陛下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汉尼拔说。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费恩连着叹了三声,接着双手握住汉尼拔的双肩:“汉尼拔,骑士团绝对不能丢。你得帮我,你一定得帮帮我。” “陛下请吩咐。”汉尼拔胳膊被捏得发疼,费恩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力量? “我需要战争,需要一场胜利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你是我的大将军,咱俩一起长大的。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的。” 费恩蓝色的眼睛染上了疯狂的神色,“我给你最好的军队,最厉害的武器,完全充足的后勤补给,你一定要帮我把西边大陆的森林部落打下来,把东西拿回来!” “谨遵王命!”汉尼拔挣脱了费恩箍紧的双手,再一次单膝跪在地上,低下头颅,向费恩露出自己的脖颈。 室外,泥球坐在喷泉池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团。将纸团揉平,泥球一目十行地扫过纸面翠绿的字体,信未读完,晶莹的眼里便夺目而出,顺着白皙脸庞滚滚下落。 “梁小夏,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可我不能离开,越是这样,我越不能离开。”泥球轻轻抹了抹眼泪,将信撕成小小的碎片,丢入身后的喷泉中。 一把碎片泡在池水中。跟着喷泉的水花打出的白色泡沫一起浮动,不一会儿就晕了字迹,逐渐漂着沉入池底。 梁小夏坐在花房里。静静盯着一株植物发呆。 红色的眼睛隔着老远,能够清晰分辨翠绿叶片上的脉络,油绿肥厚的叶肉。还有缓缓流动在茎杆下的液体。 这个世界更加鲜活生动了。 空气无形地在房间里流动,植物们一呼。一吸,一呼,一吸。房间内的一张桌子,一块地板,每样东西都有情绪,它们的情绪不断从本体中散发,飘散入空中。 梁小夏能够看到一株盆栽鲜花的愉悦。大概是因为她刚刚给它念过养植术,她也能看到床头的一个小铃铛的过往。它出生于妇女的巧手,和其它小铃铛一起被搁在杂货店的箱子里,最后被某双手的主人买走,搁在她的床头上。 她真正在看这个世界。看每样东西的历史,看他们的记忆和喜怒哀乐。 低头看时俟,她的伙伴。 唱了这么多天的歌谣,它在梁小夏眼中没有情绪,没有记忆,突兀地挂在轮椅上。好像硬挤入这个世界的天外来客。 洛基靠在门框上:“小夏尔,脑子电傻啦?看谁来了!” 父母风尘仆仆地站在门边,衣摆和头发上都粘着灰和土,看样子是一路急赶过来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担忧。 多兰控制着自己没叫出来,将挡路的洛基推到一边,进入花房,冲到梁小夏跟前。 梁小夏从轮椅上站了起来,露出一个大大的,十分开心的笑脸。 “妈妈!你可来啦,我想死你啦!洛基做的饭难吃死了,每天都是菜糊糊,我饿得胃都缩了!” “哦,夏尔小宝贝!”多兰一把抱住梁小夏,软软的身子靠着她,有节奏地一抖一抖的。 在见到父母前,梁小夏一直很矛盾。她想瞒着父母,却怕他们因为她的失踪而着急焦心,想向父母说实话,可又不想他们难过。 梁小夏想回抱母亲,手臂费力地抬起一个很小的角度,又垂了下去。 “妈妈!别抱啦,我快喘不过气了。我好想好想吃你做的水果馅饼呀,都快馋死了。”梁小夏轻轻碰了碰多兰,声音略带委屈地撒着娇。 “水果馅饼?妈妈这就去给小宝贝做,这就去做。”多兰松开梁小夏,一把揪起洛基,“厨房在哪里?快带我去!宝贝要吃水果馅饼!听见了没?” 洛基被多兰揪着耳朵提溜进厨房了。 梁小夏偏了一下脑袋,看着站在门口的玛塔基尼。她的世界只有左边的一半,想要看清右边的东西,需要轻轻扭动脑袋。 玛塔基尼察觉到梁小夏不太自然的扭头,疾步向前,蹲下来,有些僵硬地将她搂在怀里。 他的脸上结满了冰寒的霜,眉弓深深下压,嘴唇没有像往日一样泯紧,反而微张着颤抖。通过红色的眼睛,梁小夏看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浓稠的,化不开的哀伤和难过。 “想哭就哭吧。”玛塔基尼的鬓角有了银丝,他单手抚上梁小夏的头顶,将她小小的脑袋靠在了自己的胸口。梁小夏靠着那个灰扑扑的长袍,温热的胸膛,鼻头酸酸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她为自己难过,更为父母难过。她如果一辈子瘫痪,父母就得跟着受苦操劳一辈子。不孝顺的女儿闯了祸,连累他们操心伤心,她真是该死。 梁小夏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红色的眼睛流下一行泪,顺着脸颊滑落,绿色的眼睛却只能干涩地闭上,将自己埋葬在黑暗里。 “哭完了就把眼泪擦干净。你要是被这点小伤折磨倒了,就不配做我女儿。”玛塔基尼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蓝色手帕,给梁小夏仔细擦了擦脸,嘴里还是说着刻薄的话。 “负面情绪会像毒液一样,啃噬灵魂。真正的法唱者,要学会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我们精灵崇拜月亮,光辉,柔和。月相无常,它却永远存在于天空,无悲无喜,亘古不变。精灵也是一样的,我们不会变化,也不会受到外物影响。这点,也是你必须学会的。”玛塔基尼严肃教育梁小夏后,将她扶坐在轮椅上。 “我给你检查一下伤势,不要动。” 他嘴里平缓地念唱出法术,手中不断凝结出各色光团,打在梁小夏身上。 这些光团有的热,有的凉,有的接触在她身体表面,一触即走,有的潜入皮肤,在她身体里留驻不肯出来。 整个过程持续了三十分钟,玛塔基尼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他又按压了梁小夏身上几个地方,不断问她“有什么感觉”,听她十分详细的回答,同时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最后,玛塔基尼长舒一口气,说:“你恢复得很好。被烧毁的神经已经长出来了,腿上的伤势恢复得最快,胳膊上的伤较慢,只有右眼,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 最多一年,她应该就能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 玛塔基尼看了一眼梁小夏额头上,嵌入皮肤里的深蓝宝石。 宝石平滑表面闪过一道光,夏尔能保住命,应该是这块宝石的功劳吧? “夏尔,新长出神经的这段时间很关键,你必须静养,绝对的静养。把关于人类的那些事情先放下来。现在艾格玛瑞亚和玫缇斯的局势都很乱,咱们暂时不用担心。一切等你养好病了再说。” “可是——”梁小夏放不下心,费恩回来了,泥球跟在他身边,说不定被他卖了还会帮着数钱。虽然她有让洛基写信过去,可是不知道泥球会不会听她的话。 “好了!别想太多,相信你的伙伴。我们法唱者的信任是奢侈品,所以付出了就更不能收回。他们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玛塔基尼绷着脸教育梁小夏。她就是这样,总将担子揽在自己身上,才把自己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难道她还没学会吸取教训吗? 洛基有些不自在地扭着扭着进来了。 多兰端着一盘热腾腾的水果馅饼,她很细心地将馅饼全切成了小块,一块一块喂进梁小夏嘴里。 “哦,妈妈的小宝贝。才离开几个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妈妈以后再也不会放你出去了,那些野小子一个都靠不住!”多兰给梁小夏喂了半盘馅饼,圆圆的杏眼怒视洛基,转回来又帮梁小夏擦嘴。 “你以后就和妈妈一起呆在家里,我们种种花养养草,妈妈再给你做两套漂亮衣裳。夏尔小宝贝喜欢种什么?现在正是种东西的好时候。”多兰嘴角挂着笑。 看到她内心眼泪的梁小夏苦得发疼,急急地说:“我想种些茶树,再种点菜,这样我们以后就有自己的小菜园了,想吃什么可以在地里摘。” “嗯,好,回去我就把花园里那些花拔光。哦,还有你带回来的那个黑矮人,整天‘叮叮当当’敲得人心烦,弄得我总想揍他一顿。”多兰紧紧拉着梁小夏的手,不愿松开,嘴上说着轻松的话题,和她状似愉快地聊着天,就好像她的女儿还是个正常人,下一刻就能活蹦乱跳跑出去一样。 “想揍就揍,你想揍谁,我都给你撑腰。”梁小夏歪着脑袋靠在多兰肩膀上,声音哑哑的,闭上了眼睛。 第八十三章离家 成熟是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一种圆润而不腻耳的音响,一种不再需要对别人察言观色的从容,一种终于停止向周围申诉求告的大气,一种不理会哄闹的微笑,一种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种无需声张的厚实,一种能够看得很远却又并不陡峭的高度。 ——余秋雨 盛夏六月,贝隆坡47号庄园大门紧闭。米白色的高墙严严实实地将美好的景色圈在院内,阻挡住各种窥探的视线。 院子中,那棵老歪脖的红粉花树上的鲜花早在四月初的一场夜雨中纷扬落下,墨绿色的树叶枝头现在结满了指甲盖大的红色小果子,隐藏在一簇一簇的叶团中,格外诱人。 高低相错的三个喷泉池,水流像调皮的小妖精一样,一跳一跳喷涌而出。精致的流水喷泉里,金色小鱼摆着尾巴,悠闲地游来游去,偶尔探出头,在水面吐一个泡泡,再缩回脑袋啄食水中石头表面的苔藓。 喷泉旁边,一块块田地整齐犁好,翠绿鲜嫩的菜叶从土地中长出,肥厚翠绿的叶片向着阳光伸展,舒展着接收阳光的恩赐。 梁小夏坐在堆满了各色植物的花园中,手上的书翻到最后一页。纤细的手指划过书页上的文字,她慢慢合上五厘米厚的书,反复体味着作者隽永的智慧,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这本书陪伴她度过了美妙的一星期,沉浸在字里行间的箴言妙语让她心有所悟。 踮起脚尖。伸手摘了一颗树上结出来的红色朱果,梁小夏将果实在袖子上擦了擦,扔进嘴里。果实味道辛甜带酸。果肉饱满,齿间挤压出的汁水刺激着她的味蕾,让梁小夏分泌出更多的唾液。 咽了咽口水。她还是急了点,再过一星期。果子的味道会更甜些。 一年多过去了,她长高了一些,也从困惑,急躁,绝望和失望的泥潭中挣扎出来,逐渐学会醒度,等待和酝酿。 这一年里。她反复回忆着当时的一幕,身体中最后剩下的棱角,也被病痛和时间磨得圆滑平整。 那些狂躁的,不断诅咒的语句和不稳的情绪,在躺在病床上的日子里,像火苗一样舔舐着她的内心,又像喷涌的火山岩浆一样,反复被勾引出来。再由着思考和理智压回去,一点点凝实,形成她内心一块坚韧。光滑的固体,再不会起半分波澜。 明天就要出发去新的学校了,梁小夏将双手伸在眼前,取出一瓶许久没有喝过的人形药剂。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最开始的三个月,梁小夏被局限在轮椅上,手脚活动在一个非常小的范围内,整日无所事事地望着窗外,坐在花园里感受植物的情绪,或者在玛塔基尼和多兰的陪伴下,听他们念书。 在听完差不多四十本书后,梁小夏才能够勉强将手臂平举到胸前。每天喝下大量奇怪的药水,让她的身上又疼又痒,晚上还需要全身涂抹一种刺鼻的黄色药物,整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痛苦万分。 玛塔基尼和多兰都很忙,玛塔基尼忙着翻阅各种医术资料配药,多兰忙着陪梁小夏聊天,忙着给她改善伙食,忙着帮她按摩全身肌肉,忙着做各种好吃的,再双手托腮,看她吃下去。 梁小夏害怕母亲的沉默,她看着梁小夏时身上散发的忧伤气息,比父亲的冰脸还让她心慌。梁小夏只得不停地要求吃这个做那个,将多兰指使得团团转。也许忙碌起来,她会觉得好受一点。 可即使是这样,母亲丰腴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父亲玛塔基尼也很辛苦,整夜不休息,点着灯在书房里查阅资料,发间的银丝越来越多。梁小夏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在道过晚安后总是用被子蒙住脸,不让父母看见她流下来的眼泪。 复健的日子更加痛苦,梁小夏不得不像一个刚刚学走路的孩子一样,在肌肉的扭痛和骨头之间锥心的疼痛中挣扎下地,双脚踩在地上时腿软得发抖,每走两三步都会一个趔趄栽在地上,跌得膝盖上青紫成片,伤痕累累。 她每走一步,心里就诅咒一下费恩。他害死了时俟,将她害成这个惨样子,还抢了她的好姐妹,绝对是她目前阶段最恨最恨的人。 梁小夏不断这样想,体内的红色电流连带着也有些不稳定,有些无力的脚底下擦出红色电火花,和着她的步子劈啪作响。 杰娜和鲁本都被玛塔基尼施加了心智影响法术,看到梁小夏的那双长耳朵和与人类不同的白色皮肤会刻意忽略过去。她每天帮着多兰照顾梁小夏的饮食起居,也曾捧着一束刚剪下来的鲜花忧心忡忡的问:“小姐,你的病能好吗?” “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梁小夏躺在床上呢喃自语。 那天是玫提斯大军征伐出发的一天。 洛基写了将近四页的信,满篇的字,向她详细描述了玫提斯内部的情况。 重新归来的费恩用残酷铁血的手腕迅速清洗了国内的反对势力。几大老贵族世家在两个月内被他连根拔起,家族成员的尸首全体被挂在城墙上风干示众。 费恩以“精灵杀害先祖”“强夺先贤遗物”“冒犯玫缇斯尊严”“妄杀玫缇斯人民”等一共七条理由,发起了对西晶精灵的战争,不接受战前调解,也不接受和平谈判,誓要血洗精灵森林。 读到这里时,涵养已经很好的梁小夏实在忍不住气得颤抖起来,他居然用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冠冕堂皇地兴兵! 忍着气读完剩下的信,洛基补充道。据他的观察,费恩的变化也越来越大,开始喜怒不定。身体也瘦得厉害,看起来风一吹就会倒。洛基在信里很隐晦的表示,他怀疑费恩在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得了什么奇怪的病。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梁小夏拜托他调查黑矮人的事情也有了一些眉目,他在信里附上了一份手绘地图。将黑矮人可能被关押的地方全部都标记了出来。 国王和准王后泥球的婚期被无限期推迟了。根据洛基的情报,梁小夏推断着,也许泥球是被费恩用什么样的理由要挟住了,迟迟不肯回来。 随着洛基的信,梁小夏也收到了一封泥球的信。信很短,只有一句话:“对不起。我会努力的。” 话没头没脑的,梁小夏想了想。也就不再去管了。泥球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总躲在自己身后,将鼻涕眼泪蹭到自己身上的小姑娘了。只要她没有爱上费恩,而且能保证自己的安全,那么她想做什么,就由她去吧。 费恩随后组织了一万大军,由统帅汉尼拔带领,作为先遣部队派向西边大陆,估计攻打的第一仗就是黑矮人的黄金城。据说除了先遣部队外,费恩仍继续在国内募兵。要组织起一支号称十万大军的部队,踏平西晶森林。 唯一值得庆幸的好消息,便是艾格玛瑞亚没有出兵。柯西莫掌握的第一军团全部由禁卫军组成,实力稍弱;斯拉格切赫被爆出和女儿莉莉的不伦之恋。人心丧失;尼赫迈亚被神秘人士伏击,身受重伤;诺尔依旧按兵不动,没有传出什么消息。国内势力各自为营,一盘散沙,都希望在这次改朝换代中分一杯羹。 当初艾格玛瑞亚的傀儡小国王和费恩达成的攻守同盟协议也烟消云散,几大军团长集体矢口否认这件事情,或者委婉推脱。他们都不傻,不会用自己的兵力去成全邻国的野心。 梁小夏被洛基的信堵得发慌,个人的力量和国家的统治暴力相比,实在是蚍蜉撼树。人类大军已经准备踏上她的家乡,将战争和灾难带给她的族人。夜晚辗转难眠,梁小夏披着外衣,提笔写起了信。 恢复得差不多的梁小夏冷静的,坚持的,要求玛塔基尼放她回西晶去,或者让她做些什么也好,这样悠闲的生活对她来讲实在是一种煎熬。 “我们是精灵,精灵爱好和平,但也不会惧怕任何敌人。一个精灵在漫长岁月中积累的实力,也不是区区几个短寿命物种能够抗衡的。这场仗会打得很长,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会胜利。”玛塔基尼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桌面上,开导着梁小夏。可她扬着头,直视自己的父亲,眼神坚定,不点头,也不摇头。 “既然这样,那你就上学去吧。”玛塔基尼抽出抽屉里放的第一战争学院的推荐信,放在梁小夏面前。 “实话是:你现在的实力太弱,没有能帮得上我的地方。”玛塔基尼双手十指交叉,望着梁小夏认真说道。 “好!上学也行。”梁小夏拿过推荐信,转身立刻回房收拾行李。她迫切地希望赶快飞出去,家里就像一个巨大的温室,养伤的时候待在这里,她觉得安心自在。可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梁小夏向臂环里塞了些生活必需品,匆匆和多兰告别,执拗,别扭地离开。 “小宝贝,留在妈妈身边不好吗?你还是个孩子,战争这样的事情不应该由你来参与的。妈妈会保护好你的。”多兰捧着梁小夏的脸,忧心忡忡。 梁小夏低着脑袋不吭声,她最近总是整晚整晚做噩梦,梦见生命之树燃烧着熊熊烈火,梦见千鹤被残忍的人类砍下头吊在树顶,梦见玉泉长老的实验室被人类一把火烧得精光。梁小夏咬着嘴唇,她不想让多兰担心,却不能忽视自己内心呐喊的,快将她逼疯的声音。 “玛塔,快帮我劝劝她,小宝贝非要去那个该死的人类学校念书。”多兰见梁小夏没有反应,转身又寻求丈夫的支持。 玛塔基尼没说什么,只是挽住多兰的腰,将梁小夏送出庄园大门。他没有像多兰一样出声挽留,理智告诉他留也留不住。他叹了一口气,塞给梁小夏厚厚一叠卷轴,轻轻说了一句“注意安全”,在她离开后,转身关上了庄园大门。 第八十四章碰瓷 人生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甚至连金钱也是一样,因为它会给人们以教义。钱就好像琴一样,谁不会演奏,它就只会让他听到刺耳的噪音。钱又像爱情一样,谁吝啬不肯把它给人,它会让他死去;慷慨把它给予别人,它会使他新生。 ——纪伯伦 第一战争学院的历史有将近八百年,总校坐落在达拉姆附近,比帝国贵族学院更远一些。除此以外,还有四个分校区,分别散落在艾格玛瑞亚四个城市附近。梁小夏并没有选择去靠近达拉姆的总校。 众所周知,西摩曼家的大小姐死在了玫提斯新王的加冕典礼上,死法惨烈得连尸首都没留下。所以,她在名义上是个死人,如果见到了熟人,总归是不太好解释。 她选择去的,是第一战争学院靠近遗弃山脉的一座分校,顿河的发源地,安息森林小镇,镇上的第一战争学院,也因此被称为安息分校。 快马赶路,不到一个月她就到达了这处位于森林外围的小镇。 镇子不大,只有一条主街,黄土铺街,镇上的人无论男女,看起来块头都很大,披着兽皮做的衣服,迈着大步子踩在地上,尘土飞扬。两边的房屋就地取材,全部由粗大的原木搭建成,树皮都没有剥,就架上了房梁。看起来和这里的人一样粗犷。 梁小夏背着时俟,挂着箭袋,牵着一匹普通的灰马。一路打听着第一战争学院的方向,逆流而上,沿着主街向前走。 迎面走过来一个衣服脏兮兮。打着补丁戴着矮帽子的人,他低着头。也不看前面的路,只顾着向前走。梁小夏皱了皱眉,在错身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向路边让了让,避免和那个人撞上。 没想到那人却像脑袋顶上长了眼睛,脚底下不停,稍微变向,侧肩狠狠撞了梁小夏一下子。 “哎呦!”小个帽子男被梁小夏电到了。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手上抓着一只钱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梁小夏诧异了一下,她的眼睛看到了对方的隐隐刻意,刚才只是下意识感觉到不对劲,运起身上的电流电了对方一下,可没想到这人还是个小偷。 梁小夏弓身,轻轻取回还在小偷手上,装着几个硬币的钱袋,重新塞回自己口袋里。这个钱袋平时只是她为了掩饰空间臂环存在的小装饰。却没想到刚刚进了小镇就被贼盯上了。 电击的力量并不大,她只是想要小小惩戒一下对方,并不想将那个小偷弄死。可那个小偷被电倒以后,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俯身一摸,连呼吸都没了。 “杀人啦!她杀人啦!”旁边突然蹿出来一个瘦高个,学生模样,头发齐齐朝天炸着,他咋咋呼呼地大声喊叫,不一会儿就引来了一片围观的人。 梁小夏扶额,她怎么这么倒霉。一路过来都平安无事,结果刚刚进了安息小镇,就遇到了碰瓷的。 “这么瘦小的姑娘怎么杀人?你看错了吧?”围观的群众中,一个披着熊皮大衣的大汉疑问。 “就是他杀人的,我亲眼看见的!她看着脸嫩,实际上年纪大着呢。你看她背上还背着那么大的弓,一般的小姑娘能背起来吗?她肯定是能杀人的。”瘦高个也有点郁闷,同伴碰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他想往对方身上泼脏水都有些勉强。 梁小夏双手抱胸,牵着马,一直站在旁边凉凉看着。像看戏一样看着瘦高个悲愤地向群众声讨她的恶行,唾沫横飞地描述她是如何如何杀死地下那个人。 梁小夏看了一会儿,从腿侧抽出一把短刀,向在路中间躺着的那个人走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瘦高个见梁小夏蹲在他兄弟身边,拿着匕首不断在他身上比划,吓得一身冷汗。 躺在地上装死的小偷也很紧张,胸膛微微起伏,心跳声像擂鼓一样,“咚咚咚”地传入梁小夏耳朵里。 “杀人呀。”梁小夏很理所当然地回答,然后一刀扎向小偷胸口。 匕首扎了个空,装死的小偷翻身一滚,胳膊上被梁小夏划出个口子,刀刃扎在地面上。 梁小夏收回匕首,恶劣地笑了笑,撇了撇嘴:“被躲过去了,真遗憾。” 躲过一击的小偷捂着胳膊受伤的地方,大声“哎呦哎呦”叫着疼。 “你胆大妄为!当街杀人未遂,现在还想继续行凶!我兄弟都受伤了,你要赔偿他的损失——”瘦高个话还没说完,就被梁小夏一脚踹在膝盖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梁小夏看着终于与自己同样高的男子,心里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压低声音问:“你是第一次干这事吧?” 瘦高个脸一红,一句“你怎么知道”脱口而出,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他尴尬地捂着肚子看梁小夏,一脸求饶样。 原来真的是第一次呀,怪不得手法这么拙劣,表情也还有些僵硬做作。 “我们不要钱了,你放过我大哥吧!”戴帽子小偷看到梁小夏一脚就踢倒了他大哥,心里着急,赶忙捂着伤口过来求情。 “凭什么?”梁小夏从来都不是个圣母,诈到她头上来的不还回去,也太说不过去了。 小偷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灰旧的钱袋:“我把这些钱给你,你放过我大哥,行不?” 看到梁小夏神色有些犹豫,他又急忙补充:“这些钱是干净的,你放心。” 瘦高个猛地把钱袋又拽了回来:“德姆你疯了!这是你妈给你的学费!” “饭都吃不饱了还要什么学费!我想好了,下个月的课不上了,我回家种地去。”叫德姆的小偷仔细看来,皮肤白净。脸颊上有些雀斑,一头红发被帽子压得扁扁的。 “不行!我宁可去蹲监狱,也不能让你花这个钱!阿姨攒几个钱不容易。日子过得苦哈哈的是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你将来能出人头地吗?”瘦高个长相还算俊秀,脸颊上的几颗青春痘明白表示了他不过十八岁。他骨架挺大,声音也粗。拽着那只钱袋对着德姆大吼。 两个人争吵得忘乎所以,一个钱袋推来推去。激烈对冲的情绪沿着他们的身体散发入空中,看在梁小夏眼里,就像两只冒着烟的热水壶。梁小夏摆了摆手,算了。再追究下去她就要被这两个人吵得头疼了。 “带我去战争学院,将功抵过。”梁小夏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牵着马向前。俩兄弟愣了一下,赶紧爬起来。千恩万谢地不停点头。 “——姑娘你是去战争学院上学的吗?那里我熟,我和大哥都是在那上学的。”德姆本来想叫梁小夏“小姑娘”的,在看到她背后那把大弓后,又将“小”字生生咽了下去。 “哦?你俩都是那里的学生?学什么的?”梁小夏问。 “我叫康斯坦丁,是战士系的,这是德姆,盗贼系。”瘦高个依旧有些拘束,握着拳头紧张地回答。 “战士系?怎么会这么弱?”这下轮到梁小夏诧异了。人类的战士一般都是身材高大的壮汉居多,她面前这高个骨架倒是大,可实际上长得还没一个精灵战舞者壮实。这战士被她一踢就倒,走的是什么路线? “你别小瞧我大哥,他很厉害的。就是…就是没吃饱…大哥为了凑学费,已经连着一个月啃黑面包了。”德姆脱下帽子。捏在手里急忙替康斯坦丁申辩。 “第一战争学院的学费很贵?学生们都是这个样子?”梁小夏瞪大了眼睛打量康斯坦丁和德姆。他俩身上的衣服都是最粗的黑布缝的,打着好几块补丁。康斯坦丁的裤子短一截,脚踝露在外面,德姆的衣服上满是线头,边角磨得毛毛躁躁的。 “学院一共有三十多个系,按照职业分类,每三个月就会有一次排位赛,排位赛中,每个系的前五名是免学费的。剩下的学生,名次越靠后,学费越贵。”德姆一边走,一边给梁小夏解释着。 “那你在你们系里排第几名?要交多少学费?”梁小夏问。 “我只排到第五十四名,每个月的学费是五十四金币。”德姆很不好意思的垂下脑袋。 学费果然很黑,一个月五十多枚金币,一年下来就得六百多枚,这笔钱别说小家庭,一般过得小康的家庭也付不起,也许只有达拉姆的大贵族们才能掏得起这个钱。梁小夏暗暗伸了伸舌头,这和上辈子工薪家庭供小孩出国留学一样,简直是在烧钱。 德姆郁闷了一会儿,然后又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说:“但是大哥厉害,大哥能排到第三十名。最好的时候他还打进过前十呢!” 看来他很崇拜这个叫做康斯坦丁的瘦高个。 “德姆,别灰心。你只是装备比别人差些,别的都很强!”康斯坦丁揽着德姆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行路间已经走到了学校门口,康斯坦丁和德姆将梁小夏带进招生办公室,问她:“你打算考哪个系?” “有弓箭手的系吗?”梁小夏问。 “弓箭手?第一战争学院里只有游侠和盗贼系是使用弓箭的,其他的专业我不清楚。你不是个法师吗?怎么想学弓箭?”德姆诧异地问,他以为接触到梁小夏时的电流是她施放的法术。 “喜欢而已。”梁小夏摸了摸背上的时俟,眼中闪过一瞬落寞,快得难以抓住。 “行了,我们就送你到这里,祝你考试顺利!”康斯坦丁和德姆向梁小夏挥了挥手,却意外接到一个小钱袋,里面放了几十枚银币。 “去好好吃一顿吧,算是我给的疗伤费和情报钱。”梁小夏头也不回,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进去了。 “大哥,她刚刚的姿势好帅!等以后有钱了,我也要这么做!”德姆兴奋地对康斯坦丁说。 第八十五章游侠 逃课是一门必修课。 玛塔基尼给梁小夏的推荐信,考核的老师只看了一眼就将那烫金花纹的优质羊皮纸揉成一团,从窗户扔了出去。考核老师正是之前披着熊皮,围观梁小夏的大汉。他上下扫了两眼梁小夏的打扮,刻意忽略了她背后的弓箭,问:“你想考治疗师?” 梁小夏摇了摇头。 “药剂师?” “不是。” “炼金师?” “不是。” “法师,法师总该对了吧?”大汉猜了好几个,最后才说出法师这个词。 梁小夏将背后背着的弓举到面前,镇定地说:“我想当弓猎手。” 听到她的话,熊皮大汉暴跳如雷,厚实的大掌一拍书桌:“我草他妈的贵族蛋蛋!当我这儿是幼稚园吗?奶娃娃也往这儿塞!他妈的以为在安息森林里滚一圈就成了人才了,我呸!” 梁小夏微微皱了皱眉,这个粗鲁的大汉让她想到了那些黑矮人,不过他更胜一筹。 “行!行!你要考,我让你考,还得卖那些贵族老爷面子。可咱这里是有规矩的,别拿你们贵族那套压人,老子不吃!考不过的话,就是皇帝老子我也不让他进!” 熊皮大汉一挥手,将梁小夏带出办公室,带到学校后面练习武艺的沙场上,指着远方千米开外的箭靶。说: “看见前面的靶子了没?初级班的要求是二十箭中六,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十箭里能有一箭射中。我就让你进游侠初级班就读。” 梁小夏将淡金头发向脑后缕了缕,没接话,拉弓就射。手指上一次架两支木箭,拉满时俟。两箭如同流星一般从弓弦上飞出,同时命中靶心。 手臂没有任何不适,诅咒之眼非常清晰地回馈给她命中靶心的图像。梁小夏捏了捏小臂上的肉,考虑着是不是该给自己加码了? 熊皮大汉揉了揉眼睛,不用跑过去他也知道那两箭中了。箭靶都倒了,不是射中的,难道还是大风刮倒的? “他娘嘞!你确定你是个贵族?那封推荐信该不会是你偷来的吧?” 梁小夏额角黑线。她还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个贵族? 伪造身份的事情是父亲一手操办的,梁小夏除了知道自己以前叫夏尔?西摩曼,现在又改名叫夏洛?尼德曼之外,对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走走走!我带你去见见小白脸,他要是知道我收了你这么个学生,让他三天不化妆他也肯。” 熊皮大汉一高兴,直接一胳膊把梁小夏揽起来,扛在肩膀上就跑。梁小夏坐在大汉肩膀上,被晃得东摇西摆,最后不得已抓住了他的头发。堪堪稳住就快掉下来的身体。 “小白脸!快出来!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过来了!”大汉“嘣”一声,一脚踹开教室的门,梁小夏的鼻梁差点撞到门梁上。 拿着书读得津津有味的一个长发青年被打断了兴致,愤怒地将书本扔下。底下上着自习。兴奋讨论的学生也被这一声大喊吓着了,望着教室门口面面相觑。 “你每回就不能用个正常点的方式敲门吗?”长发男子身材修长,声音很阴柔,他怒目看向熊皮大汉,再看到他肩膀上弓着腰躲房梁的梁小夏时,脸都绿了。 “我和你再说最后一遍,我喜欢的是女人!是丰胸肥臀的美女!不是臭爷们儿也不是小不点!”长发男子控制着自己不要发怒,声音像蛇一样丝滑低沉,带着薄媚。 “老子就这样!这脾气一辈子都改不了。”兽皮大汉将梁小夏从肩膀上放下来,大手拍了拍她的后心,差点拍得梁小夏栽跟头。“这是小白脸,游侠导师,以后就是你的老师了!快点问好!” 梁小夏认真地点了点头:“小白脸老师好!” “哈哈哈!”教室里,底下坐着的学生爆发出哄堂大笑。 长发男子脸憋得紫红:“笑什么笑!都给我闭嘴!” 转过身,深深地大吸三口气,他勉强维持着理智对大汉说:“你带她如果就是想要气我的话,那么恭喜你,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带着她给我滚!!” “嘿嘿嘿,别这样,这学生可是老子好不容易给你找来的。两箭射穿千米箭靶的苗子,你这辈子见过几个?”兽皮大汉大嚷大叫着,将梁小夏刚刚测验的那点事情全抖搂出来了。 “你当我弱智呢?十岁的孩子单手拉满弓,同时射两箭。你这是刚从酒馆里出来吧?醒醒吧你!”长发男子毫不客气地单手一个爆栗砸在兽皮大汉脑壳上。 “爱信不信,你到底收不收?撂个话,老子没工夫整天瞎操心你的学生。”兽皮大汉也急了,抬脚欲走,打算将梁小夏硬塞进班。 “收!怎么不收?你敢塞我就敢收,只要你不怕坏了学校的名声。” 因为那句“小白脸老师好”,长发男子对梁小夏没一点好脸色,将她塞进教室最里边的阴暗角落,随便扔给她一本书,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就打算让梁小夏自生自灭了。 “临时测验!三十分钟默写下来游侠守则前三百条,不合格的给我去扫厕所!现在开始计时……”长发男子掏出来一块古旧的怀表,按下了顶端的计时器。 长发男子在大汉走后,他将怒气全部发泄在了底下的学生身上,全班一百多号人,密密麻麻一片各色脑袋,还没等他话音落下就开始奋笔疾书,明显是吃过苦头。 平时怎么闹都行,开开玩笑无伤大雅。可缪拉在教学上是出了名的较真,要是测验不合格,或者训练偷懒被缪拉老师抓住,绝对会被整得生不如死。 梁小夏坐在教室的最边角,打量着整个班的学生,最小的估计有十四五岁,最大的看起来将近三十。每个学生都埋头认真写字,走笔龙蛇,教室除了笔尖刮在纸上的莎莎声和学生们的呼吸声外,落针可闻。 “嗨!赶紧抄吧。缪拉老师不会因为你是新来的就放过你的。”梁小夏旁边坐着的短发少女偷偷塞给她一页纸,向她使了个颜色。 梁小夏拿起笔,飞快写了起来。两辈子加起来快奔五的人了,没想到又过上了考试作弊的日子,还真是无比怀念。 “游侠守则第一条:团队协作胜于单打独斗。 游侠守则第二条:永远不要将后背交给敌人。 游侠守则第三条:伺机而动。 ……” 梁小夏左右手拿着两支笔,同时在两张纸上写。以前在森林里为了完成父亲布置的论文和玉泉长老的研究,她经常这么做。只需要注意不要将两只手书写的内容混淆,以及保持字体的工整清晰。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高效率的工作还给她留出来一点点时间欣赏这个游侠守则。里面有几条非常有意思,比如“第五十二条:付出不一定都有回报,但不付出一定没有回报”以及“第一百三十五条:游侠不是强盗和杀人犯,不能罔顾人命”“第二百条:头脑比肌肉更重要”等等。 在还剩两分钟的时候,梁小夏抄完了所有她同桌递过来的答案,在最下行署上自己的名字交了上去。 “夏洛?尼德曼。”旁边友好合作的少女念出了她的名字。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家境不错,单眼皮,大鼻头,皮肤牛奶般白皙,脸上一直挂着幸福满足的笑容,身上不断散发出青春洋溢的愉悦气息,是一个被养得很好的小孩。 梁小夏点了点头,非常友善地用力握了握她伸出来的手,甜甜地笑了笑。大量不连续的,各种场景和人物片段涌入她的脑海。有那个女孩和她的家人的,也有她和别的学生的,像破碎动画片一样从梁小夏眼前闪过。 迅速理清自己的情绪,之后,梁小夏像每个刚刚进入新环境的正常的小孩一样,有点忐忑不安却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问:“游侠课程都是在教室里上的吗?不知道学习任务重不重?哦,我有点担心自己会跟不上。” “没事的,待在教室里的时间并不多。每周课程只上三天,半天室内的,两天半室外的。剩下的三天我们都会去赚钱。嗯,就是加入某个佣兵队伍揽活,从传递消息,治疗兔子,到陪老人聊天什么的,各种任务都有。一些排位靠前的同学还可以进入安息森林里猎取野兽换钱。看见前面穿灰衣服的那个男生没?他是咱们游侠系的万年第一,接的活都是深入安息森林的。我上次排位考试只考到了七十一位,交了鼓鼓一袋子金币。这里的学费实在是太贵了,爸爸抱怨过好几次了。还有,学校里没有饭堂和宿舍,吃饭和住宿都得自己去解决。老师们只管教课,剩下的什么都得自己弄。” 小姑娘急于在有些腼腆内向的新同学面前表现自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不停的向外倒,有时叙述还有些缺乏逻辑和条理。梁小夏在一边扮演耐心听众,点头附和,不断从她的话里和神态表情中提炼出有用信息。 第八十六章小队 刀鞘保护刀的锋利,它自己则满足于它的迟钝。 ——泰戈尔 “我叫西尔维娅,你可以叫我西娅。你还没有小队吧?要不要加入我们刀剑玫瑰小队?我们小队里都是女孩子,一定能合得来。” “谢谢,不过我想我还需要再熟悉一段时间,毕竟,我刚刚来。”梁小夏婉拒西娅的好意。玫瑰,让她想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临下课时,梁小夏被缪拉留堂。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打动了那只暴躁的公牛,我的班里不允许像你这样混日子的学生存在。不管你是真的天才,还是装作天才,进到这个教室里就得给我玩命地学!不要用你的小聪明弄脏游侠的绿袍子!” 缪拉的身体压得很低,阴测测地盯着梁小夏的眼睛一句一句地说:“忘了告诉你,连续三次排位考试后十名的学生是会被清退的。这条规定针对的是哪类人,你我都心知肚明。” “好的,小白脸老师。”梁小夏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将脸上暴起青筋的缪拉扔在教室里,径自出门。 走出学校门口,她意外发现那两个讹诈不成的少年站在门口的廊柱下面。 见到梁小夏,矮个子的德姆摘下脑袋上的帽子,用力挥舞,招呼梁小夏过去,红色的头发在一群放学的学生大军中分外耀眼。 “你们好,找我有什么事?”梁小夏问。 “没。没啥。我俩就是好奇,你通过考试了没?” “过了。” “是吗?真的太好了!”两人喜悦、羡慕等等复杂的情绪从身上散发出来。一个有钱人家的天才孩子通过了考试,未来简直一片光明。再想想自己。不知道下个月还会不会待在这里。 “只是为了问这件事吗?”梁小夏感觉,他们应该还有别的事情。 “钱袋还你,谢谢你请我们吃饭。还有。我们两个想给你打工。”瘦高个康斯坦丁从怀里掏出来那只只剩下几个铜板的漂亮钱袋,吞吞吐吐地说道。 “给我打工?先生们。你们没有自己赚钱的小队吗?听说学院里的学生都是有自己的佣兵队伍的。” “我们有小队,有小队。就是人有些少,只有我和大哥两个人。”德姆的脸快和头发一样红了。 原来他们的小队一共有十五个人的,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在某次进入安息森林的雇佣任务中,不小心遇到了林妖,队伍在那次任务中损失很大。虽然没有人伤亡,很多不满的队员都在那次任务后退团了。康斯坦丁一个人认下了任务的违约金,当了自己的装备,更是让小队实力一落千丈。队伍等级也从原来的三级15%跌落回零级20%。(不同难度任务会累计等级,反过来等级也会限制可接任务。) “你们的小队叫什么名字?”梁小夏听完德姆的叙述,反倒有些心动了。 “来杯麦酒。”德姆很自豪地挺着胸膛说道。 他和康斯坦丁都没什么大愿望,只想在每次执行任务后赚的钱能多买一杯麦酒,就着面包一起吃下去,润润干涩的喉咙。 还真是一个务实的小队。 梁小夏像狐狸一样笑了笑,眼睛眯成上挑的两道缝,就像拿着钢叉的小魔鬼。用一种非常诱惑的语气暗示:“帮工就算了。走吧,我请你们吃晚饭。再多说说你们小队的事情。” 酒肉桌上谈事情,兄弟俩一人塞了两大盘牛腿肉,几杯麦酒灌下去后。梁小夏成功地成为了这个名字滑稽的小队一员,并篡取了队长的位置。 从餐馆里出来时,康斯坦丁和德姆都有些腿软。他们从来没有吃撑到这种程度过。酒精麻痹了四肢,脑袋却异常清醒。两个难兄难弟勾肩搭背,笑得嘴咧到耳朵根,他们这回是找了个硬靠山,光明的未来在向他们招手。 这个靠山不硬,却很聪明。梁小夏第二天就带着德姆和康斯坦丁在任务大厅接了八十份“兔子任务”。全部是需要跑腿、寻物以及寻人的琐碎任务。 梁小夏将任务分成三份,需要跑腿的由本来速度就快的盗贼德姆担任,她自己负责用杀戮左眼寻找物品,而可能产生肢体冲突的寻人任务则由战士康斯坦丁负责。 三个人分工分区合作,两天时间就完成了七十五份任务,退回五份实在无法完成的。一共赚了七十枚金币,队伍等级也升级到了一级百分之三。 康斯坦丁和德姆一人分到了二十多枚金币,都很开心,没想到两天就赚了这么多钱,他们以前都不屑于接这种兔子任务的,可蚊子再小也是肉,单个时候不显,堆积起来的时候就能看出威力了。 梁小夏不是奔着钱去的,她一次收这么多任务,只是为了尽快冲级,等升到二级就可以接些“豺狗任务”,进入安息森林外围了。 游侠课程有些像盗贼和弓箭手的结合体,主要学习侦查,陷阱,弓箭和单手剑技。一个游侠在队伍里通常充当的是万金油和救火队员的角色。既能当哨探,也能替代法师当做远程,还能在队友受伤时帮着治疗小伤。游侠队员们在佣兵队里,一般都会占据后勤部长位置,负责打理一些琐碎的小事情,如扎营吃饭什么的。 认真听了三节课,评估过后,梁小夏认为,游侠实际上就是精灵们的退化版,同时加强了“锄强扶弱,劫富济贫”等特点。游侠热爱森林,热爱自然,以森林为家,却也不拒绝肉食和皮草。他们不会为了自然权益从根本上反对人类,却在尽可能维护生态的完整性。这种游走在中间地带的人类职业很像梁小夏记忆中的环保主义者,或者说自然主义。 缪拉上课的时候,梁小夏会心不在焉地和镜月聊天,听他讲一些上古精灵方面的事情。她头顶上的这颗蓝黑色宝石在她痊愈后,又变成了一条宽头带,带着不仔细看就不会发现的暗色花纹,穿过淡金色长发,盖住梁小夏的额头。镜月的记忆有一个明显的缺失断层,很多事情他都想不起来,比如上古精灵是怎么灭亡的,比如他原来住在哪里等等。 梁小夏心安理得地划水,只有在缪拉穿插在游侠技能的授课中,讲一些安息森林里的情况时才稍微听一会儿。而这样的无所谓的态度进一步激怒了缪拉,他已经想好了,到了月底排位考如果梁小夏考到最后一名,不到三个月他也要把她拎着脖子后面的衣领扔出去。 “夏洛,你们的小队还需要人不?”上课一个星期后,西娅趴在桌子上蔫蔫地问梁小夏,看起来像是受了某种刺激。 “要,我们小队现在就三个人,为了冲级,天天忙得团团转。怎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梁小夏摸了摸西娅的脑袋,体温正常,应该没有生病。 “唉,我其实没什么游侠天赋,回回考试都是七十名上下。进学校,挑选职业,这些都是爸爸替我决定的,可我真的不喜欢当游侠。我想当一名法师,申请已经交上去了,考试也通过了,下个月就可以去法师班就读。可是,可是她们说队伍里不需要两名法师…”小姑娘很委屈,眼眶红红的,她不敢相信平日里的好姐妹居然会这么冷情,连一个小小的法师都容不下。 这个“她们”,应该指的是西娅的刀剑玫瑰小队。梁小夏想,她的小队并不是拒绝两个法师,毕竟法师在人类中算稀缺资源。真正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她们无法忍受一位在未来半年里可能连一枚舞光术都发布出来的法术学徒。 “这就是人类,奇怪的矛盾协调生物。”镜月发出一声感叹。 在面临生死危机时,人类往往会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团结和勇敢,平日生活中,却容易因为一点点的蝇头小利而起摩擦和冲突,将他们赞美的仁爱友谊扔到一边去。人类似乎都有选择性遗忘的通病,情绪在受到一点点干扰时也容易波动起来。 “只要你不嫌我们的小队等级低,名字怪,我是非常欢迎你的。”梁小夏带着两个穷鬼天天做低级任务,也不在乎多捎带一个目前一个法术都不会的法师。 “你能让我加入,我已经很开心了。幸好爸爸又给我寄了五百金币过来,要不我下个月交了学费就得睡马路啦!所以小队里的分成我可以少拿一点的。” 西娅十分诚实地推辞了一下,她问了好几个小队都没人要她。梁小夏的队伍虽然等级低,可她的确没有更好的地方去了。 梁小夏掰着指头算了算,队伍里一共四人,一个战士,一个盗贼,一个不会法术的法师,加上她,一个会法术的弓箭手。感叹一声,再送来个治疗师吧,除了她自己,另外三个人实在是太脆弱了。 第八十七章逃亡 一颗柔心,厌恶广漠漆黑的虚无! 天空凄美得像一座大祭坛; 太阳在自凝的血泊中溺死。 ——《向晚的和谐》波德莱尔 带给甜甜新生活的夏尔小姐失踪了。 和夏尔在一起的日子,就像是一个美好虚幻的梦。她们早晨一起用餐,夏尔会用一种很脆,微咸,有很可爱的小动物外形的饼干招待她。吃饭的时候给她讲很多有趣的故事,陪着她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在每一个日落的黄昏,手拉着手在林荫道上散步。 夏尔的眼睛里没有鄙夷,也没有怜悯,只是偶尔看着她的表情有点奇怪。好像在通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夏尔带给了她很多新的,不一样的东西。打碎了她过去深深包裹在身体外面,那层无聊的既骄傲又脆弱的壳,注入新的内芯。 甜甜知道,昂撒少爷后来对自己大的多般照顾,大概也是归于夏尔小姐的功劳。她用上了那些金字塔顶端的贵族才能使用的马车,有了四个言听计从的仆人,还进入了贵族顶层圈子的黄金班,这些都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父亲对待她和母亲的态度也好了很多,甜甜有了自己的房间,可以穿上裁缝店高级定制的新裙子,而不是继续使用姐姐的旧衣服。母亲也不用趴在地上辛苦地擦地板直到擦出反光的影子才能停下来。她可以和其她的贵妇人一样,牵着狗遛遛街,周末去剧院听歌剧。去需要预约的餐馆享受一顿美餐。 就像梦有尽头,甜甜的美好生活此时也看到了尽头。夏尔失踪一年多,昂撒少爷的态度虽然没变化。却难掩其中敷衍的冷意。同名的姐姐在沉寂一段时间后,开始变本加厉地报复她。 地下放着一件被剪得不成样子的烂裙子,甜甜啜吸着被碎玻璃渣割破的手掌。抱着答应给夏尔的长耳朵熊,呆呆坐在床上。 甜甜的母亲轻轻进入房间。掩上门后拉着她的手,将她从床上揪起来,推到衣柜前。 “甜甜,快,收拾收拾行李,咱们赶紧走。”她的母亲急得满脸汗水,松开了甜甜的手。亲自开始将她的东西装入箱子。 “妈妈,怎么了?你怎么急成这个样子?父亲呢?你不是陪他一起去看演出了吗?”甜甜问。 “别提你的父亲,你没有什么父亲。那个恶心的老头都要将你推到别人床上去了,你还叫他‘父亲’?!”甜甜母亲手上的动作又快了些,非常迅速地收拾了个包裹,带着甜甜趁着夜色,偷偷溜出了门。 “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我们为什么要离开?现在外面正乱着,很不安全。”甜甜被母亲拽着一路小跑,从莱茵伯爵府后面的一条小道拐入森林。 “别傻了。你不是什么莱茵家的二小姐。你只是那个混蛋为了攀附名利养的一只小鹦鹉!妈妈今天在剧院遇到檀香将军夫人,她笑着恭喜我,说我马上就要一步登天了。你的父亲打算把你送到伯奇那里做情人!这事情满城都知道了,就咱们娘俩还被蒙在鼓里。” 艾格玛瑞亚陷入混乱后。莱茵伯爵那一套待价而沽的方法行不通了。没有兵权的他在看到很多墙头草被暗杀或被处理后,心惊胆战。这时他必须站队,选择一方依附,否则就会成为各个势力共同打击的对象。莱茵伯爵本想通过二女儿的线搭上昂撒,无奈他暗示了很多回,女儿就是听不懂。 恰好伯奇很委婉地提出过,他对自己家处在昂撒保护伞下的女儿很有兴趣。莱茵伯爵顺水推舟,借着伯奇的要求打算靠上斯格拉切赫。 怪不得最近几天,她的姐姐和伯爵夫人看着她的眼神怪怪的,还带着隐晦的幸灾乐祸的笑意。 “妈妈,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咱们两个弱女子又能去哪里?”甜甜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却发现自己刚刚逃出牢笼,面对的仍是一片无光的黑暗。 “妈妈把首饰都带出来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当了东西以后安顿下来再说。”甜甜的母亲对莱茵伯爵没有感情,可女儿是她的眼珠子,那个老色狼害了她一辈子,不能再让他祸害自己的女儿。 朗月星稀,刚下过雨的路面泥泞不堪,母女两个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后面的路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莱茵伯爵骑着马,带着家仆追上来了。 “甜甜,快走。被捉住是会被打死的。”甜甜的母亲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她亲眼见过那个恶魔用马鞭抽死上个月还宠爱有加的女人。 “妈妈,停一停,我跑不动了。”甜甜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被母亲用力一带,摔在了地上。 贝隆坡的后面是一片河滩,夏夜的蝉鸣和蛙叫混合着风声,一起扑在甜甜脸上。她闻得见空气中盛开的花香,芬芳的肉桂味道,还有她最喜欢的茉莉味道,沾着泥土,萦绕在鼻尖。 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火把的光就像一群从远飞近的萤火虫。马匹的嘶鸣和铁蹄的践踏声顺着柔风钻入甜甜的耳朵,她还幻听般地听到了莱茵伯爵愤怒的咒骂。 无路可走了。她们母女两个再怎么跑也跑不过四个蹄子的畜生。 “甜甜,跳河吧。跳了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妈妈替你挡一会儿。”甜甜的母亲将包裹塞入甜甜怀中,将她推向河岸边。 雨后的河水湍急快速,浑浊地冲刷岸边的卵石,树上掉落的小小树枝随着河水漂流,很快就没入水中不见了。 真的要跳吗?甜甜咬紧了嘴唇,望着河水犹豫。 …… 梁小夏在安息分校的学习很顺利,第一个月末的考核,她只是随便参与了一下,考出了五十名左右,一个还过得去的成绩。不过即使是这样,缪拉对她的脸色也好了很多,至少不会动不动上课就叫她回答问题了。 小队的任务也比较顺利,梁小夏预计下周她的队伍就能迈入二级的大门。新加入队伍的西娅和队员们融入得很快,也没怎么抱怨队伍等级低的问题,勤勤恳恳的和梁小夏一起做任务。 康斯坦丁和德姆的日子,在有了金钱注入后好了很多,高个战士像吹气球一样迅速胖了起来,将他那身破衣服撑得圆鼓鼓的,结实的上臂从袖口伸出,脸上的青春痘也油光发亮。矮个盗贼在交了学费后还剩下了十几枚金币,他在几乎将整个安息小镇跑遍了以后,从一位冒险者手中买下一把锋利的黑铁匕首,每天坐在那里用绒布将匕首擦得锃亮。 下周,最晚下周末,梁小夏决定进入安息森林外围,做几个稍微大些的任务。之前接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已经让她不胜其烦了。 沿着放学的人流向外走,梁小夏遇到了一个算得上熟人的人,昂撒。 昂撒瘦了一些,手上捧着一大束白玫瑰,头发一丝不苟地打着发蜡,全部向后梳,站在四匹金鬃白马拉着的马车前,毫不顾忌周围的学生打量的目光,下巴上扬,目中无人地只是盯着学校门口看。 “夏尔小姐,真的是你!你果然还没有死!”昂撒在看到背着弓的梁小夏出来后,迎了上去,矜持骄傲的脸难得流露出一分喜悦。 “走吧,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梁小夏低着头将昂撒带入学校附近的一个小酒馆里,要了一个小包间,点了两杯饮料,像盆那么大一盘蔬菜沙拉,毫不客气地当着昂撒的面吃了起来。 昂撒捧着白玫瑰,有些不太舒服地坐在原木刨出来的椅子上。椅面和椅背都很硬,还有突出来的毛刺,在他养尊处优的日子里,仆人是丝毫没有胆子让这种劣质木椅出现在他面前的,更别说让昂撒少爷尊贵的屁股坐下去,勾破他的绸裤。 夏尔小姐变了,变得很多,若不是昂撒记忆力好,他根本认不出来面前的人。 她的双眼变得最多,圆润可爱的琥珀色眼珠变成了红色,看起来有些狰狞诡异。脸颊不像一年前那样有着微微婴儿肥的圆润,开始向瘦长的方向发展。铂金色的头发像大街上常见的男孩子头发一样,短到耳边,在空气中一撮一撮凌乱翘着。暗色发带盖过额头,看来这是她唯一没变的小爱好,偏爱蓝黑色头饰。 如果不是那张清秀洁白的脸表明她的身份,谁都会以为面前这位是个淘气的小男孩。可他感觉到,她心里真正的东西是内敛的,矜持的,比过去更加隐蔽也更加坚定。 她围在桌子边,单手握着叉子同时叉起四五片蔬菜,一大口塞在嘴里,嚼几下后,就着果汁咽了下去。蔬菜脆生生的,在她的槽牙间嘎吱作响。她嘴角沾着淡黄色金橘酱,舌头圆滑地一舔,就抹了干净。 毫无矜持,高雅,动作甚至堪称粗鲁。 但也很可爱。 和夏尔小姐用餐,有种奇异的魔力,他总能在她身上找到一种变化的美。这种骨子里的随性和亲和让他渐渐放松下来。 昂撒脑袋靠在椅背棱角上,双手交握在腹部,腿伸得很长。在“莎莎”咀嚼声中,他以过去绝不会采用的不雅姿势,睡着了。 第八十八章求婚 尽一切办法结婚吧:如果你娶到一位好妻子,你将会幸福;如果你娶到一个坏妻子,你将成为哲学家。结婚或者独身,让男人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吧,反正他肯定都会后悔。 ——苏格拉底 梁小夏解决完盘子里的一大份蔬菜后,再抬头发现昂撒已经睡着了。脑袋歪在椅背一边,身子弯成了弓形,脚抵着地板让自己不从椅子里溜下来,嘴巴微微张开喘气。 梁小夏很诧异,这人警戒心也太低了,就这么在她面前毫无形象地睡着了。这时候昂撒要是被梁小夏抹了脖子,艾格玛瑞亚的第四军团肯定大乱。 她还没好心到帮诺厄老头到这个程度。梁小夏轻咳一声,看着昂撒很尴尬地醒过来,迅速整理衣衫,又恢复到那个仪表堂堂高人一等的样子,只不过眼里还有些迷糊。 “抱歉,昂撒学长。我没吃早饭,饿得狠了。让你久等。”梁小夏擦擦嘴,喝了一口水,端坐着听他的来意。 “夏尔小姐,众神保佑,你真的还活着。”昂撒理了理头发,又将玫瑰花捧在手里。“当时听到手下人汇报说,一个很像你的学生进入第一战争学院就读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便急忙赶来确认。” “哦?似乎一个小小的学妹的死活,并不需要昂撒学长专程过来吧?”梁小夏盯着昂撒,却没从他身上看出欺骗的情绪。 “嗯,我是来求婚的。”昂撒捧着玫瑰。单膝跪在粗圆木地板上,向梁小夏捧上了手中的白玫瑰。 求婚?!两辈子加起来,这样的事她还是第一次遇见。相比较恋爱少女走到这一步时的甜蜜和惊喜。梁小夏只觉得不知所措中带着荒谬的茫然。 看看周围的环境吧,一个普通餐馆的破旧包厢,墙角上有蜘蛛结的网。桌子上放着一堆吃剩的脏盘子,木头墙缝和地缝里都积着灰。光线昏暗,没有一条符合求婚的标准。 那么,为什么?是什么让昂撒迫不及待地追到这里,几乎在确认她活着的消息后,立刻赶过来求婚? 梁小夏可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是玛丽苏万人迷,和对方在一个学院上过半年学就让他产生了好感,并将这种好感三级跳后直接升入爱情的最后阶段。梁小夏记得。她现在这样子说自己十四岁都没人信,难道昂撒是恋童癖? 不,不是了。他的父亲还躺在病床上,昂撒这是想用婚姻的战车将梁小夏捆绑在一起,更详细点说,是想通过她拴住她的父亲,玛塔基尼——一位至少有五级法师实力,可以制作元素使仆卷轴,制作高级药剂的天才大师。 从始至终,梁小夏都没有回应。她没想到昂撒居然会做到这种程度,毫不犹豫地以自己的婚姻和后半生幸福为代价,换取可能的一点点实力增强。这是为了他父亲?还是为了他自己?梁小夏宁愿相信前者。 带着温和的笑意,梁小夏白皙的手指伸出。揪掉一片花捧中的白色玫瑰花瓣。花瓣从她手心飘落,掉在地下。 看到这一幕,昂撒心里轻轻“咯噔”一声。 “昂撒学长的求婚,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啊。”梁小夏的尾音拉长,顿了顿,问半跪着的昂撒: “学长喜欢我吗?” “喜欢。”昂撒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爱我吗?” “爱。” “你会只娶我一个,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吗?” “会。” “如果我死了,你能坚持独身吗?” “能。” “你撒谎。” 梁小夏平静地得出结论,手指无意碰在他的耳边,大量昂撒的记忆瞬闪过她的眼前。 “好吧,你识破了。我承认,我想娶你,只是因为你能给我带来我需要的东西。”昂撒垂着脑袋,那一身的骄傲也有些蔫,他又站起来,坐回到那把劣质木椅上去,手上的玫瑰毫无怜惜地被他丢在墙角。 梁小夏仍旧在消化突然涌入的零碎信息,在看到一些画面后,她下定了决心。 “甜甜和她妈妈在你那里?怎么回事?”梁小夏问。 昂撒诧异夏尔小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压下脸上的震惊,他说:“是的,她们两个是我外出准备找你的时候,在路边碰上的。母女两个是逃出来的,我救起她们的时候,她们正准备跳河。听说是因为不愿意被莱茵伯爵送给伯奇糟蹋,偷跑出来的。我把她们安顿在旅馆里了,安全你放心。” 看来昂撒还是有些骄傲的,他至少没在求婚前用这件事情做砝码来要挟或者影响梁小夏。 两人沉默,昂撒在考虑求婚失败后,下一步该怎么走。梁小夏继续在拼凑昂撒的零散记忆片段,找出关于艾格玛瑞亚高层的信息。 “夏尔,你还是答应我的请求吧。你不知道,外面很多贵族都盯上了你父亲,最近玫缇斯也有一批人在调查你,即使是在你死了以后。你们家的处境很危险,我很担心。”昂撒很诚恳地说。 “而且,我想你应该也是有点喜欢我的。爱情的事情,等婚后我们一起培养不好吗?我保证自己会是个好丈夫的。”昂撒继续劝说。 “不,不是‘喜欢’,仅仅是‘欣赏’而已。”梁小夏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气中快速而细小地划出个短弧,纠正了昂撒的用词。 “相比较婚姻,我更信赖交易,尤其是和你们这类人打交道的时候。交易同婚姻一样存在风险,却比婚姻可靠得多,你说呢?” 梁小夏将昂撒丢掉的花束又捡了起来,她可以拿着这些漂亮的花装饰房间。浪费是很可耻的。 “好吧,这可是我第一次向小姐求婚呢。没想到,连一分钟的考虑都没有,就被拒绝了。” 求婚不成,保持良好关系也是必要的。昂撒点点头,表示他洗耳恭听梁小夏的要求。 在打过一堆防护咒后,她从空间臂环里取出来了交易的筹码。 “我要用这样东西,换取你的三个承诺。” 破旧餐桌上,碗筷旁边,放着五把长短各异的宝剑。 血腥黑金宝剑! 昂撒惊得忽一下站起来,双眼大睁着死死盯着餐桌上的五把宝剑,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 “是你偷了宝剑?!这东西怎么会有五把?不是只有一把吗?”昂撒满脑子疑问震惊,满国寻找的传王宝剑,居然在她手里! 梁小夏则平静得很,她不怕昂撒不交易,也不怕他杀人越货。没有一个艾格玛瑞亚贵族在看到这东西的时候不动心,尤其是在王室空灭,没有合格继承人的情况下。有了这把剑,昂撒就相当于一只脚踏在了通往王座的台阶上,只需要踢掉沿路的石子就能一步登天。 “这东西本来就有五把。怎么样,货不错吧,交易做吗?”梁小夏很狡猾地笑了笑。 “做!如果是这东西,就算是魔鬼,我也会和他交易的。”昂撒捏紧了拳头,在想到什么之后,又苦笑了一下:“现在做不做也由不得我了。我想,如果我拒绝交易,很可能没法活着走出这个包厢。” “嗯。聪明。不过我提前声明,这套血腥黑金宝剑是假的,伪造品。当然,你不说的话也没人会知道。诅咒什么的,你自己装着弄弄就好。”梁小夏拿起其中最短的一把,漂亮地玩了个剑花,又将宝剑扔了回去。 昂撒面色凝重,不知道能用血腥黑金换取的承诺,他出不出得起。毕竟,和半个一国之主比起来,他一个军团长的儿子,可以给出的东西,几乎微不足道。 “放松点吧,别紧张。我不是魔鬼,不会真的索要你的灵魂的。”梁小夏给昂撒倒了一杯冷水,塞进他手里。 “我真的想不出来,你会提出什么要求。军队?第四军团虽然是我现在代理,可我实际上没有控制权,父亲才是掌控人。甜甜?她是你的好友,可还不能和黑金宝剑相比。钱?那东西,你这辈子缺过吗?” 昂撒抿了一口冷水,揪了揪束得过紧的衣领。 “有自信点,我挺看好你的。未来国王的三个承诺,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提出来的。”梁小夏拍了拍昂撒的肩膀,又得到了一些记忆。 “艾格玛瑞亚未来国王?即便是这样,你也不愿做我的妻子。”昂撒依旧耿耿于怀。刚听到拒绝的时候,他真的想一走了之,无论是身为一个男人的,还是身为一个军团长儿子的自尊,都被梁小夏在同一刻撕了粉碎。 “行了,有点男人的样子。别总是磨磨唧唧揪着这事情不放。我的第一个要求还真是关于甜甜的。我需要你承诺:此生余后的日子里,尽你最大力量保护她,照顾她,不管你有没有成为国王。” “需要我娶她为妻吗?” “这倒不用。” “好的,我承诺。” 昂撒单手高举,以自己全家的健康幸福为赌咒,向神灵发出誓言。 第八十九章斯文 好奇是一颗种子,一片野草,愈要压下去,生长愈顽强。在你还没注意到的时候,生根,发芽,蔓延,控制不住的泛滥。 “至于第二个承诺,给你先看看我的原貌。” 梁小夏抽出一瓶银色药剂,喝下去后,身体开始变化。 双耳逐渐拉长,在长到十五厘米的时候停了下来。黄白的皮肤像水洗一样褪色,直到退成一种将近纯白的乳白色后才停止。一红一绿的双眼平静地看着昂撒,像极了他过去夜游打猎时见到的林间山猫,圆圆的,明亮地站在树丛里盯着他。 可惜梁小夏不会喵喵叫两声后消失在森林深处,她此时紧盯着昂撒面部每一处变化,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刚从地板中爬出来的灰肥鼠。 “你是一个精灵!” 这是昂撒在短短一小时内第二次惊讶了。 他能猜到“夏尔?西摩曼”是个化名,却没想到她的真实身份如此复杂。她优雅的谈吐,毫无瑕疵的社交礼仪,比真正的贵族还要标准的通用语辞令和假笑,一切的一切,都不像是一个整日奔跑在林间,和小鹿与兔子为伍的精灵该有的。 怪不得,怪不得他的父亲三十岁就是天才法师,怪不得她脸上总有那种事故老成的人才有的淡然笑容,怪不得他和她的次次较量都感到力不从心,怪不得她能拿到血腥黑金宝剑,无论真假。 以前一切的种种疑惑。在此刻终于有了完美的解释。她是精灵,一个看不出实际年龄的精灵。时间能够恩赐这个神奇的种族太多的东西。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夏尔?塔鲁米瓦?珊德拉?艾瑟约?卡尔纳,森林的儿女。自然的巡游者,或者其他,随便你怎么以人类的外号称呼。” 梁小夏单手俯在腹部。微微点了一下头行礼。 “呐,第二个承诺显而易见。你必须发誓。此生不会危害任何一个精灵,不论是战争,还是奴隶贩卖。反之,你需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帮助所有的精灵,不可漠视,不可敷衍。” 第二个要求的弹性很高,严格得说。他的后半辈子将会被掌控在精灵手中,精灵提出的任何要求,只要是合理的,他都无法拒绝。这样的掌控,他有些没办法接受。 “至于第三个承诺,我还没想好,先欠着吧。” 梁小夏手指揉捏着盛开的白玫瑰花瓣,经过她的抚摸,这些被剪断的,失去水分的萎蔫鲜花又焕发出了新的生机。仔细看去,一小片绿色光芒在花瓣上雀跃,后又渗入白色的组织。这捧花拿回去,插在水瓶里说不定还能多活几个星期。 这些植物的要求。从来倔强而简单,就像精灵一样。和它们待在一起,梁小夏感觉很愉悦,眼角眯着笑了笑。 昂撒的眼睛跟着梁小夏的手指移动,他在分析信息,权衡利弊。 “你的要求中,好像并没有帮你保密精灵身份这条。还有,你能相信我的承诺?” 精灵真的像书上描述的那样单纯,说什么就信什么? 昂撒觉得夏尔更是有恃无恐。 “我当然不会相信你两瓣嘴唇碰一下就产生的东西,一个灵魂束缚契约还是挺有用的。至于泄露我的身份?昂撒学长真会开玩笑。” 梁小夏吐着舌头做了个可爱的鬼脸,让昂撒更觉得自己是被猫抓住的老鼠,正在她手间拨弄玩耍。 她手上有伪造的血腥黑金,当然也可能有真的。 昂撒叹出一口气,从她提出交易的开始,她就算好了一切,一步一步让他自动下出她想要的棋,说出她算好的话。 “好吧,我答应你。”昂撒迅速地在一张灵魂契约上签了字,在额头闪过一枚铜钱状的秘法印记后,颓废地摊在椅子里。他的骄傲,他从小到大二十几年坚持的贵族自尊,他不允许任何人羞辱的荣耀,全部埋没在了这个午后。可他还能怎么办呢?父亲还在病床上躺着,一点点的帮助对现在的他来说都弥足珍贵。 转念一想,对方是精灵,寿命悠长的强大种族,折于她的身下,也许并没有他想得那么不堪。昂撒勉强找理由安慰自己。 “我期待称呼您为‘陛下’的那天,只要你不像费恩那样命运多舛。”做完多方投资的梁小夏心情不错,伸手替昂撒理了理衣领,就像给宠物狗梳毛的贵妇人,动作缓慢,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有可能成为妻子的人,在下一刻变成了半个主人。 “昂撒学长,不必担心,善良的精灵不会提出让你为难的要求的。我们是爱好和平的种族。现在,带我去看看甜甜吧,我好久没见到她了。”梁小夏重新变回人类的样子,挽着昂撒的胳膊,离开了这个棕灰色的,和谈话内容一点都不匹配的阴暗房间。 …… 看得出来,昂撒还是挺用心的。甜甜和她的母亲被安排在小镇最好的旅馆,最好的房间中,招待镇上最好的饮食。可惜母女两个都心不在焉,忧心忡忡。 甜甜在被昂撒救起来后,惊魂未定,性格中那点软弱又有些故态萌发的产生。她抱着梁小夏大声哭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嗓子哑了,眼睛肿得不成样子,才悻悻松开了手。 甜甜又缝了一个兔子熊,这个是她在马车中赶制出来的。梁小夏抱着终于到手的毛绒玩具,在听她絮叨着说了将近半天,破涕为笑后,问:“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夏尔,我想去战争学院读书,你能不能先借我一笔钱?我会还你的。”经历过争宠、迫害、追逃后。甜甜成长了很多。“贵族和男人都是不可信任的”,这条被她暗暗刻在心上。 “当然可以,只要你能考得进去。”梁小夏很担心甜甜娇弱的小模样。捏了捏少女的脸。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适应那里残酷的竞争环境。 事情实际上更加顺利,甜甜被检测出非常好的光系法术天赋,可以像泥球那样。成为一名治疗师。只不过年纪偏大些,需要更加努力才能追赶上同学们的进度。 医生啊。她身边的姑娘们怎么都是医生?梁小夏将目前还不会任何法术的甜甜也纳入了自己的麦酒小队。自己的队伍虽然人少了些,等级低了些,好在都是潜力股,打磨打磨说不定也能成气候。 梁小夏望着西边的天空,摸着胸口,平复下去翻涌的情绪。指复摩挲时俟,她又唱起了天真快乐的儿童歌谣。 …… 走后门进来的夏洛小朋友是个怪人。全游侠系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这么认为。 和同学们求知若渴。孜孜不倦的上课态度相比,她堪称慵懒怠惰的典型,一个人窝在教室的角落,翻着和上课内容完全无关的书,或者低声与身边的西娅交谈,再或者托着腮帮子发呆一节课,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看的书都很奇怪:《罗尼奔撒战争史》《谈判艺术》《论阴谋与策略》,她看书的速度也很快,那种一本能将人砸晕过去的硬壳书,在她手里停留不过一个星期。就会被换掉,变成另外一本《理论后勤学》或者《绝对武器》。 这些课本窄而精,将她的学习划入一个很小的圈子,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预备役将军而不是自然巡逻者。 游侠系的第一名。全班同学公认的好学生斯文一边认真做着上课笔记,一边思考这位古怪的新同学。 他不止一次见过那位新同学在训练场边唱儿歌,歌曲简单易懂,欢快活泼,却硬是被她唱出了哀伤。 这位同学成绩平庸,可斯文非常敏锐地察觉到,她甚至连考试的时候都在偷懒,马马虎虎一瞄准,箭就像长了眼睛一样自己飞向靶心。随随便便一瞥,就能看出来老师设计的陷阱,然后用一根木棍,或者是一把生锈的铁剑直接捅在机关的节点,引发爆炸和滚滚浓烟。 简单,粗暴,有效。 她像他小时候玩过的一种连环玩具,父亲会在加锁的盒子里放上一些他感兴趣的东西,让他自动解开并获得奖励,一块蛋糕,或者一把糖果。她全身披着神秘的雾,这层雾吸引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驱散,看看那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夏洛同学,猎兽季就要到了,你的小队有参加捕兽队吗?”斯文在一次训练中和梁小夏搭档,拆除陷阱时随意聊起来。 “没有,我的小队只有二级,听说捕兽队需要三级才能参加。”梁小夏一脚踢在树干上,自动触发的箭矢从树林间嗖嗖射出,钉在她面前的空地上。 “旁参入我们锋锐小队怎么样?我们已经组织了将近四十人了,都是精英,不过还缺一个游侠。”斯文试着提出邀请,将对方近距离放在眼皮子底下,是解谜的第一步。 旁参是佣兵队伍之间常用的一种拉外援形式,在人手不足或者有特殊需要的时候,可以邀请别的队伍的人共同完成任务。任务完成后也可按比例共享经验以及收入。 “哦,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们小队接了进入安息森林寻物的任务,这是我们第一次进入森林,我实在没办法这时候走开。也许以后我们会有机会合作的。真抱歉。” 梁小夏对猎兽没兴趣,甚至是厌恶,人类是唯一将杀戮建立在利益和娱乐基础上的种族,这和其他族群为了生存而杀戮有着本质的不同。 “你们要进入安息森林了?最近要小心些,最好不要深入。靠近遗弃山脉那边有些异动,有几个人失踪了。镇子上的陌生冒险者也多了起来。你们小队人少——抱歉我没有冒犯的意思——还是离森林深处远一些好。” 斯文和梁小夏一起走到了陷阱通道的尽头,负责考核的缪拉很满意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个优秀。 第九十章森妖 森林最值得赞颂就是它的自我表达,不论是工具的把手,还是枯木椿,或是每一根活生生的枝杆,都记录风的吹袭,它总是叙述自己的故事,这就是为何木材对人有一种吸引力,不仅是质料本身,而是一种同源共存与了解的精神。 ——艾瑞识克隆冬(这货到底是谁?求助) 德姆很兴奋,康斯坦丁很兴奋,西娅很兴奋,全“来杯麦酒”小团体的成员都很兴奋。 小队成员站在安息森林的入口处,西娅和甜甜混得很熟了,都是新接触另一面职业的新学生,两个小姑娘正拉着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甜甜衷心地感到放松,愉悦。新成员很快接纳了她,没有嫌弃她的出身,也没有计较她的年龄和天赋问题。在这里,她终于可以抛开那噩梦一样的过去,重新开始生活。 康斯坦丁在女士们面前从来话就不多,秉持最严格的战士和骑士守则,他站在离两个姑娘两米开外的地方,努力地板着略红的严肃的脸,使自己尽量显得沉稳可靠一些。 “今天镇上的冒险者可真多。我们又可以大赚一笔啦!”西娅家境良好,在转入新班级后的第二个星期,她就拿到了一把两米高的松榉木紫水晶法杖,依靠着这根法杖,她也终于可以施展舞光术、小火球术等零级法术了。 梁小夏出现在路的尽头,穿着一身暗绿色,很容易和森林树木混淆在一起的猎装。背着她那把弓,看到队员们已经集合完毕,远远地招招手。 “嘿。头儿出来了。不知道她接了几个任务,走,我可是迫不及待了。”德姆兴奋地搓了搓双手迎了上去。从麦酒小队升入二级以后。不仅是他,队伍里其他成员也开始自发地称呼她为“头儿”。不仅仅是因为她使小队成员终于都实现了“餐餐有麦酒”的梦想,也是对于这个超越年龄几倍,稳重聪明小姑娘的一个爱称。 巡林员在检查过小队等级、徽章和任务书后,将队伍放入森林,还按照惯例喊了一声:“祝你们好运!” 安息森林很大,梁小夏拿出地图看了半天,她们还需要沿着一条人踩出来的黄土小路走一天左右。才能到达森林的外围。 高大的黑绿色树木挺拔入云,只有一些微弱的光线能穿透树林照射到梁小夏身上,德姆提着一盏法术灯走在前面照亮,康斯坦丁依旧挡在两个小姑娘前,梁小夏断后。 “这回是什么任务?”康斯坦丁问。 “一共七个,主要都是寻找材料的。捕猎击杀任务我只领了一个。第一次进森林,我们还是以磨练团队配合比较好。”梁小夏为自己拒绝接受捕杀任务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西娅和甜甜感激又有些惭愧地偷偷吐了吐舌头。 “捕猎击杀?是什么?我可一次都没接过那种任务呢,听说失败率很高,不过奖金也很丰厚。”走在最前面的德姆耳朵尖。听到感兴趣的立刻回头问。 “森妖。我想你应该挺熟悉。” 森妖在安息森林冒险手册上有详细介绍。那本五十铜币一本的小册子将森妖划分入生物等级为三的目录里,却给它评了危险等级七的高危指示。原因无它,这种自然变异,与树共生的生物具有类人智慧。 有智慧的东西一向难对付。 西晶大陆的森林里是没有森妖的。梁小夏不能否认,她接这个任务只是为了拿到更多的关于森妖的情报,她很好奇这种生物会不会和她们精灵有什么关系。 梁小夏从掩人耳目的包裹里掏出一个青皮小果实,看起来就很酸涩。 “森妖!头儿,我没听错吧?!完了完了我要死了…”德姆的话还没说完,嘴里就弹入一个小小的绿果子,卡在他的喉咙上直接咽了下去。 “把这个吃下去,德姆。今天的森林不太对劲。” 梁小夏站在森林里,这里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小动物们像遁匿了一样都不见踪影。高大参天的树木散发出不安的气息,树干黑红黑红的,就像吸食了某些生物的鲜血。 安静如死寂。 “头儿,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德姆发现自己看得更远了一些,头脑清醒灵敏,听力也好了很多。 “对你有好处的东西,德德,侦查范围再放前二十米,招子放亮点。”梁小夏笑眯眯地又掏出几枚小果实,分给队伍里的同伴。情况有变,她得调整一下计划。 康斯坦丁想到梁小夏戏称德姆的样子,又联想了一下自己被昵称的恶寒,将果实吃了下去。 连续深入行走一个星期,森林里越来越暗,大白天也需要队员们打着法术灯照亮才能看清。梁小夏坚持将灯光控制在两个以下,两个人类小姑娘没吃过这种苦,甜甜脚底下磨出水泡,西娅稍微好些,却经常疑神疑鬼地左顾右盼。 “头儿,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咱们。”安营时,西娅端着饭盒,神色惶惶地和梁小夏说。 她的确很有当法师的天赋,神经纤细,对环境的敏感度甚至比盗贼德姆还要高。德姆连着几天探路警戒,精神已经有些疲惫了。红发小个子正脸上盖着帽子,在树下倒着小憩。 梁小夏动了动耳朵。 “谁!”正在啃一块肉排的康斯坦丁突然跳起来,将长剑护在胸前,冷冷看着森林深处。队员们全部站起,扑灭了火堆,举起手中的武器,打量黑洞洞的树林之间。 两个衣衫褴褛的冒险者,从远方的林间走出。一男一女,身上受了很重的伤,还在向外流血。 女性冒险者一身皮甲。单肩扛着旁边情况更糟一些,半边脸肿着看不清脸的男冒险者。 走近了才发现这还是个美女剑士,衣服和头发上粘着土。火红长发,圆脸蛋。灰鼠皮甲紧紧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前凸后翘,波涛汹涌。 “能不能帮帮我们?我们受到了大群森妖攻击,他受伤了,需要治疗。” 德姆心里暗暗吹了一声口哨,殷勤地招呼两位受难的冒险者:“当然可以,这位美丽的小姐。赶快到这边来吧。” 康斯坦丁也从没见过这等美女,夜色中。她全身都散发出成熟女性所特有的魅力,这是无论甜甜还是西娅都比不上的,像饱熟的蜂蜜吸引熊一样的难以抗拒的诱惑。 战士先生红着脸,克制地回头看了一眼梁小夏,在她点头后,放下了手中的剑。 火堆重新升起,暗黄色的光照在每个人脸上。 两位冒险者伤口中流出的血液都是红色的,森妖的血是绿色的,依旧没将贵族生活中那种谨慎和如履薄冰的甜甜看到这点后,彻底放下了心。开始尝试用不熟练的治愈术缓慢恢复两个人的伤口。 男冒险者被平放在地上,伤口涂抹药剂后已经停止流血,就是依旧昏迷。 “太感谢你们了。我们在森林里迷路了,走了三天才见到你们这一支队伍。再找不到救助。我怕杰拉——杰拉他撑不下去——”女冒险者一边分享着德姆的食物,一边呜咽着向小队成员诉求她的悲惨经历。 梁小夏挑了挑眉毛,又开始疯疯癫癫地唱起了儿歌。 “姐姐放心吧,在森林里互相伸出援手,是每个冒险者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们麦酒小队遇到这样的事情,肯定会管的,是吧,德姆?”西娅最是热情,安慰着受到打击女剑士,旁边的德姆拼命点头,一脸热切。 任务还没有完成一件,队伍里就多了两个伤病的新成员。恢复过来的,被女剑士称做杰拉的男冒险者看起来有些痴傻,似乎是被撞坏了脑袋,只知道吃喝。 又走了三天路,梁小夏停在一棵粗壮的大树根下,拔起几株看起来很普通的蘑菇。 “我们运气不错,这个阿尔瑞小红伞正是任务材料之一。交上去一棵,剩下的,每株还能卖三十枚金币。”梁小夏举着这颗其貌不扬的蘑菇,检查了一下后放入包裹。 无论男女,听到这棵蘑菇的价值,都双眼放光拥上去抢着采摘。甜甜摘得最多,满满一兜,她要养家,要交学费,实在是需要钱。康斯坦丁和德姆也当仁不让,摘了一大捧蘑菇。真不敢相信,这样的一个小玩意,两三棵就能顶他们一个月学费。安息森林果然是赚钱的好地方。 女剑士低着头,脸埋在红色长发盖住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姐姐,你不去摘一点吗?我想,这东西还是挺稀有的。出了森林后也能给你的同伴换些高级的治疗药剂。”梁小夏笑着建议。 “不了,谢谢你的好意。”女剑士的脸色有些难看,像勉强忍着恶心,和梁小夏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接下来的一周里,随着继续深入森林,麦酒小队好运连连,他们没碰到一只难对付的怪兽,没遇到任何森林中的泥沼陷阱和有毒瘴气,珍稀材料像不要钱般随处可见。 阿尔瑞小红伞已经被队员们牛嚼牡丹般大锅煮着吃了。大家随身的行礼大了一倍有余,全部是各种珍稀木材,药草和虫蜕。德姆晚上睡不着,玩着黑亮的小甲虫壳,他简直爱死了这个值一百金币的小东西,而这不占地方的小东西他有满满一兜。 甜甜也整日开朗地笑着,没想到第一次进入森林就如此顺利,她一趟的收获顶将近三年的学费还有余。西娅拿着小笔记本,挨个罗列出森林后要淘换的法师装备,她现在对这个烧钱的职业充满了信心。康斯坦丁已经在考虑换一把新的重剑了,即便手上的这把他才用不超过一个月。 第九十一章冒险 冒险胜于谨慎,因为命运是女人。 ——《君主论》马基雅维利 “大家稍微等一下吧。”梁小夏拿出地图,比照着看了看后,对小队的成员说道:“我们已经走通森林外围了,再向内就是森林的中心,你们还想继续前进吗?” 小组成员都愣了愣,没想到这么快就走到了接近安息森林中间的地方。大家似乎都没从那如梦如幻的捞金之旅中醒过来,陷入片刻的犹豫和沉默中。 走在最前面探路的盗贼德姆看了一眼更加黝黑深邃的森林,拨了拨手中的灯芯,让光更明亮了点,似乎想要寻找更好更值钱的材料。在咽了咽恐惧的口水后,又缩了回来。 “算了吧,头儿。咱们这回已经收获的很好了。虽然森妖没见到,但是违约金凑一凑咱还能余下好大一笔钱呢。”德姆摸了摸脖子,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西娅像有同感一样,望着黑黢黢的树干点头。 平时稍微稳重些的甜甜和康斯坦丁反倒希望继续前进。“我也感觉得到这回森林有些怪,但是不抓进这个机会,咱们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康斯坦丁已经放弃了自己计划的全铁铠甲,他将价值一万金币的战士重甲重新设定为新的目标。 站在一边一直默默看小队分歧的女剑士开口了:“你们在寻找森妖?我们逃出来的时候,杰拉砍伤了一只,大概就在这附近。不过我不清楚它现在还在不在。” 犹犹豫豫,不确定的神色给她的话反倒添了几分可信度。 女剑士的话一出,队员们都开始重新盘算。如果只是稍微深入森林一点点,运气好能抓到森妖的话,他们小队可是直接能升入三级的。那时候就能接到奖励更丰厚的活计了。 除了胆小的德姆还有些踟蹰之外,队员们最后都通过了进入森林的提议。梁小夏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她只是握紧了手上的弓。 “镜月。那个女剑士是人吗?”为保安全,梁小夏最后问镜月确定一下。希望她是枉做小人。 “嗯。是人,心脏跳动的节奏和韵律符合人类特征。”镜月这么回答。 进入安息森林中心区,就换成了女剑士带路,康斯坦丁扛着冒险者杰拉,梁小夏和德姆组成两翼阵型将两位脆弱的施法者围在中间。 好运气到这时也用完了,女剑士带着她们走了两天都没找到她口中那只手上的森妖,也没碰见什么昂贵的材料。连最热情的西娅都开始起疑心了。梁小夏发现。那位女剑士其实一直在引着队伍兜圈子,只不过方向和位置都很隐秘,大家都没有察觉。 “姐姐,停下吧。我们要回去了。”梁小夏停留在一个隐蔽的森林泥沼前,搭弓捻箭,冷冷对准前面引路的女剑士。 “发现了吗?可惜已经太晚了!”女剑士冷笑,转身对准身后的泥潭大喊:“你答应过我的,我带至少三个人过来,你就治好杰拉!” 泥潭里“嗖嗖”伸出几根粗壮的绿色藤蔓,向小队成员袭来。 梁小夏弓箭偏转。一箭射死了还搭在康斯坦丁身上的男冒险者。爆头的剑穿过男冒险者的太阳穴,蹭过康斯坦丁的头皮,溅了他一脸血。 忍住喉头腥甜欲呕的恶心,康斯坦丁袖子一抹。举起手中大剑,挥砍掉迎面袭来的藤蔓,挡在两个姑娘身前。 “不!杰拉!你们怎么能杀了他!”女剑士转身猛扑过来,疯狂地扑在男冒险者的尸体上哀嚎。 “你们杀了杰拉,我要报仇!替杰拉报仇!”女剑士哭喊一阵子后,抽出背在身后的剑,向离她最近的康斯坦丁袭去。 大剑带着劲风,砍在康斯坦丁格挡的剑上。疯狂的女人双手持剑,完全没有章法地左右挥舞,女人流着眼泪,双眼通红地想要砍倒康斯坦丁,却每每被他的剑格挡住。 康斯坦丁压力也很大,他一边要保护甜甜和西娅,一边还得应付女剑士的进攻。对方等级和他一样,都是三级剑士,可耐不住她拼命,势大力沉的剑不断砍在康斯坦丁剑上,砍出一个个重凹。 “嗤啦”一声,康斯坦丁的胳膊上划过一道白光,轻甲下的肩膀被割破流出血。 剑气斩?!怎么会?康斯坦丁捂住肩膀上的伤口,吃惊地看着对面的女剑士。 剑气斩是剑士在达到七阶才能掌握的高级奥义,对方和自己一样只有三级,她是怎么使出来的? 使出第一道剑气斩后,女剑士嘴中诅咒着“去死”“去死”,手上的大剑源源不断地发出一道道剑气斩,康斯坦丁一下子压力陡增,堪堪能抗住大剑的攻击,却被剑气斩割出好几道伤口。 梁小夏见情况不妙,握着弓,替康斯坦丁抵御泥潭中伸出来的藤蔓。手上的箭矢不停,一支一支射出,到最后两支齐射,不一会儿就射空了一壶箭。 “康斯坦丁,杀了她!”梁小夏在射空第二壶箭后,发现康斯坦丁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他喘着粗气,身上有不下二十道破口,随着身体的运动,不断有血从轻甲中透出来。 女剑士彻底疯了。她身上渗出诡异的绿色液体,一根根嫩绿小枝条从鼻孔、嘴角中钻出,全身的肌肉也逐渐泛绿,看起来就像是一棵人形植物。 浑身有用不完的力量,女剑士狂怒挥舞大剑,剑气斩一道接一道,白光不断闪出。 “康斯坦丁,别犹豫了,她已经不算是人了。” 梁小夏看出来,女剑士似乎是被某种植物寄生了,借着植物的力量透支生命,越三级发出剑气斩,即使康斯坦丁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多久。 可他必须自己迈出这一步。 康斯坦丁咬咬牙,硬挺着一道打在胸口的剑气斩,将剑刺入了对方的身体。 刺入拔出,剑刃粘着绿色的黏液下落。 女剑士被刺入一剑,伤口处又伸出几条绿色藤蔓,她狂笑着继续挥舞大剑:“你杀不死我的!哈哈哈,在你死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刺出第一剑的康斯坦丁狠辣了许多,他没有细看女剑士的反应。直接抽出长剑,找准空隙,侧挥过去,一下子就砍下了女剑士的脑袋。 女剑士尸首分离,脖颈断开的地方,又钻出更多的绿色枝条,植物转眼就覆盖了她的躯体,生长为一棵小灌木。 康斯坦丁喘着气,长剑倒扎在地上撑着不让身体倒下,上身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甜甜急忙举起法杖给康斯坦丁疗伤,西娅取绷带包扎,梁小夏和德姆挡在最前面,堵住不断延伸的藤蔓。 盗贼德姆反手握着匕首,飞跃上前砍掉了又从泥潭里伸出来的几根绿藤蔓,倒退回梁小夏身边。 “头儿,这些藤蔓根本砍不完,我们现在怎么办?”德姆手下砍掉的藤蔓散落得到处都是,可还有源源不断的藤蔓从泥潭伸出。 “德姆,替我挡一下,30秒。” 梁小夏站在德姆身后,三长两短快速施展出一个法唱术,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的,冒着滚滚黑烟的火焰之球出现在了梁小夏面前。 二级法术,炽焰法球。 梁小夏修养那段时间,在父亲的书柜上看到的一个很实用法唱术,等级低,但是对法唱者精神强度要求很高,可以形成一个直径1.5米,缓慢滚动的燃烧之球,受施法者控制,可任意改变方向。 德姆被藤蔓抽了好几下了,疼得火辣辣的,要不是头儿让他挡着,他真想倒地下装死。 “德姆,快闪开!” 听到梁小夏发话,德姆转过头,惊恐地看见一个巨大的燃烧火球向着他碾来。 “我的天啊!”德姆红色的头发擦着火焰,烧焦了一撮。他赶紧脚底一蹬,避开了轰隆滚过的火球,滚着翻到一边。 炽焰法球冒着黑烟,一路灼烧向它不断伸过去的藤蔓,将绿色的枝条烧为灰烬,最后压着从泥潭里伸出来的柔韧藤蔓,“噗通”一声重重的闷响,带着火焰沉入了泥塘。 燃烧的黑烟和白烟一同升起,池塘里的泥水被烫得翻滚冒泡,咕嘟咕嘟不断蒸发。藤蔓全部迅速缩回了泥潭,池底响起一声尖锐的,像婴儿啼哭一样的凄厉惨叫,刮在人耳朵里。 队员们面色惨白,怔怔看着这一切。 结束了吧? 大家刚刚松一口气,藤蔓却又伸了出来。像成人身体一样粗的藤蔓顶端长着一个巨大的,颜色艳丽的大花苞。花苞骤然开放,对着小队成员喷出一片红绿色的浓雾。 “大家憋气!”梁小夏捂住了嘴,可是还是吸入了一点点花苞喷出的花粉,又甜又晕。一切发生得太快,队员们反应太慢,梁小夏提醒时已经中招,集体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第九十二章怪物 不珍惜生命的人,不配拥有生命。 those_who_don’t_appreciate_life_do_not_deserve_life. ——《电锯惊魂》 安息森林深处。 梁小夏、康斯坦丁、德姆、甜甜和西娅横七竖八地躺倒在沼泽边的土地上,包裹四散,外加两具冒险者的尸体。 泥沼中伸出的巨大花朵无风自摆,探出长长的头,花苞中艳红色的花蕊伸缩蠕动,一阵阵膨胀收缩。不一会儿,吐出一个幼儿大的人形生物。这人型生物有手有脚,乍看上去和人类无异。它长着绿色的皮肤和长长的墨绿头发,脸上身上都有如树叶般的叉状分散纹路,身上环着一圈带叶子的藤蔓,还沾着黄褐色的粘液。 那个幼儿从花苞中越出,绕着地上躺着的小队成员走了一圈。 “啊,人类,多么自负!愚蠢!渺小!”幼儿鄙夷地看着已经完全成为灌木养料的女冒险者,捏起她露在植物从外面的一缕红发,打量着看了看后,又厌恶地松手,任它落在地上。 “本来还指望你多引几个人过来呢,没想到你就只能弄来这么些人类幼虫,看来你和你的伙伴并不怎么样。” 森妖转身,踢了踢被梁小夏第一个射死的男冒险者:“不知感恩自然,贪得无厌的东西,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你了。像你这样的渣滓。压根就不应该存在!哦,不过妈妈会喜欢你新鲜的肉体和血液的。来吧,成为森林的一部分。成为曾经被你迫害的一部分。” 森妖很高兴地打了个响指,泥潭中伸出的巨大花苞不断延长,张开几瓣巨大的花瓣。完全包裹住男冒险者的身体,花苞蠕缩着将他拖入泥潭。 “你不是很喜欢金银草吗?我实现你的愿望。让你永远变成你喜欢的东西。”森妖眼看着整个男冒险者深入泥潭,呢喃着问:“妈妈,怎么样?他的味道好吗?我想应该不怎么样。不要着急,妈妈,这只是开胃菜,好吃的还在后面呢。” 小男孩样子的绿色森妖在处理完当做诱饵的两个冒险者后,走向其他晕过去的人。开始收获他今天的战利品。 “人类,自然的蛀虫,毫无节制的剥削森林,凭什么?你们是自然之主吗?是谁给你伤害森林的权利?”森妖愤怒地看到甜甜背后散开的包裹,露出里面大把大把的珍稀材料。 森妖心痛地看着满包裹的材料,双眼愤恨,又转过身看离它最近的梁小夏。 森妖低着头,看着梁小夏的脸:“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一个精灵!肮脏的背叛者,居然联合人类对付我和妈妈!”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伤害妈妈!妈妈是那么善良温和。妈妈从来都没有主动伤害过你们,为什么你们都不放过她?” “这个干净美好的世界,因为你们的存在而让我感到恶心。你们都该死,都该化作养料。救赎你们所犯下的罪恶。森林不需要人类,不需要你们这些索取无度的寄生虫。你们不配享用自然的馈赠。奉献上你们的血,你们的肉,来救赎你们的罪,恳求森林的饶恕吧。你说对吗,妈妈?” 森妖的情绪因为看到小队成员采摘的材料逐渐变得不稳定,它扫了一圈地上的人,将目光对准了远处的康斯坦丁。 “妈妈,吃掉他吧。他最大,最壮实。吃了他妈妈的伤就会好了。” 森妖一个手势,花苞从沼泥中又钻了出来,蜿蜒着向康斯坦丁游去。 森妖得意地欣赏着这一幕,正待花苞即将张嘴将康斯坦丁吞下去时,一只手猛地抓住了森妖的脚踝。 “啊——!”瞬间通过体内巨大的电流让森妖发出刺耳的尖叫。 梁小夏一手拽倒森妖,翻身压在它身上,匕首抵住它的脖子,“放开康斯坦丁!” “你不是昏过去了吗?”森妖身上还带着余电,身上会无规律地抽动一下。 梁小夏能告诉它自己是因为电流将吸入的花粉电解了吗?她眯了眯眼,匕首刺入森妖的皮肤,鲜绿色血液从森妖脖颈中流出。 “放了他,我不喜欢说第二遍!”梁小夏的匕首又向内扎入一点,刺向森妖。 “就凭你这个自然的背叛者?我不!”森妖脖子一抬,匕首整个扎入它的脖颈,同时,几道绿色枝条迅速从压倒的位置破土而出,缠上了梁小夏的身体,将她捆了起来。 “现在是谁放了谁?愚蠢的精灵。”森妖拔出卡在脖子上的匕首,丢在地上。脖颈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却对他不造成任何影响。 “我已经和妈妈成为一体了。呵呵呵,多么的美好啊!永远在一起!你们无法再伤害我,也别想再打妈妈的主意!”森妖从地上爬起来,单手捏向梁小夏的下巴。 “看来你还是没学到教训。不乖的小孩,就需要接受惩罚。”在它的手指碰到梁小夏一瞬间,更高强度的电流带着红色的电弧,眨眼间便完全穿透了森妖的身体。 零碎的记忆涌入,梁小夏顾不得翻看,又放出一道电流。 焦糊的味道从捆缚梁小夏的藤蔓和森妖身上同时发出。她稍微挣扎一下,藤蔓纷纷破碎落在地上。 梁小夏捡起匕首,走到焦黑的森妖身边,一匕首割掉了它的脑袋。 “割破脖子没用,那你的脑袋能再长出来一个不?”梁小夏捏着森妖的绿色头发,将它的脑袋提在手里。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梁小夏眼睁睁看着森妖的身体,一点点化为粉末,最后消失不见,她手上的森妖的头也同样化成了粉,只剩一颗石珠掉落在地上。 上古精灵遗物! 梁小夏捡起石珠,诧异了一下。 她已经拥有了墨门的杀戮记忆左眼和克拉格的幸运右耳,所以对自己面前的这件东西并不陌生。 石珠很普通,上面刻有一个硬角符号,看起来像阿拉伯数字8,又有点像沙漏,只是在中间多了一条横线将上下两个圆圈分割开来。 “镜月,这是上古精灵遗物吧?怎么会在一个森妖手中?你不是说只有耀精灵后代才能继承吗?”梁小夏捏着石球问镜月。 “过于相近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环境造就相似的血脉,或许,它也是我们耀的后代之一。”镜月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他认为最可能的答案。 梁小夏打量着石球有点遗憾,石球上的符号要是眼睛该有多好,这样她右眼就能看见了。转念一想,这次能获得上古精灵遗物,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她很知足。 “叽——”一声长长的高频尖叫从巨大的花苞中发出,梁小夏还没来得及打量够手中的石球,又急急将它放入臂环中。 杀了小的,老的来报仇了。 梁小夏之字形飞速前进,躲开几条射向她的藤蔓,单手抓住了最大的花苞下的长茎。 “和你那偏激的儿子一起尝尝电烤的滋味!”梁小夏手掌中形成一个小小的红色闪电球,单手抛出,扔进大花苞满张的嘴,“嘭”一声将花苞炸个稀巴烂。 被炸烂的花苞又迅速缩入泥潭,梁小夏正想说结束了,转眼又看到泥潭翻滚起来。 一个小山大的,散发着腐臭和黑烟的大团,顶着满潭烂泥缓缓升起。泥潭被撑破了,这怪物周围的土地不断向外开裂,他伸出十几根又粗又黑的藤蔓,向梁小夏抽来。 这么大个! 梁小夏即使一次性放出身上所有的电流,也没把握电翻它,她从没在任何一本怪兽图鉴或者传说传记中见到有它的描述。怎么办?又是个大麻烦。 怪物的身体软软一滩,像蜗牛一样,从泥潭中冒出后向前蠕动,体表下,黑色的人形大小的蛹不断翻滚,偶尔还有一个消化了一半的人类身子从泥里戳了出来。杀戮左眼中,鲜红的血色从怪物身上蒸腾而起,混着各种零碎的记忆和片段侵略梁小夏的大脑。 回去一定要洗眼睛。这妈妈也太丑了! 梁小夏刻意忽略眼底不断闪过的各种冒险者的死法,抽出两支箭,试探着向怪物射过去。 箭支打在怪物身上,连根没入,怪物顿了顿,继续向前,挥舞着身上的枝条向梁小夏抽打过来。 在确定箭支无法对怪物造成伤害后,梁小夏果断放弃继续射箭,转而向怪物身上扔各种她能使出来的法唱术,小火球术、元素法弹、冰弹,甚至是针对亡灵的邪恶驱散,都被梁小夏扔了出去。 这些法术打在怪物身上,就像扔进了一滩烂泥,迅速被它包裹进去。至于光系法术,对它不仅不会造成伤害,反而会令怪物更长大一些。 这泥山再前进,就要将她的伙伴吃进去了! 梁小夏给自己做了片刻的思想工作后,终于不再犹豫,卡在怪物吞吃德姆之前,一头猛冲,扎进了烂泥。 第九十三章晶体 犹豫不决的时候,就抛硬币吧。因为在硬币落下的一刹那,你会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头绿色的大怪物并没有拒绝梁小夏的前冲,相反,它很快地将梁小夏融入身体,数根棕灰色的枝条迅速缠上梁小夏的四肢,拽着她,以一种迫不及待的姿势将她吞没。 一股陈腐的恶臭扑面而来,梁小夏在进入的一瞬间,向自己施展了一个闭气术,用这个向镜月学来的一级实用法唱术封闭了自己的嗅觉,靠仅存在身体里的空气呼吸。 在淤泥一样的怪物身体里前进,梁小夏就像全身包裹了一层厚厚的裹尸布涉水,每前进一点都无比费力。衣服,头发,全脸的每一寸都糊着恶心的黑色烂泥,眼睛无法睁开,脚很难踩到底。她困难地使用着蛙泳姿势,双手向两边拨着前进。 “相比较你选择的这种不太明智的方法,我比较偏爱你的新伙伴被吞吃掉。”脑海里,镜月一贯冰冷的声音带上小小的牢骚。即使变成头带,他也不想泡在一滩软塌塌的,恶臭发酵过的垃圾水沟中。 “原谅我吧,丝带先祖大人,回去以后我会好好给你洗一洗的。放上一整盆香水和精灵皂角,揉搓三十分钟,保证不会让你身上残留一个污点,或者一丁点不愉快的味道。香到招蜂引蝶为止,怎么样?”梁小夏也很郁闷。能选择使用八级禁咒炎阳爆,或者达到箭魂境界一箭破灭。瞬秒这个恶心的怪物,她肯定不会选择现在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做法。 实力呀,还是实力最关键。 有了实力。她甚至可以撕开一个异次元虚空门,将这团大家伙传送到异界去祸害别人。 梁小夏闭着眼,由镜月指挥前进方向。路上。一个人蛹挡住了道,巨大的黑色泥块横在她前进的路上。一只手挣扎着伸在蛹外,一动不动。整个蛹都在随着怪物缓慢前进。 梁小夏费力绕开它,不小心踢掉了一只鞋,连裤腿里都渗进了泥。这个时候,除了救出伙伴以外还有什么她最想做的事,那就是给这个大怪物扔上几千打清洁术,将它洗成洁白的棉花山。 “十一点钟方向。前方五十米,你走得有点偏了。”镜月及时校正梁小夏的前进路线,看着她在怪物身体里挣扎着前进,不断用电流刃切断卷上身体的藤蔓,不敢张嘴,连耳朵里都塞满了软泥的样子,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为什么会多管闲事?根据我的理解,那些人类在你心里还远灌不上‘朋友’这个名词。”镜月有点困惑,梁小夏的行为反常得超出了精灵的通用准则。为了救一大堆关系只是比陌生人好一点的人,她又开始以身犯险。有这样冒失的伙伴。镜月潜意识里,开始考虑自己提出的合作是否明智。 “‘为了更远大的利益’,当然,更多的是为我自己。这个不太好解释。您慢慢体悟吧。”梁小夏用脑海中残留的某句话向镜月解释了一下,他果然开始沉默思考梁小夏的动机。 在冲入那一刻前,梁小夏站在泥怪前,反复权衡利弊。 她承认自己是恐惧了,面对无从下手的怪物,她只想拔腿就跑。 在上次重伤以后,她开始害怕,害怕面对可能给自己带来伤害的所有情况,害怕再一次受伤躺在病床上痛苦辗转,也害怕因为自己受伤给家人带来伤害。 可如果就这么扭头走了,她知道,自己会变。后退,永远比前进更简单,有些事情,一旦变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退了,今天,她能找个理由抛弃这些名义上的伙伴,明天,她就能找个理由抛弃自己真正的伙伴。 至于救人,只不过是个催促选择的契机,顺手的事情而已。 梁小夏扔了一枚硬币,做出了选择。 有镜月在,她可能除了老死以外,不会有别的死法了。她很相信镜月,莫名地相信他有这个实力,就算她身体都没了也能救回来。 越接近怪物的核心,藤蔓越密集。到最后,梁小夏不得不用闪电护住全身,阻挡淤泥和想要缠上的藤蔓,整个人像流线型的梭子一样划开怪物的身体,笔直前进。这样反而比最开始游划着前进快几分,破开阻挡,梁小夏很快就到达镜月所指定的怪物核心。 怪物的核心,是一颗巨大的绿色六棱长晶条,四十公分高。整个晶体从顶到底呈现出一种流动的渐变色,由最清亮的嫩绿逐渐转深为最深沉的黑绿。晶体底部镶嵌在藤蔓组成的托座中间,如同心脏一般,上下规律颤动。 黑色的雾气在晶体中盘旋,游动,不断侵占顶部的绿色部分,绿色的雾气再生冲散妄图绞杀的黑色雾气,两股力量拉锯抗争,融合吞噬。梁小夏看得出来,绿色正处于劣势,晶体中绿色占有的部分在逐渐减少。要不了多久,整个晶体就会完全被侵占变成纯黑。 “真漂亮,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宝石。镜月,晶体里的黑色雾气是什么?是被感染了吗?”梁小夏一把抹掉脸上的泥,双手扒着晶体外的藤蔓底座问镜月。 “感染,这个词很贴切。”镜月琢磨了一下梁小夏的用词,继续说道:“这颗宝石一样的东西,应当是这颗植物系怪物的心脏。至于那道黑气,如果我没记错,你曾经见过,而且见过不止一次。” “是诅咒之气?”梁小夏想起来在艾格玛瑞亚地宫的宝剑诅咒,当时还是多亏了时俟她才脱离险境。 想到时俟,梁小夏心下黯然,召唤出时俟,盯着它犹豫。 “不止是诅咒之气。我还感觉到了淡淡的死亡气息。”镜月说。 “死亡气息?”梁小夏微诧。 “死亡和诅咒是一对邻居,就像劫匪和杀手,同住在灰色区域。干着类似却本质不同的勾当。”镜月试着用浅显的语言向梁小夏解释死亡和诅咒的区别和联系。说道死亡,也许没有人能够比他更了解,也没有人比他更无知。 这么说。她对付的怪物有很大可能性是被那股黑气影响,异变产生的吞人淤泥怪。梁小夏从巨大晶体仅存的绿色中。感觉到了同类气息,一种同属于自然,生命的顽强气息。 梁小夏默默站在晶体旁边观看黑气和绿色绞缠相抗的过程,她两次举起手中的匕首打算打碎那颗像心脏一样的长晶石,手举到半空中都落了下来。梁小夏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时俟,最后将弓柄举起,触碰到了那颗绿晶。 “镜月。要是我被诅咒吃了,你得救我。”梁小夏心里暗暗祈祷这招有用,忍不住闭上眼睛。 “我不能保证你活着,只能保证你不死。”小心眼的镜月还在计较自己被染脏的事情。 活死人?和他一样?梁小夏还没想太多,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拉得整个人贴在晶体上。 脸贴着晶壁,她将晶体里面两股互相缠绕绞杀的雾气看得更清楚了。 黑色的气体占据底部,一寸一寸向上扩散蔓延,遇到绿色气体时,会分出几缕将之合围吞噬。绿色的气体越来越少,在顶端却不断再生。一股股绿色的清流通过相连通的藤蔓进入晶体,末端连接的正是大堆冒险者的尸茧。 这些尸茧不止在给绿色雾气提供养分,也同时在底端输入几丝黑色的气体,使两股气体的绞缠更加剧烈。 时俟也贴在晶体上。黑气大股大股涌入弓内,同时,绿色的气体也选择梁小夏的身体作为新的容纳之所,梁小夏身上同源的清新气息吸引着绿色气体进入梁小夏身体,通过她和晶体接触的部分,渗入毛孔,钻入她体内。 一进入梁小夏的身体,绿色气体像是找到了家的小精灵,在她的每个细胞中跳跃着,送入愉悦欢心的气息。梁小夏敏锐地感觉到,她正在康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康复,右眼凉凉的,像敷了一片薄荷叶,模模糊糊也能看到一点光了。身上的肌肉酸酸的,就像做过全身按摩,脑中清亮一片。 闭上眼,她好像看见了家乡,大洋彼岸的西晶森林。云雾飘过,巨大的满月从浓绿的树海上升起。林叶摇摆,深深浅浅的绿色在月光下粼粼波动。一阵风吹过,树冠哗哗作响,迭起一层又一层绿色的波浪。梁小夏清晰感受到了树的喜悦,树的欢乐,树的忧伤和淡然。 再睁开眼,她右眼已经能看见了。 残缺的世界终于完整了。 梁小夏闭上杀戮左眼,睁着右眼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淤泥,晶体,时俟,还有她自己。 在内心呼唤时俟,还是没有回应,但晶体里的黑色雾气已经被时俟吸了个干净。梁小夏甚至在想,是不是吸够相当于几万人的死亡的诅咒,时俟就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绿色的气体也被梁小夏吸完了,失去绿气支撑的晶体渐渐停止跳动,它周围连接的藤蔓也脱落断裂。失去了纠缠不清的绿色和黑色,整个晶体现在就像一大块透明的玻璃,晶莹剔透的表面反照出梁小夏狼狈的脸。糟糕的是,这块玻璃接触她的部分,也在融化着挤入梁小夏和时俟体内。 首先是贴着梁小夏的部分,玻璃晶体化得像粘稠的糖浆,沿着时俟的弓柄,流入它原先宝石镶嵌的位置,凝成一块比碎裂的宝石大好几圈的新的透明宝石,在重力作用下完美形成巨大的水滴型,固定在时俟中间。 剩下七分之六的透明晶体,全部挤着想要跟着绿色气体一起进入梁小夏的身体。糊在她身体皮肤表层,蠢蠢蠕动,最后沿着梁小夏贴在晶体表面的口鼻耳孔灌了进去。 “呜——”梁小夏难受得哼哼了一声。她直觉这透明晶体无害,却不想以这种方式接受它,太难受了,就像是有人想要用橡皮泥憋死她。 身体内的红色电流遇到这股晶体,并没有反抗,更像是屋子的主人一般,好客地欢迎着,将透明晶体迎入梁小夏心里。最后当晶体占满她跳动的心后,红色电流愉快地缠绕在晶体中,再不分彼此。 “恭喜,你现在有了一颗红色的玻璃心。”镜月带着看热闹的意味说道。 “希望它不要真的像玻璃一样易碎。”梁小夏叹口气,她身体里为什么像个流亡收容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喜欢进来,还最偏爱她的自然之心。她是精灵!是纯粹优雅的精灵!不是地狱里那些什么乱七八糟东西都吃的沉沦魔! 自然之心吸收掉一半晶体,红色电流和绿色自然之种在透明晶体中同时存在,融洽共住。手伏上右边胸口,梁小夏感觉到了胸部下面自然之心的律动。也许是幻觉,她真的觉得心跳时会变得像玻璃一样发出清脆的心音。 剩下的一半液化晶体没法再挤入梁小夏的自然之心,化成一团透明的浆糊,均匀挂在梁小夏脸上。 再这样下去,等闭气术过去后,她会像贴一层厚厚牛皮纸一样被憋死的。梁小夏试着像控制红色闪电那样去命令透明晶体,晶体在她脸上听话地流动开来,露出她的五官,就像一块厚厚的水晶面膜敷在她脸上。 “镜月,这到底是个什么怪东西?”梁小夏恶趣味地将这块可操控晶体变成了一副胸罩,贴身围在她正在发育的胸前。不论是精灵还是人类,都没有戴胸罩的习惯,梁小夏得将自己胸口这对小馒头照顾好,最近胸口总是涨涨的,不知道是病好了以后的后遗症,还是她开始像别的精灵一样长大,没有参考系,真是烦恼。 “咳咳。”镜月很尴尬。她像白捡一样得到这么大一块自然融塑晶石,不知道珍惜,却用来维胸,这个耀精灵的后代在某些时候,真是奇怪得诡异。 第九十四章马人 星星指引我,或者迷惑我。无论是哪一种,星辰都在将我推向命定的轨道。 镜月思考了一会儿梁小夏胸前围着的怪东西:“用自然融塑晶石保护你的自然之心不受伤害,这是很聪明的做法,它可以阻隔任何无实体的非物理伤害。不过,我个人认为,你只需要包裹住自然之心所在的右胸就可以了,毫无意义的对称的美所需要付出的价格太高。双层的同属性保护也只是一点一的微扩大效果。” 梁小夏听了这番话想要晕阙,她只是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只能拿它做个胸罩保护胸部,怎么事情到了镜月这边,就变成了保命的防具?是不是理性的上古精灵从来不考虑胸部发育可能会下坠的问题?还是因为他是男性所以对这方面就没研究过? “你吸收的这块晶石,全称为自然融塑晶石。在耀的时代,它常被用作最天然的融塑剂和调和剂。诞生于常青之森,诉求于匠人之手,终结在法师之仗和战士之剑。每一块被发现的自然融塑晶石都能使整个世界疯狂一段时间。它具有绝对包容性和可塑性,能够和任何一种物质共存。使用自然融塑晶石,你可以同时拥有火与水,光与暗,坚硬与柔软。 所以,这种昂贵难寻的晶石,还有另外一个名称:包容之钻。 在我看来。用钻形容这种晶石的价值还是贬低它了。沙粒大的一小块自然融塑晶石,价值要远高过同体积钻石。只因为它是武器锻造师和药剂师梦寐以求的天然无性态物质。 任何无法实现的配方,只要一点点粉末。就能完美展现,任何无法共存的金属和珍贵材料,只要一点点粉末。就能锻造出仅存于想象中的形状。已知的耀精灵记录中,鸢尾葡萄大的自然融塑晶石。可以在自由市场购买到两个城池和五千个奴隶。 你得到的这块非常特别,我从没见过自主服从指挥的自然融塑晶石,大概是由量变引起的质变。通常,被发现的自然融塑晶石都是需要加工的静物或者粉末。” 镜月娓娓而谈,向梁小夏叙述这块晶体的大概情况。 梁小夏咋舌,她没想到自己的意外之举还得到了一大笔横财,将近百个城池和上百万奴隶围在胸口上。她只觉得自己的胸脯突然充实得沉甸甸的。这东西乍看起来和玻璃毫无二致,价格却是天壤之别。 “你是说,这块像玻璃一样的晶石能够按照我的意愿变成我希望的模样?”梁小夏问? “是的,只是外形,不是属性。它再怎么变化,也还是自然晶石。”镜月意味深长地说,话中隐晦地另有所指。 梁小夏分出来一点点自然晶石,心里指挥着,让自然融塑晶石化成薄薄一层贴在自己脸上,不一会儿。这层晶石面皮就流动着变成了另外一张脸。 “镜月,看像不像你?”梁小夏变成的正是镜月那张绝美无双,却硬柔冷冰的脸。 “不像,我有两双耳朵。”镜月的回答还是一板一眼。 梁小夏撇撇嘴。真不好玩。 这块晶石还是挺有用的。她试着指挥了一下融入自己自然之心那部分的晶石,却没能指挥动,只有待在外面,没有进入身体的晶石才肯听她的话。也不知道这两部分晶石之间是不是有联系。 她操纵脸上的自然融塑晶石褪下来,流动到锁骨处变成一条细细的透明无坠项链,晶莹透明。 时俟上镶嵌的那块水滴形晶石她也指挥不动,仔细向里面看,薄薄一丝黑气在其中缓缓流动,像丝线一样仔细分辨才能看见。 整个怪物核心被梁小夏和时俟瓜分干净,失去了能源支撑的怪物像巨大的雪糕,晒在太阳下慢慢融化,最后变成了一滩黑水,流淌在森林里,逐渐渗入泥土,残留几许等待风干。棕黄干枯的藤蔓扭曲在地上,失去指挥后也不再纠缠梁小夏,松散开静躺在地上。 梁小夏顾不得查看地上那将近三百个的人蛹,她顶着一身的烂泥,像一头轻捷的瞪羚,在林间穿梭跳跃,不一会儿就找到一个小水潭。在确保周围安全后迅速洗了一个战斗澡,将全身全脸的脏东西冲掉,换上一件干净衣服,又简单将那条丝带搓了搓,才慢慢悠悠又度回了原地。 小队的成员们还躺在地上没有醒过来,康斯坦丁的身体已经被怪物卷了一半进去,剩半截身子露着。梁小夏给队员们喂了些药水,又尝试着用电流除去他们身体里的花粉,将几个人拖到树根下的大石头上,等着他们自动醒过来。 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梁小夏兴致勃勃地坐在石头上琢磨自己新得到的自然融塑晶石,一会儿让它变成千鹤,一会儿让它变成泥球,玩得不亦乐乎。对着随身携带的镜子练习好一会儿,一天以后就彻底掌握了用法。 远处,黑色的人茧风干开裂,露出里面被吸得面目全非的干尸,全部都是来森林探险的冒险者。怪不得一路上没遇到几队人,原来全部都被森妖引到这边来了。 一阵阴风吹过,死前挣扎反抗的冒险者面目发黑,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看着说不出的森然。梁小夏面对这么多死人心里有点膈应,打定主意再等半天,队员们如果还不醒来就将他们全部拖走。 在这些人中,一个熟悉的面孔引起了梁小夏的注意。这个人好像是她的同学,叫斯文什么的,梁小夏将面孔已经扭曲的死尸和记忆比对了一下,勉强记起来这位优等生同学。 既然是认识的人,那她就做回好事,将斯文的尸体带回去好了。人类短暂的生命中总归是要迎来死亡的。早死晚死差不多,梁小夏对这位交往不深的同学没太多感情。只是将他的尸体带回去给他的父母,举手之劳而已。 梁小夏小心翼翼地抬着脚。饶过一路上死相恐怖的男男女女,走到包裹斯文的尸茧旁边。 抬起手臂,正准备将斯文的尸体装入自己的空间臂环时。梁小夏顿了顿。 咦? 没想到这位同学也隐藏得够深的,斯文的下半身并不是人类的身体。而是雪白的马身,有光滑水泽的皮毛,修长的四蹄和一条长尾巴。他是一个马人。 马人和精灵一样,都属于稀有种族。这个种族在历史上记载得非常少,他们是一群绝对隐居的占扑者,通过星象,火焰或者水流预测未来。 没有人知道马人的群落在哪里。他们是一群坚决执行与世隔绝的隐修,林间行者,极端种族主义者。马人排斥一切外来种族,拒绝和任何国家或者政权接触。而历史上的每一次巨变和灾难,马人们都依靠预测的能力,成功躲了过去。这个种族的数量一直很稳定,马人们趋吉避凶的能力甚至使得他们留存的历史比精灵还久,在上古精灵时代,马人就存在了。现在,耀精灵的踪迹已经无法追寻。马人却依然存在。 梁小夏还记得父亲玛塔基尼的告诫:“能够交好一个马人,就不要得罪他们。马人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却也能在关键时刻给你提供意想不到的帮助。” 交好现在这位死去的马人是没机会了,梁小夏想着。也许将他的尸体带回去,还能够交好一下他的父母。 斯文躺倒在地上,半截身子埋在黑色的外壳中,全身发黑,双手向天空高举,四蹄两两交叉搭在地上,上半身还穿着人类冒险者的灰色旅行斗篷。双眼紧闭,清秀的脸上眉头紧锁。嘴唇发黑,脸上戴着眼镜,配着这个马人身体,看起来有些滑稽。 希望他死得没有看起来那么痛苦。带着稀少种族同病相怜的感觉,梁小夏蹲下来,对着斯文念了一段精灵传统的祷文,双手抓住斯文的胳膊,准备将他收入臂环。 “哧~” 斯文紧闭的嘴唇突然张开,一股浊气,带着黑血,面对面喷在了梁小夏脸上。 呃,他居然还活着。 梁小夏松手将斯文放下来,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吊着一口气,却离死也差不了多少的马人。 在法唱术中,梁小夏比较擅长稀少的召唤系和诅咒系,其他几系不过是半吊子水平。让她施展四级的治愈术,实在没多少成功的可能性,说不定还会在这个马人的死亡之路上再向前推一把。但是让她就这样将马人扔在地上不管,好像又有点不太好,毕竟是同学。 梁小夏找出包裹里所有和“治疗”两字沾边的药水,一样给斯文灌了一瓶,最后又给他灌了一大瓶水。撕下一块他的衣服,工工整整地按照市场价格写了一份账单,让毫无知觉的斯文按了手印。 救人也不能亏本。梁小夏费力将斯文拖到大石头上,和她昏迷的伙伴放在一起,想了想,在账单下加了一条“劳务费二百金币”。 梁小夏捂着口鼻,又检查了一遍其他人蛹,她再没有发现像斯文一样的幸存者。 转回头看着躺在地上的斯文,梁小夏还是觉得有些亏,灌了那么多瓶药水,其中两瓶还是父亲给她配的珍稀药水,万一斯文醒来不认账怎么办? 翠绿的眼睛灵动地眨了眨,梁小夏非常无耻地趴在斯文面前,念念有词,趁着他昏迷中无法反抗,和斯文签订了主仆契约。 一阵黄光闪过,斯文头顶,额头正中间闪过一个金灿灿的铜钱符号,逐渐没入他的身体。 昏迷中的斯文十分脆弱,整个人的生命力比一只兔子强不到哪里去。和梁小夏签订的主仆契约,反而使他又获得了一点来自于契约法则的力量,缓缓催动他体内的药力发挥作用。他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青,看起来像是得了痢疾,或者是发烧。 安息森林里终年漆黑。梁小夏估摸着太阳落下的时间,在傍晚时升起一小堆篝火,给昏迷中的所有人都盖了一条厚毯子。拨弄着火堆里的干柴,烤上了一大盘干粮,熬了一锅蔬菜汤。 “咳咳。咳咳。”最先醒来的斯文,他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在被梁小夏扶着喂了两口水后,有气无力地说:“能不能给我一瓶人形药剂?我的精灵主人。” 喂给它一瓶人形药剂,梁小夏又在账单上添了一笔。 梁小夏看着斯文一点点将人形药剂喝完,逐渐变回她熟悉的那个人类同学,脸色蜡黄,憔悴得不成样子,又给他递了一碗蔬菜汤。和一块烤得脆脆的干粮。 “被签了主仆契约,你不觉得愤怒或者悲伤吗?我记得马人都是‘不自由吾宁死’的生物。”梁小夏看着斯文很镇定地吃东西,不自觉地就问了出来。 “遇见你,或者成为你的仆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只需要顺从。”斯文咀嚼完嘴里的食物,慢慢说到。 “这么说,你早就料到自己会成为我的仆人?”梁小夏第一次遇见这种宿命论的人,盯着他开始好奇地研究。 “这倒不是。星星指引我,告诉我。我需要自己去寻找答案。”斯文的眼睛在火堆的照耀下反射出明暗相间的一片片光,他撑着身体坐起来,直视梁小夏,眼睛却被遮挡在镜片后面。看不见神色,“现在,我找到了。” 梁小夏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她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像父亲告诫过的一样,背上了一个大麻烦。 “你们马人真的能从星象或者水流中看见未来吗?”对着签订过契约,新鲜出炉的仆人,梁小夏不用考虑话里的失礼和冒犯。主仆契约有非常强的约束能力,如果梁小夏想,她甚至能够直接翻阅斯文的记忆。斯文在她面前,完全无法撒谎或者隐瞒,这会让他受到灵魂啃噬的痛苦。 “以前可以,现在不行了。”斯文伸出右手指向天空,可梁小夏顺着他的手望过去,除了一片黑压压的高大树冠,什么都没看见。 “异星升起,逼近三轮巨大的满月,天象开始变化。跳跃的火焰燃烧出断续的烟雾。从某个时刻开始,整个世界的未来都指向了未知。我和父亲占扑过很多次,都没有得到明朗的指引。雀鸟和花瓣告诉我们,这回的答案需要我们马人去自己寻找。” “朔月在四月的终点滑翔过白耀星,水流盘旋后褪下泥沙或是贝壳,一切迹象都显示出一场巨大的灾难。灭亡,不仅仅是精灵,人类,矮人,也预示我们马人的末日。毁灭,或者重生,混沌的雾遮盖住了马人的眼睛。”斯文手指推推眼镜,盯着篝火喃喃地说。 梁小夏听得晕晕乎乎的。水流走后,当然只会褪下泥沙和贝壳,这种浅显的事情被斯文说得神神秘秘的。 “你就这么相信命运?没想过和命运抗争一下吗?”梁小夏开始怀疑斯文到底是个神人还是个神棍。 “与命运的抗争,也是一种命运。没有人能跳出命之轨,超脱于外。我的主人。”斯文对着梁小夏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她旁边躺着的那些同伴,“就像你的伙伴们会立刻醒来一样,这些都是注定的。” 他的话音刚落,梁小夏就听到了来自德姆的闷哼。 小个子盗贼咳嗽了一声,迷茫地看着安息森林漆黑的林叶遮蔽的天空,似乎没有搞清状况。他在清醒过后,抓住身上的毛毯迅速起身,观察周围环境。 德姆扭头看到了篝火边并排坐着的梁小夏和斯文,微微诧异了一下,又看到远处满地的尸茧,一块一块黑色的淤泥土地,和大量的冒险者风干扭曲的脸。 德姆难受地干呕了两声,有些受不了眼前地狱一样的景色,低着头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红头发,开始深呼吸,一寸寸按压身上的肌肉,检查整个身体的受伤情况。 “你怎么知道他会醒来?”梁小夏问斯文,难道马人真的能够预知未来,甚至细微到这种小事? 斯文在嘴上比了个“嘘”的姿势,指了指胸口,又指了指火堆中缓缓上升的烟,不再言语。 原来是这样。 梁小夏也点了点头。和斯文一起保持沉默。 德姆稍微收拾了一下,给自己又套上一件外套,看了看躺在他旁边不远的其他人。趁着梁小夏不注意,偷偷将自己的毯子盖在西娅身上。 梁小夏用柴棍拨了拨篝火,假装没有看见德姆的小动作。手上又向烤架板上扔了几块干粮和松饼。既然德姆已经醒来了,其它的伙伴估计离清醒也不遥远了。 德姆搞不清状况。接过梁小夏递来的热干粮和蔬菜汤,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吃了两口,看到远处大片的死人,又看了看手里的干粮和浓汤,噎着吃不下去了。跑到树丛边,扶着树干弯腰。将刚刚吃进嘴里的东西稀里哗啦吐了个干净。 “对不起,头儿,我只是忍不住…”德姆吐干净后,结果梁小夏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残渣,急急辩解道。 “没关系。”梁小夏释然地笑了笑,她能理解。 “头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的尸体在这里?这位又是谁?”德姆看着斯文,询问梁小夏。 “这位是斯文,游侠系的同学。” 梁小夏介绍后。斯文示好地递给德姆一杯热水,又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至于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大家都醒来以后我会一起解释的。” 德姆的一杯热水还没有喝完,康斯坦丁就醒来了。在受伤的战士之后。西娅和甜甜也陆续清醒。看到满地的黑水和死人,除了康斯坦丁外,两个姑娘齐齐尖叫,恐惧瑟缩。西娅和德姆一样,捂着嘴将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净。甜甜则紧抓着梁小夏的手,几乎缩进她怀中,似乎只要她不看见面前的炼狱,内心就会不再恐惧。 康斯坦丁摸了摸有些破旧的衣甲,提起几乎快断掉的剑看了看,很不是滋味地将它插在土里。在杀过人之后,死人对他的影响小了很多。战士绷着脸,婉谢了斯文同样递过来的一杯热水,头低低地看着梁小夏。 “头儿,谢谢你。” 谢你不计较讹诈的事情,谢你让小队振作,谢你教会我战斗,也谢你救我和德姆的命。 “没啥,欠我的,从你分红里扣就行了。”梁小夏笑眯眯地递给他一份食物,康斯坦丁蹲在石头上,开始大口大口咀嚼。 梁小夏简单讲清楚了他们昏过去之后的事情,只隐瞒了自然融塑晶石和斯文是马人这两件事情。简单说她击碎了怪物的心脏,之后又发现唯一的幸存者斯文。 欲望是深渊。甜甜很是愧疚地想,如果没有她执意坚持要进入安息森林核心,他们来杯麦酒小队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一个才二级的小队遇到难度堪比七级的必死任务,他们现在还能好好的坐在森林里烤火吃东西,不得不说是头儿能力强,他们运气也好到逆天。 “这下可好,辛辛苦苦收集的材料全没了。我的法师装备置换计划也落空了。”西娅嘟着嘴,苦着脸说道。 “要不,我们把这些冒险者身上的东西拿走?”德姆盯着远处。一个个字瘦小的盗贼紧紧握着一把通体乌黑的短柄匕首。能让他临死前还抱着不撒手的,绝对是好东西。 这些冒险者采集的草药和材料肯定是得不到了,可他们身上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西娅看到了两把法杖,还有一个战士的靴子,应该很适合康斯坦丁。更不要说这些人随身带的金钱和饰品了,其中说不定还有几件极品的。 队员们双眼发光,像一群狼一样盯着满地的冒险者尸体看。只等梁小夏下令就一拥而上扑抢。 “不,不行。这些东西我们最好不要动。”梁小夏回绝了队员们的请求。 为什么?全团成员用眼神无声地询问。 “这些东西,一旦我们拿了,事情就说不清了。有些财物太烫手,是碰不得的。”而且,这些东西除了几件还不错的之外,大部分都是常见的普通货色,除了能卖几个钱以外,没有太大用处。这样的东西她还看不上。 听到她的回答,团员们没有反对,只是遗憾地叹了叹气。抱着腿看热闹的斯文眼镜亮了一下,轻轻点头。 第九十五章探寻 追踪着鹿的猎人是看不见山的。 队员们摆脱了钱财的诱惑,再看向满地的死尸时,也没有最开始的时候慌张惊恐了。德姆喝一口水,望着死去盗贼怀里的匕首就叹一口气,喝一口叹一口,连连惋惜。他的眼里,除了那把通体漆黑的匕首,再容不下匕首主人那张发黑的死尸脸。甜甜还是有些恶心,咬了两口干粮就不再动了。 梁小夏倒是吃得镇定,气定神闲地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蔬菜汤,又拍了拍德姆的肩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把匕首你不是不能拿,可这玩意儿算是赃物,拿了它的话,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有嘴也说不清。这把匕首,也只能永远藏在你的口袋里,只有在无人的暗处才能使用出来。” “相信我吧,面包会有的,黄油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梁小夏硬硬将德姆的头掰过来,给他手里又塞了一份干粮。 “头儿,麻烦的是现在。咱们之前收集的那些材料都被那只森妖毁了,现在又不能动这些冒险者的财务,我们拿什么交任务?”甜甜单手撑着下巴,眉头拧着问梁小夏。 一直以来,不管是过去的夏尔小姐,还是现在的夏洛头儿,都是她的幸运星。甜甜和她在一起总是感到很安全,好像任何事情都能由梁小夏解决。可是这一次她的满满信心也开始动摇了,麦酒小队进入森林。接的七个任务加起来,失败违约金高达八千金币。即使梁小夏斩杀了森妖,没有凭证。任务也是没法交的。这么大一笔钱,把他们几个打包一起卖了,也还不起债。 听甜甜这么一说。小队里其它的人的脸色也越都不好看起来。难道小队辛苦一整,好不容易冲上二级。现在又要被打回原型吗?安息森林还真是个诅咒麦酒小队的死地,他们每次进入,都不会遇到好事情,尤其是森妖这种生物,简直是麦酒小队的霉星。 这点梁小夏倒是不担心,她的臂环里还有将近二十万金币,之前收集的很多材料也被她偷偷塞了进去。交任务是绝对没问题的,只是没什么赚头而已。扫了一眼团员们吃了骨灰一样的表情,梁小夏十分恶趣味地起了逗弄他们的心思,两手一摊,叹了一口气。 “是呀,又能怎么办呢?” 看到一向神通广大的头儿也没了招,队员们本来涌起的那点希望瞬间彻底暗淡下去。 沉默许久,德姆首先爆发。他将自己那把匕首狠狠摔到地上:“妈的!大不了学不上了,小爷我拿学费贴违约金。小队不能散,这是大哥的心血。也是头儿的功劳。说什么都不能让它倒了。大哥,这次你可别再劝我了!队伍都没有了,上学也不会有意思!” 康斯坦丁的双拳握得紧紧的,眼睛微红。哽咽了一声,最后狠狠锤了一下德姆的胸口,低吼:“好!好兄弟!咱们小队这次是折了,可只要人还在,肯定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什么二级三级,老子要冲传说级,让咱们麦酒小队在将来,踏平安息森林!” 果然,能碰瓷打劫梁小夏的康斯坦丁才是这战士真正的内芯,外表沉默,他骨子里还是一身豪气的。 西娅展颜一笑:“别担心啦,我爸爸最疼我了,我求他什么他都答应的。几千金币虽然有点多,可我多磨一磨,他肯定会给我的。” 梁小夏扭头看向斯文。马人还有点虚弱,半撑着身子,有气无力地张嘴:“你也看到了,我的小队全灭,现在我也是无家可归的穷人一个,你再不收留,我可没地方去的。” 甜甜什么也没说,她现在穷得叮当响,凑不出钱。默默地拉住梁小夏的手,和她十指交握在一起,表示自己的支持。失去过一切后,她看得很开,自力更生的日子和将来的苦头,她想要跟大家一起分担。 队员们反倒挫出了勇气,手拉着手,神情坚毅。梁小夏嘴角勾了勾,她好像玩得稍微有点过火。可泡在这样的氛围中,她觉得很舒服。面对唾手可得的财物勇敢拒绝,面对即将面对的困难不失败气馁,越挫越勇,越战越强。这就是人类,这就是团队,不经过锤炼考验,又怎能见到真心? 梁小夏很得意,自己眼光不错。 重新振作起来的小队成员们目光灼灼地盯着梁小夏,恨不得立刻收拾行李冲出安息森林去筹备违约金。 “头儿,现在我们做什么?原路返回吗?”康斯坦丁询问。队员们的身体情况都不太好,现在又加上斯文这个大难不死的幸存者,想要继续深入森林,风险太高,就此折返回去,是最稳妥的做法。 这片区域附近蛰伏的生物,在那株巨大怪异的妈妈花朵怪兽和森妖被消灭后,又开始活动了。他们深入森林中心,附近的怪物都是危险性较高的生物,梁小夏能做到自保,可队伍里其他成员就不一定了。几个虚弱的人带着一个半死的马人,一路回去,身上免不了要伤上加伤,不划算。 自然之心吸收的绿色雾气似乎能够和树木沟通,梁小夏单手抚摸在树上,仔细感应了一会儿。 “等。”梁小夏睁着一红一绿两只眼睛凝视森林后方那片漆黑,猛地抽出匕首,斩断了一条树上掉下来的毒蛇。 “多吃点,把肚子填饱,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出发。”梁小夏将斩断的蛇利落地剔骨去皮,切成小段扔进那锅蔬菜汤里。她不吃肉,这些人类却还是多吃点肉好。尤其是这种有毒的蛇肉,少量服用还可以增强体质。 …… 缪拉背着弓,牵着几只变种猎犬。领着三十个巡林员追踪到这里时,正看到麦酒小队的成员打扫营地,收拾包袱准备离开。远处。百具惨不忍睹的死尸横七竖八地躺在流着黑水的土地上,已经开始发臭腐烂,大群苍蝇围着嗡嗡飞。令人作呕的气味浓郁得让人想把胆汁都吐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缪拉惊呆了,怎么会突然死了这么多人?这是谁干的? 梁小夏坐在一块从地下戳出来的粗树根上。身旁放着一小堆似乎是新削的木箭,她合上膝头正在阅读的书,看到震惊的一群巡林员,起身,理了理衣衫,很是无辜地带着哭腔笑了笑:“缪拉老师,你终于来救我们了!” 这是等待救援的人该有的神色吗。她还有闲心在安息森林里看书?缪拉在梁小夏的眼里看不见慌张,也看不见惊恐,就好像那些飞舞的苍蝇只是一群小蝴蝶,它们盘绕的尸体是一堆泥土一样。缪拉冷眼扫过队伍里其它成员的脸色,同样没找到他预想中的脸色。镇定,他们太镇定了,就好像早就预料到巡林员要来一样。 “缪拉老师,这件事不是‘来杯麦酒’小队干的。”斯文半个身子都靠康斯坦丁支着,脸色蜡黄,看不清眼镜下的脸色:“他们只是一个二级小队。根本不可能杀死这么多人。” 缪拉看到自己的得意学生虚弱的样子,脸色更难看了,怀疑的神色却淡了些。每个进入安息森林的队伍都会有登记,他知道“来杯麦酒”小队。一群刚刚冲上二级就迫不及待进入森林的毛头小子,的确不可能做出这种惊天动地的大案。 “斯文,讲讲事情的经过,一点都不要漏。”巡林员里另一个背着短弓的成员也认识斯文,斯文的锋锐小队进入森林,就是他负责登记的。 “这次捕兽季行动,我们锋锐小队前后策划了将近一个月。包括我在内,队伍里一共十一人,我们队长从别的队伍里旁参过来六人,又找了二十九个自由冒险者,一共四十六人,在十六天前,进入安息森林。” 斯文在外人面前,不漏一点神棍本色,十足正经好学生。听到他的叙述,负责登记的巡林员向成员们点点头,证明他说得不假。 “从进入森林外围开始,事情就很不对劲。我们一路过来,没有见到任何一只野兽,整个森林空空荡荡的,探路的五个盗贼分各个方向分头行动,也什么都没找到,只在第五天,神色古怪地带了一具冒险者尸体和两大袋材料回来。队长坚持最开始的捕兽行动,拒绝了那些冒险者提出的分头寻找材料要求,将盗贼带回来的尸体葬在一棵大树下,树上有队长刻的十字标记。处理完后,队长带着大家继续前进。 之后,队伍里的人开始陆续失踪,第五天晚上,两个冒险者去溪边打水,一去不返,第六天凌晨,走在队尾的一名法师不见了,没留下一点线索。队长以为是打劫者在偷袭,将小队剩下的人集中在一起行动,可第七天下午,又有一个盗贼在探路后没有回来。队伍里的自由冒险者对队长分派的任务不满,认为队长只顾着保护锋锐的成员,将他们那些自由人推在危险前面。队长和他们的意见也越来越大,在傍晚安营扎寨的时候,一共二十五人的冒险者组队离开,同时跟着离开的还有三名外参成员。这样,我们小队就只剩下了十四人。 捕兽队分裂后,大家的情绪都不太好,第九天,队伍里两个战士因为晚餐的事情吵了一架,隔天早上,吵架的两个人中,其中一人失踪了。 队长认定这次行动失败,他带着剩下的队员准备折返。我们向回行进了半天路程,那个失踪的战士却又回来了。他带回来了一具之前分裂出去的自由冒险者的尸体和一个重要消息:那些冒险者小队遭到了大批野兽围攻,死伤惨重,请求他们的支援。 整件事情都透着诡异,我劝过队长放弃,他依旧坚持去救那些冒险者。在第十一天,全队重新深入森林,在战士的带领下寻找幸存者。 我们很幸运地找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法师,她给我们指路后就咽气了。 顺着法师指的路。继续前进。但是整个队伍在第十二天深夜,受到大批藤蔓围攻。团员们反应不及,四个人被藤蔓扎入脑袋。半小时就被吸干了。我从没见过那种怪物,砍掉软藤后,还有无数软藤源源不断围攻。 顶着藤蔓的围攻将近三个小时。大家都疲惫到了极限。一朵巨大的花苞活吞了我们队伍里的一名盗贼。队长在临死前还替团里一个治疗师挡了一鞭。我只记得闻到一阵甜香,便什么都不记得了。是麦酒小队的成员将我救醒的。根据他们的描述。我至少昏迷了三天。感觉非常不好,身上的血好像快被抽干了。” 斯文依次点着远处的尸体,指出遇难者中属于他们锋锐小队的队员。说完后,脑袋低垂着,看起来像是哀伤,也像是说话太久,让虚弱的身体不堪负荷。 后面接着的部分由梁小夏和小队里其他成员补充叙述了。缪拉在脑海里斟酌过一遍几个队员的说辞。除了最后梁小夏斩杀森妖和怪物的那一段有些单薄以外,其他基本可信。 缪拉从巡林员里分出八人护送这个二级小队成员回去,巡林员都是安息森林里的老狐狸,实力方面也绝对没问题。 “你们提供的信息很有用,回去以后,工会那边会酌情给予奖励,弥补一些你们的损失。”缪拉的话让队伍里的成员都兴奋不少,他转过有些阴柔的脸面对梁小夏,换了语调,声音低沉:“没有受伤的尼德曼小姐。鉴于你是唯一知道怎么对付怪物的人,你必须跟着巡林员继续追踪,寻找剩下的失踪者。” “头儿?!”小队成员都很紧张。缪拉老师这是什么意思?将一个游侠班还没毕业的学生加入危险的巡林任务里,他不知道这可能会让他们头儿送命吗? 梁小夏摆了摆手。示意队员们“稍安勿躁”。 “好的,小白…缪拉老师。”梁小夏背着弓,在腰间别上一桶箭,加入了巡林员队伍中。 森妖临死前的记忆中,给她提供了几处金银草的生长点,都是在森林更深入的位置。梁小夏如果想要摘取,就必须继续深入森林。金银草,或者叫做伊格卓尔草,梁小夏造金计划中最重要也是唯一缺失的材料。缪拉的提议正和她心意,梁小夏刚刚还在想借口怎么能继续蹭队伍前进,跟着一群经验丰富的老巡林员进入森林,算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 西娅还想冲上来说什么,被甜甜拉住了胳膊:“相信头儿,相信她。头儿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斯文在这时又走到梁小夏身边,学着队伍里其他的成员对梁小夏的称呼说道:“头儿,给我几支恢复药剂,我和你一起去。” “斯文!你胡闹些什么!”听了他的话,缪拉第一个不答应。这些人里,状况最差的就是目前站都站不稳的斯文,他的这位得意弟子一向聪慧,怎么到了关键时候,还想着要做些冒险出风头的事情。他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现在的状况! “我得给死去的伙伴们一个交代。”斯文的声音平静,带着无法拒绝的坚持,双眼直视缪拉。 缪拉叹一口气。罢了,如果不让他去,埋下什么心结就不好了。缪拉没让梁小夏掏腰包,从自己的随身行囊里掏出四支半透明黄色药剂给斯文递了过去。 梁小夏看着斯文将四支药剂喝干净,坐在原地恢复体力。在场的将近四十个人,只有她清楚斯文是个什么货色。通过主仆契约,梁小夏很清楚,斯文将那些队员的死亡归结于“命运轮盘上不可更改的石刻记载”,想让这位信命的神人有什么动摇,还真是一件难事。 梁小夏没让队员们动死者身上的钱财是正确的。一位巡林员收集了所有死者身上的遗物,列出一张详单,告诉他们,这些死者的家属很可能会开出更丰厚的酬劳给他们。也算是因祸得福。 两队分开后,梁小夏和斯文继续跟着巡林员前进。深入森林寻找其他的幸存者。 负责探寻的几只猎狗对梁小夏很是友好亲近,休息的时候都喜欢趴在她身边,让她挠下巴或者理毛。梁小夏分析,这大概是因为自己本就是精灵,再加上生命绿气的散发。让动物们更有好感。 这一幕看在缪拉眼里,也打消了一些他的疑虑。受到动物喜爱的人,绝对有成为杰出游侠的最好天赋。他们会受到森林的祝福和庇佑。这点是再多的努力都换不来的优势。缪拉一路上都在观察自己这位问题学生。没发现什么异常后,也稍微放松了心里一直绷着的弦。 “汪唔!汪唔!”休息中的狼狗突然警觉站立,对着远处森林中的黑暗狂吠。 巡林员瞬间全部站起。一人窜出去探查,一人扑灭火焰。两人牵住躁动的猎狗,剩下的队员三三成组,围成一个圈,隐隐将实力较弱的梁小夏和斯文护起来。梁小夏暗赞一声。专业队伍就是不一样,这些老猎手有条不紊,动作敏捷不慌,握着手中的武器凝视远处。比她那只儿童队老练太多。 “是毒液恶鬼。咱们应该是进入他的地盘,原主跑来驱逐咱们来了。”哨探巡林员不到半分钟,就带回来了消息。 毒液恶鬼,举着大棒子全身绿皮的单眼巨人。安息森林特产,危险等级七。这种生物身体巨大,皮糙肉厚,对物理攻击和法术攻击都有一定抗性,还有喷射毒液的绝招。它动作缓慢,有很强的地盘意识,喜欢吃人肉。通常独居。 梁小夏脑中迅速掠过森林冒险手册中的介绍。她没想到自己进入安息森林面对的两只怪物,全部是高危品种。 森林的地面都在震动,树枝摇晃,梁小夏扶起弓箭。箭头对准森林深处的逐渐显现的巨大黑影。 一只两人高的,流着口水的单眼绿巨人出现在巡林员们的视野中。它舞着大棒,哇哇大叫,一路横扫乱挥,打断了好几棵小树,弄得尘土飞扬。 看到面前一群新鲜的人类,单眼的巨人兴奋地仰天吼叫,一脚一脚重重奔跑,向梁小夏她们所在的方位袭来。 “攻击!”缪拉一声令下,巡林员们的箭矢纷纷射向毒液恶鬼睁大的眼睛,他最明显的弱点。 毒液恶鬼也知道保护自己唯一的眼睛,他厚手一挥,捂在自己的大眼睛上,阻挡住射来的箭矢。箭支打在粗糙的手皮上,没给他造成一点伤害。 只有梁小夏的箭射了个空,“嗖”一声没入森林的黑暗中。 “力气倒是大,准头太差。”缪拉心里暗评,这么近的距离还射不中,真是丢他游侠系的人。可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缪拉眼神不善地瞪了梁小夏一眼,打算秋后算账。 “叽——!”远处森林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还有怪物!巡林员们惊诧地望着缪拉,视力这么好的苗子,他哪里捡来的? 缪拉则有些吃惊地看梁小夏,普通人类几乎完全没有夜视能力,他们这些训练过的游侠,在微弱光线下,最远能看到四十米。他自己的极限水平是四十五米,而且必须在完全专注无干扰的条件下才能成功。 听声音判断,夏洛那一箭射中的是百米开外的怪物,她是怎么做到的? 梁小夏没工夫理会惊诧的众人,她盯着森林深处的黑暗,舔了舔嘴唇,又射出一支箭。这一箭射出去,再没听到响声,不知道是射空了,还是命中了目标。 “吼!”被忽略的毒液恶鬼十分不满,拔掉手背上糙皮里戳着的箭头,挥舞手中的大棒子,又继续向着众人奔跑。 “我去吸引它注意,你们找机会射它眼睛!”缪拉从愣神中缓过来,甩了甩长发,换上随身背着的十字弩去分散毒液恶鬼注意。和他配合多年的巡林员们也都很默契地留在原地,抽出威力更大的铁箭,伺机等候。 第九十六章箭意 我们得到生命的时候带有一个不可缺少的条件:我们应当勇敢地保护它,一直到最后一分钟。 ——查尔斯,狄更斯 缪拉瘦长的身体灵活,向前奔跑几米远,抬臂举起手中的十字弓弩,“噗~噗~噗~”三声震颤过后,三支黑色的短箭矢连成一排,射向毒液恶鬼的肩头。毒液恶鬼皮糙肉厚,三支箭扎在它暗绿色的硬皮肩头,它连理都不带理的。随手又拨拉一下,箭支就落在地上。 “缪拉,看样子你魅力下降了不少,连毒液恶鬼都不搭理你了。”队伍里的其他巡林员一边举弓瞄准毒液恶鬼防备很紧的独眼,还有空调笑一下缪拉。 这伙人都是在安息森林的生死边缘打过好几个滚的,对付普通低级小队闻之色变的毒液恶鬼,早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是以并不担心,在迎敌的时候神情戒备,心态却是轻松得很。 缪拉没有回话,他绕着毒液恶鬼转了个圈,转到它身后,一边奔跑一边给十字弩装填新的箭支,对准恶鬼的菊花又是“噗~噗~噗~”三声射出。 真是猥琐…梁小夏没想到这个面目阴沉的小白脸男在对敌的时候竟然会用这种手段。同时想到上课这几个月缪拉叫她们默写过无数遍的《游侠守则》,“第三十九条:战场对敌切不可顾忌颜面”。看来缪拉还真真是贯彻了自己编写的教材里每一条。 菊花几乎是所有怪物的通用弱点,荒原魔狼在互掐的时候,就偏爱攻击对方的肚子和肛门,撕扯出内脏。毒液恶鬼也不例外,他两瓣绿色的大屁股中间那个小洞也是弱点所在。若是被缪拉的箭支戳进去,绝对够他疼好一阵。 毒液恶鬼动作缓慢,待箭支射过来的时候只够它扭一下自己的屁股。可就是这一点点,让缪拉的箭又射偏了,扎在它的股肉上。这个时候。睁着一只巨大独眼的毒液恶鬼终于将注意力放到它身后这只不断骚扰自己的小蚊子身上。毒液恶鬼单手捂着眼睛,扭过头。一棒子带着风,砸向缪拉站立的地方。 一个砸,一个躲,缪拉吊着毒液恶鬼在小范围内团团转。其他的巡林员握着弓,松松半围着场地中间一人一怪,伺机而动。 梁小夏单手握着时俟,站在稍远的地方观察缪拉的动作。 看来这是他们的通用打法。只要小心毒液恶鬼的毒液喷射。灵巧的避开它挥舞的棒槌,以缪拉的体力和灵活程度,引它就像逗着玩一样。像现在这样逗弄,缪拉能坚持至少半天。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毒液恶鬼就算是再小心,也会露出破绽,暴露自己捂住的那只眼睛。 缪拉带着毒液恶鬼兜了几个圈子,其他巡林员间或射出几箭,都没有打中毒液恶鬼。梁小夏看暂时也没什么危险,远远靠在树干上看他们像戏弄一样遛毒液恶鬼。 小半会儿过去。烦不胜烦的毒液恶鬼终于再无法忍受这个一直打它菊花和眼睛主意的讨厌人类。烦躁的毒液恶鬼张开大口,一大股黑绿色的液体从他的大嘴里喷涌而出,朝着缪拉的方向溅射。 “嗤啦——” 缪拉灵巧躲过毒液恶鬼的毒液溅射。失去目标的毒液落在草地上,腐蚀掉周围一大片土壤。 梁小夏也终于从靠着的树干边起身。脸色不太好看地盯着森林深处。 马人斯文和梁小夏一样,同时盯着密密麻麻树干间更加黝黑深邃的远方。他没有梁小夏那么好的夜视能力,但是他的直觉一向可靠。 “你也感觉到了吗?精灵主人?”斯文在主仆意识沟通中询问梁小夏。 “嗯。斯文,你在咱们这边的圈子后面设一排陷阱,拿手什么就做什么,什么快就做什么。然后,听我指挥,准备撒开蹄子跑。”梁小夏从行囊里又掏出两捆箭,为了以防万一,还撕开了四张元素使仆卷轴。 另外一边,一个巡林员逮住机会,射出箭支的从毒液恶鬼的指缝中穿过,一箭射瞎了它的眼睛。 吼~~!! 瞎了眼的毒液恶鬼对着周围的空地胡乱喷射毒液,手中的大木棒乱挥。缪拉十分胆大地踩上毒液恶鬼的肩头,抽出腰间的长剑对着它的瞎眼捅了进去。之后又利落翻身落在地上 长剑没入只剩下手柄,毒液恶鬼的怒吼还没有结束,生命就终结了。巨大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和它周围破坏殆尽的土地形成和谐的一体。 巡林员们才想松一口气,笑闹两句,就看见缪拉的两个学生,神色严肃地在大家身旁忙碌。斯文在众人后方的一道横线上迅速设下各式各样的陷阱,什么威力大扔什么。缪拉的另外一个视力好的神秘女学生则掏出一大堆东西,毫不心疼地撕破价格昂贵的法术卷轴,召唤出四个风元素使仆。 “怎么回事?”缪拉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看到梁小夏和斯文的行为急忙询问。 轰隆隆隆隆—— 滚滚闷雷声从黑暗幽深的森林中传出。脚下的大地不停颤抖,众人周围高大参天的黑色树木的枝干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高速频率轻微抖动。 巡林员中的哨探正想上前去看看,却被梁小夏叫住了脚步。 “这位老师,您还是不要去比较好。我想您的动作再敏捷,也跑不过将近三千只的安息森林银狼的。” 梁小夏面带忧色,将捆绑箭袋的布条在身上又狠狠嘞了几下,单手取出一把箭,拉满长弓,手臂动作不停,七只箭几乎是首尾相间着飞入丛林。 嗷呜——! 众位巡林员听到梁小夏的话。起初还有些不相信,再听到黑暗中传来的森森狼叫,脸色大变。全身的血液都伴着阵阵狼叫减缓流动。这种尾音上拐的冰寒呜咽,绝对是只有安息森林银狼才能发出来的声音。 怎么会?今天又不是满月,为什么森林里会有这么多的银狼?银狼虽然是群居动物。可历史上记载的最大一群狼,顶天也就三十只左右。上五十只的狼群在森林里根本不可能生存下来。现在这三千多只,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是兽潮?可安息森林又不是地下世界或者位面裂缝所在地,怎么引发兽潮? “大家快上树!”缪拉顾不上处理毒液恶鬼那一身的宝贝材料,脸色难看地指挥众人。森林银狼算是魔法生物,除了尖锐的狼牙和利爪,还会使用冰系和雷系法术。幸好这群生物不会飞,他们爬到树上去。只要隐蔽得好,应该是能躲过一劫的。 “缪拉老师,别上树,森林银狼后面跟着的是几百只鹰身女妖。”梁小夏轻飘飘一句话,彻底将队伍里所有巡林员脸上的血色逼回身体中。 鹰身女妖,长着鹰一样的翅膀,鸟嘴人脸的低级智慧生物。巨大的喙每次张开,都能爆发出扎穿耳膜的锐利鸣叫。 有精神和情绪慌张,是因为还有承受的压力。压力撑破了临界值之后,人反倒会产生一种豁出去的拼命精神。 望着森林深处。黑暗中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莹绿眼睛,听着天空中“嘎嘎——嘎嘎——”沙哑难听的叫声和翅膀蒲扇的莎莎声。缪拉走向和斯文相反的队伍前方,以比他快几分,老练利落的速度设置陷阱。 这是死局。 上天被困。入地无门。 巡林员不是那些没见过市面的胆小鬼,每一个在安息森林混迹过十几年的巡林员都是见过风浪的。整日在森林中冒险,和危险的毒虫野兽打交道,也许死在森林中,就是巡林员们必然的归宿。 也好,至少不用再操心去找那些失踪的人了,他们这几十人很快也就会化为森林的肥料,和他们毕生为伍的森林融合在一起。事到如今,他们生存的希望不会超过一成,只能放手一搏,听天由命了。 箭支如雨,游侠们不停抬手射箭,射向空中,射向黑暗中那些绿点。几乎每箭射出,都有一只银狼毙命。锋锐箭头扎穿银狼整个脑袋,透出脑壳,传来一阵阵惨呼。 银狼们在等待了一阵,被射死几只后集体进攻。最先的一批踩中游侠的毒物陷阱,疯狂地挣扎几下后没了动静。后面的银狼聪明地将包围游侠的战线拉得很长,几千只狼拉开一条银白色的线,逐渐形成一个圆,向森林中的人类逼近。他们后方的银狼,当先几只明显是不怕死的趟雷手,带着凶狠的神色直冲冲扎入斯文设下的绞杀波纹陷阱,身体被划破成一滩烂肉,给后面的银狼开路。 黑色的箭雨收割一片片鲜红的血花,近身扑前的一只银狼被一名游侠拦腰一剑劈成两半,腥臭的血液淋了他一身。这只死亡银狼的血液更刺激了它身后跟着的大批同伴,几十只银狼冲上来,将那名游侠合围,撕咬着他的耳朵,五官,手脚,肚腹,很快就将他咬成了碎片。 “救救……” 巡林员呼喊的声音逐渐小下去,再也无法说出那个“我”字。周围其他的巡林员心里难过,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半分。人命都是珍贵的,临死前谁都会绝望地呐喊,他们有心施救,却自顾不暇,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被咬死。苦涩地在心里默念一句“一路好走”。 银狼实在是太多了。黑夜中荧光发绿的眼睛就像他们夏夜遇到的萤火虫,大片片飞舞,交配,将整个森林照得发亮,并在黎明时宣告死亡。 只不过这死亡不是那些光点的,而是他们的送葬火把。 梁小夏掏出碎步堵住耳朵,跟着游侠们一起向着那些光点搭弓射箭。 生死边缘,她的呼吸逐渐稳重,绵长。 那种黑暗的,嗜血的兴奋又一次涌了上来。她能够感觉到手臂皮肤下,血管中。白色的血液汨汨流动,自然之心一下一下,有力。不停地跳动。 不停抬手、拉弓、搭箭、射出,机械化的重复几乎不需要瞄准,只要凭直觉射出。动作迅速如电,还有越来越快的趋势。手臂因为摩擦和用力有些酸麻发热。手上的时俟轻轻颤着,一丝丝黑气盘绕在弓柄上,诱惑着她的心蠢蠢欲动。 双臂水平举成一条直线,紧绷的弓弦,弹射的凌厉。梁小夏慢慢听不见周围吵杂的声音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她。时俟、以及需要她射击的目标。 世界不再需要去看,不需要刻意三点一线瞄准,不需要激越、高昂、不需要那些多余的,无谓的情感。 梁小夏闭上了眼。 手上动作不停,隐隐的,带有一种独特的节奏和韵律,她七快一慢,两秒钟,刚好射出八支箭,分别向着八匹银狼飞射过去。 噗—— 八支先后不同射出的箭。在同一时刻命中目标,扼杀八条生命。 “战斗是有节奏的,箭是有意志的。” 梁小夏总是不明白,苦棘这句话的意思。苦棘说。她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她即使箭射得再快,动作再狠,没有节奏,她也只能在真正弓猎的大门外徘徊,永远算一个二流的精灵弓猎手。 现在她明白了,而且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找到了箭的意志。 箭的意志,是蛇的毒牙、是惊雷闪电、是速度和精准之间仅存的那一个平衡点、是在蓄势待发、压抑、酝酿后的喷涌,是她的决心、执着,毁灭一切,扎穿所有的疯狂与冷静。 箭筒已经空了,梁小夏却还是伸手摸向空桶,一根银色光箭在虚无中形成,被她重新搭在弓上射出,扎向一只体型是普通银狼三倍大,长着一身红白相间皮毛的头领的银狼。 藏在众狼身后的头狼看到那支与众不同的箭,张口喷出一个白蓝色冒着寒气的冰锥,阻挡光箭。 冰锥穿过了光箭,或者说光箭穿过了冰锥。这道没有实体的光箭真的像一道光一样,照耀在银狼脑门上。 在箭尖触及狼头的一刹那,银狼听到了自己脑骨碎裂的声音。这也是它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头狼被一箭射死了,白肉见骨,脑浆横流。神秘的箭支化为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失去了指挥的主心骨,众狼慌乱。有的银狼夹着尾巴,呜咽着向后退,有的银狼则因为头狼的死亡而变得更加疯狂,利爪挥舞,嘴中吐出冰锥紫电,不要命地攻击巡林员。 梁小夏根本不知道自己射死了什么。她闭着眼睛,手指不停地夹着一根根细长的银白箭支射出,带着节奏舞动,就像乐曲的指挥官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嗒、嗒嗒嗒、嗒。 每一个小节后,都有几条生命随着手臂的挥舞散去。梁小夏嘴唇轻轻开合,似乎在无声地轻哼歌曲。 亡魂的安葬曲。 每秒钟都有几只银狼死在梁小夏的弓箭下。她召唤出的元素使仆也配合地围在梁小夏身边的四个角上,清剿企图靠近她的银狼。尸山血海,银狼的尸体堆叠得很有规律,每隔一段固定的距离,就有一排白色皮毛的狼尸,全部一箭毙命,左眼扎穿斜躺在安息森林的天空下。 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空中,鹰身女妖们长着老太婆一样丑陋的脸,嘎嘎乱叫,扑打翅膀落在银狼的尸体旁边,被腥咸的血味刺激得眼睛通红,你争我抢地啄食狼尸。 “这群该死的银狼还真是没完没了。”缪拉在游斗过毒液恶鬼后没有休息,继续消耗体力,高强度对抗银狼。身上带的箭支早就消耗完了,他们布下的陷阱也被先头的狼踩踏一空。现在缪拉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挥着剑,干砍银狼的身体。剑身已经钝了,砍在银狼的骨头上,剑刃凹陷,坑洼不平。 缪拉的手臂酸麻,手中挥砍的剑仿佛沉重了许多,动作也不再敏捷。再次隔腰斩杀一支银狼后,他单剑撑地大口喘气,汗水几滴不停沿着脸庞流过,滑到尖细的下巴上,坠不住落在地上。远处,又一名巡林员大吼一声,绝望、不甘地惨死在银狼口中。 斯文站在缪拉身边,一脚踢在一只准备扑向缪拉的银狼肚子上,将它踢得在空中翻了个过,重重砸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哪怕是变成了人类,他还是喜欢用踢的解决问题。 “老师,可以的话,请尽量多靠近些夏洛小姐。”两个人的距离不远,斯文声音低低地在缪拉身边来了这么一句话。 缪拉也注意到了他那个神秘、怠惰,总是看不透的小不点学生。她一个人杀死的银狼已经超过一千只了,短短二十分钟,一千多支箭,没有一箭落空,全部扎在银狼左眼上。这群来路不明的狼,被她一个人就干掉了将近三分之一,比其他人消灭的总和还多。到了这个时候,她随身携带的箭早应该用完了才对。可她手上还在不停地射出一道道白色的箭,永动不停。 她到底是谁?超越人类极限的夜视能力,完全无法理解的弓箭专精。斯文上次见到有人使出箭意级别的箭法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对方则是一个看不出年龄,国色天香的绝美女子。 是精灵! 缪拉瞳孔凝缩,能够合理解释这一切的,只有一个神秘的种族,传说中住在森林中,对人类抱有敌意的长寿精灵! 精灵不是都成年后才能出森林吗?她到底有多大了?谁来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缪拉一向自诩为精明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事情从他接到求救信号,带着人深入森林以后就开始乱糟糟的。先是大量的人失踪、再是爱徒受伤、再到被群狼围攻,后面还有一群鹰身女妖虎视眈眈。现在他带了几个月的学生也突然像换了个人,以他连仰望都不及的速度射杀银狼。 在弓箭上的造诣,每提升一点点都无比困难,0.001秒时间间隔的缩短对使用弓箭之人都弥足珍贵,更不要说在射箭的同时保持准头和稳定性。 梁小夏的箭自从开始射出后就没有停过,速度不减,反倒越快。闭着眼睛,不需要箭,不需要瞄准,白色的流星在林间飞舞,源源不断地收割生命。 这就是精灵吗?实力差距就像是深渊一般,在他和梁小夏之间隔开一道黑色的,巨大的鸿沟,让他惊恐,敬畏,心惊胆战。仿佛在嘲弄他身为人类,身为游侠的无知,弱小,不自量力。 缪拉第一次开始抱怨起自己的种族出身,嫉妒他怎么没有生为一个精灵。 “老师,我可什么都没说,这是你自己猜出来的,不关我的事。”斯文看到缪拉惊疑询问的眼光,很镇定地单手扶了扶眼镜,推卸责任。同时拿着剑的手反手背刺,扎入身后一只准备偷袭他的银狼。 这么说他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缪拉在此时,连自己的得意弟子也看不透了。 斯文也不是什么好心的人,他对待人类的感情从来不深。能够提点一下缪拉不过是因为他在对方身上没有看到必死杀局,证明他在这次遇险中还有一线生机。也算是还他这几年教授自己上学的情而已。提点过这一句后,再不多话,回身向着梁小夏身边杀靠过去。 “主人,我来保护你了。”斯文叫梁小夏主人叫得无比顺溜,没有一点身为传说中马人的高傲自尊。 梁小夏缓慢睁开眼睛,脱离了那个玄奥的状态,那些她后来射出去的箭,全部是自己的精神力化成的。消耗几百只意念箭,她早该脑仁疼到抽搐了才对。揉了揉酸疼的肌肉,脑袋里却是一片清明。 “谢了,镜月。”梁小夏摸上额头那个软滑的凉凉的丝带,心中默念。 第九十七章血祭 唯血与火中可得重生。 梁小夏第一次短时间内射出去这么多箭,体力消耗也很大,指缝之间夹箭的茧子又磨得破皮了,父亲送的那双鲨鱼皮手套有些磨白,却还是完整,不愧是海族的好东西。手指依旧如同别的精灵般细长,留着一点点指甲,指节却粗磨厚砺,关节有些突出,不像是普通女孩的手,更不像是小孩子的手。 想要做一名最好的弓猎手,就不能再想有一双细嫩好看的手。世事两难全。 她很不在意地看一眼自己手上的伤,掏出一块小布,先低头擦拭时俟。 “斯文,收拾收拾,准备跑路吧。”梁小夏好整以暇地收拾完毕,又看了一眼森林上方的天空。四个风元素使仆拱卫在四角,替她清理想要扑上来咬她的银狼。 天空大群的鹰身女妖盘旋,刺耳的叫声充斥整个森林。一部分没有夺取到狼肉和碎骨的鹰身女妖在浓郁血腥味的刺激下,按耐不住,开始一次次俯身冲刺,偷袭地下的狼群和巡林员。 梁小夏取出一条暗色不易脏的披风,双手堵住耳朵,指挥四个风元素使仆扎入远方遮天蔽日的鹰身女妖群,引身自爆。 “碰——碰——碰——碰!”四下接连响起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大地颤抖,附近的树林也被震得东倒西歪。天空的爆炸将黑暗的安息森林炸出来一个透光的大洞。地面上仅存的几名和银狼交战的巡林员都被气浪和巨响震得坐在地上。 黑色的破碎树枝簌簌下落,爆炸范围内的鹰身女妖全部被割得稀烂,看不出完整的样子。坠落在地面上。 银狼也吓蒙了。不复之前攻击巡林员的险恶胆气,“呜呜”地夹着尾巴盲目四窜。不一会儿就全部散入了丛林。 天空中下起了带着碎骨破毛的红雨,淋了众人一身。一个刚刚差点被银狼咬到脖子的巡林员瘫坐在地上。耳朵里回荡着巨大爆炸后留下的“嗡嗡”声,脑壳也震得“嗡嗡”响,什么也听不见。死里逃生的他愣愣地揉了揉脸。却连着鹰身女妖的血和碎尸揉了一脸血。 其他巡林员们也都大喘气,他们不知道这声爆炸是怎么回事。安息森林漆黑蔽日,无法辨清天上的景色。可看着眼前慌张逃窜的群狼,也知道自己是得救了的。 彼之修罗血景,吾之劫后余生。 “走吧。”梁小夏背着时俟,双手向上撑开披风罩住自己,带头冲入了黑暗。 斯文也拿着一个包裹,跟着梁小夏跑去。身影很快扭曲了一下,消失在黑暗中。 “带大家赶快回去!他们就交给你了。”缪拉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带进来的小队,对着队伍中一名中年女巡林员喊了一声,第一次扔下自己的队伍,去独自追逐游侠班里的两个学生。 “精灵主人,咱们这是要去哪里?”斯文脚底下没停,身体灵活在森林中穿梭,极少碰到两边的延伸出来的枝杈,气息不乱,甚至还有心思和梁小夏聊天。 “命运会告诉你的。”梁小夏不冷不热地来了这么一句。 她不是没看见斯文对缪拉的示好。不是没看到斯文在沿途不停做标记,也不是没看到斯文有时候会故意拖延步伐等待后面的缪拉追上他们。 父亲说的没错,马人的确会带来麻烦。 穿过鹰身女妖和银狼的包围线,安息森林又恢复到了静谧死寂的状态。森林里没有风。没有虫鸣鸟叫,干枯扭曲的黑色枝杈静止地挣扎上伸,连树木的叶子,都开始由一种浓重的油绿向黑绿发展。 杀戮左眼中,红黑的气焰沿着地面,树身蒸腾升起,整个世界只有压抑沉闷的两种色彩,向她传达着杀和死的情绪。 梁小夏手上的时俟仍旧没有恢复意识,一道道黑红细线缓缓流向时俟中间那颗自然融塑晶石,形成一个小小的黑红漩涡,在其中流动。她不知道这种自主吸收行为到底应该算作时俟恢复的表现,还是和时俟无关,只算融塑晶石本身的自发行为。 “它在吸收的是死亡之气。不用太担心,应该是好事。还有,三点钟方向两公里远处,有伊格卓尔草,和一些怪物。”意识里,镜月这么说道。 梁小夏立刻调转方向向他指示的方向奔去。斯文跟在她身后,又扔下一个追踪信号,调转方向跟上她的身影。 “镜月,这是你说的怪物?”在接近六百米的地方,梁小夏隐在一片草丛后,伏低身子看着远处的火堆,和那几十个围着烤火的人类。 这些人类应该都是进入森林的冒险者,有背着弓的,拿着斧子和剑的,有男有女,只不过这些人现在手拉着手,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围成一圈,盯着火堆,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听不到他们的心跳。” 没有心跳的人类,还能够活在世界上吗?梁小夏仔细打量这些人,他们无一例外眼神空洞呆滞,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一个举着骷髅火把的人站在圈子内,不断向火中扔着什么东西,念念有词,也是双眼无神,瞳孔放大。各式各样的草药、材料、动物尸骸被扔进烈火,熊熊燃烧,黑色的浓烟从火堆上升起,飘入空中却不散开,凝聚成一个逐渐膨胀的黑色气团。 梁小夏这个时候才注意到,火堆下方还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法阵,刻画在同样黑色的土壤上,非常难分辨。 这个符文阵的风格,倒是带了一点上古精灵的影子。不知道和她臂环里那把霍瑞兹权杖有没有关系。算算位置,她现在应该已经是站在安息森林边缘,遗弃山脉上了。 身体潜伏在草丛里,梁小夏慢慢地和环境融为一体,冷冷盯着前面的动静。好的弓猎手,对待猎物绝对不能缺乏耐心。 火堆上空的黑色气团仍旧在一点点扩大,胀大到一人高时,停止了膨胀。黑色气团凝实,蠕动,半个小时后,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黑色人类外形。 梁小夏和斯文身后,缪拉追了过来。他甩了甩长发上沾着的汗珠,纯做口型问梁小夏:“这些人是谁?”前面这些聚集在一堆的冒险者看起来像是在举行某种邪教的聚会。 “到时候了——”举着火把的冒险者毫无感情地喊了一句,抓出最后一把材料准备投入火中。 金银草! 梁小夏才不管这些人是谁,打算干什么。她盯着这伙人等了老半天,为的就是这唯一的一个目的。 跳起,抬弓,白色的箭支射出,一箭射穿了冒险者的手心。那一小株长着两瓣金银叶片的草从他手中滑落,落在了地上。 投放材料的冒险者被射了一箭,毫无反应。手上的草药没有投入火中,他也不在乎。 这样的表现,让梁小夏终于肯定,面前这一大批都是死人。不是镜月那种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而是一群被什么召唤操纵的僵尸。 没有智慧的,不算是人,只算是怪兽。梁小夏从草堆中扑出,打算上前硬抢金银草。 “向我主奉上最高的忠诚吧!”头领冒险者将手中的火把也扔入火堆,语句还是没有抑扬顿挫的平调,只是在机械无感情地重复。 他掏出一把匕首,面无表情地对着自己的胸口扎了进去,鲜血四溅,滴在法阵上。冒险者面上却依然无神,感觉不到疼痛。一刀不够,冒险者缓缓抽出手中的匕首,对着胸口又扎一刀,在腿上划了几道,最后一刀深深扎入自己的肚子,向上一挑。内脏混着血从伤口中涌出。做完这一切,他缓慢地走向火中。 在拿着火把的冒险者扑入火中后,其他冒险者也僵硬地站起来,各自割开身上的皮肉,让伤口鲜血横流,一个接着一个,僵硬地缓慢走入火堆。 地上绘制的法阵吸入鲜血,从和泥土一般的黑色转为深红,再转鲜红。法阵发红发亮,一阵阵红光沿着法阵刻画的纹路向外流动,不一会儿就充满了整个法阵。 法阵有一股吸力,有些粘黏,梁小夏用力向前冲了几步,借助腿上的力量摆脱法阵的粘连,抢过掉在火堆旁边的金银草,来不及细看,急忙塞进自己的臂环中。 法阵中央的火焰已经变成了黑色,上方浓烟凝成的人形却逐渐转红。 悬浮在空中的人形越来越清晰,渐渐能看出眼耳口鼻,梁小夏扭头一看,猜测这大概是什么亡灵或者地狱生物,需要用到这种活祭转化来重现人间。 事情一般都是越高级越危险,她很有自知之明地想到了费恩弄出来的那个红色闪电球,以及她之后的遭遇,拔腿便跑。 她想远离危险,危险却不想轻易放过她。 天空中漂浮的血红人形裂开两瓣,露出一个黑色的空洞。 黑色的空洞里刮着阴寒的风,隐隐带着吸力,不容她抗拒,将梁小夏吸入其中,缓慢闭合。 第九十八章遗弃 那山谷的边缘不断传来悲凉嚎哭的声浪,山谷里则狂风大作,永不止息。 我惊骇地发现竟有许多的灵魂无助地在狂风中翻滚向前飘荡,有些灵魂无可避免地冲撞山壁,痛苦的惨叫和凄厉的哭声……我不忍。 ——《神曲地狱第二层》阿里埃里,但丁 “唔——” 身体下面,趴着的地方很硬,很冰。头也很疼,不同于普通的酸痛或是阵痛,她的头里传来的是灵魂撕扯后的余震,就像脑壳里装着的是一滩会晃动的高热岩浆,不断撞击在头骨上。 梁小夏睁开眼,终于看清了自己趴在什么上面。 地板,光滑平整,没有接缝的整块白耀石地板上。 任何事物都无法撑过时间无情的鞭笞,她身下的这一片白耀石地板也不例外。上万年暴露在空气中,接受气流的腐蚀,使这被誉为“时间标尺”的忠坚品质石头也有些发黄,极好地给梁小夏倒映在其中苍白的脸添上一抹属于人类的黄。 我怎么又变回去了? 梁小夏揉揉眼睛,单手抚摸上自己长长的耳朵,耳朵很配合地抖了抖。地面镜像中的自己,因为黄色而有些走形,她也还是能看出来,这是自己。淡金色的头发,一双越来越像母亲的杏眼,诡异的双瞳。开始有些立体的五官,以及几乎和父亲一模一样,高挺的鼻子。 地板中的那个小人对着她笑了笑。有些无力。 梁小夏自嘲地想,从森林家乡出来后,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笑过了?算计、争斗、尔虞我诈、钩心斗角。现在的她除了顶着一张白精灵的皮以外,内核几乎完完全全换成了暗精灵。 身心俱疲。 却也值得。 为了得到一些东西。必须付出一些东西。付出的代价取决于想要得到的事物的价值。她想要得到的只是和族人幸福美满的生活,想要的只是“和平安定”几个字,这几个字,却注定她得用自己的所有去换取。 “耀的后代,遗弃神殿并不是一个非常适合你迷茫的地方。” 梁小夏正趴在地上看自己的镜像思考什么,冷不丁被这一声惊醒。 转头,她才发现。镜月又变回了本体,长发垂散,披着长长的暗蓝色长袍,袍子随着他的走动不断流动着星辰般暗淡闪烁的光点,袍子下伸出的赤裸双足一步一步贴地迈向她,精灵特有的六根脚趾根根分明,连指甲都是整齐修长的。 镜月也发现了梁小夏在盯着他露出来的脚趾看,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蹲下来,单手伸出。捏住她的脸,迫使梁小夏直视自己。 红绿色双眼对上深蓝色双眼,梁小夏只觉得镜月的眼睛里有一双滚动星辰的黑洞,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走。 “知道人类为什么会比我们少一根脚趾头吗?”镜月的声音阴沉冰冷。 “不知道。” 梁小夏发现自己现在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任何事情。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那双神秘又漂亮的眼睛上。 “因为他们连我们的一根脚趾都比不上。” 掷地有声的鄙夷。毫不掩饰的轻蔑。 “噗——”梁小夏被他话里突然的转变打得措手不及。 一向沉稳理智,冰冷到不食人间烟火的镜月竟然会说出这样缺乏逻辑的话,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喷笑过后,她感觉轻松了很多。好像有一股恶气,随着她的笑飞走了。她一直忧心的玫缇斯对她们精灵的战争,也因为镜月的高傲和自信变得更加有希望和笃定。 人类的红玫瑰,就由她们精灵来摘取吧。 她现在有了金银草,对战费恩,绝对不可能让他讨到什么便宜。 再仔细想想,一些关于人类和精灵的起源记载都很奇怪。 现在的精灵明显源自上古精灵,人类却是从上古时代到现在一直都存在的。是什么样的巨变,连“神之子”耀精灵都没有存活下来,却让天赋能力都不出众的人类逃过一劫? 关于耀精灵的诞生,各个手札文献中都有明确说明,耀精灵,世界之树的伴生体,生命的卫兵,世界规则的捍卫者。 人类? 梁小夏模糊记得,她在艾格玛瑞亚的课本上见过一句“神创世人”,没有更多的描述了。这里的神是谁?怎么创造的人?什么时候创造的人?模糊的话语中,一点点的细节都没有。 希望人类不会是真的连他们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梁小夏默。 “镜月,为什么你会变回来?还有,你说这里是遗弃神殿,我怎么会到这里来?”梁小夏也知道现在不是情绪起来的好地方,幸好她有镜月在身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她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即被遗弃,拒绝假象与轻薄,拒绝恭谦与良善,拒绝正义与秩序…” 大殿空空荡荡的,除了两边各十三根高粗的立柱和一个执鞭的上古精灵女神像,再无他无。 巨大的上古精灵女神高高在上,单手持着一根细长的血红色藤花鞭,面目威严,神圣不容侵犯。 “吾主仁慈,惩恶于此,狂风荡怨,愿汝之灵魂在此得到救赎…” 共二十六根立柱上,顶着房顶的地方,铁链捆缚着二十六名受难者的雕像。这些人中,有矮人,有人类,也有暗精灵,还有一些现在已经找不到踪迹的上古智慧种族。梁小夏在其中甚至还看见了两名耀精灵。 雕刻工艺及其传神,雕像上的每个人,都面色苦痛。身上扎满了弓箭羽刺,披着黑粗的荆棘,仿佛灵魂也在饱受其折磨煎熬。嘴巴张着,无声地向天呐喊尖叫,祈求其罪恶的宽恕与原谅。 “罪恶之熔炉、黑暗之处所、血腥之城堡、遗弃之荒原…” 梁小夏再次低头看向地板。白耀石地面中,无数灵魂挣扎撕咬。向着对方攻击撕扯,踩踏叠压,以其他灵魂为垫脚石,手伸向上,妄图爬出镜像的地板。恶灵的下面,火焰的海洋熊熊燃烧,炽热发白的流炎缓缓滚动。与之接触的恶灵都瞬间化为黑色的碎块与粉末。 “镜月!镜月!” 梁小夏被吓蒙了,她脚下踩着的根本就是地狱,那些面目全非,腐肉见骨的恶灵都在把手伸向她,疯狂砸着白耀石地板,虽然隔着地板他们的手伸不出来,可光看着这景象,她也脸色惨白。 “镜月!” 梁小夏跑向镜月,拉扯着他的袖子喊他。 镜月有些不对劲,眼睛向上翻着不断眨动。身体也在发抖,嘴里念念有词说个不停,整个身体都在向上蒸腾白烟,看起来像是中邪了一样。 “镜月你怎么了?镜月!” 梁小夏呼唤镜月不动。只能拽着他先离开这个地方。这个遗弃神殿恐怖诡异,现在连镜月都不对劲了,她只能靠自己想办法。 镜月的脚一步都不动,整个人像雕像一样直挺挺地压在梁小夏肩头,身体就像是注了铅一样沉,嘴里还是不停地在说大量她听不懂的上古精灵词汇。 梁小夏托着镜月,咬着牙,挪向神殿那道充满了红光的大门。 三百步,无比漫长危险的三百步。 地板中的恶灵们也沿着她的步伐追寻,佝偻丑陋的身子和流着口水的白牙都证明他们对肉体的渴望。 新鲜的,充满血液的年轻肉体。 精灵的肉体,他们最爱的仇人的肉体。 恶灵们伸出吊着黑色腐肉的手指,尖利的长指甲刮在白耀石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折磨耳膜的锐响。 “咚咚!咚!”他们捶打着那层阻隔。密集的敲打声音,在大殿中听起来像是巨大的暴雨砸在地面上。 梁小夏咬着牙,一步又一步,故意抬着头不去看地板,不去理会那些她脚底面扣挖地板的腐蚀的手臂。 她不敢想,这些恶灵到底是真的只和她割了一层白耀石地板,还是隔着镜面的另一个世界。 “咚咚咚咚咚——!” 白耀石地面已经开始有裂痕了,看到裂痕的梁小夏更加惊恐,她掏出一瓶父亲给她准备的蛮牛之力药剂,肉疼地看了一眼,一饮而尽。 一片橘黄色的光在她身上闪过,暖暖的热流在梁小夏全身流动。她将镜月的雕像身体转手抱在怀里,身体里充满力量,抱着他没命地向外跑。 做精灵做到这个份上,她真是算可以的了。 空荡高挑的大殿,二十六个被缚的巨大罪犯,严肃冷漠的耀精灵女神一动不。和他们相比,一个像芝麻一样大的梁小夏,奔跑在全幅展开的地狱画卷上。 不远地方,一个在恶灵山最顶头的恶灵已经砸破了地面,脓包绿腐的手臂从坚硬的白耀石地面戳出,五指张开,狰狞地伸向她。 梁小夏讨厌它身上的暗绿腐肉和青筋,这种绿色玷污了她对森林的美好回忆。 单手一挥,一个小火球术冲着那只手臂砸过去,火焰正中砸在它张开的手心,恶灵吃痛,又将手缩回去了一点点。焦黑的手也让梁小夏的心情松了一点。 “肉——血——!” 被这只恶灵踩踏的其他恶灵也不安分,抓趴着将顶端缩手的恶灵揪下来,分吃干净。连着肉的骨头,大块毫无水分的干肉,眼球,舌头。恶灵们迫不及待地争夺那一具饱浸罪恶灵魂的肉块,咀嚼吞咽,享受肉体在牙齿间滚动的美妙。 在这火与血的罪恶之地,一点点新鲜的肉体都不能被浪费掉。 分食完毕的恶灵舔撮着手指,“饿——好饿——能有什么东西来填补我的空虚——”,那一小块腐烂的肉使他们的内心依旧不满,空虚的灵魂想要索求更多,更多。 “血——鲜美的肉——!” 万年来,他们的饥饿,他们的苦痛,终于有了新的倾斜的点。那就是上面的精灵,绿色的强大的灵魂,年轻新鲜的肉体,多么饱满,多么诱人! 恶灵们重新挣扎抢夺,占据高点的恶灵将手伸出之前的恶灵砸破的洞,用腐烂见骨的胳膊肘撞击白耀石地板。 “吃掉她——吃掉她——吃——!” 象征永恒与光明的白耀石坚硬无催,却在时间和恶灵的双重摧残下开始出现裂痕。这些裂痕像蛛网一样,沿着一个点,扩大、扩大,带着细密的“咔嚓咔嚓”声,蔓延至梁小夏脚下。 “最好别再见,你们这帮混球!” 梁小夏已经走到了神殿的大门口,她一只脚踏入充满红光的传送大门,抹了一把渗入眼睛的汗水,单手向这些地狱的灵魂很不文明地比了个中指。 堕落到只剩欲望的恶灵,最好永世接受惩罚。 (其实是她小心眼地觉得这些恶灵污染了她喜欢的绿色。) 身体融入红光,再睁眼时,她已经站立在了一个高岗上,怀中抱着的镜月似乎已经睡过去了,眼睛闭合,身体不再如之前僵硬沉重。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 红色,入目可见的都是一片暗红。连绵起伏的红色土丘,红色的沙地,红褐色的干涸河床,这个世界,只有一片红与褐。 没有生命,没有水,梁小夏眯着眼睛,连一株枯死的小灌木都找不到。 只有一片崩坏的,充满绝望与风之哭号的粗砂。 这简直就是一个受到诅咒的世界! 狂暴的风卷着漫天红沙,吹打在她的脸上,割破她柔嫩的脸皮,割出一片片细小的伤口。不到片刻,梁小夏的脸上就多出好几条血口子,她不得已捂着面巾,保护住脸皮。身上的那套猎装也扛不住红沙的吹打。狂风像一把把细小的裁纸刀,在她的衣服上割出一条又一条破痕。 半眯着眼睛,眼皮被粗砂打得生疼,还有些碎沙在不停向她耳朵里钻。 站在高岗上,她坚持不了多久。 风太大了,头发被吹得凌乱无形,梁小夏半弓着身子才能站稳。她紧紧抓着镜月的衣服,将他拖下山岗。 蛮牛之力药剂的时限还剩下十分钟,她得在药效过去前,找到能给两个人落脚的地方。 梁小夏的运气还不错,带着昏迷的镜月下山后凭着感觉向前行了一里,就找到了一个山洞,洞口有红色大条石固定承重,还系着一块红色的,被风吹打得破破烂烂的布条。 看来这里并不是没有人住。 梁小夏顾不上这些,先安顿自己要紧。 远处漫天的红沙卷曲升空,尖锐呜咽,独属于精灵对自然的敏感直觉告诉梁小夏,大沙暴要来了。 第九十九章微光 光总是觉得它跑的比任何事物都快,可它错了,因为无论它跑的多快,黑暗总是先它一步到达,并且等待着它的光临。 ——特里?普拉切特 山洞里面被打理得很干净。 没有人。 红色的岩石被整齐有序地码在山洞深处,堆成一张简易的床,床上铺着厚厚的干草,躺上去的感觉不太差,很软。 洞中间靠外面的地方有一个四方形小凹抬,应该是生火的地方。旁边放着两小捆劈好的木柴,每根柴棍都被仔细地分割成同样的大小,十二个一组,正是容易点燃,拿到手里粗细也刚刚好的程度。 另一边红颜色的小陶瓷罐是密封着的,梁小夏打开,发现里面还留了小半罐的干麦粒。 梁小夏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水缸,想来这样的条件下,水也是储存不住的。 山洞的墙壁上,最显眼的地方挂着一块红色石板,深深刻着几个上古精灵文字: “仁爱”“勇敢”“希望” 看得出来,雕刻者在篆刻这几个字时是很用心的,字体方正,圆滑流畅,在转折点带一点坚硬。梁小夏甚至能想象出来,雕刻的人当时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在这几个大字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举手之劳,以助后人” 梁小夏手指摩挲着这行小字,思索着。 看来这里真的不是哪个人居住的地方,只是一个类似于驿站或者歇脚处的临时居所。不过这里的人和环境相比倒是反差很大。光是看这间小山洞,都会让人觉得是个充满了人情味的地方。 他们使用的都是上古精灵文字,不知道这些居民会不会是上古精灵后裔。梁小夏将镜月放到唯一的那一张床上。替他束好了散乱的发丝,又给他盖上一张薄毯子,看着他那张闭上眼以后清俊的脸。 这一切。都得等镜月醒来才能解答。 推动一块红色的大石板堵住山洞大门,确保门真的堵实了。又在小凹抬上生起火,她才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下休息。 蛮牛之力药剂的药效过去了,身体开始陷入虚弱状态。梁小夏嘴唇发白,双眼有点发黑,自然之心中绿色的雾气开始缓慢游走全身,她掏出一小壶营养液,一边喝一边计划。 不知道斯文和缪拉现在怎么样。在安息森林里的那一幕确实诡异,她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镜月说过,他在这些所有的事件上都感受到了一股死亡之气,无论是之前森妖的那个母亲,还是最后活祭自杀而死的冒险者,可死亡之气理论上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隔着幽冥荒原和轮回峡谷,生和死之间巨大的鸿沟,千万年来没有一个人能够跨越。 梁小夏当时感受得很仔细,在冒险者附近,再没有其他操纵他们的人。也就是说,这些冒险者很可能是被下了某种支配类诅咒或者执念,要求他们完成那一系列的开启仪式。一个要开启传送仪式,却不守在身边等待传送的人。那他开启传送门,又是为了什么? 又是一件想不通的事情。 梁小夏半靠在床边,两只手里分别拿着金银草和那颗她无意中得到的上古精灵遗物,来回翻看。 最开始,隐疾难除时,她想要得到上古精灵遗物,只是为了治好自己失明的右眼,现在右眼在误打误撞中被绿色的雾气治好了,受伤严重的双臂也变得更加有力,不仅如此,她还得到了一大块自然融塑晶石,时俟也开始有了复苏的迹象。 那这颗不明作用的石球,还要不要融合下去? 火堆已经生得很旺了,炉子上坐着的小水壶里水煮得沸腾“噗噗”响,顶着壶盖翻起。梁小夏给自己沏了一杯最爱的绿茶,点燃了淡淡兰香味道的烟草,没有吸,只是盯着缓缓上升的烟雾凝思。 *** 斯文和缪拉眼睁睁地看着梁小夏消失在一片红光中,她动作快得他们两个根本拉不住。地面上巨大的法阵红光耀眼,闪烁不停,他们两个谁都不敢踏进去。 “斯文,你说,她死了吗……”缪拉的声音很轻,语气里有些颤音,他不敢相信,一个年轻的生命,就在这一眨眼间,说没有就没有了。他那个古怪的,不合群的学生他再怎么样看不习惯,也是他的学生。如果她真的是死了,这死法也太过荒谬和古怪了。 马人比他的老师要镇定一些,他在心里试着呼唤了一下梁小夏,无人应答。主仆契约还刻在他的额头没有消失,那么,梁小夏应该是被传送进入了一个他暂时无法联系的世界。 “老师,我猜,夏洛同学并没有死,这个法阵看起来像一个传送阵,她说不定是被传送到哪里去了。”斯文斟酌着语句,犹犹豫豫地给缪拉自己的推测。他并不想向缪拉暴露自己和梁小夏之间的关系。 听到斯文的话,缪拉盯着法阵看了两眼,突然说: “咱们赶紧走!不会有人吃饱撑着没事干在这里放个大法阵闹着玩的。这种大手笔的人,我们一点儿也惹不起。” 两个人正准备动身离开时,一个阴沉的声音叫住了他们。 “你们破坏了老师的法阵和召唤仪式,现在才想走,会不会是太晚了?” 安息森林深处的树林里,走出来两男一女。当先的男子全身披着斗篷,连脸都罩在斗篷里看不见面目,腰身有些佝偻,握着一根高大的白骨权杖,露在袍子外的手指细长突出。看起来只有皮包着骨头,应该是一位年纪非常大的老者。 他身边面色苍白,双眼突出的年轻人。正是说话的那位。这位年轻人面色很差,像是长期呆在暗不见光的地窖中,脸皮没有正常人的那种红润光泽。而是白里透着黑青的病态。年轻人和老者一样,一身黑色长袍。脸却是露出来的,看起来像是老者身边的一位学徒。 和这两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人相比,他旁边的女子简直就是晨雾中走出来拯救他们的林中仙子。月白法袍,亚麻色系着小辫子的长发,水润透明的眼睛和细致紧绷的皮肤,女子抿着嘴唇,似乎有些不满她旁边的年轻人说话的语气和内容。 来着不善。两位游侠对视一眼,迅速后退,举着弓箭瞄准突然出现的这几个人。 “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苍蝇老鼠一样的存在,打扰到我和老师伟大的计划。这样阻碍历史进程的人,都应该被碾成历史的尘埃。话说,安息森林还真是一块适合给你们养老送终的地方,环境清幽,无人打扰…..” 年轻人嘴里淡淡说着,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就像在讨论天气一样自然。左手却举起一根玫瑰权杖,一颗米粒大的红点在杖端形成,仔细看去,那是很多条细小的红色闪电凝绕绞缠在一起。快速游动。 “费恩!你要干什么?!”他旁边的少女急忙拽住他的手臂劝阻,可费恩充耳不闻,单手一挥,那颗小光点就朝向斯文和缪拉溅射出去。 “费恩!你答应过我不再伤害无辜的!”泥球拽着费恩的胳膊,疯狂摇晃。 “他们不是无辜,他们是破坏了老师法阵的死有余辜者。”费恩淡淡补充了这么一句。 斯文和缪拉扭头就跑,这种不需要念咒就能发出来的法术他们都没有见过。可是两个人都知道,法术体积越小,危险程度就越高,将大量的能量凝缩在一个窄小的范围内,爆炸出来的威力会更加惊人。 而且法术精炼凝缩,是法师四级和五级之间的分水岭技能,面前这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阴沉青年,搞不好就是一个天才五级法师。五级法师想要防护住两个游侠的攻击实在是简单,除非他们两个偷袭,不然没有一点胜算。更不要说那年轻人身边还站着另外两个实力不明的人。 和他打,一点胜算都无,还是看能不能跑得过吧。 费恩很满意对面两个游侠脸上的恐慌和惊讶。 他捏紧了手上的玫缇斯手杖,准备欣赏红色闪电将对方击打得皮开肉绽的景象。 逃吧,越逃才越精彩。他的红色小宝贝可是很执着的,会追着他们不放,直到将两个人完全击倒为止。 死在这里,不要怨我,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实力弱小的人,活该被淘汰。这个世界,是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的世界,不需要弱者的附庸。 曾经的他,也是一个一丁点法术都使不出来的废柴混蛋,可是看看他现在。拥有了玫缇斯权杖,他就是神,是这个世界的霸主和主宰。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灭杀任何人,没有人能挡得住他夺命的红色闪电,反对他的人,都会变成闪电下焦黑的尸体。 多么美好的一幕啊。 费恩闭上眼睛,打算聆听对面两个冒险者在死亡和痛苦时发出的悲恸哀嚎。他发射出的红色闪电,却被老者后发先至的一道黑光阻挡。老者只是抬了抬手中的骨杖,纯黑光线从顶端的龙晶中冒出,瞬间就将费恩的闪电砸得粉碎成一片散乱的电弧。 “老师?!为什么?”费恩不解。 召唤法阵被破坏了,最生气的应该是老师才对,他好心想要替老师出一口气,他为什么要阻止自己? “费恩,我告诫过你很多遍了。你应该去尝试寻找属于自己的力量。依靠外力,你永远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施法者。”老者的嘴巴不动,声音却震颤心弦,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又仿佛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这是灵魂的声音。 这一句话,就像一柄重锤,狠狠敲打在费恩的心房上。费恩嘴巴糯糯蠕动,张着嘴想要辩解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吭声。 他也知道,他离了玫缇斯手杖赐予的力量,什么都不是。这让他无数个日夜惶惶不安。生怕哪天睡觉醒来,突然发现手杖不见了,他也会从那个高高在上的国王跌落到一名凡夫俗子。 可是他还能怎么样?他能怎么办?遗传自母亲的那该死的受诅咒的血脉扼杀了他所有的希望。他的身体留不住一丁点元素之力。也无法和元素产生共鸣,这注定绝了他想要当一名法师的梦想。他先天孱弱。日常生活行走无碍,却根本负不得重,成为战士的光辉大门也在他面前无情关闭。还剩下什么?药师,医师,盗贼,游侠…这一条一条的路,他不是没有试过。只要是能够成为强者的方法。他都尝试了,都去做了,现实却无情地扇了他一个又一个响亮的耳光。 整夜整夜冥想练习,结果却是神经衰弱。整日整日锻炼身体,结果却是重伤吐血。大口大口喝调理身体的药物,现在却对药剂有了抗性,吃什么都不再顶用。 哪怕他有那么一点点的能力,也不会甘愿被人叫做“玫缇斯的金草包”那么多年了。他恨,恨自己无能软弱的母亲,恨自己受到诅咒的血脉。恨不能得到力量的苦痛,也恨那些明明拥有很好的天赋,却不知珍惜的人。 被费恩称作老师的人没有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老者手中的权杖一举一挥。两个游侠就像被看不见的绳索捆缚住一样,挣扎着,被悬浮送到老者面前。 “费恩,这世上存在的任何一件事物,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尤其是生命。包括这两个人,利用得好了,也是有益处的。” 老者手杖一松,斯文和缪拉就掉在了法阵上。 泥球赶忙跑过去,给这两个无辜的冒险者治伤,这两个人类意外闯入,打断了召唤仪式,受到的无妄之灾,不应当用自己的生命来买单。她无法阻止费恩的计划,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又成为费恩手上的牺牲品。 斯文摸了摸身上被老者捆缚的地方。没有伤口,那地方却疼得好像要渗入骨头。少女秀发垂下一缕,手指轻柔地抚摸过他被捆缚的地方,一阵白光闪过,疼痛感就轻飘飘地都不见了。 咦?又是一个看不清命运的人。 斯文很有兴致地推一推自己的眼镜,镜片闪过一道精光。 泥球先给对方治伤以后,才抬头看他的脸,在看到斯文额头那个一闪而过的金色圆形符号时,泥球愣了一下,借着弯下腰的身子的格挡,挡住后面费恩和老者的视线,偷偷将一枚戒指塞进斯文手中。 嘴上做了一个“夏”的口型,泥球理了理自己的长发,假装什么也没发生,镇定自若地走向另外一个在法阵中央倒地受伤的游侠。 “费恩,你对她还是抱有希望吗?”老者沉默地看着泥球给两个无辜的游侠治伤,他没有错过那段时间里泥球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赫尔沙,她就是太善良了。”费恩没有注意到泥球的小动作,眼神难得温柔地看着泥球,嘴里吐出的句子也软软的,带着缱绻的柔情。 “不着急,我相信终有一天,她会臣服于我的。这是我们初次见面,命运就决定好的事情。”费恩招招手,让泥球回到他的身边。泥球站在他旁边,又恢复了疏远防备的神色。 “不要把女人当傻瓜,否则你会知道,谁是真正傻的那个。”老者最后这告诫的句话,是直接在费恩的脑海中响起来的。 “利用与被利用,谁又是知道自己是哪一个。”费恩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他可以养着这女人,顺便再利用她传递些他想要放出去的消息,迷惑一下他的对手们。这样一箭双雕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老者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他给已经能站起来的缪拉和斯文各扔了一颗纯黑的,苹果大的圆球。盯着他们吩咐,声音沉稳而不可抗拒。 “戴上它,去遗弃神殿收集一万颗恶灵种。如果你们还想活命的话。” 现在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一个是现在就死,一个是稍微晚一点死。缪拉苦笑一声,和斯文相互点了点头。 老者法杖一挥,一个血红色人形从法阵上升起,正是之前将梁小夏吸入的传送人形阵。 眼看着两个人拿着恶灵珠。消失在恶灵传送阵里,费恩不解:“老师,您就不怕这两个游侠拿了东西。躲在遗弃之地永远不回来?” “他们不会的,只要他们见过遗弃之地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老者握着法杖的指节僵硬地弯曲了一下。 “还有,老师。收集恶灵这种事情十分凶险,那两个人死了也就是死了。可是恶灵珠丢了怎么办?那么珍稀的东西,丢了会不会太可惜?” 听到这句话,老者带着兜帽的脑袋偏转,隔着一层布,直勾勾看着费恩。费恩看不见他的眼睛,却也感觉到老者的目光像冰冷的针一样扎在他的脸上。背上瞬间淌下一片冷汗。 老者接下来的话,更是将他扔进了冰窖。 “我的爱徒。他们死了,不是还有你吗?你死了,不是还有你身后这位小姑娘吗?” 费恩身体抖如筛糠,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老师竟然是这样绝情无义的人,或者说,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认清,老师的本质。 泥球咬着下嘴唇,借助费恩的身体挡住老者的视线。她有把握一点点消灭费恩,这需要时间和耐心。可是对上那位老者,她感到本能地恐惧。 *** 沙暴来了。 巨大而狂暴的红色风浪席卷着遗弃之地的每一个角落。 拳头大小的石块被风卷起,和风中其他的沙粒撞击在一起,噼啪作响。眨眼化成一滩碎末。 遮天蔽日的沙暴红得发黑,呜呜咽咽的风声,夹杂着动物的哀鸣再一次摧残这片荒芜的土地。 梁小夏躲在山洞里,挡住门的巨大石板“哐啷哐啷”震个不停,就像一位巨人在门外粗暴地毫无章法地捶打。冰寒锐利的风混合沙粒,试图钻入每一寸可以钻入的缝隙,山洞里的温度急剧下降,沙子顺着石板向里流动,洞里的篝火也被窜入的风吹得飘摇不定,明明灭灭。 冷!真冷! 梁小夏又给凹台里塞了四五根木柴,瑟缩着身子,不断揉搓自己的胳膊和四肢。这种干燥的,冰寒的冷,很快就让她看见了自己呼吸中带出来的白气。阵阵寒气顺着地面向身体里渗透,梁小夏跳起来,猛得跺了跺脚,围着凹抬小跑了两圈,还是觉得冷。 拿出一瓶烧酒,梁小夏看了看,犹豫了好一会儿,“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 “噗——!” 真辣! 一股灼烧的感觉从嗓子眼直直流向肚子里。一口下去,梁小夏呛得眼泪汪汪的,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倒真是暖和了一点。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忍受痛苦再来一口,就看见手中的烧酒瓶外,开始结一层薄薄的霜,瓶内的液体,也开始冻住了。 不是吧?这么冷?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心里所想,凹台中的火苗最后挣扎着蹦跳了两下,爆出一个闪亮的火花,熄灭了。 一室漆黑,梁小夏除了自己的呼吸,门板“哐啷哐啷”的震动和外面震耳欲聋的尖锐风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冷死了!冷死了!冷死了! 梁小夏跳着脚,哆哆嗦嗦撕开一张火元素使仆卷轴,恨不得和它拥抱在一起。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败家不败家了,她可不想当一个冻死的精灵! 火元素使仆刚现身,向梁小夏鞠了个躬,还没来得及有更多的动作,就消散了。化为一片一片的红色光点,连逮都逮不住。 怎么回事?这里连一个火元素使仆都招不出来吗?梁小夏单手一挥,一个舞光术的小白光点在她指尖形成,凝聚了两秒后,同样化作无数元素点消失在空中。 这是禁魔之地! 梁小夏懊恼地计算了一下,她身上带的食物和水,只足够自己吃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她不能用法术,不能用卷轴,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出去的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冷—— 又一个哆嗦,梁小夏跳着钻进山洞里唯一的那一张床上,镜月的被窝里。将所有的[www奇fltxt书com网]披风毯子都掏出来,紧紧裹住,头埋在被子里,轻轻颤抖。 第一百章相依 他柔和、谨慎、清冷、沉默,如他的名字。 红砖堆砌成的床并不太大。 镜月靠墙躺在里侧,梁小夏躺在床沿边上,两个人之间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孤男寡女躺在一张床上不太好吧?”这样的念头在梁小夏脑海里只是闪过一瞬,就被她扔在脑后不再提起了。 梁小夏和镜月认识的时间,按照精灵的寿命计算,并不太长,两年多。化成人类对于时间的观念,他们互相合作,也不过就是堪堪一个月的事情。可就是这短短一个月,她觉得,自己可以毫无保留地信赖镜月,就像信赖她的父亲玛塔基尼一样。 他和她之间始终保持着距离,一个互相守持秘密,却又不会显得太过疏远的距离。 镜月无欲无求,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态度,才使得梁小夏对他放下戒心,逐渐将镜月纳入自己的圈子里。 梁小夏冻得牙齿咯吱咯吱打颤,裹在好几层厚毯子里,外面的冷气还是止不住向内渗透。全身缩成一个小小的球,圈起来,借助身体的弧度留住一些温暖,脑袋弯着埋到被窝里,却还是抖个不停。 谁来赐我一个太阳啊! 梁小夏又缩了缩,手臂无意识碰上了平躺着的镜月的胳膊。 “嗯~~好暖~~” 连脑袋都快被冻住,几乎停止思考的梁小夏本能地向着那个热源贴过去。像八爪鱼一样粘在上古精灵身上。侧着身子半靠着,手臂搭在他胸口,腿也贴在他身体上。 像小火炉一样的热度烫得梁小夏餍足地呻吟了一声,脸还在镜月的肩膀上蹭了蹭。就是这点热度。又让她找回来了些理智。 梁小夏猛地坐了起来,身上的毯子也“呼”地一下,滑落几张在地上。 黑暗中。她盯着镜月那张泛着不正常红润的脸研究了好半天,伸手上去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唔,好热——” 手心传来的温度切切实实的。梁小夏将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感受了一下。手上残留他的体温,明显比自己这副快要冻僵的身体高。 也许…大概…可能… 镜月是发烧了。 精灵的体质比人类要强很多。梁小夏在森林里生活的二十年,从来没发烧过,也没见过其他发烧的精灵。 实际上,受到自然的恩赐和生命之树的照拂,大多数精灵一生都不生病,不要说发烧感冒,她甚至没见过精灵们咳嗽。只有到了老年阶段的精灵。才会因为自然衰老而出现腿脚不便,行动迟缓等问题。 现在,比精灵更加强大的,连杀都杀不死的耀精灵镜月,发烧了? 谁来告诉她,怎么医治一个无法确定是活人还是死人,连呼吸都没有的发烧病患? 梁小夏一阵头大,在这个禁魔之地,她无法使出任何一种治疗型的法唱术,她身上也没有携带治疗发烧感冒的药水。她一个不会生病的精灵。装那些医治人类疾病的药做什么? 梁小夏头疼无比,在自己的空间臂环里翻找了一阵,想找到一些合适镜月用的。最终也只是找出两支体力补充药剂。 “镜月,对不起了~” 梁小夏两只手用力掰开镜月的嘴。打开药剂的瓶塞,将药水整瓶倒了进去。 他没有呼吸,不用担心药水会呛到他。淡粉色的药剂在镜月嘴巴里缓缓下降,不一会儿就被他全部喝了进去。 镜月没有血色的嘴微微张着,双眼紧闭,五官俊逸,漂亮的脸上因为高热染着绯红,发丝也有些凌乱,几缕调皮地粘在他的脸颊旁。 看到这一幕,梁小夏的呼吸有些乱。 现在的镜月,没有平时那么冷冰冰的,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现在的自己呢? 梁小夏自嘲一笑,现在的自己拿着药剂,半跪在镜月旁边,捏着他的嘴。若是配上一身白大褂和一副口罩,完全就是个做活体实验的变态医生。 拍拍脑袋,让杂乱的思绪滚到一边去。 梁小夏给镜月喂了剩下一支体力补充药剂,将毯子全部都盖在了他身上,开始一点一点给镜月不停喂水。 也不知道这招有没有用,梁小夏实在是黔驴技穷了。 上辈子的记忆中,人类好像都是这么做的。不停地喝水喝水喝水,最后捂着被子,一出汗就好了。头上还要敷一个什么东西来着?记忆太过遥远,很多细节都开始模糊了。 镜月有出汗那种功能吗? 梁小夏告诉自己“不要在意细节,在意也没用”。继续扒在镜月的脸旁边观察他的嘴,每当看到他口腔里的水下去之后,再添上一些。 就这样,来回折腾了将近三个小时,外面狂暴的风渐渐熄了,梁小夏冷得嘴唇发紫,脸色发黑,手指僵硬得难以伸展,话也说不出来,维持同样一个姿势趴太久,身上的骨节都“咔嚓咔嚓”爆响。 她最后模模糊糊支撑着剩下那点理智,缩进被窝里休息。 …… 镜月醒了。 他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缺乏逻辑和条理的梦。 零碎片段的记忆在他脑中闪回,像翻涌的,不断冒泡的泉水,带着灼热的温度,流入他的脑海。 这些片段在时间上没有任何顺序性,有些是他小时候无意间听到的一句话,有的是他在古旧典籍上看到的记载,有的是他眼见的某个画面,有的是他自己某一时刻的某个想法。杂乱无章,像一大堆被撕碎的纸片混在一起。 细长洁白的手指轻轻盖住黑暗中晶亮的暗蓝眼睛,手心遮住半张脸。他注意到了自己,开始有了像人类一样的温度。 温度很低,比一块玉石高不了多少,却让他总是僵硬冰冷的身体舒服了很多。 死人做太久,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记忆的闸门仍旧吝啬地合上,岿然不动。泄露出的一小部分洪水,统统是关于遗弃之地的信息。 关于他所需要寻找的遗忘之地,脑海中依旧没有太多相关线索。 这些就够了。他很知足。 一点点关于遗弃之地的信息,也足够让他理智冷静的脑袋分析出很多信息。 仔细咀嚼着脑中关于遗弃之地的所有消息,镜月长叹一声。 “众神已死……” 盖着半张脸,他是笑着说出来这句话的,嘴角却微微下掉,言语中夹杂着说不出的难过和落寞。 单手撑住床面,他想要坐起来,无意间碰到身边一个瑟缩的小球。 梁小夏。 她整个人都抱成圆团,膝盖缩到胸口,双臂环抱,一条薄毯子紧紧裹在身上,看不见脑袋。就像一只可怜的,在冬季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依靠自己仅有的体温取暖,在雪地里将就着入眠。 镜月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摊着的好几层毯子,嘴角翘了翘。 揭开她身上盖着的薄毯子,镜月单手一捞,将梁小夏揽入自己怀里,下巴搁在她长着淡金色软发的头顶,另一只手轻轻来回抚着她的后背,他再一次闭上眼睛。 记忆中的母亲,就是这样哄着他睡觉的。 镜月已经忘却了母亲的面容,但这不妨碍他记住这种感觉。 需要温暖,需要安慰的感觉。 若他终将离开,那在他离开前,能为她多做一些,便是一些吧。 梁小夏冷冻瑟缩的身体渐渐舒展开来,腿还是蜷缩着,却没有最开始想把自己压缩成一个点那样紧绷了。 双手抓着胸前的那一块毯子,梁小夏拱着脑袋又蹭了蹭。温度适中,有淡淡的,很清爽的香味,她闻得出来,这是自己常用的那瓶森林夏风味道的沐浴精。 一个难得的好梦。 没有杀戮之眼的教学课程,头脑一片白色的清明安静。 她甚至还盘算着,再冥想两个小时,就到了起床时间了。不知道父亲玛塔基尼今天早上会教她什么课程,希望论文不要太难,不知道母亲多兰今天会不会做她喜欢吃的水果蛋糕,希望是她喜欢的树莓夹心。 她听到了风穿林叶的声音,被窝里软和温暖,她真想再多赖一会儿。 不到片刻,梁小夏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石板门“哐啷哐啷”很有规律地震动,远处的风声像怨妇的哀嚎哭泣,呜呜咽咽,隐隐传入她耳朵中。 梁小夏眼皮底下的眼珠来回滚动了一圈,一下子被从甜美的梦境中拉回现实,想起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以及自己的处境。双耳低垂,懊丧地“嗷~”了一声。 然后,她看到了面前,双手紧抓着的那块暗色的布。 正确地讲,是某人的衣襟。 哦,不!! 难道她睡觉这么不老实吗?在她睡着的过程中,她终于露出来自己从没发现过的色狼一面,将上古精灵大人怎么样又怎么样了吗?她平时虽然很眼馋镜月的那副好样貌,可从来都是很克制自己的啊?谁来告诉她,她现在怎么会这么暧昧地睡在人家怀里?! 一片红晕迅速从梁小夏的头顶蔓延至她脖子,粉红色的脸颊和耳根让她把头埋得更低了,像鸵鸟一样缩进被窝里,只露一撮淡金色的头发在毯子外面。 第一百零一章希望 希望是长着羽翼的生灵 于灵魂中幽栖 唱着无言的旋律 永不停息 ——艾米莉?狄金森 黑暗中,镜月半睁着眼睛,侧躺着,眯眼看梁小夏露出来的那一小块头发。 一只胳膊被压在梁小夏纤细的脖子下面,绕过去轻轻环在她的背上,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她瘦弱的身体,和突出的,节节分明的脊椎。 另一只胳膊屈搂着她,他细长的手指在她柔软的发丝间卷曲把玩,带着她那一小撮金毛在他手指上打转。 梁小夏裹在被子里,闻着他身上和她一样的香味,心里异常羞囧烦躁。 早知道有今天,她以前就不会用自己的沐浴精,随便揉搓那条丝带两下完事了。 梁小夏缓慢蠕动着,向被窝里越缩越深,恨不得用所有的毯子将自己捂死,身子也越拱越远,渐渐和镜月拉开距离,半个蜷缩的身体也悬在了床外面。 那团软发离开了镜月的手指,他的指尖在空气中顿了顿。双臂向上一提,将蜷缩的梁小夏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四目对视,梁小夏脸上飞过一抹红,很不自在地扭过身子,背对着镜月,只将自己白皙曲线的脖颈和红透的耳根露给他看。 她以前那么多次调戏镜月,他都凉凉的没什么回答。现在风水轮流转,到他调戏她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扛不住了。 可能上古精灵大人压根就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属于调戏吧?她现在这样子怎么看,怎么是一个没长大的小不点。 一种说不清的,淡淡欣喜。又像失落的情绪慢慢爬过梁小夏心头。 “镜月,你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梁小夏用毯子盖住脸,声音闷闷的。糯糯的。 “不好。我梦见有人想要用水淹死我。”镜月盯着梁小夏脖子上白皙的皮肤,一板一眼地回答。 梁小夏窒了一下。深吸了几口气,不断催眠自己,我是成年人,我是成年人,我是成年人…… 转眼冷静,梁小夏眼神清亮,呼吸平稳。 理性、自制、忍耐。成年人和未成年最大的区别。她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忘记自己最该做的事情。 梁小夏漂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睁着,听着外面咆哮不止的风声,问:“镜月,你能变回去吗?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两个问题我可以一起回答你。这里是霍瑞兹荒原,你可以叫它遗弃之荒原,我们耀精灵流放犯人的地方。 遗弃荒原,这里,拒绝欺瞒与假象。也拒绝罪恶的滋生与成长。 在这个地方,无法使用任何法术,无法做出任何形态变化上的欺骗,无论是我。还是你,都不能掩盖自己的本体。 在这个地方,人性中的善和恶都会被放大,善招善报,恶招恶果……” 听到镜月的话,梁小夏掏出臂环里那支被自己遗忘了很久的霍瑞兹权杖。这支从融金天堂赢回来的权杖,看来是铁定和遗弃荒原有关系了。 说不定她们脱离这里的关键,还要落在这支权杖身上。 坐起,下床。 梁小夏重新生起一堆火,随便啃了几口干粮填饱肚子。她拿着半块饼,递到镜月面前:“要吃一点吗?” “谢谢,不用。” 他虽然有了一点点温度,却依旧没有心跳。他还是个死人。而死人,是不需要消耗粮食的。 一个活着的精灵心不在焉地啃饼,一个死人沉默地盯着凹抬中的火苗沉思,除了木柴燃烧“哔啵”作响的声音和细细的咀嚼声,屋子里再无它音。 “砰砰——砰砰——砰砰——” 拍两下顿一下,很有规律的拍门声响起,混在杂乱的风声中,清晰可辨。 梁小夏放下手上的干粮,将弓箭架在肩膀上,一支白色的箭凝成,对准了大石板门。镜月头微低着,看不见双眼神色,身体却也是绷着的。 门外的人敲了几声,发现无人应答,开始缓慢推动石板,将驻点的门打开。 一个不明种族的女子。 她个子不高,比梁小夏还要矮一点,剪着短短的棕色寸发,圆脸,暗灰色皮肤,水亮的金棕色的大眼睛,比人类略长的耳朵,还有一枚有点像狮子一样,倒三角形的鼻子。 在这个女子身上,梁小夏发现了属于暗精灵、矮人、人类的特征,她眼边那一圈花斑纹,则是某些兽族才有的标志。 女子头上戴着一个防风镜,穿着一身材料不明的暗棕色硬壳甲,胸前挂着一个巨大的水囊,水囊上刻着法阵。 实际上,除了水囊,她身上布满了法阵,有些是刻在衣甲上的,有些是直接刻在她皮肤上的。梁小夏认得出来,这些法阵不是她们精灵现在使用的法阵,全部都是上古铭文阵。 她推开石板,一抬头就看到了用弓箭指着自己的梁小夏,以及在她身边,清冷绝美的上古精灵镜月。 这名女子愣了愣,惊讶地脸上快速飞过一道红霞。 她双手向上伸举,左右手先后收回,在胸前比了十二个梁小夏看不懂的手势,最后双臂回缩,搭在自己肩头,向梁小夏和镜月微微鞠躬。 “以耀之众神为信仰,遗弃罪恶的后代,菲林向两位问候日安。愿永不停息的红风能够尽早洗涮两位身上的罪恶。” 生长在极度缺水的风沙世界,她的声音也同外面的风一样低沉暗哑,只能听出一点点属于女子特有的甜美清亮。 她说的是上古精灵语,行礼姿势复杂,梁小夏学着镜月的动作,向着那名女子做了一个生疏的回礼。 菲林在对方打量自己的时候。也在不着声色地打量对方。 千万年来,遗弃之地很久都没有新的流放犯人出现了,菲林的爷爷没有见过。她爷爷的爷爷也没有见过。遗弃之地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被众神遗弃在了世界的边角。 这次意外遇到了新的流放犯人,是不是说明。他们还没有被完全抛弃?他们还有洗清罪恶,重新回归月神怀抱的希望? 新的犯人。是一个俊美到让人无法直视的耀精灵,和一个年幼的,不明种族的孩子。到底是犯下什么样的罪恶,能让他们,一个神祇般的男子,和一个幼龄孩童,受到如此严重的惩罚。流放到这世界的边缘,艰难生存的荒原? “不,我不应该以自己充满罪恶的心,去揣测别人的意向。” 菲林愧疚地低下头,深深为自己内心污秽的想法而感到自卑羞愧。 “我想,你有些误会。我们并不是被流放的犯人,只是被传送阵意外卷入这里。”镜月不开口,梁小夏没办法,放下弓箭,只得硬着头皮操着不太熟练的上古精灵语。和对面的女子交流。 梁小夏叙述地很详细,菲林听得也很认真,脸上一直挂着耐心的,善良的笑容。 她听到梁小夏是从遗弃神殿。恶灵的手中逃出来后,脸上惊讶的神色盖都盖不住,她从背后的背包里抽出两条粗布巾,示意梁小夏和镜月将自己的脸像她一样围起来。 “这件事我无法决定,我得去带你们见长老。也许只有他,才能给你们提供帮助。” 重归风沙的感觉不太好。 梁小夏弯着身子,顶着大风,一步一步前进。 镜月跟在她身后,光脚踩在红色的乱石滩上,尖锐锋利的石片割过他的脚底,他却毫无所觉,就像那双脚不是自己的一样,一步不停地平稳前进。 镜月是不是神经都坏死了?他感觉不到疼吗? 梁小夏最是护短,见不得身边的人受到一点点伤害。 她将面无表情的上古精灵按下来,在他双脚上扎了好几快撕碎的厚布,连着他的小腿都绑了几圈,才心满意足地放他起身。 “他们是好人。” 菲林看着这一幕,更为自己之前的猜测而感到一阵罪恶。 如果他们真的不是流放的罪犯,那是不是意味着,也许他们是来拯救自己和族人的使者? 爷爷告诫过她,不要放弃希望。希望是他们仅存的东西,放弃了希望,他们就算是真的行走在末日了。 可是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没看到过哪怕一丁点的希望。她和族人们孤独地行走在狂风中,不断祷告,向众神祈求宽恕和原谅,却没得到过一丝回应。 在血红的太阳照耀下,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会这样贫瘠,艰难地死去。 菲林折回去,扶了一把在沙地上被大石头绊着,趔趄一下的梁小夏,向她露出一个灿烂而友善的笑容。 “我们住的地方并不太远,但是咱们的速度得加快。离下次沙暴还有一天,天黑前我们必须得赶过去。” 三个严格讲,都不算是人的人,在风沙中走了整整一天。 镜月不是活人,这些路走下来,没有一点变化,长发束着,整个人像飘一样,以绝对严格平稳,一分不差地步子匀速向前,身体没有一点摇晃。 梁小夏不吃不喝,身体里有绿色的雾气帮助,在行走的同时,绿色气体在身体中缓缓流动,整个人就像植物一样,缓慢而绵延不绝地散发着生机活力。 菲林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调整自己的呼吸,稳步前进,困的时候用地上的粗砂搓搓脸,喝一点水,再打起精神向前。 在天空血红的太阳落下前,一行人来到一座巨大的红色山体前。 菲林带着梁小夏和镜月在山石间绕了将近两个小时,最后挪开一块巨大的岩石,将梁小夏和镜月请进了山洞。 整个山体都被凿空了。 巨大的岩石后面,是一个灌满风的小广场。 沿着广场的一圈火把将广场中间,那块矗立着的,红色的巨大石板照得通明。 石板上的小字,用上古精灵文字,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石板周围围着一圈荆棘花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万人冢的墓碑。 菲林跪在石板前,双手合十,低头轻轻说着什么,看起来像是在忏悔和祷告。 一会儿以后,她站起身,脸上有些尴尬,带着一种自卑情绪对梁小夏和镜月解释: “这是最早被流放的犯人,我们的祖先。罪恶的后代是不配有姓氏的。我…我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缅怀他们,祈求在冥河的彼岸,祖先的灵魂能够得到宽恕的安息。” 菲林沿着广场尽头一溜盘旋而上的石刻阶梯,将梁小夏和镜月引进一间小石室,石室门口的牌子上,写着“菲林之家”几个字,仔细看去,这几个字都是雕刻的小花组成的,很用心。 梁小夏坐在干草填塞的软垫上,双手捧着一个红色粘土烧成的杯子,打量屋里的环境。 房子里简单,却充满情趣。靠床的整面墙绘制着一幅壁画,是大片绿色的草地,淡紫色夜空,和奇怪的,一坨一坨巨大的黄点。梁小夏猜测,那应该是菲林想象中的星星。 床单和床罩都是粗布,绣着上古精灵常用纹饰,还锁着边,恰好遮住下面铺垫着的烂草。 菲林在储物柜里翻找了一阵,端出一大托盘不明物质的肉干和糊糊。托盘像是某种甲壳类动物的壳,泛着诡异的荧光绿色。 “对不起…寒舍鄙陋,我只有这些东西招待你们了。” 菲林的脑袋低得都要嵌入胸口了,她觉得自己怠慢了客人,实在是罪过。 梁小夏看着杯子里浑浊的,有些泛黑色的水,又看了一眼菲林满心呈上来的食物。她还能说什么吗? 向镜月挤了挤眼睛,镜月理都不理她。梁小夏赶忙自己抓起一块干糊糊,塞进嘴里,边嚼边说“好吃!好吃!” 这块干糊糊比一整块铁沙饼好不到哪里去,又涩又硬,咬碎了以后还咯牙,不知道是什么沙子,在槽牙间嘎吱作响,让人渗得慌。 梁小夏赶紧就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水隐隐有股臭味。一口连着不明固体和液体艰难地咽下去,她再也咬不下第二口了。 “这里的夜晚不太平,两位最后不要到处走动,听到响声也别出来。请在寒舍将就一晚,明天早上我就带你们去见长老。” 菲林安顿好客人后,抓起一根靠在门边拴着铁链的长矛,转身出门。 第一百零二章良善 善良人在追求中纵然迷惘,却终将意识到有一条正途。 ——《浮士德》 菲林深吸一口气,匆匆离开了自己的小石屋。 她很想贪婪地停留在那两个精灵面前。她无法阻止自己不去看他们——那一大一小两个俊美的精灵,看起来和她自己是如此的不同。 他们漂亮如同神明画像一样的容颜,清脆低婉的声音,以及举手投足间,卓越不凡的风姿,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从出生到现在没有接触过的。 这两个客人平易近人,却带着一种疏远与骄傲。这样的骄傲,完全符合她从爷爷口中听来的,关于耀精灵性格中矜持那一面的描述。 他们两个,代表了菲林眼中的另一个世界,她从没去过的,甚至以为这辈子也不太可能去的那个绚烂多彩的美好世界。 听爷爷说,那个世界没有漫天的狂沙和无尽的风暴。 那个世界,山水清澈,有吃不完的食物,不用担心衣不遮体,食不果腹。 那个世界,天空是干净的蓝色,大地是希望的绿色,少女的皮肤雪白,声音如夜莺般清亮动人。 有那么一瞬间,菲林想永远将两位神秘的客人藏在自己的小屋中,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倾听外界的声音。只有她一个人,可以独占。吸收她无比陌生,又无比向往的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 又一场大沙暴过去了。 菲林用力挤了挤自己的金棕色大眼睛,跟随长老吹响的号角和族人们前进的脚步。算上她自己。一共九百五十六人,每一个族人她都熟悉,每一个族人她都认识。希望今天过后,她熟悉的面孔不会消失在这片染血的土地上。 她站在队伍里。攥紧手中的长矛,守卫在巨大的红色山体前,盯着远方红得发黑的一片云。 那片缓缓移动的黑云并不是由沙石组成的,仔细看去,一个个黑红色的小点在云中上下跳窜,快速煽动半透明的翅膀,发出尖细的“唧唧”声。 这些组成黑云的怪物。每个都有成人高,长着一身暗红色硬壳,甲克后的双翅扑闪着,没有头也没有眼睛,腹部裂开一条像口器一样的嘴,尖利的两排牙齿隐隐可见。双臂双腿挥舞着,在沙地上不断飞跳前进。 黑云的移动速度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从一望无际的红色荒原移到眼前。 长老发须均红,五官埋在头发里看不清楚。他披着一个画满铭文阵的巨大暗红斗篷。肌肉虬结的古铜色胳膊高举一只巨大的金色长号角。号角顶端戳入红胡子里,对着远方的黑云“呜呜”吹响。 号角声低沉厚重,就像是一个贴着地面行走的巨人,舞着重锤。闯入黑色的,甲虫组成的云。 甲虫怪听到号角声有些慌乱,黑云荡起一片混乱的涟漪。像一大堆没头苍蝇,冲撞着前进。 长老看到距离差不多了,放下右手举着的号角,举起左手一根粗大的杖,大喊道: “进——攻——!” 菲林听到长老粗犷有力的声音,低吼一声,双眼通红,胳膊和双腿都膨胀了一圈,个子也拉高了一点。 伴随着“嗖”一声响,她手中的长矛被用力投掷出去。长矛柄上的铭文阵快速划过五道白光,飞翔在空中的矛硬是又快了几分,在空中划过一道红白相间的弧,扎入当先的一只甲虫怪腹部。 矛沉力重,被扎中的甲虫怪连着在沙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撞到它身后的另一只怪物,才停下来。 除了菲林的矛命中之外,还有另外五百多根矛射出去,最近的一只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四岁大的孩子扔出去的,矛在空中短短飞了一会儿,扎中了一只甲虫怪的翅膀。 这里的人生来就会战斗,不会,也得学会。 两团人马已经战在了一起。 长老举着大棒子,棒头几十个铭文阵流光闪烁,他每棒挥舞,都有一只甲虫怪物倒飞出去。 菲林单手一挥,刚刚她投掷出去的长矛便回到了自己的手中,一枪刺出,矛头狠狠扎入右侧甲虫怪的口腔,虫子不停颤抖,高举的像镰刀一样的手臂还是慢慢垂落下来,半圆身体倒在沙地上抽搐。 “守好洞口!” 长老一边战斗,还得一边指挥一小批人守住山体的入口。 这些虫子来狙杀他们,不仅是为了他们这些人肉,还是为了糟蹋他们在山洞里种植的那一片幽暗小麦。无论如何,不能放一只虫子进去,不想靠虫肉过活,他们就得死守住这一季的收成。 另外几名族人退守到了洞口,不断放箭射击天上飞过来的虫子,卡住山洞前的那片空地不让一只虫子落下。 菲林扭身一个肘击,将她左侧张着大嘴的虫子撞出去几分,又挥舞着矛刺了过去。 杀戮,杀戮,杀戮,这样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一矛刺出的力度过强了,心不在焉的菲林用错了矛上的铭文阵,“嘭”一声过后,虫子连着腹部和四肢都被炸成了烂泥。 “菲林,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我们的口粮?炸成这样,你还怎么吃?”在她身边,一个个子几乎是菲林两倍高的狼头人举着弓箭,又一箭射中了一只甲虫。 “哦,对不起。” 菲林盯着那只虫子的尸体发呆,嘴里的话是下意识说出来的。 狼头人膝盖屈起,重重撞在菲林身后一只虫子的嘴巴上,将虫子的嘴砸得血肉模糊。 “哦!真够劲儿!” 又射出一箭,命中一只天上飞着猛扑过来的虫子。狼头人不解地问:“我说,菲林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嗯?哦!” 菲林重新提起矛,扑向一只远远靠过来的虫子。将虫子扑个满怀,单手砸在虫子的腹部。 她没有看到自己背后,对着她背心冲过来的虫子。虫子举起刀锋状泛着暗红色的黑手臂。眼看就要对着她的头砍下去。 “菲林!” 狼头人大喊一声,对着那只想要偷袭菲林的虫子拉弓射箭。黑色的箭震颤着尾羽。叮在虫子背后最硬的壳上。 破不开! 狼头人大吼着向前冲,想要将那只可恶的虫子撞开。菲林,他最喜欢的姑娘,他绝不允许菲林死在他面前! 一只白色的,像光一样的箭,后发先至,穿过狼头人右肩上。“嗡”一声带着闪电般的气流和轰鸣,将那只甲虫射了个对穿。 箭支力量强劲,在射穿甲虫后并没有停下,继续沿着直线对着菲林的背飞过去。眼看着光箭就要将菲林也扎穿,箭却在高速运动中轻巧地拐了个弯,扎在远方一只甲虫身上,将它扎得翻了一圈。 狼头人吓坏了,腿一软,跪在了硬硬的沙石上。 顺着那支神奇的白色光箭,狼头人看见了一个小姑娘。个子和菲林差不多高,她睁着一对水亮的大眼睛,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淡淡笑容,手下却果断地射出一只又一支箭。 她一共只射出去了十支箭。这十支箭一模一样,每支都是白色的一道光。可是这些光就像有生命一样,在她身边游走,见到甲虫就向上扎,不到片刻,就将她身边的甲虫清肃干净,留下来一大片只有尸体的空地。 “嗷嗷嗷嗷!好样的!”狼头人真的像狼一样,对着空中嚎了两声,赶紧跑到梁小夏跟前,满脸笑容。 “小姑娘,你箭法真好!年纪这么小就突破了七阶,真了不起!” 这里的人,和这里的环境形成了一种近乎荒谬的反差。梁小夏看着他凶恶的狼嘴咧开的没心没肺的笑容,和他那清澈干净,没有一丝嫉妒防备的眼睛,只觉得上古精灵果然选了一个流放犯人的好地方。 梁小夏再回头看着三人一组,密切配合的杀虫队,猜想,也许,这就是上古精灵们将犯人扔到遗弃之地的目的。在险恶艰难的环境下,不断锤炼人性中的高尚和忠贞,让他们意识到互助与友爱的重要性。 “要和我比比吗?” 梁小夏举一举手中的弓问狼头人,身边的白色箭矢还在飞舞,不断戳死一个又一个企图从天空或者地面靠近的甲虫。 狼头人连连摆手,对着她呲牙一笑:“其实我更喜欢用咬的,可这些虫子的壳实在是太硬了,会崩掉我的牙。” “我的客人,你怎么出来了?这里很危险的,您还是赶紧回去吧。”菲林看到梁小夏,终于从今日不断走神的状态中醒了过来。 “待在房子里没什么意思,所以出来散散步。”梁小夏笑了笑,两只眼睛细细弯成半月形的缝,看起来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来找你商量点事,你身上穿的这种有铭文阵的皮甲,能不能卖我几套?”梁小夏将菲林拉到一个稍微偏一点的角落,嘀嘀咕咕道。 菲林还没有开口,那个狼头人就硬硬插入两人中间:“你要这皮甲?没问题,菲林身上的这套还是我给她做的呢。老狼我做皮甲的水平一流,平时我说是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的。”狼头人拍拍自己长满狼毛的胸脯。 “菲林擅长的是制作空间装备,你要是做皮甲,那真是找错了人。她可是是天才,做空间装备的真正天才!”狼头人又摸了摸头,刺着狼牙,很自豪地夸奖菲林,比夸奖他自己还得意几分。 空间装备! 梁小夏惊讶地张大嘴,恨不得现在就把菲林扒光,看看她身上藏了几个臂环戒指。 菲林被狼头人赞美着,被梁小夏闪着的星星眼注视着,有些不太好意思。像豹子一样的金眼睛低垂,声音又哑又小地解释着:“其实很简单的。只是将空间定向和扩展阵法嵌套,刻画在目标物体上而已。能伸展的空间也不大,最多只有两千立方米。” 两…两千立方米?! 梁小夏甩了甩长长的耳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从黄金城意外得来的宝贝到死的臂环,在外面的世界中,已经算是能够招人眼红嫉妒的好东西了,二百立方米,挤挤挨挨塞满了梁小夏的全部家当。 现在,有人能做出两千立方米的空间装备,比她自己用的那个大了整整十倍!!她一直戴在身上的臂环是什么?垃圾吗? 梁小夏的双眼闪烁着比狼头人还纯正的狼的光泽,双手紧紧揪着菲林的胳膊:“你说的空间装备有多少?多少我都跟你买!你要什么?黄金?宝石?武器?价码随便你开…” “两千立方米的,我也只成功了一个。剩下的都是一千五到一千八左右的,不知道你要不要。” 菲林没有先考虑开价码的问题,她生怕自己的东西不够好,对方听了以后误会了什么就不太好了。 “那我呢?我呢?我锻造的铠甲,你又要多少套?”狼头人伸着毛茸茸的巨大的头,迫不及待地问。 …… 甲虫怪物像潮水一样涌来,又像潮水一样褪去了。 菲林的族人们分工配合,直接在红色的沙地上肢解这些甲虫,剔出可以食用的腿肉,剥下来坚硬的壳,盛着战利品。处理掉没有用的部分,分批将甲虫的尸体运走。 这些族人和菲林一样,看不出种族。梁小夏在一个人身上,最多能找到二十几种不同的种族特点。在这禁魔之地,他们都不会使用魔法,却将上古铭文阵的功能发挥到了极致。从脸上包的头巾,身上穿的铠甲到脚上蹬的鞋,无一处不绘满了铭文。 遗弃部落的族长盘腿坐在一块凸起的高大红岩上,一边臂膀露在外面,肩膀上的肌肉健康有力,大喇喇地接受狂风的洗礼。他拨拉了一下自己脸上那堆乱糟糟的红色长毛,露出一双黑色小眼睛,仔细观察着同样盘腿坐在她对面的梁小夏。 和梁小夏手里,那把两米多高,金灿灿的霍瑞兹权杖。 “和我来吧,我带你去神殿,另一座,真正的神殿。神会证明,你是不是我们的主人。” 唉?梁小夏因为长老的话,惊诧无比。 第一百零三章易主 恐惧让你沦为囚犯。希望让你重获自由。坚强的人只能救赎自己,伟大的人才能拯救他人。记着,希望是件好东西,没准儿是件最好的东西。而且从没有一样好东西会消逝!忙活,或者等死。 ——《肖申克的救赎》 镜月待在菲林的房间里,不肯出来。他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菲林在接到梁小夏的订单后,很是忐忑地拿着一袋金币去寻找其它制作空间装备的能手去了。梁小夏要得实在是太多了,她不得不找人合作,才能完成她订下的数额——有多少要多少。 对梁小夏来说,每个空间装备的价格便宜得惊人——只需要一瓶标准普卡一百倍浓缩的保湿露,或者一点同等价值的金属。 而且,还支持赊账。遗弃的民众脑子里没有“欠债不还”那样出于罪恶原点考量的顾虑。 梁小夏则被簇拥着,受到了遗弃石城里最好的招待——新鲜的,刚刚割下来的虫腿肉。不是经过风干处理,带着沙子的肉,而是饱浸丰富汁水,有筋有血的肉。 这种长条形的肉被遗弃的原住民们切成均等大小的条,在铭文阵火上小火慢烤,要烤到肉里的油脂开始“噗兹噗兹”冒泡,肉色变得焦黄,才算是最好味道。 她坐在那块巨大的,刻满了姓名的石碑不远处。旁边维满了人。有长耳朵的豹人,高个子的矮人(毛发浓密),双手不断燃烧火焰的蜥蜴人。等等。 每个人都像个单纯的孩子,风削刀刻的脸上,挂着好奇和崇拜。 他们族里上一个箭意级别的弓猎手死在了三年前的大沙暴中。那个人已经六十五岁了,这样的年龄。在遗弃荒原上,算是绝对长寿级别。 坐在她们中间的这个小小的外来者,也是一个箭意级别的高手。她皮肤水嫩,眼睛也水汪汪的,仿佛整个是一个水做的人。她有点骄傲,下巴微微扬着,却不讨厌。 梁小夏实在没办法。浅浅尝了一口狼头人递过来的烤虫肉,便不再吃了。她一向不喜欢参加这样人多的聚会,尤其是当她为焦点的时候。这让她有些紧张,全身不太自在,无所适从。 “夏尔,肉也不吃,水也不喝,怪不得你这么瘦小。”狼头人说话没有恶意,他自己呼啦呼啦吃光了红陶盘里所有的肉,又大口灌了一口水。 “我们精灵是吃素的。真的。”梁小夏无辜地看着他,最后用双手将自己的耳朵提起来,压着长耳朵两边,蹲着蹦了一下。“就像是兔子一样,吃素。” “兔子是什么?好吃吗?”狼头人迷惘的神色,引来周围一片哈哈大笑。 大家都不知道“兔子”是什么,可是这不妨碍他们理解梁小夏想要传达的善意。 石板下面,围坐的近千人有男有女,在铭文火光的照耀下,面孔明暗交替。 火光照得他们的尖牙越发地白,长满绒毛的脸狰狞可怖,大家张大了嘴,笑着,跳着,庆祝今日的大丰收,欢迎新来的客人,不断劝着梁小夏多吃一点,多喝一点。 人群围着篝火,最后组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跳着上古精灵时代流传下来的翡翠舞,手拉着手,肩磨着肩,在宽阔的大厅里,边唱边跳。 梁小夏从没见过翡翠舞,受到气氛的感染,她也被吆喝着拉入其中,和大家一起笑闹,不一会儿就玩成了一团。 群魔乱舞的盛会。真实,热情,坦诚相见。 “赞美众神!” 舞蹈中打头阵的长老长袖一甩,高呼一声。 “赞美众神!” 后面跟着的人附和喊道。 舞会持续到了深夜,跳累了的人或趴或躺,围在梁小夏身边,听她讲故事。年龄稍小的孩子们被困倦的母亲牵着手领回去,狼头人和几个壮汉倒在篝火边,呼呼大睡。 包围梁小夏的圈子却依旧没有缩小多少,她讲了不知道多少个故事了,声音有些哑,嗓子也干得冒烟,可看着那一双双清澈渴慕的眼睛,她实在是不忍停下来。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都去休息吧。” 后半夜,天都快亮的时候,长老像赶小鸡一样,一手拎一个,揪着狼头人的衣领,将听众们全部赶回去睡觉。 今日一别,不知何年再见。 “有一种鸟儿是永远也不会被关住的,因为它们的羽毛,太过闪光耀眼。” 梁小夏长长嘘了一口气,她是真心喜欢这些人。他们长得不好看,眼睛却像她最喜欢的宝石一样透亮,只有心里干净的人,眼睛才会有这种水透,这样的淳朴,她在人类社会中,没见过一个。 长老试着解开一个小坏蛋给他胡子上打的结,纠结了半天都没有成功,看见人群散得差不多了,举起他那根像大棒子一样的权杖,示意梁小夏跟他走。 “和我来吧。” 血红的太阳在漫天的风沙中升起,像一个巨大的暗色蜂巢,围绕着一群杀人蜂,给这片土地带来混乱和灾难。 梁小夏又遮了遮盖在脸上的面巾,跟着长老来到另一块红色高岗上。 鉴于上次在遗弃神殿的事情,梁小夏没有带上镜月,她打算先一个人看看情况。 长老站在高岗上的红岩石上,举着手中的权杖,边跳边念大段的上古精灵咒文,不一会儿,满风的高岗上,空气中裂开一道红色的大门。 “拿出你的霍瑞兹权杖吧,拿着权杖走进去。只要你能够获得众神的认可。便是我们的主人了。这道门,通向真正的遗弃之殿,门的背后有什么。我也不清楚。所以,万事小心。”长老瞪着一双没有眼白的小黑豆眼睛,目光灼灼地嘱咐梁小夏。红色的长发和胡子随风狂乱飘舞。 “长老。我一直想问你呢,金子和银子。你选哪个?”梁小夏空空的手上,分别多出一小块金子,和一小块银子。她盯着长老的小眼睛,笑眯眯地问。 长老愣了一下,他迅速拿过梁小夏手里的金银,对她一笑:“金子和银子都是好东西,我不会拒绝好东西的。我的朋友。” “再见。我的朋友。”梁小夏举着霍瑞兹权杖,重新踏入红光的传送门中。 一座几乎一模一样的神殿。 同样的白耀石地板,同样的被捆缚的二十六个囚犯雕像,同样的上古精灵女神。一切和她逃出来的神殿都一样,除了地板里没有成千上万的恶灵和滚热岩浆。 第二次来到这样的神殿,梁小夏依旧感到自己的渺小。她看着大殿正中,自己几百倍大的女神像,微微弯曲身体,表示自己的敬意。 霍瑞兹权杖向她传来一段又一段信息。梁小夏在脑中读着这段条件触发的特定记忆,勾了勾嘴角。 “一座遵照指令自动运行的无神之殿。” 手指一动。不明性状的,从森妖身上缴获的石球被梁小夏含入口中。她想要将整个遗弃神殿据为己有,多提升一些耀精灵血脉浓度是很必要的。 “维斯的智慧之脑。” 梁小夏脑中一片空白,前世的二十几年。今生的二十几年,一切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在脑中闪过。那些曾经她不明白的事,她看不透的东西,到现在全部都想通了。 冥冥中一道亮蓝色的泉冲刷过她的记忆,将碎片组合,连接,分析前因后果,将事物以一种更加合理的方式呈现在她的眼前。 智慧之脑的传承比其他上古精灵遗物的感觉好很多。她没有任何不适,几乎很快地就将那颗石球消化吸收,脑袋中凉凉的,梁小夏甜甜一笑,摸着自己的头发,难掩得意的情绪。 她这下算是连中了两注六合彩了。 将权杖插入女神面前的白耀石地板,巨大的黄金权杖逐渐消散,融入地板中再看不见。 神殿中红光大作,震颤摇晃。几万道互相嵌套的铭文从地板中显现,闪烁亮红色的光辉,铭文互相交织传递,不一会儿就爬满了整个神殿。 也爬满了梁小夏的身体。 剧烈的震动让梁小夏勉强扶着女神像的基座才能站稳,她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不断被抽出,灌入,再抽出,再灌入。 体内的红色闪电和绿色雾气不安地在自然之心中游走,她勉强安抚着这两股力量,同时尽量保持心平气和地接受遗弃神殿的传承。 在接受智慧之脑后,她变得冷静了很多,对待难以预料的危机,不再慌慌张张手足无措,而是平静下来,分析所有可能的线索,得出一个更加合理的答案。 传承结束了。 红色的铭文阵没入她的身体,消失不见。大殿中的铭文也重新隐去。巨大的耀精灵女神像缓慢地崩塌,碎裂,迅速化为一团白粉。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和梁小夏一样高的,也和她有相同面容的小雕像。 梁小夏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雕像。雕像有和她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连身后背着的时俟,都分毫不差地重现在雕像身上。 和之前的女神像相比,她现在的塑像可真小,就像神殿中的一粒尘埃。 她不喜欢被塑像,这有一种她已经死了,需要被追忆和悼念的感觉。而且,她不是神,也不想当神,她不需要人用这样的方式崇拜她。 这耀精灵时代,众神的遗作,就这样被梁小夏据为己有了。实际上,只要同时满足拥有耀的血脉和霍瑞兹权杖两个条件,任何人都能将之据为己有,只要他或她打得过耀精灵时代的众神。 梁小夏缓慢地走过大殿,手指轻轻触碰二十六个石柱,经过几万年,杀戮左眼传达着石柱中浅浅的悔恨、愧疚与苦痛。 “她选择在这里惩治你们的恶,鞭笞你们的罪。甚至你们的后人,也世代生活在这里,面朝风沙,膝跪红石,替你们赎罪。”梁小夏慢慢开口,自言自语。 “我选择宽恕你们——在这么多年后。你们,可以安息了。” 手指慢慢挥舞,一阵红光闪过,石柱上的雕像和那座女神像一样,崩塌粉碎。随着白色的烟尘,空气中传来几声叹息。梁小夏也闭上眼睛,清淡地笑了一下。连神都没有了,他们再赎罪也没什么意义了。 “谢谢你!” 很多道近乎透明的白光围着梁小夏转了几圈,逐渐散开。这些光并不是灵魂,勉强只能算是执念。在她释放后,这些痛苦的执念也终于能够去自由寻找灵魂,减轻他们的痛苦。 白耀石石柱上只剩下几条空荡荡的雕像铁链,梁小夏手指轻轻一点,这些石柱就开始变得半透明,成千上万个像蚂蚁一样缩小的恶灵在白耀石柱中上下攒动,撕扯攀咬。 石柱底部,炽红流岩不断向上窜起,焚毁它接触到的一切恶灵。化作粉末的恶灵沉入熔岩之中,重新组合,诞生成为新的恶灵,继续向上攀爬。 非常巧妙的构思。 作为这座神殿的新主人,梁小夏很明白,这些恶灵并不能源源不断地再生,它们实际上都是恶念,遗弃荒原上,某个人某一时的某个恶念。 这些恶念被自动抽出,投入二十六个恶灵殿中,形成恶灵们的养料,喂养,壮大恶灵。粉碎恶灵的红色流炎,则是另一个强大的关联铭文阵,恶灵愈多,流炎愈热,外面的红色风暴也刮得更加爆裂。 说道遗弃之地的原住民,也许只有那些甲虫怪才算。它们是真正诞生在这片土地上,靠红土和沙石为生的居民。 这些东西还是太深奥了。她勉强能够懂得遗弃之地的运作原理,却无法想象连善恶都能抽出人体的众神是何等得强大,更别说将恶念等等再转化为实体恶灵了。光是神殿里的铭文阵和禁魔阵法,就够她研究一辈子。 梁小夏睁大眼睛,脸几乎快贴在白耀石上面,仔细观察着白耀石里关押的恶灵和流动的火焰。 “罪恶的立式鱼缸。” 咦?一个立柱中,两个完全不同于恶灵的,挣扎的小人引起了梁小夏的注意。 她右臂上出现一道铭文红光,下一刻,梁小夏整个人出现在了异样的恶灵殿中。 第一百零四章美救 对众人一视同仁,对少数人推心置腹,对任何人不要亏负。 ——莎士比亚 斯文和缪拉猜想,那个看起来就很阴沉冰冷的老者交给他们的,绝对不会是什么轻易完成的任务,几乎可以确定,收集一万个恶灵那样的事情,是需要他们两个用命来换的。 可是他们没想到,这个任务完全就是十死无生。 “斯文,你是马人!”缪拉一声惊呼,还来不及细想,就对着眼前破洞地板中想要钻出来的恶灵射了一箭。 地面上平整的白耀石地面被下面挣扎的恶灵砸出好几个洞口。最开始,斯文和缪拉勉强还可以利用那颗黑色的圆球挨个收服恶灵。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地上破裂的地方越来越多,涌出来的恶灵也一茬接着一茬,在互相撕咬中前进,逐渐将两个人活动的空间包围,缩小缩小再缩小。 缪拉将自己的学生护在身后,马人被他顶着站在立柱的凸台上,自己拿着恶灵珠挡在他前面。 被一个恶灵咬在腿上,连着腿上的裤子咬掉一块肉,缪拉低低痛呼一声,手中的恶灵珠砸向那个准备爬上来的恶灵的脑袋。 黑光闪过,抱着缪拉的腿准备咬第二口的恶灵化作一道黑烟,被吸入恶灵珠中。 “斯文,趁着这时候赶快休息一会儿吧。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不过两个小时,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作为老师。缪拉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原则。在真正的危险来临时,他必须保护自己的学生,直到自己彻底筋疲力尽。不管他的学生到底是马人,还是别的什么种族,这是他的底线。 “老师。你真的没问题吗?” 斯文四个蹄子踏在一个受难者雕像下的高台上,举起背后的弓箭。一箭射倒了一只想要从柱子后面爬过来的恶灵。箭袋中的箭支根本经不住他消耗,不到半个小时,斯文揉着磨出血泡的手,将空空的箭袋对着远处的恶灵狠狠丢了出去。 这些恶灵就像迅速繁殖的浓绿色霉菌,不断不断从白耀石地板的裂缝中爬出,向缪拉和斯文扩展,迅速侵蚀整个大殿。 咬了两大口干粮。斯文也不和缪拉客气。他站在石柱下面,假寐了两个小时,稍微缓过来了一点。缪拉则守在他身前,确保没有恶灵冲得离两个人太近。 听到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斯文猛得睁开眼睛,迅速冲下高台,一脚踢翻了几个只剩下半张脸的恶灵,将缪拉托举着顶上石柱的雕像,挂在荆棘藤环上。 缪拉举着恶灵珠的右手臂上血肉模糊,从破烂的袖口中。可以看见被咬断的青筋和臂骨。不仅是手臂,他身上很多个地方的肉,都是被恶灵生生撕咬下来的。他忍耐着,没有高喊。也没有尖叫,只是咬着牙忍着,想要自己的学生多休息一会儿。 这位游侠导师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只是凭着自己最后的本能死死抓住手中的恶灵珠,任凭斯文怎么掰也不松手。 老师,我欠你一次。 斯文左手一个手刀,砍在缪拉后颈上,又费了点劲,将缪拉手里的恶灵珠扣了下来。他扯下缪拉身上仅剩的几块完好的布,草草替他扎了一下伤口,死死地够着,将缪拉系在一个雕像的胳膊旁边。 这一系列动作,斯文做得非常快。马人将缪拉刚好塞入一个荆棘环中,抹了一下他腹部渗出的血,“老师,我依旧相信,你不会就这么死掉的。命运的火,并没有熄灭。” 斯文摘下脸上一直戴着的眼镜,双眼闪过一道爆芒。精致的银边眼镜被他单手捏了个粉碎。 四蹄有力地站在完好的一块白耀石地板上,斯文握住恶灵珠,目光灼灼地盯着急不可耐向他扑上来的恶灵。 强健地白色后退抬起,斯文一脚揣穿了一个打算咬在他屁股上的恶灵。单手挥出,有力的强拳将另一个恶灵甩成两瓣。 “如果你们以为,马人只是如此简单的话,那也太小看我们了!” 斯文低吼一声,头发无风自动,像流窜的火焰一样笔直升起。白色马身上的鬃毛也转向一种鲜明的橘红色。他下半身的四个蹄子转为金色,每次践踏都在白耀石地板上磕得铮铮响。斯文的双眼在此时也变成了锐利的金色,闪烁着灼人的光芒,死死盯着围住的成片恶灵。 没有智慧的恶灵根本不管斯文变成什么样,这些纯粹恶念形成的实体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和恐惧。 一个只有半颗脑袋的恶灵纵身一跃,骑在了斯文背上,张大那口黑绿色的尖牙,对着斯文的后颈咬了下去。 “咔嚓——” 没有预想的大块血肉,斯文被咬到的地方坚硬无比。恶灵崩掉了自己的一口牙。他的身体,就像真正的钻石一样,硬得恶灵连斯文身上的一根马毛都咬不下来。 “你竟敢,你竟敢骑在我背上!” 斯文的声音低沉压抑,整个身体颤抖着,明显是暴怒的前兆。 马人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猛地将他背上的恶灵揪下来,愤怒地扔了出去。他的前蹄重重地践踏在两个恶灵身上,将地面的恶灵又踩死好几个。 “找死!” 斯文抓起一只恶灵,几乎是以对撞的方式将恶灵塞入恶灵珠,在大厅中冲撞奔跑,疯狂地弄死一只又一只的恶灵。他跑过的地方,被清出一道空地,不到片刻,又被其他恶灵填满,密密麻麻占据每一寸土地。 恶灵几十只几十只地扑上来。抱住斯文的腿,张大嘴咬在他的四肢,胳膊和身体上。斯文毫不留情地一甩。将恶灵甩了一地,手中恶灵珠闪过片片黑光,那些胆敢冒犯他的恶灵就都被吸入了恶灵珠。 斯文咬着牙。金色的眼睛凶狠地盯着入目所及的每一个恶灵。他四蹄敞开奔跑着,又踢掉了几只准备爬上石柱偷袭缪拉的恶灵。单手扬起,将恶灵脑袋砸得粉碎。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斯文不断清理着大厅中的恶灵。他眼中的金色在逐渐散去,他像火焰般冲天的头发也开始恢复本来的颜色。握着恶灵珠的手臂酸麻得都快失去了知觉,看着源源不断爬出地面的恶灵,一种无法抑制的淡淡绝望蔓延在斯文心头。 又两个小时过去了。 斯文早就变回了自己本来的马身,长着四个蹄子的他,连爬到柱子上躲避危险都做不到。他只得退守在神殿最中央的女神像下面。利用高大的神像挡住自己身体的一面,减少些恶灵偷袭的可能性。 手中的恶灵珠就像一个无底的黑洞。斯文没法计算自己到底杀死了多少个恶灵,有没有一万个。可是看这个情况,再多杀一百个,对他来说都是无比困难的事情。 斯文已经在喘粗气了。汗水顺着马人白色的身体一滴滴下落,在他身前汇成一小片水滩。他脸色惨白,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猛烈蹦跳的心脏让马人的身体抽搐得难受。 一个恶灵抓住这个机会,屈膝一冲,一口咬在斯文肩头。它的牙齿扎破了斯文的衣服。深深扎入他的肌肉。恶灵扭头一撕,一大块肉就从斯文的身上脱离。 “啊!” 斯文痛呼,手中恶灵珠一砸,那个偷袭的恶灵又被吸入其中。 他的肉。连着一小片衣服落在地上。恶灵们扭打争抢着,将那块肉吞入腹中。斯文捂住自己的伤口,又后退了两步,疲惫痛苦难忍。 “喀拉喀拉喀拉”大殿里突然剧烈晃动,所有雕像都在崩塌,粉碎。昏迷的缪拉被布条捆住,勉强没有掉下来。斯文却连最后背靠的女神雕像都没有了。那座巨大的石像在他面前化成了一滩粉末,最后消散于空中。 没有雕像的阻挡,他身后的恶灵也迅速扑过去,填补那一片空白,盯着斯文的背影跃跃欲试。 “缪拉老师!” 血流不止的斯文吸了一口气,对着远处石柱上挂着的缪拉大喊一声。听到声音的缪拉幽幽醒转,很虚弱地看着几乎是埋在恶灵海里,只剩下半个身子能看见的斯文。 “缪拉老师。我要死了。”斯文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缪拉也哀婉地叹了一口气。到了这个时候,他再说什么坚持鼓励的话,都是没用的。两个人战斗了这么久,精神和身体早都到了极限,能用的都用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剩下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斯文又被一个恶灵咬下来了一块腿上的肉,他想要用后蹄踹翻那个恶灵,却发现自己的腿连抬一抬都费力。 “缪拉老师,我撑不住了。不幸的是,你可能是下一个。”斯文的身体摇摇晃晃,他拍了拍自己,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泥球偷偷塞给他的戒指,准备对着缪拉丢出去。 “老师,如果你能逃出去,麻烦把这个戒指交给夏洛。拜托你了。” 斯文几乎是挥着手臂上的全部力量,对着缪拉将戒指丢了出去。戒指刚刚脱手,他就身子一软,双眼发黑,倒入了恶灵群中。 “唰——” 红光闪过,一个小小的身影顶住了斯文的身体,将他又从危险边缘拉了回来。 “既然是你的事情,你还是亲身完成得好。怎么能随随便便将东西给别人,这么不负责任呢?” 梁小夏单手一抓,将那枚飞得还不是太远的戒指捉了回来。单手搀着已经昏过去的马人,脸上挂着捉狭的笑。 昏迷的斯文手一松开,恶灵珠顺着滚落在地板上,滴溜溜转了一圈,被梁小夏又好奇地捡了起来。 “你们这么欺负我的人,是不行滴~” 梁小夏语气唏嘘,竖起食指。在空中对着恶灵们摇了摇。那些恶灵看到她,也仿佛真的惧怕一样,向后退了半步。和梁小夏自动拉开一片空白的距离。 “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梁小夏脸上闪过一片铭文阵。 白耀石地面同样闪过对应的铭文,巨大的窟窿从地板上裂开。之前还张牙舞爪的恶灵们。全部被扔回了流动红色岩浆的海洋。 整块白耀石就像是有生命的物体,在裂缝处慢慢生长。愈合,终于又变回了那光洁雪白的样子。 “在我没有想好怎么处理你们以前,你们这些恶灵还是安全的。不过,你们还是赶快祈祷我永远别想到的好。遗弃荒原的风,刮了这么久也该停了。没完没了的,大家都觉得很烦。” 梁小夏手指头做搅拌的姿势,倒着对地面转了两圈。白耀石地板下,红色的岩浆就像被一支看不见的搅拌棒掺和了两圈,又吞没了一大批恶灵,将它们的身体烧成芥粉。 缪拉挂在石柱上,睁大眼睛,从上面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英雄救美了啊,真好…” 缪拉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乍逢这样的巨变,他在惊诧中终于忍不住长长松了一口气,难得地笑了笑。长得像女子一样秀美的脸绽放出一个笑容。却没想到一个没抓稳,从石柱上掉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真的只剩下一口气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梁小夏赶紧将吃力抱着的马人放下来。跑到缪拉跟前,拉着他的手,将自己体内的绿色雾气分一点点给缪拉,吊住他的气,待他呼吸平稳下来,又匆忙念唱起四级的治愈术。 遗弃神殿是整个遗弃荒原不禁魔的地方,梁小夏有了身体里多种力量的帮助,才十分勉强,磕磕绊绊地唱完了整个法唱咒,白光闪过,缪拉身上的伤才慢慢愈合,勉强捡回来半条命。 自己果然是没有法唱的天赋啊,尤其是这种涉及到光系和治愈术这样的法唱术,看来只适合泥球那样纯洁无暇,心思单纯的小姑娘。 梁小夏扶着头叹了一口气,纤细的指尖戳在昏迷的马人脑门上,戳得他昏迷的脑袋摇摇晃晃的: “你就会给我惹麻烦。看,打架打得连眼镜都丢了!” 铭文阵上红光闪过,三个人又消失在了大殿中。 旧的神像已毁,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个单眼眨着的小精灵雕像,她吐着舌头,对着白色的地板做鬼脸,看起来俏皮又可爱。 …… 梁小夏坐在床头,右手大拇指上随便套着一枚花样华丽,红宝石镶嵌的玫瑰造型金戒指,膝盖头放着一摞厚厚的信,看样子是才翻阅完毕不久,尾指还夹在几张羊皮纸中间,没有来得及抽出来。 她小拇指淡粉色的指甲盖,恰好指向一行字,“…梁小夏,你要小心费恩身边的老人…” 梁小夏对着墙上铭文阵散发出的微弱灯光,将信又一次翻开,从头到尾细细读了一遍。这一次她读得很慢,不放过信上的每一个字母,每一个细小的折痕或者符号。 拜智慧之脑所赐,她在看过这些信的第一遍,就完完整整将信里的内容记忆了下来。再读一遍,也不过是为了放空头脑,扔开一些潜在的,先入为主的,可能将她引入歧路的想法。再次重新梳理信的内容,甚至是写信人当时的状态,心情。 “福尔摩斯什么的,还真是辛苦啊!” 梁小夏抽出这一堆信中较旧的一封,手指轻轻击打在一个信中的单词“复仇”上,最后闭上眼,使劲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和鼻梁。 遗弃之地的风没有停歇,甲虫怪物也一如既往地在暴风后来打劫光顾,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悄悄的,谁又知道遗弃之地已经易主了? 石室上的粗布门帘被揭起,长老穿着一身土红色大袍子,大踏步走了进来。 “你带回来的那两个人已经醒了,他们两个想见你。” 长老揉着自己的红色衣襟,在传话完后没有离开,似乎有些话想说。 “好的,谢谢你。我这就过去。” 梁小夏低头将信全部收回手上的戒指中,这枚泥球通过斯文带给她的。还是一枚比较稀少的空间戒指。里面只有十个立方,地方不大,塞一些小东西和信件。还是可以的。 该说泥球聪明,还是该说她傻?她利用费恩不设防的心理,不断出入他的书房。偷出来一封又一封的文件,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让梁小夏连想想都觉得吃惊。泥球,那么乖的一个孩子,总是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的小女孩,现在居然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说她傻,泥球连《人类社会生存指南》翻都没翻过,就这样冒冒失失踏入玫缇斯了。难道她不知道,这枚费恩送的空间戒指所代表的含义吗?一个男人。没事干会送女人戒指?泥球真的缺乏常识到一定程度了,对人类的社会习俗几乎毫无所知。 梁小夏捏了捏手上的戒指,她宁可泥球改名换姓在南薇过着苟且偷生的生活,也不希望泥球生活在费恩这只豺狼眼皮子底下。 “费恩,我能搅和你一次,就能搅和你第二次,这一回,不弄死你,我也得让你吐二两血,走着看吧。” 梁小夏心里演绎了一遍费恩的惨状。面色如常,理了理衣衫,确保衣服上没有粘灰后,起身准备跟着长老一起出去。 “怎么了。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长老就像一堵高墙,站在梁小夏面前,也不移步,也不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你已经是遗弃荒原的主人了,对不对?你根本没必要和我说谢谢。” 长老脱下长袍前襟,露出自己红褐色的胸膛。他像红土石板一样的胸肌上,烙印着整整一大块上古铭文阵。这块阵不太像遗弃居民自己给自己纹身的作品,更像是某种烙铁直接烫在身体后留下的灼伤,扭曲的褐色花纹爬满了他胸口的肌肤。 梁小夏呆了一下,她认得出来,长老身上的铭文阵和她继承的铭文阵很像,完全同出一脉,只不过长老的阵要简单很多,也要死板一些,似乎只有某几种特定的功能。比如,知道荒原的易主,知道遗弃神殿的位置等等。 她有种预感,接下来的谈话不会太美妙。 屋里没有椅子,长老盘腿坐在长条红石上,勉强算是坐凳子。他身高比梁小夏高很多,坐下来,视线恰好和她平齐,距离也无形间拉紧了些,这让长老能够很清楚地看清她脸上的每个细节。 梁小夏转身又坐回到床头,铭文阵的光只照亮她一半的侧脸。微弱的灯下,她耳朵上那层细细的绒毛都被放得清清楚楚,淡金色的头发近乎透明,肩膀放松下垂,脊背也没常见时挺直,微微弯着靠在床头,圆圆的眼睛却专注而认真地盯着长老。 “您看,您是我的朋友——别急着摇头,不要忘记,您已经收过我的金银了——我严格遵照矮人的传统,和您交朋友,在这件事情上,请不要怀疑我认真的态度。而我认为,在朋友相助时,每个人都不应当忘记说‘谢谢’。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是吗?” 必要的时候,梁小夏又拿出了精灵优雅空灵的那一套修辞,诚恳地和长老双眼对视,小小的一双手,紧紧握住长老那双粗大的手。 “嗨,我自己是什么种族都不知道,也许我有矮人血统,也许没有,红风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这样的我,你又何必用矮人那套规矩来要求我?哦,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我们的主人的话,咱俩就不是朋友。从没听过和主人做朋友的——众神在上!那不合规矩。” 长老快被梁小夏绕晕了,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双手急忙要从梁小夏手中挣脱出来。 “怎么,您不愿和我做朋友吗?”梁小夏的神色有点委屈,眼睛里荧光闪烁,仿佛有液体在流动。 “该死的,脑子坏了才不会和你这样漂亮又强大的小精灵做朋友。”长老连连摇头,最终像是明白了什么,非常长地哀叹了一声。 对面这个聪明的小精灵,一直在引导着话题,将整个对话引向另一个方向。长老淳朴,善良。却并不缺乏智慧。 “耀的众神,他们到底怎么了?” 梁小夏没有立刻回答他。她从臂环里拿出一个烟斗,慢条斯理地装上烟草。点燃,塞入长老手中。 “试试吧,这东西叫烟草。味道很不错。” 飘渺的烟雾在石室中缓缓升起,长老被呛了两口后。就喜欢上了那种恍恍惚惚的,让人放松又迷醉的味道。 心里的疑惑却并没有得到解决,就像一大块沉入水中的石头,越沉越深,越沉越深… 烟雾中,对面小精灵的面目也有些模糊了,只剩下一双眼睛。有神地盯着他。一红一绿,两种截然不同的艳丽颜色逐渐占据他的所有心神。 随着烟草逐渐燃烧到尽头,他心里那块巨大的石头又逐渐浮出水面。不像是沉下去的巨石,浮上来的,是整面的黑色暗礁。 烟斗中,细小的暗红色火点随着他最后一口吸气猛地亮了一下,最终化为一块灰白色的粉末,烟也尽了,随着余味袅袅散尽。 长老的双眼蓄满了泪水,他红色的长发和胡子随着眼泪的滑落轻微颤抖着。他竭力压抑住自己想要撕心裂肺嚎叫的冲动。哭泣无声,却真的是让人难以忍受的悲恸。 “众神已逝。” 仿佛为了坚定他内心的那个猜想,镜月走了进来,说话声还是那样低沉的。轻轻的,像提琴般优美。这句话传入长老耳朵中,就像一把钢刀,鲜血淋漓插在他胸口一样残忍。 长老用粗壮的古铜色单臂遮住自己的眼镜,眼泪不停地从手臂间流出,顺着毛发滑落到胡子中。他大快步高仰着头,捂着脸走了出去。 果然不是一次令人愉悦的谈话,她的直觉是对的。 梁小夏叹了一口气,她不信神。她从出生到现在,没听过一丁点关于神的消息。更别说光明神教或者天使那类东西,在这个世界,统统不存在。 精灵信奉月亮,人类信奉太阳,矮人信奉他们自己打造的一尊叫做黄金女神的雕像,暗精灵信奉黑暗和月食,种种种种,一切的迹象都表明,普卡提亚的众生,是不相信神这种听起来十分虚无缥缈的存在的。 可神又是存在的,或者说,存在过的。看吧,遗弃神殿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这不妨碍梁小夏理解信仰崩塌时的感觉。这就像有人突然告诉她,她不是父母亲生的,而是捡来的,好死不死还是仇人的孩子一样。神信者的感受,只会比这个更糟糕,不会更好。 这也是她为什么拖拖拉拉跟长老在这边磨蹭了半天的原因。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神殿无主时,长老可以理解为众神因某些不知名的原因没有理会他们,这和神殿易主的性质,完全不同。 易主,只能说明,梁小夏是新晋位的神,或者,众神已死。前者明显不可能,那只有后者了。 “镜月,你伤着长老了。”梁小夏玩着手指头,有些郁闷。她已经在尽量减少影响了,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果。 “我只是说出事实。”镜月脸上没有表情,可梁小夏就是感觉,他好像不太高兴。 梁小夏接过镜月怀里一大捧的暗绿色虫壳铠甲,开始翻看。 这些都是狼头人就着新一批甲虫怪物的收获赶制出来的。可以看出来,狼头人手艺不错,虽然这些东西和他毛茸茸的大脑袋一样,边角上有些毛糙,花纹也不如精灵们制作得精细,可上面的每一个铭文阵,都是货真价实的。 梁小夏抽出一把匕首,对着其中一件铠甲用力一划。铠甲上银色的铭文阵闪过,连细微的刻痕都没有留下。 “菲林说,你要的那些空间装备,希望能再给她三天时间。”镜月坐在梁小夏身边,开始玩她还不算长的头发。手指挑起来一缕,不断带着她的头发在他指头间转圈。 这是镜月的新毛病,他似乎已经习惯长期扮演发带的角色了,闲下来的时候,总是拉着梁小夏的头发玩个不停。 “不着急。让菲林慢慢做,这笔生意,以后将会有长期合作的趋势。”梁小夏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任由镜月拉着她的头发玩去了。她知道他没什么意思。只是很不习惯自己的脑袋总是一只手被动来动去的,这很打扰她思考。 赶快出去吧,离开遗弃之地。出去以后。她就给镜月派任务,让他忙得团团转。 …… 缪拉昏迷了好几天,身上被恶灵啃掉的肉也开始生长了。 在遗弃荒原这个简陋的地方。治疗条件很差,几乎是在他醒来的同时。缪拉就被几个遗弃民众看护着,不断灌味道不好的虫腿肉汤。 同时,几个人扒光了缪拉的衣服,拿着奇怪的笔,给他身上绘制各种铭文阵。 这些铭文阵在刚开始绘制的时候很疼,就像小刀刮在皮肤上,弄得缪拉抽冷子直哼哼。绘制好了以后。却又很热,让他出了一层又一层汗,身上的伤口也终于生肉结痂了。 “法阵、多吃、硬扛、睡得香。” 这是遗弃的居民仅有的医疗方法。 善良的罪民后代秉持着遗弃荒原通用法则,没黑没白地轮流照顾缪拉。缪拉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和这些总是笑着的,长相怪异的人手舞足蹈交涉了半天,才让他们明白自己的意思。 马人斯文在主仆契约的帮助下,在接触时可以得到一小部分来自于梁小夏的帮助。加上他的身体素质本来就比人类好,所以只是虚弱了几天,就能下地行走了。也幸免于难,不需要在自己雪白的马身上刻上铭文。 令梁小夏惊奇的是,斯文居然也会上古精灵语,虽然说得带些诡异的地方口音。可论流畅程度,要比梁小夏强多了。 没有眼镜的遮挡,斯文双眼的精光再也挡不住了。梁小夏进入另一个石屋的时候,斯文正在燃烧一小捧像干花一样的东西,神神叨叨地不知道在念什么,看一眼床上躺着的缪拉,念上一小段,再看一眼缪拉,再念一小段。末了,双眼再炯炯有神地闪烁两下。 缪拉则看起来有些空洞,双眼空空地盯着石室的顶端,一大片除了红色岩石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发呆。 “他是马人,你是精灵,那我又是什么?”缪拉一时间无法接受环境如此剧烈的变化,声音喃喃的。 一个月前,他还站在讲台前给梁小夏和斯文上课,一个月后,他被长相怪异的异族围绕,躺在床上,全身画满了奇怪的花纹,身体开始不断涌出一股不受自己控制的力量。 这一个月,简直,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噩梦。 缪拉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眼,还是看见站在他面前,笑得灿烂的梁小夏,长长的双耳一动一动的,看起来活泼又可爱。 “老师,别这样看着我,你的眼神怪怪的。”梁小夏坐在缪拉的床边,掏出一张空白的精灵契约,拿着笔“刷刷”书写起来。 她还是挺欣赏缪拉的,不过没必要为了一个寿命短的人类就签订麻烦的主仆契约。马人有契约的价值,这个价值她在缪拉身上可没看见。梁小夏算盘打得贼精,写好精灵契约后,将笔放入缪拉的手心,帮他把手握了起来。 “这是什么?”缪拉拿起那张契约。奇怪材料的纸上面写满了他不认识的文字,左右看了半天,他也不知道梁小夏想要他做什么。 “老师,这只是个简单的,让你重回家园的保证书而已。”梁小夏单手托着脸,眉眼弯弯,“您只需要保证不泄露关于这里的一切,回去顺便提携提携我的冒险小队,就能平平安安地回家啦!怎么样,很简单吧?” 看着缪拉有些犹疑的神色,梁小夏又补充了一句,脸上的笑容却笑得像个小恶魔:“当然,您不签也可以。我想,这里的人们会十分欢迎您与他们开始新的共同生活,那必然是极其美好的。” 梁小夏在说到“美好的”时候加重了语气,缪拉很灵醒地将目光从契约上移开,看了她一眼。 “斯文,这样的东西,你签了吗?”缪拉问他曾经最喜欢,现在最神秘的学生。 “老师,我不用签。我整个人都是她的了。” 斯文烧完了手中的干花瓣,端起一杯水,又泼在上面,成功地将那团灰和成了奇怪的不明物质。没有了眼镜,有些看不清,脑袋贴得近近的,对着那团水灰混合物研究起来。 满意地收起来缪拉签下的契约,看到她身后的斯文一副“果然如我占卜所料”的表情。梁小夏开始细细盘问起来两个人之前遭遇的事情,拿着小本子,时不时记下来几笔,还反复叫停,要求斯文或者缪拉重新更加详细地叙述。 “这事情,听起来很复杂。”梁小夏在其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她在几个人名下面重重划了几道线,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当时缪拉和斯文遇到的,就是泥球,费恩和另外一个不明身份的人。 和两位伤病号告别,梁小夏在红岩山洞的广场上找到了镜月。这位上古精灵正在沉迷地研究大石板上那一个个刻着的名字,不太高兴受到打扰。梁小夏才不管那么多,她拖着镜月一起,红光一闪,又消失在了原地。 第一百零五章吸收 以死来鄙薄自己,出卖自己,否定自己的信仰,是世间最大的刑罚,最大的罪过。宁可受尽世间的痛苦和灾难,也千万不要走到这个地步。 ——罗曼,罗兰 第三次来到遗弃神殿,梁小夏才真正有机会慢慢研究这座新挂在她名下的财产。 遗弃神殿上的铭文阵在她的指示下又显现了出来。这些红色花纹缓缓流动着,不像是真正刻在神殿上的,倒像是红色的投影,清晰而又稳定地流过白耀石地板,流过白色的现在已经是空荡荡的石柱,流过梁小夏的雕像和她的本体。 上古精灵铭文阵,完全可以当做另一种单独的语言体系来研究。因为继承了铭文阵,梁小夏朦朦胧胧懂得一小部分使用方法,却不能从本质上改变铭文阵,以达到改变整个遗弃荒原的目的。 她半跪在白耀石地板上,对着铭文阵比比划划看了好一会儿,最终颓丧地把手中的铭文笔一扔。 “耀精灵大人,交给你了。我搞不定。” 众神的铭文阵比普通铭文阵更加难懂,梁小夏看得没有任何头绪,揉了揉眼睛,将担子撂给镜月,转而跑去研究那二十六个恶灵立柱了。 她双腿盘着,手随意支着脑袋,坐在立柱跟前,大眼睛观察里面那些黑色的小蚂蚁。也许是她的错觉,这二十六个立柱中。有几个立柱里的恶灵似乎比其它的要少一些,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看着这些恶灵,梁小夏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掏出来臂环中黑色的恶灵珠。传送到其中一座恶灵看起来最少的恶灵殿,像玩积木的小朋友一样,操纵地板裂开一个小缝。恶灵们推搡着一只一只挤出来。梁小夏也不嫌烦,用恶灵珠一只一只吸收。看起来就像是恶灵们排着队。自愿送上来的。 梁小夏掏出来一本书,一边看,一边分心吸收恶灵,身前站着一个土元素使仆,看到不乖乱跑的恶灵,就一拳上去将之砸成小饼饼。 这个小小的珠子还挺能容的,总共吞吃了整个恶灵殿里将近八分之一的恶灵。珠子吸收了这么多的恶灵。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光泽。 梁小夏正打算再次抬手,手中的恶灵珠碰到一只恶灵的头顶时,却没将那只恶灵吸收进去。 “这是到容纳极限了?”梁小夏眨眨眼,眼看着恶灵珠上逐渐凸起一个暗蓝色的火焰纹样。 手中的珠子很不安分,晃动着想要从梁小夏手里跑出去。梁小夏紧紧捏住它,拿出时俟,笑着对着上面泛着一丝黑气,近乎透明的自然融塑晶石说: “时俟大人,开饭了。” 恶灵珠和自然融塑晶石贴在了一起,黑色的浓流从珠子中喷涌而出。全部进入了融塑晶石内。梁小夏很是沮丧地发现,那么多的恶灵,进入融塑晶石后,也不过是另一条细细的黑线。 恶念什么的。比起死亡之气,还是差一些呀。 整颗恶灵珠被抽得近似发灰,梁小夏很担心它会不会裂开。她还指望着这颗珠子能够多用几次呢。 当珠子变成一种淡淡的灰色后,梁小夏强制性打断了恶灵珠中黑色气体的传送。将恶灵珠交给土元素使仆,指挥它开始重复枯燥无聊的再吸收过程。 …… 黑色的安息森林里,走在前面的老者毫无征兆,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森林中夹杂枯枝碎叶的土地。 “老师,你怎么了?” 费恩走在他身后,脸上挂着恭谦到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笑,询问老者。泥球也跟着停了下来。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老者自己念了两句,立刻恢复平静,转过身对费恩嘱咐: “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恶灵珠就要传送回来,表示那两个人类游侠已经顺利的完成了任务。传送的过程却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打断,他和珠子之间的联系也被抹杀了,在遗弃神殿,有谁能有那种力量? 神。 神的面前,众生都是渺小的。 老者无法确定自己偷吸恶灵的行为是不是惹毛了神。因为神的想法是不可猜测的。从人的角度去揣测神的意志,很愚蠢。 他现在,也只能祈祷那罕见的遗弃的神没有发怒,或者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将他追杀到天涯海角。 “老师,恶灵珠还没收回来呢?咱们就这么走了?”费恩有些无法理解老者的行为,开口询问。 老者手中的骨杖向地上一砸,两道黑色的细绳从虚空中伸出,紧紧捆住了费恩的身体。费恩捆在其中,疼得大声痛呼。祈求地看着老者好一会儿,后者才动作迟钝地将召唤出的绳子收了回去。 “记住,没有恶灵珠,也没有祭祀的冒险者。我们也根本没来过安息森林。 听、懂、了、吗?” 老者的声音阴森森的,被释放的费恩痛苦地跪在地下,揪着老者黑色的长袍,脸色惨白,不停地点头。看到这一幕的泥球又向后退了几步,手捂着胸口竭力压下自己害怕的情绪。 …… 红岩大厅中,长老呆滞地跪在红色巨大石板前,双眼空洞,瞳孔散开,像一具没有生机的木偶一样,盯着一个点发呆。在眼泪流干后,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一天一夜了。 他不敢相信这个消息,不敢说出口。他怕自己一说出来,事情就成真了。 “敬爱的众神啊?指引我吧!指引我啊!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长老痛苦地用自己的脑袋撞石板,巨大的石板纹丝不动。他的头却撞得晕晕的,额角破皮出血。黏着他红色的头发逐渐干涸。 死了会不会好一点?是不是死了,就不用再痛苦?不会再绝望与烦恼?死了,就能回归众神的怀抱。得到解脱和安宁? 长老躺在膈人的红色石头地板上,脑子里胡思乱想。他迷糊中觉得,外面一刻不停刮着的狂风。好像,是小了一点? 错觉吧。 长老闭上眼。重新感受了一会儿,仔细体悟着传入耳朵中,任何一点点细微的变化。 “长老!长老!——” 一个族人大呼小叫地进来,拉起躺在地上的长老的胳膊,不停地提着长老的身体想将他拖起来。 “长老,快去看看——快出去看一眼——”这个族人还没说完,更多的族人又冲了进来。围着长老大喊着“风停了——长老——风停了!哦!真是难以相信,众神保佑!” 族人们在最初的惊诧过后,热泪盈眶,跪在风沙地面上,对着天空自发地跪拜起来。 长老被大群人簇拥着,走出大厅,步入红褐色的沙漠中。 这样的风,严格讲并不算停。风还是在不停地刮,拂过他的脸颊,带着红沙。穿过他的头发。可比起他从出生起就忍受的狂风,好了实在太多了。 这样的风,至少不会再把他六岁大的孩子卷跑,也不会暴怒地掀翻巨石砸在他的家上。如果遗弃荒原以后刮得都是这样让他能够直着身体前进的风,他就太感谢众神了! 感谢众神…… 众神已经离他们而去了。长老看着有熄弱情势的红风,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手无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胸口。 他们没有神了,可是他现在有了一个小精灵。虽然看起来年幼,实力却强横无匹,也聪慧善良。 他是不是能够期望,自己的后代,遗弃的后代,有新的神来指引? …… 梁小夏拿着碎裂的恶灵珠,和宝石浅墨色的时俟回来时,就看见长老像一堵真正的红色小山一样,一动不动矗立在岩洞门口,一看就是在专程等她。 长老的眼睛亮闪闪的,眼神中带着一种疯狂的攫取和企盼。被一个壮汉这样注视,梁小夏只觉得自己心里毛毛的。 “感谢您为遗弃的人民平息了红风。您的功德,我们将世代铭记。” 长老身体九十度弯曲,非常诚恳地给梁小夏鞠躬。 梁小夏感觉,长老的额头都快贴着地面跪下来了。 “你这也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梁小夏赶紧将长老扶起来。 这样的大礼她受之有愧,恶灵珠被她用坏了,二十六座恶灵殿里的恶灵也才被她吸收一多半。狂风渐小,可终究还不能算完全停止。 “…何况,这风并没有完全停下来。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做到这些。我没法改变铭文阵带你们这些族人出去,也没法杀灭那些甲虫怪物。只能时不时地提供些物资给您。这让我实在是惭愧…” 作为遗弃荒原新的领主,梁小夏计算了一下自己口袋里的钱,她可以时不时地送些新鲜食物水源进来,但是想要完全养活得起近千号人,还是有些吃力。 好在他们手艺不错,能做很多实用的铭文阵小东西,这些小玩意,卖出去应该也很吃香。 “只要还有希望,我们就永远不会失望。” 长老再次恭敬地弯腰,手锤在胸口向她行礼。 好吧,好吧。 梁小夏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划在她旗下的这么多人。她偷偷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的镜月,她是不是可以期待某天镜月将这些铭文阵都研究透了,将遗弃荒原打造成为像世外桃源一样的乐土? 又停留了三天,梁小夏带着塞满了一大包的空间装备和铠甲,勉强能够下地行走的缪拉,还有斯文,在长老和族人的送别声中,离开了这片永远刮着红风的荒原。 第一百零六章堵门 人既不是天使,也不是野兽。不幸的是,想扮演天使的人却扮演了野兽。 ——《思想录》帕斯卡尔 红色的上古铭文阵突兀地出现在安静的森林中,趴在树坑中打盹的银狼看到这一片红光,警戒地站起身,弓着背,身上的狼毛竖起,对地上的铭文阵呲牙低吼,施放威胁警示的信号。 红光突然强烈起来,银狼害怕了,夹着尾巴,呜呜叫着,远远逃开它眼中这未知的东西。 闪烁的红光又重新暗了下去,铭文阵中,梁小夏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里,深深吸了一口混着泥土味道的空气,让肺里充满新鲜湿润的味道,又长长地将体内的浊气呼了出去。 终于出来了。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天亮了没有。 梁小夏抬头看了看森林中被密叶遮盖的天空,露出雪白的脖子上,一条造型别致的项链。那条细细的自然融塑晶石链子上,多了一个梭子型水晶吊坠。仔细看去,吊坠切面整齐,包裹着上古精灵特色镶边的暗红色晶石中,褐色絮状物质围绕一个核心缓慢转动,形成一个小小的,椭圆形的规则漩涡,十分奇异。 梁小夏揪起自己脖子上的链子看了看,这颗颜色入不得她眼的坠子就是遗弃之地。将一个世界融入小小的坠子中,这样无法想象的事情,也只有众神才能办到。 缪拉的伤还没有全好。他挣脱开搀扶自己的斯文,半跪在森林的土地上,用手指捻起一点土。凑在鼻子跟前仔细嗅了嗅。 “森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嗯。这次我们回去。可不会像来的时候那么幸运了。” 梁小夏单手抚摸着一棵粗大的老橡树,通过体内绿色的雾气和树们交流着。杀戮左眼中。蒸腾向上的红雾也没有了,森林中压抑的嗜血气息减弱了很多。 这也意味着,居住在森林中的怪物又开始活动了。 梁小夏轻轻打了个哈欠,从包里摸出来好几瓶人形药剂,自己服用下去后,又给斯文扔了两支。 她操纵着自然融塑晶石,将脸变得圆了一点。鼻头大一些,脸颊上多一些淡褐色雀斑,这一些细小的变动,立刻将梁小夏从一个俏皮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看起来矮矮的,憨憨的,有些傻气的小胖妞。 缪拉手上的弓箭丢了,斯文失了眼镜后,准头下降了很多。三个人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森林中,尽量避开一些群居的或高级的怪兽,遇到实在没有办法绕开或者临时撞上的。就靠梁小夏的箭解决。 三人在森林里兜兜转转,绕路避过好几处怪物的据点,消灭一窝幽暗龙蝇,干掉几只沼泽土蟒。远远看见一只双足飞龙(蜥蜴类,假龙)小心绕开后,梁小夏一行终于在两个星期内,重新回到安息小镇。 缪拉几乎是直着冲进校长办公室,冲着埋在文件堆里的熊皮大汉摆了摆手, “嗨!史东,我回来了。” 熊皮大汉史东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半靠在办公室门口的缪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小白脸?!你给老子死哪去了?怎么搞成了这个鬼样子?” 他指的,是缪拉满脸的纹身一样的暗蓝色花纹,连露在短袖外面的胳膊上都有。 “一言难尽。” 缪拉苦笑,他也觉得自己在安息分校待了这么多年,一直平平安安的,唯有这次经历最为凶险。 熊皮大汉也不管那么多,他快步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一不注意,桌子上堆的文件被他“哗啦哗啦”带倒在地,他也不在乎。 史东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走到缪拉跟前,眼睛有些酸,狠狠向他胸口锤了一拳。 “咳咳——咳咳——史东,你的文件掉了。”缪拉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完全,被熊皮大汉这一拳砸得有些站不稳。 “小白脸就是小白脸,啰啰嗦嗦烦死了。老子的文件还要不到你管,赶紧回去管你游侠班那帮兔崽子去。总校新派来的游侠导师是个杂碎,光会教些垃圾。你的那帮小王八蛋天天抗议,都快闹翻天了!” 史东嗓门奇大,伴着嘴唇的开合,还不时有唾沫腥子飞出来。他动作倒是轻柔,也不管梁小夏和斯文还站在身边,像抱小婴儿一样将缪拉端在怀里,粗壮的胳膊揽着他的腰,还不时地轻轻晃一下。 缪拉纹满了铭文阵的脸被史东这一下搞得通红,他拳头捶在大汉胸口,对方却纹丝不动, “史东你这个老混蛋,快放我下来!” “你逞个屁的能,伤成这狗屎样子了还不闭嘴!” 真是美人配英雄啊。 梁小夏努力绷着脸,面无表情,尽量忽视办公室里的一幕。可她看到缪拉快红到底的脸色,就是止不住地想笑,眼角上挑,嘴角像神经了一样不停抽搐。 “看什么看!给老子上课去!别想在我办公室里浑水摸鱼!”史东也看到了梁小夏和斯文怪异的表情,对着她们两个又吼了一声。 “老师,我眼镜坏了,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斯文还待解释两句,被梁小夏拽着揪走了。 他们老友重逢,肯定有很多话想说,再待在这里打扰两位学院大佬,她会遭天谴的。 至于缪拉怎么圆谎,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有一个老师顶在前面受调查,梁小夏只需要安心地扮演可怜的小学徒,打酱油就好。 “史东,我的宿敌天赋觉醒了。” 缪拉挣扎了半天都没从熊皮壮汉的胳膊里挣脱出来,他最后也只能无奈地任对方去了。 “嘿。这是好事儿呀?赶紧跟老子说说,你的宿敌是啥?” “恶灵。” …… “斯文,你去配眼镜吧。咱们晚上在酒馆汇合。”梁小夏在斯文第十一次将走廊上的柱子看成自己,对着它说话时,推着他的后背将斯文赶进杂货店。 她是不是得考虑给斯文搞一瓶治疗眼睛的药水? 梁小夏先去公会里交了这次的任务。 任务完成时间远远超过了期限。斩杀森妖的任务没有证据,只能算失败。七个任务。算上奖励,违约金和滞纳金,梁小夏一共只赚了五枚金币。 数着手上可怜巴巴的五个小金圆片,想到空间里剩下没多少的各种药剂和干粮,又想到挂坠里嗷嗷待哺的一村子人,梁小夏撅了撅嘴,她没想到自己也有为钱犯愁的一天。 钱啊钱。真是个讨厌又可爱的小东西! 重回学校,梁小夏在游侠系里没有找到西娅,转身去盗贼系找德姆,也没找到。不仅是这样,甜甜和康斯坦丁都不在自己的班里。问了他们系里好几个同学,均被告知这几个人很久都没来上课了,再详细地问,他们都表示不清楚。 最后,还是战士系里一个和康斯坦丁关系不错的男生,隐晦地表示。康斯坦丁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已经准备办理退学手续了。 自己住的地方早就换了房客,甜甜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梁小夏按照以前西娅留下的地址,走到小镇的偏街上。停在一栋挺精致的二层小木屋前,稍稍犹豫片刻,拉起门上的木环,“碰碰——碰碰——”扣响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死板的女生,她仅仅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警惕地盯着站在门外的梁小夏: “你找谁?” 女生态度防备,很不友好地盯着梁小夏看。 “请问,西尔维娅是住在这里吗?”梁小夏表情柔和,脸上挂着可人的笑容询问。 “你找她做什么?”女生因为梁小夏的笑稍微放松了一点,可语气中的不欢迎态度,还是赤裸裸地晾在她面前。 “我是西娅她们小队的队长,来找她有些事情。姐姐,你能告诉我她在哪里吗?”梁小夏这副脸蛋圆圆,笑起来看着有点傻,很能降低人无形中对陌生人的警惕心。 “你?”对面的女生不太相信,这个还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会是队长,“她们小队的队长不是早死了么?你真的是她们队长?” 看到梁小夏很诚恳的点头,女生犹豫了一会儿,说:“既然你是她的队长,那正好,西娅欠我了五个金币。你把她欠的钱还了,我再告诉你她在哪里。” 勉强算是小富婆的西娅什么时候混到这份上了?梁小夏有好几种不费一分钱就撬开对方嘴巴的方法,可她不愿意浪费时间,脑子里淡淡的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促使她赶紧找到西娅,问清楚小队现在的情况。 女生隔着门缝收了五个金币,仓促指着街道尽头那片盖得乱糟糟的小木棚,“第二个拐弯的地方,你走到头,那个成天门口堵着人的地方就是。” “碰”一声响,木门急不可耐地又被女生关上了,门板差点撞到梁小夏额头。 顺着女生的指示,梁小夏挪步走向那个小岔道,还没走到尽头,就听见一阵高声叫骂。 二三十个人围在巷尾一栋歪得快塌掉的木屋前,疯狂砸门,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个不停。 “康斯坦丁,你这个该死的杂碎,开门!给我滚出来!听到没有!” 整个木屋都被砸得不停晃动,领头的一个壮汉对着门不停捶打,“我知道你在里面!别给我装孙子!滚出来,不然我今天就不走了!” 后面跟着的一大群人也附和着不停的骂,什么难听骂什么,外围还有一大群看热闹的冒险者。梁小夏从这些人的话语中听到了康斯坦丁的名字,德姆的名字,心里暗自点头,看来她要找的人就在这里了。 “这位大叔,这是怎么回事?”梁小夏问一位站在圈外看热闹的人。 看热闹的人看到梁小夏的样子。以为也是哪家跑出来看热闹的孩子,不太在意地随便和她聊了两句。 “安息森林冒险者遇害那事,你知道不?死了一千多人。尸体都不完整。听说那个木屋里的冒险者是唯一活下来的。要我说啊,他们也是倒霉,明明好心交了失主的遗物。还给公会带了消息,奖励还没到手呢。就被其他受害者的家属堵上了,非要给个交代不可。大部分死难者的家属还都比较通情达理,可这世上,有讲理的,也有不讲理的。唉——都还是学生,现在被那群失去理智的人搅合得连学都上不成了。” 看热闹的大叔叹了一口气,看梁小夏听得认真。无意间又有些得意洋洋,也不管他身边这位小姑娘听不听得懂,继续说道: “这群战士都是没脑子的,他们也不看看,几个学生组成的队伍能有那实力嘛。巡林员都死了五十多个呢。这伙人呀,一部分是些想要捞好处的无赖,想从这事情中榨点油出来,另一些是受害者家属,被煽动着乱找出气筒,听说这些家属背后还有靠山。这事儿,复杂着呢。” 大叔偷偷指了一下堵门的人,觉得自己话有点多,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堵门的人叫骂声连绵不绝。一个人拍门拍累了,再换另一个人上去对着木板门死命地拍。 “大哥,要我看,把这烂门砸了算了。我谅他们也不敢说什么。”闹事的人里,一个人唯恐天下不乱地提出这个点子。 就在闹事的人准备暴力破门时, “吱”一声,木门开了,西娅一身火红,面色娇狠,单手叉腰,拧着眉对着这几个人喊道: “我说过了!康斯坦丁今天不在!那件事我们也解释过了,你们要讨说法,到公会去讨,别整天堵在这儿闹!该说的我们都说了,该交的我们也都交了,这事情跟我们再没关系了!” “哟,没想到康斯坦丁那个杂种屋子里还藏着个小美人!这不是西娅姐姐么!”一个闹事的人嘴里油腔滑调,嬉皮笑脸地上前,手直接对着西娅饱满的胸脯摸了过去。 “碰”一声,一个白色的光弹从木屋中飞了出来,正中砸在他手上,让他的咸猪手痛得又缩了回去。 屋子里又走出一位漂亮美女,一身朴素的白色法袍,五官精致,自然的卷发披散,才施法完毕的法杖还没有放下来,正是甜甜。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不然我就拔干净你身上的毛!”甜甜变了很多,泼辣得不像个治疗师,杵着法杖站在西娅旁边,面色不善地看着闹事的一群人。 “呸!给脸不要脸!”手上被砸了一下的冒险者直接甩手,打算扇甜甜一巴掌。手掌却被甜甜躲了过去,扇了个空。 没有人能够扇我,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够扇我! 甜甜心里一黯,一法杖狠狠敲在冒险者头上,“库伯,看好你的狗!” “妈的!小婊子,你骂谁是狗!” 冒险者朝地上吐了一口,掏出腰上别着的短剑,眼色不善,打算给她点颜色看看。 “退回来!” 这些人中间,领头一直沉默的壮实男子开口了。冒险者听到他的话,有些悻悻然,眼光又在甜甜和西娅的脸上和胸口流连了一会儿,不甘地退了回去。 “西尔维娅,我知道你们队长死了,你很难受,我能理解。”库伯盯着西娅的脸,缓慢开口。 “可是我哥哥也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战士系的天才,勇敢强大的英雄,我最崇拜的哥哥,死了!死了,你懂吗!没有身体,没有头颅,只留给我一根手指头!这叫我怎么接受?!” “不仅仅是我哥哥,他、她、他…他们的亲人都死了…”库伯的手指挨个指过一群人,“这事情,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我知道勉强你一个女孩子不太绅士,可是我哥哥死了,死无全尸。所以,让那套骑士精神滚蛋吧!你叫康斯坦丁出来,我必须和他把这事说清楚。” “我已经解释了几百遍了:你哥哥的死和我们没关系!你到底想干什么!”西娅听到库伯的话,鼻子酸酸的。她曾经的老师。曾经的队长,全都下落不明。大家都认定他们已经死了,她不相信。却想想都觉得难受。也许当时,她应该再坚持一下,拉住夏洛。不让她走。 “我不信这事情像你说的那样简单。死无对证,你们想怎么说都可以。谁知道事实究竟怎么回事。既然你们不肯开口说实话,那就别怪我无情!” 库伯卸下背上背着的剑,双手紧握,剑尖对准西娅,竟是准备在小镇里就动手。围观看热闹的人“呼啦”一下向外散了好远,一个个都不想殃及鱼池。 “大哥——大哥!算了,对女孩子动手不好。”最开始被甜甜教训的冒险者眼珠一转。贼兮兮地凑到库伯跟前, “…人死不能复生,咱这样为难两个姑娘,死去的大哥知道了肯定也不会高兴。要不让她们赔一笔钱算了。一万金币,算到每个人头上也不多,几十个金币,我好歹能给亡亲买副像样的棺材…” 冒险者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眶红红,对库伯说话的声音不大,可也不小。 两个姑娘听了都气得发抖:“一万金币。你这是狮子大开口!我们根本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 冒险者搓着手,眼神淫邪,脸上却故作为难之色:“没有金币啊——那不如这样,两位美女加入我们暴力豺狼小队怎么样?也算是替逝去的人赎罪了。” 薄薄的法师袍包裹着西娅和甜甜的身材。隐约露出两人凹凸有致的曲线,泼皮冒险者看得眼睛发红,身上一阵燥热涌动。 将这俩人拉入自己的小队,到时候怎么做,还不是他说了算? 看热闹的人群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她们如果不愿意赔钱,又不愿意加入你们小队该怎么办?” 甜甜听了,眼睛一亮,这是第一个愿意支持她们的人。 “对!我们该解释的都解释了。想让我们赔钱,或者加入你们小队,不可能!” “呸!不行也得行。没钱就陪咱兄弟几个乐呵一晚上,这事才算完!”冒险者和他们磨了半天,没想到两个美女软硬不吃,他耐心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又露出自己的本质。 库伯听到他嘴里的话,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心里暗想:“也许这事情真的和他们没关系。这两个人,不过和自己一样,是个无辜的受害者罢了。” “算了,我再去公会问问。等康斯坦丁回来,我会再来找他的。”库伯手一挥,带着一小部分人自行离开。 只剩下另一大群冒险者,不怀好意地盯着西娅和甜甜。 “我爷爷可是安息小镇的商会会长,你们自己掂量。”打头的冒险者待库伯走了,开始迫不及待地摆家谱,他知道西娅的父亲是做生意的,就不信她不怕。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粗暴地打断了。 “小妞,我劝你还是老实点。我舅舅是第四军团的首席法师,乖乖跟我们走,你也能少受点苦。” 这些堵门的人里,另一个长着倒三角眼的瘦子也站了出来,一身盗贼装扮,斜斜地一杵,流里流气。他稍稍有些示威地瞪了一眼第一个跳出来冒险者,眼神立刻又开始在西娅和甜甜身上逡巡,对先下手哪个颇有些犹豫不决。 “哈哈,一群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笑死人啦!”人群中,那个小小的声音又冒了出来,比第一次更加清晰突兀。 “谁?是谁在背后鬼鬼祟祟的?给我滚出来!” 倒三角眼的盗贼明显比第一个要横,他直接抽出别在身上的匕首,对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甩了出去。 他舅舅军团法师的地位,几乎可以让他横行大半个艾格玛瑞亚。和法师抗衡,那是自找死路。这些普通民众,随便杀一个两个,他们连屁都不敢放。 “叮”一声,匕首被弓箭隔住了。 人群中走出一个背着弓,看起来有些憨傻的金发小姑娘。梁小夏歪着头,蛮可爱地将匕首圈在指尖转着玩,眼角的余光盯着这个盗贼。 “对于你们这样的人渣,只有一个方法——揍之!” 第一百零七章揍人 自视甚高只会给自己的脖子套上绞命的绳索,残暴和狂妄自大却会递过来一把锋利的断头闸刀,死得又快又廉价。 走出来的人,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胖妞。她背着一个大弓,五官平平,脸圆嘟嘟的,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个子也不高,看起来又老实又好欺负。 第一个跳出来的冒险者稍微打量了一下这个敢于出头的小胖妞,她身上没有贵族族徽,衣服式样也普通,没有仆人跟着,看来并不是那些吃饱了撑着,满世界到处游历的贵族子弟。 冒险者很有把握,他认得安息分校全校前二百米任何一个需要躲着的优等生,那么多耳熟能详的人物中,也没这么一号人。看来,真的是某家还没认识到生活险恶,正义感过于强烈的普通小姑娘,说不定连背上背着的弓,都是从家里偷出来的。他很怀疑这小胖妞能不能把弓拉满一半。 倒三角眼的盗贼想得更少,他随随便便瞥了一眼,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他认得出来,小胖妞背上的弓是把好弓,不说弓的花纹和样式,光是中间那颗巨大的不明材料的晶石,就很让人眼馋了。这样送上门的肥羊,不宰还真的对不起上天的恩赐啊! 舔了舔嘴唇,又瞄了一眼木屋前的两个少女,盗贼觉得,果然是快到秋天了。该收获了。 “头儿!” 甜甜一把拉住了小胖妞的胳膊,仔细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半天。 她认出来了,认出来那把弓。认出来那头轻盈的淡金发,可对方平平无奇的长相,和她的印象相差太远。难道夏尔小姐有个妹妹吗? 西娅作为法师。直觉比甜甜准很多,她几乎是第一眼就确定。这是梁小夏无疑,不管人再怎么变,眼神是不会变的。她不会认错那双晶亮的,狡黠的,却总是让人看不清想法的眼睛。 两个少女,一左一右将梁小夏夹在中间,就像终于找到主心骨一般。泪光盈盈,抓着她的胳膊不肯松开。梁小夏无奈地踮起脚尖,摸了摸甜甜的头,又拍了拍西娅的手背,跨两步上前,站在盗贼对面。 “头儿,别——别去——” 甜甜拉住了梁小夏的袖子,顿住她的脚步。作为曾经的伯爵家二小姐,现在无权无势的小小治疗师,甜甜比任何人都明白权势的可怕之处。她不希望夏尔小姐因为她,再一次卷入权力争斗的漩涡。 “嘿,你刚刚敲他们那一杖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打了就打了,别想那么多。你看戏就好。” 梁小夏再一次甩开甜甜的袖子。走入战圈。 她手底下的人,谁敢动,就打到他爬不起来为止。 “这就是你们的队长?你开玩笑呢吧?” “哦——妈妈,妈妈你在哪儿呀?妈妈我要吃奶——”盗贼捏着脸,声音又尖又细地学着小姑娘喊叫,惟妙惟肖。 “——妈妈,妈妈我好怕呀——”他的样子,逗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可这人群中的笑声还没停止,就被一声惨叫打断了。 梁小夏出脚非常快,众人还没看清,第一个冒险者就被她飞起的一脚踢在脸上,倒在地上,还没有等爬起来,又被她一脚跺在肚子上,“啊”地惨叫一声,趴在地面上开始不停地吐。 黄白浑浊的残渣从冒险者口中一股一股吐出,梁小夏捏着鼻子,最后一脚,脚背狠狠抽在那个冒险者两腿中间。 众人仿佛都听到了低黯的碎裂声。 冒险者像杀猪般捂着自己身体,不停嚎叫,衣服上沾满了自己吐出来的污秽。声嘶力竭地叫了好一会儿,最终两眼一黑,疼得晕过去了。 这小姑娘真狠! 梁小夏半掩着口鼻,待木屋前不愉快的气体散去后,淡淡一笑,看起来很憨,说话的声音甜甜的,音量也不高。 “我做事情,很讲究条理和顺序。先来后到,这点不能乱。” 围观的人群中,男人们看着死趴着,一动不动的冒险者,都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身上一阵冷风飘过。 梁小夏不是心黑绝情的人,可是对方实在让她找不到能原谅的理由。脚尖轻轻挑着晕过去的冒险者身体,梁小夏看清了对方脸上印着的鞋底印,满意地笑了一下。 没有要你的命,已经很客气了。 “有点本事,我倒是小瞧你了。” 倒三角眼的盗贼抽出匕首,长舌头在匕首的刃上舔了舔。一双眼睛阴栾地盯着梁小夏。对方身法不错,速度也够快,可是和他比,差得实在是太远。背着弓,应该是游侠吧?在两人距离不到二十米的情况下,盗贼很有把握将这个小姑娘一击必杀。 “就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本事吧。” 盗贼单手握着匕首,身形快到几乎化作残影,向梁小夏猛扑过去,锐利的匕首尖直抹梁小夏的脖子,动作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好快!至少是五级盗贼! 梁小夏眼睛一眯,身体后仰,盗贼匕首的白光在她上面十厘米的地方划了过去。她双手撑地,一个后翻,脚背快速踢在盗贼的耳根,踢得他脑袋“嗡”地一晃,站立不稳。打断了盗贼本来想要变向扎下来的匕首。 这盗贼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水。梁小夏的动作身形并没有盗贼快,可继承了智慧之脑后,她的战斗分析能力比之前强了很多。 站立不稳的盗贼准备向左跨一步,稳住身形,却没想到后翻的梁小夏踢在他耳背的脚没有收回,顺势卡上他的脖子,双腿夹着他脑袋,直接把盗贼甩了出去。 “嘭!” 盗贼的身体砸在小木屋的墙上,砸得木屋摇摇晃晃。盗贼却没怎么受伤,他迅速站起来,抹了一下脖子,恶狠狠地盯着梁小夏,身影一虚,进入了隐形状态。 如果对方是个法师,盗贼会担心她用显影术迫使自己现形,可对方只是个游侠,一个反应速度稍微能快一点点的游侠而已。隐身中的盗贼步伐不停快速变换,在木屋前的空场游走,他很自信,那个小胖妞不可能看出他的隐形,他在隐形上的天赋,可是连作为法师的舅舅都肯定过的。 梁小夏并不担心盗贼的隐匿。她的杀戮左眼开启后,隐匿中的盗贼就像黑暗中一块烧红的人形烙铁般明显。他全身蒸腾的杀意和恶意非常好的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这个人形不停跑动,跑动,离她越来越近。 不对!对方的目标不是她,是她背后的西娅和甜甜! 首先钳制住可能使用显影术的治疗师和法师,甚至进一步胁迫梁小夏投降,这盗贼好算计! 不太愿意过多暴露自己实力的梁小夏思考了一瞬间,想到自己臂环里一件被遗忘了很久的东西,狡黠一笑,背在身后的手上多了一瓶药剂。 迅速预判出盗贼下一步要踩踏的地方,梁小夏贴着地,将那一瓶药剂扔了出去。 淡淡水晶紫色药剂在阳光下折射着透亮的动人光芒,塞着塞子的玻璃瓶“咕噜咕噜”在有些不太平整的地面快速滚动,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盗贼想要收腿已经来不及了,他一脚踩在了瓶身上,将盛着药剂的玻璃瓶踩了个稀烂。同时,一股微不可查地风吹在了他身上,盗贼一惊,自己的五感突然灵敏了很多。 “咔嚓”一声,随着瓶身的破裂,淡紫色烟雾蒸腾升起,隐匿的盗贼身影立刻显现,那个身影正半弯着腰,捂着胸口,对着地面不停地干呕。 “唔——呕——呕——” 腐烂的,厚厚的,油腻腻的味道扑面而来,就像硬生生地参入两大桶猪油膏的软滑黏液,无法绞断,在身体里打滚、搅动,将肠胃糊在一起。 周围和隐匿盗贼靠得近的人也忍不住,弓着身子吐个不停,其他靠得远的,死死捂住口鼻向后不停地褪去。 迎面吸入气体最多的倒三角眼盗贼已经跪在了地上,吐得眼泪鼻涕横流,胆汁尽出,恨不得将自己的内脏都挖出来,将那股黏滑的感觉甩个干净。 一个梁小夏偷偷扔出去的二级法唱术,敏锐嗅觉,再加一瓶药剂,彻底让盗贼失去了战斗能力。 “头儿,那是什么东西?太恶心了!” 甜甜和西娅双手死死捂着只剩下眼睛了,可还是无法阻止那股淡淡的恶心气味在身体周围萦绕。 给自己施加了闭气术的梁小夏面无表情地站在中央,她能告诉大家,那是她制作失败的人形药剂吗?看来自己在药剂学上的天赋,也很有限啊! 光是闻着都这样了,不知道真的喝下去,该会是什么感觉?嗯,以后可以找个人试试。 倒三角眼的盗贼已经吐得快虚脱了。他单手捂着嘴,想把嘴中控制不住流出来的口水和胃液压回去,可这些液体还是从指缝中不断渗出来,肠胃抽得发疼。这股萦绕在他身上不肯散去的味道,足够恶心他一生! 盗贼颜面扫地,脸色发白,他恶狠狠盯着梁小夏,拿出一张法术卷轴,双手“嗤啦”一扯,大声咆哮: “死!给我去死!” 第一百零八章轰杀 错误的人,错误的事,坚持到头还是错误。 竟然是法术卷轴! 在安息小镇附近混的都是些有眼力的冒险者,瞪大眼睛看盗贼从怀里掏出来的卷轴。蜥蜴皮卷轴非常好地被圈在一起,外面缠着的两道红线表明这是一张二级卷轴。 一张至少五百金币的二级法术卷轴!一张能够瞬发二级法术的卷轴! 看热闹的冒险者最开始还暗自嘲笑趴在地下吐的盗贼,再看到他撕破的卷轴,想到他口中的身份高贵的法师舅舅,齐齐向后又退了四五步,给战斗中间的人腾出一大片空地。 就连着跟他一起来闹事堵门的人都难掩紧张害怕的神色。对上二级法师,可能会像对上一场海上风暴,只要能够屹立不倒,等法师耗干了元素之力就能生还。可对上一名拿着二级法术卷轴的盗贼,完全就是瞬间被闪电包围,无法反抗。 一阵阵规律的元素波动从卷轴上传出,梁小夏头顶上空迅速凝聚起一片绿云。 强酸箭雨! “西娅,甜甜!躲起来!”梁小夏对身后的少女急速喊了一声,扭头盯上了不远处的盗贼。他这是明着想要毁她的容,用更加恶劣的方式教训她。 不得不说,梁小夏真的开始有点生气了。 绿色的酸云三秒内绝对会形成,被法术锁定的梁小夏快跑两步,转眼站到了盗贼面前。绿云同时跟着她移动,形成一道道箭状绿液。迅速朝她脸上砸了下来。 梁小夏一个翻滚避过最先落下的一支酸液箭,单手一抓盗贼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反扛在自己背上。 “尝尝你自己做的菜吧。白痴!” 不用箭意和法术,姐照样玩死你。 被双手反钳的盗贼眼睁睁看着三十多道密集的酸箭落在自己身上,他无力地挣扎着。凄惨喊叫着。强酸箭雨威力并不太大,却也将他的脸烫出来好多红绿色的脓疱。衣服同时被腐蚀破好几片。灼热的痛感让这盗贼失去了理智,他凄惨地喊了一小会儿,就没声了。 这就死了? 梁小夏诧异,强酸箭雨形成的酸液箭威力不算太强,只是腐蚀性很高。这个二级法术很多时候只是法师们专用的“给点颜色看看”,烫掉身上几块皮肉而已。这盗贼没想到这么脆弱,连这个都扛不住。 梁小夏刚松开手将背上的盗贼扔下来。对方突然又撕了一张卷轴,一团蓝紫色电球瞬间打在了梁小夏身上。 又是一个二级法术!电爆法球!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梁小夏连躲都来不及,胸口被电爆法球轰了个结结实实,一下子倒飞出去两米。 “下贱的贫民!低劣的冒险者!该死的小贱人!和我作对,你就得死!” 盗贼捂着自己被烫得全部起泡的脸,陷入一种接近崩溃的状态,嘲弄地看着面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梁小夏。 盗贼俯下身去,就要从她身上将时俟拿起来。手指轻微触碰到弓的瞬间,肉眼不可查的一丝黑气缠着到了盗贼的指尖上。 “嘶——”盗贼手指猛缩了一下,食指上被划破了一个小口子,一滴鲜红的血珠从指尖滴出来。 “这是什么怪弓?”盗贼心里纳闷了片刻又重新将手伸出去。眼看着那把弓就要入手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梁小夏迅速一个翻身,盗贼还没看清,一束蓝色的光就打在了他身上。 她手上还握着半截撕破的卷轴,拍拍衣服上粘的土,冷冷一笑: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卷轴?” 这次来看热闹,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地精彩啊,周围观战的人心里都在暗想。 旁观的人也看了出来,梁小夏手里撕毁的卷轴居然是三级法术卷轴,帝国军团长实力相当的三级法术卷轴啊!那三道缠在卷轴上被扯断的红线,死死扣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盗贼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瞪着那道没入体内的蓝光。他的舅舅是二阶顶级,能给自己的都是二阶卷轴,三阶法术到底什么样,他连听都没听过。 他来回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感受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身上一切正常,心跳依旧,屁事都没有一个,心里暗暗大喘一口气。 “这也算法术?你别以为随便卷个破卷轴,弄三根线一缠就是法术。”度过了最开始担惊受怕的那几秒,盗贼又恢复了满脸挑衅嘲讽的样子,看梁小夏的眼神,就像盯着一只自不量力的蚂蚱。 “我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法术卷轴!” 盗贼狰狞一笑,从怀里掏出来一沓卷轴,一张一张撕碎,对着他对面的梁小夏不停轰过去。 火球,电爆,风刃…十几张卷轴十分钟内就被盗贼撕了个干净,各式各样威力巨大二级法术交错闪烁光芒,照着梁小夏身体猛烈冲击。 第一道法术是二阶低级法术束缚之绳,省略了三十秒吟唱准备时间的束缚绳几乎是在一瞬间从地面冒出,缠上梁小夏的身体,将她严实捆了起来。 盗贼看到对面被捆缚得完全无法动弹的梁小夏,正想得意地笑一下,就发现自己的脚下,闪过一片蓝光,一模一样的束缚之绳把自己捆死,没有智慧的绳子勒在他的腿上,腰上,甚至是脸上。元素之力形成的绳子摩擦他的皮肤,蹭得他生疼。 对面的小姑娘还是稳稳站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做出口型,无声地对他说: “自作孽,不可活。” 三级法唱术,镜像反射。 一个非常冷门又实用的战斗型法术。能够在三十分钟内复制出锁定目标发出的所有二级及以下法术,并轰击在攻击者身上。 这个法唱术主要针对的就是法师型攻击者,可是因为使用条件太狭隘。玛塔基尼只给了她两张这样的卷轴——没有一个法师会站在原地傻乎乎等蓝光击中他,并坚持完毕最先锁定的六秒。也只有这种对法术一知半解的盗贼,才会上这样的当。 他被算计了!盗贼瞬间就明白了梁小夏弄出来的法术。他双眼睁大。恐惧地看着两个同样的火球分别向自己和对方飞去,各种绚烂的二级法术紧跟火球之后。 “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临死前的盗贼疯狂决然,一双倒三角眼凌厉地看着她,就算是死,他也要这个不知好歹胆敢得罪他的人给他陪葬! “轰轰轰轰——”法术一个不落,全部砸在两个人身上,卷起滚滚烟尘。空气中仿佛有一面无形的镜墙,完完全全将法术对称演绎出来。地面上的碎石尘土飞卷而起,迷了众人眼。 烟尘渐散,盗贼被轰得不成人形,躺在地上不停呕血,躯干和四肢伤口密布,衣不遮体。 梁小夏也被轰倒了,身体飞得比第一次还要远,重重砸在身后的木屋上。破旧的小木屋先后被砸了好几下,“吱吱”摇晃,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全部轰塌。 “头儿!”甜甜和西娅急得都快疯了。 更大一片尘土随着轰塌的木屋扬起,灰尘中。梁小夏单手一撑,在众人仿佛见鬼了的注视中又站了起来。 这种程度的轰击。几年前和苦棘对战的时候她就习惯了。 她看了看衣摆袖口被刮出来蹭破的衣服,皱了皱眉,大大方方抽出来一条披风,披在自己身上。 “怎么会?怎么会?你不是人!你是魔鬼,魔鬼!” 盗贼躺在地上,疯狂完全被惊恐取代。没有人能够在这么多二阶法术的轰击下扛下来一点伤都没有。他自己能侥幸逃过,还多亏了佩戴舅舅给的护身符。 “我不是魔鬼。还有,你弄破了我的衣服。” 这件衣服是母亲给她缝的,她虽然没穿过几次,也不代表别人就能随便弄破它。法术打在她身上,都被自然融塑晶石吸收了,可是余震击打在胸口,她还是很疼的。能够忍受,不代表她必须就得忍受。胸口的自然融塑晶石里充满了各种元素,水火光电混乱地在她胸前游走,又钝又麻。 “不,不,你不要过来。我是艾德塔克,第四军团的马道尔塔克是我舅舅。你杀了我,我舅舅不会放过你的…”盗贼捂着胸口,蹭着地面一点点向后挪,看到梁小夏有恃无恐的脸色,慌乱开口:“…不仅是你,还有你身后的这些人,我舅舅都不会放过的…” 梁小夏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对,对,还有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就算能躲得过我舅舅,他们都躲不过,我舅舅会把他们一个个找出来,挨个杀死…你放过我,放过我,我保证不追究今天的事情…” 梁小夏最后一脚踹在了盗贼胸口。盗贼狂喷一口血,终于停止了呼吸。 “你还不值得我动手,我也没兴趣知道一个死人的名字。” 区区一个法师团的二阶法师而已,她只不过想要低调一点,不被费恩追查。不代表她真的能够忍受别人威胁到她头上来,还是以她亲朋好友为名。 天!真的死人了! 在冒险者聚集的安息小镇,打架斗殴像家常便饭一样随处可见。可安息小镇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能打死人。谁破坏这个潜规则,谁就得被踢出小镇。 堵门的其他人和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也不管找茬看戏讹钱了,能跑多远跑多远,能装多无辜就多无辜。被巡逻的森林巡逻员逮住,追究起来,他们这些看戏的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西娅和甜甜非常有默契地一边一个,同时抓住梁小夏,带着她就准备往外跑。 “别急,你们先让我换一身衣服好不好?”梁小夏披风里还套着破衣服,粘了一头一脸的土,她迫切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打理自己。 最后,在两位少女极度不赞同的眼光中,梁小夏大大方方地找了镇上一家旅馆,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新的束身连衣裙,慢慢悠悠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木屋塌了,咱们得先找到康斯坦丁和德姆,安顿下来。我还得带你们去接斯文。走吧,接下来的事情还不少呢。” 梁小夏恢复了本来面目,头发湿漉漉顶着水珠出来,就看见西娅和甜甜手拉着手坐在一起,身边还放了一个小行李箱。 “头儿,能够见到你,我真高兴。可你还是赶紧跑吧,你杀了人,巡林员是不会放过你的!这里有两件换洗衣服和一些干粮,马车已经在外面等了。我身上钱不多,这四十个金币你先拿着用。赶紧走,巡林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我想办法帮你拖一会儿…” 西娅还是那样,非要一口气把自己想的说完不可。甜甜在她旁边不停附和点头,焦急神色显而易见。 “我母亲在这个旅馆当厨娘,你从后门走,她会帮你掩饰的。”甜甜等西娅说完了,拉着她的手就向旅馆后面的厨房走去。 西娅和甜甜的法杖都不见了,梁小夏看到这里,心里微微感动,被甜甜拽着却站在原地一步都不肯挪动。 “头儿,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夏尔小姐,哦,夏尔小姐。你赶紧走吧!” 梁小夏捏了捏两个少女的脸蛋,无辜地把双手一摊,“我又没杀人,为什么要走?” “明明不是你杀了…” 看看她现在,皮肤白皙,脸型细长,眼睛杏圆明亮,五官精致,浅米色的连衣裙合体地贴身修饰,脸上挂着样板式的得体笑容,根本就是哪家出来的贵族小姐! 除了一头同样颜色的头发披散着外,她和那个圆脸小胖妞竟然再无半点相像。 甜甜立刻明白了梁小夏的打算,她拆下自己裙边的一条蕾丝,剪成两段,挑起梁小夏左右两边两缕头发,一边系了一个精致的蝴蝶结,帮她继续整理衣裙。 西娅仍旧顾虑,“头儿,这想法不错。可当时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咱们在一起,我们又认了你队长的身份,听到的人肯定不在少数。我怕他们没这么容易相信…” 梁小夏笑眯眯的, “那家伙实际上是被自己的海量卷轴害死的。只是走个过场而已,面子上能说得过去就行。哦,到时候你们两个要记得否认这件事——放心吧,我们有靠山的…” 第一百零九章事毕 我知道你终有一天要走,我一直这么告诉自己。好在你离开时能够伤感少一点,至少学会独自站立。 巡林员队伍这次处理事件的反应出乎意料地慢,当梁小夏都开始考虑要先吃晚饭还是先接斯文时,三十来个巡林员才姗姗来迟地包围了梁小夏所在的旅馆。 “大人,几位大人,就是这里。那个杀人的冒险者就在里面。”堵门群众之一的某个见习法师一脸谄媚地在前面引路,后面跟了三个男人,魁梧高大的安溪分校校长,方脸大胡子的安息镇长,以及帝国这次专门负责调查事件的一个年轻特派调查员。 史东脸色很难看,一脸的“老子被打扰很不爽很不耐烦,不要惹我”表情,大胡子安息镇长兼小镇公会会长则拧着眉,看起来心事重重,最后一位年轻的特派员脸上倒没什么表情,他顺了顺自己打了发蜡齐齐向后的背头,鄙视地扫了一眼跑在前面点头哈腰的法师。 “你,过来。那个闹事的小队叫什么?”特派员掏出一块法术怀表看了看时间,开口问到。 “回大人,叫‘来杯麦酒’,就是他们队长打死了艾德塔克,我亲眼看见了的。”听到见习法师的话,几个大佬同时皱起了眉。 这小队的名字,在事件调查报告上出现了不下六十次,现在又出现在这里。镇长一个头两个大,他已经警告过死难者家属了别闹事了。没想到还是出了事。在特派员来调查的节骨眼上,这不是添乱么! 史东也是一愣,再看向见习法师的时候脸色就有些不善了。特派员听到这里。眼睛眨了眨,“你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叙述一遍。” 这是不容拒绝地命令口吻,见习法师偷偷瞄了一眼对方手里那块镶满了珠宝的法术怀表。笑得愈加恭敬,详细地将整个事情全部都说了一遍。 口齿清楚。条理分明,就是心术不正。这是听完了法师的叙述,所有巡林员下的统一结论。 “好了,没你事了。下去吧。” 特派调查员没什么表示,见习法师有点失望,悻悻然回头看了一眼,最后还是下去了。 旅馆一楼的大厅里没什么人。老酒保在柜台后百无聊赖地拿着一块半黑的抹布擦着台面,一条老猎狗躺在门厅晒太阳,梁小夏坐在硬邦邦的原木椅子上,喝着饮料,间或三两句小声地和甜甜和西娅讨论着什么。 “夏洛,你——”史东的大嗓门还没开口,就被特派调查员抢先一步走上前行礼打断了话。 年轻的调查员行了一个典型的艾格玛瑞亚官方礼,双眼恭敬地低垂着,头颅微点。这个礼谁也挑不出错,可坐在对面的三个小姑娘既不是官员。也不是贵族,他怎么会如此正式?史东和镇长都有些吃惊。 “不知三位小姐,哪位是夏洛小姐?”调查员虽然是询问,眼睛却一直盯着梁小夏。他的询问,只是一种保险起见的确认。 “我是。” 梁小夏看着调查员领子下别着的白玫瑰小徽章,会心一笑。 …… 事情完全在梁小夏预料中,除了本来对她就不太了解的镇长之外,其他两个人完完全全倒在了她这边,明里暗里帮她说话。 最后事件也被定性为了意外,梁小夏所在的来杯麦酒小队惩罚性从二级降为一级,又罚了梁小夏二十个金币。 “…同时,鉴于‘来杯麦酒’小队在这次调查事件中积极配合的表现,特颁发‘公会特殊贡献’奖章给你们,并提升小队等级至三级…” 现在梁小夏的名字,也挂在镇长那边了。 在镇长和史东离开后,梁小夏和特派调查员单独会谈了不到半个小时,将森林里发生的事情有选择地汇报了些,看着他满意地记录了半本子的资料,装进一个密封的皮箱,急匆匆地登上马车离开。 她拆开手里密封的信,一目十行地读过去,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对着甜甜露出一个小小的狡黠笑容: “明天开始大采购!” 在森林边缘的小溪边,梁小夏和甜甜找回了正在钓鱼的康斯坦丁和采野菜的德姆。 两个少年面色有些发黄,一看就是很长时间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见到梁小夏,很是高兴了好一会儿,又有些腼腆地邀请她一起分享烤鱼晚餐。 梁小夏看了一眼烤架上那条不到二十厘米的鱼,揉了揉德姆的红头发。领着两个男孩进了和斯文事先约好的酒馆,剩下的队员已经在等了。 斯文和大家都相处得很好,他戴上眼镜后,温文尔雅的外表很能博得女性的好感,康斯坦丁和德姆也很敬重这位游侠系第一名,几个人很快就聊到一起去了。 酒足饭饱后,斯文拿着一副法师纸牌,给两个少女算命,德姆喝得有点多,脑袋歪着趴在桌子傻笑,康斯坦丁吃撑了,捂着肚子在简陋的小包厢里来回走。梁小夏则靠座在窗边,不停在羊皮纸上写着什么。 “头儿,咱们小队这次也算因祸得福,三级啦。哦,天啊!三级的来杯麦酒小队,这还不到半年呢。我那个种土豆的老爸要是知道了,非得高兴死。现在我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吧?” 德姆的脸几乎快和头发一样红了,玩着手里那个‘特殊贡献’小徽章,很满意地将它别在胸口,不自觉挺起胸膛。 梁小夏一笑,接着德姆的话说, “是呀。暴力豺狼小队的队长被废了,幽影猎鹰小队的五级盗贼被宰了,这次啊。我们想不出名都难了…” 德姆听到梁小夏的话,酒醒了大半,志得意满的气息瞬间全灭。 “…暴力豺狼是三级小队。幽影猎鹰四级。两个队伍加起来至少四十人。还有这两个人的亲人,朋友,同学…听说还有个了不起的法师舅舅什么的…” 梁小夏每说一句。队员们的脸色就难看一点,她却恍然不觉。最后还补充了一句: “…对了,你们的房子也被我撞塌了。” 众人沉默。 实力,归根到底还是实力太弱。 康斯坦丁捏紧了拳头,有些后悔自己今晚奢侈吃喝的行为,这些吃的换成钱,够他买一把普通长剑了。德姆又将胸口的徽章摘了下来,收进口袋里。西娅在掏自己的口袋。想从中翻出来一枚铜币,却一无所获。甜甜和斯文坐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不早了,我开了房间,大家先回旅馆睡觉吧。” …… 半夜,梁小夏的门被敲响了。 甜甜穿着白天那身法袍,卷发松散着,有些不安地站在门口,看着比她矮半个头的梁小夏。 “怎么了。还没睡吗?” “嗯,我看你房间灯一直亮着,就过来了。我睡不着,想找你说说话。” “进来吧。” 这种提供给冒险者的旅馆。条件并不太好。 房间狭小,灯光昏暗,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简易木桌。说是木桌,只是一块大木头随便刨两下弄出来的木板支架,通常被旅客用来放行李和杂物,桌面上刷一层清漆,勉强遮住乱七八糟的刮痕。 现在,木桌上放着几张纸,一支笔插在墨水瓶里,一本书摊开在桌面上,书页旁边空白的地方,密密麻麻地记满了读书笔记。 甜甜坐在床边,发现床头放着一只兔子熊,顺手抱在怀里,又接过梁小夏递上来的热水,喝了一口,将兔子熊又紧了紧,有种淡淡的好闻味道在鼻尖萦绕,她吸了吸鼻子。 “说说吧。” 梁小夏看着甜甜渐渐放下一身紧绷的防备,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成熟温和。 “…妈妈要结婚了,她想嫁给旅馆里的大厨。他是个鳏夫,可对妈妈和我都很好...上个月我看到了一个熟人,那人是家里原来的马夫,我不知道她认出我没有。爸爸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感觉自己好笨,学了两个月了,只能发出一个小小的光亮术,甚至还不如班上最差的同学…队伍里大家都很照顾我,可我根本就是个拖油瓶,什么都不会做,只能站在大家身后…” 甜甜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边说边哭,眼泪断了线一样不停地掉。梁小夏只是在旁边听,不发表任何看法。这个小姑娘善良,坚强,对同伴忠诚,可也有脆弱和迷茫的时候,她现在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耐心的好听众。 最后,甜甜抽噎着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条翠绿色细发带,“夏尔小姐,这是我自己做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梁小夏手摸在头上顿了一下,想起来被自己扔去干活的某精灵,接过甜甜的发带,“谢谢,我很喜欢。” 她双手捧着甜甜的脸,“不要犹豫,不要怀疑。坚持你自己的脚步,不要停下。做你自己就好,记住了吗?” “嗯。”甜甜抹干了眼泪,大大地笑了一下,“我会努力的,我想保护大家!夏尔小姐,我会保护你的!” “好,我等着你保护我。”梁小夏将甜甜塞进被窝,给她又垫了一个枕头。 “夏尔小姐,我有点喜欢你了,怎么办?”甜甜的大卷发全部散着,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露半个脑袋在被子外面。 “睡觉!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梁小夏给她掖了掖被角,继续坐在小木桌前看书,写了一整夜。 第二天集合,小队众人似乎都没有休息好。德姆顶着黑眼圈上街,果然发现了几个站在角落,盯着他们不怀好意的冒险者。 梁小夏视若无睹,在调查员离开前,这些找茬的人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来。她给队员一人发了一张单子和一袋钱,要求大家分头将单子上的东西买下来。 最后,她给了斯文一张最长的单子,“这些是你要买的,钱就从你欠我的里面扣。”梁小夏没忘了斯文还欠他一笔钱,游侠系第一名,谁都不信那家伙会一贫如洗。 单子上的东西很多,白天采购傍晚集合,连最热衷购物的西娅走得腿都快断了。她几乎买光了药剂店里面将近一半的药剂,还有各种各样价值不菲的法术材料,炼金材料和其他东西。康斯坦丁扛着一大摞皮甲站在小镇入口,德姆跟在后面背了一袋子武器,连甜甜都提着两大袋东西。 买得最多的是斯文,他直接赶着一辆拉货的马车出来:“我要得太多了,米店老板连马车都送我了。” 梁小夏站在小镇入口,身边站着游侠导师缪拉,缪拉嘴角破了,一头长发有些松,精神倒是不错,正在和梁小夏商量着什么。 “头儿,你要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德姆咋舌,小盗贼心里盘算了一下,他们几个人几乎花了将近五万金币,除了一些高级的魔法武器和炼金器材以外,几乎搬空了镇上每家店。还有那些粮食,头儿是要开店吗?一次性买下这么多粮食和种子? “嗯,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咳咳,我正式宣布,来杯麦酒小队为期两个月的特别训练,现在开始!” 一队六人扛着东西,沿着小路离开了安息小镇。 附近的小树林中,一个游侠伏地身体,悄悄问:“老大,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我们还要不要跟下去?” “跟,为什么不跟!出了小镇,咱们怎么下手都无所谓。荒郊野外,魔兽成群,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了。”领头的老大是一个穿褐色袍子的光头法师,正眯着眼看远处的一行人。 “可是老大,后面那个游侠好像是安溪分校的老师啊,能下手吗?会不会出什么麻烦?” “唔,先跟一段,看看情况再说。” 梁小夏走到差不多见不到人时,将队伍采购的这些东西全部收入了自己的空间装备,背对着埋伏的人冷笑了一下。 空间装备! 光头法师迅速盘算,市场上最便宜的空间装备只不到半个立方,开价一千金币都买不到。看对方手上的,明显是容量超级大的空间装备,至少价值三万金币!光头法师的眼睛亮得吓人,似乎是在想到什么后,又有点沮丧,对他身边的游侠吩咐:“去请和咱们关系好的几个队伍,说一下联手的事。但是别跟他们说装备的事,你嘴巴给我闭牢点!” “唉,知道了老大!”游侠一点头,闪身钻入后面的丛林。 第一百一十章特训 “你不可能用理性挡住黑夜,必须用火。” ——《灵魂骑士》 从几个人迈出安息森林小镇第一天起,梁小夏就开始实行特训计划。 避开专为旅人和马车通行的道路,梁小夏专找人少树多的地方钻,每天会给队伍指定一个方向笔直前进,队员们需要爬山,涉水,亲自握着短刀和木棍走出一条路来。山林中少无人烟,遇到悬崖峭壁,还得德姆攀着绳索上前开路,康斯坦丁挨个背着两个姑娘攀岩荒山,斯文背着口粮和轻装行礼跟上,梁小夏和缪拉一路垫后,甩手大爷一样边走边神游,什么都不管。 “还是缺乏锻炼啊。” 梁小夏叹了一口气,这才走了三天,队员们都已经显得有些吃力了。西娅白天渡河的时候没站稳,差点被冲走,被队员们捞上来后就受了些惊吓,半夜开始发烧。甜甜什么也没说,可看她走路的姿势,也知道这个新生的治疗师脚底肯定磨破了。不算斯文,康斯坦丁是目前队伍里素质最好的,他的任务也最重,得背行李,背队友,还得不停给大家打气。 今晚的前半夜是斯文和梁小夏值夜,一明一暗,梁小夏在明处,斯文躲在暗处。 梁小夏坐在篝火前,拨弄里面的木炭保证火焰不熄灭。这对她没什么用,自然融素晶石吸收的那堆元素还在胸前游走。轻微散逸出的一点都够烘得她暖融融的。火焰却能够很好地警示和威慑夜间在山里出没的野兽,保证队伍成员的安全。 闲着也是无事,梁小夏在火上翻烤着一块番薯。斜眼向远方的大树上瞥了一眼,斯文就蹲在那里,藏匿得很好。别说是在黑暗中。白天就算有人从树下走过,都不一定会发现他的身影。 “精灵主人。后面跟着的尾巴越来越多了,就这么放手不管吗?”通过主仆契约,斯文能够和在一定距离内的梁小夏做心灵沟通。 “让他们跟着吧,咱们这一路还长,有个伴也不错。” 梁小夏心知肚明,就是不知道这伙人能够忍多久了。她锻炼自己队伍里的人,后面跟踪的人也不会过得多愉快。渡河,爬山,一样都不能少。 “最终目的地是达拉姆吗?”他们的方向很好判断,梁小夏舍弃了所有能走的大路,几乎是以直线向艾格玛瑞亚都城达拉姆开进。 “嗯。” 梁小夏也不奇怪斯文能看出来,缪拉应该也猜到了。 “可是,精灵主人啊,以他们现在的速度,别说两个月了,一年都不一定走得到。” “慢慢来吧。温水煮青蛙,只是冒险小队特训,不是训练刺客,也不是军队。我不想一下子将他们压垮。” “青蛙是什么?” “和你一样。某种四条腿的动物。” “……” 收到昂撒写的信后,梁小夏一直保持着一个比较愉快的心情。时俟还没有苏醒的迹象,可诅咒的威力已经在逐渐显示了。就在她一边烤番薯一边给时俟唱儿歌的时候,缪拉出来,坐在梁小夏的身边。 “伤怎么样了?”梁小夏掰开烤得差不多的番薯,分给缪拉一半。 “好很多了。就是现在这样子,出去谁见了都会吓一跳。” 缪拉苦恼地看了一眼自己满身的上古铭文。他已经听梁小夏介绍过这东西的用途了,可是他自己半点不会用,只觉得自己饭量越来越大,每天睡不够,力气和速度也都在逐渐增长,苦恼了一阵,后来想想,应该也不是坏事。 “夏洛,我知道你来历不简单,我也不想知道太多秘密。不过,我能不能求你帮我个忙?”缪拉咬了一口番薯,脸色微微有些红。不知不觉中,他不再将梁小夏当成一个学生,而是一个能够和他平等对话的人,甚至隐隐还有些敬意。 “说吧,我想先听听。” 她就知道,缪拉主动提出来跟着她对小队特训,应该是有事情找她的。就是不知道是哪方面了,她心中已经有了好几个猜测。 “嗯,我想,你也许有能力,送我去上次那个神殿,我想去杀恶灵。” 梁小夏想了很多,却没想到缪拉提出来的要求是这个。 想要增加实力,方法很多,最快的就是向自己求教,没什么一个精灵在这方面懂得多。缪拉见识过恶灵的威力,应该不会采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才对。他的复仇心理就那么强吗?比她们精灵还要厉害,在恶灵殿吃过一次亏后,打算不死不休了? 缪拉看着梁小夏瞪大的眼睛,左右又看了看,确定不会有人偷听到他讲话后,继续说道:“你知道宿敌天赋吗?我们人类游侠专有的天赋技能。游侠在击杀一定数量的同一种生物后,会有机会觉醒宿敌天赋。当确定了宿敌后,对该种生物的杀伤威力会增大一定比例…” 梁小夏立刻就明白了缪拉的打算, “你的宿敌天赋觉醒了,因为宿敌是恶灵,需要进入恶灵殿击杀更多的恶灵来升级强化?” 宿敌天赋,梁小夏闻所未闻。她生活在精灵族群中,虽然看了很多书,但是对人类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这种天赋技能,缪拉在课堂上也从来没讲过,看来,还真的是属于比较机密的事情一类。 “…嗯,这件事情,其实我应该在毕业以后再告诉你的。不过你不是人类,没什么关系…” 缪拉不敢将这件事告诉他的学生,实际上每个毕业的人类游侠都只是模模糊糊知道有宿敌这么回事,并不清楚宿敌天赋是需要一定击杀数才能觉醒的。他的老师也是这么教他的。没人敢想,这事情要是传开了会怎么样。会不会有的学生为了觉醒而有目的地选择宿敌。 梁小夏也明白了缪拉的顾虑。在安息分校中。什么样的宿敌最好找?人类,同学,甚至同伴。杀掉一定数量的同伴。就能获得对敌人更高的伤害。在更高的实力诱惑面前,不能指望人类的道德对其约束多少。 “如果我没有猜错,缪拉老师。这个宿敌天赋,对选定宿敌的同系生物或近亲生物。应该也有一定伤害强化。” 单一宿敌,即使伤害能够翻一倍,可实际上还是很狭隘的。缪拉如果不再次进入恶灵殿,他这辈子对上恶灵的概率几乎不到百分之十,冒着生命危险追求这种技能提升,实在是不划算。但是如果他的宿敌天赋同时能够杀死亡灵、怨灵等等和恶灵一样能量化生物,就是非常恐怖的存在了。 保守估计。缪拉在恶灵殿杀死了至少一百只恶灵,看来,天赋觉醒的数目也不能低于这个。 “还有,缪拉老师,您的宿敌,应该也不限于一种吧?” 梁小夏每沉默一会儿,就会说出几句关于宿敌的推测。缪拉惊诧,她只是根据自己说的话,就几乎将宿敌天赋摸了个透。他不知道对面这个看起来是个小孩的精灵实际上有多老,可对方的分析能力和推理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梁小夏有了维斯的智慧之脑后,推判准了很多,她看了缪拉一眼,就知道自己猜得即使不算全对。也八九不离十了。 缪拉看梁小夏都猜得差不多了,也就不再隐瞒, “…宿敌天赋在觉醒以后,就可以主动强化了,一般分为初级,中级和高级。初级对宿敌的伤害能够加强一倍,中级五倍,高级我不太清楚,估计至少十倍吧。除了伤害强化以外,游侠还会对宿敌出现各种排斥反应,比其他人更容易发现宿敌的存在。不过,游侠最终能有几种宿敌我也不知道,我想三种比较有可能…至于击杀数目,宿敌不同,数目也不一样。当时我杀恶灵最后昏迷了,也没细数,三百个,大概还是有的…” 看来,缪拉对自己的天赋技能了解地也不是很多,大部分是自己的推测和摸索。 “…除了游侠,别的职业还有像这样的天赋技能吗?”梁小夏继续问,这种人类天赋技能,应该不止一种才对。可是她到人类世界这么长时间,才见到缪拉这样特殊的一个。 “…法师我不知道,法师们都有自己的圈子,那一派对消息把守得都很严。战士的天赋技能是激昂,盗贼的天赋技能是虚无,治疗师的天赋技能似乎是守护,炼金师和刺客不知道有没有天赋技能。觉醒这种天赋技能实在是太难了,我在安息分校教书好几年,一共也只见过五个人有天赋技能。” 听缪拉讲,这种天赋技能是与生俱来的,每个人类生来都带,可是觉醒困难,选择了职业,专攻一种,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够觉醒。天赋这种事,本来就是很玄奥的存在。 缪拉絮絮叨叨给梁小夏讲了好几个小时,最后表示,如果她想知道更多的话,只能去东部大陆寻找答案。那边的人类国家似乎对天赋技能有更好的研究。 梁小夏获得了自己想要的情报,象征性地嘱咐了缪拉两句,将他传送进了恶灵殿。 红光闪过,缪拉消失在篝火边,快得像是错觉。 遗弃之地现在在她手中,可梁小夏还没有完全掌握,不包括自己,她每天只能传送一个人进去。也没办法将里面的遗弃原住民接出来,遗弃山洞中那块刻着罪民姓名的大石板上似乎也有某种禁制,阻止她随意将人带出。 第二天,全队继续上路,只是缪拉不见了。 走在最前头的盗贼德姆有些紧张,频频向四周望,感觉很不安。这种不安从离开小镇开始就一直存在,他一直安慰自己是错觉,可一路上感觉越来越强烈,现在甚至压抑他到了一种呼吸气闷的程度。 “头儿,我总觉得有人一直跟着咱们。”德姆无法,只得找梁小夏寻求帮助。 “嗯。没错。一会儿我去引开他们,你带着大家继续向前。” 梁小夏估计,后面那些尾巴最多能忍到今天半夜动手。地图上显示前方十二公里处有个山谷。正是适合埋伏的好地方。 不见血的佣兵不是好佣兵,死掉的敌人才是好敌人。她的训练,到今天才算正式拉开序幕。接下来他们的路能走多远。就看今天了。 “斯文,帮我看着点。不到关键时刻,不要出手。”梁小夏在心里给斯文吩咐了一句,趁着队伍休息时,逐渐和大队拉开距离,远远落在后面。走不到两个小时,就和队伍彻底分开。 后面跟踪的队伍,负责追踪的游侠仔细查看了痕迹。他们跟踪的目标明显是一队菜鸟,痕迹掩盖都做得马马虎虎的,只是走了个形式。 “老大,那个游侠导师不知道哪里去了。前面队伍也分开了,您看我们是不是也分别追踪?”游侠跟了一会儿就退回来汇报消息。他们在这破山沟里跟了好几天了,实在是不耐烦了。 光头想了一会儿,始终没有丢掉自己身为法师的谨慎:“把消息给豺狼的头也说一声。告诉他们,咱们队伍人少,追那个脱队的小姑娘,让他们追剩下的人。战利品各分各的。豺狼不会拒绝的。” “可老大,那两个漂亮姑娘就这么让柴狗那小子占了…”追踪的队员都不太甘心。 “你懂什么!那游侠导师不见了,说不定就是在哪里藏着等埋伏呢。钉子让他们碰去,咱们幽影猎鹰只要弄到了空间装备。换成了钱,到时候什么样的女人你找不来。” 光头法师心里也微微不甘,可他作为法师本身就欲望寡淡,对他来说,几个美女还不如一件像样的法袍或者珍稀法杖来得实在。 他的幽影猎鹰在安息森林已经混了好几年了,队伍里人少,可个个都是精英,现在盗贼死了,他怎么也得从这件事上把损失捞回来。 梁小夏向东走了几公里,侧耳听了听,不远的地方有水。后面跟着的人只有六个。她有点失望,本来以为自己能引开更多的人呢,这样小队的人压力能小一点。幸运右耳微微发热,皮肤下面,细小的血管里面,金色的血液快速流动。 她预感有好事情要发生。 嗖一声响,梁小夏头偏了一点,箭支从她身旁掠过。几个人从树上跳了下来,前后左右将梁小夏围在其中。 “不用瞒了,把你身上的空间装备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光头法师不停吟唱,手上凝聚起一条红色的游蛇,悬浮在空中对着梁小夏嘶嘶吐着蛇信子。游侠举着弓箭从旁边对准她,前后三个战士卡住她进退位置,举着重剑。 梁小夏看了一眼树冠,一个刺客隐匿在里面。 “你们是暴力豺狼,还是幽影猎鹰?” 她不紧不慢地打量着对面的光头法师,吟唱和元素调用都挺熟练的,应该是突破二阶挺久了,这样的人实战经验都很好,有点头疼。 “我是猎鹰,幽影猎鹰的队长。别废话了,把东西交出来,不要妄想有人会来救你。”猎鹰不欲与梁小夏磨蹭,打算先给她点苦头,手中的火蛇直直对着她飞了过去。 梁小夏单手一接,硬吃掉了这条火蛇。转身两个短音吟唱,那条火蛇融入更多火元素,粗了一圈,又对着光头法师飞过去,击在他身上,一下子就将光头法师轰飞了。 “你还是叫秃鹫比较合适。” 梁小夏闪身避开侧面战士劈砍,一脚踢在他下巴上,弯腰将战士甩出去,反身三箭,射死想要开弓的游侠,退两步侧身,手中凝聚出一团红色电流,隔空电击在第二个战士身上。最后前冲两步,一掌按在战士脸上,瞬间输出融塑晶石中的元素之力,“嘭”一声炸烂了他的脸。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就像事先彩排好了一样,没有一点多余和拖沓,一分钟不到就将所有人都打趴在地下。 躲在树上的刺客看得却心惊肉跳。他只想着防备对方的可能扔出来的卷轴,没想到这人隐藏得太深。他们这回是踢到铁板了。隔着树叶间的缝隙,他看见对方取出一柄匕首,从队长开始。在每个人的胸口又补了一刀,脸上完全不见杀人后的恐惧和慌张,甚至还在笑? 梁小夏在笑。是因为左眼看到黑色的雾气,顺着她的手臂流向时俟中间的晶石。断断续续融入其中,虽然量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可这毕竟是个好现象。 “看了半天了,不下来玩玩嘛?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呢。”梁小夏站在树下,眯着眼,笑吟吟的。不用保留实力无所顾忌地出手,就是畅快。 刺客见情势不对。闪身就跑。梁小夏右手上凝成一个高速旋转的魔法弹,这个简单的零级法术现在看起来十分恐怖,巨大的像皮球一样的魔法弹不是白色,像调色盘一样融了各种颜色,其中还有电光游走。 刺客握着匕首,看到她手上的魔法弹跑得更快了,还从怀里摸出来一支信号箭准备发射求救。 魔法弹正中砸在了刺客后背上,生生砸得他打断了一棵小树苗,连着破碎的内脏喷出一口血。梁小夏慢慢走到他身后,看着刺客说:“这个魔法弹。是你的同伴送我的纪念品。我不喜欢,现在给你,下了地狱记得帮我还给他。” 他睁大双眼,挣扎着想要拉下信号箭后面的引线。梁小夏俯下身,替他拉下引线。红色的闪光球窜向天空,在树林上炸裂,光照数十公里。刺眼的光亮映在刺客眼里,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山谷中,两端的出口都被堵住了。麦酒小队试着冲击了好几次都被打回来,堵住他们的,正是暴力豺狼和另外一只队伍,三十多个人,完全将他们封死在里面。 康斯坦丁举着剑,大吼一声,顶在前面,抗住两个战士的同时攻击。西娅站在后面,不停吟唱,压榨着自己的每一分力量,凝聚出她能想到的所有法术。德姆脸上多了一条很深的伤口,端着一把连弩向企图靠近的人不停射击。甜甜空着手,终于凝聚出一个小小的微创治疗术,却不见任何喜悦。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将法术丢向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一拳砸向战士之一,长剑削掉了对方半个脑袋。自己背上却被劈了一剑,他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大喊着头对头撞向对方,将对方撞痛后单手揪住他的衣服将敌人扔了出去。 实力!实力!我要变强!我不能死!我不想死在这个地方! 德姆将匕首叼在嘴上,脸上流血的伤口顾不得处理,小盗贼快跑着冲向豺狼队的几个治疗师中间,抬手连弩射死了两名正在吟唱的治疗师。 我要活下来!我还有想要保护的人!我不能死! 西娅连续吟唱,头疼得都要炸开了。她身体里的元素之力已经被抽得一干二净,却还是坚持着催动法术。两枚魔法弹脱手而出,砸中对方卡在路中间的一名游侠,自己却因为极度透支,全身都在抽搐。 我想当法师的梦想还没有实现!我还有家人在等我!我不能死! 甜甜被一名身材高大的战士反手捏住了手腕,她一口狠狠咬在战士手背上,一膝盖又顶在对方腿中间,趁着战士痛苦捂体时,抽出防身的匕首,猛插入对方太阳穴。 我杀人了!可我还有没完成的愿望!我要独立!我要变强! 斯文站在远处的树上,监视着山谷里的一切。看到小队队员遇到危急的,就抬手一箭射出。少数对多数,二级小队对三级小队,这场完全没有胜算的战斗,就是小队队员们的剥皮场。蜕了壳,他们便真正迈向成熟,不蜕壳,下一步就是死亡。 梁小夏在逼他们成长。可她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点?一个小时过去,他们一共杀掉十人,还剩二十多个,可看队员那样子,也不像能坚持太久的,指不定下一秒就有一个会昏过去。 想到梁小夏总是笑得甜甜的样子,斯文哆嗦了一下。 第一百一十一章进步 若能不断获得新生,偶尔死去几次也未尝不可。 ——《死者代言人》 钝剑破甲,接近两个小时的鏖战,麦酒小队成员全部快到极限了。对面的暴力豺狼小队也有些惊讶,这个名不见经传,完全是靠好运气才升上三级的小队,没想到打起来这么横,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势。 暴力豺狼小队的队长站在山谷口,有些头疼。本来只是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占点便宜,却弄得自己的队员死了好几个,可就这么退了,他们小队的脸,今天就要丢光了。死掉的队员也得抚恤,这笔钱,无论如何都得从对方身上榨出来。 躲在旁边大树上保驾护航的斯文推了推眼镜,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后只剩下五支箭的箭筒,苦笑一下。梁小夏再不来的话,他也得下去和敌人拼肉搏了。 康斯坦丁卡在谷口,愤怒地瞪着对面站在一群人后面的暴力豺狼小队队长,恨不得生生吃了他。手上的剑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把了,他现在这剑还是从一个被自己捅死的战士手中抢来的,手背上蹭得全是血,康斯坦丁太阳穴突突地跳,满脸通红,一剑又砍向想要冲过来的游侠。 对面,暴力豺狼小队的队长不紧不慢地端起手上的弓,隔着人,瞄准了挥砍的康斯坦丁。 “小心!” 德姆在后面看见了对方队长的动作。大喊一声,顾不得眼前的敌人,手中的弩箭直接调转方向。向藏匿于人后的暴力豺狼队长射了出去。 噗一声响,箭支同时扎在康斯坦丁肩头,对面暴力豺狼的队长一个翻滚。躲过了德姆射过来的箭支,却被一个小火球当头砸中。怒呼一声。 “杀!把他们都给我杀干净!你们都是废物吗,连这几个人都对付不了?妈的,臭婊子,敢用火球轰我?!”暴力豺狼的队长吃了一枚小火球术,手死死捂着半边又烧又肿的脸,终于忍不住暴怒地喊了出来。 西娅竭尽全力施放了最后一个火球,摇摇晃晃。 “爸爸。这是我打得最准的一个了,当法师真好。”脑中最后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皮肤白皙的少女双眼发黑,倒在了地上。 康斯坦丁折断插在肩膀上的箭,伤口血流如注。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他不能退,咬着牙,又向前迈了一步,撑剑格开对手劈过来的剑招。德姆在他旁边配合,匕首迅速划过对方喉咙。自己动作慢了半拍,又被一箭射在腿上。 甜甜握着匕首,站在昏迷的西娅前面,脸上脏兮兮的。表情却凶厉狠辣,像一头择人而嗜的母豹,眼睛死死盯着她面前企图靠过来的人。 对面的法师个子瘦高,一会儿短短的念唱,手中凝聚出一个小小的水球,对着甜甜抛了过去。他眼神淫邪猥琐,似乎是在幻想白衣少女湿身的美妙场面。 “不要站在原地等别人打。” 想起课堂上老师教的东西,甜甜也顾不得狼狈,身子向前面的土地上一扑,躲过了水球,手中的匕首也戳了出去,正扎在法师大腿上。 她是个小菜鸟治疗师,可为了保护同伴,她愿意后半辈子用血洗手。 甜甜像着魔了一样,扑在法师身上,匕首一刀一刀不停扎在对方胸口,肚腹,肋骨上。头发上,脸上都染了血,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快,直到将法师扎得死透了,都还没有停下来。 “这女人疯了!” 在法师身后本想要捡便宜的盗贼向后退了好几步。他看着甜甜乱糟糟的头发,通红的双眼和那张狰狞的,不再秀美的脸,心里惧怕不已。 暴力豺狼小队的队员打得也有点怕了,他们队伍平时在安息森林里经常捡落单的冒险者或者人少的队伍下手,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方只有几个人,却已经杀了他们队伍里快一半人了。这几个人,每个人都像头狼,就是森林里那种眼睛绿森森的,盯得人毛骨悚然,咬人发狂,不死不休的狼。 豺狼队长接过队员递上来的面巾,敷在自己脸上。面巾粘着药粉,碰到烧伤的脸蜇得厉害,队长心里的邪火也愈加旺盛。 “都退回来,把他们赶到山谷里去。放火烧死他们!” 死这么多人,今天这买卖铁定亏了。这些顽固的东西,也别想再活下去了。 康斯坦丁几个人被压着打,圈子越缩越小,逼着背靠山石,退入山谷。 “不好,这几个人想放火!”斯文在大树上见到这伙人举着火把开始堆柴,不再犹豫,准备闪身跳下树。 突然,天边红光爆闪,巨大的红色光球在远处的树林间升起,瞬间红芒掠过所有人的脸。 暴力豺狼的队长眼神一凝,绿色信号表示得手,黄色表示请求支援,红色,红色表示,他们遇到了无法抵抗的危险。 “计划失败,猎鹰遇到麻烦了,咱们快撤!” 豺狼队员们虽然不清楚队长为什么放弃了眼前的大好形势,转眼就要撤退。可那天空中红得耀眼的光芒,看在每个人眼里,都是一阵心悸。 暴力豺狼退走了。 斯文跳下树,刚准备回到队伍中,却差点被康斯坦丁一剑迎面砍中。战士已经分不清敌我了,只要是见到有人靠近就会攻击。 另一边,甜甜红着眼睛,双眼无神,完全没有形象地坐在地上,对着面前的一片尸体发愣。德姆捂着腿上的伤口,脸上一片黑气蔓延,却还是倔强地拉着西娅的手。 斯文绕到背后。打昏了康斯坦丁,将战士背在背上。 精灵主人这次可是逼得有点过了,一剂猛药啊。还得他来收拾残局。 斯文叹了一口气。开始打扫战场,掩埋尸体。 普卡提亚的三弦月,当三个月牙同时悬挂在天空时。梁小夏迎着夜风,像散步一样姗姗来迟。 “幸好这片树林里没什么野兽。不然你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堆骨头了。”斯文也没另寻去处,就在山谷中简单搭了帐篷,看到梁小夏,嘴角勾着笑了笑,半是抱怨半是真心地说了一句。 梁小夏没顾得上他,径自一人掏出一块绷带,向上面倒了点水。一圈一圈缠在自己的右手上。手掌中间一道翻开皮肉的口子,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斯文声音平静无波,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紧张。 “嗯。” 梁小夏点了点头,在篝火暖色的光照下,甜甜地笑了笑。 时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意识,可诅咒已经切切实实在恢复了,她手上这道伤口,就是在善后的时候被时俟割出来的。 真的是,又甜蜜又愉悦的痛啊。 梁小夏将背在身后的时俟放在自己腿上仔细抚摸。银色缠花金属弓身,弓柄两侧。向外开着的刀刃已经不见血迹,她眼看着时俟一点点将自己白色的血吸进去,颇有一种割肉饲鹰的感觉。 “精灵主人,我晚上占卜了一下。队伍接下来应该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了。就是不知道放走的那些人会不会招来麻烦。”斯文坐在石头上,看着月亮说。 “不用担心,那些人我都处理了。”梁小夏回答斯文,手掌不自觉地摸在了腰间的饰带上。 搜刮来的装备法杖都可以用,至于尸体嘛,喂甲虫怪物好了。遗弃荒原的虫子最近数量可是下降得厉害,制作装备已经有些供不应求了。 梁小夏今晚没有再给时俟唱儿歌,转唱一首斯文连歌词都听不懂的歌曲,曲调又平又慢。斯文在旁边认真听着,内心逐渐宁静。身上夏末秋初的燥热也淡了。 这是梁小夏记忆里的一首《普庵咒》,记不住是从哪里听来的,她也不懂歌词意思,只记得能够平气化煞,驱恶散邪,希望对时俟有用。 歌声飘入空中,混在风里渐渐散了。梁小夏唱得并不出色,声线也没有那么饱满高昂,圆润的女声中还带着淡淡一抹沙哑,听起来像是上了年头的老乐器,蒙着一层灰,在弦上却见清亮。 一歌唱完。梁小夏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时俟上的黑色雾气依旧在弓里缓缓流动,却比之前好了很多,不会再狂暴地左冲右突。 “精灵主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这几个人类如此在意?” 斯文总以为,梁小夏不过是个善良聪明,有时候有些狡诈的小精灵而已。可现在再看她,斯文越来越看不透了。梁小夏似乎有很多张脸,深沉的,谦和的,机灵活泼的,动人可爱的,他从不知道心思纯彻的精灵居然会有这么多种性格,矛盾又协调地存在于一个人体内。 “斯文,你信命,命运是局棋。可我不能把所有的人都当棋子。” 梁小夏能说什么? 她不能告诉斯文,在这些正直善良的伙伴身上,她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时间是精灵的磨刀石,将一切珍稀美好的东西都磨得褪色,却让她因为有了智慧之脑,随着时间让记忆中枯萎的鲜花反倒重新娇嫩鲜活。 队员们在山谷中休息了三天,有梁小夏的伤药和勉强能够施展初级治愈术的甜甜配合,大家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你没看大哥当时多勇猛,一剑就将那个战士打趴下了。那人我还在咱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榜上见过画像呢!和大哥比,我可差远啦,勉勉强强才射死两个游侠和一个盗贼。” “别吹啦,德姆大英雄,你的脸掉地上啦!” “西娅,我没吹,你当时是没看见,不信你问甜甜。甜甜不可能骗你的。” “德姆,我早上给你占卜了一下,你今天可不怎么顺!” “斯文你这个神棍又在装神弄鬼了——哎呦。谁把石头放这里咯小爷的屁股!” “德姆,你裤子开啦!哟,还是红色的衬裤!” “头儿。连你也笑话我!” 德姆捂着屁股,大红脸闪入小丛林。 这几个人成熟了很多,虽然还是嘻嘻哈哈地闹着。可梁小夏能感觉到,一些东西已经种在他们心里。开始生根了。 之后的特训更苦了。 康斯坦丁得背着行李,一边跑一边躲西娅扔过来的法术弹,保证法术不会打在背后的口袋上,打烂他们一天的口粮。西娅在后面边追边吟唱,法术弹以每分钟两个的速度脱手,元素之力耗净后再由德姆背着前进,进行冥想。德姆得排开梁小夏设下的所有陷阱。给队员们查出一条安全的路,还总是着了梁小夏的道,一中陷阱,身上就会飘出来股怪味,吃饭的时候也会被西娅赶得远远的。 斯文在最后背着箭,以固定的速度前进,看到视野内的队员就会射箭,逼着他们不停向前赶。最狼狈的时候,康斯坦丁和德姆都得背着人不停向前跑,谁都不想被射中脚后跟。 所有受了伤的人。都得由甜甜这半吊子水平救治。她现在每天能够发出的微创治愈术只有两个,为了赶得上队伍频繁受伤的需要,只得努力学习采药和绷带包扎,弥补自己的不足。出来前连火都不会生的娇小姐。现在已经能动手做饭了,甜甜可以面不改色地剁掉野禽脑袋,拔毛去脏,麻利将肉切块下锅,煮出一大锅的饭。 到了晚上,队员们常常是累得连气都不想喘,大口大口咬着手里的肉块,吃饱了倒头就睡。 “哦,不——又是臭气。”德姆靠在树干上想休息一下,却不小心触发了陷阱,一身绿色雾气缭绕,臭不可闻。 西娅赶紧退得离他好几步远,握着手杖,警惕地看着周围的树林。一个月的训练后,梁小夏开始不定期偷袭,给队伍的训练雪上加霜。她们现在总是保持高度警惕,生怕她突然跳出来偷袭。 “头儿就是个会笑的魔鬼!”德姆抱怨着,拉着西娅就跑,他和梁小夏近战对上,总是会被狠狠修理打趴在地上,一点儿都不手下留情。 一支羽箭从树林中射出,插在她们身后的草地上。 “赶紧走,斯文也来了!”西娅顾不得臭,趴在德姆背后,声音稳稳地吟唱起元素护盾法术,给两人罩上一层保护。 “嘭!”又是一箭,砸在元素护盾上,护盾挡了一下,立即破灭。 “西娅,头儿为什么总是问你时间?她是不是缺块表?”背着西娅前进的德姆早就习以为常了,脚下跑得飞快,还能有气力聊天。 “这是法师的训练技能。为了掌握施法节奏和吟唱时间,每个法师都必须有时间感,准确到能说出几分几秒才行,这样施法的时候才会更有把握。头儿说我必须把自己练成会走路的怀表,才算合格。” 西娅从德姆背上跃下来,总让他背着她也不太好意思。这段时间训练下来,西娅的体质已经好很多了,自己能赶得上德姆一半的速度了,一口气跑半个小时也不太累,比她法师系的同学强很多。 “嘘,我看见康斯坦丁了。” 西娅伏低身体,手中迅速凝起一个火球,朝着在前方不远处河边的康斯坦丁扔了过去。 战士正在喝水,突然感觉到脑后生风,迅速转身一剑劈出,将那枚火球对半砍开。破碎的火球重新化为火元素,消散在空气中。 “嗤”,又一支箭射了出来,这回射向的目标是康斯坦丁。他一个翻滚,抓起身边的包裹,掉头就跑。 “哼,算他跑得快。再打中一次,我就能从头儿那换一身新的法师长袍了。”西娅撅着嘴,嘟囔了一声。 “我的大小姐,快走吧。再不走咱们连晚饭都没了,你知道头儿是多狠心的。”德姆继续追跑上去。 树林尽头的草地上,梁小夏正在给缪拉包扎。他来回进入恶灵殿已经六趟了,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第一回进去不到一天,就满身是伤,奄奄一息地爬出来了。现在已经能在里面坚持三天三夜了。 若他身上没有上古铭文,几条命都不够这么折腾。 梁小夏摇摇头,给缪拉受伤的胳膊又换上一层绷带,惩罚性地又将他扔回遗弃之地。那里的人可是好客得很,绝对会欢迎他的到来。 遗弃荒原狂暴的风小了很多了,只是时不时还有甲虫怪物来袭击。 梁小夏带过去的粮食和水大大改善了他们的生活,上次进去看的时候,菲林已经开始建造属于自己的房子了,虽然都是红色的条石搭起来的,粗犷简陋,可毕竟是向着文明又迈了一步。 荒原的人,什么都缺,书籍,材料,种子,工具,矿石,大家像好奇宝宝一样,拿到任何一件东西都会摸摸看看,研究半天,稀奇古怪的问题层出不穷。梁小夏总是得口干舌燥地解释一大堆,到最后她也顶不住了,一个人落荒而逃,将语言不通,压力更大的缪拉扔在那边继续开化人民。 他不是老师么?还是让他来做本职工作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请客 不是因为身处何处何种情境,而是因为精神世界,让人或高兴或悲伤。 ——罗杰,莱斯特兰奇 当山道间的树叶全部披上红黄相间的外衣,第一片落叶在风中盘旋,落在梁小夏肩头时,来杯麦酒小队终于看见了他们的目的地。 达拉姆,艾格玛瑞亚王都,就在这条宽阔绵延的顿河对岸。秋雨细密无声地落下,顿河河水已显得浑浊,青灰色如同鱼鳞般圈出起伏的曲线,看似平稳,实则湍急地流向远方。对面,小小的民房就像河滩边的卵石,高高低低堆在一起,在正午有些阴霾的阳光中,飘出一片炊烟。 梁小夏站在树梢上手搭凉棚看向远方,她眼力好得甚至能看到达拉姆暗红色的城墙,和城墙上来回移动的一群小黑点——那是巡逻的哨兵,比上次她离开时,多了将近五倍。 两年了,她来到人类的土地上已经两年了。好像经历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梁小夏捏了捏拳头,复又松开。不知道父母过得好不好,自从离开后就没收到他们的音讯。 她想家了。 梁小夏从树梢上跃下,招呼后面的队员跟上,一起去渡口租船渡河。看到她脸上极淡的复杂表情,队员们各有所思。 “头儿,你瞒得我们可真紧,家住王都也不说一声。我不管。必须请客,请我们吃好吃的才行。”西娅穿着一身崭新的暗红色法袍,更衬得少女肌肤雪白。笑着抱怨道。 “行,没问题。我带你们去吃达拉姆最好的菜馆,然后我们再去看最有名的歌舞表演。怎么样?”梁小夏知道经过两个月的训练,这些队员也该放松一下了。新一阶段的训练。也可以在达拉姆开始了。 “头儿你也太小气了,一家菜馆怎么行?至少要吃一星期才行。达拉姆是不是有挺多贵族?就是那些昂着头,手背在身后,总是挺着大肚子的人?和他们一起吃饭,多不自在啊!” “就你话多,有得吃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西娅一拳敲在德姆上臂。能够躲开却没躲的德姆揉了揉胳膊,明显乐在其中。 康斯坦丁两个月里疯狂长了三厘米多,身材也越发壮实,穿着紧身皮甲,背着轻装行囊。战士毫不费力地挥舞了一下手上握着的重剑,上面还沾着几滴绿纹长臂猿的血液。“咱们就穿着这个,这样进城会不会太招摇?” 衣服当然是要换的,梁小夏轻轻拍了拍心思重重的甜甜的后背,后者正望着河面,拧着眉思索。在看到梁小夏轻微摇头后,释然地点了点头。 不仅是甜甜,还有满脸纹身的缪拉和她自己,都得稍微遮掩一下。招摇进去。总是会遇到麻烦的。 一路渡河进城都很顺利,守城卫兵问他们要检察官开具的通行证时,梁小夏随便交了几枚银币,就被放行了。 市政广场外隔着两条街,一家隐匿在繁茂树林里的四层酒店,半遮半掩露出几个干净的落地窗。二楼从不对外开放的赏景露台上,四角栽着巨大的观赏盆栽。长青盆栽修剪得齐整平滑,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植物香气。拼织的浅紫色短毛毯垫在长桌下,原木桌椅铺着洁白餐布,边角不起眼的地方全部手工金线绣满了一朵一朵小花。 麦酒小队围着坐了一桌,如同饿虎扑食一样抢着桌上的饭菜。 队伍里的女孩子还能勉强保持着仪态用刀叉吃,可每叉子下去都叉着整块肉,张口就咬。游侠导师缪拉吃得最快,手下的叉子不停地动,将食物向嘴里塞。康斯坦丁戳了三叉子,一盘特调小香芹芦笋面就没有了。德姆专挑贵的吃,每次出手都插中一块鱼肉,嘴巴边吃还边说个不停。 同志们这样你争我夺,与其说是恶坏了,不如说是苦怕了。特训最开始,两个姑娘还拉不下脸来争食,结果当晚就饿了肚子。到后来,梁小夏每天都在给他们减口粮,队员们只得自己在山林里打野味填肚皮。往往甜甜一烤坏了肉,整个小队都要挨饿过夜,第二天训练依旧。第四十天的时候,他们就像一大堆蝗虫,看见什么都想吃,见到地上的草都要拔起来塞到嘴里尝尝味道。晚餐的时候也不再顾着面子,若不是看火烧着,恨不得把爪子伸到锅里抢吃的。 梁小夏则完全没有同情心地看着这一切,想当年,雷诺就是这么整她的。她还满身粘着泥浆在森林里找不到洗澡的地方晃荡了一个星期呢,那才叫真的无法忍受。 “头儿,这就是达拉姆最好的菜馆?看起来也就这样么。不过这可比甜甜的手艺好多了。老天,我再也不想吃连咬都咬不动的肉了!” “德姆,你要死啊?!再说我做得难吃,下回我就往你伤口上撒盐!” “别,别,甜甜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别掐我了,松手,疼~疼~” “甜甜,别听他的,你做的挺好的。当然,也还有很大提升空间。”康斯坦丁含蓄地表示了自己的看法。 “没想到达拉姆最好的菜馆这么小。这下我回去以后想炫耀一下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小盗贼还以为自己能看到墙上镶嵌着宝石黄金,桌椅都是水晶,富丽堂皇的大酒店呢。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小餐馆,看着遮遮掩掩的,房子也不大,一路过来都是一个个闭着门的包间,没什么看头。也只有这菜的味道,和他的想象匹配。 负责分菜的侍者根本插不上手,听到德姆的话,脸上又抽动一下。能来他们这里吃饭的,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随便打个哈欠,都能让达拉姆刮过一阵冷风。不说别的,光是这红头发小个子吃的那盘子鱼,就能顶得上普通人一个月的花销了。 最好的菜馆,服务人员的素养也很高。侍者脑子里天马行空,脸上却看不到任何鄙夷的情绪,雕像一样完全无视面前越堆越高的餐盘。直到梁小夏轻轻招招手后,才转换为启动模式,站在梁小夏跟前,恭身听她吩咐。 “麻烦你,再上五盘奶汁橘子烧大虾,四瓶65年的酒,还有一杯特调玫瑰露,谢谢。” 她手上握着餐巾,不小心身体移动时打翻了水杯,清水流在桌面上。侍者本能地伸手去扶,被同样紧张扶水杯的梁小夏握住了手,短短一瞬间,触碰后又松开了。 “哦,真对不起。” “没关系,我来处理就好。您稍后。”侍者端着倾倒的水杯出去了。 斯文坐在梁小夏旁边,镜片底闪过一道光,端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水。 右手搭在桌面上,四指无意识地轮流敲打桌面,梁小夏在梳理大脑中杂乱的信息。 第三军团长斯格拉切赫,对母亲多兰别有用心的那个将军,在爆出和亲生女儿有染后,不知得了什么怪病,在病床上已经昏迷两年了,怎么都醒不过来。这事情,怎么琢磨都感觉挺像父亲玛塔基尼的作风,是不是他给斯格拉切赫下了什么咒? 晚上见到父亲,问问就好了。 失去老将军斯格拉切赫做主心骨,第三军团被伯奇接管,他最近还和柯西莫亲王走得很近,两个人频频一起露面,几个军团也在频繁友好演练,恨不得变成穿一条裤子的亲切盟友。 这事情有好,也有坏,王都中谣言满天飞,都在传柯西莫与伯奇的法师母亲卡门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尼赫迈亚已经很长时间没在公众露面了,所有的事物都由他的儿子昂撒接管,代理他父亲处理政务。看来小胖子昂撒的能力还不错,能压住场面没让他父亲生病的事情影响到三个军团的势力联合。 最低调的还是诺厄老头,梁小夏在侍者的记忆中搜了一圈,将侍者在工作时听到的客人们的谈话筛了两遍,都没找到一丁点关于诺厄的消息。这老头还真沉得住气,也不知道打算憋到什么时候。 梁小夏手握着杯子,杯中的水见底了。艾格玛瑞亚现在完全裂成了两块。同样都有三个军团,伯奇的优势更大些,和柯西莫又结成了联盟。昂撒势力较弱,在达拉姆的明面上气势较弱。毕竟,让一个年轻人挑起将近半个国家的大梁,他还是有些力不从心,能勉强让尼赫迈亚的老手下信服,已经很好了。 侍者又进来了,递给梁小夏一支白色的玫瑰花骨朵,洁白的花瓣湿漉漉的,看起来像是刚摘下来不久。 他终于来了啊,不用她买单了。 梁小夏点点头,带着斯文离开了二楼的露台,随着侍者穿过走廊,掀开走廊尽头巨大的挂毯织画,沿着织画后小厅中的螺旋楼梯向上,最后来到了一个插满了鲜花的私人会客厅。 纯色布艺沙发上,一个全身灰色骑装的男人正坐在那里,有些焦急地看着门口方向。他在看到梁小夏后,欣喜地站起了身。再看到她身后跟着的斯文,又轻轻皱了皱眉。 第一百一十三章幕后 政治无道德。 ——马基雅维利 昂撒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瘦了很多,脸颊不复鼓胀圆胖,甚至开始向着凹陷的方向发展。眉弓深沉下压,下巴向上翘着,已经有了几分他父亲冷傲孤僻的影子。他灰骑装上的扣子没有像时下流行的那样解开一两个露出里衫,而是紧紧扣死到脖子上,袖口也以同样的方式扣住,暗银色衣扣和袖口衬托得整个人都像一块石头一样硬邦邦的。 这样一个男人,脊背挺直,被客厅的鲜花簇拥着站在沙发前,如同油画里突然泼进的黑色颜料,格格不入。他的冷硬直接撕破了小客厅中的闲适温情。 “夏尔小姐,自从上次一别,我无时无刻不再期待着再次与您的单独会面。”昂撒还是昂着头,双眼紧盯梁小夏的脸,突然微微笑了出来,嘴角的两个小坑和温暖的米色壁纸揉在了一起。 “精灵主人,受您的影响,我看不出他的命运。不过,他会是一个好国王的,这是性格,也是命运。” 斯文隐秘地给梁小夏传了这么一句话,独自离开,留下梁小夏和昂撒单独会面。 “他是我新收的随从,你不用担心,他不会乱说什么的。”梁小夏不清楚昂撒对斯文的敌意是从哪里来的,不过她在尽量弱化昂撒的感觉。 “抱歉,失态了。我最近实在是太累了,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有些过度紧张。这不,安息森林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王都里几乎是一团乱。伯奇那边兵马调动频繁。我每天得像赶演出一样,跑好几个地方,实在是分身乏术。有时候一天下来。连一口热汤都喝不上。” 昂撒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身子向后面的沙发倒去。半个身子陷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中,看起来真的是累坏了。 “累的话,你随时可以放弃的。以你现在的实力,没必要非坐在那个位子上。哦,到时候如果你决定争那个位子的话,血腥黑金宝剑记得还我。”梁小夏握着小勺子,搅了搅杯中甜腻的花茶。看着茶杯中漂浮的一片片花瓣,用勺背将花瓣又压入水中。 “不行!” 昂撒立刻坐直了。他接手父亲的势力总共一年多,却已经深知政治斗争中的你死我活,在这个恶劣的角斗场,停下来就是死,连一个喘息的机会都是吝啬,安逸的退休更是愚蠢的妄想。 “放松,放松~我这不是来了么,给你解决问题来了。你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岁吧?在人类中,你已经算是非常优秀的了。别总是给自己太多压力。 想想吧,如果顺利的话,三十岁之前,我就能够称呼您为‘荣耀国王陛下’了。和那个相比,现在的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关于血腥黑金宝剑,你想好了吗?” 昂撒知道梁小夏指的是什么。 他如果想要以王室流落在外的继承人身份继承王位,就意味着他必须撇清自己和父亲尼赫迈亚的血缘关系。 尼赫迈亚是有名的将军之子,少年天才,已故先王后的幼弟,在他的血统上不能做文章,如此一来,只能说昂撒是秘密在外寄养的继承人,和他只有名义上的养父子关系。 “我——我不知道。” 昂撒的身体又倒入沙发中,连头都后仰着靠在沙发背上,望着倒悬巨大花灯的天花板,双眼中净是迷茫和挣扎。 昂撒骄傲,不屑于欺骗和背叛。在他的眼里,使用血腥黑金宝剑,他角逐王位就有了更大的把握,同时也背叛了父亲,背叛了他真正的血统。从记事起,昂撒就想超越父亲,想要摆脱父亲的阴影,可他真的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去获得成功,这是耻辱,也是污点。 想到父亲,意气风发,冷硬坚毅的军团首长,面对刺客袭击,即使受了伤也一步不退的父亲,流血摇晃,身板仍挺立僵直的父亲,昂撒第一次觉得,他的父亲是无法超越的。这种感觉,也许只有他当了父亲以后,才能体会吧。 现在,十四岁就从军事学院毕业的帝国天才,最年轻的军事统帅,铁血骄傲的国家英雄,他的父亲,尼赫迈亚,像个还没长大的小朋友,每天坐在地上看画册,要吃糖,要每天缠着昂撒让他讲故事,睡觉前需要哄,吃饭要人喂。父亲的身影依旧高大,却脆弱得像个婴儿,需要呵护和抚慰。想到这里,昂撒更是心力交瘁。 这样的父亲,他实在不忍心再去伤害了,可除了使用血腥黑金宝剑,再想要向前一步,只能拼军队,以实力硬碰硬,染血屠城,你死我活。让他的手下,父亲辛苦培养的军团去做自己争权的垫脚石,不到最后一步,他也不想这么做。 “昂撒。人类的国度有一种说法——好的政客不需要良心,你听过这句话吗?” 梁小夏的话,拉回昂撒的思绪。他望着梁小夏的脸,手指捏紧了身下的沙发。难道说,她也认为他该这么做吗?事到如今,确实已经别无选择了。 “这不是游戏,不是小说话本,也不是英雄传记。我们是真的活在这里,活在当下的。现实就是,为了得到一些东西,你必须用更大价值的东西来交换。我不知道你想要当国王的愿望有多强烈,作为精灵,我也无法理解你们人类对于权力和地位的渴望是从何而来。我知道,你们需要一些手段,一些见不得光的,摆在台面下的方法来解决问题,比如暗杀,比如投毒。比如造谣和制造意外。随着这些手段,人的良心也需要交换出去一部分。这是无法避免的规则,如果想要生存下去。就只能这么做。” “可是我真的觉得,你需要底线。你的骄傲是我所欣赏的,骄傲的人心里总是绷着一根线。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条线可能很低很低。比道德低得多,可这条线始终存在。这也是为什么我选择了你,而不是伯奇,我从来就没在他身上见过这点。 一个没有底线的人是很可怕的,在不太遥远的将来,一个没有底线的国王会更可怕。受他的影响,他治下的民族。他的国家,也会变得无法无天,不知收敛。而这种没有底线的狂妄——恰好是末路的开端。” 昂撒一直没有说话,他在思考,在选择,一室沉寂。末了,昂撒拍了拍自己的脸,显得精神些,坚定而执着地看着梁小夏。 “不用血腥黑金宝剑了,我决定了。对。就是这样,我不用了。” 下了决定,昂撒像解脱了一样,端起他面前一直没有碰的茶杯。猛喝了一口水。 “咳咳,咳咳…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哦,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只能和伯奇硬碰硬了,希望他会像以前在学校里赛马连败一样,这一次也输给我。你放心,宝剑我会还给你的。” “不,别急。宝剑还有用,它是你的底牌,当然也可以变成你的杀手锏。” “这有什么区别?底牌和杀手锏是一回事吧?”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梁小夏掏出一张纸递给昂撒。昂撒打开后匆匆读了起来,目光随着一行一行字的移动,逐渐明亮,脸上的颓丧凝重也在逐渐消失。最后,他手上的信在阅读完毕后,自动燃烧,化成一片粉末散在茶几上。 “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可是,你觉得真的这能行吗?” “我也无法确定,不过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还是有的。”梁小夏又从臂环里摸出一个小鳄鱼徽章,给昂撒扔了过去。 “拿着这个去拜访你们王都水底下一直潜着的那条鳄鱼。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自己了。人类的内部事务,我不想参与太多。” 昂撒了然地点了点头,将鳄鱼徽章收好。 “对了,你信里说的费恩退兵是怎么回事?这事情对我们精灵来说很关键,详细讲讲。”梁小夏解决完昂撒的问题,就该解决自己的问题了,她真正关心的还是玫缇斯的情况,通讯不发达,她对费恩关于战争的计划几乎一无所知,已知的这些,还是靠泥球偷偷传递出的消息分析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可靠。 “不是退兵,只是暂缓进攻,这是我一个月前在那边埋的探子收到的消息,你看看。” 费恩拿出脚下放的公文包,拿出一支普通的羽毛笔,拆开笔杆后,抽出其中的小纸条递给梁小夏。 黄金城已经被打下来了,这是个坏消息。费恩的第一骑士兼先锋军统领汉尼拔将黄金城围堵了三个月,城内米粮断绝,大部分矮人战死,小部分从密道中窜逃,离开黄金城逃入西晶森林。黄金城已成人类攻打精灵部落的先锋大本营。 小信笺上只写了聊聊数笔说明情况,梁小夏可以想象,城主金刚当时必定是站在城头,指挥着矮人们将铁水从城墙上浇下去,阻挡汉尼拔军队的进攻。三百多黑矮人对一万士兵,金刚定是凶多吉少。不知道金木那个傻小子怎么样,不知道送她空间臂环的金机还活着没有。梁小夏心下黯然。 打下黄金城后,人类进攻的脚步就被绊住了。原因主要有三个:第一个,军队面临的一大片连路都没有的原始森林,随着森林植被的疯狂生长,玫缇斯先锋军手上的地图也变得厉害,地图上很多坐标都覆盖变化了。人类先锋军必须重新派探子探路。第二个,进入新一年的秋季,再过两个月就是冷冬,完全不适合人类作战,黄金城所在沙漠背靠的海洋也开始进入冻期,运兵和供粮到时都会被阻断。第三个,费恩正式贴出了布告,他将在明年一月春季,册封玫缇斯的王后,停战以示其仁德宽厚。 “仁德个鸡大腿。”梁小夏心里暗骂一声。将手里的小纸条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没有找到新的信息,抬头问昂撒:“还有别的消息吗?再没了?” “你手上的就是原稿了。这是埋伏在玫缇斯的探子弄到的消息。至于费恩的远征军那边,隔着海洋,信息很难传过来。我也没有更多的办法。” “好吧,谢谢你。这对我来说是很宝贵的消息。这份原件。我就带走了。”梁小夏收好小纸条,似想到了什么,又对昂撒嘱咐了一句。 “昂撒,不到万不得已,别和伯奇真的短兵相接。我总觉得,费恩的暂时性休战,未必没有在打你们的主意。” “你是说——”昂撒听到这个。眉头立刻又皱紧了。前狼后虎,费恩如果真的有什么打算,也是个麻烦。 “别太担心,”梁小夏拍了拍昂撒的肩膀,她希望艾格玛瑞亚的局势能够将费恩的视线拖住一阵子,可她也明白,短暂的休整之后,将是更加疯狂的卷土重来。“对了,我还有礼物送你,这双护腕很不错。上面的阵法能够防御一些虚弱诅咒和操控类法术,你穿在身上,还能提提精神。” 梁小夏又拿出一对硬壳护腕,掌宽暗红色壳上绘满了诡异的花纹。在灯光下转动时反射低调的红光。 魔法护甲! 昂撒的眼睛几乎都快粘在这对护腕上边了。 他不是法师,可不代表他是个无知的白痴。这对护腕不是普通的炼金师做的魔法护甲(虽然那东西也很贵),而是一对法阵护甲! 所有的法阵都是需要法师亲手绘制的,当法师到达三级以上后,法阵才能有一半的成功率,法阵护甲对材料的要求之高,操作之精细,严苛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境界。 伯奇的母亲卡门,就是一个三级法师。她身上的法袍就是一件法阵护甲,一件耗费整个法师团三年,捕杀二百四十四只熔岩蜥蜴,法阵刻画失败二百四十三次,最后只绘制成功的一件法袍,又称血染火蜥法袍。那件袍子,是名副其实由法师和战士的血换来的,十二个日夜不停流转的法阵,能够完全防御三级以下任何法术,完全称得上法师极品。 此时此刻,一件从前只能由他远远看着的法阵护甲,就这么敞亮地摆在茶几上,就在他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护腕上互相穿插嵌套的法阵花纹,精致繁复,看不到片刻,昂撒就觉得眼花缭乱,揉了揉眼睛,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这真的是给我的?你确定?你,你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吗?” 昂撒拿起那对护腕,手都在抖,手指触及光滑的法阵表面,冰凉的感觉沿着指尖传递进他心中。褪下双手的袖子,将护腕紧贴着皮肤扣好,清凉的感觉立刻沿着护腕内部蔓延全身,多日的疲劳也清洗一空。真的是法阵护甲,他心中的最后一点怀疑也烟消云散了。 “这是你做的吗?” 昂撒这么问,心里已经确定了。梁小夏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的神情,看在他眼里更是一种带着谦虚的暗暗肯定。 想到这里,昂撒激动得都站起来了,隔着茶几恨不得将梁小夏抓到自己怀里。他现在无比后悔当时向她求婚时没有再多尽些力,没有再坚持些打动她的心。 “我这里还有两件,一件是甲胄,一件是头盔。看你也用不上,我就自己留着了。”梁小夏很满意昂撒快要疯掉的表情,心里偷偷乐了乐。 “什么!还有?!卖给我,都卖给我。你说多少钱都行!钱你看不上的话,我拿别的东西换也可以。” “昂撒,我也知道这两件东西的价值,这是珍贵之物,不是钱能够衡量的。既然这样,还是以物易物来换好。都是朋友,总是钱呀钱的,听着不舒服。” “你想换什么?”昂撒立刻警觉了,他还没忘记自己上回才答应了梁小夏三个条件。 “没什么,换一些书,粮食,还有生活用具,我总得做些未雨绸缪的事情。行吗?” 几乎是在梁小夏话音刚落,昂撒就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然后在看到她掏出来的一张长长的详单时,又变了脸色。 单子上的东西,多得不胜枚举。大大小小零零碎碎,应有尽有,从种地耕田用的工具。到家禽饲养的饲料,到气候观测用的仪器。到搭建房屋的木材沙子,甚至昂撒还在上面找到了“儿童启蒙玩具——七十套”这样一条。 所有这些东西,加起来刚好满足一个市镇的人口需要。昂撒眼睛一行一行扫过详单,手上摸上了自己光亮的额头,她这是要干什么? “又上当了。”昂撒粗略一算,这些零碎的东西,加起来也至少五十万金币了。更不论她还要“皇家贵族学院图书馆所有藏书拓本”,那整五层共二百万册的藏书,珍本文献无数,全部拓一遍,一千万金币都挡不住。 “前头这些东西,都没什么问题,”差不多是建设一个城镇的花费,昂撒答应得很爽快,“可是这最后一条,这个——” “不着急。慢慢来。前面那些先弄,最后的书可以不急着要,十年八年的没关系,我等得起。” 梁小夏又掏出两件装备。看着昂撒惊喜并痛苦压抑自己的脸色,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太厚道?臂环里明明已经有近百套了,却只拿出最差的三件给昂撒,对方还像捡了宝贝一样爱惜得不行。 昂撒抱着三件法阵护甲(实际上是铭文装备),紧紧窝在自己怀里不撒手,恨不得今晚就跟这三件装备一起睡。 有了法阵装备,即使他没有自己的法师团,也能稍微和卡门的第四军团抗衡一些。可惜夏尔小姐不能给他更多了,否则他有信心,凭借着这几件装备,组建起一支完全不逊色于卡门法师团的军团。 “昂撒,有空的话,我带你去见见我父亲吧。我走的这段时间里,你见过他了吗?” “令尊?我一直无缘拜会,你能提供这个机会替我引荐,深感荣幸啊。” 这位精灵小姐的父亲,应该也是精灵吧。昂撒之前递过几次帖子,都没有得见,现在能跟着梁小夏得见真正隐藏在幕后的人,昂撒感到一阵兴奋。 “今天可能还不行,今天还有事情麻烦你帮忙。改天你抽个时间,正式拜访一下吧。”梁小夏捏着茶杯细细的把手,喝完了最后一口茶,在艾格玛瑞亚贵族习俗中,表示谈话将结束了。 “什么事情?”才到手三件盔甲的昂撒心情良好,答应事情爽爽快快的。 “今天和我一起来吃饭的都是我的佣兵小队成员,楼下的单买了。你再找个人,带那几个人玩上两个星期吧,我可能顾不上他们,只能丢给你招待了。” 这是小事情,昂撒点点头,表示没问题。餐馆是他手下的产业,吃饭是小意思,在达拉姆王都,好玩逗乐的地方他也知道一些。夏尔小姐没有要求他自己亲自接待,那就派一个手下招呼一下好了。 “还有一点,”梁小夏将脑袋凑到昂撒跟前,小声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在昂撒表示听明白后,她起身离开了房间。 “夏尔小姐——” 坐在沙发上,昂撒叫住了已经准备跨出门口的梁小夏。 “什么事?” 梁小夏不解,难道昂撒还有什么重要事情忘记交代了吗? 她站在小会客厅的门口,半长的头发松散的披着,比身后的幕帘看起来还柔顺。面上是易容过的,顶着一张平平无奇,过目即忘的脸,个子依然瘦小,却比之前见时长高了一些。这细微的区别,不细心的人是观察不出来的。她整个人立在那里,穿着暗绿色的长衣长裤,远远看着自己,就像一株绿色的,倔强生长的植物——昂撒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这么想,可他就是觉得,面前这位精灵,更像一株还未结出花骨朵的小树——也许是火焰铃兰,也许是金盏。 “不,没什么——我只是忘记告诉你,费恩可能已经知道你们的身份了。” “谢谢你。” 昂撒低着脑袋,右手插在骑装的口袋里,五指摩挲着里面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只有他自己知道,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条镶嵌碎钻的,暗蓝色法兰绒丝带。 第一百一十四章归燕 恐惧是人性中无法避免的一部分,利用得好,也可以成为磨刀石。 这一餐整整吃了两个小时,小队在未入傍晚时进入餐馆,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有些暮霭之色,灰白的天色抹着一道红霞,夜色始生,冷热的风交替吹拂,卷起片片秋叶,在树梢倔强地颤抖。 吃饱喝足的队员们站在石板铺就的大街上,都有些昏昏欲睡,康斯坦丁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德姆连连点头,西娅拉着甜甜的袖子,半眯着眼,看起来也是疲惫不堪。斯文还是老样子,戴个眼镜跟在众人后面,不声不响的望着夜空,时不时甩一下自己扎起来的马尾辫。 队员们这种无精打采的样子一直持续到了月亮升起,坐在租来的大马车上,所有人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了,只有梁小夏一个人,睁大眼睛,半靠在马车窗边吹着夜晚带有一丝燥热湿冷之气的凉风,手捂在胸口,眼睛又亮又圆的看向窗外。 贝隆坡47号,庄园高墙附近的小路上,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附近来回晃荡,看到路头驶过来的马车,便隐藏在树丛里,远远潜伏观望。 马车直接驶进了庄园大门,闭目假寐的斯文睁开眼,不着痕迹的打量庄园内的景致,还有他身边精灵主人有些压抑却无法掩盖的雀跃神色。 前庭花园浸泡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所有的景色似乎都披上了一层白色的雾。连庄园内的大屋都只浸泡在夜色白雾中,显露一个不太清楚的轮廓。 从大门进入,如同一瞬间从黑夜跨入白昼。饱满充足的米黄色光线照射得人有些睁不开眼,暗绿色的墙面滚着银色细藤花,地板上没有铺任何织物。深色原木拼接,毫无缝隙。走在上面。任何一个细小的脚步声,都会“咔嗒咔嗒”放大数倍。 队员们一瞬间全醒了,颇为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东张西望。 除了甜甜以外,来杯麦酒小队的成员都是平凡出身的穷苦孩子。 德姆的父母是乡下种地的农夫,康斯坦丁的父母去世得早,小时候全是靠着嫁给杂货店老板的姐姐养的。西娅家里有些钱,父亲在好几处地方都有房产,可比这种住在达拉姆贵人区的高门大户,还差了很多。 越是打量大厅中的摆设,队员们越感到不自在。 厅里没有任何一件黄金白银的摆设或者珠宝制品,只有书,靠着整整半面墙的书,书架上间或放一两件装饰品,或者以架台支起好几盆盆栽植物,绿油油的叶子从花盆中自然伸出。还有随意散落在书架前的藤蔓织椅。铺着成套的丝织坐垫和靠枕,暗紫色的薄面奇异地和棕黑色书柜遥相呼应。 整栋房子,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学术和艺术气息,没有暴发户般自显富庶的张扬。只有深沉而舒缓的沉淀。 大厅偏西铺着一整张的织毯,一架华丽的黑色三角键琴前,一位身着秋叶红色连衣裙的女子背对着门口,手指缓慢的在琴键上游走,红棕色的头发高高盘起,松松散散垂下来一缕,搭在肩膀上。 在她的旁边,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中年男人,静静站在琴旁边,欣赏女子的奏乐,他下巴紧紧向内收敛,鼻子高挺,同样黑色的长袍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若不是手臂时不时的伸出,指点女子的琴法,绝对会被误认为搭配着琴摆放的一尊黑色大理石像。 在这样的环境中,队员们的局促不安更加明显,就像一群被赶入厅堂的杂毛山鸡,手足无措。 再怎么看,大家都还是一群不到二十岁的孩子,之前生活在远离城市中心的安息小镇,生活上虽然有些小波折,可心境远比不上真正的成年人老练沉稳。 这种局促,在见到房间真正的主人,梁小夏的父亲玛塔基尼时,达到了一个顶端。 玛塔基尼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严肃气息,有一种让人无法生出反抗之念的崇敬。这种气势,完全让几个小队成员老老实实的,连东张西望都不敢了。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紧张害怕得恨不得全部缩成团抱在一起。 跟在队伍最后的缪拉看到这一幕,心里暗自摇了摇头。他们虽然胆气已经被练出来了,实力也在提高,却还是少了一股气,一股真正世家名门不动如山的气质。仅仅一个照面,这些年轻人在气势上便完全被压制住了。 看来安息分校还是格局太小了,这样的学习也许能够找到几个好苗子,培养出一批人才,却绝不可能真正教育出改变一个时代的中流砥柱。 也许,他这趟回去以后,应该再和史东好好谈谈。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一进大门,梁小夏便展开了笑颜,勉强克制着自己行了一个礼,之后直接扑进了多兰怀里。 “夏尔小宝贝,你这一去好久都不回来,连信都不写一封,是不是都把妈妈忘了?亏妈妈还养了你这么多年,没良心!”多兰嘴上嗔怪着,脸上挂着笑,将梁小夏紧紧搂在自己怀里,抱了又抱。 梁小夏狠狠嗅着母亲身上混着果香的甜味,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软软的,好舒服。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急急忙忙摆脱了母亲的怀抱,有些不好意思的重新站直。 这人丢大了,梁小夏脸色微红,偷偷瞥了一眼玛塔基尼,见他没什么表情,复又松了一口气。 “唉,我说,那是头儿的母亲吗?看着可真年轻。”德姆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身边的斯文。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在一道凌厉视线的注意下哑了声音。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玛塔基尼向前迈了一步,就是这一步,让小队所有成员齐齐向后退了半步。麦酒小队已经开刃了。每个人手上也都背了一两条人命,却仍抵不住对方逼人的气势。就像站在一座黑色的铁山面前一样,压不过对方的势头。 “看来,你的小队,也不过如此。” 这话很难听。 玛塔基尼的声音冷冷的,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味道,一眼扫过众人的脸。 队员们听到这话,脸色全变了。他们没想到,头儿的父亲居然是这样一个不好相处的人,这句话,在砸他们的脸,更是在削梁小夏的面子。 几乎是硬顶着压力,所有人都又向前迈了一步,仿佛要证明自己并不是胆小怕事的懦夫,也为了给头儿把脸面撑起来,脸色通红,一脸坚持。 康斯坦丁迈的步子最大。几乎快越过梁小夏,和玛塔基尼面对面站了,德姆的步子最小,却还是向前迈了一步。脸色和头发憋得一样红,脊背挺得直直的。甜甜和西娅的脸上依旧不好看,却是毫不犹豫地跨了一步,坚定地跟在梁小夏身后。 玛塔基尼面无表情,勾着的嘴角似乎在嘲弄,他轻微向前倾身,逼向对面的康斯坦丁。 巨大的压力几乎形成实质,康斯坦丁很害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只是本能的觉得,对面这个容貌冷峻的男人,能够毫不费力地杀死自己。在对方面前,他再怎么反抗,再怎么挣扎,都像蚂蚁一样脆弱。 梁小夏也很紧张,通过杀戮左眼,她看见一股浓浓的杀意从父亲的身体中散逸,直逼对面的康斯坦丁,巨大的红色杀气就像一张网,紧紧将对面的小队成员笼罩起来。如同红色的铅云,压在每个人头顶。 她从来不知道,杀意原来是可以操纵的。她也不知道,看起来更像是个学者的父亲,认真起来会是这么恐怖。旁观的梁小夏能够清晰看见,这些红黑色的杀意就像一根根无形的钢针,直接扎在小队成员的皮肤上,试图钻入他们体内。 康斯坦丁控制不住自己的牙齿开始打颤,全身肌肉颤抖,他的身子都有些软,全身发虚,脸色灰白。战士仍旧逼着自己直视对方的双眼,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又给他找回来几分意志。 杀意突然散了。 玛塔基尼侧了侧身,单手摸在梁小夏头顶,轻轻拍了一下,“好好招待你的小客人,”转过身又对着面前众人点了点头: “我是玛塔基尼,西摩曼,她的父亲,这座庄园的主人。希望诸位能够在此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 倨傲,倨傲到了极致。 小队成员们大喘一口气,憋成深红的脸颊慢慢恢复正常。大家都觉得,比起刚才的威慑,他现在这高人一等的样子,已经算得上是和颜悦色了。 站在最远处的缪拉也松了一口气,他在恶灵殿不断击杀恶灵,对这种恶念气息的抵抗非常强,可即使是这样,他也觉得很不舒服,就像水淹没到胸口一样气闷心悸。 望着玛塔基尼沿阶而上的黑色背影,缪拉突然明白了,梁小夏拉着整支小队到达拉姆的意图。 侍女杰娜上了一整盘的花色点心,还有现沏的茶,加了浓浓的糖和奶,可除了梁小夏以外,大家几乎都没什么心思喝茶,心不在焉地或望天或盯着地面发呆。 “客房已经收拾好了,洗澡水也放好了,你们早点休息吧。不要害羞,小伙子们,还有这两个漂亮的姑娘。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我说,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千万不要客气。” 和玛塔基尼的严寒相比,多兰就像春日暖阳一样可人,声音温柔慈祥,听得小队成员感动得差点掉眼泪。 “精灵主人,原来你是生活在这样‘水深火热’的环境中的,真让人意外。”斯文饶有兴致地看着多兰,和梁小夏进行睡前的‘神交’。 “我自甘之如饴。” 梁小夏回了这么一句,挽着多兰的胳膊走了。客房不够用,她今晚要和妈妈一起睡。 第一百一十五章萌志 当我们只遇到逆风行船的时候,我们调整航向迂回行驶就可以了;但是,当海面上波涛汹涌,而我们想停在原地的时候,那就要抛锚。当心啊,年轻的舵手,别让你的缆绳松了,别让你的船锚动摇,不要在你没有发觉以前,船就飘走了。 ——卢梭 清晨,一只蓝翅鸟儿扑棱着翅膀,掠过二楼窗口,停在屋檐上,探着脑袋四处寻食,好奇地向窗内望了望,没有找到面包屑和小虫后,转身飞走。 屋内,梁小夏站在落地镜前,单手撩起额前的头发,有些不自在地看着自己现在的模样。 镜子里的小姑娘,穿着一身休闲高腰月白色连衣裙,浅灰色紧腿裤绷在腿上,使双腿显得细弱无比,蹬着淡金色和头发相配的小皮靴,后面还有一个侍女在为她平整领口的一条条丝带。 她的脸颊,已经脱离了儿童时期特有的圆润与丰腴,愈显修长,眉毛和头发一样,都是淡淡的颜色,皮肤是白皙的浅粉,颧骨还不太明显,看起来明显营养不良。 “夏尔小宝贝,在外面读书,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看你瘦成这个样子。”多兰端着一杯果汁进来,递给有些懊恼的梁小夏,顺手挥退侍女杰娜。亲自为梁小夏整理起来领口一大堆烦乱的装饰花边。 梁小夏仰着头,连喝两支人形药剂。又迅速端起果汁一饮而尽。 她的血液力量逐渐强大,上古精灵血脉在身体里不停流动,一支人形药剂已经有些压制不住了。过去她每天喝一支就够,现在一天必须喝四支,才能保证自己不露出马脚。 “是啊,在外面可吃不上妈妈做的馅饼和蛋糕,哦,真是太好吃了,想到这个。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梁小夏不着声色地拍了一记马匹。 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拒绝别人对她容貌和厨艺的赞美,她的母亲也一样。 果然。多兰听到她的话,眉开眼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没再追究梁小夏擅作主张卸下来的搭配服饰的兜帽——艾格玛瑞亚贵族那可笑的垂穗睡帽。 “小宝贝嘴可真甜,真会说话。也不知道是遗传谁了——你爸爸可不是这样的人。” 多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红红的,单手抚摸自己的脸颊,眼睛亮闪闪的,分外动人。 哦。不。 母亲大人这样无意识放电。简直是一种无差别杀伤。 梁小夏有些智商退化地抱着多兰蹭了蹭她的脸颊,暗想父亲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眼光毒辣,找到这么个大美人做她母亲。 “去见见你父亲吧。他在等你了。还有你带回来的那个矮人,你想好怎么安置了没有?你父亲虽然没说,可我感觉他似乎不太喜欢那个矮人。” 多兰亲了亲梁小夏额头。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见父亲。” 梁小夏也是一阵阵头疼,任谁放个不讲卫生的疯子在家里敲敲打打,都不会有好脾气。 父亲玛塔基尼没说什么,也算是在默默支持她了,可梁小夏不能真的就将金锤扔在这里一辈子,少不得,还得给这个爱闯祸的矮人安排个去处。 要不,将他扔到遗弃之地好了,来个锻造“技术交流”? 还有杰娜,梁小夏不知道她知道多少自己的秘密,若杰娜到了契约期限选择离开,也只能杀她灭口,或者囚禁她一辈子。 梁小夏一愣,她怎么会这么想?她的心已经变得这么冷血了? 杰娜并没有做错什么,兢兢业业服侍她。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就要了她的命,剥夺她的自由,会不会有点过分? 来不及细想,梁小夏已经站在了走廊尽头的书房大门前。 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仪表,抻展裙摆上的一条折痕,梁小夏定了定脸,平复情绪,敲响了书房大门。 “愿月之清辉永在,愿卡尔纳英灵长存,我的父亲。” “先祖保佑你,夏尔。” 梁小夏老老实实站在书桌前面,天已大亮,书房里的灯还开着,看起来他的父亲又工作了一夜。 玛塔基尼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看着长高了一点的小精灵。 他四十岁左右才开始长个,小夏尔二十岁便开始生长了。要不要给她做个检查?是不是上次受伤后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怎么样,这次去上学,有收获吗?” 玛塔基尼的思维几乎是一分为二在使用,一边和梁小夏交流,一边不动声色地分析她身体里残留的能量造成的影响——希望不是某种少见的衰老症。 梁小夏看到父亲眼睛里柔和的光芒,放松了很多。 “嗯,这次出去,真的学到了很多东西…” 梁小夏一五一十地将组建小队,斩杀森妖,突破箭意,被传送阵意外卷入遗弃荒原,最后接受传承的事情,全像倒豆子一样交代了,只抹去了其中所有关于镜月的存在。 听到自然融塑晶石的事情后,玛塔基尼的眉角不明显地抽动了一下,听到梁小夏和队友面对成群的森林怪物围攻,意外领悟了箭意境界后,十分欣慰地淡淡笑了笑,在听到梁小夏后面的叙述时,脸色越来越平静。 最后,他在听到梁小夏继承了遗弃荒原,成为新的主人后,非常反常地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喜悦,没有惊讶,甚至还有些严肃。 梁小夏因为叙述过于激动的双颊染着一抹红。兴奋地给玛塔基尼讲她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滔滔不绝。声音也因为兴奋而比平时高,语调轻快地上扬,带着难掩的自信。 “…这些是给父亲的礼物,希望父亲喜欢。” 梁小夏在书桌上放了两套铭文阵的法袍,这法袍还是她命人特地做的,还有一个皮箱,打开的皮箱中分门别类,一个小格一个小格装满了药草和材料,一个空间装备。最后一个小盒子,打开绒布盒面。里面静静躺着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自然融塑晶石。 梁小夏站在书桌前面,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几乎用了快两个小时。 当她满怀欣喜和小小的期待,呈上自己带给父亲的礼物时,看到的,却是他一张冷凝严肃的脸。 “夏尔,我不得不承认,不得不说。你很努力。” 开头一句话。如同一桶冰水,直接淋在梁小夏头上,直接浇灭了她的喜悦。 父亲的眼光很冷。这是她每次犯错误后最常见的眼神。语调低沉冰寒,缓慢浸入她的耳朵,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我也不得不说,你的运气很好。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矮人打造的幸运天平,我想,属于你的那一座天平,幸运的一端,上面肯定压了一座金山,而厄运的那一端,空空如也。” 梁小夏的手无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右耳,在耳背后局促不安地挠了挠。 “实际上,今天你能够活着站在这里和我对话,我已经很惊讶了。 在那么多愚蠢的,自作主张的行动后,你没有丢了性命,还将自己意外获得的东西,当成了对自己成绩的肯定,洋洋得意地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作为自己的战利品炫耀。看来,你已经非常习惯理所当然地,将运气也视作自己实力的一部分了。 我想,上次的受伤,你并没有学够教训。你并不像我期望的那样,反倒在错误的道路上,更加坚定地向前跑了几步。 你让我很失望,真的很失望。” 梁小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复又惨白,冷汗淋漓。 父亲最后轻飘飘这句话只是一声低叹,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脑袋上,一下子将梁小夏说懵了。父亲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无论她做错了什么,都没有下过这么严重的结论,这样的话,堵得她委屈难过。 为什么要这么说她?难道她做的一点都不对吗?梁小夏憋着想冒眼泪的感觉,眼睛红红的看着父亲。 玛塔基尼双手交握,搭在嘴前,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鼻梁和双眼。 那双眼,含着担忧,含着关心,定定注视着她,看得她又一阵错愕。 是啊,她若不是运气好一点,怎么还有今天? 在安息森林的那么多次冒险,都是堪堪擦在危险的边缘,经历的每一场战斗,都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不管是森妖,森妖之母,森林银狼,恶灵,都是因为她好运地恰在那一个点,做对了该做的事情而已。 她有了成绩了,她突破了箭意了,她是一地之主了,这样她就得意了,高兴了,趾高气扬地以为自己算个人物了,看人的时候也高人一等了,不由自主得觉得自己本事了,有能耐了。 甚至,她带着这种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心态,炫耀到父亲面前,显摆似的将东西弄出来。 这些东西里,有多少是她真的凭自己的本事弄出来的? 没有,一件都没有。 没有一个是她真正靠自己本事赚来的东西。 梁小夏又羞又难过,她低着头,默默站在父亲面前,为自己的错误而感到窘迫和羞耻。 好运气,终究会有用完那一天的。 右耳一阵阵发热,她突然感觉,接下来,她不会再如此地顺利了。 玛塔基尼也很头疼。 夏尔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小事情上不用怎么管,一点就通,什么东西都学得快,胆大心细,比同龄的小精灵看起来要懂事得多。 这看着没什么毛病,实际上心里还是藏着一口气,一股觉得自己超人一头的优越感。他不知道夏尔这种优越感是从哪里来的。也许是生来就带着的。可这样的优越感,直接给她的学习和研究带入了一股燥气。沉不下心做事情,靠着小聪明一直混,少一股稳气。偏偏运气还好,总是能化险为夷。 可这个问题,已经埋得更深了,不再解决,他的小夏尔以后肯定会走上一条更加陡峭的道路。 他只能这样连着根将问题挖出来,暴露在她面前,让她自己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虽然一时疼痛。总好过一世错误。 “对不起,父亲。我错了。” 梁小夏低着头,咬着嘴唇,脸红红的,全身一抖一抖的。晶莹的水滴,一滴一滴打在书房的地毯上。 玛塔基尼叹了一声,从书桌后走出来,将梁小夏抱起来,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拍了拍小精灵的后背。语调前所未有地舒缓。 “夏尔,世界呈现在你眼前的,和世界的本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比如,你眼中的斯格拉切赫,只是一个好色贪鄙的人类,一个侥幸当了军团长的小人。可是你不知道,斯格拉切赫是一个高阶剑士,和人对敌的时候能够连续发出剑气斩,一剑劈城。他还有两张保命用的恶魔召唤卷轴,可以以失去一部分肢体为代价,召唤出一头地狱恶魔。 这样的人,你有信心打得过吗?” 梁小夏捏着父亲的衣服,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 “父亲,斯格拉切赫的昏迷,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我去他家拜访的时候,撞见了一些‘计划外的东西’,然后我就给他喂了一剂群体催眠药剂。” 这“拜访”肯定不会像父亲说的那样轻描淡写。梁小夏太了解父亲谋而后动的特质了,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手段逼着斯格拉切赫将药剂吃下去的。 “那他知道这是父亲做的吗?”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若他不知道是我做的,我做这些的意义也就缺失了。” 玛塔基尼也是精灵,秉承精灵的光明复仇艺术。 他还记得自己站在斯格拉切赫面前,对方惊恐又愤怒的神色。 他给了斯格拉切赫选择的机会,二选一,斯格拉切赫选择了留下一条命,可丑闻也盖不住了,老将军英明扫地,从此彻底退出了政治角逐的圈子。 “所以,夏尔,不要被你的运气蒙蔽双眼,也不要小看你的敌人。若人人都是简单易败的,这世上,也就没有战争和阴谋了。你长大了,我能教给你的东西也越来越少,剩下的,都需要靠你自己在经历中慢慢体悟。” “嗯!我明白了,父亲!” 梁小夏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到心里去了。然后又不好意思地哑巴了,她从小到大,从来没和父亲这么亲密过,坐在玛塔基尼腿上,有些不安地扭来扭去,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好。 “夏尔,你有理想吗?” 玛塔基尼按住怀里小家伙的脑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理想?” 她没考虑过。重生以来她都没想过这个在前世小学课堂出现的问题。 那时候她怎么回答得来着? 科学家——明显讨巧,又随大流的答案。 还没出森林前,梁小夏的理想就是长大,赶快长大了学好知识,跑出去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当战争的端倪出现后,她的理想就是保护族人不受伤害,灭了费恩那个王八蛋。后来又加上遗弃之地的一大家子人,她的理想也多了一条,养活这些人吃饱饭,过上好日子。 这一生有理想吗?梁小夏眼神中透着迷茫。 “父亲,你的理想又是什么呢?” 靠在他怀里,梁小夏感觉到了玛塔基尼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他摸了摸梁小夏的脑袋,说了一句让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无法忘怀的话。 “过去之理想已死。现在,我只想守着你和你的母亲,能够全家平安健康,生活幸福就好。” 梁小夏没再开口,静静想着自己的事情。 父亲有很复杂的过去,她现在不能开口再问了,在帮不到他的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闭嘴,保持沉默,记在心底。 平安健康,说着像是吉祥祝福的话。可梁小夏知道,在这乱世,父亲想要做到这点,又是有多么地困难。 这一点点朴素微小的愿望,就像大海中的一只小舟,随时有可能一个浪打过来,倾覆沉没。 她呢? 她不仅希望保护父亲母亲,还希望自己的族人不受到伤害,能够宁静平和地这样生活下去。 一直以来,她都像个小苍蝇一样,赶到哪里算哪里,能做什么做什么,从没有真正全盘计划过自己的目标和想法。 精灵女王陛下的自守,族人的改姓远离,黄金城的告破,人鱼盟友的破裂…. 事情一件一件划过她的心头,每件事都在她眼前闪过,她却连参与改变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模糊的理想,逐渐在梁小夏心里清晰起来。 是的,她需要真的把责任扛起来,真的倾尽所有去博取,为了爱她的父母,为了她爱的族人,她要的东西,更多,更多。 更强的实力。 更大的财力, 以及更多的权利。 她不甘再藏匿在羽翼之下了,她必须由幕后转向台前。 “父亲,让我帮帮你吧。让我们一起守护我们的珍宝,好不好?” 梁小夏从玛塔基尼腿上下来,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 秋风扫过,大片的黄叶纷纷落下。 寒冬,第一次真正来临。 第一百一十六章劫持 你越没有心肝,就越升高得快,你毫不留情地打击人家,人家就怕你。只能把男男女女当做驿马,把他们骑得筋疲力尽,到了站上丢下来,这样你就能达到欲望的最高峰。 ——《高老头》 佛拉利昂皇家剧院,又称黄金喷泉剧院,坐落在离贝隆坡不远的一处高地上。 金色的方形建筑稳稳坐落在遍黄的林道树木后面,廊柱高耸,拱形大窗和粗大的金色条石精密组合,远远望去,就像一个扔在高坡上的纯金方形珠宝盒。 两条巨大的,锦带一般的喷泉从房顶喷出垂落,接近百米的距离,使喷泉进入水池时砸起高高的浪花,在户外的灯光照耀下,一滴滴飞溅起的水珠,全部都被照成了可人的金白色。 歌剧院的大门正对着的,便是佛拉利昂大街。道路两边的店面全部用的是透明的大落地玻璃窗,干净可人的如同不存在的玻璃窗中,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昂贵服装、家具配件、甚至连魔法装备都陈列其中,只是为了满足贵族们那“小小的虚荣心”。 这里的店员没有肥得像屠夫一样的身躯,也没有尖酸刻薄的如同枣核一样的脸。穿着工装的漂亮姑娘和精神小伙子会站在柜台后,用希冀的眼神扫视每个在街上走过的潜在客人。这里的街面也很少人,只见马车。一辆又一辆车在车夫的驱使下。风行马儿踏着小碎步子,拉着马从宽阔的街面上驶过。主人偶尔会在某个店面前停留一下,由店员招待着进入贵宾厅落座。 长长的千金街一直延伸到了河岸边。 不知是哪个商人,别出心裁地使用一艘精美的小船做了第一家在水上经营的商店。使用一艘二层的小船,摆出很多商品,供顾客挑选。后来者纷纷效仿,大量的小艇聚集在此处,几百艘游船,有餐馆,有酒店。还有各式各样的,只针对会员开放的小俱乐部。不定期开船入河,招待贵族们来一场小小的酒会兼河钓比赛。与西岸混乱喧嚣的大量货船和劳工相比,这里完全是另一种不同的风格。游客可以选择从码头的栈桥进入喜爱的店铺,也可以选择租一艘小小的摆渡船,配着一名口才不错的摆渡小伙,乘着缓缓起伏的河波和空中鸥妪的叫声穿梭在小艇的夹缝之间。 佛拉利昂剧院和佛拉利昂大街,恰到好处地组成了这样一种景象——巨大的黄金盒子顺着倾斜的山坡,流出一条金色的融河。直灌入对面真正滚滚流动的大河中。 西娅脸趴在一家商店的玻璃窗前。正半张着嘴巴,聚精会神地盯着展台内的一对小珍珠耳环看——以十六颗小钻石围边,不用问价格就知道很贵的一对耳环。 “西娅。走吧,该走了。天都快黑了,再不走我们可赶不上演出了!” 甜甜拉着西娅的袖子,尽量将她向着远离玻璃窗的方向拽,在两名少女的身后,小队的男士们站在石板大马路上,无所适从。 旁边陪游的向导倒是很理解,挂着亲切却不令人反感的笑容,对着西娅说:“西娅小姐如果喜欢的话,可以进去看看。试着戴一下,说不定效果会非常令人惊艳。” “哦,那算了。咱们还是走吧,去看表演吧。” 一听到向导的话,西娅立刻熄火了,她的荷包不足以支撑起一颗想要疯狂购物的心。 只有德姆在后面很有心事地偷偷向着向导问了一下大概的价钱。 商店内,隔着半透纱帘的最后边,一位坐在椅子上的贵族女子目不转睛地全程看完了玻璃窗外发生的事情。 “那几个人是谁?” 女子单手捏起一颗托盘中的果仁,纤细的指头捏着送入嘴中,她总觉得那几个人的一个看上去有些眼熟,厌恶的眼熟。 “回莱茵小姐,我也没见过这些客人。不过他们身后跟的那辆马车我认识,以前昂撒少爷乘过这辆马车到我们店里买东西。” “哦?昂撒的客人?”女子又泯了一口茶,“去,将他们看上的东西端过来看看。” 女子纤细的手指捡起托盘中的耳环,放在眼前看了看又扔了回去。 “看来昂撒的客人,品位也不怎么样。” …… 坐在马车里,德姆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似乎有些抱怨今晚的行程安排。 “这歌舞剧有什么好看的,我小时候跟着老爹去附近镇子的市集也看过一回。特贵,一张门票就要一个金币,里面一群人唱唱跳跳的,也不知道在演什么东西,两个小时看下来,连杯水都没得喝,看得人昏昏欲睡的。要我说,还不如像昨天一样去看斗兽表演呢,或者像前天一样,咱们去看战士武斗,都比这个有意思。” 红头发小个子非常不习惯地拉了拉领子,他也很讨厌身上这些罗嗦的装束,看歌舞剧还得换衣服,麻烦得要死。 队伍里其他几个人兴致也都不高,几个人都觉得这种听起来就没意思的东西,简直是浪费金钱又浪费时间。 “今晚的歌舞剧,演出的是天琴音乐团,这也是达拉姆顶级乐团。光是为了烘托出舞台效果,就请了五十名法师学徒。更别说上演的是史诗故事《塔丽娜公主和火龙》,中间还有战士和恶龙搏斗的表演。已经连着演了五场了,场场爆满。女主角塔丽娜公主也是由最近人气正旺的女歌剧演员兰卡思加图出演的,听说她身上穿的那套演出服,就价值三万金币…” 昂撒给小队派遣的向导最会察言观色。看到队伍里的人情绪都不高,立刻滔滔不绝地开始夸赞晚上的演出。不到片刻,便成功将所有人的积极性都唤起来了。 在进入剧院之前,几人还感叹了一下剧院门口巨大的双悬瀑布,连一直跟在身后沉默的马人斯文都很有兴致地伸出手接了两滴飞溅出来的水珠。女孩子们更是觉得这夜色下的剧院如梦如幻,像一座巨大的黄金城堡,让人挪不开视线,提着裙子绕着两个水帘瀑布转了好几圈。 “站住!” 小队几个人正要入门,听到身后一声女子的高喝,顿住了脚步。叫住他们的是一个穿着金色华服的女子。手腕,耳朵。脖子上带着大颗大颗宝石饰品,连衣服上都珠光闪闪,眼神凌厉地向面前众人走来。后面跟着一长溜的剑士和仆人,规规矩矩排成两列。 “这人我们认识吗?” 小队的成员迷茫地看着她,只有甜甜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变了脸色。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莱茵伯爵家的大小姐,甜甜小姐。 “请问这位小姐。我们认识你吗?” 梁小夏不在的时候。康斯坦丁自觉担任起代理队长的责任。王都贵族遍地走,他不是怕事,却也不想给梁小夏添麻烦。对方看着来者不善,他也必须保护好小队的成员。 “这位是莱茵伯爵家的小姐,第四军团少爷伯奇的未婚妻。”昂撒派来的向导十分机灵,在康斯坦丁旁边三言两语地就交代清楚了对面女子的身份。 “莱茵小姐,您看。这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不如我们改天找时间再聚会?”向导也知道昂撒少爷和伯奇不对付,可今天不宜多生事端,挂着笑脸尽量和颜悦色地对女子说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甜甜大小姐一点面子都不给,冷着脸对着向导就是一通呵斥。 她也没将小队的成员放在眼里,转身走向了脸色已经变得灰白的甜甜。 “我真没想到,你还有胆子回来。你以为换个妆容,就能瞒过所有人吗?嗯?” 女子一挥手,后面跟着的剑士齐刷刷地向前冲起,举着长剑,将小队所有人都围了起来。 “把这个贱人给我带回去!” “你们要干什么!” 康斯坦丁伸手向背后摸去,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没有佩剑,无比后悔自己为了看一场歌剧,将自卫武器卸了下来。 小队成员根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对面的女人将甜甜抓走,全体挡在她面前,将甜甜围在后面,和对面包围的剑士形成对峙。 这一幕,似乎从前发生过。 甜甜咬着嘴唇,望着队友们直挺的背影。 从前,挡在她身前的是一个瘦小的女孩,现在,挡在她身前的,是一群可以托付后背的同伴。 从前,她懦弱,胆小,小心翼翼地逃避,逃避。 现在,她想试着拿起自己的武器,和伙伴们战斗在一起。 甜甜拨开身前挡着的众人,直挺挺站在了姐姐对面,理直气壮地看着她。 “这位小姐,我不认识你。请不要耽误我们看演出。” “家族之耻,你以为自己换个妆容重新回来我就认不出你吗?可你肮脏的,恶心的声音,一点都没变。你和你那个下贱的母亲背叛了父亲,背叛了整个伯爵府,应该活活被打死。甜甜,和我回去,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由,作为叛逃家庭的逃奴,都是死罪一条。当然,你如果想继续站在这里给伯爵府丢人现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还有这贱人身边的人,肯定是她的帮凶,都给我抓起来!” “嘭!” 一个剑士上前抓住甜甜的胳膊,被旁边的康斯坦丁一拳打在脸上,打倒在地。德姆也毫不客气,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把匕首,握在手上,对着对面的人削过去。 斯文解开袖口的扣子,将长袖折起来,露出小臂。直拳狠打剑士的肚子,从他手里抢过一把剑。 “今天这事完了以后。你得解释一下。”斯文望着被一拳打得倒在地上的剑士,扭头对甜甜勾勾嘴角,露出个与平时气质完全不符合的恶劣笑容。转身冲入了前面大堆的人。 剧院门前顿时乱作一团,众人战做一团。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他们想要袭击我,肯定是敌国派来的刺客!” 大小姐声音慌张,脸上的表情却镇定得很,站在涌上去的大群仆人身后,慢悠悠扇着折扇,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 我看这回。还有谁来救你。袭击军团长未婚妻的逃奴,就是昂撒亲自来了。这件事上他也别妄想说情。 …… 伯奇最近过得很顺利,出乎意料外的顺利。 他站在家族的收藏室中,静静欣赏对面墙上挂着的百年名画。 画面上的少女半蹲在河边汲水,手中的黑陶灌沁在河水中,烈日下,汗湿的金色秀发垂下一缕,粘在胸前暴露的雪白皮肤上,画中的少女只露半边脸。轮廓起伏有致。微卷的睫毛,翘起的嘴唇,完美勾勒出属于女子特有的未成熟时的年轻美好。 “少爷。需要我将这幅画挂到客厅里吗?”跟在伯奇身边的仆人问,有眼色的仆人早就看出来,他们少爷喜欢这幅画。 少爷半个月前将这幅画买回来后,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来藏品室看一眼,有时候只是匆匆看一小会儿。 有时候,会像今天这样,端一杯酒,站在画前久久不动。 “不,把这幅画取下来吧。” 他不喜欢皮肤过白的女子,这种苍白的不健康的肤色,如同他幼年时记忆缺失的母亲一样,一个直白不讨人爱的,连睡觉时间都在自己实验室里度过的女人。 皮肤发白的女人,都冰冷无情,不懂情趣。小时候推开他怀抱的母亲是这样,记忆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也是这样。这画作,和那个讨人厌的小姑娘有点像,更像她长大后的样子。 伯奇之所以喜欢这幅画,不过是因为这是他从昂撒手中抢来的东西——拍卖会上的战利品。他喜欢昂撒当时无可奈何失望放弃的那种懊丧表情。 那一瞬间的表情,给他带来了长久的愉悦。 现在,他有了新的替代品。这幅画也可以丢弃了。 伯奇在仆人吃惊的眼光中,拿起一把金色的小剪子,用剪子将画像缓慢地剪成两段。然后一片一片又剪成残缺的,更小的碎片。 少女不完整的雪白的脸散落在地面上,一双棕色长靴,慢慢踏在了上面,在画布上留下一个脚印。 他成功接管了斯格拉切赫那个老头的全部势力,几乎没有遭遇到任何反抗。至于他那已经声名狼藉的女儿,曾经的贵族学院之花,伯奇一直很讨厌她。莉莉总是以未婚妻的名义管着她,她的手伸得太长了,总希望他身边没有除她以外的任何女人。 所以,他不介意在她最危难的时候,再浇上一瓢油,推一推城里的流言,将她推入更加黑暗的深渊。 一个即将成为国王的人,不需要强大的妻族来指手画脚,他们只要留下自己的势力,就可以默默退场了。 伯奇连着喝酒的水晶杯都扔在了地上,杯子摔得粉碎,惶恐的仆人跟着后面洒扫。他连看都不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转身走出收藏室。 收藏室外连着一个休息室,几张躺椅摆在侍女雕像之间,明亮落地窗前,上好石材打磨的国王棋棋盘方正地放在桌面上。未下完的棋子光滑亮泽,顶端镶嵌着海蓝色宝石和珍珠,蓝色和白色相间的两方棋子盘中交错,无声厮杀。 这盘棋已经下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伯奇坐在柔软的椅子上,拿起盘中一颗蓝色棋子,仿佛不认识它一样,盯着它仔细观察。 悄无声息,一个黑影出现在伯奇身后两米的地方,单膝跪地。 “主人,已经确认过了,没有问题。” “那就好,记住,消息决定不能漏出去。” “接头人已经被杀了,主人放心。” “下去吧。” 一瞬间,黑影消失在原地。伯奇嘴角轻蔑一笑,蔚蓝的双眼眯成一条缝,将手上的棋子从窗户口丢了出去。 现在,他只差一个机会,一个能够光明正大发起攻击的机会。 配着重剑的剑士迈着大步,从屋外跨入,见到坐在椅子上的伯奇,颇有些犹豫,在这一瞬间的犹豫后,他向伯奇行了个礼。 “伯奇少爷,出事了!” “艾伦斯,你的称呼用错了。” 剑士听到伯奇的指责,有些尴尬,又有些愤怒。 这个连剑都举不起来的纨绔根本连老军团长的毫毛都比不上,他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若不是老军团长昏迷不醒,现在哪轮得到他在这里指手画脚? 剑士憋着一口气,重新行了个礼。 “对不起,伯奇团长。请原谅属下的错误!” 伯奇摆摆手,表示不再追究这件事。“什么事让你这么大惊小怪?” “伯奇团长,您的未婚妻,莱茵小姐被劫持了!” “什么?!” 伯奇也很惊讶,什么人这么有胆量,直接在达拉姆撒野,劫持他的未婚妻?即便他对那个女人没有一点好感,也不能允许有人这样公然抵抗他! 伯奇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昂撒,难道是他派人做的? “劫持莱茵小姐的并不是本地人,似乎是从外地过来的。一共三男两女,都是生面孔。不过,他们乘坐的,似乎是昂撒少爷的马车。” 嗯? 伯奇眼睛一亮,站起身向外迅速走去。 “听我的命令,第三军团戒备,今晚准备全面调动,一定要把这些歹徒抓回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金蝉 但他是这么一种人,打个比方说,在电闪雷鸣开了锅的时候,他敢在暴风雨中穿着湿铜甲,站在山顶上大喊“神都是混蛋”,引得闪电劈向大伙儿。 ——《碟形世界之魔法的色彩》 “驾!” 德姆坐在马车前面的横板上,双臂向上一抖,捆马的长缰绳在空气中摆出一个迅速凛冽的弧度,噼啪一声打在风行马身上。 马儿疼痛嘶鸣,四蹄撒开向前奔跑,白色的鬃毛顺着风的方向向后飘动,后面拉着的华丽轿厢也因高速的震动在石板路上不停颠簸,“咔嗒咔嗒”震得人心烦。 “德姆,我来吧,你去守着车后面。别让人爬上来。” 斯文单手一撑,身子轻盈一甩,便坐在了德姆身边,接过他手里的缰绳,也没怎么用力甩,左手提着缰绳拉直,右手轻轻摸了摸几匹马身上雪白的鬃毛,手指在马背上缓慢抚摸,嘴里低低不知在念什么。 拉车的四匹马仿佛有灵性般,歪着脑袋看了一眼斯文,乌黑的大眼睛闪过一道五彩流光,打着喷嚏,鼻孔粗粗喷出几股热气,昂起脑袋向天嘶鸣。马儿向前冲了几步,同时向前高高跃起。 前方不到两米处,随意拉来的障碍和石墩在剧院大门口处组成一道防线。十几个剑士俯身捉剑,站在防线后面死死盯着对着他们冲过来的马车。 风行马动作整齐一致。拉着马车几乎飞起,迅速划过空中,越过了前方半人高的隔离栏。 栏杆后,一个举着双手剑的剑士正正被马蹄踏在肚子上,踹倒在地,马车也因为踏上了这个意料外的人形障碍,落地不稳,车厢的左轮狠狠地在地上磕了一下。 哐当! 车轮与石板撞击,重重弹起。车厢里的人身体不受控制,也向上飞去。窗户中飞出几声女子的尖叫后,又恢复了安静。 马车速度也因为这一震,变得慢了一些。 德姆也被这一震差点掀翻下去,他半个身子悬在空中,下身没有落脚点,仅仅靠着单手死死抓着车上的扶把才没有掉下去,惊出一身冷汗。 “斯文,你会不会赶车?!差点把小爷我吓死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便被打断了。 包围圈后枕戈待旦的剑士一把抓住德姆还未收回的小腿。攀着他的腿准备爬上车顶。德姆嘴里咬着匕首,身子又被向外抻出去些,双腿不停踢腾。眼看着就要从马车后面掉下去,车窗侧面飞出一个小火球,砸在剑士脸上,吃痛的剑士双手一松,从车上滚了下去。 马车向前不停冲突,撞开好几个拦在面前的士兵。 斯文拉着缰绳身体一侧一闪,一把长剑跟着砍在他身后的车架上,他单脚一踹,又踢下去一个想要爬上来的士兵。 德姆站在车后面,看谁想上来对着就是一拳,整个人的身影如一只灵巧的猴子,在车后面上蹿下跳,将想要爬上来的剑士扔下去。 西娅探出身又向外连续扔了几个最初级的元素弹,扔完之后,转回头看车厢内其他人。 康斯坦丁胸口斜劈了一道伤口,衣服被划破了,伤口并不深,血却不停向外流,染红了小半个衣襟。 甜甜双手掌心泛着白光,正捂在那道伤口上不停治疗,她脸上的汗水也因为体内元素之力的输出而涔涔下落,大眼睛微微垂着,秀眉紧蹩,一头漂亮的卷发也有些乱。 “甜甜,别勉强,凑合治一治,把血止住就行。这点小伤,特训的时候都不算什么。” 康斯坦丁嘴唇有点白,说话声音还是底气十足,他也看出来,甜甜已经很吃力了。一个几个月前才正式开始上课学习的治疗师,现在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希望她千万别力竭之后晕阙,要是那样,他一个受伤的,再带着个昏迷的,想跑都跑不了。 车厢一角,莱茵大小姐发丝蓬乱,衣衫不整,脸上蹭了些灰,双手被撕破的衣物反绑着,嘴巴里也堵着一块紧紧揉着的皱巴巴的布,恰好和她袖口缺失的一片布料对上号。 因为之前马车的震动,堵住嘴上的布有些松动,莱茵大小姐迫不及待地用舌尖将干涩地布顶出去,吐出布后连气都没顾得上吸一口便破口大骂: “你们这群恶棍!流氓!强盗!放开我,快点放开我,听见了没有!” “甜甜你这个贱人!婊子!狗娘养的!天生的下贱东西!伙同强盗劫持你的姐姐,你不得好死!…” “甜甜!”车厢外,传来斯文平缓的声音,“把她嘴赶快堵住,她恶心到驾车的马了!再说下去咱们的马就跑不动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车厢内响起,莱茵小姐的半边脸迅速泛红,肿起,叫骂的声音也因为被打懵了不知所措戛然而止。 甜甜双手背过去,揉了揉因为用力过度打得发麻的手掌。 在感觉到不太难受后,她对着已经愣住的姐姐轻轻一笑,伸出自己的左手,当着她的面,缓慢地,将左手食指上戴着的那颗治疗增益戒指旋转到手心内侧。 少女细腻沾血的手掌上,戒指上的白水晶完美切割成多层棱面,每一个棱面都泛着月色寒光,看起来又温柔又冷冰,和甜甜脸上的笑如出一辙。 看到甜甜脸上的笑容,莱茵小姐生生止住了自己想要接着骂出口的话。 “好姐姐,你的声音太聒噪了。 若我再一激动。扇在你的小脸蛋上,刮出几道花纹。可就不太美妙了。” 这甜蜜愉悦的口吻,和恶毒的内容,简直是他们头儿的完美翻版! 队员们互相望着,会心一笑。 这笑容看在莱茵伯爵小姐眼里,更像是某种邪恶计划的启动暗号。 莱茵小姐瞳孔放大,突然猛烈挣扎,手脚不停乱踢,脑袋死命探出窗口对着外面大喊: “救命!救命!—— 快来救救我!我在这里!” 西娅迅速窜起,一个手刀砍在莱茵小姐脖子后面。拖着她软软倒下的身体,揪着她的领子。厌恶地将这位毫无风范的大小姐扔在车厢地上。 “这不就完了么!我早说过该将她打昏过去的。嘴里不干不净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 西娅又从莱茵小姐的身上撕下一条布,将她的嘴堵了个结实,拍了拍手, “甜甜,有这么一个姐姐,不知道该说你是幸运还是不幸。” 小队成员已经从甜甜口中大概知道了她的出身经历,更坚定了要站在她身边保卫到底的决心。 马车在歌剧院前的千金街上飞驰。猛力沉重的行云马蹄踏得街道上的石板都有些松动翘起。 夜晚冷清无人的宽阔大街上。一阵喧嚣。大群士兵举着火把,在马车后跑步追赶。喧嚣的声音此起彼伏。 德姆半趴在车顶向后方远眺,正后方倾斜的大街上。紧追着他们的士兵像喷涌的岩浆一样远看缓慢,实际迅速地流动。绕着佛拉利昂歌剧院两端不断向下涌动。 除此以外,城里,远处,更加黑暗的几个方向,隐隐约约中,一条条火光闪动,像赤炎蛇一般缓慢朝着他们游动。 “追兵越来越多了!现在怎么办?” 德姆看着远处几乎烧成白昼的火把群,心思重重。 他们最开始只不过打了不到二十个侍卫和剑士,想将甜甜安全带走而已,没想到现在有这么多人来追捕。最开始堵着他们的,不过是一些老爷们养的护卫,拳脚身手都很一般,用的武器也不怎么样。 可后面追着他们的,明显是正规军,火把将士兵们银色铠甲下的徽章照得清清楚楚。三把竖直的剑插在一面盾前,围绕百合和紫色藤蔓,正是第三军团的标志。 完蛋了。 德姆焦躁地使劲搓了搓自己的红头发。 肯定是给头儿添麻烦了,而且还是捅破天的大麻烦。 车里面,西娅和甜甜也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小队所有人都眉头紧锁,西娅泄愤地又踹了一脚躺在车厢里昏过去一动不动的莱茵小姐:“都是你这个害人精!” “大哥,要不我们弃车脱身,先找到头儿再说?” 德姆脑袋探进来,对着康斯坦丁建议,这是他眼下能想到的最好主意了。他们几个在达拉姆人生地不熟,想要安全脱离出去,难如登天。 “不行!” 康斯坦丁连想都没想就否决了这个方案。 一旦被人发现他们和头儿的关系,肯定会连累到她和她的家人,头儿已经对他们很照顾了,不能再给她添麻烦。 这件事情,只能靠他们自己解决。 “斯文,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康斯坦丁声音提高八度,几乎是在吼着问前面驾车的游侠。 斯文的来历一向神秘,比他们看不清身份的头儿也不逞多让,这个时候问问斯文,说不定会有好方法。 这个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嗯,”斯文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我觉得咱们可以去下面的河岸街躲避。” 好主意! 全体队员心里都拍手称赞斯文的精明。 千金街下面的河岸街都是船,成百上千艘小船挤在一起,黑黝黝一大片,鱼龙混杂。小队成员下午在那边用餐时,已经领教过了里面错综复杂的船和船之间的舢板及水路,不是在其中特别熟悉的人,肯定会被绕晕。 他们只要能想办法甩开跟踪士兵的眼线,到时候随便在哪个船里一藏。总能躲上一阵子。最不济,还能驾着小船直接逃跑。虽然逃掉的可能性也不大,却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队员们正要夸赞,斯文又开口了。 “我刚刚占卜了一下,抽到的是厄运与对抗牌,说明咱们几个是在劫难逃。刚巧,牌面的死神下面有一条河。大概这就是命运的指示吧。” 全员晕阙。 车厢上面咚咚咚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跑过去了。不一会儿马车前就传来德姆气急败坏的声音:“斯文,你这个老神棍!骗子!小爷我要掐死你!” “放手——放手——死了,真的要死了——我死了。就没人给你驾马车了。” “你这个败类!都这个时候了还拨弄小爷我脆弱的神经!” 嬉闹声冲淡了车厢里刚刚才升起的凝重气氛。马车在大道上奔驰,左摇右晃。冷风中飘来一阵阵少男少女的笑声,回旋在灯火通明的夜空中。 嗵! 马车被再一次高高颠起,重重落下。 车里的人都死死抓着扶手,猛地震了一下。 “也不知道这是头儿从哪找的马车,这么颠都不散架。我的屁股都快裂了!” 西娅扒着车框,揉了揉疼痛的屁股,看也没向外看,从窗户又扔出几个冰弹。 “大家抓好!河岸街马上到了!” 规律的“喀拉喀拉喀拉”声音响起。这是马车压在不太结实的长条木板上所形成的震动声。 空气中的腥咸味道更重。裹着冷意的风高高卷起斯文和德姆的头发,鸥鹭高昂的叫声远远传来。 一切迹象都表明马车已经跑上了码头栈桥。 马车渐渐停了。 西娅当先下车,对着栈桥口扔出一个最简单的酸液溅射。绿色的酸水泼在栈桥上。腐蚀着本来就有些潮湿蛀烂的木头,腾起一阵阵白烟。 康斯坦丁捂着胸口的伤口,奋力单手一挥,砍断了腐朽得已经变老的木板。断裂的木板落入水中,沉闷的噗通声后沉入河底。 甜甜扛着她昏迷的姐姐,跟着德姆的背影窜入夜色中黑蒙蒙的小船群。 斯文最后一个下车,在几匹马屁股上拍了拍,马儿依恋地舔了舔他的手指,嘶鸣奔跑,拉着空荡荡的车厢,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夜色深沉,河面上几乎没有什么灯光。一艘艘二层的小船拉着帆布面,盖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一两个看店面的伙计,在船舱中呼呼大睡。 小盗贼德姆眼尖,从河上多如繁星的小船中,找了一艘相对靠外却不起眼的小棚船,毫不费力地打昏了船上的伙计,将可怜的小伙计用顺手抄过来的渔网捆得结结实实,塞入船舱底。 藏身的小棚船有两层,是个河鲜餐馆。二层风景姣好的位置放满了桌椅,一层是吧台和厨房,底层仓库堆满了原料和各种调味料,还有一些生活杂物。 德姆翻了翻小伙计的柜子,找出两套工作服,还有一条不知是属于哪个舞女的连衣裙。赶忙换下自己身上不方便行动的衣服,穿着小伙计有些脏旧的衣服从舱底走了出来。 “德姆,干得不错,你找的这可真是个好地方。”甜甜从吧台后面摸出来两瓶高浓度的烧酒,拨开康斯坦丁的外衣,又撕下一条自己干净的白衬裙,沾着酒抹在战士受伤的胸口。 烈酒疼得康斯坦丁直咧咧,牙关冷飕飕的,还得忍着不发出声音。 “忍着点,”甜甜也心有不忍,头儿教过她这个方法,说能杀菌消毒。甜甜当时没听懂,只知道应该对康斯坦丁有好处。 “伙伴们,”斯文掀开棚子走了进来,“情况不太乐观。只有一小部分兵分去追马车了,估计他们很快就能发现马车是空的。剩下的人已经开始搜索这里了,虽然人不多,但是他们人数还在增加,我估计咱们拖不了多久。” 康斯坦丁脱掉身上因为冲突已经变得破烂的外袍,穿着简单的内衬白衣,红色的血液逐渐停止渗透,将胸口染成一片参了酒液的粉红。 “大概还有多少时间?” 战士拿起身边堆的布条,举着之前慌乱中不知道从谁手里夺过来的剑,掂量了一下——剑有点太细了,用不顺手——单手一圈一圈将布条缠在握着剑的手上,最后嘴巴咬着打了个死结。 “按这个情况看,不出一个小时,他们就能搜到这里。咱们早做准备吧。” 一瞬间,每个人脑子里都闪过种种念头,却终究什么都没再说。 西娅靠在吧台后闭目养神,甜甜开始将船上贮藏的酒挨个拿出来,拔出瓶塞,倒出一部分酒,撕扯自己的裙摆,往里面塞绒布条。康斯坦丁握着剑,坐在绳索紧缚的船头,剑刃就在粗粗的绞绳上搭着。 德姆喝了两杯水,吸了一口气,猫身上了小船二楼,窝在阴影里透过船栏杆间的小缝监视外面的动静。 斯文下入船舱底,坐在大堆货物上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舱底的活舢板,他得提放有人凿船底。 船舱里,没有人说话,时间流逝地很慢,连空气似乎都快静止了。 每个人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甜甜和西娅闭着眼睛抓紧时间冥想,为之后可能爆发的冲突多攒点力气。 咚咚! 咚咚! 咚咚! 舱底突然响起木板敲击的闷声,所有人都跳了起来,握着临时的武器,紧张地冲入下舱。 “谁!” 康斯坦丁喉咙里低低一吼,剑尖直指通向水底的舢板门。西娅手上迅速凝起一个冰弹,在手中高速旋转,蓄势待发。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颤动的舱底门,屏气凝神。 “我!送快递的!” 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从船底响起。 第一百一十八章脱壳 总有一些比死更可怕的事,是你不想面对的。 停在水面上的小艇随着河波轻轻摆动,即使是下层的仓库也挡不住开口处不断灌入的冷空气,还有随着空气一起进来的吵杂喧嚣,不停钻入耳朵。 包围他们的士兵已经在挨个搜查船只了,夜间看店的店员茫然惶恐的声音,士兵大声呵斥骂骂咧咧的声音,推搡和争吵的杂音,低沉的诅咒和抱怨… 声音在一点一点,靠近他们。 康斯坦丁攥紧手上握着的细剑,手心满是汗水,指根紧紧贴在剑柄上,小幅度地来回握紧。 德姆半弓着身子,反手持匕,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伏低身体准备扑向面前的舢板门。 甜甜眼睛睁得大大的,额角划过一滴汗水。 “好了,打开舢板吧,”战士喉头滚动,正准备给予致命一击,听到舢板下那声莫名其妙的回答,又扭头看了看嘴角明显挂着笑,一脸轻松的斯文,暗暗喘了一口气。 “德姆,赶快把舢板打开,不然,你可能会有麻烦。” “什么麻烦?”德姆重新将匕首收起,打开舢板,扭头问康斯坦丁和斯文,还没等后者回答。头上就挨了一个湿漉漉的爆栗。 “想要憋死队长的队员,可不是好队员!” 船舱底的昏暗光线中。大量水珠向上飞起,透明的水滴向外飞溅,包裹着其中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一尾巨大的白色海鱼蹿出水面,带起的水花打了周围人一身。 这条大鱼长着一头淡金头发,一缕一缕湿着贴在头上,衣服也浸满了水分,紧紧贴在身上,凸显出那小巧又充满韧性的身躯。以及还不太明显的,随着身体起伏的玲珑曲线。以及一双修长纤细的,划过一道道水珠的双腿。 她皮肤白皙,嘴唇也因寒冷变成了浅浅的有些透白的粉,大大的眼睛正捉狭地看着舱里的队员们,在暗得有些朦胧的船舱底格外明亮。 小队成员见到这一幕,脸色都有些轻轻的烧红,同时庆幸夜色的掩盖,让他们不至于太丢人。 “咳。这可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快递员。” 黑暗中。不知是谁小声咕哝了一句。 “你们这回弄出来的动静可真大,码头都被封死了。我只好潜过来,幸好河水不是太脏。”梁小夏单手摘掉插在头发里的一根水草。一把拧住衣角,一捧水从手指缝间流出,滴滴答答淋在船底的木板上。 西娅最是活泼,见到梁小夏就要冲上去抱住尖叫一番,却被康斯坦丁捉住了胳膊。 “头儿,你来这里做什么?”康斯坦丁一脸严肃,这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不知道,怎么还来蹚这趟浑水? “当然是给你们送快递来了。” 梁小夏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捋了捋头发上的水,坐在船舱的一个木箱上,开始从臂环中向外掏东西。 他们早就知道她有空间装备了,梁小夏自从安息森林回来后,也没有刻意隐瞒过。 甲胄、重剑、匕首、法袍、十字弓、法杖… 小队成员们的惯用装备都被掏出来,挨个摆在地上,队员们也不客气,还没换衣服的急忙脱下那身中看不中用的礼袍,各自装备起来。拿到趁手的武器后,信心也仿佛回来了些。 “给,这瓶是你的。” 眼尖的梁小夏看见了康斯坦丁胸口的暗红,又掏出一瓶疗伤药剂给他递过去。 “哦,谢谢头儿,”康斯坦丁接过药剂,拧开瓶盖正要喝下去,突然想起来被打断的没说完的话,“头儿,我是说你赶紧走,别让这个牵连你的父母!” 提供给他们住的地方,招待他们吃喝玩乐,虽然梁小夏的父亲看起来很凶,可是人家毕竟做到了身为主人所应做的待客之道,康斯坦丁决不愿意梁小夏一家因为他们的事情受到牵连。 “那你就不怕牵连你的家人?”梁小夏反问,直接说得康斯坦丁无言以对。 他怕!他怎么能不怕?! 他自己一个穷小子,有点天赋进了战士班,被通缉流亡都是小事。可他的姐姐,肯定会因此受到牵连,丢了生计,说不定还会被关押坐牢。不仅是他,德姆、西娅,他们的家人都会受到随之而来的抓捕和麻烦。 看着康斯坦丁变了几变的脸色,梁小夏拍了拍战士的肩膀,轻松地调笑着: “你们替甜甜出头的时候,都没想到这个,怎么现在又想起来了?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况且,我已经在这里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这是只有队长才需要思考的严肃命题。还有,甜甜,你也别想太多了。咱们是一个队伍,有事情本来就该一起扛。” “头儿——” 康斯坦丁喉头有些哽咽,叫了一声后,有些丧气的一拳重重砸在了旁边的木箱子上。箱板在重拳猛击下开裂,里面黄色的调味粉不停流出。 “好了,好了。虽然我真的没有尝试过做通缉犯,也很想尝试一下当亡命天涯的歹徒的滋味。不过我估计,这回我的小愿望还是会落空的。机会就是一尾滑溜的鱼,想抓到它可难的很,”梁小夏拿出时俟,背在背上当先上了船甲板,“先让我看看你们这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劫持的人质吧。要知道,上次分别之后,我可是很久都没见过她了。” …… 平日夜晚宁静漂浮在水面上。如同母亲怀中安眠的婴儿一般安详可爱的河岸街,正处在一片混乱的鸡飞狗跳之中。 士兵们举着长剑。拿着火把,三人一组,动作野蛮粗暴地掀开一个个灰黑色的油布幕帘,还不待里面睡得迷糊的守店人反应过来,便推搡他们冲入小艇中,将船里面掀得一团乱,再匆匆赶向下一个。 艾伦斯穿着盔甲,骑在一匹体格健壮的棕色疾步马上,脸色阴沉地看着整个河岸街。 “还没有找到吗?” 他单手握着马鞭。在身侧轻轻甩动,越来越不耐烦了。看着夜晚的火把燃烧的黑烟。艾伦斯眼皮子突突地跳,眼角的青筋也一抽一抽的,他总觉得,今晚会有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发生。 在战场上随着老将军斯格拉切赫冲杀陷阵所锻炼出的敏锐直觉,从没有一次出错。 “禀告艾伦斯少将,我们已经追到那辆马车了。车是空的,里面没有人!” 士兵握着火把,大声回禀追捕结果。 “那族徽呢?车上有没有族徽?” 艾伦斯更加关心这个问题。这也是来前伯奇叮嘱过的。一定要找到能够将这伙凶犯和昂撒联系在一起的证据。 “呃,没有族徽。马车上的族徽,似乎已经被卸走了。” “废物!”艾伦斯马鞭一甩。抽在士兵身上,疼痛的士兵冷哼一声,咬着牙不敢叫出来。 “给我搜,从外向内包围。他们一定还藏在这里面!一定要把这伙人给我揪出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艾伦斯心里越来越急躁,王宫那边还在等消息,他必须赶快搜出个结果。 本以为只是一群小贼,不会费多大力气就能抓到,没想到这伙人这么难缠,躲在这些商船店铺里面,一点马脚都不露。 看着吧,他总能把这些老鼠揪出来的! 指令层层下达,士兵更加卖力地掀开一个个小艇,三分之二的船只都已经搜索完毕,船头甲板上站着惶然的守夜工人或船老板,颇为心痛地看着自家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店铺。 “嗯?”艾伦斯在河岸边,敏锐注意到远处一艘不同寻常的小船。吵嚷的声响早就惊醒了人,这艘小船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跑出来看情况。 “你!去,过去,带着人去搜那艘船!”艾伦斯招呼来身边一个封锁码头的士兵,马鞭一指,正指向那艘寂静无人的小船。 “遵命!” 士兵也很聪明,听出他话里的透漏出的意思,带着整整十个人,向着那艘船冲了过去。 第一个士兵前脚踩在小船的甲板上,还没有站稳,眼前黑影一晃,脸上一疼,被打入水中。 “在这里!他们在这里!” 后面的士兵大声喊着,声音在冷空气中格外引人注目,所有追踪的人听到他的叫喊,精神都为之一震! 黑影将第一个人打倒后,一匕首砍断了系在船上的绳索,拉起水中的铁锚,小艇便顺着荡漾的水波离开挤挤挨挨的河岸,向河面的方向滑动。 你跑不了! 逃犯终于暴露,艾伦斯一喜,对着身后的人吩咐:“封锁河道!调弓箭手过来!还有,想办法让人靠上船,把莱茵小姐救下来!” “是!” 全身黑衣的人握着匕首,脸紧紧包裹在黑色的头套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动作快得让人捉不住,腾空三个连踢,又将一个企图跳上船的士兵踢入水中。借着反作用的力量,在空中一个翻滚,重新落在甲板上。 “别想跑!” 追捕队伍中,一个胸口别着徽章的重甲剑士大喝一声,双腿猛蹬,从岸边高高跃起,腾空跳跃的高度几乎四米,如同一块巨石,狠狠砸向甲板。 从这样的力量和速度看,这个剑士至少有五级! 船离河岸已经有接近十米远了,这样的距离普通士兵根本跳过不来,可这五级剑士根本没将这点距离放在眼里,双手握着剑,当头就向黑衣人劈下去。 “去死吧!” 剑士心头狂喜,仿佛已经听到了剑入肉骨砍出的钝声。只要抓住了这个逃犯,他的功劳肯定跑不了!勋章、金钱、权利。光明美好的未来正在向他招手! 剑刃带起的风已经卷起对方的衣角了,剑士控制不住地激动。却忘记看看自己脚下黑色的河水。 嘭! 黑影举着船桨,后发先至,木头船桨劈在剑士腰上,打得他身子一歪,前冲的方向也偏了一点,噗通落入水中。沉重的抽打,连手臂粗的船桨也砸舍了,黑影看了看手里断掉的半截木棍,将之扔入水中。 小艇燃着黑色的烟。快速向河中心开进。黑影站在船上,望着远处骑在马上的艾伦斯。单臂伸[www奇fltxt书com网]出,微微一笑,做了一个大拇指向下的姿势。 那一瞬间定格的姿势在光暗交错的河面上格外清晰,甚至挑衅的手指,也因为倒影在篷布上的影子,被完全放大重现。 “混蛋!混蛋!” 艾伦斯快被气炸了。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他在第三军团这么久,从没遇到这样无法无天的人! 不将帝国的威严放在眼中,我会让你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去!征调附近可以动用的船。一定要把她给我堵在河面上!就是撞。也得给我撞下来!” 二层小艇沿着河流向下游开动,黑影摆脱追捕后,重新回到船舱内。小船尾部再次燃起木柴的黑烟,船速加快向黑夜中奔去。 艾伦斯下马,登上了最大一艘追捕船,一点点逼近河面上的小艇。 小艇再怎么跑,也跑不过大船。 果然,没过太久,盖着油蓬的小艇便被堵在了河中央。前后左右二十多条船上站满了手握弓箭的士兵,箭头直指中心。 “投降吧!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艾伦斯夺过副手握着的弓箭,对着小艇的甲板就是一箭射出。箭支飞过河面,斜插在小艇外的甲板上,尾羽颤抖。 这是警告!再不束手就擒,下次就该这些逃犯的脑袋迎接箭矢了! 寂静… 河中间的小艇没有任何回音,仍然自顾自向前行驶,最后沉闷一响,撞在一艘阻拦的大船上。 小艇四侧捆绑油蓬的滑锁松动,嗖一声落下,巨大的油蓬落入水中,露出被盖住的二层。 “给我上!” 士兵们亟不可待地踏上小艇,跑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人抓住了没有?”艾伦斯也踏上小艇,拨开二层堵着的人,看到士兵空出的包围圈里,一条白色人形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 昏迷的女子一丝不挂,长发半遮着脸,丰满的胸脯和修长的腿完全暴露,凹凸有致的曲线在火把的照耀下被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连皮肤上因寒冷而起的小疙瘩,羞耻的毛发,都被周围的士兵看在眼里。 “怎么办?抓不抓?”士兵们都有些傻,没想到冲上船,没抓到逃犯,却找到一个裸女。一些血气方刚的男子看到这香艳一景,禁不住就有些骚动。 “抓个屁!这是莱茵小姐,那是你能抓的?!”知道内情的士兵低喊一声,却没想到这一声如同投入马蜂窝的石头,让士兵们一下子炸开了锅。 “天啊?!这就是咱们要救的莱茵小姐!” “啧啧,贵族女子长得就是好,这皮肤白的,奶也大——” “这莱茵小姐真可怜,也不知道受了什么羞辱…” 士兵之间压抑的小声议论根本逃不过艾伦斯的耳朵,他满脸血红,额头的青筋全部暴起,对着士兵愤怒地大喊一声: “都给我滚!滚!远远地滚!今天这事谁敢议论,我就要他的命!” 狠!真够狠的! 这一手玩得狠,相比较这个,艾伦斯宁可这伙劫匪直接杀了莱茵小姐再陈尸河中。伯奇那小子的未婚妻被羞辱成这个样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暴走呢。 艾伦斯太阳穴突突跳,一手抓起旁边士兵的领子, “去给我拿渔网捞!全面封锁河岸!我就不信那帮王八蛋还能变成鱼给我游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听到了没有!” 艾伦斯咆哮着,嘴巴大张,口水喷了旁边士兵一脸。他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下船去组织打捞。 其余士兵唯唯诺诺地看着艾伦斯,低着头,互相之间交流着男人才懂的心照不宣的暗笑,面子上仍旧唯唯诺诺,老老实实离开了船舱。 “少将,这莱茵小姐怎么办?” 士兵们都下船了,最后跟在艾伦斯身边的士官悄悄询问长官的意见。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看着办!谁想娶她谁就去收拾,我不管!” 艾伦斯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马鞭对着士官就扔了过去,想让他背黑锅?没门!他已经够倒霉的了。 士官挨了一砸,斜眼偷偷看了一下甲板上昏迷未醒的女子,啧了啧嘴。 可惜了。这么好的身材。可名声也臭到底了,他可不想碰。 士官一走,几名胆大留到最后的士兵猛扑上去。那些有军衔在身的贵族老爷看不上莱茵小姐,可他们这些平民不在乎。听他们的意思,谁救了莱茵小姐谁就能娶他。 这可是伯奇少爷的未婚妻!地地道道的贵族女人。更何况,娶了她就有贵族爵位了! “我的!”“你松手,她是我的!”…… 士兵们眼睛通红,你争我抢,在甲板上打成一团。 接近五十艘小船在河面上洒开,士兵们抱着一捧一捧带着倒刺的渔网被不断撒入水中。缓慢流动黑色河水的宽阔河面被搅和得不停翻滚。再奋力拉上来一堆裹着淤泥、垃圾和几只小鱼小虾的网。 最小的月亮正是下弦月,从黑暗中升起,划过夜空再落下,天边已经开始泛白。艾伦斯咬着牙,站在河边看了最后一眼,翻身上马。 “全部撤退!在城里洒通缉令,城口盘查,每人两万金币,全面悬赏通缉!一定要把他们给我抓回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换日(1) 果敢无战不胜,刚毅无征不服。 ——大仲马 黎明前的黑暗,正是最黑暗的时候。 河岸街经过一夜的搜查追捕,店铺老板们都没了做生意的兴致,看着店内被士兵掀翻砸毁的商品和柜台,哭丧着脸叹气,在船尾最显眼的地方挂出“今日停业”的小木牌,自认倒霉去收拾小艇中的狼藉。 谁也没注意到,河面中央突然出现的一个小黑点,噗通一声落入滚滚流动的波涛中,连水花都没溅起多少,再无声息。 …… 王宫议事厅,三盏巨大的粉金色水晶吊灯亮得刺眼,以白色为基调色散出的七彩光芒完全掩盖窗外黑夜中的星辰,看得久了还会有些眩晕。再有两个小时,初生朝阳的第一道光芒便会透过大开面的窗照耀在议事厅尽头高大的王座上。 这里,便是艾格玛瑞亚最高的政治殿堂,政策和阴谋的绞杀场。 宽阔的议事厅里,坐满了人。几乎达拉姆能够说得上话的,有爵位在身的,有名望够资格的,全部都坐在王座下手,一眼望去,各色垂穗帽子齐聚一堂。 往日此时,这些勋贵们还在床上和夫人或者某个不知名的情妇打滚,今日,他们全部一反常态,毫无怨言地坐在华美但绝对称不上舒服的圆背椅子上,压低声音与附近的人交换看法。黑色的络腮胡子,灰色的山羊胡子。烟味,香水味,低低的咳嗽声。衣袍簌簌的摩擦声,压抑的交谈声,组成王国历史上最早也最特殊的一次晨会。 一切。都只是因为一张柯西莫亲王签发的紧急议事函。 看来,久久空悬的王位。今日会定下来了。 伯奇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椅背比普通的椅子要高出不少,可以看出来,他坐的正是第三军团长之位。这位英俊的金发男子正在闭目养神,左手边属于第二军团长的位子还是空的,右手边坐着他的母亲,无时无刻不在冥想。追求力量的一个女人,穿着自己的红色法袍,手握法杖,此时表情复杂地看着他,脸上有担忧,有欣喜,也有蚀骨般的隐痛。 咯噔——咯噔—— 这是一种底部非常硬的军靴才能发出的踏步声。大理石地板和硬质鞋跟相互碰撞,一声一声打乱了议事厅里的气氛。 伯奇睁开眼,控制不住自己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终于来了。 黑色的粗头军靴一步一步踩在地板上,靴面光滑锃亮。笔挺的暗红色骑装长裤军衣,昂撒扬着下巴,烟灰色的眸子冷凝地看着在座众人的头顶,眉弓深压。鲜红的嘴角紧紧抿着,嘴角下掉,目空一切地慢慢向自己的位子走去。 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以为看到那个狂妄的传奇将军——尼赫迈亚。 骄傲,不屈,顽强不倒。 昂撒和他的父亲相比,还是有区别的。如果说尼赫迈亚是一头成年的,凶猛的不容侵犯和挑衅的猛虎,森林之王般逡巡自己的领地,咬死每一个入侵的人。那么穿着他父亲军装,竭力骨气勇气面对挑战的昂撒就像一头才在丛林中站位脚跟,有了一点点地盘的青虎,必须刺着牙在一场又一场厮杀中争取自己的地位。 至少,没有人再认为他是达拉姆年轻一代中的纨绔。 他如此,站在他对面的伯奇也如此。 曾几何时,两个斗马赌博,在学院里总要一争高下,为了些许小事斗得脸红脖子粗的年轻人,终于面对面地站在一起,各自成为军团之长,角逐他们最后的一盘赌局——王座和生命。 “昂撒,”伯奇微笑着上去,单手搁在军团长象征的佩剑上,“你迟到了,大家都在等你。” “紧急议事函是只有国王才能签发的,我收到的这张中并没有任何国王的名字。正式的例会,应该还有一小时二十五分钟开始。所以,我是早到了。” 昂撒从口袋里抽出紧急议事函,眯着眼睛看了看,又将函帖折好收了回去。“如果不是怀着对先陛下的敬意,我是不会来这么早的。当然,我也是来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顶着国王的名义发帖。” 火药味十足。和他的父亲一样狂妄。 “是么?最大的犯人在这里贼喊捉贼,这可是我今年听到的最有讽刺意味的笑话。”伯奇脸上笑意不减,笑容中却透着一股冷飕飕的味道。 “昂撒团长,请问,您对我的未婚妻莱茵小姐被歹徒劫持,怎么看?” “你的女人爱勾搭谁,不关我的事。也许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该问你自己才对。”昂撒错开伯奇的阻挡,坐在属于父亲的军团长位置上,看到伯奇已经有些发青的笑容,继续说到:“怎么,你怀疑这件事是我指使的?你有证据吗?” 证据?证据! 伯奇心里暗自咒骂一句,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他恳请柯西莫调动紧急议事函,为的就是将昂撒紧紧控制在眼皮底下,防止他在自己获得证据前破坏。 现在,只需要等了。等他能拿到反戈一击的证据,昂撒就算是森林里最凶的虎,他也能拔掉对方的牙。网已经撒下去,到收获的时候了。 伯奇绝不承认,在面对昂撒的一瞬间,看着他坚硬不可动摇的身躯,自己的内心有些细微的怯懦。 “怎么回事?!”昂撒才坐下,复又站起,对着大厅里大喊,“议事厅里连倒水的人都没有吗?谁管着王宫内务的?国家养着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连活都不会干了!” 话中明显另有所指,傀儡皇帝病逝后,掌管王宫内务的一直是柯西莫亲王。昂撒今天来这么一下,也是准备要动真格的了。 “对不起,对不起,昂撒团长——” 他这么一吼叫,立刻有一个端着水壶和精致水晶杯的侍女上来,给昂撒倒了一杯水。小侍女个子不高,被这么一吓,手抖得哆哆嗦嗦的,倒进来的水三分之二都洒在了杯子外面,一脸恐惧卑怯,看起来已经快哭了。 昂撒并没有去碰杯壁已经湿漉漉无法拿起的那杯水,他盯着倒水的侍女,“你叫什么名字?” 小侍女吓得手都在哆嗦,脸上却泛着有些羞恼的喜色,偷偷瞥了一眼端坐在正位上穿着血褐色军装的男人,小声回道:“回昂撒团长,我叫迪利亚。” “迪利亚是吧。带我去最近的休息室,我想歇一会儿。”昂撒完全没有将旁边一直盯着他看的伯奇放在眼里,自顾自向外走,手上还牵着那名叫做迪利亚的女子,大步向外迈出。 王宫议事厅旁边有很多小房间,有简易的小床和沙发,备给议事的大臣们休息。不过也就是个摆设,是国王体恤下属的一种彰显,没有大臣和贵族会真的用到那些小房间。 看到这一幕的贵族大臣们哑口无言,有几个原先附属于尼赫迈亚的老臣更是摇了摇头。伯奇已经由纨绔向正经的政客转变了,没想到昂撒却变得如此急色,帝国未来堪忧啊。 伯奇皱了皱眉,旁边的人询问:“团长,要不要阻止他?” “不,派人盯着就行了。他一旦和那个侍女分开,就把那女人扣下来。千万不能让她传出去消息!” “属下明白!” 王宫已经在他的掌控下了,除非昂撒能插上翅膀飞走,否则休想逃过今天。 …… 昂撒几乎是动作有些粗暴地拉着侍女,进入休息室,将侍女甩在沙发上,反手锁上休息室的软门。 “说!你是谁!” 这个侍女来倒水时脚步稳健轻灵,小跑着进来,水壶中的水却稳稳的,别说不洒出来,就是连轻微的晃动都没有,平得像一条恒定的直线,这绝对不是长期训练能够解释的。更何况,她脸上装着羞涩,眼睛里却没一点动情的意味。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女人绝不会是一个来历简单的小侍女。 “喲?被看出来了?”女子端坐起来,身上的气质陡然一变,“可惜已经晚了!” 侍女从腿侧掏出一柄匕首,从沙发上弹起,猛地扎向昂撒。 昂撒一惊,大意了! 他身边一个护卫都没有,自己又没有战力,这不是找死么。 惊慌中的昂撒急忙扭身去开身后被反锁的休息室门,脑后的劲风划过,他头一偏,匕首便扎在了门板上。昂撒狼狈地一个打滚,躲过第二击,抓起茶几上的花瓶,连着瓶子里的插花一起扔向对方。 “这挡不住我!” 侍女单腿一个侧踢,花瓶便在空中被踢得粉碎。昂撒继续抓起身边的东西扔向她,却都被她灵巧躲开。 侍女盯着他,阴森一笑。 “说遗言吧,你没多少时间了。” 昂撒此时也无比后悔,他筹谋计划了那么多,没想到自己最后会败在一个女刺客身上。咬咬牙,露出双手那对铭文护腕,格挡住刺客扎向胸口扑来的一击。 护腕闪过一道光芒,咔嚓一声,刺在护腕上的匕首也断了。女刺客被撞得翻了个身,倒在已经倾倒的沙发上。 第一百二十章换日(2) 暴风雨将要在那一天,甚至把一些槲树吹倒,一些教堂的高塔要倒塌,一些宫殿也将要动摇! ——海涅 昂撒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呼吸还未平稳下来。他看了一眼自己双腕上完好无缺的护腕,护腕上铭文阵的光芒不停流动,断裂的匕首甚至没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不行,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昂撒喘着气,捡起身边断掉一半的匕首,朝着沙发前倒着的刺客走过去。 屋里动静这么大,门外的站岗的士兵已经察觉到不对了。昂撒深吸一口气,卫兵不可信,必须靠他自己。 秉着气握着半截匕首,昂撒几乎使出全身力气,一手扎向侍女胸口。 嗤—— 匕首扎在已经倾倒的沙发坐垫上,割破珍贵的兽皮,露出其中的填塞物。昂撒却不敢再有别的动作,只因为一只白皙手捏在了他的喉咙上,轻轻收紧。只要他稍微有点动作,对方的指尖便会直接捏破他的气管,让空气和血液一起倒流入肺部。 “呼~不逗你玩了。”名叫迪利亚的侍女五指张开,在昂撒已经白得死灰的脸上拍了拍,冰凉的指尖带来一丝奇异的颤栗。 一手摘下头上棕灰色的假发,窝在发套中的淡金色头发看起来还很潮湿,侍女双手在脸上搓了搓,露出一张昂撒熟得不能再熟的脸。 “我还以为不会露出破绽呢。你眼力真好,看来那对铭文护腕还是挺有用的。”梁小夏看着昂撒有点呆的表情。淡淡一笑,努努嘴示意他已经被拍打得砰砰响的门。 “昂撒团长——昂撒团长——您还好吗?”士兵们已经在砸门了,整个锁住的门连带门框都不停颤动。落下一层框架上的粉灰。 “没事,你们去执勤吧,我休息一会儿就出来。”昂撒提高声音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拉着梁小夏站起来,“你演得可真像。这一手差点吓死我。” “想不惊动人混进王宫,我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梁小夏又把头套戴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整理一番,手指在脸上揉搓一阵,又变回了那个羞怯的有两分姿色的侍女迪利亚。 “你的小队那边怎么样,都处理好了吗?” “应该没问题。我安排了人接应他们。只不过为了多拖些时间,用了点小手段。伯奇要是知道了。别说杀了我,估计吃了我的心都有。” 梁小夏眉毛一挑,挤着眼睛做了个鬼脸。 遗弃之地的铭文阵还未掌握,每天只能带一个人进去,想要一下子带所有人离开根本就不可能。她之前捣鼓出大动静,引着艾伦斯的士兵在水上堵她,又剥了莱茵小姐的衣服吸引人注意,无非就是为了给从水底潜走的队员们打掩护。当然,她这么对待莱茵小姐,也未尝没有替甜甜报复他们一家的意思。 “如果伯奇发通缉令的话。我会帮你想办法的。”昂撒立刻想到了事情的后果,然后又涩涩地抿了抿嘴,“前提是我能活过今天。” “嗨,别说这么丧气的话。你现在不还好好的吗?该不会我这么一吓唬。你就腿软了吧?” “怎么可能!我们家族的人,不会有胆小怯懦之辈的!” “嗯,你不胆小这点我的确看出来了。单独一人就敢面对不明身份的人,十分胆大!” 梁小夏这么一说,昂撒更是一阵后怕,想到之前的惊险,背心出了一层薄汗,在骑装内又闷又黏,脸上也嫣红一片。 “所以喽,未来要当国王的昂撒大人,请您务必想办法多些自保的手段。要么去学习武技,要么多些其他的防卫。不然,被我这样的小毛贼一戳,噗嗤一声,小命就玩完了。”梁小夏语调轻松,脸上却是难得的正经之色。 她用自己的行动,给昂撒上了活生生的一课,在他心里画下重重一笔。 “嗯,我记住了。谢谢你。”昂撒非常诚恳地对着梁小夏鞠了一躬。 这个有着小姑娘面容的人,和他的生活鲜有交集,甚至态度上,也总保持着她诙谐轻松,深究起来却不冷不热的味道。只是在关键的几个地方,偏袒他一些,让昂撒在感激之余,又有些失落。 这样的失落,在他度过筋疲力尽的一天后,躺在空荡荡的床上,冷意加身,彻夜难眠时,更显得难以忍受。 一个微笑的,小小的身影,已经如同梦魇般,徘徊在每个宁静的夜晚,偷偷潜入他的梦境,腐蚀掉了他的心。 “走吧,咱们待得也够久了。我还等着见伯奇那张暴跳如雷的脸呢。”梁小夏理了理衣裙,手指对着正在发呆的昂撒晃了晃,成功将他拉回现实。 “等一下。” 似乎有些东西,再不抓住,他就要永远失去了。 “嗯?”梁小夏回头,看到昂撒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取出一条宽暗蓝色丝带,系在她的假发上。 昂撒不知道怎么开口,看到屋子里一片狼藉后顿了顿,脸色平平地说道:“总得做些掩饰,不然不好解释。” “哦。” 梁小夏也没想太多,只是对昂撒带着一条丝带有些奇怪,他总是随身带着些小礼物来打赏女人吗? 昂撒此时也很后悔,没想到自己说出了那样一句话,听起来天衣无缝。可也是对她的折辱,再偷看梁小夏的脸上,发现她并未有不悦,暗暗松了一口气,骂自己一声笨蛋。 等到他当上国王,掌握了一切之后。他就真的有底气站在她面前了。至少,他有了高一层的身份后,心上的人能稍稍动摇一点。他就很满足了。 昂撒暗下决心,打开了反锁的房门,又恢复到目中无人的骄傲模样。带着侍女迪利亚迈步出门。 两边执勤的士兵偷眼望向不大的休息室内,暗暗咋舌。 休息室里看起来好像台风过境——沙发向后翻倒。正对着大门露出黑色的底部。几把椅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歪斜。破碎的花瓶碎片比比皆是,花枝散落,地毯上一片深深的水渍,茶几破裂,断了两条腿勉强搭在地上。 莫不是那侍女不答应,昂撒团长用强的了吧? 再看侍女小脸红红,头上扎着一条长长的丝带。昂撒团长整齐的衣衫上有几道褶皱,不复之前笔挺,执勤的士兵又偷偷笑了笑,看来是得手了。 说不定,这小侍女就要一飞冲天了。 “看什么看!都给我站直了!” 昂撒发现士兵偷偷打量乔装过的夏尔小姐,心里不太高兴,对着士兵训斥一番,又转身对着她喊:“还不快跟上!” 虽然是训斥的话,语调中淡淡的柔情,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出来。 昂撒演技也不赖么。 梁小夏努力憋出通红的脸。提着裙子小跑跟在昂撒后面。 当士兵想起长官将她扣下的吩咐时,两个人已经走远了。 见到离又归来的昂撒,饶是伯奇再好的耐性,也有些忍不住了。在看到昂撒依旧是那张毫无愧惧。目空一切的样子后,伯奇愤怒得眼眶通红,咬着牙,双手都在轻微颤抖。 你就是这么瞧不起我么! 满厅等待的贵族大臣也有些怨言,接近两个小时干坐在这里,还不能打瞌睡,谁都会不耐烦。更何况昂撒是明目张胆带着人快活去了,简直视王权威严如无物。他的父亲尼赫迈亚当年都没这么胆大! 伯奇“呼”一声起身,身上的衣袍带起一阵风,将昂撒堵在了议事厅的正中央。 他已经受够了昂撒的高傲了,他凭什么?! 开战吧!咬死他!撕扯他!撕下他的脸!将他踩到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昂撒,你不要太过分!你以为王宫是什么地方?这不是你家!”伯奇一言,说出了大臣们的心声,议事厅里的老贵族们心头一快。更有几个属于他那一派的人站在伯奇身后给他助威。 看伯奇暴怒的样子,他应该已经知道事情的结果了。 梁小夏跟在昂撒身后偷偷瞥了伯奇一眼,吐了个舌头。 贵族视名声高于生死,她把莱茵小姐就这么给扔出去,相当于把伯奇全家族的脸面剥了个干净,绕着达拉姆开始全城跑动。不出一个月,全艾格玛瑞亚的人都会知道伯奇团长的未婚妻曾被一群士兵看光。 这还是基础版本,梁小夏也无法保证,以广大群众丰富的想象力,这个事件最后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流言毁人,胜于刀剑。 伯奇手臂上的青筋都突出来了,勉强控制着自己不要一拳打在昂撒肚子上。昂撒还是扬着脑袋,弹了弹自己的军裤,就像上面有灰一样,厌恶地瞥着伯奇。 “莱茵伯爵家的大小姐昨晚被人劫持了。歹徒…歹徒劫持人质进入河岸街,最后在顿河上逃逸。昂撒!你敢说这件事情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么!没有你的帮助,凭着区区几个人,这伙歹徒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伯奇克制着自己的怒气,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言语却极尽巧妙,既撇清了自己和莱茵小姐的关系,挡住未来可能沾上他衣袍的脏水,又质问昂撒和此事的关系,上来就以审判者的形象出现。 “第三军团越来越废物了,几个贼都抓不住。这种属于巡城防务的事情,不归我管。还有,证据——我再说一遍——证据。没有证据,就别在这里乱喊叫! 议事厅是商议国家大事的地方,这种琐碎的小事情还不值得在这里商议。伯奇,咱们同是军团长,职位平级,请你说话的时候注意态度。” 昂撒又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没再看伯奇一眼。 “怎么不算小事,那是我的未婚妻!”伯奇在心里怒吼。气得全身都在发抖。却无法反驳昂撒的话。如果莱茵小姐不是昂撒的未婚妻,只是一个伯爵家的女儿,这样的事件虽然恶劣。却远远达不到提上议事厅讨论的程度。 军团之长的未婚妻,和伯爵家一个未出嫁也没有爵位在身的大小姐,两个身份之间跨了至少两级。可这区区两级。便是天与地的距离。 “好——好——” 伯奇忍着气,双手一拍。身后的随从递上来一个大箱子。他将箱子打开,取出其中的宝剑,高举空中,有些狰狞地笑道:“你说我无礼? 现在,我以艾格玛瑞亚王位继承人的名义正式命令宣布,撤去你第五军团长职务。” 伯奇手上的宝剑通体漆黑,剑刃和剑柄均是暗金色。细密的花纹似乎刻在剑底,锋利的边缘泛着暗金色冷光,双棱形水晶剑造型。 不是血腥黑金宝剑,还能是什么! 议事厅里的贵族们通通站起来,抻着脖子向伯奇的方向望去,想要将血腥黑金宝剑看清楚些。 这把开国之剑,枭首之剑,一直是王室秘宝,封存在王宫帝陵中,谁都没见过。上面绘制有血缘法阵。非王室血统甚至是血统稍微有些不纯的王室旁支,都无法触碰宝剑,否则会受到残酷的黑金诅咒。 “没错,真的是血腥黑金!”一个胡子花白。戴着金条纹垂穗帽子,已经一把年纪的老贵族颤颤巍巍地凑在伯奇身前,盯着宝剑打量了半天,最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看来是真的了。伯特莱姆大人的话,肯定是不会错了。” 已经离开座位,挤在一起的贵族们听到老头的话,纷纷点头。那个白胡子老头是管理宫廷礼记的典仪官,常和一些宫廷文献打交道。在场的所有贵族中,也许只有他知道几百年前的开国宝剑长什么样。 那么,能够举起血腥黑金宝剑,又不受到任何诅咒反噬的伯奇,毫无疑问的,应该是具有王室血统了。 “伯奇,伯奇,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卡门站在伯奇身后,在看到他举起血腥黑金宝剑,说出那些话后,脸上白得没有一丝人色,痛苦得摇摇欲坠。 卡门身边的贵族们都在偷偷打量这位“帝国第一法师”,脸色讥诮。没想到帝国的美人是这么不检点的一个人。在丈夫过世后,先是和柯西莫亲王不清不楚,现在连儿子都有王室血统。天晓得这位女法师还有多少裙下之臣,说不定她的法师团,都是她私养情人的地方。 还以为真的是有本事的天才法师,没想到不过是个靠姿色上位的流莺罢了。 鄙夷、猜测、蔑视,贵族们肆无忌惮地眼光在卡门身上停留,议事厅里每个人都不说话,眼神中流露出的意味,却比破口大骂更可怕。 卡门完全没有在意这些眼光,女法师颤抖着,握着自己的法杖,情绪激动得她周身的元素之力都有些紊乱。空气中似乎有一张透明的膜,在女法师身边流动,扭曲着她周身的景色。 “伯奇,回来,把剑放下来。你不是什么王位继承人,身上也没有该诅咒的王族血统。” 卡门死死拉着伯奇的衣袖,脸色凄婉,声音中既有低暗的哀求,又有无法掩盖的心痛。 “母亲,别再隐瞒了。现在王国正是混乱之时,我不能再忍受那些啃噬国家根基的小人为非作歹了。母亲,王国需要我。请你体谅我。” 伯奇轻轻挣开母亲顿住的衣袖,义正言辞地说道。 听到他的话,卡门眼中的泪水“刷”地流下来了。她难以置信地一边摇头,一边踉跄后退,身体周围的元素之力更加狂暴,不停有微小的气爆声噼啪响起。最后,卡门看着伯奇一步不让的神色,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团长!团长!”“母亲!” 伯奇和卡门身后的随从同时叫着将她扶起来。看到母亲脸上挂着的满面泪水,绞痛的脸色,伯奇捏着拳头,咬了咬呀。 对不起,只要我能够当上国王,你就是王太后了。到时候。我会补偿你,千倍百倍地补偿你,让今天嘲笑你的这些人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围观的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一点端倪。却都沉默着没吭声,冷眼看着这一副“母慈子孝”的场面。 又一个女人的名誉,毁在了政治博弈中。 老头子伯特莱姆卸下脸上卡着的单片镜。思索了一会儿,对伯奇说:“伯奇团长。请问柯西莫亲王现在在哪里?这件事太重要了,我们需要一位王室内的见证。” 他一直是柯西莫亲王一派的,虽然承认了血腥黑金宝剑的地位,却觉得这件事实在是骇人,需要柯西莫亲王回来了以后再确定。况且,这件事既然涉及到了皇家内部事务,由皇室的人在场主持。是最合理不过了。 “怎么,难道你怀疑宝剑的真假?”伯奇转身盯着伯特莱姆,语意森森。 “不,不敢。只是亲王大人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来,我有些奇怪…奇怪而已。” 伯特莱姆年纪大了,被伯奇这样冷冷一威胁,腿有点打颤。脑子里却划过一丝不对劲,这么重要的例会,又是柯西莫亲王亲自签发的紧急议事函,怎么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昨夜全城通缉搜查。柯西莫叔叔去监察了,估计一会儿就到,诸位稍安勿躁。”伯奇直接按辈分叫起了近称,更是在不断确定自己的身份。 “诸位大臣。不用再怀疑了。也许你们并不知道,五百年前,圣勇先王陛下开国的时候,手握的血腥黑金宝剑,并不是这一柄剑,而是一个统称,”伯奇站起来,依次掀开身后随从捧上的盒子,“真正的血腥黑金宝剑,一共有五把!这是只有正统王室继承人,才能知道的秘密!” 一众贵族大臣惊诧! 从没听说过血腥黑金宝剑原来不止一把,实际上,这些贵族中很多人都只听过“血腥黑金”这个词,连它指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才是第一次看见开国御剑。伯奇这么一说,再展示出实物,更增加了可信度。 “可是——可是——”伯特莱姆还有些犹豫,他依旧希望等柯西莫亲王来了以后再做决定。 “只有我知道血腥黑金的秘密,只有我能握起宝剑而不受诅咒,伯特莱姆大人,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想谋逆吗?” 握着宝剑的伯奇直接将剑尖指向伯特莱姆的喉咙,老贵族一个激灵,跌倒在了地上。暗地里,和伯特莱姆同时站在柯西莫亲王一派的大臣们,都打了个哆嗦,再闭口不言。 举着宝剑,伯奇和场中所有的人挨个对视,眼神冰冷,似乎谁敢跳出来反对,他就立刻用宝剑诛杀此人。 “伯奇团长!伯奇团长!不好了,柯西莫亲王遇刺了!” 议事厅中正当冷场时,一个卫兵提着长戟,匆匆忙忙跑进来,高声呼喊。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就在,就在,外面…亲王陛下遇刺了!”卫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说半天也没说全。伯奇旁边的随从将他一拍,“快,快带我们去看看!” 还没等一干大臣反应过来迈步出门,两个小兵就抬着担架进来了。整个担架被血染得通红,鲜艳的血随着士兵的小跑一滴一滴落在议事厅地板上,被后面的士兵一踩,拖出一条长长的血带。 担架上面,一个鼓起的大肚子,穿着鲜艳长袍,看起来有些臃肿的人躺在上面,一动不动,正是柯西莫亲王。 柯西莫亲王肚腹上割开好几道伤口,胸口上的伤最重,深可见骨,血流不止。喉咙也被人生生捏碎了,血肉一片,不断冒出的血液染红衣襟,顺着担架下的布流出。 伯奇凑上前看,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柯西莫亲王“呵——呵——”不断喘气,张着口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抓着伯奇的袖子,揪了一阵,挣扎着想要说什么。最终没了力气,两眼一翻,断气了。 “谁!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在王宫内行刺亲王陛下!”伯奇又惊又怒,举着血腥黑金宝剑挥舞,仿佛要砍死空气中隐匿的凶手。 周围的贵族们也吓破了胆,他们在议事厅里呼风唤雨这么多年,却第一次看到议事厅里出现死人,死掉的还是目前国内身份最高的柯西莫亲王。议事厅里所有人都心惊胆战,惊恐地向四周望去,生怕下一刻,就会出现一个刺客,悄无声息地带走他们的性命。 第一百二十一章换日(3) 忍,就是把伤害的刀子埋藏在伤口里。 ——《灵性之思》 柯西莫亲王前胸的伤口还未凝结,血汨汨向外流,皮肤也开始渐渐呈现出死者特有的青灰色,带着血丝的浑浊双眼没有闭合,瞪得大大的。温度一点一点离开尸体,死者散发出的难以名状的轻微腐臭逐渐显现。柯西莫亲王附近的人,都下意识皱了皱眉。 梁小夏站在昂撒旁边,偷眼瞧着担架上已经死去的柯西莫亲王。 刺杀亲王的一定是个匕首专精的高手刺客。对方先捏碎了柯西莫的喉咙,然后才慢悠悠地,像猫咪戏弄老鼠一样,不断在柯西莫身上刺出伤口,给他放血。 若不是柯西莫体型肥胖,身上的血也多,估计还没被抬进议事厅就断气了。他一身的肥膘,也只将他的生命延长了不到五分钟。 能够在士兵眼皮子底下干脆利落杀人,这样一个高手,很可能已经隐藏在议事厅里了。梁小夏的手指闪过一道红色电弧,朝着坐在椅子上的昂撒又靠近了几步。 亲王突然遭难犹如一股强冷空气,反向扭转了所有贵族的思考能力,推动议事厅提前进入严寒的冬季。 贵族大臣们心揪得紧紧地,从头冰冻到脚,艰难地挪着步子向议事厅大门移动,想要离开这个多事的地方。没有派别的一些小贵族们已经不关心谁来当国王了。和那个至高王座相比,他们更关心自己的性命。 伯奇身后的几个支持者都没有动。同时保持沉默的,也只剩属于昂撒派系的大臣,还有已经抖得十分夸张的伯特莱姆。 “都不许走!卫兵!把大门给我闭上!事情没有解决前,谁都不准离开!” 伯奇一声令下,议事厅的七十二面双开大门全部闭合,手执长剑和长戟的士兵卡在门外,将所有想要离开的大臣封死在里面。 伯奇揪着抬担架卫兵的衣领,使劲摇晃他: “说!你当时都看到什么了!” 看到柯西莫亲王的死亡,伯奇心里其实暗暗有些窃喜的。 在他打败昂撒后。怎么名正言顺地绕过柯西莫亲王继承王位,也是一个问题。他本想等到将昂撒除去再考虑的,现在居然有人比他更着急。正好,替他踢掉这个绊脚石。 可面子工作。他还得做足。而且。不找出凶手,他自己也如鲠在喉,谁知道那个刺客下一个要杀死的是谁? “我…我当时正在执勤。亲王陛下带着随从,正穿过议事厅中庭外的那条长廊。伯奇团长,我真的没看清是谁,只有两个黑影,他们动作太快了。绕着亲王陛下几圈后,大人就倒在地上了。但是。我从亲王陛下的身上,发现了这个。” 抬着担架的卫兵手上还沾着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递给伯奇。 这是一枚倒钻石型金属小徽章。伯奇用手指抹掉徽章上的血迹。 五条弯曲的银线,绕着一把双刃剑,剑尖向上,仿佛托起了一阵风,带着剑刃直刺云霄。左右两边,白色的忍冬花将剑身高高托起——正是第五军团的标志。 “昂——撒——!” 伯奇几乎快将这枚小徽章捏变形了,他声音陡然升高,大喊一声。走到坐在位子上沉默的昂撒面前,将这枚小小的徽章伸到他眼皮底下。 “你还有什么要说!劫持莱茵小姐的人中,就有一个黑衣刺客。刺杀柯西莫叔叔的,也是黑衣刺客。现在连你的军团徽章都出来了,你怎么解释?!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巧合吗?!胆敢刺杀王族!昂撒,我要赐你死罪!” 昂撒在伯奇拿出血腥黑金宝剑以后,一直保持着沉默。就好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冷冷看着这一切发生,没有伯奇预想中的惊慌失措,也没有愤怒,甚至连些许的激动表情都没有。 伯奇冷哼一声,你就装吧。我看你还能装多久。 昂撒慢慢抬头,看着伯奇:“你想让我说什么呢?说我派人刺杀柯西莫亲王,还要傻乎乎的留下个罪证?伯奇,别把我想得和你一样没脑子,这是对我的侮辱…” “够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我挑衅王族也就罢了,甚至丧心病狂派人劫持莱茵小姐,杀害柯西莫亲王,将我们的王都变成你罪行累累的恶场。昂撒,你的罪孽只有用地狱的火才能燃烧干净!我绝不允许你玷污神圣的议事厅,我将执行王室之权,送你下地狱!” 伯奇转身拿起一柄血腥黑金宝剑,剑尖直直刺向昂撒的脸,昂撒正欲躲开,却被坐在他旁边的第六军团长巴里按住了胳膊。 “居然是你!” 昂撒眼睛紧紧眯起来,瞪着他旁边的巴里。这位父亲的好战友,最忠实的支持者和维护者,原来一直都是装的。 巴里绕在昂撒背后,双手像钳子般紧紧箍住昂撒的胳膊,将他困在椅子上,脸贴在昂撒耳朵边,低低说了一句:“昂撒,放心吧。我会替你照顾好你父亲的。” “巴里,你要做什么!” 同样是尼赫迈亚支持者的第七军团长卢卡见到这一幕,猛地站起来扑向巴里,却被一直站在巴里身边的侍卫反手钳制,按在地上不停挣扎。 “巴里你疯了吗?!你这样对得起将军吗?!他可是将军的儿子!你想让将军绝后吗?!巴里!混蛋!快放开他,停下!听见了没有…” 巴里对卢卡的怒吼置若罔闻,仍旧牢牢按住昂撒的双臂,让他动弹不得。 伯奇嘴角裂开一个得意的弧度,双手平握着血腥黑金宝剑,一寸一寸对着昂撒的喉咙递出,压低声音对着昂撒说: “怎么样,没想到吧?你辛苦拉拢起来的势力,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呀——昂撒,谢谢你替我找到了剑。明年的今天,我会去你的坟墓上看你的。” 黑色的剑尖离昂撒的喉结只剩不到十厘米了,伯奇舔了舔嘴唇,胳膊肘猛地向后拉起,再向前刺出。 “昂撒,再见了!” 就在这一瞬间,伯奇看到昂撒突然抬起头,对着他挑了一下嘴角,嘲弄一笑。 嘭——! 站在昂撒身边的梁小夏顺手抄起高脚茶几上的水壶,一壶打在巴里的头上。 铜和玻璃组合的精致水壶砸在后脑勺上,破裂变形,带着红色的电弧,直接将巴里电倒在地。箍着昂撒的椅子也倒了,昂撒跟着摔在地上。伯奇一剑刺出过猛,力收不回来,也倒在了地上。 梁小夏一脚把巴里踢到一边,将昂撒扶起来,对着他笑了笑。 后排的两位军官一冲而上,将巴里绑了起来,第三位军官从怀里抽出一柄短剑,在众人还反应不及时,迅速杀死拷着卢卡的侍卫,又退回到昂撒身边。 看来,这三个人,都是昂撒安排的后手。 昂撒撑着站起来,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低声对梁小夏说道:“谢谢你了,虽然没有你我也能解决。不过你的方法显然快了许多。” 伯奇倒提着剑,手撑着地板站起来,扶着身旁的侍卫站立,望着眼前在得意淡笑的昂撒,气不打一处来:“昂撒!你这是明目张胆的谋逆!你以为就凭这你身后这些人,今天就能离开这里吗?!” “伯奇,你还是老样子,给钩就咬,一点都没变。” 昂撒恢复镇定,单腿翘着,脑袋微侧,看着举剑的伯奇大呼小叫,就像在欣赏小丑表演,双手轻轻拍了拍表示恩赐般的赞扬,“只有联合巴里这点,让我很意外。当时我一直以为卢卡才是叛徒。怎么样,我给你的写的便条,你看到了吗?” “什么便条?”伯奇一惊,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巴里和他联合,多方打听后从昂撒那里盗出宝剑,难道说,这都是他设好的局吗? “没错,是我设的局。”昂撒仿佛能看出来伯奇在想什么一样,顺声答到。 他想起在夏尔小姐父亲的书房里,玛塔基尼说过的一句话: “为了要使一个大人或小孩极想干某样事情,只需要设法把那件事情弄得不易到手就行了。” 昂撒遵照玛塔基尼的建议,将宝剑周围的警戒弄得非常复杂。果然,稍微露出一点风声,伯奇就有些坐不住了,在窃取血腥黑金成功后,完全没有怀疑其真假,急不可耐地向他发难。 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对手。 伯奇和他一同长大,他太了解这个性格如同国王棋一样的人了,开始布局时小心翼翼,步步试探,到收尾时却爱用凌厉的杀招,想要将对方一网打尽。他太急功了,总是在最后关头忍不住,导致前功尽弃。 “伯奇,看你手上的剑,对,就是你正握着的血腥黑金。双手分别握住剑托和剑柄,顺时针旋转,会有意外的惊喜。”昂撒五指对贴,难得对着伯奇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伯奇惊诧之下,双手握着剑柄旋转,宝剑的龙椽手柄旋转分离,露出的内端剑身上,攥刻着一小行斜体字: “致伯奇, 我知道你很喜欢血腥黑金,所以我精心制作了这把纪念品给你。虽然它不是真的,可仍旧有一定收藏价值,希望你喜欢。 ——曾经的友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双杀(1) 有人时常听见形容野兽般的残忍,其实这对野兽很不公平,也很委屈;野兽从来不会像人那样残忍,那样巧妙地、艺术地残忍。 ——陀思妥耶夫斯基 伯奇丢下手中的剑,从随从托着的盒子中疯狂抓出下一把,拧开手柄。每一把剑上,都有这样一行字。 一把,两把,三把…直到最后一把。 伯奇眼睛瞪得都快突出来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行小字,似乎他这样瞪视下去,那行黑色的暗刻斜体字就能从剑上消失一样。 他抓着剑,双眼通红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坐在椅子上微笑的昂撒,一动不动。 五分钟,或许更久… 伯奇突然笑了。 笑声最开始很低,是一种小小的,压抑住的“咯咯”声,之后越来越大,到最后,伯奇将手中的剑“哐啷”一声扔在地上,捂着腰,哈哈大笑。 “真是精彩,精彩绝伦——哦,是的,昂撒。我承认,我输了,这步我输得很彻底,”伯奇用手指揩掉眼角溢出的泪水,拨了拨自己的金发,重新扬起头,“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圣人也有犯错误的时候,我也不过是一时不查,受到小人的蒙蔽罢了。你不要忘了,即使我没法证明自己是王室成员,我也依旧是第三军团长。你没有权利定我的罪。而昂撒你,可还背着好几桩罪恶的血案呢! 我丢了一个子。可我赢得了整个棋局。” 伯奇双手响亮一拍,大量的剑士和法师鱼贯涌入议事厅,举着武器,将昂撒派系的人层层包围起来。突然涌入的士兵使得议事厅格外拥挤,贵族大臣们纷纷离开座位,向后退去。 昂撒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扫视一圈包围他们的人,这些人中大部分是第三军团的精英剑士团,还有第四团中的法师。领头的两个重甲剑士,则是负责王宫安全的禁卫军。 看来,伯奇早就开始蚕食柯西莫亲王的势力了。 “伯奇,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不要忘了。我们是贵族。”昂撒捏紧了拳头。质问站在他对面的伯奇。 他们是贵族,从几百年前艾格玛瑞亚开国起就延续下来的贵族。他们学习贵族礼仪,彬彬有礼。虽然有些时候跋扈且仗势欺人。可是,贵族的尊严和贵族的脸面,是他们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作为一个贵族,他们宁可在决斗中牺牲性命,也不允许给自己的家族背上污点。 伯奇现在明目张胆地将大量士兵引入议事厅,以强硬军事手段来处理。可以说是行了一步险棋。他把自己的家族荣耀和尊严放在了赌桌上,去博取王位。 “这又怎么样呢?杀了你。我仍旧是赢家。作为未来的国王,铲除王城内的小人,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伯奇英俊的面孔扭曲邪笑,看起来有些狰狞“只要我能登上王位,只要你死。没有人会知道今天这里发生过什么,我谅他们知道也不敢说出去。” “咳咳,咳咳…”伴随着一阵咳嗽声,对峙的冷场瞬间被打乱了。诺厄坐在轮椅上,由随从推着从大门入内,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像在公园遛弯一样完全无视了议事厅里乱糟糟的场面,枯瘦的老手举起来,对着满厅的贵族打了个招呼:“老头子我还以为来晚了呢,没想到正赶巧了。” 梁小夏狠狠瞪了推轮椅的年轻人一眼,是拉法尔,那个让她讨厌的暗精灵!拉法尔似乎有所感应,同时回望梁小夏,眉头拧紧,眼神中迸发出厌恶的光,俯身对着诺厄低低说了两句。 伯奇看到诺厄出现,脸色一变,在下一刻立即回复正常。他所有的计划中,唯一不在掌控中的便是这个行将就木的第二军团长,他手上握着血影,却一直没有显露过任何实力。 正是因为不清楚,所以忌惮。 诺厄的手如同所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老眼浑浊,皮肤松弛,脸上还有几个老年斑。可包括梁小夏在内,没人把他当做一个要死的老头子,伯奇更是如临大敌,一声令下,他的军队顺势将诺厄和他的随从也包围起来。 “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诺厄举起手,整个手臂在胸前极细微地颤抖,缺乏水分和养分的老皮箍在手背上,不过引人注意的,却是他食指上戴着的一枚鳄鱼小戒指。诺厄眨了眨眼,戴着戒指的手从虚空中抽出一把剑,原来这个小戒指还是个空间装备。 “看,血腥黑金宝剑,又一把!真是令人惊讶,不是吗?伯特莱姆大人,您愿意替我鉴定一下这把剑吗?” 诺厄顶着所有人注视的眼光,将血腥黑金宝剑塞入伯特莱姆手中。吃惊的伯特莱姆微张着嘴,握着宝剑来回看。 “我也没有见过真正的血腥黑金宝剑,这把剑和那一把居然一模一样!不过从宝剑成色上看,这把明显要久很多,至于那一把,现在回想起来,仿佛是才做了没多久的。”伯特莱姆鉴定完毕后,双手托着剑,小心翼翼地将剑又还给诺厄。“恕我冒昧,诺厄团长,请问这把剑您又是从哪里得到的呢?还有,剑上怎么没有诅咒?” “血腥黑金宝剑,从来都只有一把。象征至高王权的宝剑,也只需要存在一柄。鹰翼先陛下破除了剑上的诅咒,在临终前将其赐予我。和这柄剑一起的,还有一封遗诏。”诺厄的声音温柔舒缓,里面有一种让人信服的稳定力量。 鹰翼先陛下是死掉的傀儡小国王的父亲,达拉姆的几个大臣都知道,鹰翼先陛下在世的时候。和诺厄关系极好,所以。赐给他一封秘密诏书,也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 梁小夏站在昂撒旁边,低眉顺眼,嘴角却勾了勾,诺厄老狐狸才是真正的演技一流,一个人,将一群机智狡猾的大臣糊弄得一愣一愣的。 诺厄从怀里取出一封很老很旧的牛皮封袋,从里面抽出一张发黄的羊皮纸,念完了遗诏上的内容。在大段大段的废话过后。遗诏只有一个内容,若王室空虚,诺厄可以凭着这把剑,决定王位继承人。 “…所以。老朽我认为。新任的国王陛下,应该具有一切正直的勇者所应具有的品质,勇敢。无畏,智慧,顽强。这些高贵的品质,恰好都体现在一个人身上了,这个人,才是永照大地的太阳赐给我们的真正国王!” 诺厄吃力地按着轮椅的扶手。在随从的帮助下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走了几步。“昂撒,你愿意成为艾格玛瑞亚的新一任国王,拯救国家于危难之中吗?” “是的,我愿意。” 昂撒半跪在地板上,压抑着激动,接受了诺厄赐给他的血腥黑金。 真正的血腥黑金,终于在他手中了!他终于名正言顺地当上了国王! 诺厄带头鼓掌,站在昂撒身后的人也都跟着鼓掌。可大多数议事厅里的大臣都呆愣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伯奇脸色铁青,身边的侍卫也沉着脸。 掌声稀稀拉拉的,在议事厅里回荡。 “演得挺好。不知道排练过几遍?”伯奇嗤笑一声,“很可惜,你们审时度势的能力实在是太差!这局棋下得太久,我已经腻味了。”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伯奇一下令,战士们便朝着包围圈中间的几十人冲过去,诺厄倒是很镇定,坐在轮椅上,他身后的随从瞬间化成一道残影,将企图靠过来的剑士全部斩杀。 昂撒也被三个护卫夹在中间保护着,抗住四面八方砍过来的刀剑。 包围圈外的贵族大臣们按着脑袋抱头向外逃窜,门外伯奇安排的士兵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打开的门扇中,十几道黑影窜入,在宽阔且拥挤的议事厅里左右穿梭,手起匕落,和穿着重甲的剑士打做一团。 噗噗噗,血花溅落,兵器相交乒乓不绝,十几个刺客竟然和近千名剑士打得平手。 这就是诺厄的血影吗?伯奇不断向后躲避,尽量站在法师身后。没想到神秘的血影是一个刺客团。十几人的高级刺客转瞬间就杀死了好几个普通士兵,只有几个四阶以上的剑士能够挡住血影的攻击。 法师团的法师为了防止刺客偷袭,围成紧紧一圈,念起二级法术炎阳护身,灼热的火焰在法师身上熊熊燃烧,却完全没有灼伤他们自己的身体和衣物。炽热的火焰圈将伯奇围在中间,全面挡住了刺客的攻击。几个刺客想要破开炎阳护身,却都在接近法师时被严重烧伤,绕着法师圈奈何不得。 伯奇和昂撒都奈何不了对方,混乱的战斗陷入僵局。 梁小夏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人类法师的团队作战方式,她提着裙子,一脚踢在一个士兵的膝盖上,将士兵的腿反向踢折,望着门外不断不断握着武器进入的士兵,不禁怀疑伯奇是不是将整个军团都调入王宫里了。 不行,不能再等了。这样没完没了下去,她们即使能挡住伯奇,也得被拖死。梁小夏看了一眼昂撒,从对方的眼中读出同样的担心。她不再犹豫,抽出时俟,对着法师团最外延的法师射出凌厉一箭。 噗—— 银白色光箭成功射倒燃着火焰的法师,梁小夏还没待射出第二箭,后面又一个法师顶上来,补上第一个法师的空缺。 第一个被射倒的法师摇摇晃晃一阵后,又站了起来,就像没事人一样,重新念咒,站回自己的位置。 “怎么会!难道那一箭没射中?”梁小夏也很惊异,仔细看去,第一个法师的胸口还在向外喷血,他却完全没有感觉,双眼空空的。不停念咒加强身上的炎阳护身。 再去看围成一圈的其他法师,每一个都和第一个被射中的法师一样。表面看去没什么,只是觉得沉默寡言一些,再细致观察,不难发现这些法师动作僵硬,眼睛就像玻璃珠一样没有一点光泽,木木的站在原地只知道念咒。 “糟了!这些法师被控制了!”昂撒也发现了问题,这些法师不怕疼痛,不怕伤害,被刺客刺中之后。完全没有痛苦的表情。 梁小夏紧张地望着那些行尸一样的法师。这些法师没有神智,动作不像僵尸一样迟缓,还保留着生前技能,不惧痛苦。这和她在安息森林里遇到的进行人体活祭的冒险者如出一辙! “昂撒。麻烦大了!伯奇和费恩联手了。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我肯定他已经和费恩联合一起了!——小心!” 梁小夏话还没说完,冷气铺面而来,一个模糊的蓝色残影冲击在昂撒胸口。 轰隆—— 紧张的昂撒还没想出对策。就被一个巨大的冰雹凌空轰飞出去。他只来得及双手挡在胸前,身体倒飞出去几十米,狠狠撞在了天花板上,砸碎一盏水晶灯。 锋利的玻璃碎片随着昂撒的身体软软落下一齐掉在地面上,昂撒满身鲜血,压着一地玻璃渣。趴在地上人事不省。 “想伤害我的儿子,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第四军团长卡门醒了,愤怒的法师全身法袍臌胀,元素之力在她周身疯狂流转。红色法袍上的所有法阵同时亮起,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这位可怜的母亲即使被伤透了心,依旧选择握着法杖,站在伯奇面前,死死守住可能的攻击。手上的元素弹不停凝结,像连续发射不停的机枪,在击倒昂撒后攻击他身后的大臣和护卫,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又轰飞了七个人。 情况急转直下! 梁小夏赶紧跑到昂撒身边,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昂撒呼吸微弱,嘴角边溢出一道血,看他这样子,估计是内出血了。他手臂上的铭文阵护腕全被烧黑,残缺的阵法挣扎着闪烁着光芒。护腕替他挡下了巨大冰雹球的冰冻伤害,却无法阻挡扔出的冰雹球砸在身体上的物理伤害。 梁小夏抬高昂撒的双腿,将他拖回本方阵营,在这个混乱的时候也顾不上做太多急救,将昂撒丢给他手下的两个军官,握着时俟又冲了出去。 卡门退回到伯奇身边,双手不停结印,手指速度快得只剩一堆模糊的幻影,一组一组音节从嘴中不停吐出,浅灰色的元素之力像一层朦胧的带着烟尘的雾,在议事厅缓慢落下。 梁小夏双臂伸展,将整个弓拉到最满,弓臂张得弯曲变形,一支粗大的银色箭矢在弓上汇聚凝成射出。 这是她射出的最慢的一箭,箭矢笔直向前飞去,狠狠扎穿了最先的法师,穿过他的身体后继续向前飞,却被第二个法师挺身挡住,连续扎穿了四个法师后,最终消失在空中。 真可惜,只剩不到一米的距离就能杀了伯奇了! 梁小夏懊喊一声,耳后风起,一弯腰躲过两柄横削过来的长剑,剑锋削掉了她的一小缕飞起来的假发,也削断了绑在梁小夏头上的丝带,急速打断梁小夏准备射出的下一箭。 梁小夏背着弓,双手撑地,双腿分开旋转,带着红色电弧的腿踢在两个剑士的胸口。被踢中的高阶剑士只是向外退了两步,金属盔甲上的红色电弧却急速击穿心脏,刺爆两声,将两名剑士电死。 呼啦—— 空气一瞬间粘稠了。 “不好!是群体减速诅咒!”梁小夏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笨了许多,肌肉僵硬,动作也伸展不开,变得迟缓笨拙。议事厅中其他正在战斗的剑士和刺客的动作明显也慢了。很多本来身形只是一道残影的刺客已经能看得见活动身影了。 群体减速诅咒是一个高级的三阶法术,因为面向的是无特定施法目标的范围,施法难度非常高。施放完这个法术的卡门弓着身子,双手捂着腹部大口大口喘气,法袍上的法阵颜色也黯淡许多,刚才的施法抽走了她太多元素之力,差一点就失败了。 交战的剑士们速度都慢了。围着伯奇的法师们不再犹豫,停下身上的炎阳护身法术。开始念咒凝聚各种攻击法术,向着混战中的黑色刺客身影扔去。 刺客们速度快,身形鬼魅,这些优势都是牺牲了防御装备和强健的肉体换来的。被法术砸中的刺客,身体或爆炸,或冰冻,或腐烂,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地死去。转瞬间,绿色红色蓝色的法术迅速射出。带着白色的破空气流夺走了好几个刺客的性命。 “看啊,看啊。看看谁才是胜利者!”伯奇斜扬着头,“只有我活着,只有我是国王!唯一的国王!臣服吧。哀嚎吧。你们不过是我手下的棋子罢了!” 诺厄也坐不住了,老人浑浊的双眼迸发锐利的光芒,凝视着法师群后看起来已经有些疯狂的伯奇。刚才梁小夏和昂撒对话他也听见了。这个热爱国家的老人急速吸着气,质问伯奇:“伯奇,你到底和费恩达成了什么协议,他才肯帮你?” “这个嘛,”伯奇犹豫了一下,复又狞笑。“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反正你们一会儿都会变成死人,也不怕你们泄露秘密。我只是将遗弃山脉连带着钻石矿租借给玫缇斯而已。区区一个钻石矿和一大片没人去的原始森林。换来三十个永远衷心于我,永远不会违背我命令的法师。怎么样?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吧?” “你,咳咳,你,你这个混蛋!”听到伯奇的回答,饶是养气功夫一流,一直和颜悦色的诺厄也禁不住气得呼哧呼哧喘气,“这是叛国!叛国!你居然把属于国家的土地割裂出去!你的心难道被魔鬼吃了吗?遗弃山脉是唯一能够阻挡玫缇斯进攻的地理屏障,你把国家的交通险要这么拱手相让,是想灭国吗?!” 恢复一些力气,勉强撑直身体的卡门听到伯奇的话,也扇了他一个巴掌,气得说不出话来。 “母亲,你为什么打我?!我没有做错!”伯奇捂着半边脸,不服气地瞪着卡门。 “伯奇,你是想让咱们的姓氏一辈子受人唾骂么!和费恩做交易与和魔鬼做交易,根本没有区别!他说不会打过来你就信吗?你把费恩想得太简单了!” “不会的,我们签了王国和平契约的!他不会骗我的!违反和平契约的人死后都会下地狱的!他不敢这么做!而且,他急着进攻西晶精灵去拿开启密地的钥匙,他根本顾不上咱们这边!”伯奇十分自信,高声倔强地辩解。 仿佛是为了嘲讽伯奇的轻信,前一刻还围在两人身边保护他们的法师突然脱离了伯奇的控制,全体回身,空着的手上凝结出一把魔法剑,向前刺出。 几十把长剑同时捅穿了伯奇和卡门的身体,卡门身着的法袍巨响一声,昂贵的熔岩蜥蜴皮法袍如蝴蝶般片片撕裂,任由长剑穿过,插入主人的身体。 “母亲!” 伯奇目龇欲裂,大声喊着,眼看着卡门挡在他身前,替他受了大部分的剑,倒在自己怀里,最后一眼,不舍的,留恋地望着他,最后慢慢阖上眼皮。 可是他自己也被身后的法师捅入一剑,伯奇低头看着自己,魔法剑亮灰色的剑身穿出他的胸口,大量的鲜血顺着剑刃流出,滴在卡门的脸上。 伯奇大喊一声,流出两行血泪:“费恩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我以我的姓氏,我的血,我的骨,我的肉,我的灵魂诅咒你!诅咒你蚁噬钻心,诅咒你的灵魂永世不得安息…” 抱着自己的母亲,伯奇跪在地上,仰头直直望着天,红色的血泪顺着眼角流入金色的鬓发,声音渐渐小了,嘴巴大大张着,仿佛仍旧在不停地诅咒。 战斗中的士兵都停下来了,指挥他们进攻的头领居然死了。剑士们一片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吓了梁小夏一跳,杀戮左眼中,浓郁的黑色雾气从伯奇嘴中蒸腾喷出,随着黑雾的离开,伯奇的肉体迅速老化,腐烂,最后化成一滩红黄相间的血水,只留一件浸血的衣袍,贴在大理石地板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双杀(2) 人类因为不断犯错,最终走向邪恶,却称其为命运。 ——约翰霍比斯 不,死亡的伯奇留下的诅咒已经不能再用黑雾形容了。 梁小夏左眼血红,瞳仁和眼白连成炽红色一片,只剩下瞳孔一个白色的小点,惊恐地看着漂浮在伯奇留下的血衣和卡门尸体上方,不停互相绞缠的黑色丝线。 这些飘散在空中的丝线以一种诡异的频率弯折,不停扭曲、凝实,最后形成一团完全不透明,想要吞掉所有光线的黑色大团,近似椭圆形的黑团不时突出一个角再压缩回去,表面的黑线牵扯挣扎,从最开始发丝般纤细,变得如同手臂般粗壮。 其他人都看不见这诡异的黑团,他们只看到伯奇的尸体突然间化成一滩水,议事厅里的温度也下降了很多。站在厅里体格健壮的剑士们打了个冷颤,脊背一阵冷风刮过。 “这就是新生的诅咒么?!” 只有梁小夏一个人能够看见这团恐怖的东西。不管是血腥黑金上的诅咒,还是杀过人后留下的死亡之气,还是她在恶灵殿用恶灵珠收集转化的黑色雾气,都比不上面前这个直径已经达四米,满满笼罩住面前空间的诅咒之团恐怖。 黑暗,纯粹的黑暗。它散发出的压抑的,邪恶的。令人绝望的灭杀之感,让梁小夏第一次感觉自己会死的。对上这个东西真的会死的。 手在控制不住的抖,梁小夏全身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她艰难的想要移动,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只有跳动的自然之心中,循环流动的绿色雾气和乱窜的红色电流支撑着她仅存的力量。 黑团下,杀死伯奇和卡门的法师们并没有停下来。被下达攻击命令的法师分散开来,不再区分阵营,开始无差别攻击议事厅里所有剩下来的人。 失去首领的第三军团剑士为了自保,不得已举起手中的剑抵御法师的攻击。这些训练有素。平均在四级左右的战士根本挡不住二级法师扔出来的爆裂火球或者大地突刺。大剑抵在胸前抗住不到三枚火球,就会连人带盔甲被轰出去。 已经算是死人的法师们完全是凭本能在战斗,不畏疼痛,不惧危险。顶着剑士们的刀刃向前进攻。甚至在被砍掉双腿后还能继续凝聚元素之力攻击。 “砍掉他们的头!”站在诺厄身前的暗精灵拉法尔大喊一声,之后眉头紧皱着看向法师们身后的空间,他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可是他敏锐的感知告诉他,有一个他完全无法抵抗的危险在那里潜伏。 “父亲,咱们赶紧走吧,有点不对劲。”拉法尔看了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梁小夏,推着诺厄的轮椅准备离开。 “不,拉法尔。我的孩子,你留下来。跟在她身边,尽可能帮助她。”诺厄招呼来几个随从,吩咐几句后,血影们迅速撤退,昂撒手下的军官也带着昏迷的昂撒匆匆离开。最后,诺厄拉着极其不情愿的拉法尔: “克制,你得学会克制。一切小心!” “我明白了,我的父亲。” 拉法尔半跪在轮椅边,拥抱了一下诺厄,在老人的面颊上吻了一下,握着比普通匕首长五厘米左右的银黑色匕首,冲入战局。 诺厄和昂撒的人都离开了,对战中的剑士们也发现了撤退中的人,机灵地且战且退,从议事厅的泥潭中抽身。不到五分钟,大厅里走的走,死得死,伤的伤,尸体遍地。 轰轰轰轰—— 失去攻击目标的法师立即将目标移向梁小夏,连续十几个火球先后直接命中梁小夏胸口。将被恐惧束缚的梁小夏冲得在地板上连滚几圈,压岁十几张椅子,最后撞在议事厅墙壁上,在平整的墙面砸出一个巨大的蜘蛛网状大裂坑,才勉强停下来。 “哼,软弱的白精灵。简直是废物!” 拉法尔冷哼一声。握着匕首脚步快速移动,三四个瞬闪,躲过法师射出的各种攻击法术,几乎完全不受群体减速诅咒的影响,身影消失在空气中,再一刻出现时,已经欺身到一个法师旁边,一匕首削掉了法师的半个脑袋,毫不停留地攻向下一个法师。 “嗯?我这是怎么了?” 梁小夏揉着脑袋,从破碎的墙壁和椅子之间的残渣碎片中坐起,额头被木头碎屑刺破,白色的血液顺着眼角流下,左眼血红血红的,全身衣服破破烂烂,胸口一片焦黑,偏偏像刚睡醒一样懵懵懂懂,一脸迷茫。 听到响动的拉法尔抬头,顺着声音望去。 “居然没死!” 拉法尔惊呼。 他低头捏着自己的胳膊,小臂上有些鼓起的肌肉,结实有力。可相比人类天生就健壮的身体,依旧孱弱无比。议事厅里这些四级五级的人类剑士,最多也只能硬抗三个火球,还必须有时间间隔。至于像她那样在短短几瞬连续接下十几个火球,完全不可能。 她是怪物吗?连续接下那么多火球,竟然还能坐起来? 可惜拉法尔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叫做自然融塑晶石的东西,能够吸收元素伤害。拉法尔也不知道还有一种叫做铭文护甲的东西,能够强力保护人不受伤害。 梁小夏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站起身就看见拉法尔像见鬼一样看着她。 轰—— 愣神的拉法尔被一个法师从背后偷袭,一枚元素弹正中后心,带着他砸烂了几张座椅,倒在梁小夏面前。 拉法尔单手撑地,抬起头。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新鲜的伤口,他死死皱眉瞪着梁小夏。猛得向旁边吐出一口嘴里的淤血。 呸—— 距离太近了,浓浓的厌恶之感油然升起。 梁小夏也感觉很不好,仿佛有一大群看不见却嗡嗡叫的苍蝇缠在她身边,骚扰得她不胜其烦,看见拉法尔她就想发脾气。 “呦,这不是手下败将么。怎么弄成这么狼狈的样子?啧啧,真是可怜啊!”梁小夏半眯着眼,右手拉着左肩上破烂得已经快挂不住的衣袖,对着拉法尔砸了砸嘴。 “你说谁是手下败将!有胆子你再说一遍!”拉法尔站起来。手臂向嘴角狠狠一抹,眼神黯沉地盯着梁小夏。 “弱,太弱了。一个元素弹就能让你伤成这样子,可真不够看的。”梁小夏贴着墙壁站起身。摸出一瓶疗伤药剂喝了下去。又摸出一张卷轴,望向议事厅里还剩下的二十四个法师,还有飘荡在空中。黑色的光线越来越不安分的诅咒之团。 这暗精灵还不赖,短短时间里干掉六个二级法师。 “被火球轰飞出去的人没资格说我!”拉法尔又捡了一把落在地上的匕首,单手撑着膝盖,弯着腰站起来,也转过身面向敌人。 “那来比赛好了,看谁消灭得多!” 梁小夏话音刚落。拉法尔就消失在空气中,双手持匕。伸展张开,旋转两个圈,银光一闪,匕首锋利的刃部同时割开两个法师的喉咙。整个人如同翩飞的黑色蝴蝶,在法师群中翩翩起舞。 阴影之舞! 梁小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高阶刺客才能领会的技能。这个叫做拉法尔的暗精灵到底是几级刺客?六级?七级?阴影之舞可是相当于弓猎手箭意级别的领悟。不待见拉法尔的梁小夏也小小吃惊了一下。 拉法尔施展阴影之舞,整个身体就像一个会跳舞的影子,带着两道银线穿梭在法师之间,灵巧地避过所有法术,一会儿功夫又撂倒了四个法师。 总共算下来,拉法尔已经杀死十二个法师了。议事厅厉害剩下十八个法师,这些失去智慧的法师凭着本能,感觉到拉法尔的危险,重新施展炎阳护身,将整个身体笼罩在火舌中,防止拉法尔近身。 “该我了,你可以休息了。” 梁小夏哼了一声,向上一跃,整个身体腾空,握着卷轴的双手用力向两边一撕,巨大的半透明蓝色光罩从她身下瞬间展开,包裹了半个议事厅,急速落下后将包括拉法尔在内的所有人都照在其中。 这是什么? 拉法尔看着头顶照下的像锅盖一样的蓝罩子,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身体一沉,死死被压在地上,背上仿佛有一座大山,骨架疼得都要被压碎了,沉重得连嘴都张不开,手指也不能动。 双手握着的匕首都掉在身边,压趴在地上的拉法尔眼睁睁看着蓝色罩子像薄膜般覆盖在整个地面上,匕首“咔嗤”一下,硬向地面嵌进去几分。除了他不能动外,正在酝酿法术的法师们也被打断施法,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是四级法术重力之域,在半径不超过50米的范围内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空间,在此空间内的所有物体都会承受二十倍重力作用,法术持续时间一分钟。 梁小夏攀住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灯,双腿勾住灯枝倒挂,身子倒掉在空中,举着时俟,不急不慢地对着地上的法师一箭一箭射出。 每一支银色箭支在插入法师脑袋,将法师钉在地板上后都没有立即消失。她一手握着弓,将十六支剑全部射完后,轻轻喊了一声“爆!” 微弱的,像西瓜炸裂一样的声音同时在拉法尔身边响起,这些银色箭矢的爆炸并不剧烈,甚至连法师的头骨都只是略微炸裂出缝隙而已。细细的银色箭矢没有炸掉法师的头,却成功炸碎了法师们的脑子。 拉法尔脑袋侧贴在地上完全无法动弹,他眼看着离他最近的一个法师,脑袋里的血液和脑浆冲击着将他的双眼眼球挤压喷出,正打在拉法尔额头上。失去双眼的眼窝只剩下两个血红的眼窝,隐隐能见到其中被炸烂的神经,还有五官中被挤压出的血柱,顺着鼻孔和嘴角在改变后的重力作用下不断向下流。 太恶心了。 拉法尔想要别过头,在差点把脖子弄断后,只能退一步闭上眼,不去看他身边的法师。 抽出太多精神力的梁小夏挂在灯枝上有些眩晕,身体摇摇晃晃,腿一软眼看着就要掉下来,冰凉的智慧之脑送来一阵凉意,恢复一些的梁小夏一脚蹬直,卡在灯枝间的缝隙中。 “十六个,这回还是我赢了。” 梁小夏单脚卡着灯,全身悬空,对着拉法尔得意一笑。她这段时间也有在自我训练,操纵精神凝结箭矢爆炸就是其中一招,虽然爆炸威力非常小,放在人手上像个小爆竹一样只能让人疼一下,可炸坏人脑,还是绰绰有余了。 盖在拉法尔身上的蓝光消失了,重力之域时效已过,拉法尔身上一轻,正准备站起来,又弯着腰喷出一口血。 “你太卑鄙了!我绝不承认是你赢了!”拉法尔瞪着半吊在空中的梁小夏,抓起身边的匕首对着她的脸直接扔过去。 叮—— 拉法尔的匕首并不是想要她的命,梁小夏轻松格开,没被卡住的脚在灯枝上一蹬,整个人在半空中轻盈一转,五指张开撑地,蹲落在地上。 她居然被一个暗精灵骂卑鄙了,梁小夏咧咧嘴,站起身对着拉法尔的头就轰出一记元素弹,将他直接打晕过去。 好了,碍眼的暗精灵也不会再晃来晃去了。 梁小夏腿还是有些软,看东西都是重影的,精神力透支后很恶心,虽然智慧之脑一直都在输送凉凉的感觉给她,也不过是勉强缓解了一下而已。 望着头顶上黑色的诅咒之团,她还是感到恐惧和压抑,双手交握活动了活动手指,梁小夏猛吸一口气—— “时俟啊时俟,这可都是为了你,你一定要争气啊!” 双腿猛烈弯曲蹬地跃起,梁小夏一手握着时俟弓柄,一手抽动身体里所有的红色闪电和自然融塑晶石中吸收的火元素,一颗巨大的噼啪作响的火球在她手中凝成,对着诅咒之团中心扔去。 电流和火焰散开游走,砸碎了已经绞在一起的黑色细线,时俟一接触到这些分散的细线,便开始拼命吸收,梁小夏则挥舞着弓,哪里的黑色浓密就向哪里舞动。 梁小夏咬着牙,看着黑线接触皮肤后留下一道黑色痕迹,疼痛无比,差点流下眼泪。 “呼——夏尔——好好吃哦——”一个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梁小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第一百二十四章复苏 光明是黑暗的左手,黑暗是光明的右手。 ——《黑暗的左手》 梁小夏身体在重力作用下,开始向下坠去,双臂缠绕着看不见的黑色细线,紧紧勒入肉体,疼痛的低吟伴随喜悦的泪水晶莹落下,她顾不上查看自己的身体,也顾不上擦眼泪,急急向地面连续打出两颗最初级的小火球术,借着反冲的力量向上弹起,重新冲入散乱的黑色细线中。 “时俟,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梁小夏完全忘记了手臂上已经缠满了的黑色细线,以及那种捆缚中不断渗入的扭曲的疼痛,只是拧着细细的黛眉,焦急询问时俟的情况。 生为精灵,她保留了属于人类性格中的机灵开朗与多变,却无法掩盖在森林生活中,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发酵酝酿的淡漠,这样的淡漠深深埋藏在皮肤下,刻在骨髓中,沿着血管缓慢流动。她向往清风,山林,无拘无束的动物和自在的,时快时慢的生活,却永远不会迸发出激越的,如火焰般炽热燃烧的情感。 她只在意她所在意的人和事物,剩下的,都会散开手指,顺着指缝任它随风吹走。 恰恰,时俟是她最在意的事物之一。 梁小夏细细的手指抚摸过时俟冰凉的,金属质感的硬弓身和上面浮刻的藤蔓,这种冰凉的触感带给她的。却是最极致的温暖享受,身体里仿佛有灼热的暖流在游走。烧得梁小夏一脸绯红。 时俟,我的伙伴,我不允许你再离开我。 指节捏紧手上的弓,梁小夏最后一次将弓柄插入空气中所剩不多的黑线中,弓中央的宝石就像有一个强力吸嘴,狠狠一吸,本来缠在梁小夏胳膊上想要钻入她肉中的黑线顿时纠结不甘地涌入弓上的自然融塑晶石,与已经成为纯黑色的宝石融为一体。 水滴形的黑宝石吸收够空气中游离的细线后,缓慢融化。分散成许多黑色的小液滴,一滴一滴从镶嵌宝石的凹槽部位融入弓体内部,再不见踪影。 脑海中的时俟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吃饱了又睡去了。梁小夏手指抚摸上空空的凹槽。想着这样也不错。至少不用再担心时俟过量吸收什么东西导致宝石爆炸了。以后有好的传导晶石也得给它找一块,替上现在这个凹槽,说不定时俟的力量还能再强一点。 议事厅里只剩下一条灰线了。这条颜色淡淡的线自从凝实后,就藏在高高的王座后面。待整个诅咒之团被时俟吸收后,飘荡着从打开的窗户溜出,消失在阴霾的天空中。 梁小夏正在低头和时俟聊天,并没有看到这条灰线,只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抬起头向窗外看了一眼,除了大开的窗口和远处的景色。却什么都没看见,摇摇头后又开始研究手上的时俟。 时俟才恢复过来,传入她脑海的精神也是有气无力的,梁小夏挂着破烂得几乎半裸的衣服,有些担心地看着弓上散出来的黑气。过去是个傲娇小朋友的时俟大人,现在只能勉强算个小婴儿,控制不住弓里的诅咒之气向外散发,梁小夏握着弓的右手一阵颤抖,指尖接触弓面的地方,结了一层黑色的冰晶,手指一动,冰晶簌簌下落,还没降到地面便消失了。 再查看自己的身体,胸口黑乎乎一大片,大多是破碎的布料烧毁的残渣。侍女服的右袖子上挂得破烂,左袖更糟——已经没了。她的半截胳膊在空气中晃荡,皮肤上留下几十道被黑色细线勒出来的红痕,看上去更像是鞭伤。背后挂破一片,露出白色的脊背,裙角破烂,絮状飘散,头发中插着墙皮和木屑的碎渣,一脸的土灰。 最可怜的还是身体内部,红色电流被梁小夏抽得只剩下可怜的一点点,委屈地缠绕在绿色雾气周围,静养恢复。给梁小夏供能的绿色雾气也显得更加稀薄,淡得几乎快消失了,在跳动的自然之心中紧缩成一个小团,随着心律上下颤动。 真累。 梁小夏望着自己已经和苦棘有一拼的装束,体力不支,脚底下晃了晃,看着破破烂烂,碎了好几盏水晶灯,满地桌椅残骸和剑士尸体的议事厅。心里默默地将所有王宫议事厅列为自己的禁区。 她一到这些地方就会发生事情,在玫缇斯就是,在这里还是。看来自己果然是命中注定的小人物,和这些冠冕堂皇的地方天生有仇。 叹一口气,梁小夏随手从一个死掉的大臣身上扯下一件衣袍,没有披在自己身上,而是垫在手上,捏住已经昏迷的暗精灵拉法尔的脚踝,拉着他的脚,倒拖着将这唯一昏迷的幸存者拽出议事厅。 拉法尔的脸不断磕在地板上,断掉的椅子上,崩坏的台阶上,昏迷过去的暗精灵完全没有知觉,任由梁小夏带着他离开这里。 …… “呼——” 昂撒猛然睁眼,大喘着气。白色的阳光瞬间充斥眼帘,他睁着眼,任由模糊的景色自动调整,才看清楚眼前——华丽的,绘着彩画的镶金天花板。 两边的大窗敞开着,微风吹着挂在窗前的薄纱,缓慢地飘起,再缓慢地落下,光线透过薄纱照在他脸上,也给外面的景色镀上一层朦胧的边。 床很软,也很大,昂撒抬抬手,看见了自己胳膊下压着的,金色锦被上的徽章还有被脚的垂穗,紧绷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 “陛下,您醒了。需要喝水吗?” 一个陌生的侍从站在窗口,看到昂撒打量着他的脸色,紧张地询问。他还是第一次服侍这位“秋乱会议”中登基的新王,摸不清他的喜好,非常惶恐。 “嗯,好。” 昂撒躺在床上,任由侍从一勺一勺给他喂水——身体还很疼,他坐不起来。 偏过头,他看到了床头茶几上放着的半条暗蓝色丝带,昂撒眼神一黯。 “这是一位不知名的人送来的礼物,诺厄大人让我把它放在您身边…陛下您需要我将它处理掉吗?” 乖觉的侍从自动答疑,看到昂撒盯着丝带有些冷的脸色,立刻补充最后一句。 “不需要你自作主张。” 昂撒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威严,吓得侍从差点将手上的勺子扔掉。侍从低着头,脑袋惊恐地垂在地上,生怕下一刻昂撒就革去他的职位,夺去他的性命。 能踩着近千条人命上台的国王,绝对不可能是一个软弱无能之辈。 “诺厄还说什么了?” “回陛下,诺厄大人说,她已经离开了,临走时嘱咐你好好养伤,善待人民。”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昂撒捏着丝带,疲惫地闭上眼,不再理会站在他身旁的侍从。 “可是,陛下您身边需要人照顾——” 仆从的话还未说完,昂撒又睁眼看着他,滴着冷汗的仆从心里一惊,默默地退出去,带上房门。 偶尔有一声鸟叫从窗户飘入,轻薄的窗帘还是被风吹胀,飘起,落下,涟漪般荡漾着。宽阔华丽的房间里,萦绕着淡淡的特调熏香味道和浓郁的药味,名贵的古董陈列在壁脚,卧室空白的大墙上挂着画像——宫廷画师凭着记忆,描绘出的新任国王陛下戴着王冠加冕的样子。就连地上的金色大羊毛毯,都在无声诉说着卧室主人的尊贵与荣耀。 夕阳渐落,刺眼的金光透过窗户涌入房间,投射出巨大的方形光柱,的将整个卧室覆盖在充足的光线中。金色耀眼得有些不真实,将卧室中的大床,连带床上的人都刷上了金黄的漆,浸泡在金红相间的世界中,镀上一层毛绒绒的金边。 锦被中的人却不满意这如同加冕般的阳光,他拉上被子,将黑暗覆盖在自己脸上。手指捏着镶嵌碎钻的丝带,几乎快刮出血。丝带被放在高挺的鼻子下深吸,想要榨出来一些他想要的味道,在一无所获后,他将丝带覆在自己的嘴唇上,玫红色的唇瓣抿着丝带,轻轻吻了吻。 满室金光中,传来一声低哑的,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 梁小夏再进入遗弃之地的时候,大吃一惊。 她站在漫天的红沙中,看着眼前月白色的,方尖柱一般戳出沙地,直冲云霄的巨大建筑,不小心扔下了手上提着的拉法尔,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她这是走错地方了么? 梁小夏使劲眨了眨眼,再次睁眼,仔细打量面前的建筑。 标准六棱形,下宽上细,直线上升,刀削般的锐利尖顶,平整的建筑表面。不比普通的毫无生机的惨白,整个建筑都像猫眼石一样,泛着带着柔和光泽的白色。墙壁上绘满了铭文阵,银色的阵法从下向上,一圈一圈震荡蔓延,向空中散逸。 在阵法外,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玻璃面墙,将风沙完全格挡在建筑外。背着梁小夏吹拂的风刮在建筑外的防护上,又给这支纯洁的白色石笋穿上一层红纱。沿着墙壁最底端,还有一些藤蔓植物生长,小小的绿色贴着白色的墙,蜿蜒伸展,叶片轻轻摆动,欣欣向荣。 梁小夏眼角使劲抽了抽,压下心里的惊诧,拖着拉法尔向这座巨大的白塔走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白塔 艺术并不超越大自然,不过会使大自然更美化。 ——塞万提斯 白色尖塔的大门至少有四米高,门框是银色的双拱曲线造型,交缠着上升,在顶端交汇出一个尖锐的角。 没有门扇,纤长的门框表面张着不透明的钻色薄膜,在这层纤薄的膜上,印着几个上古精灵文字,不停闪烁淡淡的银光。 梁小夏用手指戳了一下,确认薄膜可以穿透后,拖着拉法尔穿过了这一道奇异的门。 “啊嚏——” 空气中有种刺鼻的味道,有点像剥青橘子皮时浸渍在手上的汁液味,掺着雨天泥土特有的腥气,似乎还有些许海洋的味道,充满了整个白塔,刺激得梁小夏一进来就打了个喷嚏。 这种味道很特殊,却不令人讨厌,打了个喷嚏以后,梁小夏吸着鼻子,循着飘散的味道找源头。 白塔一层空旷的大厅中,漂浮着一面红褐色石碑,正是梁小夏以前在红岩山洞里见到的那面巨大的刻满名字的石碑。石碑下面则是一个六芒星状的喷泉水池,池里没有一滴水,取而代之的是覆盖整面池底的金色溶液,粘稠得完全不流动。 石碑的正面没有变化,背面多了一个和一间小房屋差不多大面积的铭文阵,阵法流转着,中央开口处做成了龙鱼形状。鱼嘴张着,向外不停喷吐金色溶液。一滴一滴金液在空中飞溅着。落入下方的水池中。 梁小夏走到池边,伸手去摸池底的金液,不小心被烫了一下,手指急忙缩回来。坐在池边的台阶上,她仰着头看着整个尖塔内部。 纯白色墙面,绿色藤蔓和银色花枝交替盘绕,花枝顶端浮刻着一朵一朵月光花。有的只是一个小骨朵,还有半开的花,几近凋谢的花朵。最多的,便是大片大片沿着墙面上升的全开花朵。 这些花朵,远远看过去,就像真的一样。在墙面上轻轻晃动。一阵清风吹过,还有几片花瓣落了下来,左右飘荡着落在墙壁的最下方。 白塔里没有台阶。也没有楼梯。十二条沿塔身旋转的螺旋斜面直通顶层,扶手,廊柱,随处可见盆栽与吊兰植物,长长的枝条蜿蜒垂下,开着小小的。粉色或红色的花朵。 还有几株植物结了果子,圆圆的小果实吊在枝头。看起来诱人又可爱。梁小夏顺手摘下来一枚蛋黄色的小蜜橘尝了尝,酸甜的汁液在咬破果皮后瞬间充满了口腔,果肉饱满,口齿生津。 “夏尔大人,您回来了。” 菲林从十二螺旋中的一条走下来,看到了站在果树旁边若有所思地梁小夏,恭敬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梁小夏嘴角一抽,也不知道遗弃长老和这些人说什么了,每次这些人遇见她都毕恭毕敬的。 虽然梁小夏名义上的确是遗弃之地的主人,可是她被这样正儿八经地叫做“大人”,总有一种自己已经七老八十的感觉。后来梁小夏纠正了好几次,这些人都不肯让步,坚持这是长老的命令。梁小夏也只能躲得远远的,次次进入遗弃之地,都只是进入遗弃神殿,东西一放下就走,躲得远远的。 菲林的大眼睛亮闪闪的,一脸希冀地看着梁小夏,唇角几根长胡须一抖一抖。这种好像在企盼什么的纯洁眼神,只盯得梁小夏毛骨悚然。 “菲林,你怎么在这里?大家人呢?红岩山洞呢?我怎么找不到了?”梁小夏心里暗暗有个猜测,却觉得那个猜测应该很不靠谱。 “夏尔大人,这里就是红岩山洞呀!其他人现在在休息。看,那个就是我的新家!” 菲林拉着梁小夏的手,高兴地给她指白塔中层的一扇门,门上挂着的,还是她原来的写着“菲林之家”的小牌子。 “红岩矿石全部被用来支持大厅中央的铭文阵了,我们只好用阵法的副产品重新熔炼红岩山洞。镜月大人实在是太厉害了,这些全部都是他带领我们做的。夏尔大人,你看到这个没,”菲林指着墙角一株开放的树莓,“这个就是镜月大人教我种的,他说等到下月末就会开花了。” 菲林半蹲在地上,满脸幸福地看着角落里这一株在外界随处可见的野树莓,一脸幸福。 梁小夏则是惊诧,满满的惊诧。短短三个月,镜月就把这里变得天翻地覆,直线和曲线的完美融合,自然与艺术的和谐辉映,随处可见的上古精灵风格装饰雕花,整座塔身爬满的铭文阵,还有大厅中的黄金喷泉,镜月的能力也太逆天了吧? 况且,镜月从来都不弄华而不实的东西。梁小夏觉得,这座白塔里面,肯定还有一些深藏隐匿的功能等待发掘。 “啊,对了,镜月大人已经在等您了。您还是先去看看吧,我就不打扰了。”菲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偷偷一笑,施了一个礼匆匆离开。 梁小夏顺着指向塔顶的螺旋向上走,在走到第十二层时达到顶端,揭开一条暗银色泛着星点的门帘,梁小夏进入了顶层的房间。 暗夜星空,地板上长满了一种她没见过的银色长绒草,浅绿色的叶片细长,边缘圆滑不锋锐,草叶上附着白色的绒毛,伏倒在地上,如同一张巨大的,天然的地毯。 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她在玉泉长老的实验室里见到的各式材料,也没有她在父亲书房里见到的满柜子的书。 只有天空,草地,和一枚巨大的,梭子型棺材。棺材立在正中央。点点明亮的暗蓝色与天花板上漫天的星光遥相呼应。正是梁小夏最初从墓室里带走后又还给他的那座水晶棺。 夜,静谧。深沉。 巨大的满月一点点从水晶棺后升起,银色的光晕向外散开,将整个房间照得一片通明,雪青色的光芒静静洒下,停留在草地上。 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月亮,能够遮蔽半个天空的月,近得就像在她眼前,却又离她很远,高高悬挂在天空的彼岸。默默与她对望。 梁小夏站在月光前,心里清亮宁静,慢慢地坐在草地上,就这么对着面前墙壁上的满月发呆。 “镜月啊镜月。为什么你是镜月呢?”梁小夏双手托着腮。背靠着镜月的棺材,坐在草地上喃喃自语。 “耀的后代,十二长老的继承人。遗弃之主,你在想什么?” 镜月从黑暗中走出,赤裸的双脚跨过被扔在草地上的拉法尔,长长的袍子,长长的头发,面庞皎洁如对面的明月。站在梁小夏身后,声音清幽。 “不。没什么。只是赞叹一下你的作品。很漂亮。”梁小夏的目光从墙壁上的满月收回,缩着身子靠在他的棺材上,视线移向镜月的脸。“还有大厅中的铭文喷泉,那个就是我要的黄金转化铭文阵吧?镜月,真是谢谢你了,我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个程度,连着房子都给大家重新修建,还有那些花草——” “嘘——” 镜月弯腰,单手覆盖住梁小夏的嘴,手心凉凉的,很柔软。 他的黑色长发垂在梁小夏脸边,扫得她一阵痒痒,暗蓝色的眼睛望着翠绿眼眸: “你说过,希望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仅此而已。” 镜月的视线向上飘移,梁小夏看到他盯着自己的头顶,心里一慌,急忙将忘记卸下的假发取下,露出已经被挤压得扁扁得不成样子的头发。 “这个,这个…”梁小夏讪讪一笑,看着镜月没有表情,可绝对的,百分之百已经开始不愉快的脸,手揉着假发慌张得不得了。镜月什么都没说,可梁小夏就是觉得自己好像什么地方做错了,惹得他开始不高兴了。 “呃…镜月,这个是假发。” 说出一句废话以后,梁小夏恨不得咬舌头,纠结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就选择沉默了。 镜月也靠着棺材,坐在梁小夏身边,接过梁小夏的假发,手指解开上面系着的半条蓝绒丝带,又交还给她。 梁小夏捏着丝带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他是生气自己的位置被占了?想了想只能硬巴巴地岔开话题:“镜月,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塔——这座塔还没有名字。遗弃之主,你需要给它命名。”镜月的手指带着风,又盖上梁小夏的软发,指尖在她的发丝间穿梭,吹起一小缕一小缕淡金色的漩涡。 享受着高级造型师待遇,梁小夏内心一阵愧疚。 她把镜月扔在这里三个月,期间不闻不问,只是给他提供材料粮食和工具,他毫无怨言,不仅做好了梁小夏吩咐的黄金转换铭文阵,还将遗弃原住民的居住地改造得精美无比,只是因为她随口说的那么一句感叹。 现在还等着她给白塔命名,完全不计较自己的待遇。一种名叫罪恶感的情绪迅速在梁小夏心里膨胀。 “白弦,就叫白弦塔吧。” 梁小夏顶着毛绒蓬松的头发,拨下镜月缠绕在她发丝间的手指,扭头回避掉他询问的视线,去看墙上的月亮,细长的耳朵尖粉红粉红的,在月光中轻轻颤抖。 “白弦塔,是个好名字…” …… “镜月,和我一起出去吧。” “嗯。” 一大一小两个精灵坐在草地上,欣赏眼前的满月,宁静无言。 第一百二十六章暗匣 所有的父亲都不善于表达,又善于表达。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总是做的多。 拉法尔醒来的时候头有点懵,他感觉到自己脸上很疼,伸手一摸脸,上面缠了好几圈绷带,只露两个眼睛在外面。 帐篷里,他躺在只铺了一张毯子的地上,薄薄的织毯根本挡不住下面硌人的碎石,在他旁边,正跪着一个美丽少女,手握着一半绷带,给他仔细包扎身胳膊上的伤口。 “你是谁!我在哪里!”拉法尔伸手去摸总是别在腰间的匕首,却摸了个空。他一把挣开被固定的右臂,坐起来警惕地看着她。 “头儿——来看看,你是不是把他打傻了?” 少女手上的绷带被他一挣扎绷断了,她翻了个白眼,瞪了拉法尔一眼,在拉法尔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重新抓起一条绷带,用力扭住拉法尔的胳膊,“老实点!别乱动,除非你想自己的胳膊永远留疤!” 拉法尔挡开少女敲在额头上的拳头,被包扎的右臂却不再挣扎,他回想起一些事情,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帐篷被揭起一角,让他脸色变得难看的源头走了进来,对着甜甜一笑,在看到拉法尔时脸也吊了下来。 “胡说,我可没有打他。这都是他自己弄的。本事不济嘛,怪不得别人。” 梁小夏选择性遗忘了正是自己的元素弹才导致拉法尔的昏迷。理直气壮地说到。 “你找死!”拉法尔恨不得扑上去掐死梁小夏,被甜甜勉强拉住,一脸怒色。 “你以为我想见你啊?正好,你现在也醒了,赶紧走。”梁小夏一直是个好涵养的人,但是这个好涵养的对象绝对不包括面前的拉法尔,她看见他就想揍,脾气也不受控制地上涌。 “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了。”甜甜收拾了一下手头的东西。提着自己的小医药箱走出帐篷。这俩人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处理吧。 甜甜出去后,拉法尔反倒还安静下来了。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挂着让梁小夏看着就觉得火大的半嘲讽状淡笑。“你们白精灵就是这样对待病人的?伤还没好就赶人走?真是虚伪啊。原来那套悲天悯人的嘴脸都是装给人看的。死矮子。” 拉法尔话音还没落,梁小夏“腾”一声就火了,手掌中凝聚出一枚白色的元素弹。在她手心飞速转动,打算将他第二次打晕过去。 深吸两口气,梁小夏最后恶狠狠看了一眼拉法尔,闭上眼睛,散掉了手掌中的元素弹。眼神清清冷冷的,再不见半点愤怒。 拉法尔见到梁小夏这么快就能平静下来。内心也是小小一叹。眼前这个白精灵,果然如父亲所说的那样。不可小看。这样的忍耐力,拉法尔没在任何一个骄傲的白精灵身上见过,甚至人类中能忍受的也不多,这是一种只有在他们暗精灵身上才能见到的特质。 “拉法尔,激将法对我没用。我不知道诺厄把你硬塞给我是有什么打算。不过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这里不欢迎你。” 言下之意,若是拉法尔再说不出一个留下的好理由,她绝对会把拉法尔打晕然后丢出帐篷,任他自生自灭。 “我只是遵照父亲的指示,留下来帮助你而已。” “算了,你的好意,我敬谢不敏。” 梁小夏开始有一点点后悔,为了诺厄送她的两大车书,把拉法尔收留下来。面前这个暗精灵如同传闻中狡诈,就是不肯说实话,梁小夏考虑着是不是把拉法尔就这么扔了会比较好。 拉法尔一看梁小夏游移不定眼神,思索片刻,决定交出点鱼饵,慢吞吞开口道:“费恩是你们的敌人吧?我可以帮你对付他。” 嗯? 原来症结在这里。 梁小夏没有接拉法尔的话,她眼帘半垂,在小小的帐篷里慢慢踱着步子。来回慢悠悠走了两圈。 “镜月,先别说答案,让我先猜猜。”梁小夏握着耳朵边垂着的丝带,脑海里默默念道。 拉法尔绝对不可能好心到帮助她,诺厄那个老头也不是时常大发善心的人,他的善良都被用来帮助艾格玛瑞亚的穷苦人民了。 梁小夏一不穷苦,二不属于艾格玛瑞亚,三不是人类,诺厄不可能专门派自己手下的暗精灵来帮她,如果是交好她,像送书一样送些东西来就成了。那么,如果拉法尔跟在她身边是诺厄的意愿,大概可能是想要监视她,以便获取一些情报。 可是这种可能性不太大,拉法尔从来都是跟在诺厄身边的仆从,从他总是跟在诺厄身后替他推轮椅看来,拉法尔在兄弟会当中的地位只高不低。诺厄也不会不知道白精灵和暗精灵的天生不合,派这样一个人来,难道除了获得情报外,还兼职每天恶心她吗? 所以,在明知道不合的情况下,还是将拉法尔向她身边推,目的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件事情又和费恩有关,梁小夏想到费恩加冕时来刺杀的暗精灵刺客,嘴角勾了勾。费恩偷了属于暗精灵的东西,暗精灵们要寻回东西,还要复仇,拉法尔也算是一个暗精灵,看来目标也是一样。 就是不知道,他是和那些刺客一样,单纯以费恩为仇呢,还是想要拿到被费恩偷取的东西,来达到巩固自己的地位或者号令其他暗精灵的目的。 “最后一种,聪慧的小精灵。” 梁小夏脑海里响起镜月的声音,穿过发隙的暗蓝色丝带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摆动。在她脸蛋上轻轻刮了一下。 梁小夏脸一红,有点小得意。 努力定平脸。坐在离拉法尔最远的地方,她一开口就问:“费恩到底拿了你们什么东西?” 听到她的问题,拉法尔一滞,有点后悔。 没想到他扔个饵下去,这个小精灵连鱼竿都给他拽到水里去了。 “我不知道,我离开暗的国度已经很久了,那件事我并不清楚。” 拉法尔语调平缓,声音带着淡淡的惆怅,眼睛望着帐篷的门帘。似乎是透过它在看向远方,如同勾起了故乡回忆的旅人。 若不是梁小夏事前知道他在隐瞒,还真是容易被他骗过去,暗精灵果然不可信。 “既然不肯说实话。您请便吧。” 梁小夏起身。手里又凝出一枚元素弹,这次是真的打算将他打昏过去,丢在森林里了。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拉法尔双手伸出,急忙比出一个停手的姿势,“费恩盗走的,是德波尔封印暗匣。 德波尔封印暗匣是我们暗精灵至宝。在地下世界已经流传了几万年了。封印暗匣从来都是由地下城中每一代的暗之主母持有的,据说里面封印的是上古魔怪。也有说是上古巨龙的。听说只要持有那枚暗匣,就能获得无穷的力量。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好吧,暂且信你一次。” 梁小夏散掉手中的元素弹,拉法尔暗暗松一口气,还没反应过来, “嘭——” 她单手一甩,一枚鸢尾葡萄大小的迷你火球正中拉法尔鼻梁,连着他脸上的绷带烧掉一块,打得拉法尔措手不及。 “还有,这是你出言侮辱的惩罚。” 斤斤计较的梁小夏对着拉法尔比了比拳头,满意地看着他坐在地上,身体开始摇摇晃晃。 “你给我吃了什么?” 拉法尔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重影了,好几个梁小夏的影子在他眼中晃,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拉法尔一头倒在毯子上,又睡了过去。 一个简单的一级睡眠术,法唱咒文被梁小夏融入了和拉法尔的对答中。这个简单的小法术平时也只能用来对付意志薄弱的人,意志坚定的人根本不会受到影响。算作平时,拉法尔不可能中招,可应对他现在满身是伤,还没养过来的状态,算是绰绰有余了。 “病人就应该好好休息。” 梁小夏吐了吐舌头,走出帐篷。 帐篷外的篝火熊熊,燃烧着秋日落叶和干柴,“哔哔啵啵”作响。 三辆马车车厢围在最里面,都是檀香将军和他的夫人赠送的饯别礼,精致的车厢里备着简单的毛毯和雨具,看得出来檀香将军和他的夫人很用心。车厢里分别睡着甜甜和西娅,最后空下来的一个则是给守夜的人留下来休息用的。 还有几顶帐篷扎在篝火边,一人一顶,梁小夏走过德姆的帐篷时,还能听见小个子盗贼的呓语。 离帐篷不远的地方,八匹风行马被拴在树上,斯文坐在几匹马中间,嘴巴里自言自语,手指抚摸着马的脖颈,好像在和这些有雪白长鬃的马聊天。几匹马脖颈低着,偶尔打个响鼻,不知道是睡了还是真的在和斯文聊天。 康斯坦丁站在离帐篷最远的地方,对着远处的一块大石拳打脚踢,拼命练功。从离开艾格玛瑞亚后,战士不等伤好,便开始玩命地练习武技。 看他的样子,突破也就在这几天了。 梁小夏的父亲玛塔基尼坐在篝火前,脊背挺直,腿上铺开一张巨大的地图,正对着火光研究。母亲多兰靠在他身旁,脑袋枕着玛塔基尼的胳膊,昏昏欲睡。 梁小夏看到父母在篝火前,靠在一起的背影,心里暖暖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恭敬地垂手立在玛塔基尼跟前。 “父亲,已经问好了。可惜他没全都交代了。” 玛塔基尼放下手中的地图,手掌压低,对着梁小夏做了一个“等一下”的姿势,捏了捏鼻梁,缓解眼部的疲劳。 然后他把多兰打横抱起来,动作平稳,脚步轻得没一点声音,将她放入另一个帐篷中,又细心给多兰盖了被子,才慢慢退出来,重新坐回篝火前。 梁小夏将她的猜测和拉法尔的话全部转述了一遍,玛塔基尼默不作声地等她讲完了,拿起身边的地图。 “这是你接下要去的地方,很危险,你要考虑好。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 玛塔基尼将手中的地图递给梁小夏,手指指向地图上一个用紫色的圈圈起来的地方,地图旁边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全部是玛塔基尼标注上去的说明。 “父亲放心,没事的,我能对付得了。只不过需要好好计划一下。”梁小夏看到地图上指示的地方,心里顿时有了明悟。 玛塔基尼看她坚持,也没再说什么,细长的手指拍了拍梁小夏瘦小的肩膀,又顺手捏了一下,肩膀上没什么肉,锁骨也突出得厉害。 他的小精灵,还是太瘦了。 梁小夏坐在篝火前,仔细研究地图,开始给计划打腹稿。 她旁边的玛塔基尼站起身,从容地从自己的空间中拿出一个小锅,注满水,架在篝火上,手上握着一柄小刀,捏着几根蔬菜,手指连动,开始对着锅里削菜。 先是放入打底味的香料和谷物,然后是削成标准圆形的土豆,切入同等大小的蔬菜丁,又取出一瓶棕色的液体,对着汤锅里滴了两滴,手里握着汤勺,匀速顺时针缓慢搅动。 当周身弥漫的蔬菜香味已经严重干扰到梁小夏的思路时,她放下手中的地图,正看见玛塔基尼端给她的一碗汤。 浓浓的汤里装满了蔬菜,红色和绿色配在一起,泛着勾人的香味,看起来就很好吃。碗边上摆着一圈削成小动物形状的土豆,小兔子、小熊、小猫头,几个可爱的土豆做成的脑袋凑在一起,对着梁小夏眯着眼睛笑。 看着碗里,满眼呆滞的梁小夏手里被塞进一个勺子,她反应过来,咽了咽口水,舀起一勺浓汤,吹了吹塞入嘴里。 “好吃啊——” 汤里不知道加了什么,咸鲜爽口。蔬菜没有炖煮过后很烂的感觉,反而脆脆的,吃着有种新鲜的香味。 梁小夏勺子塞在嘴里,幸福地眯着眼感叹。没想到父亲做吃的也这么拿手。 只是看着汤碗里的小动物头,梁小夏笑了笑,他该不会还把自己当小孩子在哄吧? 梁小夏吃完了一大碗,肚子吃得圆圆的,玛塔基尼接过她手里的空碗,一个清洁咒下去碗里就干净了。 “吃完就去休息,明早就上路。” 第一百二十七章入狱 每一种情况都有适合于它的一个特殊的战略。 ——安德烈.博弗尔 玫缇斯都城,城北偏西方向七十公里,山坳中长着大片的矮树,扭曲的枝桠绝望地伸向天空。山外面已经是十二月底了,秋末的树叶都掉了个干净,等待新年的大雪降临。可这无日月的山里的早就下了几场小雪。雪不仅没有化,甚至冻得更结实。 积雪硬邦邦地覆盖在秘密要塞的顶棚上,几乎将整个要塞掩埋,像是白色的巨大坟包。旁边流经的一条小河是唯一没有冻住的地方,黑色和铁锈色的水被小河携带着漂往下游,遇到拐弯的地方打个旋,消失在山坳尽头。 要塞里,四百多个黑矮人沿着坐在四条并列的长条桌上,每人面前一盏发出昏黄光线的油灯,手头的桌子上一大堆铁质零件和一套小工具组。矮人们就着光线不断敲打面前的铁管、扳扭、手柄等小零件,再将它们组装起来。 长条桌之间的走廊上,十几个穿着高筒硬靴的监工拿着皮鞭,来回巡视,抓到偷懒怠工或者想要私藏零件工具的黑矮人,就会将他带到隔壁的小黑屋里,拳打脚踢。 “轰!” 突然的爆炸声从后面传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道。后方的黑矮人有些骚动,几个监工急急忙忙赶过去。另外一个留在原地的监工一鞭子抽在离他最近的黑矮人身上,向着整厅大吼: “都给我老实点!” 长桌第三列。一个头发剃得短短的,眉毛粗黑几乎连城一片的黑矮人趁着监工不注意。偷偷捅了捅他旁边的黑矮人:“这是这个月第七次爆炸了吧?不知道这回魔鬼熔炉那边又死了多少人。这些小玩意儿真是太容易爆炸了!” 他旁边的黑矮人剪着整齐的小胡子和寸头,皮肤较一般的黑矮人稍微白些,却也不过是咖啡色。他没有接那个黑矮人的话,手上的小锤子顿了一下,又继续敲击在零件上。 搭讪的黑矮人将手中的工具放在桌上,脏兮兮的手在同样脏兮兮的衣服上抹了一下,从桌子下面伸了出去:“认识一下吧。我叫金角,来自加尔涅森林的黑矮人部落,在这鬼地方已经待了半年了。你是新来的吧?看着面生。” “你好。我叫金钟。来自卡卢加半岛。”在桌子底下,金钟迅速有力地握了一下金角的手,短暂片刻后立即松开,继续忙碌手上的活计。 金角一边做活。一边跟金钟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聊天。再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监工现在的位置,确保自己偷懒不会被发现。半年如同牢狱一样的生活,已经让他很圆滑地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像一尾鲶鱼一样,滑不溜秋地很难被监工抓住错处。 “咱手上做的这东西叫燧发枪,据说是玫缇斯那个小国王设计的。每天敲出来将近一千个一模一样的零件,烦都烦死了。也不知道那东西完整的是个什么样。” 金角又敲出来一个小铁片,放进长桌上记有编号的筐子里。 “那成品怎么出来?”金钟非常仔细地观察着自己手里的小铁片,他想象不来那个叫做“燧发枪”的东西应该是什么样子。不过听名字,感觉像是种战争武器。 金角斜着眼睛瞥了一眼大厅尽头一个关得严严实实的小屋子。“看见那个小房子了没?门口有两个哨兵把守的那个?咱们手里做好的零件最后都会被送到那屋子里去组装起来。” “偷偷告诉你,我有回撒尿的时候路过那个小房间门口,借着半开的缝隙看见了里面的情形。是个老矮人,胡子头发白花花的,坐在那里装零件。就为这事,我还被那俩哨兵泼冷水倒吊了半天!嘶~冬天的水可真冷。”金角恨恨地望了那两个哨兵一眼,又打了个哆嗦。 站岗的哨兵冷眼看过去,恶狠狠地举了一下手中的剑,之后扭头对旁边的另一名哨兵说:“老大,那矮人瞪我!” 他旁边稍微年长一些的哨兵说:“急什么,晚上随便找个理由收拾一顿就好了。别看陛下给这些黑矮人开了高昂薪水,还答应用金币支付,那也要看这些矮子们有没有命花。我可是听殿下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咱打死一两个,陛下根本不会在乎。对了,除了屋里面那个。在这里做事,你得拎得清。这叫看人下菜,小子,你还有得学呢。” 年长的哨兵得意地训了几句,听到小屋里的咳嗽声,又推门进去了。 “金铃大师,请问有何吩咐?现在似乎还没到吃饭的时间。” 金铃的身子深深陷入椅子,他胡子和头发一片雪白,黑色的皮肤褶皱着箍在脸骨上,一双黑色的眼睛却清澈明亮,盯着站在屋门口的哨兵。 “我要见费恩,叫他过来见我。” 金铃的声音又粗又沉,带着不可回绝的坚持。 “呸,陛下的名字也是你这老矮子能叫的?”哨兵在心里默想,嘴上还是比较客气地回答:“国王陛下已经有段时间没来过了。等他过来我会立刻通知您的,您老别急。” 费恩以前几乎每个星期都会过来视察,和他讨论一下东西的技术工艺与改进。现在连续几个月都没过来,是不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金铃捋了捋下巴上的长胡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扔给哨兵:“我好几个月都没抽烟喝酒了,帮我带瓶好酒,再拿两支烟过来,剩下的钱都是你的。” 哨兵利索地将金币装进口袋里。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故作为难:“这……大师您知道。陛下不允许在要塞里抽烟的。” 金铃又掏出一枚金币。黄橙橙的小金币在金铃的手指上灵活地来回翻动。哨兵看得眼睛都直了。他一个月的薪水才五十银币,如果能把另一枚金币拿到手,他就能在一天之内得到四个月工钱! “费恩不会在乎一个老黑矮人的小爱好的,只要你聪明地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金铃玩了一会儿金币,又将它装进了口袋里。 侍卫长咬了咬呀,谄媚地笑了一声:“我办事,大师您放心!” 铁门又关上了,金铃摸出一张百万金币的签票。抚摸着一后面跟着的一串零,低声轻叹:“和恶魔的交易,果然做不得。” 偷偷捏了一小撮火药,沿着唯一开口的气窗仔细倒了出去。金铃又拿起手上的零件。慢慢组装起来。 晚上,金钟躺在硬邦邦透着凉气的石床上,盖着被老鼠咬得露出棉絮的薄被子。把玩着手里一个白天偷带出来的小零件,凝神沉思。 本来只是想要考察一下黑矮人在南方大陆的生活状况,游历游历,涨涨见识,结果却莫名其妙地跑到了这里。 进来时被剥光搜了三遍,衣服全换。头发胡子都被剃短,还被细细摸着搜过一遍。防止藏私。 哨兵巡逻十分频繁,透气窗外面的雪地里,每隔一个小时就有士兵来回巡逻一趟,这还是因为下雪减了人手的。走廊里面,几乎每两分钟就有一队五人的士兵从他的小隔间门前路过,硬皮靴踢在地面荡着回响,那滋味他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尝过了。 早八点起床,晚十一点休息,除了每天半个小时的放风时间以外,他几乎没有任何自由,连上厕所都是由哨兵压着去的。 想出去?可以。听金角说,黑矮人想从这里出去,只有一条路,后面那个倒废铁水的小溪。脚下绑着石块沉出去。 上工前搜身,下工后搜身,中午吃饭前后还要搜身。金钟捂着有些饿的肚子,自嘲地想,被那些狐朋狗友知道卢卡加战堡的第一狂战过着连饭都吃不饱的日子,他们会不会笑死。 那个费恩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样的武器能够让他紧张到这种程度?需要抓大量的矮人像坐牢一样给他卖命? 金钟突然对那个“燧发枪”来了些兴趣,也很好奇封闭小屋里的老矮人。他不相信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人类青年能够惊采绝艳到发明一种新的武器。在他看来,这个燧发枪应该是老矮人制作的。 那就多留一阵子吧。以他的实力,一个拳头一个,那些卫兵根本拦不住他。可是怎么将这么多黑矮人都带出去?他总不能只顾着自己跑,不管同胞死活。 金钟手一用力,那个小零件就被他捏成了一团废疙瘩。单手一拍,铁球嵌入墙里。金钟摸了摸寸头,翻个身睡了。 后半夜。 墙角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金钟以为是老鼠,闭着眼睛将铁球从墙上扣了出来,对着发出声响的位置扔了出去。 铁球砸在墙角,那声响当即熄了。可过了半个小时又响了起来,隐约还伴着砖头撬动的声音。 金钟睁眼,利落地翻身下床,蹲在墙角盯着发出声音的那块地方看。哪有什么老鼠? 动静越来越大,地面上三四块砖凹了下去,露出一个黑糊糊的洞。金钟听着外面皮鞋不停踩过的声音,睁着眼睛打起了震天的呼噜声,盖过地下的挖掘声。 小片刻过后,地底钻出一个脑袋,紧张地望向上面,让蹲在地上好奇地看着的金钟逮了个正着。 一个矮个男孩,红发,蒙着黑头巾,瞪着眼睛,和金钟面面相觑。 他脑袋又缩了回去,气急败坏地对下面说:“头儿,我告诉过你了,挖费恩的墙角是行不通的!咱们果然被发现了,赶快跑路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劫狱 你要我做什么都行。看见这双手了吗?简直就是挖掘机。你想挖到中国,我就给你挖到中国。我会像一个疯狂的啮齿动物一样帮你挖洞。伙计,我必须得加入! ——《越狱》 “…哦,该死的,这地道可太窄了。要知道我进来前可还是个胖子呢!里面又黑又潮湿,简直就是死人待的地方…”德姆双手撑着爬出地洞,嘴里还在碎碎念。金钟手里握着铁球,警惕地看着下半身还在地底下的小盗贼,打算稍有不对劲就让他脑袋开花。 “嘿!再使点劲,哦等等等等…我的脚好像被卡住了…别推别推,快断了…”德姆脑袋向下看,脸上呛起一片红晕,金钟瞪着他正准备询问,德姆腮帮子一动,一个小小的铜管从嘴里冒出,“噗”一声细响,针尖大的小吹箭正正钉在金钟脑门上。 这是什么玩意? 金钟捏下脑袋上扎着的黑色的针看了看。 他感觉到自己脑袋有点晕,像醉酒以后的感觉,轻飘飘的。 不过神智还算清醒,不至于昏睡。应该是麻药一类的东西。 被叮了一下的金钟脸色瞬间变得不友善了,手里握着铁球“嘎啦嘎啦”响,阴沉地揪住德姆的衣领,提出他按在地上,铁拳直接对着德姆的脸揍了下去。 “嘭——” 结实有力的拳头砸在德姆脸旁的地板上。将黑色的地砖整个砸进去一个拳头型的凹陷。金铃身体软了软,倒在地上。黑矮人身后。康斯坦丁扛着大剑,剑背正敲在金铃后颈上。 “怎么回事?” 响动声惊动了巡逻的狱警,手里抓着皮鞭的狱警迅速赶到发出声响的囚室门口,打开铁门上小小的透气窗向里观看。 囚室还是那个囚室,墙壁和地板坑坑洼洼,床上什么都没有,黑矮人穿着破烂的衣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从床上睡着。不小心掉下来一样。 “睡觉都不老实,掉下来活该!” 狱警咕哝了一句,又阖上了小窗,吹着口哨继续巡逻了。 金铃的身体动了动。向后翻过去。露出下面遮着的洞口。康斯坦丁单手一撑,当先跳出,又拉着德姆上来。“出来吧,人已经走了。” 梁小夏,甜甜,西娅,小队的人鱼贯而出,小小的一间囚室顿时挤满了人。 “甜甜姐。你配的药好像对这些黑矮人用处不大,我是不是能再加点量?”德姆舌头一翻。将小吹箭从嘴里吐出来,手里凭空变出一个小瓶子,坐在金铃的床上开始对吹箭上药。 “最多再加二十分之七标准普卡,否则可能会死,你自己掂量着弄。” 甜甜一头披肩卷发,穿着宽大的烟灰色蓬蓬裙,看起来就像一个漂亮的小公主。可谁也不知道她裙子底下到底藏了多少东西。她单手一挥,小小的白色光点在她指尖形成,昏暗的光线被精妙地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不引起巡逻狱警的警觉。 半年多的训练下来,她虽然还挂着见习治疗师的牌子,实际上的水平已经到一级了。这种疯狂的突破速度,如果让别的势力知道了,绝对能惊掉眼珠子。一个法师或者治疗师,三十岁还是见习或学徒的大把大把都是,几个月就从什么都不会的半吊子升到这种程度,就算不是天才,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好老师是捷径,这话绝对没错。 “还有六十二秒,咱们得加快速度。还有,计划得调整一下,甜甜,药剂量加大三倍,西娅,看你的了。”梁小夏听着狱警的脚步,数着拍子,压低声音说到。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西娅双手结印,闭着眼睛,手心不断凝聚青色光点,不到二十秒,小队成员每个人的头上,便多了一枚青色的符号。 几乎是在青色符号形成的同时,甜甜摸出三瓶颜色不同的药剂,去掉瓶塞将整瓶药都倒在地上。这几瓶药剂都是她在玛塔基尼的指导下配置的,治疗师总得有些自保的手段,药剂就是其中非常好的一种。 咔嗒一声细响,囚室的门开了。德姆将门拉出一条小缝,当先钻出,康斯坦丁随后,配合着德姆去解决狱警。甜甜自己喝了一瓶药剂,身影消失,只能看见凭空流出的药剂顺着步伐倒在地上,形成一条细细的水线。 分工明确,分头合作。 听到外面一阵吵杂的高喊,还有狱警集合奔跑的声音,梁小夏蹲在地上,正准备将昏迷的金钟收入遗弃之地,猛不丁地被他抓住了脚踝。 “你们是什么人?”金钟趴在地上,目光炯炯地看着梁小夏。 他居然没晕过去?这下麻烦了。 “不是敌人。”梁小夏烦恼不到片刻,红色的电弧噼啪闪过,金钟被彻底电晕在地上。 单手一挥,金钟不见了。 梁小夏苦着脸,被金钟捏住的脚腕有点疼,靴子上一个鲜明的五指印。她蹬了蹬脚,对着仍然在念咒的西娅点点头,背着弓跑了出去。 “抓住他们!”“站住!”“不许动!” 狱警已经塞满了走廊,还有握着长剑和长戟的哨兵源源不断地赶来。康斯坦丁被压在中间,一手握着盾抗住狱警的冲击,另一手直劈牢房门,将厚厚的铁门直接开出一条大裂缝。 “大哥,你这手可比我快多了。”德姆收起撬锁用的工具,冲入牢房,还没等里面的黑矮人反应过来,两枚吹箭上去,就将黑矮人弄晕了。 “走,去下一个。”德姆一眼扫过去,牢房太多了,他们得加快速度。 康斯坦丁将盾牌向前用力一推,几乎能推倒熊的力量砸倒了一大片狱警。单手持剑向前迅速突刺,三四个狱警同时倒在地上,身上都被开了个大血洞,看得后边的狱警心惊胆战,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梁小夏和康斯坦丁走的是反方向。她握着时俟,一箭对着空中射出,一道银色箭身,黑色尾羽的诡异箭支在空中形成,自动朝着前面的士兵飞过去。她手里握着一根细细的木签,插在牢房门锁的钥匙孔中,单手来回拧了拧,牢房门应声而开。 “不行了,好久不练,手都生了。”梁小夏看了一下自己三秒钟才打开的牢门,又看了一眼正惊讶地看着她的黑矮人,单手一抬,红色闪电噼啪一声,黑矮人便倒在了地上。 “呼,好险,差点电死。” 没想到黑矮人的身体素质水平差异还挺大,她用刚刚电倒那个壮实矮人的电量电这个,差点要了他的命。 黑矮人,黑矮人,又是一个黑矮人。 狱警围堵的压力被康斯坦丁和德姆分担去了很多。梁小夏连开好几道门,挨个电晕黑矮人,在救了十几个人后,被层层围堵的狱警堵在一间牢房中。 “小子,能闯进这里面,胆子不小啊!”一个一看就是头头,个头高大的狱警手里握着皮鞭,站在最前面,皮鞭打在墙上,啪一声爆响。 “不过既然来了,就别走了。老子要拿你的人头封爵!”狱警头儿一鞭抽向梁小夏的脸,梁小夏身子向后一躲,躲过了这一鞭。 “我赶时间,给你三秒钟,放下皮鞭。”梁小夏脸色镇定,单手一挥,抓住了鞭稍。 “放屁!你给我松手!”狱警眼神示下,两边的哨兵握着剑,对着梁小夏的身体劈下去。 “二、” “一。” 皮鞭像爆竹一样炸开了,狱警头儿身体疯癫抽搐,倒在了地上。不仅是他,他身后挨着的几个狱警都身体发软,使不上劲。 “着火啦!着火啦!” 不知是谁一声大喊,身体发软的狱警更慌乱了,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却感觉自己像没骨头一样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梁小夏从他们身上跨过走出,跑向下个牢门。 “还有二十五分钟。”梁小夏计算着时间,手上动作加快了三分,箭矢埋在阴影中,见到向她扑上来的士兵,就操纵着箭矢对着对方射出,很快,死在箭矢上的士兵就到了两位数。开完最后一个牢门,梁小夏身上的电流又只剩下一丝了,她喘了口气,跑过空荡荡的,却已经燃起火的大厅,见到路尽头的甜甜。 隐身中的甜甜,也只有她的杀戮左眼能看见,梁小夏拉了拉甜甜的衣袖,差点将她吓一跳。 “天!是你啊,吓死我了。”甜甜抚着胸口喘了一口气,倒空了手上的瓶子,又摸出一支瓶子,开始向地下倒液体。 “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一会儿就能弄完。不过你去走廊尽头看看,那里有一间仓库,还有一个单独的牢房,门口有几个卫兵。” “好,你快去和他们汇合,我收拾完这边,马上过去。”甜甜和梁小夏站在火里,却完全不受影响,匆匆打了个招呼,继续分开行动。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通向地下的梯子,梁小夏顺着梯子下到黑暗中。地下锻造室,里面是一个个熔炉,此刻火焰熄灭。穿过锻造室又向后面跑了好长一段路,洗劫了几个堆得像小山一样的仓库,来不及看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梁小夏抓着就收,又费去将近十分钟,才将东西收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飞奔 就像命运一样,我伸出这只手,在那天到来前,一直守着你。 木箱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边角用上好的油皮纸密封住,外层裹着防潮的油布。梁小夏搬起最后一箱,正准备收完继续向前的时候,仓库后面的小门,突然巨响,滚滚的黑烟从小门的透气窗和门下面的缝隙中渗出。 梁小夏被爆炸声震得吓了一跳,捂着嘴呛了一下。 她计算还有三百二十六秒,怎么现在就炸了? 暗铜绿色的铁门已经被炸松了,梁小夏拉了一下门把手,大铁门应声倒地,露出这个特殊小囚室内的满目疮痍。 这…这也太凶残了吧? 整个囚室被炸掉了一半,通向外面雪地里的小气窗炸得连碎渣都不剩下。半面墙上的碎砖向外溅射,压在白色的厚厚雪面上。冰冷的风裹着浓烟向外吹卷,黑色的碎屑在空气中漂浮。 这是?火药味? 梁小夏单手来回呼扇,捏着鼻子,驱散面前的浓烟,脚面踩在满地碎砖和铜片上,谨慎地小步子向前。没踏出两步,就看到了墙角处一个被埋在废墟中的老人。 老人头发花白,胡子长长,半闭着眼睛,头上似乎是被爆炸的碎片冲击到了,半边脸上不停向下流血。另外半边脸也焦黑一片,下半身被压在一张倒塌的床下面。手里还握着一个小小的火石。 居然是定向爆破? 这种精密复杂又极度危险的事情,梁小夏在前世的倒是见过。这种作业技术对炸药用量计算、弹道计算,都有极高的要求。那时候的定向爆破人员,都是带着安全帽,离爆破现场几十米甚至几百米,经过专业培训和多年经验的专家。 这个老人明显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估计是算错了火药量和埋药点,小半面墙塌了压在他藏身的床上,还有一部分砸在他头上了。 在一间面积不足五个平米的房间里玩定向爆破。他还真是胆大。 “老先生,醒醒,醒醒。” 梁小夏不敢用电流电晕这个老人,他的身体用眼睛看的都知道是处在极端虚弱的状态。现在这个状况下。一道细微的电流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梁小夏摸出手套,先搬开几块压在老人身上的大砖头,之后咬咬牙。扛起床板,将老人从废墟里拖了出来。 老人是个标准黑矮人。没有腿,双腿从腿跟处齐齐断掉,只有身体和上半身。断腿处包裹得很严实,还绑了两圈衣物,减缓摩擦。看起来应该是断了很久了。 “嗯…”虚弱的老人捂着流血的额头。缓慢睁眼。 “诅咒之弓?你从哪弄来的?”看到梁小夏背上背着的时俟,黑矮人一把伸手抓住了梁小夏背上的弓就要夺来看。 “您是金铃大师?!”梁小夏倒不意外。她这次来劫狱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寻找到金铃大师。这下终于找到了,她也能对金机有个交代了。 可是黄金城已经城破了,不知道金机是不是还活着。 心下黯然,梁小夏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金铃握着指头低喊一声,大拇指又黑又肿。老矮人不惊反喜:“果然是诅咒之弓。唉?不对呀,你怎么还没死?” 不用验证了,这个肯定是金铃,问的问题和金机一模一样,都那么不让人欢喜。 “留着让你徒弟解释去吧。”梁小夏没好气地嘟哝一声,甩手将金铃扔入遗弃之地,背着弓冲入雪地中。 还剩四十二秒,原路折回肯定来不及了。梁小夏站在这个秘密基地外,深吸一口气,冲着墙助跑两步,身子向上一冲跃起,冲上最高点后又蹬了一下墙面,单手握住屋檐,身子反蹬一甩,落在了几十米高的屋顶上。 她的力气还是没有多高的增长,可是当她将绿色雾气灌入双腿时,跳跃能力和敏捷程度却提高不少,放在上辈子,拿个跳高比赛的冠军绝对没有问题。 “精灵主人,你来了。”斯文不知道在屋顶蹲了多久,身上积着一层雪,随着他的站起纷纷落下。马人没有背弓,腰间别着一把银色短剑,穿着紧身的乳白色猎装黑裤,身长玉立,对着梁小夏悠然一笑,就像是来赴约的一样。 “你不是去接应他们去了吗?怎么在这里?” “边走边说,抓紧了——” 斯文走上前,抓住梁小夏的胳膊,反身一转,将她背在自己身上,双手反向兜住梁小夏的腿,双腿向前一蹬,一下子就跃出好几米远。 细密的雪花垂在脸上,梁小夏搂着斯文的脖子,贴在他后背上,看着他在房顶上飞速奔跑,踩雪的嘎吱响声被他快速地扔在后面,留下一串鞋印。 精灵的速度,还是比不上天生擅跑的马人啊! 淡淡的体温从马人背上透出,穿过衣服传递入她的身体。 梁小夏乖乖地趴在斯文背上,捋了捋斯文扎得低低的香槟色马尾。 细长、软软的,还垂下一缕不够扎起来的在脸边,随着奔跑的步伐不停甩动。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斯文回复原型的马样,那时他的鬃毛是什么颜色来着?大概也是香槟色吧。 “大家看你没回来都有点担心,就派我来找你了。”斯文嘴角噙着笑, “因为只有我知道你在哪里。” “轰隆——” 左前方七八米远的地方,一束粗大的红光冲天而出,爆炸带着碎屑和浓烟将屋顶掀起一个大洞。斯文的身子摇晃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单手撑地一下后直起身继续向前跑。双腿交替挥动,在震动不停的屋顶上保持平衡时急冲向前。 “轰隆——”“轰隆——”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两人四周响起。梁小夏脑袋一偏,躲过了带着风啸的半块金属碎片。 碎片掠过她的脸,划出一道极细的小口子,笔直打入屋顶的雪地里。这时候她才看清,那居然是一块削得非常锋利的碎铁片,特殊的形状表明它原来的用途——斧头上最尖锐的一部分。 好险—— 梁小夏还没喘出一口气,又见一块巨大的房顶对着他们两个飞过来。斯文向上一跃,避过这块巨大的砖石,却没想到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猛烈爆炸。橘红色的气浪夹着火焰猛扑向梁小夏。 斯文在半空中急转,把梁小夏紧紧压在怀里,眼睛闭紧,头埋得低低的。背对火焰打算自己硬抗。 “嘭——” 炸裂声在耳边响起。预期中的痛感并没有来临,斯文睁开眼,看到离他近在咫尺的梁小夏。单手从他胳膊上伸出。 背后,一面巨大的半透明魔法护盾罩在他身外,将可能的伤害都搁在身外,护盾连接的支点,正是梁小夏的手臂。 两个人硬生生地被爆炸在空中推出去好几米,梁小夏气急败坏。一脸是土的看着他。 “你是笨蛋吗?被稻草把脑子塞满了?!用肉身硬抗爆炸,你想气死我啊!?我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仆从?!” 梁小夏气得忍不住咆哮。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就死掉了?难道他以为自己的身体是钻石做的吗?钻石做的也有融了的时候,这马人没脑子吗? 爆炸是在斯文耳边响起的,他耳朵里“嗡嗡”乱响,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见自己的怀里,梁小夏完全没有平时云淡风轻的样子,粉色的嘴唇一张一合,脸涨得通红,写满了焦急和愤怒。 她的脸,生动、鲜活、白嫩的肌肤上粘着雪花,泥巴,还有不知哪里蹭的土灰,眼睛亮得好像要着发光,生机盎然。就像一个完全的她,表现在了外面,担心,焦虑,愤怒,各种浓烈的情绪柔和在一起,如跳动的火焰一样,美丽地变化着,无迹可寻。 “潮起潮落,雨歇月初。看来,命运的安排也不总是坏事。” 斯文忍不住笑得灿烂,将仍在喋喋不休的梁小夏重新背起来,胳膊紧紧搂住她,单脚蹬在半空中的一片碎砖上,身子一个翻滚,跪落在地上向前跑去。 “喂!你到底听见我说话没有!” 梁小夏伸手就要去揪斯文的耳朵,想到她们精灵的习俗,硬生生将手顿在半空中,又悻悻缩了回去。 “附近驻扎的边防就要过来了,你还是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跑起来不一定比你慢。”梁小夏眯着眼睛,隔着烟雾看清了远处小路上的一溜小黑点,正在向这边高速移动。 “保护你是第一要位,精灵主人。签了主仆契约,您要是死了,我也会跟着死的。”斯文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头也不回地说道。 的确,签订了严格的主仆契约,梁小夏如果死亡了,斯文也会跟着死的,除非她能在临死前不到一秒的时间内解开契约。 可是斯文当时保护她的时候,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斯文停了下来,站在碎裂得随时有可能崩塌的房顶上,目测一下位置,脚狠狠向地面一跺。 一个巨大的裂缝从他脚下裂开,斯文吹了一声响哨,带着梁小夏坠入烈火熊熊的房屋中,两个人身体不受控制,继续下坠,落入地下的大洞中。 直径四米的大洞轻而易举吞噬了斯文和梁小夏。 “接住了!”康斯坦丁一把抱住下落的两个人,抓着就向地洞深处跑去。 旁边的西娅高举的法杖也松下来,打断了支撑的扩展法术,四米的洞口瞬间缩小,变得只有一个篮球大,很快就被随着两人一起落下的废渣掩埋。 第一百三十章震怒 动辄发怒是放纵和缺乏教养的表现。 ——普鲁塔克 通向地下的简陋地道中,一面被处理成了光滑的斜坡,梁小夏、斯文、康斯坦丁先后顺坡滑下,稳稳站在地道底。 “原来滑腻术还能这么用?”德姆站在地道中,接住最后滑下来的西娅,对她赞扬一笑。西娅施法时间长了,微微喘气,毫不客气地趴在德姆背后,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驾——!” “头儿,黑矮人就在那边了。”康斯坦丁在地道中向前跑了一小段,在地下稍微开阔的地方,见到对峙中的甜甜和拉法尔,目光凶凶地对望。两个人身边,躺了一地的黑矮人。 “都别打了,赶紧走人!追兵快过来了。” 见到这个,康斯坦丁也是头大的很,急忙出来化解。 小队里面,梁小夏和拉法尔是天生的不对付,从恶言相向到拳脚相加,只要是见面就闹,一刻都消停不下来。连带着,甜甜看拉法尔的目光也不怎么友善,不过通常还能保持克制,顶多算是冷漠。 却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这两个人也开始起争执了。 “我这边还能再装三十二个,剩下的黑矮人你们赶紧送上车!”梁小夏对正在争吵的两个人视而不见,直接蹲下来开始将黑矮人向遗弃之地里装,她不是不想管,只是实在没工夫。 控制遗弃之地的铭文阵在镜月的帮助下。已经破解了很多。虽然大部分功能还是不能用,在传送人进出方面。她已经能每天传送大约二百多人了。因传送需要精神力覆盖包裹被传送者的体表,故传送人数直接是和被传送者的体积相关的。完全透支精神力的话,她能传送二百六十个左右的矮人,换成人类却只有不到二百个。 除了斯文之外,小队成员们都不太清楚关于遗弃之地的事情,大家也只是模糊的知道梁小夏有一个神秘的时空传送阵。 幸好她身上的秘密太多,队员们大多都有些见怪不怪了,只有拉法尔眼中精光一闪,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的匕首。从对峙中退出来,睁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梁小夏。 “斯文,” “嗯?” 斯文回过头,正看见三十多个黑矮人的身躯消失。梁小夏也有些晕晕欲坠:“带着剩下的人出去。缪拉老师已经在外面接应了,帮我照顾好他们。” 尾音消散,梁小夏跟着一起消失了。斯文当先扛起一个昏迷过去的黑矮人。胳膊底下还夹了两个。 “走吧,在追兵发现地道前,咱们赶紧离开。” …… 冬日常见的阴霾天,连挂在天上的太阳都显得冷冰冰的。树上的叶子全部落光,只剩光秃秃的枝杈,黑黝黝的。看起来沉闷又绝望。干冷的天气中,路上的行人将半张脸都裹在衣帽中。神色匆匆,加快脚步不在难走的户外停留,似乎这样疾走就能摆脱紧随不去的寒冷。 相比较室外的萧条,玫缇斯的王宫里倒是温暖如春。漂亮的大玻璃花房中,栽满了鲜艳的粉色蔷薇。白粉、淡粉、艳粉,大大小小的蔷薇花朵被带刺的墨色枝叶顶起,柔嫩的花瓣上透明的露水滚动,坠在瓣边,盈盈欲坠。 蔷薇花繁,叶却不茂。搭配着蔷薇花朵,大量的小叶长草间或插入花间,星星点点的小白花更如忠心耿耿的卫士般拱卫在盛开的花朵间,织出一片花山花海。 花房中间,还摆着几个藤编的摇椅,舒适的软垫和精致的长羊毛毛毯铺在其中,嫩草绿色的配套装饰更显得清新别致。 最难得的是,花房中还人工开出一个小小的水池,流水淙淙从假山上落下,银白色的水链注入铺着卵石,游鱼徜徉的水中,给整个花房增添一股别致的异域风情。 费恩拉着泥球,缓步小心地向前走动,半边臂膀虚张护在她身前,小心翼翼地替她挡开一路上突出来的蔷薇刺枝。 泥球穿着红色的绒边大衣,肤如凝雪,脸上系了一条粉色绒布带,遮住双眼。少女透过鼻梁间的小缝向下偷看,却也只能看到铺着板石的地面。浓郁的花香不用吸鼻子也闻得见,听到流水声时,泥球白色的长耳朵轻轻抖动。 “费恩,到了吗?”少女的声音有些惶恐。 “别偷看,马上就到了。”费恩又将遮住她眼睛的布条向下拉了一下,装作无意,小指勾起顺便在泥球脸上刮了一下,软滑细腻的感觉,令他微微有些心猿意马。 “好了,摘下来吧。我的赫尔沙。” 将泥球引在藤椅上坐下,费恩单手搭在长椅背上,看上去好像搂住了她一样。 满意地看着泥球迫不及待地摘下眼罩,美丽的精灵少女看着眼前繁花锦簇,惊讶、喜悦、激动,挺直身体向前探,恨不得立刻扑入花丛的样子,费恩便觉得,他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这座在夏天就开始筹建的花房前前后后花了将近七个月才算完成,从设计到取材,都是费恩亲自过目指挥的。为了保证花房内的湿度和温度,他还找了十几名花匠,专职维护花房。地板上刻画的加热法阵,也需要每周充能两次,光是维护花房运转,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过在女人问题上,费恩一向大方,这次为了得赫尔沙欢心,他下了不少功夫。 “喜欢吗?” “嗯,太喜欢了。” 诚实的少女点点头,长长的耳朵随着点头的动作摆动着,大眼睛水灵灵。湿漉漉的,双手捏着身下的坐垫。白皙的脸庞也被花房中的温暖吹出两片嫣红。 费恩拿起花藤玻璃茶几上早已准备好的茶具,亲手泡了一壶花茶,用的便是这里摘下的蔷薇花瓣。动作优雅,轻柔地加入一勺半糖,加入玫缇斯特有的香料,冲入热水后,又套上了保温用的暖壶套。绣着精美蔷薇花纹的暖壶套紧紧锁住花茶的温度,却锁不住其中的香气。馥郁的鲜花沁香缓慢散发入空中,给本就湿热的花房再增一分旖旎。 泥球盯着假山。花簇,流水,怎么看也看不够,直到被递过来一杯热茶。才下意识接住抿了一口。 “这是你泡的茶?你还会泡茶?”泥球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费恩。后者虽称不上行云流水,却也赏心悦目的动作,正好回答了她的疑问。 费恩给自己也泡了一杯。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回答出乎意料:“不会,这是我才学的。你可是喝这茶的第一人,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 泥球又喝了一口,费恩泡的茶很甜,也很香。可是和梁小夏泡的茶相比,缺少带着植物甘涩清淡的韵味。茶汤看着也有点浑浊。浅琥珀色的茶水里加了糖和香料,虽然用筛网过滤走了花瓣,可杯中的残渣看起来,还比不上梁小夏泡茶中,茶叶根根倒立,鲜绿分明的赏心。 这世上,没有在泡茶一道上,比梁小夏更厉害的人了。喝她亲手泡的茶喝了好几年,泥球的眼光不是一般的挑剔。 一句“还不错”并不能让费恩满意,不过他什么都没说,连面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又推上自己亲手做的点心,终于看到泥球吃得眉开眼笑,一手抓一块蔷薇状的花式甜点,满嘴渣滓的可爱样子,毫不吝啬地称赞他厨艺优秀。 费恩又贴着她坐近了一点。 “赫尔沙,嫁给我吧。跟着我,我会对你好的。就像这样,每天给你泡茶,做点心吃,一直到老,好不好?” 费恩的声音低低的,像琴弦一样拨过泥球的耳朵,蛊惑诱人。 泥球有一瞬间的恍惚,鬼使神差地就想答应他。 “陛下,斯卡拉姆齐大人有急事禀奏。” 侍从急急忙忙进入花房,一声禀告,让奏着爱情旋律的音乐在高潮前戛然而止。 泥球手中的点心掉在了地上,她突然意识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站起身,行了个礼急忙离开,费恩拉住她的胳膊,压在她身边低语,气势锋锐:“赫尔沙,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看着可心的小未婚妻落荒而逃,费恩勾起一抹笑面对侍从,温和的笑容下,是抑制不住的不满。 “出去,以后不得招令,不许再踏进来。叫斯卡拉姆齐现在来见我。立刻、马上!”费恩捡起泥球掉下的半块点心,在手中捏个粉碎。 斯卡拉姆齐是费恩新提拔上来的统政大臣,脸圆圆胖胖的,油光发亮,一身黑色的衣服撑得满满,留着长胡须,眼角上挑,小眼睛一转一转,闪动精明狡猾的光芒。 君臣简单见礼后,费恩坐在藤椅上,低着头,掏出一张雪白的纸片,左手捏着纸片来回折叠,手指在纸片间翻飞,不一会儿,一只小小的纸鹤便在单手中形成。精美的翅膀,修长的脖颈,雪白的纸鹤栩栩如生,更不要说,这是他单手折出来的。 斯卡拉姆齐则有些局促,站在花房里,看着国王心不在焉折纸的样子,暗叫一声“糟糕”。他是陛下的近从和心腹,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国王陛下的一些习惯他都有了解,越是这样平静的,放松的气氛,证明陛下越是生气。 他肯定是触到陛下霉头了,斯卡拉姆齐不知道自己搅合了费恩悉心策划的求婚,却根据自己所处的花房,猜着国王大概是在美人跟前吃瘪。要知道,这花房的建设,他当时也出了不少主意。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斯卡拉姆齐心思一转,身子压低,显得十足谦卑尊敬: “陛下,海岸那边来信,汉尼拔将军的进攻要塞已经建设完毕了。只等明年开春就可以大举进攻。黑矮人俘虏也抓了一百多个。全部都按照陛下的吩咐安置了。将军在信里问,后续增兵还有多少。” 费恩本来就不太高兴。听到斯卡拉姆齐的话,眼底划过一丝不悦,这丝不悦,恰好被斯卡拉姆齐看在眼里,他没有等费恩回答,接下话去:“…陛下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汉尼拔将军也是有些太急了。这个,主将在外,又没有仗打。领这些兵又耗费这么多军饷。看来,汉尼拔将军急切立功,好为陛下扬威。” 这明褒暗贬的话,听起来只像是随意一说。可斯卡拉姆齐知道。费恩已经听进去了。 陛下还需要大量军队威慑正在动荡的邻国艾格玛瑞亚,汉尼拔这个时候开口要兵,考虑的不过是等开春后再输送兵力。可能进攻上来不及。 话从斯卡拉姆齐嘴里出来,却成了拥兵自重的嫌疑。 “还有一件事情,是个好消息。陛下推行的三年期国债新政进展顺利,王国内的贵族大户争相购买,先期发行的一千万国债已经卖空了,还超额盈余了将近三百万。” “姆齐。这多出来的三百万是哪里来的?” 费恩诧异,国债都是按照票面价值出售的。他最初害怕王国内贵族势力抵抗,都打算强制出售了,没想到居然超额完成? “是的,陛下,现在市场上国债券供不应求,很多贵族都出手,不惜代价高价购买。陛下,这正是民心凝聚,信心十足的表现。所以臣下特来询问,还要在继续发行么?” “发行,再追加三千万,看看情况再说。”费恩心底有些犹疑,想了一会儿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大概是自己多虑了。发行的国债受欢迎,军饷和财政支出有了底气,他应该高兴才对。 小小地拍一剂马匹,斯卡拉姆齐低头冷笑,有人大肆收购国债,贵族们为什么不卖?以票面价格多出一倍的价格收购,不卖的是傻子。 光他自己,就从这倒手中赚了将近一百万金币,黄澄澄的金条摆在家中的库房里,看着让人心情愉悦。更别说他还收了价值三十万金币的一座黄金战士雕像,那可不是有钱就能买来的。 贪财的斯卡拉姆齐更是不遗余力地推动国债发行,想从中榨出更多好处。反正他有钱赚,国库也充盈了,这样的事情,多多益善。 可惜斯卡拉姆齐不知道,国家的国债如果全攥在一个人手中的结果。他也不可能知道这些国债是攥在一个人手里的。贵族们都闷声发大财,谁都把消息捂得死死的,自鸣得意地拨弄着自己心里的小算盘。 斯卡拉姆齐又汇报了几件不疼不痒地事情,估摸着费恩的不悦气息散得差不多了,取出一份密信,双手托着递到费恩面前,身子一躬到底。 “臣下有罪,望陛下责罚。” 费恩一目十行地扫完了了信里的内容,“嘭”一声连着信砸在花藤玻璃茶几上: “斯卡拉姆齐,你好大的胆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拖到现在才告诉我。欺下瞒上的本事不小啊!” “陛下息怒。”斯卡拉姆齐的黑袍子随着身体的弯曲全落在地上,身子抖得厉害,“巡逻兵发现的时候,工厂已经全部被炸毁了,现在士兵还正在挖掘,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废物!——废物!——你们简直是一群废物!”费恩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笑容,将自己折的纸鹤撕了个粉碎,扔在斯卡拉姆齐脸上,“去给我查!明天傍晚之前,我要见到结果。查不出来的话,你就给我卷包袱滚蛋!” “是,是,陛下。这就去查,这就去查…”斯卡拉姆齐汗流浃背,心惊胆战,可心底里还是有一丝侥幸的。 燧发枪需要火药,那配方是紧紧捏在陛下一个人手中的,除了他谁都不知道。所以就算被敌人偷去了燧发枪,也不过是弄到一堆空壳。 费恩投入了大量精力建造秘密工厂,购买能打铁会精工的黑矮人奴隶,眼看着研发成功,生产也走上了正轨,心情一直很好。 眼看着就要收获,冷不丁被弄得鸡飞蛋打,他不暴怒才怪。 再加上,有人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袭了他看中的军工厂,劫走那么多黑矮人,炸了工厂后还能安然而退,连影子都不留下一丁点,大摇大摆。这是明摆着给穿着锦袍的费恩头上浇了一瓢粪,臭了他一脸。 斯卡拉姆齐恰好是总负责这件事的,手底下的工厂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跑了谁都跑不了他。陛下需要一个出气筒,他也需要一个替罪羊。想到在工厂附近发现的地道,斯卡拉姆齐心思一转,将这件事全推给暗精灵好了。 反正陛下和暗精灵是死对头,这是全国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谁也挑不出错。挖地道,也是只有那些“地下的黑鼹鼠”才有的本事,推在暗精灵头上,也不算太牵强。 至于失踪的黑矮人,还是上报死亡吧。只要他们不露头,谁知道这些黑矮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别撞在枪口上,他管这些矮子哪去了?这样算下来,过关的可能性不高,却还是有几分的。 费恩和斯卡拉姆齐心中,同时闪过一分阴郁。 第一百三十一章保密 一件事的荒谬,不能成为驳斥它存在的论据。相反,这恰恰是它存在的条件。 ——尼采 窝在一团蓬松柔软的被子里,梁小夏烦躁地翻了个身,胳膊搭在软被里拍了拍,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缓慢睁眼。 壁炉里的火焰只剩下一小撮,橘红色的火苗层次分明地在灰烬上跳跃着,房间里昏暗温暖,让她迷蒙了片刻,想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后,恢复清明。 从柔软舒适的床上坐起来,赤脚下地,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伸个懒腰,她拉开厚厚的窗帘,让冬日的阳光全部透进来,照在她身上。窗户打开,冰寒的冷风顺着缝隙吹在脸上,吹在领口裸露的皮肤上,刮得脸有些麻木的轻微刺痛。 窗上挂着和季节不协调的风铃,在风中叮叮作响,清脆悦耳的声音使不知想到了什么的梁小夏又陷入思索。 怎么办?好烦啊。 清洗一番后,松散的淡金头发上还在滴水珠,她盘腿坐在宽阔的窗台上,任由凉气席卷包裹身体,发带被放在一旁,梁小夏的手指来回摩挲着从基地里发现的燧发枪,脑子里一团糟。 “哎呀呀,沉睡的公主终于醒来了。小夏尔是想做什么,一梦百年吗?” 一个轻佻谐谑的声音顺着门口飘入。紫色长裤,黄色衬衫。洛基身材高挑,却像没骨头一样靠在门口。背后背着自己的一对双手剑,看样子是才从外面回来。长着精灵俊美的脸,却穿着怪异,尤其是衣服上装饰的条纹,看起来就像是颜色鲜艳,形状荒谬的深海鱼类。 “已经下午四点了,小夏尔,你还真是能睡。”懒洋洋地走近坐在窗台上的梁小夏,洛基顺手关了窗户。“四十五个小时,你冥想了整整四十五个小时。到底干嘛去了,累成这个样子?” 梁小夏透支了精神力搬运走一批黑矮人,她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将救治伤员的工作分派下去。幸好遗弃之地的人民善良热心。又渴望和外界接触。安顿黑矮人并且救治的工作还算顺利。只是其中很多黑矮人长期高强度工作,体内积劳成疾,需要长期调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大部分人都不用她太操心。梁小夏和金锤忙着救助他的师父金铃,才等老矮人情况稳定下来,又得安抚一言不发却使劲挥舞拳头砸墙的矮人战士金钟,胡搅蛮缠解释了好半天,才勉强让金钟相信她不是奴隶贩子,他们是经过传送阵被送入某处沙漠。他们吃的东西没有毒,她没有轻视金钟的肤色和身高的意思… 中间。她又带着明显人手不足的遗弃人民打退了六拨甲虫怪物的进攻。幸好白弦塔的防御能力很强,替众人分担了不少压力。梁小夏又消耗干净了勉强恢复一点点的精神力,将第二批黑矮人运进来,同时调进不少粮食、淡水和药物,补充仓库里已经见底的补给。 不眠不休,连吃饭都来不及,她凑合咬几口菲林硬塞给她的干面包,喝了两口水,脚不沾地又忙碌安排黑矮人的住处和生活,三天三夜的高强度工作。到最后,即使有绿色雾气支撑,梁小夏也有些顶不住了。 头皮发麻,走路飘忽,眼睛里满是血丝,脸色也苍白的可怕,喝了两瓶安神药剂和体力补充药剂,才让自己没因疲劳过度发疯。 精神力见底,红色电流见底,绿色雾气见底,身体运转得几乎到了极限,梁小夏一从遗弃之地出来,急忙赶路,待到洛基家门口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两眼一黑,急不可耐地扑上床休息了。 “洛基,有吃的吗?” 梁小夏在玫缇斯没有房子,只得住在洛基的屋子里打秋风。洛基倒是不见怪,又端了一大盆蔬菜上来。蔬菜只是简单得切成块,撒了些盐绊了绊,梁小夏吃得津津有味,真饿得狠了,前胸贴后背。 “小夏尔,吃完了记得付饭钱。你师傅我养你一个也就罢了,还带着你的那些狐朋狗友,荷包吃紧啊!” 洛基看着她吃进去一颗花菜,噎了一下。 “行。问我父亲要去。” 梁小夏锤了锤胸口,等到菜咽下去了,又喝了一口水,不冷不热地把皮球踢了回去。 她们这么一伙儿能上通缉令的人物无处落脚,全住在洛基家里,玛塔基尼和多兰住在镇上的旅馆里。 拉法尔是玫缇斯人见之色变的暗精灵,直接在外面挖地洞睡了,也不知道睡在什么地方。梁小夏不愿领着拉法尔和大家住在一起,拉法尔更不愿意掉白精灵窝里,那比剥了他的皮还痛苦。也说不清洛基会不会趁着拉法尔睡着的时候将他五马分尸。洛基做事情,向来随心所欲。 “给,这是你的份儿。” 梁小夏吃完一盆蔬菜,递给洛基一条金红色的硬腰封,这是个空间装备,里面有一套同色系的轻战甲,全部是铭文装备,梁小夏不会告诉他,这是自己试手的作品。 “哦,小夏尔长大了,会送东西孝敬师傅了。”洛基拿到腰封,没有急着看,将腰封放到一边,先把梁小夏抱了个满怀,使劲揉搓她的脑袋,挣得衣服都乱了。“真是太感动了,师傅没有白养你啊。” “放开我,混蛋!赶快放开!”梁小夏来回挣扎,手一抖,整一碗的菜汁扣在洛基衣服上,绿色的污渍染在黄色衬衣上,碗掉在了地上。 看着染坏了的衣服,梁小夏刚想说声抱歉,又将脑袋转了过去。哼,都是他自找的。 “没事没事。一段时间不见,小夏尔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啊,真可爱。”洛基又想捏梁小夏的脸,一把被她打掉了手。 “什么害羞,那是气的!”梁小夏郁闷得想掀桌子,什么时候洛基才能稍微正常点? “我进来之前,你烦恼什么呢?师傅我不介意点拨点拨你,这点时间,还是能挤出来的。” 洛基捡起掉在地毯上的碗。收回梁小夏手中的叉子,顺手得就像是做过千万遍一样,又给梁小夏身上加了一条披风,裹紧后。将房间的窗户完全打开。 在她生病的时候。洛基给她每天换药,给她擦拭身体,给她喂饭。扶着她一步一步走路,那段时间里,她和洛基的亲密程度甚至超过了父亲玛塔基尼。洛基嘴巴贱贱的,心里却真的是为她好。 呼啸的凉风从敞开的窗口灌入,吹熄了壁炉里的火焰。洛基解开衬衣上的扣子,毫不在意地将脏掉的衬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光着上身,肌肉分明。狰狞的伤疤横贯胸口,他在冷风中却无所畏惧,和梁小夏一起坐在窗台上,长腿抵着窗框,正好将她护在里面。 梁小夏心里暖暖的,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扔在洛基身上: “暴露狂,把衣服穿上!” 自己又从空间臂环中取出一条毯子,盖在自己身上,冷风吹着脑袋,感觉清醒了很多。 “是,是是,遵命。” 洛基明显对付着一披,拿起梁小夏放在窗台上的燧发枪,双手捏着来回看了一会儿,“你烦恼的就是这个?这是什么东西?” “不完全是。” 梁小夏看着洛基手里的枪,眼睛一凝。 早在玫缇斯满地纺织机,到处发行国债的时候,她就该警觉了。有她一个穿越的,就有可能还有第二个,第三个。费恩可能是个穿越的,手上的燧发枪就是铁证。 费恩可比她厉害多了,这种复杂的武器都能研究出来,说不定再给他一段时间,费恩就能弄出来蒸汽机带动工业革命了。梁小夏感觉到一身无力,费恩几乎完全符合穿越小说中的描写,智慧、俊美、有野心也有手腕。和费恩比,她还真是算废柴一条。不会做机械装备,不会管理国家,弄个无土栽培实验,还和玉泉长老折腾了好几年才有个眉目。 告诉洛基,告诉父亲,费恩是穿越人士不可小看。那她又怎么解释自己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以玛塔基尼的聪明程度,绝对能猜出来一些东西。 梁小夏双手环绕,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在宽大的毯子下,显得身躯更小了。 她不敢告诉玛塔基尼,自己只是占据他女儿身体的一个普通人类。他知道了以后会怎么做?会不会和她有隔阂,甚至弃她而去?他会不会认为她是杀死自己女儿的凶手? 她甚至不敢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精灵,精灵们厌恶人类是毋庸置疑的,仅仅是让精灵们猜出一点点真相的征兆,她都不敢说出口。她会被疏远,排挤,被赶出森林,一个人流浪。 镜月也是,她连发带都不敢戴了。在看到燧发枪的那一刻,她一手撸掉了头上的发带,扔在地上,仿佛那是一个烫手的火钳。 镜月聪明绝顶,善于分析,天天在梁小夏头上贴着,她想什么都瞒不过他。镜月瞧不起人类的情绪,也是赤裸裸的。 梁小夏不敢想,万一哪天镜月发现了她的秘密,会不会杀死她?上古精灵遗物被一个无耻的人类占据了,他被系在区区人类的头顶上当发带,对他来讲,这无异于侮辱和最狡诈的欺骗。 她不知道曾经和镜月的情分能不能维系住她的小命。 也许,最好的情况就是镜月饶她一命,然后亲手剁下来她的幸运右耳,离她而去,寻找另一个合作者。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被遗忘了很久,甚至连自己都要以为自己是纯正精灵的秘密。接受自然的恩赐,享受新生活中,来自于精灵同胞们的照顾和友爱,她愉悦的沐浴在阳光中,过了几十年无忧无虑地生活。 竟然忘记了,她的双脚是插在泥里的。 莲花再美丽高洁。也无法否认自己是从淤泥中钻出,根茎里塞满了污垢。她也是。遗忘,抛弃,并不代表不存在。 她不是个纯粹的精灵。 她的朋友,伙伴,族人,他们不会原谅她的隐瞒。他们是精灵,不允许像她这样不伦不类的存在,那是侮辱。 窗外,狂风大作。阴沉的黑云大片压下,灰蒙蒙的天空变得黑暗,闷雷声轰隆轰隆响起,几乎是一瞬间。黑色的铅云间。雷鸣闪电。豆大的雨点噼啪打下,被风卷着撩进屋内,不到片刻就将两人坐着的窗台淋湿。挂在窗边的风铃被风卷得几乎掀起。“叮叮当当”的声音连绵响起,玻璃铃舍几乎快敲碎了铃壁。手边的发带被风吹在了地上,落在遥远的墙角边,不停随风在屋内飘卷。 “哗啦,哗啦啦——”雨声密集响起,砸在房檐上。屋顶上,地面上。冬天的雨,格外冰冷,刀一样刮走所有的热量。 梁小夏的脸色白得可怕,头发被风凌厉吹卷起来,雨点落在身上却毫无察觉,眼睛里写满了恐惧和无助,仿佛窗外的天空在下一刻就要塌下来,砸在她身上一样。 这是看着她长大的洛基从没见过的表情,没有自信的笑容,也没有生气时的生动。身体一缩再缩,盯着他手上握着的枪,瘦弱的肩膀在粗大的毛毯下颤抖,失魂落魄。 为什么,她会有整个世界就要离她而去的表情? “洛基,你告诉我,有没有可以封存记忆,或者让人遗忘的法术?”沉默了很久,梁小夏抬起头,脆弱中带着唯一希冀的光芒,看着洛基。 看着洛基摇摇头,梁小夏又垂下了脑袋。坐在大开的窗台上,她和洛基都被淋得湿透了。头发贴在脸上,狼狈不堪。 “我胸口的伤,是被我最信任的朋友砍的…”洛基坐在风雨里,不知道该怎么说,鬼使神差地开始说自己的事情。 洛基腿缩起来,脚压在窗台两边,将梁小夏夹在中间,拉起她紧捏着毛毯,关节发白的手指,轻轻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冰凉紧贴冰凉。 细细的指尖擦过粗糙的伤疤上,暗色皮肤凹凸不平,和旁边的紧绷形成巨大的反差。雨水落在洛基肩膀上,顺着他的身体一道道滑下,沿着伤疤的纹路落在他裤子上。将紫色的长裤打湿成一片片黑色,紧贴在腿上。 “所以,如果真的是非常重要的秘密。就谁也不要说,谁也不要告诉。将它埋在你心里,随着你一辈子带到棺材里。”洛基捧着梁小夏的脸,将她的头抬起来,一字一句地认真叮嘱。 “连你也不说吗?” “连我也不说。”洛基点点头, “我不会怪你的,我们都不会怪你隐瞒自己的秘密。 每个精灵都有自己的秘密,随着他生,随着他死。就像植物的根系,总是深埋在地下,只有少数暴露在土壤之外一样。这些秘密,有的会和朋友,家人一起分享,有的,则被单独关在箱子里,连自己都很少去触碰。这样的秘密,通常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或者冲动愚蠢的悔恨,只能留给自己品尝。 咱们精灵对待自己人,包容心总是很强的。不会去深究你的保留,也不会刻意挖掘。 但是,不要去试,人性是试不起的,再亲密也试不起。” 洛基亲了亲梁小夏的额头,柔软的嘴唇贴在额头上,给她祝福。将小精灵抱在自己怀里,望着窗外雨雾遮天,拍了拍梁小夏的脊背。 “还有,如果你真的为什么事情很痛苦的话,就去洗澡吧,将烦恼和苦闷都随着水冲走。洗完了,天就晴了,你也不会再冷了。” “好了,去洗澡吧,还有大堆的事情等你做呢。弄脏了师傅最喜欢的衬衣,害得我没衣服穿,你得洗干净才行。”洛基推了推思索中的梁小夏,关上窗户,重新生起壁炉中的火焰,捡起扔在地上的碗,脏衣服,一股脑塞进她手里。 是这样吗?她可以隐瞒的吗? 打定主意将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梁小夏提起来的心,又松了下去。 湿透的梁小夏浑然不觉得寒冷,捏着脏衣服,在看到墙角落下的丝带时,咬了咬牙,慢慢伸出手,握住了丝带。 没有,什么都没有。 像一条真的丝带一样,脑海里没有任何讯息传入。梁小夏轻轻松了一口气。 只有镜月,她完全瞒不过。她已经做好了被杀死或者被剁掉耳朵的准备了,连求饶的说辞都想好了。 不知道这次,他是装作不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 梁小夏将发带先系在手上,追着跑出去,叫住了在楼道上的洛基。 “洛基——洛基——” “小夏尔,叫师傅什么事?这么一小会儿就舍不得我走啦?还是你就这么不愿意给师傅洗一件衣服?”洛基单手叉腰,光着上身,轻轻歪着脑袋,嘴角勾着笑她。 走廊上沾着一溜湿鞋印,又加上了一串小小的光脚丫印子。 梁小夏“蹬蹬蹬”跑过去,将洛基抱了个满怀:“洛基,谢谢你。还有,小心费恩。” 拥抱一瞬间就分开了,洛基还没反应过来,一张脏衬衣又扔在他脸上。 “还有,想让姐姐我给你洗衣服。下辈子吧!” 真是别扭又难缠的徒弟。 洛基吹了个口哨,抓着黄色的衬衫,看着上面一大滩绿色的污渍。打定主意,过两天再做一件绿衬衫穿好了。 梁小夏则捏着拳头,单手提着燧发枪回到房间里,满脸阴测测地开始拆卸整个枪支。 她又多了一条必须杀死费恩的理由。 这一次,她一定要弄死他。 第一百三十二章改版 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在动机与行为之间,总有阴影徘徊。 ——托马斯.艾略特 两辈子加起来,这是梁小夏第一次拿枪。 拿起来的还是这种老古董,燧发枪——在17世纪中叶的欧洲普遍装备,使用了接近两百年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的枪。利用里面的击锤击打燧石,撞击产生的火花点燃火药,推出枪里的弹丸进行射击。 原理很简单,实际上想要自己动手制作一支这样的枪,还是十分困难的。可是梁小夏不怕,她现在有180箱,每箱分格挡完全组装好的五支崭新的枪,一共九百支。 可惜火药只有两小箱,子弹倒是多,好几万颗,火药用完了,剩下的也不过是一堆废铁。这种枪能够让不会任何武技或者法术的士兵也有一定战斗力,可是实在不方便。整个枪长得如同一根烧火棍,为了装填弹药,在枪身旁还配有一根弹棍,把弹药沿着枪管口捅进去,塞实了才能开枪射击。 这种前装方法,估计熟练的,每分钟能开四枪到五枪就很了不起了,速度很慢。 梁小夏试着自己拉栓上膛,对着墙壁开了一枪。 “嗵——!” 被冲得差点一趔趄,枪管口冒出浓烟,梁小夏差点坐在地下。房间的墙壁上,一片圆形焦黑,墙壁被弹子打穿。留下一个黑印子。 准头很差,威力倒是不小,这一枪如果打在人身上。即使不死,也肯定受重伤。 这种枪的优点和缺点,同样明显。应该有改进方法的。 “夏尔——!你在干什么!拆房子吗!” 巨大的响动引得洛基又跑回来,看着屋子里弥漫的白色硝烟。雪白墙壁上的黑块,哪里还有梁小夏的影子? 梁小夏又传送回了遗弃之地。 傍晚之时,正是又一波甲虫怪物进攻的时间。遮天蔽日的甲虫席卷而来,双翅不停蒲扇,嗡嗡声像蜜蜂群一样。 遗弃长老举着巨大的木棒权杖,看到正巧站在甲虫和白弦塔之间沙地上的梁小夏和镜月,急忙向她们招手。让梁小夏赶紧跑回来。 强迫变回去身影的镜月顺着长老招手,独自走进白弦塔。 他不喜欢在外人面前露面,现在也不太想看到梁小夏。 梁小夏是跑了,却不是向回跑,而是迎着甲虫怪冲了过去。 趴在地下,握住枪柄,瞄准当先的甲虫,梁小夏扣动扳机,枪响过后,冲在地上向前跑的甲虫被打得掀了个过儿。倒头栽在沙石地上。 这一枪正中肚腹,估计那甲虫是死了。 梁小夏皱了皱眉,她可是朝着天上飞的那只打过去的。作为已经箭意级别的弓猎手,她的准头不可能差。看来还是这枪的问题。 射完这一枪,梁小夏不紧不慢地小跑回去。 “夏尔大人,你这是什么武器?怎么上面没有铭文阵,这是一种新式弓箭吗?”长老一棒子打掉跟在梁小夏身后的一只甲虫怪,好奇地盯着她手里的燧发枪看。 “这个…嗯,算是一种新武器吧,不过还得改良。”梁小夏收起燧发枪,祭出时俟,帮着长老又开始了一轮防御战争,手中的箭支不停向外射出,两个人倒是轻松,一边退敌,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身后的白弦塔银光环绕,冲在上面的甲虫怪物全部被反弹出去,扑棱着翅膀一次又一次不甘地撞击塔身,从塔外的保护层上掉下来,被站在下面的遗弃民众捡漏,几剑下去,叽叽惨叫两声便不再动弹了。 “长老,最近情况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否?我记得快到收获的季节了吧。”梁小夏射了三十多支箭,每一支箭射出,都有一只甲虫应声倒地,淡淡的黑气从箭身冒出,包裹住甲虫的身体,不一会化得就只剩下壳了。 “夏尔大人,还是我来吧,您在旁边看着就好。”长老和梁小夏都尴尬一笑,虫肉虽然不好吃,勉强也能算作口粮,在过渡期内还不能完全摆脱,梁小夏一出手,弄得只剩下虫壳做材料了。 “大概还有两个日出就可以收获了。新栽下的种子得大量浇水,抗旱和抗寒能力都很差,估计收获不会很多。不过应该足够大家食用。至于您带回来的黑矮人,我们没有办法和他们沟通…” 梁小夏明白他的意思,这些黑矮人也是要吃饭的,还需要分出人手照料,对于人口本来就不多的遗弃民众而言,又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我去看看他们,剩下的事情就麻烦长老了。” 梁小夏收起时俟,沙地上的甲虫已经在逐渐后撤了,这里暂时不需要她,先去看看黑矮人吧。 白弦塔向下扩展的大房间里,总是跟在菲林旁边的狼头人滑稽地向她鞠一躬,说出口的话,竟然是别别扭扭的大路通用语。 “夏尔大人,您好,白毫狼头向您问候日安。” “说得还不错么,这是跟谁学的?” 梁小夏一笑,对着狼头人胸口轻轻锤了一下,看着对方毛茸茸的脸上挂着被夸赞后腼腆的笑容,一瞬间觉得,付出这么多辛苦,帮助建设遗弃之地,通通值得了。 “缪拉老师开了语言课堂,每周一次,我们大家都有学。通用语名字是跟在大人您身边的马人起的。白毫狼头,听起来还挺有气势的,我挺喜欢这个名字。比我原本的名字——格洛德克法尔加——好记多了。” 斯文给他起名字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动脑子?估计是看到狼头人脑袋顶上的白毛,又看他长了个狼头就这么给名字了,真是偷懒。 正说话间。老矮人金铃坐着轮椅过来了,金锤在后面推着他,看到梁小夏。金铃拨了一下花白的长发:“嘿,那个小精灵,终于逮住你了。快。赶快把诅咒之弓拿过来让我看看!” “金铃大师,别着急。您先看看这个。”梁小夏拿出燧发枪,递给激动得几乎快从轮椅上掉下来的老矮人,“这是您设计的东西吗?” “错误啊,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事情。”金铃突然嚎啕大哭,响声震天动地,拿着手上的燧发枪就对着墙壁砸过去,“费恩是魔鬼。是地狱的吸血恶魔。我真不该鬼迷心窍答应他。不仅害了我,卖了我的灵魂,还害了我的同胞啊!” “师傅,师傅你别哭了。等我找到费恩,给你报仇。咱们把费恩塞进锻造炉给你祭兵,或者把费恩的骸骨炼成亡兵,给死去的兄弟姐妹报仇!”金锤也跟着激动,手舞足蹈地计划着要把费恩大卸八块祭祖。 “金铃大师,您看这个东西有没有办法改良?”梁小夏没有火药配方,只能从别的地方入手。她想着用铭文阵取代燧石点火推进,也不过是有个模模糊糊的方法,具体改良的方法,她自己一个不懂技术的。完全做不来。 “我不是不懂感恩的,您救了我们这么多黑矮人的性命,我们本应当在黄金女神面前起誓,竭尽全力报答您的。可是这燧发枪实在是不祥之物,怕是做好了流行开来,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金铃不是不能做,只是还有些犹豫。 梁小夏又扭头看向金锤,这个小个黑矮人倒是直爽:“我铭文阵的水平不高,最近学了个皮毛,主人你得给咱配两个帮手,这东西才能研究。”金锤揪了揪因为很久没有洗,已经团结在一起成块状的胡子和头发,最后犹犹豫豫补充一句,“我能不能只改良,不制造?我不想让师傅为难。” “好,只改良,不制造。而且,我保证永生不会将这种武器用在黑矮人身上,行吗?”梁小夏下了保证书,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褪下一直装在胳膊上的臂环。 “金铃大师,这个臂环被我用了很久了,里面的矿石也用掉了很多,现在还给你。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非常欢迎您和我一起讨论武器诅咒的问题。实际上,我也有好多关于诅咒之弓的问题想要请教您。” 金铃一听到诅咒之兵,眼睛一亮,什么都顾不上了,态度也软和了很多,紧紧攀着梁小夏的袖子,恨不得将她揪到眼前。 “臂环你随便用吧。救了我们出来,我也没什么感谢你的,这是费恩给我的签票,一百万金币,你可以随便拿着用。你如果还有什么兵器要打造要制造的,尽管来找我,分文不取。您是我们黑矮人永远的黄金盟友!” 这下好,梁小夏又多了将近四百个专职铁匠。 她和金铃聊了好几个小时,交流了非常多的信息,老矮人不愧是大师,在锻造方面既有严谨的技术和态度,又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和构思,金锤和狼头人在旁边听着,不时从各自的角度交换一下观点,互相启发,都收获不小。 梁小夏又找到长老,和他商量了一下修建锻造炉的事情,将遗弃之地的建设都安排妥当后,捏了捏脖子。 “夏尔,”金钟走路几乎是横着的,沉着屁股在梁小夏身边一坐,脸色黑黑的,“你什么时候放我们走?” “再看吧。”梁小夏也很头疼,她找不到一个可以安全的安置黑矮人的地方,黄金城已经被攻破了,现在没有一个地方是保险的。 “你是想让我们在沙漠里待一辈子?”金钟皱眉,他话不多,比普通的黑矮人少一份喧闹,多一些沉稳,说话的声音又低又沉,像雷声一样。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外面现在真的不安全。费恩手底下的人在到处找你们,出去如果再被抓住,我不能保证还能安全救你们出来。” “怕他做什么?杀了就行了。” 梁小夏一顿,这个看着沉稳不多话的黑矮人,原来也是一个直肠子。 “是啊,杀了就行了。”梁小夏声音幽幽的,握着手上的时俟。泥球和费恩的婚期通告已经贴出来了,离她准备动手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我可以帮你杀了费恩,但是作为交换,你得放我们自由。” 金钟仍旧以为梁小夏扣着他们不放是有所企图,矮人突然对着地板锤了一拳,砸出好大一个深坑。 “这不是交易,你必须答应,否则我就杀了你。” 挥了挥握紧的拳头,金钟洒脱地转身离开,留梁小夏一个人原地头疼。 第一百三十三章抢婚(1) 强迫去爱,比让河水倒流,时间逆行更困难,那是明知道摘下花朵也不会结果的事情。 赫尔沙左手握着药剂瓶,右手一抖,指尖凝聚的光点又散了。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元素之力像一群受惊的小鸟一样四散入空气中,游离了一会儿,便再不见踪影。 站在少女身后一排六名侍女身形笔挺,每个都长着姣好的容貌,穿着标准红玫瑰白侍女裙,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几个侍女在保持接受良好训练的站姿同时,脖子抻得长长,看着房间里散逸的白色光点,勉强控制住不去用手抓,可眼中的好奇,难以掩饰。 这像变戏法一样的光点,就是法术吧? 侍女们在几个月里已经看过无数遍了,却总是看也看不够。这些白色的小精灵身形轻灵,难以捕捉,纯洁得好像她们面前的少女——无法出自任何一位大师的塑造,美得几乎难以描绘,却真实存在,惹人怜爱。 又一次失败,精灵少女丧气地垂下脑袋,将实验台上的瓶瓶罐罐推到一边,两个胳膊趴在上面撑着脑袋,沮丧地盯着自己制作的半成品。 望着药剂瓶里凝聚不到半瓶的乳白色液体,视线又瞥向空旷房间尽头,豪华的公主床旁边,铁艺衣架上撑展开的衣物。 金白色重工长袍,不规则曲线领口镶嵌一圈纯白的冰雪银熊毛皮。窄袖宽口,一朵朵盛开的金玫瑰全部都是手工一点一点绣上去的,从花瓣到花蕊。金银细线叠加得栩栩如生。宽大的袍摆上全是珍珠,银色、浅粉色、奶白色、金黄色、淡蓝色、暗蓝色、锡灰色、古铜色——能工巧匠用珍珠在袍背上拼出了一幅精美准确的玫缇斯国徽,雀鸟与常青藤环绕的红蔷薇。大量的珍珠在灯光照射下泛开一圈圈珠晕。炫目至极。 柔软丝滑的袍子,触感嫩得像婴儿初生的皮肤。这样一件华美的长袍,能够打动任何一个玫缇斯少女未经甜蜜爱情滋润的心脏。 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配上可以称得上举世无双的王后礼袍,嫁给的是玫缇斯少女做梦都想嫁的玫缇斯年轻英俊的国王,一切都完美得令人嫉妒。就连服侍的侍女们,都眼热了好一段时间才冷静下来——国王只能有一位妻子,国家也只能有一位王后。王妃却可以有很多,她们都还有机会。 泥球半边脸枕在胳膊上,对着长袍发了一会儿呆,又握紧了拳头,暗自点点头,重新在实验台上忙碌起来。 这一忙,便到了天黑。 用瓶塞封好满满一瓶的纯白液体,平稳地放在实验台上,泥球才意识到一直举着凝聚元素之力的右手已经酸麻不堪了。 “赫尔沙,我的小精灵。”费恩一脸温柔笑容,在侍女们躬身行礼让出的道路中,走进泥球的卧室:“你已经在房间里坐了一天了,总得出去活动活动。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美丽的女士共进晚餐,并在餐后一起度过一段短暂却注定美妙的读书时光,嗯?我的未未婚妻?” 泥球捏了捏自己的肩膀,下意识避过费恩要帮她捏拿的双手,在他脸色不愉之前,将做好的药剂递给费恩,脸上涨起大片红晕。 费恩拔开瓶塞,一股纯正的光明药剂味道扑面而来。他先尝了一点点,在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将整瓶药剂一饮而尽。 身上暖洋洋的,费恩劳累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脸上的黯沉之色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仿佛刚睡醒般,精神奕奕的面孔。 “赫尔沙做的药剂越来越好了,也许,我们未来的女王陛下,会先成为一名优秀的药剂大师。”费恩调笑,看到泥球的脸已经涨成血红色。 他的小未婚妻就是这样,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东躲西躲的,可怜的表情又让他不忍心强迫她。每天却像个贤惠的媳妇一样,给他配置精灵最正宗的光明复原药剂,费恩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像永久暂停般,青春永驻,整个人每天有用不完的活力。无论多么疲劳,一瓶药剂下去,又是充满了能量。 “费恩,我想去清洗一下,一会儿再吃晚饭。” 泥球没有接过侍女递上的毛巾,也拒绝侍女跟着服侍她沐浴,一个人匆匆拿了条浴巾,闪入浴室。 费恩一个眼神示意,侍女们没有跟着她进入浴池,却依旧守在门口,捧着衣物和香薰,伫立等候。 年轻的国王陛下连看都没看侍女们向他投来的混杂着崇拜和爱慕的眼光,一个人坐在泥球之前坐过的凳子上,饶有兴致地在等待中打量实验台上各种器具。 玫缇斯没有温泉,这点被大量的花瓣和香料弥补了,浴室里蒸腾的热气让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地上的浅青色瓷砖也结了一层薄薄的水层,一只嫩白,足弓优美的脚踩在上面,留下一个小巧的轮廓。 泥球拨开水面上漂浮的花瓣,将身体完全淹没入水中,在水里吐了一圈泡泡,猛得探出头,秀发甩出一圈水花,双手捧起一抔水,水液从指缝间流出。 “——怎么办啊?留下的时间不多了。梁小夏,如果你在泥球身边该多好啊?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想什么呢,你怎么总是想依靠梁小夏呢?不觉得羞耻吗?” “——梁小夏很聪明,不像我这么笨,什么都做不好。要是她在我身边,肯定能解决问题。” “——‘望向过去,永远找不到未来’,梁小夏说过的你不记得吗?总是靠着她。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可是,可是。我就是很想她很担心她啊。” 泥球撅着嘴,对着两根手指。自言自语。 她天生是个没心没肺的乐观性子,最后长叹一口气,又把脑袋埋到水中。在大大的浴池里游玩起来,手脚并用。不断向空中撩拨水花。 一道短促又细微的响动被流水声掩盖了,冷风拂过,泥球一头湿发向下滴水,不清晰的视线中,看见池边蹲着一个人,突然大声尖叫起来。 …… “陛下,警戒法阵被触动了。有人入侵进来了。”一个宫廷法师快步走入,话音还没落,费恩就听到了浴室里传来的尖叫声。 “赫尔沙,怎么了?” 费恩迈开腿,直接推门而入,挥了挥浴室中弥漫的水汽,好让视线更清晰。 “没,没什么。我刚才不小心滑了一跤,跌到水池里了。”泥球泡在水里,手里紧握一条浴巾攥在胸前。一脸慌张,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费恩。“你,你赶快出去。我还没洗完。” 费恩犹疑。眼神在泥球身上扫了一圈,她挡得太严实了,让他连肩膀都看不见。心里微微有些遗憾,费恩又看向了宽大的浴池。 如果什么人进来了,也只能躲在浴池里了。 费恩没有说话,站在浴室的门口,向前走了两步。 泥球在浴池中退后两步,脸上红得都快哭出来了。 看着她的脸色,费恩不忍,又退回原地,这次却是在原地站了将近五分钟,一言不发地盯着水面,直到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转身离开。 极少有生物能够不呼吸坚持过五分钟,看来水里没有藏人。 “赫尔沙,洗好了就赶快出来,小心着凉。”费恩背对着泥球,脸上阴晴不定,声音却依然温柔甜蜜,他指着门外一个侍女,顾不上对方被他强烈反差吓到的惊骇表情: “薇拉,去,服侍小姐沐浴。现在开始,不许离开她半步。” “是,陛下。” 战战兢兢的侍女双手托着托盘,举着已经熨烫干净的新衣物,站在浴池旁边,微微有些好奇地斜眼偷看浴池中满脸是水的少女。 水花突然溅起老高,侍女为了不被池水溅湿衣裙,向后猛退两步,却踩着了长裙摆,身子向后仰,手中的托盘也扔了出去。 水滑的瓷砖地面多了一层反光的银色油滑。 “咚——”一声响,侍女后脑磕在地上,晕了过去。 池水满溢后下降,泥球身边,一个幽怨的人影顶着湿毛巾从水中坐起。 背着弓,穿着紧身猎装,淡金色长发披散,腮帮子气得鼓鼓的,上手就捏泥球的脸,将她的脸蛋捏得变形,拉长又揉捏。 “要不是我会闭气术,在水里直接就被你坐死了!你吃什么了,怎么这么重?我连抬都抬不起来…” “梁小夏,太好了,太好了,真的是你!我向月亮的祷告实现了!你真的没事,真是太好了。我担心死了啊!!” 泥球“哇”得一声哭出来,伸手来回摸梁小夏,捏她的胳膊和肩膀。她脸上挂着眼泪,来回确保她没事后又紧紧搂住她,眼泪鼻涕齐齐下落。 “怎么还是这个样子?还以为你至少长大了点呢。松开,衣服已经湿透了!”梁小夏脱开泥球的怀抱,勾起少女额上长发,挑着一缕给她别到耳后,又用手给她揩了揩眼角的泪水。 她呀,永远都长不大。 “好了,好了,时间不多,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梁小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拉掉头上的浴巾,认真地瞪着她,看得泥球终于从大哭变成了小声的抽噎。 “你对费恩,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有没有,我是说,爱上他?” 梁小夏一脸严肃,她不希望听到最坏的回答,水中,捏紧的手臂下意识颤抖。她不想做恶人,真的不想。 “哇——”听到梁小夏的问题,泥球又哭出来了,死死揪着她的衣袖就要向梁小夏怀里钻。 幸好已经施展过隔音咒了,哭声大得只有死人和聋子才听不见啊!梁小夏沾着水珠的手拧了拧眉心,将光溜溜的泥球拖出已经变凉的水池,坐在台阶上,给她披上一条毛毯。 “梁小夏,我好害怕啊!!人类的世界太可怕了!!费恩要吃了我,还要抢我嫁给他,大家都像看怪物一样眼睛发红地盯着我。这里没有妈妈,没有朋友,也没有梁小夏。没人给我讲故事,也没人陪我玩。我想回家!我要回家!梁小夏,带我回家!好不好——” 泥球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泪水,一滴一滴坠下,眼睛挤得剩下一条缝,又难过又委屈地哭个不停,雪白的肌肤哭得晕出一层粉,在毛毯下一抽一抽地颤抖,向梁小夏哭诉。 胳膊搂紧了怀里的泥球,梁小夏脸色阴沉,嘴角死死抿着,眼中闪烁危险的光芒。 “好,回家。我带你回家。” …… 几乎全部被黑色湮没的房间里,费恩单手举着一根蜡烛,微弱的火苗只能照出一个背对他坐着的轮廓,裹在黑色的衣袍里,如同鬼魅一般,有些不真实。这个黑色轮廓身下缠着一团团极细的灰线,在空气中挣扎扭动,亲昵地蹭着黑色的长袍,在他周围打转,却不敢钻入衣物内。 “老师,有人入侵进来了。” 费恩躬身,向黑暗中的老者递上一颗水晶球,淡淡的红色在其中盘旋,正是有人入侵的标志。 “不必理会。” 老者转过身,兜帽下看不清脸,袍子里的手也被盖住了,黑色的粗线不断在袍中进出,他双手如同编织一般,来回扭动,身下的黑线则不断凝成,续上已经被消耗掉的线:“过早地收网,只会让鱼都跑掉。” “我明白的,老师。”费恩踌躇一会儿,“可是入侵者很有可能进入赫尔沙的房间了,学生有些担心…” “后悔了?害怕那人是她的同伙?害怕她对你不利?费恩啊,你还是没有学聪明。” “请老师指点。” “不,我不会指点你。知道什么是错误,付出代价,才能知道什么是正确。”老者手一挥,一条纯黑色连帽长袍从他袖口中飘出,悬浮在费恩身前。 “这是我送你的结婚礼物,试试看吧。”长袍柳絮般飘展,黑色的样式和老者身上的一模一样,区别只是一个新,一个旧。 “不,”看到长袍,费恩退出好几步远,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连连摇头:“老师,你说什么我都应你的。只有这点,只有这点,我不能答应。” “好吧,我先收着,以后你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下一次,只有你求我要的时候,我才会给你。”老者叹了一口气,将黑色长袍折叠收好,手指点了点,费恩手上端着的烛台便熄灭了。 “你下去吧,我要冥想了。” “是,老师。”费恩一身冷汗,似乎之前不久才喝下的光明药剂全部随着汗水蒸发走了,双脚发软,劫后余生一样脚步虚浮,挪着步子,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外移动。 每一步都无比艰难,也许他还没出房间,老者就会改变主意将他留下。费恩恨不得爬出去,躲得远远的。 “费恩,”老者在费恩一只脚已经卖出暗室,步入光明时突然开口,低沉的声音像阴风一样,“你还在服用那个小精灵调配的光明复原药剂吗?” “是,老师。每天都有服用。”费恩突然被叫住,心里“咯噔”一下,待听清他的问题后,缓慢回答道。 “那就好——” 老者挥挥手,大门在费恩身后自动合上,又将他挤入了灯火辉煌的光明世界中。 第一百三十四章抢婚(2) 世界上大部分的麻烦都是那些想要成为伟大人物的人搞出来的。 ——t.s.艾略特 “薇拉,你怎么在这里?” 侍女站在走廊正中间,双手捏着裙摆,左顾右盼,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费恩的眉毛疑惑一挑。 “我记得,我吩咐过你,跟着小姐,形影不离,你听不懂吗?” 薇拉脸上一僵,惶恐又紧张,动作也有些不自然:“陛下,赫尔沙小姐说她想喝茶,她点名让我去拿茶包。” 费恩握着玫缇斯权杖的手紧紧捏死,然后又松开了。 他脸上又挂起和煦微风般的笑容,轻轻拍了一下薇拉的脊背,感受到她的僵硬和不自在:“走吧,我和你一起去取茶包。” “陛下,这…这…”薇拉顿了顿,可费恩已经迈开步子向前走了,她也只得提裙跟上。 …… 薇拉端着托盘跟在费恩身后,取了茶包和茶叶,有些不甘心地轻轻吁了一口气,双眼低垂。费恩走在前面,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推开精灵未婚妻的寝室门,无声走入。 泥球斜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双脚脚背绷直,粉白色的脚趾晶莹透明,圆润饱满。没有人类皮肤的粗糙和干涩,细得连纹路都难寻见。纤细修长的双腿自然弯曲,小腿比大腿长几公分。搭在沙发上,洁白如玉。细腰上靠,身体的曲线如同优美的山弧。亚麻色长发披散,带着浴后的清香和潮湿,长耳朵微微下垂。随着绵长的呼吸轻轻颤抖。 精灵少女半边脸被长发遮盖,只露出轻微张着。淡粉色的润唇,还有小巧的下巴。嘴角两边还有浅浅的两个小窝,在昏暗的壁灯下,看起来好像在对着他微笑。 丝质长绸做成的衣袍浮在少女的皮肤上,如同一尊等待揭幕的白色雕像,诱惑着他蠢蠢欲动。 坠入人间的神女。 在纯真可爱之中,费恩感受到了一丝淡淡的媚。这极细微的魅惑滋味不停地引诱他。牵引他向前,眼中再容不下任何其他事物。 空气中的蔷薇芬芳浓得费恩透不过气,他口干舌燥,甚至比第一次见到她时还要激动。如同亲见神祇降落世间的凡人,为她的美震撼得口不能言。 心甘情愿地半跪在沙发旁,挑起一缕她湿润的长发,捏在指尖,轻轻吻了吻。 这一幕太美好,他不忍心破坏。 “唔,薇拉——薇拉——今晚不喝茶。明天。”泥球翻了个身,咕哝着叫了两声。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坐起来,摸索着向自己的床上走去。 又是薇拉。 费恩瞪了站在门口的侍女一眼,侍女们纷纷上前。服侍未来的女王陛下就寝。 接下来一周,薇拉和他的未婚妻几乎形影不离,两个人好得快像一个人了。只有叫薇拉的侍女能走到赫尔沙跟前,其它侍女都被隔离得远远的。 赫尔沙带着薇拉一起去皇家图书馆看书,薇拉给赫尔沙每天泡茶喝。两人无时无刻不停的谈笑,打闹,如同宫殿里关了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大多数时候都是赫尔沙在说,薇拉在旁边听。谈话的内容也无趣乏味,全部是裙子,颜色,还有鲜花和珠宝这类只有女人才爱的问题。 中间,费恩还遇到过两次赫尔沙想要推开他的老师卧室,偷偷溜进去,都被他的侍从阻止在了外面。 “快喝吧,看什么呢?”赫尔沙甜蜜地递给费恩又一杯光明恢复药剂,大大的笑容将他盯着薇拉不停打量的目光揪回。“你该不会是看上薇拉了吧?” “怎么会,美丽的女神,除了你,我心里装不下任何人。相信我,掌管爱情的神祇将你的名字,深深刻在了我的心上。”费恩愉悦一笑,在薇拉皱眉的同时,将杯中奶白色液体喝了个干净。 费恩第一次将甜言蜜语说得真情实意。几日前那一夜的美景,盘踞在费恩心头,永久无法忘却。至少在未来几年里,他眼中容不下任何一位其他的女子。也让他对婚后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味道改良了?”费恩咂咂嘴,光明药剂的浓郁程度比之前饮用的又强了几分,效果也更好。 “嗯,我加了漆光鸟的羽毛,还有月笋的汁液,效果强了好多好多。”赫尔沙双手像蝴蝶一样在身前飞舞,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把药喝下去,又露出个甜美的笑容。 容光焕发的费恩深吸一口气,慢慢体会着身体的变化。“说吧,又想要什么奖励?是去书房看书,还是去花房玩?” “纳个,纳个…”泥球两个小指间来回打转,“费恩,我想和你一起去见见你的老师。明天就结婚了,咱们应当一起去拜见一下他老人家的。” 费恩沉吟片刻,捏住泥球两根不听话的手指,在她试图挣脱后又加了几分力度,“结婚以后,我们再一起去拜访他,好不好?赫尔沙这么有礼貌,老师不会怪你的。” …… “好吧。” …… “薇拉,陪我去花园转转吧,今天我们编花篮。”泥球从费恩手里挣脱,拉着侍女,开心地朝着花园的方向去了,将国王陛下晾在一旁。 再忍忍,再忍忍。 明天,只要明天一过,她将完全属于我,谁也夺不走。 费恩又掏出一片白纸,坐在长椅上翻折。不到一小会儿,一艘精致的小船在他手上完成。 “陛下,汉尼拔将军送来的急件。”斯卡拉姆齐穿着黑色开襟大袍,圆球一样的身体保持着轻盈疾步。满头大汗地进入房间,“森林中的精灵开始反攻黄金城要塞了。” “…幸好损失不大,精灵们只是烧了一小部分在运输途中的粮草。捣毁了两个联络站。说不定现在,汉尼拔将军已经平稳局势了。”斯卡拉姆齐掏出一方白手帕,偷偷擦了擦脸上的汗。 “姆齐。你到底收了汉尼拔什么好处,这么替他说话?” 费恩粗粗扫了一眼递上来的急件。捏着信纸打了一下斯卡拉姆齐的脑袋,笑着打趣他。 这话听到斯卡拉姆齐耳朵里,却哆嗦得连汗也顾不上擦,噗通一声几乎是趴着四仰八叉地跪在地下。 “陛下,冤枉啊陛下。我的心永远是和陛下您在一起的,即使是地狱的烈火也不能将我们分开。我的生命,便是为陛下而燃烧的。”斯卡拉姆齐汗泪齐流。完全一副无辜又委屈的忠臣之相,圆圆的胖脸肌肉抽动,明明是拍马屁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却显得忠心耿耿,一片赤诚。 “这只是精灵们的一次小规模试探而已,汉尼拔将军保住阵地不失,是有功之人。陛下要相信将军的才能。他是您最信任的臂膀和左右手,也是玫缇斯武军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啊!” “第一人?你也觉得他是玫缇斯的无冕之王吗?死了七十多个士兵,一个精灵都没抓到。他还好意思给我上急报?他要兵,我给,他要军饷,我给。他在城里杀了贵族大臣的儿子。还是我给他去收的尾。他要什么我都给,可是他倒好。一年了,连一副完整的西方大陆地图都交不上来。现在连我的婚礼都有理由推脱不参加了,姆齐,你说,究竟他是国王,还是我是国王?” “陛下,您是国王。您是我们玫缇斯永远的王,玫缇斯行走在地上的太阳。我不会背叛您的。我以生命起誓!”斯卡拉姆齐激动得拉住费恩的胳膊,紧紧抱住他的大腿,不停表忠心。“汉尼拔将军不来参加婚礼,一定是有苦衷的,陛下要谅解啊!” “苦衷?什么苦衷?他不过是不想我娶个精灵王后,这样故意施压给我看罢了。”费恩单脚一踹,没把斯卡拉姆齐踹出去,反倒让他挣得差点把自己的裤子揪下来,无奈地叹一口气,又笑了。 “好了,姆齐,我不是怪你,你的忠心我比谁都了解。”费恩说道,“但是汉尼拔,我曾经的首领骑士,我最好的兄弟。到最后,还是变了心啊!” “姆齐,等婚礼以后,我会亲自出征。你把汉尼拔召来吧。让他卸掉统帅和骑士团长的职务,回家休息去。你不用再劝我了,这是谁都不能更改的决定。” 费恩这么说,直接宣布了汉尼拔军事生命的终结。斯卡拉姆齐长叹一声,回头又望了望闭目养神的年轻国王,恢复到威严庄重的大臣样,离开王宫。 坐上来时的马车,斯卡拉姆齐笑着捋了捋胡须,赶车的车夫俏皮地给他脱帽鞠了一躬。 “事情已经办好了。” 从此以后,玫缇斯将再没有汉尼拔的位置。斯卡拉姆齐没有说一句汉尼拔的坏话,可论起推波助澜,他在其中起得作用最大。 一日一日,在细微处一点一滴不经意的渗透,就能慢慢改变国王陛下的看法。自己还将脏水撇了个干净,这便是做臣子的聪明之处。以后内廷的这些王公贵族们议论起来,还免不了要夸他一句“有情义”。 “恭喜大人,您今后就是玫缇斯第一权臣了。”车夫狭长的眼睛眯了眯,高瘦的身形向车架前一坐,挥着马鞭,“贺仪已经放在车里了,大人看看可满意否?” 车子动了,能拉动好几头熊的四匹拉车的火云马吭哧吭哧向前挪动,吃力不已。车轮压入地面,碾出深深地辙印。斯卡拉姆齐肥胖的身体挤在车厢里,打开面前的箱子,刺目的金光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粉白油滑的脸皮一片金芒。 斯卡拉姆齐贪婪的眼睛眯了眯,向着左右看看,急忙又合上箱盖。 “你家主人,称得上是富可敌国啊!”斯卡拉姆齐感叹一声。 “大人过奖了。再多的金钱,也只是为大人您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服务的。晚上另有节目招待大人。不知您是否能赏光?”车夫声音轻佻,语气拿捏得刚刚好,像一片轻轻的羽毛一样扫在斯卡拉姆齐心尖上。听得他心花怒放。 恭维的话,老少通杀。 斯卡拉姆齐张嘴就想答应,心思转了一圈。又回绝了。“明天就是陛下大婚的日子,在这个关节上。还是少生事端好。” “遵大人令。” 洛基假扮的马夫压低帽沿,单脚翘在车外,替这位正抱着金银幸福得发颤的大人有些微微的遗憾。 明天以后,这位肥猪大人,估计也没什么机会乐呵了。 …… 外面天还大黑着,司仪官兼职私人秘书已经穿戴一新,站在费恩的床前汇报他今天的行程安排了。他身上的衣服一个褶子都没有。笔挺得就像他才是要参加婚礼的新郎一样,脸上也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捏着手中书册一样厚的行程笔记,一条一条向下念。 “…早七点,用早餐。七点二十分,接见外务大臣。八点,更衣换装。同时邀请嘉宾将进入大殿。九点,准王后将从玫瑰大街进入摄政厅。十点,王后加冕典礼,举行婚礼。十点四十五分。骑士效忠仪式,赐予王后卫队佩剑。十二点,午宴。十三点三十分,陛下携王后坐花车游王室广场。发表演讲并在人民面前拥吻。十五点,王后正式入住玫缇斯桂宫。十七点,晚宴和招待酒会开始…” 费恩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坐在床上,拿着镜子端看自己的脸。 镜中的人,脸色青灰,双眼深深凹陷下去。整个皮肤都泛着不正常的灰败蓝色,那是死人才有的颜色。他的头发全灰,脸上刻满了皱纹。额头不再光洁平滑,抬头纹不用抬头就能看见。眼角的鱼尾纹,鼻翼的法令纹,唇边的细纹,皱纹爬满了他曾经英俊的脸。深情如水的双眸也变得昏花浑浊,眼袋突出吊在眼下,时刻提醒他青春的逝去。 一夜之间,他被偷走了时间,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在服用药剂了吗?”费恩将手镜扔在司仪官脚下,爆裂的碎片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嘴,“去,叫赫尔沙过来。” “陛下,在大婚前您是不能够见准女王陛下的,这不符合传统。”司仪官下意识脱口而出,看到费恩的脸又吓了一跳,啊啊张口半天,再说不出一个字。 “我叫你去!你聋了吗?!”费恩吼着,又被自己呛住,咳嗽好一会喘不过气。 “陛下,您昨天忘记喝药了。”一个貌美的侍女走入费恩的寝室,端着一大玻璃瓶白色液体放在费恩跟前。 看到药水的费恩如同见到救命的稻草,他毫不犹豫地抓起玻璃瓶,“咕咚咕咚”将里面的药剂一饮而尽。 如果费恩再细心点回忆的话,他就能想起来,现在的药剂量,几乎是他第一次服用的三倍之多,浓度也高得吓人。正常人喝下去这种药,早就被充沛的光元素融化了。 他服用的,是最纯正的光明复原药剂,费恩没有想太多。这种书籍上记载的对人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药剂,他喝得很放心。 青春又回来了。 费恩轻微皱眉,感受着身上的变化。揭开床被,站在落地镜前,镜中人穿着纯色睡衣,身影挺拔英俊,带着满意的笑容向他点头。 费恩吐了一口气,脸上紧绷的表情也缓慢放松下来了。 “陛下,您还想再看看今天需要换的六套礼服,或者婚戒吗?”目睹国王陛下身上发生的奇迹,司仪官也松口气,在旁边赔笑。 “不了,都是试过的东西,你再仔细检查一遍,我就不看了。”好心情的费恩开始由随从帮着更衣,“赫尔沙醒了吗?” “回禀陛下,准女王陛下还未醒。” “叫她起来吧,今天可是她的大日子。还有,把那个叫薇拉的侍女叫过来。” “是,陛下。” 费恩坐在狭长的餐桌上,在侍从验过毒后,开始享受自己单身生活中的最后一餐。他先有一位人鱼侧妃。被他用来挡刀子了,又有几位暧昧不清,在床上交流过一两次的贵族姑娘。可惜一个个不是古板无趣。便是放荡过度,不知检点,完全不合费恩的口味。 餐桌正中间放置着一颗水晶球。颜色红得如同夏季最成熟的樱桃,费恩冷笑一声。今天的不速之客还真多。王宫外布置的警报法阵,估计都被穿成筛子了。他的敌人还真的看得起他。 “薇拉,想和我一起用餐吗?” 费恩叉起一小块半生的奶油煎小羊羔肉,优雅地送入嘴里,反复咀嚼。仔细品位肉的劲道,腥膻,血液特有的铁锈味。还有奶油的甜腻,混合在齿间,就像在生吃他敌人身上切下的肉,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薇拉摇摇头,张口想要说什么,被他的神情吓到,又退了回去。 “你看,从你来玫缇斯以后。我从来都没有好好招待过你,上次我们的聚会也不欢而散了…” “陛下——” “别急,让我说完。”费恩看到侍女忐忑不安的样子。用餐巾抹抹嘴,挥退餐厅里所有的仆从[奇`书`网`整.理'提.供],“你很聪明,漂亮。哦。当得一声狡猾的称赞。伪装完全能够以假乱真。你和你的同党不仅想夺走我的未婚妻——当然也是你们的同胞,还想取我的命。 可惜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费恩慢慢解开衬衣的扣子,露出左胸。他胸口原本心脏的位置,被一面漆黑的,盘着黑龙图腾的盒子取代。 黑龙压在盒盖上,如同看守财宝的恶魔,盒面上三个空空的月牙形凹槽,看起来像是镶嵌宝石的地方。盒子深深挖入费恩的身体,一道道黑色的经脉顺着盒身向他皮下蔓延,有规律地不停跳动。 “老师说得对,个人武力,永远抵不过集体机器的运转。高阶法师可以煮天焚地,高阶战士能够以一敌万,高阶刺客可以杀人无形。即使这样,都比不上一个群体,一个国家的力量。驾驭着一群蝼蚁,也可以咬死凶狠的苍狼,更别说是人了。将这座名为国家的机器运转到极致,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还不用冒生命危险。 可是,如果两样我都有呢?” 费恩握起放在桌上的玫瑰手杖,不紧不慢地逼向薇拉。 “有了这柄手杖,六阶以下的法师、战士、盗贼,全都不是我的对手。有了这个暗匣,无穷的创意,知识,智慧都将不吝向我开放。凭着这两样东西,我不惧怕你们的任何诡计阴谋。 因为,一切藏在阴影中的诡计,都无法抵挡绝对的力量。” 费恩用手杖抵住薇拉的下巴,将她顶在墙上。手杖缠绕红色电弧,噼啪作响,绕着杖身游动一圈后,又钻回仗头的玫瑰内。 “诈死复生的西摩曼小姐,您现在明白,与我为敌,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了吗?” 费恩脸贴得很近,紧盯着侍女,看到她震惊的眼中倒影出自己的影子,以及在餐厅中,绕在费恩身后狂乱满天飞的红色电弧。 “交出钥匙,德波尔封印暗匣的钥匙。如果你交出来,我可以考虑放过你和你的族人。”单手捏住薇拉的脸,费恩居高临下地发出最后通牒。 “陛下,你在说什么,薇拉不明白。” “很好,装傻是吗?那就给你们点教训尝尝。” 费恩一把松开薇拉的脸,单手抚在胸前,挠了挠暗匣上盘旋的黑龙。 盘在箱上低垂龙首的黑龙缓慢爬起,坐在暗箱上,懒洋洋展了展翅膀,睁开闭着的眼睛。 “啊——!” 薇拉变成了一尊雕像,双手还保持着生前举在胸前维护前推的姿势,脸上的惊恐,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 费恩重新系上衬衣的扣子,摸了摸侍女的脸。 石像能给他的,只有僵硬和冰冷。 “可惜了,我本来还有那么点欣赏你的。”重新捡起放在餐桌上的水晶球,仔细盯着其中浓郁程度一分不减的红色雾绪,“对待敌人,我没法温柔绅士。挡在路前的石头,我必须踢开。” 他准备了十万埋伏,只等各方入场了。希望他的敌人们不要太弱小,让这场戏变得过于无趣。而他的老师,又可以多很多除人类以外的试验品了,想必应该也很高兴。 第一百三十五章抢婚(3) 我不缺少包容、忍耐、宽恕等种种美德,可是亲爱的,那不是给你留的。 口哨,掌声,彩旗,鲜花,人群就像是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多,挤挤嚷嚷的拥满了玫缇斯王都主干道——金边玫瑰大街。 平日里允许八辆最宽敞马车通过的条砖大街,被洒扫得连一片落叶和垃圾碎屑都找不到。拥堵的围观者没有资格观看加冕仪式,只能在此处瞻仰他们未来的王后,玫缇斯年轻的母亲。 骑士六十四人,穿着全套银色和玫瑰金色镶边的重甲,骑在没有一丝杂色毛发的火云马上,佩剑前行,包围在加冕战车前后,为女王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开出一条如同干涸小溪般的小路。 一切都和费恩加冕时差不多,手捧金盏的侍女,高举信仪的士兵,乐师和鼓手随后。俯瞰整个城市,长长的仪仗队只有一条细细的金线,穿入黑黝黝的人群,从城外缓慢挪动向城内。 和国王加冕不同的是,他们的王后站在全敞开双尾战车上,毫无遮挡地向人民展示自己的倾国美貌和奢华服装。王后没有向人群招手示意,只是直直地看向前方,玫瑰旗飘扬的王宫屋顶,此程的终点。 人们毫不吝啬地大声呼喊,赞美,尖叫。仿佛不这么做他们就会被激动得情绪憋死。他们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一个精灵女子。比他们全城公认的“玫缇斯的金玫瑰”国王陛下,还要美丽。腰身纤细。脸蛋细腻白皙,亚麻色的长发被整齐编织盘花。睫毛长长,一双眼睛如同会说话般。看一眼便让人心醉神迷。 仿佛她天生便是这般,纤尘不染。落雪无痕。 男人们为她的貌美而激动眼红,女人们为她的纯洁和奢华而震惊。看到她,很多聚集在一起,想要给玫缇斯王后难堪的怀春少女们沉默了,滋味难言地注视着马车缓缓驶过面前。 雀鸟可以在林间清唱,炫耀自己的羽毛,却永远无法追得上朝日的炫目和热烈。 巨大的差距。让她们连半点嫉妒都生不出来。 一片向上飘洒的花瓣擦过王后脸颊,落入人群中,顿时引起哄抢。 场面有些失控,抢花瓣的人拥做一团撕扯殴打,剩下不甘心的人开始抢周围能抢到的一切东西,甚至推搡着要冲入仪仗队将王后战车上的轮子卸下来,直到一个护卫在战车旁的骑士拔出剑,将人群中带头的一个狠狠撞出去,混乱才稍微平息了一点。 加冕大殿里,反倒是另一种景象。 受到邀请的各国观礼团和使者团。几乎都没来。王宫大臣也不过寥寥几人。国王加冕仪式上的血洗事件,想让人记不住都困难。五千分之四百,生还率低得吓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国王加冕仪式那天发生的事情令人不得不防。有胆量来看玫缇斯的新王后,之前总是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小命到底能不能承受住。 冷清,寂静。 能容纳五千人观礼的大殿,只站了不到一千人。好多还是替身参加,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生怕下一刻他们的国王就扔出一道闪电取了满厅人的性命。 来宾们暗中腹诽的“闪电恶魔”正端坐在王座上,手握玫瑰手杖,望着大殿正门,眼神中隐隐期待,手指也下意识地不停摩挲座椅。 她来了。 逆着从殿门射过来的阳光,拖着长长的礼袍,在侍女的搀扶下,赫尔沙踩在红毯上,缓步向前。面孔在珠光中笼罩,有些不真实的朦胧。庄重,高贵的气质却扑面而来,重重压在每个人的身上,让人窒息。 穿着王后礼袍的赫尔沙,高贵和庄严的气质完全压过了平日的清纯和年龄上的稚嫩,神圣不可冒犯。 他在上,她在下。 费恩走下台阶,亲自引着未来的妻子上加冕台。 “费恩,我好紧张啊。” “别紧张,赫尔沙。有我呢。” 小妻子的手抖得厉害,费恩压低声音安抚。片刻之后,她的手心不再颤动。 首席大行政官诵读长令,在辞藻华美实际上空无一物的颂词过后,大行政官收起长长的卷轴,将它封入准备好的礼盒。从丝绒托盘上拿起象征王后的冠冕,递给费恩。 “此刻以后,你便是玫缇斯的天空和大地,鲜花和宝石,春风和秋雨。国家需要你,人民需要你。 我需要你。” 冠冕被戴在赫尔沙头上,熠熠生辉。这高贵绝美的图画,终于被完成了最后一笔。 国王和王后站在一起,大行政官将手杖搭在两人肩头轻点。 “在玫缇斯荣耀之辉下,我宣布,你们——” “等等!我不同意!” 一声喝令打断了大行政官的话,老头子目瞪口呆,寻找声音的来源。 他活了大半辈子,主持的仪式不下百场,遭遇的怪事不算多,也绝对不少,总有几个愣头青抢婚,在他宣布礼成时跳出来破坏。 可是居然有人抢婚抢到国王头上? 闻所未闻。 费恩倒不是很震惊,总有些人是不甘心只喝口茶就走的。他拉着赫尔沙,冷冷站在加冕台上,看着冲入大殿的一名戴着头盔的全甲剑士。 “拦住他。” 费恩手杖一举,三十多个站岗的士兵对着这个剑士就冲了过去。全甲剑士举重若轻,抽出腰间佩剑,一个跳跃横扫,半空中剑尖上挑,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叮叮叮叮”几声脆响,四个士兵手中的长剑应声而断,腰腹处开出一条连贯的红线。 骑士速度极快。还未等士兵躺倒,屈腿跳跃,空中矫健一翻。便越过包围的人群,落在大厅中间。 剑士指尖弹了弹剑刃。一滴滴红色的血液顺着流下。罩在头盔中的声音不高,却让大厅中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美丽的公主和忠心的骑士才是良配,您说是不是?国王陛下?” 只有一个人吗?费恩预想中的千军万马并没有跳出来,他向卫队比了一个加强的手势,站岗的士兵匆忙退下,站在费恩身边的护卫骑士一拥而上。 热闹果然不是容易看的,来宾们本来就内心惴惴。再见到兵刃相接,四散逃去,大行政官也卷着东西走了。不到片刻,大厅里撤得只剩下在交战的骑士们。 费恩骑士团里的骑士至少都是四级水平,领头的骑士还能挥出斗气斩。每一剑挥舞,均有一道青月牙型风刃劈出,被全甲骑士灵巧躲开,劈在红地毯上,拉出一条斜长的口子。 全甲剑士动作灵敏,在围攻之中左右闪躲。冷不丁一剑劈下,带走一条人命。可被围攻时间长了,也有些吃力,尤其是在硬接了领头骑士几剑后。向后滑了好几步,差点摔倒。其他骑士趁势持剑单劈,一团团裹着凌厉剑锋的银光向他砸下,全甲剑士反手撑地翻滚躲闪,身上的盔甲却阻碍了行动,下巴尖险险避过上挑的一剑,被扫掉了头盔。 “啧,还想保持一阵神秘感,多玩一会儿呢。”全甲剑士最后用手中的头盔卡住一名骑士向下扎的长剑,手腕一拧,持剑的骑士手肘疼痛,松了手上的剑,被全甲骑士夺过,持在手中。 全甲剑士被人群包围,丝毫不觉得紧张。他双手持剑,连续在身上轻拍,手指快得看不清动作,身上的盔甲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这下轻多了。” 长耳,左耳三对红色耳环,双手用剑,他是精灵战舞! 扔掉满身银色钢盔,露出一套红色金边轻甲,宽带紧束腰封,洛基双手剑对持,武得像螺旋一般,又砍掉了两个四阶骑士的手腕。 “啊——!” 伴随着这两名骑士捂着断掌的惨叫声,血喷红毯。 “你们都退下,让我来。”领头的骑士大吼一声,一剑向地面劈下。红毯撕裂,闪电纹状的地面裂开,迎着洛基的头袭去,尖锐的气刃猛地撞击在洛基交叉格挡的长剑上,直接将他推出几十米远。 长剑断成了几节碎片,洛基将半截长剑连着手柄对着领头骑士扔过去,双手一挥,一对锋利双手剑又出现在他手上。 “这下该我了吧!” 洛基从没刻意显露过自己的实力,但是能够在花朝节武技比赛上打败迅风,武力绝对一流。 他右手持剑戳入天空,左手横前,两剑交叉挥舞,一个泛着暗红光芒的乱刃之团形成,炮弹一般猛烈砸向领头骑士。 格挡的重剑被弯曲成了一团废铁,领头骑士胸口正中攻击,暗红色乱刃透过盔甲,瞬间将他的内脏和骨头绞得粉碎。骑士被压倒在地上,他身下坚硬的石板地面被压迫出一圈蜘蛛网状的裂纹,身子也整个凹陷进去,盔甲正中央,留着一团带血的圆形凹陷。 施放过这一招后,洛基看起来有些气喘,和剩下的骑士又战做一团。 天花板上落下几个暗灰色人影,没有遮住脸庞,暗色皮肤,黑色双眸,眼睛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领头的女精灵单眼上一道疤,黑色高筒皮靴和紧身皮衣,单手握着一根接近十米长的蜥蜴磷刺鞭,在地上一甩,噼啪爆响。 暗精灵们一句废话都不说,领头的女暗精灵单手舞动,空气中浮出一列长长的棕灰色咒文,没入地面。 费恩所在的加冕台,突然升起几百根土刺,牢笼一般在他头顶合拢,将费恩和赫尔沙笼罩在里面。 “费恩,把暗匣交出来!” “真是荣幸啊,苔暗城的大祭司都亲自出马了。”费恩十分冷静,“看来我也得端出来准备好的东西招待你们,好一尽地主之谊。” 费恩掏出怀里一张卷轴,拍在裂土地牢上。捆住他的土刺剧烈颤抖。变硬,最后碎裂掉下,落了一地废渣。 拍出一张高等解除法术卷轴。费恩还有空对着已经扑到他身前的暗精灵刺客微微一笑,手上权杖举出,两道粗粝的红芒闪过。几名暗精灵刺客瞬间被电死,全身焦黑地倒在加冕台上。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大祭司长鞭一甩,缠住费恩腰身,准备将他拽下台阶。 费恩也不甘示弱,大量红色的电流顺着皮鞭击中大祭司身体。她连吃了三四下电击,才勉强松开手上的皮鞭。 “你的确当得起大祭司的称号。可惜,也就到此为止了!” 费恩的长袍在腰上的部位全部被刮破了,他拽回大祭司的皮鞭。撕破五张卷轴。 随着火红色高阶卷轴的碎片落地,几个传送阵光亮在地面亮起,大量牛犊大小的火焰蜘蛛从传送阵中涌出,扑向大祭司和她身边的暗精灵。 地狱第三层生物,喜爱人肉和鲜血的火焰蜘蛛,臭名昭著。 火焰蜘蛛全身铁锈色暗红,长长的八条腿上长满了倒刺,每条腿的下肢都是钢刀造型,燃烧的火焰替代身上的绒毛,覆盖身体表面。蜘蛛们叽叽叫着。八条长腿每一下落地都戳入地板,毫不犹豫地扑向正中间的大祭司和她身边的暗精灵们。 大祭司召唤出一头暗影蜥蜴,坐在宠物身上,高高跳起躲过了火焰蜘蛛的攻击。她身边的暗影战士和暗影刺客则没那么好的运气。瞬间被海洋一般的蜘蛛淹没,惨叫着送命。 “天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洛基也顾不上和骑士们对战,纵身一跳,攀住天花板上的吊灯,挂在上面看着下面的蜘蛛争抢着将没来得及躲开的暗精灵们分食得片肉不存。和洛基争斗的骑士们也没能幸免,火焰蜘蛛锋利的钢爪撕纸一样撕开骑士的钢甲,蜘蛛们尖牙刺入焦黑的肉体,两下就将骑士的心脏挖出,吞入肚中。 “你找死!” 带来的手下全部送命,眼看自己的坐骑也要扛不住了,大祭司愤怒了,她忍住吐血的冲动,又念起长长的咒文。 冥红色波纹从她身体中如水波一般向四周荡漾,大祭司抽出匕首,忍痛砍掉自己一只胳膊,投入脚下形成的法阵中。 吸收血液的法阵亮起,在大厅中还没肆虐够的火焰蜘蛛又被传送了回去,留下一整厅的碎肉和死骨。 “费恩,你等着!我下次不会再放过你!” 眼看这次是无法成功,大祭司果断放弃行动。她一脸狠辣,捂着被自己砍下的左手,身上泛起一股黑烟,转眼消失。 “真是一群阴魂不散的家伙啊。”费恩感叹一声,扭头望着攀在天花板上的洛基,“看你已经没多少体力了,你杀不了我的,投降吧。这样我们都比较省事。” 洛基皱着眉,仿佛认真思考他的建议,最后双手一摊,从吊灯上跃下。 “头疼啊,我的确杀不了你。” 他又对着站在加冕台上的赫尔沙招招手,笑得贼兮兮的: “美丽的新娘,跟我走吧。难道你还想留下来吃晚饭吗?” “那你还是一起留下来吧!” 费恩挂着笑,举起玫瑰权杖,一枚巨大的红色闪电球在上面形成,对着洛基疾射过去。 闪电球离开权杖还不到三十公分,被洛基身旁的倩影手臂一伸,抓住使劲一捏,刺耳的爆鸣声响起,红色的大球炸开。 四散的闪电噼啪游走,在费恩不可置信的眼光中,乖得像绵羊一样,涌入美丽少女的胳膊。 “赫尔沙?不,你到底是谁?!” 他的新娘还是那张脸,神色却截然不同。眼中如有火焰,冷笑地看着他。 美丽的王后突然变得无比陌生,费恩还没反应过来,一柄长剑已经穿透他的小腹。剑尖占满了血,费恩再回头,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暗精灵站在他背后,又将剑深深捅入几寸。 “亲爱的,难道你不认识我吗?”赫尔沙甜美可爱的声音,赫尔沙的容貌。她双手捧着费恩的脸,将他放倒在地下。在他不可置信的眼光中,容貌变化,血红与翠绿的眼眸,深深凝视着他。 “西摩曼!” 费恩瞬间想明白了一切,能够抵挡住他的电流,能够完全模仿赫尔沙的神态、动作和语气,除了她,还能有谁? “真难看啊,国王陛下。” 半躺在地下,费恩的肉体迅速衰老,皮肤青灰,头发也变得雪白。梁小夏带着手套的手握住费恩肚子上戳出来的短剑,单手一拔,整个剑连带剑柄从他身体穿出,又被反手她握住。 “便是这双手,签下征战条令的吧。”梁小夏眼睛不眨,慢慢剁下费恩的右手,疼得他惨呼,费恩右手举起,大量闪电劈在梁小夏身上,红色的电芒像蟒蛇一般,缠满了她的身体。 “陛下,我劝您还是别再使用这根权杖了。”坐在几条粗大的电蛇中,染了一身血的新娘笑得妖艳,稚嫩的脸庞上,舌头伸出,舔了舔脸上的血。“红色电芒,是以你的生命为代价支出的——换言之,你用得越多,死得越快。” “还有光明恢复药剂,也很好喝吧?青春永驻,健康常在。你心心念念的未婚妻最开始不过是想一点一点毒死你,反倒支撑你蹦踧到现在。幸运的费恩,好运的费恩。我真是羡慕你啊!” 取出一个透明玻璃盒,梁小夏施展一个简单的保存术,将费恩的右手放入礼盒中收起。 刀刃沿着费恩的手臂,缓慢割开他的皮肤和肌肉,费恩疼得冷汗淋漓。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国王陛下,此刻如同一只无法反抗的羔羊,任人宰割。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付我?!”费恩牙齿发颤,左手缓慢伸上胸口,趁着她不注意,一点点扯开礼袍的外衣。 第一百三十六章虐杀 即使整个太阳系和星系崩溃,你也只能死一次。 ——t.卡莱尔 费恩右手的小臂被整个割开了,失血过多导致他脸色苍白,精美的玫瑰刺花长袍晕开一片鲜红,在空气中慢慢转化为暗红。看着自己的手臂中的白骨,费恩紧紧咬着嘴唇,咬得嘴唇破血,才能勉强忍住不在惊恐和剧烈的疼痛中放声尖叫。 “无冤无仇?无冤无仇!你也真的好意思说出口!”梁小夏脸色如常,已经变得血红一片的杀戮左眼,却显示内心极大的愤怒。 她单手轻抬,一道红色的电流穿过费恩身体,电得费恩一哆嗦。钻心的疼,还有电击带来的麻痹感,红色的电流电得费恩手臂焦黑,冷汗直下。 “滋味好不好?…您摇头做什么,这才是开始呢。” 梁小夏眼中风暴凝聚,左手举起,一枚红色的闪电球在左手中逐渐膨胀,直到有苹果大小时,才逐渐停止。 鲜艳的红光灼目刺眼,亮得费恩下意识眯起眼睛。 她为什么能操控红色闪电?那不是玫缇斯玫瑰权杖才有的能力吗? 费恩疑惑,更多的是剧烈的挣扎,扭动。身后的拉法尔将他暗得死死的,费恩双腿不停踢动,要挣脱拉法尔的束缚。 他怕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枚红色闪电的威力。 曾经他倚仗的神兵利器。转过头又对付他自己,这便是报应。 “你派遣盗贼和刺客进入西晶森林刺探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你在加冕仪式上。毫不犹豫召唤出闪电屠杀无辜的人时,有没有想过今天? 你大肆捕捉矮人,为你制造战争机器。又将黄金城的矮人屠戮殆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你指挥人类士兵肮脏的军靴。踏在精灵土地上,焚烧我们的家园,欺压我们的族人时,又有没有想过今天? 国王陛下,您现在还敢说,我们无冤无仇吗?” 梁小夏一声高过一声,不停质问他。压住费恩,托着红色闪电球,逼近他的脸。 她敬爱的父亲母亲,因为费恩,离开故土踏上尔虞我诈的人类帝国。 她,因为费恩,半死不活的轮椅上求生,一度失明。 时俟,因为费恩,到现在还是小婴儿一样。神智不清。 三百个西晶的精灵,因为费恩,永远离开了自己的家乡。 金铃大师,因为费恩。绝了自己一代匠师的梦想。 黄金城的黑矮人,因为费恩,永远长眠于沙漠中。 …… 梁小夏想笑,又想哭。长久的压抑得到了释放,在此刻,她终于体会到如愿以偿的畅快,毫不吝啬地赏给费恩一个解脱的笑容。 费恩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无法控制自己死死闭眼,心中只剩下满满的惊恐,等待死亡的降临。 沉默。 “对不起,镜月,你说的对。我失态了。” 梁小夏低声自语,额前的秀发盖住了眼睛,长长的丝带随风舞动,费恩和拉法尔都没有听清。 她闭上眼睛,养神片刻后拍拍手,散掉了手中的闪电,双眼中也再不见如风暴般的愤怒,一片清明。 掏出一把燧发枪,冰冷的枪管顶着费恩的额头,梁小夏掏出一管补血剂,捏着费恩的嘴灌下去,呛得他连连咳嗽。 “拉法尔,他交给你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梁小夏单手一甩,手中的改良燧发枪又落入暗精灵拉法尔手中。拉法尔身影一晃,立刻接替梁小夏的位置,用枪顶着费恩的脑袋,左手的匕首来回晃动,在费恩脸上不停比划。 “她手段太温和了,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刑讯的艺术。”拉法尔像聊天一样对着费恩说笑,手上的匕首却猛地扎入他的大腿,疼得费恩身子紧缩成弓形。鲜血喷涌,拉法尔完全不受影响,手上握着匕首,缓慢地在费恩的腿中搅动,“来吧,国王陛下,您知道我想问什么。说出来吧…你不会再痛苦,不会再有负担…” 暗精灵声音轻轻的,诱惑着费恩,手底下的动作丝毫不停顿,匕首在他手中舞成一片银花,费恩终于控制不住,像个小姑娘一样放声尖叫。他腿上的肉连着布片,被一片片削下来,白骨森森,鲜血如河泛滥。 梁小夏打量着对费恩不断施虐的拉法尔脸上遮掩不住的快意,又想到之前逃走的苔暗城大祭司能够在身陷险境时毫不犹豫地砍下自己的手臂脱逃,轻轻别过头,坐在台阶上沉吟。 暗精灵果然如传闻中狡诈狠戾,不仅是对自己狠,对待敌人也狠。光听费恩惨叫的声音,梁小夏就觉得毛骨悚然。 “这后冠不错,送我怎么样?”洛基穿着梁小夏赠送的红色轻甲,随手在一个倒在地上,被火焰蜘蛛吃得只剩下空壳的尸体上抹了抹双手剑上的血,和梁小夏一起坐在台阶上,伸手就要将冠冕卸下来。 “这是我的战利品,你的在那边。”梁小夏放松下来,喘了口气,指着大殿中骑士们留下的破烂铠甲笑了笑。 “小气…” 洛基和几十个高阶骑士相斗许久,也累得有点虚脱,他半靠在台阶上,两个胳膊撑开:“小夏尔,赫尔沙说的费恩那个神秘的老师真的存在吗?怎么还不见出来,我都没力气了。” “估计是看情况不对,溜了吧。” 她们把费恩都虐成这个样子了,也不见人出来,看来费恩的大靠山,也是靠不住的。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场面都控制住了,他们估计斗得正凶呢。对了,那个叫金钟的黑矮人是你哪里找来的?我进来的时候,他几乎是追着费恩的士兵打,一拳一个。将门口的雕像打坏了好几个,那拳头看得我都觉得疼。” “其实,杀死费恩。黄金城的黑矮人,比你更有资格。” “别忘了我僵尸一样在床上躺着的一年多是谁害的。再说,那些黑矮人现在全靠我养着,他们不会吝啬送我一个小小的复仇机会的。” “也对。我们精灵,一向恩怨分明。” 洛基在费恩的惨叫声中松了松领口,捉起梁小夏长长的裙摆,研究上面一颗一颗的小珍珠。 拉法尔脚边,扔着六七个空瓶,都是他给费恩灌下的各种能够让他痛苦加倍,却不会立即死亡的药剂。 “这是最终礼品,”拉法尔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黑色小盒子,他握在手上摇一摇,小盒子里立刻传来虫子叽叽叫的声音。 他拍了拍费恩的伤腿,眼睛来回在费恩肚子上的伤口扫描,在费恩惊恐的注视中开口,“食腐甲虫,专吃腐肉和尸体。我一直很好奇,你说这东西用在活人身上,会有什么效果?这些可爱的小东西会不会挑食? 陛下,不如让我们一起来验证一下吧。” 拉法尔将手中的燧发枪又还给梁小夏,揭开盒盖,看着费恩拖着一身伤,挣扎着向后退,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暗色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和我作对的人都得死!” 费恩完好的手猛然拉开自己的衣袍,胸口暗匣上的黑龙睁眼,单脚踏在空中的拉法尔变成了一尊石像,保持着生前握着盒子的样子,栽在地上。 费恩也是迫不得已使出这最后一招,他痛苦的尖叫,一半是因为突破极限无法忍受,另一半是想要吸引坐在台阶上的两个精灵的注意。德波尔封印暗匣的石化术,不是无限制使用的,最多每两小时发动一次。他如果不能一次性解决场中的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是拉法尔拿出食腐甲虫,逼得费恩不得不使用这一招了。 费恩见过自己的老师在活人身上使用这个。食腐甲虫分泌出的消化液,令那名实验品又疼又痒,生生扣下自己脸上身上的肉,挖出自己的内脏,失去理智,最后死亡。 他可以忍受自己失去一只手和一条腿,只要能够活下来,老师一定有办法救他。可是他不能忍受死亡,还是如此痛苦的死法。内心无限的恐惧冲破了费恩的理智和谋划,他顾不上许多,直接使用了最后一招,将拉法尔变成了石块。 “嘭——!” 一声枪响。 梁小夏握着一把改良后的铭文燧发枪,赤色铭文在枪身上流动,她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火红色的锥型火焰弹穿透了费恩的眉心,在他脑中爆炸,将费恩的头炸成了烂西瓜。 玫缇斯最后的国王死了。 费恩倒在地下,血溅一地。衰老松弛的身体再容纳不下胸口的暗匣。一股黑气涌出,暗匣自动脱离费恩的身体,落在梁小夏手上。 “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你了。” 梁小夏最后看了一眼大厅中躺着的费恩,毫无留恋。收起暗匣和雕像拉法尔,挽着洛基的胳膊,一起离开。 “走吧,洛基,我饿了。从早上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有吃。听说玫瑰大街有一家卖树莓蛋糕的,味道很不错,咱们去吃吃看吧?” “还真是放松啊,”洛基伸了个懒腰,“算了,就陪你一次。抢到了美丽的公主,骑士的任务也完成了。按照故事发展,也该回家吃饭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亡者 痛苦和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抛弃它们就是抛却生命本身。 ——哈夫洛克.艾里斯 玫缇斯王宫大殿。 奢华的长椅散倒,军队配备的精良制式长剑躺在地上,被啃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残肢散落满地,有暗精灵的,也有人类的。骑士的盔甲在肚腹处被暴力撕开大口子,内脏被掏得一干二净,头颅上也找不到一丁点好肉,脑液也被火焰蜘蛛吃了个干净。 加冕台上,倒着唯一一具相对完好的尸体。 脑袋上半部被轰烂得不成样子,看不出五官,粘在地板上,即使最好的拼尸工人,也无法拼凑出原型,下半部分从嘴巴处断开,下牙和下巴唯一完好,却也被干涸的血液遮盖住皮肤的颜色。 尸体长发灰色,身形佝偻,缺了右手和右腿,腹部刺破的伤口上,斜插着一根精美贵重的权杖,墓碑一般耸立在台上。暗红色的血顺着加冕台打磨光滑的白色台阶流下,粘稠干涸,积了一大滩凝在台下,泛着腥味和臭气。 早春暖阳高悬正空,充足的光线透过大殿尖顶上的彩色琉璃窗,在红色地毯上投下一朵朵玫瑰图样的金色阳光。饱满的光柱在浮尘中显形,如同暴风雨过后的安宁,给血迹斑斑的大殿抹上明艳的浅金色。 突然,大殿内的光柱轻轻颤抖了一下。 飘浮在空气中的灰尘开始以一种极细微的频率上下抖动。死寂的大殿中,加冕台上。原本几乎快凝固住的血液缓慢蠕动,逆着流下的方向,摆脱重力。蠕动着倒流回费恩的尸体。 似乎有人将时间反着推回去了。 散落在地上的血肉,破碎的衣袍,浓稠的血液。缓慢而坚定地退回费恩的身体,各司其位。连面目全非的头颅也在逐渐恢复。骨头上的裂缝逐渐愈合,皮肤重新覆盖肌肉和头骨,甚至脱落的毛发也一根不差地回归原位。 没有人拨动时间。 大量的灰色细线从费恩的身下冒出,牵引他的身体,忙碌穿梭在费恩的周围,帮助修复他的尸体。 费恩的尸体旁边,空气突然被竖着划开一道黑色的大口子。一双骷髅的手从裂缝中伸出。握着骨杖,拉开这道口子。全身黑袍的老者裹着冷冽的风,从裂缝中走出。 他蹲在地上,白骨手指缓慢划过费恩的身体,兜帽下的脑袋也随之移动,似乎是在检查尸体情况。在费恩身体上游走的灰色细线碰到他的手指时,都会亲昵地缠绕一下再离开。老者从费恩的头部开始,一直检查到费恩的脚底,尖细的指尖在查到他被砍掉的右手时,稍微停留了片刻。 老者站起身。举起右手一直握着的白骨权杖,将整支灰白色,有几乎一个半人高的骨杖举起,兜帽下嘴唇翕动。听不见声音。但是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死亡波纹从骨杖中扩散出,涌向地上的尸体。 左手隔空在费恩的身体上画出一整幅复杂的法阵,黑色的线条精细得令人眼花缭乱。老者手下速度不快,却一刻都没有停顿地凭空绘制法阵。 直到整个黑色法阵完成,悬浮在空气中,老者又掏出几瓶不知名的材料,用骷髅手指碾碎后,倒入法阵。 双手轻轻下压,密密麻麻的黑线印在了费恩的尸体上。高耸的权杖中也爆出一股惊人的黑色气劲,最后一股脑全部涌入了费恩的身体。 地上的尸体剧烈痉挛抽动,老者做完这一切,便立在一旁静静等待。 “呼——” 费恩猛吐出一口气,痛苦地睁眼。他的眼皮似乎不是自己的,沉得他完全无法掌握。靠着极大的毅力,他睁开眼,看到了满目的黑白世界。 黑色的是天花板,白色的是玻璃窗,还有深深浅浅的灰色,组成他原先熟悉的大殿。黑袍老者站在他身边,费恩仍然看不见他被兜帽遮盖的容颜,却看得见老者的头颅之中,一团巨大的,令他感到强烈危险和恐惧的黑色火焰静静燃烧。 “我不是死了么。”费恩静静地思考,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实际上,他能够睁开眼睛,已经是极限了。嘴巴根本无法发出声音。全身的肉体如同灌了铅水一样沉重,一动不动。 “是的,你已经死了。” 老者盯着费恩,看得他毛骨悚然。费恩只觉得,让他恐惧压抑得想要尖叫的那团黑色火焰盯着他,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打他的主意。那团火焰在向他传递信息,通过精神的方式,浓烈的火来回跳动,朝着费恩输送精神波动。 “欢迎来到亡者的世界。费恩,从此刻开始,你才真正算我的学徒。” 老者手指在空中点了点,一面黑色的镜子在费恩脸前形成,照出了他死前最后一刻的模样——衰老,皱纹,满脸的老人斑和不管通过他黑白的眼睛看,还是实际上看都变成了银色的头发。 费恩注意到了他的眼睛,从前像天空一样湛蓝的双眼变得纯黑剔透,如同很多野兽的眼睛,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无法反光的黑色。 “看到了吗?永恒的美,不会随时间流逝而消亡,湮灭的美。 跨过生与死的大门,你才能够领悟消散在阳光中,掩埋在泥土下,随着时间一起发酵的,属于这个世界真正的奥秘。 你付出了青春,色彩和鲜活的生命,得到的却是连巨龙的财宝都无法换回的永恒——毕竟,上古巨龙会死,肉体会消亡,灵魂会被时间冲刷洗白。而你。却永远都不必再担心这一切了。因为你已经是死人了。 如果你愿意,并且小心谨慎的生活,说不定你能活得比这个世界更加长久。你的智慧、思维、记忆和阅历都被分毫不差的保留下来。还有你生前的肉体,不过,我想你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它。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控制权。” 老者的权杖点在费恩身体上,像在菜市场挑拣熟肉一样来回拨弄他石块一样僵硬的身体。 “你会觉得头晕。记忆无法集中,思维混乱,昏昏欲睡,身体不听指挥,这些都是正常现象。沉睡一阵子,再吃一点‘补品’,你就能恢复活蹦乱跳的样子了。”黑色的火焰猛然在老者头中向上窜了几分。震慑和诱惑的波纹同时传入费恩的大脑,让费恩感觉到饥饿、虚弱和对真正死亡的恐惧。 “老师,我不想做亡者,我想复生。”费恩干巴巴地传递出这句话。 下一刻,他就后悔了。 老者骷髅手指插入费恩的头发,将他揪起,死死盯着他,黑色的火焰离他不到十公分,猛烈地吸着费恩的灵魂。 被他吃掉,真的会死。费恩的灵魂像蜡烛燃烧出的微弱萤火。在黑色火焰的强力吸引下颤抖,颠覆。费恩头疼得快裂开了,灵魂上强力的拉扯令他居住在身体里弱小的灵魂之火痛苦尖叫,这样的疼痛。比他受到暗精灵拉法尔酷刑对待,还要难以忍受千万倍。 “老师,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费恩的灵魂在躯体中无法控制得颤抖哭泣,毫无尊严地祈求老者的饶恕。 “渺小的费恩,勇敢又愚蠢的费恩,”黑色火焰的吸力又强了两分,费恩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小小黑色火星被扯出脑外,痛得放声尖叫,再说不出哪怕一个完整的句子和词语。只能在灵魂中发出毫无意义的嘶喊,流泪。 吸力猛得消失了。 老者举起手中的骨杖。十三对肋骨环绕在长长一条粗大的脊椎骨上,拱着一颗灰白色,缠绕大量黑线的骨球,抵在费恩的太阳穴上。 “老师,求你,求求你,求你不要杀我。”黑色的细线穿过费恩的肉体,直接捆绑在费恩的灵魂火焰上,细小的火苗在这一刻,即将被掐灭,陷入永恒的毁灭和黑暗。 “老师,求求您,赐给我亡者长袍吧。我愿做你的徒弟,你的奴隶,你的狗,任你骑,任你骂,永远侍奉您,听从您的一切命令,满足您的任何要求。只要您能饶过我,不要吃我,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 黑色的并没有撤出费恩的脑海,七八条细细的线附着在费恩脆弱的灵魂之火上。费恩不敢抗拒,任由这些细线在自己的火焰上结成一个可以随时收紧的渔网状绳结,覆盖在不到一根针粗的黑色火苗表面。 老者从虚空中抽出一条长袍,轻轻放在费恩身上,正是之前被他拒绝收下的黑色连身长袍。 长袍覆盖在费恩的身体上,令他舒服得哼哼了一声。这件长袍的制作材料同样是捆绑他灵魂的黑色丝线。可是搭在他身体上,让费恩的灵魂之火中的痛苦减轻了不少,眩晕也减轻了很多。脑海中的火苗还是脆弱得一口气就能吹灭,但至少不再继续在他身体里来回摇摆了。 费恩突然想到,从他认识老者,第一次使用红色闪电之力杀死来偷袭的暗精灵,到开始服用光明恢复药剂加速死亡,再到他受敌人围攻终于身死。每次老者默默的暗示,或袖手旁观,是不是都在等他今天的下场?在报复他最开始以及之后每一次对老者的回绝? 如果是那样,真的就太可怕了。 他多次拒绝老者的提议,成为他真正的弟子,就是因为不想死亡。却没想到,威力巨大的红色闪电,是以他的生命为代价施放的。也没想到自己服下的光明复生药剂,居然是一杯鸩酒。想到了老者说他会求取亡者长袍,会因为错信和轻敌付出代价,老者说过的每一条,都一一应验了。 他早就算计好一切了吧。 费恩渺小的灵魂之火敬畏、恐惧、感激地看着老者,情绪复杂地搅动,灵魂之火也闪烁不定,最后只化为一种情绪——臣服。 在老者面前,他永远无法反抗。那团安静燃烧的巨大火焰,能够轻易给予他祈求的一切,再轻易地收回去。 感受到了费恩一瞬间的种种变化,老者轻轻点了点头:“我的真名,早已被忘却,别人都称呼我为西西弗斯。在亡者的世界里,不存在“老师”或“教授”这些说法。我引领你进入亡者的大门,所以,我是你的引导者,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将指导你熟悉这个反转现实,却永远真实的世界。”老者顿了顿,似乎看出费恩的心不在焉,转了个话题,“饿了吧?我来教你怎么使用灵魂力量进餐。” 西西弗斯头颅中的黑色火焰分出来极其细微的一丝,化作一条黑线,穿出他的斗篷,在大殿中来回游荡。 一圈下来,这条灵魂细线仿佛粗了一丝,又重新融入他的灵魂之火。 “凡是有生命的,可称为生物。只要是生物,都有灵魂。在这些生物死后,弱小的灵魂会直接消散为灵魂之力,强大的灵魂则去到他们该去的地方。无论是弱小,还是强大,这些灵魂都是我们的食粮,不过以你目前的能力,只能使用这种“附着法”捕捉消散在空气中,还未完全消失的灵魂之力。等到强大了,才能吞噬可以回归的灵魂。” 说白了,这些散出的黑色细线像海洋生物的触须,捕捞粘连在游荡的灵魂之力,再将之化为己用。 费恩费劲尝试了半天,才勉强将自己细微的灵魂之火一分为二,两根细弱得随时可能断掉的火苗挣扎了一会儿,又合为一根。黑色的火焰被这么一折腾,又弱了几分,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别着急,进食是需要反复练习的,反正你独独不缺时间。”黑袍西西弗斯的灵魂之火露出一个微笑,向着费恩的火苗中又送入一丝黑线。融入灵魂的黑线,迅速帮助他的灵魂之火稳定下来,不再闪烁不定。 “切忌,灵魂之火不可熄灭。熄灭代表结束——这个结束,是没有重新开始的结束。你的灵魂将无法回归任何拥抱灵魂的地方。这也是我们亡者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之一。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西西弗斯阴测测的,费恩在他说出之前,就感觉到了。这团微弱的小火苗,真正是他的命根子。熄灭了,他真的就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当然,我们亡者有很多办法最大可能地减小死亡的概率,这些我以后都会慢慢教给你。” 他又补充了一句,说完以后,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的恶灵珠,对着地面缓慢地压了下去,将恶灵珠整个按进了地板。 第一百三十八章扬名 恶人是不会简单的死的,因为上帝似乎还要关照他们,他要用他们来做他报复的工具。 ——《基督山伯爵》 一颗恶灵珠缓慢融化,像阳光照射下的雪糕一般,变成一滩粘稠的黑液,腐蚀大殿中红色长绒毛毯,渗透入地板,再留不下一点痕迹。 大殿内一切如常,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费恩眼睁睁看着老者单手抓起还插在他腹部的玫瑰手杖,将尖细的杖柄从他身体中拉出。 他感觉不到疼痛,肚子上的大洞对他的身体没有丝毫影响。费恩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只觉得,老者触摸的不是他,而是一尊和他毫无关系的石像。 “西西弗斯,我敬爱的引导者,您这是要做什么?” 费恩恭敬又小心翼翼的垂询,他的灵魂火焰上捆绑着可以被老者操控的黑色丝线,对方随时能够手指一点,就要了他的命。说是学徒,费恩现在的状况比一个奴隶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他变得比过去加倍恭敬,如果身体能够弯曲,他绝对会贴在地上表达自己的敬意和惶恐。 “教你使用真正属于我们亡者的武器。” 老者单手轻点,费恩的身体被大量灰色丝线无声托起,硬挺挺斜悬在半空中。他迷茫地看着老者将他仅剩的左手五指一根根掰开,将玫缇斯手杖交入他的手中,再合上他的五指。 单手扶着引导他,老者握着他的小臂。引导他将手杖插入之前吸收恶灵珠的地方。 费恩感觉到,手杖在通过他的手心吸血。仗头的玫瑰花吸收入他的血液,暗红色花瓣层层叠叠舒展盛开。 空气突然狂暴混乱。大厅里刮起一阵乱流似的黑风,这股黑风肉眼无法见到,在费恩的眼睛里。却一清二楚,每一股风都参杂细细一丝红色。在他周身旋转。 风吹过的地方,万事万物崩塌腐朽。地板、墙壁、长绸窗帘和流苏,一切都迅速腐败糜烂,化成一片片黑色的飞灰,充满整个大殿。 整面光滑的石材地面裂开、破碎,化成一滩黑色的泥沼,从玫缇斯权杖杖底触碰到的地方向四周辐射蔓延。 狂风中。老者的兜帽被吹掉了,露出他一直掩盖的脸——半边骷髅,半边贴着腐朽的黑色肌肉。筋膜和神经都能清晰看见,白骨森森,空洞的眼窝中,一团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诡异无比。 老者完全不在意费恩眼中的惊骇,他单手一伸,一只停留在窗外树梢上的小鸟便被他捏在手中。金黄色的小鸟在老者手中不安地叽叽叫着,无望地挣扎。老者看也不看,将小鸟扔在费恩脚下散发阵阵黑色烟雾的泥沼上。 小鸟瞬间死亡。化成了一具黑色的鸟尸。 光鲜亮丽的羽毛在费恩惊诧的眼光中发黑,腐臭,张开的五爪直直伸向天空,小鸟的身体干瘪下去。失去生命的鲜活。 细细的一丝红色,透过黑色的沼泽传入玫缇斯权杖。费恩感觉到,自己被抽出去的血液似乎又回补了一点,虽然只是及其细微,渺小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丝,也让他立即将自己的惊讶放大到了巅峰。 “费恩,你一直都没有认清过玫缇斯权杖的真面目。它不是一件单纯的魔法武器或者装备,而是一件传承武器,一件只能由相同血脉传递延续,一件只能由特定血脉滋养的灵魂才能使用的至宝。”西西弗斯全部化为骨节的手指在空中点了点,黑色的火焰中颇有一丝羡慕之色,这一抹别样的颜色,在费恩发现前消失。他转过头,死亡的肌肉贴在枯瘦的脖颈上,半边骷髅脸望向外面的大厅。 “瘟疫沼泽,我们亡者最趁手的武器之一,也是亡者打造忠心耿耿的仆人的好地方。”西西弗斯单手一挥,黑色的小火苗从他指尖射出,钻入小鸟尸体圆圆的脑袋中,转了一圈就在其中居住下来。 变得黑透的小鸟鸣叫一声,缓慢站起,扑扇两下翅膀,跌跌撞撞地飞起,在空中起起落落好一会儿,才停在西西弗斯伸出的白骨手指上。 “看见了吗?”白骨抚摸过小鸟的脑袋,西西弗斯微笑,肌肉坏死的脸看起来狰狞万分,“虽然弱小,可胜在衷心。它们将是你最忠实的仆人,最亲密的伙伴,最坚实的盟友,依附你而生存,最虔诚的子民。” 西西弗斯目光炯炯地望向大殿门外,敞开的王宫广场上,二百多具卫兵的尸体躺在那里,等待他的蒙恩和召唤。 费恩的脸如果能够变色,一定会变成整片惨淡的蓝绿色。 他不知道西西弗斯的计划是什么,但是他的眼神透过大门,穿过广场,仿佛正在看他的整个国家。 这个想法,让费恩躯壳中渺小的黑色火苗忍不住风中颤抖。 …… 大殿里发生的一切,梁小夏完全不知情。她只知道玫缇斯的未来,将会陷入空前的混乱中,也许会发生暴动,内战,大量的人颠沛流离,未来会发生什么,她完全无法预计。 站在大街上,看着路上喜气洋洋的行人,梁小夏拎着手中一大袋子的玫缇斯国债,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掏出一大把债券,向空中抛洒。 “这是什么?” 一片债券落在行人头上,他握着看了一眼,立刻双眼放光。 “债券!这些都是债券!” 以玫缇斯王室信誉和国家财力发行的债券,在玫缇斯的地位,几乎相当于可以半流通的钱。 没想到早上才看过战车上美丽的王后,下午又遇到这等好事情。新年伊始,碰巧路过这条街的人。都兴奋得争抢吼叫。 再没什么东西,比美女和金钱更能够震颤人心了! 年轻的小少年在早春的空气中冻得鼻子通红,蹦跳着够天上落下的纸片。在他的眼里。一片纸就是十个金币,能够捡到十张这种做工精美,有水印和暗花的纸片。他就能拿到将近五年打杂的工资。 即使等不到兑换日,现在立刻将手中的债券卖出。他也能以一半的价格,从王宫财政司换出来五十个金币,算是一笔天大的横财。 “天上下金币啦!”几十个拿到债券的人兴奋得吼叫。 镶金边的雪白纸片纷纷洒下,梁小夏一把一把地将这些债券抛向空中。最后双手一抖,在被围起来前,将整整一袋子债券抛入空中,握着时俟一箭射出。 第二袋、第三袋…..连续六袋被箭矢射穿。飞扬的箭没入天空,消失不见。 破碎的布袋在空中落下,真正下起了雪白的金雨。 一时间,大街上的人黑压压一片,水泄不通,全弓着身子,弯腰捡地上的债券。 在所有弯腰的人群中,站着的梁小夏格外明显,她拨开准备落向肩头的雪片,再不留恋。轻巧地绕开睁大双眼在地上够债券的行人,走到旁边一家路边支着棚子的小摊中。 洛基坐在小摊的角落,正在欣赏街面上别开生面的雪景,看到梁小夏进来后。向她笑着挥了挥手。 “麻烦你,来两份特色树莓蛋糕。”梁小夏站在简易小摊前,扔给老板一枚金币,捧着两个散发着热气的杯子蛋糕,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微胖的大叔在腰间的小口袋里给她找零钱。 “大叔,你怎么不去呢?”自始至终,梁小夏都没有在这个老板眼中看到激动和兴奋,似乎外面乱哄哄的事情,都和他无关一样。这种好定力,让梁小夏都有些惊讶。 “嗨,没那个命,就不凑热闹了。” 卖蛋糕的大叔瞥了一眼大街上黑压压一片人,又转回头,戴上一双手套,忙着向模具里装胚饼:“轻易到手的钱财,也容易飞走,说不定还会招来祸事。我在这街边摆摊卖蛋糕和馅饼,整整十年啦。十年里,就明白一件事。想要生意做得好,不仅得手艺好,心思诚,热闹也得少凑。与其相信天上飞金子,还不如相信我这双手。” 大叔自顾自说了一会儿,又给梁小夏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从罐子里挖出一大勺果仁,洒在梁小夏手中端着的蛋糕上。 “小姑娘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应该多吃点。吃饱了有营养才能长得漂亮。” 淡黄色果仁碎屑粘在杯子蛋糕紫色的酱上,配着蛋黄色松软油黄的脆皮,看起来很诱人。梁小夏闻着甜甜的香气,轻轻一笑,对着这个实诚的大叔又多了几分好感。 “一会儿我还有几个朋友过来,大叔再帮我做一打蛋糕吧。”端着杯子蛋糕,梁小夏上一刻天真可爱的脸,又变得有些捉摸不透,在大叔的柜台上留下一支半透明白色药剂。 “有些时候,粮食比钱要值钱得多。粮食能活命,钱不能。所以,浪费粮食是很可耻的行为。”梁小夏看似调笑的说出这句话,端着蛋糕转身离开。 听到梁小夏的话,蛋糕老板心里一凛,嘴上轻描淡写说着:“我可没想那么多,只想安心过日子,老老实实卖一辈子蛋糕。”心里却暗暗思索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在小摊的位置,他看得很清楚,价值连城的一张张债券,正是坐在他简陋小摊上的那个少女的手笔。 明明面孔稚嫩,行为也有属于少年人才有的天真。可他这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就是看不透对方,她云淡风轻,行走姿势中带着一股贵族特有的,却比贵族更加洒脱的优雅。说话温和调皮,仔细琢磨,又是话中有话,暗含某种深意,让人琢磨不透。 老板悄悄收起柜台上放着的那支药剂,给准备的蛋糕上,又多洒了两勺果酱,还有好几勺果仁。 …… “夏尔小公主。难得见你发善心啊?对着一个不认识的人类都能说那么多的话,怎么对师傅我就没这么好?”洛基不等梁小夏坐下,就从她手里抢走一个蛋糕。一口咬下吃了起来。 “我不指望你朴素的智商能看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梁小夏坐在简陋的小凳子上,对着洛基翻了个白眼。 “你该不会是愧疚了吧,对这些人类?啊!邪恶的欺骗了国王感情的公主。终于滋生出愧疚这种在你身上堪称奇迹的情绪了!什么时候也能变得大方点,借你师傅我点小钱花花?”洛基三两口吃掉蛋糕。伸手又准备抢她手里的蛋糕。 “怎么可能?只不过难得遇到个对我脾气的人类罢了。”对梁小夏来说,和蛋糕老板的对话,只像一阵风一样,吹过了就吹过了。她良好的记忆不会忘却这个小插曲,情感上却轻得连一笔都留不下。 她和人类,始终还是应该保持距离。 梁小夏躲过洛基伸出来的贼爪,握着小勺。舀起一块塞入嘴中,幸福地眯了眯眼。 甜味,不愧是有幸福味道的美誉。 疏松绵软的蛋糕裹着脆皮、果仁、果酱,各种香甜的味道在她舌尖翩翩起舞,跳出一支轻盈优美的舞蹈。 想到了苦棘,爱吃甜的苦棘,不知道她毒辣阴狠的师傅,现在在哪里。会不会因为吃不到她亲手做的鸢尾葡萄蛋糕,而稍稍想起来她一些? 又想到了镜月,如果他也有个爱好。有个弱点就好了。自从上次的事情后,镜月总是对她爱理不理的,如非必要,她说什么对方都没有回应。一天到晚。她唠叨念着好几句,镜月才回他一句。要是镜月也爱吃什么,或者爱做什么,她可以想想办法讨好他,总比现在又打回冰点的关系强。 “想挤进来可真不容易。头儿,我们回来了,事情都办好了。呦,洛基大哥也在啊!” 德姆提着一个布袋,后面跟着康斯坦丁,西娅,甜甜,还有矮人金钟。 斯文走在最后,轻轻从老板手中接过一托盘蛋糕,坐在小摊里,向每个人分发。 “事情都办好了,”康斯坦丁对着梁小夏打开一个大箱子。箱子里塞满了空间装备——护腕,腰带,臂环,头额或手环,各种铭文装备在梁小夏眼前一闪,康斯坦丁又盖上了盖子。 “玫缇斯王宫宝库里,好东西真多。我这辈子第一次见那么多装备,魔法武器和古董,像不要钱一样挂得到处都是。”西娅兴奋得手舞足蹈,向梁小夏形容自己发现宝库的喜悦心情,“就是门口的守卫有些麻烦,我们遇到了几个怎么打都不死的法师,还挺难缠的。” 想到自己差点就被一片锋利的冰刃划破喉咙,西娅一阵后怕,偷偷感激地看了一眼小盗贼德姆。 “头儿,你那边行动怎么样?费恩发现你根本不是他的新娘,有没有大发雷霆?有没有咆哮着怒吼?我真想看看他当时的表情,肯定很精彩。”德姆嘻嘻一笑,无比得意地咬了一大口刚出炉的蛋糕,被烫了舌头又呼哧呼哧扇个没完。 康斯坦丁抓起桌子上摆着的水壶,倒了一杯冷水给德姆灌进去,看着他把水喝下去后,又扭头用眼神询问梁小夏。相比较费恩的怒火,他更关心梁小夏有没有受伤,以及他们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小队成员只大概知道他们要去洗劫玫缇斯王宫内库,他们的头儿则假扮成新娘,一边救出被费恩强迫掳走的可怜精灵少女,一边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康斯坦丁虽然知道自己小队这位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队长神通广大,也依旧不认为她能够在重重护卫中对费恩不利。即使是想要从国王骑士团中安然走出,都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在计划的开头,他更是竭力反对,认为梁小夏是在傻乎乎地将自己的脖子递到骑士团的剑锋上。 头儿既然已经坐在这里了,她肯定是从中逃脱出来了。 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戏弄了一国之主,这事情听起来很刺激,结果却让康斯坦丁郁闷得头皮发麻。可以想象,胆大包天的来杯麦酒小队将会面临两个国家,玫缇斯和艾格玛瑞亚的双重追杀,队员们将在追捕与逃亡中胆战心惊地度过自己的余生。 “不用担心。费恩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昂撒也不会。” 仿佛能看出来康斯坦丁在想什么,梁小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清亮如水的翠绿眼眸像绝佳成色的宝石。静静凝望着他。 被她这样看着,康斯坦丁只觉得自己好像划着一叶小舟,静静飘荡在无边碧绿的湖泊上。平静的湖面被吹皱出一层层涟漪,微风缱绻。心里重重的担忧全部都散了。 她的眼睛中,泛着让他信服和放松的清光,康斯坦丁紧绷的身体软了,望着梁小夏轻轻点点头。 来杯麦酒小队,在遇到梁小夏前,只是个连队员都拉不齐,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三流小队。康斯坦丁还记得自己不得不将一块硬面包掰成两小块。就着冰水挨饿的日子。那时候,他的身边只有德姆一个兄弟,两个难兄难弟每天躺在没有铺盖的硬木床上,紧巴巴地从口粮里挤学费,日子过得艰辛无比。最后走投无路,两人打算敲诈新来镇子上的人,弄点钱救急,却敲在梁小夏头上。 从此以后,他们的世界就变样了。 西娅,甜甜。斯文,新队员一个一个加入,小队等级像坐着火箭一样向上升。他们队伍人数少,却有学院里很多一流团队都不敢奢望的专属游侠导师。康斯坦丁穿上了最好的盔甲。握着只有很多军队高手才有的,矮人专为他打造的长剑,连脚上的靴子,都能顶自己过去好几年学费的总和。 他们在生死边缘打过好几个滚,康斯坦丁握紧双手,他的等级目前也只是堪堪五级巅峰,可他有自信,如果自己现在回学校,他能一口气扫掉自己半个战士班的同学不休息。生死搏杀中积累的经验,是最好的土壤和肥料,使他脱胎换骨,走上了一条自己过去想都不敢想的道路。 德姆,西娅,甜甜,这些人中,哪个不是因为她,而有了希望?即使是实力没怎么增长的斯文,对头儿也心悦诚服。单看他对夏尔的言听计从,视线从不离她身上的样子,队员们便知道,在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头儿绝对是安息分校实力第一人。 只不过这个第一人,实在是太低调,混在人群里,悄无声息。 康斯坦丁不知道的是,他们来杯麦酒小队的名字,已经在艾格玛瑞亚像旋风一样,席卷了每一个角落,强迫进入每个人的耳朵,在所有人,尤其是冒险者和佣兵们的心中,将这支小队的名字重重刻下。 在安息森林冒险者失踪事件中唯一全身而退的小队。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反而得到特殊贡献奖章,越级挑战,当街杀死高等级小队成员,逃入都城达拉姆后,依旧不安分,居然胆大劫持了伯爵家的大小姐。 最神奇的是,似乎连国王都向着这支小队。劫持贵族的事情,被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了。雷声大雨点小,通缉令发出去不到半天,又被撤了回去,让民众摸不着头脑。 新登基的国王陛下在公开场合承认,他请这支小队吃过饭,“我若不是国王的话,真想跟着这支小队一起冒险。”凭借铁血实力登基的国王亲口说出的话,更是把来杯麦酒的名气推上巅峰。 小队中的每个人都被好事者挖出,津津乐道。 康斯坦丁草根出生,无父无母的奋斗故事被编成了最好的游吟诗人唱诗和小说,在黑暗中鼓励默默奋斗的少年们,让他们在每个睡前的夜晚,做着出人头地的梦想。 甜甜被迫害的伯爵家二小姐,离家出走,靠着自己的力量做治疗师,辛苦养活母亲,在安息分校勇敢对抗恶霸,最后和家庭毅然决裂的故事,赚了一大把妇女们同情的眼泪。 斯文本就是游侠系出名的万年第一,在来杯麦酒小队中,更是英雄少年的实至名归。如果他回到自己的班级,肯定会发现自己的柜子里塞满了鲜花和礼物,还有疯狂的爱慕者写来的,弥漫浓郁香水味道的求爱信。 德姆种土豆的父亲,地位被一抬再抬。凭着他的好儿子,坐上镇长位置。逢人就乐呵得炫耀自己的儿子多么出息,说几个小时,唾沫都干了也不愿意停下来。 西娅的父亲也开始在商海中横着走。他宝贝在心尖子上的女儿终于出人头地。没有人敢得罪背后有天才法师站着的商人,平日里对着他冷脸吝色的对手们,态度一变再变。点头哈腰,大开方便之门。天知道万一哪天得罪他了。一状告到国王那里去,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最神秘的,便是来杯麦酒小队的队长。这个名字像笑话一样的小队,队长神秘得出奇,有人说是一个高大的壮汉,有人说是一个智慧的学者,还有人谣传来杯麦酒小队的队长其实是传说中的花妖。无论是哪一个版本。他们的队长都被形容成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绝世天才,有堪称妖孽的智慧和实力。 “她是一个让人见过,就无法忘记的女子。” 国王陛下怅然说出这句话时,被大嘴巴的侍从听到了。侍从醉酒吐真言,国王陛下的话被整个满满一酒馆的人听见,流言蜚语立刻如同风暴一般刮向四面八方。 新一轮关于小队的八卦狂潮又被掀起,不过焦点全集中在了那个队长身上。无聊的好事者不停猜测这位队长的样貌,她和国王的关系,以及她的身份来历等等。 实际上,见过梁小夏的人不在少数。大部分都是她在游侠系的同学。人们总是倾向于以貌取人,梁小夏长得娇小,和同学们少有来往,为人又有些古怪的低调。很多人即使听过来杯麦酒小队的名字,也选择性地将她忽略了。 而玫缇斯发生的事,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又将形成一个龙卷风的风眼,刮遍整个南方大陆。 艾格玛瑞亚发生的一切,坐在路边摊吃蛋糕的来杯麦酒小队成员们都不会知道。即使知道了,大概也是一笑了之。和梁小夏在一起久了,小队的人无形间都沾上了几分宠辱不惊的淡然。 大家单纯地相信梁小夏,相信他们的敬爱的头儿。她是他们的主心骨,是整个小队的支柱。只要是她承诺的事情,没有办不到的,也没有解决不了的,这种毫无保留,几乎有些盲目的信任,让队员们心安不已。 “说没事就没事。我说,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坐在棚子最外延,一直沉默埋头苦吃的金钟冷冷瞥了一眼梁小夏,惹得一众队员集体看他。 这个矮人,怎么说话这么不客气? “怎么,一群盲目乐观的蠢蛋,还不准人说了?我们矮人信奉拳头大才是真理。寄希望于人类比星光还微弱的仁慈之心,还不如赶紧靠自己的双脚,跑得越远越好。”金钟比正常的黑矮人少些粗鲁,说话却十分硬气。他感激梁小夏救出黑矮人,却看不惯她那冷冷淡淡,不急不火的样子,一点都不爽快。 “说什么呢你?!头费这么大劲把你们矮人从费恩的牢房里弄出来,你一句谢谢都不说,还这个态度,良心被吃了吗?!信不信你再说出一个字,我就毒哑你!”甜甜火大地站起来,怒视着黑矮人。其他人也摩拳擦掌,打算下一刻就将他扔出去。 梁小夏拉拉甜甜的袖子,将旁边这位火气美少女按在座位上。甜甜从贵族的牢笼里解脱出来后,活得逐渐自我了,在冒险生涯的磨练中也找回了自信,火气见长,温柔小美女有向暴力治疗师发展的趋势。 都是她宠的来了。 梁小夏塞给甜甜一块霜糖口味蛋糕,望向桌子对面轻轻摇摇头。 她更担心斯文。 马人在看到她的眼神后,镜片中闪过一道亮光,默默放下在桌子下面,已经搭弓拉开的弓箭。箭头正对着金钟的腹部,只等她一声令下,就能送这个黑矮人去地狱报道。 金钟也有些心惊。他的话音才落,坐在他身边这些人,身上都冒出一股庞大的杀意,对着他席卷而来。几股杀意或正气,或阴柔,从小队成员身上散发出来,直指他一个人。 这感觉,就像是他居住的家乡,卢卡加半岛上,海面漂浮的巨大浮冰下面,隐匿的一群食人冰鲨。每头冰鲨都不大。却成群结队出没,这群“海洋之狼”的眼睛,和他现在看到的这些人的眼睛。同样冰冷。 好几股杀意在他周围盘旋,只有梁小夏和洛基,依旧坐在座位上。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洛基没有释放杀意,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更让金钟心惊肉跳。在对方的眼睛里,他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对方踏在无数尸体上,全身烧着火焰,一眼扫过金钟身上所有的要害。 他更像半岛上沉默的火山,平静外表下,压抑着狂暴的力量。 金钟有点后悔。他还是太小瞧了其他种族,在卢卡加半岛他可以凭着一双拳头横扫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在这里,只是随便遇上的几个人类和精灵,都有和他进行生死较量的实力。 “谢谢你们救我们出来。可那和这事情没关系。我们矮人只佩服真正的强者和锻造大师。你答应我除掉费恩,可没有做到,凭什么叫我信服?” 金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可说出这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不讲理。杀死费恩这么困难的事情,他自问根本无法做到。更别说这个披着人类外皮。还未成年的小精灵。难道他真的是因为先入为主的一些偏见,看不清精灵吗? 金钟的话一出口,队员们都是一愣。大家都不清楚,头儿居然还答应了这个矮人如此霸道的要求。看到梁小夏坐在面前,众人一阵后怕。幸好头儿没有听他的,直接和重重护卫的媒体斯国王硬碰硬。 梁小夏则注意到一件有趣的事情。在有了智慧之脑之后,她分析语言信息的能力强了很多。金钟以矮人自称,而不是黑矮人或者白矮人,再看到他比一般黑矮人浅,比白矮人深很多的肤色,梁小夏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从某些角度讲,刺杀费恩的计划,的确是失败了。”梁小夏放下手中的蛋糕,双肘撑在桌面上,五指并拢,下巴抵在分开的大拇指上,双眼掠过指尖看向金钟。眼中没有一丁点怒气,被理智主导的大脑冷静地叙述。 金钟微微幸灾乐祸地一笑,笑容在队员们的瞪视中,又僵在脸上。 “拉法尔被石化了,不知道还救不救得回来。”梁小夏早想到费恩可能会有一些保命的招数,她自己堤防着,却让拉法尔中招了,从队长的角度讲,她没有保护好身边的队友,这一次很失职。 即使拉法尔死了她也一点都不难过。 “不过任务还是顺利完成了。” 梁小夏掏出一个透明玻璃盒,摆在小摊的条桌上。切口整齐的一只右手陈列其中,尾指上戴着一枚小小的玫瑰图案红宝石戒指,正是费恩的右手。 队员们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并不是因为这只死人的右手。而是,而是… “天啊!头儿,你到底干了什么?!你真的把费恩给宰了?开玩笑呢吧?”德姆一蹦老高,捂着嘴巴,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们头儿是疯子吗?杀了一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国王陛下,玫缇斯的金玫瑰?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国王骑士团是纸糊的吗?难道玫缇斯坊间流传国王陛下会闪电神术,都是骗人的?国王是养殖场里的猪吗?说杀了就杀了? 作为一国之主,费恩防身的手段他们连想都想不出来,只能想到层出不穷,惊天动地几个词,具体是怎样的,大家空白的想象力都无法填补出来。 这和他们劫持一个贵族少女的性质完全不同,她居然真的杀了费恩,在骑士团的重重包围下,在海量卷轴的堆积下,杀了费恩。 梁小夏收起玻璃盒,苦笑一下:“本来想把他的头也割下来,拿给你们看看的。不过那样子实在有点倒人胃口,不看也罢。” 洛基搭在椅背上的右手一拳砸下,托盘里最后一枚完好的果酱蛋糕被他砸成了烂泥。 众人望着烂兮兮,果酱四溅的蛋糕,猛地打了个哆嗦。 看来国王陛下死得极惨。 “头儿,你告诉我,还有什么事你做不到?啊!这样活下去太没意思了。也许以后,你说自己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我也不会再惊讶了。”德姆一句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金钟终于沉默不吭声了,双眼死死盯着桌面上的蛋糕,拳头捏紧,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精灵主人,这么危险的事情,下次还是叫上我一起吧,至少我跑得比较快。”脑海中,斯文传来一句玩笑话,听起来不很在意。他背在身后抓着弓的手指却紧紧握死,关节泛白,用力得几乎出血。 跟不上她的脚步,他迟早会被抛弃出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暂别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很久了。 ——泰戈尔 “玫缇斯已经不适合再待下去了。康斯坦丁,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梁小夏等待队员们激动的情绪稳定下来,继续问到。 康斯坦丁皱了皱眉,小队每一步需要做什么,不都是头儿决定的吗?怎么又反过来问他的意见?他心里有些不安,只当头儿在问他个人问题。 “我想等风浪过去了继续到学校上学。实在不行就在安息森林里做一个冒险者。” 康斯坦丁感觉自己还需要继续历练,他现在的水平勉强算是二流顶尖,和真正的战士高手还有不小的差距。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他想回到安息森林,一边做任务,一边锻炼自己。 “我想回家看看,很久没有见到爸爸,他该担心我了。”西娅捋了捋耳边的头发,想起了自己的家。想到自己临走还问父亲要了一大笔钱,心中隐隐不安。 德姆和西娅一样,也想回家看看自己的父亲,他必须确保父亲安全,才能放下心来继续冒险。 “很好,大家都有要做的事情。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 “什么!” 梁小夏一句话,震得所有人都站起来,震惊地看着她。 “头儿,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安息分校上学吗?”德姆问。 “不,不了。康斯坦丁可以继续当小队的队长。现在整个队伍实力上来,基本走上了正轨,也到我离开的时候了。” 梁小夏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实际上,我不是艾格玛瑞亚人。更宽泛讲,我根本不是人类。” 手指在四周轻点。小摊的长条桌上泛起大量白雾,将队员们包围在中间。 简单的零级法唱术,迷雾之墙。形成一道虚无的白色烟雾,能够很好地阻隔外界视线。 白色的烟雾从梁小夏手中蒸腾升起,环绕着队员们转了一圈。将所有人都包围在内。远处,做糕点的大叔,身影也在迷雾中模糊了。 絮状的白雾中央,一位皮肤透白。双耳尖尖的精灵少女,微微有些紧张地看着大家。还是长着他们头儿那张脸,眼神。五官变化不大,只是变得更白皙,更精致了些。肌肤中没有半点属于人类的黄色,白得像是精致的瓷器,光滑细腻。 “怎么会这样?”队员们都很受打击。 几人闲聊时都猜测过梁小夏的真正来历。大家一致怀疑她是某个东大陆千年贵族中的人。她神秘的身份。用不完的卷轴,高深莫测的实力以及超群的箭法,再加上年轻得难以置信的年龄。所有的事情只有套在东大陆上的隐士豪门才能解释得通。 但是几人都没想到过,她居然连人类都不是,而是一个精灵。 传说中的精灵。不都是单纯,死板。不讲道理,杀人如麻的一群生物吗? 再看看他们头儿,智慧,聪敏,甚至称得上有些狡诈。 除了外貌,精灵和他们熟悉的头儿,沾不上一点儿边。 “对不起,不是故意欺骗你们。精灵进入人类国度有些危险,我这也是不得已。” 梁小夏也有些忐忑,她不太清楚这些人是不是能够接受她的新身份。即使她们已经能算上同甘共苦了。她也无法判断这些人类会不会因为她精灵的身份产生芥蒂。毕竟,据她所了解的历史,南方大陆因为经常和更南边的南薇精灵部落起摩擦,对待精灵的态度都不是很友好。 “头儿,你真的是精灵?那种不老不死的精灵?”西娅激动得尖叫一声,梁小夏不得不双手堵住耳朵。敏锐的听觉有时候也不一定全是好处。 “咳咳,什么不老不死,谣传,都是谣传。”梁小夏呛了一下,有点脸红。这感觉怎么像动物园里跑出来的动物,接受一群好奇宝宝的参观? “精灵啊!头儿是精灵!咱来杯麦酒小队的队长是精灵啊!”德姆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使劲拉扯康斯坦丁的袖子。高大战士释然一笑,西娅隔着桌子站起来,要拉梁小夏的耳朵玩,被她躲闪着避开了。 不知道他们如果知道了斯文马人的身份,会不会得瑟得更厉害。 小队成员很容易地就接受了她,梁小夏也舒一口气,“所以,如你们所见,我也该回家了。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你们自己走。” 只有坐在她身边的甜甜,一言不发,默默消化这个消息。 伸手拉住甜甜的手,发现少女的手指,在不安颤抖。她脸上僵硬无比,呆呆地看着梁小夏,眼泪无声流动。 “甜甜,怎么了?你哭什么?” “啊,不。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止不住。” 甜甜惊慌地用手抹自己脸上的眼泪,泪珠滚滚无声落下,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甜甜突然站起,握着治疗师法杖快速穿过白雾,慌不择路,头也不回地跑了。钻入人群,两三下便不见了踪影。 “甜甜!甜甜!” 甜甜的突然脱队,让小队成员们措手不及。梁小夏握着水杯,指尖摩挲过杯子的边缘,盯着杯子里的液面,苦笑一下。 她知道甜甜在想什么。 可她注定不能有任何回答。 有些事情,只能靠她自己去想通,去迈过那道坎。 “康斯坦丁,甜甜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梁小夏照着人类的姿势,和康斯坦丁对着锤了一拳,又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头儿,你放心吧。等你回来,一定能看到一支比现在更强的队伍。”康斯坦丁没有出言挽留,留也留不住。他自觉地扛起责任,“你永远都是我们的队长。大家都不会忘记你的。” “我既然把队长的职位换下来给你,你就要担起来。不要意气用事。这对小队没好处。”梁小夏认真嘱咐,最后又抽出一个铭文空间头带,交给康斯坦丁。 “这里面装了一些你们以后可能用得到的东西,遇到什么困难,凭着黑盒子里的东西去找昂撒就行。” “各位。若缘分不止于此,日后再见吧。” 在队员们不舍的眼光中,梁小夏和洛基款款站起,挥了挥手。走出小摊,汇入玫缇斯的人流中。 人生便是如此,由无数分分合合组成。谁也不知道上一刻会遇到谁。下一刻又会离开谁。一些人会再次相遇,另一些人,则从此散落天涯。 梁小夏走在街道上,将时俟又向肩膀上勒了勒,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大街尽头。都城中央的玫缇斯王宫。 “好了,走吧。”洛基手臂拍在梁小夏肩膀上,将她换回神。 “等等!等等!” 一道急促的声音传来,矮人金钟在大街上左冲右突,撞倒好几个人。冲到梁小夏面前。斯文跟在他开出的路后奔跑,低低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眼睛直直盯着她。 “该死!等等!你别想甩掉我!”金钟跑了一段路,气息丝毫不乱,脸憋得红红得看着她,“我必须看着你放矮人们自由,你别指望甩掉我抵赖!”金钟拳头捏得嘎吱嘎吱响,仰着头,脸色不善地盯着梁小夏。 他恨这些精灵,一个个都长着傻大个! 这里要是有个阶梯台阶就好了。 “精灵主人,你忘了此行的战利品。还是让我帮你扛回去吧。”斯文嘴角噙着笑,指指自己背后扛着的大箱子。他大大方方的称呼出来,更让金钟惊骇。惊骇过后,脸色又气红几分。连洛基都是一愣。 “小少年,我们精灵森林不欢迎外人。”洛基笑眯眯的,声音中的警告意味却极其明显。 “我不算外人,是她的契约仆人。”斯文针锋相对,摘下眼镜,抹开额头上香槟色的刘海,一枚小小的,金色铜钱形状的法师印记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一闪而过。 “还有,我还欠她一千六百枚金币,三瓶体力恢复药剂,两瓶补血剂…”斯文掏出一张长长的单子,认真地对着上面念了起来。 “被你打败了。” 梁小夏在洛基鄙视的眼神中,单手捂眼。 金钟看到斯文头上的印记,脸涨得通红,已经逼近暴走的边缘了。她就是说干了嘴,也不可能澄清自己真的不是奴隶贩子了。 “精灵主人,别想着丢下我。咱们早就被一起绑在命运的战车上了。”意识之中,斯文煞有深意地低吟一句。 “好吧,你不是欠我钱么,那就给我劳作去。” 梁小夏抓过斯文半天没念完的单子,恶狠狠地用指甲在“四百二十五块面包”上划出一条白痕。她是贪财,却没吝啬到堪比剥皮地主的程度,他怎么什么都记下来了? 光束一闪,斯文被扔进了遗弃之地。 在梁小夏耳边聒噪,阴沉着脸握着拳头的金钟也被她扔了进去。 世界终于安静了。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 梁小夏被洛基盯得全身发毛,他背着双手剑,似笑非笑地看着梁小夏,眼神怪怪的。 “我怎么没找到你头上的魅惑光环?嗨,跟师傅我说说,你是不是给他们下什么药了?”洛基笑得暧昧,用一种“我很担忧你哦”的眼神打趣地看着她,“小夏尔,你还没成年呢,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洛——基——,你去死!” 端午节番外——粽是这个样子 有的人死了,让活着的人也不痛快,比如牛顿、欧姆、法拉第;有的人死了,给活着的人留下三天假期,比如屈原。还是中国人心疼中国人啊! 1. 梁小夏握着一张又宽又长的树叶,卷成一个卷,向里面倒满了米和豆子。正准备压实,手一抖,米从卷叶下的空隙全漏走了。 懊丧地甩甩手,她将米和树叶向桌上一丢。她这双手拉弓射箭稳稳的,怎么到包粽子这种事情上就应付不来?想吃个粽子就这么困难? 拉法尔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冷嘲热讽:“耳朵尖就是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话一出口,他又有点傻,好像连自己都骂进去了。不论是白精灵还是暗精灵,都是尖耳朵。 “哼。”拉法尔见梁小夏不理他,转念一想。看她这么笨拙的手法,包出来的指不定怎么难吃呢。 白送我也不吃! 2. 玛塔基尼双手捏起一张纸,坐在书房的书桌上。看似随意,可看他眼中凝重的眼神,便知纸上所写的东西,一定深奥无比。 白白的纸面上,画着一个立体三角形,剖面图中,旁边引出小箭头指明各部分材料。他沉吟片刻,提起羽毛笔,在注解边上又洋洋洒洒开始书写,猜测所有可能材料的配比。 千种可能的配方在脑海中瞬间走过,可以毒死人的、可以让人晕阙的、可以恢复体力及疗伤的…玛塔基尼在脑海中将配方一一分类。这古怪的食品,够他研究两个星期。 “再让夏尔写一份论文出来吧——题目暂定《论特殊食品在药剂与战斗中的应用》。” 3. 斯文握着又宽又长的树叶,仔细观看叶上的纹路。这一定是精灵主人对他的一次考验。若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怎配做智慧聪明的马人? 手上握着生米,尝试着装了两次。米全部从叶片中溜走了。 马人的镜片边缘闪过一道精芒。 他不成功,定是米还不够细,叶片还不够宽! 斯文在无人的林间空地咆哮而起,恢复成威风凛凛的马人模样。望着砧板上摆着的米和粽叶,如临大敌。 前蹄践踏而出。马人斟酌力量,一蹄子踩在砧板上,将矮木盆中的米来回碾压。几个蹄子交替进行,不一会儿米全部被碾压成了碎渣。白色粉尘在林间飞扬。斯文甩了甩马尾,“没有任何困难能挡住马人的践踏!” …… 怎么还是不行? 米灰漏得更干脆了,他即使找最大的叶片也包不住。 马人双手一扔。点起火。将材料一堆一堆投入火中,化成一团盘旋上升的黑烟。 “连我们马人都做不到的,还是交给命运指引吧。” 4. “西娅,这是你送我的?”德姆握着一个粽子,受宠若惊。他知道头儿最近在研究古怪的吃食。这个大概就是。只是没想到自己能亲手接到西娅做的。德姆嘴巴咧得都找不到边了。 “你吃不吃?!废话那么多!”西娅脸一红,怨怒中有些娇羞。 “吃!吃!西娅做的,怎么都得好好品尝一下。” 德姆握着还散发热气的粽子,小心翼翼拨开粽叶,闻着里面香甜的米粒。咽了咽口水。 “我真吃了啊?” “怎么,等我喂你啊!婆婆妈妈的。” 张大嘴。一口咬下去。 “嘭——!” 爆炸声响起,德姆脸炸得黑糊糊的,一时间懵了。 “成了!炸裂法术果然在食物中也能被触发!”西娅自言自语,“就是威力还不够强,连脸皮都没破开,还得再研究研究。” 5. 康斯坦丁推着小车,戴着矮帽,压低帽沿遮住面容。小推车的锅子里,散发阵阵香味,引得馋嘴的小孩停在周围不肯离开。 “嘿,小姑娘。来个粽子尝尝吧。”康斯坦丁魁梧的身躯逼近握着糖霜蛋糕的一个小女孩。巨大的身躯像小山一样笼罩下来。帽沿下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 “啊!坏人啊!打坏人!”将手中的糖霜蛋糕砸在康斯坦丁胸口,被吓着的小姑娘哇地一声哭出来,边退边跑。 “让你欺负我的小宝贝,打死你!打死你!”一个中年妇女听到小女孩一声尖叫,立即从旁边的菜市场杀出,化身护崽子的老母鸡,拿着一把蔬菜对着康斯坦丁就是劈头盖脸一阵乱打。 狼狈避过凶悍的大妈,康斯坦丁想不通。这么好吃的粽子,怎么就没人买呢?他身上的钱又花干净了,还指望着这些粽子给他换皮甲呢。 没人吃我吃!坚决不能浪费! 暗巷之中,一个藏在阴影里的大高个,“咔嗤咔嚓”咀嚼的声音响个不停。身前不停有碎渣扔出。 经过暗巷口的行人,觉得大太阳的好天气里,凭空刮起一阵冷风,背后凉飕飕的。 6. “这是什么东西?” 缪拉阴柔的脸庞阴晴不定,指着盘子里米粒和黑色碎渣的酱状混合物问。 “你这小白脸怎么废话那么多。老子难得请你吃一回饭,你只管吃就对了,问那么多干什么!”史东灌了一块大口麦酒,浑不在意地握着勺子,铲起一勺米送入嘴里。牙齿间嘎嘣嘎嘣像吃碎石头的声音,听得缪拉心里瘆得慌。 “好像是叫粽爷什么的,这种琐碎的事情,老子他妈的能记住就鬼了!”史东就着酒,不一会儿就吃完了盘子里的米。 史东这水平,能做出吃不死人的东西,就谢天谢地了。缪拉怀疑地尝了一口,差点喷出来。 咸!咸到要死的程度。 “史东,你到底给里面加了多少盐?”缪拉绿着脸,猛喝了一大杯水。 “去他的地狱三头犬。老子明明加的糖,你这是故意和我作对是吧?!”史东掀桌。揪着缪拉的领子,将他提得双脚离地。 缪拉双脚一踢,挣开史东。 “粽子不是这么做的。”缪拉看着史东家里一片狼藉的厨房,从案台上挑出几片未用过的粽叶,洗干净米。双手翻动。不一会儿一只三角形的粽子就在他手上完成了。 “这个小吃最近还挺流行的,没事就学了些。”缪拉看着史东眼睛都快瞪出来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 史东震惊地接过粽子。让他做手中这个小东西,比同时打翻十个大汉还困难。 “草啊!小白脸。以后谁要是娶了你,那就有福了!” 7. “夏尔小姐!夏尔小姐!这是我亲手做的,你看怎么样?”甜甜捧着两个糖粽子。献宝一样捧到梁小夏面前。 好厉害! 梁小夏自己一个都没做成,正沮丧着呢,看到甜甜拿着精致的粽子过来,头垂得低低的。她真的是在做东西上没天赋吗? 甜甜没有察觉到陷入深度自我怀疑的梁小夏此刻的异常。 “这是我专程做给夏尔小姐的。咱们一起分着吃,好不好?” 在甜甜期盼的眼神中。梁小夏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你这是在干什么?” 甜甜支起一堆篝火,将每个粽子都用树枝穿透,在火堆上烤了起来。包裹米粒的粽叶不一会儿就被烟熏得焦黑。梁小夏望着兴致勃勃烤粽子的甜甜,欲哭无泪。 8. 费恩裹在纯黑色斗篷中,看着阳光下。路上人人手中拿着一个粽子边走边吃,心中颇为复杂。 “你饿了?要不要再去找些灵魂之力?”同样被袍子遮盖得一丝不露的西西弗斯颇有些诧异。他不是才补充过么?怎么这么快就开始垂涎新的灵魂了? “西西弗斯,尊敬的引导者,我是不是再也感受不到食物的味道了?”费恩突然觉得很饥饿,这种特殊的饥饿感并不来自于身体机能反应,而是灵魂中对于食物的向往。 “当然不是,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进餐。”西西弗斯的骷髅手指一抓,小摊上垒着的粽子塔中,最上面的粽子飘然而起,落入他的手中。 粽子在西西弗斯手上发臭,腐烂,迅速变成一团黑色,散发轻微的腐臭气味和肉眼可见的绿气。他丝毫不受影响,面不改色地将粽子送入兜帽下面,不一会儿就吃了个干净。 费恩在晴天里滴下一滴冷汗,这个样子,还不如一辈子不吃东西。 9. “镜月,镜月,我想吃粽子。”梁小夏使出最后的杀手锏,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镜月。 “粽子!粽子!”时俟宝宝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也出来凑热闹。 “好。” 镜月双手凭空戳戳点点,一条条丝叶在空中飞舞,不一会儿就扎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绿色巨龙。绿龙压在黄色浆果做成的金山上,在托盘中摆出展开双翅,向空中引颈吼叫的造型。身上的鳞片生动又精致。 单手轻轻拂过龙的脊背,甜甜的米香混着水果味,从龙腹部飘出。 “请用餐吧,耀的传承者。”镜月单手一比,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还让人怎么忍心吃?!梁小夏心中吼叫一声,看着镜月云淡风轻,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厉害事情的表情,郁闷的想抓头发。 “要不,一起吃?你能吃东西吗?” 小精灵揪一揪镜月的衣袍,又掏出一套餐具。 一个人不忍心,两个人就好了。大不了等她吃了这个,让镜月再做一个出来。 “吃一点不会有影响。虽然这是十分没有必要的事情。只是纯粹浪费粮食。” 镜月一本正经地说完,端着托盘切下绿龙的头部,慢慢送入口中,优雅地咀嚼了起来。 “那是——,叶子。” 梁小夏看看托盘中少了韧性粽叶脑袋的巨龙,又看看镜月无变化的表情。使劲掐大腿才憋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10. 金锤握着一根粗大的火腿,肥肉流油的火腿上裹着几片小树叶。他剥掉外面的叶子,对着火腿直接一大口咬下去,沾了一嘴油。 金铃老人坐在轮椅上,不甘示弱,左右开弓,抓着两个裹着树叶的火腿猛咬,雪白的胡子头发上都是肥油,几乎快凝成膏状。 金钟一口气灌下一大冰凉的麦酒,连吃四五根火腿,撑得不想动。 “粽子真好吃啊!” 矮人们由衷地发出一声感叹! 第一百四十章冰释 站在钟楼之顶,因远景的渺小而感到自己的伟大,因接近苍穹而感到自己的渺小。 白弦塔最顶层的房间中。 屋顶和墙壁上璀璨闪烁的群星已经隐去,浮云朵朵的天空干净得像一匹洗练无底的蓝绸。纯净的水蓝色上,一片一片白云随风缓慢飘过。若不去伸手触碰,谁都想不到,这居然是涂抹在墙壁上的画作,而不是真正的天空。 梁小夏双手捏着衣角,站在铺满长绒草的草地上,脚尖相互摩擦,犹豫片刻,最后终于伸手敲了敲立在房间里的梭子型水晶棺。 水晶棺缓慢打开,沉睡的镜月缓慢睁眼,黑发披散,暗蓝色的双瞳在光线充足的晴好房间中泛着浅蓝,眉毛细黑微弯,英气中透着几分清俊。 那双眼睛仿佛在透过她的眼睛,注视梁小夏正烦恼急躁的灵魂。 “有事?” 镜月没什么表情,淡淡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闪耀星光已隐,愿月亮永远伴随您。夏尔?塔鲁米瓦?珊德拉?艾瑟约?卡尔纳,在此祝愿镜月大人日安。” 梁小夏用得体的微笑掩饰被他冷漠话语刺伤的感觉,身体微弯,做出最古老的上古精灵问候仪式。 “山石崩塌,海枯地平,我已经不再奢望月光的永恒,现在我想要的只是永久的长眠。日安。我的合作者,耀的传承者。”镜月从水晶棺中走出,话语中难得有点惆怅。 这一丝的不对劲。梁小夏没抓住,她好像错过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只能将镜月的话记在心里,等以后慢慢想通。 可该进行的赔礼道歉还是要进行的。 梁小夏搬出茶几茶台和一套精工雕刻的藤木茶杯。端正跪坐在草地上。 先在一个水桶中沾湿双手,用洁净的毛巾擦干。拿出自己珍藏都有些舍不得喝的金雀舌茶,指尖轻轻在茶罐顶端一只琉璃小鸟头上来回抚摸。 打开茶罐,顿时一股馥郁的茶香从中喷涌而出。 “小宝贝们,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要分别了。”梁小夏看着茶罐里不到四分之一的金黄色茶叶,内心默默向它们告别。 金雀舌茶还是她命名的,灵感来自前世西湖龙井中的雀舌。 前后忙碌好几年,她才栽培成功一棵茶树。成功收获不到二两茶叶。炒茶时附加的工序将近五十多道,才弄出这么一点点。平时她舍不得喝,泡茶的茶叶都是数着数字一根一根放的。 今天,全被用来讨好老祖宗活化石了。 镜月你一定要给面子啊,最好喝了茶乐呵一笑这事情就过去了。如果能再教她两个耀精灵法术就更好了。默默念了一句,梁小夏拿起茶则,压入茶罐中。 梁小夏脊背挺直,握着茶则和茶匙,轻轻拨动上面金黄色的茶叶,倒入已经温热好的茶壶中。动作标准优雅,手上的工序不停,各种各样的小工具在她手上走动,神情肃穆地堪比参加葬礼。 镜月看着她脸上被极快掩盖的肉疼之色。轻轻抿嘴一笑。 梁小夏双手捧起一杯金黄色的澄澈茶水,不停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最后也只能挂上僵硬的招牌式职业笑容。 “请问,您是要加糖,还是要加奶?” “和你一样,什么都不加。”镜月接过梁小夏端起的茶杯,将杯子里的茶汤一饮而尽。 浪费啊!这么贵这么稀少的茶叶不喝个三五小时怎么知道味道啊!这么牛饮会遭天谴啊!喝慢点小小品尝会死啊!至少要在舌尖滚味啊混蛋! 梁小夏一瞬间绷不住脸,悲愤万分地看着他随意将茶喝完,放在茶几上准备走人。 “怎么,不想我喝这茶吗?”镜月盯着她扭曲的脸,声音凉凉的。 梁小夏瞬间反应过来,单手捂着自己的脸:“怎么会,怎么会。呵呵,呵呵呵。镜月大人赏脸喝我的茶,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这是牙疼,牙疼!” “味道一般,不怎么样。”镜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说出这么一句话。 梁小夏脸扭曲得更厉害了,眉毛眼角都在抽搐,双手死死捂着脸,拼命控制自己想掀桌子揪着镜月领子打的冲动。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空气是多么新鲜,生活是多么美好… 梁小夏双手捏紧,按在茶几上,咬牙切齿地挂着狞笑:“镜月大人,茶也喝了,您是不是能原谅我了?” “还有两件事,做到这两件事,我就不追究了。宽容的耀精灵总是允许给迷途的羔羊指出一条明路。” 镜月慢慢又坐回草地上,修长的身影向前探,隔着茶几,拉过梁小夏垂在耳边的一缕淡金长发。 前倾的身体带给梁小夏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逸容颜,梁小夏心跳漏了一拍。 “呃,是什么事情。” 梁小夏紧张的抿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看到他眼中倒映出自己的脸庞,还有幽暗星空一般的点点光亮,流动着把她愤懑的情绪都带走了。 幽幽的,像拨弄琴弦一般低暗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缓慢流畅的声音像舒缓的乐曲一样,流进梁小夏的耳朵。 “你的小秘密,我不关心,也无所谓知道。我们不能要求每条清澈的溪流都来自圣洁的雪山。可是你和人类之间,太过亲密了。不要把你过去的经历带进你的未来,影响你的未来。 你是精灵,最纯粹的白精灵,继承墨门、维斯和格拉克三支的遗物,也必须担负耀的传承与意志。你的时间。你的生命,你的灵魂,都不再单纯属于你自己。 在一个被划定边界的圈内。你可以和人类交流,一起行动。 但是,永远。永远不要试图打破囚禁野兽的牢笼。那最终只会伤害你自己。 如果再让我看到你的一些过界的行为,我必将让你受到教训。耀的传承者。绝不可和人类厮混!” 镜月的声音变得像玄冰一样寒冷,冻得梁小夏一个哆嗦。 “那个,什么样的行为,在你的界限之外?” 梁小夏绞着指头,开口询问。 镜月是不希望她组建小队,有人类朋友,还是压根就不想让她再和人类说话交流? 她心里盘算了一下。从到人类国度以后,她几乎无休止地在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镜月是一直压抑着怒气忍受,还是某件事踩着了他的痛脚? “比如——” “比如?” 梁小夏睁大眼,看着镜月俯下身,弓着腰,高挺的鼻梁下,唇线明显。淡色的唇瓣慢慢印在他手中的那段长发上。 柔软的嘴唇碰在她的长发上,轻轻一吻,他低着头。黑色的睫毛根根分明,长发扫过梁小夏纤细的胳膊,遮起一片阴影,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梁小夏脸红了。 被这么个大帅哥体贴温柔的对待。她两辈子加起来真是第一次。 一种小小的,叫做虚荣心的东西在她的自然之心中滚动。 红色电流和绿色生命雾气也跟着她的心跳流动的更加旺盛,按在腿上的双手指尖,电流轻微“噼啪”响。 镜月其实是个好人,就是太难捉摸。 回忆起镜月陪伴她走过的点点滴滴,梁小夏心中微微感动。 “谢谢你,镜月。” 锋利的劲风突然从他手指尖生起,绕着梁小夏的脑袋飞了一圈。 她嘴边的谢谢还没说完,头发便断了。 淡金色发丝落了一地,连握在他手中的长发也断了,梁小夏长出的长发又被削成了过耳短发。 软发纷纷掉落一地,惊得梁小夏说不出话。 才觉得温暖一些,又变得冷彻心扉。 镜月单手一扬,手中的发丝落在茶几上,落在茶杯的水中。他半眯着眼睛,双眼如同无光的黑洞,沉声警告她: “守好你的身体,你的心。不要再让肮脏的人类触碰它。否则,下次掉落的,就是你的脑袋!明白了吗?” 梁小夏嘴里干涩,苍白的脑袋微微点了点。 她的头发,被费恩亲吻过。 当时她在镜月的帮助下封住了内心的怒气,和他虚与委蛇,这些事情,在费恩死后她也没多做计较,没想到镜月这么飞火。 “我发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梁小夏态度诚恳,急忙下保证书。她完全不怀疑如果再有个人类触碰她头发,镜月绝对会先割掉她的脑袋。 镜月仔细盯着她,似乎在通过她的语气和表情,剖析她的可信程度。 半晌,他摸了摸梁小夏的脑袋,手指轻柔地抚摸过还留在她脑袋上,不足一掌长的软金丝,似乎有点可惜她的好头发。 梁小夏僵得一动不动,这尊大神实在是太不好相处了,再这样整下去,她非变成一惊一乍的神经病不可。 手指摸在她脑袋上半天不肯走。梁小夏背后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还得陪着笑,一脸不安。 “对不起。” 镜月声音轻得梁小夏以为是幻觉。 “没关系,没关系。还会长的,过一两年就长出来了。”梁小夏其实也颇为心疼自己的头发,可这时候只能展示自己的大方,难道像个被欺负了的小姑娘一样,哭着闹着跟他说“你赔我的头发”吗? 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 “好,赔给你。” 梁小夏一噎。 大意了,忘了镜月是能听见她的心声的。 镜月拉过自己的头发,毫不犹豫地单手一割,飘逸的黑发全断了,变成了和她一样的小短头。 “啊!你…” “别动。” 握着一手黑发,镜月将梁小夏拉到自己身前,站在她背后,双手握着头发揉搓一下,贴在她脑袋上。 黑色柔顺的长发一根根对齐,像活的一样,和她原本的头发融合在一起。 发丝颜色变浅,变成就像她天生出来的浅金色,不到片刻,就把梁小夏变成了长发翩翩的少女。 他给她接的头发,甚至比他割断的还长。 精灵们都珍惜自己的头发,尤其上古精灵。梁小夏在父亲的书房里读到过一本叙述耀精灵生活习俗的书。耀精灵们珍视头发相当于珍视第二条生命,除非亲密之人,绝不允许人触碰。而且梁小夏也知道,耀精灵的头发生长极为缓慢。想要长得像镜月的头发那么长,没有一两千年根本不可能。 “这…这太…镜月,你这头短发真不好看!我给你修修吧?” 想要说他的赔礼太过贵重,她受不起。 梁小夏憋得脸通红通红,最后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对待头发,镜月有一股近乎刻板的执着。从他不停变换发带的款式装饰梁小夏开始,她就知道了。 没想到他执着到近乎精神洁癖,宁可毁了也不要人类触碰。 梁小夏眼睛酸酸的,摸摸自己长到大腿的顺滑软发,上面还有淡淡的,像星星一般的光点。又望着镜月一刀切的脑门,四对长耳朵,坐在天空下,深浅不定的眼眸。 “镜月,我会好好爱惜它们的。” 她取出一把小剪子,绕在镜月背后,抓起镜月的黑发,仔细为他修剪。 镜月没有抗拒,盘着腿,乖乖坐在地上,闭着眼睛,甚至还高兴地低低哼着曲子。 手中的头发又软又滑,她有点捉不住。 梁小夏小心翼翼地修剪了好久,黑色碎屑落在他宽宽的肩膀上和胸口,梁小夏心里颇为复杂。 这是不是有点过于亲密了? 梁小夏从没给人剪过头发,真的是全神贯注地去做,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事情弄毁了。剪了一个多小时,才堪堪停手。 “镜月,你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再修理一下?” 空中凝结的水镜中,一个短发层层叠叠,带着清新空气感的上古精灵,透过镜面注视她。 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很好。” 镜月站起身,手指动了动,落下的头发碎屑又回到他手中。 “将这些收好。我们耀精灵的头发,也是颇为稀少的施法材料。” 他这么说没错。现在剩下的耀精灵,也就他一个了,又是个视头发如命的主。想从镜月的身上割头发,比插翅飞天简单不到哪里去。 “第二件事?你要我做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短发的镜月看起来更高一点,他捏着自己的刘海,眼睛朝上看了看,最后视线又回到梁小夏身上。 “把德波尔封印暗匣给我。” 第一百四十一章毁匣 时间磨掉了硬币表面金灿灿的头像,也伪装了谋杀真实的凶手。如今奔腾的河流,在亿万年前都是荒漠、山岭和汪洋。 “德波尔封印暗匣?” 梁小夏掏出空间中存放的黑色盘龙小盒子,颇有些疑惑地打量这个从费恩身上掉落的神秘物品。 暗匣弥合的地方,三个宝石型凹槽空空的,像是填塞某种楔子或者印记的地方。小匣子上趴着一只迷你小黑龙,双翅收拢,栩栩如生的身体盘成一团,脑袋塞在翅膀下面,只露出半边脸。 黑龙似乎是活的,腹部随着呼吸起伏,翅膀偶尔还扇动一下,只是不见醒来。 “暗匣是费恩从暗精灵手中窃来的?镜月,费恩虽然很厉害,手上有那种神秘的红色闪电。可我不觉得他是个标准窃贼。他开锁的速度,应该没我快吧?” 梁小夏疑问着说出这句话,内心早就给出肯定的答案。地下城的暗精灵前前后后派出好几拨刺客刺杀费恩,想要夺回暗匣。最后连大祭司都亲自出马了,可见暗精灵对这东西的宝贝程度。 费恩能远赴地下城,从那么多暗精灵高手中把暗匣盗出来,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捡来的还差不多。 梁小夏莫名想到了她一直没见到的神秘老者,心里突突了一下。不明实力。隐藏在背后的敌人才更可怕。 镜月点点头,表示同意梁小夏的推理。 “镜月,封印暗匣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地方?拉法尔石化的程度有点太高了,我父亲对着他连续施放了四十多次解除石化的法唱术,一点用都没有。他不会是真的死了吧?” 梁小夏一边说着,单手招出一尊石像,正是拉法尔。 硬邦邦的青灰色石像倒在地上,耳朵长长的,向两边伸展。双眼圆睁,双臂上举。左手持匕,右手中还握着一个小盒子,无神地看着天空。连衣服上的褶皱和肌肤的纹理都完全保留下来,若他真的是人造的石像,一定是最吹毛求疵的大师作品。 镜月低头检查了一下地上躺着的石像。左边两对耳朵轻轻一动,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他还没有死,不过也不算活着。我能听到他灵魂的哀嚎和绝望。肉体却是实实在在的僵化死亡了。这个暗精灵现在,不过是一手抓着救命稻草,挂在悬崖边上。没有人帮助他破开石像安放灵魂的话,他的精神早晚会被消磨得一干二净。很可惜。时间从不仁慈。” 镜月的判断,基本上是给拉法尔下了死亡通知书。 梁小夏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从物理上讲。拉法尔全身每一寸肌肉每一寸皮肤,每一个能工作的器官都被石化了个彻底,不能支持他继续生存。他没有心跳,血液也不流动,标准死人一个。 可是拉法尔的灵魂,被困在其中,没有得到释放。灵魂没有回归,他又不算是真正死了,就这样尴尬地吊着,等待灵魂慢慢消亡。 “如果你还想救他的话。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镜月沉默一会儿,开口道。 他轻轻理了理衣衫上的浮灰。随意地坐在茶几前,给梁小夏倒了一杯水。摆出一个准备长谈的姿势。 “夏尔,你对卡拉赛扬的了解有多少?”镜月坐在她身边,给梁小夏梳理长发,随意问道。 “知道的不多。 卡拉赛扬是耀精灵十二英灵长老之一,正直、勇敢、聪慧,是耀精灵十二长老中最年轻,也最有天分的一位。后来他在一次击杀敌人的意外中,受到了美杜莎女王米提亚的诅咒,双眼发生了异变。只要他睁眼,看到的一切活物都会变成石头。在那之后,他的妻女全受到波及,变成了石头。卡拉赛扬无法忍受这双诅咒之目带给亲人和自己的痛苦,最后剜目投海死了。 不过,记载卡拉赛扬的信息,大多都是些可信度不高的游吟诗歌和传奇改编故事,西晶森林里的文献不太多。毕竟好几千年过去了,大家都不太清楚当时是怎么回事。我若不是之前学习上古精灵语,知道的可能还更少。 怎么,德波尔封印暗匣,和卡拉赛扬长老有关系?” 梁小夏举一反三,联想到暗匣上能石化人的黑龙,心里有了一点点不好的猜测。 “你的叙述中,有几个错误点,需要指出来,”镜月继续补充道, “第一,卡拉赛扬不是耀的十二光芒之一。或者说,他曾经是,但是他自甘堕落,背叛了耀精灵。成为我们耀的光辉背后,永远的伤痕和耻辱。 第二,米提亚是卡拉赛扬的妻子。卡拉赛扬在叛出精灵族后,自愿和米提亚结合。生下了异变的后代。卡拉赛扬的眼睛,则是米提亚通过古老的仪式,自愿献祭给他的。他看到的世间万物都会变为石头,本就是美杜莎的能力。只不过这种能力在堕落后的卡拉赛扬身上,被放大数倍,造成无法控制的灾难。 第三,卡拉赛扬不是自杀死亡的,而是被他的儿子女儿联手杀死的。事情发生的时间点也不对。这不是几千年前的事,而是五十多万年以前的事情。” 镜月声音平稳,不带一点感情,娓娓道来。 梁小夏听得惊诧无比,居然是那么久远前的事情。而且被精灵族传诵至今的悲情英雄,居然是耀精灵的叛徒?! “无论是和你的想法,还是和你的时间隔离,都有些相去甚远。对不对?德波尔封印暗匣,全称应该叫做德波尔?卡拉赛扬的秘密和眼之暗匣。德波尔,就是卡拉赛扬的名字。” 镜月顿了顿,语气有点厌恶地扔出一枚重磅炸弹: “同时,他也是暗精灵的始祖。” “什么——!” 梁小夏猛地一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镜月。 她真想掏掏耳朵,来回摇晃脑袋,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 暗精灵和她们白精灵是一个祖宗?还是一个背叛者祖宗? “是的,你没听错。德波尔?卡拉赛扬是暗精灵的祖先。”镜月按住梁小夏晃动的脑袋,她的长发终于停止乱甩在他身上。“除非我的记忆出错了。” “最纯粹的光明,一旦坠入深渊,必将化身最腐朽的黑暗。 卡拉赛扬的堕落,是在我出生前很多万年前的事情。当时发生的事,我的记忆中并没有印象。可是结果。我们都是看见了的。他的后代,义无反顾地投入了大地之母的怀抱。深色皮肤,暗金瞳孔。永居地下,潜伏在阴影里,和我们耀精灵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镜月手指蘸蘸水,在桌面上一划。茶壶投下的光影的界限一分为二。他默默望着桌上的影子出神。 梁小夏总算明白,为什么见到暗精灵。会有挥之不去的厌恶感觉了。可更多的问题随着她的思考,又冒了出来。 “暗精灵是美杜莎和卡拉赛扬的后代?他的儿女们为什么要杀他?还有,镜月,众神呢?强大的上古精灵其他长老和众神都不管他的吗?” “我不知道。” 镜月没有关于那部分的记忆,他低着头,在空白的几乎没有颜色的记忆之海中长长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有些落寞。 万年孤独的疏离感又出来了。 梁小夏转过身,双手轻轻拉了拉镜月的衣袖,担心地看着他。 “没关系的。”镜月轻轻揉了揉梁小夏脑袋顶,看着放在茶几上的暗匣:“我知道的是。德波尔封印暗匣必须要被毁掉。”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毁灭暗匣,里面封存了德波尔?卡拉赛扬的全部力量和知识。匣子一旦打开,只能带给这个世界灾难和灭亡。”镜月严肃地拿起小匣子。盯着上面的黑龙说道。 毁灭?潘多拉魔盒?里面关着怪物?梁小夏看着趴在盒子上的小黑龙,觉得就凭着这个小东西。杀几个人没问题,毁灭世界,还是太夸张了点吧。 可是又想到费恩居然将这个小箱子嵌在胸口替代心脏,他关于纺织机、燧发枪和债券的知识,梁小夏心里一凛。 真正的穿越者,难道是卡拉赛扬吗? 如果暗匣里,连怎么制造生化武器、核武器、超级病毒这类的知识都有。那这匣子真的就具有毁灭世界的威力了。 科学在探索自然,也在不断改造自然。从前她住的世界,高楼大厦,飞机航母,巨大的电网管道和交通枢纽爬满了整个城市。环境污染,能源枯竭。人类就像是悬在钢丝上跳舞,不知哪一刻就会万劫不复。 即使没有武器制作的知识,只是一些现代科技知识,梁小夏也不想她生活的绿地变成灰扑扑的钢筋水泥森林。 科学这东西,是好是坏,实在是很难说清楚。 “拉法尔是暗精灵,卡拉赛扬的无数后代之一。德波尔封印暗匣,对他的排斥很小。我可以想办法驱动盒子中的力量,导入拉法尔的身体,解除他的石化状态。同时抽出暗匣的能量,让它变得更容易被破坏。不过机会只有一次,或是清醒,或是再次死亡。一切都只能看他灵魂的忍受程度了。” 镜月的计划是个简单的一箭双雕。他用盒子救拉法尔,等盒子里的力量被抽干了,他就能毁掉它。 “嗯,具体怎么做?我能帮什么忙?” 梁小夏无所谓拉法尔活着还是死了,不过能帮镜月做到些事情,她还是挺开心的。尤其是接了镜月宝贵的头发,她想做点什么,让镜月心情好一点。 “是需要你帮忙。暗匣中的力量,目前只有遗弃神殿中的铭文阵能够驱动。继承遗弃铭文的你。得充当力量传送的媒介。” 镜月拿起暗匣,将它放在梁小夏的脑袋顶上,轻轻敲了一下。 媒介? 梁小夏带着镜月和石像拉法尔传送进遗弃神殿。光洁白耀石地板上,她左手搭在拉法尔身上,头上顶着封印暗匣,动也不能动,感觉自己说不出的傻气。 “传输过程会很快,不必紧张。如果感到不舒服,就用本能调动遗弃铭文阵防护自己。不过要记住,在力量传输开始后。千万别让暗匣掉下来。” 镜月站在她身前,单手举起,按在暗匣上的黑龙身上,动作轻松自然。看着他毫无压力的样子,梁小夏也放松了一点。 传输开始了。 梁小夏感觉自己身上热热的。 隐匿在皮肤中红色铭文阵显形。布满了她全身。阵图上暖流一阵阵涌动,顺着一个固定的方向,从她的头顶灌下。依次流过脖颈,肩膀,左臂,手心。缓慢地灌入石像拉法尔中。 深灰色朦胧热流顺着她的传导,一股一股进入石像。 姐现在就是根电线吧?梁小夏站在原地。除了轻微发热,没有任何不适,还有空胡思乱想。想抬起头看看镜月的脸,感觉到脑袋上压着的暗匣,又老老实实站着不动了。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这哪是他说的一会儿就好啊?梁小夏胳膊举着有点麻,又不能松开。怨念地看着她身前镜月的袍子,和他光洁的下巴。穷极无聊地开始数镜月长袍上的星点。 “镜月,问个问题?这盒子到底怎么打开?费恩要找的‘钥匙’,是这个盒子的钥匙吗?” “打开暗匣的钥匙,是三块灵魂之石——三块含有你们西晶森林守护三姐妹全部灵魂的石头。塔里娜、夏西拉、托蕾雅。你一出生的时候,就该见过她们了。” 梁小夏看不见,在她的头顶上。一直闭眼沉睡的黑龙早就醒过来了。力量不停从龙身中抽出。让这头小龙感到不安和恐惧。 黑龙挣扎着煽动翅膀,瞪大眼睛。对着它面前的上古精灵吼叫。镜月单手按在龙身上,掐着龙的脖子,将它死死按住。愤怒的黑龙越挣扎越厉害,动作越来越大,他想要将按住自己的该死的人石化,对方却闭着眼睛,完全不看它。 “镜月,怎么回事?还有多久?” 梁小夏站得脚都麻了,感觉到头顶有东西乱动,又不能抬头去看,无比难受。 头顶上的动静越来越大,盒子在她脑袋顶来回晃动,感觉马上就要掉下来。她伸手要扶住盒子,突然被镜月一把抱住,按在怀里。 梁小夏被揽着靠在他胸口,脑袋顶上一股大力传来,压得她差点跪下。想起自己的任务,梁小夏又按住即将松开的手,贴在拉法尔身上,惊得一身汗。 “好了。” 一阵泛着淡淡疲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梁小夏急忙松手,扶住差点倒在地上的镜月。他脸上惨白惨白,连嘴唇都没有颜色的粉白,闭着眼睛,软软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接下来,就看他自己了。夏尔,帮我毁掉这个盒子。” 看来这样的力量传输,非常累人。封印前耀精灵长老,暗精灵始祖的暗匣,镜月能够驱动,也让梁小夏暗暗吃惊。他到底有多强?能够操控得动一个传说级别存在的人物留下的东西?梁小夏一直以为,镜月只是一个普通的耀精灵。镜月的强大,也被她理解为耀精灵中存在的普遍现象。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梁小夏担忧地望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镜月,提一口气,看向落在地上的暗匣。 暗匣上的黑龙干枯了,像虫子换皮时留下的虫蜕,保持着龙的造型,盘成一个空壳小团。 梁小夏拿出时俟,搭起弓,凝结出一根雪白的精神力长箭。双眼盯着暗匣,一箭迅猛射出,箭矢连着盒面和上面的黑龙扎了个穿透。 “嘭——” 不大的一声爆响过后,暗匣被炸成细小的黑色碎片。大量白色光点像烟火一样从盒中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四射,照得人眼前一亮。 火光逐渐暗淡下去,残留一地黑色碎片。 第一百四十二章死城 亲吻泥土,咀嚼蛆虫。没有自由意志的人,活着或死,没有区别。 玫缇斯都城的钟塔高耸城中,塔上的玫瑰笨钟丢失了很久,敲钟人也不知所踪。整个钟塔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玛塔基尼站在钟塔最顶层,单手搭在没有玻璃的窗洞上,远眺前方广场后的玫缇斯王宫。 夕阳垂落。 铅灰色的沉云将天空压得很低,接近地平线的地方,傍晚的红霞无声却剧烈地燃烧,将王宫湮没在赤红色的光海中。尖顶城堡上的玫瑰玻璃窗反射出几道亮得刺眼的光线,正照在钟塔顶端,玛塔基尼脸上。 他轻轻闭眼,不让这些光刺痛眼睛。 再睁眼时,太阳已落,夜色降临。 玛塔基尼的衣袍被夜晚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勾勒出一幅偏瘦,却充满力量的精灵身躯。他抓着法杖,连续唱出冗长的咒文,声音被穿过钟塔的大风搅拌得断断续续,镶嵌在白釉木的法杖上的绿色宝石爆出尖锥型的一道气劲,绕着塔顶飞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他的法杖内。 尖锥扫过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有在塔顶墙壁一脚,一小块黑色的污渍在尖锥过后立即显露了出来。 玛塔基尼蹲下身,掏出一瓶试剂,拧开瓶塞,小心地在污渍上滴了两滴试剂。 多兰沿着通向塔顶的台阶走上。很罕见地将头发全部束起,穿着利落的短装,握着一对双手剑。走到玛塔基尼身边。 “玛塔,夏尔宝贝已经走了。王宫里有点不对劲,我沿着王宫外围的围墙转了一圈。一个执勤的人都没见到。” 她看到墙角一小块的黑色污记在两滴溶液中蒸成虚无,和梁小夏相像的大眼睛立即凝起。 “黑暗元素?” 只有黑暗元素之力会被坟葬夜光花的花精吸收。多兰对药剂检验学并不精通。可这是她碰巧知道的检验法之一。也是最标准的黑暗元素检查法。这种方法,她小时候看到过很多了。而且,坟葬夜光花的味道有一股很特殊的香味,只要闻过一次,想忘都忘不了。 “是地下城的祭祀,还是亡灵法师?” 光洁的额头皱起,多兰有些不舒服。急切地询问玛塔基尼。 墙上的痕迹,明显是钟身在搬运中意外磕碰留下的。十几吨重的笨钟,单纯靠人力,需要几十个劳工,还都必须是武艺不弱的重剑士才行。 不声不响地将钟从钟塔上偷出,除了硬来,只有一些法术才能做到。黑暗元素在一年后依然明显残留,偷走钟的人,实力肯定非常强。 能够轻易操控亲和度最差的黑暗之力,对方不是常年生活在地底的暗精灵。就是专精亡灵法术,心思邪恶的亡灵法师。无论是其中哪一种,多兰都不想见。 “更糟糕,两者都不是。”玛塔基尼脸色凝重。手指指着黑色蒸发后,墙壁上留下的浅灰色划痕,“是亡者干的。” “亡者?它们不是早都被消灭了吗?玛塔,你确定真的是亡者?”多兰下意识地拉住玛塔基尼的双手,漂亮的眉毛蹩在一起。 亡者,比亡灵法师更为可怕的存在。 暗精灵族群因为天生就居住在地下,对黑暗元素之力的亲和度,比其他几类都高。经过长久的研究和训练,能够使用黑暗之力驱动法术的,全部被称为黑暗祭司。 亡灵法师则什么种族都有,他们选择黑暗元素法术进行专精研究。而黑暗元素特有的吞噬性和排异性,也导致亡灵法师除了黑暗法术,什么都施展不出来。偏巧,黑暗法术中直接伤人的少,大多是诅咒类削弱型法术。小到迟钝术,大到躯体溃烂,黑暗傀儡术,都是操纵、控制、折磨得人痛苦不堪的法术。 不仅如此,大部分亡灵法师为了研究黑暗法术的效果,还喜欢寻找动物、人或其他种族的智慧生物做实验材料。几乎每个成名的亡灵法师,手上都有几百上千条无辜性命,恶名远播。世界上绝大部分城市,也都不欢迎亡灵法师,极端些的,捉到亡灵法师,缉拿捕捉立即处死的,也不在少数。 亡灵法师如果能够被称为“双脚踩在泥里的旅者”,亡者就算得上是“全身埋在土里的死神”。亡灵法师在黑暗法术的研究上,走得最为长远,却也不及亡者的万分之一。他们是真正的死人,迈过了死亡大门,拥抱永恒的黑暗。亡者不是骷髅兵、僵尸之类几乎只有本能的低级死亡生物,而是高等级的,保留生前所有智慧经验的亡灵生物。 亡者,若要存在下去,必须吞噬灵魂,海量的灵魂。只要是亡者经过的地方,不是成百上千人的死亡,而是几十万、几百万的生灵涂炭。死掉的人,都会转化为亡灵生物,变成亡者的奴仆,只服从他一个人的指挥。 亡者杀不死。 除非有办法一次彻底灭掉它的灵魂之火。否则,亡者会寻找一个合适的身体再次复活,重新变得强大起来。 亡者的出现,意味着世界可能再次走向毁灭。不死的亡者最大的目标就是吸取灵魂。不将大陆或海洋全变成自己的领地,他们是不会停止的。 三十四代精灵女王率领族群抵御亡者进攻的文献,在西晶森林里还留有拓本。精灵族经过那次战争后,人口恐怖缩水,战争前西晶二十万精灵,战争结束后只剩下不到两万,十不存一。西晶精灵族群在此之后,逐代落魄,直到现在只有三千不到的精灵,可怜的在森林里苟延残喘。 玛塔基尼的曾祖父在战场上亲手砍死了已经变得毫无理智和情感,只知道杀戮的亲姐姐。他保存的遗物中,还有一本残破的日记,详细记载曾祖父在战争中经历的一切。 “绝望之战。” 玛塔基尼喃喃念了一声,默默体会当时的恐怖。 “玛塔,你看那是什么?”多兰转头望向窗外,吃惊地指着玫缇斯王宫。 巨大的黑色龙卷风在玫缇斯王国顶部盘旋升起,滚滚黑云喷出龙卷风,飘在天空中,缓慢向四周扩散。 黑云眼看就要没过钟塔顶部了,天空暗了一截,奇异的怪风刮起,吹得整个钟塔都轻微晃动。 “快走!” 玛塔基尼拉起还在站在窗口还惊诧不已的多兰,轻呵一声。 多兰反应过来,向着钟塔楼梯口奔去,玛塔基尼回望一眼,又将她拉回。 “来不及了!” 单手抱住多兰,玛塔基尼握着法杖,从窗口纵身跃出,对着外面直接跳了下去。 垃圾碎屑被黑风卷着到处乱飞,街上的行人乱哄哄的,在黑暗中抱着脑袋,没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扯着嗓子,指着天空胡喊乱叫。 “有人从钟塔上跳下来啦!” 几个路人大喊一声,在此刻却没人注意到。人类身体中残存的一丁点动物本能,让所有街上的行人都疲于奔逃。没人再顾得上看热闹。反应最快的几个机敏居民,拿着临时收拾的几件贵重物品,匆匆向城外逃去。 玛塔基尼法杖一挥,一个高级羽落术施展,两个人的身影在空中陡然一轻,像一片羽毛一样,曲折着缓慢下落,最后缓慢落在地上。身子一稳,立刻向城外奔跑去。 黑色沼泽以王宫为中心,辐射扩散。来不及逃开的行人只要脚粘在地上,触之必死。鲜活的生命之力被抽得干净,躯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化成一具青绿色的干尸,痛苦地栽入泥沼。 还有些人吸入空气中的绿色雾气,提不上气,越跑越慢,最后一头栽在地上。被迎头赶上的黑色沼泽吞没。 远处,玫缇斯王宫在沼泽中缓慢下陷,王宫顶上的龙卷风逐渐壮大,从一刻钟前的房梁粗细,扩大到堪比钟塔宽度的直径。巨大的黑色漩涡吞掉了广场上的喷泉雕像,将已经坏死的树木连根拔起,卷入其中,接着吞掉几栋小房子。 瓦砾碎片在空中乱飞,天崩地裂。 马路地板翻起,房屋倒塌。被压在废墟下的人不得脱身,鬼哭狼嚎一阵后,又被黑沼感染,逐渐死亡。 泥沼之上,黑色的龙卷风中,突然喷出一堆小黑点。 这些小黑点在空中散射,炮弹一样落下,临倒在地上。还活着的人才发现,这些都是尸体。黑色的鸟尸、狗尸、家畜家禽、拉车的马匹…最多的,还有人的尸体。 每具尸体毫无例外地都是青绿色和黑色的,穿着破烂不堪的服装,身形枯槁。 接触到黑色沼泽的尸体们似乎又吸取了力量,缓慢站起。稳稳地踩在沼泽上向前走。身形一点都不比普通人类慢多少。 “鬼啊——!” 女子的尖叫声和哭泣声响彻街道。尚存的靠城门近的几栋房子燃起了火,给混乱的情况又浇了一把油。 几个跑在最后的人被这些活尸抓住,联合拖入沼泽中,转化成为新的活尸。 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玫缇斯的天空便完全被黑色笼罩。人群潮水一样从城门涌出,慌不择路地奔向郊外。 第一百四十三章拖延 死在地狱中,与活在地狱中,哪个更可怕? 天边的云霞再也见不到了,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黑红色的天幕中。城镇中心的王宫没入腐烂淤泥之中,只剩下红色的王宫尖顶在地平线外。 绿色雾气弥漫在逃散的人群周围,瘟疫沼泽在身后快速扩展,还有奔跑的或行走的活尸,不停地追赶幸存者的脚步。 人们濒临死亡的恐惧被放大到了极限。 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尖锐的求饶声,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被冲散的孩童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每个人都想活下去,却找不到合适的方法。 玫缇斯铁闸城门高高升起,二十米宽的城门在此刻人流的冲击下脆弱不堪。一辆逃难的富人马车在通过时侧翻,堵住了半边城门。 想要放干净一湖泊的水,仅靠一个打开的水龙头完全不够。恶劣的是,这个唯一的救命稻草,如今又被扯掉了一半。 活下去!每个人都想争到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恐惧化作另一种暴力和愤怒,人们推搡着、争着抢着向前挤,侥幸逃出城门的,来不及看城门后的场景,欢呼一声,急迫逃命。尚困在其中的。更像野兽挣扎咆哮,踩着同类的身体拼命向前压去,争取哪怕不到一寸的挪动。 凭什么他们就要孤独赴死,凭什么活下来的不是他们? 人类,如同干涸鱼池中成百上千条小银鱼,扑腾着身体做垂死的挣扎。 此时此刻,再没有怜悯之心,没有同情和仁爱,所有人都极尽可能地踩着同伴的身体向前。吸入绿色毒气倒下的人,也不再有人怜悯。连自己的亲人都保不住。连自己都保不住,他们又如何能去怜悯别人? “爸爸——爸爸——呜呜,我要爸爸——”手上拎着一杆木头玩具枪,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坐在街角商店的窗框上,眼睛肿得如同桃子。哭得几乎筋疲力尽。 “别哭,宝贝别哭。爸爸在这里。”在小摊上卖蛋糕的胖老板在被压塌下的废墟下向小男孩招手。胖老板的腿被压得结实,动也不能动。他伸出手。抹了一把儿子被眼泪鼻涕糊住的脸。 “呜呜,爸爸。我不要你死,爸爸你别死。”小男孩看到他父亲脸上隐隐泛起的青绿色,边哭边说。声音哑得厉害。 “帕加,哦。我的小帕加。乖,别哭。来,把这个喝下去。”蛋糕老板拿出药剂,拔开瓶塞,用还能活动的双手搂着儿子细弱的腰,小心地喂他喝药。 胖老板强忍剧痛,挂着最慈祥的笑容,双眼一眨不眨,贪婪地看着他的儿子。 他的腿没有一点知觉,黑色的沼泽还在扩大。城中四处起火,他根本不可能活下去,更别说带着儿子逃命了。也许。今天就是他们父子分别的日子了。 “爸爸,我帮你出来。咱们一起去找妈妈。好不好?爸爸,好不好?”小男孩将试剂喝得一滴不剩,脸上的隐绿完全褪去。他倔强地跑到倒塌的废墟旁,用双手不停抱着砖块向外丢。 “不,停下来。帕加,停下来!别去找你妈妈了!”胖老板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最后拉着小男孩的双手,一字一顿地嘱咐:“帕加,去城外。从你常去玩的那个小洞钻出去。你想办法去找到一个背着银弓的小姐姐,求她收留你。听明白了没有?” “我不!我谁也不找!我要和爸爸在一起!” 胖老板一个巴掌扇过去,看着他的脸肿起,后悔地又抱着儿子揉脸,“听话,帕加。爸爸的小帕加是最听爸爸的话的。去找那个背着银弓的人。她的弓上有一颗巨大的黑宝石,很好认。帕加,无论如何你都要留在小姐姐身边。她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听懂了吗?” 帕加懵懂地点了点头。 胖老板挂着一抹终于放心的笑容,慢慢软倒在他身上。 …… 玛塔基尼紧紧握着多兰的双手,两个人被堵在大量的人堆中间,疯狂的人群挤来挤去。活尸在人群身后追赶,他们不吃人,也不咬人。只是像剥洋葱一样,将落在最后的人拖走,扔入瘟疫沼泽。 “玛塔,前面的路已经全被堵死了。城门口的人流挪动太缓慢。咱们怎么办?” 多兰一剑劈出,剑尖划出的空气刃隔着几米,直接削掉一个活尸的脑袋。 玛塔基尼法杖挥舞,从天空俯冲向下想要袭击两人的黑色大鸟也被元素弹击中。毫无生命的鸟儿被元素弹气化蒸发,连一点羽毛渣滓都没留下。 两个精灵配合得天衣无缝,接连干掉好几个从天空和身后跟上来的人类或动物活尸。每一个都是一击毙命,不给这些活死的生物留下一丁点反击的机会。 后面,黑色龙卷风还在不断喷出小黑点。一个个新转化的活尸落在地上,源源不断地补充被两个精灵消灭的部分。 玛塔基尼给两人施加了闭气术,松开多兰的双手,将妻子向前一送。 “咱们分开走。你先越过城门,到城郊去找夏尔,他们应该还没走远。找到他们,让他们赶紧走!” 两个精灵一起行动,虽然能够相互照应,在机动性上却差了很多。更何况,玛塔基尼还挂念着他的小女儿。瘟疫沼泽蔓延的速度太快了,他必须想些办法,多争取点时间。 “玛塔,你要干什么?”多兰环住丈夫的胳膊,盯着他满面冰霜的脸。 “我留在这里,想办法阻止沼泽扩散。”玛塔基尼看着身后不到二百米的瘟疫沼泽,和沼泽上站立的黑压压一片活尸,轻轻眯了一下眼睛。 “放心吧,一旦脱身,我就去和你们汇合。” “好吧。万事小心!”多兰璀璨的双眼迸发出莹莹光芒,她深吸了一口气,在玛塔基尼面颊上吻了吻,又紧紧抱了他一下。提着双手剑,头也不回地钻入人群中。 他们深爱着对方。若一个死了,另一个也不会独活。 也唯有两个精灵的小女儿,值得他们不惜用生命去拯救。 玛塔基尼从口袋里取出一瓶七彩光芒不停流动的药剂,盯着药剂看了一眼。最后将整瓶药剂喝完,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全身元素之力暴涨。元素气流在他的周身凌乱暴走,将他的法袍撑得鼓鼓的,十几秒后,才缓慢稳定下来。 他变得更强了,身体周围的元素之力乖顺得像被驱赶的绵羊,沿着固定的线路在他的体表滚动。他的眼底流动乳白色光芒,法杖上的绿宝石也覆盖一层厚厚的元素流,七十多道元素织成一张复杂的网,裹在宝石表面。 被喝掉的,是他珍藏五十多年的唯一一瓶“法唱之轮”药剂。这瓶稀有的药剂由熔岩花、金猴鬼草、抹香鱼牙粉等大量珍稀材料制成,能将他生生从法唱者五阶巅峰的实力提升到六阶巅峰。 在法唱者中,五阶和六阶是有“天堑”之称的巨大分水岭。五阶的法唱者被称为中阶法唱,升入六阶,则可被称为高阶法唱者。能够使用飞翔术、能够大范围施展法术、能够时刻保持冥想状态补充元素之力。高阶法唱者,在西晶精灵族群中不超过两只手的数目,还都是活了八百一千年左右的老精灵,由此可见其提升难度之高。 五阶和六阶之间的跨越,实在是太难太难了。它要求的不仅仅是元素之力操控熟练度的提高、身体对元素之力容纳度的增加,还要求法唱者对施法本身有更多本质性的了解,开始接触法术根源性的东西,也就是世界某方面的本质。 玛塔基尼在三十年前进入五阶巅峰后,再没前进过一步。不过他并不着急,等级越高,提升越慢,这是常规。从五级巅峰跨越到六级,花费二三百年的精灵大有人在。 可是如今,他等不起了。 他迫切地需要更多的力量来迅速控制不可收拾的局面。 强行饮用法唱之轮,他的身体被撑得痛苦万分,却咬着牙,欣喜地感受体内洪流般的元素之力。 跨越一个阶位,玛塔基尼在领悟和知识上虽然没有增加,能够操纵和容纳的元素之力,却强了将近五倍都不止。 法唱之轮的药效只有三十分钟。当三十分钟过去后,他会陷入更深的虚弱状态。 可是这三十分钟,也足够他做很多事情了。 玛塔基尼掐算了一下时间,深深地皱着眉,远望瘟疫沼泽中央,下陷的王宫。 操纵这一切的亡者,肯定在王宫中躲着。他必须想办法把亡者引出来,解决掉对方。最不济,即使他无法消灭亡者,也得想办法阻止瘟疫沼泽如此快速地扩散下去。 玛塔基尼握着手杖,双脚踩在空中,如同登上台阶一般,踩着看不见的阶梯,一步一步走入空中。 他悬站在空中,脚下是已经蔓延过来的瘟疫沼泽,站在沼泽向上望的狰狞活尸,还有充斥全城的绿色毒雾。 身边,巨大的飞鸟扑闪着翅膀,刺耳鸣叫,对着他远远发起冲击。却一次次被他周身浓烈的元素之力弹开,翅膀被乱流搅碎,又掉在沼泽上,被沼泽再次吞没。 第一百四十四章冰封 黑色的天空下,哀婉的歌声凄厉绝唱,诉说灵魂的悲恸。 玛塔基尼稳稳空悬,单手提着法杖,冷冷看了一眼不自量力不断向上跳跃,想要将他勾下来的活尸。活尸们挤挤挨挨站在一起,抬头看着玛塔基尼的身影,身体直直向上一蹦,又直直落下。 活尸不是亡者,活尸感觉不到疼痛,没有灵魂也没有智慧。他们只是亡者手下操控的提线木偶,一切行为都依照亡者的指令。他们的灵魂,早已被瘟疫沼泽带走,化作滋养亡者的一丝丝养料。 这些活尸生前只不过是一些普通的士兵和居民,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也只是依照最简单的指令想要消灭一路遇见的所有活物,根本不懂得后退几步缓冲加速跳起,也不懂得互相协作搭起人梯向上延伸。他们黑绿色流着黄脓的眼睛盯着玛塔基尼,早就没了生的光芒与智慧,只对着他傻傻干瞪眼。亡者的指令并没告诉他们遇到这个情况该怎么办。 玛塔基尼却不会给这些活尸更多机会。空中不停对着他冲击的死鸟扰得法师不胜其烦,他单手一挥,身上的法袍爆发出一股刺眼金芒。二级法术光辉护铠,在现六阶巅峰的精灵法师身上,效果强得恐怖。金白色的护铠瞬间默发,坚硬的光壳如同地上的太阳。辐射环宇。 “滋啦——” 冲在他身边的鸟儿发出刺耳恶心的嘎嘎叫声,阳光照在黑色的大鸟身上,烤肉一样烫出白色烟雾。已经死去的飞鸟浑身发热。被光线覆盖的羽毛气化脱落,一只只痛苦的跌落。 地上的活尸也受不了最纯粹的光元素挥散,全身烫出浓烈的烟。颧骨和额头部位全部热得发红、脱落,露出里面的头骨。甚至在蔓延的瘟疫沼泽。也因为玛塔基尼的光辉护铠变得干裂发灰。肉眼可见的浓郁绿雾瞬间变淡,贴着地面垂死挣扎。 光辉护铠的对付这些活尸的效果很好,代价也不小。遮掩天空的黑暗天幕像一只倒扣的铁锅,将整个城市完全隔离在黑暗中。浓厚的法术黑云让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玛塔基尼也得不到任何光元素的补充。实际上,他将六阶法师能够发灰的实力调动到了极致,方圆四百米内的光元素被他抽得一干二净。才凝成这一个威力强大的二级法术。 一个光辉之铠,根本不可能完全阻挡地面蚂蚁巢穴一样黑压压的活尸。玛塔基尼在迅速冷静的判断后,一边竭力保持光辉之铠的加持效果,一边分心二用,嘴中吐出一节又一节高高低低的长短句。 苍凉的精灵歌声回荡在城市上空,听到歌声的幸存人类为之一顿。歌声并不大,却有种直指人心的力量,通过人们的耳朵钻入大脑,带给人们无法描绘奇妙的感觉。 法唱者混合精神力的歌声是最玄奥的指引,元素之力随着他的法唱缓慢震动共鸣。在玛塔基尼身前凝成一面巨大的冰蓝色法阵。缓慢流动的法阵不停散发恐怖的白色寒气,凝实转动。 他要施展一个六级法唱术,强化霜之新星。 霜之新星本来是个三级法术,以施法者为圆心。向周身三百六十度爆射出一条扩大的霜冻冰环,冻结施法范围内的所有物体,并给生命体造成伤害。六级的霜之新星,威力更强,需要的吟唱时间也更多。十五分二十八秒的吟唱,少一秒都不行。他必须在这十五分钟内将元素之力运作到一个恐怖的境界,源源不断补充霜之新星需要的冰元素。 额头滑下一溜汗珠,还没滴到脸颊,汗珠就在他脸上结冰了。周围瞬间下降几十度,玛塔基尼嘴冻得干冷,一口一口呼出白气,坚持运用冰到麻木的身体不停吟唱。 玛塔基尼最后一个音节刚刚落下,身上的光辉护铠也闪烁两下,终于熄灭。天地陷入更深的黑暗,只有他手上虚空托着的一个立体球形法阵,白雾蒸腾。玛塔基尼的衣袖上,手掌上,被这个冰冷的球形法阵冻出一片细碎的冰晶,覆盖在他身体表面。 球形法阵陡然扩大,将他包裹在内。手掌大的冰雪花纹在球形法阵表面流转,随着冰壳中传来的轻轻一声“去——”,陡然扩大,冰蓝色光芒瞬间充斥天地。 冷酷的冰雪掠过天空,扫过地面。球状的冰雪爆炸冻结了途径的所有生物。飞鸟变成了一座座精致的水晶冰雕,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活尸们也被彻底冻结,化成连结一片的冰人,冻在厚厚的冰壳中,无法动弹。 方圆百米,全变成了白蓝色的冰雪世界。 冷风吹卷过一座座冰雕,天空下起葡萄大的雪片,黑暗中的冰雪冷得连灵魂都能冻住。冰雪的威力,被完全发挥出来,化作这一个无声地世界。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并未为之震撼。 玛塔基尼似乎并不满意这个效果,眼神扫过满地冰川,他结着寒霜的眉毛一拧,细碎冰晶落在他的嘴唇上。 如果只是消灭活尸,他有无数种方法,一个简单的爆炸效果法术就能彻底扫除这些活尸,可玛塔基尼的目的并不在此,他需要阻止瘟疫沼泽的继续蔓延。不从根源上隔开扩散的瘟疫沼泽,还是会有大量活尸源源不断产生。 面对触之即死的沼泽,没有什么好方法避免。玛塔基尼必须保护他的女儿,所以他必须将沼泽斩断在此。 在看到被强化霜之新星冻住的瘟疫沼泽时,玛塔基尼的面色终于变得好了一些。黑色的泥沼想要从冰壳中挣脱出来继续向前,却被他的冰雪困得死死的。在冻住的白色冰层下,可以看见泥沼蠕动着向前,一寸一寸缓慢挪动。速度比较之前的扩展,如同飞鸟和乌龟赛跑。 达到了目的,玛塔基尼立即暗自戒备,抓住手中的法杖,蓄势待发。 他肯定自己已经被亡者盯上了。 躲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在计划受到阻碍时,绝对会出手除掉他。这也是玛塔基尼的另一个目的——将亡者引出来。 玛塔基尼冷冷吐出一口气,默算了一下。法唱之轮的药效还有十五分钟。他单手捏着一张法唱卷轴,槽牙紧咬,双耳竖起,高度戒备。 那张卷轴,是他最后的底牌——同归于尽。 玛塔基尼的头顶上空裂开一个黑色的缝隙。一座巨大的钟罩突然从缝隙中出现,对着他罩下来。雕满玫瑰的花钟出现得离他太近,玛塔基尼来身影一闪,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被钟罩当头罩下。 “嗵——!” 巨大的钟将玛塔基尼扣在了地上,十几吨重的笨钟当头砸碎几座活尸冰雕,沉重的钟沿破开沼泽上的冰壳,将玛塔基尼封死在了里面。 黑色的裂缝并没有合上,西西弗斯悬在空中,单手架着费恩,从裂缝中走出。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还留着他做什么?”费恩望着纹丝不动的钟,眼神不善。 “嗯,杀了他有点可惜。”西西弗斯耐心地给费恩解释:“你也看到了,他是个精灵。而且是个精灵法师。虽然是靠着药剂的力量提升到六阶的,却也是很难得的好材料。将这样一个精灵法师直接化成活尸是很浪费的。” “您想将他也变为亡者吗?”费恩心里立刻抽紧。 “啊,不。亡者的转化并不简单,他转化成亡者也不一定会向我们效命。这样的人,化成黑暗仆从,更合适些。”西西弗斯望着巨钟的目光充满兴奋之色,骷髅手指也下意识轻微颤动。 六阶精灵法师转化黑暗仆从虽然更费事些,需要他亲自出手,代价不小。可收获也很让人惊喜。 黑暗仆从有智慧,还能去除掉生前多余的情感,只听他的命令,理智地使用自己的力量,比地上要多少有多少的活尸强了好几个档次。 费恩不语,他想起来了,自己送给伯奇的三十个三阶人类法师,就是黑暗仆从。虽然最后伯奇还是失败了,但不能否认的是,那些黑暗仆从令费恩都有些眼馋。三十个可以操控,听话又顺手的法师,绝对是一把利刃。 “尊敬的引领者——”费恩笑得谦卑,看着大钟的眼神带着贪婪之色。 “不用开口求我,费恩。这本来就是我给你的奖品。” 大钟轻轻晃动了一下,发出嗡嗡的颤鸣,又死死扣在地上。 西西弗斯轻笑,这几十吨重的钟,凭对方一个区区六阶法师,根本抬不起来。脚下就是瘟疫沼泽,等十五分钟药效过去,那个精灵法师即使无法转化成为黑暗仆从,也会力竭掉落在地上,立刻化为活尸。 这是一件怎么看都很划算的事情,区别只在利益的大和小罢了。 费恩得到西西弗斯的首肯,立刻抬起手,高举玫瑰手杖,大量黑色的黏液从手杖上流出,滴落在钟面上,从巨钟的玫瑰刻花向内渗透。 古铜色玫瑰被染得漆黑,仿佛在钟面缓慢凋零。 第一百四十五章救父 一意而孤行,至死方回头。 乌金落地,早春的森林已经开始抽芽,光秃秃的枝杈冒出一撮撮小小的绿色嫩芽。森林的地上也钻出一片毛茸茸的细草,在夕阳下生机勃勃。 梁小夏站在城郊三十公里外的林道边,长发松松被蓝金镶边的发扣束在脑后,她提着一个巨大的皮箱,挥手送别渐离渐远的马车。 马车窗边,甜甜和西娅对着她不停挥手。站在车顶的德姆也脱下帽子,使劲挥舞,火红色的头发在夕阳中无比耀眼。 “放心吧,小夏尔,师傅我会将他们送到的。”洛基坐在车尾的衡量上,翘着二郎腿,背靠在车厢上眯着眼睛对她抛了个不正经的飞吻。 康斯坦丁驾着马车,轻轻抽打赶车的两匹健马,转过身对着她锤了锤自己的胸口。 梁小夏久久伫立在原地,凝望远去的马车,细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挥舞,最后又慢慢垂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怎么了,精灵主人?” 斯文错后梁小夏半步,看着她纤弱的背影,在夕阳中萧瑟单薄。 “说不清,我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梁小夏右手抚摸上自己的幸运右耳,耳朵在发热,火烧火烧的。她的内心也惴惴不安。红色电流和绿雾在体内有些躁动,纷乱游走。 “斯文,我有些担心甜甜他们。” 梁小夏打开手提皮箱。拧紧眉头。皮箱里装满了药剂,高高低低的水晶药剂瓶盛满各色看起来就很赏心悦目的药剂,每瓶药剂上都贴了标签。详细说明药剂的用途和使用注意事项。皮箱盖的夹层中,还有一封甜甜留给她的信。信纸有点发黄。应该是很久以前就写好了的。 “精灵和人类,是没可能的。除非你能突破八阶法师。可是那又怎么可能?” 梁小夏默默念了一句,没有拆甜甜些的信,只是认真收好她给的送别礼。 “只要你没事,他们就会平安的。命运就是如此安排的,放心吧。” 斯文随手在树上摘下一片叶子,放在唇边。轻轻吹起马人的小调。曲子清脆婉转,卷着傍晚的风,有一股慵懒的味道。梁小夏坐在树杈上,合着他的调调打着拍子,强压下心里闷闷的恐慌感觉。 曲子突然中断了。 “嗯?”梁小夏疑惑地看着斯文。 “天黑了。”斯文抬头望向天空,有些担忧地说:“今晚的月色,很不好。” 梁小夏的右耳烧得厉害,她站在树梢上,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奔过来时,心里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哦。夏尔,小宝贝。”多兰握着双手剑,抱住迎上来的梁小夏,急切地亲了亲她的脸。又向四周张望:“你的小队已经走了?” “他们刚走。妈妈。怎么回事?父亲呢,你们不是在一起吗?”梁小夏看到独自赶来的多兰,心里狠狠“咯噔”一下。 “咱们先走,你父亲稍后会来和咱们汇合的。”多兰脸上常见的笑容不见了,眼中隐隐泛着星点泪光。抓着梁小夏的手就要跑。 一拉,没拉动,再拉,梁小夏还是纹丝不动,直挺挺站在原地。 “妈妈!” 梁小夏更急了,反抓住多兰的手,“父亲到底去做什么?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主人——” 斯文拍了拍梁小夏的肩膀,满脸寒霜,伸手指了指远处玫缇斯城中,巨大的黑色龙卷风。 梁小夏的脸色立刻变了。她紧紧咬着牙,挣扎着甩开多兰的手。 “斯文,带着我妈妈去诺雷娜港口!三天后咱们在那里汇合。” “小夏尔!不要意气用事,快跟妈妈走!你爸爸就是为咱们争取时间才留在那里的,不要辜负他的好意!你这是要你爸爸白白牺牲吗!夏尔,稍微给我懂事一点!” 多兰急了,声音是有从未有过的严厉,双手钳子一样箍住梁小夏,对着她厉声喝斥。 她自己的心也很痛,刀绞一般,只能不停祈祷丈夫不要有事。 若他出事,她会负责将小夏尔养大的。 然后,随他而去。 可是,他的孩子,她的孩子,小夏尔的未来还很长,决不能出任何事情。 多兰抓住梁小夏,母女对望,相似的双眼睁得大大的,身体紧绷,眼中俱是不肯让步的坚决。 “妈妈,对不起。” 梁小夏的眉眼突然柔和下来,轻轻抱在她怀里,呢喃一声。 多兰还未反应过来,一道红色的闪电瞬间从梁小夏手中蔓延,击中她的身体。 最后一刻,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没有你和父亲的家,不能称之为家。你们两个,我谁都失不起。”梁小夏抱着多兰,伸手替她最后挽了一下鬓角,擦了擦母亲闭着的眼睛溢出的泪水。身体顿了顿,将多兰交给斯文。 “斯文,我给你解开契约。三天后,如果…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你继续带着我母亲出海,将母亲送去西晶森林。” 梁小夏左眼血红,双眼凝望远处铅重的黑云,和如同破天般的恐怖龙卷风,背对着斯文。声音坚决而不容质疑。 “不用了。我相信你。我会在诺蕾娜等你的。” 斯文声音淡淡的,直接拒绝了梁小夏的好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亮晶晶的闪粉,念念有词地低语了一阵,将闪粉洒在梁小夏身上,替她做临别的祝福。 “保重!” 梁小夏没再回头,背着弓迅速朝着玫缇斯奔进。如果她真的会死。在临死前,她一定会解开契约的。没必要让斯文陪着她做无意义的牺牲。 她上午假结婚,中午散债券。下午和镜月和解,一整天都没停下来。 没想到晚上又出事了,还是这样严重的事件。 “父亲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情。” 梁小夏心中默念,脚下迅速飞奔。取直线穿过森林,身形快得几乎化成一道惊鸿。 就在刚才,她强行催动杀戮左眼,窃取了母亲的记忆。通过多兰的记忆看到城里的乱象,所以,她很清楚自己将面对什么。 一片沾之即死的沼泽,城里数百万的活尸。还有随着空气飘散,吸入便会感染死亡的毒气。 最后,还有亡者,一个躲在阴暗处操纵一切的鼠辈。那个亡者,极有可能就是费恩神秘的老师。 连父亲都无法对付,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梁小夏不觉得自己能够有多少胜算。 去救父亲,她会深陷险地,甚至有可能因此丧命。但不去救父亲,他若真出了什么事,梁小夏会悔恨得恨不得杀了自己。 梁小夏眉毛死拧。咬着唇,漂亮的唇被她咬得破血,长发的风中向后飞舞,带着不顾一切的凌厉杀机向前冲。暗红色杀气在周身蔓延,狂暴乱流。 她总是和蔼可亲,保持着可爱又聪慧的样子,笑脸迎人。看起来便是聪慧温柔的小姑娘,大部分时候也很善良,做事情会留上一线,不做赶尽杀绝的事。 可是,谁动她的亲人,不管是谁,都得死! 亲人是她最大的罩门。前世的父母无法再见,今生若是还守不住,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镜月,我求你帮我救出我父亲。” 脑海中,梁小夏声音啼血干涩,艰难而痛苦的开口。 她不想求镜月。放下她属于精灵的高傲去求镜月,让她耻辱羞愧。 指尖深深扣在手掌中,刺入手心。 梁小夏第一次渴望力量,她咬着牙,疯狂地渴望强大起来,强大到足够保护她的家人,强大到再不让父亲陷入危险。 父亲严厉的训斥,漫长的教导,教给她知识,手把手的指导她成为一个优秀的精灵。过往的一切仍旧历历在目。 她不能,也无法接受没有父亲的家。残破的家。 “镜月,求求你。帮我救救父亲。只要你能帮我救出来他,我的命以后就是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我以月之光辉发誓!若违背誓言,灵魂将永不得回归,饱受地狱烈火啃噬之痛。” 镜月沉默了一阵,声音中带着复杂的意味缓慢开口: “值得吗?你明知道,即使你不求,我也会帮你的。你真的愿意拿自己的尊严来换一个帮助?” “你有顾虑,你不能尽全力。我用尊严,换你一个全力出手的机会,很划算。”梁小夏的声音冷得伤人,也理智地可怕。 只要镜月开口要求,她能立刻跪在他面前给他磕头,只要镜月要求,她也能立刻伸手将自己的眼睛挖出来送给他。 为了家人,尊严算什么?她连命都能不要,拼命去保护她的家,凭什么不能用尊严去换父亲的命? “傻孩子,倔强而又疯狂的傻孩子。” 镜月叹了一声,“好吧,等到你不行的时候,我会出手的。不过你要记住,是到你不行了的时候。在这之前,我不会动手的。” “好。” 梁小夏狂奔三十公里,气喘得难受。可在远远看到玫缇斯的城墙,还有城门口已经堵塞的逃难人类时,强忍嘴里的血腥,双眼重新燃起光芒。 第一百四十六章对峙 他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种邪恶。 这座有百年历史的玫缇斯王城,城门采用双闸结构,在双开的十几米高拱形铁皮木门后,还有一道纯钢制栅栏闸门。城墙上四组绞盘螺旋,让无论是开门还是关门,都变得无比缓慢。双重防卫的大门,给每一支攻打玫缇斯的军队带来令人头疼的麻烦。 梁小夏到来时,这座冰冷无情的大门正敞开着,被翻倒地马车、杂物还有踩踏中的牺牲者堵了个结实。而后部黑色的粗栅栏门绞索断裂,大门死死落下,将大批还活着的市民都困在里面。不足人头大的方孔上压满了哀嚎哭救的人。手臂长长地从中伸出,想要抓住外面的自由。 “让我们出去,救救我们。求你了。”一脸血和泪的人被后面的人狠压在大门上,无望地将沉重的大门向上抬。脸上泛起的黑绿色表示这些人撑不了多久,迟早会被瘟疫沼泽追上死在城中。看到梁小夏逆着人群到来,所有人呼嚎的声音立刻拔高。没人再在此刻考虑她的长耳朵和与人类迥异的纯白皮肤。 只要能让自己活下来,即使是魔鬼,他们也会求救。 前面就是城墙了,梁小夏没有减速。反倒更加快了几分。她双腿一弹,猛力一跃,便从大门前跳起,翻身立在城头上,再一个纵跃跳入城内,一刻不停地向城里跑,眼睛里连看都没看这些被困住的人,随手甩出一张纸,只是直直地盯着前方城市中央巨大的黑色龙卷风。 “不要走啊!让我们出去啊!” 人们上一刻才萌生的一点点希望因为她的离开,顿时陷入更深的绝望。吊起大门的绞盘铁锁断了。他们想要出去,只能用人力将钢栅栏门举起来。可是那又怎么可能? “轰——” 在精灵少女的背影消失后,城门附近突然响起震天动地的轰隆声。一道剧烈的红光闪过,东侧的城墙被炸出来一个好几米宽的大口子。碎砖飞溅,烟尘扬起。坚实的城墙被炸塌了。 “快!那里能出去,快从那里走!”堵在城门最后的人眼看着就要被瘟疫沼泽追上,突然看到了倒塌的城墙。毫不犹豫地改变方向向前冲。只要能跑出困住他们的城,逃到郊外,他们就安全了。 黑色的人流潮水立刻掉头向城墙缺口冲,十几分钟不到。剩下的人跑了个干净。 她救这些人,不仅是为了拯救无辜人类一命。更打算从根源上切断活尸的来源。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父亲。 梁小夏咬着唇,直到跑到瘟疫沼泽边上才停下。远远看见坍塌的街道中间,小黑点漂浮在空中,下面倒扣着一座巨大的金色铜钟。 直觉告诉她,父亲就在钟里面。 单手结印,一个土黄色召唤阵出现在空中。五秒钟后,飞猫琥珀扇着翅膀,从召唤阵中飞出,对着梁小夏的脸扑过来。 “喵,喵呜呜——” 琥珀长大了一圈。已经有成年猫咪大小了。被梁小夏推开,扇着翅膀,委屈地在空中看着她。 “父亲被困住了。琥珀,我们得先去救他!”梁小夏拍拍琥珀脑袋。对着自己施展一个轻身术,让整个身体变得轻飘飘地。她顿了顿琥珀的前爪,“快!琥珀,带我飞过去。” “喵喵!”琥珀也知道此刻不是计较梁小夏的好时候,轻轻在她脸上蹭蹭,抓着梁小夏后领立刻飞起,带着她飞向大钟。 脚下掠过的,全部是坍塌的废墟和泥沼,还能见到好几具破碎的人类尸体。梁小夏忍着内心的不悦,死死盯着玫瑰大钟,还有钟面上逐渐清晰的小黑点。 在她的周围,衷心的风元素使仆绕着她来回飞动,打掉所有企图靠近她的黑鸟。可飞不高的风元素使仆根本脱离不开活尸的攻击范围,不一会儿就被一只活尸抓住,拉着使仆拖入活尸群,被撕成碎片。 蚁多咬死象,梁小夏看着悬空的脚下,黑压压小山一样的活尸,心里恨透了亡者。有孩子、有妇女,还有老人,这些人,生前都是无辜的玫缇斯人民,过着幸福祥和的生活。而现在,整个城市被糟蹋成这个样子,罪魁祸首应当被千刀万剐。 忍着内心最后一丝不忍,在元素使仆即将濒危消亡前,梁小夏下达了自爆命令。 响声震彻天空,血雾漫天,活尸山被炸出一个巨大的洞,连地下的瘟疫沼泽都被元素使仆的自爆冲出一个大坑。黑色腐臭的黑泥缓慢流动,不一会儿又将大坑填平了,掩盖其中的断肢残骸。 一路飞来,到处都是活尸,越靠近城市中心的地方,活尸越多。梁小夏飞入一大片冰冻带,在缓慢融化的活尸冰雕中,四处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 “那里!琥珀,向那里飞!” 梁小夏指着大钟附近,一座还未完全倒塌的钟塔,琥珀飞得“吭哧吭哧”的,梁小夏即使施展了轻身术,对还没成年的琥珀来说也很沉重。琥珀扑扇翅膀,最后将梁小夏向钟塔尖顶上一摔,喵喵叫个不停。 “辛苦你了,琥珀。” 琥珀舔了舔她的手心,又舔了舔自己厚厚的手掌,在冰封的冷天里,小小打了个喷嚏。 梁小夏身体冷,心却热得能烧起来。她望着黑雾缠绕的钟,双手捏在嘴上,对着远处吹了一声尖锐的响哨。 响哨锐利,像苍鹰的禽鸣,笔直传向大钟。哨声过后,大钟呼应一般,“嗡”地响了一声。 可惜的是,她的响哨同时惊动了敌人。 站在钟顶上的费恩和西西弗斯同时循声望向梁小夏所在的钟塔。 “费恩,你的小老鼠又来了。”西西弗斯恐怖的骷髅肌肉脸挤出一个恶劣[奇`书`网`整.理'提.供]的调笑。 “西摩曼——!” “费恩——!” 他居然又复活了?她亲眼看着洛基将玫瑰手杖插在费恩腹部的,那个时候,费恩的确是死了。被她用枪将半个头都打烂了,绝对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诧异了片刻,梁小夏便恢复了镇定。精灵的双眼能够很清楚地看见费恩的脸,他白色肌肤中的暗蓝色,还有那双连眼白都没有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人。 看来,费恩的确是死了。他被变成了亡者。 梁小夏和费恩都咬牙切齿,远远对望,恨不得生生撕了对方。 费恩左手握着右手衣袖下空荡荡的手臂,眼神阴栾。有胆子伤害他,还砍掉他的手,这仇他一定要报! “呵呵,你来了又怎么样呢?” 费恩左手举起,又一大团黑色的,泥巴一样的液体落在钟面上。整个钟已经有一半被黑色染透了。他坐在钟上,轻蔑笑了笑,用手杖使劲一敲金属钟壁,嘲笑梁小夏的无能为力。 你的父亲很快就会是我的手下了,到时候再让你们父女对决,岂不更精彩。 “给我死——!” 回应他的,是梁小夏通红的眼睛,蔓延全身的杀气,还有破空凌厉的一箭。 她的眼睛,红得滴血。完全的愤怒表情让费恩一瞬间有些惊骇,杀神一样择人而嗜的恐怖气息扑面而来,就这么愣在原地,看着血红色的箭直直朝自己飞过来。 西西弗斯猛地在费恩屁股上踹了一脚,将他从箭支的航道上踹出去。红色的箭擦过费恩腋下,他刚想庆幸一声,大声嘲笑梁小夏的无能。那道诡异的红箭突然直直顿住,在他身边爆开。 黑烟滚滚,费恩细弱的灵魂之火在脑袋中剧烈震动。他被炸得飞出去老远,浑身仿佛要散架一般。 西西弗斯一点都不关心被炸出去的费恩,他仔仔细细盯着梁小夏。在看到她血色的左眼后,双眼中黑色的灵魂之火猛烈燃烧,看到她居然能够操纵弓箭爆炸,兴奋得恨不得立刻冲出去。 这是魔弓手啊! 能够操纵弓箭发出法术的效果,她居然是世界上唯一的魔弓手! 看那个精灵年纪不大,操纵弓箭的熟练程度,竟然已经到达箭意级别了。更不要说她能够将弓箭和法术融合,做出独一无二的附魔箭,简直是革命性的突破。 完全融合远程职业的所有优点,省略法师吟唱时间,弥补弓箭单体杀伤强,群体杀伤不足的缺点。西西弗斯能够感觉到,魔弓手,将会是所有弓箭手和法师的天敌。也许,只有高阶战士能够稍微克制她一下。 她长着一对多么漂亮的眼睛啊!红的纯粹,如同鲜艳的朝阳。绿的深邃,像山间的湖泊。这一对颜色迥异的眼睛,甚至比同体积的宝石,颜色都更加亮丽。 还有她手上的弓,甚至她身上穿的那一套淡绿色猎装,全部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西西弗斯的双眼向最好的扫描仪,在梁小夏身上横扫。 西西弗斯稍微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收藏品,确定没有一个是和她类似的。甚至在价值上都不能和她比较。 只有他慎重又慎重珍藏的,具有六种族血统的兽人,能够勉强和眼前这个小精灵媲美。 第一百四十七章自爆 理性行动迟缓,它要做那么多的检查,依据那么多必须一直在场的原理,结果理性随时都会沉睡或涣散,因为并非所有原理都在场。感情却并不如此,它行动迅速,并随时准备行动。 ——帕斯卡尔 对面的小精灵,不是还未经过打磨的原石,而是已经被磨出一角,隐隐绽放光芒的美丽宝石。西西弗斯存活几千年,毒辣的眼光从不会出错。这个精灵,绝对比费恩还要稀有,还要珍贵。 浓烈的黑色火焰在躯壳中蠢蠢欲动,西西弗斯眯眼,诡异一笑。 费恩猛地从瘟疫沼泽吸起一股灵魂之力,精神好了很多。他撑着地面站起来,用恨不得生撕了梁小夏的眼神死死盯着她。 “尊敬的引导者,”费恩急忙对西西弗斯开口。 “哦,费恩,你的精灵妻子,可真是个火爆的小辣椒。”西西弗斯调侃一句,立刻遭到费恩的愤愤不平的反弹:“她不是我妻子!我绝不承认!” “费恩,即使你成为了亡者,也得学会满足。”西西弗斯用骨杖指着站在钟塔顶端的梁小夏,慢条斯理地开口,“多么漂亮的小精灵,如果我再年轻个几千岁,我也会很乐意娶她当妻子的。那位小精灵,你名义上的妻子。说不定会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喜你妹——!” 梁小夏双耳轻微颤抖,气得一脸通红。费恩和西西弗斯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那两个死人旁若无人。将她像物件一样议论的感觉,刺得梁小夏恨不得冲过去一人给一巴掌。精灵绝不是可以被人掌控的玩物,绝不! 大钟上黑色的淤泥还在缓慢向内渗透。多半个钟面都被浸成了弄弄的碳色,只剩下钟摆下方边缘。还残留有一点原本的金铜。 “夏尔,动作快些。等到亡控黑雾侵蚀完毕,你父亲就再也无法救回来了。”镜月低沉地提醒,声音凝重紧张。 “明白。” 梁小夏看了一眼费恩,先解决这个小的,再解决那个老的。之前射出的一支爆裂箭,对费恩伤害不大。她必须想别的办法,这个办法得作用快,一击致死,还不能危害到父亲的生命。 梁小夏从臂环里掏出十瓶光明恢复药剂,脸色苦苦地看着这些药剂,最后一咬牙,拔开瓶塞,一瓶一瓶不停灌入嘴中。 费恩正准备扔出手一道红色的生命闪电,远望见梁小夏掏出一堆药剂瓶,急忙向大钟后面闪躲。在确定那不是某种投掷性武器后。又谨慎地将脑袋探出来。死过一次,他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这条小命。 是光明恢复药剂?! 浓郁的光元素,隔着老远他都感觉的到,这种置他死地。重生后又让他疯狂厌恶的药剂,费恩熟悉到了灵魂里。 “她在做什么?救不出人,终于失去理智,开始发神经了?” 费恩目送着梁小夏自杀一般,一瓶一瓶喝下光明恢复药剂。不过转眼功夫,四五个空瓶子都扔在她脚下。可那个小精灵还没有停止,在喝掉第六瓶后,停顿片刻,毫不犹豫一口咬下瓶塞,拼酒一样,不要命地开始喝第七瓶。 梁小夏很难受,难受得想要死掉。 第一瓶光明恢复药剂带给她的,是如同温暖春风般的感受。身体里一阵热流涌过,她不论是精神力,还是身体上的疲劳都一扫而空,斗智满满。就连恢复缓慢的绿色生命雾气和红色电流,都增长了一丝。 第二瓶,如同炎炎夏日曝晒的阳光,蒸腾得空气扭曲,穿透一切照在她身上,不留下一丁点阴凉。浓浓的光元素充斥身体,热得她额头冒汗。 第三瓶,她像是被扔进了沙漠,口干得要命,光元素在她身体里乱窜,从她的口腔渗透入血液、肌肉,蒸干她体内所有的水分。 第四瓶、第五瓶… 梁小夏喝下第六瓶后,皮肤浮肿,白得像个面粉团,连淡金色长发都渗入光元素而变得浅淡到近乎透明。只有血红的左眼和翠绿的右眼,痛苦地眯着,艰难地咽下嘴里最后一口光明恢复药剂。 第七瓶,停留在她心脏内的自然融塑晶石变成了完全的一颗白色。梁小夏的体内,盛纳了相当于七个四级巅峰光系魔法的光元素。她的皮肤、骨骼、甚至指甲和嘴唇,都变得煞白煞白,恐怖万分。 第八瓶,梁小夏整个人都被汗水湿透了,长发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她此刻就像是一个立在曝日下的雪人,缓慢融化。痛苦地半跪在地上,梁小夏捂着胸口,嘴里塞着药剂瓶,仰着脖子灌下去。 “夏尔,停下来!你已经到极限了!再喝下去,你会被光元素撑爆的!”镜月焦急地在她脑海中怒喝,甚至为了阻止她,不惜向她脑海中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精神刺痛,想要迫使她停手。 “夏尔,好痛啊,好痛啊。”时俟也可怜地叫唤起来。光元素在她体内容纳不下,开始从梁小夏皮肤表面溢出,顺着她握住弓柄的手臂流入时俟内。光元素进入时俟的自然融塑晶石,立刻和盘踞在其中的诅咒之气交战在一起,扭得难舍难分。 “时俟,再忍一忍,忍一忍,再多一瓶就好。”梁小夏打开最后一瓶,艰难地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咽下药剂。 “西西弗斯,她到底打算做什么?” 费恩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他身边永远睿智的老人。 他几次都想冲上去打断梁小夏,可是红色闪电对她没用,费恩还有些畏惧着她手上的光明恢复药剂,怯怯不敢上前。对亡者的黑暗之体来说,光明恢复药剂是无解的鸩毒,极端的净化力量。只要沾到他身上,就能烫掉一大块皮。 对亡者来说,光明恢复药剂虽然不能毁灭他的灵魂之火,可一小瓶药剂让他的身体遭受不可修复的伤害,还是轻而易举的。费恩从西西弗斯那里已经学到,亡者的身体,和亡者的灵魂,同样难修复。也许很多年积攒的灵魂之力,只够他修好自己的一片指甲盖。 “咳,你看不出来她想做什么吗?” 西西弗斯很镇定,一点都没有被梁小夏不停饮用光明恢复药剂吓到。他好几千年的辗转生活,怪事情不知道见了有多少。想要用此种方法消灭他的,对面这小精灵是第五个了。在她前面,还有饮用光明治疗药剂、光明净化药剂的,等等。只可惜最后都失败了。 “自杀?”费恩不太确定地问。 “嗯。自杀,自爆,都是一回事。她如果运气好的话,临死前可能还够稍带咱俩中的一个,跟着她去地狱做客。运气非常好的话,你的精灵小妻子说不定能拽着咱们一齐,给她送葬。” 西西弗斯咂咂嘴,他是很佩服对面小精灵的勇气和决心。不过他完全不担心对方用这种方法能威胁到他。世间万事万物,从没有完美的存在。只要是生物,它就会有弱点。而对面小精灵的弱点,便是西西弗斯身边这口沉重的钟。 “夏尔,你够了!” 梁小夏脑海中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巨大的精神碾压激得她最后半瓶药剂没拿稳,痛苦抱头。药剂瓶掉在地上,白色的药液从瓶口流出,光元素不断蒸发,烧出白烟。 愤怒、心疼、难过、愧疚、自责,梁小夏一瓶一瓶喝药剂,痛苦的发抖,那竭力忍受的模样,在一刻不停地挑动镜月的神经,他长久淡漠平静的心出现一丝裂痕。大量情绪从裂痕中喷出,刺得他忍不住用上手段,硬压下她的愚蠢行为。 镜月害怕给梁小夏的精神造成伤害,出手即收,最后护住梁小夏的脑袋,让她已经被光元素挤压得神志不清的大脑又恢复了一点理智。 “谢了,我有点过于冲动了,刚刚差点越过极限。”梁小夏声音虚弱,猛地喷出一口白色的血,用袖口抹抹嘴角,她用弓撑着地,踉跄站起,斜靠在钟塔倒塌一半的塔柱上。 此刻,她已经成了一枚人形元素囊,大量的光元素在她身体里游走,缓慢蒸发她的血液。梁小夏的精神力全部调动,用来镇压身体里躁动的光元素。她不敢有片刻的松懈,只要她一松,整个人就会像最猛烈的太阳一样,照得周围几百米内所有的物体全部气化。 “放心吧,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不会自爆的。” 梁小夏对镜月开解一句,又伸手吸回一点将时俟折腾得痛苦的光元素,迎着化冰冷风,慢慢挺起脊背,下巴微扬,看着远处钟前站立的两个黑袍。 脑海中复又沉默,镜月没再开口。她既然已经决定,那就让她坚持到最后吧。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和权衡,她权衡好了,他便不会再开口,缄默注视。 希望不要真的走到需要自爆那一步。梁小夏将湿透的长发甩在脑后,深吸一口气,提起时俟,眯眼瞄准对面的费恩和西西弗斯。 第一百四十八章引诱 向你勾勒天堂的,往往是地狱的魔鬼。 时俟被拉到了满月,修长的银色弓身夸张地弯曲,弓弦绷紧,梁小夏双指夹着一根细白色的光箭,不同于她初次突破箭意时的精神力所凝成的箭。 此刻的箭架在她的弓中央,雪白的箭杆笔直,各边有三条菱形放血槽,箭后光元素汇聚成的尾羽也栩栩如生。整支箭都散发着充沛的光明气息,一道道白色气流迎着箭旋转,扭成一股强劲的螺旋气状花纹。 只这一箭,就抽掉了她体内四分之一的光元素。梁小夏能够肯定,不管费恩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只要他被这一箭沾到,绝对能烧得连一撮头发都剩不下来。 “等一下,”西西弗斯比了比手势,在梁小夏还未射出这一箭前匆忙打断:“年轻的小精灵啊,请不要太匆忙。相信我,盲目为自己树敌并没有好处。” 梁小夏对西西弗斯的话置若罔闻,眼中一丝动摇的闪烁都没有,她甚至用力将已经拉满的弓又硬向后拽了一分,引起时俟一声不满的咕哝。 西西弗斯握着骨杖,对身边巨大的钟挥了挥。粘在钟面上向内渗透的黑色淤泥顿时停止了继续渗透。 “里面的精灵是谁,是你的父亲吗?”西西弗斯手上的动作立刻吸引了梁小夏的注意,他枯瘦的白骨手指没有一丁点肉,作势在钟身上敲了敲,沉闷的嗡嗡声隐隐作响。 “你这一箭能够伤害我们。却没办法破开这座钟吧?也许等你想办法挪开这座笨重的钟时,你所珍爱的人,早就转化完成了。哦。别看地面,那没用的。亡者的瘟疫沼泽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不可能被挖开突破。除非他想死得更快,更没有价值。” 西西弗斯的声音像锯木头一样。沙哑难听,钝钝地割在梁小夏心上。 “你到底想说什么?”梁小夏紧握弓箭,她心里低低提放着,决不能被对方的花言巧语骗到。 “向你展示我的诚意,为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西西弗斯朝着梁小夏一步步缓慢走过来,双手微微举着,灵魂火焰在他的头颅中缓慢燃烧。透过半边骷髅。半边腐肉的眼眶,黑色火焰闪烁星星光点,幽暗的黑光震慑人心。 “女儿被父亲教养许久,最后却得亲手为父亲送葬,多么悲恸!亲人长眠在地下,阴冷,幽暗。不孝顺的儿女,则永世浸泡在悔恨的泪水中。只要有一丁点可能,你宁可自己牺牲,也希望父亲活着。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失去最珍爱的人。逝者无情长眠,留生者沉沦回忆中,无法自拔。” 西西弗斯双眼中的黑色火苗忽明忽暗,跳动的灵魂火焰舞出淡淡的精神波纹。不断向梁小夏暗示。梁小夏的心情,也受到西西弗斯话语里的影响,起起伏伏,心像被揪紧一般,绞痛万分。 一想到今后,书房会空荡荡的,书架落满积灰;一想到今后,只有母亲和她两人在餐桌前用餐,沉默无言;一想到今后,墓碑上的鲜花和永远压在箱底的灰色法袍,和那个永远离开她的,最爱她的人,梁小夏就痛得想锤地大哭。 “死亡,站在你面前的最大敌人,给你痛苦,给你悔恨。它无情地割裂,划出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让你和你的父亲再不相见。”西西弗斯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冷冷的气息吹在梁小夏耳边,让她更加恍惚。 “来吧,和我交易吧,和你的父亲交换吧。听话的小羔羊,做我的仆从,依偎在我的脚下。”西西弗斯的灵魂声音直接传递进梁小夏的脑海,引诱着梁小夏的意识陷入朦胧: “你的父亲,将继续他未竟的生命。而你,我的孩子,你将得到力量,从我这里得到你无法想象的力量。迈过死亡的门槛,再也没有谁能伤害你。你可以守护你的亲人,你的爱人,长长久久地守护下去。” “来吧,孩子,投入我的怀抱。让黑暗拥抱你。你的父亲会自由,你也不会再受伤,不会再心痛,依偎在我这里,在黑暗中沉睡。我们的世界,永远安宁祥和,不会再有纠纷,也不会再有战争。” 西西弗斯悬在空中,站得离梁小夏只有不到十米远了。他全力催动自己的精神,配合着自己催眠般的低沉吟语,将梁小夏引得一点点动摇崩解。 她握着弓的手臂越来越软,弓上搭着的光芒羽箭也开始闪烁不定,随时可能消散。 西西弗斯双脚踏上塔楼,张开双臂,像一张展开的黑色帷幕,靠得离梁小夏只有几步。 黑色的光在他脚下游走,蠕动着爬上梁小夏的长靴缎面,顺着她细长的腿向上爬动。 “抱歉,”梁小夏忽然抬头,眼中的溟濛不见踪影,清亮纯彻,手上的光箭重新凝实,骤然亮起:“您实在是过于丑陋。而我们精灵,对于太丑的事物,完全无法接受。” “所以,您的好意,我心领了。黑暗的滋味,还是请你独自享受吧!”梁小夏手指一松,光箭破空射出,伴随一声气爆响动,巨大的光团在老者的黑袍上爆开。 高热气浪将梁小夏向后掀倒,她左手死死抓住半截钟塔上的残垣,整个身子彻底悬空。 “啊——!” 一声惨烈的尖叫从白色的光芒中传出。痛苦的叫声如同直接从灵魂发出,凄厉无比,震得梁小夏手一软,直直从钟塔上掉下去。 脚下就是瘟疫沼泽,不到两秒她就能直直扎在淤泥中,化成一具绿尸。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死在大功告成后。 父亲啊,也许我们只能在灵魂回归生命之树后再团聚了。在空中高速下坠的梁小夏静止了呼吸,连心跳都有些停顿,她最后看了一眼大钟,闭目等死。 “喵——!” 伴着一声急促的猫叫,梁小夏感觉到自己的腰被狠狠撞了一下。她下落的方向向右一偏,身子撞在钟塔上。 好机会! 梁小夏眼疾手快,抠住钟塔上突起来的半块残留雕像。整个身子骤然停顿,胳膊被猛地拉扯一下,疼得她无法控制地冒出泪花。 飞猫琥珀用尽力气一撞,自己也飞得晕晕乎乎的,东拐西拐地上升到梁小夏面前,半截翅膀耸拉着,明显因为刚才的撞击而受了不小的伤。 “琥珀,好琥珀。要是没有你,我这条小命,搞不好真的得交代到这里了。” 梁小夏长舒一口气,对着琥珀惨然一笑。她的左臂可能被顿得脱臼了,整个手臂都使不上力气,一抽一抽疼得她冒冷汗,阴风一吹,她全身都发冷。 循着她全力凝出的光箭,梁小夏找到了地下摊着的一张破烂黑袍,盖着一具从胸口以下全部被光元素气化的残尸。黑袍周围一百米的距离,所有瘟疫沼泽都被烫得龟裂干白,像是缺乏水分的戈壁,裂开一条条深浅不一的花纹,灰褐色的土壤重新展现,黑暗元素消失得一干二净。 “怎么是费恩!” 梁小夏眨眨眼,她没认错。右手缺失,左手紧握一支玫瑰雕刻手杖,金色长发被烫得一干二净,侧贴在地上的英俊容颜被烫得血肉模糊,毁容严重。可那双正盯着她的阴狠双眼,眼中可能随时熄灭,却暴戾阴栾的光芒,梁小夏不可能认错。 费恩只留着小半截身子,亡者法袍烂得不成样子。他躺在被光元素毁得一干二净,某方面讲绝对堪称正常的地面上,绝望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之火只剩下不到发丝细的一点,随时可能熄灭。 “西西弗斯,救我——”费恩只有力气发出这一声呼唤,便再无任何知觉。 费恩细若虫蚁的声音,传入梁小夏耳朵,让她立刻全身紧绷,高度戒备。 那一箭居然失败了,没有射中西西弗斯,让费恩成了倒霉鬼。她辛苦攒下的全力一击,结果被用来打了蚊子。更糟的是,她左手受伤,再不能开弓,她该怎么对付西西弗斯? 真的别无选择了吗? 梁小夏有所感应般,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在她头顶,一朵纯黑的云彩缓慢飘落,黑色的衣袍划出一圈滚动的波纹。西西弗斯握着法杖,静止悬停在梁小夏身前。 “愤怒?我没有愤怒,只是很不满。” 西西弗斯指着自己黑袍的边角,在靠近腹部的地方,有一块非常明显的灼伤。白色光箭烧破了一大块,露出他黑紫色只有萎缩肌肉和干皮的身躯。一些残留的光元素还在不停和他黑袍上的丝线做斗争,让想要自动弥补缝合的黑色丝线徒劳蠕动。 他对自己的黑暗诱导术极有自信。 每个生物都像硬币一样有两面。即使纯洁如不谙世事的精灵,在自己无法意识到的地方,也藏着一颗小小的,甚至连自己也意识不到的,名为悲观和绝望的种子。而他的黑暗诱导术,能够钻入任何人的心,找到那颗种子,催生它,让它破土成长,迅速扩大,占满,侵蚀人的内心。黑色的藤蔓帮助他捕获想要的猎物,将对方的精神摧毁,最后变成一具被愤怒控制的野兽,或一具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这一招,为什么对她无用?难道她真的纯洁如纸?西西弗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智慧不够用。 第一百四十九章走险 因不得不超越自我之故,人类终极的选择,是创造或者毁灭,爱或者恨。 ——弗洛姆 不,肯定不是这样,西西弗斯暗自摇摇头,否定自己的猜想。他见过刚出生的小牛犊,奋力睁眼,迷蒙地打量世界,乌黑的双眸满是单纯和空白。 下一眼,小牛犊便开始为生存奋斗,为了站立,为了奶水,为了活下去。圆圆的双眼,也变得不再干净。 连动物都是这样,何况具有智慧的人类和精灵? 半吊在空中的小精灵,双眼直直望着自己。漂亮的眼睛中,决绝与不屈的眸光分外动人。 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绝望? 西西弗斯的骷髅手指挠了挠白骨脑壳。肯定是他的推断在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历史上的宏伟建筑,从来都是由一个细小的崩塌开始;伟大却终究失败的人,从来都是由犯小错误开始走向毁灭的终途。不搞清这个问题,西西弗斯寝食难安。说不定下次,黑暗诱导术再失手,他会连灵魂之火都给人灭掉。 梁小夏收回时俟,迅速用右手接替疼痛的左臂,攀住钟塔,脚踩在塔身外的一小处凹陷上,稳定身形。飞猫琥珀挡在梁小夏面前,对西西弗斯弓背呲牙。发出警告的低吼。西西弗斯单手一挥,琥珀立刻被拍走,撞晕在钟塔石台上。半窝着一动不动。 “琥珀——!” 梁小夏急急喊一声,在感觉到脑海中的联系依然存在后,轻轻松了一口气。 “让我想想。从那次事件之后,最近的七百年里。唯有今天,唯有你,带给我的惊喜最多。” 西西弗斯面无表情,声音如同两片金属片的刮擦,刺耳难听。再没有能够让梁小夏感觉心神不定的低沉引诱。 “看,你让我受伤了,七百多年来第一次受伤。我不得不用黑暗置换术才躲过去。还搭上了我的好随从,玫缇斯的统治者费恩阁下——别担心,他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恢复。” 西西弗斯指着自己的袍子,还将腹部破开的伤口晾给梁小夏看,指点自己身上萎缩不知道多少年的灰褐色肌肉,就像在叙述一个和他完全不相关的人的事情。对待费恩,西西弗斯也没有梁小夏预想中关心和爱护的态度,只像个挑剔的商人,评价柜台里一只破碎的花瓶。 他性子里透着刻骨的残忍和冰到极点的理智,听得梁小夏不寒而栗。 这是一个真正将生命漠视到极点的人。他不关心别人的死活。也不关心自己人的死活。他没有感情,不管是正面的爱和守护,还是负面的憎恶和仇恨。只有智慧支配西西弗斯,他只做他认为值得的事。没有任何偏好。上一刻,他可以随手救一条无辜的性命,下一刻,他就能将感恩戴德的人再次杀死。 理智到极点,也是一种恐怖。 和西西弗斯一比,梁小夏突然觉得,镜月还是蛮可爱的。至少他还有那么点,虽然不多,那么点温情。 “唯一有些失望的是,你拒绝了我的好意。” 西西弗斯打了一个响指,远处大钟上的黑色淤泥又开始蠕动,像滚烫的黑色岩浆,在钟表面不停翻滚出一个一个泡泡,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 “你能免疫我的黑暗诱导术,不外乎三种情况。” 西西弗斯在梁小夏槽牙咬得“吱吱”响的愤怒瞪视中,伸出三根手指骨头。 “第一种,你心里干净得像净化之泉的泉水,找不到一丁点沉淀。对于这种情况,我持否定态度。” “第二种,你的精神力太过强大。完完全全压过诱导术的精神波。想做到这点,嗯,你需要活得比我还要久,甚至比你们精灵族那棵生命之树还要悠久。这点可能性也不大。” “那么,就剩第三种了,真令人兴奋——第三种:你身上有一件极其稀有的,能够隔绝精神影响的物品。” 隔绝精神探测,甚至是防御精神伤害的物品,从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想要空间装备很容易,想弄到防御法术,甚至防御禁咒的装备,对普通的一国君主或法师很难,对西西弗斯来说却不困难,无非是麻烦一些罢了。可隔绝精神影响,保护精神的装备,西西弗斯连只言片语的线索都没接触过。 精神装备,可比龙蛋还稀少。普通人不需要精神装备,法师戴上精神装备,对冥想和施法可以有一点增益作用,可对他们亡者来讲,精神装备能够有效保护灵魂火焰。毕竟,精神力从本源上讲,是灵魂之力的变体。 一想到对面的小精灵身上可能有这么一种连传说中都不存在的装备,西西弗斯沉寂千年的胸膛也有些细微的起伏。 西西弗斯在说到第三种时,故意拉长了句子,说得慢吞吞的,分心观察梁小夏的表情,想从中发现一丁点破绽。 他失望了,对面的小精灵像尊木像,双眼空空,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就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样。 “我并不生气你使我受伤,也不会因为被你拒绝还对我射一箭而愤怒。对我们亡者来说,愤怒是一种处在控制之外的无用情绪。但是,我得提醒你,我的底线是二。”西西弗斯的黑色衣袍突然疯狂膨胀,目光炯炯,声音如铁:“最后一次,我问你最后一次。交出你身上能够隔绝精神影响的物品,做我的侍从。我就放你的父亲自由。对待没有价值的东西,我没有耐心。” 西西弗斯伸出手掌。黑色的丝线喷泉般凭空从他掌心冒出,捆缚上倚在钟塔上,半边身子全部晾在冷风中的小精灵。死死勒紧。 “咔嚓——咔嚓——” 梁小夏碎了。 从她头顶蔓延开一串细密的裂纹,迅速扩展全身,爬满她的脸。顺着脖子向下,将她完全割裂。 在丝线的禁锢中。她就像一面被打破的玻璃墙,裂成一块一块的彩色图块。没有血色的勾着轻笑的嘴,穿着猎装的身体,束紧的长发,变成大小不一的不规则几何片,哗啦啦沿着钟塔掉下去。 碎裂没有停止。 西西弗斯眼前能够看到的景物全部破碎,晶莹的彩色薄片从上向下脱落。露出本来被遮盖住的世界。 “我居然中了幻术?” 眼前的景象,明显是幻术被识破后才会出现的场景。能够将景物逼真到如此程度,让精神力强大到他这种地步都发现不了的,至少是一个七级法师施展的幻术,还必须是一个在幻术造诣上巅峰造极的法师。 “咚——” 钟塔附近的地面,一阵沉闷的声响将西西弗斯震醒。 被光元素已经整合得能够站人的地上,倒着一口巨大的玫瑰钟,钟口外敞,深陷土地。 梁小夏坐在钟旁边,身上占满了黑泥。浑身都在冒烟,脸色也白得可怕,就像随时可能死掉一般,容色枯槁。 她瘫坐在地上。单手抱着父亲玛塔基尼。玛塔基尼已经被侵蚀得很严重了,他一脸黑气,眉弓低压,眼睛紧紧闭着,黑色的青筋在他的胳膊下跳动颤抖,皮肤发灰。 梁小夏大口大口喘气,顾不得自己的伤,掏出一瓶纯正的光元素药剂,捏开父亲的嘴,一点点给他喂了下去。 父亲在被困钟内的时候,肯定已经服用过对抗药剂了,不过为了保险,她得再多补一些。 “你受伤了,不适合再继续战斗。” 镜月的声音凉凉的,和煦温暖,随着声音一道响起的,还有送入她身体的一股暖流,唤醒她全身的酸痛,并阻止她的脑袋真的裂开。 梁小夏紧紧偎着父亲,她将父亲救出来了,真的救出来了。可她自己也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身体里只剩下能够传送一个人进入遗弃之地的能量,她现在,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惊人,真惊人。” 西西弗斯第一次由衷地对生命发出感叹, “你是怎么挪开那口钟的?这座玫瑰花钟重十二又八分之一吨,能够一个人移开,你是一个八阶战士吗?” 他走遍世界,物色一口那样笨钟的大钟很久了。在猝不及防的偷袭下,很多法师和战士都会被罩住,徒劳挣扎却无法挣脱,进而变成他的收藏品。一口集人民财产及力量的大钟,对需要有实力侍从的亡者来说,比几百个活人都有用。 是啊。连梁小夏自己,都有些无法置信地看着被自己轰倒的钟。 真正接触到这口大钟,梁小夏才知道自己多么无助。 直径接近七米的钟,她一个人张开双臂连边都抱不住,更别说想要将这一口钟抬起来,哪怕抬出一个能够透气的小缝隙,都毫无可能。 钟面上还有不停蠕动的黑色淤泥,手指碰到就会被烫起一个大泡。她试着去抱整个钟,结果就是胸前的衣服全部被烫烂,黑色的让她想呕吐的泥巴粘在她的皮肤上,不停地试图刺破她的皮肤钻入身体里。若她选择直接将钟抱起来,也许还没等到她救出父亲,自己就先被转化成功了。 可是,她还是做到了,拼着命做到了。 梁小夏抽空了身体里能够抽动的所有力量,她硬忍着左臂的伤,忍着身上的疼,射出一支混合她的精神力,体内蕴藏的大量元素之力,膨胀爆满的光元素,还有红色闪电,所有一切她能支配的力量,全加在时俟上,凝成一支尖头粗尾的悬重箭。 箭杆细细,越向下越粗,整个箭长快十米,尾部直径达到了半米。这支几乎看不出颜色的箭——毫不夸张地说——就是她用命做的。突破箭意,只要她的精神力能够支持,她可以做出任意形状的箭,这支粗锥形的箭,是梁小夏为了推翻笨钟,特意做的。 弓拉到变形,近距离从下向上斜射出,扎透了手掌厚的两层钟壁,尖锐的摩擦声响起,箭支卡在钟顶部,巨大的冲力带着整个笨钟躺倒。 她铤而走险,终于成功。 钟内部还有一大片坑坑洼洼的腐蚀、冰裂和火烧的痕迹,应该是父亲的手笔。他的法唱之轮药剂过去后,无法飞起,整个人只能攀在钟内壁上,梁小夏发现父亲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单手还死死抓住钟壁。 父亲实力强大,意志坚韧无匹,一个天才卓绝的法唱者,却被困在这样一座大钟里,不上不下,有能力也施展不得。 梁小夏抱着父亲的身体,将他拖出大钟,眼泪吧嗒吧嗒无声地落。她替父亲感到一种深深的憋闷和委屈。 “还有一点,更令我惊讶。”西西弗斯说道,“没想到你还有如此高的幻术造诣,虽然没能够模拟出一个真正的世界,却做到了很多幻术法师都做不到的事情——模拟灵魂波动。” 直到最后一刻,西西弗斯才发现一直和他对话的梁小夏是个假人。他用灵魂之火感知生命,判断对象的方法百试不爽,从不会被任何幻象困扰,却被这个小精灵所欺骗。不管是什么方法,她能做到模拟灵魂波动,还能屏蔽掉自身的灵魂波动,真是让人无法相信。 西西弗斯的灵魂之火好奇地望着梁小夏,仿佛想将她解剖看透,看清她的骨骼,血液和内脏。 梁小夏虚弱地张嘴,幻境之筒是镜月的手笔,和她没一点关系。她也不知道镜月是怎么做到的,反正镜月的无敌能力,她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梁小夏半点不惊讶。 小精灵脸上的漠然,使西西弗斯更肯定这就是对方的手笔。她没有半点得意,反而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说明她的确能够做到模拟灵魂波动,并且不是误打误撞成功的,而是有一套完全可行的方法。 模拟灵魂波动! 西西弗斯的脑海迅速评估这种方法的价值,如果他能够学会并掌握这个方法,就能够狩猎更多以灵魂为食,本身也具有强大灵魂的亡灵生物。模拟出的灵魂波动,会像捕兽夹上的碎肉一般勾人,引得大批贪婪者蜂拥而出。用得好了,灵魂波动的收益,说不定会比瘟疫沼泽还高。 西西弗斯已经极为意动了,脸上却还是没有表情。 第一百五十章脱身 意外的惊喜,总是比既得的收获更动人心扉。 想到小精灵身上奇多的秘密,正在像一层层薄纱慢慢揭开,又想到她身上藏着如此之多让他心头火热的东西,西西弗斯的灵魂火焰上下攒动。 “可惜我没能及早识破你的幻术,不然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了。那个幻术是在什么时候施展的?你换手抓住石台的时候,还是我打昏你的宠物的时候?” 西西弗斯从空中飘落,落在钟塔底部。 “在你啰啰嗦嗦说个不停的时候。” 梁小夏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句。 她在和西西弗斯对峙一开始,就发现了西西弗斯一个不算是弱点的弱点——他很爱说话。 如果换个场合,换个身份,梁小夏会很乐意陪着西西弗斯聊一下午,毕竟他说得很多话都很有哲理。可是在父亲生死未明的情况下,西西弗斯说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任何阻碍她及早救出父亲的事情,她都没兴趣听。 更何况,和实力不明的敌人做交易,还是能够威胁到自己性命的交易,堪称愚蠢。西西弗斯的花言巧语能够打动人心,是因为他使用黑暗诱导术,捕捉人心里最脆弱的一面。若是他平铺直叙地和梁小夏交流,更是没有一点点达成交易的可能。 “这样啊,”西西弗斯轻松地摆了摆手。“你得原谅我。上了年纪,我总得给自己找点爱好。教导别人,收藏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是很不错的打发时间的方式。不管怎样,休息时间结束了。小朋友,交上来你的所有吧。” 他脸上的诡异笑容消失了。 西西弗斯黑袍展开。黑色的,令人压抑得呼吸不过来的气从他身体中冒出。潮水一般遮天蔽日,向梁小夏涌过去。 “咳咳,等一下!” 梁小夏急忙伸手打住,将父亲护在怀里,冷冷地看着西西弗斯,眼中没有慌张也没有绝望。 黑潮将梁小夏重重包围,停在半空。全身浸泡在黑暗中的西西弗斯,灵魂之火熊熊燃烧,吞噬掉周围所有的光芒。 “说吧,我很想听听你最后的话。这是你最后保留独立意志的时候了,说点有价值的东西,我会认真帮你记下来的。” 西西弗斯握着骨杖在黑暗中划了个圈,黑潮向两边退去,将他的身影露出。 梁小夏没有说话,她看着西西弗斯,咬着下嘴唇。似乎是在做某种决定。 在她的身边,五个土元素使仆缓慢从地下冒出,岩石土块组成的巨大身躯分五个角,将梁小夏和他的父亲围在中央。 “镜月——我如果死了。你得保证不要让亡者得到遗弃之地。还有——帮我照顾好父亲。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我的父亲很聪明,比我厉害很多,他能帮你找到遗忘之地,继续做我做不到的事情。” 梁小夏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她用比一个孩子都弱的精神力同时操控五个元素使仆,整个人都压在临界线上,随时可能因为精神的完全耗尽而陷入深度昏迷,甚至死亡。 “我不喜欢听遗言,”镜月说道,“你答应过我太多事情都没有做到。耀的传承者,必须守信用。所以,你此次的要求,我也会拒绝。你得活下去,直到做到你答应我的事情为止。况且,这世上最怕死的生物,就站在你对面。运用你的智慧,加一点点运气,试试看吧。” 镜月笃定地声音在梁小夏脑海中响起,如同给虚弱的梁小夏打了一剂强心针。他的话语中没有精神影响法术,却比之前的黑暗诱导术,更令梁小夏振作。 若是一拼,说不定真有机会。 梁小夏低着头,摇摇晃晃站起,发丝在脑后凌乱散开,前身衣衫破烂,白色的血液缓慢流动,滴在地面上。 “造物之神赐予我们两只手,左手和右手,是为了让人交握自助。”西西弗斯眼里划过一丝赞赏,最后又摇了摇头,“但是,方向错了,过度的坚持,只能让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她以为,凭着区区五个土元素使仆,就能阻挡他么? 西西弗斯感觉自己被小看了。 土元素使仆,四级召唤术,他单凭肉体力量,就能打败两个。 “竭力一拼,我固然会死,可你也活不了!” 梁小夏抬头,身体因为疼痛而抽冷气,双眼却如同两把利剑,闪着寒光紧盯西西弗斯,肌肉绷紧,带着最后的疯狂。 五个土元素使仆自爆,足够将方圆一千米内所有东西都消灭得一干二净。 不管西西弗斯能不能脱身,他都得不到自己身上的东西。 在这之前,她会将父亲送去遗弃之地。 失去“夏尔小宝贝”,母亲会痛苦;若失去父亲,母亲也会死亡。她必须保住父亲,也为了保住母亲的命。 梁小夏一瞬间权衡清楚,单手高高举起,只看西西弗斯的表情,随时准备落下。 是要玉石俱焚么? 西西弗斯有些头疼,他不怕土元素使仆自爆,他可以瞬间传送脱身。 可若真的刺激得精灵自爆,他会损失才转化成亡者的费恩,一个魔弓手侍从,一个会高级幻术的法师,一件防御精神力量的物品,还有一个五级巅峰法唱者,更重要的,他会永远失去模拟灵魂力量的方法。爆炸的产生的土元素能力能够摧毁任何残留的灵魂,将轰成原始的灵魂之力。他通过捕捉灵魂而寻找记忆的方法,也不可取。 穿鞋的怕光脚的,光脚的怕不要命的。梁小夏眯眼。她全身火烧火烧的,杀戮左眼中喷出的嗜血和毁灭,让她几乎快要心神失守。 “不要耍花招。我们可以比一比谁更快。” 梁小夏看到西西弗斯握着法杖的手柄轻微抬起,沉声说到。 “好吧,你赢了。” 西西弗斯身子一跨。举起法杖的手臂垂放下来,黑色的潮水全部倒流回他的黑袍中。难听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无可奈何。 他实在是不舍得就让这个小精灵自爆,损失太大了。魔弓手,精神装备,灵魂模拟法,三样东西他都得弄到手,损失哪一个都不划算。 钓鱼,需要有耐心。逼得太紧。鱼只会脱钩游走,再难抓住。 会得到她的,总有一天会得到她的,不必急在一时。 西西弗斯在心里将藏品最高的位置空出,标上了梁小夏的记号。她必将是他最特殊,最珍惜的藏品,被他罩在最精美的玻璃陈列柜中。 她值得他的等待。 “今天,你给我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我也很满足,生活总是需要一点刺激的,否则太过索然无味。而今日的刺激。已经足够了,我很满足。期待再次见面的时候,你能带给我更多。” 西西弗斯从容地走到费恩身前,凭空抓起只剩头颅和胸口的玫缇斯国王。对着梁小夏点点头,目光闪烁。 “等着我吧。下次再见时,你会心甘情愿地跟我走的。” 西西弗斯像吟唱诗歌般,发出一声赞美的咏叹,同时微不可查地扫了一眼被梁小夏抱在怀里的玛塔基尼。 她是一个强大的精灵,可弱点也相当明显。 西西弗斯单手在空中一划,一道黑色的裂缝凭空开启,他踱步进入,裂缝在他进入后消失,缓慢闭合。 西西弗斯走了。 梁小夏一点也没放松警惕,对待亡者的信用,她没有半点信心。 又硬撑着站了半个小时,周围还是没有异动,梁小夏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慢慢坐在地上,她连续喝了两瓶体力恢复药剂,感觉到身体内的能量又回来些,撑着站起来,倚靠在土元素使仆身上,一拐一瘸地出城。 父亲被身后的土元素使仆抱着,还没有醒过来,琥珀也停握在元素使仆脑袋顶上,虚弱地舔着自己被折断的翅膀,还有身上的瘀伤。 她这一仗,将身上的攒的老本耗了个干净。 击穿巨钟那一箭,她不敢有所保留,红色闪电被她全用了,没留下一丁点用来再生的。生命雾气留下豆子大的一丁点,缩在她的自然之心里,一动不动。药剂、法术卷轴,稀稀拉拉剩下几个无用的。她最后补充体力的药剂,还是几个小时前甜甜才送的。本来应该保存下来的纪念品,却被她喝了好多。 连琥珀都受伤了,没有一两年也养不好。 更麻烦的是,她招惹上了一个神出鬼没的敌人。从此以后,她将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白天黑夜,时刻提放哪个幽暗的角落里,握着骨杖的亡者对她露出阴测测的笑容,伸手将她的灵魂带走。 幸好,遗弃之地和镜月的存在没有暴露,这是梁小夏唯一感觉到有点安慰的事情。 走过一大片断壁残垣,看着玫缇斯城中,倒塌房屋下伸出的手臂和身体,梁小夏心里揪得疼。 被转化的活尸仍然活动在残留的几块瘟疫沼泽上,逢人就袭击。梁小夏也没力气消灭游荡的活尸,勉强带着元素使仆绕过活尸太多的地方,挑安全的路尽快出城,和斯文汇合。 快些,快些见到母亲,她才能彻底安心。 玫缇斯的王都,从今日开始便不复存在了,也许这个国家,也将从地图上消失。 第一百五十一章路遇 做出选择不难,难的是承担选择的后果。 荒郊野岭,小帕加穿着脏得几乎成土色的衣服,躲在干涸池塘边,一株已经枯萎的老树树洞中。五岁的身子还很幼小,树洞只有一个很小的开口,他硬挤着脑袋侧过肩膀用力卡进去,树洞口的树枝挂破了他右腿的裤脚,正好和左腿前天急促奔跑时的擦伤凑成一对。 树洞里又阴又潮,黑黑的看不清楚。帕加困极,眯着眼睛,蜷缩身体在树洞里小睡一会儿,不一会儿便惊醒了,他身上好像有什么虫子,在衣服下面爬来爬去,又疼又痒。 他伸手反摸进后背的衣衫,才挠两下,就听到了树洞外面,隐约传来的谈话声。 “嘿,大哥,这儿有个树洞。我去掏掏,说不定能掏个兔子或黄狼出来。两天没吃东西,我快饿得肚子穿孔了。”一个油皮的声音怪腔怪调,靠近卡帕藏身的树洞。 帕加缩在洞里,捂住嘴巴不敢出声。身上奇痒无比,也只得咬牙忍着。他暗自懊恼,藏进树洞的时候,没有拔几颗野草伪装一下。 “别闹,这附近的树都是秃的,水也没有,怎么可能会有兔子。你想吃肉想疯了吧?一切听大哥的,保存体力,不要乱折腾。”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语调高傲又轻蔑。 他的声音落下后,帕加感觉到,自己藏身的树洞震了一下。好像是被谁踹了一脚。这点响动,更让他屏住了气,呼吸都放轻了很多。 “啧。眼睛长脑袋顶的马屁精。” “都别闹。一会儿车队就要从这里过了,招子放亮点。争取一票做干净。别留下马脚!”一个粗沉的声音压低了说道。 帕加听声音,觉得这肯定是一个像他爸爸一样,全身肌肉有力的人。 “这…刀疤大哥,我不太明白。昨天你为啥不让咱们抢伊斯卡普家族的车队?我出城的时候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家的车队里面全是财物,其中两辆马车,塞满了漂亮姑娘。”尖细声音带着恭维。讨好地请教。 “对啊,大哥!咱昨天遇到的,可是难得落单的车。今天要劫两辆,就咱们三个人,会不会…会不会太危险?”油皮声音也有疑虑,话语中有一股懦弱的退却味道。 “你懂什么!被困在王都里的人,都变成了怪物。王都已经不存在了。抢那么多财宝有什么用?能吃,还是能喝?咱们一会儿要抢的,可是粮食!别小看‘白骨头’老爷,他敛财本事不行。保命功夫可是一流。车轮的印子在路上压得又匀又实,里面装的,肯定都是麦子!” 粗声说到王都变化,也有隐暗的后怕。 幸好城门绞索被他砍掉了。将全城的怪物都封死在里面。若那些非人的怪物跑出来,他还得继续逃命。 即便是这样,他带着两个跟班,也跑了一天一夜了,身体疲乏,更重要的是饥饿。路上劫了几个同样逃难的人,一颗食物都没有找到。而没有足够的粮食,他们靠吃草根树皮充饥,又找不到水,绝对支撑不到下个城市。 “嘘,噤声!马车来了…抄好家伙,跟我上树,一会儿听我命令行动!” 帕加缩在树洞里,整个人就像一团小狗,瑟瑟发抖。他感觉到,这些坏人都上树了,准备袭击一个贵族老爷的马车。 他真想大喊一声“他们都是坏人!赶快跑啊!”。 可是他不敢。 和街头巷尾小伙伴总一起玩的骑士游戏,在此刻,变得无力又可笑。 帕加明白,他只要冲出去,就会被几个大汉抓住,他的木头玩具枪救不了任何人,也救不了他自己。 “爸爸,爸爸——” 帕加在心里默默念着爸爸的名字,祈祷马车上无辜的人不要被坏人抓到,祈祷爸爸能够活过来,长着粗壮肌肉的胳膊保护他,将他抱在怀里,大笑着用粗胡子扎他。 马车过来了,马蹄踏在地面上,引起轻微的震动。 轰隆一声响,马车停了。 粗暴的喊杀声,马匹的嘶鸣声,劫匪们的大吼和怪叫… 帕加死死捂住耳朵,身体缩成一团,不想听到这些声音。 什么东西狠狠撞在树上,带着整个树干剧烈晃动。 女子尖锐的,一声高过一声的尖锐叫喊,布帛撕裂的声音,树干规律的震颤,“不得好死”“恶棍”“魔鬼”,恶劣的黑色毒液般的女子咒骂,响亮的巴掌,还有钝器刺入肉体的声响。 各种各样的声音通过他的指缝,钻入帕加的耳朵,钻入他的脑海,在其中盘旋作恶。他不停将脑袋向下缩,脸贴着树洞里湿滑的苔藓,拼命压抑自己心里的恐惧和罪恶。 他怕被歹徒发现,恨不得缩得像尘埃一样;他又难过,只要他大喊一声,这些无辜的人就能远远逃开,不会丧命。 他听到了一个小姑娘的放开嗓门的大哭声,才嚎哭了两下,就熄声了。像被掐着脖子,戛然而止。 帕加用袖子堵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痛哭抽噎的声音,眼里流不停,从脸颊划过,蜇得皮肤刺痛,喉咙里却“咕隆咕隆”又渴又疼,吞沙子一样硌人。 匪徒暴虐的狂欢持续了一个半小时。 “不愧是刀疤大哥,住街对头的‘狮王’,只配给大哥舔屁股。”油皮的声音得意洋洋。 “废话!大哥是当兵的出身,‘狮王’就是个混混,怎么能和大哥比。大哥三级剑士,杀人就和杀鸡一样轻松。”尖锐声音也不甘示弱地恭维着。 “收拾收拾赶紧走人!钱带走,吃的带走,别的都不要动了。咱们接下来去桑巴,然后转诺蕾娜,从那里出港。玫缇斯已经不安全了,出海,才是唯一的出路。” 杂乱的声音响起,复又归于平静。 马蹄声渐渐遥远,直到他听不见。 帕加想从树洞里钻出来,却发现自己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不动,双腿已经麻了,轻轻挪动半点,都酸软得难受。 用了将近十几分钟,帕加才爬出来,拖着知觉微弱的腿,他只觉得自己来到了地狱。 池塘被晒得只剩淤泥的干涸土凹中,倒着两具尸体,面孔朝地,身上的血还没干,暗红色的血液渗入泥土。道旁堆满了破烂,被砸碎的箱子,散落满地的衣物。 他藏身的树洞旁,杂草里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贵妇,满身淤青,脸颊肿起,戴着珠宝装饰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贵妇双眼瞪得大大的,脖子上一道被划开的伤口,怨毒咒恨地看着天空。 枯树漆黑的枝杈上,挂着一个小姑娘。不过四五岁,和他一样大。圆圆的小脸上有一道刀口,脖子被绳索绞紧,双眼外凸,两个胳膊都被削掉了。向下滴了一大滩血,血滩中,泡着一只洋娃娃,布缝的身子,浸满了血渍。 帕加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被吊起的小姑娘,一滴血落在他脸上。小姑娘无神地看着他,好像在问:“小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救我?” “不!不是我杀你的,不是我杀你的!别怪我,别怪我!”帕加大喊着,不顾还未完全恢复知觉的双腿,猛栽一个跟头,踉跄跑入道旁的灌木丛。 粗矮的树枝扎在他身上,他也不觉得疼。 帕加被恐惧填满了,脑海里最后小姑娘的身影,挥之不去,噩梦一样死死烙印,他一闭上眼,耳边就会响起一个尖锐的,女童的哭喊。 好可怕!好可怕! 玫缇斯王都里关满了怪物,玫缇斯外都是披着人皮的魔鬼。谁来救救他? 背着弓的小姐姐,到底在哪里? 他想离开,赶紧离开这个遍地邪恶的地方。他不想看,不想听,他要爸爸,要妈妈。 帕加脑子里乱糟糟的,又连着跑了半个小时,他全身脱力,倒在一片草丛上,昏了过去。 帕加是被饿醒的。 一天一夜没吃一口面包,只在肮脏的小溪里喝了几口水,帕加胃里紧紧的扭痛,酸水向上冒,双眼发黑,心里也跟着慌乱,他第一次品尝到饥饿的滋味,非常不好受。 颤颤巍巍掏出口袋里,一块被压得扁平,沾满沙子和泥巴的霜糖蛋糕。圆圆的蛋糕烂兮兮的,上面点缀的小樱桃整个被压到蛋糕里面去了,破裂的红色果肉露出果核。此刻,十几只大蚂蚁爬在蛋糕上,来回活动。 帕加双眼发绿,恨不得一口将这块蛋糕吃下去。 这是他口袋里最后一块蛋糕,也是父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平日里吃得都腻味的东西,对现在的帕加来说,无比宝贵。 帕加舍不得吃,仿佛他吃了蛋糕,一直守护着他的父亲,也会消失。 可是他好饿,真的好饿,吃了蛋糕,他就能活下去了。 帕加趴在地上,鼻尖不远的地方放着一块蛋糕,他就这样一直盯着蛋糕,直到自己又昏睡过去。 一个小孩,头发鸡窝一样,灰土一团,饿得面无人色,躺在地上,单手握着一个蛋糕却不吃,任上面爬满了虫蚁。 梁小夏走过草地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古怪的场景。 若不是小孩腹部细微的起伏,还有耳朵中察觉到的轻轻的呼吸声,她还以为又遇到了一个死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堵截 无言的淳朴所表示的情感,才是最丰富的。 ——莎士比亚 “水——” 帕加嘶咽一句,嘴巴里就被喂进了清凉的水,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水在他嘴里徘徊不到一会儿,就被急迫咽下,他肚子里因为饥饿的挤压疼痛,也轻了很多。 帕加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上下晃动,一颠一颠就像坐在马背上。 “你醒了。”坐在土元素使仆肩膀上,梁小夏看到喝水的小朋友醒来,立刻挥手指停,从元素使仆肩头跃下。 抱着帕加的土元素使仆原地一坐,用让他感觉到比较舒服的姿势,将帕加放平在怀里。 “蛋糕?!我的蛋糕呢?” 帕加急得快哭了,他知道自己是被好心人救了,还坐在一个他没见过的怪物身上,他没空观察怪物的惊奇,也没空感谢救了自己的人。他得把父亲留给他的蛋糕找回来。 “在这里。” 梁小夏掏出一方手帕,边角绣粉绿花朵的手帕中,包着的正是帕加握在手里死都不肯吃的蛋糕,虫蚁都被清干净了,沙子还在,压在蛋糕上的糖霜中。想要清理掉的话,得连着整个蛋糕的外皮都揭下来。 救他的小姐姐一头长发,眼睛圆亮,有一对和他不一样的长耳朵。一身看不出材料的精致暗蓝猎装,边缘还绣了金线。小姐姐温柔地将蛋糕送入他手中,还顺手捏了捏他的脸。 “谢谢。谢谢你。” 帕加笨拙地道歉,脸脏兮兮的。他的脸将小姐姐的指头弄脏了,有些难为情。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高傲精灵。也有些窘迫。 “小朋友,你知不知道去桑巴的路。该怎么走?” 梁小夏脱力太重,整个人都没恢复过来,声音中带着一股疲惫的虚弱。 “精灵姐姐,你也是要出海的吗?” 帕加记得几个匪徒,就是要去桑巴,然后转诺蕾娜出海的。也许这个精灵姐姐和那几个恶人的目的地一样。 她身后有两个粘土巨人,一个正抱着他。另一个搂着一位看不清脸,好像受伤很重的人,大石头脑袋顶上还盘着一只怪模怪样的,长翅膀的动物。那动物发现帕加看他,眯着金咖啡色的眼睛,懒懒叫了一声。 “嗯,我要去找人。” 梁小夏怕西西弗斯派人跟踪,不敢将父亲放入遗弃之地,也不敢招人出来。遗弃之地的秘密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她必须想办法保住不泄露一丁点信息。这也就造成了她吃喝不愁。却认不清路。身上没有玫缇斯全国地图,整天在郊外的道路上来回转,走了好几趟冤枉路,碰到几个逃难的人。不是看着她(和她背后的元素使仆)大声尖叫逃跑,就是远远对她丢石头,要么就是不开眼想抢劫的。 她只能调动体内的绿色雾气,顺着树的指引,走连路都没有的森林和荒地。直线前进,虽然少了很多不长眼的人,可在山林里穿行,带着元素使仆,背着昏迷的父亲,她的速度被彻底拖了下来。 直到发现这个小不点。 “怎么,你知道路?” 梁小夏很意外,一个看起来五岁大的孩子,能知道去桑巴的路吗? “精灵姐姐,能不能给我点吃的?我,我饿了。”帕加在脏泥巴下的脸红红的,别扭地说到。 梁小夏递给帕加一块面包,一袋子水,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开吃,挥挥手,指引元素使仆继续上路。 帕加一口气吃完了面包,将水喝干净,才感觉到自己的胃,从一种饥饿的抽痛,过渡到进食过快引起的绞痛。弓着身子捂着难受的胃,帕加觉得这一定是老天给他的惩罚。 “对不起,精灵姐姐,我不知道去桑巴的路,我只是听人说起过。” 梁小夏一笑。 她本就没抱太大希望,被这个小男孩小小地利用了一下,也觉得无所谓。 孩子么,总是比看上去要聪明许多,也能得到更多错误后的宽容。 “咔嚓”,一只黑色的雀鸟落在草丛里,还没停稳,就被梁小夏一箭射穿了脑袋。 又来了。 梁小夏皱眉,提着时俟从元素使仆身上跳下,紧盯面前一片黑暗的丛林。 “她就是爸爸要我找的人!” 帕加盯着梁小夏的背影,看着她手上握着的通体银白,锋锐弓身缠着花藤的黑宝石弓箭,心里万分雀跃,恨不得大喊一声“终于找到你了!”。 虽然他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爸爸要他找的小姐姐是个精灵,为什么她的弓能凭空冒出来。 梁小夏擦了擦弓,搭上一支箭,对着远处的丛林射过去,低沉的爆炸声过后,丛林里细碎声音响起,走出来好多人。 “新面孔?” 梁小夏手上不停,箭支不停射出,一会儿功夫就射倒了跑在最前面的十几个人。 她得保留实力,精神力才恢复了一半,她只能使用最普通的时俟凝聚的箭支。 来人很眼熟,是个精灵。 走在最头领的,是一个一头蓝色长发,面孔冷硬的男人,他一双精灵长耳,脖颈上套着一个黑环,握着一对通体湛蓝的双手剑,一边躲避箭矢,一边从容地自我介绍。 “我是主人座下,第五护卫队队长,冰山,很高兴认识你。未来的总队长阁下,夏尔小姐。” 冰山的声音像凉风一样,听得人不寒而栗。他整个人凌厉如剑。双手握剑像风车轮,完全档掉了所有梁小夏向他射过去的箭。 具有智慧的黑暗仆从,比人类直接转化的亡者更难对付。冰山也是战舞。却是和洛基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洛基的动作潇洒清逸,行动间总带着和他人一样,痞痞的。剑走偏锋的味道,有时候甚至会铤而走险。做些冒险的搏杀。 冰山则是稳,出手又准又重,挡住梁小夏射出去的箭,脸上的表情都不变化,脚底下还是迈着均等的步子,一步一步缓慢向她逼近。 “我记得,我从没答应过那个老不死的当什么总队长。将来也不会答应他。倒是你。我以为来的会是费恩,没想到还会有别人。” 梁小夏单手开弓,一手夹着四支箭,一同射出,三支箭都能命中亡者,爆掉他们的脑袋,只有最后一支箭,无论从怎样刁钻的角度射出去,都会被冰山劈掉。 “请不要侮辱我的主人,在还未被恩赐重生前就得罪主人。这并不聪明。”冰山的表情严肃认真,像标准的卫道士。 “费恩阁下的修整还没有进行完毕,”冰山说到费恩,语气里有淡淡的不屑。“不过您会见到他的,主人正在为费恩阁下做进一步恢复。” 冰山双剑劈斩,一道劲气掀翻草皮,朝梁小夏猛扑。 梁小夏凌空一跃,顺手又是“嗖嗖嗖”三轮十二支箭,分眉心、双眼、咽喉、左右胸、腹部、四肢,十二个不同方位向冰山激射。 这十二支箭有快有慢,最快的一支才被冰山挡开,后面一支接着又来,箭剑相交,冰山勉强招架住,双眼闪过一丝兴奋之色,“乒乒乓乓”双手挥动不停,脚底下终于止不住退了两步。 他正打算劈开第十二支箭,背后猛地“噗”一声响,一支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箭扎透了他的后腰。 第十三支箭,才是梁小夏的真后手。她趁着冰山挡箭的功夫,将跟在他身后的大群活尸又收拾掉一批。她的箭比两天前的凝实状态差很多,只能勉强凝起一支不消散的箭形。得趁着冰山被缠住的功夫,先解决掉小麻烦,再集中注意力解决掉大麻烦。 “卑鄙!你偷袭!” 冰山拔出插在腰上的箭,单手一捏,就将梁小夏的意念箭捏了个粉碎。他冷硬的面孔愤愤,仿佛梁小夏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梁小夏一噎,对战还讲究光明正大?那西西弗斯这几天连续不断派人堵她算什么?友好的舞会邀请?看来这个叫做冰山的精灵,即使变成黑暗仆从,也没有摆脱身上原本就有的,精灵特有的死板与固执。 下一秒,梁小夏举弓格挡住冰山劈向她的双剑,身子向后一顿。冰山左手挥剑横扫,梁小夏反身扭转,一脚踢在冰山脸上,将他的剑招打断,扫脸将冰山踢了出去。 “不愧是将要成为总队长的人。”冰山冷笑,从草地上爬起来,厌恶地拍掉黑色衬衣上的泥土。 梁小夏终于意识到,从见到冰山开始的奇异感觉是怎么回事了。对方冷笑时勾动的嘴角,让她想起来个人。 她将时俟换回双手剑,以剑对剑,架住冰山双手轮流劈斩,一剑重过一剑滴水不漏的攻击,每一击都带着剑风,刮得沙尘四起,隐约地蓝色冰寒也从他的剑上散发,席卷梁小夏。 他是个不弱于洛基的战舞。 梁小夏心里盘算着,该用什么样的方法,赶紧脱离这个麻烦。 前两招还好,冰山劈过三四十下后,她手臂震得发麻,少不得,又是快得让冰山躲都躲不开的一脚,踹在他腹部,将冰山踢得倒退。 “没想到,夏尔小姐的近战也如此厉害。” 冰山被连着踹翻了两次,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剑,好像在犹豫什么。 第一百五十三章狂舞 你是谁?敌人还是朋友? 冰山身子微弓,双手握剑,黑色的无眼白眸子一瞬间变得冰蓝,和他冰蓝色的长发配在一起,互相呼应。他的头发变得模糊,像气雾化的古怪蓝烟。阵阵白雾从他的手端盘旋凝聚上他的双手剑。 一对剑不到片刻,便冻成了冰剑,随着他的手臂垂落,剑尖扫过的地方,冰气刃一路割裂,在松软的泥土地上划出一道深寒裂痕。 冰山双眼没有焦点,像两团圆形冰球,更像个盲人,望着她,一步步向梁小夏走来。 强烈的冰寒气息随着他的步伐缓慢攀升,他身边的草木都变得冰冻结霜,一路冰晶,被他踩到的草枝直接碎裂,咔嚓咔嚓冻裂的声音跟着他的步子响一路。 一个仿若从冰窟里爬出来的对手。 棘手了。 梁小夏认得出来,冰山使出来的,是战舞者的进阶技艺,狂舞。 就像弓猎手突破七阶,会领悟箭意一样,战舞者到达七阶后,也会根据自己的特点领悟一项战舞技能。这项技能和个人性格及元素之力倾向性有关。梁小夏隐约知道,洛基的狂舞技能是风系武技,母亲多兰的狂舞技能是火系武技。但是真的到了个人身上,每个人施展出来的招式又有不同。 冰山的狂舞技能,毫无疑问,就是冰系技能了。 梁小夏不会傻到认为他的冰冻技能就像一个小雪球一样。砸到人身上疼一下,留一块雪印子就没事了。冰山的剑刃上散发的冰寒,不单纯是从空气中吸取的元素之力。而是经过他身体转化后释放的超级冰气,他身边的草木被瞬间冻在浅蓝色冰块中,不到两分钟。全部生机都被冰气扼杀。 这股冰寒气息若碰在自己身上,她肯定会被冻掉一只胳膊。最轻微的,也会影响行动速度。 她猜测,冰山的冰系技能主要以冰冻伤害为主,没有冰刃疾射。不过也不能保证,他是不是保留有实力。 “冰天雪地——夏尔小姐,请指教。” 冰山的脸冷得能冻死人,剑眉深压。一双蓝白色眼睛望着梁小夏的方向,低喊一声,骤然由静变动,卷着冰冷的风,双剑向梁小夏猛刺。 梁小夏站在原地没动,连弓都没举起来。 “嗖——” 剑刃高速破空,空气冷响。 一剑向她眉心,一剑向腰横斩。双手剑对握,封死了她除后退外所有的路。 冰山的剑刃举得离梁小夏的眉心不到半寸,蓝色的长剑点在她两眉中间。裹卷的冰冷气息将梁小夏的脸冻出一片寒霜,睫毛、眉毛上都结了冰,却还是定定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动手?” 冰山脸色冷峻,手中平握的双剑又向前刺了一厘米。剑刃抵在梁小夏眉心,再向前一点点,就能刺破她额头的肌肤。 “你不会杀我的,所以我没必要动手。我是个懒人,平白无故的切磋,很耗费体力。”梁小夏摆手一笑,抹掉自己嘴唇上结的冰珠,拨掉他指着自己的双手剑。 这大功率的造冷机,到夏天最热的时候,肯定很舒服。还能帮人做个冰激凌或者红豆冰山。 “哼,” 冰山冷哼一声,退后半步,重新将剑举起,全身涌出一股黑色的气,和本来的冰寒气息混在一起,身边泛起的白色冰烟,也变成了深灰色,浓郁的杀气从他的双剑上蒸腾而起,全部扑向梁小夏。 他又变强了。 梁小夏睁大眼睛,仔细观察冰山的技能。亡者的黑暗仆从还能将黑暗之力和自己原有技能结合在一起?冲在梁小夏身上的冰冷多了种黑暗腐朽的味道,梁小夏很不喜欢。 她凝聚体内的绿色雾气对抗想要腐蚀身体的黑暗冰冷,指尖摸在弓上点了一下。 “动手吧!我的杀意,和杀气是可以割裂的。” 冰山以为,梁小夏不愿和他动手,是因为他在出招时没有杀气。 “…要知道,我可是无时无刻都想杀掉你。”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冰山一剑当头向梁小夏劈下来。 “这样你就能当那什么总队长了?”梁小夏接上他的话。 她也很想动手,和冰山这种招式新奇的对手切磋一场,能给她带来不少经验。手指紧握着弓,她还是克制住了。 一方面,她一旦和冰山开始动手,就没办法保留实力,若最后真斗得筋疲力尽,西西弗斯再暗中偷袭一下,她的小命就交代了。也许西西弗斯抱的也是这个目的,不停消耗她的实力,最后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收揽。 另一方面,梁小姐觉得如果她今天伤了冰山,可能会有人死都不放过她。 “冰山,你不会杀我,也不会伤我。不是根据杀气,而是来自于你那个总是自作聪明的主人。” 梁小夏在冰山一剑要削掉她脑袋顶上的头发时,向右稍稍偏了一点,躲过他这一击。 她单手祭出一团豆子大的绿色小球,微弱的绿光如同彻夜黑暗中的一簇小火苗,颤颤巍巍地驱散裹在梁小夏身边的黑色冰寒。 冰山的剑终于停顿,他眯着眼,瞪着梁小夏良久,最后不甘地放下双手剑。 杀气和冰气都缓慢地散了,他冰球一般的眼睛,也恢复到正常——所谓正常,还是指没有眼白的一双黑眼珠。 他很不想承认,她说得对。 主人有下过命令,要消耗她的体力,尽量拖延她的脚步,却不能伤害她。这让冰山为难的任务也让他嫉妒,一个还没有成为总队长,甚至连转化仪式都还未完成的人,居然平白得到主人如此细微的爱护和关注。 那一瞬间,冰山真的想一剑将对面笑得可恶的小精灵斩成两半。她仿佛什么都看透的笑容,让冰山感觉很难受。 还有她手上的小绿豆,只是小小的一团绿光,带给冰山的,却是天敌般的恐惧和痛苦。 “不过,被人用剑指着的感觉,很不爽。”梁小夏话锋一转,笑眯眯地进了两步:“花花草草也都是有生命的,你冻死了它们,我得帮它们从你身上找回赔偿。” 话音未落,她迅速举弓射箭,一条长长的,毫无尽头的箭从时俟中飞出,绕着冰山飞了七八圈,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突然缩紧,将冰山捆了个结实。指头粗的绳子上不停涌出光元素之力灼烧他的黑暗身体,疼得冰山不停挣扎。 绳之箭,梁小夏开发的新品种。 在她用光锥箭敲破巨钟以后,梁小夏便意识到箭意的新道路——塑形。 精神力凝聚的箭,每支都消耗惊人。普通箭意弓猎手只能勉强操纵精神力凝聚的箭变向追踪敌人,两三箭射出,精神就见底了。梁小夏却本身精神力强大,又有智慧之脑加持,有镜月做后盾,身体中的精神力几乎是大多数弓猎手的几十倍,经得起她奢侈的消耗。 这就像普通人,手里捧着杯子,里面装着一杯水,每天小心翼翼,计算着喝,不敢让水见底;她则有一个大水桶,上面装着巨大的注水机,水桶后边还有一根管子通向一个大型水库,几乎没有水见底的时候,只要不过分,想怎么浪费就怎么浪费。 有了这个支撑,梁小夏各种天马行空的箭都能做出来,只不过有的威力很强,有的很鸡肋。像这条绳之箭,本身韧度并不高,经不起她元素使仆一拽,可注入光元素后,就有了针对性的杀伤,能将冰山捆得动弹不得,痛苦万分。 “啊,咳咳,别用奇怪的眼神瞪着我,你还不在我劫票的范围内。”梁小夏干咳一声,又迅速抽掉了冰山的一支剑,仔细观摩了半晌,笑眯眯地把剑收走。 “把剑还给我!” 冰山沉声警告她。 “会还给你的。” 不过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梁小夏心里补充一句。 “嗯,冰山啊,问你个问题,要老实回答哦。”梁小夏在他身边一坐,被他的冰冻视线注视,没半点不好意思,自顾自开口:“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冰山回答得斩钉截铁,可梁小夏看得很清楚,他的眼睛中,有一瞬间的迷茫。 梁小夏沉默。 冰山的外貌,和她们西晶森林的冰川导师像得厉害。两个人如出一辙的冷情样子,相像的名字,一个阴柔一个冷硬的面部线条,说她们没关系,梁小夏打死都不信。 初次见到冰山,梁小夏觉得眼熟,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见到精灵都是美貌样子,一双长耳朵,感觉自己认错了人,直到调出记忆中冰川的样子再三比对,才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她不是法唱者,和冰川不熟,在森林里也仅仅保持着和她点头之交的友谊。可冰川的冷性子远近闻名。若被她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打死了自己的亲戚,梁小夏下半辈子,别想有好日子过。 不要得罪一个法唱者,更不要得罪一个小心眼、报复手段多、寿命又长的精灵法唱者。梁小夏很记得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报复敌人的——斯拉格切赫下半辈子,注定是要在床上度过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坏人 当感情支配一切的时候,理智就显得无能为力。 ——约翰.德莱顿 梁小夏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带着冰山一起上路。 带上了,是个麻烦,冰山虽然还保留着生为精灵的习惯,效忠的还是西西弗斯。留在梁小夏身边的冰山就是条毒蛇,随时都可能挣脱束缚跳起来咬她一口。 可不带着他,梁小夏的麻烦并不会减少多少。一波一波的袭击还是回来,监视的黑色大鸟也一个不落地每十几分钟就来一趟。 还不如带上这个活钉子,安安西西弗斯的心,至少烦扰梁小夏呱呱乱叫的鸟能少两只。 潜意识里,梁小夏还希望找到恢复冰山的方法,同是精灵。她不想看到自己的族人成为被别人操持驾驭的刀。 “精灵小姐姐,你不杀掉他吗?他是坏人,他对你挥剑!” 坐在元素使仆怀里,在两人打斗时被保护得好好的帕加插嘴,脸憋得通红,声音倔强不亢。他不明白,对方穿着一身黑衣服,一看就不像是好人。肯定是把玫缇斯变成墓园的元凶,她为什么不一箭杀了这个恶棍? 梁小夏看到帕加的脸,就知道这个小孩子在想什么。好笑地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大人的世界,对他来说太过复杂。 梁小夏能够解决了冰山,以她对亡者的了解,冰山死了。他也不会心疼。只会挥一挥骨杖。再派什么第三护卫队队长,第二护卫队队长来和她斗,将她最后拖死累死。 老头这招疲兵之计用得好,梁小夏明知道他的想法,还不得不接招。 梁小夏手指动了动,捆着冰山的绳子略微松开,绳子上泛着的淡白色光芒也弱了一点。冰山对她的宽容没一点感激,在疼痛过去后,嘴里突然发出一声鹰啸般的尖锐怪声。僵硬的脸看着她,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森林里刮出一道黑风,吹得冰山蓝发缭乱。他沉着脸,任凌乱的长发扫浮脸颊,在身后丛林里走出的大量活尸中开口,如同指挥千军的大将。气定神闲:“总队长阁下,这是来前主人特地吩咐我给你带的礼物,收下吧!” 人山人海。 腐臭气味在草地上蔓延,对面的活尸至少几千号人,有六十多岁的老人,也有才十几岁大的少年,穿着身为人类时的衣服,奔跑迅速,行动如常。 所有活尸都盯着梁小夏,黄绿色或红褐色肌肉萎缩的脸扭曲着,双眼无神。除了行走摩擦产生的声音外,再无其他声音,诡异地寂静。 帕加眼尖,看到活尸中一个令他熟悉的身影,急忙从元素使仆怀中跳出,冲着对面的活尸群跑过去。 “爸爸——爸爸——” 帕加激动得大喊,站在活尸队伍最前面,一个裹着围裙,身材高大,衣衫有些脏的人,对着帕加微笑,更看得他雀跃得整个心都要跳出来。太好了,他又见到爸爸了! 帕加在草地上拼命奔跑,脚下被长草一绊,摔了个狗啃泥。 下一秒,他抬头,看到令他无法相信的一幕。 一支长箭,穿过他的视线,拖着赤红色火焰尾巴,扫过他爸爸的脑袋,他眼睁睁,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上半身被那条火焰箭烧成焦炭,崩解碎裂。 黑色的烟蒸腾升起,三条火焰箭在活尸群头顶上来回攒动,不分男女老幼,见人就扫,片刻不到,活尸们身上都燃烧起熊熊大火,头发、衣物、一张张他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容,全部化成了焦黑结块的废渣。 浓烟滚滚冲天升起,他喜欢的精灵小姐姐,站在他前面,举着弓,背对着他站着,身影成了耀天火光中央唯一一点暗色,黑色的碎末焦炭在她周身飞扬。一支支羽箭从她的弓中射出,弓中央黑色的宝石反射冷光,每一道光出现,便有一个来不及逃出火海的人倒下。 梁小夏将捆绑住的冰山从火焰中拖回来,将他甩在元素使仆背上,捆着冰山的绳子又多了一道,自动勒住他的嘴,防止他发出声音。她在冰山惊愕地看着面前火海时,有些阴冷地说到: “亲爱的冰山朋友,请不要将‘不作为’和‘怯懦’混为一谈。” 梁小夏磨着弓上的宝石:“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会让我敬畏和恐惧,比如在阴森孤独中虚无地度过一生,比如失去最珍爱的东西,比如在寒冷和黑暗中一直走下去…但是——” 她正了正衣衫,血红的眼睛凝视他,指尖点着一星点绿光,逼近冰山的额头,以一种极其严肃认真的语气说到: “你的主人、你、还有活尸,都不在值得我惧怕的范围内。若你还有后招,可以尽管来试试。” 冰山变乖了。 虽然脸色还是很难看,终究没再剧烈挣扎,脱绳逃跑。 他对梁小夏所展示出的实力有所恐惧,还有她和年龄完全不相称的理智与成熟。冰山不怕死,黑暗仆从只忠于主人,主人若有需要,他就是立即奉上性命也毫无怨言。甚至,如果他想的话,也能切断全身的疼痛灼烧感觉。 可他还是顺从了。 绿光让他害怕,梁小夏迅速解决战斗,火烧活尸的实力让他发冷,还有她的理智和自信,和主人完全不同的理智与自信,让冰山不自觉地想服从她的话。 这就是总队长吗?若她是总队长,冰山认为自己可以接受。 梁小夏手背一转。绿光又钻回身体。 她不得不放火烧林来解决活尸,敌人太多,全部自己动手,完全料理不过来。幸好现下是春季,一场大雨过去。树木又会重新长出来。恢复生机。 迈步向帕加走去。她伸出手想将帕加扶起,却被小男孩抽在手掌上一把打掉。 梁小夏皱了皱眉。 帕加卧在草地上,双腿瞪着地面,不住地踢腿,要离她远些,小脸上涕泪纵横,尖锐的童音对着梁小夏喊叫: “别碰我!你杀了爸爸!你杀了爸爸!你是魔鬼,恶魔!” 特属于孩童高亢尖利的嗓音几乎穿破耳膜,梁小夏的双耳动了动。站在原地定定看着他。 “你是恶棍,强盗,带来瘟疫的不祥。杀人魔,冷血的刽子手!你给我滚,滚!我不想看到你!杀了爸爸,杀了那么多人。你也要去死!去死!最好被烈焰焚烧,被太阳烤干!滚回地狱,和你那些肮脏的同胞作伴去!” 帕加双眼通红,恶狠狠瞪着梁小夏,抓起一块石头,对着梁小夏丢过去,恶毒的话语从嘴里源源不断涌出。他五岁大的心灵,并不能很好地理解自己所说出词语究竟包含多么深的职责,只是将这些街头巷尾听闻的脏水一股脑倒出来,泼在梁小夏身上。 梁小夏吸了一口气,又无奈的叹了出来。她没办法放下身段,和一个孩子计较,也不会那么好心地去开导帕加。她也不能给自己开解,向帕加灌输“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这种会将小孩心灵染黑的话。 不论怎样,她的确杀了帕加的爸爸,曾经卖过她好吃的蛋糕的大叔。 帕加声嘶力竭地吼叫,又哭又喊,小小的身子经不住自己乱折腾,最后终于累了,昏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身边已经没人了。 大火还在燃烧,周围的烟浓得呛人。帕加重重咳嗽两声,看着离着他不远,烧得焦黑的尸体,再无法辨认出父亲的身体是哪一个,悲从中来,又开始小声抽噎。 哭泣声震动了什么,帕加的脚踝突然被顿住,一只手臂握着他的脚,是趴着离他最近的一具活尸,身上的火焰还没熄灭,脸烧得看不出样子,看身上的衣服,依稀是个肥胖的中年女子。五指像钳子一样,箍得他疼痛难忍,帕加惊惧大叫,却阻止不了对方将他向拖入火从的决心。 “放开我,放开我——” 小男孩双手揪住草皮,身子在草地上被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无论是在城里逃跑的时候,还是躲避强盗的时候,他都没有像现在一样恐惧过。 火焰离他的脚尖只不到一米了,鞋子被扯掉一只,身上着火的活尸好像在对他笑,又好像在对他哭,蒸腾的热气吹在他脸上,直接烤干了他还未流下的和已经流下的泪水。 死亡,近在咫尺。 寒颤传透帕加全身,他更加剧烈地挣扎扭动,企盼着有人来救他。 火焰终于传到帕加身上,他的裤子着火,衣服连着皮一起焦糊,帕加疼得满脸泪,依旧挣脱不开和他一起燃烧的活尸。 火舌舔舐着帕加的腿上的皮肤,向上蔓延,一寸寸挖开他的皮肤,蒸干他的血液,他咬不住牙,大声尖叫着,后悔万分。 一支银白色的羽箭从他头顶钻过,一箭正中了他被钳住的脚腕,帕加觉得脚上陡然一松,使劲向前滚。 是精灵小姐姐。 梁小夏也吃了一惊,她去附近寻找没被污染的干净水源,没想到还会有没死透的活尸对帕加下手,不再犹豫,一箭加一个小水球术,浇灭了帕加身上的火。 “刺啦——” 水火相交,激烈的白气从帕加身上蒸起,急急被梁小夏抱在怀里,靠在她温暖的有淡淡香味的胸口,帕加突然放声大哭。 “好了,好了,没事了。” 梁小夏哄小孩很有一手,在森林里度过的好多年,都得哄泥球和千鹤小朋友,她声音轻柔地拍着帕加的后背,一点点撕开他腿上已经被烧得贴肉的布,听到怀里的小人人发出一阵阵抽气声。不自觉地将动作又放轻了一点。 火焰穿透了他的腿,左腿严重,右腿情况稍微好些。外皮烧得发硬发白,一些地方冒起红白相间的血泡,梁小夏净手过后。给帕加的腿上先消毒。又抹上厚厚一层绿色的药膏。最后等药膏变得像一层暗绿甲壳结痂在他腿上,才分别多上了两种药,最后将帕加的腿用绷带层层卷好。 “小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帕加将脑袋整个缩在梁小夏怀里,双手揪着她的衣服,像一只可怜的树袋熊一样,抱着梁小夏。很小声一遍一遍地念对不起。 梁小夏顺着帕加后背,帮头发纠结的小朋友整理本来就有点自来卷,折腾许久后更脏得结块的头发。语气轻轻的: “其实…你自己清楚,你父亲已经死了。只是你心里,不愿承认罢了。” 帕加点点头,拱在梁小夏怀里。没再说话。 梁小夏看了一眼身后,躺在元素使仆身上的父亲玛塔基尼。两天坚持不断地喂药,他全身的黑气散了一半,可光明治疗药剂、恢复药剂都用了个干净,得不到后续治疗,父亲会陷入危险。琥珀的翅膀也折了,梁小夏只能粗糙地包扎,然后每天以自己为基土,催动绿色生命雾气成长,再分出生命雾气滋养一队伍的伤员。 “好了,包好了。再养一养,恢复得好,说不定不会留疤。到时候姐姐给你买点心吃。”梁小夏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奶糖,剥了皮塞入帕加嘴里。口腔蔓延的丝丝甜味,让他心里阵阵感动。 帮着小帕加做了清洁,给他洗了头,擦干净身体,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小男孩棕色的头发自然卷曲,脸像个苹果,脸颊红红,顶着毛巾湿漉漉地看着梁小夏,有点不好意思。他还没让爸爸妈妈以外的人帮他清洗过。 让漂亮的精灵小姐姐帮他清洗,帕加还是窃喜的。 她有一头帕加见过的最顺滑的长发,一双清澈纯粹,像帕加最爱的宝石糖果的眼睛,还会很温柔地和他笑。 “帕加,你还有亲人吗?有没有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 帕加穿着她的衬衣,松得总露出半个小肩膀,衬衣长得拖延到他膝盖下部,也免穿了裤子。帕加提了提过于宽大的衣领,系紧腰带,听到梁小夏的询问,恐慌地看着她。 “我没有家了,你救了我,你就是帕加的姐姐,一辈子的亲姐姐。爸爸让我找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如果帕加做不到,爸爸会难过的。” 帕加慢慢地把爸爸让他寻找背着弓的小姐姐的事情说了。 梁小夏也着实惊讶了一阵,那蛋糕店的老板怎么到生死关头还想着将家里的小鬼托付给她?非亲非故的。她记得自己买老板的蛋糕,并没有欠人家的钱。 梁小夏不知道的是,她一掷千金,在小摊里和很多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冒险者谈笑风生,更像是队伍里的领导人。前前后后的作为直接被蛋糕老板当成了绝世高手,到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老板心一横,将药喂了小儿子,只盼她善良地能收留帕加,给他条活路,带帕加离开满是是非的玫缇斯。 “吃蛋糕吧,我请你吃蛋糕。吃了蛋糕,你就是帕加唯一的亲人。” 帕加执拗地拿出自己珍藏的杯子蛋糕,没再犹豫,撕掉表皮上的粘着沙子的部分,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送到梁小夏面前。 接过蛋糕,梁小夏肃容,在帕加对面端正坐直,指着自己问他: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 帕加点点头: “知道,精灵。我听游吟诗人们唱过。” “若我是你的姐姐,那你又是什么?人类还是精灵?你会尊重人类的习俗,还是会依循精灵的传统?如果人类和精灵之间开始战争,你又会站在哪一边?” 帕加听得迷迷糊糊的,什么“习俗”啊,“传统”啊,他都不太清楚是什么意思。他还没上过学,只在父亲的指导下识过几个字,具有抽象含义的词汇,他不能理解。只看梁小夏的眼色,知道那是某种很严肃很严肃的事情。 “你是我姐姐。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你说我是精灵,我就是精灵,你说我是人类,我就是人类。” 帕加很认真地说到。 他的脑袋里很简单。梁小夏是姐姐。听她的话。不要让她生气,这是第一要务。其他不明白的,问姐姐就好。 梁小夏抚额,捏了捏鼻梁。 她不能收下这个小不点,带回森林,小帕加会被精灵们歧视到死,一个斯文就够她头疼解释了,多一个不明不白的弟弟,还是个人类。她能看到惨淡的未来向她招手,西晶十二长老和女王陛下会将她绑在荆棘柱上鞭笞到死。 丢下他?现在小不点受着伤,扔在森林里只能喂狼。带入城市,她又能将帕加丢给谁,人生地不熟的。玫缇斯已经不再安全了。她最后硬着脑袋,只能想到把帕加塞给昂撒。让艾格玛瑞亚的国王陛下操心去。 “我建议你收下他。”镜月突然开口了,还是一个让梁小夏惊诧的提议。 “嗯?镜月,是你吗,还是被人替了?你不是一向讨厌人类吗?”梁小夏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在做荒诞的梦。 “耀的光辉时代,有一种人类。他们具有百分之百的人类血统,却自愿放弃自己的身份,住入森林,守卫在耀之森的外围,以严格的精灵准则要求自己,维护森林秩序,保卫森林和平。他们食素,冥想,和精灵一起起舞,拜月。其中的一些人,甚至能够因此而延长寿命,达到只有我们耀精灵才能走入的高度。这样的人类,我是不讨厌的。我只讨厌刻薄、自私、贪婪、丑陋,想要将万物据为己有,想要奴役所有其他种族的人类。”镜月似乎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情,琴弦般的声音轻快了两分。 “人类管这些遁入森林,加入耀的阵营的人为隐士、或者潜修者,我们则称呼他们为森林巡游者。除了没有两对长耳朵外,他们和我们没有区别。一同生活,一同战斗。只是不能进入耀精灵长老会,不能参加精灵会议。” 梁小夏大概听明白了,在上古精灵时代,有一大群类似“环保主义者”的人和耀精灵维持着非常融洽的关系,过着森林原始人生活,甚至和精灵们住在一起。镜月只有对待这伙人,能保持和颜悦色。 他想让自己将帕加培养成新一代的“森林巡游者”?全方面发扬耀精灵的光辉传统? “镜月,为什么是帕加?” 人类多了去了,她在游侠系的导师缪拉不是也挺好的,过得日子,和精灵基本没差。 “他的心,还有被拯救的可能。至于其他人,我只听到他们心跳中不易察觉的污秽和肮脏。人类的罪恶心声,瞒不过我的耳朵。” 镜月很平静的叙述完,不再吭声。 镜月没说的是,他想找个人类,来分担梁小夏身上的重担。耀的传承者,还是太年幼了,身上背负的太多,让她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在可以预见的必然和人类打交道的未来,她最好有来自于各个阵营的援手。 耀的强大时代已经过去。人类繁荣鼎盛,精灵如秋日枯叶般灰黄。 也许森林巡游者,能够成为人类和精灵矛盾的缓冲带,如同他的岁月中,精灵巡游者们所做的一样。 梁小夏仔细一想,也大概明白了上古精灵的顾虑。 镜月就是这样,面冷心软。话语中和她隔着淡淡的疏远,表达的东西和他的本意也差得远。若不聪明,可能还真的以为他不待见自己,单纯鄙视一切人类,只想再创耀精灵的辉煌。 想到开心的地方,梁小夏噗嗤一笑:“镜月,我很庆幸自己有维斯的智慧之脑。你拐来拐去的性子真不可爱。” 束着长发的发带,在黑暗中有些发红。 梁小夏没注意到发带的变化,她在帕加期盼的眼神中,一口口吃掉了轻微腐坏的蛋糕,她不想拂了帕加好意。只暗自感叹,自己多少伤受着都没死,希望一个小小的过期蛋糕也不会整得她生病。 “以后,我是你姐姐,你是我弟弟。长姐如母,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也会严厉教训你的。”梁小夏吃完蛋糕,对他微笑着说到。 “呀呼——!” 小男孩雀跃地喊了一声,又扑到梁小夏怀里,头发蹭得她鼻子痒痒。 帕加会漂亮姐姐的话,会一辈子保护漂亮姐姐的。小帕加在梁小夏脸上亲了一口,再感觉不到腿上的伤痛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教学 知识的价值不在于占有,而在于使用。 梁小夏在丛林边的树下埋葬了帕加爸爸的尸体,抽出匕首,仔细在树皮上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剑叶向阳花,帕加在父亲的突起的坟包上放了一个自己编的小花环,流了一会儿泪,最后两人重新上路。 两个土元素使仆,一个抱着玛塔基尼,一个扛着被捆得结实,浑身散发冷气,谁也不搭理的冰山。 梁小夏背着小帕加走在前面。 琥珀靠在帕加怀里,舔着帕加的脸,舌头上的倒刺刮得帕加感觉很奇异。他静静靠着梁小夏的背,安心无比。琥珀则享受着从梁小夏身上缓慢散逸出的生命绿气,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叫,一直趴在主人身边,让受到几年冷遇的琥珀很满意。 “夏尔,” “怎么了,镜月?”梁小夏问。 “以后不要再服用光明恢复药剂了。”镜月的声音缓缓的,轻轻的,叹气一般说了一句。像是劝说,又像是叙述。梁小夏享受着淡淡的被关心感觉,笑了笑,又皱了皱眉。 她明白镜月的意思。 短期、大量地服用光元素药剂,她的身体已经对这种药剂产生了强大的抵抗。光元素虽然还能通过各种手段吸收入她体内,却很难再对她产生什么作用。 她也明显感觉到了,在和救出父亲那一战后。她的身体对伤痛的愈合能力快了很多。她也做了小实验,在手上刮破一个伤口,不催动绿色雾气治疗,伤口会在半天内自动结痂。 这大概是留下的光敏性后遗症——她在父亲的藏书中看到过,一种非常稀少的元素病。短时间体内大量充裕某种元素会给身体造成像突变一样的伤害。病患的皮肤会变得雪白,连骨骼和肌肉都被白化,身体对光元素的吸收加快。严重些的。甚至能够达到纯光之体的程度,完全被光元素同化,整个身体都变得由元素组成——像元素使仆一样。 听起来是个好事情。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种同化会随时间的流逝而消褪。当光元素因为抗药性得不到补充,又缓慢消散时,她的身体会变得像退潮时的沙滩,满是海水冲击后残留的孔洞。光元素散逸后,她的肌肉,骨骼,血管,也会留下大片筛子状的洞。对她的身体造成伤害。 该庆幸她运气好没变成纯光之体吗?梁小夏右耳烧烧的,说不定她没变成纯光之体,真的有幸运右耳的功劳。好几次遇险都是这只无法操控的奇妙耳朵预警的。这次也是。若变成纯光之体,她的下场也只有一个。在黑夜笼罩大地后消散掉。 纯光之体的后遗症,已经出来了。梁小夏看着远方太阳落山,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力量节节下降,全身虚弱气喘。她全力催动体内的绿色雾气来补充体力,又掏出一块饼干边走边吃。 “镜月啊,你说我以后喝光元素药剂还有用吗?大概,药剂会像水一样全从我身体里渗出来吧?”梁小夏很乐观地拿自己打趣,丝毫没有自己已经是个病人的觉悟。没办法,以前动画片里演的事情将发生在自己身上,非常应景。 “水漏——水漏——”时俟也跟着闹,仿佛很开心梁小夏会变成漏水的筛子。 镜月觉得无奈,她是不是变得太聪明了,所以才能放这么开? 他不知道,或者他还没意识到,梁小夏的个性里,总是有点冷幽默的影子。 “是有一种方法能治你的病,我需要一些材料。” 镜月在梁小夏的脑海里迅速报了五百多个她听过没听过的名字,像说相声一样,不过是慢板的。语气中总带着种不急不缓的感觉,语调高高低低,变化多样,上古精灵语讲起来,总像唱歌一样,梁小夏也果真直接将他的话当歌曲听了。 镜月是想为难她,让她一下子记住这些名字? 有智慧之脑的梁小夏表示无压力,智慧之脑不理解镜月说的每一种材料是具体是什么东西,只是非常忠实的将“歌曲”完全复制,存在她的记忆中等她哪天闲下来翻阅。 “…治疗需要一节,等你收集好材料,我们可以随时开始。材料最多在一年内收集齐,你的病最好不要拖延。治病的时候,你也需要‘元素静养’。”镜月笑意吟吟地说完材料,补充了一句,特地在‘元素静养’上加重语气。 梁小夏计算了一下,苦下脸来,耳朵也有些耷拉。 上古精灵一节,换现在就是四十三天左右,四十三天里,她必须完全隔绝元素之力,不能用元素箭,不能催动任何元素法术,甚至不能冥想补充元素之力,只能当个彻底的普通人,闲着的时候射两支木箭玩玩。 鸟又要被关笼子了。 镜月肯定是故意的。 梁小夏吐个舌头,迅速调整好心态。四十天就四十天,她可以泡泡茶,看看书,在森林里晒太阳,权当是度假了。 娇俏的身影在丛林中迅速奔跑,越过河滩,穿过山林,走过平原。身后跟着元素使仆,梁小夏背着小帕加,在行路间给他缓慢教授精灵语和一些精灵族的风俗与禁忌。 等他身子好点了,又给帕加做了一个小木弓,让他坐在元素使仆身上,搂着元素使仆的脖子,向周围射箭。箭支砰砰啪啪打在树干上,插在土地里,帕加玩得不亦乐乎,也不在乎自己十箭都落空,只是抱怨自己力气太小,箭射得不够远。 帕加在语言上的天赋,和他在弓箭上的兴致比,只能说一般般。梁小夏教了三天,才勉强让帕加记住各种问安的方法,绕得他稀里糊涂。 他两眼冒星星,不明白为什么精灵族打个招呼,还要分清晨、上午、中午、下午、傍晚、前半夜和后半夜,还总是和月亮与植物挂钩,各种绕口的植物名搞得帕加头都大了。 还是梁小夏一句“你学不会,我不高兴”吓住了帕加,他最怕梁小夏给他板脸看。姐姐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板着脸的时候却让人畏惧和心疼。 土元素使仆整个充当了帕加的习字板,脑袋方方的,每一面都很平整,帕加在上面写写画画,梁小夏看他将元素使仆的脑袋全画满后,挥手又将元素使仆的脑袋重新整平。 用元素使仆习字,小帕加的奢侈程度远超她当年。 他低着头,小手握着一根木棍削成的笔,艰难地写曲里拐弯的字,抬头看一眼梁小夏,腼腆一笑,又低头继续写。 是不是男孩子的语言天赋总是比女孩子差些?帕加记了几天,才勉强弄懂所有问好方式,比他现在射箭时三十箭偶尔能中一箭差了一截。 “姐姐,帕加最喜欢你了。”帕加抬头,看梁小夏在看她,甜甜一笑。两边脸颊各有一个深酒窝,双眼弯成两道月牙,幸福无比地向她撒娇。 “用心,继续写,不准停。” 梁小夏知道自己总是笑脸的样子不适合当老师,她又不能学苦棘,学生做错了就打,动辄往死里打。雷诺的锐利眼神,洛基的轻佻样子,她又学不来,最后只能学自己的父亲。刻意压沉声音,说什么都用严肃的语气。 这招还是很有用,她只要板起脸,帕加连站姿都会笔直很多,全身僵硬,像中了石化咒般,只有一双眼睛咕噜咕噜乱转,灵动无比。 她当年也是这糗样吗?梁小夏觉得自己瞬间苍老了好多,滋味不明。 想要族里接受帕加,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首先她得说服父母接受帕加,然后她打算带着帕加在森林外围另外单独起一间小屋,指导帕加学习到成年,再进一步缓慢融合,使族群习惯帕加的存在,直到最后接受他。 “镜月,森林巡游者真的能延长寿命吗?”梁小夏不确定地问。她可不希望刚教会小帕加学说话和弓箭,对方已经由可爱的小正太变成老头,最终一命呜呼。 “不绝对,可能性也不小。” 镜月的话,让梁小夏又放下心。他能说“可能性不小”,至少是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估计中间还要一些条件,才能达到。 不论怎么说,有希望有方法就好。 第五天开始,活尸继续出现,保持每两天一次,每次五百人左右的频率袭击梁小夏。幸好没再出现某个护卫队队长,梁小夏和西西弗斯之间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她抵挡袭击者,每次消耗掉一半左右的体力,再恢复到完全状态后,又迎来下一波活尸。西西弗斯只派活尸出来,也没派他的黑鸟跟踪梁小夏。 梁小夏抓着一路沉默似哑巴的冰山,西西弗斯减少了刁难程度,两个人各自退了一步。 从这方面讲,西西弗斯像个商人,他不在乎冰山,却也想尽量减少抓捕梁小夏的成本和损失,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再派人来的原因——不想损失第二个护卫队队长。 梁小夏则担心受到两大队长的同时围攻,她可以打翻冰山,却没把握同时和两个与冰山水平差不多的人对打。尤其是在需要保护父亲和帕加的情况下。 保持平衡的天秤,一直持续到梁小夏接近诺蕾娜。 第一百五十六章旅店 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天性。 玫缇斯王都的发生的变故,以比暴风还快的速度辐射至整个国家。 从王都逃出来的幸存者四处流窜,逢人便说亲身遭遇的不幸,充当传递信息的听筒,将内心的恐慌混合其中,逐层放大。 这种精神上的瘟疫挨个感染玫缇斯的所有城市。有自作聪明表示不信谣传的人,也有听到消息惴惴不安收拾东西准备流亡的人,还有待在城中继续观察的人。随着从都城逃难的人增加,同样的消息被一遍又一遍的叙述,动摇的人也越来越多。 官道上挤满了逃难的人群。一辆挨着一辆的马车将城外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有些人没有马车,甚至拖家带口,背着家当步行,向远离王都的地方逃窜。 梁小夏不认得路,在郊区拖了几天,到达桑巴城的时候,整个城市只剩下了一半居民。大街冷清,店面全部关着门,甚至城防军都撤走了。她身后跟着两个个头高大,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土元素使仆,又长着精灵的外貌,城里剩下的人都躲得她远远的。 最后,梁小夏抓了一个想要打劫她的地痞,逼着地痞弄来一份玫缇斯地图,不再继续停留。直接开赴诺蕾娜。 “帕加,从现在开始,不要单独行动,最好不要离开我身边。拿好你的弓。” 梁小夏蹲在桑巴城附近的河边,沾了沾河里的水。又补充一句,“不要吃喝任何外面的东西。尤其不要喝河流、山泉、湖泊、小溪里的水。” 河水被污染了,表面看依旧清澈。仔细闻会有腐臭味道,喝下去肯定会出问题。她猜测西西弗斯的瘟疫沼泽对水源也会有作用,甚至说不定比在陆地上更具有感染性。 舀一袋水浇在时俟身上。水中的腐气缠绕在弓上。不一会儿又吸入时俟中央的自然融塑晶石,黑亮的宝石透着光,时俟在她脑海里咯咯笑,不停喊“好玩好玩”。 她身上带的水也不多了,不能去遗弃之地补充水源,遗弃之地本来也缺水。梁小夏看着经过时俟净化后稍微显得干净些的水,打定主意,实在没水饮用的时候。就将时俟当净水机使。 反正时俟大爷也乐在其中。 一路经过几个小村庄,全都走得空空,沿路经常能见到倒伏在路边的尸体。被野狗争食着残缺不全。这些人中,有被四处流窜的劫匪害死的。有喝了不干净的水,吃了被污染的食物生病死亡的,还有体力不支,倒在路上的长眠不起的。 小帕加最开始看到尸骸,总会眼泪汪汪地哭一阵,时间长了看得心也硬了,只麻木地盯着尸骸发呆,一愣就是很久。 梁小夏身后会间歇性跟着些流民,远远地和她吊着一段距离。当她和帕加停下来吃东西的时候,这些流民就在后面看着,狼一样地眼光盯着她们手里的面包,又畏惧地看着高大的元素使仆。这种诡异的情况,会一直持续到一批突然出现的活尸和她打斗为止。流民们一哄而散,梁小夏在他们眼里,变成不折不扣的灾星,逃得越远越好。直到一批新的流民出现。 父亲玛塔基尼已经醒来,可还是很虚弱,全身动弹不得,只能眨眨眼睛来表示自己的想法。父亲的身体里有两种力量——光明和治愈的力量,以及黑暗和转化的力量——两种力量在不停消磨对抗,两种都想压过对方,在他身体里不停破坏,又不停重建。父亲的皮肤每隔几天,就会因为这种对抗出现局部出血点,有时是一片精灵特有的白色血液,有时是一片纯黑色血液。他的鼻子偶尔也会流出血,让梁小夏十分担心。 在给父亲诊察的过程中,似乎还有第三种被压制的力量,在对抗中缓慢出现,一条金色的,十分隐秘的细线。不过这种力量只被梁小夏逮到过两次就狡猾地藏起来,再不出现了。 治疗师,她迫切需要治疗师。 梁小夏压制住自己想要进入遗弃之地将泥球招出来的冲动。她也知道,以泥球的治疗水平,还不能解决如此复杂的问题。梁小夏只能暂时将它记下来,打算回西晶森林后找泥球的老师,谷雨精灵长老,说不定她会有办法。 冰山半个月来被捆得结实,一句话都没说,嘴巴闭得死死的,梁小夏问什么都不回答,只是有时会用很莫名地眼光观察她。冰山还因此被梁小夏起了个外号——冰雕。 半个月里,梁小夏没睡过一觉,白天拼命赶路,到晚上忍受光敏后遗症带来的虚弱,整夜警惕放哨,控制元素使仆行动,控制捆绑冰山的绳子,没有一刻放松。她的精神力在半个月里增长得飞快,镜月说这是“精神通转率过高引起的自我共振”,按梁小夏自己的理解,就是用得多了熟能生巧。到最后,梁小夏自己都感叹,她原来可以做到半个月不合眼休息,生命的潜能果然无限强大。 半个月后,梁小夏和帕加安全抵达了诺蕾娜。 站在这座港口城市大门前,她的视力还能良好地看到千里之外的玫缇斯王都,王都上遮天蔽日的黑云此刻只是她眼里的一个小黑点。瘟疫沼泽和黑暗天幕都未散去,还会有更多的人转化成活尸,她却没法阻止。 诺蕾娜港口停满了船舶,一个能够容纳几十万人的城市现今挤了将近二百万人,大街上的行人全是背着包裹,提着箱子来来回回穿梭的旅客。堵得开不动的马车,推搡来推搡去的胳膊和腿,乱七八糟的叫喊声充斥耳旁,听得梁小夏头晕。 “太阳女神号,千人双桅船。开往南岛。最后一个名额!最后一个名额!三千金币,想要的赶紧啊!” “图腾海兽号,白帆快船。西方大陆。只剩二十个位子了!每个五百金币。” “老板,有单间船舱吗?我们一共五个人。” “单间?有,三人小船舱。挤五个人没问题。一间六万。只要金条,或者粮食!” “少女号,吃水七百的大游船!顶层包厢一个,只拍卖,不开价。想竞拍的来这里买票!一票二百!” 千奇百怪的船舶名字划过梁小夏的耳朵,穿着水手服的十几个小个水手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直接拉人袖子,不停地见人就问。“先生坐船吗?”“小姐坐船吗?”“夫人来坐船吧,我的船最便宜”颇有些前世推销员的风采,几个旅客也询问了一番船票价格。却被高得令人咋舌的金币数吓得连退好几步,挣脱水手的拉扯迅速离开。 “难道没有便宜点的船吗?这么贵。我根本付不起钱。”动辄几百几千的金币,一般小市民都掏不出,甚至很多贵族听到船票费用,也捂紧了自己的腰包。几个扛着箱子的大汉抱怨着。 “便宜的?有,码头北边全是奴隶船,船费只一个金币。长得好了,说不定一个金币都不用。”靠在街边一个下巴尖尖的水手说到,眼里满是谐谑的光芒。 听到他的话,不少人沉默,心里默默计算身上的金币够不够凑船费,还有几个人眼睛一亮,提着行李就向北码头跑。 不管怎样,出海了还有活命的机会,留在玫缇斯,只能变成活尸,没人想留下来。 梁小夏挤在人群里,土元素使仆比正常人高几分的大个醒目无比,有眼色的水手们都对她敬而远之,自以为隐蔽地用古怪的眼神打量她。 “精灵!” “瞧见了吗,居然是精灵!长耳朵的白精灵。” “精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成年的精灵。” 窃窃私语的声音混乱响起,梁小夏挠挠耳朵,继续若无其事地在路上走。有时听力太好,也是种烦恼。 见到她,几个水手消失在人群里。 “夏尔,你被盯上了。”镜月声音如常,梁小夏却毛骨悚然,这种低气压的感觉,她太熟悉了。 “奴隶贩子?想卖了我?说不定,也算是个机会。貌似除了西西弗斯那个变态老头,也没人敢买我了。” 梁小夏摸着弓,猫一样眯着眼睛,嘴角弯弯,重点记住几个水手的相貌,转身进入一家旅店。 旅店一楼的大厅里睡满了人,全铺着简单的床垫一列一列摆在一起。她一进店,或站或坐的所有旅客都看向她。 梁小夏熟视无睹,从容地跨过几张地铺,手指敲敲柜台:“老板,住宿,给我一间单间。” 旅店老板双眼来来回回把梁小夏打量一遍,眉毛一动一动的:“单间没有,只有大厅有位子,一张床二十金币,不含餐。想吃东西自己找去。” 周围发出窃窃的低笑声。 “区别对待啊,我这铺盖靠窗,才五个金币。精灵要二十个金币。” “明天就能炫耀咱们和精灵睡过了,嘿嘿。瞧瞧那一行,连男的都漂亮得让人心颤。皮肤白得像牛奶一样。” “妈妈,我不要和怪物一起睡,妈妈——妈妈!我不!” “真丑,耳朵那么长,果然是白皮妖怪。” “精灵抱着的,是个人类小孩吧?会不会是她和人类生下的杂种?” …… 梁小夏额角抽搐,手臂鼓青筋。 冰山双眼冷寒,黑气翻涌,光绳差点被他挣断,他愤怒,旅店里的旅客将他也算进去了。 小帕加被梁小夏抱着,拳头捏得死死,恨不得冲出去打死这些说姐姐坏话的人。 镜月没吭声,可低气压已经快化成实质了。 梁小夏看了一眼父亲,眼珠在眼皮下滚动,很明显也听见这伙人说话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旅店的旅客旁若无人地不断提高嗓音,对梁小夏品头论足。老板杵在柜台后面,老神栽栽的双眼向天一翻,只表达一个意思——你爱住不住。 “喵——!” 一声尖锐的猫叫突然压住了高声议论。趴在梁小夏肩上的琥珀煽动翅膀,迅速冲入人群。前爪一挥,将一个小个子的猥琐男人挠得脸上冒血。 “什么怪物?!”小个男人捂着脸,向琥珀打去。手搂了个空。琥珀翅膀未好,一飞落地,凭着矫健的动作。在人群中左右窜动。 “抓住它!” 琥珀连挠了三四个人。只抓脸,不抓别的地方,迅速窜到人身上,几爪子下去,挠得人脸上横竖交错,鲜血横流。 它抓的几乎都是刚刚开口议论的人,连小孩都没放过,只考虑着少挠了一爪。 梁小夏开始还担心琥珀的安全。看了一会儿,发现琥珀很有分寸,利用娇小的身体左右穿梭。时不时还引着两个大汉误伤友方。一小会儿功夫,就抓了十几个人。甩着尾巴得意地喵喵叫。 旅店大厅蒸开水般吵闹,老板坐不住了,脑门冒汗,急忙想从柜台后出来停止骚动,被梁小夏拦住了去路。 她手上握着一个小火球,玩味地看着旅店老板,红色瞳仁倒映出老板的身影,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单间,还有吗?” “有!有!大人随我来,随我来!您如此高贵的身份,美丽的容颜,只适合住本店最豪华的包间。一楼是下等人住的地方,只会脏了您的眼。” 老板的虚汗流个不停,唯唯诺诺弓着腰,引着梁小夏走上楼梯。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脸扭着像肌肉抽筋。 梁小夏站在楼梯上突然顿住,居高临下俯视混乱打成一团的一楼,单手扶栏杆,慢悠悠地问: “豪华包间啊,听着挺不错的。我是穷人,不知道豪华包间一晚要多少钱?” “宰了这小怪物!”“杀了那个精灵!”一楼的咒骂声还未停止,那小精灵却不动声色,笑眯眯,好像在欣赏乐曲。 老板的汗都滴到地板上了。他的这伙旅客是得多蠢,嫌自己命长吗?再骂就只能算遗言了啊!别连累他的旅店都会被精灵一把火烧掉啊! “不要钱,不要钱。您能住进来就是本店最大的荣耀了。大人先随我上楼吧,小小贱民不值得您认真。我会叫他们把狗嘴都闭上的。” 老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底下的人,心里又有点虚,这精灵什么时候才能把小怪物召回来啊?它已经抓了几十个人了,再折腾下去,事情闹得过大,他盖不住呀! “琥珀,玩够了就走吧。”梁小夏招招手,琥珀立刻从一楼飞起,炫耀地扫视一遍手下败将们,喵一声乖乖钻回梁小夏身边,窝在她肩膀上舔爪子。 “别舔,脏。” 梁小夏一出口,琥珀呕呕两声,对着旅店老板的脸,吐出一个毛球。 “谢大人赏,谢大人赏。”老板被毛球弹脑门,笑得已经扭曲了,满脸青筋。 “走吧。” 梁小夏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水晶紫色药剂,顺手从二楼扔了下去,在听到玻璃瓶碰撞地面咔嚓裂开的声音后,脚步停了一瞬,满意地继续上楼。 身后,是铺天盖地的紫色气体,以及淹没在其中,呕吐惨叫的人群。 做不到让大多数人喜欢她,那就让人恐惧她吧。 将梁小夏恭送入顶层的大套间,旅店老板肉疼地关上门,这间房是他专门留下来准备宰肥羊的,没想到却领了个灾神进来。满大街那么多旅店,这精灵怎么偏偏进自己的店呢? 房间不错。 一间会客厅,家具俱全,两间相连的双人床卧室,还有一间小餐厅。白色的房间挂着蓝色窗帘,显得很干净。 白色格子玻璃窗被擦得铮亮,推开窗,外面便是蔚蓝的大海。 水蓝色撑满了整片窗,晴朗天空下,海鸟在风中盘旋,逆风如同停滞在空中般飞翔。不远处的码头也能看见,至少几千条,也许上万条船塞满整个港湾,风帆收起,隔得老远都能听到码头的喧嚣。向下能够看到熙熙攘攘的大街。窗台上还放着几盆才结骨朵的花,散发香气。 细薄的轻纱吹起,梁小夏躺倒在圆形的软床上。吸了一口带着海风的空气,听到一个凉凉的声音。 “总队长阁下,我很敬佩您。现在也有点喜欢您的宠物了。”冰山被绑着扔在套间沙发上。冰蓝色眼睛里光芒闪烁:“希望您能尽快转化,和您一起向主人尽忠。” “你什么意思?”梁小夏立刻警觉地从床上坐起来,拉着冰山的衣领,将他提起。 冰山还是摆着那张冻死人的脸: “主人座下第二护卫队队长今晚就到。主人让我转告您,请您做好准备。” 麻烦又来了。 梁小夏皱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冰山:“他不亲自来?还是说,他不能亲自来?” 冰山僵了一下。面无表情,嘴角一动,就表示笑了。 “不愧是总队长阁下。非常智慧。” 梁小夏终于确定了一件事,瘟疫沼泽和黑暗天幕。需要西西弗斯一刻不停的维持。 黑色的,能传播死亡和转化活尸的瘟疫沼泽,是西西弗斯的领地,在那个领地中,他就是不败的国王,统治者绝对顺从的人民。可他不能踏出领地,只能被圈在瘟疫沼泽中,沼泽蔓延到哪里,他才能到哪里。 这个认知,也让梁小夏松了口气,没有镜月帮助,她没信心打得赢怪老头,只能保证逃跑出来。 “你还是先不要那么快放松得好。第二护卫队队长,很强,我并不能确定你一定能打得过她。”冰山说到,看起来陷入了某种困惑。 他希望梁小夏打败第二护卫队队长,再次证明她有绝对的实力驾驭总队长的位置,向主人奉献强大的能力,证明他的眼光是正确的。却又希望她就这么败给第二队长,尽早完成转化,变成主人膝下的一份子,和他共同为主人效力。这让冰山很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梁小夏无法理解冰山变态的为主尽忠思想,她松了冰山的衣领,开始考虑怎么找到斯文和母亲多兰。 诺蕾娜出现精灵,斯文若有心,肯定会顺着找上来,她只担心母亲见到父亲现在的样子,会不会难过伤心。 玛塔基尼躺在床上,对梁小夏眨眨眼,父女俩心意相通,梁小夏将父亲扶起,给他喂了一点水,又服侍父亲躺下休息。 这次的出血点,出现在父亲脖子后面,一片针状的黑色,颜色淡了很多。梁小夏的心终于松了一点,这是好转的迹象。 “夏尔,你的身体状况,比你父亲严重许多,建议你还是先考虑自己的问题。” “时机不许啊!镜月你最了解我了,我可是比谁都怕死。能保住我这条小命,干什么事都行。可现在前有大海,后有追兵,别说养病,我只想好好休息一晚。可惜啊,今晚都没戏了。”梁小夏坐在扶手椅上抱着琥珀,挠挠飞猫下巴,一边和小帕加聊天,一边分心和镜月发牢骚。 敲门声响起,旅店老板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亲自进来,挂着极不自然的笑脸,弯腰给梁小夏行了个礼: “不知道大人住在这里,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一切都好。” “这个…”老板搓着手,低着头偷眼看梁小夏,试探着问:“不知大人来诺蕾娜,是不是也想出海。如果是的话,小人可以帮着大人联系船队。请大人放心,保证是最好,最安全的船。我开店几十年,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帕加腾地一下跳起来,对着老板大喊:“你是不是想把我姐姐卖到奴隶船上去!是不是!你这个黑老板!” “啊,不敢!不敢!这位小先生,您这话是从何说起啊。”旅店老板急忙用袖子抹汗,舌头都快打结了:“吃了火熊胆,我也不敢生出这心思,您可冤枉死我啦!” 梁小夏一个手势,帕加重新安静下来,旅店老板站在她审视的眼光中,哆哆嗦嗦双腿不停打颤。 坐在椅子上的小精灵就是个魔头,旅店老板窒息得喘不过气,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总觉得脑袋不保险。 “出去吧。” 梁小夏淡淡一声,旅店老板如临大赦,急忙跑了出去,连门都忘了关。 第一百五十七章礁林 在纯粹光明中就像在纯粹黑暗中一样,是看不清什么东西的。 ——黑格尔 旅店老板,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在铜子和金币叮当响,没感受过杀气的普通人。这样的人,更受生存的欲望支配。 小帕加帮梁小夏关上旅店的门,双手搭在梁小夏膝盖上,小小的脸担心地仰望着她:“姐姐,你今晚真的要去战斗吗?不要去,好不好?” 梁小夏摇摇头,刮了一下帕加的鼻子。她斜眼瞥了一眼不动弹的冰山,她身边绑着个大钉子,就算自己不去,人家也会找上门来。 她心里模模糊糊有一个可以试一试的方法,不知道是不是可行。 ... 诺蕾娜港湾向外十公里,有一大片潮汐褪去后留下的海礁林。黑色的巨石上布满青绿色或铁锈色苔藓,摸起来湿滑无比。附近渔家的孩子总会趁着半夜,提着篮子来海礁林里捡螃蟹,挖海虾,或者拾取品相不错的贝壳,制成纪念品卖给贵族游客。 夜晚,漫天繁星,三轮月亮分向升起,汇聚在空中,将海礁林照得亮如白昼,光影分明。海浪细微起伏,吹卷出一层层白色的泡沫。在沙滩上层层堆叠。船只停在港口,随波浪上下起伏,船头挂着的橘黄色的点点光亮缀满了整个诺蕾娜湾,如魅惑少妇裹在胸前,镶嵌满珍珠的纱巾。 梁小夏坐在港湾附近一片丛生的巨大礁石上。头发高高绑起,光裸的双腿搭在海水中,时不时踢起一片水花。看起来就像附近常见的渔家姑娘。 “姐姐,我捡了好多好看的贝壳,看!还有大螃蟹和虾!” 帕加拎着一个小篮子。裤腿湿透。献宝般将一篮子东西高高举起,抬到梁小夏面前供她欣赏。第一次见到大海,帕加整个下午都在海边堆沙堡、捡海螺,梁小夏则静静坐在礁石上,远远看着大海对岸,不言不语。 “等你饿了我给你烤螃蟹吃。”梁小夏摸摸帕加的头,脸色在月光下苍白晶亮,像半透的白水晶。只有一双眼,温润地看着他,让帕加感到不那么揪心。 “来了。” 梁小夏从礁石上站起。若有所感地看向远方,一个迅速向她靠近移动的小点。穿着黑袍,看不清脸。将帕加藏在礁石后,她抬起弓,对着黑点猛射出一箭。 箭疾追风,银色的羽箭从礁石林上高高跃起,又迅速下落,正中砸在对方头顶。却被对方瞬间闪动躲开了。 没关系,梁小夏眼睛眯成两条缝,意念一动,箭支迅速变向,空中急转弯,又扎在黑袍人的身上,急冲的箭将黑袍扎得一趔趄,栽在沙地上。 黑袍迅速站起,左右张望,只有错综复杂的高大礁石入目,他找不到目标的身影,灵魂不自觉开始烦躁。 梁小夏抿嘴一笑。 她藏在一块低矮的礁石背后,身影全部被月光斜照的阴影笼罩,手上捉着弓,利用这一整片礁石林,和对方捉迷藏。 善用地理,善于等待与埋伏,弓猎手真正的天堂,是在丛林中。诺蕾娜附近这片海礁林,正好给她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埋伏地点。 和黑袍相隔的距离从未短过四十米,她不断从一个礁石跳到另一个礁石上,从一片阴影投入另一片阴影。不停对着黑袍人放冷箭。 黑袍身材高大,站在月光照耀的礁石林中,像另一枚巨大的海礁,焦躁地左看右看,盯着面前林立的怪异礁石,握紧了手中的斧头。 梁小夏的箭,如同盘踞在礁石林中的蛇群,猛地从阴影中窜出,对着黑袍人的胳膊又是一击,箭支刚碰到他的身体便被黑袍人抓住,他徒手一捏,梁小夏的箭发出刺耳的爆炸声,炸得他衣衫翻起,整个人仰面倒地。 “轰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连续响彻海礁林。 一支接一支的箭从海礁林的阴影中窜出,分各个方向袭击上黑袍人。他分辨不清梁小夏到底在哪里,箭来自四面八方,黑袍人不得不背靠一座巨大的礁石,将斧子抵挡在胸前,抗住会爆炸的箭,身子也在不停因爆炸抖动。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全部由弓箭手组成的军队,藏在他找不到的阴影中,不停对他偷袭。 袍子已经有破口了,右肩被炸得血肉模糊,黑袍人愤怒地大吼一声,认准一个箭支飞来的方向,顶着密集的箭雨,一斧子披在礁石上,将几乎和他一样高的礁石劈成两半,一路毁坏礁石,双脚踩在碎屑上,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出来!给我滚出来!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 开路到尽头,他发现是一片海,水已经漫过小腿肚子里,面前除了黑色的海面,一个人影都没有。 一支火红色的箭命中他后脑勺,不仅刺得他疼痛,还烧掉了他脑袋上一撮毛。 “混蛋!等我抓到你,一定要用斧子将你剁成碎末!该死的精灵!” 黑袍人眼角掠过一个白影,他急忙回头去找,什么都没有。换一个方向,黑袍又开始新一轮破坏,手中的斧子频频下落,将一块又一块礁石切成两半,碎裂的礁石倒得到处都是,更给梁小夏藏身提供了方便。 “等着吧,等我将这片该死的石头都砸碎,看你还藏在哪里!” 黑袍人的力气仿佛无穷无尽,全身挨了梁小夏快一百支箭。黑色的血液低淌在地下,他却还在像推土机一样不停碾压,破坏能见到的每一块礁石。 在梁小夏的杀戮左眼中,黑袍人全身杀气翻滚,伴着他的怒气。像一个巨大的火把,在夜色中晃动,无比醒目。她躲在礁石后。几乎不需要怎么瞄准,箭支就能找到目标。 一百箭,一百五十箭。二百箭… 梁小夏的每支爆炸箭。都相当于一个二级爆炸法术。硬抗箭支的黑袍人,袍子已经烂得不能看了。他完完全全承受住这些箭,精神虽然不死,也不会疲惫,可肉体毕竟不是钢板做的,身上布满了箭孔,巨大的双面斧上也有了裂痕。也许再过两刻钟,他的斧子就会在手里碎成两半。 海礁林快完全被黑袍推平了。被海水浸泡腐蚀得满是创孔的石头躺倒在浅浅的水滩中,黑袍人削得每块石头都不及半人高,他满意地四周环顾一圈。却依旧找不到梁小夏的身影,只有石头包围着他。 “躲躲藏藏的白臭虫。主人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 黑袍人气愤地自言自语,海水在他脚下流动,双脚长时间泡在水里,他的怒气更是节节攀升。 “因为我有脑子,你没有。” 半空中传来一个声音,黑袍人抬头,一抹淡金色的光亮从他头顶疾速下落,御着月光,让黑袍人顿时目盲,看不清她的身影。 这时,梁小夏也才看清对方的长相——满脸豪刺,黑脸大耳,鼻子又扁又大,嘴巴紧贴在鼻子下面,长满利牙,一双黑色的圆眼带着狰狞的血色,身材是普通人类的两倍高,顶着一片破烂的黑布,像个土丘。 是个兽人。 黑袍的长相,让梁小夏想到了一种名为“尖刺豪猪”的动物,她进一步又对西西弗斯的审美表示怀疑,这种突破脸部面积的狂放长相,让她只觉得自己西西弗斯是野兽派的中坚拥护者。 “你终于出来了。” 黑袍人在光亮过去后反应过来,恶心地舔舔嘴唇,举起手中的斧子,瞄准梁小夏下落的身影劈出去。他有把握,这一斧子绝对能将对方柔弱的小身板劈成两半。他仿佛已经看到她身体分裂时飞溅的血,还有她痛苦,惊讶的表情。 “咚——” 梁小夏没给他机会,黑袍兽人双脚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绳之箭捆得结实,他身体一空,倒仰着磕在礁石上,后脑勺与黑色的石头接触,发出一声闷响。 她恰好落在黑袍的肚子上,踹得兽人猛吐一口血,兽人翻身劈斧,带着水花就要斜劈向梁小夏肩膀,被她双手举弓格档,巨大的碰撞力量使斧子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斧子碎了。 梁小夏先反应过来,乘胜追击,一把推开兽人碎掉的斧头,瞬间将时俟转为双手剑,两手速挥,切下了兽人的头颅。 长满毫毛的头落在地下,兽人的双眼还在咕噜噜转,他瞪着梁小夏,怪笑一声,鼻子下的嘴一张一合: “没用的,主人的护卫,会伴着主人一起永生。你就算把我全剁成酱,也没法杀死我!” “有没有用,总要试试才知道。” 梁小夏掏出一瓶透明得清水一样的药剂,拧开瓶塞,对着兽人的脑袋缓慢浇下。 “哦!不!停下——停下——别用它,你不能用它!” 药剂落在他头上,伴随着兽人的惨叫,缓慢将他整个脑袋都变成了一片白色的飞灰。 这是从父亲那里要来的反转药剂,她的光元素药剂全面告罄,不能用来杀伤这种黑暗生物,只能用反转药剂凑合着对付。 现在看来,平时只在实验中用到的反转药剂,效果丝毫不弱于光明药剂。一瓶下去,黑袍兽人的脑袋整个都被转化成了光元素容器。 光暗不容。 兽人黑暗的灵魂在光元素脑袋中一刻都待不住,相互冲突,灵魂被绞杀得一干二净。 “走好,第二护卫队队长,愿你的灵魂还有力气下地狱。” 梁小夏用脚碾了碾满地白灰,将之踢入开始缓慢涨潮的水中。 “很抱歉,精灵小姐,他是第五护卫队队长,第二护卫队队长,是我。”在梁小夏身后不远,一个黑暗的身影背对月光站起,惊得她差点呼叫出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反目 最亲密的人,伤你最深。 说话人的嗓音,清脆音高,自然熟悉。 西西弗斯的第二护卫队队长,是小帕加。 月光咬着他的背影,在他小小的身体披上一件天然的黑袍。影子被拉得斜长,投在地上,看起来比身体更高大。 是她熟悉的小帕加,也是她不熟悉的帕加。 帕加的脸定得平平的,嘴角挂着和年龄不符合的,心思深沉的笑容,双眼却不自主地焦急望向梁小夏,晶莹的眼泪从眼眶滑落,仿佛在和什么做抗争。 “吾名卡莱娜,主人麾下第二护卫队队长。夏尔小姐,非常高兴认识您。” 帕加离梁小夏几十步远,动作轻盈地从他身高两倍的礁石上跳下,对着梁小夏微一欠身,算是互相认识了。 梁小夏面沉如墨,杀戮左眼中,原属于帕加的活泼,天真的朝气,被一种陌生的气息取代,规律克制地盘旋在他周围,顺着帕加打转,黑暗气息扰得梁小夏心里十分不舒服。 她没有找到藏在暗处,牵引帕加的丝线,一时也无法确定帕加到底是被控制了,还是被寄生了。不论是哪一种,都非常棘手。 梁小夏从没听过有哪种人是具有操控性的特殊本领的,西西弗斯例外。可西西弗斯操控的,几乎都是完全意义上的死人,不似对方在帕加意志还清醒的情况下,依旧能够使用他的身体。 如同冰山所说,第二护卫队队长。的确很难对付。在无法破开链接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杀了帕加。想到这个结果,梁小夏苦闷中又有些心疼。 帕加小脸微歪。手指摸着并不存在的长发,无声抚摸,似乎是在嘲笑梁小夏所显露的挣扎神色: “没有什么样的美。能够比悲剧之美更动人。而悲剧之美中。最闪亮的,也莫过于打破——打破平静虚妄的和谐,切开果肉,挖出汁水淋漓,却干瘪油滑的果核,那就是潜藏在一切幸福美好下,最刻骨铭心,最动人心魄的东西。能让我久久感动难以忘怀的东西。毁灭却永远值得怀念的东西。” 他像在念某种台词,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来吧,夏尔小姐。让我们一起演完这场戏,将它在结尾前推上巅峰。” 帕加一步步向前。脸上泪水横流,身形姿势堪比最厉害的剑士,单手握着一把长剑,巨大的剑刃被他持举在空中,帕加躬身一跳,身体立即跃起几米高,一剑当头,对着梁小夏劈下。 好重! 梁小夏急速格挡,时俟化成的双手剑交错卡住帕加的剑,巨大的震动将她推滑出半步。右臂压上全力,感觉一阵轻微发麻。她作为弓猎手,臂力本身就比较大,单手能提起一块重石,平时一个胳膊抱起帕加轻轻松松的,和小帕加对战,却感到双方力量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几剑劈砍交错,梁小夏几乎是被压着打,帕加如狂风般猛攻,梁小夏不敢还手,怕伤了对方,只能一步步后退,最后竟被逼得背靠礁石抵挡帕加的剑。 帕加比梁小夏矮两个头还多,小身子举着剑,凌厉剑锋不停朝着她身体各处刺去,下手毫不留情。 又是一剑对着梁小夏胸口刺去,她明明能够反手一剑砍在帕加胳膊上,阻止帕加的进攻,可她一剑下去,帕加的胳膊也保不住。 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梁小夏向侧边一翻,狼狈滚了一圈,躲过他的剑。帕加一剑刺空,向梁小夏身后的礁石刺入二十厘米,他单手一挑,整个礁石顿时崩裂。 “下不了手?看来还留有余地。” 剑刃带起的风刺痛地刮在梁小夏脸上,更让她刺痛的,是帕加的样子。他嘴里说着违心的话,双眼通红,微卷的头发被海风吹拂得散乱,看起来痛苦无比,眼睛一瞬不转地盯着梁小夏,绝望与不甘交替闪烁。 “一具多情的,无比年轻的身体。” 帕加,或说她,轻笑着,一步一步紧逼梁小夏,右手剑一挥,一道月牙型白刃剑气斩从剑中飞出,闪电般朝着她的脖颈飞出。 梁小夏迅速从地上撑着站起,侧倒出去,剑气斩掠过她身体左侧,轰隆一声炸开后面巨大的礁石。 刺痛。 左臂被划出一道深口,白色的血汨汨流出,完全止不住,片刻便湿透了她的左袖。 “值得一提的是,这具身体,还有非常不错的战斗天赋。”帕加剑尖一甩,又是一道剑气斩挥出,目标正是梁小夏的胸口:“优质的道具,才能带来更加精彩的表演。” 夜色浓厚,梁小夏的光敏性后遗症在此刻最强,血从伤口流出,泛着浓郁的光元素特有的阳光味道,她全身提不起劲,力气和反应速度下降了一半,全力抵抗剑气斩,双手剑剑身和剑气斩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嘭——” 她没抵抗住,剑压在胸口,梁小夏脚踩地面,海水倒流的湿滑沙地很难撑住,她退了两米,最后倒在一片碎石的洼地中,嘴角溢出一口血。 为了打断帕加连续不停的攻击,梁小夏不得不忍着胸口的闷痛,用时俟向着帕加射了一箭,银白的箭支与空中尾追她而来的剑气斩相撞相消。 银色冷光在地面快速流转,帕加双手握着剑,快得几乎看不见剑身,只能见一道半弧银屏。大量剑气斩孔雀开屏般从中产生,全朝着梁小夏的方向飞去。 梁小夏抬手对月,全力催动精神,一箭箭射出,瀑布般携着巨大声势的粗杆银箭力涌而出。每一箭都准确对上一道剑气斩,“叮叮当当”交错在空气中碰撞的声音,在两人中间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僵持不下。 银色对银色,极速对极速,剑气斩和意念箭组成一只巨型银色纺锤。耀眼光芒几乎可媲美高悬天空的星月。 梁小夏紧绷精神。一刻不松,她的意念箭,以每秒十二支的极限速度高速射出,最后,精神力都快见底了,又换时俟的自凝箭对射。自凝箭无法操控,只能凭她的眼力、反应和预判做抉择,对精神力的要求更高。不到五分钟,梁小夏手上已经快看不清影子,头也胀得发疼。 潮水迅速涨起。腥咸的海水已经淹到了梁小夏的脚脖子,寒凉冰冷。 她身上又多了两道伤。一道在脖颈,一道在大腿外侧,幸好都很浅。这两道伤,便是她稍稍放松一瞬的结果。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打吧,打吧,不要留情,不要慈悲。多么动人的一幕,最为深刻的伤害。”帕加的脸上流露出一幅迷醉的神色,还有浓重的疯狂,“杀啊,举起你的剑,拿起你的弓,为爱人,为仇人,为生存,为疼痛,饮下这杯美酒吧。” “主人,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你钦定的总队长,此刻是多么的狼狈啊!她被卡莱娜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她被可笑的亲情和友情束缚,还无法挣脱。看到了吗?她根本就不配,不配在您身边,陪伴您到天长地久…” “她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凡人。” 帕加仰头望天,对着星辰自言自语,脸颊上滑下两行热泪,复又更疯狂地望着梁小夏。 “来吧,来杀了我。证明你的价值,证明你比我更强大,证明主人永远的睿智眼光,来啊!” 海水已经淹没了帕加半个身体,泡起他的衣服,这身衣服还是梁小夏亲自给他换上的。梁小夏凝眼,难道,她真的要亲手杀死他么? “让我们一起,开始最后的狂舞吧!” 手上的剑化作狂风暴雨,帕加的长剑中钻出一条剑气斩组成的龙卷风,挤开海水,蜿蜒着朝梁小夏袭来。 梁小夏不敢大意,调动时俟,每一手放,必有四支箭出,转瞬间形成一大片箭雨,迎向帕加身前的龙卷风。 “姐姐!” 一声熟悉的呼喊,惊得梁小夏手一顿,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 帕加的舞剑的手,突然停止,剑气龙卷风随手消散。 他双手垂着,看着梁小夏射出的漫天箭雨,像一群银色的候鸟,对着他俯冲下来。他眼中挟着泪水,笑着大喊一声: “姐姐,下辈子。我还要做你弟弟!真正的弟弟!” “姐姐,别怪我。帕加不是故意的,帕加也不怪你。” 他无怨无悔,只恨幸福的日子太短。才刚刚来临,还没有抓住尾巴,又溜走了。 幸福于他,太过吝啬。 “不——!” 梁小夏踩着水,无法控制地冲出去,她的箭,开弓不回头,她的箭,已经笼罩在帕加头顶,织出一面笼罩他身前所有死角的光,让他无处可逃。 卡莱娜在帕加身体里,无法控制地笑起。 “尝尝吧,最颓败的花,最涩的果,最激烈的痛,最深刻的苦!” 一个将活在悔恨、痛苦与忏悔中的精灵,还怎么和她争?卡莱娜得意地放开了对帕加的控制,享受谢幕前的高潮,她仿佛听到了雷鸣掌声,为这出戏的精彩而癫狂呼叫。 “嘭——” 她看到了什么?对面的精灵终于疯了吗?又对着自己控制着小孩射出一箭?嫌他死得还不够快? 梁小夏咬破右手食指,一道绿色和白色交裹的血箭,从她手指中逼出,形成一只绿头白羽的长尾鸟,从她的弓弦上飞出,闪电般扑向帕加。 “什么东西?!” 卡莱娜被后发先至的鸟扑在脸上,一股绝望的痛立即蔓延她全身,灵魂好像都要被净化掉了,绿色的气雾在帕加的身体里急速展开。一截截断开她的操控,将她逼入帕加体内的角落中。 “主人,救救我!救救我!” 卡莱娜发现自己的力量在接触绿色雾气后,像烤火的雪迅速消融,毫无抵抗之力。她的意识也模糊了,在帕加身体里的声音逐渐缩小。 “我为什么要救你?” 卡莱娜满心呼唤的声音响起,却将她打入绝望的深渊。 “你失败了。并且,你还质疑我的决定,这让我很不高兴。”西西弗斯远程联络着卡莱娜。声音冷冰冰的。一字一句均是绝情。 “主人,主人。卡莱娜从未对您不敬,卡莱娜已经为您服务一千七百年了。您不能这样,您不能如此绝情!求求您,主人,卡莱娜对您衷心至死,卡莱娜不想失去您。” 卡莱娜卑微地乞求着,她的意识被绿色雾气撕扯绞杀吞噬。紧缩成一团,来自精神上的绞痛和主人的冷情,双重鞭笞着她。 “从未拥有过。又何谈失去?” 西西弗斯掐断了与卡莱娜的联系,任她自生自灭。 在那名叫做夏尔小精灵出现前。他还是很满意卡莱娜的,除了她那些多余的,自以为是的情感。 亡者不需要衷心以外的东西。更不需要黑暗侍从反客为主,质疑他的决定,甚至对他生出独占的心思。 黑暗侍从没有灵魂,他一点都不担心卡莱娜会反叛他。 只希望精灵夏尔,不会有那么多无用的情绪。 西西弗斯坐在黑暗白骨王座中,脚下是瘟疫沼泽,一望无际的黑蔓延整个空间。他和卡莱娜之间的交流,并未隐瞒站在下手的费恩和另一个黑袍人。费恩惊惧,黑袍人则无比恭敬地低下自己的头,半跪在西西弗斯的袍子下,亲吻他的袍角。 “主人,您的决定,永远正确。” “贾嘉和卡莱娜都失败了。你去吧,一定要赶在她到达西方大陆前,将她带回来。” “是,主人。” 黑袍身影一闪,消失在空气中。 梁小夏眼看着小帕加松脱了手上的剑,后倒入海水中,从他落水的地方,红色的液体一丝丝泛出黑冷的水,他还是中箭了。 她泅水急跑向帕加,水浪哗啦哗啦不停上涨,淹没梁小夏的腰,淹向她的胸口。蜇得她身上的伤全发白,嘴唇发紫。 “帕加,帕加——” 梁小夏一向镇静的声音出现一丝慌乱,她从海水中捞起帕加,抱着小男孩软软的身子,急忙去探他的心跳。 她答应教他精灵语,向他描绘将来在森林的生活,许诺等他老头了,也可以叫她姐姐。梁小夏真心喜欢这个单纯的,美好的孩子,喜欢小帕加羞涩地缠着她身边,小鸟般不停叫她姐姐。 帕加全身湿透,卷发滴着海水,胳膊和腿上好几道羽箭形成的贯穿伤,最重的一箭,直插在胸口,紧贴他的心脏擦过。 还好,还有心跳,也还有呼吸。 梁小夏摸着帕加沾水的脸,抱紧他迅速离开海礁林,一边向旅馆奔跑,一边咬破第二根手指,哆哆嗦嗦地给他喂自己的血。 她的血里含了高浓度的光元素,勉强能当治疗药剂使用,无法治愈他,却能吊住帕加的命,撑到她赶回去。 中间,帕加迷迷糊糊醒来过一次,裹在大毯子里,因失血和寒冷脸色憔悴,眼睛无神地望着她。 “姐姐,帕加舍不得离开你。” 帕加小声地嘟哝着,脑袋搁在梁小夏颈窝上,吸着她身上湿漉漉的,海水味与树叶味混合的香气,再次入眠。 梁小夏一脚踢开旅店大门,不耐烦和慌张的旅店老板解释,穿过已经走得一个人不剩的大厅,急冲冲回到房间里。 父亲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看了一下梁小夏,一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情况。 她身上好几道割伤,抱着帕加,行路进来淋湿一路,满身海腥味道,血也没止,看来又是去抵挡追杀者了。 梁小夏将帕加轻轻放在沙发上,从床头拿起暗蓝色发带,系在长发上,又望向父亲。玛塔基尼明白她问什么,用眼神看向自己的空间腰带,合拢的双手中间凭空多了好几瓶各色药剂,一瓶淡蓝色的是给她的,剩下的红色药剂全是给帕加的。 “第二护卫队队长被你打败了?”冰山被捆在墙角,听到声音立刻睁眼,多问了一句。 梁小夏没空理他,先忙着将帕加身上的衣服除下,撒上止血药剂,又给他喂完了父亲给的药剂。帕加身体里,还残留些许绿色雾气,也能帮他快速回复。 接下来,就是等待命运沉重的审判了。 “你还没回答我,卡莱娜是不是被你打败了。” 冰山一直忍到梁小夏忙完,待她刚坐下来,又开口道。 “冰山,”梁小夏仰着头,脖子搁在沙发背上,喝完父亲给的水蓝色药剂,感觉身体里好了很多。她举着药剂瓶,闭着眼睛,将空瓶子放在眼皮上。 “我今天最失误的一件事,就是答应帕加带他去看海,这差点要了他的命;最正确的一件事,则是将你留在房间里,没有一并带出去,否则我最后会死在你们的联合夹击下。” 梁小夏站起,走在冰山跟前,单手捏着他的下巴,眼神冷冷瞧着他,看得冰山觉得不舒服,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的存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我,我正处于监视和危险中。” 她想通了,她权衡过了,为了换取暂时的安宁,她愿意付出一点秘密,来甩掉自作多情的西西弗斯。 第一百五十九章安眠 有三样东西有助于缓解生命的辛劳:希望,睡眠和笑。 ——康德 梁小夏将冰山的意识封印了起来。 主动动用精神力离体并压制别人的精神,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精神层面的碰撞需要极端谨慎与小心,如果自己输出的精神太过庞大,还未待封印,便会将对方的意识抹杀;若对手的精神过于强大,自己的精神会造成损伤,轻者头疼脑裂,重者精神分裂,甚至被对方控制意识,反客为主也是可能的。 幸好,封印精神对她来说并不难。她本就是一个精神能够离体的箭意弓猎,有智慧之脑,还有镜月的帮助,一切她所需要做的,只是按照指示输出精神就可以。 冰山的意识被梁小夏包裹了起来。他试图冲击过两次,却全都被挡了回来。就像波浪拍打在坚固的河堤上一样。冰山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是才大战过一场么?怎么还这么精神。 双眼对望,梁小夏捏着他的脸,和冰山几乎鼻尖相碰,她却没考虑到什么暧昧的事情,倾注全部精神与冰山的意识做抗争。 冰山的意识,在不断反抗与冲突中,被梁小夏挤压、包围,最后包裹成一个小团。缩在脑海里,陷入深度昏迷。 放开冰山已经软掉的身体,梁小夏撤掉了捆着他的绳子,瘫软地坐在地上,全身无力。 疼痛又回到了她身上。梁小夏扯着嘴角,咧开一笑。 暂时能放松一阵子了。 “辛苦你了。” 拆下头上的发带握在手中,梁小夏手指轻轻在发带光滑的缎面上抚摸。 点点星光从发带上闪过。发带挠了挠她的手心。 “他已经没有灵魂了,只剩下残存于躯体的意识。他无法复活。”镜月的低吟在梁小夏心中响起,听得她心里一紧。 梁小夏软躺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沉默许久。 “还是将他带回去吧。决定权不在我手上。看看冰川老师想怎么做。” 梁小夏疲惫得想直接在地板上睡。最后还是扒着墙站起,一家子人有老有小,都等着她照顾,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她带着冰山消失在原地,片刻后又在房间中凭空出现,抱起小帕加,又消失不见。 玛塔基尼靠在床头,看着他的孩子变戏法样不停消失又出现。眨了眨眼。 “父亲,我要带您去一个地方。我上次和您说过的地方。请不要紧张。” 最后,梁小夏坐在床边。双手覆盖在玛塔基尼的手上,声音轻柔恭敬。 玛塔基尼的眼睛眨了一下。 海风拂过。房间里再无一人。 琥珀缩成团趴在床角,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继续昏睡。 …… 遗弃之地。 风又变大了。 清晨的风依旧呼啸不停,血红的朝日从地平线上升起,狂烈的风吹得她站都站不稳。梁小夏急忙钻进白弦塔,她在遗弃之地暂时的安息之处。 “泥球,帮我照顾好父亲!”梁小夏小心地将玛塔基尼放在泥球房间里摆出来的床上,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 她在这苦寒之地,给儿时的玩伴,最好的朋友安排的是最大的一间房子,墙面有花有草,家具一应俱全,淡绿色和淡粉色相交的房间看起来温馨恬静。 可此刻,泥球房间的家具全部都被搬到靠墙的角落。她的房间摆满了床,一张床上躺着处在半石化状态下的暗精灵拉法尔,一张床上躺着被他封印的冰山,一张床上躺着小帕加,还有一张床上,躺着刚刚被梁小夏揍晕过去的金钟。 将父亲放在最后一张床上,梁小夏不太好意思地抱了抱泥球,看着她糯糯地玩自己的头发,耳朵尖粉红,突然有些自我厌弃。 她就是一个,总是一个,会给人添麻烦的人。 “梁小夏,你一个月没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泥球抱着梁小夏的腰,不小心攀上了她的伤口,听到她一声冷哼,泥球赶紧又放开了她。 “怎么会这样?!你身上这么多伤,还有光敏性后遗症?!梁小夏,你受伤成这样,还不休息?!” 泥球嗔怪地抓着梁小夏的手,蓦然发现她连手指上都有伤口,心里顿时乱作一团。 “我的病,不着急,着急也没用。” 梁小夏拒绝了泥球为她治疗的好意,摆了摆手,缓慢地走出她的房间,一步步挪向白弦塔最顶层。 在病好前,她无法再接受任何光元素,只能靠身体自己调养。 “夏尔大人——” “夏尔大人——” 一路上,和匆匆过往的白弦塔民众打招呼。许久没有见到她,遗弃之地的每个人都会拉住梁小夏滔滔不绝地说些感恩戴德的话——完全出于真心。 他们有新的房子住,能够吃得上自己种植的蔬菜和粮食,能够穿上完整的衣服,有趁手的工具,开始接受系统的教育,虽然还是需要每天与甲壳虫怪对抗,但不需再食用虫怪身体中,干瘪得含沙子的肉,他们的饮用水也比之前干净很多。 对梁小夏来讲,这不算什么,对遗弃之地的人来说,这些改变,便是他们幸福生活的全部。 还有矮人们,他们被困在白弦塔内,穷极无聊,一部分人帮着遗弃之地的人制造工具。一部分矮人帮助他们对抗甲虫怪一波波的侵袭。黑矮人能征善战,又敬佩勇士,和遗弃民众相处得很好,反倒是不知道当初救他们回来的,白弦塔的主人到底是谁。 矮人们开挖了白弦塔地下的部分。还挖出来了一个蓄水池,每日狂欢至深夜,第二天清晨又早起打铁做东西。 遗弃长老穿着红袍。汇报完毕后,在梁小夏背上狠狠拍了两下:“哈哈,夏尔大人。你从哪里找的这些人?他们的精力是在太过旺盛了。” 一月不见。每个人都对她有话说,梁小夏半靠在墙上,强打精神,挂着笑容听每个人对她的倾诉。 来到塔顶的房间,已经是多半个小时后了。 “呼,我回来了。” 梁小夏脚一软,直接跌在软软的草地上,身体和地面亲密接触。衣服上海水、汗水、血水混合在一起,散发一股非常不好闻的味道,她却没空理会。只想倒在地上昏睡百年。 镜月远远站在房间中央。 他顶着一头凌厉的短发,眼窝深邃。双眼幽暗,鼻梁高挺,脸颊俊美,一身水清色的束腰长骑装,领口和袖口笔挺,骑装上浮满了会流动的暗银色藤蔓花纹,低调又华丽。他踩着草,慢慢迎向梁小夏,看起来非常具有贵族气质。 千年万年的底蕴,在他身上展露无疑。 “镜月,这身衣服很漂亮,看起来很配你。” 梁小夏死狗一样抬起头,瞄了镜月一眼,眼睛一亮,赞叹一句,又垂下头,一双长耳耸拉在两边,和它们的主人一样疲惫。 他穿着的,是上古精灵的传统服饰,一身见证耀的时代无上地位的华服,梁小夏只在古籍中见过一副残缺的插图,没想到今日见到完全版了。 十分让人惊艳,可她真没劲欢呼了。 “谢谢。” 镜月点点头,站在她身前,俯视毫无形象,四仰八叉趴在地上的梁小夏。 梁小夏全身又脏又疼又累,衣服破破烂烂,头发打结,和镜月一比较,像块被凄惨蹂躏的破抹布,出气多进气少。 破罐子破摔吧,她什么狼狈的形象镜月都瞧见过,也不差这一次了。 “你需要休息。” “我正在…休息…” 梁小夏哼哼着在地上翻了个过,缩起身体蜷成球,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尾音几不可闻。 镜月半蹲下来,看到她腹部的伤口,好看的眉毛皱了皱,双手穿入她脖颈下和双腿下,将梁小夏抱起,动作轻得没有一点声音,转身走向墙壁后一道被隐藏的门。 她不美,“美丽”一词在精灵中轮不到她;她也不完美,鼻头太圆看起来有点肉,褪去婴儿肥的脸看起来太纤弱,更突出一双大大的眼睛,眉毛有些硬,不如普通精灵女子柔和,眉宇间刚柔相济,显得太过英气;她的身体分量也很轻,胳膊腿上肉也不多,纤细得几乎没有起伏,像几条细棍子勉强支撑住躯体。 她就像一株,被路人踩塌的野草。 梁小夏闭着眼,睫毛扫出一圈浓密的淡金色阴影。潮湿的头发自然垂落,露出细嫩的额头。肌肤细滑,嘴唇微翘,长得不算太漂亮,却有一种自成气质的魅力。 她笑的时候,就是在笑;哭的时候,即使眼泪没有流,也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悲伤;安静不说话的时候,就是真的安静。执着、倔强、责任心强,却不是不知变通的白痴。偶尔有些小聪明,却不过分自负,总是能将自己看得很清。 这就是她全部的美。 真实、却又多变,灵动、却又稳重。 她明明邋遢肮脏到泥泞中,却也能绽放无法掩盖的光辉。 镜月恍惚了一下,回过神后自嘲地笑了笑,手指覆上她的长发,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浴室中,盆栽的墨绿仙人掌上,簇拥的刺群中,开出一朵白瓣黄蕊的小花,花朵还未完全展开,只在小骨朵上绽放出一条缝隙,花瓣浸泡在湿润的雾气中,沾一层薄薄的水露,鲜嫩美好。 梁小夏迷迷糊糊的,她很想睁开眼皮看一眼自己在干吗,可眼睛实在太沉重,麻木得不听指挥。 身体反倒很轻,整个人飘飘然,没有重量般软绵绵的,好像浮在水面上,又像躺在摇篮中,轻轻晃动。 梁小夏在做梦,几乎半个月都没有沾过床的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梦里,激动得泪流满面。 她终于能休息了啊,真的是梦啊! 梦里的她坐在一个华丽的大房间里,不知用途的晶莹器皿摆得到处都是,这些器皿都会动,五颜六色,上蹿下跳。 除了她,还有几个小孩子也坐在房间里,四个耳朵的小孩子。每个人都有一本巨大的,厚厚的书,堪比两个脑袋大小,摊开的书压满了整个书桌。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一本书上用手指写着什么东西,神色肃穆而严谨,像是在做最庄严神圣的事情,不容打搅。 梁小夏惊恐,她低头看属于自己的桌子,桌子上没有书。 每个人都有书,只有她没有。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这个情况让她很害怕,她应该也有一本书的,她应该也在书上写着什么,可她没有。 书呢?书呢? 梁小夏急得想冒眼泪,没有书的她显得如此突兀。 周围的孩子们将她围起来,向她身上砸东西,连房间里那些神奇的器皿,都跳起来打在她脑袋上。大家都在责备她没有书。 她被揪住头发,推倒在地上,几个小孩坐在她身上,又喊又叫,还有几双脚踹在她身上。她觉得很难过,却不知这种难过来源于何处。 一个女人将她抱了起来,搂在怀里,同时训斥欺负她的小孩子们。 器皿都老实了,孩子们也老实了,梁小夏靠在这个面目模糊的女人怀里,没有一丁点觉得安心,反倒感觉“她们是一伙的”。 “孩子,你不一样,你和他们不一样。” 梁小夏闻声抬头,想看清这个女人的脸,却只看见一张被涂花的板,没有五官。 时间定格在此刻,她望着一张白板一样的脸。周围孩子们的脸,也是模糊的,甚至那些打她的器皿,当她想去看清的时候,也变得模糊了。 世界重新黑暗下来,荒诞而抽象的梦,也离她远去了。 她身上暖洋洋的,伤口也不疼了,绿色雾气在她体内缓慢流动,划过她身前背后每一块伤口,在她体内漫无目的地游荡。 她闻到了风的味道,不是遗弃之地干裂的带着浓浓土味的风,而是属于森林,属于湖泊,掺着花朵清香味道的风,淡得几乎捉不住,清新干净,吹在她脸上,吹在她耳朵里,痒痒的。 “我想喝你泡的茶。” 一个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钻入她的脑海,在她心底泛起涟漪,又化作宁静。 梁小夏舒服地翻了个身,陷入无梦的黑甜。 第一百六十章搭伙 你不能躲在林中的角落里等别人来找你,你有时必须自己去找他们。 ——小熊维尼 梁小夏清醒于一张柔软的草床上,青草香气从床垫上散发,她的指尖触碰到了身上盖着的丝毯,心情忽然愉悦起来了。 远处传来飘渺的歌声,婉转悠扬,带着男声特有的低沉和清亮,从她身上流过,滑入她的耳朵。 她揉了揉眼睛,之后用力眨了眨,缓解过度休息产生的眼部酸涩,缓慢坐起来。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在白弦塔里也有一张床?” 梁小夏坐着打量她躺着的圆形草编床,绿色淡得发白,平整松软,边角过度自然,草叶密集紧实。她身上的毯子也是草编的,不过是草叶剥丝织成的,摸起来滑溜溜的,会顺着她坐起而落在腿上。 歌声停了,镜月拨开罩在床外充当纱帐的垂苕,站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奇怪地盯着我?” 梁小夏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脸,她脸上是压出睡觉的印子了?还是沾上什么东西了? “不,没什么。” 他的眼神转化成一种忧伤,又被垂落的眼皮所掩盖。 梁小夏仔细盯着镜月看,他依旧是那个面无表情。清淡疏离的上古精灵,什么特别的地方都没有。 “夏尔,你的光敏性后遗症已经显兆的速度提前了很多。最多一节时间内,你得找齐我说过的所有药材,其他材料可以暂缓。我有办法替代。” 镜月捞起梁小夏一缕长发,她的头发已经开始发白了,原本的金色淡到肉眼几乎难以察觉。 “…否则。我以后不得不去生命之树下看你了。” 长发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盘旋,镜月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吐字清楚。顿时让梁小夏头大如斗。 他说得太含蓄了。梁小夏脑子里的“上古精灵”翻译机自动加工后,将镜月的话变成更有威慑力更让她觉得头疼的句子: “你丫的在四十天内必须把草药找齐,否则就跟你的小命说拜拜吧!” 梁小夏立即从床上翻身坐起,穿衣收拾的速度加快一倍,麻利地洗漱梳理,时间不多,她得赶紧,几百种草药。工作量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她也就自然而然地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物。和昨天不是一套。 梁小夏先后慰问了遗弃之地的所有民众,听闻小帕加已经稳定下来。父亲也开始接受泥球的药剂治疗,暗精灵拉法尔已经睁眼,就是记忆不太清楚的消息后,心里落下一块大石头,迅速拉着镜月的袖子传送走,再转身折返抓住矮人金钟,传送离开遗弃之地。 “我们已经被你扣押一个多月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们走?答应你的事我也做到了,别以为我打不过你,我就会屈服在你的压迫下。” 金钟刻意压低大嗓门,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间小套间的地毯上了,一瞬间场景的改变让他有点懵。 “你走吧,我不送了。你的同伴们,我也会放他们自由的,只要他们愿意走。”梁小夏将房门打开,单手一比“请”姿,“放心吧,精灵从不食言。” 金钟用“算你识相”的眼神瞪她一眼后,昂首阔步离开,颇有些英雄风姿。 梁小夏没太多时间处理金钟的麻烦,只得快刀斩乱麻,干脆将他踢出去,反正除了他,其他黑矮人都很安分,没有整日闹着要离开——并不是每个地方,都能学到最正宗的铭文锻造技术的。 十几分钟后,金钟又回来了。 梁小夏眼前一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晶莹的水滴落在她脸上,一双非常有力量的臂膀搂着她,她被勒得快吐血了。 “小宝贝,妈妈的小宝贝,”多兰笑着在她脸上狠狠一捏,眼角还沾着泪:“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死你!竟敢对妈妈动手?!你脑子里到底装得什么?完全没有对妈妈的尊敬。还有,你一个人跑出去,不听妈妈的话,真的是太气人了。和你爸爸一样的倔脾气…” 说到玛塔基尼,多兰的声音陡然低落,脸色黯然。 梁小夏也顾不上解释,让她用眼睛验证会好些,直接将多兰传送走了。 “金钟,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我,唔唔,我…”金钟不好意思承认他在诺蕾娜逛了还不到半圈,就差点被十几个人套走弄上奴隶船,他小胡子有点抖,最后理直气壮地在沙发上一坐:“你就不怕我跑了,泄露你有个‘仙境’的秘密?” “你会吗?” 梁小夏反问,然后又摇摇头:“你不是那样的人。” 一句话把金钟憋回去,她转头看向斜斜倚靠在门口,手上倒提一柄短剑的斯文。 斯文双臂环抱前胸,胳膊上有两道新伤,连手上的剑,也不是梁小夏常见的那一把。他好像变强了,梁小夏只觉得他站在那里,全身上下的破绽非常少。 斯文什么都没说,只欠身和她行了一礼,便自觉站在她身边。 “辛苦你了。一路过来,情况怎么样?” “还算顺利,命运之线不是那么容易断的,只收拾了几个不长眼的家伙。”斯文又开始用神栽栽地语调说话:“流星频繁,月光暗淡,一切都显示天象已乱。诺蕾娜港也是是非之地,精灵主人。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得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梁小夏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斯文看起来明显已经有了打算,只等着她问。 “这个。” 马人甩了甩辫子,掏出三张拇指大的小纸片,交到梁小夏手中。 小型拍卖会入场券,时间正是在今天下午。纸片上印着一只金色的斗笠。里面装着面包和水果,下面用小小的烫金字体,印着“丰收商会”的字样。 “选这一家。有特别的理由吗?” 斯文到诺蕾娜也有一段时间了,肯定不会随随便便个拍卖行进入,必然是做过一番调查的。 “丰收商会的老板。头顶没有死亡阴影笼罩。” 金钟一声不吭。沉默地跟在梁小夏身后。他拉不下脸求梁小夏再将他送回遗弃之地,更说不出口向梁小夏借钱,卢卡加战堡的第一狂战,无论如何不能丢了矮人骄傲。最后只得尴尬地跟在她身后,梁小夏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 他心里却打定主意,一过船登岸,就和她们分开。以后找机会再感谢她。 梁小夏什么也没说,默许金钟跟在她身边。金钟想什么她也清楚,不过是将她当做跳板而已。 也不知道。金钟脑子里根深蒂固对精灵的坏印象是从哪里来的,有机会的话。她想去卢卡加半岛看看,那里说不定住着分散的精灵同类。 …… 拍卖会的场地极其简陋,一间大厅,只有中间一个拍卖台,没有椅子,甚至没有凳子。在非常时刻,也没什么排场好讲的。 梁小夏领了号码牌,站在人群挤挤挨挨的大厅里,周围的人都自觉和她保持了距离,使得她有新鲜的空气呼吸。 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人也受到了距离隔离待遇。 一个站在大厅另一头,身高接近两米五,拿着双斧的牛头人。 牛头人全身肌肉紧绷,身材雄壮,满场的人类和他一比,都像是玩具。再加上一双铜铃大的黑色眼睛瞪得直直,更显得凶神恶煞。 梁小夏敏锐地察觉到他握着板斧的手在轻颤,他很紧张。 “丰收商会第113059号拍卖,现在开始。”一个胖嘟嘟的拍卖师上来,也没顾着念什么商会拍卖规则,直奔主题。 “本次拍卖标的为苍穹号特等舱一个,头等舱五个,一等舱十五个,二等舱四十个,三等舱五十个…” 斯文在梁小夏耳边低语,告诉她一些打听来的情况。 苍穹号是一艘双桅货船,船上水手和船长据说有十几年的航行历史,不过之前跑得都是内陆河,从没进过海。 饶是如此,这也是斯文能够找得到的最可靠的船了。玫缇斯国的几个港口,船只现在都是供不应求,甚至很多捞鱼的小渔船,都随便给船起了名字开始做航运声音。诺蕾娜一时鱼龙混杂,混乱不堪。 三等舱和二等舱很快被抢购一空,成交价格没有下过一千五百金币,到头等舱的时候,更是吵得白热化。牛头人也憋不住了,叫出一个“三千金币”的高价,却迅速被淹没在吵杂的人海中。 看来丰收商会的信誉不错,这些人宁可拼着高价也想买他们家一张船票,很能说明问题。 “最后,特等舱一个。底价二十万金币。” 拍卖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开始最后的竞价。 牛头人掰了掰手指头,为难地摇了摇头,暗自叹了口气。 “我出一百万。” 一个清亮的声音压过全场,满场寂静。 “那边那位大兄弟,若不嫌弃,可愿搭个伙,与我们同行?” 这个清亮的声音趁着拍卖厅安静,又补充到。 “精灵?脑子有病吧?一百万够买一整条配齐水手的海船了。来这里和我们这些小户凑什么热闹?” “是精灵啊,我和你打赌,这几个最后肯定会被当奴隶卖掉,太张扬了。” “嘘,小声点。你不知道精灵耳朵好啊?听说老汤姆的店前阵子住进几个不好伺候的恶客,说不定就是这伙人。” …… 牛头人愣了一会儿,发现梁小夏一直望着自己,才明白她问的是自己。 梁小夏看着牛头人傻愣愣挠头皮的样子,憨憨的,忍不住微笑。 他想都没想就点点头,仿佛是理所当然,然后又使劲摇头,表示自己想不明白,然后又点头,表示自己还是同意她的请求,只要她给船票。 对面的牛头人,怕是脑子不太灵光。 梁小夏示意拍卖师继续,她相信,一条河运船的头等舱,没有人会再多出一个铜子和她竞争。 “啧,精灵。精灵怎么样,有钱很了不起吗?我们丰收商会拒绝做你的生意。船上有位子,丰收商会首先留给同胞,再次才是你们这些异族人。” 一个尖锐的女声从后台响起,顿时引起场中参与者一片叫好声。 一个长裙女子登上拍卖台,扬着头,用鼻孔看梁小夏。 她的颧骨很高,双眼细长,显得有些刻薄,嘴唇红艳艳的,棕色的头发高高束起,单手叉腰,挑衅地瞪着她。 “对!樱桃小姐说得对,让白皮的怪物自己游过海去!” “白皮杂种去死!” “吃屎去吧!” “矮子,畜生和长耳怪!” 梁小夏再次领教了人类排除异己的本事。牛头人反倒是很镇定,充耳不闻,看来是已经习惯被如此称呼了。 “都他妈的给老子闭嘴——!” 震天雷响,一声大吼就盖过了吵杂声音。 不少人条件反射捂着发疼的耳朵,台上的那位小姐,也被突然的大吼敲得脸色发白,得意的神色突然变成了惊诧,站在台上晃晃悠悠的。 平时比较沉默的金钟,绝不能依据他沉稳的外表便认为他一个好脾气的人。他除了在玫缇斯监牢隐忍的几天外,何时受到过如此待遇?一群小鸡仔般的人类,骑在他头上拉屎拉尿?管他去死! 金钟吼完,又顺势对身边的墙板砸了一拳,一个巨大的孔洞立刻应声破开,破洞对面,一酒吧的人对着他面面相觑。 他喊完了,又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梁小夏,会不会太过鲁莽,破坏了她的计划? 梁小夏摘掉塞在耳朵里的棉花,笑着对金钟扬了扬,表示无事。 “你们别得意。”樱桃小姐仿佛想找回几分场子:“不仅是丰收商会,诺蕾娜别的商会,也将拒绝和你们…” “够了!斯图尔斯,你还没闹够吗?!” 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男子从场后走出。他脸型刚毅,鹰钩鼻,额头宽阔,一头光亮棕发,一身昂贵的衬衣长裤,镶着金边,胸口别着一枚小小的丰收商会标志,一看就是非常有主见的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保镖 那些最好的买卖,刚开始的时候,从数字上看,几乎都会告诉你不要买。 ——巴菲特 年轻男子暗暗拽过“樱桃小姐”的胳膊,将她侧护在身后。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他缓步走向梁小夏,后面跟着不情不愿,但依旧能保持礼貌的樱桃小姐,跟在男子身后。 戒备的三人立刻放松了。 斯文对着梁小夏轻轻点了点头,这一点点的小动作立刻被男子看在眼中,他迅速扫了一眼特殊的客人,立即认定这小群人中领头人为对面个子不高的长发女性精灵。 “愿大海如夜空般宁静。自我介绍一下,沃尔夫.斯图尔斯,商会南大陆北岛地区负责人,这是我的妹妹塞姬.斯图尔斯。欢迎诸位来参加丰收商会的拍卖会。” 沃尔夫的第一句话是使用精灵语说的,带着非常浓的草原精灵口音,行礼倒是很标准,手背贴头一点,微微欠身,对着梁小夏表示出友善,但是饱含社交场合客套的笑容,绝口不提金钟打破墙壁的事情。 “非常高兴认识您,斯图尔斯先生。让我们还是入乡随俗吧。这是我的主人夏尔.西摩曼小姐,那位先生是金钟,鄙人斯文,这是我在人类国度行走的名字。” 斯文代替梁小夏做了介绍。淡淡点点头,一点也没有“非常高兴”的意思。 梁小夏也只是点头示意。 她对面这位年轻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眼里没有正常人初见精灵的好奇与惊讶,没有纨绔子和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子自诩风流的爱慕与痴迷,只是审视——他的眼光迅速掠过斯文的双手臂。金钟的拳头,梁小夏背后的弓,还有牛头人的胸肌——他在评估价值。 斯文缓慢向前半步。挡住沃尔夫打量梁小夏过度放肆的视线。 “精灵主人,也许下次出来,你需要在脸上遮一层面纱。”斯文在梁小夏的脑海里抱怨到:“这男人让我想到山里的狐狸。总是想打开我们马人的仓库。从里面偷吃的。” “我可不是肉肠,斯文。” 马人轻微抱怨的语气愉悦了她,梁小夏轻笑:“遮面纱,你嫌我还不够引人注意吗?‘哦,看哪,从恶龙山谷逃出来的公主,怎么现在还会有人模仿那种老古董,以为自己是绝世美女吗’!” 梁小夏学着“樱桃小姐”的语气。尖声尖气调笑道。 “他的建议还是很合理的,你至少应当遮掩容颜,这点在两年前。你就做得非常好。”镜月也附和斯文的建议。 梁小夏咬了一下嘴唇,她实在是不想继续服用人形药剂了。那药剂降低了她的听力、敏捷和视力。极度不适合战斗。 “好吧,我会改变容貌。”梁小夏同时向两个“大管家”妥协,让斯文露出了简单的笑容。 沃尔夫错误地将梁小夏的皱眉咬唇理解为某种不悦的信号,他退后半步,拉开两方距离,收回在对方身上逡巡的眼光。 “斯图尔斯先生,不知令妹的话,是否代表丰收商会的态度?不论出多少钱,您都不会再将船票卖给我们?”斯文重新开口。 “是的,非常抱歉,我不得不这么说。塞姬是拍卖行的执行会长,此番的事务,是由她负责的。” 沃尔夫充满歉意地点点头,冒着得罪精灵的风险将事情认下来,态度明确诚恳,反倒让梁小夏高看几分。 他很维护自己的妹妹,没有被什么潜在的利益冲昏了头。可以想见,如果沃尔夫否定了樱桃小姐的话,即便那是气话,也会让她今天的行为变成一个笑话,地位在商会也一落千丈。 他是一个懂得权衡,却能够坚守的人。 “玫缇斯现正处于非常时刻,船只都非常紧张,上天垂怜,我不希望看到一个同胞受到伤害,或继续流落在不安全的土地上。所以塞姬的决议,我不会表示反对。希望通情达理的斯文先生对我们的决议表示理解。毕竟,在此危难时刻,我们人类若不团结自救,还能有谁来救我们呢?” 沃尔夫的话冠冕堂皇,声音也不小,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顿时引起满厅喝彩。 “骗鬼去吧,虚伪的人类。”金钟捏紧了拳头,心里很不爽地想到,和他相比,精灵夏尔要好太多了,至少她很通透,不会假仁假义的,哪怕是利用你,也会直说。 “既然如此,那恕我们不多奉陪了。” 斯文收到梁小夏的示意,直接向沃尔夫告辞,转身欲离开。 “唔,几位客人,请稍等一下。” 沃尔夫叫住了他们:“鄙人非常憧憬遥远而神秘的精灵国度,那里的美景与文化都十分令人着迷。不知我可有这个荣幸,私人邀请客人们参加一场茶会,深入交流一番,以填补我对异域文化了解的空白?” 他这段话,完完全全是对着梁小夏说的。 她才是头儿,沃尔夫看得非常清楚。 “好的,谢谢斯图尔斯先生的邀请。”梁小夏终于开口,眼中闪烁着和沃尔夫先生相似的,精明的眼光。 “恕我冒昧,还不知道您的名字,不知你可否告知?” 梁小夏转头问站在她身旁一声不吭的牛头人。 “傻大个,他们都这么叫我。”牛头人蹄子样的脚在地上蹭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说道。 周围响起一片讥笑声。 牛头人的脸更红了。 “好的,不介意的话,我还是称呼您为牛头人先生吧。”梁小夏毫不在意:“我们受斯图尔斯先生茶会邀请。你要一起来吗?” “有吃的吗?”牛头人很直白。 “有。” 梁小夏不等沃尔夫回答,非常肯定地答复牛头人。 “那我去。”牛头人这次没犹豫,答得非常爽快。 樱桃小姐脸上的鄙视更浓了。 …… “哥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他们那么好?就因为那是一群有钱的乡巴佬?我们丰收商会遍布世界。并不缺一百万,可他们说不定会给船队添大麻烦,我们一点都不知道他们的背景。” 才将梁小夏一行安顿在拍卖厅楼上的小会客厅里。樱桃小姐迫不及待地领着他哥哥的手,转入一间无人的办公室,她已经处于濒临忍耐爆发的边缘。 “还是说。哥哥。你看上了那个女精灵?” 樱桃小姐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眼神立马寒了下来,紧紧捏着沃尔夫的衬衣袖子不松手,将他的上好衬衣揉出一道又一道褶子。 “幸好今天的拍卖会我在场,若我当时不制止你,黑矮人的第二拳,也许会直接轰在你的脸蛋上,那是我无法承受的可怕后果。”沃尔夫单手握上妹妹的脸颊。指节扫了扫她的眼尾,摸过她红艳艳的嘴唇,眼神中充满了兄长的关爱和慈祥。 樱桃小姐终于不再抗辩了。只小声嘟哝一声: “还请他们喝茶干什么,赶走不就完了。” 沃尔夫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塞姬。你在抗拒。” “你排斥他们,排斥这些异族,是因为你害怕。你无法正视自己心中的负面情绪,所以你用了最不明智的方法进行抵抗。” 沃尔夫的话一针见血,他没点出妹妹心里属于女人特有的嫉妒,保护了她微小的私心,让樱桃小姐对他偷偷感激一笑。 “所有的人类,初见异族人,都会有这种排斥感。他们畏惧,瑟缩,小心翼翼地试探对方,他们不确定异族人是否安全,是否对他们无害。其中一些人,则会将这种情绪放大,极端化,转换成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抵抗和仇视。来自于血统的自豪,会让人产生盲目的自信与错觉。种族的排异,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永远存在。 而我,在别人恐惧时贪婪,在别人贪婪时恐惧。 精灵的出现,未尝不是一个机遇。别人不清楚,塞姬,你应该很清楚,玫缇斯王室的变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沃尔夫拍拍妹妹的肩膀,留下她一个人思索,自己亲自端着茶盘,走向会客厅。 一个能够在不到三十岁便掌握一大商团的老板,绝不缺乏眼光和手腕,也绝不是一个能以常理揣度的简单人。 …… 牛头人守着餐盘大吃特吃,什么也不顾。金钟从头到尾警戒地瞪着沃尔夫,后者正在他监视般的眼光下从容地与梁小夏交谈。话题涉及音乐、绘画、诗歌、舞蹈和世界各地的奇趣见闻,沃尔夫的见识面十分广博,娓娓而谈,从容不迫。 梁小夏则博闻强记,二十多年一直和书本打交道,各类名著中的话随手拈来,和沃尔夫聊天一点也没有接不上话题的窘迫,自信放松,仿佛真就是两个一心一意做学术交流的人。 斯文安静地坐在一边,端着茶杯慢慢饮用,专心做一个好听众。 狐狸对狐狸。 两个小时过去了。 牛头人已经吃掉了十五盘点心,开始坐在对他来说过于狭窄的椅子上打瞌睡,金钟眼睛酸涩,也放弃了倾听,瞌睡连连。斯文看起来好像还在认真听,可脑子里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沃尔夫拐弯抹角地问过几次,梁小夏的出身,梁小夏的族群或梁小夏和玫缇斯王室的关系,都被她不着痕迹地带过去,滴水不漏。 “镜月,他该不会是想留我吃晚饭吧?我还打算回白弦塔和爸爸妈妈一起吃呢。” 梁小夏脑子里抱怨,面子上一丁点都不显,继续聊到:“斯图尔斯先生,我也非常欣赏乔叟的诗歌。很高兴我们的爱好一致。他的《鸟儿回旋曲》,总是将我带向充满阳光和希望的夏天,仿佛置身其中,真是非常美妙。” “是的,不过我个人偏爱埃利提斯的《英雄的挽歌》。不得不承认。只有强大的斗士,才能站在陆地上,永垂不朽。个人的勇武总能招来小姐们的青眼和先生们的赞扬。带来荣耀和地位。我真是后悔当年没有成为一个斗士或者法师,那样说不定我不会到现在还是一名可怜的单身汉。哦,夏尔小姐。我可真真正正是后悔的。在这一点上。您的选择便比我明智。” 话题被自然而然地引入武技和战斗,沃尔夫也终于不掩饰自己的意图。他垂着头,似乎陷入巨大的麻烦和烦恼中。 梁小夏一笑,从姐姐这里掏不出情报吧?和寿命悠长的精灵比耐心,沃尔夫找错了对象。 脸上还是很诚恳的,梁小夏装出关切的样子:“沃尔夫先生,我可以这样称呼您吗?不知是月光如何的暗淡,无法照亮您的前路。使您陷入困境中。请将您的烦恼袒露出来吧,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煎熬要好。我相信。对如此成功的您来说,任何阻碍都是一时的。” “请直接称呼我为沃尔夫。”他单手揉搓额头,看起来有些忧郁:“玫缇斯的不安定,使商会做出资产撤离的决定,我们得搬走大量货物,转移财产,将它们运到相对安全的地方,这点我并不想瞒你,我的朋友。也因此,我的船队,最近面临严重的人手不足情况,航运压力大了几十倍。我们不缺水手,却缺乏像您这样的,一流的高手做保镖。” 沃尔夫抬头,希冀地看着她,眼中的恳求表露无疑。 “沃尔夫,你太抬举我啦。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精灵弓猎手,和几个朋友游历大陆,碰巧被困在玫缇斯无法脱身。怎担得起您口中的高手呢?可没有连船票都买不到的高手啊。” 梁小夏自动过滤了“保镖”一词。能雇得起精灵做保镖的人类,还没出生。她不能将自己放在比人类更低等的位置上,镜月会杀了她,玛塔基尼会掐死她,斯文会天天扎小人诅咒她,全体精灵会鄙视她到死。 沃尔夫想要不付出代价收拢精灵的想法失败了。 他迅速调整状态:“夏尔小姐实在是太过谦了。作为您最新的,但永远忠实的朋友,我愿免费提供给您四张复活号一等舱的船票,只希望您能在船队遭受危险时能够慷慨相助。” 梁小夏没吭声,定定看着他,仿佛在说“我看起来有那么傻吗”? “不知夏尔小姐还有什么要求?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满足您。” 沃尔夫终于退了一步,他觉得对面坐的不是精灵,而是地狱吸脑怪,他想什么对方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常和南岛上的草原精灵打交道,和眼前这位一比,活脱脱都是弱智。 “别这么说,沃尔夫,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梁小夏突然软了口气,掏出一本小册子,交给沃尔夫:“我需要这些草药,很急迫。在如此紧张的时刻,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帮助。也只有如您一般正直善良的人,才值得我信任。” 沃尔夫接过册子,大略翻了翻,全是草药,并不算稀有,要的量也不大。加起来可能还没有两万金币。可一般的药剂师,绝没有对药草如此深入细致的了解。普通药剂师配药来来回回就那么几种,一辈子用的草药不超过三十种。而梁小夏递给他的册子,几乎称得上这几百种药草的认知图谱了,涉及多种环境,药性复杂多变,比他在很多药剂商会里见到的记载还详细。 “冒昧问一句,夏尔小姐,需要这些药材,是要配药剂吗?” “沃尔夫先生,我需要这些药材配制一副药水,来治愈个人身体上的一点问题。”梁小夏越是说得隐晦不详,听得更加沃尔夫双眼放光。 几百种药草,只做一副药剂!这才是真真正正财大气粗! “她可能还是个高级药剂师,甚至药剂宗师!” 沃尔夫开始重新评估梁小夏,默不作声地将册子收好。在茫茫大海上,药剂师的珍贵,堪比淡水和黄金。 两万金币拉拢一名药剂宗师?他做梦都会笑的。更何况对方还是他费尽心机想要接洽上的西晶精灵? 沃尔夫想把梁小夏看个对穿的样子,引起斯文一声轻咳。 “美丽的夏尔小姐,我,沃尔夫.斯图尔斯正式邀请您加入月桂号航程。月桂号是丰收商会最大的一艘船,绝对能够保证旅客的安全。而我们丰收商会,也将护卫您一行,直到您到达目的地。请您一定要给我一个陪伴您的机会。至于您需要的药材,我会尽快备齐,绝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您的健康,无时无刻被我放在心头。” 精灵明显不缺钱,比他还沉得住气。对付这种人,沃尔夫也没有更好办法,也只能先将梁小夏拉入伙,再慢慢做打算。 梁小夏很明白沃尔夫误会了什么,却没点破。 她不第一时间将册子拿出来,和沃尔夫磨叽半天,就是不想给他坐地起价的机会。现在很好,她有了免费的船票(很可能是一等舱或头等舱),舒适安排的旅程,不用再动腿亲自收集药材,还有了免费的保镖,而她几乎什么都不需要做。 权势是个好东西。 梁小夏眯眼一笑,看到斯文在她身后,对她悄悄比了一个大拇指,会心一笑。 第一百六十二章登船 恐惧来源于惊奇。 ——笛卡尔 每一天,诺蕾娜的航运压力都在增大。城里的酒店爆满,拖家带口无处可归的人甚至都睡在酒店走廊上,梁小夏去海边散步时,也能见到很多搭着简易帐篷,在郊外乞讨的人。 船票的价格在接下来三天里翻了几乎五倍,连奴隶船都变成了需要十个金币才能讨一个拥挤货仓的香饵。治安也愈加混乱,每个清晨和傍晚,梁小夏都能听到刺耳的尖叫,打架斗殴声,让她非常难好好休息。 第三天清晨,她几乎是在重兵看守下被推搡上月桂号甲板的,流民太多,已经演变成暴民了。 梁小夏站在船头边,没有一丁点乘坐豪华游船的新奇与兴奋——即使这是诺蕾娜港最大的船,即使这艘船是完全法阵驱动,能容纳乘客七千人。 看着码头岸上挤压得不停跳水的人群,她脸已经很黑很黑了。 在梁小夏旁边不远地方,一对贵族男女背靠船舷,对岸上的情况视若无睹,耳鬓厮磨在一起,小声地聊着天。 “昨晚收到的消息,桑巴已经陷落了,城里的人都变成那种怪物了。”男子衣着华贵,一脸厌弃。仿佛在忍受某种恶心的事情。 “哦,是吗?太糟糕了。”他身旁的女子握着手帕,假惺惺地抹了两滴眼泪。 “亲爱的,我又想起可怜的托托了,你说它是不是也变得不认识我了?” 男子在女子背后抚摸安慰她:“我的甜心。别再想托托了,你流泪的样子会让我心碎。等咱们安定下来,我再给你买一只雪绒犬。保证和托托长得一模一样。” 男女旁边,一群群的劳力抬着箱子,堆在他们身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高声呵斥着。耀武扬威。 梁小夏感觉更不舒服了。 她正想走开一些,眼不见为净,没想到对方的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 “你甜蜜的嘴只会许愿,别说托托你没救出来,现在咱们还得睡在一等舱,和那些落魄的小贵族挤在一起。总是和我吹嘘你有多行,我看你也就哄女人的本事高些。” 女子眼角带媚,嗔怪的语气别有一番风情。 搂着她的男人明显躁动起来。慌忙解释:“你听我解释,时间太紧迫了,就这两张一等舱的船票。还是我从朋友那里费了好大劲搞来的,花了两万金币呢。” “我不信。我可是听说了。连长耳朵怪都能住头等舱…”她话说了一半,用手指偷偷在男子腰间一戳,偷偷指了指梁小夏的方向,小嘴一努,示意男子看过去。 梁小夏想走也走不了了,那两位贵族男女已经迎上来了。 “你好,请问两位有什么事?我似乎并不认识你们。” 梁小夏被拦住去路,一脸不爽。 “听说你住头等舱?多少钱?你开个价,我们买了。” 男子还未开口,她身后的女子上下打量梁小夏一番,没找到一件珠宝,立刻跳了出来,语气不容拒绝地强硬。 梁小夏微微抬头,看到船舱上层的甲板上,樱桃小姐扶着栏杆,一身拖地华丽长裙,女王般高傲漠然看着她。 她莞尔一笑,双眼眯缝:“呵呵,一百万,只接受现金交易,没有的话,物品抵押也可以。” “这…”对面的男女都被梁小夏报出的骇人数字吓到了。 “英俊的先生,漂亮的小姐,还在犹豫什么呢?难道区区一百万,不值得博得美人一笑吗?为了您的妻子在接下来四十天的航程中有一个舒适美好,又不受打扰的环境,一百万真的是非常值得的啊!远离人群的喧嚣,独得宁静奢华,这才是真正贵族应当享受的尊崇生活,才能体现您二位品位卓越…” 梁小夏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语速又快又急,看着这两人,就像在看两头大肥羊,双目金光闪烁。 “这个…能不能,能不能稍微便宜点?” 贵族男子看起来从来没砍过价,拉不下脸,苍白的脸红到了耳朵根,声音极小。 “当然可以。 我给你们打个八五折,再送你们一套情侣对戒、两份精灵特色晚餐、两套精灵族传统服装、烟花夜景晚会、海族珍珠首饰一套,以及每日鲜花两捧,怎么样?” “算了吧,要不咱们还是住一等舱吧,凑活凑活,四十天很快就过去了。”男子脸色发苦,拉了拉明显已经意动的女子。 他们最终还是吵起来了。 梁小夏摇摇头,看了看这两个可怜的被当枪使的家伙,正准备安全退场,猛地皱起了眉头。 暗精灵! 她一瞬间招出时俟,向后急退,一柄匕首直接擦着她的脸颊划过。 海里突然冲起几股水柱,黑色的身影从中冒出,落在甲板上。 暗精灵竟然都藏在水里,海水阻隔了他们之间的厌恶感觉,怪不得她直到被靠得这么近才感觉到。 匕首一刺不成,又连着划了五道,梁小夏连着退好几步,最后背靠船头,被九个暗精灵围在中央。 “把东西交出来!否则我毁了你那张漂亮的小脸蛋!” 领头的暗精灵手执两根暗红色长鞭,鞭头甩在甲板上劈啪作响,在坚实的船板上留下两条白印。 一瞬间,甲板上的乘客抱着脑袋,散得干净。 “东西不在我这里。” 梁小夏坦坦荡荡,手一摊。很无辜地说道。 德波尔封印暗匣被镜月毁了,她就是想交,也只能交出一兜黑色碎片,或者把拉法尔交出去。可明显对面的暗精灵,不会期待其中任何一种。 “不要狡辩!费恩死了。东西只能在你手里。”暗精灵明显不想和梁小夏废话,第二鞭直接朝着她站的地方甩过来。 长鞭上沾着难闻的腥气,老远都闻得到。很可能有毒。梁小夏不敢大意,单手撑地侧翻两圈,躲过鞭击。 “费恩没死。” 费恩祸水东引。她再引回去。 梁小夏轻轻说一句。反身一弓,银色箭支瞬间穿过离得最近的暗精灵前胸。 两名暗精灵握匕而上,左右夹击,梁小夏弯腰躲过两道冷光,脚背抽在右边暗精灵小腹上,将他踢入海中。 左边精灵的匕首半途变向刺下,对着梁小夏背心扎下,动作却在半空中顿住了。 一支木箭穿过他的咽喉。箭头带血扎出,尾羽还在空气中颤抖。 斯文坐在甲板二层的桅杆上,手上握着一把十字弓。冲梁小夏点头。 “桅杆上还有一个,不要放跑了。” 头领暗精灵的长鞭舞得如两条闪电。一条冲她脚下卷起,一条击向她握弓的手,志在必得。 噼啪声如烟花般密集响起,梁小夏却总是向暗精灵身后躲,让头领的鞭子抽在自己人身上。两道光箭挡在她身前,贴着甲板快速游走,不断扎透暗精灵的脚踝和小腿。每有一个暗精灵刺客倒地,斯文都会捡漏再补一箭,两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将头领外的暗精灵全扫了个干净。 杀戮左眼和庞大的精神力,给她提供了全方位雷达扫描般的支持。也许她的动作并不能比暗精灵刺客快,可她能迅速分析出对方接下来的动作,更进一步做出应对。 “不可能,不可能…” 头领暗精灵大声惊叹,她收到的情报中显示对方只是一个会小法术的弓猎手。为什么,为什么她对上九名暗精灵刺客,还显得游刃有余? 梁小夏叹了口气,没什么不可能的,被活尸和黑暗侍从没日没夜地追杀半个多月还能活下来,是头猪也会变得很强了。 头领暗精灵眼中闪过一道流光,手下全折了,目前形势对她不利,硬拼下去并不明智。 一颗烟雾弹砸在地上,呛人的白烟暴起,迅速覆盖了整个前甲板和暗精灵头领的身影。 水声噗通,斯文从高高的桅杆上一跃而下,正准备去追,又被梁小夏拦住。 “不追了。” 她立在船头,睁大眼,握着时俟,将弓拉到饱满,对着深蓝的海水射了一箭。 箭支没入水中,转眼消失,一丝极细的血痕从水下泛出,又被波澜大海稀释得毫无踪影。 “她死了?” “没有,总得留下个人去报信。” 梁小夏随手掏出一块干布,轻轻擦拭时俟。海面上湿气太重,她可不想时俟生锈。 “咳咳,精灵主人,找茬的来了。” 斯文推了推眼镜,提醒梁小夏。 樱桃小姐双手提着长裙,略微惊惧地看着满地的暗精灵尸体,还有才打过蜡的精美甲板,上面全是一道一道白色的鞭痕,全身发软。 她深吸一口气,直视前方,走到梁小夏面前,语气客气而生硬地说到: “对不起,夏尔小姐,为了其他乘客的安全,我必须请您和您的同伴下船,请您理解。” 樱桃小姐不敢看梁小夏,只掠过她的头顶看向天空,双眼上翻,只露一双眼白供她观赏。 梁小夏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滑稽样子,突然很想笑。 其他乘客全挤在甲板二层,远远观望,身体都不断向后瑟缩,仿佛在给樱桃小姐加油打气,给她提供精神上的支持。 “让那个杀人魔赶快下船!” “对,让她下船!” 乘客们小声抗议着,被梁小夏身旁的斯文盯着看两眼,立即讪讪闭嘴,唯唯诺诺地站在二层看台上沉默不言。 “夏尔小姐,请您立刻下船。月桂号十分钟后起航,希望您能抓紧时间。” 樱桃小姐几天前还觉得梁小夏只是个劣等生物,此刻却不敢和她对视,双手捏紧裙摆,手心在凛冽的海风中出了一层汗。 下一刻,沃尔夫姗姗来迟。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服装,商会小徽章在胸口闪闪发光,身后跟着四个仆从,抬着两口大箱子。他惊诧地看着满甲板的尸体,大声叹到:“天哪?发生了什么?夏尔小姐,你还好吗,没有受伤吧?” 暗精灵是怎么知道她在月桂号上的,樱桃小姐的恶劣态度有没有放纵和默许,都很值得怀疑。 看了半天戏,终于出来了?梁小夏心里嘲讽一笑。 “谢谢您的关心,我很好。” 樱桃小姐向沃尔夫大概形容了一下事情经过,难得没怎么添油加醋,就事论事。只不过那表情就好像梁小夏是刚从地狱爬出来的,鞋子上还沾着黑暗沼泽的烂泥。 “非常抱歉,夏尔小姐。让您在月桂号上遭受如此不愉悦的唐突,我代表丰收商会向您呈上最诚恳的歉意。鄙人保证,接下来的旅程将不会再出现类似事件。也感谢您出手打退劫匪,保护船上众多乘客,使无辜的人没有受到伤害。” 沃尔夫拍拍手,侍从抬着两箱药材被放在梁小夏面前。 “我将免费提供给您这些药材,聊表歉意,希望您能接受。” 梁小夏的眉角抽了抽,这男人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一流。之前免费答应给她的东西,又被沃尔夫用来做了一遍文章,努力追求任何一分投入的价值最大化。 事情就这么平息了。 乘客们虽然很不满梁小夏依旧留在船上,担心还会有人追杀她,殃及鱼池,或者她突然大开杀戒,将整个船上的人屠杀干净,却也只能憋着生闷气。 倒是大部分乘客,都暗地赞扬沃尔夫勇敢诚信。面对那样杀人不眨眼的狂魔也坦然无惧。 暗精灵的尸体被拖下船,船上的水手很快将沾血的甲板抹干净,可上面的鞭痕,是怎么弄都去不掉了。 梁小夏在走廊上遇到了之前想买她头等舱的贵族,那一男一女见到她,脸色发青。 “两位考虑好了吗?我可以再多送二位一顿精灵特色午餐。” 梁小夏站在并不太宽的走廊中间,恰好挡住了他们的路。 “不买了,我们不买了…” 听到梁小夏口中的“特色午餐”,女子立刻联想到了某种恐怖事物,压抑地尖叫一声,被她身旁的男子匆忙捂住嘴,拖着她落荒而逃。 “啧,真无趣。” 梁小夏捻捻手指,望着大海低叹一声,一脸遗憾。 第一百六十三章月桂 你知道你的弱点在哪里吗?你太漂亮,太引人注目了!应该像我,低调一点,让人轻视你,这样才能扮猪吃老虎。 ——《魔鬼代言人》 月桂号离开了码头,抛下滞留在岸上依旧企盼的人群,载着一整船有钱的贵族老爷太太,和他们几十倍重的拖沓行李,缓慢驶向大海。 船行得很稳,风帆满满撑起,破开水浪笔直向前。沃尔夫先生领着樱桃小姐,已经在二舱甲板上开启了小型的起航酒会。 梁小夏则站在船侧走廊上,和牛头人先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认得他们。” 一个喘着热气的粗声在梁小夏耳旁响起,牛头人挠着胳膊,闷声闷气地对梁小夏说到:“那是很大方的老板,我打拳的时候,他经常过来看,给了我不少钱。” 梁小夏和牛头人聊了一会儿,得知这孩子今年才十五岁,被奴隶贩子拐卖后一直在俱乐部里打地下比赛,身份比普通奴隶高,也少有薄蓄,就是有些怕生。 牛头人说了两句话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走廊不是一个适合他魁梧身体的标准聊天场所。 “对不起,我来得有点晚。” 斯文盯着梁小夏顺滑的长发,顺手替她摘掉了发丝间插着的一块木头碎屑。 “没事,刚刚好。不要总是说抱歉。听起来很难受。金钟呢,怎么没看见他?”梁小夏转身靠在栏杆头,舒缓一笑。 斯文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该如何用词,来形容矮人将自己捆在床板上。闭紧眼睛等死般的僵硬样子——他怕水,怕到要死的程度。 “……金钟,在房间里休息。” “嗯。”梁小夏不在意地点点头,金钟只要没乱跑就好。 至于斯文,他来了。就说明自己吩咐的事情。他已经全做好了。 斯文骨子里是一个认真的人。 “艾格玛瑞亚的边界线上,现在一定压力很大。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对不起昂撒?”梁小夏顺着船体起伏的身形缓慢摆动,望着码头自言自语。 “他不会怪你的,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 在船还未驶出港口前,已经有三十条奴隶船被买主敲定了。神秘的买主出高价买下了五万多名奴隶,只要求将奴隶船沿着大路开半圈,驶入艾格玛瑞亚的港口。 只这一笔买卖。便花掉了她五百万金币,融金喷泉被她都快掏空了,使用的速度比产金的速度还快。平均算下来。每个奴隶都值一百金币。 可人命关天的时候,用钱衡量实在太残忍。五万张嘴,张口都是要吃饭的。梁小夏偷偷替艾格玛瑞亚的国库默哀了一会儿,她已经尽量叫斯文挑拣奴隶中身体素质好的人了。 “钱啊…钱啊…我怎么又没钱了?” 梁小夏伸展了一下腰身,懒懒叹了一声,眼角挤泪,修长的身体在斯文面前展开,长腿绷直,纤细腰身,以及明显的锁骨,逐渐发育的美好曲线被阳光投下一张完美的剪影。 马人轻轻低头,欣赏走廊上的暗红色织画地毯。 这美好的一幕,不巧地也落在另一个人眼中。 沃尔夫端着酒杯,站在船尾,走廊的尽头。他觉得有些热,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陈年果酒,却没想到喝下去后,自己反倒变得更燥热了。 他不自觉向前迈了一步。 地毯吸收鞋子的声音,却无法吸收沃尔夫略显粗重的呼吸。 梁小夏一瞬间变成了紧闭的蚌壳,收缩全身的柔软和外露,以无可挑剔的仪容站姿放松地立在走廊中间,快得他想要揉眼睛,确认一切不是幻觉。 “沃尔夫先生,真巧。我还以为要到酒会结束才能见到您呢。” 她本来是该在酒会后才能见到沃尔夫,才亲眼目睹一场别开生面的屠杀,月桂号的同船乘客全成了苦主,摆着想吃了梁小夏的脸对沃尔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让他尽管习惯于处理麻烦,却依旧喜欢不起来。 他开始犹豫,自己是不是亲手提了个麻烦上船?船上的保卫力量,也许真的挡不住她的攻击。这种罕见的摇摆不定的心态,促使沃尔夫需要判断一下梁小夏的态度——在对方实力不明情况下,良好关系能够暂时将不平衡趋于稳定。 沃尔夫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比纯粹的客户关系更亲密些,像两个朋友。 “我妹妹在上面,那种场合她能应付得很好。所以我这个做哥哥的才能偷闲出来透口气。最近几天真是忙碌得厉害。” 沃尔夫故作轻松地松了松袖扣,将右臂的衣袖向上卷了一半,露出自己晒得健康的麦色小臂,向梁小夏伸出手:“夏尔小姐,可愿意与我一起参观月桂号,丰收商会驰骋在大海上的得意作品?” 通常,面对一个多金、英俊又帅气的男人真诚的邀请,女士们大约只有两个表现:不胜娇羞地将手放入他手心中,红着脸任他牵着走;或故作矜持地推脱掉,表现自己的特殊与清高,想勾起他的注意和猎奇心理,显示自己与众不同。 梁小夏望着沃尔夫英俊自在的样子,停顿在空中伸出的手,不由得有点头疼。 “不如,先到我那里坐坐吧。劳烦沃尔夫先生带路,我还不太熟悉船上的路。”梁小夏拐着弯恭维了一下,沃尔夫便放下了手,欣然从命。 月桂号的头等舱,在船的中部三层位置。 卧室房间并不算太大,却应有尽有。软床、梳妆台、衣柜和酒柜,全部是上好桃花芯木料打造的,木头都是十年以上的材料,上漆光亮,色泽饱满。 沙发罩套、床单、床褥、枕头,一律水滑的玫瑰色表明其属于东方大陆特有的丝织品。在东西方航道中断的情况下,还能见到这些高级货,令梁小夏惊异。 丰收商会的标识隐藏在每个角落,甚至沙发垫的边角,都会绣上一枚小巧的丰收之角,表示整间房子的物品,非它地所产。 厚厚的长绒挂毯贴在墙上,保暖的同时也能隔音,挂毯下方是法阵壁炉,被一道精美的铁艺玫瑰栅栏隔开,防止客人烫伤。 侍从上了三杯香料浓郁的茶水,大盘大盘的点心和水果,顺手点燃了壁炉,恭身退出。 梁小夏这才发现,在房间里服务的仆人,竟然有一阶法师的实力。 “夏尔小姐,如果你需要什么的服务话,只需拉一拉您手边的绳铃。也可以随时来找我寻求帮助。” 沃尔夫很享受对面的精灵平静面容下诧异的眼光,轻轻呷了一口茶。 “像这样的仆人,船上一共有多少呢?是每个水手,侍者,都这样吗?” 梁小夏的身体略微前倾,她很好奇丰收商会在月桂号上到底投入了多少。 “啊,是的。”沃尔夫自豪地说道:“如您所见,船上很多地方,都是需要法阵驱动的。稍晚些的时间,我将带您参观动力室,在那里,无论日夜,总是有三十个法师在随时准备着给推进法阵充能的。还有房间换气、排水以及取暖,也都需要法阵帮助。在大海上,我们不可能有源源不绝的木炭备用,不是吗?” 合作,只建立在比较对等的基础上。 梁小夏的实力,他已经有所了解了。他若想要寻求进一步合作,也需要向对方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 “月桂号上的仆人共有两千两百人,当然,这些人,并不算一阶法师,充其量只能算是学徒,他们无法战斗,只会做些给法阵充能的杂活。所以,为了应付船上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哦,我希望最好不要发生——我们还有一支由法师、战士和刺客组成的秘密巡逻队,维护治安。” 适当的威慑,也不可或缺。 梁小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震惊。 整条船,容纳量七千人,其中仆从便占了一小半。这些人都是“电池”,是的,都是沃尔夫找来,维持船只法阵,向里不断充能的“电池”。虽然历史上,人类永远无法摆脱“上一阶层工具”这样的悲哀身份,但是像丰收商会般使用的法师的,几乎没有。 更令梁小夏惊叹的,是沃尔夫的思想和改革。 法师和法阵,从来都是用在战斗中的。小至个人之间的较量,大到国家征战,法师的诞生似乎全部只为一件事——有效打击敌人,收割更多的人命。 从没有人将法术用于民用生活,也许有人这么想过,却没人能做得到,这疯狂奢侈的想法,需要庞大资源做支撑后盾。不是小家族能做得起来的。 丰收商会名下的月桂号,大概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 沃尔夫的想法,同时也给梁小夏带来了一瞬灵光。 丰收商会能够做到,她也能做到,镜月搭建的白弦塔,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她所需要的,只不过是更加细致地推动发展而已。 不论怎样,沃尔夫和他的商会,都能令梁小夏刮目相看了。将贵族的奢侈和挥霍发挥到此等境界的,在这一世,无人可比。 第一百六十四章求药 女人固然是自私和自我的,却比伟人更有一颗赤子之心:在恋爱时,她们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奉献给爱情,有了孩子后,又将这种情感继续燃烧在孩子身上。 “看得出来,沃尔夫先生,您就像一个无私的父亲,在月桂号投入大量精力,才有她今天的曼妙和典雅。” “非常荣幸夏尔小姐给予月桂号如此高的评价。”沃尔夫颔首,“月桂号已经正式航行三年,无一次延迟。商会在这艘船上前后投入了五千万,装修三次,当然,她也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 沃尔夫摇摇铃铛,拿起一个听筒对里面嘱咐两句,三分钟后,立刻有一名仆人拿着月桂号平面图进来,铺展在桌面上。 “夏尔小姐,现在我们的位置在这里。在您的脚下,隔着地板,赌场和拍卖厅都在等待欢乐的旅客。而您的头顶上,是月桂号最高的瞭望甲板,无论是眺望星空还是远观日出,都是非常好的选择。除了月桂号底层的船舱是储存淡水、粮食和货物之外,一层的舞厅和小型的歌剧院,也有每周两次的演出。” “我个人还有一个小小的读书沙龙,每月一次,请原谅我的自夸——那里的确是认识新朋友,接受新知识和新观点的好地方。下一次的聚会。便是五天后,请夏尔小姐到时务必赏光。” 沃尔夫又展开一张海图,随意捉起放在点心旁的水果叉,向她解释航程。 “离开诺蕾娜港,我们会先穿过这条海峡。到达莫尔麦德群岛,那里的景色十分漂亮,主要居住着一些分散的人鱼部落。八天后,您便能亲自感受莫尔麦德灿烂的阳光和澄澈的海水。之后,月桂号会继续向南行驶。到达南陆南岛——南薇精灵驻地。停留半天后。重新起航,绕过三叉角,驶向西大陆,最后停靠在西大陆北方的栈桥岛上。” 沃尔夫的点向复杂海图上的一个小点:“在那里,乘客们可以选择转乘其他船只,继续向北进入北大陆,或者去其他地方。全程四十天的旅程中,您可以吃到各地特色美食。玫缇斯玫瑰糕、艾格玛瑞亚炖菜、莫尔麦德海鲜大餐等等。我们现在,便航行在一座予取予求的丰美食库上,新鲜的海鱼、海菜和虾蟹。每天都能供上餐桌,船上的厨师会用他们艺术般的手法烹饪…” 沃尔夫说话的声音并不快。带着一种有缓慢节奏的优雅,听得梁小夏恍惚,这才是真正的推销高手,不紧不慢地敲开人的心扉和钱包,让顾客心甘情愿地将金币掏干净。 航程安排精细妥当,梁小夏窝在沙发柔软的靠垫中,一度忘记了满船的人是逃难而不是度假的。 沃尔夫也很关心听众的反应,他伸出手臂在海图上移动,时不时打量梁小夏一眼,以她的微表情和动作做回馈判断。 长发少女坐在一堆柔软的玫红色靠垫中间,唇瓣是柔嫩的浅粉,脸颊是细腻的瓷白,她背靠蓝色大海,水润的红绿双瞳充满奇异的异域风情。 精灵啊,造物之主将全部的美和艺术,都随着神奇的造物之手揉捏进精灵的身体——连长长的双耳,都显得纤薄而灵动。 “沃尔夫先生,我不太明白,在海上航行真的没有任何危险吗?您的样子,仿若比双脚踩在陆地上还轻松。” 梁小夏转头望向窗外水天一色的美景,心里隐隐有种担忧。 她们一家从西晶出来,坐的是鱼人蒂法驾驭的小快船。长久在海洋中生存的鱼人,对大海上的危险有种近乎本能的预测直觉,总是能在风暴来临前驾着船远远躲开或找到临时的避风港,实在不行的话,蒂法还是游泳健将,在风暴呼啸的海洋中,自己驮着船向前。 而从登上月桂号,梁小夏没见过一艘救生艇,更别说救生衣了,安全手册倒是有一本,主要是告诫乘客不要擅自触动船上的法阵。 小船?只有船尾处左右两边各悬挂两艘小船,用来临时打捞和维修检查。 “当然不会,美丽的小姐。大海永远都是一头凶兽,只有最勇敢的猛士才能骑在它背上驾驭它。天气、航向、随时可能出现的暴风雨,甚至在到达莫尔麦德前的一段路程上,月桂号还有可能遭受到海洋间歇泉的袭击,都是我们将会遇到的危险。” 沃尔夫收起了海图,右腿叠在左腿上,喝了一口红茶,语气中有满满的自信。 “遇到危险,月桂号也只能落荒少女,提裙逃跑,幸运的是,我给了她一双世界上最快的腿,能甩掉任何想要给她造成伤害的事物。” 一直坐在旁边不吭声的斯文突然懒散地插了一句话: “明日有雨。” 第二天果然下雨了,豆大的雨点突兀落在甲板上,砸得正在赏景的旅客急忙躲入遮阴棚,其中便包括之前向梁小[奇`书`网`整.理'提.供]夏提出换房间的贵族男女。天空突然暗下来,海水变得深沉如墨,高高的浪花打起,冲击在船侧,也让人很难保持平衡。 而沃尔夫则无所畏惧地站在船头,眼望船头破浪前行,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笑容。 暴风雨被甩开了。 月桂号全力开足,大片的积雨云落在她身后。强烈的风,带给乘客一种堪比马上飞驰的快感。所有人都自发鼓掌,欢呼,能为见证人类的奇迹而雀跃自豪。 “虽然只是人类征服自然的一小步,却也证明。自然并不是无法战胜的。” 沃尔夫拍掉衣服上的水珠,在一片高扬的赞美中恭身退场。 他是船长,也是丰收号上的无冕之王。 随后的行程中,沃尔夫一次次向梁小夏展示月桂号在速度上的奇迹。他们甩开了差点就冲击在船上的二十米水柱,远远脱开海上形成恐怖漩涡。和星月赛跑,甚至比计划提前半天到达了莫尔麦德群岛,给船上的游客留下了更多休闲时间。 梁小夏本想白天出来闲逛。晚上进入遗弃之地休息的,躺在人类奢华的床面上,她冥想得总是很不自在。可她不敢这么做。在遗弃之地休息一晚再出来。她会出现在进入的地点,而那里已经没有船了,她只能凭空掉入海里。 所以,她不得不忍受着船只规律的晃动,和满船虚伪的贵族打交道,闲暇时在镜月的指导下,缓慢配制治疗自己的药剂,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先期工作。 她唯一多做的事情。便是将金钟收入遗弃之地——那矮人有严重的海洋性水土不服症状,看到大海就双腿发软,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梁小夏将切好的粉末加入一瓶基底液,正在摇晃中。船舱的敲门声响起。 斯文正在自己房里占卜,进她房间也不敲门。沃尔夫此时应该在船长室开船。 她有些奇怪,这个时候会是谁? 门开了,樱桃小姐站在过道上,友好欠奉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红艳艳的嘴唇抿得很不以为然。在她身后,站着她曾见过的贵族男女。 “既然您二位不相信船上的治疗师,那就和这位精灵小姐自己说吧。” 樱桃小姐没有任何引荐和解释的意思,撂了一句话就仰着天鹅般高傲的脖颈离开了。 看得梁小夏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又得罪这位大小姐了? 主客坐定,贵族男子忐忑犹豫一阵子,慢慢开口。 “听说你是一名药剂师?” “大概…吧。” 梁小夏不太确定地回答道。 他们俩中有人生病了吗?可看着二人都面色红润,呼吸平稳,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啊? “我姓第达勒斯,这是我的太太,我们听说您是一名药剂师,便想着来寻求您的帮助。”男子搂紧身旁的女子,“我的太太,她怀孕了。” 梁小夏睁大了眼睛,看着靠在先生怀里,单手抚摸小腹,笑得不胜娇羞的女子。 “恭喜你们啊!不过,您的太太怀孕了,应该是去找治疗师啊,怎么来找我了?我并不会看病的。” “船上的治疗师已经检查过了,”说到自己的孩子,女子坐不住了,急切开口:“我怀孕的时机不太好,需要静养,可船上风浪太大,也不平稳,我又吃了太多海鲜,对孩子有了些影响,治疗师说,再这样下去,也许…也许生下来的宝宝,会不太健康。” 可怜天下父母心,小夫妻俩明媚的面容瞬间转为忧伤。 “那么,我又能帮助你们什么呢?” 梁小夏十指交握,问道。 “我们希望您能帮忙配制一副安定药剂。船上携带的备用药品中,并没有这种药。治疗师虽然能尝试配制,可他自己也没太大把握。” “安定药剂,需要安眠草、长生花花瓣、刺叶薄荷、小茴香菌…” 梁小夏稍微回忆一下,安定药剂并不是一幅太高级的药剂,需要的材料很少。“别的材料,船上应该都有,但是长生花你有吗?” “只有一些干花的花瓣。我有间歇性头疼症,有一个长生花花瓣香包。” 男子不是太确定地说到。这也是治疗师没有把握的原因,干花花瓣用来制作药剂,效果远差于新鲜花瓣,花中精华榨取不出来,不太能成功。 贵族男子一看梁小夏犹犹豫豫的样子,便知道她是能试着做的。比船上治疗师的一口回绝要好太多了。 “求你了,一定要帮帮我们!这是第达勒斯家的唯一血脉,一定得将他保下来。只要您能配制成功,价格任您开,一百万、两百万都没问题。” 他的小妻子急得都快哭出来了,眼巴巴地跟着丈夫看向梁小夏。陆地上,最好的一瓶安定药剂,也不过三千金币,他们俩为了孩子,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第达勒斯家族在玫缇斯没什么名气,却是北大陆第达勒斯城的直系继承人。钱没了他们能再问家族要,可孩子没了,再想要一个,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夫妻俩的爵位,家族中的地位,还有继承权,全系在了女子还不明显的肚皮上,也怪不得他们着急。 女子生怕她拒绝,一把解下自己镶嵌满宝石的华丽红色腰带,塞到梁小夏怀里。 “这是空间装备,我愿用它换安定药剂,只要您能答应我,它就是您的了。” 为了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她能够压下心中的恐惧,面对她不敢面对的精灵,也能付出常人所不能付出的巨大代价,毫不吝惜地用空间装备,去换一瓶价值并不是太高的安定药剂。 男子看起来有些肉疼,却终究没说什么,转头望向梁小夏。 梁小夏倒是不稀罕空间装备,可人类并不那么看,对空间装备稀少的人类国家来说,每一件空间装备都能被炒到非常恐怖的价格,每一件的出现,都能引起一阵疯狂追逐的热潮。 她本不在意地接过空间装备,想推脱一番便拒绝掉。 可摸上空间装备的梁小夏,突然动容了,脸上如同化开的冰雪,温柔地看着这两夫妻,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顺眼。 女子的空间装备不太大,里面只有十几个立方,放得都是一些衣物、首饰和日用品。梁小夏对这些东西通通都没兴趣,可她的精神在扫过一个小盒子后,猛地震动。 一个古朴、金边褪色、泛着铜绿的小首饰盒子。 盒子里,躺着一颗石球,令她眼熟。 “长生花的干花花瓣,的确不能用来做安定药剂。量太少了,除非你的香包里有两公斤干花瓣,才足够我萃取一幅药剂的用量。” 梁小夏一句话,直接判了死刑。 男子失望地瘫入沙发,女子也终于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 他们终于还是得舍弃掉这个孩子啊。 “不过嘛——”梁小夏话锋一转,笑眯眯地将女子的空间饰品收起来:“我们精灵族有一种秘法,施展出来的效果,堪比安定药剂。只需要六天治疗,便能让您太太的情况稳定下来,生下来一个健康活泼的宝宝。” 第一百六十五章海啸 大海:翻脸无情不是人类特有的专利。 西晶精灵自然是没什么养生秘法的,可梁小夏能用身体里的绿色雾气造一个出来。还造得像模像样,煞有其事。 第达勒斯夫人每天上午都会在梁小夏的房间里待满两个小时。换一身干净的白色睡袍,平躺在治疗床上,四肢与小腹处都涂满一层暗绿色物质,晾在空气中。 房子里点着一种味道清新奇异的熏香,令她的心莫名平静,充满了祥和与对精灵的信赖。 梁小夏此时会站在她身边,一手拿着一个笔记本,另一手捉着一支羽毛笔,一边观察她,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时不时地还会和她聊上两句。 三十分钟后,等涂抹在身上的泥物干掉后,梁小夏会对她的身体各部位进行按摩,捏得第达勒斯夫人全身舒缓得飘飘然,每次都会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最后剩下的一个小时,两位女子会端着茶点,坐在客厅里闲聊一会儿,一天的治疗便到此结束。第达勒斯夫人总是会在丈夫的迎接中恋恋不舍地离开,她实在是太喜欢这个教养极佳、貌美而亲人的小精灵了。 疗程才过了一半,她便发现自己的小腹不再疼痛,饭量大了很多。总是容易饿,没有一丁点怀孕女子所有的妊娠反应,反倒肌肤更加晶莹白皙,让她的丈夫摸着爱不释手。 第达勒斯夫人看着梁小夏的眼光,更加热切。这就是精灵们保持美貌不衰的秘密吗?能让她羡慕得发狂。她和梁小夏的关系。在双方共同的刻意笼络下,也越发密切,再没有一丁点种族隔阂。好得就像是知交老友。 梁小夏也从她嘴里掏出来不少东西。 古朴小盒子装着的上古精灵遗物,是第达勒斯夫人的陪嫁。据说是她的爷爷误入一个衰败的将军古墓,历经生死从里面带出来的。除了这个小盒子外。还有其他黄金珠宝、古董瓷器。让她们家从此兴盛起来,成为北方大陆新贵。 发现小盒子的地方,处在第达勒斯城北部一座山谷中。她的爷爷不慎落入山谷河涧,顺流冲了半天,意外发现一个神秘的山洞,将军古墓,便是在那座不知名的山洞中。 除此之外,还让梁小夏高兴的是。第达勒斯是一座农业大城,当地肥沃的紫土每年都能给居民带来巨大的丰收,所以第达勒斯家在做土豪贵族之余。也兼职卖粮食——品质上佳的第达勒斯巨人小麦,因麦粒是普通小麦体积的五倍而得名。 梁小夏归还了空间装备。只留下了上古精灵遗物。她在第达勒斯夫人不解的眼光中,将价值百万金币的空间装备换成了粮食,够一城人吃半年的粮食。 结局皆大欢喜。 梁小夏得了石球,认识了一个固定供粮的粮食贩子;第达勒斯夫人保住了孩子,没有将空间装备易手,还变得更美丽动人。 梁小夏神秘治疗师的身份,也不胫而走。 在治疗完毕第达勒斯夫人后,越来越多的贵族,主要是女性,向她求取精灵秘法,希望自己变得更加漂亮,梁小夏也照单全收,她真的开始指望再从谁的小荷包里,发现一枚上古精灵遗物。 一时间,她的特等舱前总是排满人,女子们精心打扮一番,带着钱包等在她门前,不仅没有不耐的神色,反而一脸期待。 白天黑夜,梁小夏走到哪里都有人和她打招呼,笑脸迎人,连带着跟在她身边的斯文也变得受欢迎起来,总有人找他预约梁小夏的会客时间,顺便给他塞点小礼金,希望斯文将自己向前安排。 樱桃小姐远远站着,看着远处门庭若市的特等舱,“啪”一声折断了手中的阳伞,气不打一处来。 “精灵主人,这是今天的会客单。” 斯文安排得很合理,一天只会见三次预约,俨然一副私人管家的角色,将她的日程表管得妥妥当当的。 梁小夏站在梳妆台改装的操作台前,没看他的单子,眼睛只盯着自己手里的药剂,一滴一滴向里加溶液,三滴后,她手上的试剂变成了一种半透的孔雀蓝色。 “别叫我主人,遗弃的人不停地叫我‘大人’已经很让人心烦了,叫我夏尔就行。” 听着斯文的声音,感觉自己像万恶的奴隶主,浑身鸡皮疙瘩。 “好的,夏尔主人。”斯文推了一下眼镜,插着一块切好的水果,递到梁小夏嘴边,梁小夏张嘴咬下来吃,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她可能自己都没发现,当她专心致志的时候,很容易受摆布。 “最近求会见的人增多了。” 斯文嘴角上翘,明显很高兴。 “有人贿赂你吗?” 梁小夏咬下叉子上的甜瓜,口齿不清地随意问到。 “有,不过我都没收。” “你傻啊?下回若有人给你塞东西或钱,你就收着,然后她安排个好时间。” 梁小夏终于放下手中的药剂,扭头飞了斯文一眼:“咱家底太少了,穷得叮当响,能多捞点的时候,就要狠狠地捞!不然百十口人,拿什么养活?” 斯文被噎了一下,点点头,出去了。 梁小夏拍拍手,将药剂收好,回坐在沙发上。掏出小盒子,拿起石球慢慢打量。 她对上古精灵遗物并不陌生,满打满算已经见过三次了。可眼前这颗,她真没太多熟悉感。 这是一颗暗红色的石球。上面画着一团燃烧的金色火焰符号,对位上简笔画着几条细线。和她前面见过的,都不一样。 清风拂过,镜月出现,从容坐在她旁边。捏起她手中的石球,凑在眼前仔细研究起来。 “镜月,这一颗是什么?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他握着石球。突然将石球贴在梁小夏两眼中间。 “闭眼,感受。” 她顺从闭眼,眉心被点上东西。酸酸的。石球不一会儿便开始发热。同时,还传递向她一股情绪,一股激越的如火山般的暴动情绪。 梁小夏睁大眼,意外地看着石球,这一颗也太外露了吧? “安格尔的愤怒左腿,若我没记错的话。”镜月将石球收入小盒中,又将小盒放入梁小夏手中,镇定而认真地向她说道: “我不建议你同化这一颗。” 愤怒。是一种非常难控制的力量。因为情绪上的极度不满而产生的宣泄性紧张与不快,虽然能带给人一时的爆发,却剥夺了理智与冷静。同时携带错误与懊悔降临。 小夏尔并不是一个非常容易愤怒的精灵,石球在她身上。发挥不出什么作用,反倒容易干扰她,使她更容易做出不考虑后果的事情。她既然想做一名弓猎手,愤怒便是不可取的,唯沉着与冷静,才是弓猎手最好的陪伴。 梁小夏看着镜月的眼睛,手指捏着小盒子,犹豫一番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听名字就知道这颗石球有什么用途了,她也承认,一条无时无刻给她带来愤怒情绪的大力左腿,的确很鸡肋,杀戮左眼已经让她头疼了,她不想真的变成杀人魔。 还是留待这颗,给合适的人吧。 梁小夏刚放下石球,船上突然猛一晃动,摇得她猝不及防,一脑袋撞在镜月胸口上。 “哗啦——” 沙发移位好几米撞在船舱上,茶几上的杯子全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墙上的挂画也掉下来,砸在壁炉上,熄灭了法阵上的火焰。 镜月抱紧了她,梁小夏捂着头顶,顺着镜月的肩窝看向窗外,天空并不太黑,只是昏黄得很压抑,海水黑墨一片,翻着浅浅的浪花,与天空划线而隔。 担忧地看了镜月一眼,她扎紧头发,收起茶几上的小盒子,急速冲出房间。 找到牛头人和斯文,梁小夏跑上甲板,沃尔夫和樱桃小姐已经站在那里了,正在安抚躁动的乘客。 “只是一个小意外,各位不必担心。船只撞上了一只大型海鱼,转舵急了一点。让大家受惊,鄙人感到十分抱歉。” 沃尔夫还是那副标准谦和笑容,只不过头发有点乱,他的妹妹樱桃小姐站在旁边,虽然和哥哥一般得体地应付客人的询问,眼里的隐忧,却根本压不下去。 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沃尔夫才走到梁小夏旁边,单手托着栏杆,躬身压在梁小夏耳边,声音低低说到:“不知道怎么回事,船碰上了一大群深海鲛鲨,右后侧的推进法阵受到了一点损伤,不过问题不大。” 樱桃小姐站在不远处,看着哥哥和那个杂种身形相近,亲密得如同情侣,恨不得亲手将梁小夏的脸抓花。 梁小夏没空顾忌那么多人复杂的心情。 她只在想,深海鲛鲨不是生活在接近海底的地方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近海面的地方?还没头没脑地撞上了船? “天地将变——” 斯文仰着头看天空,香槟色马尾吹得凌乱,一脸凝重。 “哦,天啊!看那是什么!” 站在梁小夏身边的牛头人突然大喊一声,唤回全船人的注意。 远处,海面在下沉。 就像地面突然陷入一块一样,黑色海水不停地向着下陷的地方涌去,混乱搅动,瞬间便形成巨大的阶梯落差,源源不断地接受海水的倒流,下沉的海面上,几十个船只百倍大的漩涡凭空而生,吞噬一切。 风一瞬间变大了,吹得所有人都难以站稳。 “海啸!” 梁小夏脱口而出。 第一百六十六章落水 大自然会冷不丁地用鞭子抽打你到死。 巨大的黑色洪流不停倒灌入下陷的海面,天空已经变得和黯沉难辨,满目的海水与巨大的落差,令梁小夏觉得,自己是在瀑布边上——拥有几十个螺旋刀片的绞肉机,残忍而热烈地欢呼他们的到来。 所有甲板上的旅客,全部呆愣在原地,震惊于眼前恐怖的一幕。 梁小夏急忙去拉沃尔夫的袖子,现在完全不是观景的好时候,逃命要紧。 “该死的地狱之门。” 沃尔夫被一拽,立刻反应过来,低低爆了一句粗口,迈开大步卷起袖子,使劲向驾驶室跑去。 樱桃小姐也收回心神,强迫自己不去看船外,对着在甲板上已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乘客大声喊道: “船只遇上了漩涡,需要急速转舵。请大家赶快回到客舱去,停留在甲板上有危险。再说一遍,请大家赶快回到客舱中!客舱的防护法阵可以保护你们的安全!请不要继续再在甲板和观景台上逗留,否则您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狂风中的少女被吹得难以站立,拉着船舷不停喊叫,驱赶甲板上的乘客。 “启动全部推进法阵,转舵!转舵!让所有法师都上。将法阵功率开到最大。”沃尔夫进入船长室,一把推开还在把舵盘的船员,自己甩袖亲自上,将舵盘猛抡几大圈。 船头开始转动了。 “可是,老板。月桂号承受不住最大推进力啊!”大副在旁边哭丧着脸对沃尔夫说到:“开到最大推进力,我们的船会解体,到时候大家都会沉入海里的!” “照我说的去——做——!” 沃尔夫也急了。一把揪起大副的衣领,将他提得双脚离开地面,对着大副怒吼:“不推进到最快速。我们现在就得玩儿完!再啰嗦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去!” 梁小夏揪着牛头人和斯文。顺着混乱的人群回到属于自己的船舱,一脚踢开舱门,开始收拾房子里的东西。 “夏尔姐,你要干嘛?” 牛头人局促地扒着墙面,看梁小夏不停抓起东西,他还没看清,她手上的东西就不见了。 “收拾东西,准备逃跑。” 回答他的是斯文。梁小夏忙得什么也顾不上。 船体猛然加速了,牛头人的身子被狠狠晃了一下,咚一声倒在地板上。砸断了一张椅子。 梁小夏跌在床上,斯文差点被滑动的梳妆台砸扁。抓着墙顶心有余悸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要逃跑?我们在船上不是挺好的么。周围都是水,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啊?”牛头人拍拍身上的碎渣,又站了起来,满脑袋问号。 “船加速了。” 天上开始零星飘雨,从窗口望去,外面还是翻滚的黑色海水,好像没什么变化,可下落的雨滴打在窗户上,几乎拉成一条平行的直线,说明月桂号正在高速行驶。 即使是这样,梁小夏也不抱什么希望。 除非沃尔夫的船能快到航母或飞机的程度,否则,被海啸吞没只在朝夕。 “斯文,还有吃的没有?” 梁小夏将房间一扫而空,扔给斯文一个空间袋,回身仰面栽倒在软床上,闭着眼睛开始等待。斯文点头表示明白,迅速跑出房间。牛头人坐在床边,好像还是云里雾里的。 “你会游泳吗?” 梁小夏躺在轻微颤动的床上,没睁眼,突然开口问牛头人。 “会,只不过姿势不太好看。”牛头人搔了搔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 “那就好。” 她还没有打定主意,要不要向牛头人暴露遗弃之地的秘密,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到一会儿,斯文便回来了,怀里抱着整条未切的面包、大颗没处理装盘的水果、一大罐蜂蜜、两大包坚果、还有几大瓶高浓度的酒,全摊在她的床上。 “仓储室里没人,我把东西都拿空了。全装箱在里面了。”斯文将铭文空间带又丢给梁小夏,却被她推了回去。 “以防万一。” 梁小夏说了一句话,立刻拿起一条面包,大口大口嚼起来。斯文也不甘落后,打开一袋子坚果不停地咬,嘴里“咔嚓咔嚓”脆响。 “还愣什么,赶快吃呀!” 梁小夏看牛头人半天没反应,给他嘴里塞了一大块蜂蜜蛋糕,牛头人后知后觉地开始吃,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这个时候要举办大胃王比赛?”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大口咀嚼的声音。三个人也都不顾忌形象了,不一会儿就吃得干干净净,一床狼藉。 梁小夏揪起床单一角,文雅地抹了抹嘴,递给斯文和牛头人一人一瓶烈酒。 “我出去一下,你们一会儿到甲板上找我,记得换衣服。” “好的。” 梁小夏临离开前,一腿踢断梳妆台的座椅,将链接木质面板的四条腿拆下来,拿着一个木板子出了门。 她找到了第达勒斯住的房间,发现夫妻俩居然和她一样,也在拼命吃东西。 贵族小两口看见她的到来,面容瞬间变得激动无比,想到什么后,又迅速黯淡下来。 “夏尔小姐,我大概是看不到未来宝宝的出生了。” 第达勒斯夫人抚摸着小腹,心酸地叹了一口气,她的先生坐在一旁,也是一脸恐惧与忧色。 “你们也知道海啸?”梁小夏问道。 “海啸?您说的是海上的异常吗。”第达勒斯先生顿了一下,看到她点头,继续开口:“我们北大陆的东北航线上,经常会发生那种情况,北方人都叫它‘海神之怒’。东北航线。也是因为近百年连续不断的海神之怒,才被迫中断的。” 他述说的时候一脸绝望的惊恐,很明显是亲眼见过海啸发生。 “好吧。两位,时间不多了。我有办法救你们,但是你们一切要听我的。行吗?” 梁小夏话还没落。第达勒斯先生差点给她跪在地板上。 “请你救救我的妻子和她的孩子,我愿意给你一切东西。” 他急急忙忙拉出一大口箱子,手杖、家族徽章、烟斗和宝石、钱袋,不停向外掏,生怕梁小夏反悔。 第达勒斯夫人则紧紧抱着丈夫的腰,双眼含泪望向梁小夏。 用两支安眠药剂解决二人,她将第达勒斯夫妇丢入遗弃之地,便再不管了。 是否救船上其他人。取决于她的仁慈之心。但是她不想放这两个泡海里喂鱼,不然之前花的大工夫,全都泡汤了。 “镜月。遗弃之地里面,麻烦你打点了。” 她无法离开。最后只能派遣镜月去看着两个人类,防止他们醒来发现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梁小夏在夫妇俩的房间里搜刮一番后,进更衣室脱完了外衣,只剩下一条紧身遮胸的内衣和短裤,罩上宽大的翠绿色袍子,跑上甲板。 从她离开甲板,到再次踏上甲板,前后不超过十五分钟。 在这段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海啸变得急剧恶劣。深渊般的下陷已经被海水填满,魔王的喷泉积攒够了冲力,向上升起。 海啸的速度,堪比喷气式飞机,在辽阔的海洋上飞驰,横扫经过的一切。 给梁小夏的感觉,便是追在船尾,海面被掀了起来,追逐着他们,以绝对的姿态覆盖天空,压迫倒卷过来。 最开始只是天边细细的一条线,直到它越放越大,变得如同一根火柴棍粗细的线,并继续不停扩大。 一堵巨大的,黑色翻花的浪墙缓慢升起,压着月桂号的路线,开始笔直前冲。 梁小夏身体紧紧贴在船体上,望着眼前满目的黑色水浪,感觉自己就像一粒沙子,渺小而卑微。 “若我没有遗弃之地,估计今天也会死在这里了。” 天上开始“噗拉噗拉”下海鲜雨,破碎的珊瑚、海蟹和被水浪冲击昏迷的青鱼被高高抛起,炮弹般落在船上,砸得甲板多出一大片凹陷。 牛头人和斯文靠在甲板另一侧,手里还握着梁小夏初见时他拿着的大斧子,躲着天上落下的飞行物,朝她招了招手。 梁小夏眼看着海浪卷起一只体型巨大的深海鲛鲨,高抛入空,又砸在海面上,打起浪花,隔着老远都溅了她一脸。 “真该让金钟也看看。” “夏尔小姐!” 沃尔夫大喊一声,从船舱里钻出来,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急急忙忙向她跑过来。头发被海水打得湿透,衣服紧贴在他身上,只有整个人,坚决地拉着船索,努力向前。他的身后,落花雨打的樱桃小姐拉着哥哥的胳膊,顶着风也在向前。 “夏尔小姐,求你一定要帮我。”沃尔夫塞给她一条腰带,一看就是空间饰品。 “这件东西,麻烦你一定要帮我转托给丰收商会!”沃尔夫拿着腰带,不等她开口便向梁小夏手中塞: “夏尔小姐,别拒绝我。月桂号这次是没救了,咱们船上的人都要陪着她葬身大海。如果,如果还有人能够活下来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你!所以请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就当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吧!” “哥哥,你疯了吗!”樱桃小姐一把抢过沃尔夫手里的腰带,死死抱入怀里。“这里面是商会全部的财产啊,为什么要给这个外人!” “塞姬,听话,松手!” 两兄妹在梁小夏面前,抓着腰带争抢撕扯起来。 “不,哥哥!我宁可毁了它,也不要你这样!” 梁小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上突然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樱桃小姐对着她冲撞,抱住她的腰,两人直直从船上落入海里。 “哗啦——” 一片浪花打来,黑色海水迅速吞没了她和樱桃小姐的身体,再无踪影。 第一百六十七章识破 装傻装得好也是要靠才情的;他必须窥伺被他所取笑的人们的心情,了解他们的身份,还得看准了时机;然后像窥伺眼前每一只鸟雀的野鹰一样,每个机会都不放松。这是一种和聪明人的艺术一样艰难的工作。 ——莎士比亚 “塞姬——!” 海水汹汹,一层一层叠峦冲击。 沃尔夫朝着船身外探去半个身子,想要抓住妹妹的身影,可还是晚了几步。等他反应过来,樱桃小姐已经犹如落崖的惊鸿,飞了出去,从十几米高的甲板上坠下,和梁小夏一起砸入海中。 他咬得槽牙出血,在甲板上左右踱步,犹豫不决。来回走了三圈后,差点被一只滑溜溜的鱼绊倒,望着身后紧追不舍,已经快逼到眼前的水浪,内心复杂得要将自己压死。 船一直都没停过,如一把破浪尖刀插在黑色的天地间,笔直向前,甩开意外落水的两人,在水面上劈浪,拖出一条长长的银白尾巴。 梁小夏落水时,斯文没有喊,她落水后,斯文也没有大惊失色,只从容地脱掉自己的鞋子,摆在一边,纵身一跃。落入海中。 在斯文身后,牛头人还抱着他的大斧子,跟着也跳入水中。 又是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投入水中,惹得沃尔夫的脚步一顿,终究没再做什么。走回自己的船长室。 直到此刻,沃尔夫才看清自己,他将自己的商业帝国打造得成功无比。前呼后拥,攥着千万家财,看似风光。可骨子里。依旧是一个懦弱的凡人。胆小,怕死,谨慎。他的自信,根本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此刻他失去了妹妹,也许下一刻,他还会失去自己的生命。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想多活一会儿。 他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斗志已无。能够支持他的,也只剩下空洞的“船长责任”,支撑他的躯体。沃尔夫最后看了一眼黑蓝色的海水。细腻的泡沫下再无妹妹的身影。他拖着瞬间苍老的背影,默默走下甲板。 海水又黑又冷。乱流丛生。 梁小夏在被樱桃小姐推搡的瞬间,反手抓住对方的胳膊,使挣脱不开的樱桃小姐和她一齐掉入海里。在落水前,才松开了抓住她的手。 入目是一片黑,大量气泡纷乱地从眼前划过,她扑腾着身子,沉沉砸入海里,一时间分不清东西南北,还呛了好几口又咸又苦的水。 海流卷着她,任梁小夏无论如何划水,都不能前进半分,她就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里的一小方手帕,随波逐流,只露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在水面上,一刻不停地被水浪冲击口鼻,呼吸困难。 离梁小夏不远,樱桃小姐躺在水中,双手张开,暗红色衣裙被泡得像一枚巨大的水母,裙摆绽出圆润的弧度,在黑色的怀抱中缓慢下沉。 她还没死,只是入水的时候是后脑勺先落,晕过去了而已,她看得很清楚。 梁小夏咬着下嘴唇,看着樱桃小姐在水中越沉越模糊的身影,最后还是一扎猛子,向她游去。 说到底,樱桃小姐不过是一个太过偏激的女子,罪不至死,只是对哥哥的在乎程度太高,对她的敌意太强。她本质上,还是个好女孩,一个在风浪来临时,仍然顶着风大神喊叫,战胜恐惧照顾乘客的好姑娘。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一时冲动犯过错呢?不过是陷在情感里,看不清自己才做傻事。 还有沃尔夫的事情,梁小夏不明白,沃尔夫从哪里来的自信,对她信赖到能够把身家性命全部托付。她在沃尔夫面前展现的,不过是一个厉害的弓箭手加半吊子药剂师水平,并不是海上生存之王啊? 也怪不得樱桃小姐激动,任谁突然要把全部家当交给一个外人,还是一个她不喜欢的连人都算不上的外人,都会激动得跳脚吧? 算了,能救就救吧。 梁小夏理完思绪,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了一下,脱掉身上罩着的长袍,反身潜入海中。 她左手揪住樱桃小姐如水藻一样在水中散开的长发,也不管她疼不疼,拎着她的头皮将她拖出海面。之后单手搂着她背后,穿过她的腋下,将樱桃小姐从下沉的水里拉了起来,将她放在提前准备好的木板上。长长喘了一口气。 “呼,大海里游泳果然累人。” 隐约感觉了一下斯文存在的位置,梁小夏看准一个方向,划水游去。 主仆契约,是她在海上唯一的导航,天地颠覆,也只有斯文的位置,能给她一个大概的预感。 她得赶快在海啸摧毁一切前找到他,否则只得和樱桃小姐两人上演存活率低得吓人的泰坦尼克。 幸好,斯文并未让她等太久。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在水中泅游的小点,啊,不,是两个。 斯文衣衫湿透,不停地在向她滑动,眼镜又不见了,容色焦急地游到梁小夏面前,复又展颜。 “你怎么跳下来了?我还指望着你劫持沃尔夫的船来救我呢!”梁小夏看着他的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命苦啊,签了主仆契约,我这条小命可是悬在你身上的。主人不爱惜,我也只能多担待些了。” 斯文半真半假地抱怨一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拉过梁小夏怀里的樱桃小姐,推入牛头人怀里,自己则半抱着梁小夏游起来。 梁小夏也没客气,靠在斯文身上,想要渡过难关,她们必须得合作。 两人皮肤隔着一层湿透的衣服紧紧相贴,斯文的胸口,如同一块温热的沸石,贴在上面,一瞬间驱散了梁小夏已经泡得发寒的冷意。 “斯文,你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我们族人的体温一向偏高。”斯文低头对她说到,想要故意忽略手指在她背上触摸到的水润细泽。 轻轻一句话,带着热气吹在她耳根上,闹得她的尖耳朵一抖,脸色通红。 “咳咳,”梁小夏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转头对着牛头人喊到: “还握着它干嘛,把你的破斧子赶快扔了!” 牛头人握着斧子,单手抓着樱桃小姐的领子,死命地摇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的要求,看得梁小夏眉头一皱。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精灵主人,灾难就在眼前了,怎么办?” 斯文扭头,看着不远处百米高的巨浪,推波滚天,朝着他们扑过来。 “你能看出牛头人的问题吗?我总觉得,他好像不太对劲。” 梁小夏单手搂着斯文的脖颈,在心里默问。 在小帕加被附身对她攻击后,她对身边的人都很小心,西西弗斯身边能有第一个具有操纵能力的黑暗侍从,当然也能有第二个,保不准这牛头人就是其中一个。 “星象已经乱了,我没法确定。不过,他还是活人。我们马人只能预测生物。牛头人既然还有命运,也就能说明他还是活的。” 斯文搂紧梁小夏,双脚在水下滑动,完全不觉得疲惫。平时他的身材都藏在衣服下,看不出什么,被浸泡透贴着皮肤后,梁小夏才发现,他胳膊上的肌肉一块一块,结实有力,硬硬地揽着自己。 梁小夏扭头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自卑的没吭声。 “别想太多,不管怎样,我都会站在主人你身边的。” 斯文跳下海的时候,没有一丁点犹豫。和她在一起,不论是地狱还是天堂,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嗯。” 浪幕离她的后背只剩下不到百米,的确不能再犹豫了。她转身看了一眼扑在身后的海浪,抓住牛头人的肩膀,将他重重向下一揪,四个人便同时消失在深沉的海水中。 在梁小夏他们消失的不远处,一道人影凭空出现,黑袍随风舞动,双脚悬在离波涛海面几米高的地方,正定定看着海面。 “眼花了么?” 黑袍在海上飘了两圈,再没找到梁小夏几人的身影。皱着眉自言自语一句,赶在巨浪吞没他之前,又消失不见。 遗弃神殿中,四个人湿漉漉地躺了一地,大喘着气。最后那道浪花太过猛烈,她和斯文都呛了好几口水,趴在地板上咳嗽不停。 牛头人则愣愣的,坐在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白耀石大厅,还有地面下,狰狞扭动的恶灵,伸着干枯的黑手指,隔着地板捶打刮擦。 梁小夏已经站了起来,不顾身上滴落的水,冷不丁地问他: “牛头人先生,你的斧子,能借我看看吗?” “嗯?” 牛头人睁着懵懂的黑眼睛,仿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手捏紧了斧子,只坐在地板上,半天没动作。 梁小夏掏出时俟,抽出一支铁箭,架在弓上,急速拉弓对准了牛头人的眉心。斯文站在牛头人身后,抽出一柄剑,两人一前一后,将他夹击起来。 “乐于救人的好先生,请告诉我吧,你到底是谁,我快没有耐心了。” 梁小夏声音冷冷的,带着和海水一样的彻寒,眯着眼睛盯着他,蓄势待发。 第一百六十八章斧子 观察,思考,合理假设,论证,完全掌握这四样中的一样,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夏尔姐,你在说啥?我咋听不懂嘞?” 牛头人摇摇脑袋,继续装傻充愣。 直到一支铁箭毫不顾忌情面地对着他疾射,插在他两脚之间。 梁小夏放下拉弓的手,又取了一支箭,搭在弓上。 遗弃之地里不能使用任何法术,连时俟自凝的箭都被算在范围内,让她很头疼,不得不使用长期弃之不用的木箭和铁箭对敌。 牛头人看到她毫不留手的样子,终于认真起来,单手撑地弓着腰站起,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 他眼中的憨厚与纯直再也不见了,顶着同样的身体,却完全像变了个人,目凝身稳,整个人带有一种狡诈的自信与危险。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自认为演技还不错的。你最开始不是也没有怀疑么?” 他的身躯高大,极具有压迫性,毫无畏惧地看着梁小夏。 她最开始,也不觉得牛头人有问题。牛头人是她在拍卖场无意结识的,她和对方打招呼,也不过是一个突发奇想罢了,不可能有人提前预知得到她瞬时一动的想法。还做了卧底安排。他平日里说的话也没什么纰漏,只是一个容易害羞,很少在人前开口的憨直大男孩。 梁小夏一度是这么认为的,还曾经暗暗感叹过,牛头人打黑拳的生涯。并没有对他的心智造成毁灭的杀戮影响。 原来,他一直都在演戏,骗着她。耍得她团团转。直到她们都跳了海,从海啸波涛中转入遗弃神殿,她才发现对方的破绽。 他为什么要伪装欺骗她?梁小夏猜测。结果不外乎两个。 一是牛头人一直在装傻。以纯良的面貌示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是什么。也许他的经历和背景是真的,但性格做了伪装。不谙世事的外皮是他的保护色,凭着出色的演技,他能够轻易博取人们的信任。而真实的他,则藏在绵羊的外皮下,瞪着一双狼目,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己的猎物。 二是。他本来就是有目的的接近梁小夏,可能是地下城派来追杀她盗取德波尔封印暗匣的第二波人,也可能是西西弗斯某个护卫队下的队员或队长。现在想想。估计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牛头人的高超演技。也和梁小夏地下城阴险伪装的特征符合。 牛头人盯着梁小夏,很坚持地问她要答案。 “斧子。” 梁小夏只说了一个词。 他闻声低头看自己的斧子,第一眼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了很久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斧子。” 他叹了一声,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 作为一个格斗者,一个时刻处在危险中的武者和战士,武器,无异于第二生命。比如梁小夏的时俟,玛塔基尼的法杖,苦棘的幽影弓,或者洛基的双手剑,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从不离身。武器,几乎化为身体的一部分,和使用者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牛头人也是,他拿着自己十几斤重的斧子,甚至在大海中泅游,单手还抱着樱桃小姐,板斧已经成为巨大的累赘时,都不肯听梁小夏的话扔掉它,可见对武器的执着。 可他忘了一件事情,或者说,几件事情。 他的斧子,光泽新亮,开口锐利,手柄光滑无暗记和刻痕,虽然算不上品质优秀,也是上佳的武器。这样的斧子,不是新买的,便是日常极其重视保养,爱护有加。 梁小夏对待自己的时俟,便是这样。 时俟历经几千年陈放,弓身不松,弓柄新亮,不仅仅是时俟自己神奇所在,也是梁小夏日常好好保养的原因。她会给时俟上精灵特产的松脂,还会用柔软的干布经常擦拭,保持弓身不被锈蚀和氧化。 而和牛头人在一起的一个月里,她一次都没见过对方保养自己的武器。只是一刻不离地提着板斧,就像提着一根随便哪里捡来的烧火棍,毫不松手。 若仅仅是这样,只是能让她心里感觉到隐约的不对劲,并不能证明什么。真正证明的,是他斧子的握痕,还有手上的茧子。 时俟的弓柄,被梁小夏握得已经有点发白了,她的虎口和手心,也因着和弓柄的长期摩擦,起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牛头人的斧子上,则没有任何长期把握的痕迹。梁小夏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似乎,他握斧子的时候,也并不是总握在一个位置上。 还有他的手,总是被体毛覆盖,看不清纹路的手指,真到了梁小夏和他都掉进海里,牛毛打湿露出手心时,她才发现。 对方的手上,干净得没有一点茧子。 这斧子,大概是他随便买来充数的吧? 梁小夏上下打量了一下高大的牛头人,眉眼含笑。 谜题解开了,她也就没耐性和对方玩下去了。至于他的来历,她兴趣缺缺,算来算去,和她有过节到要置于死地的,也就两拨人。 “我猜,你是直接使拳的吧?你的演技还真好,我从头到尾,可是一点问题都没看出来。” 牛头人也笑了一下,将斧子丢开,握拳举在面前,又贪婪地环顾了一遍他所处的神殿,毫不掩饰眼中兴奋而侵略的目光。 “你告诉我这里的秘密,也许,我可以考虑告诉你?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抵抗得好,不是我自夸,你们两个加起来,不可能打得过我。” “哦?那要试试才知道了。” 梁小夏又一箭射出,斯文挥剑从他背后袭击,牛头人两下翻身,巨大的身体以其不成比例的灵巧速度轻易躲了过去。 一枚巨大的闪电球在牛头人手间形成,银蓝色电芒环绕着他的拳头,快速游动。牛头人双拳握电,志在必得。 他是个法师。 一个兽人法师,兼有兽人特有的超强体力,还具有操控元素之力的能力。他能够将法术结合自己的武技,融会贯通,在战斗中使用自己的拳头,同时激发法术伤害敌人,这个职业,是兽人中十分稀少的兽人法战者。 没想到让她遇上了,真是长见识。 “我的雷电,会击毁挡在我面前的一切。夏尔,你的箭,还有你仆人的剑,根本伤害不到我。而我,想要你的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我们暗窖兽族的实力,不是区区几个握着小孩子过家家玩匕首的暗精灵能比较的。” 牛头人所掌握的,是所有法术中公认攻击力最强的雷电之力,更何况他还能做到以几乎瞬发的速度激发雷电之力,加持在手上,便是一双击破天地的奔雷手套,加持在脚上,又能变成一双风驰电掣的无影战靴。敌人不可能跑得过他,也不可能打得过他,除了引咎等死,别无出路。 “是啊,我承认。我小觑你了。” 梁小夏很大方的把手一摊,放下弓,弹了弹自己湿着翘起的头发,浑不在意地说道。 雷电在兽人惊恐的目光中,消散了,一点雷元素的渣滓都没给他剩下。 牛头人手中的雷电消散,无异于夺了旱鸭子的救生圈,潜水员的氧气瓶,灭火员的高压水枪。他盲目地伸着手,在空中来回抓取,一次又一次不甘心地凝聚起手中的雷电球,再眼睁睁看着它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悲剧了。 梁小夏偷偷笑,禁魔的遗弃之地,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可事情还不止于此。 当牛头人的视线越过梁小夏,看到她背后,神殿正中央,一座并不高大的白色石雕像时,眼睛瞪得都快突出来了。 那座雕像,和他面前站着的精灵少女,完全相同,一身猎装,背着让他眼熟的弓。只不过头发很短,单眼微闭,正对着他吐出半截小舌头,露出一个俏皮的嘲笑。 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只是明白得太晚。 “你——你是——” 一个“神”字,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天啊!大地之母啊!容纳一切的黑暗之王啊!谁来将他从这诡谲的梦境中摇醒? 牛头人依旧不相信,这世界上,怎么可能还有神存在?一个看起来孱弱无比的神?一个未成年的精灵! “嘘——你知道的太多了。”梁小夏十指比在嘴唇中间,轻轻摇摇头。 牛头人的话音还未落,便看到梁小夏身上流过一层暗红色的铭文,娇艳似鲜血,红色的铭文从她身体流出,迅速在地下蔓延,朝着牛头人的方向游来,绘成一条花纹诡异的大道,直通两人。 牛头人脚底下一空,落入裂开的白耀石地面,在惨叫声中被恶灵一拥而上,身影消失在黑色的恶灵潮流中。 白耀石地板又愈合了,梁小夏站在原地,身子虚晃了一下,感觉有点眼花,双眼发黑,被身边的斯文扶住,才没有跌倒。 “斯文,走吧,把樱桃小姐带上,她快醒来了,咱们得赶紧回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探望 恐惧能驱赶你向前,但真正驱使你向前的,依旧是坚持与信仰。 “夏尔主人,穿件衣服吧,外面风大。” 斯文双手毫不费力地抱起浑身湿漉漉,长裙滴水的樱桃小姐,低着头,脸颊上染着一片粉红。 他又丢了眼镜,看不清站在身前小人儿的背影,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粉白,涂抹出一个纤弱笔挺的轮廓,直直站立在大殿冰冷的地板上,梦境一般抽象而虚幻,朦胧而美丽。 但是他脑子里是很清楚的,前面的人,是梁小夏,刚从海水里出来,只着背心短裤,长发湿透,如水渍的锦缎贴在背后,头顶堪堪能蹭到他下巴的精灵。 他的指尖还记得她身上肌肤的细滑柔软,他的胳膊也还记得她轻盈的分量和娇柔的身躯。他的躯体,开始脱离大脑的控制,一遍一遍自动回忆浸泡在海水中,揽着她的腰时,冰冷与火热交加,片刻的美好。 斯文轻微摆动了一下脑袋,像是要把什么东西赶走,又抬起头,对毫无反应准备离开神殿的梁小夏加重语气: “主人,请把衣服穿上。” 梁小夏第一遍根本没听清斯文在说什么,只觉得一阵风擦着耳朵吹过去,没进到脑子里。 她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反映过来,看看自己湿透得贴着皮肤的小背心和小短裤,呆呆地“哦”了一声后,掏出一件厚呢绒长袍,连头套在自己身上。又戴上了帽子。 长袍还真是个居家旅行,打家劫舍必备的好东西啊。 梁小夏摸着长袍,吸了吸鼻子。当头走出遗弃神殿。 抬头看着酱黄色昏暗的天空,脚踩满目苍凉的红色沙漠,连一棵枯萎的梭梭草都不长。没有生命、没有水。荒芜得就像是世界尽头。 遗弃之地。她的领地,她的子民们生活的地方。 在这里生存,需要深挖到地下七八米深,才能找到几口浑浊的水,在这里生存,必须时刻忍受夜晚刻骨的冰寒与正午炽热的烘烤,在这里生存,食物需要掰碎了。一点一点省着吃,忍饥挨饿是家常便饭,死亡的阴影与恐怖更是如影随形。鞭笞着追赶着脚踩红沙的每一个生命。遗弃的居民,随时能够死于疾病、饥饿、战斗以及绝望。 梁小夏还记得。她有一次随手拿了几块糖给菲林。菲林吃了以后惊得说不出话,只知道睁大眼睛一个劲的哭,眼泪止不住得流,眼睛边的花斑纹像水波涟漪荡漾,不停抖动。当时梁小夏还笑她来着。 四块糖,菲林自己吃了一块,便再舍不得吃了。剩下的三块,她给了遗弃长老一块,狼头人一块,最后一块她自己留下了,紧贴着胸口珍藏。 一块最普通的糖,成了她的信仰。 还有糖纸,薄薄的彩纸被菲林做成了小徽章,镶嵌在她的长矛上,磨得都褪色了也不肯换。 卷着粗粝沙石的风吹在她脸上,打得梁小夏脸疼,更有沙子透过长袍的帽沿钻进去,粘在她潮湿的头发上,纠结成块。狂暴的沙石,叮在她眼皮上,顿时又划出两道细细的伤口。 梁小夏感觉有些昏沉,脚步虚浮,手指无意识摸向右边胸口,那里有一小袋子土,贴着肉放着,随着她生命的节奏一起跳动,渐渐地也染上了她的体温和味道。 她的身体状况很差,一脚深一脚浅地顶着风走在沙地上,只觉得浑身都没力气,走两步气喘得厉害,光元素顺着她的每一个毛孔向外蒸发,蚕食她的力量,瓦解她的身体。 但是她的脑袋,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过。她半眯着眼睛,看着脚下大小不一的红色沙石,手摸在胸口,感觉到了自己的坚持和力量。 说到底,精灵们极少游历世界,大多过着隐藏的生活,还是怕了人类和其他种族的。精灵的骄傲,来自于绵长的历史沉淀和积累,来自于她们对祖辈的纵横强大的向往,却不是她们自己的力量。西晶精灵,只不过活在孤高气节中,却没有相应的实力做支撑。 精灵式微,她就要亲手将渐落的夕阳,从地平线上再生生拽起来。 生命从来都不是顺从,而是抗争。 她想要遗弃的民众过上好日子,能吃饱饭,不用总想着朝不保夕。她想要家人平平安安,希望解开父亲的心结,母亲不再到处奔波,更希望自己的族群不受到战争的威胁,不用再躲在森林里,不用在人类中伪装,过畏畏缩缩的日子。 梁小夏捏紧了手,望着前方已经不远的白弦塔,下定决心。 不能再拖了,这次回去,她一定要向镜月请教,学会铭文阵的操控和使用,至少,要先将眼前的风解决掉,只有解决了昼夜不歇的风,她才能想办法解决水源的问题。 水,是生命之本。 斯文走在她身后,只觉得,前面披着斗篷的人,一瞬间的气势全变了。 她迎着夕阳向前走,灰褐色斗篷被高高地吹起,吹掉了她的兜帽,周身裹着凌厉锋锐的风,淡到快透明的长发狂乱飞舞,一层耀眼的红芒落在她的头顶,仿佛要将她吞噬融化,满目的红色,刺得斯文睁不开眼。 淬过火,定过型的剑,缓慢出鞘,开始展示逼人的锐利与锋芒。 “终于还是走上这样的路了吗?” 斯文的脚步顿了下来,径自闭上眼,感受了片刻,眼球在眼皮下不受控制地快速滚动。努力感受冥冥中的变化。之后又睁开眼,加快脚步追上了梁小夏的身影。 他注定是命运的见证者。 …… 梁小夏没有直接传送进白弦塔,固执地用脚走了回来。一路下来,身体虚弱得厉害,她用袍子遮住左胳膊上密密麻麻覆盖的出血点。调整了一下表情,走进父亲休养的房间。 玛塔基尼恢复得很好,躺在一把简单的木质躺椅上。腿上放着一本书,多兰坐在他身边,轻轻给他擦了擦额头前的汗水。脖子伸长。脸颊在父亲没有表情的脸上蹭了蹭,最后靠在他胸口。玛塔基尼嘴角微微勾起,眼中的温度上升了许多,两个精灵双耳触碰,双眼对视,相顾无言。 宛若一对交颈的天鹅。 梁小夏眼眶一红,后退半步想要离开,不想打扰父母。 玛塔基尼的感觉灵敏了许多。立刻扫向她站立的位置,淡淡一声:“你来了。” “嗯,父亲。母亲。” 梁小夏又依着精灵的礼节,向父母问安。动作标准流畅,手臂一抬一举,都带着无声的濡慕和依恋。 玛塔基尼点点头,很满意她的进步。多兰则立刻站起来,捏了捏她的脸。 梁小夏顺从地让多兰捏了脸,捏了胳膊,捏了屁股和腿,再也招架不住,向后躲了躲。她只觉得自己身上热汗一阵一阵的,每一股热流过去,身体都会发冷,必须咬紧牙才能不打哆嗦。 “夏尔小宝贝一个月都没来看你妈妈和爸爸,没心肝的小东西。小时候总要我抱,赖在我怀里不出来,现在大了,连捏个脸都不高兴,把妈妈丢在一边不理会,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所以,我要惩罚你。” “不知母亲大人想如何罚我?” 梁小夏脸色白得可怕,却一分都没显露,仍然挂着轻松的笑容,说着俏皮的话,还回抱了一下多兰。 多兰笑着又伸手整了整梁小夏的衣衫,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罚你今天晚上和妈妈一起钻被窝。” 她的小宝贝刚从生命之树下的生息之地领回来的时候,见谁都怕。 尤其是怕她爸爸,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一天到晚见不到面才好。见着生人也不打招呼,小眼睛睁得大大,一脸戒备的盯着对方的脸,就像大家都想将她拐卖掉一样,弄得多兰很尴尬。小宝贝也只黏着她,玛塔基尼一瞪她,小东西就向自己怀里钻,本能地找保护伞,缩着脑袋在她胸口偷眼看她爸爸,老实得像个兔子。 最开始出来那会儿,小东西也不会冥想,总是自己盘着腿,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瞪着墙上一个点,怎么也进不了状态,更别说感受元素之力了,白天小脸上就挂着两个黝黑黝黑的眼圈,走路总跌跤,吃饭打瞌睡,昏沉得直点脑袋。精灵们天生都会的事,在她身上怎么都没用,怎么都学不会。多兰没办法,只能晚上抱着她,哼两首歌曲,才终于到一个星期后,才让她学会怎么冥想。 梁小夏也想起来了,脸红了一下,又抱了抱多兰,脸埋在她胸口,声音有些不大清楚:“妈妈,过段时间好吗?过段时间我一定好好陪你,我最近实在是有些忙。” 梁小夏挠了挠脸,笑得很不好意思。 玛塔基尼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她全身散发出的光元素,隔着老远他都能感受得到。对一个优秀法师来说,夏尔头顶蒸腾的光元素,比温泉上冒出的热气还明显。她的光敏性后遗症,已经严重到如此程度了吗? “夏尔。”玛塔基尼打断了母女间的亲昵,以一贯严肃的口气说道: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没事的话,就去忙你的吧。” “是的,”梁小夏恭敬地鞠了个躬,“我会做好的,父亲放心。” 她的身上,海水和汗水已经黏在一起不分彼此了,如果此时脱下她的外套,内外翻倒,便能看到衣服的夹缝里面,全是淡淡潮湿的白色结晶,那是她的血,混合光元素,从皮肤中缓慢析出,凝结在斗篷的纹路上。 ‘反正一时半会,还是死不了的。’ 梁小夏吸了一口气,又进入隔壁泥球的房间。 “梁小夏,你来了啊!我每天都在想,你什么时候能来看我呢。没想到今天刚想完你就出现了。” 泥球放下手上配制的药剂,不掩饰脸上明媚的喜色,皎月般精致的面容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两颊淡淡地染着粉色,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白色粉尘,在她周身飞舞,看得梁小夏晃花了眼。 “给你治病的药剂,我已经配制了一半了,就是不清楚能不能治好。光敏性后遗症唉!梁小夏,你到底是做什么了,怎么会得这么奇怪的病?”她不等梁小夏反应过来,又向她展示自己药剂台上堆满的瓶瓶罐罐,大多数是黑暗系的半成品,八成以上的罐子,都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邪恶与不详气息。 看来她是想用对立属性的元素进行对冲,来解决她的问题。 梁小夏恶趣味地想了想,她若真的将这些药都喝下去,自己的身体,就是光元素与暗元素对抗较量的战场,驱赶走光元素,她大概还能迎来下一波“暗敏性后遗症”。 亲昵地拍了拍泥球的脑袋,梁小夏截掉泥球手里的试剂瓶,拉住她柔软的双手。 那双手,为了给她配制药剂,被各种黑暗材料腐蚀得很严重,指节发黄脱皮,本来漂亮圆润的指甲全被渗成了黑灰色,指腹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水泡。 “难为你了。” 梁小夏心里发酸,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她的手搁在自己身上,用力抱紧了她。 她低婉的叹息,如同打开最后一道闸门的钥匙,泥球终于扛不住,大声哭泣起来。“梁小夏啊!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怎么会呢,泥球最厉害了!都能进玫缇斯做卧底,将费恩耍得一愣一愣的,脚踩人类国王,拳打精灵仇敌,是咱们西晶森林当之无愧的女霸王啊!” “噗,”泥球立刻破涕为笑,一拳垂在她身上:“什么女霸王,我不要当女霸王。我要当女英雄,英姿飒爽的女英雄!我看梁小夏你才是女霸王!” “是…是…我是猥琐的女霸王,您是无畏的女英雄,怎么样?” 梁小夏一身海水腥咸,披个褐色斗篷,看起来乱糟糟的,别说女霸王了,更像个落魄的精灵乞丐,只是双眼翕动闪耀的光芒,永远无法掩盖。 泥球就这样和她近近贴着,看着梁小夏,看着她狼狈但清丽的身影,她嘴角勾起的自信与温柔,一瞬间觉得,自己不认识她了。 第一百七十章失忆 一刻不停地弹着琴,弦是会断掉的。 泥球一直傻乎乎地看着她,梁小夏刮了刮她的鼻子才反应过来。 “对了,”泥球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一拍脑门对她说: “梁小夏,忘了说了,你去看看那个暗精灵吧,他好像不太对劲。石化解除以后就变得怪怪的了。” 怪怪的?梁小夏心下诧异,什么情况能用‘怪怪的’来形容?她却没说什么,转而问泥球: “帕加呢?他恢复得怎么样?我实在不放心他,人类的幼崽看起来太小太脆弱了。” “是那个你抱回来的小男孩吗?他好着呢,醒来了以后还闹着要见你来着。昨天我去看过,他身上的伤口都结痂了,最近上午和琥珀玩,下午就和塔里住着的那个长着狼脑袋的家伙学说话。” 泥球的耳朵又耷拉了下来,可怜兮兮地揪着梁小夏的袍子:“梁小夏,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长相奇怪的人,还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咱们啥时候能回森林去?” “快了,快了。”梁小夏抚摸了一下泥球的后背,安抚她焦躁的情绪。自己身上又涌起一股热汗,声音听起来颤抖而虚弱: “再等等…好不好…不出两个月,我和你一起回去。不过这个地方。是个秘密。泥球,谁都不要告诉,记得…谁都不要告诉。” 额头顶着额头,她非常认真地嘱咐道。 “梁小夏,我不催你。你赶紧治病吧。”泥球一阵紧张:“等你病好了咱们再回去,不着急的。” 泥球总是信任她,信任得几乎有些盲目。 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梁小夏摆了摆手。穿过她房间里的一道拱门,进去看居住在内室里的拉法尔。 拉法尔坐在一把扶手椅上,一动不动。 他定定地看着铭文窗外的红色的沙暴。就像在观赏鱼缸里的鱼。视线随着卷动的风移动,脸贴得离窗户很近,眼睛一眨不眨,也不说话。 脚步声惊动了他,拉法尔回头,眼底划过一道厌恶,表情也很不自然地盯着她,眼中无声地询问梁小夏“你来干什么?”。 梁小夏也抑制不住自己心底属于本能范围的讨厌。可终究没露出太明显讨厌的表情,只摆出一张扑克脸。 “拉法尔——” “你是谁?” 拉法尔从石化状态解除后,动作依旧不太灵活。双手撑着扶手,吃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盯着她。 他很讨厌对面的人,但是他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讨厌对方。她的口气很熟稔,但是他们根本就不认识,为什么要像个熟人一样对他打招呼? 梁小夏心里也‘咯噔’了一下,这是什么狗血情况?他失忆了? “你为什么也叫我‘拉法尔’?之前还有个矮子来看过我,他也叫我‘拉法尔’。我的名字叫‘拉法尔’吗?可我并不认识你们。还有,这是什么地方,我到底是谁?” 拉法尔眼里有迷茫,也有痛苦,但都不像是假装的,他双手插入自己的头发,阴郁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膝盖,脑袋里空空的。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他又坐回了椅子上,陷入自己的世界中,喃喃自语。 ‘我是谁’这个具有广泛哲学意义的命题,惹得梁小夏很想发笑。 她想告诉他,你是一堆蛋白质与水组成的有机物,社会关系的总和,意志与存在的统一,个性与共性的融合。不过她知道,自己若这么回答拉法尔,大概会让他更抓狂。 “我也不知道你是谁,”梁小夏最终还是开口了:“对你来说,我是夏尔西摩曼,你的冒险队队友兼队长,称不上朋友。但是对我来说,你是拉法尔,独一无二惹人厌的暗精灵拉法尔,这就够了。” 拉法尔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反倒是觉得梁小夏至少很诚实,没有骗他,因为他也觉得对方很讨厌。 “我们是队友?你是队长,为什么不是我当队长?之前来看我的矮子也是我们的队友吗?我为什么会加入你的队伍?我们的队伍是干什么的?” 他的问题层出不穷。 果然,即使是失忆了,暗精灵还是一样讨厌。梁小夏在心里撇撇嘴,又将失忆的拉法尔拉入黑名单。 “…还有,我是做什么的?这也是我的能力吗?” 拉法尔睁开双眼,伸出双手到面前,用力盯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指尖在瞪视中开始石化,从指甲向下延伸,直到指根的地方。 他终于憋不住,大喘一口气,放下了被石化的手指,疼痛地闭上发红的眼睛,得意地对梁小夏一笑。 他即使失忆了,也能猜到,自己的能力,大概很稀有。 梁小夏则吸了一口气,屏住不敢呼吸,直到看到他双手解除石化,才吐出一口浊气。 拉法尔继承了德波尔封印暗匣的能力,毫无疑问。 梁小夏觉得头有点疼了。 她半靠在墙上,上半身密合贴着墙面支撑自己的身体,手臂伸出,抓起拉法尔的手。 拉法尔挣扎了一下,却没甩开,一脸厌恶地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问你一个问题。”梁小夏催动杀戮左眼,眼眸中如同酝酿着汹涌的红色风暴: “你知道燧发枪和德波尔封印暗匣这两件东西吗?” 她问得很慢,单词一个一个地从牙缝里蹦出来。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拉法尔。 杀气,浓烈的杀气从她身上泛出,包裹拉法尔。淡金发隙间,血红的眼眸针尖般刺痛他。他想逃开,想避开她逼人的视线。却根本使不上力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拉法尔粗暴地甩掉了梁小夏的手,用大喊大叫掩饰自己潜意识里的恐惧,一脸羞愤。 梁小夏捂着脑袋。重新靠在墙上,眼眸又恢复了正常。 她的杀戮左眼,没炸出哪怕一丁点信息。拉法尔的脑袋里。空得像跑马场。若记忆是糖水。大约拉法尔只有一脑袋被榨得毫无水分的甘蔗渣,混乱地堆在一起。 唯一庆幸的是,他没失忆到连话都不会说。 关于拉法尔的失忆,她还是得去问镜月。德波尔封印暗匣是他出手破坏的,拉法尔现在的奇怪状态,也许镜月能给出解释。 在拉法尔希冀她说得再多一点的目光中,梁小夏感受到了今天内第三次眩晕,眼前又黑又麻。浑身潮热,冷汗不停地出,不得不赶紧告罪离开。 …… 白弦塔。顶层。 梁小夏有气无力地推开门,长袍黏腻。头顶还在冒白色的雾气。一路走过来,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巨大的包子,在蒸笼里被热气包围,热得快疯掉了,痛苦不堪,胸口也闷闷的,像塞满了石头,压得她想吐。 “镜月,救命…” 镜月随意地坐在地上,一只腿盘着,另一只腿长长地伸出去,斜靠在自己的棺材旁,深蓝色双眼倒映出梁小夏踉跄向他走去的影子,面无表情地叙述: “你发烧了。” 很像在说“今天是晴天,明天有雨”,用波澜不惊的陈述语气描述梁小夏现在糟糕到顶的状态,听得她很想崩溃。 “呜呜…镜月是大坏蛋!呜呜…” 梁小夏的智慧之脑在高温下彻底罢工,脑子里一片混沌。她跌了一跤,半趴着摔在镜月跟前,揪着上古精灵的衣领,脸颊绯红,说话也不清不楚的: “骗子!小人!我怎么会发烧?精灵是不会发烧的!镜月是骗子!你都不理我!你都不管我!你想干什么!自以为是的混蛋!” 这句话,她是用前世的语言说的,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她下意识用前世的话开始对镜月人身攻击。 镜月的四只耳朵动了一下,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听懂。 “你现在应该感到恶心、头痛、体温上升、情绪波动,这些都是光敏性后遗症的中期伴随症状,很正常。” 镜月轻轻松开梁小夏揪着自己的衣领,微凉的手指覆盖在她手背上,冷得梁小夏一哆嗦,缓过劲后,满足地一哼哼。 梁小夏像一条毛毛虫,向前拱了拱,上半身压在镜月身上,脸蛋靠在镜月脖颈上,冰冰的,软软的。然后又像猫咪一样,依偎在镜月怀里,安静地缩成一团。 他身体的寒凉,对梁小夏来说再舒服不过,随着紧靠的身体,隔着衣服传递的冷气有效缓解了梁小夏全身的潮热,如同大夏天跳入蔚蓝的泳池,去了一身的暑气。 镜月无辜地坐着,一动不动,全身如同石像般僵硬,衣领被斜着拉掉半截,锁骨全露,右边半个肩膀也都露在外面,一颗小脑袋正枕在上面,随着呼吸起伏。 他任由小精灵靠着自己,头微微向上抬,仰靠着水晶棺,望着墙壁上虚幻升起的月亮,深蓝色的双眼幽暗无光。 她的斗篷,乱乱地套在身上,半截光滑的小白腿从斗篷下伸出,蹬着翠绿色的短筒靴子,平搭在草地上。因为发烧而迷迷糊糊的脸紧紧靠着镜月的肩窝,嘴唇几乎快贴在他的耳朵上,柔软的唇瓣随着呼吸一张一合,灼热的气息喷在镜月耳根,小精灵自己的长耳朵还在以固定的频率轻轻颤抖,耳尖赤红赤红的,如同一只调皮的小虫子在空中飞舞,让人忍不住想去抓住。 梁小夏双手摸在镜月胸口,小臂也贴在他身上,分量不重,却让上古精灵觉得重压千斤。铺面而来的海腥味、光元素气息、还有风沙灰尘的味道混在一起,使镜月非常细微地皱了皱眉。 “你是故意的吧?” 镜月低头看贴在身上乖巧的小猫咪,声音钻进她的耳朵,低沉而朦胧。 第一百七十一章生病 生病也是生活体验之一种,甚或算得一项别开生面的游历。 梁小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热得关节疼痛,皮肤发烫,脑子里浆糊一样乱成一团,背后出了一层汗,黏黏地将衣服和皮肤粘连起来,很不舒服。 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不断上涌,弄得她想打嗝,想将胃里的东西吐干净。好像她之前吃过的面包,喝过的水都在造反,都想从她的嘴里再跑出去。 即使是这样,她还觉得饥饿,想要吃东西压下身体的不适,肚子里拧巴成一团,难以忍受。 手握成拳,下意识抵在身体疼痛的地方,整个人缩成了对虾,在褐色粗劣的长袍下,一身晶莹的粉红。 “难受…” 梁小夏磨了磨牙,抬起一双湿漉漉的,蕴着泪光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祈求地看着镜月。一双翡翠色瞳孔明亮清晰,流过七彩波动的光,莹白耀眼。实际上,她双眼根本没有焦点,视线中迷蒙一片。 她脸蛋涨得绯红,腻着一层薄薄的汗和白色血液,头发上沾着脏脏的沙土,嘴巴一撅一撅,可怜无比。抬着脑袋直哼哼。 镜月伸手搭在她额头上,手心传来的温度烫得吓人,手底下的小精灵缩了缩,发出哭泣般含混不清的呓语。 小精灵圆润而玲珑的曲线贴在他胸前,还在不停蹭着。柔软得他想叹息。 嫩滑的小手,连着小臂环在他肩膀上,细长的手指抱着他的颈后。指尖用力得几乎要抠破他脖子后的皮肤,又让他觉得心疼。 淡色长发落在他身上,光元素带着精灵特有的青草味道。和海洋的味道混在一起。包裹他,萦绕在他的鼻尖,想要他窒息。 也许,他应该考虑完全封闭掉自己的感官。 镜月闭上眼睛,头仰得很高,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体两旁,有些无奈,沉默了许久。最后。舌尖抵着牙根,清晰而决断地说道: “脱衣服。” 梁小夏哼了一声,她烧得难受。脑子不太清楚,却还有些基本的底线。勉强撑起小脑袋。闪亮的双眼盯着镜月深蓝色的瞳孔,从其中倒映的自己的脸中,仿佛找到了能够和他抗衡的力量,她撅着嘴,再无平时沉稳而聪敏的样子,无理取闹地对着镜月嚷嚷到: “想占我便宜,没门!….流氓!老色狼!变态!连小孩都不放过。” 这句话,再不是她的家乡语言,而是地道的上古精灵语,原汁原味,腔足音正,字字清晰。 所以镜月百分之一百是听懂了的。 他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只是身体的肌肉一瞬间绷得更紧了。 梁小夏还没说够,她双手紧捏自己袍子的衣领,又有些委屈地看着镜月:“你活了几千年,肯定见过不少美女了吧?又看我做什么,我身材不好,长得也不漂亮,你总缠着我做什么,又对人爱理不理的。成天板着张死人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口无遮拦,婆婆妈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顾及镜月越来越黑化的脸色。 “呜呜,我知道,你打心底里是瞧不起我的。要不是我有墨门的杀戮左眼,要不是我从遗迹里发现了你,你别无选择,是不会和我做交易的。我没你漂亮,没你出身高贵,也没你知识渊博举止文雅,我什么都不懂,呜呜,我还没你高…我不要你施舍般的可怜…呃….呕——” 梁小夏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镜月一身,他纯色的衬衫胸口上,沾满了污秽,让镜月一瞬间变得愤怒无比。 她在做什么?竟敢如此侮辱一个耀精灵! 疯狂的气流以他为原点,急速向四周荡开,吹得绿草倒伏,压得梁小夏喘不过气。 深蓝色眼眸一瞬间幽暗寒冽,镜月捏紧了双拳,极力忍耐。 那双手,在他看到梁小夏仍然手捂腹部,软弱而坚持不懈地污染他的衬衫时,松懈下来。 梁小夏双手抵在胸口,直到吐得干干净净,才坐直起来,用袖子抹了抹嘴,满脸泪水,身子一抖一抖,无声的哭泣。 “我热…” 杏眼雾蒙蒙的,泪痕一道一道从眼角滚落,泪水都滴到嘴角了,粘在粉红色唇瓣上,亮晶晶的,晕染得更加鲜艳娇嫩,细小的白牙相互摩擦,咬着下唇瓣,像是极力忍耐痛苦。 她哭得并不惊天动地,也不伤心难过,却是第一次看起来,如此楚楚可怜,让人猛然意识到,她还是一朵娇弱的,需要呵护的花朵。 她总是太聪明,太沉稳,将事情都揽着自己扛,不到万不得已,总是不会开口。她不习惯依靠别人,只喜欢自己解决问题。 她习惯于照顾别人,不习惯被人照顾。 这一张哭得委屈、难受,极力克制压抑的脸,使镜月猛然想起,算上在生息之种里繁育的七年,她今年不过才三十岁不到。 连幼年的一半都没度过,心智已成熟堪比二百岁的成年精灵了。 一个不爱编花环,不爱跳舞,很少玩乐,除了看书就是在练弓研究的精灵。 唯一算得上是爱好的,也不过是偶尔休息时,喝上一口味道特别的清茶。 她伪装得太好了,以至于镜月从没见过她如此真正小孩的样子,会撒娇,会闹腾。会哭泣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生病的人,总是脆弱到不可理喻。 镜月提着小精灵的后衣领,防止她再次仰头栽入自己的“杰作”中,提着她站起来,看着烧得完全不反抗的梁小夏。眼中光芒不定。 将梁小夏平放在草地上,镜月一颗一颗解开自己衬衣的扣子,露出肌肉匀称的上身。他并不算魁梧。全身无一块多余的肉,肌肉坟起,结实紧绷。 他将被污染的衬衣揉成一团。随手丢在地上。上身不着寸缕,他不在意。 镜月的注意力,正放在草地上蜷缩的小团上。 “你是我见过的,最麻烦的精灵… …我已经后悔了。” 他伸出一只手,指尖所过,衣衫断裂。 仿佛在拨开水果其貌不扬的外皮,褐色外套脱落,白嫩粉润的果实终于露出。在粗布长袍的底衬下,水嫩细腻,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梁小夏穿着小吊带。小短裤,侧躺在长袍上面。 她脖颈修长。肩头白皙圆润,锁骨明显深陷,勾勒出漂亮的形状。长发凌乱瀑布般散开,一丝一丝挂在身上。胳膊曲拢并在胸前,捂着脸,胸部在薄薄的衣衫下,鼓出一个青涩而饱满的弧度。腰肢纤细,修长的腿略略弯曲并拢在一起,小腿比大腿长很多,显得线条长而玲珑。一双细细的腿延伸入短靴中,根本塞不满,更显得整体完美而精致。 流畅圆滑的弧度,堪比绝佳白瓷珍瓶,连暗绿色短靴上沾的泥沙,都可爱得紧。 白皙透红的身体呈现在粗糙的斗篷上,带来极致的颓废与柔靡。明明是青涩未成年的身体,却能勾勒出令人疯狂的絶艳美色。 “你还很喜欢自欺欺人。” 镜月伸手去取梁小夏胳膊上套着的空间臂环,才触碰到时,梁小夏立即缩成一团,膝盖抵在胸口,脊背弓起,双手十指紧紧捂着脸,长长的睫毛像羽毛一样轻轻抖动,声音柔弱而羞怯: “镜月…不要看…” 长发全遮在她脸上,尖耳朵红得滴血,梁小夏死死闭着自己的眼睛,手指捂在眼皮上,在智商低到谷底的时候,用这种方式自欺欺人。 镜月笑了。 他的嘴角轻轻翘起,即使是不穿上衣,看起来也有一种云淡风轻的舒适和自在。 梁小夏非常少见的一面,娱乐到了他,令他止不住的心情愉悦,也不再计较被吐了一身的事情了。 “好。你乖乖的,我给你治病。” 镜月闭上了眼睛,动作毫无影响,取下梁小夏的空间臂环,又将小精灵拉起来,将她背在自己背上。 他背上的肌肤很凉,随着双臂的动作还有肌肉鼓起,肩膀宽阔。梁小夏一贴上去,就像一只抱桉树的树袋熊,缠在镜月背上,长长舒了口气。 没有了长袍的阻隔,她能更好地将身上的热量散发出去,能更好地贴在他身上。 虽然还是有内衣隔着,却好太多了。 梁小夏陷入半昏迷状态,终于不再胡乱说话了。 她脸侧贴在他背后,双腿跨在他腰上,手臂卡着镜月的脖子,紧紧缠着他,不让自己掉下来。 在确认她不会掉下来后,镜月便不再理会梁小夏,拿着她的臂环,转身走向立在房间中央的梭子型深蓝色水晶棺。 他伸出手指,随意划了个小弧度,水晶棺便从竖直矗立转为平放悬浮。泛着星点的棺材盖打开,镜月依次取出臂环中,梁小夏已经预处理过的药材,向棺材中一点点增加。 左手如弹琴般,隔空抓取各种材料,手指轮流滑动,液体便在他指尖旋转穿梭,右手则不断配合加入新的材料。 他立在棺材前,只有一双手来回舞动,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化为两团光影,空空的试剂瓶和提取过后的废渣从光影中挨个跳出,落在草地旁的脏衬衣上,整齐地堆成一个小尖锥。 他不需要处理材料的锅子和试剂瓶,他的手,就是最好的器具。 整个过程,镜月都是闭着眼睛的,睫毛一眨一眨,感受着材料的变化,手下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整个过程,梁小夏都一声不吭,趴在他背上,小嘴巴砸吧砸吧,双腿在他腰间缠拢,环扣在他身前,两只洁白的小脚丫偶尔抖一下,圆润的脚趾曲在一起。长长的头发垂散,笼罩一层朦胧而柔和的光芒。 他将月亮背在了自己背上。 第一百七十二章星空 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 ——《实践理性批判》康德 迷茫昏沉的高热终于离梁小夏远去了。 她感觉自己浸泡在黑暗的深海中。冰冷的海水包裹着她,挤压她的每一寸皮肤,从她的毛孔钻入身体,吞噬她体内的光元素。将残留于骨骼、血肉及毛发中的小光点包围、挤压、碾碎,最后化为虚无。 梁小夏知道自己在昏迷。 她好像一个游离于躯壳外的灵魂,高高的,淡漠地,事不相关地看着自己的躯体。她的身体雪白,双臂环胸,头颅微微低垂,双眼紧闭。 悬浮于一片星空中。 她的脚下,没有坚实的,可以支撑她的土地,头顶也不再有蓝天和白云。只有一片黑暗,静谧而执着地包围着她。 她向前向后看,只能看到永恒黑暗中,遥远于无尽的天边,密密麻麻的小星点,有大有小,永恒闪烁,一望无际。 没有空气,没有水,什么都没有,除了从不改变的黑暗和星星。 不再有日升日落。花落花开。 这个世界,永恒不变。 梁小夏静静看着悬浮于黑暗中的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遮蔽身体的衣物,因随时间流逝而逐渐发黄,发黑。颓败,脱落,最终化为虚无。毫无保留地将躯体呈现出来。 她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双腿拉长,身形拔高,从一个稚嫩的小精灵。逐渐成长为成年精灵。她的长发开始银白。身形开始佝偻,皮肤不再白皙光泽,出现皱纹与黯沉。她额头的皱纹如丘壑,身上的皮肤萎缩干瘪,个子不长反缩。 梁小夏守着自己的身体,看着它腐烂,发黄,化作一团烂泥。 在虚无和星光的陪伴下。渐渐的,她开始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生与死,爱与恨。仇与情,最后什么都不会留下。只化作一片虚无。 在永恒面前,一切都显得如此无情。 就在梁小夏才冒出这个想法时,就被一道刺眼的光芒照醒了。 “你醒了?” 因为太久没有看到光,梁小夏一瞬间轻微目盲,眨了眨眼才看清,镜月的脸出现在眼前。 梁小夏发现,自己泡在一滩水里。水有点浑浊,被镜月的水晶梭子棺盛着,棺材面上闪烁的星星与黑暗,令她很熟悉。簇拥着她的液体,在光下流动淡淡的黄色光芒。 换言之,她正躺在镜月的棺材里。 一双有些淡漠的眼扫过自己的躯体,她还穿着小背心和短裤,不过皮肤上的伤口都不见了,光滑干净得好像新生,摸起来舒服而柔软。 “镜月,我睡了有多久?” 梁小夏一出口,有些诧异。她的声音,骨子里透着疏远的冷意,一种对任何事物都满不在乎的违和感。 “三个日落,两个日升。” 镜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不再去看梁小夏,径自走开。 她再也闻不到身体里无时无刻不停散发的光元素味道了。体内的绿色雾气涨大很多,几乎是以前的几十倍,正规律地沿着血管循环游走,梁小夏感觉精神不错,却有点疑问。 她记忆中最后一张图片,是自己面对失忆的暗精灵拉法尔,为什么她昏过去再醒来,会躺在镜月的水晶棺里?还像个标本一样泡在液体里? 梁小夏胳膊撑着棺材的边缘,缓慢从液体中坐起来,双手捧起一抔水液看了看,最后从棺材中跨出来,捡起整整齐齐堆放在草地上的衣物,套上臂环,自顾自地穿起来。 “镜月,拉法尔失忆了。唔,不像是假装的,为什么?” 梁小夏在衬衣上套了一件紧身软甲,暗蓝色滚金边花纹的衣服令她看上去老成很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看暗蓝色的衣服很顺眼了。 随手施展一个水镜术,她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衣角、领口和袖口,嘴角挂上极淡的,满意的浅笑。 也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开始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影子了。 “记忆作为灵魂力量的一种,对抗石化时被磨损掉了。” 镜月走到自己的棺材前,随手一挥,里面的液体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光亮的暗蓝色水晶棺上星星点点,被他盖上了盖子,重新矗立在房屋中间。 “你的意思是,他的记忆是消耗掉,找不回来的?”梁小夏从面对水镜中扭头,看着镜月的背影。 怎么感觉镜月有点奇怪,好像在刻意回避她? “嗯。” 镜月答应了一声,连看都不看她,只顾着忙自己手上的事情,就像她是空气般的存在。这感觉,很像她刚开始认识镜月的时候,能不说话绝对不说话,能不理她就不理她,不管她怎么闹,镜月就是不开口。 虽然还是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错,可就是让她很不爽。 “镜月,我静养的这段时间里,教我画铭文阵吧?” 梁小夏的语气软了点,轻轻地走向背对她的镜月。 “菲林会。” 言下之意,遗弃之地很多人都会绘制铭文阵,她没有必要非得找他学。 听到镜月的回话,梁小夏心里无名的火蹭蹭蹭往上跳,怎么了,他为什么把自己向外推?嫌她麻烦?瞧不起她? “可是你最厉害,要学东西,就要找最厉害的人学习。还是说,你不想遵守我们的交易了?” 冷冰冰的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是精灵,镜月是除了父母朋友外,和她关系最好的人了,她不该要挟他。 看着镜月坚定地背对她,就是不想看她的样子,梁小夏突然泄了气。 就算他瞧不起她,又怎么样呢?她的确是没啥大本事,别人瞧不起自己也正常,难道镜月不喜欢她,她还能强按牛吃草不成?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 镜月突然转身,面对梁小夏,暗蓝色眼睛清澈深沉,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梁小夏心里一突突,猛然想到一种不太妙的情况。 也许,也许…镜月一直不理她,不是因为瞧不上她,而是因为被她惹着了,压着一肚子火,没法发泄出来?她又怎么惹着上古精灵大人了? 无辜地看着镜月,梁小夏背后突然一凉,打了个哆嗦,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硬着头皮看向镜月的脸,没来由地很心虚。 …… 四个月后。 茫茫大海上,漂着一只简单的小木船,小木船中间笔直扎着一根桅杆,桅杆上的船帆没有撑起,船却无风自动前行,在蔚蓝的海面上,画出一条细细的白浪。 游动的鱼群跟在船周围,时不时跳出水面,溅起浪花,逗得趴在船旁边的小男孩咯咯直笑。 雪青色铭文爬满了整条船,船上坐着几个人,面色各不相同。 梁小夏单手叉腰,一身白色衬衣长裤,站在船头,眯着眼睛,手搭凉棚看向远方,长发中间编着一条暗蓝色星光丝带,随着发丝在海风中飞舞。 “夏尔姐姐,你看,你看,那有一条蓝尾巴的鱼。”小帕加双手在水里拍打,衣服湿透,一口怪腔怪调的上古精灵语,中间还夹着几个大陆通用语的单词,听起来不伦不类的。玩到高兴的时候,会噗通一声跳入海里抓鱼,游两圈再湿漉漉地爬上来。 梁小夏从船头走下来,没责备帕加,明显已经司空见惯。她单手捞起将浑身湿透的帕加,丢给在船舱里打瞌睡的斯文。 斯文坐在船中央,身上盖着一条大毯子,毫无怨言地接过怀里的小东西,抽出一条干毛巾,替他擦拭身上的水。 斯文的动作很慢,很仔细,先揉干净男孩的头发,再擦干身上的水,替小男孩抹拭耳后、鼻尖和脖颈,最后给帕加穿上柔软干净的衣物,认真得几乎有些龟毛。帕加也不闹,偶尔咯咯笑一下,任由斯文摆弄。 “斯文哥哥,夏尔姐姐不笑的时候好凶哦。”帕加趴在斯文脖子边,偷偷对斯文咬耳朵。 “那你还一整天缠着她,不害怕么?”斯文也嘀咕一句,声音轻得除了他抱着的帕加,几不可闻。 “可是她笑起来好漂亮,感觉好温柔。不像那个阿姨,笑得时候都看着恐怖。”帕加偷偷看了一眼梁小夏,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看,急忙缩缩脖子,钻回斯文怀里。 帕加嘴里的“那个阿姨”,正坐在船尾,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亲密无间的一幕,看着笑得无邪的小孩,立在船头,风姿潇洒的女精灵和来历不明的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望向茫茫海洋,绝望地搜寻。 “樱桃小姐,放宽心些吧。小帕加既然能被夏尔小姐救起来,说不定沃尔夫先生也有奇遇,被好心人救起来了呢?” 坐在樱桃小姐身边,一个肚子显怀的女人亲切地拉着她的手,温声细语地宽慰她。美艳的脸庞上满是母性光辉。她的丈夫则坐在她身边,妥帖地搂着她的腰,对妻子无声支持。 “奇遇啊…” 她舌尖仔细滚着这个词,更觉得苦闷。 第一百七十三章荒岛 宽宏大量,是唯一能够照亮伟大灵魂的光芒。 ——《巴黎圣母院》 夕阳倾斜,海面上浮着一片金光,海水蔚蓝澄澈,将游鱼的影子,海床上的水藻和细沙都映得清晰而明快。撑着白帆的小船缀在这块宁静而平和的蓝宝石上,羽毛般轻轻飘动着。清咸的海风缓慢拂过额头,脸颊,鼻尖,在发丝间穿梭,轻柔得如同少女羞涩的吻。 它宁静的时候,会让人轻易忘记它咆哮的恐怖。 梁小夏盘腿坐在船前,双腿上都裹着防水的布料,由细绳缠紧,一双高筒靴套紧,纹丝合缝。她没抬头看眼前的夕阳美景,眼神凝重,额头沁着细密的汗水,只握着一根铭文笔,双手抱着一个水桶,走笔龙蛇。笔尾端轻轻颤抖,笔尖流畅,在水桶上留下一串复杂的浅蓝色花纹。 她认真的样子,使得船上的人不自觉连呼吸都放轻了很多。 樱桃小姐依旧坐在船尾,双臂抱腿,望着梁小夏的背影,心思多变。第达勒斯夫妇将她的沉默看在眼里,有心宽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樱桃小姐的心思太重了,虽然说不上是坏人,可心眼实在太小。 “啪——” 一声脆响在船舱上响起,打断了梁小夏绘制。她手一抖,笔一歪,铁皮水桶在手里立即无声破碎,留下一堆废铁片。 通体粉红色的一尾鱼在船舱中拼命甩尾巴,“啪嗒啪嗒”溅了坐在旁边的樱桃小姐一身水。樱桃小姐眼底闪过一道厌恶的光。身子向后缩了缩。 “在不稳定的地方绘制铭文,还是很难成功啊!” 心里感叹一句,梁小夏将废铁皮都收起来。拍拍腿,隐晦地瞪了一眼趴在船边,全身泡在水里。笑得灿烂的斯文和小帕加。用抄网捡起船舱里蹦踧得欢乐的鱼。走到船尾。 “第达勒斯夫人,今天的鱼非常好——水晶多棱沙鱼,还是一条稀有的粉红色。你看,它身体的各棱面平整光滑,体色透亮,就像上好的水晶。据说这种鱼的肉质并不是太好,建议您炖汤喝,多喝鱼汤。对孕妇的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子有好处。” 梁小夏笑得温和礼貌,将渔网递给樱桃小姐,后者显得略微有些尴尬和不情愿。不过还是顺从地接过渔网。 精灵不会故意杀生,大家都很清楚。 “夏尔小姐。樱桃小姐,真是麻烦你们了。我这个样子,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得连累你们照顾。” 第达勒斯夫人站起来就想行礼道谢,被梁小夏和第达勒斯先生联合按住。 “您太客气了。若觉得过意不去,咱们交易的粮食,再加我两成就行,当这一行犒劳我们的辛苦费吧。”梁小夏很随意地开口,解开孕妇的心结:“别想太多,对宝宝不好。” 她的话,有种奇异的魔力,第达勒斯夫人听完后立刻乖乖点头,缩回丈夫的怀抱不再吭声了。 第达勒斯先生则感激地看了梁小夏一眼,小声安慰怀里的妻子。 “你等一下!” 梁小夏就要走回前舱去的时候,被樱桃小姐揪住了袖子,让她心里不太舒服。 樱桃小姐也发觉自己的动作不太合适,松了手,责问般开口: “那个叫做金钟的,和你一起的矮人呢?这么多天了,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他?” 梁小夏耸肩,说得光明正大:“不太清楚,我们不是很熟,只是搭个伙而已。也许已经失踪了,或者遇难了?谁知道呢。”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难道你是傻子,忘了是我把你推下水的?” 她的话语里满满的火气,听得梁小夏也有些火大。她又不是自己找抽的,她不欠樱桃小姐什么东西。对方不说声谢谢倒罢了,互相忽视不理睬也罢了,怎么现在还好像自己对不起人家一样,摆一张臭脸给她看? 果然是人类啊。 梁小夏不会真的和樱桃小姐吵架,很随意地拢了拢额前的头发,看着远处的天空,就像在和陌生人叙述一般:“没什么为什么,想救,就救了。” 一个冷言冷语,一个云淡风轻,两个人这一对立,高下立辨。 第达勒斯先生轻轻地摇了摇头,对樱桃小姐的动作很不以为然。连原本和樱桃小姐关系不错的第达勒斯夫人,也很不赞同她的态度。 “至于让你做鱼汤,照顾第达勒斯夫人,如果你觉得折了自己的身份,不想做的话,可以告诉我。不过你的食物,你得想办法自己解决。” 梁小夏说完以后,再没理樱桃小姐,樱桃小姐也如同一枚泄了气的皮球,拉着抄网坐在原地,盯着抄网里粉色的鱼发呆。 女精灵身上的蛛丝马迹,令她纠结而怀疑,她是不是还有别的手段,能够救助人。 ‘既然你能救我,为什么不救救哥哥?’ 她想问的,只有这一句话而已。这句话就像霉菌般,随着她在海上漂流的时间成倍增长,堵在她心口不吐不快。可她也知道,这句话说出来,非常无理取闹。她从身上的衣服,吃的,用的,坐的船,全是那个精灵提供的,更何况对方还无私地救了她的命。她也知道自己没有条件吵闹。自己的样子,丢光了淑女的教养。 那精灵对她越是宽容大度,她心里越不是滋味。仇恨与感激的情绪像两尾毒蛇,噬咬拉扯她的灵魂,令她不得安宁。 “你等着,我欠你的,我会还给你的!我不稀罕你怜悯!” 樱桃小姐双手抓紧了渔网,对着梁小夏的背影突然大吼一句。 “好吧,我等着。” 梁小夏无所谓地耸耸肩,人类的话不用太认真。比起讨厌程度,拉法尔比樱桃小姐段数高多了,也许,可以考虑把他们凑成一对? 梁小夏蹲在船旁边,双手抱胸,笑眯眯地看着水里泡着的斯文,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斯文,恭喜你,又破纪录了。这已经是连续第二十七天,你的天气预测没有一次准确过了。你说今天有暴雨,我也将防雨布全挂好了。可现在呢,请斯文先生抬头向上看,请问你看见了什么?什么都没有,连一片云都没有。难道,你的话必须反着听才行?” 这个角度,可以看清梁小夏微圆而光洁的下巴,还有一张一张柔嫩的嘴。 斯文很尴尬地张开嘴“呃呃”了两声,什么都没说出来。 小帕加也在旁边哧哧地笑,偷偷看热闹。 “帕加,我今晚检查基础精灵语常见植物的拼写,错三个以上,明天作业加倍。” 小帕加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换为一抹哀怨的痛苦。 天理不存啊!三百二十七个常见植物,每个的名字都复杂绕口得能让舌头打结,写下来也跟画符文一样一串串的。若作业再加倍,他明天就不用睡觉了。夏尔姐姐哪是什么善良的精灵,明明就是一只披着美丽外皮的恶魔! 迅速收拾完两个不务正业的家伙,梁小夏手指在空中点了点,念唱出一个短音,土黄色法阵一闪,一团绒毛的小动物立刻从中钻出,扑入梁小夏怀里。 “喵,喵喵喵呜——” 琥珀在海上的伙食太好,到处抓鱼,肥了两圈,梁小夏得两个胳膊一起才能抱住它。毛茸茸的猫脑袋在她怀里来回蹭,讨好梁小夏。 “你是说,前面有个岛?” 梁小夏挠了挠猫下巴,琥珀舒服得直哼哼。 “喵!” 琥珀很灵性地点了点猫脑袋,便缩在梁小夏怀里不动弹了。 “嘿,斯文哥哥,你瞧,夏尔姐姐还会和动物说话唉!”帕加睁大了眼睛,他对梁小夏的飞猫并不陌生,只不过是第一次见到她们对话,让他感觉无比神奇。 殊不知,真正会和动物说话的家伙,正搂着他,一脸笑意地看船上用手指给飞猫梳毛的少女。 船调转了方向,径直向琥珀指出的荒岛开去。梁小夏制作净水铭文阵的再一次失败,迫使她必须赶紧找到不会晃动的平稳陆地。同时她也希望在岛上能补充一些食物和水,坐吃山空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第二日大雨。 小船在海上飘飘摇摇,疯狂地左右摇晃,想要将所有人都掀翻到海里去。梁小夏好几次都犹豫要不要将船上的人类再打晕一次,装回遗弃之地。最终还是咬咬牙坚持了下来。遗弃之地是个避难的好地方,可还是不宜多用,用得多了,暴露的危险也会同比增长。 幸好,琥珀所发现的岛,已经尽在眼前了。 船驶入浅滩时,每个人都必须从船上下来,跨水上岸。 梁小夏握着时俟,顶着风雨睁眼打量岛上的环境,不放过任何一处令她觉得危险的地方。几个人类走在中间,斯文走在最后,检查完毕后收起小船,抱着帕加,踩着水底破碎的贝壳和礁石上岸。 岛上山石林立,低矮的灌木沐浴在雨雾中,拉出一片朦胧模糊的阴影。灌木丛后是植被覆盖的荒山和悬崖。梁小夏侧耳倾听,还能听到被雨水声,海浪声所覆盖的,淙淙流水声。 山里有瀑布。 第一百七十四章掠夺 凡是有甜美的鸟歌唱的地方,也都有毒蛇嘶嘶地叫。 ——《德伯家的苔丝》 梁小夏走上潮湿的沙滩,对跟在身后的人轻轻点点头。所有人看到她的笑容,都松了一口气,船上剩下食物真的不多了。山里有水,有水的地方也少不了些吃的,能够大大缓解她们的饮水压力。 “嘿——嘿——有人吗?看!真的是人!” 几声激动的尖叫划破雨幕,钻入众人的耳朵。 梁小夏刚准备放下弓箭,听到这声音又立即举了起来。 远处的悬崖上突然跑出来几个小黑点,在峭壁上端不停跳动,对着他们激动得大喊大叫。她视力很好,能够看到那是几个衣衫褴褛的人类,只不过都碰头垢面,辨不清容貌。 “哥哥!是哥哥!” 樱桃小姐惊呼一声,直接松开她搀扶的第达勒斯夫人,不顾阻拦,踏着水疯狂地向丛林里跑去。 “樱桃小姐,等等——别去——别去——”第达勒斯夫人挺着肚子,大声喊着,樱桃小姐连头都不回,只顾着向前跑。 梁小夏皱了皱眉,想要拦住樱桃小姐,最终还是没有出手。 不能总是用别人的愚蠢惩罚自己,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帕加紧紧抓住梁小夏的手。手心满是冷水。重新见到人类,又让他想到了玫缇斯发生的,恐怖而不堪回首的喋血噩梦。 冒着雨在灌木丛中穿行,几人很快找到了一处可供避雨的低矮山洞。山洞里落着两块材料奇异的破布,看来是有人来过的。斯文将洞内简单打扫一番。梁小夏生了火,安顿好第达勒斯夫人,握着她的手输入了一些绿色雾气。转头坐在火堆前,开始擦拭时俟。 “夏尔主人,我看过了。涨潮的水不会淹没到这里。咱们暂时还很安全。只是那些人类…”斯文欲言又止。 孤立无依的四个月,能够将一群绝望的人类变成一心向善,渴求救赎,立地而起的圣人,也能将他们变成最狠毒无德,只知攫取与掠夺,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恶棍。 “一切,等到雨停就能见分晓了。”梁小夏望着洞外的雨帘。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摸着手上的弓。 “再说,时俟很久没有饮血。也变得有些暴躁。不过也不全是坏事。这个岛上,似乎有海族出没。若能想办法和他们联系上。我们就能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了。” 梁小夏望着山洞里几片破碎的布料,若有所思。几年前,蒂法带着她去鱼人集市的时候,很多女性人鱼身上,都会披着这么一条丝巾。她的父亲还给母亲在奥勒松买过一条,梁小夏记得很清。 “来了。居然这么着急。” 雨幕中出现三个人影,朝着山洞方向走来。梁小夏没有站起来,仍然坐在地上,只不过将时俟放在身后,身形放松。 三个身上披着阔叶遮雨,脚上裹着大片棕条当做鞋子,毛发蓬乱的大汉走进山洞,第一眼便落在梁小夏身上。 两个男人,一个怀孕的女人,一个小孩,还有一个精灵。 跟在领头大汉身后的男子都眯起眼,咽了一口口水,眼神先扫过梁小夏的胸口,又朝着她的面容看,十分无礼。 “您就是夏尔小姐吧?您的大名,我仰慕许久啊。” 三个人,都是生面孔,不是月桂号上的乘客。那么,流落到这座荒岛上的,大概不止一条船。没想到一场海啸,能将遇难的船推得那么远。 领头的男人又瘦又矮,可眼中犀利而凝实的光,如同暴风雪时夹风飘落的雪花,刮得人疼痛。他说起拉尔夫,完全在像说一个手下的口气,也让梁小夏打起精神,暗中警惕。 “您过奖了。” 梁小夏头一点,眼神一寒:“怎么没见到拉尔夫?还有,他的妹妹,樱桃小姐,应该也在您那边吧,没有一起过来吗?” “拉尔夫前天上树采摘果实的时候受伤了,被落下的果实砸着头,从树上摔下来摔断了左腿,留在我们的营地养伤。樱桃小姐心里挂念她的哥哥,便留在他身边照顾他,所以没有一起过来。夏尔小姐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好他们的。” 矮个的男子说得煞有其事,连细节都叙述得非常清楚。 “这样啊。” 梁小夏肩膀放松,叹了一口气,就像真的相信了他的话。 “听说夏尔小姐有一条船?” “嗯,是的。不过我的船并不太大,最多只能坐十个人,人再多可能会有危险。”梁小夏笑了笑,完全没心机地将事情都吐露出来。 一听她真的有船,三个男子都激动得身躯一抖,领头瘦小的男人眼中精光爆闪,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壮汉按耐不住,大声说到: “老大啊,只有十个人。求您一定要带上我,我对您的话,一直是言听计从的。” 他涨得脖子通红,声音粗矮,恳求着矮个男子,就好像梁小夏的船,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般。 “闭嘴!” 矮个男子回手就照着他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指缝间隐约有火焰流动,一个掌印下去,烫掉大汉一大把胡子毛发。 “好好一件事,都坏你嘴上了。耽误老大谈事情,你小子该死!呸!” 另一个大汉在他被煽倒在地后,又对着他肚子狠狠踹了两脚,在他脸色吐了一口痰,将大汉一脚踢出山洞。 矮个男子在一巴掌扇过跟班后,也不打算再和梁小夏浪费时间,直接撕破了脸皮,低沉地威胁她: “将船交出来吧,还有你们的粮食。我可以保证,给你在船上留一个位子。至于你身后那些人,走的时候,也能少吃点苦头。” 她看得出来,跟在矮个男子身后的两个大汉都是剑士,那个出手打人的,速度和力道都不弱,至少也是个五阶初期的剑士,保不准有六阶。能让一个六阶剑士俯首听命,毫无反抗之心的,矮个男子大约是三阶或四阶法师。 “如果我拒绝呢?” 梁小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完全不惧。 领头的矮个男子还没开口,出手的男子立刻开心地嚷嚷起来,暗红色粗黑舌头不停舔着嘴皮,差点没流下口水:“老大,老大,别再和这个不知好歹的精灵磨时间了。抓住她们,想怎么样还不是您说了算?对了,求您件事,您享用完那俩女人,能不能先给我留一口?” “滚——!” 在众人还没看清的时候,一条腿猛地踹在剑士胸口,脚底压得他的肚子深深凹陷进去,倒在地上哇地吐了一口血。 斯文第一脚踢出,没有一丝想停下来的趋势,双腿在空中轮流飞舞,每一腿都踹得又准又狠,全找脖颈、脑后、腰侧、腿间、膝盖这类人类弱点下手。“砰砰”的闷声在剑士身上密集响起,打得他左臂的关节都反折过去。 ‘可怜的沙包。’ 梁小夏本来也很生气,却在看见斯文愤怒地出手后,转而将愤怒化为一股怜悯与同情。 最开始的十几脚踢下去,剑士没反应过来,斯文突然发难,令他招架不住,被打得头有些懵。等他招架住,开始准备还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无一处不疼,手臂也被打断了,根本无力还击。 矮个男子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手下被动挨打,对方的实力的确让他吃了一惊,却完全没有到害怕的程度。 “斯文,闪开!” 山洞内狭小,梁小夏一眼看到矮个男子起手式,大喊提醒。 斯文及时打断准备踩在剑士咽喉上的最后一脚,一个翻滚,躲开擦着腰间飞过来的一道紫黑色光芒。 “敕啦”一声,紫黑光芒没有打中斯文,落在了倒在地上的剑士身上,立即燃烧起诡异的紫色火焰,将剑士的躯体全吞没其中。 凄厉的惨叫从火焰中响起,连续拔高三声,一声比一声凄惨,最后再无声息。 火焰燃烧了十几秒就熄灭了。 “好恐怖的法术——” 第达勒斯夫妇躲在山洞最深处,看到紫色火焰缓慢熄灭,暴露里面的尸体,都心中颤抖。 剑士的血液和内脏都被火焰烧干净了,躯壳却丝毫无损,像一层巨大柔软的皮,瘪瘪地附着着衣物和毛发,摊在山洞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斯文和梁小夏也吓了一跳,不过他们的见识本来就比人类多,立即反应出来矮个男子的职业。 他是个法师,毫无疑问。从标准手式,嘴中吐出的七个音节一短组,十三个音节一长组的清晰念诵,还有身体周围隐约流动的元素之力,都证明这个危险的男人是个法师。 他更是法师中的异类——咒术师。 咒术师专精全法唱体系中的咒法系,能施展的法术,全部围绕诅咒、削弱、缓慢折磨死敌人、操纵敌人几个特点进行,因为咒法系大多数都是黑暗元素施法,咒术师还有个别称——黑暗法师。 “怎么样?给你个机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矮个男子桀桀地笑,在第一次出手震慑住所有人后,便直立在原地。两团紫色火焰在他指尖来回飞舞,无声威胁。 第一百七十五章反制 唉!人在恐惧中所作出的决定是多么荒唐可笑啊!凡是理智提供他们保护自己的种种办法,一旦恐惧心占了上风,他们就不知道如何使用这些办法了。 ——笛福 洞外,淅沥沥的大雨还在不停下,豆大的雨滴打在沙滩上,砸出一个个细小的凹陷。海涛在暴雨中不断拍打岸边的礁石,堆出层叠的白色碎沫。风浪声混合着雨声阵阵入耳,震得骨膜嗡嗡作响。 第一个被同伴踢出去的壮汉倒在雨下的淤泥里,面孔朝下,昏迷不醒,嘴边流出的血早已被雨水稀释,只留一丝肉眼难查的血色。 第二个壮汉早已化在山洞里,被恐怖的紫色火焰烧得只剩一张薄薄的肉皮,横隔开两边对峙,一触即发的黑暗法师和梁小夏。 矮个法师站在靠近洞口的地方,宽大的粗衣还在向下滑水,毛发盖住了下巴和嘴唇,只半张较白的脸,一双狭小的眼睛眯得几乎成一条缝。他烧死了自己的手下,眼睛连眨都不眨,面上也无任何变化,冷血无情。黑暗法师双手变换着,紫色火焰在两指上跳来跳去,看起来惬意轻松。实际上,他至少分出七成心思,放在他面对的精灵少女身上。 对方比他人多。 可人数从来都不是决胜的关键。 三个废物人类。孕妇、小孩和四肢纤细,脸色发白的贵族,他两个指头就能捏死。至于那个游侠打扮,站在少女身后的男人,根本无法靠近他手中的火焰。也不足为虑。 唯一称得上比较麻烦的,是那个女精灵弓箭手。 精灵射手从来百发百中,永不虚漏。每射出一箭,必然能命中目标。甚至有的精灵能够同时发出两支箭,分不同方向攻击敌人。 两个人隔的距离太近。山洞里也没有遮挡物。他完全没有躲闪的机会。 不过,也只是比较麻烦而已。 黑暗法师从前对敌,最要小心的是他们讨厌的职业亲戚,法师。不少法师都有些稀奇古怪的法术,能够抵挡他的焚血火焰,甚至直接破坏掉。所以,黑暗法师对上法师的时候,都是小心再小心的。 若对手是弓箭手。黑暗法师则有一套齐备完善的方法对敌,保证让所有的弓箭手都后悔与他们作对。 梁小夏拉着弓,箭矢正指矮个男子的眉心。山洞内低矮狭小。两人距离还不超过十五米,只要她出手。毫无疑问,能够瞬间命中对面嚣张的矮子法师。 但是对方手中的黑紫色火苗,却让她忌惮不已。她自己没有关系,可她身后的每个人,不论是斯文还是帕加,都没有与之对抗的能力。 “过来,跪下来,把你们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还有船,也交出来。我现在心情好,说的话还算数。别逼得我失去耐心。” 矮个法师完全无视梁小夏的箭,镇定自若地玩着手指尖来回穿梭的小火苗。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主人,俯瞰跪在下面的奴隶一样。 黑暗法师想要一个人死,从不是件难事,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最高境界。 梁小夏完全没动,她在等机会,等对方露出破绽,致命一击的机会。 “看来,不给你们点教训,就无法学乖。” 矮个男子右手食指与中指一分,立在他指尖的小火苗也随之一分为二,一簇依然停在他的指尖上,另一簇对着站在不远处的小帕加飞过去。 斯文眼疾手快,不等梁小夏下令,一步急冲过去,怀抱帕加,就地一个翻滚,躲过射向他的紫色火苗。 梁小夏正想松弓弦对着黑暗法师射箭,在看到他接下来的动作,立即松手了。 黑暗法师双手举在胸前,十根指头上,每一指的指尖都有一簇细小的黑紫色火焰。十簇火苗,在昏暗的山洞里冥冥燃烧,照得黑暗法师的脸忽暗忽明,阴险而狠毒。 “不错,身手很好。”黑暗法师拍了拍手,紫色火苗也在指尖跟着交叉穿梭:“可惜,能躲过一次,能连续躲过十次吗?更何况——” 黑暗法师话还未落,整个山洞内,瞬间明亮起来。 他脚下站立的地面开始发红,一点一点向外扩大。腥红色的地面也透着一股不祥的紫气,碎石地面龟裂融化,变作一滩一滩橘红色软浆,仿佛有人将岩浆洒在上面。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女精灵夏尔。是乖乖顺从,交出你们的船,还是眼睁睁看着你身后的人都因你去死,最后依旧由我得船。决断就在你一念之间。记住,你还有五十五秒。” 黑暗法师向洞外退了一步,看着脚底下不断翻起变化的地面,笑得残忍快意。 他施展的,是一个极其臭名昭著的二级诅咒系法术,熔岩土壤。熔岩土壤上缓慢流动的,并不是真正的岩浆,只是黑暗元素与火元素变化结合的产物,因此颜色也不会像真正的岩浆般热得发白,只是猩红中翻滚出散发恶臭的亮橘色。 尽管如此,熔岩土壤也有非常强的破坏力。缓慢扩散的,带着丝丝火焰与黑暗气息的土壤在灼烧的同时,还会沿着接触面腐蚀范围内的生物。熔岩土壤比不上亡者的瘟疫沼泽触之即死般严重,可普通人类也是无法抵抗的。 一般人站在熔岩土壤上根本抵抗不过一分钟,只有强如三阶以上的剑士,才能有一抗之力。 黑暗法师偏爱熔岩土壤,它的伤害不高。却能一点点将法师的猎物围困折磨至死,使他们在心理和躯体的双重痛苦下缓慢死去。 黑暗法师施展的熔岩土壤没有只停留在地面,开始沿着洞穴内壁蔓延,绞死般一点点蚕食,压榨梁小夏一行能够站立的空间。不到十几秒。梁小夏退了好几步,几个人几乎是贴着山洞的内壁站立了。 梁小夏也很震惊,她第一次看到除父亲以外。能够将念唱音节融入说话中的法师。不声不响间就施展了第二个法术,说话间环环相扣,利用手上的紫色火焰。和四面八方蔓延开的熔岩土壤。将她们逼入绝境。 第达勒斯夫妇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们平顺的前半生哪见过这种事情?卷入杀人如麻的精灵弓箭手和嗜血冷酷的黑暗法师之间的斗争,小命眼看不保。连帕加也是紧张得厉害,沉着一张小脸看着将他们步步紧逼的黑暗法师,发不出声音。 “还有三十秒。” 黑暗法师一点也不着急,踩着熔岩土壤如履平地,缓慢向梁小夏逼近。 “夏尔主人,你有办法吗?”斯文在脑海中问梁小夏。微微有些隐忧。 “我有十几种办法,正在考虑哪种比较好。” 梁小夏盯着黑暗法师,心中念头电闪。她最讨厌被威胁。黑暗法师先对着小帕加下手,明显惹毛了梁小夏。 她不想一箭射死黑暗法师。死得干脆又痛快,也太便宜他了点。 “五秒。” 熔岩土壤已经蔓延到了梁小夏脚下,两边的墙壁,头顶上的山洞,都已经被熔岩覆盖,不能再等了。 “斯文——” 梁小夏喊了一声,头也不回向前一跃。 “明白!” 斯文知道梁小夏要做什么,反身立即将帕加和第达勒斯夫人抓到一起,四个人抱做一团,挡在梁小夏身后。 “你找死!” 黑暗法师见到梁小夏冲出,不敢怠慢,立即双手十指挥出,十簇细小的火苗全照着梁小夏打过去。 看到全照着自己飞来的火苗,梁小夏心里一喜,‘赌对了!’。 她后脚跟还未离开地面,身前便突然出现一层透明的,薄薄的膜,好像是从她衣服领口里钻出来的一样,“嘭”一下伸展开,完全护在梁小夏身体五厘米远的位置。 “噗噗噗噗——” 连续十声密集响起,暗紫色火焰全打在了膜上。在黑暗法师惊骇的眼光中,这些火焰如同融入湖泊的几滴水,激荡得她身前的薄膜荡漾起层层涟漪,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透明薄膜,变成了极淡的紫色。 帕加被斯文压住身子,只能看到梁小夏的背影,和朝着她射过去的火焰,急得使劲推斯文,挣扎着要跑出去救梁小夏。 “夏尔姐姐!” 帕加哭着吼着,听到紫色火焰击打的声音,顿时双眼就红了,也不顾压住他的是平日里对自己最好的斯文哥哥,朝着斯文按住他肩膀的手腕就狠狠咬下去,想甩开斯文的手臂跑出去。 斯文被帕加咬了一口,手臂不松反紧,压住帕加的力量更大,几乎将他整个按在墙上,手臂斜卡在帕加胸口,纹丝不动,无论他怎么踢甩双手双腿,就是无法挣脱。 “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姐姐!你放开!” 帕加挣脱不开,又急又气,痛苦与绝望伴着泪水一齐涌上,顿时模糊了双眼。 朦胧泪水中,预想中的紫火焚烧并没出现,帕加顾不上擦泪水,看着梁小夏身体腾空,在那一瞬间,还回过头对他笑了一下。她唇边的笑容带着自信,温和柔软,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梁小夏,狼狈与绝望地睁开眼,看到她的笑容时一样。 那一瞬间,被拉得很长很长。 帕加望着她的笑容,想要拼命记忆下来她的容貌和浅笑。 他只觉得,这一刻真好。好得他一辈子都不想忘掉。 黑暗法师看到梁小夏,则惊骇得如同见了鬼。 他打死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倚仗多年的焚血火焰,会被一个看起来一戳就破的薄膜挡掉。阻挡住不说,甚至被吸收干净。那个薄膜。到底是什么东西?会有那么大的力量?能够阻碍咒法类的法术? 黑暗法师连退好几步,整个人都快跑出洞口了。半空中的梁小夏却不容他躲闪,两箭同时左右射出,射穿黑暗法师的左右脚板,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血花飞起。黑暗法师痛苦地哼了一声,条件反射地想要弯腰拔箭,他的身子刚刚弯过来。又被狠狠一撞,仰面倒下去。 梁小夏双腿屈起,整个人迅速得如一抹燕影。弯曲的膝盖借着下冲力量。准确对撞在黑暗法师胸口的两排肋骨上。 隐暗的咔嚓声响起,听得她一阵愉悦。 她直接跪坐在黑暗法师的胸口,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时俟的弓弦便抵在他的喉咙上。梁小夏笑得无害,声音也柔软,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 “这位先生,听说。有人想强买我的船,不仅不给钱,还想杀我弟弟。打我的脸。我若不答应,便想将我逼死在山洞里。您说。是不是有这回事?” 风水轮流转,刚刚还像戏弄猎物一样的黑暗法师立刻被逼到死局中。 黑暗法师头上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从没有哪一刻,死亡离他如此之近,喉头绷紧入肉的细弦如刀锋锐利,勒得他发疼。黑暗法师被梁小夏压着动弹不得,心里又忌惮她身上高深莫测的那张薄膜,再不敢乱动。 被压在灼热焦硬的熔岩土壤上,鼻尖浓烈的硫磺味道,双脚被贯穿的疼痛和胸口的剧痛,都在提醒黑暗法师,他犯了多么愚蠢而不可饶恕的错误。 一双膝盖死死抵在他已经断掉肋骨的胸口上,被女精灵锐利如鹰的双眼盯着,更令黑暗法师感到恐慌和后悔。 “夏尔小姐,您说笑…说笑了。买东西不给钱是强盗,我以我的名誉保证,我从没想做那样的事情。夏尔小姐,有话好说。我买您船上一个位置,出价一百万金币…啊,不!一百五十万金币,全都是金条。” 黑暗法师为了表示诚意,赶紧单手挥舞,他身下的熔岩土壤急速回缩,又收回了黑暗法师体内。 他被梁小夏抵着,痛苦而扭曲地笑着,脑子里疾速思考对策,眼珠不停转动,怎么看怎么恶心。 “难道你以为,到现在,你还有讲条件的机会?” 梁小夏将时俟向前又递进一点。锋利的弓弦划破他的皮肤,黑暗法师脖子上一疼,心里一惊,正准备求饶,想到一点后,不怒反笑。 “夏尔小姐,你手上的弓半天都没落下来,我看你是根本不敢杀我!” 黑暗法师话一出口,自己觉得的确是这样,顿时又多了两分底气:“这座岛就是我的地盘,我们的营地里还有数不清的手下。我承认你很厉害,落到你手里,我认倒霉。可你若不将我赶快放了,哼。别怪我没告诉你,一个小时不见我回去,我的手下都会找到你这里来。到时候几百人堵住你这破山洞,一把火烧了,就算你能逃出去,可你身后那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梁小夏也笑了,嘴唇抿直,没有一丁点笑意地笑了: “有人曾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自知绝望,到临死前总要不甘地最后疯狂一把。’你是第三个验证这句话的人。第一个是一位军团长,第二个是一个国王,第三个嘛,就是你了。和两个位高权重的人并列,你这辈子,也算光荣了。” 抵在黑暗法师脖子上的弓顿时松了,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庆幸一下,又被按住了脑袋。 梁小夏压住黑暗法师的额头,抽出别在腿侧的匕首,撬开他的嘴巴,在黑暗法师极端惊惧苦痛的挣扎中,手指轻轻移动,缓慢地向他嘴里塞入一团火焰,他最倚仗自信的紫色火焰。 黑暗法师不顾满身剧痛,死命挣扎,双手双脚乱打乱踢,脚背一扯,直接从箭支上撕下来,撒了一地血。双手想锤打压住他的梁小夏,却被她两腿卡住,完全无法动弹。 可和即将到来的剧烈痛苦相比,他宁可此刻断手断脚。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也更畏惧自己的法术。因为太过熟悉造成的痛苦有多大,他才畏惧到骨子里。连灵魂都开始颤抖。 “留着你,不过是想以这特殊的死法成全你罢了。你太聪明,想的实在是太多了。” 单手死死捂住黑暗法师的嘴,看着他连眼底都开始燃烧浓烈的紫色火焰,“呜呜”不停闷喊。手臂软弱地捶打她的双腿,痛苦地流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坍缩。下陷,最后只剩下一张穿着衣服的黄皮。 梁小夏的动作,没瞒过身后任何一个人。她从容地从皮上站起来。看了看自然融塑晶石里。还有十分之九的紫色火焰,又将晶石放入衣服中,恢复成内衣的模样。 这不知名的紫色火焰威力还真大,分出来的一小簇就这么厉害。剩下的还是保留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她现在,可算得上是真正有杀人“胸器”了。 梁小夏身后还躺着两张看得出人形的皮,她浅淡一笑,令人惊悚。 山洞里躺着的两张人皮刺激得第达勒斯夫妇头皮发麻。双眼发黑,火焰与血似乎还在眼前盘旋,他们再也忍不住。夫妇俩对着洞里,一齐昏天黑地吐起来。 夏尔小姐温和的笑容。体贴的照顾和得体的谈吐,总会使他们忘记,这个女精灵,一直都是一个杀人利落而干净的恐怖分子。 斯文没说什么,连看一眼也欠奉,握着长剑冲出山洞,料理昏迷在外面的后事去了。 小帕加在极力忍耐恐惧,犹豫着向前踏出两步,最后一头冲入梁小夏怀里。 “害怕不?” 梁小夏有些担心,一个小孩子前前后后目睹这么多的杀戮,会不会埋下心理阴暗的种子。那对他将来发展可不好。 “不怕!”帕加抬头,目光熠熠:“他们想杀我,还想杀姐姐抢船,他们是敌人。本来就该死。” “帕加说的对,”梁小夏摸了摸小男孩还未干的头发:“一旦确定是敌人,就不要仁慈,更不要手软。我们的善良和同情,不是对敌人的。” 帕加点了点头:“姐,我以后会跟你好好学箭术的,我保证我会好好学,不再偷懒了。躲在后面的感觉,糟透了。” “嗯,行。不过记得给你斯文哥哥道歉,我刚才可是看见了,你那一口咬得也太狠了。” 帕加脸红得像茄子,憋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梁小夏拍拍帕加的背,借着搂抱的姿势,向他怀里偷偷塞了一样东西,俯在帕加耳边低语:“送你的,一把铭文枪,给你自保用的。先不要拿出来,不要被第达勒斯夫妇看见。你自己收好。” 梁小夏又轻轻嘱咐了两句铭文枪的用法,并说明了其威力,叮咛使用注意,听得帕加雀跃得小眼睛乱眨,强硬按耐住心思,将枪藏到自己衣服里裹好。 帕加很聪明,一系列的事件也让他很早熟。她不担心帕加会用枪惹出祸事。 斯文拖着一具尸体回来了,身上淋得水透。看到他拖回来的尸体,才刚停止呕吐的第达勒斯夫妇脸色又有点发白。 梁小夏没为难他们,又让斯文将尸体都装走,还给第达勒斯夫妇一人倒了一杯水。招呼他们都做好。又将不知道在何处玩耍的琥珀召唤出来,放入帕加怀里。 “我和你斯文哥哥出去一趟,你保护好第达勒斯夫妇,有什么事情,就让琥珀给我传消息。她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 梁小夏给帕加又套上一件长袍,自己也套上一件防雨斗篷,背上时俟。 “第达勒斯先生,夫人,我有些事情要出去办一下。最晚半天就回来。麻烦您帮我照顾一下帕加。” “嗯,好的。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帕加的。” 第达勒斯夫妇不担心梁小夏抛弃他们。 想抛弃他们,方法和时机太多了,他们也不可能有反抗的机会。反倒是这个时候,看不见梁小夏的脸,能让两个富贵平安多年的贵族夫妇安稳一些。 “姐,你小心些。” 小帕加自动改了称呼,梁小夏也默认了。 帕加很想跟着去看热闹,最终还是没开口。他现在怀里有枪,心里不慌,也自愿担下了保卫任务,乖乖抱着琥珀,老实坐在山洞一角。 梁小夏和斯文又顶着雨,走出山洞,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漫天雨色中。 第一百七十六章埋伏 盲目可以增加你的勇气,因为你无法看到危险。 ——《格列佛游记》 荒岛中心的环境复杂险恶。 一条从山间石缝倾斜坠下的巨大瀑布将整个岛内的山体一分为二。除了瀑布,便是崎岖的山石林木,根本没有任何道路。 只有在高山瀑布脚下不远,一条脚掌宽的小路贴着山壁,绕山半圈,走在上面一个不小心,便会掉入下面海浪簇拥的乱葬礁石上,摔得粉身碎骨。 小路尽头,大片茂密的树林遮掩下,有一大片人为清空的平整空地。 空地周围围着一大圈约一米高的简易栅栏,栅栏底部深深扎入泥土,交叉的栅栏木棍每根都有手臂粗,由手编的藤条粗绳紧紧缠着。栅栏外挖有一条小沟,被雨水灌满的小沟里,布满锐利的木刺,防御野兽进攻。 栅栏内,一边开垦出的小洼地整齐犁好,一溜溜青绿色的小苗在洼地中茁壮成长。田地不远,几十个身材大小不一的男子坐在巨大的草盖大棚遮挡下的空地上,围着一团篝火,正坐在一起烤火聊天。 大棚不远处,靠着高山还有一个山洞,洞口黝黑宽阔。里面偶尔传来女子的尖叫和哭喊,还有响亮的巴掌与男子的低吼喘息。 坐在棚子下烤火的几个人。已经见怪不怪了,还有说有笑地打牌赌博,扔得满地碎果壳。 “一个国王,一对将军。我赢了,掏钱掏钱。”坐在左侧的圆脸男子向地上猛甩两片裁成方形的叶子。兴奋得直嚷嚷,催促旁边的人将“钱”痛快缴出。 另外几人暗骂“倒霉晦气”,不太情愿的掏出几颗松果。递入赢钱的人手中。 圆脸男子一手抓过松果,也不客气,“嘎嘣嘎嘣”几下咬开果壳。当着众人的面大嚼特嚼。眼看着其他人脸色都开始发黑,才心满意足地收起剩下一小半松果。 “吃这么多,也不怕撑死你。”输牌的人心里都没好气地咒骂一句。 坐在最外侧牌运一直不太好的小个子一直在寻思个机会脱局,他将牌一放,盯着雨打噼啪的林间小路,讪讪一笑:“老大去了那么久,也该回来了,我去迎迎。”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阻拦,捡起一大片阔叶,顶在脑袋上。踩着雨跑了出去。 “呸,拍马屁的小子。有好事也轮不到你。”另一个男人有些不忿。扭头又望了一眼山洞,里面的呻吟声还未停止。 “马尔斯他们怎么还不出来?就不怕被累死。”男子颇为嫉妒地抱怨一句,又望向远处的瀑布:“老大还是赶紧回来吧,等他降了那个烈性小妞,就该咱们几个了。这破地方没吃没喝,女人就那么两个,几个月总玩同一个货色,还排不上队,憋都憋死了。” 其他男子也都放下了手上的牌,纷纷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你一句我一句,八卦不停。 “沃尔夫那小白脸嘴太硬,在树上吊三天了,不吃不喝,愣是不开口。现在他妹妹在咱们手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还能当着他的面玩,我看他怎么傲。” “要我说,老大也太婆婆妈妈了点,做事情不利落。不就是点粮食么,将沃尔夫宰了,从他身上搜,还能搜不出来?” “什么叫一点粮食!你知道什么!沃尔夫身上可是有整整一船粮食!摊开来够咱们二十几人吃三年!跟着他一起下来的船员和老大说的时候,我就在场听着的。船舱里都被搬干净了,火腿、面包、还有几大桶酒,全都被沃尔夫一个人装走藏起来了。连颗谷壳都没剩下,想要那批粮食,最终还得落在沃尔夫身上。” 一个黑脸的大个哼了一声,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田亩,透露出消息的沃尔夫船上的幸存者,都在地下埋着做土肥好几个月了。 又玩了两把牌,雨小了很多,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淅沥沥打在头顶草棚上向下漏水,天黑得仿佛要压下来,连带几人心里也闷闷的,像堵着湿毛巾呼吸不出来。 “小皮怎么还不回来?要不要去看看?” “去,找两个人和你一起去。这都一个多小时了,也该回来了。别他妈的掉海里去了。” 通向他们营地的,只有那一条连人身子都容不下的小路,雨天路滑,他们极有可能掉下去。 三个坐在火堆最外侧的男子听音起身,披上大叶子匆匆去了。 “嘿,我就不明白。那么漂亮的小妞,哥哥又被咱们捏在手里翻不出花,怎么老大这次反倒不上,跟那女的说了两句就冒着雨跑出去了。不仅自己不动,还不让咱享受,这说不过去啊?” 最开始抱怨的男人又望着山洞里,一脸馋涎。 “妈的,不管了。老大不回来,老子先上。”他一口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提起破烂的裤子就准备向山洞里走。 旁边两人立即恐惧焦急地将他按回地上坐下。“你脑子被女人烧晕了,不要命了?马尔斯还在里面呢。遇上他,一箭就能将你脑袋射穿。你又不是不知道马尔斯的脾气,公然违抗老大的命令,赶着做化肥呢你!” 一个高个男人在急色的男人脑后狠狠扇了一下,让他顿时老实了。 时间再过了半小时,依旧没有人回来。众人手里的松果都被吃得干净,牌也玩不下去了。 “啧啧,老大还回来不回来都不一定。把咱们当傻子玩呢。”坐在另一边,额头长疤的男人望着被树林遮蔽的小路,阴测测地开口:“和那女人一起来的,听说还有几个人呢。他们是谁?怎么来的?大海潮过去都四个月了。那伙人不可能是生还者,说不定还有吃的和船呢。老大将咱们一丢。惶急惶急地跑了,半天也不回来。我看不是掉海里了,而是早就坐着船跑了。” 疤脸男子这么一说。剩下几人都不吭声了,闷着头,想各自的心事。 “说不定是那些人太厉害。老大一时遇到麻烦无法脱困?马尔斯可还是在这儿呢。你说老大要自己跑路,不带咱们这些杂鱼,我信。可他没可能连马尔斯都不带吧?” 一个弱弱的声音冒出来,说完了自己也有些哑火。老大的实力,放在一个帝国内,完全算得上供奉法师,层出不穷的鬼魅手段,能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大难临头各自飞。亲兄弟都有可能抛弃,临时组成的小团体,更不算什么了。 “我不管。马尔斯要当忠狗,让他当去。那傻老帽就守着洞里的几个老女人被困死吧。岛上过的这几个月,压根不是人过的日子。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再憋下去,老子都想杀人了。老大想要离岛,没那么好的事!不带上我,我就搅黄了他!大不了一死,也比被困在这儿当狗强!” 刀疤脸男子目露凶光,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掏出怀里一柄短匕首,也不披遮雨的叶子,站起来就准备向外冲。 “疤脸,等等,算我一个,我和你一起去!” “也算我一个!” “我也去!” “就是,老大独食也吃得够久了。该换咱们了。” 十来个人跟着他一起起身,纷纷拿好武器,一齐冒雨走了出去。 雨下小了。绵密的雨点细如牛毛,天空却还是一如既往地黑暗,没有一丝化开的趋势。 这时候,围着火堆的几人才发现,原来十几个人在棚子下挡雨,现在前前后后跑出去,走得只剩下四个人了。 留下的四个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先开口: “咳咳,沃尔夫和那小妞怎么办?他身上不是还有粮食呢么?咱们要不把那兄妹俩一起带上?” “是粮食重要还是自由重要?再说了,你能打得过马尔斯?” 留下的四个人颇为胆小,等刀疤脸一群人走光了,才犹犹豫豫地起身,最终商量一番,打算一起跟上去,吊在后面见机行事。 就这样,最后四个人也简单收拾了一下,拿着东西顺小路离开了。 漏雨的草棚还在滴水,空地上的篝火早已被水浇得熄灭,只留一缕青烟随风不停上升消散。 一个矮壮男人提着树皮做的裤子,哼着词调下流的小曲走出来,眯着眼睛正准备透口气,却被冷风一吹,心里一凉,蓦然发现外面值守的人,一个都不见了。 树林间,篱笆栅栏外的小路直通黑暗,雨水泡得整个路面泥泞不堪,黄汤烂泥路的尽头,什么都没有,黑得让人心惊。耳边是远处瀑布轰隆隆的声音。小路上静静的,仿佛吃人的黑洞,静静张开幽暗的双臂,吞噬进入的一切。 跟在矮壮男子身后出来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推搡回山洞。 “去,快去把马尔斯他们叫出来。情况不太对劲,老大肯定遇到麻烦了。” 马尔斯听到手下的人禀报,立即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他身材高大,全身裹着树皮做成的衣衫,背着一张巨大的木弓,两边腰侧各系一桶木箭,小腿侧插着一支长匕首。马尔斯先蹲在地上看了看脚印,手指摸向篝火木柴烧完剩下的煤灰,低低咒骂了一声。 “该死的叛徒。” 马尔斯查验的这段时间里,周围的人都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马尔斯是艾格玛瑞亚第一征战学院的高材生,一手出神入化的绝佳箭术,尤其擅长荒野侦查求生,和他们这些从前的伙夫铁匠地痞流氓天壤地别。若不是同样遇到恐怖的大海潮,他们根本没可能认识对方。 “你们三个,一起去看一下。怎么回事。”马尔斯随手指了五个人中的三个,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自制的鸟哨,递给三人中个子最矮的一人:“如果一切正常,找到老大或者逃跑的人,就吹哨子。两长一短。若遇到危险,就吹三声急短,明白了没?” 三个人点头表示明白。接过哨子,穿好衣服沿着小路离开。 马尔斯也没理剩下两人,抱着自己的弓坐在山洞洞口。单手搭在箭支上。闭目养神。 还不到三分钟,一声急促的哨响突然传来,声音又锐又尖,如同女子高声尖叫,穿透黑暗的树林传入众人耳中。 第一声落下,第二声卡在空中还未响完,颤出个滑音,生生戛然而止。 跟在马尔斯身边的人。脸都吓白了,看着幽暗深邃的道路,连向后退。 马尔斯则一跃而起。握着自己的弓,顺手搭上一支箭。一头冲入黑暗中。他想得很明白,通向营地的只有一条窄路,易守难攻,只要他抢在敌人前卡在路的尽头,再恐怖的东西也过不来。 结果他还是来晚了。 穿过昏暗的小树林,眼前猛然一亮,曲折小路下的黑色礁石上,还砸着两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双脚泡在海水中,嘴里还含着半截哨子,脑袋却磕在棱角不平的石头上,摔得脑浆迸裂。剩下的尸体都被大海冲走,浮在海面上,随着浪花的拍打不停撞在山崖下的石壁上。 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马尔斯抬手一箭,箭支穿透黑影,射入远处的天空。 ‘没中!’ 马尔斯心脏一缩。他的箭,极少有失手的时候,居然只射中对方的残影,连衣角都没沾到,敌人的速度快得让他心惊。 躲过箭的黑影也“哦?”了一声,似是略微有些惊讶。 马尔斯手上连着射出好几支箭,每支箭速度快到几乎首位相连,朝着黑影扎过去,却全都慢了两分,只能一次次打中残影。 “是游侠唉,夏尔主人,和咱们一个职业的,真少见。” 黑影握着剑,也不躲箭了,定定站在路中间,好整以暇地看着马尔斯。 ‘好机会’,马尔斯立即抬弓拉满,正想对着他补上一箭,后腰突然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放弃了抵抗。 “反应和速度都不错,准头也不差。能练到这个程度,看样子是下过苦功的。感知有些弱。” 马尔斯腰上一紧,背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声音听起来略微发甜,不像成人,说话的语气却老成得厉害。 放弃抵抗的马尔斯,在看清对面的人后,无法置信地喊出来,立即放下了手上的弓箭,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对着斯文双眼尽是崇拜。 “你是斯文?居然是斯文!安息分校游侠班的万年天才,斯文,哦,我的天!没想到我会在这里见到你!” “你认识我?”斯文也迷糊了,他没眼镜的时候,看人总是很模糊。听声音却觉得陌生,不像是他认识的人。 “你是斯文学长,那…那…”马尔斯结巴了半天,突然吐出一句惊人之语:“用刀顶着我的,不就是王后陛下!该不会是做梦吧!我居然能够和王后陛下相遇!真是让人无法相信。” 这下,轮到梁小夏犯晕了。她站在马尔斯身后,侧身对着斯文比了比自己的太阳穴,又指了指马尔斯。 ‘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 斯文摇摇头,双手一摊。 ‘不清楚。’ “我是斯文,可我不记得自己认识你。” 斯文单手将短剑一甩,血珠顺着剑尖溅出。杀了十几个人,浓浓的血腥味泡得剑身发红,他握剑柄,直马尔斯的嘴,时刻打算将短剑从马尔斯乱说胡话的嘴里捅进去。 “你的画像在全国都传遍了。尊贵王后陛下的同班同学、忠心耿耿的护卫、技艺高超的游侠战士,勇闯安息森林全身而退,痛打恶棍流氓。哦,斯文!你是我们全战争学院游侠系的英雄。” 马尔斯的表情,极像追星族见到偶像的狂热表情,一脸真诚炽热的笑容,若不是有短剑指着他,恨不得立即扑上去将斯文身上的衣服全扒干净,打包回去做收藏。 “等等,你说的王后是怎么回事?我不记得自己答应过哪个该死国王的求婚。” 梁小夏刀锋划过马尔斯的腰际,掌握着分寸在他腰侧划出一圈细细的伤口,立即见血。她整个人慢慢从背后转向正面,短匕首抵在他的裤裆中间,眼神不善。 马尔斯的话,令她莫名烦躁,下手也狠了些。 “哦!是真的!我真的见到女王陛下了!日光垂怜,女王陛下和传闻中一样年轻美丽,强大聪慧。果然名不虚传,是高贵的精灵族女王啊!” 马尔斯捂着腰侧的伤口,想要单膝下跪,可在看到梁小夏一脸“说不清就等死吧”的表情后,悻悻保持着曲膝姿势,动作怪异地站在原地。被女王陛下用匕首抵着裤裆,大概连国王都没享受过如此特殊的待遇吧?想到这里,马尔斯嘴角又大大咧开,“吭哧吭哧”偷笑起来,得意洋洋的样子很是欠打。 梁小夏眼光一寒,匕首向前一顶,心中更是确定,这就是一个被孤岛生活憋坏,海水把脑子锈透的傻大个。 第一百七十七章必然 站在痛苦之外规劝受苦的人,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马尔斯被匕首顶着,脚底摩着地面缓慢后退。 他不想在这个荒岛上,被敬爱的王后变成“残疾人”。 “嗯…呃…王后陛下,您和国王陛下的感人故事已经传遍艾格玛瑞亚了。在听说您的事迹前,我从不知道精灵原来和人类一样,甚至比人类还要善良可爱。”他叽叽喳喳,兴高采烈,嘴巴一张一合,说个没完。 “都是玫缇斯那该死的费恩,破坏你们的好事,狠心拆散你们。费恩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王后陛下呀,我们都知道您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国王求婚是有苦衷的。请您答应国王的求婚,和我们回去吧。国王陛下真的很爱您,他一直在达拉姆等您。” 马尔斯崇敬而苦口婆心地劝慰梁小夏,东一句西一句,只弄得她更加混乱。 最后,马尔斯一握拳,脸上恶狠狠的,狰狞得都有些扭曲: “费恩那个恶棍,是全游侠系,全战争学院…不,是我们全国人民的公敌。敢和国王陛下抢我们敬爱的王后,破坏神圣美好的爱情,真是该扒皮拆骨!” 从马尔斯的叙述中。梁小夏得到的是一个类韩剧的狗血涕泪剧本。 隐瞒身份的精灵女王先后进入战争学院和贵族学院学习,在学校中多得英俊潇洒的昂撒学长照顾,两人日久生情,冲破种族阻隔,毅然决定在一起。 此时。第三者玫缇斯的国王费恩横插一脚,以向西方大陆精灵族发动战争为要挟,要求美丽的精灵族女王断绝与昂撒的联系并嫁给自己。聪慧的精灵女王虚与委蛇。在结婚典礼上一箭复仇,杀死费恩。费恩却转化为强大的邪恶法师,为充实力量大造杀戮。精灵女王为了艾格玛瑞亚人民和精灵族的安全。毅然远走。这对苦命的鸳鸯也无法再重逢。伤心欲绝的艾格玛瑞亚国王昂撒陛下整日握着半截丝带。茶饭不思,只能勉强打起精神治理国家。 艾格玛瑞亚人民不关心故事本身的漏洞百出,全心感动于痴情的国王与美丽的精灵凄美的爱情故事。梁小夏和费恩的事情,被编成了童话,被写成了小说,甚至被编成了游吟诗人传唱的诗歌,随着三弦琴清脆的声音,传遍大街小巷。赚取一把把感动同情的泪水。 她能想到昂撒为什么这么做。 好处显而易见,转移国内矛盾,迎娶民心。为自己的政治形象加分,帮助他迅速稳固王座位置。增加控制力,顺便逆转国内人民对精灵天生的敌对情绪,做到答应梁小夏的事情。 是啊,可以想见,她以后去艾格玛瑞亚必然会受到空前欢迎,每个精灵都会像关在笼子里的猴子一样,任人参观指评。 能够想明白原因,却不代表能够接受。以她的情感和婚姻做文章,尤其是她还被传成了精灵女王。西晶森林的女王陛下还活得好好的呢,谣言若是钻入女王陛下的耳朵,她就是被架在火上烤了。 “死胖子,我和你没完。” 梁小夏咒了一声,无奈地放下匕首,重新插回腿侧的口袋里,踹了马尔斯一脚:“带我去见樱桃小姐,别告诉我她已经被你们杀了。” “王后陛下的命令,莫敢不从。” 马尔斯鞠了一躬,恭敬地背起自己的弓箭,在前面引路,还要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确保他敬爱的王后和崇拜的英雄还跟在后面。 “再叫那个称呼,就向你的舌头告别。” 梁小夏刻意压低了清脆的声音,斯文走在旁边,缓慢地抽出短剑,随时准备出手。 “嗯,好的…王…”马尔斯捂住自己的嘴,脖子一缩,盯着斯文短剑锋锐的剑刃打了个哆嗦。 等在营地口的两个男人终于盼回来了马尔斯,还有两支马尔斯亲手射出命中咽喉的木箭。箭尾刻着游侠特有的花纹,被遮盖一半,留着另一半,沾着血,映在两人无法相信的瞳孔中。 “唔,请不要因此对我有偏见。这个岛上自有一套规则,他们并不算是我的伙伴。只能是临时凑在一起过罢了。既然您和您无畏的战士已经杀死了黑暗法师,我也就不需要再委屈自己了。” 马尔斯害怕梁小夏对他下手杀死自己的伙伴产生不好的影响,急忙解释。 山洞里很大,整个洞窟全天然形成,像一座复杂的地宫,逐渐向内行走,愈加开阔。只不过里面的气味不怎么好闻,梁小夏施展了一个闭气术,跟着马尔斯的背影向后走。 樱桃小姐在山洞最深处的一间粗陋石室中。石室地面上铺着厚厚一堆发霉的干草,洞顶还在滴水,落下的水打在两个浑身赤裸,满身青肿的女人身上。 两个女人脸颊都是肿着的,嘴角挂血,嘴里塞着两块常见的植物麻核,长发稀疏,看不清表情,一身累累伤痕,尤其是几个重点部位,更是紫红色惨不忍睹,倒在草地上,呼吸微弱。 如同两条被抛上岸,翻着白肚,在日光下曝晒两日开始发臭的死鱼,浑身散发绝望的气息。 樱桃小姐则只穿着一件内里的白衣,头发蓬乱,脸上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双手双脚反绑,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两个女人,瞳孔放大,就像是灵魂从躯体中被剥离开一样。 斯文跟在马尔斯后第一个进入石室。下意识地皱眉,用手捂住口鼻,然后在看清石室内的情况后,立即转身单手盖上梁小夏的眼睛。 “不要看。” 夏尔主人还是一只心思纯洁,连爱情都没体会过的小精灵。不能被里面的东西污了眼睛。 梁小夏从善如流,乖乖地闭着眼睛走出石室,顺着原路走出山洞。坐在洞口的大树下,任由马尔斯和斯文处理里面的糟粕。 不一会儿,斯文就单手扶着裹着毛毯的樱桃小姐出来了。樱桃小姐在斯文的搀扶下。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让去哪里就去哪里,看到梁小夏也没有任何反应。脱离搀扶后,直挺挺站在原地,对着远处发呆。 看样子,她受的刺激不轻。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估计脑海中,正在一遍遍重放她亲身经历的噩梦。 梁小夏没有任何安慰她的意思,樱桃小姐先推她下水。转头又用她做挡箭牌吸引黑暗法师明哲保身,她此时不落井下石就很不错了。如此照顾她,大部分是为了还她哥哥的情。权当用樱桃小姐的命。抵偿她偷走的一仓库粮食。 再说,她也实在不知道。遭受如此待遇的女子应该怎么安慰。说出来别扭苍白的话,还不如不说。 梁小夏扭头问脸色同样不佳的斯文:“马尔斯呢?” “去处理一些事情,顺便把沃尔夫放出来。” 斯文没告诉梁小夏,那两个女人清醒过来后,立即自尽了。眼睁睁看着石壁溅上两滩血,鲜红的血液在火把光照下暗得发黑,弄得他很不舒服。 梁小夏沉吟一声:“沃尔夫也在这个岛上?太巧了点吧?斯文,别告诉我命中注定什么的,有没有我能接受的解释?” “命运就是这样,星星运行的轨道是必然的。却也是从不间断的偶然。影响、碰撞、远离,无数个偶然促成必然,必然中又不断生出偶然。” 斯文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有些怀念他在马人族群中的平静生活。马人们和平而无纷争,一代代默默旁观世界沉浮,冷眼看着命运滚动,超然世外,从不干涉命运的运行。 可他此时想抽身已也不及了,他在命运的水潭中沉得太深,已经回不去了。马人的命运,甚至都背在他一个人身上,现实冷酷而残忍,一切都在默默发生,压力大得他喘不过气,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连命运的走向都不知道,只守着绝望的结果,又如何改变? 梁小夏感觉斯文似乎有些低落,伸手捋了捋斯文脑袋后的马尾辫,手指绷紧,在他脑壳上弹了一下。 “有事交给我操心就好。我是主人,不会看着你不管的。” 身旁的小精灵以严肃认真的表情,说得像保证书般郑重其事,话里沉甸甸的。可语气再怎么正经,一脸的稚气还是盖不掉。 斯文很不给面子地笑了,笑完后,只觉得内心柔软一片,踏实安定,心情好了很多。 马尔斯背着半死不活的沃尔夫回来了。 沃尔夫比他的妹妹惨多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他全身被雨水泡得湿漉漉的,棕色头发长得快披肩,两个青眼圈,鹰钩鼻也被打断了,身上挂着一块梁小夏最后见到他时穿着的衬衣,称为破布更合适。胳膊上腿上,处处都是伤痕,皮开肉绽,有几处被雨水泡得发白,还流着脓浆,蛆虫在里面钻来钻去,啃食着腐肉。 但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眸光清亮,吐出半口血,眯着眼睛对梁小夏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马尔斯,谢你了。要不是你替我做掩护,我早就死了。” “不客气。其实还是我对不起你,若不是我实力不足,你不会受那么多苦。” 沃尔夫一拐一瘸地从马尔斯背上下来,慢慢拉起自己呆傻的妹妹,搂入怀中,紧紧和她拥抱在一起。 樱桃小姐的双眼,终于缓慢恢复清明。她双手扒在哥哥的肩膀上,摸着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吸了一口气,放声大哭。哭声响彻云霄,似是要一口气发泄完内心所有的犹疑、不安、恐惧、绝望、痛苦。 最后,樱桃小姐哭累了。睡着了。 “我的预感是正确的,夏尔小姐,您果然在大海潮中活下来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来,塞姬多亏您的照顾,她肯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您才好。” 沃尔夫一边接受马尔斯的包扎治疗。一边和梁小夏聊天。 沃尔夫的经历也很曲折。他在海啸将要吞没月桂号前,启动了自己高价购买的防护法阵,罩住自己和其余六名船员。侥幸在船只解体前逃过一劫。几人被海浪推着,漂流几天后,到达这座荒岛。开始安定下来。 但在大海潮中遇难的船只太多。他们定居的荒岛前前后后总共迎击过三波在海潮中遇难,同样漂流上岛的进攻者,都被他们打退了。但第四波进攻者,也就是黑暗法师一行,他们无法抵抗,沃尔夫的手下为了活命而出卖他,却全都送了命。 沃尔夫急中生智,将错就错。以莫须有的粮食消息吊住黑暗法师的性子,令他不能加害自己,以苟延残喘。同时慢慢获得马尔斯的支持,等待机会。 “夏尔小姐。幸好你们来的及时。我大概估算过,能吃的水果和蔬菜,他们都摘干净了。幸存者太多,捕鱼作业的人又太少,岛上若再过一个月还没有粮食补充,这些人类就要互相残杀了。” 沃尔夫说起来,也心有余悸。他作为商人,计算心思非常敏感。若真的将黑暗法师逼急了却交不出粮食,他只能被做成肉干,进入同胞们的肚皮。 梁小夏则闷着没吭声,船上的粮食,都被她指使斯文装走了。虽然事从权宜,可在主人还活着的时候,她不告而取,对待沃尔夫也有些愧疚,终归不能理直气壮面对他。 “沃尔夫,我老早就想问你了,一直逮不到机会,”马尔斯在旁边用烧红的小铁夹夹出沃尔夫手臂伤口中,一条扭动的蛆。单手一甩,又去夹第二条,疼得沃尔夫咬牙切齿,牙龈几乎出血。 “咱们为什么都会漂到一个同一个岛上?又不是提前约好了开聚会,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一座小小的荒岛,先后迎来送走了大约五百多幸存者,几乎都是从玫缇斯出发的商船和奴隶船,几十条船上的幸存者在茫茫大海中散开,最后却全落在同一个不起眼的小岛上,事情说不出的怪异。沃尔夫的海上运输生意不少,论到航海经验,怎么都比整日厮混森林野外的马尔斯强,说不定能有些看法。 梁小夏和斯文也很关心这个问题。她最怕西西弗斯手底下的队长们阴魂不散,强力到能推动海啸来逼她就范。 她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想法。西西弗斯若真的能发动毁天灭地的地震海啸,早就称王称霸了,不会忍这么久才动弹。 沃尔夫单脚踩出,将身前的小块地方抹平,手里握着一根捡来的树枝,寥寥几笔画了个草图,指示大家过来看。 “大海潮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现在还是个迷。我没事的时候观测星星月亮,通过三个月亮在不同时期升起的夹角,计算出了咱们的位置。”沃尔夫的木棍一戳,指向他的草图中空无一物,表示大海的地方。 “这座岛,原本并不在这里。是从哪里来的,我也不太清楚。大海上的无名小岛多如尘埃,谁都数不清。我猜,脚下的荒岛,大约是被大海潮影响,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推来的。也正处在洋流必经的路上,才导致幸存者们糟糕地汇聚一堂。最开始我已经绕着岛探查过了,洋流在岛背后形成了两个漩涡,若不是大船,根本脱不出这座荒岛,只能围着它打转,最终被卷入漩涡,葬身鱼腹。” 沃尔夫手中的木棍又向上一划,一条笔直的直线指向他画的其他地方。 “如果大海潮没有影响其他岛屿,咱们离栈桥岛还有大约500海里。离西方大陆650海里。若是月桂号还在的话,最多四天便能到目的地了。”说到最后,沃尔夫唏嘘一声,沉默不语。 现在,他们被这五百海里孤立起来,只能等待命运的垂怜,或孤独终老。 “别那么悲观。大约,也许,我们还是能够重见天日的。” 梁小夏的安慰听起来很无力,沃尔夫也理所当然地没听进去。他只搀着自己的妹妹,和马尔斯重新回到山洞中休息,等养好身上的伤口再做打算。 几个人,便这么默契地在岛上住了下来,谁都没再提离开的事情。 梁小夏依旧带着斯文,住进他们最开始居住的小山洞。帕加由斯文指点着,开始学习剑术,琥珀每天天不亮,便飞到海滩边捡贝壳小虾吃。梁小夏则偶尔会消失一段时间,再出来后,便如同坐牢的囚犯,待在山洞里一步不出,握着铭文笔刻画各种古怪用途的铭文阵。 第达勒斯夫妇见到沃尔夫,高兴万分,虽然和梁小夏一行相处得不错,对着她也客气有加。却摸不清梁小夏的性子,又畏惧于她的杀伤力,更愿意亲近看起来绅士无害的沃尔夫先生。樱桃小姐从醒过来后,便紧紧缠着哥哥不放,一步都不离开,只偶尔偷偷出来看望过梁小夏两次,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扔下几捧水果,匆匆就跑。 这是变相的示好和道歉?梁小夏捻起一枚有些酸涩的果子,扔进嘴里嚼了两下。 第十二天,她要等的人终于到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同盟 烂肉还是割掉的好。 ——《猎人笔记》屠格涅夫 梁小夏设想过和鱼人族的见面场景,甚至还为此准备了许多品质不低的保湿露,来打动鱼人们的心房。 她却没想到,鱼人们需要的不是保湿露、金属铜矿、工农器具,而是疗伤药剂,大量的疗伤药剂。 当七八个身上满是伤口,拿着三叉戟护卫着他们中间奄奄一息的鱼人进入山洞后,梁小夏立即就认出来了来人。 “储君啊,我们先进入前面的山洞休息一下。只要坚持到明天,王的援军就会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内官的人鱼当先领路,见到山洞内居然有人,一愣后大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梁小夏压根听不懂那位鱼人在说什么,他说出来的话咕噜咕噜的,中间还有非常多高亢的杂音,超过了人类的听觉范畴,梁小夏听着也不舒服,急忙捂住小帕加的耳朵。 也许,下一阶段铭文阵应当研发语言转换功能?梁小夏单手抵着下巴坐在山洞里,友好地对着中间的鱼人一笑,尽量将大路通用语说得缓慢: “蒂法,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两年前,正是蒂法驾着海牛,穿越大海将她们一家送到艾格玛瑞亚。鱼人的生命流逝速率和精灵极大不同。两年不见,蒂法看起来老了很多,一身伤病中仍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身材也高大魁梧许多,再不是当初青涩阳光的鱼人小伙子了。 “对我们鱼人来说。很久了。真意外在这里见到你。尊父母呢?”蒂法推开搀扶他的侍从,坚持挺直脊背站在梁小夏对面,在表达友善态度的时候。尽量不堕鱼人储君的威严。 “他们和我分开走了。”梁小夏不想多谈这个问题,向斯文使了个眼色,斯文从口袋中掏出一瓶保湿露。一瓶疗伤药剂。递入跟在蒂法身前的内官手中。 鱼人们见此,脸上都有些鄙夷不屑。只有一瓶小小的保湿露,勉强也只够储君一个人使用,疗伤药剂也那么少,精灵真是小气。 内官则在验查过药剂后,向梁小夏感激地点了点头。对方不问他们遭遇了什么,直接送药示好,本身就是表达一种态度立场。更何况储君的伤势的确严重。手上的药剂好歹能解燃眉之急。 待到他将手中的保湿露打开,递给蒂法时,才真正大吃一惊。 水元素气息浓郁得他误以为自己快要身处海底身处。全身被水包围淹没,极大地缓解了他在干燥陆地上的痛苦。 蒂法没有太多惊讶。只是小小抿了一口保湿露,精神一震,夸赞到:“尊父亲的制药水平,又精进了。” 一瓶保湿露,恰好够所有鱼人每人一口。等瓶子空空后,鱼人们再看梁小夏的眼光,彻底不一样了。 她难道和储君一样,在精灵族中也有尊贵身份吗?但是没听说精灵族有立储的习惯啊? “发生了什么事,蒂法?”梁小夏眼神示意,看着蒂法单手摸在自己一片被砍翻的鳞片上,直接用手撕下来,鲜血四溅。 跟在蒂法身前的内官很为难,不知该怎么说。蒂法倒是很大方,拧着眉直说到: “我们正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海族战争。” 大海潮前,深蓝人鱼部落勾结玫缇斯,几乎出卖了其地盘下的所有利益,之后借助玫缇斯的物资帮助,频繁发动海洋战争,两年内连续吞并了人鱼群岛附近几十个大大小小的人鱼部落,一跃成为人鱼族中的海洋霸主,同时更加肆无忌惮地对鱼人发动挑衅,不断蚕食鱼人族的地盘。 鱼人们的性格本就暴躁,受到他们一向看不起的人鱼们的挑衅,更是奋起反攻。鱼人部落在最开始被深蓝人鱼分化势力,打掉几个后,结成暂时联盟。他们蔚蓝,就成了暂时联盟军的领军。 两年内,联盟军和深蓝部落大小战斗不下几百场。蔚蓝鱼人英勇善战,深蓝人鱼有神秘势力在背后支持,勉强斗得旗鼓相当,却也死伤无数。 直到四个月前的大海潮,在海底形成了一块喷发岩浆的巨大断层,断层非常不幸地落在联盟军的地盘上,高热海水直接将联盟军的地盘裂成两块,互相之间无法联合。联盟军的情况愈加恶劣。更有一些鱼人见情况不对,转头投靠了和他们敌对的人鱼。联盟内部分崩离析,只剩下几个大的鱼人部落力挽狂澜。 海中两大种族,人鱼和鱼人的对抗,立即变成了鱼人的内战,他们鱼人部落自相残杀,人鱼则远远在后面看好戏。 他们蔚蓝鱼人部落的储君一共二十六个,四个月连续战争下来,死得几乎只剩下蒂法一个。幸好他的爷爷蒂莫西手里还有一支三万鱼人的海族部队,绕过大断层,正向他的方向赶来营救。 “最近一个月,情况更糟糕了。我们在海底发现了一种怪物,长着鱼人的样子,却如何杀都杀不死。我手下的部队,有一半都是被那种怪物杀死的。南方大陆附近的海水,几乎都被这种怪物染成了黑色。水也变得剧毒无比,浸泡在里面三分钟,就会变成同样的怪物。”蒂法撩开自己的衣服,他的肚子上,一块巨大的黑色的伤口几乎烫掉了腹部所有的鳞片,隐约的黑色细线在皮肤下不停绕动,破坏他的身体。 “幸好那些怪物的速度不快,出了水也会死。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蒂法故作轻松地说到。末了又补充一句:“还要谢谢你们的精灵女王,她虽然没有答应和爷爷的联盟,却实在提供了很多帮助。” 梁小夏听蒂法说完,一直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属于精灵特有的淡淡香气,令人鱼们内心安定。 形势居然已经变得如此严重。西西弗斯只占有玫缇斯不满足,居然还将手伸向大海。这样看来,他染指西晶森林。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还有她手底下的护卫队队长,跗骨之蛆般令人麻烦,那问题也不能再拖着不解决了。 手指规律地敲打腿面。梁小夏有将近半个小时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飞猫琥珀围在她脚底下转了两圈。又蹭在蒂法腿上转了一圈,脑袋不停地蹭他蹼状脚背。蒂法全身的鱼腥味,令琥珀欣喜若狂,无法自已。 最终,梁小夏放在双腿上的手猛然捏紧,沉声说道: “蒂法,我们结盟吧。” 蒂法一愣,没想到梁小夏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精灵女王陛下的意思?” “我只能代表我自己。我没有权利替整个族群做出决定。”梁小夏看到蒂法脸上划过的失望之色,自信一笑:“但是,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相信我。” “好吧,我相信你。” 蒂法嘴上如此说。内心却不以为然。一个几十岁的小精灵,即便是有药剂大师的父亲在背后支持,又能做什么事情? 不管怎样,危机时刻,每多一分助力都是好的。他还没有摆脱危险,蒂法想到不紧不慢吊在自己身后的千人鱼人部队,戏弄猎物般看着他不断逃跑,便觉得自己被羞辱到了骨子里,恨得牙痒痒。 梁小夏又向蒂法询问了一些细节,眉头紧皱。蒂法,大概是被当成了鱼饵,用来钓蒂莫西那条大鱼。他们将要面对的,也不可能仅仅是一千多的武装鱼人,应该还有后手。 “当务之急,是先保住你的命。让蔚蓝部落不至于断了传承。然后再伺机脱困,甚至反攻。我想,对此你应该没有意见。” 梁小夏没有一丁点面对蔚蓝部落储君的自觉与恭敬,直接将对方划为与自己平等的地位。和镜月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她也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些对方说话做事的脾性,不愿甘居人下。 蒂法觉得梁小夏的口气有些大,却也忍着没表示什么。精灵就是这样,说什么都有一股子理所当然的味道在里面,他也见怪不怪了。 但跟在蒂法身后的几个鱼人随从,脾气就没那么好了,几人均对梁小夏面有怒色,跟在蒂法身边的内官也忍不住讥讽一句: “好大的口气。你以为自己是谁?海洋霸主?” 蒂法一个手势压制住内官,问梁小夏:“你有什么好办法没?” 梁小夏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将蒂法从头打量到脚: “我有个办法,可惜不太好,甚至还有点痛苦。不过,从一劳永逸的角度讲,倒可以称得上是个好办法。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了了。” “你要干什么?” 内官看到梁小夏嘴角边挂的笑容,心里不安一跳,正欲挡在储君身前,突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其他鱼人也都感到头晕目眩,身体发软。蒂法眼看着随从全部倒在山洞里,紧张地握紧手中的海矛,自己却也感到脑袋发懵,双腿使不上力气,噗通一声跪在地下,趴在地上晕了过去。 临昏迷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这次真的完了。” 她给蒂法的保湿露和治疗药剂都没有问题,不过其中一味药剂和月光花花粉会起冲突,综合在一起,便是一副效力极强的催眠药剂。父亲教过,无法掌控的对象,一定要先控制在手中。 梁小夏招招手,琥珀便跳回她的怀抱。她从琥珀翅膀下面解下一个小袋子,收回手中。笑吟吟地看着满地鱼人: “病人,就该有病人的自觉。” 第一百七十九章全歼 现实生活中不能保持一块洁白无瑕疵的净土。要是想认真完成一项事业,为人既要灵活,又要有一副铁石心肠。 ——《一幅画》 梁小夏在处理完蒂法一行鱼人后,又去拜访了住在瀑布后的沃尔夫,简单说了一下可能即将发生的鱼人攻岛,送给沃尔夫他们一条体型不小的船,几个人便在梁小夏目光中满满的催促中急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那条船够坐三十个人,足够脱离海流,有沃尔夫那个老油条和马尔斯护航,大致上不会出什么问题。 主要是接下来的事情,实在不适合他们参与。梁小夏身上的秘密太多,不能暴露在他们面前。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王…呃,夏尔小姐。”马尔斯在要到斯文的签名后,依旧舍不得放开他们。 “是啊,夏尔,和我们一起去栈桥岛吧,我在那边还有些关系,能送你们回西方大陆。”沃尔夫也希望梁小夏一同出发。 甚至第达勒斯夫妇和樱桃小姐,都对她很不舍。梁小夏在他们心中,是一个残忍、嗜杀,却出奇地冷静与机智的精灵,善良时春风般温暖,下起狠手也毫不留情。令他们心生好感的同时,又不禁有些畏惧。 “不了,我还要等几个老朋友。很久没见他们了,我可是想念得紧啊。”梁小夏的尾音上翘,话语里意味深长。 “咱们以后。有缘还会再见的。我和第达勒斯先生,还有一笔交易没做完呢。”梁小夏又送了几个人一些物资,眼看着沃尔夫扬起帆。小船缓慢离开岛屿。 以沃尔夫和人鱼们的交情,还不至于为难他,梁小夏半点都不担心。 “你长大了。”脑海里。镜月漠然的声音传入。 “多谢夸奖。镜月大人。我接下来能学习操控遗弃神殿的铭文了吗?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梁小夏手指摩挲上编在发丝中间长长的发带,站在礁石上喃喃自语。斯文看着她的样子,眼底划过一丝光亮。 夏尔主人,对待她头上的丝带太特别了。从不离身,即使从头上卸下来,也要系在手腕上,从不收入空间装备中。 那条丝带,到底有什么秘密?重要到还要对他保密? “可以。等你真正掌握遗弃铭文。才能称得上有一战之力。” 镜月毫不留情地打击她。 …… “我从不畏惧困难,我从不害怕黑暗,我从不漠视危险。我在海洋中。我在海洋中…大海亲吻我,大海拥抱我。给予我最深刻的爱与最柔软的拥抱…” 几尾人鱼在月光照耀下浮出海面,歌声飘渺空灵,柔软舒缓,仿佛要和海面上揉碎了的月光融化在一起,难分彼此。 但是,他们手上冰冷的海矛,和海面上浮现出越来越多的湿漉漉的脑袋,使得歌声中杂着一抹难辨的冷硬与杀气。 领头的人鱼歌声陡然上扬,尖锐刺耳,她高举手中银色的三叉戟,向夜色中沉寂宁静的小岛一挥。 “沉沉浮浮,血水泪水,最终都将融入海洋,不留痕迹,不留痕迹…” 歌曲的节奏逐渐加快,鱼人们拿着武器,踩上沙滩,人鱼则在浅滩中游弋,张开巨大的包围网,将整个荒岛困拢在其中。 沙滩上燃着巨大的篝火,干裂的木柴噼啪作响,浓烟冲天,火光炽热,照得整个沙滩如同白昼,火坑旁边,蒂法和他的侍从们握着武器,惶恐地等待曾经的盟友,今日的敌人进攻。 一个女性人鱼从大片鱼人的队伍中走出,她一头漂亮的,融化金子般柔软的长发,尾巴也不同普通的人鱼,纯金色的鳞片在月光下闪闪发光。鱼尾似乎是使用了某种变形法术,变成了两条分开的,能够在陆地上行走的尾巴,别扭无比。 梁小夏若在此,就能认出这个人鱼,正是深蓝人鱼部落,曾经嘲笑过她的欧西里斯众多妻妾之一。 此刻,那被簇拥的人鱼一脸不自量力的嘲弄,扬着头捂嘴轻笑: “蒂法,你这个蠢货!你以为点了火焰我们就会怕你吗?我们受到伟大的永生之神庇佑,再也不惧怕任何伤害,更何况小小的火焰?” “和你该死的神一起下地狱去吧。”蒂法全身闪过一道隐晦的深蓝色暗光,在旁边耀眼的火堆下极难分辨,他一气投出手中的鱼骨矛,一枪刺中鱼人身边的护卫的鱼人。 鱼骨枪头从鱼人身前扎入,身后穿出,瞬间毙命。倒下的鱼人霎时引起进攻队伍中一阵慌乱。 金发鱼人脸色不善,尖啸一声,她身边的队伍立即安静下来。 “何必呢?蒂法,这座岛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你一个人再厉害,顶多杀两条杂鱼罢了。归顺了我们深蓝,配合我们杀了蒂莫西那个糟老头,你还是能做蔚蓝的族长的。崇高的永生之神,会不计前嫌接受你的归顺的。来吧,蒂法,和我们一起投入永生之神的怀抱,享有永远的寿命吧。” “永生之神——去死。” 蒂法从随从手中接过第二根鱼骨矛,又一矛扔出,扎透金发人鱼身边另一个护卫。 这示威般的举动,更似心虚的负隅顽抗,金发人鱼再好的耐性也禁不住他不停挑衅,对着蒂法回敬一矛,却被他轻松躲过,扎到沙地上。 “不知死活!我先杀了你。再宰了蒂莫西,到时候送你们两个一起去地狱见面!” 金发人鱼一矛射空,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放声发出一吼刺耳的尖叫。她身后的鱼人们一拥而上。缓慢将蒂法包围起来。 蒂法和他的几名随从身上,都有梁小夏亲手画上的防御铭文阵。铭文阵改良后,还能自主吸收空气中的水分。保持他们身体湿润,使得他们战力不减。 相比较下,金发人鱼率领的鱼人们上岸后本就有些衰弱。再站得离火堆近了。全身炙烤得痛苦难受,浑身干燥无力,被蒂法一群两三下就干掉了好几个人。 “噗刺”一声钝响,蒂法抽出刺入敌人体内的长矛,带出破碎的鳞片和鲜血,溅在他脸上,蒂法手下不带停顿,又将锐利的矛头砸向从他侧面包围过来的两个鱼人。长矛迅速如惊蛇。从鱼人眼窝中扎入,脑后穿出。 战斗中,蒂法几乎一个人得同时面对四五个鱼人围攻。身前倒了好几具尸体。长矛上积了一层鲜红的肉屑,下手狠辣。招招见血。 除了蒂法,他的随从们也受到四面八方的鱼人围攻,身上添了好几处伤,不多一会儿就有些坚持不住了。 “储君小心!” 鱼人随从大喊一声,蒂法感觉到脑后一阵冷风,立即下蹲,肩膀上被飞来的长矛刺破,扎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他们杀死了二十多个鱼人没解决问题,沙滩上黑压压一片,还有鱼人源源不断从水中涌出,登岸朝着他们杀过来。 “全部撤退!向山林里走!” 蒂法受伤后,惊慌失措,单手捂着伤口,连手上的矛也不要了,急切地在随从的护卫下向灌木丛中逃去,在沙滩上留下一地血迹。 “给我追!谁杀了蒂法,奖励珍珠五千颗,妻妾三个!杀他的随从,奖励珍珠五百颗!把蒂法的头给我割下来,眼珠挖出来,我要吃用他做的菜!” 金发人鱼恶毒的赏令,使得她身边的鱼人们都欢呼一声,也顾不上身处陆地,撒开脚丫子就向灌木丛中追赶。 她悬赏的声音很大,甚至有些泡在海水中的人鱼都按耐不住,急忙喝下一瓶药水,变化出勉强行走的双腿后急切上岸。只留二十来个人鱼,粗大的尾巴在海上拍打着水花,一脸羡慕地观望。 沙滩上跑得不剩下一个人影,蒂法在随从护卫下慌乱逃跑,朝着密林里钻,追逐的鱼人们顾不上脚掌踩在粗糙干燥的山石上被割裂的痛苦,哇哇大叫着向他追来。 “该死的,都是一伙忘恩负义的杂种。”护在蒂法身边的内官看着吊在身后,甩都甩不开的追兵,忍不住大骂一句。 蒂法冷哼一声:“鱼人族的脸,都被这些吃里爬外的败类丢干净了。你了解他们还不够多吗?没事,只要撑过这一时,等爷爷的援兵一到,我亲手送他们喂鱼。” “储君啊,那个精灵真的可靠吗?不如我们就这么走了吧。留得命在,总有和王汇合的一天。拖累得您又受伤,她的计划若不成功,该怎么办?”内官担忧得比较多,禁不住再一次开口劝阻蒂法。 “她的计划若真不成,咱们再走也不迟。”蒂法的话音还未落,身后立即响起鱼人随从大片惊呼。 “有埋伏——啊——” 方圆千米的沼泽,就像凭空冒出来的,所有追在身后的鱼人都被泥沼困住,双脚缓慢下陷。 一只追在最前面的鱼人胸口扎透一尾羽箭,身子在不知何时出现的泥沼中下陷,手指紧紧扒着旁边的灌木,不停挣扎。 泥沼上方,森林火焰冲天而起,荒岛上滴出桐油的树木点火即燃,化作一棵棵巨大的火把,将陷入泥沼的鱼人烧得全身焦黑发臭。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火光照在蒂法脸上,吓得他们嘴巴大张,说不出话来。 金发人鱼也被困其中,漂亮的长发落下两滴树木分泌的桐油,烧得惨烈。沼泽表面被热浪烤得龟裂,她猛力踢动双腿,从沼泽中跑出,还未前进两步,就被绊倒在地下,磕得白嫩的脸上蹭出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蒂法堪堪逃出火焰边缘,爬上乱石山丘,从上向下看,瀑布小径前的灌木林,全烧成一片炼狱火海。即便身上有铭文阵加持,他都觉得全身虚弱干渴,喉咙里紧得不停咽口水。 他再也说不出来质疑梁小夏的话,心里的最后一点不服,也随着整个荒岛的燃烧而烟消云散。 第一百八十章扫尾 将无法实现之事付诸实现正是非凡毅力的真正标志。 ——《拜占庭的陷落》茨威格 蒂法和他的随从,在乱石堆砌的荒山顶上找到了梁小夏。 她单手握弓,眯着眼睛远望火海中被困的一个个小黑点,出手很慢,银色的箭矢待完全瞄准,三个呼吸后才会射出一箭。每一箭射出,她也不看结果,直接凝聚出新的箭支,瞄准下一个目标。 四千米! 蒂法站在大石头上向下看,四千米的直线距离,除了一大片烧得通红的火光,滚烫黑烟和焦黑的树丛,什么都看不见。他甚至看不见远远拉成小点,身处火海的敌人。 这个精灵,到底是什么人物?蒂法记得,两年前他送对方过海的时候,她还像个普通的小孩子,蹦蹦跳跳缠着父母要吃零食逛街,会缠着他叫他“蒂法哥哥”,要他不停地讲有趣的故事,只是一个睁着大眼睛,对外界事物颇为好奇的圆脸小姑娘。 两年过去,却变得如此可怕恐怖,杀人不眨眼,狠毒不留情。每一箭射出,手不抖,心也不慌,沉稳平常得如同呼吸般自然。 若不是箭支发动那一刻她身上明显散逸出一星杀气,蒂法都以为她不过是在胡乱射箭练着玩。 梁小夏耳朵动了动。视线从瞄准的弓上移开,向着蒂法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又重新开始射箭。 “我看她是装样子呢吧,这么远。能看见什么?说不定箭都扎空了。”蒂法身后,一个受伤颇重的鱼人随从咕哝一声,梁小夏轻轻瞥他一眼。立刻不再言语。 “烟雾太浓,眼睛的确看不见。” 梁小夏又射了十几支箭,放下弓。开口说到。在听到一声轻蔑的哼声后。又解释到:“所以,我用心去看,而不是用眼睛。” 夜间的能见度低,又烧着大火,梁小夏若不突破箭意,顶多能射中两千米外的目标,还只有一半把握。但突破箭意后,她的精神力变成了第二眼睛。与智慧之脑配合,能让她模糊感觉到目标的存在,将距离拉伸至四千米。 即使是这样。也还是只能射中一半。箭支飞过三千米后,她对意念箭的控制力会猛地下降一个台阶。耗费极大力气,才能微调一丁点方向。 这样奇异的练习,却最大程度锻炼了她对精神力的操控熟练度。过去,面对庞大的精神之海,她用得浪费,一桶一桶向外泼,现在经过练习,已经开始向小勺方向发展。 “还不是多此一举,烧都烧了,又射箭干什么。” 鱼人们震惊于她的毒辣,泥沼火烧不足,居然一个不留,还挨个用箭射死。她将鱼人都当成什么?射击玩具吗?虽然那些鱼人背叛了蔚蓝联盟,但毕竟是同族,就这么轻易被外族的精灵戏弄死了,刚刚才死里逃生的鱼人们又有些愤怒与悲凉。 “替他们减轻些痛苦。” 梁小夏最后警告地看了一眼不停出言挑刺的鱼人随从,转头又望向山下大片的火海。杀戮左眼突突地跳,血红色世界中,蒸腾的血焰与黑气冲天而起,一滴滴汇聚到时俟中央的宝石上,乐得时俟不停笑着大叫“好吃好吃,还要还要”。 一个小黑点正扛着什么快速上山,墨绿色身形轻捷地在山石间跳跃,马尾一甩一甩,正是斯文。 “夏尔小姐,你们精灵不是非常尊重自然,爱好和平与生命么?为什么…” 为什么还会残忍地烧掉整片灌木林,将他的同族全做成烟熏烤鱼。 蒂法咽下去半句话,怔怔看着她,等待答案。 “下面的桐油灌木林被泥沼护住了大部分灌木的根系,损伤不会太严重。今年烧掉一部分易燃的干枝,明年他们会长得更好。我们从不会肆意破坏自然,我是精灵,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她很明白蒂法还想问什么,继续解释到: “有些问题,善良与仁慈无法解决,只有诉诸于铁与血,才能决断。你若是想要继续逃窜,最终陷入绝路,连累死蒂莫西,我没意见。至于重新收复他们?我们都知道,那不是什么聪明的决策。” 梁小夏戳破蒂法最后一点小心思,手指抚摸过时俟银色缠花表面,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捉摸不透。 “我明白了。” 蒂法重重吐出一口气,他没问梁小夏是如何招出这么大片的泥沼,也没问她是怎么点的火。他只要知道,那小精灵很强大,足够做他们蔚蓝联盟的盟友,那就够了。 “我,蒂法,西海蔚蓝部落储君,代表我们的部落,以及蔚蓝最高的王蒂莫西,与您,西晶部落夏尔西摩曼,结成永久同盟。同攻同守,共存共亡。此约立下,即刻生效,直至蔚蓝覆灭。” 内官拿出一只绑在腰上的长角海螺,蒂法将海螺举起,长长短短地吹了起来。呜呜的声音从高山顶荡开,远远传了出去。他吹完海螺后,又和梁小夏握了握手,交给她一颗镶嵌在贝壳中央的六棱形蔚蓝色宝石,露出一丝善意的微笑。 梁小夏不知道该送什么合适的信物给蒂法,最后拧着眉,尴尬地从臂环里抽出一根巨大的黄金三叉戟递给他:“就用这个做凭证吧。希望你不会早死。” 正是金铃的成名作和毁名作,全称“海洋之母的诅咒三叉戟”,长戟高达两米,两侧外弯的尖刺成波浪状。戟刃蓝墨色,冰冷坚硬。这柄长戟,莫名害死了一代又一代人鱼族长,却令所有人鱼勇士都趋之若鹜。 三叉戟上的诅咒,在金铃研究得差不多后。被时俟吃了。可梁小夏也不保证时俟有没有将诅咒吃干净,万一真的将蒂法克死了,她也会觉得头疼。 话说出来不伦不类的。感觉像是在咒蒂法,鱼人们却顾不上计较,视线都被这柄长戟吸引走了。大气都不敢喘。愣愣看着交到蒂法手里的长戟,眼中闪过狂喜、痴迷、畏惧种种神色。 “真的是诅咒三叉戟!看,握柄上还有金铃大师的刻字,是真货!不敢相信,人鱼族失踪百年的三叉戟。居然会落到我手里?!” 蒂法心中无声呐喊,双手紧紧捏着细长的三叉戟杆,激动得双手颤抖。 传说中,只有真正的海洋勇士才能驾驭这柄狂傲不逊的三叉戟。被它认定为懦弱胆小的使用者。都会被三叉戟无情地杀死。这是一柄高傲的、威力巨大的三叉戟,甚至有传说,拥有这柄三叉戟。就能真正统治海洋。 鱼人们将蒂法围在中间,直接跪在他身下。不停匍匐鞠躬,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蒂法的内官甚至激动得流出两滴泪水,巨大的鱼泡样眼睛划过两道银光,看得梁小夏一身疙瘩起。 梁小夏不太了解海族对这柄三叉戟的狂热追求,为什么所有鱼人见到这柄三叉戟,就好像看到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般激动无法自已?说到底,那不过是一柄造型华丽,有些历史的三叉戟而已。 “这信物太贵重了,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蒂法脸有些红,激动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连脸上的鳞片都有点红。直到这时候,梁小夏才从他身上找到点当年阳光腼腆的影子。 斯文背着满身伤口的金发人鱼上山,将昏迷的人鱼交给还在未完全平静下来的蒂法。有些话梁小夏不好说,斯文劝告起来却能少些阻碍: “恕我直言,你对这柄三叉戟的期望太高了。不管它的附加意义是什么,它也只是一柄三叉戟,既不能帮你脱困,也不能拯救你的联盟。甚至暴露后,还会拖累你陷入危险。” “是啊,还不到放松的时候。”蒂法正色道。 他接过金发人鱼,向梁小夏和斯文致意,跟着随从拖下去拷问金发人鱼。 “储君…” 几个鱼人护卫在身侧,内官跟在蒂法身边,张了两次口,欲言又止。 他跟在储君身边一年,换做鱼人的纪年法,相当于十年漫长时间。只在今天晚上,储君表现出极大的决断与英勇,几乎是不和他商量就擅自与精灵结盟。 储君开始真正展示出的魄力,他本应当高兴才是,却又觉得有些不安。那个精灵,对储君的影响力太过强大了一些,从头到尾,他们几个都在被那小矮个牵着鼻子走。 小精灵以一种沉默,却强而有力的姿态,撕开他们的困局,先是对他们示好,麻痹几人的敌意,又强硬地给他们所有鱼人全身纹上了神秘的图案,令他们实力大涨,完全克服鱼人踏上陆地的不适。最后居然放火烧了整座岛,为了防止追兵逃脱,还召唤出陷阱沼泽,除了海里的人鱼没有除掉外,一晚上就烧死了将近千人,真正是滴水不漏,下手毫不留情。 她展现出的智计与谋算,都让内官深深的忌惮。 蒂法盯着岛上逐渐熄灭的火焰,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内官说: “爷爷说过,勇气与实力,决定一个战士的道路能走多远;但智慧与远见,却能决定道路的正确与否。若路选错了,走得再远,最终也只会失败。 我没有爷爷他的智慧与远见,所以我选择参照与联合真正有智慧的人。你看吧,我有预感,她不会让我们失望的,说不定还会带来更多的惊喜。” 蒂法的手杖摩挲过三叉戟的戟刃,重重拍了拍内官的肩膀,深深吸了一口夜空中带着海腥焦糊味道的空气。 “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研究我身上的图案。只要能研究出它,我们就能打造一支海陆无阻的强大部队。” 第一百八十一章血海 让死人去埋葬死人吧,我们既然有生命,我们就应当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幸福。 ——《战争与和平》 离荒岛二十海里远,深深潜入冰冷的海水,向下笔直游弋四十米,破碎的珊瑚散落海床。断裂的珊瑚枝节已经失去原本光鲜颜色,如同石头般被海中飘荡的水藻和碎沙覆盖,形成一片广袤黑暗的珊瑚坟墓,沿着海床起伏,绵延向远方。 珊瑚礁上面,没有一只游鱼,贝类紧紧缩了壳,虾蟹全部躲入缝隙。深沉海水两边,各有两支海族大军对立。 黑压压成片的人鱼、鱼人遮住了海面上投下的月光,乌云般覆盖珊瑚海床,搅动得海水浑浊一片,排成整列方阵,双手攥紧武器,隔着几十米远,严阵以待。 蔚蓝部落族长蒂莫西捏紧双拳,他看起来至少有七十岁,可全身覆盖鳞片的肌肉一块块鼓起,脑袋顶光秃秃的,苍白色与青灰色交杂的鳞片覆盖全身,一双冷厉的眼没有半点浑浊与迟钝。蒂莫西夹紧双腿,骑在一头体型庞大,不停凶狠扭动头部的双尾鱼身上,他身后还跟了五百个强壮的鱼人士兵,每只鱼人胯下,都骑着一只满口尖牙的双尾鱼。 鱼人的队伍严阵以待。队伍里没有一只鱼人出声,寂静得可怕,如同一条盘旋身体,准备随时伸展绞碎猎物的巨蟒,吐着森寒的信子。冷冷盯着敌人。 蒂莫西沉着脸看着对面,杀气在海水中肆意蔓延。 深蓝部落族长欧西里斯甩了甩尾巴,胳膊搭在珊瑚王座扶手上。单手撑着脸,身边还有两位美人鱼殷勤服侍。他的王座由四个人鱼力士抬着,稳稳悬浮在海中。悠闲得如同出城巡游的国王。 在欧西里斯身后。数量更多的人鱼和鱼人士兵蓄势待发,分成几十个方阵,一眼望不到边际。他的队伍弯成弧形,隐隐有包围吞吃蒂莫西的趋势。 欧西里斯手指在下巴上缓慢捻动,最后挥开几乎半趴在自己身上的美人鱼,从王座上站起。 “蒂莫西,老朋友见面,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想走吗?” “欧西里斯你个卖族求荣的孬种。和你讲话丢我的人——” 蒂莫西中气十足,大吼一声,声音在海水中清楚传出很远。跟在蒂莫西身后的鱼人们也举着武器。上下挥舞,大声起哄。 “孬种——” “软蛋——” “投靠人类的胆小鬼——” 海水更加浑浊了。 欧西里斯一掌拍在自己的王座上。座位扶手瞬时被拍出一块裂痕。 蒂莫西的话却还没结束,单手一压,继续对着欧西里斯吼到: “你投靠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见鬼的神,自己羞辱自己,我没意见。可别想着玷污我们鱼人的荣耀。 我们鱼人族真正勇猛的战士绝不会,不会跟在你身后,给外族的混蛋舔屁股!我们丢不起那人!鱼人的战士,宁可战死到最后一刻,宁可流光身上的血,也绝不屈服,绝不投降!” 跟在欧西里斯身后叛变的鱼人们,听到蒂莫西的话,都羞愧地低下了头,无颜面对曾经的战友。 “同胞们,回来吧!难道你们已经忘记了我们曾经并肩战斗联手抗敌的日子吗?我们过得艰苦,我们时刻面对死亡,可我们活得有自尊!难道你们想被人鱼骑在头上,当一辈子奴隶吗?他们凭什么命令你们,凭什么让你们低下高贵的头颅卑躬屈膝!难道就凭欧西里斯口中那个缩头缩脑,连面都不敢露的狗屁神吗?来吧,和我走到最后,即使付出生命和鲜血,换取一个机会,一个能抬起头活着,无愧于自己的机会! 我以蔚蓝的信誉保证,只要你们回来,我们还是好兄弟,好战友。” 蒂莫西脸涨得通红,怒吼声在水波中不停回荡。欧西里斯身后的鱼人队伍顿时骚动,议论声不绝,鱼人们交头接耳低声讨论,犹豫不决。甚至有两个鱼人当场就想转换阵营,向蒂莫西游去。 欧西里斯“啪”一声捏断了王座扶手,扬起脖子长长尖啸。他的喉咙低沉,发出的声音却尖锐刺耳得让人痛苦。如金属不断碰撞摩擦的啸声痛得他身后的鱼人们丢下了武器,捂住耳朵,不堪忍受。 欧西里斯闭嘴后,缓慢游上队伍上方,冷眼俯视差点哗变队伍。 “蒂莫西,别费口舌了。你不过区区一万人的队伍,如何与我五万大军抗衡?鱼人跟着我,至少还能活下去,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跟着你,他们休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你们蔚蓝唯一的王储已经死了,你赶着去救他也没有意义,还是放下手中的武器,跟我回去朝拜万能的永生之神吧。神会赐予你不死身躯。那时,你会感谢我的。” 欧西里斯的目的只有一个,拖住蒂莫西的营救军队,等到他们蔚蓝仅剩的继承人死掉,联盟不攻自破。 蒂莫西见离间不成,也不和欧西里斯废话,骑在双尾鱼身上,举起手臂,猛然放平前指。 “全员——冲锋——” “冲锋——” 海水发出阵阵颤鸣,海床下的泥沙被搅动浮起,两道黑色的三角形洪流对撞俯冲,狠狠撞在一起,绞缠厮杀。 蒂莫西当先冲入战阵,狠狠撞在他面前的一个鱼人身上,撞得鱼人全身痛苦颤动。他一拳下去,将鱼人的头颅砸入胸膛。血水瞬间从鱼人身上涌出。蒂莫西骑下的双尾鱼也狠辣凶猛,大口一张,咬在旁边一只企图进攻的漂亮的人鱼身上,身子一扭,直接将人鱼的尾巴撕扯成两半。大嘴一张,将人鱼小半条尾巴吃了进去。 蒂莫西身后的五百鱼人紧跟,每人手上的长戟长剑都在挥动。每一刺下去,都正中心窝。五百人的队伍真正如同一只海中凶猛的双尾鲛鲨,张开尖利嘴牙。将敌军防线撕开一条口子。 欧西里斯摇摆着尾巴。眼见蒂莫西的先锋阵凶猛,提起一柄青色的三叉戟,远远投掷出去。长长的三叉戟划破海水,直插蒂莫西身后一位鱼人战士的腹部,将他从双尾鱼身上打落下来。 “给我拦住他们!决不能放他们过去!” “快走,别逗留,先去寻找蒂法,一定要保护好他!”蒂莫西双拳挥舞。撞开两个敌人,拔下插在随从战士身上的三叉戟,又对着欧西里斯丢了回去。 欧西里斯侧身避开对着脸飞过来的三叉戟。面沉如土,嗓子里发出一阵短啸。大军后面,三十个长相妖异绝美,长发旖旎的美人鱼从大军中游出,跟着他一起高声歌唱。 “快堵耳朵,是鱼人的音波攻击!” 蒂莫西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趴在双尾鱼身上。 刺耳滑音的歌声令在场所有的听众心绞痛苦,耳朵里如同插入两把钢刀,不停往复穿插,头疼欲裂。 蒂莫西咬牙硬挺,他身下的双尾鱼却抗不过。巨大的身躯不停扭动,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突然脱离蒂莫西的驾驭,冲入正在歌唱的美人鱼群中,张口连着咬死三只高歌的人鱼。双尾鱼在身上又添了几十道伤口后,被欧西里斯一戟从大口中戳入,连背戳出。鲜血瞬时染红了视野。 双尾鱼的尾巴慢慢停止摆动,最后挣扎着地回头,巨大的鱼眼无限留恋地看了一眼蒂莫西。 “老伙计!” 蒂莫西双眼通红,大喊一声,嘴角流下一丝血液,他的双尾鱼却再无反应,张着大嘴,翻起白肚皮,庞大的身躯慢慢下沉。 蒂莫西身后,鱼人们都受到了影响,几个没来及得捂住耳朵的鱼人不堪忍受,一手拉住自己的耳朵,将双耳撕裂下来。欧西里斯的队伍中,鱼人们也承受不住令他们心焚苦痛的音波,纷纷丢了手中的武器,扭动着沉入海底,吐出几大口鲜血后,尸体缓慢飘起。 一万大军,人鱼短短一首歌的时间,便折了一小半。 一时间,海水被鱼人的血染成了腥咸醒目的红色,浓郁难释。浸泡在血水中,连人鱼们都觉得血腥得无法呼吸。 “蒂莫西,投降吧。你的孙子死了,你离死期也不远了。你是我唯一敬佩的对手,我愿为你的死亡保留些许敬意。” 欧西里斯停止歌唱,捂住口鼻,有些厌弃海中的血腥。 海洋中,人鱼和鱼人的混战还在继续。鱼人们挥舞着武器,武器丢了就用拳头,最后用尖锐的牙齿撕咬,揪着人鱼的长发,手指猛扯对方尾巴上的鳞片。人鱼们伸出尖锐的长指甲,戳入鱼人的眼睛,用自己的双臂勒住敌人的脖颈,切断鱼人的呼吸。连续不断密集的攻击在海洋中响起,破碎的鳞片、肢体和临死前痛苦的哀嚎如同巨大的漩涡,无情收割一茬一茬生命。 “欧西里斯!就算蔚蓝今天亡了,我也要拉你陪葬!” 蒂莫西额头的白色鳞片一片片朝天翻起,嘴角咬得出血,对着欧西里斯直冲过去。一拳打烂了欧西里斯的王座。 “蒂莫西,没用的。除非有神来救你,否则,你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欧西里斯话音刚落,海床便开始剧烈震颤,剧烈的晃动使得在海水中战斗的人鱼和鱼人都无法保持平衡,随着海水波动摇摇晃晃。 “大海潮!” 蒂莫西撞在欧西里斯身上,两人异口同声,面上都是惊恐无比。 第一百八十二章夹击 美满的想象不过使人格外感觉到命运的残酷。当悲哀的利齿只管咬人,却不能挖出病疮的时候,伤口的腐烂疼痛最难忍受。 ——《理查二世》莎士比亚 血海中激烈的战斗全被混乱的海流与剧烈震荡的海床打断了。埋藏在沙石下的珊瑚震颤破出,随着海水无规律飘荡。鱼人们无法泅游,人鱼们也再挥舞不起自己长满尖锐指甲的长爪。 蒂莫西率领的部队压力骤减,包围着鱼人攻击的部队一下子震荡得散乱不堪。欧西里斯和蒂莫西的队伍彻底搅成一团,难分彼此。 “看吧,欧西里斯。连海神都站在我这边。你背弃海族的信仰与荣耀,惩罚的时刻终于来了!来吧,和我一起赴死吧!” 蒂莫西肩膀沉沉撞在欧西里斯胸口,双手环抱箍住欧西里斯,结实的臂膀不停收紧,勒得欧西里斯惨叫一声,尾巴大力摆动,拍在蒂莫西腿上,挣脱了他的束缚。 论单打独斗,人鱼从来都不是鱼人的对手,双方力量差距太大,人鱼纤瘦的体型灵巧有余,力气不足。 欧西里斯脸上难看得发黑,猛地抹掉嘴角被勒出的血。 这股大海潮来得突然,谁都以为在四个月前的大海潮过去后,海中会迎来一段风平浪静的生活。却猛不丁又迎来一波海潮。还恰恰发生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气得欧西里斯想大吼一声。 这股海潮,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海床便不再震动,安宁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被振起的沙石搅合得海水浑浊难辨。 惊慌失措的海族们也逐渐恢复平静,重新投入战斗。局面重新开始向对欧西里斯有力的方向发展,蒂莫西和他的随从们被压着打。不一会儿就死伤过半。 欧西里斯则在吃了一次亏后,远远躲在大群护卫身后,冷眼看着蒂莫西率领的鱼人遭到百倍千倍的敌人围攻。逐渐体力不支。 “这就是你说的神罚?啧啧。如果海神只有这么点实力,还是不要出来丢人现眼的好。”欧西里斯隔着几十个人鱼,找准蒂莫西受到围攻,抽不出手的机会,投出一支锋锐的鱼叉,一叉子直接扎中蒂莫西的大腿,穿透腿肚。 “蒂莫西,我们心里都很清楚。海里根本没有什么神。不过是为了统治族群自欺欺人的说法。在这世界上,真正唯一的神只有永生之神。那是我亲眼确认过的。神站在我身后,神在默默注视我们的行动。你们根本没有半点取胜的希望。永生之神将深蓝带入繁荣。将深蓝推向巅峰。我们深蓝人鱼,将迎来千年荣耀时代!” 欧西里斯双手高举。无限崇敬地赞颂,一脸疯狂的陶醉与崇拜。 “白痴!你脑子被海藻塞死了?” 蒂莫西握住扎在腿上的鱼叉,忍痛用力一拔,瞬间一股血水从他腿上喷出。 保持崇拜姿势的欧西里斯正要再反驳两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飘忽的海螺声。 “王!是储君!储君的海螺,储君没死!” 蒂莫西身后的鱼人们听到海螺声,大声欢呼起来。 蒂莫西也难掩欣喜,他既感到骄傲与自豪,又难过与愤怒。他仅剩的唯一子孙英勇顽强,躲过了追兵,却义无反顾地折回来救他。 “傻孩子,你回来又有什么用呢?罢了罢了,今日爷孙俩就一起赴死吧。蔚蓝部落即使今日注定覆灭,也决不能堕落威名。” 蒂莫西叹了一口气,强忍满身流血不止的伤口,两拳下去又报废了两只鱼人。 欧西里斯的惊讶被掩盖得极快,又自信满满地笑起来。 “哈!爷爷傻,孙子更傻。也好,省得我多费力气。” 珊瑚礁边缘,蒂法双腿摆动,手持巨大的黄金三叉戟,覆盖全身的鳞片上,海蓝色纹身不停闪光流动,海洋的能量源源不断顺着纹身流入他的身体。蒂法觉得自己浑身有无穷的力量,肌肉鼓起,涨得他想要狂吼,想要爆发。 “都给我死——” 蒂法一戟戳出,连着扎透两名人鱼的身体,尖锐的长戟头连柄没入两个美丽人鱼的身体。他毫无怜香惜玉的情感,双手握住手柄,狠力一拉,人鱼们身上开出两个大窟窿,搅碎的内脏混着血,喷了蒂法一身。 他再一手远远将三叉戟扔出,插中一名鱼人的左肩,蒂法加速游冲,按着长戟将受伤的鱼人钉在珊瑚礁上,左手拽着鱼人的胳膊用劲一扯,将鱼人的整支左胳膊连肩膀撕下,远远扔了出去。 恐惧与厌恶逐渐离他远去,蒂法全身的血液快速流动,出手的动作一次比一次快,满目的鲜红带给他一股无与伦比的快感与暴虐,不停亲手扼杀一个个敌人,摧毁挡在他面前的一切阻碍,他全身的每一枚鳞片都在兴奋得叫嚣。手中的黄金三叉戟也共鸣般,传递出一阵阵喜悦。 蒂法和他的随从们加起来不到十人,全受到他的气势感染,整齐如同一只凶残嗜杀的双尾鱼,同进同退,从后面扑入欧西里斯庞大的队伍中,对着整支队伍的尾巴露出锋利的獠牙,狠狠咬下去,撕下一大块连血淋漓的肉。 蒂法浑身占满了残缺鳞片与内脏,他双手扒住一只体型是他两倍多的魁梧鱼人壮士,向外一扯,整个人就从鱼人壮士的身体里钻出来,头上的鳞片腻着一层肉沫。胳膊上扎着敌人的骨头,恐怖如同浴血失心的恶魔。 “蒂法!是蒂法!他变成魔鬼了!快逃啊!” 遇到蒂法的鱼人,连一击都抵抗不住,不停逃窜。欧西里斯队伍尾端几千人的队伍,面对他居然开始溃败逃窜。 相较蒂法的失控与暴虐。梁小夏则冷静得多。蒂法如同一柄锋锐的利剑,一往直前,梁小夏则像一辆缓慢行驶的压路机。清洗沿途突出来的所有阻碍,一个都不放过。 她吃了金发人鱼的头发,老乌龟般缓慢划动四肢。不紧不慢地向前游弋。遇到挡路的敌人,眼看着人鱼快冲到面前,才晃晃悠悠抬起时俟,就地取材,凝聚出一支蓝白色尖锐的水箭,拉开弓弦扎穿对方的心脏,不带出一滴血,只有人鱼缓慢的倒下。 仔细看去。她的每一箭大小、速率与方向都不一样,瞄准的目标也有远有近,有的箭支直线飞行。戳入敌人身体,有的箭支则左右穿梭。迂回一大圈才钉在要害部位上。有时出手频率极快,一秒钟从弓上飞出好几支水箭,有时动作却慢得磨蹭,花费三四秒才拉开弓弦,温吞地射出一支箭。 与其说她是在杀人,不如说是在实验,实验弓箭在海水中不同的变化。 梁小夏此时射出的箭,并未用精神力操控,全凭技巧捉摸。海水密度大,海流波动规律难寻,她射箭的准头和力度都不能再依据陆地上的经验变化,需要重新探索。对控制技巧的要求难到一个极端变态的程度,每一支箭都需要耗费她极大的精神计算,非常锻炼人。 斯文跟在梁小夏身边,护卫着她不受偷袭,却半天不见有人鱼或者鱼人能够接近她身边。梁小夏的箭看起来慢,也不惊心动魄,却将自己身边护得滴水不漏。不声不响间,杀死的敌人数量,甚至超过蒂法的小队,只不过始终停留在敌军外围,缓慢挤入欧西里斯的队伍。不像蒂法,已经杀透了一半,浑身一个血人,连脸都看不清了。 又杀死十几个人鱼,梁小夏左眼红透,血液里,一股疯狂的力量在蠢蠢欲动,心跳越来越快。 “夏尔,差不多了。”镜月提醒到。 “嗯。” 她重重点头,向海面上游去。 欧西里斯正欣赏蒂莫西在几百人围攻下的困兽之斗,被手下的一个女性人鱼从身后撞了一下,不满地冷哼一声。 “不好了,不好了。族长,蒂法!是蒂法回来了!”美人鱼捂着腹部深深的伤口,惊恐地大喊到。 “我知道他回来了,慌什么!去给我解决了他再回来。五万人的队伍,难道连个鱼人废物都杀不了吗!” 欧西里斯喝骂到。 “不,不是。还有,还有敌人,已经过来了,我们挡不住。” 欧西里斯闻言,惊讶了一下,转身向大队后望去。他一眼就看到被自己的士兵重重包围起来,不停突围,全身血红的蒂法。却看不到手下禀告的另外敌人。海中密密麻麻全是交战的鱼人与人鱼,将队尾挡了个结结实实,放眼望去全是一条条尾巴与长蹼的四肢,完全辨别不出另外的人。 “拨给你五千人,去解决了。” 欧西里斯摆摆手,不以为意,转头继续观看蒂莫西身上逐渐添加的伤口,迟钝缓慢的动作。 “永别了——” 欧西里斯眼看差不多了,重新抽出一支海矛,瞄准动作慢得已经无法闪躲的蒂莫西,不禁微笑。 “噗噗噗——” 肉体被刺开的声音响起,一支银白色的箭从海面上急电刺入,瞬间变为三支箭,成三角形排列,拉出三条贯穿海洋的凌厉细线。 箭支从欧西里斯头顶刺入,突破他身体阻碍,从欧西里斯的鱼尾钻出,带出三条红色丝线细流。 血液缓慢从他身体扩散出来,将他包围。 欧西里斯手指无力松开,任手上的海矛向下沉去。他挣扎着努力抬头向上看去,却只能看见一片深蓝莹莹的海面,投下不断变换的,模糊的光斑。 那是他眼里最后的景色。 第一百八十三章屠杀 弱者亡! 一秒钟,如同永恒般漫长。 海中战斗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深蓝部落的族长,海族战争中处于优势一方,野心勃勃的领导人,欧西里斯,身躯被三条细线完全贯穿,戳出三股血柱。长发在水中散乱飘动,仰着头看向上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涣散,脸上仍保留着震惊与疑惑,最后默默闭上眼。身躯沉入海底,落在珊瑚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振起一圈海沙。 那三道银白色的细线,被海流一卷,也扭曲涣散,留着一串串细密的气泡,迅速上升。 “他死了!” 蒂莫西睁开般肿充血的眼睛,不可置信与惊喜地感叹一声。 “欧西里斯死了!” 所有人鱼与鱼人无法控制地大喊,不同的是,鱼人们震惊中喜悦,人鱼们震惊中则压抑着疯狂蔓延的恐慌。 海面上,猛地砸入一颗炮弹,溅起高高的水柱,顺着箭支的路线深入海底,大量白色气泡包裹着一团看不清的东西,直到气泡散去,一只背着弓的精灵冲着欧西里斯的尸体不停下潜划水,修长的四肢顺流摆动,划出流线型的波浪,优美迅捷如同下潜捕鱼的猎鸟。 “运气真好。三支箭都中了。看来,只要出手力度够大,速度够快,水流的影响还是很小的。” 梁小夏扶起欧西里斯的尸体,凑到他的脑袋前仔细观察。在看到欧西里斯肩膀上的箭孔后,皱了皱眉,有点不满。又伸手将欧西里斯翻过来检查。态度认真得如同对待一道难解的谜题。 “折射是个麻烦,瞄准还是有偏差。” 三条黑色的细线突然从欧西里斯口鼻中钻出,分成三个方向向着海面突破。梁小夏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翻身坐起。捉着时俟就是一箭,纯白色光亮如同流星的箭矢尾随疾速追上细线尾端,直接绷掉黑线,将细线蒸化在海水中。 第二箭射出时则化成一条柔软的绳,缠绕在黑线上,勒紧绷断。 第三箭出手,黑线已经有半边钻出海面,却被猛然分裂的六只箭支在前端围拢缩紧。夹在中间消灭。 两秒钟射出技巧不同,控制度极难的三支箭,饶是梁小夏技术娴熟。也有一阵头晕。低着头悄悄吐了个舌头,她又将技巧练习加入了自己的训练计划单。 什么东西? 梁小夏一眼就认出来这种亡者独有的黑线。西西弗斯长斗篷的边角,全是这种诡异的会蠕动的黑线,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欧西里斯死了以后没动弹,也没诈尸,由此推断,这些线并不能将他直接变为死亡生物。在杀死欧西里斯前,她也没感觉到人鱼族长身上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神出鬼没的黑色细线,令梁小夏打起十二分精神,防不胜防。 在欧西里斯身下,又一条灰色的细线借助尸体的遮挡,急速钻入珊瑚沙从中,转眼没入不见。抬头向上看的梁小夏却未察觉。 这边,海族众人都被接二连三的变化惊呆了。 蒂法嗜血狂魔般的勇武令所有人惊诧,但来历不明的精灵先后快如闪电的六箭更让人觉得惊悚与神奇。 尤其是她最后射出的三箭,在变幻莫测的海流中能够瞄准细得连抓都抓不住的目标,箭支像变戏法般灵活多变,更是超出所有海族的认知范围。 为什么海里还能射箭?为什么箭是银色的?为什么箭能拐弯?为什么箭还能分叉?为什么箭可以柔软地如海蛇般弯曲? 一连串的疑惑无法控制地在所有海族脑中产生,遍寻知识无法解释,让他们更觉得恐惧。欧西里斯的身躯还在珊瑚礁上躺着,头顶开出的血槽一刻不停地向外飘血,梁小夏半截身子绕在血中,稚嫩的脸庞面目严肃地看着他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什么。 “欧西里斯死了——!” 不知是哪个大喊一声,人鱼特有的尖利清亮的嗓音瞬间扫过整片战场。所有海族如梦初醒,杀得杀,逃得逃,顿时混乱不堪。 “爷爷,我来了!” 蒂法已经杀透了人鱼部队,蓝色铭文在血块的覆盖下缓慢流动,双眼中的血红色缓慢褪去,一手握着巨大的黄金三叉戟,一手扶住遍体鳞伤的蒂莫西。 “您好,蒂莫西大叔,我们又见面了。”梁小夏放开研究够的人鱼尸体,游到蒂莫西身前,向他打了个招呼。 “你是——两年前西大陆沙滩上那个小精灵?” 蒂莫西睁大眼睛仔细辨认,他有点不太确定。梁小夏的身形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相似,长高了不少,背着同样的弓,但浑身的气质完全不同。她身上散发着温和亲善的气息,嘴角也微微上弯,友好近人,动作优雅而舒缓,令人心生好感,却带着危险的气息。仿佛她的内核是硬的,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和善可欺。 两年,变化还真大。 陆地上的世界果然是个大熔炉,短短两年时间就能将一个幼小的精灵塑造得几乎成型。 梁小夏没兴趣追杀敌军,坐在珊瑚礁上和负伤过重不宜参战的蒂莫西聊天,互相交换些情报。 蒂法则像一个拥着金山进入市场的人,黄金三叉戟与铭文加持使得他的战斗欲望几乎破表,在确定蒂莫西安全后,双手握戟又折返回去。 “鱼人勇士们,今日,就是我们成名之时!和我一起,将深蓝这个名字从海族的地图上永远抹掉!” 一边倒的围剿,瞬间逆转成一边倒的屠杀。 人鱼的首领已亡,各自拼命摆尾逃窜。有几个叫嚣着要为欧西里斯报仇的美人鱼姬妾还未组织起反抗势力,都被蒂法连头切下,优美的嗓子再发不出一个音节。 梁小夏远远看见,蒂法杀透重围,连已经投降的鱼人都不放过,两戟将鱼人腰斩,不赞同地皱眉,终于忍不住开口:“让蒂法那样子杀,没关系吗?都投降了,我想将那些鱼人再收为己用,也不难吧?” 蒂法的屠杀,是蒂莫西默许的。 老鱼人深深看一眼梁小夏,开口到:“我们鱼人和你们精灵不一样。精灵数量稀少,百年成熟一个。鱼人则群体庞大,繁衍上两三年,就能恢复鼎盛时的水平。” 蒂莫西有原则,却没有仁慈之心。他要借助今天的大好局势,一举奠定蔚蓝部落在海族中的垄断地位,杀出凶名,杀出威慑,令今后的十几年里,联盟中的所有部落听到蔚蓝的名字便觉得心惊胆寒,生不出一丁点反抗的心思。 梁小夏也沉默了,她远远看着蒂法将砍下的鱼人头颅穿在三叉戟上,看着蒂法狰狞地不停俯冲,杀死一个个跪在他面前的俘虏,慢慢闭上眼睛,避开血腥的战场,游向海面。 天空大亮,几朵乌云坠在天上。星星和月亮都还未落下,而太阳已经开始从海面上缓慢升起,血红的大球刺目耀眼,破开地平线的束缚,向上升起,颜色艳丽得如同滴血,连投射出的阳光,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环绕在她身边。 梁小夏怔怔看着远方的日出,希望她们精灵族,不要面临自相残杀的一天。 欧西里斯的尸体被裂成了八块分赏下去,头颅高高挂在蒂法的三叉戟上,心脏被几个功劳大的鱼人分吃了。蒂莫西还邀请过梁小夏共同进食,被她急忙拒绝。属于深蓝部落的美人鱼,没有活下一个。梁小夏甚至都有些怀疑,在此战过后,人鱼族会不会面临绝种。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战场法则简单而直接,胜利者有权用任何方式对待失败者,失败者无权反抗,甚至连凄惨地呻吟痛呼都是奢侈。 …… 栈桥岛,海边漂浮的一艘小渔船上,一名全身裹在黑袍中的人抬头望向远方的日出,放下了手中垂钓的鱼竿,一根灰色细线顺着鱼竿,爬上黑袍人的袖口。 “欧西里斯死了。她出现了。” 一个好听的声音从黑袍子下颜色鲜艳的嘴唇中吐出。光洁的下巴棱角弧度适中,引人浮想。 海风将黑袍吹得扬起,露出一张圣洁俊美,挂着悲天悯人的笑容的脸。男子漂亮得如同神之手做,五官深邃,皮肤白皙,一双眼睛明亮如最清澈的海水,淡金色柔软卷曲的长发垂在脸边,冲淡了面部的冷硬,添上几分温柔体贴。周身蔓延的光元素波动,更给他完美的脸上罩上一层朦胧的光芒。 黑袍化作一张披风,在海风中吹卷变换,男子全身披戴银甲,骑士装束,连五指都包裹在银甲手套中,盔甲覆盖全身,直包到领口。左胸前的盔甲上,一枚别致的紫荆花徽章,在朝阳中反射五彩光芒。 光明与黑暗,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围绕在骑士身边,黑暗元素与光元素顺着骑士周身缓慢流动,在他的脚下形成包裹一双银铠的灰色光芒。 骑士冲天而起,迎着朝阳飞出,在海面上映下一串模糊的残影。 第一百八十四章光暗 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正如有初生与繁荣,便有衰败与死亡。在波动中平衡,才是一切事物的真谛。 梁小夏滑动双臂,在蒂莫西的带领下,和蔚蓝部落战争获胜的四千鱼人浩浩荡荡开向栈桥岛——离西方大陆,她的故乡最近的一座大岛。 一战尘埃落定,彻底加固蔚蓝部落在海中的霸主地位。蒂莫西和蒂法都显得很开心,连连邀请梁小夏去他们的驻地鱼人海湾游玩,拉着她的手,热情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好。 “蒂莫西大叔,当务之急还是先安定下来吧。陆地上的情况不明,我想先回森林里看看,请你谅解。”梁小夏歉意地笑笑。 蒂莫西也理解,蔚蓝部落鱼人一战损失惨重,需要解决的内部事务也不少,实在不是邀请客人做客的好时机。 “你和蒂法结盟的事情,他已经告诉我了。小夏尔,你放心,蒂法的意思就是我们蔚蓝部落的意思,你以后永远是我们蔚蓝的朋友。” 蒂莫西将带着蹼的大手掌搭在梁小夏肩膀上,使劲拍了一下,拍得她在水中被推出去老远,被眼疾手快的斯文拉住,才堪堪没脑袋磕在一丛巨大的珊瑚礁上。 “给。这个你拿着,我们以后好联系。”蒂莫西从腰间缠绕的海蛇皮口袋里取出两块鸡蛋大小,打磨光滑的蓝宝石,将其中一块递给梁小夏。 “这个小东西叫做音宝。”蒂莫西看梁小夏一脸困惑,耐心解释:“别小看它一丁点大小。可比你们精灵族的记忆水晶好得多。只要向里面充满水元素,放在有活水的地方,就能给另一块音宝的拥有者传音。” 蒂莫西给梁小夏示范了一下音宝的用法。手掌托起小小的宝石,注入水元素后贴在嘴边念叨了一句,过不到几分钟。他手上的另一块音宝一闪一闪。不停发光。 梁小夏双眼亮晶晶的,好东西啊,和电话有得拼了,不用埋线不用电。面对这么好的东西,她彻底无法压制双眼迸射的光芒。 “大叔啊,”梁小夏的声音立马甜了两度,笑得奸奸的,就像看见一只肥嫩酥皮流油大烧鸡的狐狸:“音宝很稀有吗?这礼物会不会太贵重了?我会不太好意思接受的。” 说话同时。梁小夏的手早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拿过蒂莫西手里的音宝,向自己的包裹里塞了,一副谁抢她跟谁急的样子。之后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蒂莫西。眼睛中全是“还有吗还有吗”的渴求。 ‘不好意思个海胆啊!’ 众鱼人都有点尴尬,蒂莫西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梁小夏那样变脸比变天还快的精灵,哭笑不得。 “咳咳——” 脑海里和身旁,同时响起一声假咳。 斯文握拳放在嘴唇边的手还未放下,不停对梁小夏使眼色,提醒梁小夏,不要再摆出你那桑眼的样子给精灵族丢人了! 梁小夏此刻处于提醒屏蔽状态,理都没理两个人的提醒。小爪子扒拉上蒂莫西腰间的口袋,不惜开启卖萌模式。 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再没有人比她理解信息的重要性了。在人类社会的两年里,她几乎处于半岛封闭之中,想要获取一丁点关于西方大陆的消息,都要绕好大圈子,甚至还得辗转好几圈分析可怜的一丁点的情报。 西晶部落有没有遭到入侵,有没有伤亡,部落中情况怎么样,人类到底还有没有进攻,玉泉长老与千鹤过得好不好,苦棘现在到底在哪里,洛基在艾格玛瑞亚的情况是否平安…一系列问题在她脑中都塞着无法解答,都是因为她联系不到该联系的人。 信息,只有将信息最快速,最真实,最完全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她才能安心。 梁小夏想好了,一定要将海中的音宝全部搜刮,就是强抢,也得弄到手。 蒂莫西看着梁小夏倏忽变小朋友的样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寻求西晶部落结盟的时候,也给精灵女王送过音宝,对方一次都没用过,每次联系他都是派专人送给他留影水晶,很明显是看不上音宝。这小姑娘却又为什么像见了天上摘下的星星般稀奇? 蒂莫西挠了挠头顶上的鱼鳞,爽朗一笑: “不贵不贵,不过要碰巧。我们鱼人在海中的通讯全靠海螺,所以也很少使用音宝。你要是喜欢了,我再派人给你搜罗搜罗。” 小孩子贪新鲜爱好玩罢了。再怎么装老成,换成人类的年纪,也不过才十几岁,正是对事物好奇地时候。 梁小夏也不愿让蒂莫西吃亏,表示愿意大量交易音宝,开出无论是粮食、矿石还是其他任他挑选,音宝有多少要多少的条件后,才让蒂莫西真正变了脸色。 感情她还真把这东西当事业做? 蒂莫西也弄不明白梁小夏脑子里想着什么,仔细一考虑,反正也不会损害到他们蔚蓝的利益,便点头答应了。 “其实,也有一种远程传音的铭文阵,能够达到与音宝百分之八十的功能相似度。” 脑海中,镜月幽幽开口,打击心中抖得得瑟的梁小夏,语气中淡淡泛着他对梁小夏拿着两块烂石头当宝贝的不屑。 “啧啧,镜月大人啊,我问你一个问题啊。我做一个成功的净水铭文阵,用了几天?” “十四小时三十五分钟,误差正负十分钟左右。” 镜月就差给她报出秒数。 “那你说,传音的铭文阵,我从开始学到能成功制作,需要几天?制作一百个,需要几天?” 镜月不吭声了。 梁小夏才得意了一小会,胳膊突然被揪住,扭头一看,斯文抓着她的手臂,一脸不安。 “怎么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斯文脸上很少见出现如此凝重的表情,弄得梁小夏也跟着紧张起来。 “有东西过来了。” 镜月提醒到。 “在上面!” 呯—— 巨大的声响在梁小夏头顶响起,她右耳发烧,猛地压住斯文向旁边一扑,倒在沙子上。 巨大的白色浪斩直接从她身边划过,海水一瞬间被切成两半,恐怖的气流连海床下的泥沙都深深切入,一个来不及躲开的鱼人直接被斜着切成两半,两边的身子各在一侧海水中,血都没来及流出来。 海面之上的高空,一名披着黑色披风的银甲骑士静止悬浮,铁靴上两条灰色光芒,双腿并拢,手上握着柄巨大的宽剑,脸上挂着亲近的微笑,欣赏海水中狼狈扑倒的梁小夏。 海水又合拢,激起巨大的浪花,晃得梁小夏站不起来。她探头游出海面,看向上面的人影。 饶是梁小夏对美色的免疫力已经超级高强,看到海上的骑士,也有瞬间的恍惚。 和她一样的淡金色长发,看起来柔软又服帖,白皙的脸上,笑容慈悲而温和,双眼中蕴着奇异的光芒,缓慢流动,和梁小夏对视。 镜月的美,如同夜晚高悬的月亮,莹莹照亮黑暗的夜空,洒下清冷的光辉,俊逸的面颊云淡风轻,骨子里透着疏离,令人心生敬畏。骑士的美,却像夏日透过林间投下的一缕日光,照进人心田,晃得人睁不开眼,让人自发地想要亲近他。若有天使,大约就是他的长相吧?镜月与眼前的人,毫无疑问是她见过最美的两人,各有千秋,却都淋漓尽致地表达出男性特有的美色,刚而温,柔而强。 只是他胸前的胸针,挺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梁小夏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神座骑士!” 镜月低低一呼,梁小夏正要问清楚,脖颈后面猛然传来一片刺痛感。 扎在长发上的发带,热得厉害,贴着她脖子后的皮肤烫得疼痛,梁小夏不得已解下发带,忍着烧热的疼痛,将发带系在自己的手腕上,右手使出一个简单的冰冻术,将整个发带冻在其中。 “镜月,没事吧?你还好吧?” 没有回答的声音,梁小夏只得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慌乱,举起时俟,对准空中的骑士射出一箭。 骑士脸上挂着微笑,放松得好像面对一支递到身前的鲜花,手中的宽剑举重若轻,轻盈挥舞一下,就斩断了梁小夏的箭。 好强! 梁小夏心惊。 她只知道法唱者达到一定阶位后能够施展飞翔法术,其他职业根本不可能脱离陆地的束缚。这个骑士,是除西西弗斯外,她见到的第二位可以飞翔的人。她射出的第一箭只是个试探,却被骑士轻巧接下了,对方毫不费力地样子,更让她戒备。 上次,能从西西弗斯手上逃脱,她借助了镜月的帮助,这一次,她只有靠自己。 骑士没有说话,嘴角噙着笑,左手手臂举起,手掌向上弯曲招了招,示意她继续放箭。 他右手持着的宽剑一挥,光与暗,两道极端对立的气息从剑柄处喷涌而出,交互缠绕上剑身。本不相容的两股气息居然在他剑锋上和平共处,散发出强大的波动气息。 见状,梁小夏的心,立马沉到谷底。 第一百八十五章天龙 生命很快就过去了,一个时机从不会出现两次。必须当机立断,不然就永远别要。 ——《欣悦的灵魂》 水与火不相容,光与暗不同存,是这个世界的常识,默认的真理。尽管少数法师能够创造出些特殊物质,让水面上燃烧起熊熊火焰,但那并不是真正的相容,只不过是通过缓冲剂制造出的一种视觉“假象”。 弥漫在空气中的水元素与火元素的碰撞,总以一方压到一方为开始,直至一方被完全覆灭结束。 水元素与火元素尚且如此,更逞论比之愈加极端的光元素与黑暗元素? 梁小夏睁大了眼睛,不顾发梢上滴在眼睛中咸涩的海水刺痛,死死盯着骑士宽近二十厘米的剑刃上纠缠得难分彼此的光明元素与黑暗元素,想从中看出点端倪。 具有排它性的光,与具有包容性的暗,在剑身缓慢流动,混合成一种朦胧的灰色。仔细看去,骑士的眼底,也是灰色瞳孔,白色与黑色在其中缓慢流动,迸发奇异的光芒。 难道,他也有某种类似于缓冲剂的方法来造成兼容假象?梁小夏百思不得其解。 不论怎样,挡在自己面前,他敌人的身份已经确定无疑。敌人。得先打败才行。 梁小夏屏住呼吸,将时俟拉开到最大,手指一松,三支银色光箭乘羽而出,笔直飞向悬在空中的骑士。 骑士身子一侧。躲过第一箭,右手上抬一挑斩断第二箭,整个人向上跳跃。仿佛空中有一片供他站立的不可见地板,身体高高扬起,越过第三箭。 三箭全空! 骑士的动作快得连残影都留不下来。只有模糊的银色身形。和背后黑色披风供梁小夏捕捉。 “斯文,让蒂莫西他们赶紧走!”梁小夏大喊一声,手边的箭不停射出,一道道银色光箭连绵不绝扫向空中的骑士,牵制他的行动。骑士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出剑凌厉,梁小夏一出手,连停都不敢停。 海中的鱼人空战能力几乎为零。梁小夏自己碰到硬骨头,只能自己解决。蒂莫西和蒂法留下来一丁点用都没用,说不定还会拖她后退。 “明白——夏尔。你要小心,一定要撑到我回来!” 斯文又一头扎回海中。向下潜游。 梁小夏的注意力全部扑在空中的骑士身上。她半截身子泡在水里,脚底踩空在水中,借不上腰背力量出箭,几乎全靠双臂的力量不停开弓,不一会儿就感觉到上臂酸麻,绿色雾气在她双肩的血管肌肉中游走,不停替她活血,热得她双臂酥麻。 手腕上的丝带传来的阵阵热度,更让她着急,浸在寒冷海水中,身体里却热得发汗。箭密如暴雨,若不看出箭的人,定以为是一个几十人的弓箭手队联合击敌。 五十支箭,每一支箭都拖着银色尾羽,在飞鸟般来回滑翔,一次次俯冲攻击向骑士全身。细密的箭网织得密不透风,叮叮当当打在他身边。骑士的巨剑也舞得如同风车,护在周身所有位置,叮叮当当挡下梁小夏箭支绵密不绝地攻击。 “夏尔小姐,你很厉害啊。能将我逼到无法还击的程度,在你之上,也只有我尊敬的主人能够做到了。” 骑士一边抵挡她的箭矢,还能分出心与梁小夏对话。一声温柔如风的男声钻入梁小夏的耳朵。他的赞美真心实意,听着让人觉得舒服无比,没有半点虚假,如同一个亲切的长辈在交流切磋中指点晚辈。 梁小夏没回应他,也不敢回应。她动用全部精力分成五十个细小股,操控天上纵横穿梭的箭矢,半点分神都不敢,唯恐稍微一张嘴,所有的箭都会失去控制崩溃。 此时的她,漂浮在水中,眼睛睁到最大,小脸通红,额头上的汗水涔涔下落划过脸颊,死死瞄着空中的影子。全身都在放松状态,没有一点防御力,随便一把小刀都能对她造成伤害。 “你射出的箭灵活多变,十分有意思,力道也不弱,换做是普通敌手,也许撑不过十分钟,就得死在你的箭下。也许我们以后还能多交流一下这方面的心得。”骑士温和的语气中,散逸出淡淡自信,聊天般自在地同梁小夏说话。 “对了,我还未自我介绍。本人天龙,主人座下第一护卫队队长。夏尔小姐,我很欣赏你,也很高兴认识你。” 梁小夏心神一乱,心神操控的箭有紊乱趋势,在空中悬停震动,找不到目标,立刻被天龙抓住空隙,劈剑斩断十几支箭羽,破开身前的空隙。 “好了,切磋已经够了。我该带你回去完成主人的任务了。” 天龙挥开宽剑,剑刃裹挟黑白交汇的气流,一斩向梁小夏的方向劈下来。这是他第一招劈开海浪的那一剑,梁小夏脸色瞬间惨白。 “轰——” 剧烈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斯文握着短剑,挡在梁小夏身前。短剑受到重重一击,直接断成两半,冲撞在斯文胸口上,砸得他猛吐一口血,身子落向海底。在梁小夏的感觉中,她与斯文的主仆契约一瞬间明明灭灭,气息全无。 “斯文!” 梁小夏急得大喊一声,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抓住斯文的胳膊,一手抚在他的额头上,拼命向他的身体里灌输绿色雾气。 无奈斯文的身体里,就像一个吞吃的无底洞,源源不断的绿色雾气进去,毫无反应,如石沉大海般得不到一点起色与回应。 怎么会这样? 再顾不上隐藏秘密,梁小夏抱紧斯文,手指连连舞动,加固她与斯文间主仆契约的联系。看到斯文头顶闪烁出金色小铜钱样子后,又将他传送回了遗弃之地。 整个过程,骑士天龙就在海面上站着静静等待,既没有趁机偷袭,也没有露出好奇的眼光向下窥探。当他感觉到视野中一股灵魂气息消失后,也没有反应,依旧挂着笑容温和地等梁小夏重新出现。 梁小夏重新出现,嘴角咬得破血,眉毛紧皱,血红的左眼冷冷看着她,对天龙再无半点好感。浓烈的杀气混合强烈血腥味从她身上散逸出来,激得她周身的海水一层层滚开般震荡。 她决不能败在这里,决不能! “别生气,夏尔。当你的随从拿起自己的剑,走上搏斗的道路时,就该想到,自己会有失败甚至送命的一天。不是吗?既然他迟早要死,你又为什么要为注定发生的事情伤神呢?”天龙俊美如神祇的脸上,诡异浮现出深邃的邪恶,两种极端矛盾的感觉融合在他身上,令人不寒而栗。 天龙看着梁小夏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话,微微一笑,半眯着眼睛,声音陡然一低:“我们期待已久的会面,也不该受到不相干的人打扰。主人的命令,也不应受到任何阻碍。我是说,任何的。” 回敬天龙的,是一支快如闪电的白色锥形光箭,伴着一句清脆而冷冰冰的话语:“你的主人一天不死,我一天难以心安!” 噗—— 箭支正中扎在天龙的眉心,就像在他的两眼间破开第三支眼,庞大的光系能量喷薄汹涌,呼啸着穿过天龙的脑袋。 天龙被这一箭击得脖颈完全后仰,身子在空中倒飞出去好几米,双脚闪过两道黑色光芒,定定停下来。 梁小夏箭支上的光元素,没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天龙额间的伤口迅速闭合,没留下一丁点痕迹。整个人又缓缓飞到梁小夏面前,隔着十几米远看。 光箭没用! 梁小夏咬着牙,她就不信,天龙身上半点弱点都没有! 又一支箭从她的弓上飞出,拖着金色的火焰尾羽,一声刺耳爆鸣,撞在天龙有银色盔甲护卫的胸口上,一触即爆,火焰瞬间将天龙半个身子全部吞没。 “又没有用!” 银色盔甲上,残留一大片黑色烟熏痕迹,天龙脸上却连一星点的灰都没有沾上。他单剑向后一甩,看向梁小夏的目光充满兴味。现在,他大概可以理解主人为何孜孜不倦地渴求她,追着她那么长时间都不愿意有一星点改变。 她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啊! 只不过还在精灵的幼年期,就能达到如此程度,若给她时间,让她成长,最终又会成为什么样子呢?天龙第一次面对主人的命令,出现一丝动摇。 压下心中的兴奋与动摇,他才准备还击,骤然感觉到一股危险气息扑面而来。天龙将手中的剑格挡在胸前,眼前一绿,身子仿佛像被重锤敲击,在空中倒翻了个。 什么! 梁小夏的弓上,飞出一只朦胧的,拖着绿色长尾的鸟。绿鸟欢快鸣叫,脖子一伸,尖嘴直接钉在了天龙的剑刃上。 缠绕剑柄上的光元素与黑暗元素都无法与这只绿色的鸟抗衡,纷纷消散。他的剑,也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 蛛网状裂纹急速在剑身扩展,天龙的剑碎了,碎成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裂片,流星般闪烁银光,从空中坠下。 第一百八十六章胸针 世界上没有任何欢乐不伴随忧虑,没有任何和平不连着纠纷,没有任何爱情不埋下猜疑,没有任何安宁不隐伏恐惧,没有任何满足不带有缺陷,没有任何荣誉不留下耻辱。 ——《痴儿西木传》 天龙的剑被梁小夏用绿色雾气凝结的一箭射碎得彻底,他怔怔握着空空的剑柄,看着手柄上本应存在,却已变成一片片飞花落入海中的剑,嘴角依然浮动清浅的微笑,却有些不自然。 梁小夏通过杀戮之眼,看到到天龙周身徐绕的,抑制不住的愤怒。怒气顺着他的体表呼啸而出,随着他盯着自己剑刃的时间加长,愈加浓郁。 “区区一把剑而已,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梁小夏明知道天龙已经足够生气,依旧火上浇油,音调不冷不热地暗暗讽刺着,回应天龙之前暗喻斯文为“不相关的人”。 天龙的眸子瞬间转向她,握着断剑的右手隐约颤抖,双眼流动的波光如同压抑爆发前的火山,欲要喷涌而出。 梁小夏已经发现,不论对方多么厉害,绿色箭矢几乎是黑暗仆从的克星,只要中箭必然失败。绿箭对光元素没有影响,却能不停净化对方身上的黑暗元素。无往而不利。 可她的长着漂亮尾羽,如同翠鸟般美丽的绿色箭矢也不是无敌的。梁小夏发现自己在射出绿箭后,根本不能控制绿鸟飞翔的方向。它只会自己笔直向前滑翔,速度也不快,很容易被躲开。 梁小夏十指暗中扣上时俟。浸泡在海水中的手腕上,一条绿色光芒环在她纤细的胳膊上,不停流动。 愤怒吧。愤怒吧。只有你愤怒得失去理智,我才有机会抓住你的破绽。 “你手上的剑,质量太差。还没怎么用就碎了。我看还不如我手上这一把。” 梁小夏从空间装备中掏出一柄极其普通。做工甚至有些粗糙的长剑,朝着天龙扔过去,语气轻飘飘又自然,极尽讽刺之能。 天龙的确很生气,尽管他看起来还在微笑,任由梁小夏抛出的剑落入海中,他深深看着梁小夏,瞳孔凝缩:“主人有命令。他要一个活着的你。” 至于完整与否,无关紧要。 梁小夏面色一变,立刻抬手射箭。天龙左臂高举一拳向海面砸下,重重的拳头还未碰到梁小夏弓上飞出的翠鸟。拳风就将她准备许久的一箭撕得粉碎。鸟儿折了翅膀,化成一道道绿色流光散逸在海风中。 不好! 梁小夏见到迎面击来的拳头,急忙向侧边游去。可她在海里的速度怎么比得上空中自由飞翔的天龙?他左拳上泛着白色湮气的一拳追着梁小夏的脑袋就砸过来,光元素都贴近到她脸颊上,梁小夏瞳孔放大,避无可避。硬挺迎接击向鼻梁的一拳。作为精灵与弓猎手最后的骄傲与勇敢,支撑着她的眼皮不屈服阖上。 “别怕。” 在拳风要触在梁小夏湿润鼻尖的一刹那,一个凉如冷泉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仅仅短短一句话,捋平了她内心所有的不安与恐惧,从高高的悬崖上跌落,一直揪着的心终于放下,落入热气蒸腾的温泉中,被轻柔温暖的水包裹身体,无比放心。 无论何时,只要这个声音的主人在,她就能放下所有的恐惧。 天龙眼看着梁小夏闭上眼,表情复杂地迎接他的拳头。一瞬间不再觉得愤怒,而是失望。 没有武装到内心的强大,只靠着各种小技巧与精良装备。她,原来也只是个普通精灵而已。 下一秒,天龙就被扔了出去。 梁小夏身上爬满了红色铭文,含义莫名的红色文字甚至爬上她的脸颊与耳朵,散发慑人的光芒。淡金色长发如同风魔般高高扬起,吹卷在身后。暗红色夹杂沙粒的风暴卷在她身体周围,坚实护卫她不受到半点伤害。逆向流动的风甚至卷起海水,卷起周围的风,将甩出去的天龙又向内吸扯。 梁小夏不紧不慢地拿出时俟拉开,闭上她翠绿色的眼睛,只留一只红眼瞄准天龙,她的弓上,绿色又一次星星点点汇聚,凝成一只长尾长翅的翠鸟,振翅欲飞。 …… 西西弗斯坐在座椅上,双手就着黑色丝线,认真细致地编织着一顶华丽的黑色长袍。暗黑做底,亮黑色滚边,仔细观察,还能看到袍子面上精致的黑色曼陀罗刺绣。袍子在他的手中已经完成了大半,只剩下兜帽的部分,在西西弗斯的白骨手指中小心处理,扭花钩边上串着几丝灰线,不停扭动着在他指尖游走。 天龙跪在他的手下,身后的披风破烂,盔甲上好几块焦黑的烧痕,胸口的胸针也不见了,有些狼狈,脸上一贯温和的笑容却还在,让人捉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天龙,来帮我看看,这条织得怎么样。” 西西弗斯黑色灵魂之火在头颅中迸出一个小火花,双手一抖,将袍子展开在半跪在下首的天龙面前。这条他准备给小精灵的袍子,花了他不少心思,说是目前为止最特殊的也不为过。 “非常完美,我的主人。” 天龙抬头看了一眼,眼中没有嫉妒,也没有愤怒与懊丧,只有平静,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恰到好处的赞赏语气从天龙形状好看的红唇中吐出,让西西弗斯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也失败了?” “是的,主人,我失败了。” 天龙平铺直叙,坦白承认自己的失利。他对西西弗斯的忠心,是没有感情的。天龙是握在西西弗斯手里的剑,没有自由意志的剑。他严格执行西西弗斯的任务,失败了,只能说明他的实力不足以完成自己的任务,无需愧疚,也无需懊悔。 “起来吧。” 西西弗斯抓过立在身边的白骨手杖,从座位上站起,仰视头顶上最深沉的黑暗顶棚。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躬身摘取了一朵在腐烂淤泥与绿色雾气中,舒展盛开的黑色花朵。 “费恩——” 西西弗斯话音刚落,一个裹着斗篷的阴影应声出现在他身后。费恩光洁的双脚没有穿鞋,踩在淤泥之中,他握着玫缇斯权杖抵在胸口,恭敬地对西西弗斯九十度弯腰。 “瘟疫之桥架好了没有?” “回禀尊敬的引导者。欧西里斯全族被灭,两次大海潮也造成瘟疫之桥的破损,若我亲自去做,最快也会比预计时间晚半个月。我没有完成您的任务,请您责罚。” 费恩半跪在西西弗斯身前,宽大的黑袍下,他的身躯轻轻颤抖。亡者,永远比他的想象更可怕。 “我不怪你。” 西西弗斯的声音遥远得就像来自深渊。黑色花朵在西西弗斯手中旋转,最后轻轻脱手,落在费恩肩头,碰到他的黑袍,一触即凋。 “这次,我会亲自去。你也和我一起来吧。我想,你也没有忘记她,对不对?” “我怎么敢忘。” 费恩的槽牙中,狠狠地挤出来这句话,阴沉的声音,在空当的大殿层层回响。 …… 梁小夏全身的红色铭文重新隐去,护在身体周围的狂沙风暴也散了。她静静漂在海上,身体随着海浪起伏,望着澄澈碧蓝得如同被水洗过的天空,单手攥紧挂在脖子上的遗弃吊坠,只觉得手软脚软,全身发冷。 “好险。若不是你恰好苏醒,引导我催动神殿铭文,我现在大概已经被天龙捉去献给西西弗斯当奴隶了。镜月,你没事吧?要不要休息?” 手腕上的暗蓝丝带也随着海水飘动,颜色难以区分到几乎融为一体。 “没事,又想起了一些东西而已。” 镜月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夏尔,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嗯?” “我想要天龙的记忆。” “好,我会尽力。” 梁小夏没有忘记,她第一次看到天龙时,镜月脱口而出的“神座骑士”。她直觉觉得,天龙身上有些秘密,是一直困扰镜月,让他努力寻找的东西。 说不定,天龙还和镜月要找的遗忘之地有关。一个从长相到实力都优秀得堪比变态的人,也一定有一段很变态的背景和经历,梁小夏深信不疑。 胳膊碰到一个小东西,梁小夏伸手捞起——是一枚泡在水中的胸针,一朵深紫色花瓣,黑色花萼与叶片的紫荆花胸针。 大约是打斗过程中,从天龙胸口掉下来的。梁小夏双手握着胸针,对着天空翻来覆去地观察。 “镜月,我总觉得,这东西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梁小夏嘟着嘴,腮帮子鼓起,微微有些烦恼。 她和天龙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会对他身上的胸针,有种眼熟感觉? “不清楚,我没有见过。” 镜月的记忆力肯定比她强,说是过目不忘绝对切合。只要他见过的,就能想起,哪怕是路上偶遇的陌生人的长相与衣着。 他没见过,那这枚胸针,就是在梁小夏遇到镜月前见过的了。梁小夏搜肠刮肚地回忆,愣是没想起来森林里有哪个精灵,有这么一枚别致的胸针。 第一百八十七章巨变 困厄无疑是个很好的老师:然而这个老师索取的学费很高,学生从他那里所得到的时常还抵不上所缴的学费。 ——《漫步遐想录》卢梭 梁小夏现在的心情不好,确切的说——糟到极点。 任哪一个在大海上漂泊将近两周都没见到一小方土,眼中除了蓝天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鼻腔里充斥着浓重的海腥味,连头发都湿涩无比时,都会想要结结实实的踩在陆地上,狠狠将脚下的土地跺两脚,泡一个热气蒸腾的澡,吃上两口热乎乎的干燥的烤面包,在铺着软和床褥的被子上来回打两个滚。 而她这一个并不太高的小愿望,连着全部栈桥岛一起被淹没在了海洋世界中,在游鱼与珊瑚的拥抱中无声哭泣。 房子都被泡在水中,倾斜的屋地上铺着简单的床板,受灾的难民紧紧相拥。街道变为一片水泽之国,垃圾与浮尸在海浪的冲刷中不断拍打两边的房屋。栈桥岛没有码头,码头在水下两米多的地方,或者说,整个岛都变成了码头。只要她愿意,梁小夏可以乘船直接划入某个人的家中。小镇上的人鱼雕像第一次真正回归大海,连带着镇中心的交易所、商铺及小型拍卖行,全部沉入海藻漂浮的水中。 梁小夏划着自己的小船,耳边隐约的低声啜泣。在吃腐肉的乌鸟争翅拍打的声音中犹然清晰。 第二次大海潮,彻底摧毁了这座踏入西方大陆前最后一座繁荣的小岛。也许需要十年,甚至二十年,这座岛才能重新焕发生机。或者就这么继续在一波波的余震、瘟疫与饥荒中逐渐没入海底。 一具尸体漂着撞到了船,是一具妇女的尸体。全脸跑得灰白浮肿。怀中还紧紧搂着小小的襁褓,初生的小生命在母亲怀抱中,安然迎接自己的死亡。 玛塔基尼和多兰都很沉默。法师闭着眼睛,宽大的法袍下握紧妻子的手,嘴唇几乎绷成一条笔直严厉的线。泥球用面纱遮了脸。靠在梁小夏肩头。眼角噙着难过的泪水。连风浪经历不少,胆子渐大的小帕加,都不忍地别过头去。 “照耀世间的太阳神啊,难道您真的要抛弃您的子民吗!” 坐在屋顶上,一个干瘦的老者大声向天质问,愤怒与绝望的声音在空中荡开,小镇上的哭泣声,更大了。 “夏尔。我看你就是个地狱瘟魔在人间的投影,走到哪里,就把灾祸带到哪里。”尚未恢复记忆的拉法尔一身黑衣。单脚翘着坐在船尾,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 他这一句话。顿时迎来众人愤怒的瞪视。 “怎么,我说的不对?”拉法尔迎着不满的目光又瞪了回去,单手指着梁小夏:“很多事情我没见,可也听了[奇`书`网`整.理'提.供]不少了,你们自己想想。从艾格玛瑞亚到玫缇斯,从安息森林到王都大厅,再到海族大战,再到这里。这个女妖几乎是走到哪里,地狱就在哪降临。她一个人,能将所有死神的工作抢得干净!” “你胡说,姐姐不是坏人!不准你说姐的坏话!” 小帕加听到他的话,顿时跳起,冲上去就要打拉法尔,恨不得咬他一口。小船上顿时摇摇晃晃。 “噗通——” 拉法尔整个人从船尾被甩入水中,他的座位下闪烁着奇异的蓝色光芒。玛塔基尼将左手收回袖袍掩盖,冷冰冰地与水中愤懑的拉法尔对望,一缕若有若无的杀气从他身上散出,直指拉法尔的脑袋。 一个小小的警告。 若不是看在拉法尔已经于自己的小夏尔达成某种协定,玛塔基尼一击就能将拉法尔杀死。玫缇斯都城一战中,他虽然没有获胜,却因为饮用珍藏的法唱之轮药剂,一举突破进入六阶。而他的阶位,在药剂效力过去后,并没有跌落,反而稳步固定,保持在六阶中级状态。 因祸得福,他被黑暗元素侵蚀过多的身体在治愈后,对白精灵最不擅长的黑暗系亲和度增强了好几倍,玛塔基尼甚至能施展出只有暗精灵才能施展的暗系法术。 而拉法尔的这点实力,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够看。不管是他突破前,还是突破后,都能轻易同时捏死三四个拉法尔。 法唱者,永远是需要畏惧与谨慎小心对待的存在。 “咚——” 拉法尔才拉住船沿爬上来,又被一个大脚踩着胸口揣入水中。 “你小子不地道,连我也算在里面了。要真的算瘟神,咱们船上的人都得算。你吃人家的睡人家的,还拽得屁股朝天。看着你那张小白脸,我就来气。”金钟脸色有点白,依旧晕船,趴在船沿上粗声粗气地骂了一句。他猛地缩头,躲过拉法尔扔过来的匕首,又一拳将拉法尔按进水里。 金钟一向粗中有细。长时间和梁小夏一行相处,他嘴上虽不愿意承认,却也认为梁小夏实在是难得的好精灵,没有他想的奸诈狡猾,对待住在遗弃之地的矮人们也细心周到,几乎是有求必应。求着他们帮忙锻造,却大方地教矮人们学习铭文装备制作,反倒是他们矮人占了大便宜才对。金钟自己的装备,也从头到脚换了个遍,全都是大师出手的顶级产品。穿着珍稀装备,每天还能和实力不弱的大量甲虫怪物切磋,增加实战经验。那么强的陪练,每日定点来,每次都是一大群,次次都打得酣畅淋漓,尽兴无比,真是满世界难找。 更何况,连栈桥岛都成了眼下的鬼模样,金钟心中惴惴,不清楚西方大陆的黄金城会不会遭到波及,若真是出事,到时还得靠梁小夏支撑。 斯文的伤好了七七八八,深开的衣领下,两道剑刃状的褐色伤口组成一个十字,爬在胸肌上。他盘腿坐在小船里,轻轻拽了拽梁小夏的衣袖,手指碰到她的手臂,对着神色黯然的她摇摇头。 “斯文,我也在想,我会不会是灾星降临,连累你都受伤了。” 梁小夏低着头,看着远处成片灾民趴在漂浮的门板上合衣而眠,不知是活的还是死的,心里不是滋味。 “注定发生的,总会发生。而你,是为了挽救这一切出现的,相信我。” 斯文的话熨烫着她的心底,梁小夏重重点点头,主仆二人对坐无言。 她们在栈桥岛绕了半圈,最终还是没找到丰收商会的沃尔夫,与第达勒斯夫妇,也不知他们是死了,还是已经离开岛屿。梁小夏不多做停留,直接催动铭文,将船只开向西方大陆。 …… 西方大陆的情况,比预想得更差。梁小夏找不到自己几年前离开陆地入海的地方。因为森林之外,黄金城的矮人们居住的整片沙漠都被海水淹没了。 当金钟得知,自己同族的故乡,大约此刻正在他们小船下几十米深的海底中沉睡时,双眼通红地狠狠砸了一拳船梆子,震得整个小船左右摇摆。 “我恨大海!诅咒它!” 梁小夏摸上胳膊上的黄金臂环,一时犹豫,该怎么将黄金城的情况,和金铃说出口。 还有个麻烦的事情,黄金城被玫缇斯汉尼拔的大军占领了,既然整个城都沉入海底了。那些人类士兵又到哪里去了? 她的疑问,伴着小船又向内划行两周后,有了结果。 回答她的,是大片海水褪去的盐碱地。灰白色的土地已经没有生机,高大的树木被海浪冲得七倒八歪,连根拔起,很多树都被砍掉半截。盐碱地之上,几个营队的士兵帐篷整齐安扎,黑压压一大片,远远能看见巡逻队伍来回走动,士兵们穿着皮甲军服,握着弓箭,穿梭于林间。沿海的森林中,还有几个闲游的士兵,对着一棵小树苗一边踢打一边随意地聊着天,孱弱的树苗,无助地在士兵们的皮靴下摇晃颤抖,不停落叶。 她们的森林,就这么被破坏侵占了。那是她的家乡,她最喜欢的森林,绿油油的森林。正当夏季,应当是树荫浓密,凉风习习,百鸟纷飞,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候。现在,只是一片残留黑色树干与白盐土地的荒漠。 梁小夏痛苦地低低喊了一声,被泥球用力使劲将手指掰开,才发现自己的手心被手指尖抠烂了,指甲印下,白色的血不停渗出。 “一群畜生!” 精灵们脸上的愤怒,浓郁得几乎可以化为狂烈的暴风雨。梁小夏甚至可以感觉到,镜月沉默而冰冷的怒气,正一阵阵向她的脑海中散逸。 “先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先回西晶看看再说。”玛塔基尼强硬压下心里燃烧的火焰,冷静地摇头,阻止众人准备一蹬岸就大开杀戒的决心。 梁小夏的指甲又抠进了肉,她连着吸了两口气,将智慧之脑的理智作用运作到极致,使迅速分析敌我双方的情况,将目前的境遇条条分析,按下心底的杀气,双眼空无一色,机械地回答: “好的,父亲,我听你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火山 我们的生命是三月的天气,可以在一小时内又狂暴又平静。 ——爱默森 拉法尔站在树梢上,眯着双眼一目扫过森林中间的人类营地,翻身从树上跃下,沉着脸报出一个数字。 “保守估计,至少有五万人。” 他讨厌白精灵,也讨厌人类。 但心里总体讲,他还是将白精灵高看一筹的,白精灵可以被他看做值得一战的对手与永恒的敌人,而人类则是下降了好几个台阶的繁殖过快的臭虫而已。他尊重的对手被人类这么欺负,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抑郁。 他曾经在人类的生活,他的兄弟会,以及他敬爱的父亲诺厄老头,都被拉法尔忘得不留一星点痕迹。 “他们终归是跑不掉的,我们先回森林看看再做决定。想收拾这些人,不急于一时。”梁小夏看到了大营中几顶金红相间的帐篷。汉尼拔的军队里,有法师,此刻动手有些棘手。 “白精灵,你的地盘,我不去。” 拉法尔嘴上叼着一把匕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身跑入森林,身形快得如同一道黑影,树梢间穿梭两三下就失去了踪影。 “呸。也没人请你去。” 小帕加对着拉法尔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被梁小夏揉了揉脑袋上的头发。 梁小夏领着身后所有人,悄无声息地避开汉尼拔队伍扎营驻地,远远地绕了过去,最后深深回望一眼千万个浓烟滚滚。密密麻麻的黑色帐篷,扭头向森林中奔去。 西方大陆缩水了。 她第一次跟着雷诺全速赶路,用了一个月才走出森林。进入黑矮人居住的沙漠。这一次,她拖着一大伙人,走了两天走出人类驻地。脱离盐碱地的范围。再用了不到十天,穿过完全没有路的原始森林,回到了西晶部落外围。 “帕加,前面就是我们的森林了。西晶部落不允许外族进入,我先将你和斯文传入遗弃之地躲一阵。小帕加要乖乖听话哦!” “好。我会乖乖听斯文哥哥的话的。” 帕加点点脑袋,在斯文“你放心”的眼神中,两人消失在原地。 想要精灵接受人类的共同居住,还需要一个过程。梁小夏没打算急着一口气达到目的。 一根长标枪从墨绿树冠间射下。扎在玛塔基尼脚下。树上探出一个毛发长长盖住全脸,只露两个小黑豆眼睛在外面的脑袋。 “站住!什么人!” 梁小夏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叶子,对着树上的矮人抛过去。开心地一笑:“金木,是我。你还认得我吗?” 金木反手抓过金叶子,在鼻子前狐疑地嗅了嗅,又使劲揉着眼睛,瞪得巨大,仔细看着笑意吟吟的梁小夏。 “是你!夏尔?” “是啊,是我。金木,真高兴见到你还活着。” 梁小夏真心实意地感叹一句。 “别提了,”金木抱着树干,哧溜一下从树上滑下来,手上还握着比他个头都高的长矛,黯然道:“金刚城主在与人类的对战中死了,我的兄弟也死了。铁水顺着城墙浇下去,铁块被丢出去。城主铺的兄弟们,都死了!大家都死了!若不是城主叫我护着金机老人逃走,我拼着多杀几个敌人,也要大伙儿一起去地狱。不会如同现在这般窝囊,三十来个黑矮人,在森林里过着老鼠般的生活,仰仗你们精灵的鼻息过日子。” 金木的话里暗含对精灵的抱怨,梁小夏又岂会听不出来。可她暂时什么都不了解,也只得一言不发。 三十几个黑矮人,连简单的房屋都没有,住在树洞里。正是吃饭的时间,他们支着简单的锅灶,煮着勉强果腹的番薯汤。不论男人女人,看到梁小夏几人精灵装束,都没有好脸色。甚至还有两个黑矮人小孩,捉起石头丢梁小夏几人,被身后的母亲连忙扯了回去。 如同他们的脸上,明确写了“瘟疫”一词一样,人见人恶。 一直跟在梁小夏身后的金钟也有些诧异,他本以为,西晶森林的精灵都像梁小夏一般,对待矮人友爱互助,肝胆相照的。眼下的境况,又让他觉得,也许梁小夏并不能成为参照西晶精灵的标准范本。 “金钟,要不,你也先回遗弃之地一段时间吧?金铃大师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我们也只得一点点渗透给遗弃的矮人了。” 金钟没有拒绝梁小夏的好意。很明显,西晶森林与矮人目前的关系很僵,而这冰到极点的感觉,可能给他带来危险,他不是个只有拳头没有大脑,一味逞强的矮人战士。 终于进入西晶部落后,梁小夏又被深深震了一把。 她的家乡,在冒烟! 巨大的生命之树依然郁郁葱葱,浓密的树荫遮蔽一方领土。生命之树背靠千万年的死火山,却在向外飘出一缕缕灰烟,烟雾不浓,在山顶上断断续续随风流卷,与浮动的流云融为一体,使得梁小夏一度以为自己是眼花。 高达三米的荆棘植物紧紧将整个西晶部落圈了起来,浓绿近黑的灌木生满了十几厘米长的倒刺,一致对外。荆棘墙之后,一排排精灵手持武器,在上面来回巡逻,锐利的双眼每隔几分钟就扫过森林深处,一身敌意。再向内,七个高高的箭塔直破林端,每个箭塔上,都隐约见到一名拿着法杖的法师,在上面闭目冥想。 西晶部落,没有了精灵们特有的亲和与宁静,深沉似墨的防卫高墙与重重守卫,将精灵驻地拱卫成了一座战争要塞,森严肃杀。 一声尖锐的呼哨在森林中响起,大门后走出一队全副武装的巡逻精灵,领头的精灵背着一柄巨大的铁弓,头发全部利落向后梳起,鹰隼般犀利的金眼一眼扫到梁小夏身上,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露出个浅浅的,欣悦无比的笑容。 雷诺和梁小夏相隔两米,互相对望。 他几乎没什么变化,背着黑羽,穿着弓猎手的猎装,腰间插着一柄长剑,刀鞘中还有一把匕首。整个人好像黑了一些,眼神更加冷冽,身上的杀气很浓,是杀过很多人,在生死间挣扎过很多次,才能积攒的某种气势。 雷诺也在看梁小夏,几年不见,她的变化令人心惊。个头长了很多,一只眼睛莫名成了浅浅的红色,很像血晕开的淡粉,头发长得也太快了,淡金色长发在腰际缓缓晃动,隐约能看到其中编织的一根深蓝色缎带,她依旧背着那把精美的银弓,但是,没有箭袋。 所有的精灵弓猎手都明白,没有箭袋意味着什么。 金色瞳孔猛一凝缩,他又笑了出来。梁小夏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刻板的老鹰老师,笑得那么欢畅灿烂。一时间晃花了她的眼。 “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 所有的情谊,都包含在简单的对话中。 森林再怎么变,还是她的家。雷诺再怎么变,也还是雷诺,都是她无比珍惜的存在。 雷诺向玛塔基尼与多兰示意,很自然的牵起梁小夏的手,挥退跟在他身后精神紧绷的年轻精灵。 “是玛塔基尼老师一家,没有问题,我不会认错。” 梁小夏被雷诺牵着,大手紧紧包着她的小手,粗糙的手心裹着她的手背,两人手指间的薄茧相互摩擦,莫名令她心安,见到森严守卫的西晶时的紧张与陌生,也逐渐烟消云散。 从她跌跌撞撞拿起弓,第一次将手指磨得出血泡,血泡破掉后又结茧,再出血泡破掉结茧,往复循环的过程,雷诺都在她身边。一些只有弓猎手明白的东西,也在他们之间无声传递。 要塞内部,防卫更加复杂。梁小夏大眼一扫,就发现了几十个各式各样的陷阱,有的在明,有的在暗。还有几处灌木林中,明显散发出元素波动。她小心翼翼地跟着雷诺,不敢踏错一步,踩入雷区。 “雷诺,后面的火山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开始的?” 雷诺压低眉弓,顺着梁小夏的指尖看向生命之树后上升的白烟,声音清晰低沉:“今年三月,第一次大海潮后出现的,之后就一直是这样了。具体的情况,女王陛下已经在调查了,只是还没有结果。” 梁小夏不太相信。一座突然开始活动的火山,如同悬在精灵族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危险。如今都六月了,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女王陛下将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玛塔基尼也是不信这套说辞的,法师的脚步顿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只有泥球傻呵呵的,坚定不移地相信雷诺的话,美丽的大眼睛中充满担忧。 “那族里的情况怎么样?和人类的交战顺利吗?有没有死伤?” 梁小夏深知,战争中的死伤在所难免,可她还是暗暗祈祷,至少,希望她关系好的朋友中,没有厄运降临。 雷诺听到梁小夏的问题,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重新开口:“夏尔,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听完以后,你一定要保持冷静。” “玉泉长老,后天就要被处死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众叛 一个伟大的人有两颗心:一颗心流血,另一颗心宽容。 ——《沙与沫》纪伯伦 梁小夏本来跟着雷诺向前走,听到他声音并不大的话,脚底生根般站在原地,不认识他般望着雷诺的后背,搞不清状况。 是风太大,还是最近心思多,压力大得出现了幻觉? “等等,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梁小夏的尖耳朵动了动,脸上涨出一片淡淡的粉红色红晕,刺激得声音都有些轻微颤抖:“你刚说,玉泉长老要被处死?我听错了吧?” 雷诺回过头,定定望着梁小夏,他的背后,是大片浓绿的森林,遥远的火山缓缓冒着浓烟。 他忧郁地将手轻轻搭在梁小夏肩头,看着她几乎凝在自己嘴唇上的视线,又透过梁小夏的头顶,看着她身后的家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很隐秘,具体情况我知道得很少。甚至不太清楚玉泉长老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会使长老会的一致决定处死他。时间是后天傍晚太阳落下,他会受到月灼之刑。” 月灼之刑?居然精灵族几千年都没动用过的极刑! 受刑者会活生生被剥下全身的皮,在肌肉上用鞭笞之手烙印下十三个代表罪恶与惩罚的精灵法阵。当普卡提亚的三轮月亮升入空中后,法阵吸收月亮的光芒运转,一寸寸收缩压入肌肉。直到一个轮转,三轮月亮全部出现后,活活将受刑者连自然之心压破毁灭。 月灼之刑,贴在肌肉上的法阵如同冰冷的火焰,灼烧肉体。更作用于灵魂。偏偏不到结束的一刻,受刑者都不会死,保持无比清醒的意识。在无尽的折磨与忏悔中挣扎呼喊,不得终结。 对精灵来说,更可怕的是。以此种刑罚死亡的人。灵魂将无法回归生命之树的怀抱,永生永世被驱逐出精灵族群。 抛弃,被族群抛弃,是比死更可怕而令人痛苦的事情。 历史上有记载此种死亡方法的精灵,一共五个,全部都发生在北霞精灵部落和东雪精灵部落。听说一名被判月灼之刑的犯罪精灵还没扛过第二天,就暴起挣脱捆缚的绳索,抽出自己的臂骨。从下颚插入大脑自尽了。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狠毒而没有余地的刑罚,会被用在玉泉长老身上?他为人虽然刻薄小气。没有好口碑,在森林里得罪不少族人。了解他的梁小夏却知道。玉泉长老的心里,只是想获得族人的承认。他的血液中,还是深深流动着对精灵的爱与忠诚,绝对不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梁小夏无法置信地连连摇头,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急忙被雷诺向前拽,护在臂弯中。 他的金色眼睛漂亮得像夏日最灿烂的阳光,眸光流转,有明显的愤怒,有一点点忧郁,还有些微的担心,却没有一丝同情。 他撒谎了,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雷诺是没有对玉泉长老的同情,若不看在玉泉长老与他同是小夏尔的老师,他根本不会将玉泉长老受死的消息告诉她,反倒要倒一大瓶酒,拍手称快。 玉泉长老砍伐了将近一千多棵精灵树,挖出树根下的自然之心做疯子实验,死上一千遍都不为过! 除了精灵女王海黛之外,十二个西晶部落的长老,十一个都表示支持处死玉泉长老,最后一个是玉泉长老他自己。甚至若不是女王陛下的阻拦,他们当场就能掐死玉泉长老。每一棵精灵树,都是精灵们的孩子,拱卫精灵森林千年万年,玉泉长老挖走了那么多的自然之心,食素的精灵们第一次恨不得要吃生肉,还是他们同族的肉。 死,真的太便宜他了!应该将玉泉长老扔入地狱,灵魂捆绑在熔炉加锁中,永受惨烈灼烧,直到世界末日。 面对小夏尔,他实在装不出一丝一毫对玉泉长老的怜悯与支持。他明白夏尔的性格,对待身边的人,都投入又认真。思考半天,心中焦灼,最后也只是略微露出些口风。 小夏尔怎么想,怎么做,是认清玉泉长老的真面目,从此决裂,还是帮他到底。一切就让她自己去了解真相,然后自己去选吧。 “对不起,雷诺,我先去长老家看看。改天再找你,失陪了。” 梁小夏强自镇定下来,脸上没太大表情,只是身体动作上稍有些慌乱。她匆匆向雷诺行了个礼,一扭头,全速向森林中跑去。 她已经不是个慌慌张张的小孩子了,稍微一想,立即就明白了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看来,玉泉长老不仅没忍住,终于沿着她临走时与长老对话的内容走了下去,开始做精灵培养计划,还做得非常大。 一千多棵精灵树,每一棵下都有一枚跳动的自然之心,足够他做一千多次实验。更不巧的事,他的实验最后又败露了,被精灵们抓了个正着。 崇尚和平与自然的精灵们一旦知道了他在做什么,必然恨他入骨。梁小夏一路奔跑,脑中一直不停地考虑对策。 无论如何,长老她是一定要救的,花代价也要救。长老的晚年,应该躺在摇椅上悠闲地打盹喝茶,而不是受到极刑,死后不仅被精灵族从灵魂上驱逐,还受到后代的永世唾骂。 很快来到玉泉长老家门前,梁小夏看着眼前的小屋,呼吸一窒,心酸难忍。 小院子里再没有一缕一缕温柔垂落的青藤与萝叶,草地上丢满了石块,长着及腰的荒废杂草,半掩长老的房屋。屋檐上落满了各种蔬菜水果的残渣,在炎热天气里捂热发臭,吸引着苍蝇圈圈飞舞。白色的屋墙上爬满了黑绿色的苔藓,墙壁又黄又破,房角一个拳头大的破洞,快掉下来的烂窗户闭得严严实实,不留缝隙。几个红色的歪斜字符大大画在门板上,格外醒目: “恶魔的儿子!” “丑陋的淤泥怪!” “该下地狱的一家人!” “滚出森林!” 梁小夏努力忽略门板上另一些诅咒的图画与符号,心中忐忑,轻轻敲了敲脆弱不堪的门。 第一百九十章亲离 一个确信自己掌握了真相的人,是不会在乎别人的反对和认可的。 ——《心灵的激情》欧文 梁小夏在玉泉长老家门前敲了半天,最后手掌将门板拍得砰砰响,房檐上的浮灰一层层震落,都无人应答。 她皱着眉,屈起手臂,向后退了两步,打算破门而入。 “你不用敲了,里面没有人。” 正欲砸门,一个柔柔懒懒的女声止住了她,随着声音,还传来一股淡淡的药剂香气。梁小夏回头,一位身穿浅米色长袍,神态柔和的中年女性精灵站在她身后。长长的棕色头发挑起一半高高挽起,一对长耳上钉着几对水滴形蛋白石耳环,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梁小夏认真地依照对待精灵长老的礼节,向对面的女性精灵行礼,态度谦和尊敬,自觉将自己放在晚辈的位置上,却没有谦虚却不卑怯讨好。女精灵见到她这番样子,暗中赞许。 这位女精灵,就是族里水平最高的治疗师,泥球的治疗导师,西晶十二长老之一的谷雨长老。 谷雨长老在族群中是出了名的善良温和,口碑很好,精灵们有大伤小伤,都喜欢找她去治。梁小夏的伤。却大多是泥球施手,或自己处理,故而和谷雨长老不是很熟。只在去寻泥球的时候,和谷雨长老点过几次头,话都没说过太多。 饶是如此。谷雨长老也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医治与毒害这一对孪生姐妹,从不分开。真正的治疗大师,每个都是认毒辨伤的高手。手段莫测,稍微露出点东西,就能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去地狱报道。梁小夏面对谷雨长老。也总是恭恭敬敬的。从不会因为自己的一点本事就将自己高看。 “赫尔沙,她和你一起回来了吗?” 谷雨长老眉头轻皱,极其担心地问梁小夏。人类帝国中发生的风雨传闻,她在森林里听到了不少。也就是因为听得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所以才更担心。 “长老放心,她是和我一起回来的。等她安顿下来后,肯定会去拜访您的。” 梁小夏压住自己焦急的心情,耐心回答了谷雨长老的问题。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谷雨长老眉头舒展,又打量了一下梁小夏,脸上浮出赞赏的笑意:“你很好。从前我就听说过关于你的很多事了。出去游历一圈,你也成长了不少。可是——”她话锋一转。“除非你能够学会用心明辨是非曲直,坚持站在正义的一边,固守善心,斩杀恶念,否则永远无法真正成为优秀的精灵。你很聪明,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梁小夏脸色一白,身体不易察觉地摇晃了一下。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着谷雨长老,毫不动摇。 “我不知道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很多事情,我只有亲自确认,才能判断。我只知道,玉泉长老是我的老师,千鹤是我的朋友,不管他们做了什么,犯了什么错,这些都不会变。” 谷雨长老被梁小夏的话窒了一下,想再说什么,看着她颜色迥异,却格外闪亮的双眼,心里一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造型别致的徽章,递给梁小夏。 “罢了,我劝不动你。你还是自己去确认吧,希望你的良心还在。” 领着梁小夏在森林中七拐八拐,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几乎都快走出精灵部落,要到火山脚下时,谷雨长老在一棵不起眼的小松树前停住了脚步,指了指树上的凹痕,再没看梁小夏的脸色,径自离开。 “谷雨长老,请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 梁小夏急忙叫住谷雨长老,递给她一枚小小的绿豆样的东西:“这是我从外面带回来的小礼物,谢谢长老为我引路。” 谷雨长老也不在意,瞥了一眼她手心的绿豆,以为是什么植物的种子,不太在意地收下后,对着梁小夏点点头离开。 她会在意的,当她知道梁小夏送给她的是什么东西后,一定会在意。 自然融塑晶石和绿色生命雾气,哪怕只是一枚绿豆大,也价值万金了。 恭送谷雨长老离开后,梁小夏吸了一口气,将小徽章按在松树凹陷的疤痕上。绿色流光顺着树皮上的纹路涌动,不一会,就给她让出向下的阶梯通道。 梁小夏施展一个光亮术,照亮前面的路,顺着阶梯向下。树洞中一股霉变味道,熏得她难受。 “站住!什么人!” 当阶梯走完后,两个手持武器的精灵拦住了梁小夏的去路。这两名精灵的耳朵上都打了六个红色耳环,表明他们六阶战舞者的身份。 “我来看玉泉长老。”梁小夏将谷雨长老给的小徽章出示,两个精灵仔细辨认徽章后,犹豫了一下,将双手剑收起,重新隐入黑暗中。 越向内,湿气越重,霉味越浓,整个地窖内森森寒气向外蔓延。铺着石板的路长满苔藓,顶岩向下滴答滴答漏水,一滴水打在梁小夏耳朵上,冷得她一哆嗦。 一想到玉泉长老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梁小夏一阵阵心酸。再当她看到长老头发花白,缩着佝偻的身子,背对着梁小夏躺在冰凉潮湿的地板上,身上缠满刺入皮肤的黑色藤棘,手指忍不住压着嘴唇,“呜”了一声。 黑暗地窖中,梁小夏手上的亮光刺得玉泉长老眨了眨眼。缓慢地双手撑地使上半身支起,浑浊的双眼努力眨了眨,想要看清眼前来人。 “玉泉长老!” 梁小夏一把扶住长老,手指握在他的胳膊上,摸到他皮肤下干瘪如柴的手骨。一声呜咽。再扶他坐起,手掌中心被藤棘刺入,感受到藤棘在缓慢吸收她体内的血液时。又是一声惊呼。 “是小夏尔啊?你回来了!” 玉泉长老很是兴奋,想摸着她的脸看一看,想到自己满身缠绕的刺。又猛地将手缩了回去。 “长老。你先别说话,休息一下。” 梁小夏握住玉泉长老粗糙的手掌,硬将老人的双手按在自己脸上,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全力催动体内的绿色雾气,不要命地向他体内输入。 绿色暖流顺着玉泉长老的全身游走,他精神好了许多,因为年老病变与寒冷侵袭膝盖的寒冷疼痛减轻一大半。身上缠绕的藤棘,却吸血更猛。一进一出的交加,刺激得玉泉长老猛然咳嗽起来。 “停手。停手!傻丫头,你要害死老头子我啊!” 精神恢复几分。玉泉长老又恢复成了刻薄尖酸的样子,可他强颜欢笑的模样,只惹得梁小夏更想哭。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笨的精灵,当年收你打杂,真是个大大的错误!有烟没,老头子我可憋得不行了。” “有,有!” 梁小夏眼睛一动,急忙掏出烟斗,塞入烟草,帮玉泉长老点上,送入他嘴中。不仅如此,她熄灭了施放的光亮术,从空间装备中掏出一个小茶几,一组茶具,将长老扶着坐在软垫上,不紧不慢地开始泡茶。 黑暗中,只有一星红色的火光,忽闪忽灭,一老一小两个精灵都未出声。小水壶中的水咕嘟咕嘟作响,一室水汽。 ‘傻丫头,你不该到这里来看我。一会儿赶快走!’ 玉泉长老在梁小夏手心上飞快写到。 ‘长老,你先忍忍,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没用的,你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杀了看守劫我出去?就算成功了,躲躲藏藏的日子过起来,又有什么意思?死了以后连灵魂都不得回归,我老了,救我这糟老头没什么意义。却不能连累你。’ “长老!”梁小夏忍不住焦急呼出声,握着他的手一紧。 ‘你若真想救我,就答应我一件事,否则就算你将我救出去,我也立刻自裁!’ 玉泉长老严厉地瞪着她,目光深处又有一丝恳求,反握住梁小夏的双手,苍老的身体瞬间爆发出一股生机,箍得梁小夏手疼。 ‘好。’ 梁小夏连问都没问是什么事,点点头答应长老。 ‘第一件事,帮我照顾千鹤。想办法帮千鹤找到他的父母。你要答应我,不管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别人说了什么你无法容忍的,你再痛苦,再愤怒,都要护他平安周全一辈子。’ 梁小夏重重点点头,她视长老如爷爷,待千鹤如亲弟弟,就算玉泉长老不说,她也会将千鹤照顾得好好的。 ‘千鹤住在咱们常去采药歇脚的山洞中,你过去时,记得给他带些吃的用的。’玉泉长老又重重吸了一口烟,猛地对梁小夏破口大骂: “夏尔!你当我傻子吗?是不是看我落难了,瞧不起我,就用这发了霉的烟草糊弄我?!我眼不好,心还没瞎!你这该死的东西!” 烟斗被玉泉长老摔在地板上,他抓住梁小夏的手,干瘦的手指划过她手背的肌肤,一个个词语缓慢而清楚。 ‘第二件事,实验已经成功一半了。东西全被我藏起来了。我不会逼着你做违背原则的事,原料都准备好了。你若是想做,就去找蜂蜜。若不想做也罢,我不勉强你。’ 微不可查的一声叹息后,梁小夏一笔一划认真写下‘好’。 “呸呸呸,什么茶!”玉泉长老又将梁小夏递过的茶杯摔个粉碎,反手一巴掌打在梁小夏脸颊上,黑暗中,巴掌声又清脆又响亮。 “滚!你给我滚!别在这里装模作样演戏,想毒死我,门都没有!我不想再见到你!” 梁小夏也变得硬气起来,猛地站起身。对着玉泉长老深深鞠了一躬,眼角挂着一滴泪水,痛心而决然地说到:“长老,我尊敬你。可我实在无法忍受你做出的事情,屠尽精灵树。就为了你的实验,简直是丧心病狂。这杯茶敬上,咱们的情分尽了。从此以后。我再不认识玉泉长老,和你也无半点关系!” 她离开的背影倔强挺直,看得玉泉长老忍不住。终于流下两行泪水。 ‘长老。你一定要撑住。我会救你出去,不是偷偷摸摸出去,而是光明正大地被迎出去。’ 他的手掌上,还残留着小精灵的指甲印,抠得他疼在肉中,心里却熨烫一片。 梁小夏出门前,客气地和两个看守的精灵打了招呼,言辞之中隐晦提出。实在不忍心看玉泉长老受苦,心中难受无法忍耐。希望看在长老时日无多的份上,多多照顾他。 梁小夏一走。两个战舞者就悄悄聊起天来。 “看见没,那不识好歹的老东西终于遭到恶报了。现在连他徒弟都不认他了,活该!” “也难为那小姑娘了,就是跟老东西断绝了关系,还处处替他着想。我看啊,玉泉长老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收了个好学徒。他们一家子,连带他的杂种孙子,都给精灵抹黑,也只有小姑娘一个,认得清正邪,没给咱们精灵族丢人。” 玉泉长老重新缩回地板上,蜷着身子睡在冷冷的石板上,听着两个看守的谈话,心里想着:‘谁说不是呢,小夏尔,的确是他当之无愧的好徒弟。’ 梁小夏一出树洞,就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跟踪。 在精灵族群中,她即使突破箭意,使一手好弓箭,又有许多杀手锏,也不敢妄称第一。可论到精神力的庞大程度及敏锐程度,梁小夏绝对有自信排入全族前三。整个西晶森林,比她精神还高的,大约只有女王陛下一人,或许法唱职业的长老也能胜过她,却绝不会高出太多。 所以,即使跟在她身后的两人全力隐匿住自己的行踪,甚至隔绝周身的气味与呼吸,远远吊在她身后几百米的地方,梁小夏都感觉得一清二楚。 用精神力覆盖全身,在自己身上加了好几个隐匿类法术,梁小夏偷偷越过灌木,躲在花丛后面。 “咦?她怎么不见了?” 两个跟踪的精灵年纪都很大,耳朵上扎满了标示等级的耳环,脸上褶皱颇多,走到开得正盛的花丛间,左右看望,找寻梁小夏的踪迹。 “大约是自己先回去了吧。我看啊,曼西尔长老想得也太多了,监视法阵在那里摆着,她说什么,听到什么,咱们都听得清楚,还会有什么问题?连累得咱俩白跑一趟。” “战争开始后,曼西尔长老的权利越来越大,将咱们这些同级的长老都不放在眼里了,随意驱使。不就是提前预测到了战争可能么,他也太自以为是了,甚至还隐隐压着女王陛下…” “噤声!这些话别再随意乱说。” 两个精灵走远后,梁小夏的身影从花丛后显现。 她盯着远处冒烟的火山,想着自己偷听到的话,只觉得西晶森林已然千疮百孔,内部事务几乎乱成一团,在这灿烂的夏日,如飞舞的蜉蝣,慌乱而匆忙地振翅,迎接死亡。 寻找到千鹤躲藏的山洞时,梁小夏还没看清里面的人影,当头迎来一股利风,急忙侧身去躲。持剑的人却不依不饶,双手剑挥舞,寒光闪烁,一剑剑向着梁小夏全身刺去,并没向要害刺杀,只做个样子,想将她击退出去。 “不管你是谁,都不准再踏进来一步!” “千鹤,是我!停下来!” 梁小夏的声音好似魔咒,对方听到她的话,立刻将双手剑放下,惊喜地叫出来:“夏末,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千鹤声音中的喜悦毫无虚假,他却背对着梁小夏,完全站在黑暗的山洞中,迟迟不肯出来。 停顿了一会儿,千鹤又对梁小夏艰涩地说到: “夏末,你赶快走吧。被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不好。我是肮脏的混血儿,人类和精灵耻辱结合的后代,玷污纯洁的血液。已经被逐出森林了。你若被发现来找我。将来会受影响的。” 千鹤的声音越发艰涩,又沙又哑,吐出每一个字,都用了极大力气: “你若有心,当我是朋友。常常在心里想想我就好,不要再来看我了。” “好。” 梁小夏冷着脸一回答。 一句话,一个词。如同钢刀般,插入千鹤心窝,在里面狠狠绞缠。疼得他呼吸不过来。 明明是他期望的回答。明明是他想要的结果,为什么会这么心痛?疼得像把骨头抽出,全身颤抖得发冷。 “好个屁!你把我当什么呢?!” 梁小夏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一点也不淑女地大步跨入山洞,一脸怒气,抓住千鹤的胳膊,使劲摇晃。 千鹤的变化真的很大,梁小夏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被认作混血儿了。 两年时间,千鹤长高了好几十厘米,比梁小夏高出将近一个头。体型不再像精灵男性纤细中带着孱弱,而是又高又壮。皮肤也变成了人类特有的浅黄色,脖子上不太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偏偏一双只有精灵才有的长耳朵,为显示主人的不安使劲颤抖。脸型也不再像梁小夏离开时见到的稚气,线条拉长,眉宇间有几分成熟的颜色。 他的身形,实在变化太大了。又恰好处在人类才有的变声期,一个喉结,就够说明所有的问题。只有一对红红的宝石般清亮的眼睛,能证明站在她身前的少年,还是她熟悉的玩伴。 看千鹤的样子猜想,他的长相,大约是遗传自人类父亲。精灵中,不论男女,是不会长成如此刚毅的脸的,精灵都是尖下巴。 “啧啧,几年不见,小伙子长大了么。不错,不错,再过两年就能熟了宰来吃了。来,快让姐姐揉揉。” 梁小夏伸手去够千鹤的头发,觉得有点不够高,又轻轻踮起脚尖,手指插在千鹤柔软的金发中间,使劲拨弄得他头发一团乱,不一会就全像鸟窝样翘起来了。 “丑八怪,快把你的鸡爪拿开!不准在我头上揉!” 千鹤的红眼睛似有泪光,脸颊两片红晕。大男孩嘴上刻毒,身子却微微弯曲,低下脑袋,老老实实任梁小夏欺负。 停下蹂躏少年的动作,梁小夏坐在山洞中的大石头上,双手后撑,斜着身子打量千鹤的侧影。 “千鹤,难道玉泉长老就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吗?你留在这里明显是危险,为什么你爷爷没把你送走,反而要把你留在森林里?” “去年,我的父母本该按约定来接我出森林的,可他们没有来。我等了一年,花开又花落,月落又月升,他们没有来,没有来…” 千鹤委屈地低下头,心里钝痛难忍。 他从小就像坐牢一样生活,不敢接近其他精灵,不敢去学武技,以身体不好为掩饰,只活在小小的房院中,生怕被人发现他的秘密。也只有在认识梁小夏后,才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只有跟在梁小夏身边,他才敢小心翼翼地迈出步子,贪婪地在外面的世界中游玩。 他从小到大,一直想着当他的父母出现时,自己会有多高兴,多欢喜。他想了父母好几个版本的样子,考虑过见到他们时自己该如何表现,该说什么。甚至曾经矛盾地考虑过,若他最后终于离开森林,留夏末和爷爷在这里,再也见不到她们,自己该怎么办。 他想得实在是太多了。 想这么多,最终却没想过,若他的父母不来,自己该怎么做。 一片等待的喜悦,酿成的却是苦涩冰冷的酒,疼得他发不出声。玉泉长老做禁忌实验最终败露,被囚禁等死,又在他的伤口上大撒一把盐,漫天乌云暴雨,降下滚滚闷雷,直接将千鹤的世界颠倒过来。 “好了,先吃东西吧。你的父母不来,咱们就自己去找。一会儿商量商量,怎么把你爷爷救出来。” 梁小夏掏出一块面包,递给千鹤,却被她打在手上,将面包丢出去。 “我没有爷爷,我爷爷已经死了!砍掉那么多精灵树,那恶魔不是我爷爷!他死了活该!” 千鹤的脸几乎憋成紫色,对着梁小夏大吼一声。猝不及防的梁小夏被他推在地上,反应过来的千鹤又有些愧疚,伸手去拉梁小夏。 “我不要你拉。” 梁小夏坐在地上,冷冰冰地看着千鹤,千般滋味流过心头,闭上眼不去看千鹤。 玉泉长老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连实验都不强求梁小夏做,躺在地窖中受着藤棘扎刺的苦痛,第一个求梁小夏的就是保住他的孙子。 长老将千鹤的平安幸福,看得比自己死后灵魂的回归还重要,心心念念替他着想,不惜用着自己与梁小夏与他之间所有的情分,就为了换她一个承诺。替自己的孙子安排自己死后的未来。还担心自己的小孙子躲在山洞里,吃不好住不好,特意叮嘱梁小夏要给他带东西过去。 也许,在他心里,对小孙子的担忧,早就超过对迎接月灼之刑的恐惧与悲哀。 结果呢,他最疼爱的孙子大喊大叫着要和长老不认情分,断绝关系。过往一切情分,血缘中的亲密关系,都被抹杀得不留痕迹。 是何其的讽刺,又是何其的残忍? 梁小夏想要苦笑,笑不出来,想哭,又压抑得难过。 她真心替玉泉长老觉得不值,转念,又多少能理解千鹤的想法。憋闷的感觉如大石头卡在胸口,不上不下,说不出一句话。 “夏末,你别生气,别生气。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对你发脾气,我不是故意推你的,真的!” 千鹤见梁小夏在地上坐着半天都不起来,脸上的勉强挤出笑容苦涩,看得他心里难受无比,急急忙忙解释,生怕梁小夏误会。 “我不生气,只是难过。” 梁小夏的语气很平静,脸上也没太大表情,可越是如此平静的语气,越让千鹤害怕。 “夏末,你别这样,原谅我好不好?” 千鹤硬将梁小夏拽起来,看着她木木的表情,慌张得厉害。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给你带了东西过来。你先在这里躲两天,我再想想办法。” 梁小夏不是不想接千鹤进遗弃之地,最终却放弃这个打算。千鹤住的山洞虽然离精灵部落很远,地方也隐秘,却绝对瞒不过森林中的老精灵们。族人没有对他下杀手,任由他住在这里,大约也不想太过残忍。 既然如此,千鹤住在这里,就是安全的。反倒他若在自己回来后突然失踪,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梁小夏下意识摇了摇脑袋,掏出来一大堆东西。有吃的喝的,几件简单家具与床褥,一枚通讯用音宝,最后还留给千鹤一对品质极高的淬火红色铭文双手剑,供他防身。 临走时,梁小夏捏着手心,终于忍不住说到: “千鹤,我去见过你爷爷了。他没说别的,只后悔一件事。” “哼,他对着精灵树下手的时候,就该知道有今天!” 千鹤愤怒地低喊一声。 “他只后悔,没有保护好你。” 梁小夏已经走远了,淡淡的声音仿佛还绕在千鹤耳边,久久不散。 千鹤定定站在洞口,手里握着大袋粮食,满腔愤怒的血液,又倒流回去,脸色惨白,张口难言。 第一百九十一章求情 贪财、权欲和虚荣心,弄得人痛苦不堪,这是人众意识的三根台柱,无论何时何地,它们都支撑着毫不动摇的庸人世界。 ——《断头台》 梁小夏离开千鹤后,并未着急去取玉泉长老关于实验的东西,直接返身折回自己家中。 家里有些混乱,熟悉的木屋里堆满了杂物,多兰在忙着收拾,将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分类。泥球也在,她的父母全搬入了南薇精灵部落,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只得跟着梁小夏一起住,她在哪里就跟到哪里。 “夏尔,到书房里来。” 才一进门,一个清亮的声音从书房中传来。 梁小夏迈入书房,眼前的一切都感觉到熟悉而又亲切,巨大的书桌,端坐椅背上严厉的父亲。阳光从他背后的窗户投射下来,照在父亲鬓角参杂的两丝银发与眼角细微的皱纹上,光线在他半旧的长袍上流动,连空气中的浮灰,都颗颗清晰地跳动。 “见到玉泉长老了吗?” 玛塔基尼和玉泉长老一直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关系,玉泉长老的所作所为,他回来的时候大约听森林里的其他精灵都说了。相比较精灵们眼中玉泉长老的“罪大恶极”,他考虑的更多。 比如,小夏尔作为玉泉长老的实验学徒。对他的实验知道多少?会不会因此而受影响?在他被处刑后,长老会会不会接着拿刚回到森林的小精灵开刀来平息愤怒? “回禀父亲,见到了。长老现在情况很不好,不过性命无碍。” 梁小夏细细地将她的所见所闻向父亲描述,期间玛塔基尼的指尖一直缓慢无声地敲打桌面。直到她停止叙述后,都没有停下来。 蓦然,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可以去找海黛。替玉泉长老说情。也许最终也无法免除他一死,不过可以避免玉泉长老死于月灼之刑。” 玛塔基尼在西晶森林中身份特殊,虽无什么实权。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还是有一定分量。他有把握。精灵女王会考虑他的请求。 梁小夏愣了一下,视线从父亲的指尖移动到他的面颊上。看着淡淡说出这话的父亲,内心阵阵感动。 她的父亲,为了自己放下属于精灵的自持与骄傲,求精灵女王一个人情。何况,梁小夏能感觉到,父亲的骄傲与高贵,比普通的精灵尤胜。 梁小夏笑了。浅浅摇了摇头。 “交给我吧,父亲。我的事情,我能处理好。” 整个夜晚。梁小夏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坐在桌子前写写画画。桌子上放着一块音宝,不停闪光,偶尔传出两句话。 多兰端着她最喜欢的水果馅饼沉默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趴在桌前挺直的书写的背影,悄悄将果汁与点心放在她的桌边后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梁小夏握着一叠草稿,不顾眼底的隐隐的青色,胡乱咬了两口冷掉的馅饼喝掉果汁。将自己整理得体面干净后,直奔精灵女王海黛西拉雅而去。 “女王陛下正在处理事务,现在无法接见你。” 一直跟在女王陛下身边的华容长老如此回复。 “没关系,我在这里等着就好,麻烦华容长老了。” 梁小夏站在树下,默默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开始等候。 长发被风挑起,在夏日森林中轻轻飘动。梁小夏肩头落下几根松针,她也未拨落。仿佛站着睡着了,嘴角挂着笑容,一身优雅的装束,双手自然垂落,恬静安宁。 战争时期,来来往往的精灵都手持武器,脚步较重。精灵们远远打量梁小夏一眼,又远远走开,没有一个人上前和她打招呼。 雷诺站在远处,望着梁小夏瘦小的身影,不自觉皱起眉,握紧了手上的弓,向着她的方向走出去,不知想到什么后,又退了回来,转身疾跑,消失在森林中。 梁小夏这一等,就是从日升等到日落。 月挂中天,精灵们在夜间都不得休息,巡逻执勤的精灵每隔十几分钟,就会从她身前路过一次,偶尔还会有负伤的精灵被抬着去寻谷雨长老医治,匆匆疾跑过她的身边,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被孤立了啊。 梁小夏自嘲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你和我来吧,去见女王陛下。” 来寻梁小夏的不是华容长老,而是雷诺。他绷着脸,撂下一句话后直接领着梁小夏去见精灵女王。 “雷诺,谢谢你。以及,对不起。” 梁小夏快步小跑,追上雷诺的脚步,主动握住他的手。 雷诺是华容长老的儿子,大约,是他求情了。梁小夏在求见女王前,都做好了被晾晒一天一夜的准备,若不是雷诺,她今晚就要站在这里中过夜了。 森林里的夜晚,即使是夏天,还是很冷的。 饶是如此,她依旧在利用他,争取着哪怕一丁点可以使得女王陛下动摇的砝码。 “我不喜欢听你说对不起,很不喜欢。” 雷诺没有看她,被梁小夏握住的手挣扎了一下,最终没有甩脱,反而扣住梁小夏的五指,温热的大手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精灵女王坐在山脚下,身边少见地没有跟随任何人。她身边盛开着一簇簇鲜花,女王陛下一直凝首远望冒烟的火山,在雷诺出现后对着他点了点头,视线自然垂落到他和梁小夏交握的手上。顿了片刻自然移开。 雷诺松开了手,轻轻在梁小夏的后背拍了一下,对她鼓励地点点头后离开。 梁小夏也对着他点点头,两人什么也没说,默契告别的样子落在女王陛下的眼中。又多了一层耐人寻味的滋味。 “西晶卡尔纳家的夏尔,愿普卡提亚的月光永远照耀您,尊敬的女王陛下。” 梁小夏的行礼动作恭谨而优美。在女王陛下许可后,坐在她身前,静静等待精灵女王开口。 “夏尔。几年不见。你变化很多。”精灵女王的声音熟悉而柔和,望着梁小夏红色的杀戮左眼,不自觉地伸出手,指尖落在她左眼的眼角上,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海黛是西晶的女王,除了长老会外,站立在精灵权利金字塔顶端的人。脱去女王的光辉华服,她也不过是最普通的女子而已。有欲望。有私心,也很难做到事事公正。 送给小精灵的杀戮左眼,她已经完全融合了。 血色的眼眸如同淬过火的艳丽宝石。眼底平静柔和的光芒,和她熟悉的那双眼。一样倔强而纯粹。 也许因自己上一刻的私心,下一刻,还是会落报应在她身上。女王陛下抬头看着天上的弦月,金色的双眼里满是疲惫,心里一阵阵发寒。 梁小夏察觉到女王陛下全身的气息有一瞬间的紧绷,后又恢复正常。 她疑惑地抬头去看女王陛下。 那一瞬间,她感受到的,是杀意? 女王陛下想要杀她? 梁小夏有些不安,待在女王陛下身边似乎和危险。她直接长话短说,想要尽快结束话题。 “女王陛下,我来求见您,是想替玉泉长老求情,还请您务必答应我的请求。” 梁小夏很诚恳地低下头。 “你明知道,那不可能。玉泉长老是我多年的好友了,可她做出这种事情,谁都保不住他。对他的处决,不是我个人的决议,而是整个长老会的决定,我也无法更改。要知道,长老们甚至也想要处决你,你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又如何去替别人着想?” 精灵女王颇有些忧心地看着她的脸,耐心解释到。 “不会的,因着我父亲,长老们不会处决我的,我现在很安全。” “你知道你父亲的身份了?” 梁小夏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缄默不言。 精灵女王海黛仔细看着她年轻得有些过分的脸庞,想从中找出端倪,却一无所获。小小年纪,心思已经可怕到了如此程度,令她惊讶同时,又感到一阵紧张。 她越优秀,前路就越危险。若想平平安安过一辈子,选择平庸无能的生活是最好的。如此地引人注目,她的死期不会太远了。 “可是,即使是你的父亲开口,也无法救玉泉长老。” “是的,所以,我用这个东西,去换长老一条命。”梁小夏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纸,递给精灵女王。 女王陛下一目三行迅速扫过,脸上的震惊毫不掩饰,握着纸的手轻轻颤抖,连她身边的花草都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跟着一起缓慢摇摆。 精灵在看过第一遍后,她又拿起梁小夏写得工工整整的纸,仔细研究第二遍,直到第三遍看完,记下其中的所有内容,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梁小夏。 “你提供的消息,非常重要。可是,若我执意不答应,似乎也没什么损失。” “您当然可以不答应,权当今晚没见过我,当我没有说过任何话。可一条命,和西晶部落上下近千条性命比,哪个很重要,一目了然。我只是想玉泉长老得到一个平和安宁的晚年,仅此而已。” “你这是威胁我?!” 铺天盖地的杀意扑面而来,西晶女王身边的花草一瞬间爆长几十厘米,几条粗大的藤蔓顺着梁小夏的腿爬上她的身体,死死勒住她的脖子,躯干和四肢,不停收紧,卡得她满脸通红,呼吸困难。 梁小夏周围,空气一瞬间全被抽走了,连元素之力都不剩下丁点。空气在月色下照出一个大大的气泡状扭曲层面。梁小夏大口大口吸着气,却什么都吸不进来。 她死或不死,就在女王陛下一念之间。 第一百九十二章条件 战争打破了社会上的停滞,并且一切个人的长处都可以在战争中表现出来。 ——爱默生 捆缚梁小夏的藤蔓向空中升起,卡着她的脖子将她提起来。手臂粗的藤蔓勒在她纤细的脖颈上,不停向里收缩。 为什么?为什么女王陛下想要杀死她? 她还记得,自己出生时就是由女王领着接受仪式,她的墨门杀戮左眼,也是女王陛下给她的。从她出生开始,女王总是很亲切地对待她,说话时也和颜悦色,如同最慈祥的长辈。 在梁小夏心中,对精灵女王也充满敬意和爱戴的,她尊敬女王,尊重女王陛下的每一个决定并衷心地执行。即使有时候,她不赞同女王的决策,也是真的将女王陛下当做精灵族中最高统领来看待的,从未有过不敬。 若不是因为玉泉长老就要被处刑,留给她的时间太短,梁小夏也不想用这样硬邦邦的方式冒犯女王陛下的权威。 梁小夏的指甲扣在韧性藤蔓的表面,本能驱使着她将藤蔓使劲向外拉,眼前的景色逐渐模糊发黑。 危急时刻,她再无法保留实力。红色飓风从她身体彪出,满身诡异的红色铭文在黑夜中耀眼光亮。缠在身上的藤蔓被瞬间爆开,狂暴的气浪以一层肉眼可见的红色向外扩出。打断精灵女王的绞杀。 “咳咳,咳咳——” 梁小夏挣脱束缚,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脖颈,使劲咳嗽呼吸。满眼泪水。四道绞缠的紫色痕迹占据她整个脖颈,深深地压出弧形凹陷,狰狞可怖。 精灵女王被红色气浪吹得差点仰倒。她在狂风中勉强睁开双眼,盯着梁小夏一身的红色铭文,震惊得无以复加。 梁小夏缓过劲后。暗红色气浪平息了。两个精灵都倒在地上。衣衫污乱。 “对不起,女王陛下。冒犯了您,是我最严重的错误。您若要责罚我,我毫无怨言。陛下,请您相信,我无意威胁您,只是想将玉泉长老救出来,也请您理解我的心情。” 梁小夏挣扎着站起来。右手轻点头顶,额头,鼻尖与心口。放下后深深地将腰弯了下去,保持着鞠躬姿势。因为缺氧未缓过劲的身体还有些摇摇晃晃,放在身侧的手掌轻轻颤抖。 她咬着牙,姿势谦卑,恭敬到了她能做的最大程度。淡金色长发从两边垂落,瘀伤后颈毫无保留地袒露在空气中,触目惊心。 精灵女王神色复杂地看着梁小夏,抿着嘴唇,半晌没有开口。 梁小夏吸收了上古精灵遗物,心智却没受到影响,还有了脱离她掌控的迹象。面前的小精灵成长得太快了,快得让超出了她的预期与准备,快得让她感觉到了隐含的威胁。无论心智,手段,还是忍耐力,都远远超出同龄精灵,超出她能够忍受的极限。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她能够下手除掉梁小夏的机会。 女王陛下落在身侧的右手食指动了动,想到和雷诺与她亲密的样子,又恢复了平静。 “我会向长老会汇报你的提议,你,耐心等待结果吧。” 女王陛下挥了挥手,梁小夏直起身体,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压制激动的心情,向精灵女王行礼告别。 梁小夏走在林间小路上,身上黏腻的汗水被小风一吹,凉飕飕的。闻着森林中特有的植物香气,清新略酸如甜橙的味道混合馥郁花香,心情也逐渐晴朗起来。 走出森林,她坐在常常见到苦棘的河滩边,双臂抱腿,望着眼前的景色发呆。 天空深沉而神秘,几朵银灰色的云悬在星星下。漫天繁星在黑夜的衬托中更显闪亮。月光倾泻而下,并不宽阔的小溪披着银白色鱼鳞状光辉,远处的森林在夜色中起起伏伏,随风摇摆,夏夜鸣虫婉转歌唱,清脆的声音混着溪水,一阵阵起伏。 手指摸上自己隐隐作痛的脖颈,在自然融塑晶石覆盖后,再看不出一丁点端倪。 “镜月,你看啊,多美的景色。真想一辈子都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 “夏尔,你很愚蠢。” 镜月声音低哑,似乎忍着愤怒,一个字一个字向外吐: “你的忠心并不能在关键时刻救你的命。那一刻,若精灵女王下决心杀你,你现在就是一具荒野中的尸体。” “那我又怎么办呢?杀了女王陛下,亡命天涯?似乎是一个更愚蠢的行为。”梁小夏手指摸在发带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触,笑得又坏又坦然:“有你在,我不会死的。” “你是将我也算计在其中了,很好。” 镜月的语气没一点波澜,听不出褒贬,梁小夏却颤了一下。她解开发带,将手上长长的宽发带盖在眼皮上,闭眼假寐。 “是信任,不是算计。” 梁小夏躺倒在草地中,手臂压在眼睛上,指尖还缠着一段发带,声音喃喃: “我爱森林,爱着这里的一切,爱着居住在森林里的每一个精灵。可我喜欢的,向往的,原来并不爱我。经过今天,我也糊涂了。除了父母,我竟不知该信谁,该防备谁。熟悉的人和事物,都变得如此陌生。镜月,你呢?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对我出手,将我的灵魂取走?你说,会不会呢?” 晚风徐徐,吹走她的烦躁与焦虑,也跟着吹走了她心中对精灵女王最后的崇敬。 …… 西晶精灵议会,十二张高背直角石椅上。只坐了十一个精灵。精灵女王坐在最高处的金色椅子上,静静等待长老们的决定。 瘦小的纳格兰长老握着梁小夏的手稿,气得全身发抖,最终忍不住将一沓纸狠狠向圆桌上一摔,大声骂起来。 “好大的口气!一个连成年礼都没沾上边的精灵。凭什么能消灭五万人的人类军队,凭什么抵御亡者的入侵?想要挟长老议会,她还真是有本事啊。以为自己是月神转世吗!用些莫名其妙的谣言造谣惑众,我看应该将她也抓起来处死。她和玉泉长老,都该受到月灼之刑。只有最严厉的刑罚。才能让他们罪恶的灵魂得到彻底净化。” “纳格兰。冷静!” 一阵低吼在议会中嗡嗡作响,体格魁梧的战争长老曼西尔锤了一下桌子,议会大厅重新安静下来。 华容长老的手指在桌子上扣了扣,声音清晰凝重,确保房间内每位精灵长老都能听清她说的内容:“玫缇斯被黑暗天幕笼罩,这是已经确实的消息。虽然还不清楚对方的动向,可的确是亡者无疑。回想一下吧,诸位脑中应该还有些记忆。上次亡者出现,离现在并不遥远。夏尔提供的消息,应该是真实的。” “可这也不能代表她可以以此要挟长老会的决议。她把我们当什么了!无视议会决定,公然反驳。真以为我们不敢杀她吗?”纳格兰依旧很愤怒,手中的草稿散落一地。 “纳格兰,别忘了。她是玛塔基尼的女儿。也许,这件事,根本是玛塔基尼的授意。”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精灵慢吞吞地说到。 “玛塔基尼!” 长老们都陷入沉思。 “不可能,即使是玛塔基尼,也不可能做到纸上写的东西。玛塔基尼的实力,我们都很清楚,当年他若不是实力不足,无法反抗‘共同决议’,怎么会选择对我们妥协?看来,过了这么多年,卡尔纳家的人又不安分了。” “玛塔基尼是不太可能有超绝强横的实力,却不排除他手中也许有专门对付亡者的特殊手段,或许真的能做到她保证到的事情。反过来说,咱们先答应她,到时她保证的事情做不到,我们再处决玉泉长老,玛塔基尼也无话可说。” 谷雨长老说出话的时候,手指暗中触在口袋上,摸到布料下绿豆大的一个小突起。心中闪过奇异的感觉。 就帮她一次吧,也许小精灵真的有办法。 议会中一时议论纷纷,长老们各抒己见。只有精灵女王与曼西尔长老沉默不言,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精灵女王已经见识过梁小夏的部分实力,她并不像其他长老一样怀疑她的能力,却不得不考虑,若长老会硬性拒绝她的条件,会不会将梁小夏逼疯,做出些极端的事情。而她若做到了承诺的事情,精灵族今后又该怎么处理她。 梁小夏越来越强大,绝不是她想见到的情况。 曼西尔长老最终开口了,魁梧结实的精灵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纹身,眉头紧皱。 “两年来,我们西晶精灵向南薇流走三百,剩下的两千七百精灵,在大大小小与人类的冲突中,又牺牲了五百多。我们精灵族的人口,已经少了将近三分之一。森林面积,也减少了差不多同样的比例。还有,大海潮的来袭,火山最近突然出现的活动迹象,也使得大家不得不防。形势,实在是太过严峻了。” “曼西尔,你说的这些,我们大家都知道。可和现在咱们讨论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我的意思是,三个月。给夏尔三个月时间,若她能够先击退盘踞在森林外围的五万人类,我们再考虑是否释放玉泉长老。至于亡者是否真的有入侵西晶的打算,我们可以以后再讨论。” “曼西尔,别忘了。卡尔纳一家回来时,是你要跟踪夏尔,坚持斩草除根的。怎么现在又转念头了?” “是的,我的想法没有变。三个月后,夏尔若做不到,她就必须和玉泉长老一起接受月灼之刑!” 曼西尔握紧双拳,洪亮粗重的声音在会议厅上空回荡。 第一百九十三章温柔 温柔的人也会有铁一样的意志。 ——《心灵的激情》 奢华广阔的精灵浴池中,空无一人。 水汽氤氲,蒸腾的的白色雾气徐徐上升,与深邃的布满繁星的夜空融为一体。大大小小的温泉池在灯光的照耀下,平静水面反射着奇异的浅墨色,流动橘黄光芒,如同最平整的墨石地板。粉红色,玫红色花瓣一片片散在水面上,两端温柔翘起,叶肉饱胀的水分,鲜艳欲滴,花香在温热中浓郁撩人,萦绕在整个大浴室中。 “咕嘟咕嘟” 一连串大泡泡从水下钻出,浴池中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圈圈交驳的涟漪,花瓣随着水波上下摆动,“哗啦”一声响后,一个脑袋从水中钻出,浸透水分的润泽长发服帖地顺在主人的身体上。一缕缕长发绕过精灵少女尖尖的可爱的耳朵,划过脖颈的曲线,贴着胸口白色裹胸下的饱满,末端散在水中,轻柔舞动。 梁小夏捏起额头上粘着一片花瓣,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又丢入水中,惬意地靠在池边,坐在水中的圆石上,小小打了个呵欠。 雷诺穿着浴衣,看起来有些忐忑的在池边踌躇了一会儿,磨磨蹭蹭跨入水中。水面淹没他的身体,棱角分明的脸颊在雾色中柔和了许多,金色的双眼也镀了一层水汽朦胧的光,不复往日锐利,反而有点萌萌的味道。耳朵尖红红的,水珠流过耳郭,顺着他的耳坠一滴滴落下。滴答在肌肉紧绷的胸口,划出一道道水痕。 梁小夏睁着一双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雷诺看。直到看得他心中窘迫。才慢吞吞地开口。 “雷诺,你真好看。” 听到她真心实意的赞美,脆生生的嗓音钻入耳朵,雷诺嘴角弯了弯,在水中顺着梁小夏的方向走去,很自然地坐在她身旁的圆石上。 精灵从不掩饰对美丽的喜爱与热衷,也没什么比得到对外表的赞美与肯定更值得开心的事情。雷诺和梁小夏认识几十年,从误打误撞的花朝节比武。到之后成为他的学生,即使相互熟悉,他还是很喜欢听到出自小精灵口中的赞叹。 “谢谢。” 雷诺很坦然地道谢后。手搭在梁小夏的湿脑袋上轻轻一顺,语调温柔。 “小夏尔也快长成漂亮的成年精灵了。一会儿洗完澡。记得擦干头发。” “嗯。”梁小夏乖乖地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也很漂亮的,不是吗?” 雷诺比梁小夏高,视线掠过她的双眼,鼻梁与嘴唇,落在锁骨上,心中轻轻一跳,仿佛有羽毛扫过耳尖,又脸红着抬头去看远处的宝石壁画,没接梁小夏的话。 “雷诺,跟了我一个月,你累吗?” “这是长老会的决定,我不会违抗。当然,我也不会觉得累,若是觉得累,早几年就将你扔出去了。” 雷诺小小地开了个玩笑,取过毛巾,搭在梁小夏头顶,将她向水下按了按,防止她晾在外面着凉。 梁小夏很同情雷诺。 他被长老会下达命令,要监视并汇报自己的一举一动,每天从清晨到深夜,都跟在梁小夏身边,她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等梁小夏休息了,雷诺还得返回长老会汇报情况,每天都疲劳地奔波在两地之间,极少能得到休息。再加上雷诺总会无意识地照顾她,老母鸡般将梁小夏当小崽子护着,更是疲累。 梁小夏知道雷诺的性子,他不会违背长老会,长老会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可能因为梁小夏是他的学生就对长老会有所隐瞒,夹在长老会、他的母亲华容长老、精灵女王与自己中间,几面难做人。 水下,梁小夏细嫩的手掌按在雷诺左肩,他的身躯微微一颤。 绿色雾气顺着手心绵绵导入雷诺的身体,在雷诺的躯干中循环。顺着手心而来的,还有一些属于雷诺的,零散的记忆片段,梁小夏大略看了两眼,都是他在替自己向长老会求情的场景。 她愈发觉得愧疚了,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加大,暴涨的绿色雾气冲入雷诺体内,将他吓了一跳。 “雷诺,你这样,真的不累吗?” 梁小夏声音幽幽,松开了搭在雷诺上臂的手,看上去有些低落。 雷诺敏锐地察觉到了梁小夏的状态,胳膊搭在她肩头,触在小精灵软滑纤弱的肩膀上时,小心翼翼地将她揽了揽,又松开了手。 “你们都是我最亲密的族人,我不想看你们其中任何一人受到伤害。我相信,误会过去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此刻,问心无愧就好。” 梁小夏钦佩地看着雷诺,他的话,他的眼神,都透着坚定执着的味道,他忠于自己的原则,有自己的道德,却也照顾周围所有人的感受,若换做是自己,决计做不到如此程度。 “倒是你,夏尔。三个月的约定,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你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有心思来这边泡澡。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雷诺半眯着眼,郑重地问她。 这一个月,梁小夏在第一周闭不出户,每天在床上度过的时间,几乎超过十五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就是一个人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还不停在纸上写写画画。雷诺以为她在为第一个条件想办法,也暗自替她加油。 可第二个星期开始,她就完全不像回事了。 大清早出门,在森林中左右乱转,完全没有计划,也没什么方向性,树丛间乱跑一气。时不时地和来来往往的精灵闲着聊天,一聊就是一下午,有时还会帮些执勤巡逻精灵的小忙,整个一标准闲汉的作息,到了后半夜,又优哉游哉地钻入澡堂里,泡个热水澡,回家过夜。 赫尔沙虽然是梁小夏的朋友,也住在她家里,却被谷雨长老每日叫走学习治疗术,两人只有在吃饭时说得上话,雷诺从头到尾就没指望过她。 梁小夏的父亲玛塔基尼则对她完全放羊。 法唱者对她的动向,问都不问,也不着急,整日坐在书房中看书,或去森林间采药。就好像她是别人家的小孩,住在一个名为卡尔纳的旅馆中,来往自便。 多兰倒是管她,却坚持不懈地向着一个诡异的方向越跑越远。给她做一套套的新上装、长裤、各式高低款不同材质的软靴、颜色不同用途不同的披风,从春装一直做到冬装。剩下的时间里,就是在研究做饭,不同花样的正餐甜点与饮品不间断供应,似是想将梁小夏塞成个棒槌。 雷诺问过她的父母,两人的回答不仅没让他满意,反倒更加忧心。 “夏尔要做什么,自有她的打算,不需要我干涉。” “你说担心?哦,我当然担心了!夏尔小宝贝长得太快了,衣服跟不上穿。再来不及做的话,我的小宝贝就得穿着露出脚踝的裤子出门了,那怎么行!” 如此,梁小夏每天穿着新衣,带着一兜子精灵饼干,在森林中从早晃荡到晚,见到人了,聊两句,发一块,继续闲荡。 整个西晶,所有精灵都在暗暗看她的笑话。所有人都在期待,看她凭什么在三个月内,就能将人类五万大军歼灭。长老会的几个长老嘴上不说,心中也是幸灾乐祸,默默等着她将牛皮吹破,与玉泉长老一起赴死。 精灵女王和曼西尔长老却心生警惕。曼西尔长老暗中吩咐雷诺在监视汇报梁小夏的行踪同时,更要注意玛塔基尼的动向。精灵女王则将玉泉长老从看守的地窖中提了出来,转移入戒备看守更加森严的地方,防止梁小夏铤而走险。 一切的一切,雷诺都知道得很清楚。跟在梁小夏身边,他看着精灵们和她寒暄,从最开始冷言冷语,到后来和颜悦色,却始终表示袖手旁观的看戏态度,只觉得她若想说动精灵们和她一起主动出征,怕是行不通。 不行的话,自己到时和夏尔一起出征。雷诺大概估算了一下,拼着命,他大约能杀掉三千人左右,多少也是个助力。 即使是箭意弓猎,也不是无敌的。不管是他,还是梁小夏,只要被大军重重包围,乱刀齐上,就不可能挡得住。 更何况,人类营地里,还有法师团的存在,万分棘手。 雷诺深深吸了口湿热的水汽,看着小精灵的后脑勺,金色的鹰眼迸射出璀璨光芒,坚定无比。 梁小夏抬起右手,手心上还拎着一把弓,不是她惯用的时俟,而是最普通的复合木质弓。长长的弓身带起水浪,淋漓下落。 “哎呀,我也不是真的来玩的。我有好好增加实力的,真的。在水里练习,需要的技巧更强,开弓力气也得大上一倍,还蛮锻炼人的。有空你也可以试试。” 雷诺没接话,伸出手指,轻轻摘掉梁小夏发顶的花瓣,盯着小精灵水润的脸。 “我不问你想做什么,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吧。只要你知道,我会在你身后,我会保护好你,就行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志向 光有梦想是不行的,只有站在能够实现梦想的平台上,你才能够得到它,抓在手里。而不是像仰望遥远星空般渴望而绝望地流泪。 习惯的力量是可怕的。 习惯之于灵魂犹如血管与脉络之于血液,是它流动的道路。 一个月的时间里,梁小夏就和整个西晶精灵族相处得很好了。她用成吨计算的饼干、从人类国度带回的漂亮小饰品,能骚到人心坎上,恰到好处击中精灵心头好的书本,华美的衣着及逗人发笑的故事,自己惊心动魄的冒险经历,迅速将精灵们对她形成的不好的偏见化得无影无踪。 雷诺站在大树下,远看梁小夏和巡逻队的精灵们说笑聊天,眼神无声跟随她。 不得不承认,当他收到全套梁小夏送来的铭文轻甲后,几乎有半分钟都没喘过来一口气。 不明材质的铁灰色轻甲,包着指宽银边,暗色甲面有一个个玄奥难懂的文字流动,还有边角的处理以及轻甲极具特色的七百片无缝拼接处理,竟然也是矮人族大师级别才懂的技术。 那是已经失传的上古精灵铭文阵啊!连寿命悠长的精灵们都不懂的铭文阵!任何一本精灵文献,只要有记载铭文阵的只言片语,都是族中的无价之宝。更不论,一整套。具有完整体系,应用准确,没有遭受半点破坏,还能发挥出无比力量的铭文阵装备! 雷诺得到的一套铭文阵轻甲,不仅有极强的防御力。穿在身上几乎没什么重量,灵活轻便,还能提升使用者的力量与速度。更可怕的是。据梁小夏介绍,那套轻甲每四十天还能激发出一次雷电系的范围攻击法术,威力巨大。 梁小夏的铭文装备。似不要钱般向外撒。第二个月还未结束,和她关系比较好的精灵,几乎人手一件铭文装备,见到梁小夏都是乐呵呵的。连十一位精灵长老,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件。 每天都向长老们汇报工作的雷诺能感觉得出来,在收到梁小夏自称的“旅行纪念品”后,几个长老的态度都有了微妙的变化,甚至有些长老开始偏袒她。虽不明显,却仍值得捉摸。 甚至有长老猜测,玛塔基尼在两年内有了奇遇。发现了一个上古精灵遗迹,在其中学习后。已经完全能够掌握使用铭文阵。还有长老暗中想,会铭文阵的,会不会是梁小夏?却觉得这个猜测太过不可能,摇头作罢。 无论如何,雷诺知道,不管梁小夏三个月后是否成功杀退人类,长老会都不会再处死她了。 没有一个精灵会想处死世界上也许是唯一一个能有铭文阵线索的人。 梁小夏背着弓,不知说到什么后笑个不停,站在她旁边的精灵也是一脸欣喜。她扭头看到雷诺后,举起手臂向他大力挥动几下,又将脑袋转了回去。 少女梳得整齐的长发柔软地随风摆动,翠绿勾边的白色立领短装上挂着排扣,显得精神干练,明媚的脸颊在阳光穿梭投下的斑点中格外鲜活,粉嫩的长耳朵还光溜溜的,没有加任何耳环,半透明般柔软可爱。 她笑的时候会露出两颗牙,单边嘴角有一个极浅的酒窝,身子轻轻颤抖,亮色眼睛半睁着,开心无比。 她的声音有种魔力,她的笑容坦诚而照顾人,在精灵们面前,她表现得就像一张装框挂墙的风景画,一眼见底,容易了解。满满画布上都是优美的绿色森林、绚烂盛开的花田与高远的天空。哪怕是站在她身边,都会令人感到放松和自然,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雷诺想到浴池里她最后说的话,好似梦呓般轻声却清晰敲到心头的呢喃,隐痛却又坚定的陈述,默不作声地向树下的阴影里退了两步。 也许,风景画的背面,全是一道道敲打下的钉印和刮痕。只是缄默靠在墙上,谁也看不见而已。 … 她泡在水雾中,声音平静低缓,很轻,很柔,甚至有些颤音。 “雷诺,我出去了将近三年。三年里,我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 我看到商店展柜中琳琅满目的精致商品;看到街道与田野;看到人们站在街头,欢呼,歌唱,庆祝丰收与降雨;看到贵族们吃着精美的食物,言谈间操纵人世变幻,精明而优雅;看到森林中勇敢的冒险者通力合作,共度难关;看到鱼人为了自由与种族延续,疯狂地战斗与攻击。 可我也看到,濒死的父亲,被挟持的朋友,苦闷的居民,哭泣的孤儿,火烧的森林,漫天乌云,还有大片大片蝼蚁般毫无价值死去的人类,哭着,喊着,祈求我的拯救。 声线高低,起伏不同的声音无法控制地钻入脑海,梦魇般,整夜整夜徘徊在我身边,使我失眠恐惧,使我惊恐不敢闭眼,只有累到脱力才敢休息。 我害怕,我怕一闭眼,再醒来时,我会看到燃烧的森林,黑烟,还有你们的血泪。我怕我看到父母的尸体,我怕我看到你的血,怕看到族人们的眼泪,堆成小山的尸体,还有纯白血液淤积成的河。 后来,经历得多了,人麻木了。看了太多的死人,我对死亡已经没有恐惧。也许有可能,我只是将恐惧压入心底,不再想起。 反倒是曾经在森林里,和你、和赫尔沙、千鹤、长老、苦棘、还有爸爸妈妈度过的快乐日子,越来越清晰,常被我想起。 我也明白了,若我想将幸福保留,若我想睡得安稳,我就必须走得更高,变得更强,将一切都握在自己手里,攥得死死的,永远不再松开。没有神,也没有圣人。恐惧与绝望的祈求祷告中,奇迹永远不会降临。我只能靠我自己,去获得我想要的一切。 所以,我要当女王,精灵女王。” 雷诺不记得自己最后怎么是怎么离开浴池的,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答她。他震惊于梁小夏告诉自己她的打算,满脑子都塞满了梁小夏当时轻飘飘的话,与她脸上看起来狂妄,却真的是认真的表情,一遍遍回放。 他心乱如麻。 … 梁小夏笑着捶了对面握着双手剑的精灵一拳,对面的精灵也毫不示弱地去锤她肩膀。两个还未成年的精灵手掌交握,抵着拇指,其余四指翻飞,比了个花,相视一笑。 “夏尔,你放心。我会去找奶奶替你说情的,那些别有用心的家伙最近诋毁你得厉害,你也要加油!让大伙儿都瞧瞧你的本事!我的朋友,决不能被小看了!” 某个奶奶是十二长老的未成年精灵神情激动,拍着梁小夏的肩膀,心思单纯而直白。 “这个…还是不用了。玉泉长老毕竟真的做了错事,我们一家在精灵族的处境,你也知道。还是别替我们求情,免得惹你奶奶生气。我不想你为难。” 看着对面精灵听她劝阻,更加不待分说心意已决的样子,梁小夏脸上是对新朋友极度的不赞同与担忧,嘴角轻轻一咧,只是那笑意,到不了眼底。 “我以为,你只是一个不到五十岁的精灵。而不是一个油滑成熟的人类老政客。精灵女王的位置,对你还是太早了些。” 前几夜,浴池中梁小夏的话,震到了雷诺,却没震到镜月。 他很早就感觉到了小精灵的想法,从一个小小的种子,破土成芽,长到现在的样子。他不意外梁小夏的决心。 不当女王,很多事情都无法顺利去做,她想改变的一切,也只会因为没有说话的立场而错过一次又一次机会。 她的心情,与其说是一种不自量力的野心,不如说是在追求梦想的道路上,必须走过的必然之径。为了做到她梦想的事情,她毫无选择。面对是非的那种无力感,在回到森林,遭遇长老家的变故后,更加明显,她的动作,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通过雷诺的传递,一次次试探长老会能够容忍的底线。 “谢谢夸奖。我其实庆幸自己面对的是精灵而不是人类,人类肯定没他们这么好说话。镜月,你也知道的,精灵的寿命长,可生命的密度太低了,在我们一日日如秒过的时候,森林的外面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人类没撤退,也无处撤退,西西弗斯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火山又一次活动,每件事都让我头疼得不得了。” “不对等的时间流逝,的确是一个问题。所以,你等不及了?” “嗯。我总感觉,西西弗斯不会放过我的。在真正的麻烦来临前,我得将可能拖后腿的事情先处理掉,就算处理不掉,也得想方法后延。” 梁小夏一心二用,与围在她身边的巡逻队成员依次告别,甚至还从两个精灵哪里收到了她们亲手制作的小点心。系紧包裹,同雷诺一起走出部落,大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上。 “她出发了?” “是。” “那我们就等着看结果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好宴 战争是通过屠杀与谋略赢得的。将军愈是伟大,对谋略的贡献就愈多,而要求的屠杀愈少。 ——丘吉尔 西方大陆,人类远征军营帐中。 作为远征军大将军,五万大军的实际领导人与指挥者,汉尼拔没有穿骑士长专属的全套银白玫瑰甲胄,只着简单亚麻中衣,坐在椅子上,盯着手里内官们送上来的军队报告,眉头几乎快皱成一团疙瘩。 踏上西方大陆一年多,他攻下矮人的黄金城后,士气大振。 他趁热打铁,不断派出小股队伍探查森林情况。 最开始的三个月,他派出去的几个队伍没有经验,在森林中不熟悉环境,中了精灵们布置的陷阱,损失惨重。先头部队的三千人,阵亡超过一半,剩下一半,也重伤无法上战场。战士们人心惶惶,军营内差点哗变,大量士兵没头脑地逃入丛林或游向大海,做了可耻的逃兵。 汉尼拔及时调整了战术,他对逃跑的士兵置之不理,任他们葬身大海,使士兵们明白无处可逃。之后将小股队伍变为大队,砍树开路,步步为营,一点点向森林中推进。加上法师团的保护配合,后勤保障的充足,他的队伍打得精灵节节败退。 精灵族正面抵抗不住,一度损失惨重。 战争最顺利的时候,他们甚至打到离精灵部落只剩三天路程的地方。被几个精灵族高手联合,逼退出来,却还是胜了。那一战。他们杀了二百七十五个精灵,其中甚至有两个六阶职业者。 眼看胜利在望,玫缇斯国内却传来了坏消息。 先是国王大婚。紧急召他停战回国。 汉尼拔明白。国王陛下已经对他产生了猜忌,为防止他拥兵威胁王位使出的手段,剥离他的领导权。可眼看胜利的太阳已经在升起,汉尼拔无论如何也无法放手,硬着头皮将出发的日子一拖再拖,只想着攻打下精灵部落,用胜利的捷报向费恩贺喜。 结果,他并未胜利。国王的婚礼也没有如期举行。汉尼拔忐忑不安地等待国王降召夺权,等来的,却是玫缇斯国王身死。王宫覆灭,黑暗生物全面在国内降临的消息。 汉尼拔从小看到大的弟弟。他遵从效忠的主人,突然就死了。 他突然间,变成了无主之臣。 汉尼拔愤怒地撕碎了内报,斩了向他汇报消息的下属。 只是个谣言,只是敌人使出来的阴谋诡计,想要他们动摇。是的,肯定是这样! 汉尼拔严密封锁了消息,随后疯狂组织过三十七场大大小小规模的进攻,却都被精灵们挡了回来。 他心中的谣言,一遍遍被不断证实,探子们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糟。整个玫缇斯,都面临陷落。 随后一个月,又一场突如其来的海水倒灌,逼得汉尼拔不得不放弃黄金城,带着队伍向森林里迁徙。 而他已确定,玫缇斯,是真的不存在了。 他的部队没了粮食供应,两次大海潮中一迁再迁,军队装备丢失过半,战士损失上千。甚至有两名法师,都不慎被卷入海流中,葬身水底。战士们不得不开始就地取材,获取一切能够食用的东西,饮用并不干净的水源,争取一切能存活下的机会。想家的人越来越多,每天晚上,汉尼拔都能听到营地里传来隐约的哭声,还有收不到通信的抱怨声。 军营中,不安气氛再一次抬头。没有目的的士兵们如同没头苍蝇,在营地中无所事事地闲逛,不断询问长官什么时候开战,或者回家。法师团的抱怨声更大,这些在国内过惯了养尊处优生活的老爷们根本不服汉尼拔的指挥,每天成群结队闯入营帐内静坐抗议,提出来的要求,也一次比一次过分。 可这一回,连汉尼拔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国家都没了,战争还打不打?若要打,该怎么打?打下来又能怎么样,难道占据森林去过和精灵们一样的生活? 汉尼拔彻底明白,因为远征,他和手下的五万人逃过一劫,却也成了货真价实的丧家之犬,无处可归。 战争打到现在,考验得不再是战士们的勇气与爱国,而是随着时间不断消磨的等待与耐心。 汉尼拔手里捏着的报告,又给伤口上撒了把盐。 和他们玫缇斯合作的深蓝人鱼部落,快两个月没派人来送军需补给,甚至连个联络员都不见。整个人鱼部落,人间蒸发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等待他们的,只有“孤军奋战”,“血战到底”。 算算日子,又快到西大陆的雨季了。汉尼拔看着军帐外的天空,揉了揉眉头,叹了一口气。 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三十岁不到的他已经生了大把白头发,眼角额头皱纹纵横,嘴角抿出两个深坑,时刻处在焦虑忧愁了轮流攻击之中。 “将军!汉尼拔将军!有你的信!” 汉尼拔将军的亲兵快速走入帐篷,手上捧着一封做工精美的信,难掩脸上的激动之色。 “信?怎么来的?用箭射进来的?” 汉尼拔虽然也难掩好奇,却没接过信,耐着性子先问信件的来历。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巡逻兵发现的时候,这封信已经躺在大营外的地上了。我们都没看到送信的人,那封信,好像…好像是突然出现在地上的。” 信的来历有些诡异。 汉尼拔挥退亲卫。他叫来军队中的药剂师与治疗师,在两人齐齐检查,保证过信的安全性后,暗暗有些期待地拆开了信封。 出乎他的意料,信里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小小的卡纸上。只有几行印刷体标准,挑不出一丝错,也看不出任何端倪的字。 华丽冗长的字句。表达的意思也只有一个,请他与他的随从,赏光赴宴。 地点约在翡翠湖边。一个人类与精灵双方共同默认的“战争缓冲区”。 落款是一个叫做“夏尔西摩曼”的人。姓氏很有东大陆特色,名字也很中性,无法分辨男女。 汉尼拔总觉得,那个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似乎是邻国艾格玛瑞亚新近崛起的小贵族?费恩陛下好似一度还对那个西摩曼家族关注过不少。 “将军,您要赴宴吗?冒然接受陌生人的邀请,实在是太危险了。将军,您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吧。说不定是对方设下的陷阱,想要对将军不利。” 站在汉尼拔身边的内官看他有些意动。急忙劝说。 “不,我想去看看,也许是个转机。” “将军。您若坚持要去,请务必带上亲卫队。您是我们远征军的主心骨。决不能有任何损伤。” 内官见汉尼拔心意已决,继续补充。 汉尼拔考虑片刻,点点头同意内官的要求,又补充到: “从法师团里挑出二十个人,一起带上。” 月色朦胧,乌云挂天,暗紫色的天空上不见一颗星星,将风欲雨,连呼吸入鼻腔的空气,都闷热潮湿,实在不是个适合宴会的好天气。 汉尼拔因为天气而细微动摇的心情,在来到湖边后,一扫而空。 湖面上吹来清爽的凉风,轻柔亲吻发梢。萤火虫在黑暗中成群结队起舞纷飞,点点橘黄色光芒映在涟漪波动的湖水上,荧光闪烁如同幻境之海,将天空完完整整反了过来。 一艘白色的大船靠在湖岸边,随水起伏,岸边,一个着装得体的男人站在船头,对着汉尼拔一行点头。 汉尼拔犹豫了一下,率先踏上小船,他身后的二十个亲卫队随从与二十个趾高气扬的法师也踏上船头,左顾右盼,挑剔地打量船上的一切。 甲板之上,铺着餐布的长桌上摆满了精美可口的食物,有肉有素,还有高脚插瓶中盛开的鲜花,以及透明水晶杯中灌注满满的美酒。 久久没吃到好东西的随从们和法师们看到满桌子的食物,眼珠子都绿油油的,盯着桌面正中央铁架支起,刷满酱料冒着热气的烤牛犊,半天挪不开视线。 汉尼拔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甲板尽头,正微笑着打量一切的——少女? 梁小夏穿着一身米色长裙,从主位上站起,向前迎了两步,对着汉尼拔点头问好。 “汉尼拔先生携友应约而来,鄙人深感荣幸。虽是第一次见到诸位南大陆的英雄,我内心却仰慕已久,却直到今日才有机会与大家得见,遗憾之余,更是欣喜万分。” 她的话很简单,却神奇得令人放松与喜欢,配着柔和的脸色与衣着,暗含的恭维甚至让平生难以近人的法师们都放松了警惕。 汉尼拔也是有些后悔,接待的是个柔弱少女,不算仆从,连成年人都没有一个,心意坦诚。再看着自己方,大群人握着兵器,穿着盔甲,气势汹汹,实在不像是来赴宴的,丢人至极。 再一想,这说不定就是对方的打算,小小的惊异,小小的措手不及,轻易打乱他们的步调。 真是好手段,好魄力。 梁小夏将所有人的反应收在眼中,更加速催动绿色雾气从体表散发,影响气氛。夜色昏暗,赴宴的人看不出她身上的特别,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今晚的菜肴都是特色菜,希望各位能够喜欢。不必太拘束,随意就好。” 她坐在主位,亲手为汉尼拔添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纤细的指头握着酒杯,晃了晃其中的液体,小小呷了一口。 汉尼拔也喝完了杯中的酒,琥珀色液体一入口,就在唇舌间流开。酸中回甘,后味浓郁,没有太多辛辣,却暖洋洋的,令唇齿间残留淡淡果香,芳美醉人。 “真是难得的好酒,这样的酒,在我们人类国家中,似乎并不太多见啊?” “没想到汉尼拔先生,还是酒中老手。矮人的酒太烈、人类的酿酒技术虽佳,却少了年份,美中微瑕,总归有些不足。而这瓶宝石红梅酒,已经有两百年了,味道正醇,少一分不足,多一分冗余。现在饮用,正是时候。配着佳肴,赏着美景,慢慢享用才算是真正的愉悦。” 船已经开了,灯火齐亮的白色游船缓慢前进,彷如湖中明月,清美冷冽。 汉尼拔端着酒杯,看着夜下湖景,置身如此环境中,端起又喝了一口酒,没生出飘飘然的感觉,反而更加清醒。 她不是人类,而是个精灵,一个应该处在他们敌对方的精灵! 对方费这么大周折,只为了请他吃饭,显示精灵的高雅与富裕?汉尼拔未握杯的手,暗自搭在腰间的长剑上,凝神屏气。 “夏尔小姐,您请我们过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梁小夏仿佛没听到她的话,吃了几口自己盘里的素菜,才慢悠悠放下餐具,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说什么。 “尝尝吧,汉尼拔先生,美食当前,错过了可是十分可惜的。再说了,缺少粮食的时候,每一个填饱肚子的机会,都不该轻易浪费。谁知道吃了这顿,还有没有下顿呢?” “你什么意思?!” 汉尼拔“腾”地一下站起来,拔出剑比在梁小夏脖子上。同样跟来赴宴,吃的正欢的人都吓了一跳,看到将军的动作后,急忙扔下手中的餐具,跟着拿起武器或默念法术,准备开打。 “您为何如此生气?难道说,我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吗?还是说,您对我准备的菜式不满意,更想念家乡的菜肴?” 梁小夏被剑指着脖子,没半点慌张,从容地站起身询问,一言一语暗含指问,听得汉尼拔心一阵惊过一阵,摸不清她的打算。 汉尼拔暗自计算了一下,凭着她一个小姑娘和一个仆从,即使将自己绑到船上,也不可能将这么多人困住杀死。他完全有把握在发现危机时,挟持住小姑娘,寻机脱困。 “不,宴席很好,是我失礼了。” 汉尼拔收回长剑,又坐在座位上,心不在焉地开始吃菜。 作为远征军主将,他平时虽然吃得饱,却也吃得不好。可现在他嚼着口中的蜜汁焗烤海贝,像吞沙子般难受,吃不出任何滋味。 第一百九十六章软硬 用娇艳花瓣做掩护的花刺,最能蛰伤人;用感情做掩护的心计,最能打动人。 宴席上的菜肴很精致,很可口。 从开胃小点心开始的十二道菜,有一半,汉尼拔都认不出材料。另一半他能认出材料做法的,却全是玫缇斯名菜。炖煮的羊肉调味正宗,入味浓厚,香喷可口,搭配极为合适。焖烧的蔬菜也鲜爽可口,汤汁清亮。 每道菜的量不多,恰恰掌握住一个意犹未尽的度,令人回味。 宴会的侍者斯文抱着一把六弦琴,轻弹玫缇斯特色小夜曲《玫瑰之叹息》。 改编过的《玫瑰之叹息》少了少女热烈奔放的歌唱,曲调舒缓而干净,多了股断续缠绵的味道。 一个个低婉悠扬的音符从斯文的琴弦中源源流出,随湖面夜风一起散入风中,舒缓得像家乡的花园,亲人的拥抱,情人的呢喃低语。 汉尼拔在确定问不出对方的目的后,一直埋头吃饭。在吃到一口半生的小羊肉,又听到从小听到大熟悉的曲目后,眼神迷离,握着勺子盯着面前的汤碗,陷入沉思。 他的护卫随从们。也神色黯然,几个较年轻的卫兵跟着六弦琴的拍子轻声唱起来。二十个法师都停下了手中的餐具,专注地欣赏音乐,任由思绪回朔去遥远的大陆彼岸,他们的家乡。他们生长的地方。 离开三年,却久得快似一生。征战在外,血染异国。不叫苦,也不叫累。可只有家乡,是所有士兵唯一放不下的地方。 一曲完毕。最后一个音符从指尖溜走。残留一丝韵味,勒在众人心间不停敲击,敲碎外壳,挖出一种名为“思乡”的情绪,浸得众人热泪盈眶,鼻腔酸涩。 “音乐啊,音乐——不能述说超脱的苦难,无法描述言明的情绪。一切都在音乐中。相比诗歌、舞蹈、绘画,我唯以为,音乐是最接近灵魂的表达。没有音乐。生命又有什么价值?” 梁小夏轻轻鼓掌示意,声音轻得似叹息。手指下意识摸上发梢间穿梭的丝带,脸上一瞬间转过小小的喜悦,又恢复了平和宁静的样子。 梁小夏没说任何打算,任何威胁与警告的话语。汉尼拔也没再询问。 宴席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正常得真像一场以欢乐与交流为主的普通宴会,什么都没发生。 她只在临告别前,很委婉地提醒汉尼拔,西方大陆为期三个月的连绵雨季就要来临,希望他早做打算,若需要帮助的话,可以通过音宝和她联系。 她同时还悄悄给法师团中的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法师也提供了一块音宝。中年法师借着握餐巾的动作,偷偷将音宝放入宽松的法袍内,疑惑地看着梁小夏。梁小夏什么也没说,只对着法师轻轻眨了眨眼,笑了一下。 种子很快就埋下了,只等雨水降下时破土生根。 宾客们都走了。梁小夏伸直胳膊抻展自己的身体,又懒洋洋地坐在长椅上,静静的什么都没说。 雷诺从内舱推门走出,见到满甲板上的杯盘,还有没型没状圈在椅子里看起来十分困顿的梁小夏,对着她撅嘴小抱怨,心里微微有些愉悦。 她没将自己当外人。 “其实,今晚是最好的机会了。虽然有二十个法师在,有些危险,可若真将汉尼拔杀了,人类大军必然混乱战败。你答应长老会的第一个条件,也就能轻松达到了。” 雷诺搬一张椅子坐在她旁边,斟酌着语句,委婉地提出自己的意见。金色眼睛里的光芒在夜晚比飞翔萤火虫的光芒还要亮。 真的是一个好机会啊,他当时坐在船舱中,听着外面的对话,几次都举起手上的弓箭准备射穿门板杀死汉尼拔。却顾忌着汉尼拔身旁梁小夏的安全,迟迟没下手,一直拖到宴会结束。据说汉尼拔已经有六阶剑士的实力了,近期内还可能突破,他和梁小夏的距离不超过一臂宽,危险至极。 梁小夏看着雷诺的眼睛,愣了一下。 精灵们的瞳色,间接能够反映出精灵们的能力或背景。如红色瞳孔,多半是火元素亲和力强,显示心情易波动,血脉中不稳定因素较多。苍灰色瞳孔,大多和水系及光系能力有关,有苍灰色瞳孔的精灵们,性格也较为温和善良;天蓝色瞳孔的精灵们都很快乐无忧,在速度上比其他精灵也要快。 梁小夏自己的绿色瞳孔,表明较高的自然亲和力。大约,这也是她为什么总爱懒散地躺在树杈上或者花丛间,也从没在森林中迷路过的原因。 雷诺的双眼,也是血统遗传所形成的特殊眸色,金色双眸具有比正常精灵更好的视觉能力,以及更加敏锐的直觉。 她记得,华容长老的眼睛是淡蓝色的,和他好像并不是一个瞳色?金色的瞳孔十分稀少,整个西晶精灵族,算上雷诺只有两个精灵是金眼的。 雷诺如此奇异的血统,是遗传自他的父亲吗? “雷诺先生,不必担心。今日是主人与人类的第一次接触。慢慢来,使他们逐渐放下戒心,以后不愁没有机会。” 斯文忙着收拾餐盘,顺手从餐桌的花瓶里抽出一支盛开的淡粉色蔷薇,送入梁小夏手中。 梁小夏将脸凑在花朵前深深嗅了一下,手上覆着一层绿光,薄膜般盖在花朵被剪断的花茎上。又递回给斯文。 “插土里吧,还能活下去。宴会也不必再开了,我想说的,人类都很清楚。就算不清楚,到明天也该清楚了。选择。交给他们。我等待就好。” 一开始,梁小夏也想过斩首行动,杀死汉尼拔。使得人类军队不攻自破。可汉尼拔虽然死了,他手下的五万人必然乱成一团,冒然深入森林中胡乱流窜。给西晶精灵造成更大的麻烦。还有他的法师团。梁小夏在吃饭时仔细观察过汉尼拔与法师们相处交流的动作。他们不是上下级关系,法师团看起来并不很甘愿受到汉尼拔的指挥,也没有将他当直属领导看,很明显有一套自己的想法,对汉尼拔没多少敬畏。 那么,杀死汉尼拔后,使人类士兵溃散的计划还有可能失败。梁小夏会再次面对由一群人类法师铁血统治的士兵,为了存活下去而不停骚扰精灵部落。 两种情况。很难说清哪个更好,哪个更坏。 “我明白了。” 雷诺看了一眼乌云漫天的夜空回答道。 人类目前的处境,实际比他们精灵还要尴尬。最迟后天。为期三个月长的森林雨季就要准时来临。是战,还是退。留给人类可以选择的余地并不多。 “夏尔主人,我还有一点不太明白。你送给汉尼拔一块音宝,是为了方便与他联系,那你送人类法师音宝,又是为了什么?” 斯文收拾完餐桌,抽出一条薄毯,盖在梁小夏身上,动作轻柔小心。看得旁边的雷诺也是满意地暗自点头。 “以防万一…罢了” 五十岁,没有年轻人对国家对军队的一腔热血,空空其谈的理想与抱负。野心也还没像白发苍苍的老年人,被岁月砥砺殆尽,徒留遗憾空等晚年。五十岁,正是再进一步最后的机会,也是人类生命中最成熟稳重,会权衡考量的时候。 作为她埋下另一枚种子的人选,那名人类法师眼中的渴望与审度,很合她的意。 梁小夏已经有些困了,伸了个懒腰,裹着毯子嘟囔了一声“斯文交给你了”,迷迷糊糊地进船舱去睡了。 雷诺没有动的意思,他和斯文对着看了一眼,迎上对方善意的微笑。 “也许,你愿意给我讲讲,你和小夏尔的故事?” …… “汉尼拔将军,不好了!军械库被盗了!” 汉尼拔带着一行人才回到军营中,就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咱们损失了多少东西,什么人干的,抓住了没有?” 军靴踩在寸草不生的盐碱地上,汉尼拔气得想拔剑杀人。宴会才结束就遇到这样的事情,说和那个小精灵没关系,只是凑巧发生,根本不可能。 看来,一切都是对方预谋好的。 “这个…这个…倒是没损失什么,”汇报的士兵吱吱呜呜的,好像有核桃卡在喉咙里,一脸尴尬惶恐。 “说!到底怎么回事!” “将军,真的没损失什么。盾牌、长矛还有长枪都在。只是…只是…所有装备武器的箱子上,都被用黑笔涂上了‘玫缇斯陷落,国王死亡,速归速归’几个字。当时军械库里的几个看守在打盹,没看清是什么人干的。好像那些字,突然就出现在木箱上了。” 士兵脸颊苍白,额头上全是汗水,一咬牙,把最要命的话说了出来。 “现在,箱子上的话在军营里都传开了。士兵们都说是国王死后灵魂冤屈不散,漂洋过海来向士兵们求救的。属下无能,已经镇压不住了。” “混蛋!” 汉尼拔听到他的话,终于控制不住,拔出长剑向虚空中狠狠一斩。一道剑气从他的剑尖激射而出,撕裂远处一顶士兵营帐。帐面破碎,露出两个惊恐的还保持着交头接耳姿势的士兵的脸。 “好!很好!一手软,一手硬,逼得我不退都不行。真是好手段!她还以为我们五万大军会怕她吗,竟然如此戏弄我!” 汉尼拔气得脸色血红。 他当然知道费恩陛下没有死,不仅没有死亡,还变成了强大而邪恶的存在。可费恩是他的国王,他宣誓永远效忠与忠诚的对象。他一直在等待费恩下一步的命令,缓解困境后一举拿下西方大陆,在森林中重建国家。那是他们五万大军唯一的希望,也是他迟迟不肯撤军的原因。汉尼拔在等待机会,等待一击定胜的机会。 可他手底下的士兵们不知情,士兵们甚至都不知道玫缇斯陷落,国土失陷的消息。一句莫名出现的警告般的字样,一下子打破了军营中脆弱的平静,使情况不可抑制地恶化下去。 “下去,将装武器的箱子拆下来,全毁了。严禁在营地里乱传谣言。发现私自传言的,不论等级,不论职位,全部军规处置!听见没有!” “可是…汉尼拔将军…” 士兵站在将军面前,进退不得,一脸难堪。 铁血手段虽然有用,牵连的范围也太广了。甚至几个没去赴宴,留在法师团的法师也有传这件事。给他再大的权利,也不敢对法师们下手。 “快去,还愣着干什么!” 汉尼拔做事从不拖延,下达命令也不喜欢说第二遍。他很不满士兵对他的命令怀疑的态度,面色更加愤怒。 “汉尼拔将军…” 一直站在汉尼拔身后,冷眼看着他与士兵交流的中年法师突然开口,叫住了汉尼拔,也叫住了准备下去传令的士兵。 “尤里大师,不知您有何意见?” 汉尼拔的语气并不太客气,只保持着基本的尊敬。玫缇斯的百人法师团中,尤里算是其中的天才,在法术上天分极高,修炼也刻苦。却极会钻营成事,左右逢源,对待比他等级高的巴结奉迎,即使对方比他年纪小,也能舔着脸凑上去亲近。经过几次交流后,看清他本质的汉尼拔实在是不喜欢他,对待尤里的态度,也明显疏远不亲。 梁小夏若知道,自己的音宝给了这么号人物,估计会拍手叫好。 “我也同意汉尼拔将军的意见。谣言对士兵们的影响实在是太严重了,动摇军心,打击士气,所以必须得制止。可我认为,汉尼拔将军的手段,还是太强硬了些,容易引起士兵们的反感,甚至反弹。我们绝不承认国王陛下身陨的消息,那是造谣,诽谤,动摇军心,可玫缇斯陷落,既然已经成为事实,不如还是对大家说了,也让士兵们有个心理准备。” 尤里说完了,也不等汉尼拔回答,法师长袍在身体的带动下向前滑动,领着一群法师们回了法师专属的帐篷,留汉尼拔一个人原地思量。 第一百九十七章出兵 善良与残忍——并不矛盾,甚至是共存的,就像满月与其上的黝黑的坑洼。 “老师,我回来了。” 中年法师尤里钻入帐篷,恭敬地站在下手,向软椅中一位白发苍苍,垂目冥想的老法师行礼。 老法师看起来不到七十岁,一身酒红色法袍,袖口与领口一圈滚着玫瑰金色的边,明显价值不菲。他长长的白胡子垂在胸口,灰白色的头发编成辫子,仔仔细细梳得整齐,露出满是皱纹的额头,长着一张比较圆的脸,和蔼睿智。 这位老人,实际上已经一百五十岁了。他在玫缇斯首席宫廷供奉法师的位置上坐了一百年,领导玫缇斯法师团七十年,直到十年前,才卸下位置,只留个挂名。他也是尤里的法术老师。从整个王国千万法师学徒,甚至正式法师中,他选出了尤里,一个并不有惊艳天资,却心智敏锐的中年人。 老法师没答话,尤里也不耐烦,一直站着,直到十五分钟多,站得他腿都有些微微打颤,老法师才缓缓睁眼。 尤里详细地向老法师汇报完宴席上所见的一切,也没漏过军械库失窃一事及汉尼拔的反应,最后将梁小夏送与的音宝递到老法师面前。 “是音宝啊,海族的东西啊。好多年都没见过了。”老法师看了一眼,摆摆手让尤里收起来,自己没有去碰。 “老师,我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没什么不能问的。说吧。” “老师,国王陛下,他…他真的逝世了吗?” 在听到军械库中发生的事情后。尤里表面镇定,心里吃了一惊。费恩没有子嗣,他是玫缇斯最后一任继承人。若他真的死了。玫缇斯皇室连名义上都不存在了。最终也会走上和邻国艾格玛瑞亚同样的道路——军权代王。 “费恩没死。”老法师伸出右手虚空握了握,手中出现一朵精美的水晶玫瑰花朵。玫瑰花周围缠着点点黄光,缓慢盛开,可花瓣却是诡异的黑色,衬在营长内的灯光下诡谲深沉,幽幽散发邪恶气息。 这是一朵标记玫缇斯王室灵魂印记的生魂玫瑰。 在费恩之前,老法师眼看着属于老国王撒哈拉的玫瑰凋谢,眼看着费恩的兄弟姐妹们的玫瑰一朵朵枯萎。最后,只剩下属于费恩的一朵。 它曾在几个月前一度枯萎过,却又奇异地复苏重生。花瓣也变成了如今他眼前呈现的黑色。 “我倒是希望,他死了好些。变成了亡者。费恩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对抗的了。这件事,汉尼拔应该也知道了。毕竟,他是费恩的直属护卫骑士。即使没有生魂玫瑰,骑士守护的精神约束,也能够让他感受到费恩状态。” “亡者?老师,亡者是什么?连您也没有把握吗?” 尤里第一次听说亡者,心中惊骇。亡者到底是什么,能使他的老师在还没尝试前就肯定自己会失败? 他之前收到的消息,全部是西方大陆被不明的黑暗生物入侵。两次大海潮的侵袭,彻底切断了一切流向西方大陆的消息源。已经有接近三个月,他没再收到过任何有关玫缇斯的讯息了。 “亡者,是不死的化身,是瘟疫与恐惧的传播者,死亡大军的统帅。同时,每一个亡者,几乎都有至少四阶职业者的能力,至少至少。亡者是无法自动觉醒的,费恩成为亡者,应该是有另一名亡者的指引。原因吗,我多少能猜到一些,大概就是为了他特殊的血脉与玫缇斯的传承手杖。” 老法师脑中装着海量的玫缇斯帝国秘辛,他作为宫廷供奉法师,站在最核心的圈子内,见证了几乎半个玫缇斯的历史。他记忆中关于玫缇斯王室的记忆,甚至比费恩那个正统的王室继承人知道的都多。 “玫缇斯王室,每隔几代,便会出现一种称之为诅咒之体的极其特殊的体质。拥有诅咒之体的人,感受不到任何元素之力,不能修习任何武技剑气,身体无法接受任何药物,身体脆弱不堪,多跑跑跳跳,都有可能断胳膊断腿。这种体质,也因此在王室内得了个‘玻璃人’的别名。费恩正是那个体质,按理说,他是活不过十五岁的。” “拥有诅咒之体,唯一的好处是,能够激发玫缇斯玫瑰手杖中的禁忌力量。通过支付生命力为代价,换取一种能够操纵闪电的法术。那种闪电不同于普通闪电系法术,也是一种汲取生命力杀伤敌人的禁忌法术。” “老师,我似乎更糊涂了。国王陛下若那么做,只会使寿命缩得更短啊?怎么还能活那么久?” 尤里计算了一下,费恩陛下登基时,至少都二十二岁了,早超过了十五岁的生命界限。 “或许是有了什么奇遇。” 老法师回忆起,很多年前开始,费恩的生命终于走到尽头时,他那没名没分的母亲使用了一个奇怪的,至今他都没参验透的法阵去拯救费恩的生命。 一场意外过后,费恩活下来了,可他的生魂玫瑰,也变得苍白透明,直到加冕遇刺后的一段时间内,颜色一度加深,变成了白紫相间,如同镶边紫罗兰一样的花朵。 “那,老师,费恩陛下的诅咒之体,转化为亡者后,是不是有了什么变化?” “你看看他的生魂玫瑰,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老法师手中的玫瑰悬浮而起,飘在与尤里视线平齐的地方,顺时针一圈圈旋转。 “黑色的…等等,他的生魂玫瑰,怎么会有这么多花瓣?” 正常的玫缇斯玫瑰,一朵只有三十片到四十片左右的花瓣。 可属于费恩的生魂玫瑰上,至少挤了六十片纯黑色的花瓣,挤挤挨挨地叠在一起,从一朵圆形的花,向竖起的椭圆形发展。 “我猜测,诅咒之体,在转化成亡者后,由完全的白,变成了完全的黑。从一堵坚实将能量全挡在外面的高墙,变成了一条任何东西经过都会被吸入的黑洞,使他的灵魂之力不需要刻意滋养都能疯狂生长…” 老法师的话没说完,尤里直直跌坐在帐篷的地上,手脚发抖,震惊万分。 那意味着什么,一个没有损耗,给多少力量就能吸收多少力量的人,握着只要付出代价就能召唤出的威力巨大闪电的玫瑰手杖。就像一个精神力庞大的法师学徒,抱着用不完的禁咒卷轴,撕一个丢一个,无人能挡。 有这么一个强大的国王,他应该高兴才是。可尤里很清楚,留在玫缇斯国内的,几乎没几个活人了,费恩既然没有放过全国无辜的平民,留在国内的护卫军与各地驻军,也没理由放过他们这些本来就该效忠帝国的法师们。 “尤里,我今天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明天就要离开了。我要去艾格玛瑞亚,去还一个人情。也许,以后都不会再和你见面了。” 老法师盯着仍然处在震颤中的尤里,手中一道青绿色雾芒闪过,法术波动后,尤里立刻冷静了下来。 “老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尤里很快恢复了平静,努力集中注意力想接下来的对策。 “接下来,怎么做就靠你自己了。波尔虽然是法师团的首席,但他从没什么大志向,只是有些贪财,很好相处。你和他关系一向不错,他也不太可能为难你。你记得,费恩只是玫缇斯的掌控者,而不是玫缇斯的主人。你若有机会,玫缇斯玫瑰手杖一定要拿回来,不能再落在他手中。你也要记得,人类的事物,永远都要内部处理,不要牵扯到外族。不论是亡者、精灵、还是海族,都不能让他们直接插手你们之间的矛盾,你一定要记住。” “是,老师,我一定会记住的。” …… 离与长老会约定的日期,还有二十天。 清晨,一场仅让人心跳加快少许,再无任何伤害的轻微余震过后,天空开始飘起零星的小雨。 梁小夏靠在距离人类驻军五公里远的一棵苍翠大树上,双手摸着粗糙的褐色树皮,静静闭眼感受,又睁开眼睛,远远看向军营的方向,叹了一口气。 “做了无用功了啊。” 一棵棵大树连接的森林明明白白告诉她,有十支队伍,每支三十人的队伍刚刚离开人类大营,朝着森林扑来。 人类军团的盗贼斥候兵,毫无疑问。 紧随斥候营的,还有一万士兵,浩浩荡荡结成方阵,沿着人类早先推出的道路前进。 一万冲天的杀气,在她眼中形成一片血色的雾,荡在森林上方。 汉尼拔对费恩的忠诚,远超她的想象。在形势对他如此不利的情况下,还坚持向精灵们露出獠牙,是该说他勇敢,还是该说他愚蠢? 梁小夏摸着自己的心口,暗自念到: “本想给你们留些余地的。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我也不必留情了。” “夏尔,再等等。” 镜月提醒,梁小夏又将双手放在大树上,闭眼感受片刻,睁开双眼,难得露出个微笑。 “那顿饭,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么。至少二号种子,还是顺利发芽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活捉 当我们告别这个世界时,我们这颗备受折磨的心会颤抖起来,发出叹息,祈求活下去,甚至会低首下心地说,它对这个世界还没有看够,还想再看它一看。 ——《一本浅蓝色的书》 一万大军全部出营后,人类驻军的大门在其后缓缓合上。 汉尼拔没有骑马,他随着士兵们一起穿着包裹到小腿的牛皮长靴,这种小牛头部剥下的皮做成的长靴能够有效防止在森林中行进被吸血的蚊虫叮咬脚踝,或者雨水与泥巴的渗入所引起的各种足部传染病。即使是夏季,他也穿着长裤,裤腿勒在皮靴中,上身披铆钉链接的皮甲,背着两把剑柄超出肩膀部分的玫瑰金色重剑。 只有在他头上戴的银角盔,是全身上下唯一一件金属制品。重重包裹的银角盔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部一道细缝,本该银亮的盔甲上涂满了墨绿色与深棕色的颜料。 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止自己的脑袋成为精灵弓箭们亮闪闪的靶子,他已经能够很深刻的理解这一点了。 在森林里,不能够分开行动。 在森林里,决不能夜间生火。 在森林里,不要碰任何不明植物与动物。 在森林里。不要佩戴任何能够反射光线的饰物。 阴霾的天空下,雨点越飘越大,一粒粒顺着汉尼拔头盔上的缝隙飞入眼内,恶化他眼中的世界,也恶化他的心情。 汉尼拔远远回头看了一眼雨雾中的营地。心中诅咒法师们死后全下地狱。 他和他的士兵们,每个人身上只有二十天份的口粮。剩下的,全被法师团的那群老东西们以各种名义扣下了。这一次。法师团空前团结,两天内的种种行为都在针对他,里里外外散播不利于他的声音。 跟在他身边的一万人。是他最忠心的部下们。也是他最后剩下的人了。 “汉尼拔将军,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率领大部队随后赶到,协助您取得最后的胜利,给予精灵最致命的一击,荣耀玫缇斯帝国!将我们的名字永远留在历史上!” 这是尤里的原话,冠冕堂皇,信誓旦旦。 汉尼拔当时真想抽出佩剑,一剑砍死那个虚伪的小人。再带着大军踏平森林,为费恩陛下的到来铺路。 可尤里握着粮仓的钥匙,还掌握着玫缇斯内部的信息。安定整个营地中士兵们暗流涌动的不安,连法师团的波尔都对他大力扶持。在整个军营里声望极高。 杀死他,后果是无法想象的。 他只能保证,尤里还没胆子与他公然翻脸。远征军不管内部实际怎样混乱与骚动,权利分裂,可明面上还是归在他的名下的。 汉尼拔不能再等了,他留下了自己的左右副手管理大队,防止军队叛变,也监视着法师团的一举一动,防止尤里在背后捣乱,自己急匆匆地率领部队开赴前线。 梁小夏虽未劝动他,却有一点说得没错。西方大陆森林雨季的来临,会使他的军队陷入更加麻烦的泥沼。 三个月的雨季,缺衣少粮,雨水也会带来疾病与瘟疫,他粗略估计了一下,若要士兵们在如此条件下硬扛三个月,能活下来的,绝对不超过一半。 而西大陆的海平面,一直在上升。三个月后,人类驻军的盐碱地,也会变成一片森林海洋,无情的海洋将会再一次用盐水之鞭驱赶他们搬向内陆。 汉尼拔一脚踏入泥水浑浊的小水洼中,硬皮靴溅起一圈泥点。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望着眼前在雨水冲刷中更显幽静美丽的森林,紧咬牙关。 一名亲兵打扮的士兵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看着他们将军严肃得有些苍白的脸色,偷偷靠近汉尼拔,小声安慰到: “将军大可不必太过烦恼,西晶精灵的驻地里,一定有食物的。大伙们现在干劲都很足,一定要将那些白皮长耳怪狠狠教训一顿,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玫缇斯勇士的厉害!” 汉尼拔苦涩地笑了一下。士兵们不懂他的烦恼,只以为他是因为食物不足而发愁,却不知道他考虑得更多。 尖锐的响哨般的声音突兀响起,一抹银光向着汉尼拔的位置紧紧咬过来。汉尼拔反应敏锐,抽出背后的剑,一剑斩断了要射向亲兵咽喉的箭支,将士兵推向一旁,猛转头看向大军不远处一棵枯树的树冠。 “你说想教训谁?声音大点,我没听清楚。” 梁小夏一腿缩着蹲在树上,手上的弓还未放下,手指拉着弓弦,雨水沾染的脸庞上,一脸冷然的讥诮。 “敌袭——敌袭——全员戒备!” “保护将军!” 十几个高高低低,却同样响亮的声音同时响起。 站在队伍排头的两排弓箭手举弓准备,一声嘹亮的“放!”过后,密密麻麻的黑色箭雨穿过雨点,全面覆盖,出巢蜂群般砸向梁小夏头顶。 “噗噗噗噗——” 密集的箭矢声响起,全扎在距离梁小夏半米远的地方,再难进入半点距离。一个半透明的红色大球将她罩在里面,红色铭文作为支架,一道道将大球缠绕。 从高处远向下看,梁小夏就像被包裹在扎满了牙签的红色毛线团中,箭支将她眼前扎得密不透风。 士兵们都吓住了,她是精灵法师吗? 可他们见过法师的元素护盾,和眼前的这个一点都不一样。 普通的二级元素护盾。能挡住二十支箭就是极限了。半透明的护盾在接二连三地打击中,并不能比钢铁硬多少。甚至有些臂力强劲的弓箭手,连着三箭就能击碎二级护盾,杀死被护盾罩住的法师。 而且,元素护盾。最大也只有两平方米,既不是红色,也不能弯成弧形将全身笼罩。难道是某种新法术吗? 梁小夏也吓出一身冷汗。最强力的一支箭是抛射从她头顶落下的,居然扎透了她新研究出的铭文球盾,离她头顶只有十厘米。黑色的铁箭头她一伸手就能摸到。上面不正常的幽暗蓝色,显示这支箭萃过某种毒液,危险至极。 她再三掂量过人类弓箭手的实力,人类中最高有四阶巅峰便很了不起了,却没想到遇到了五阶弓箭手。虽然对方利用落矢取巧,加强了射出弓箭的力量,可能够穿透铭文球盾的防护,至少要有五阶巅峰。梁小夏亲自测试过的。 要知道,她在荒岛上遇到的战争学院的马尔斯,也仅仅是个四阶初期实力的游侠。却也算人类中的精英了。 想到这里,她又剥掉了铭文球盾。毫不客气地将扎在上面的几百支铁箭全部收入囊中。还拔出来三十多支射在树干上的箭,也半点不浪费地收下。只对着射落掉在地下的箭支叹了口气,颇有些不舍。 八百多支箭,弓箭手一千人,剩下的全是重甲战士与轻甲游侠。 很好,也不用她再费劲去数了。 梁小夏睁大眼,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类队伍中,冲着她挑衅举弓示意的一名人类高个男子。 第二眼,便扫到了居中策应,处于护卫们层层包围中的汉尼拔,眼有怒火地看着她,一幅恨不得将她吃了的神色。 梁小夏站在大树上,将远处的军队尽收眼底,心里轻轻鼓了鼓掌。 她不得不承认,汉尼拔虽不擅长争权夺利,在与法师团的较量中完全处于下风,却对行军打仗很有一套自己的方法。 汉尼拔的整支队伍中没有马,只有一些高大的士兵充当运输工。所有士兵都是轻装上阵,深得森林生存要领。 每十人组成一小队,每十小队组一大队。三路大军中,弓箭手与轻甲兵开前,两翼由机动性强的游侠护卫,可展可守,重甲剑士居中,治疗与后勤队伍压中后,预备队垫尾。 整个大军整齐有序,编制灵活,各个独立作战的单位都有指挥与副手,在遇到危急时,还可以相互支援策应。 梁小夏在进入人类社会后,恶补过一些战争学方面的书籍。她看得出来,汉尼拔的此种编制,正是被众多战争学研究者与将军们共同承认的缺点最少的排布方法。 若换做她自己,没有至少五年的连续作战经验,是决难做到像汉尼拔那样将军队排布得简练实用的程度的。 佩服归佩服,该杀的人,却是一定要杀的。 梁小夏挠了挠右耳耳背,声音又提高一些,对着之前出言不逊的亲兵朗声询问: “是想教训我吗?有胆子的话,将你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同时,她拉开手上的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万军中瞄准亲兵的咽喉,威胁之意显而易见。 被一支箭从远处瞄准,亲兵吓得双腿颤抖,嘴巴张着说不出话。 那个站在树上的少女,如同一条剧毒的暗红色环蛇,弯起身子,弓着脖颈,吐着蛇信子冷冷盯着他,看得他心虚无力。 他清楚精灵弓箭手到底有多厉害,他的战友们,好几个都死在了羽箭之下,精灵的箭,快若闪电,射出从不落空,若瞄准的是他,最后射中的也一定是他。 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尖锐的箭尖扎穿他的喉头,带着冷气与血腥穿过脖颈,将他射倒在地上。亲兵喉头发紧,嘴里干涩得要命,冷汗却随着滴淌的雨水钻入衣领,全身上下泛着彻骨的寒意。 他还不想死,他还想吃饱饭,还想回家。他不想死在这里,不想死在精灵的弓箭下。 只有真正对上了精灵弓猎手。才知道他们有多可怕。 “啧,原来只是个‘嘴上的英雄’,没意思。” 梁小夏握弓箭头垂落,不屑地看着他。 亲兵终于感觉到脱离了危险,又是庆幸。又是羞愧,猛然想起汉尼拔将军还站在自己旁边,还看着这一切。又生出一股无边的胆气与愤怒,信心十足。 仿佛音量能够证明他不是个胆小鬼,亲兵用尽所有力气冲着梁小夏大声喊到: “对!就是你!白皮肤的杂种!异类!我们一定会打败你。将你和你的族人杀个干净!一个不留!净化这片被污染的肮脏大陆!” 风雨飒飒。森林上空,回荡着亲兵的大喊声,又迅速被一大片吵杂的叫好声淹没,打雷般嗡嗡作响。 “好——!” “好样的,这才是英雄本色!” “怕了吗?白皮怪!” 士兵们抽出佩剑,不停敲打自己的胸甲,抻着脖子给亲兵加油。 梁小夏的眼,瞬间成了血红色。橘红色一箭抬头,射向昂着头骄傲地看着汉尼拔的亲兵。 “小心——!” 汉尼拔一直在盯着梁小夏的动静,看到她的箭。心中竟感到了危险,急向前跨出一步。不再犹豫,双手握剑用尽全力向他眼中的黄光残影砍去。 “叮!” 剑刃与箭矢发生了细微的碰撞,只有汉尼拔感觉到了,他的剑捉到了对方的箭杆。正要放下心关,猛烈的爆炸声突然在他耳边响起,炸得汉尼拔被倒翻出去。 “轰隆——” 爆裂箭落入士兵中间,带着火焰向着四面八方炸开。站在汉尼拔身旁的亲兵胸口连着脖颈被炸成两段,当场毙命,脸上被黑烟熏得无法辨认。其余十几个靠得近的士兵,直接死了三个,另外几名穿着重甲的剑士逃过一劫,却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汉尼拔栽在泥水中,昏昏沉沉地爬起,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浆,只觉得胸口有些闷疼,呼吸不顺。 一个能让六阶剑士感到疼痛的爆炸,足以使普通的三阶剑士致死。 汉尼拔胸口的皮甲一大片熏黑,他压下想要冲出去将梁小夏碎尸万段的士兵,示意治疗师将伤兵抬下去后,望着站在大树上的精灵少女,脑中飞速旋转。 没想到,他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 没想到,她真的不是人类,而是一个精灵。 没想到,她是如此特殊的一个精灵。有比普通精灵弓猎手更加难以对付的手段。那种会爆炸的箭矢,汉尼拔从未见过。也许,只是精灵用来保命的特殊手段吧。若每个精灵弓猎手都有如她的技能,人类早就溃败了。 她在西晶精灵族中,说不定有很高的身份。不是精灵女王的子女,就是精灵长老之一。 是不是只要捉到她,他们攻打精灵森林,就有更多的把握? 汉尼拔在沉思之时,手指在背后轻轻挥动,左手五个指头不停变换姿势,默默用人类军队内专用的暗语与副官交流。 “要活的,可以受伤。” 一个精灵少女,并不能造成太大阻碍。汉尼拔在考虑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精灵大部队,还有真正难敌的精灵法师。 了解他意思的副官立刻调出一支五百人的游侠部队,弓着身子钻入丛林,冲着梁小夏的方向奔去。 “才五百人啊,真是小气。” 梁小夏撅了撅嘴,背着弓跑入丛林。一路上磨磨蹭蹭,一会儿在这边洒一些陷阱,在那边倒一部分不知名药水,最后干脆坐在大树墩子上等追兵。 三个月的雨季,对精灵来讲,短暂得如同一场夏日太阳雨,来去极快。精灵们的行动也几乎不受什么影响。可对人类来说,就像是世界末日时乘着诺亚方舟,迷茫得找不到方向。 “小气,小气——” 时俟也跟着抱怨。到如今,它的胃口越来越难满足,吃了几百个人鱼连带人鱼族长的怨气,三四个人类士兵死亡所产生的黑色能量,连给它塞牙缝都不够。 时俟在梁小夏脑海中大喊大叫着,要她杀回去给它更多“点心”吃,甚至发出两声不满的疑似撒娇的哼哼。 “时俟大爷,再忍忍,再忍忍,一会儿就有了。” 梁小夏被催得也有些烦了,那些人类是乌龟吗?用四肢脚爬过森林的?怎么这么慢? “她就在前面!我看见她了!快追!” 密林之中,梁小夏离最近的士兵不过一百米,脸上的慌张之色都能看见。她急急忙忙握上弓箭,对着喊叫的士兵射了一箭,又拼命向前跑去。 喉头中箭的士兵倒地死亡,剩下的五百人握着短剑,一路砍开碍事的灌木,如同嗅到肥肉的柴犬,急冲冲前进。 “散出去,将她围起来,将她的出路都堵死。三人一组,千万不要分开。小心精灵的弓箭!” 之前唯一一个射箭扎透铭文球盾的高个男子也在队伍中,他出声提醒手下人,很有理智地指挥大队。 很快,一个将梁小夏困在中间的包围圈形成了。士兵们向内靠拢,口袋一点点缓慢收紧。梁小夏就像被困的兔子,左一箭右一箭,十箭有一半都射空了,手臂发抖,作垂死挣扎。 “哈哈,什么神射手!花架子罢了,名气都是吹出来的!” 一名四阶剑士捡起落在地下的羽箭,一把抓断了箭尾的羽毛,带领身后的人继续向山林中前进。 第一百九十九章牵制 生与死是每时每刻的决斗。 ——罗曼罗兰 整个围剿战斗,只持续了十五分钟就结束了。 率先追逐梁小夏的四阶剑士左眼中箭。 箭矢是他熟悉的玫缇斯弓箭队制式铜铁混铸箭,特殊的螺旋状开口旋转穿过了他的大脑,从脑后透出,钉在他身后的枯死树杈上。 一箭,甚至没给他一丁点反抗的机会。 人类剑士在临死时,恍然大悟。 他只看着精灵恐惧逃窜的模样,却没计算过,短短十几分钟,梁小夏虽看着困窘,却也射死射伤了将近一半人,十几分钟,从她手上出去的箭超过了七百支,身体不休息,胳膊不麻痹,甚至边跑边射箭,还保持着极高的命中率,稳稳压制人类军队中所有弓箭手。 他只看到缩小的包围圈,看到梁小夏被驱赶到了河边,紧握弓箭,受惊地小鹿般看着黑压压向她逼近的士兵们,盯着士兵们手中的绳索与长剑,瑟瑟发抖。 却忘记了,精灵是不能用人类的常识去揣度的,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 “全员集合,集中起来寻找掩护!” 高个弓箭手在四阶剑士死亡后,迅速下达命令,自己侧着身子躲到一棵粗壮的大树后。举弓深深吸了三口气,抽出自己背后一支特别大的铁箭,架在自己臂膀间的复合木弓上,弓腰拉弓。 这支箭,是他为了对付精灵法师而专门打造的。全精钢超细的箭矢。能够扎穿任何三级以下的防护法术。 可他不得不立即使用这支箭,高个男子感觉,若不用这支箭。他无法战胜对方。同是使用弓箭的猎手,敏锐的直觉在不断提醒他危险。 另一个声音却在提醒他,等等。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个举弓的男人,有点意思。” 梁小夏的脑海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她用食指刮刮下巴,默默想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这个声音的归属——被她强制结下主仆契约,恨她恨到要死的暗精灵拉法尔。 “哟,黑暗之母出来晒月亮了,难得你主动联系我说话。 怎么。你那边解决完了?有没有缺胳膊少腿,黑暗勇士拉法尔先生?” 梁小夏很是恶意地嗤笑了一声——她还没忘记拉法尔叫她“死矮子”的事情,虽然那是他失忆前的事情。可精灵就是很记仇,很没有理由的记仇。 脑海里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 拉法尔丢失记忆后。一些与记忆相关的理解能力也受到了影响。他似乎是在思考梁小夏对他的称呼到底是赞美还是讽刺,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不去理会她的称呼。 “在暗精灵面前玩匕首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侦查盗贼全都搞定了。留下几个石像也都敲碎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梁小夏的呼吸停顿了一秒,似在惊讶拉法尔的能力。一个盗贼对上五百个,还能达到如此辉煌的战绩,拉法尔的实力,已经足够写进历史了。 看来,他已经能够完全掌握从德波尔封印暗匣中继承来的石化能力了。那能力的凶残程度,也比她设想的高。 即使与拉法尔签订了主仆契约,梁小夏依旧有些不放心。在见到拉法尔如今的实力后,她甚至在想,若有一天自己得对上他的石化技能,该如何破解。 “夏尔,你若不放心,大可以杀了他。拉法尔无法反抗,他的命是你救的,你也有这个权利。” 镜月的声音轻轻响起,向纠结中的梁小夏建议。 当初,他想要毁掉德波尔封印暗匣才是主要目的,救拉法尔?只是顺带满足梁小夏的连累拉法尔的愧疚报偿心理,他吸收了德波尔封印暗匣是死是活,镜月从没在乎过。他对拉法尔没有歧视,也没有敌意,甚至从不阻止梁小夏与拉法尔相处,因为他知道,她们俩连成为朋友的可能都没有。 也许,在镜月眼中,拉法尔的地位还不如一个普通的人类平民高。镜月语气中的漠然与冷淡,几乎将拉法尔看做是连蚂蚁都比不上的尘埃。 回想起关于暗精灵祖先不怎么光彩的起源历史,梁小夏打了个哆嗦,暗自为被镜月蔑视的拉法尔默哀。 “唔,算了。反正他现在也被我捏在手里。弄死了,对诺厄老头挺不好交代的。虽然没答应过老头要照顾他,但带个尸体回去,老人家的身体可经受不住刺激。” 她可以做一个自卫反击的精灵,却不能忽视自己最后的那点良心对暂时还很无辜的人痛下杀手。若她那么做了,与为了一己私欲满足自己的人类又有什么区别? 梁小夏胡扯了一大堆,脸颊微红,来掩饰自己心中小小的善良。 “一切由你自己决定,小夏尔。” 镜月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什么反应都没有。梁小夏总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又被看破了,耳朵尖轻轻抖了抖。 梁小夏心不在焉地躲过剑士们向她砍来的剑,头向后仰,又躲过一道淡青色的剑气,纵身向森林中一条溪流跑去,长长的淡金色大辫子在脑后一甩一甩。 她脸上害羞的粉红色,被身后的追兵又认为成了恐惧与紧张,更加奋力地向她挥砍。 站在水边,宽阔的河流阻住了她的去路,河面在雨水中暴涨,淹没过两边低矮的树木。巨大的圆石扎在河床中,流水吹出一个又一个泥水色的漩涡。 梁小夏除了跳河以外,再无路可走了。 “逃?看你还往哪里逃!精灵,你的自由生活,到此结束了!” “是。该结束了。” 不再手下留情,梁小夏一弓射出三箭,银色箭矢在空中左右游窜。脱水的飞鱼般,对着身后还剩下包围她的二百名士兵挨个攻击,一串串血花在士兵们的惨叫声中溅起。落在梁小夏脸上。溅射在她的衣服及短靴上,开出斑斑点点的花朵。 鲜红战衣,鲜红血液。 梁小夏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温热的血液,单手一甩,一串血珠落入河中。她站在尸体堆中间,脚下的皮靴轻轻踢着离她最近的尸体,仿佛打着音乐的节拍。左眼突突地跳动,血色晶莹的眼球比身上的血液。还要鲜艳亮丽。 空中飞舞的箭矢还未停止,随着她的节拍不断向三方扩展,在人肉中往复穿梭的银色箭矢被染成了红色。钻破铠甲与肌肉,收割一条条生命。 “好吃。真好吃!夏尔,夏尔最好了!” 时俟中间的黑色宝石也在跳动,梁小夏握着弓的手又感到一阵酸麻,黑气蔓延。 时俟情绪激动的时候,控制不好诅咒的力量,总会伤害她。 割开她手掌的细微伤口更像兴奋剂,刺激着她的神经。梁小夏眼中的世界渐渐染成一片深深浅浅的红色,一种莫名的躁动想要突破她的压制,侵略她的大脑,控制她的神经,操着她的手杀死更多人。 一名躲在远处的弓箭手偷偷拉开弓箭,瞄准梁小夏。在与她血红的左眼对视时,突然扔掉了手上的弓,抱着头倒在地上痛苦的打滚,凄惨的喊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难以忍受的痛苦,痛得就像大脑被抽了出去一样。 与此同时,梁小夏的脑海里,也多了一个名为“罗伯特”的弓箭手的一生记忆。 不同于以往,她此次吸收的,是一段非常完整的记忆。从模糊不清的幼年,到没心没肺的童年与叛逆的少年,再到罗伯特怎样被老师选中,加入弓箭营进行训练,最后到他倒在战场,因精神重度错乱而死亡。 梁小夏走马观花地看完了罗伯特的一生,出生到死亡,有好几秒钟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甚至有一秒钟的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梁小夏,还是一个二十一岁的青年男子。 “碰!” 在几十柄长剑同时砍向梁小夏的同时,一道黑色人影从森林中窜出,挡在梁小夏面前。叮叮当当的响声过后,拉法尔握着漆黑匕首,将人类手中的长剑全砍成了两段。 “你雨水淋多了,脑子被锈住了,打不过连逃跑都不会吗?” 拉法尔半边脸蒙着黑巾,一脚踹出去一名弓箭手,将梁小夏扑到河滩边。 她原先站立的地方,斜插一根细长铁箭,箭矢入土一半,铜金色的箭头涂有剧毒,融化掉了周围一大片硬石。 好不容易有机会杀死她,一箭射空,高个弓箭手懊丧地锤了一拳自己躲藏的树干。树冠上淤积的雨水簌簌下落,淋了他一身。 “该死!你笨得像一只森林豚鼠。不!你比森林豚鼠还笨,森林豚鼠遇到危险时至少还知道逃跑,而你!只知道站在这里等死神带你去地狱喝茶!” 拉法尔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恨不得将看起来木愣愣的梁小夏打一顿。 她刚刚可是差一点就死了!她想干什么!忘记了与自己签订的主仆契约,要拉他一起陪葬吗? 没好气地将梁小夏扔在河边,拉法尔转身迎敌。还得不停应付从空中射来的箭矢,保护梁小夏不受伤害。 等他一解除那该死的主仆契约,第一个,一定要杀死梁小夏! “谢谢。” 他的背后传来一个颇为疲惫的喘息,擦过他的耳朵尖,带来一种奇异的,无法描述清楚的感受。 好像,他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和他说“谢谢”,淡淡的,却将心情向上直接提升好几级,满足而充实。 “…还有,死神不掌管地狱,掌管死亡世界。而地狱中居住的是魔鬼。你的常识还有待加强。” “给我闭嘴!” 脸色苍白成那样子,还嘴硬要死! 拉法尔更讨厌梁小夏了,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梁小夏坐在湿冷的河滩上,看着拉法尔挡在身前的黑色身影,双手抵着脑袋使劲揉搓。 “夏尔。你还好吧?” “请叫我罗伯特,谢谢!” 梁小夏一本正经地开口,眼睑半闭。脸上的神色陌生而严肃。 她辫子上的暗蓝色发带,硬成了一根笔直的烧火棍,从辫子中戳了出来。尖锐的一端差点戳破梁小夏的头皮扎入她的脑中。 “噗——” 梁小夏小尾指在发带上搔了搔。指尖缠着发带绕了两个圈。 “我开玩笑的,我很好,只是有点虚弱。幸好有智慧之脑帮助,不然我真的就人格分裂了。好险好险。” 好半晌,镜月才回应了一声“没事就好”,继续沉默。 不知为何,梁小夏很心虚,听到镜月仿若虚脱一样不寻常的声音。她心里又高兴,又难过。 很明显,她最早吸收并融合的杀戮左眼在影响她。随着她杀死的人数增多。杀戮之眼的能力也越强,以前只是吸收一些片段的。关键性的记忆。这一次却整个吸收了一个人的记忆,还不需要任何接触。 被她提取记忆的人类士兵,已经死了,头部萎缩得像脱水的红枣,双手在死后还捂着脑袋,紧抱着不松手。 梁小夏没有烦恼太久,从地上站起,捡起身边的弓箭,代替下拉法尔抵抗人类。 杀戮左眼暂时不适合再使用,梁小夏闭着眼,双手紧握拳,口中默念奇异的唱咒。 红色的遗弃之地铭文从她身上涌出,缎带样的铭文缠绕着她的身体,向四周伸展。伴着铭文,刀锋般锐利的红色暴风吹在所有士兵身上,不一会儿就将围困两人的士兵割得满身伤口,血肉模糊。 任何兵器盾甲,都无法抵抗无孔不入的暴风。雨水打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疼,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很快就死得不剩下几个人了。 第二次使用遗弃神殿铭文,梁小夏仍然震惊于铭文阵的杀伤力。 也许,这才是被称为“神祗之语”的铭文阵法的真面目,梁小夏用来过滤水源,或用来加速行船的铭文阵,根本称不上是真正的铭文阵。 “夏尔,等一下!” 梁小夏睁开眼,左眼已恢复了正常。只有瞳仁保持着透亮的红色,眼白中的血色褪去。她偷偷先瞥了一眼拉法尔,确定一切正常后,才转头大大方方地看向他,疑惑地询问他。 “什么事?说吧,不用太羞涩,我很好说话的。” 梁小夏控制不住自己的“针对性毒舌”,捉狭地冲着拉法尔挤眼睛。 “夏尔,将那个男人,让给我。” 拉法尔指的,正是持弓战斗到最后的高个男子。他利用大树躲下了大多数红色暴风攻击,却也熬得一身伤口,背后的箭袋还剩下三支箭,眼中充满了不甘,盯着河岸边站立的一白一黑两个精灵。 不行!他一定要活下去,将暗精灵也出现在这里的消息带回给汉尼拔将军!他一定要告诉将军,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精灵!一切都是陷阱,那精灵是从地狱中放出来的怪物! …… 夏季的雨,如同女人的心思般,难以揣测。 清晨时还是淅沥沥的小雨,随风温柔缱绻,到了正午,已经变得滂沱淋漓。雨水瓢泼般一勺勺当头浇下,顺着宽阔的树叶滑下,从薄薄的衣衫布料向内渗透,从长靴中向内灌注。雨水来自四面八方,重重包围整队在森林中艰难行进的士兵。 为了防止士兵被突然砸下的树枝击中,被从山间滚下的泥石流冲走,或跌入深不见底的泥潭送入森林野兽嘴中,汉尼拔吩咐各队长用长绳将小队士兵拦腰系在一起,串成一串。 即使是如此,当他见到整整二十人被河浪波流卷走后,也没有下达任何休整命令。看不见士兵们脸上的痛苦,听不见士兵们的抱怨,一脚一脚向前行进,脸上的神色同无情的铁人相差无几,鞭策所有士兵前进。 追求速度时,他很难再保持大队的队形,将近一万人的队伍被拉扯得同几条长蛇,蜿蜿蜒蜒延续在树林之间。 雨实在是太大了,快到下午时,走在森林中,与在海中游泳几乎相差无几,很难看清前方的路,士兵们只能凭着感觉一个跟着一个模糊的影子,一脚深一脚浅在泥泞中前进。 汉尼拔不得不下达了休整命令,全军驻扎在一片视野开阔的高坡上。 士兵们一听到休整命令,立即松了劲,也不管浑身湿透,毫无形象地栽倒在草丛中,张大嘴巴喘气,任由雨水灌入嘴中。 雨中的山林跋涉,还得保持着较快的速度,比一天一夜的急行军更耗体力。 很快,重甲剑士区,传来震天的呼噜声。扛着一身钢铁盔甲前进的士兵们,比普通游侠与轻甲剑士更耗体力。 “休息三十分钟后出发。告诉他们,不许睡,一个都不许睡!” 汉尼拔揭下自己的头盔,向外一倾倒,满满一头盔的水从中泼出,落在草地上打出一片水花。 也许,下雨天出兵精灵族,是他这辈子军事生涯上最大的错误。 可他没得选择,有些事情,明知是错误,也得坚持到底。 “侦察兵都回来了没有?” “回禀将军,还没有。” “去追击精灵的那五百人小队呢?” “也没有。” 汉尼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两队加起来,一共一千人,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终于明白了梁小夏的计谋。 她摆明了要牵制他,拖住他的队伍,减缓他们前进的速度,在暴雨中将他生生拖垮,一点点吃掉他的队伍,消耗掉士兵们的力量,让他们在森林中自然而然地溃败。 可悲的是,对她的计策,他一点应对的方法都没有。 这是堂堂正正的谋略。 第二百章共识 土地、朋友、还有金子:这三件东西都是战争的果实,如果连一件也没有希望的话,人们就不会发动战争。 ——《五卷书》 汉尼拔将手中的剑插入潮湿的土地中,双手握着头盔,抬头仰望坠雨不停的天空,企图从中找到一条出路。 他带出来的部队连盗贼侦查队一共一万零五百人,虽然人数上不过整个玫缇斯远征军的五分之一,队伍中甚至没有一个法师,但他带领的这些人,都是玫缇斯国内精英中的精英。全部剑士团中,三阶以下的一个都没有,四阶剑士占了一半,五阶剑士、游侠与盗贼一共六百人。而同他一起达到六阶水平,能够施展出剑气与特殊职业技能的战士,一共二十三人。 包括他在内,还有四人觉醒了天赋技能。实际上,损失先遣盗贼队和追击的五百士兵,并不能令汉尼拔伤筋动骨,只不过算是在胳膊上被咬了一口,有些疼痛而已。 可他从出征后,就一直在反思,到底是为什么,令他的征战计划一直受阻。不断的地震与海啸、接连下落的大雨、法师们的袖手旁观、诡异出现在队伍面前不断骚扰大队的女精灵…冥冥之中,似乎总有一种力量在和他作对。一只无形的手缓慢覆上他的脖颈,一点点掐紧他的咽喉。 他面对着自然——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突然生出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无力感。 “将军!将军!有侦察兵回来了。他受了很重的伤,要见将军!” 两个士兵抬着担架,血染透的担架上,一名奄奄一息的弓箭手躺在上面。他个子太高,双腿都悬在了担架外。军靴上的泥沙混着血水蹭得担架的布料肮脏一片,衣服破烂湿透,仿佛刚从地狱中爬出来一样。只有一双眼睛,倔强地不肯闭上,怔怔盯着汉尼拔。急迫地想要诉求。 士兵的话语令汉尼拔猛然一醒。他认出了担架上躺着的弓箭手——玫缇斯远征军中三名弓箭队队长中的一个,达到五阶实力,射出的弓箭即使与天生的弓箭手精灵相比,也不逊色多少。 居然伤成这个样子? 汉尼拔快两步走到担架前,一手拉住弓箭手的,另一手按在弓箭手胸口,防止他流血过多而昏迷。 “将军,我不要紧。咳咳…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将军。” “慢慢说,别急,”汉尼拔从随从手中接过一支疗伤药剂。喂着弓箭手喝了下去,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他平复气息。 “好多了。谢谢将军。”弓箭手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艰涩地开口: “咱们上午遇到的女精灵,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很厉害的暗精灵盗贼跟着她…” “暗精灵?” “是,将军,是暗精灵。暗精灵在西晶森林里!就是他将我打伤的,我敌不过他…” “没关系,只要活着,总还有报仇的机会的。”汉尼拔安慰了一下弓箭手。 “哦,不。将军,我要说的不只是暗精灵,还有那个女精灵,她,她不正常!她是个妖怪,会用一种很厉害的暗红色有花纹的暴风。 追捕队里剩下的人,都是被她的暴风在三分钟内杀死的!将军,不要再前进了,森林里肯定有阴谋在等着我们。狡猾的精灵们布下了危险的陷阱,就等着我们自己跳进去了!” 弓箭手带回来的信息很关键,汉尼拔快速分析,抓住了坏消息中绝好的一面——不论是白精灵还是暗精灵,也不管这两个天生仇敌是怎么联合到一起的,他们的人数并不多,说不定只有两个人。 两个人,想拖住一万人类精英大军?真是太痴心妄想了! 正当汉尼拔想好对策,准备吩咐下去时,他的思路又被一声高昂的惨叫打断了。 “啊——” 天空中突兀落下了一根黑色铁箭,正中扎在受伤的弓箭手胸口,扎透担架,连带着抬担架的两名士兵都被下落的力量带倒摔在地上。 “混蛋——!” 汉尼拔看着眼前死去的幸存者,大声骂出来。 第二次!第二次了! 这是精灵们第二次在他眼皮底下,射杀他的士兵! 都是该死的只会偷袭的杂种! 雷诺将弓甩到背后,看也没看被他射死的弓箭手和暴跳如雷,已经打算提着剑追杀他的汉尼拔,转头跳下大树,两三个起落便消失在森林中。 在这天然的猎场中,先天弱势,远离自然的人类自动沦为了被狩猎的对象。 …… 梁小夏披着防雨斗篷,背着时俟,哼着小曲,时不时还在路边停一会儿采些野菌与水果,放入自己的空间中,嘴边乐呵呵的挂着笑容,在大雨中转了个圈,甩出一身晶莹的水珠。 “夏尔,你很高兴?” 雷诺帮着梁小夏采了些香料,仔细用布擦干上面的水分,放入收集专用的囊带中,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斯文没有披雨衣,短装在大雨中淋得湿透,平时翘起的马尾辫也耷拉下来,正牵着小帕加的手,教他唱马人族雨天占扑用的歌曲,拗口的腔调一高一低,七拐八拐的,在森林中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讨厌的家伙走了,又掌握了‘穿越’必备技能,难道不应该高兴一下么?” 穿越技能?那是什么?讨厌的家伙?又是谁?那人类小男孩又是什么时候跟进森林的? 雷诺脑中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他想了一会儿没想通,干脆放弃,顺手扶起一枝被大雨打折的花枝,施放一个低级的养植术,对着回头看他的梁小夏笑了笑。 “雷诺啊,你怎么什么都不问啊?” 梁小夏突然童心大起,挽着雷诺的胳膊左甩右甩,满脸写着“你快问我啊你快问我啊”长长的句子。 雷诺拍了拍梁小夏帽檐下的脑袋,宠溺地看着小精灵: “你想要我问你什么?” 切,真没意思。 梁小夏一边翻着脑海中新加入的小兵罗伯特的记忆,饶有兴致地看人类八卦,看罗伯特怎么被妈妈打屁股,怎么偷看女生洗澡;一边对着雷诺撅嘴,又换来金眼精灵在鼻梁上轻轻一刮。 今日才是约定二十天的第一天,人类便折损了十分之一,之后的雨,只会越下越大,植物生长的速度也趋于疯狂,几乎能以一周长半米的速度向上窜。森林也会大变样,从前熟悉的道路被覆盖,小溪变成河流,水洼变成湖泊,水道连通在森林中织出一张巨大的网,淤积的深水中藏着各种体型巨大的森林毒液巨蜥与棕皮鳄鱼,顺着水流四处散游。 答应长老会的条件中,击退五万人大军,是最容易达到的一件事。 “东方火星踏雨走来~脚步最好加快~没有多少时间等待~没有机会重来~不同的长袍下掩藏着同样的爱~” “斯文,你唱的是什么歌啊?歌词那么奇怪?” “很正常啊,马人的雨露占扑歌。咦?歌里说有客人来了。” 斯文疑惑地看着梁小夏。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没觉得上面有什么不对劲。 在感觉到什么后,她将手伸入斗篷口袋,掏出一块一闪一闪发亮的蓝色石头,犹豫了一阵,贴在自己耳边,听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好一会儿后,梁小夏放下了手中的音宝,神色古怪地看了斯文一眼,找准方向向远方跑去。 某条河水暴涨的小溪边,梁小夏见到了邀约她的人,一个披着红法师斗篷的男人,正在和一条接近两米长的蓝吻鞭尾鳄搏斗。 战斗几乎接近尾声,蓝吻鞭尾鳄身上的鳞片掉了好几大块,肚皮上一大块圆形的冰系冻伤,冻得柔嫩的腹部发紫,长鞭样的尾巴上还有四五条伤口,正向外流着血。蓝吻鞭尾鳄张着大嘴,猛力向攻击它的法师咬过去,却被法师以一个土墙术隔开,挡在厚厚的土墙外被动挨打。 梁小夏插入战斗中的两人中间,脚背垫在蓝吻鞭尾鳄腹部,轻巧一挑,凶猛的鳄鱼又被她踢回了水里,转头向岸上看了看,张大嘴作势咬了一口,摇着尾巴晃晃悠悠地游走了。 真是个狡猾的东西,借机下台用得比人类还聪明。 梁小夏远远朝着蓝吻鞭尾鳄招了下手,扭头询问人类法师,语气中不太确定: “唔,是你要找我?有什么事情需要当面说吗?” “是的。不知道美丽的精灵夏尔,是否还记得那个有幸吃过你请的饭的客人?” 尤里卸下遮住脸颊的兜帽,对着梁小夏很友好地笑了一下。 “看不出来,你胆子还挺大的,一个人就跑森林里来了。这里可是森林深处,不是你们的法师营帐,要在这里遇到危险,真是叫破喉咙都没有用的哦!” 梁小夏心情挺好,连带着对待人类也少了些疏远。 “不一个人来,不足以显示我的诚意。” “什么诚意?” “达成共识的诚意。” 尤里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将淋湿的头发向后打理,毫无惧色地对梁小夏坦然说到。 又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第二百零一章终焉 所有的开始,都有个结束。何时结束,如何结束都不重要,只重要在,那是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站在梁小夏面前的法师很笃定,自在地理了理自己的长袍衣角,等待梁小夏的回答。 梁小夏看着他装傻: “哦?什么共识?我从不记得自己能够和人类达成什么共识。你不是应该对我丢个冰球什么的,以显示你坚决而彻底的爱国吗?” 梁小夏说完,顺手就去摸自己背后的弓,随时准备给尤里补上一箭,送他的灵魂出森林飞向地狱。无意识丢下的二号种子比一号更超出想象,正面对上尤里时,她将法师眼中的野心与贪婪看得一清二楚。 “共识,或者说合作。你是聪明的精灵,我所见过最特别的精灵。我们都明白,玫缇斯远征军留在这里淋雨,是不会有未来的。泡在雨水中,缺衣少食地度过余生,并不是该是战士们为帝国效忠所得到的报偿。而一个处在微妙的‘死亡’状态的国王也不值得我们再为他继续卖命。 我想,精灵们应该也很想我们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赶紧离开,对吧?” 尤里从法师长袍中掏出梁小夏送给他的音宝,放在手指间来回把玩。 “不要着急否认。精灵。这个能够传音的小石头,正代表你的意思。” 梁小夏的意图,尤里也很清楚。精灵们需要一个分裂的远征军,一个内部不团结,分歧重重的人类军队。他情愿被梁小夏当刀使。是因为她们的目的一致,没有根本矛盾,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够被免费使用。 没有不劳而获的午餐。想要收获,总得付出部分代价来换取。法师们不仅是法师,他们也是天生的商人和外交家。口才出众。 现在。到了对面的精灵支付报酬的时候了。 “好吧,说说你的想法,我会认真考虑的。” 梁小夏也不愿再和尤里绕圈圈,汉尼拔的部队她还没解决完,实在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再添麻烦。能够速战速决达成共识,最好不过了。不过表面上还是装出犹犹豫豫拿不准的样子,手指捏着自己的下巴做思考状。 “不是我自夸,我虽然掌控着玫缇斯远征军大部分的军队。士兵们也都很尊敬我,可是,汉尼拔将军——我不得不抱歉地说。哦,他可能还会留下来做客直到死亡。或者事情发生什么变化迫使他离开。对于汉尼拔将军的坚持,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也许,你们精灵能够处理好他的小问题。 而我会带着剩下的四万人离开。我们需要运输用的船只,粮食和一点点的劳务费。为了确保安全,我希望从泠水湾离开,希望到时有海族的朋友们接应我们的部队…” “一点点的劳务费?哈!你在说笑话吗? 尤里先生,不要忘了,你们不是我们殷勤请进来的。我们的精灵勇士在人类的屠刀下牺牲了不少,能站在这里和你心平气和地讲话,我已经非常克制自己了,请不要逼我一再改变对人类厚脸皮程度的认知。 至于你们希望从泠水湾离开的请求,恕我也无法答应。在这个多雨的夏季,我们唯一能够容忍的条件,就是五百公斤的食物援助,以及联系海族协助你们离开。只需要‘一点点的劳务费’,他们就会提供你们船只。 而我们,作为交换,希望你的士兵在离开时能够留下手中所有的后勤装备。” 泠水湾是西晶森林的天然港口之一,地势平缓,位置优越,却是在大陆的另一面。尤里若带领部队从那里离开,势必需要横穿整个西晶森林,甚至借道西晶精灵部落,与精灵们的生命之树擦边而过。为了防止尤里反水,梁小夏绝不可能答应他的这条要求。 至于粮食援助,在梁小夏解决完遗弃之地的用水问题后,遗弃居民们都吃上了新鲜的蔬菜水果——多余的,大量的晒干的甲虫怪物虫肉,总得有个销路。浪费是可耻的。 最后一个条件后勤装备,才是令梁小夏眼馋的东西。 人类在武器锻造方面,技术精湛程度比不上矮人。但是对于军帐、运输车等必要的后勤装备的制作,都十分精通,还加入许多巧妙的构思,更显实用。梁小夏远远瞧见过玫缇斯大军士兵用的帐篷,全部都是整张牛皮搭强筋缝合出来的,造价惊人得昂贵,却耐用无比。光看所有帐篷在大雨中滴水不漏的程度,她便觉得很值了。 玫缇斯军队中的运输车在空置状态中,还能拆卸折叠,收成一个大包裹背在士兵们背上,随人前进。 梁小夏双眼冒光,这批物资若是能收拢起来,可以大大改善遗弃民众们的生活。除白弦塔外的第二个据点已经开始建设,遗弃荒原中还新栽了不少树苗,物资方面又多出个大缺口,梁小夏得想办法补上,才能使众人尽快脱离缺衣少食的生活,至少实现自给自足。 尤里考虑了很久,神色有些为难: “你提出的要求,太苛刻了,我们不能答应,能不能再缓一些?比如,将食物加到五千公斤,只留下一半物资?” “唔…我最多将食物援助给你们加到一千公斤,物资我要八成,这是底线。若你还是无法接受的话,”梁小夏双手一摊,作势欲走,“你的士兵就等着在下个星期和鳄鱼们一起游泳吧。” “好吧。我答应你。” 尤里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答应了梁小夏的条件,让她十分诧异。她还以为两个人会讨价还价很久呢。 答应梁小夏的条件,尤里也有自己的考虑。留在西方大陆太过危险是主要理由,另一个,则是因为尤里修习过的一门法师课程——神秘学。 神秘学涵盖的范围非常广。包括神秘药剂学、命理学、星象研究、图纹学及其他杂学,法师学习神秘学,也几乎学不到什么有大用处的东西。抓不到所谓命运的裙摆,只塞了一脑子玄而又玄的理论知识。 可所有四阶及四阶以上的法师,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学习神秘学。只因为神秘学虽然不能增加法师的施法技巧和水准。却能够在不断的探索中锐化法师的直觉,从而觉醒法师天赋技能——神秘直觉。 神秘直觉,不是一种战斗能力,却极其实用。掌握神秘直觉的法师,能够模糊感觉到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对自己有极强影响力的人或事物。某一时刻,某一个细微的感受并不起眼,却可能改变法师们的一生。 尤里觉醒天赋技能的时间很久了。他的神秘直觉只在对抗一只特别难缠的怪物时灵光了一次,那一次他松开了扒在悬崖藤蔓上的手,任自己落入悬崖。 神秘直觉救了他一次。因为藤蔓不远处藏着一条幽暗环斑蝰蛇,因为悬崖下有厚厚的草甸和溪流。还有十几种非常稀有的草药,救了他的命。 从那以后,尤里一直奉神秘直觉的感应为最高旨意,可他的直觉再未觉醒过。 直到他遇到梁小夏,直到他收到梁小夏偷偷送给他的音宝。这一次,他的直觉更胜以往,大脑中似乎绷着根弦,时刻在敲打他要和那个精灵处好关系。 所以,他退让得很干脆。在人类法师心中,普通士兵的性命与安全,重要程度远低于自己在法术道路上的追求——法术就是一切,法术代表真理,代表正义与崇高。一切其他事物,都应该给法师的追求让路。他追求权势与地位,也不过是希望能够有更高的话语权,以攫取更多法师所需要的资源与条件。 当国王的法师,肯定比法师团的普通法师能享受到更多好处。 梁小夏的杀戮左眼在几个小时前的失控已经过去,状态稳定下来后,又一次超长发挥。尤里此刻内心的想法,一点不漏地传入她的脑海,照镜子般清楚。值得庆幸的是,尤里也没有因为她对自己记忆的吸取而死亡,甚至连头疼都没有,只在思考中猛然抬头,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好吧,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也希望我们都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不论是怎样的方式。” 梁小夏急忙转过头去,迅速用自然融塑晶石覆盖自己的左眼,模拟出同右眼一样的翠绿颜色。 梁小夏和尤里都很节制地伸出指尖,轻轻一碰便分开,算是达成共识——无论是生性严谨的法师,还是精灵,都不喜欢与陌生人有肢体接触。 “最后,一个来自人类法师的友善建议:” 尤里笑得很是和颜悦色,令梁小夏更是诧异。她从没见过一个法师还能笑到嘴角咧开的那个样子。他的态度放在淳朴的平民身上算是正常,可放在法师身上,却好得令人感到不安。若不是杀戮左眼能够清晰照映尤里内心的想法,她都要忍不住怀疑,尤里是不是背着她还有什么计划和阴谋。 “汉尼拔是极其少见的双重天赋觉醒者。 他是玫缇斯国王骑士护卫队的队长,本身就具有六阶战士实力,觉醒了天赋技能激昂。使用技能时,他能够发挥出超出本体一倍的实力,同时影响他的战友,战斗能力提高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五十不等。 所以,很好理解为什么所有军队中的军队长都是由战士领导,而不是其他职业者。 除了激昂外,他还有另外一种天赋技能,不过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见过的人都死了。 所以,请小心。我可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才达成的合作很快化作一团泡影。” 又与尤里讨论了一些合作的具体事宜,梁小夏目送他离开,重新戴上自己的兜帽。走入雨雾森林中。 “镜月,最近杀戮左眼的激发似乎有些脱离控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有,它摄取的记忆真的可靠吗?” 梁小夏还是有些怀疑尤里的目的,她总觉得尤里的神秘直觉技能。还不足以解释他对自己态度过好的原因,为了一个可能会发生,并不作准的未来?似乎太过勉强了些。 “你能用记忆骗过我吗?” 镜月反问。 “不能。”梁小夏很老实地承认。 她在想什么。干什么,甚至是有时内心见不得人的小心思,镜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在镜月面前。她几乎没有任何秘密。 “也就是说,你也有类似于杀戮左眼的技能吗?” 梁小夏迅速反应过来,抓住问题反问。 “想要控制墨门的杀戮记忆左眼,不妨试试使用维斯的智慧之脑。理智,是一切脱离掌控事物的克星。” 镜月没有回答她的疑问,梁小夏只当他默认了,也没再提起。 …… 保持平衡是很难的。平衡,很脆弱。任何一方稍有动作,就会将其打破。 与梁小夏明明白白的准备用自然的力量打击自己的军队一样,汉尼拔也针对梁小夏设计了一个计划。等着她来钻套。 夜间,雨停了三个小时左右。战士们终于找到个能够避雨的斜型断岩。断岩形成的天然山洞很大,容纳一万人绰绰有余,巨石纹理组成岩洞中天然的装饰花纹,硬厚的石壁顺着向下滴水,在岩洞中汇聚成一个个天然的干净水洼。 在刀削斧劈如一座宫殿广袤的巨大山岩下,好好地烘干衣物,吃顿饱饭,休息了一晚上。 汉尼拔则下达了一个奇怪的命令,不准士兵再拾取路上随处可见的枯枝做生火的燃料,只能砍伐精灵树燃烧取暖。 一个晚上,士兵们至少砍倒了三十棵精灵树。汉尼拔脚踩白色树干,看着士兵们用短剑砍掉树上的枝杈,给树削皮,默默等待梁小夏出现。 他知道,她一定躲在什么地方,偷偷地在看他做得一切,她一定也忍耐不了多久了。他不相信精灵们能够忍受这样的挑衅——白皮肤的生物也许根本不懂得忍辱负重的含义。 只要她出来,只要她现身,一定要抓住她!打通去向西晶森林的道路! 汉尼拔握紧了手中的剑,对着士兵大声下令:“再去砍五棵精灵树,这次要连根都挖出来,听到了没有!” “遵命!将军!” 三支响箭从森林中升起,发出尖锐的呼哨声。树丛间清晰传来士兵们的惨叫声与呼救声,几声刀剑相交的碰撞声过后,森林又安静了下来。 梁小夏单手提着弓,阴沉着脸,一步一步从树林间走出,双眼中满是凝聚欲要喷涌的风暴。 竟然,竟然敢砍精灵树!他真的这么急着尝尝死亡的滋味吗? 她后悔自己太过仁慈了,还妄想着人类能够识趣的知难而退,不要太过赶尽杀绝。 既然她的仁慈被当做了软弱可欺,那她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今日过后,只有你死,或者我活! “想死?好,我成全你!” 梁小夏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斗篷被周围狂乱的元素之力吹得鼓起。梁小夏干脆撕掉了斗篷,只穿着猎装,在雨水中死死盯着被军队重重护卫的汉尼拔,红色眼睛盯得汉尼拔都有些头疼。 时俟也感受到她疯狂得愤怒,受到主人的情绪感染,整个银色的弓上黑色雾气缓缓流动,控制不住地从中央宝石中散逸出来,缠上她握弓的手指。 “不好!全体撤出断岩!” 汉尼拔大声下令,士兵们听到他的话,匆忙从巨大断岩下向外跑。可将近一万人挤挤挨挨,一时半会儿根本跑不出去。 梁小夏的弓上接连飞出十五支红色箭矢,打在汉尼拔头顶的断岩上。 十五根爆炸箭矢钻入山岩后爆炸,炸裂的山缝连成了一条手臂粗的黑色标准直线,将斜形断岩上半部齐齐断开,向下面躲藏的士兵砸下去。 剧烈的爆炸几乎是贴着耳朵响起。士兵们被震得摇摇晃晃,山岩轰隆隆地向下塌陷。几人高的大石块全从山体上分裂,站在大石块下方的士兵被压得连身子都看不见,惨叫声后流下一滩血。 岩洞塌了。 碎石与烟尘腾空升起,在空中与雨水混合。化作泥点又落回到士兵们身上。跑在最后来不及撤出的三千人,全被压在了断岩碎石下面,不知死活。还有三千人在逃出过程中被下落的石块砸伤。受伤程度有轻有重,一身泥土和脏血混在一起,倒在地上等待救助。 只有靠岩洞外的三千士兵。勉强躲过一劫。正心有余悸地回望倒塌成一片废墟的山岩。 “可恶的精灵!” 她只用十五支箭,十五支箭,换来三千人的死亡。一分钟都不到的山崩,杀死的士兵几乎抵得上精灵们在过去两年内杀死士兵数量的一半。 更可恨的是,汉尼拔为了值守的安全,用游侠与弓箭手在外围警惕放哨,将重甲剑士都安排在靠近山体内侧的地方。 被埋在山体下的三千人,几乎都是重甲剑士。全部都有四阶实力的重甲剑士! 还有十几个五阶剑士,玫缇斯当之无愧的精英也被埋在了下面,这让他怎么能不愤怒! “我不想活捉你了。我要杀了你!割下你的脑袋,带着它打到你们精灵族去!牺牲的战士们。血不能白流,命不能白送!我发誓,此生我一定要打败你们!砍倒你们的生命之树,挖出树根,挂上你们所有人的头颅,为死去的战士们报仇!我不能带他们安全回家,就一定要给他们个交代!我一定要报仇!” 汉尼拔拨开护卫在身边的人,拉开自己的披风,握紧剑刃,浑身上下腾出一股难言的气势与战意,剑锋直指梁小夏,狠狠一挥。 “报仇!”“报仇!”“报仇!” 士兵们都拿起武器,紧随汉尼拔身后,不顾身上的伤口,激愤地扯着嗓子呼喊,要为牺牲的战士们报仇。 面对汉尼拔的大军的梁小夏感觉最是直接,她只觉得。一瞬间汉尼拔他身边的士兵,似乎实力都增强了,激动的情绪提升他们的战斗能力。汉尼拔本人的能力也强了很多。 这就是天赋技能“激昂”的真面目吗? 梁小夏的幸运右耳一阵阵发热,她轻轻捏了捏耳朵,猜测汉尼拔在使用技能后,大约和她一个阶位,都处于七阶状态。 冷笑一声,梁小夏扬了扬手上的弓,战意更浓。 “来吧,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士兵太多了。 几千人,就是站着不动装泥人,让她用箭去射,也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完成。更不论几千个实力全在三阶以上的战士。经过天赋技能影响后的战士! 梁小夏还得一边躲着汉尼拔砍过来的剑气,与他远远吊着距离保持安全,一边抵挡围攻士兵们你一剑我一剑的乱砍。 每一次砍空的剑刃都带着劲风,士兵们杀得眼红,肌肉发狂得鼓起。脑中只有杀死精灵这一个念头,对着她猛劈死砍,剑剑下狠手,也不再顾及是不是会伤着自己人。 连汉尼拔队伍中的弓箭手们,实力也都提升了不少。射空落在地上的箭支连尾羽一齐没入泥土,只留一大堆黑色的小孔,被雨水灌满。 可梁小夏没觉得恐慌,也没有力气不敌的无力,她在人群中躲闪,引着士兵的攻击砍到自己人身上,将弓箭手的箭矢带向战友们的头顶。 她抽出攻击的空隙,还给汉尼拔回敬了一箭。 汉尼拔不客气地一剑将梁小夏的箭支从中间劈成两半,双手握紧大剑,剑刃上腾起一片土黄色光芒,在剑尖凝聚起刀刃状的黄光剑气,对着梁小夏的脸疾飞出去。 梁小夏警觉地侧身闪躲,身后的剑气紧追不舍,长眼睛般跟着她的后脑勺,她将剑气向周围士兵们的身上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被剑气灵活地躲开。 甩不掉你,就消灭你! 梁小夏拉开弓,一道流光般快速的箭矢正中击中汉尼拔的黄色剑气。两股巨大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冲击得梁小夏向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好险。七阶的力量,比六阶剑士至少强了五倍都不止。 “都给我退下!我亲自来解决她!” 汉尼拔大吼一声,士兵们向四周散开,留出一大片空地给汉尼拔和他对面不远的梁小夏。 汉尼拔不留手,持剑对着梁小夏的肩膀挥砍。被她侧身躲过持弓抽在背上。汉尼拔躲过背后的弓,提剑向上刺,梁小夏急忙仰头。一道剑刃带着剑气擦着鼻梁飞出。她又反折腰身一脚踹在汉尼拔膝盖上,身体回旋,准备用弓勒住汉尼拔的脖子。又被他用剑柄隔开。 梁小夏放弃了远程优势。几乎和汉尼拔贴身肉搏,打得惊险万分。有好几次,汉尼拔的剑差了几毫米就要抹上梁小夏的脖子,也有几次,梁小夏的弓中冷不丁钻出的箭穿过汉尼拔的衣服飞了出去。 她不是愚蠢与盲目,只有这样,让攻击结结实实落在汉尼拔身上,看着给他带来痛苦的样子。才能解恨,才能消解心中的愤怒。 周围观战的人,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几个给汉尼拔加油叫好的士兵张大了嘴[奇`书`网`整.理'提.供],忘记要说出口的话。 那精灵到底是由谁教的?一个弓猎手。居然能和汉尼拔将军战成平手,坚持五分钟都没有一点败相,太不可思议了。 不远处的树林中,小帕加抱着斯文的脖子,摸到怀里的铭文燧发枪,望着孤身一人与几千大军对峙的梁小夏,担忧地凑在斯文耳边小声说: “斯文哥哥,姐姐她会有危险吗?我们去帮她吧?” 斯文拍了拍帕加的脑袋。 “你的夏尔姐姐这次真的生气了,有危险的是他们才对。我们的任务是扫尾,还不到出去的时候。” “要我说,咱们应该冲上去揍死那群人类。我忍耐这么久,就等着有一天能够光明正大地给费恩那个杂种找点麻烦,让他知道囚禁矮人的下场。可不是跟着你们来做躲在后面偷偷摸摸的工作的。最纯正的矮人战士从来都冲在前面,收拾杂兵是女人才做的工作!还有那什么天赋技能,和我们矮人的狂战比,都是一文不值的狗屁垃圾!” 一百个全副武装的矮人战士跟在斯文身后,开口说话的正是被梁小夏从玫缇斯监牢中救出的自称卢卡加战堡第一狂战金钟。他领着三十个一起居住在遗弃之地的黑矮人战士来参加战斗,在知道自己居然不是先锋军,而是打外援的家伙后,一肚子牢骚。 “那跟在费恩身后的二十个六阶战士就归你了。” 斯文轻飘飘一句话就将金钟的牢骚顶回去。金钟再强大,一个人抵抗五个六阶战士的共同攻击就死极限了,二十个?也许等他再长两百岁,或者做梦的时候才能做到。 在夏尔主人手底下做事,即使是扫尾也不是容易的工作。她成长的太快,面对的挑战也愈加艰巨,斯文跟着面对的,也全然没有容易的事情,想不被她甩开只能拼了命地成长。对他自己是,对金钟是,甚至对小帕加也是。 雷诺静默地看着远处的梁小夏一箭箭射倒向她攻击的士兵。脑中仔细回忆那些矮人,有没有他见过的。 一百个黑矮人战士,全是生面孔,这些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夏尔身上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这秘密其他人都知道,可他不知道,这秘密将她身边的人紧密结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明的默契。 雷诺无意去挖掘梁小夏身上的秘密,只是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令他有些失落。 两个人的近战还在继续。梁小夏暗中握了握抵抗汉尼拔挥砍而酸麻的手臂,向后侧翻了个身,一脚踢在汉尼拔脸颊上,和他的距离远远拉开。 汉尼拔用手背一抹嘴,吐出嘴角一口血,也不打算和梁小夏再耗下去,向后连退后五步,握剑准备。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汉尼拔低低喊了一句,身上的气势在一句话结束后,又上升了一个台阶。他的周身卷着凌乱的雨点,脚下形成一圈滚动的风浪,像被无形的手推动,全部刮向梁小夏,将她的长发衣角全都吹起,站得也不稳当。 她的衣服上立即多了好几个风割出的裂口,汉尼拔站在原地,看似发疯般凌乱狂暴地挥舞双剑,每一剑落下,都有十几道风刃从中脱出,带着必死的决意向她挥杀。 第二个天赋技能!死战! 梁小夏也哼了一声,红色铭文从身体中涌出,一层一层的丝带般包裹在她身体前,抵抗汉尼拔击打向她的风,气势更胜一筹的红色飓风汹涌向前,将汉尼拔的风刃吹散。 红色,漫天的红褐色沙暴,如末日降临。 躲在树林间观战的人,什么都看不见了。只看见蔓延天地的红色的凌烈的风,卷着不知从何处来的黄沙,覆盖所有人类士兵。 雨水被红色的风全吹走了,片刻前还潮湿润泽的土地,干燥得几乎要裂开。本来全身淋雨湿透的士兵们身上沾满了泥沙,瑟瑟发抖。风声呜呜得像凄厉的啼哭,尖锐地扎到耳朵里,扎得人心惶惶,浑身疼痛。 沙砾如刀,吹打在汉尼拔脸上,拉出几百道细细密密的伤口,疼得汉尼拔猛吸一口气。他急忙用手捂住眼睛,防止风沙钻入眼中,眯眼之间,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亮光,额头一痛,无法控制地向地面倒去。 汉尼拔中箭了。不用摸,他也感觉得到,自己的眉心插着一根羽箭,银色细箭的光芒倒影在双眼中,还有覆盖世界的风沙。 倒在地上的时候,汉尼拔还很清醒。他从未如此清醒过,往事一幕幕流过眼前,难忘的,刻骨的,痛苦的。 汉尼拔也曾想过,自己会怎样迎来自己的死亡,是不是再也回不去家乡,见不到自己念念不忘的风景和人。可他没想过,自己会这样结束,死在森林中突兀出现的沙暴中,死在一个几乎没什么名气,实力却堪比魔鬼的精灵的弓箭下。 他还有很多事都没做,还有计划和目标,有自己的理想,对国王陛下的效忠,答应属下的期望。 一切未竟的愿望,一切未达的遗憾,都化作一声叹息,消失在风沙中。 第二百零二章地 做人不能太聪明,聪明人会少了很多乐趣。 梁小夏能够操纵遗弃神殿中铭文阵的极限,只有十分钟。身体作为力量的载体输出,承载负荷巨大,以她目前对铭文阵运用的熟练程度,十分钟已经很了不起了。 当她眼看着汉尼拔的躯体倒在地上,额头插着一支箭时,终于松了一口气,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一下子跪在地上,膝盖磕在地面上疼得她呲牙,松了劲后,身体也酸痛麻木,几乎没了知觉。 她身上的红色铭文又一次隐去,覆盖士兵们的冷冽狂风也消散干净,坍塌山洞前的稀疏树林中,灌木花草被吹得东倒西歪,还有闭着眼睛四处躲闪的士兵,背着武器盲目逃窜,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的将军已经死了。 雨点再次飘在她身上,将她浑身打得湿透,梁小夏打了个冷颤,吸了吸鼻子,猛然间看见汉尼拔右手腕上的一个颜色奇特的楔形护腕,急忙从他尸体上取了下来,收入自己怀里。 “夏尔!你太不够意思了,留一大堆半残的杂鱼给我们处理,我可不是收垃圾的!难道你瞧不起我吗!” 金钟带领三十个黑矮人战士,一边趁着人类士兵未反应过来,挥舞双拳力敌。拳头上隐约闪烁金光,打在人类柔软的肚腹上,痛下狠手,毫不留情,一边嘴上也不留情地数落着梁小夏不给面子。愤愤不平地对着她大喊,嗓门几乎盖过所有士兵的呼声。 “好吧,我错了。改天请你喝酒。” 梁小夏敷衍着金钟,撑起身子将冲进混乱战场的小帕加接住抱在怀里。 她之前看清楚了,小帕加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开枪杀了一个士兵。自己被铭文枪的后坐力冲击得坐倒在地上,盯着自己杀死的人,神色恍惚。 “你还好吗?” 梁小夏看着帕加紧绷的小脸,顺了顺他的背,却被小男孩“哇”地一口吐了一身。 帕加一边哭一边吐,嘴里稀里糊涂地嚷嚷着“坏人”“坏人”,梁小夏一摸,小男孩的额头温度很高。应该是发烧了。 斯文从梁小夏手中将帕加揪了出来,抱在自己怀里,给帕加裹上厚毯子。 雷诺看到梁小夏被吐了一身。大雨中湿漉漉的狼狈样子,极其细微地皱了皱眉头。 “这里就交给我们。夏尔,你去打理一下吧。” 这一幕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 梁小夏疑惑地揪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遵从雷诺的建议,径自离开战场。 重回遗弃之地,肆虐整个荒原的红风褪了几乎一半,轻轻地卷着沙子,吹在梁小夏的短靴上,如同少女蒙面的薄纱般轻柔剔透。 红色岩土上,颤颤巍巍地栽着成排的果树苗,迎着风沙绿油油地伸展叶子,几个黑矮人正在向树干周围施加固定用的铁皮,又向树根处浇了好几大桶水,乐呵呵地往返在白弦塔与小树林之间。 树林后是菜地,种菜用的土全是梁小夏从外面挖进来的,再有几天就是收获的季节,菜叶根茎粗大,叶片肥厚。一队遗弃居民握着武器,坐在菜地旁的大石头上聊天。遗弃长老也在其中,见到梁小夏时还向她远远鞠了个躬,双手在空中比出一个问好的手势。 眼看着遗弃荒原一点点建设起来,虽然还达不到世外桃源的程度,却开始有了些沙漠中的绿洲的影子,使人衷心愉悦。 梁小夏走入白弦塔中,熟悉地和每一个长相特异的遗弃居民挨个打招呼寒暄,颇有一种回到家里的放松感觉。只是顶着一身脏衣,让她有些不自在,急迫的想要清洗一番。 换下被污染的短装,梁小夏走到白弦塔最顶层,拉开墙壁上装饰的藤蔓,走入隐匿其后的浴室中。 镜月设计制造的浴室清爽华丽,墙面天青色,用白色珐琅勾勒出一片片缠绕的乳白色花朵,浴室的顶面三角合一,打开藏在浴池一角的开关后,挂在顶上的花枝会缓慢旋转着向下喷出一大串泡泡,颜色还可以随心意决定。 浴池并不大,六角形浴池边,各有两个小小的耀精灵历史中的神怪雕像,或长着螺旋状的长角,或有半个兔身子的生物,倚靠在浴池边沿,手捧温泉,热水从中流出,滴淌浴池内。 最神奇的是池水注满后,会形成一池变换的星云,在蔚蓝、浅黄、暗紫与黑色间交互流动,金色光芒在其中不停闪烁,充当星云中的点点繁星。 耀精灵的世界,全充斥着惊奇与美丽啊。 梁小夏感叹一句,捧起一抔水,浇在脑袋顶上,连带头上的发带都打了个湿透。伸手戳破一个大泡泡,在水里打了个滚。 洗澡什么的,最喜欢了。 “镜月,上古精灵都是怎么洗澡的啊?先变成丝带再洗吗?” “…” “镜月,你有多少年没洗澡了?有十万年吗?” “…” 镜月不理她,梁小夏泡澡的时候无事做,两个胳膊搭在水池边沿上,脑袋顶着毛巾,拿出从汉尼拔身上得到的护腕,在双手间把玩研究起来。 是一个空间装备,只有两个立方空间。里面有一张皮革拼接的地图,一堆纸质文件,作战地图,还有一柄长剑,几支疗伤药剂及其他的日用杂物。 后面的东西,梁小夏大概看了看就不再理会了。 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地图上,盯着上面不认识的文字转看半天,只觉得好多个弯弯曲曲的圈圈与波浪线套在一起,让人看不明白。图纸右下角烙着一小行大陆通用文,印着族徽,表明那是属于汉尼拔所在家族的财产。 “是高等蛇人文字,也就是你们现在称呼的‘美杜莎’的语言写的。作为蛇人的祖先,美杜莎在千万年后的今天不仅没保持有智慧生物的荣光,却被当成了动物,实在是很讽刺。” 镜月看梁小夏疑惑,开口解释。 “你能看懂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吗?” “应该是一张言指地图。你将地图拿出来摸摸,上面的文字是不是凹凸不平的?” 梁小夏摸了摸皮拼图,上面果然有凹陷进去的地方,疙疙瘩瘩的触感划过指尖,很像盲人阅读的文字。 “美杜莎语言是区别于耀精灵语言体系的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语言,这种语言多用来记录一些秘辛与隐情。你手上的地图,全部文字综合在一起,只指出了一个内容:通往血腥之城堡的道路,在光明与黑暗的交汇处。” “哇,镜月,你太厉害了!连美杜莎的语言都懂,为什么我从没听你说到过?” 梁小夏将脑袋后的丝带拉到眼睛面前,指尖在丝带上转了几个圈,一下一下向下拉扯。她从见到镜月时,就有一个疑问,一直都没明白,到底这条丝带是他的身体变的,还是他用法术变出来的? 若是他用身体变的,自己现在的动作,岂不是在拉扯镜月的胳膊和腿? 一想到这点,梁小夏就高兴。能惹波澜不惊的上古精灵大人产生哪怕一丁点的情绪变化,都让她很有成就感。 “不是厉害,而是必然。当你也有几万年的时间要去独自度过时,学习便成为了消遣的最佳选择。除美杜莎语以外,兽人语也是不错的选择,其难度仅比耀精灵语言低一半。” 镜月的声音有些不太自然,好像在没话找话。 梁小夏又拉了一下丝带,没扯动。确认上古精灵大人是因为被夸奖,而感到害羞了,忍不住又用丝带搔了搔自己的鼻尖。 “唔,血腥之城堡,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镜月,你听说过那个地方吗?” 梁小夏睁着大大的杏眼,无辜地问着卡壳的镜月,装得一脸天真无邪。 “遗弃之荒原,血腥之城堡,黑暗之处所,罪恶之熔炉…你现在明白了吗?” 镜月念得很慢,每一个词都着长长的尾音,听起来像是在低低歌唱,梁小夏却从脊背后升起一阵凉,哆嗦地看着丝带,眼睛睁得更大了。 “你是说,那四个地方,都是上古精灵的神流放犯人的地方?神要那么多流放地干什么,一个不够吗?血腥之城堡,听名字就很吓人了。该不会是比遗弃荒原更危险的地方吧?” 梁小夏说这话的时候,右耳阵阵发热。她有预感,说不定血腥之城堡真的是比遗弃荒原还要恐怖的地方。 “只因为,神不止一个。” 镜月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吐露任何话语。丝带从梁小夏手中滑出,回归她的长发之间盘卷起来,再没有动静。 不管怎么说,地图还是先留着吧。梁小夏收好了从汉尼拔身上弄出来的地图。估计他们将地图传家了那么多年,连上面写得是什么内容都弄不清楚。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很好运地能够碰到一个懂美杜莎语言的上古精灵的。 第二百零三章左腿 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件多余的装饰品,那是很难堪的。活着而没有目标是可怕的。 ——契诃夫 玫缇斯远征军攻打西晶森林的计划,开始得轰轰烈烈,却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来时的十二万大军在与精灵们的对抗中被消灭了二万,被两次大海潮吞没了一半,远征军将军汉尼拔亲自率领一万精英部队发起对西晶部落的突袭行动,却在连部落的边都还没摸到的时候被梁小夏率领的几十人小队杀了个干净。 最后四万人,在法师团的带领下,灰溜溜地离开了,去向不明。 持续三年的战争终于落下帷幕,精灵们拆掉了临时防卫的栅栏大门,在飘雨的森林里跳舞歌唱,采摘果实与鲜花,制作各种美味的点心与漂亮的装饰品,挂在精灵树高大的枝干上,庆祝和平的来临。 对早就习惯了和平与宁静的精灵们来说,三年的战争时间,实在是太长了,长得让他们感觉到了衰老与死亡。 在战争后期完全凭一己之力逆转局面,打败汉尼拔的梁小夏,一夜间超越了三位精灵族中的职业技能导师雷诺、冰川与迅风,成了所有年轻精灵心中毫不动摇的第一偶像。 人人都喜欢年轻的英雄。更喜欢一个灵动机敏,实力超强的年轻英雄。 精灵族中新出生的小精灵们在警报解除后,疯狂地在森林中玩耍,比赛寻找梁小夏的踪迹,希望能得到她身边的一件小物品。 想要学习弓箭。当一名弓猎手的未成年精灵也猛然多了起来,很多精灵甚至暗暗希望弓猎技能能够由传言中实力强大而恐怖的梁小夏亲自指导,每天找上她家门问访。在被告知弓猎技能仍旧由教导出梁小夏的雷诺指导时。才心满意足地回家。 谁知道谁又会是下一个夏尔呢? 年轻的小精灵并不清楚梁小夏和她的朋友们击溃人类军队的细节,更不清楚她在这背后,吃了多少苦。昏阙过多少次。手上有多厚的茧,手指因练习弓箭而变形得多厉害。 可年轻人有做梦与追逐梦想的权利。 成年精灵们更加珍惜的是重新覆盖西晶森林的和平生活,他们面上不会说什么,只会在遇到梁小夏时,刻意停留下来等她片刻,与她说一句话,点点头,送她一枝鲜花或一点新鲜采摘的水果。再不言语。 长老会的精灵们,更关心的却是战争的经过,以及梁小夏在此次战争中所表现出的实力与手腕。来做下一阶段计划的依据。 精灵长老纳格兰激动得控制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和矮人差不多的身高使得他只有半个脑袋露在精灵议会圆桌上面。 “雷诺。你真的没有撒谎吗?夏尔的弓猎技能已经突破了七阶?” 雷诺很恭敬地对纳格兰微微欠身: “雷诺不敢亵渎长老会的权威与神圣,精灵夏尔最后射杀汉尼拔的一箭,确实是七阶弓猎手掌握箭意后才能施展的意念箭。” 纳格兰半张着嘴,猛然闭上,抿了抿嘴唇。他很了解雷诺的性格,精灵族中的三位职业导师,都是长老会层层筛选出来的,他对雷诺的性格也有非常清楚的了解,十二精灵长老代表的是生命之树的地位,雷诺不会对长老会说谎话。 “天才啊!真是天才——好!真是太好了!” 纳格兰激动得脸颊微红,他也是精灵弓猎手,曾经的弓猎导师,虽然他对梁小夏的父亲马塔基尼存有戒心,可马塔基尼的女儿不论怎么算,都是他们西晶精灵的人,这点跑不了。梁小夏破了记录,作为弓猎手一支的老领导,纳格兰脸上也很有光。 上一个最早突破七阶的弓猎者记录保持在一千七百年前,一位一百八十九岁的南薇女精灵获得。这个记录七百年来,没有一次动摇过。 梁小夏整整比那个南薇女精灵年轻一百多岁,将弓猎手的神话又向上推了一个台阶,他能够想到,也许这个记录保持的时间会更长,说不定五千年都有可能。 “夏尔是不是突破了箭意,还需要验证才知道。下次花朝节的大比,就让她参加吧。” 精灵女王坐在上首,手指点点桌子,示意话题结束。纳格兰在不引人注意的时候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过脸又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呵呵笑了起来。 “西晶的雨季,从未刮过暴风,从未。” 曼西尔长老沉思片刻,声音低沉得开口:“这次,看来是有人相助她啊。还有那些黑矮人,居然也会帮助她。竟让她用取巧的方法做到了第一个条件,实在是出人意料。” 听到曼西尔长老的话,雷诺低着头,老鹰般灰色与棕色相杂的短发中,耳朵尖烧得血红。 他还是向长老会汇报了他在战场上看到的一切,长着人类样貌实际却不明种族的游侠,三十个英勇作战黑矮人战士,还有最后的红色沙暴飓风。 也许是没看清,更可能是他看清了却不想说。雷诺将战场最后的功劳全归到了“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诡异的风”上,淡化了梁小夏的实力。 “那阵风,也许是马塔基尼弄出来的?除了法唱者外,精灵战舞与弓猎手都不具备操纵如此强大的元素之力的力量。自从马塔基尼回来后,他的实力我已经看不透了。” 一位女精灵长老想了想,最后将胜利推向了一个距离事实真相极其遥远,却更加合理的解释。 众位长老听到她的话。纷纷点头。 除了马塔基尼,再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不管怎样,夏尔做到了她答应我们的第一个条件,她现在在族中的声望也很高。若我们还想要处死玉泉长老,就不得不考虑大家的反感情绪。还有。她掌握着铭文阵的用法,在这个时候,我们也不能和马塔基尼闹得太僵。毕竟。马塔基尼已经在森林中居住了快一百年了,大家一直相安无事,若不是玉泉长老的事。我们与他也不太会起冲突。能够和解。继续与他互不干涉地相处下去,才是我们最想要的结果。” 治疗大师谷雨长老开口,轻柔的声音扫过所有在座长老以及精灵女王的耳朵,有理有据的说法使得一众精灵们纷纷点头称是。 “关于是否豁免玉泉长老的罪行的讨论,完全没有必要。他砍伐了咱们的精灵树,相当于变相谋杀所有精灵的子孙。若他被释放了,咱们给所有失去精灵树的精灵都没法交代。这一点,我坚决不答应。” 主征战的曼西尔长老铁拳一挥。态度坚决地锤在桌子上。 精灵女王也难得和他有意见统一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表示的女王海黛轻轻颔首,对在座所有精灵长老说到: “玉泉长老是不能被释放的。可长老会决不能言而无信。咱们可以将长老的处刑日期再次延后半年。半年后,若亡者大军真的来攻打西方大陆。等待夏尔完成她和我们承诺的第二个条件,咱们再释放玉泉长老。若亡者并没有像她预料的那样出现,我们处死玉泉长老的决定,她也无权反对。众位意下如何?” 虽是询问,态度恳切,却已经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会议进行到这里,长老们也都明白了女王陛下的意思,精灵长老们依次站起,向精灵女王垂首行礼,表示会议到此结束。 “谨遵女王陛下吩咐。” …… 长老会议的结果,被雷诺如数转达,梁小夏只表示“知道了”以后,就将事情丢在脑后了。 和汉尼拔一战,梁小夏收获颇多,近战的经验也需要慢慢消化。 高阶人类战士,以她目前的情况对上还有些吃了,尤其是汉尼拔的第二个天赋,十分难缠。人类在未觉醒天赋技能前,在精灵面前脆弱得几乎没有抵抗能力,觉醒天赋技能后,实力却能够向上翻三四倍。梁小夏最后若不是凭遗弃神殿的打断了汉尼拔的攻击,只凭着自己的七阶弓猎手段,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将尤里的军队中所有后勤物资送回遗弃之地,梁小夏连着好几天都被族中的小精灵缠得脱不开身,只得躲到千鹤藏身的山洞中来,偷些休息的时间。 梁小夏懒懒地靠在千鹤肩膀上,身下垫着软软的毛毯,一边享受泥球递到嘴边的水果,一边欣赏山洞外雨雾迷蒙的森林美景,懒懒地蜷了蜷身子。 昨夜一晚上都在挖土,完全没休息,实在是累坏她了。 按照长老留下的线索,梁小夏在西晶森林南边的老橡树下找到了一个接近半米高的蜂窝,冒着被蛰的危险,熏走所有的蜜蜂后,从蜂窝中挖出一块被皮革包裹好,外面沾满了蜂巢蜂蜜的实验物品埋藏点地图。 谁能想得到,玉泉长老将精灵之树砍倒后,还能使用液培手段保存下了将近三百多颗精灵树下,依旧在跳动的自然之心。 挖开荒僻山谷中的一块大草皮,面对三百多颗埋藏在泥土下,吸收营养液中养分,仍然活着的自然之心,梁小夏吓出一身冷汗。 一个人偷偷摸摸将所有的自然之心放入遗弃之地的神殿中,快到天亮才喘过来一口气。又花了两个小时大概浏览了一遍长老三年内所有实验记录,才长长地感叹一声。 长老在无土栽培精灵方面,走得路已经非常远了。他的实验笔记上记录着一种推敲出最合理的培养液与辅助材料,使自然之心在脱离精灵树的滋养后,还能一直跳动,吸收营养液中的养分存活。甚至有个别自然之心还出现长大情况。逐渐长出心脏的心脉。 “梁小夏,你还是这么懒散,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一躺就是一整天让人找。让你的小崇拜者们知道他们心目中的女英雄是这样子,不知道眼睛会不会突出来。” 泥球仔细剥下水果的皮。用小刀将水果切好,送到梁小夏面前,甜美的笑容逗得梁小夏使劲捏了捏她的鼻子。 “好哇。敢打趣我了!是谁成天缠着我,‘迅风老师’‘迅风老师’喊个不停,满眼爱心的?怎么了。你的迅风老师不理你。就跑我这边消遣来了?” 梁小夏笑意盈盈,在泥球递过来的水果上张开嘴咬了一大口。 “夏末,你好像还不知道,迅风老师走了。” 千鹤也从盘子里捏出来一片水果,不客气地在嘴边咬着吃,动作猛一看还真的很像一只红眼兔子。 “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梁小夏猛然想起在很多年前的花朝节晚上,她见到被打断腿的迅风偷偷摸摸去精灵澡堂的事情。 后来,在精灵浴室中她和雷诺发现了精灵女王辛楼壁画的秘密。打开了掩藏在澡堂下的地下广场。 如今,两件事联想起来,她总觉得战舞导师迅风也很不简单。现在回想起来。迅风居住的地方,都在精灵部落的外围。虽然长得比很多女精灵还美貌,为人谦逊有礼,一点都没有精灵该有的高傲,却也几乎没什么之交好友,与所有的精灵都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关系,似乎在刻意和所有精灵保持距离。 泥球的直觉很准,她和梁小夏一起出生,一起长大,一看到梁小夏的脸色,便知道她将迅风想得不太好,急忙替自己心中的偶像辩护: “迅风老师,迅风老师他其实很可怜的。是长老们在一次外出游历时,从奴隶贩子手中救出来的。长老们看他无家可归,才收留他在森林里住的。所以迅风老师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好了,没事。迅风老师又没得罪过我,我也不打算对付他,泥球别着急。说到美男子,我上次还见了一个呢。那长相,感觉,都和你很像,不过他没你可爱。只可惜是那人西西弗斯的仆从,不然我还能给你介绍一下呢,让我们的小美女也换个口味,开阔开阔眼界。” 梁小夏捏了捏泥球的脸。精灵少女脸蛋的柔软细腻,令她爱不释手。 “哼,什么美男子,区区一个人类而已。”千鹤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肩膀动了一下,又被梁小夏按着不许动,换了个姿势继续靠。 “梁小夏,你在说什么啊! 我才不要见西西弗斯那个大坏蛋的仆人。他打伤了马塔基尼先生,差点要了小帕加的命,还派人不断追杀你。他的仆从,也一定是一肚子坏水的大坏蛋!” 激愤过后,泥球的声音又幽幽的,似是感叹,又是无奈: “我小时候就跟在你身后,偷偷看着迅风老师,给迅风老师送点心,看他给精灵们上课,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他。 我就是喜欢他,从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喜欢他。 我们精灵就是这样,从小喜欢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变。” 少女突然大胆直白地表明心迹,让梁小夏与千鹤都吓了一跳。 三个好朋友一起学习,一起长大。她们从不知平日里善良柔弱,甚至有些胆小的泥球还有这么开放的一面。 “哎呀呀,你才多大点啊就打算结婚啦,情书都还没写过一封呢吧!哈哈,算成人类的年纪,你也就十五六岁吧? 看来爱情很是无敌啊,这么早就将你的心都占领了。这让陪伴你多年,默默注视你的我多么心碎啊!好好一朵花,迫不及待地就要被采了。” 梁小夏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脸都红了,捂着肚子一阵阵发疼。 “不许你笑!梁小夏,我是很认真的!” 泥球顿时急了,伸手去捂梁小夏笑得咧开的嘴。 千鹤坐在两个少女旁边,脑海中全被泥球那句“从小喜欢的人,一辈子不会变”占满,看看趴在自己肩膀上狂笑的梁小夏。眼睛盯着女孩脑后柔软细长的发丝,闻着他熟悉的植物香气,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他不熟悉的烦躁情绪,厌恶地使劲敲了敲自己的头。 “你烦不烦啊!” 千鹤一把推开梁小夏,冲着她大喊一声。 梁小夏愣住了。泥球也愣住了。 “雷德(千鹤的红眼小外号),你怎么了?” “你还好吗?” 看着两双关心自己的眼睛,千鹤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背对两名少女看着山洞内的石壁发呆。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很烦。你能不能让我冷静一下?” “嗯,好吧。” 梁小夏也看出了千鹤的不对劲,拉住还想询问的泥球,默默在山洞里静了下来。 ‘他生病了吗?’ 泥球做着口型问梁小夏,后者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雨一直下到了天黑,水珠从顺着岩洞外的墙壁流下来,挂出断断续续的水珠。听着“哗啦啦”的水滴声,千鹤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回头看洞外,天已经黑透了。再一转眼,就看到了坐在洞内的梁小夏。对上了她一红一绿的双眼。 真好,她有一只眼,和自己的颜色是一样的。 千鹤无法控制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不自主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 “嘘——”梁小夏食指在嘴上一比,指了指躺在她怀里,已经睡着了的泥球。 她的衣袍有一角被山洞外飘进来的雨打湿了,半边肩膀也沾上了一大串水珠,散着长发,大大的杏眼温和地看着千鹤,竟有一股妩媚的味道。 千鹤又一次愣神了,反应过来后,尴尬一笑,抓起一条毛毯,披在梁小夏身上。 “长老会已经同意你回族里居住了,你可以继续住在玉泉长老家里,如果觉得孤单的话,也可以和我一起住。我和爸爸妈妈已经打过招呼了。” 梁小夏的建议,让千鹤极为意动。在失去爷爷,失去了家,又受到族人排挤后,只有夏末,成了他内心温暖的依靠,还有人关心他,还有人在乎他,不是冷眼,也不是嘲弄,让千鹤心中生出满满的幸福。 千鹤一张口就想答应,却生生咬住了牙,回绝了梁小夏的建议。 “不,夏末,族里的精灵们排斥我,再勉强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留在森林里也没什么意义了。” “那你想怎么办?继续住在这里吗?” “我想出海,去找我的父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梁小夏很认真地看着千鹤,紧紧握住他的手:“留在我身边,和我,和泥球在一起,不好吗?我答应过玉泉长老,以后要照顾好你。” 父母失约,企盼多年的千鹤突然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几个月来恍恍惚惚地住在山洞里,除了吃东西和睡觉,就是望着外面的风景发呆,让生命一日一日霉烂下去。梁小夏和泥球都看在眼里,有空就来陪他聊天解闷,却始终无法让他从这样的状态中走出去。 他太弱了,太小了。和他同时长大的泥球已经是一名五阶治疗师,梁小夏成了精灵族的弓猎英雄,而他,除了一身遗传自人类父亲的肌肉与一半红色的血,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个可以被承认的身份都没有。 活在世界上,却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非常糟糕。 千鹤的神色极为挣扎,痛苦地低下头,高大的身躯靠在梁小夏细瘦的肩膀上,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我已经决定了,我会去找父母,他们还欠我一个解释。 夏末,你不用担心。按照半精灵的寿命计算,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能照顾好我自己。只是,麻烦你照顾爷爷。” 千鹤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小声,却还是被梁小夏捕捉到了。 “好吧。”梁小夏见千鹤心意已决,犹豫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石球,抵在千鹤嘴唇上,塞入他嘴中。 “夏末!你当我是岩皮象吗?要不要我提醒你,我不需要吃石头帮助消化!” “唧唧歪歪什么!不识好人心!叫你吃你就吃,别说话,后头还有你疼的呢!”梁小夏将上古精灵遗物硬塞入千鹤嘴里,单手死死捂上他的嘴。 他不是因为血脉被瞧不起吗?那就给他世界上最高贵的耀精灵的血脉。 治疗第达勒斯夫人的报酬——安格尔的愤怒左腿,留在她身边又没什么用,她和愤怒情绪的契合度又低,不如送给千鹤,还能纯化他的血脉,减少因为人类与精灵血统混合而产生的不稳定危险。这是她在思考很久后,又征得镜月同意过的结果。 一个握着石头掰对方的嘴,另一个死死咬着牙不松口,两个人争执半天,动作太大。泥球都被干扰醒了,揉着眼睛看着梁小夏和千鹤互动,猛然醒过来大声喊: “都停手,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咕噜——” 千鹤的喉头滚动,一个大块的球顺着脖子咽了下去,脸涨得通红,眼眶中含着点点泪光看着梁小夏,又是痛苦又是无辜。 “呃…咽下去了…” 梁小夏也愣住了,咽下去了? 她以前吸收同化上古精灵遗物时,都是含在嘴里等石球慢慢融化的,千鹤就将石球那样咽下去?会不有什么不好的反应? “那个,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梁小夏自知理亏,拉着千鹤的肩膀将他上下反复翻看,生怕千鹤出什么问题。 “当然会不舒服,让你吃个石头试试,你也不会舒服的。”千鹤没好气地说。 “没事就好,你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不能——” 梁小夏松了口气,话还没说完,千鹤就倒在了地上,双手捂住左腿,痛苦地满地打滚。 “千鹤!千鹤!梁小夏你给他吃什么了他怎么了?千鹤你坚持住我给你拿药…” 泥球一看到千鹤的状况,以专业治疗师的素养,一看他就是情况很糟糕。 千鹤的痛苦超过了承受的极限,浑身皮肤都被烧成了不正常的红色,左腿颜色最重,长裤下露出的一部分小腿的皮肤向外渗出半精灵特有的粉色血液,不一会儿血就将整个左裤腿渗得湿透,脸上也因失血过多变得苍白,全身颤抖不停。 泥球急忙从口袋中拿出一支常备的补血剂,扶起千鹤打算给他喂下去,却被梁小夏拦住,取下她手上的药剂阻止她救助千鹤。 “梁小夏,你别拦着我。千鹤的血根本止不住,再不给他吃补血剂就来不及了!” 善良的泥球急得都要哭出来了,使劲要突破梁小夏的阻挡,冲过去将补血剂灌到千鹤嘴里。 “等等,再等等…” 梁小夏心里更急,却使劲拦住泥球,按住她的肩膀,压住她的身子。同化上古精灵遗物时,这一段的痛苦过程是必须他自己度过去的。可她还是没有料到,千鹤会因为遗留在身上的一半人类血统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在这个时候给千鹤喂补血剂,只会让他属于精灵和人类的血液同时增长,继续延长他的痛苦,梁小夏实在不忍心。 “梁小夏啊——” 泥球看着千鹤左腿流出的血已经在地下积了一滩,声音隐隐都带上了哭腔,恳求地拉着梁小夏的衣袖,急得要死。 失掉体内一半的血,他真的会死的! 第二百零四章愤怒 治疗愤怒最好的办法是等待。 ——塞内加 千鹤躺在地上,血在身下流了一大滩,他的脸色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只有抱住左腿的手臂颤抖不停,紧咬着牙,痛苦的呼声在喉咙里低低滚动,擦在梁小夏耳朵上,听得她急得想发狂。 “梁小夏,快想想办法!千鹤真的快不行了!” 泥球的眼泪不停地掉,她被梁小夏阻止不能给他喂药剂,也不能给他包扎左腿,只能跪在地上扶着千鹤的肩膀,在一旁看着他的脸哭。 “别急,别急,让我想想,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让我想想!”梁小夏几乎是吼着的,焦急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在山洞里来回踱步。 她有那么多的招数,那么多的底牌,难道一个都用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千鹤因为同化失败而死亡吗?不行!绝对不行! 一把拉开泥球,梁小夏抓着千鹤的胳膊,也不能再管了,一把拉开千鹤的衣服,单手抵在千鹤胸口的皮肤上,绿色雾气一丝丝缓慢地注入,给濒危的千鹤带来一点缓冲的力量。 “睁开眼,看着我!听见了没有!” 梁小夏的声音很清脆,也很郑重。 千鹤听到她的声音,迷蒙地睁眼。看着梁小夏的眼,红色双眼中的痛苦与惶恐逐渐褪了下去,虚弱地对着梁小夏笑了笑。 “千鹤,我讨厌你!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讨厌你!我再也受不了你了!” 下一刻。精灵少女残忍直白的话语,如一把刀插在他心口,毁了千鹤最后的支撑。 “…你不仅不讨人喜欢。长着一张刻薄的嘴,说出去的话没有一句好听的,还骄傲自负。见不得别人比你强。听不了别人比你好。千鹤,你凭什么…凭什么… 是凭你低贱的人类父亲? 还是凭你脑子不清楚,和人类私奔的母亲? 你又有什么好骄傲的? 现在的你,我一只手就能捏死。 就算不是我,泥球身上两支药剂,也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梁小夏的音量不高,轻飘飘的落在千鹤耳朵中。听起来不像是生气时控制不住的口不择言,更像是经年累月深思熟虑,压在心底很多年后酝酿出的苦酒。淋在千鹤的心上,火辣辣的烧。锥到脑子里的疼。 她一直是这样想的吗?她等着这一天,只是想我死吗? 原来,自己在她心里,是一个比跳梁小丑更可悲,更惹人讨厌的人啊!原来从小到大的友情,过往的一切温情,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像个傻瓜一样的倒贴! “我的月亮啊!梁小夏,你到底在说什么!” 泥球捂住了嘴,惊讶得目瞪口呆。 “是的,这就是我想说的话。一个没本事,还自视甚高的精灵,若不是我保住你,长老会早就将你处死了。 可我也累了,你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一个一无是处,只会添麻烦,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一个废物,一个累赘,什么都不会的累赘!” 梁小夏的声音疲惫不堪,她松开了搀扶千鹤的手,任他倒在山洞内冰凉的地板上,自生自灭。 千鹤捂着自己的胸口,跳动的自然之心痛得一抽一抽,说不出话来。在心痛之后,更多的是一种屈辱,一种愤怒,一股压制不住想要爆发出来的疯狂。 她凭什么瞧不起他? 是,他现在是谁都比不上,比不上梁小夏,比不上泥球,他连正经的战舞者训练都没有接受过,甚至比不上很多年纪比他轻的精灵。可他很努力,一直都在等她回来,一直都在拼命追赶她的脚步。 他是混血,是肮脏的后代。可他同时继承了人类在天赋方面的均衡,比精灵更强的力量,比精灵更加灵活的头脑,他也有属于精灵的特色,悠长的寿命与灵敏的感官。她凭什么认为自己是一个累赘,是一个永远都没出息的废物? 出身不是自己的错,他的父母,即使是没见过面的父母,也不能由人辱骂,即使那个人是梁小夏,也不行! 他不信!他不会一辈子就这样下去的! “滚!你们都给我滚!讨厌我还待在这里干什么,没人留你在这里!都给我走,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还有你,夏尔的跟屁虫,也给我滚!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同情与怜悯,永远不需要!” 千鹤勉强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对着梁小夏和泥球大声咆哮,失血过多的脸又回上一丝红色,情绪如同疯狂的脱缰的野马,痛得他喘不过气,双眼流下两行泪,用最后的力气将梁小夏与泥球推出山洞,推入风雨交加的夜色中,随着两个精灵出洞,还有一大堆的东西从里面摔出来,落在雨水中溅了一地泥点。 愤怒中的千鹤没有注意到,他的左腿流出的血已经不再是半精灵特有的粉红色,而是像纯正精灵一样的月白色,夹杂几丝纯红色的线。左腿的肌肉也不再无力颤抖,稳稳支撑着他的身体站立。 “走吧。” 他没注意到,可梁小夏注意到了。 梁小夏心中松了一口气,想要上前向千鹤道歉,想到了什么后,将向前抬起的脚收回,黯然低头转身,拉着还想说什么的泥球离开。 她在雨色中走得坚决,头也不回,只留一个被大雨淋得湿透的背影,更刺激得千鹤泪流满面。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千鹤痛苦地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头顶,将脸埋在双膝之间,一声又一声地自问。 …… 梁小夏拉着泥球,在森林中越走越快,到后来,泥球得一路小跑,才跟得上她的步子。 雨水顺着梁小夏的脸颊一道一道向下滑,她在黑暗中的脸色冷峻不堪,沉着一双眼,盯着面前大雨滂沱的湖泊,很难猜到她在想什么。 “梁小夏,咱们回去找千鹤吧?” 从小到大的几十年里,总是泥球自己和千鹤斗气吵架比较多,梁小夏总是笑呵呵的,爱惹千鹤生气,却没有一次真的和他吵起来过。泥球不明白梁小夏为什么说那些刺激千鹤,十分过分的话,可她明白,梁小夏这么做,肯定是有苦衷的。 她又去扯梁小夏的衣袖,没扯动,梁小夏只是坐在雨中的湖泊边,静静的看着湖面,静静的发着呆。 也许,她也需要静一静。 泥球学着梁小夏的样子坐下来,靠在她的肩膀上,陪着她淋雨。 “小夏尔,你是对的,” 镜月很笃定地说: “产生与耀的遗物相匹配的情绪,的确能够增大契合度,提高融合的成功率。不过,在这之后,他更需要学会如何控制这种情绪,在提升自己的实力的同时,想办法保持判断力和基本的思考能力。否则,他的身体会像绘制失败的铭文,做出超出自我控制,失去自我并令他最终后悔的事情。 一把会割伤自己的剑,比一把生锈的,不能伤人的剑更危险。” “是啊,我是知道,这一关,终究得他自己迈过去,得他自己去体会,去想明白。可我还是很难受。没什么理由,就是很难受。” “放心吧,真正的朋友,永远都不会失去的。更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永不相交。” 在镜月眼中,梁小夏所挣扎的事情真的是什么都算不上的小事情。在耀的时代,上古精灵的寿命长到万年。上古精灵们漫长的一生中,分分合合,聚聚散散的事情发生过千万遍都不止,若每一次都像她那样消沉与痛苦,耀精灵们早就疯了。 “小夏尔,若你还是情绪不高,不如换个发型,也许心情会好一些。” 镜月看梁小夏不吭声,沉默了一小会儿,终于提出来了个建议。 梁小夏猛然愣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嗤嗤笑了出来。 永远冷情冷性的上古精灵大人,怎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听起来非常有母亲多兰的风格,情绪不高时,要穿漂亮衣服,要吃好东西,还要好好睡一觉,就不会再有烦恼。 再转念一想,镜月一般都是很认真的,极少有开玩笑的时候。说不定,心情不好的时候换发型还真是上古精灵们调节情绪的通用方法。 “镜月,能不能把夏尔前面的那个‘小’字去掉?每次听到你叫我‘小夏尔’,总感觉你在鄙视我。” “能,等到你长到我年龄的十分之一时,我就去掉。” 寿命悠长几乎到无限的上古精灵很坦诚又很无良地说。 “好吧,好吧,我投降。还是说换发型的事情吧?听你一说,我还真的有点想换了,有什么好发型可以选择吗?” “有。你现在的长发很适合编风织结。风织结比较空灵,适合你的年纪。雨坠结也很不错,稍微更典雅一些。 不过,都不是免费的。我要三杯你泡的茶水,只要今年的新茶,月光晒过的泉水冲泡,茶叶不能重复。” 梁小夏嘴角抽了抽,恨不得将丝带扯下来,塞进茶叶罐里关起来。 第二百零五章冰川 悲观主义者大多也都是完美主义者,只因追求永远的完美与纯粹而无法快乐。 日子仿佛又回归了平静。 千鹤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离开。 他穿着灰扑扑的麻衣,遮住梁小夏送他的一身装备,背着一对双手剑与简单的行囊,大步迈开,身形轻捷地越出了森林。 梁小夏终归是没有狠下心,在好友的拖拽下,远远目送千鹤离开。 “放心吧,夏尔,我替你给他的行囊里塞入了你准备的东西。在这个复杂的时候离开,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你要相信他,千鹤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雷诺一手搭在嘴唇抿紧,死死盯着森林深处的梁小夏肩膀上,另一手拉住看着儿时伙伴离开,就要哭出来的泥球,出言安慰。 作为精灵弓猎手导师,他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学生数量猛然翻了三倍,令他有些教导不过来。长老会却还在不停给他下任务,对夏尔的盯梢行动力度虽有所减弱,矛头却对准了她的父亲马塔基尼,雷诺打心底里不喜欢长老会针对夏尔一家的所作所为,却不得不接受。 百忙之中,他最担心的还是梁小夏。这个由他看大的小精灵,最令他操心头疼。 梁小夏在待人接物方面。几乎没有缺点。她总是笑得很开朗,带着一点点从骨子里透出来属于精灵的傲气,却被更多的灵动聪慧掩盖,有时很疏懒,看问题却总是很贴切。完全没有属于生长期精灵的幼稚与天真。 可就是这样,才让他头疼。梁小夏亲和的外表下,掩盖的是一颗火热与冰冷兼有的心。很多时候。她比赫尔莎还容易心软,想要将身边的人都护得好好的,不受一点伤害。也总是因此为自己惹来很多麻烦。偏偏又是个倔强的人。自己决定的事情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不会有动摇。 还有她心中那个麻烦的“愿望”。她想当精灵女王,不是因为野心与对权柄的渴望,只为了守护自己重视的人,什么时候,她才能多为自己考虑一些? 梁小夏的杀戮左眼朦朦胧胧感受到雷诺的想法,她抬头看了一眼雷诺,心里小小地感动与幸福了一阵。偷偷在他胳膊上蹭了蹭,高兴地笑了出来。 “夏尔,你最近在忙什么?若是有空的话。每天下午来森林里弓猎手的课场,给我帮忙吧。” 雷诺的手指在梁小夏肩膀上轻轻收紧。说得很随意,梁小夏听到后,诧异地抬头,又看了他一眼。 这是默许她开始在族群中发展自己的关系吗? 梁小夏和雷诺都很懂,为什么三大职业技能导师需要经过长老会的重重考核才能上任,面对一个族群中所有有希望的下一代,一个导师在精灵们学习成长过程中,所形成的作用不仅仅是知识与技巧的传递,还有在价值观等方面潜移默化的影响。师生关系,也是除却亲情之外将精灵们联系最紧密的关系之一。 曼西尔长老和纳格兰长老在成为西晶精灵的十二长老之前,都分别做过弓猎手与战舞者导师。他们最终在族里能够获得崇高的地位与尊敬外,除了与自身实力有关,还有他们身后分别的精灵学生们大力支持。 几乎每一代的精灵长老,不是由职业技能导师担任,便是由特管某一面的精灵出任。十二支长老,每个长老,都代表一部分来自精灵的声音,组合在一起,便是整个西晶部落。 雷诺对梁小夏提出的,看似是要求,实际却是将属于自己的机会让给了梁小夏,允许她在自己的关系范围内,划出自己的小圈子,培养忠于自己的精灵,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 “别用这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学生们见到你,在你的指导帮助下学习,心愿达成,我也能轻松点。” 雷诺也明白梁小夏在想什么,他轻轻揉了一下梁小夏的脑袋,示意她不要想太多。 “好吧,我会去的。不过,你能先陪我去一趟冰川老师的住处吗?我有些事情对她说。” 既然雷诺大方,梁小夏也不再藏着掖着,甩开长老会的盯梢后,她的大量秘密也得和雷诺慢慢交代了。作为她的老师,雷诺是有资格知道她的情况的。 森林里时不时还会下上一阵雨,完全没有规律。梁小夏到达冰川家门口时,正赶上又一场暴雨突降,梁小夏新编的发结,也被打湿了些。 “有什么事?” 冰川是精灵族中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一头飘逸的长发,无可挑剔的五官,颧骨微高,脸颊狭长,皮肤白得剔透动人。同时作为年轻法唱者们的老师,实力也不容小觑。个性却非常不近人情,和她的名字一样,算是个冷酷到骨子里的冰美人。让精灵们见了不仅生不出爱慕之心,反倒还得屏着气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边应对。 就像现在,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冷冷盯着站在门外的一大二小三个精灵,似乎非常不满自己被访客打扰。连和她同为职业导师的雷诺与曾经让她教授过一段时间的泥球,都没得到她一个好脸色。 “早安,冰川老师,愿您在这天水频落的季节中有更好的感悟,参透法唱的真谛。”梁小夏急忙去缓和气氛,“实际上,我有些很重要的事情来找您。他们是陪我过来的。” “法唱的真谛,不是那么好参透的,”冰川的态度好了些:“进来吧。” 冰川的家从外面看上去很小,实际里面却很大,一楼空旷的厅里,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张大木头桌子,摆在房子正中央,桌上堆着一些未制作完成的法唱卷轴,连一把待客的椅子都没有。 “几位请自便,还有,不要随便乱动东西。” 冰川又绕回实验台后面,继续制作她的卷轴,低着头,左手凝注五颜六色的元素之力,眼神认真专注,理都不带理梁小夏一行人的。 泥球的神色极为拘谨,熟悉的环境又让她想起几年前在冰川老师处学习的经历。学生们没有座位,几十个人都站着,看她在同样的桌子前展示施法,分解唱音与动作。稍微走神一点点,就会被她轻轻瞥一眼,什么也不说地盯着看,却吓得头发都能竖起来。 冰川永远也不笑,没人知道她开心起来会是什么样子,被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盯上的精灵,总有种在被挑剔的感觉,不自主地就想去想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她了,大家能和她亲近起来才怪。 梁小夏倒还比较适应,她有一个脾气差不多的父亲,大概能想到法唱者们的世界——严谨到近乎刻板,不近人情,永远不被情绪控制,仿佛机器人般要求精确不能出错。 秩序、完美、真理,每一个精灵法唱者,多多少少都会是这种脾气,只不过冰川将自己的性格演绎得太过极端,她的世界里除了元素之力,除了法唱咒文与卷轴,再难容下其它的东西。 “冰川老师,请问您有兄弟吗?” 梁小夏瞅准冰川完成一张卷轴,想要拿起下一张卷轴制作的空当问到。 “没有。如果你来我这里,就是来问这些无聊问题的,请你尽早离开,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冰川连头都没有抬,单手一挥,房间大门打开,示意梁小夏赶紧出去。 “那么,冰川老师,你认识这个人吗?” 梁小夏拍了拍手,身上的红色铭文阵一闪而过,她身边突然多出来了个被绳结捆成粽子的大活人,半蜷着躺在地上,吓了所有人一跳。 “空间法术?不,不像。召唤类法术,不对,也不是。卷轴?不可能…到底是什么呢?” 冰川抬起头,盯着梁小夏喃喃自语,回过神后,就见到倒在地上蓝色长发的精灵男子,整个人如同遭到霹雳般,愣在原地。 “梁小夏,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冰川老师另外的表情,这个精灵男子到底是谁啊?” 泥球趴在梁小夏身边,悄悄咬耳朵。她知道梁小夏遗弃之地的事情,也见过被梁小夏封印精神的冰山,却不太清楚冰山的具体来历。 “你是…是冰山?” 冰川快速绕过桌子,俯身抬起男子的头,在看到他的长相后,又是一声惊呼。 “不可能,不可能…冰川早就死了,是我亲手埋葬的。想要死人复活,只有九级的亡灵转生才能做到,他不可能是冰山。” 果然有亲戚关系,梁小夏在心里将西西弗斯诅咒了个遍,看着几乎瘫坐地上,嘴里不停分析各类复活法术,冷清的脸蛋上满是呆滞的美女冰川,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唔,他其实是死人没错,只不过状态比较特殊,具体原理,我也不太清楚。” 梁小夏从玫缇斯都城的覆灭开始说起,一五一十地将自己被西西弗斯追杀,冰山被西西弗斯派出来捉拿她,却被她反捉过去,还封印住冰山意识的事情,都很诚恳地交代了,并没有特意隐瞒太多。 第二百零六章无解 看似无解的事情只是看似无解。 梁小夏叙述得很仔细,音量不高,每一句话出口,都是经过非常细致的思考的。她甚至仔细到了告诉雷诺和冰川在见到西西弗斯时,他所穿的衣袍是什么颜色什么样式,西西弗斯的每一次法术施放,还有她和冰山的所有对话,冰山当时脸上的表情与肢体动作等。 说得如此详细,不是没有理由的。冰山的情况非常特殊,他作为黑暗仆从,保留有记忆和知识,有自己的情绪与爱好,却没有灵魂。没有灵魂的生物,连一丁点复活的可能都没有。 可冰川作为法唱者,对灵魂世界的规则了解本就比梁小夏要多得多,也许,她能够通过对细节的分析,找到些蛛丝马迹,甚至想出拯救冰山的方法。任何一个被西西弗斯奴役的精灵同胞,她都不想轻易放弃。 冰川也明白梁小夏的用意,她神色郑重地聆听梁小夏吐出口的每一句话,遇到自己觉得关键的地方,还会随手写在空白的卷轴上。 她的脸色,也随着梁小夏的叙述,越来越难看。 “……那天晚上,最后,为了不让西西弗斯通过冰山追踪到我。我动用精神力封印了冰山的意识,将他放入隔绝侦查的空间,把他带回来给你。事情就是这样……” 将整件事情前前后后说清楚,梁小夏用了将近一个小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正觉得口干舌燥的时候,身边多出两只手。 雷诺捧着一杯绿叶纯露,泥球递过来一支精力补充药剂和一支镇静剂。递到梁小夏眼前。 “哦,谢谢。” 梁小夏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她在冰川家也不客气。从空间中掏出三把椅子。径自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地啜饮,看着冰川翻来覆去地检查和她容貌有八成相似的冰山。 “冰山是我的弟弟,我们差了四十一岁。他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过,后脑上有一道疤,”冰川辏起昏迷精灵的脑袋,拨开他的长发,向梁小夏露出他的后脑勺。在蓝色发丝掩映的头皮上,果然有一道淡淡的银色疤痕。 “我们并不是西晶精灵土生土长的,我的父亲是西晶精灵。母亲则来自遥远的北霞精灵族。北方大陆的森林很少,很多都是地势崎岖。覆盖着厚厚积雪的高山,北方精灵也因住在寒冷极地,头发多是银灰色,苍灰色或者冰蓝色,皮肤也比西方精灵更白皙。” “北霞精灵生活的地区,有非常多通向地下城的入口。北方大陆因此也成为了白精灵与暗精灵交战最激烈的地区。和平从来都吝惜降落在那片山脉中,能够融化白雪的,也只有鲜血,战争和冲突频繁得如同当地寒冷的风。 我的弟弟,就是死在一次暗精灵卑劣的偷袭行动中。我看着他没了呼吸,我亲手埋葬了他,所以,我肯定,他在那时是死亡的。算算时间,到现在已经快一百五十年了…” 冰川声音平静,说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在给学生们讲课,美丽的脸上不见任何哀伤,又恢复到波澜不惊,没有情绪的状态。 可梁小夏还是能听出来,她并没有将全部实情告诉自己,她没有说明冰山到底是如何死亡的,也没有解释暗精灵偷袭事件中的细节,甚至他们的父母当时是什么情况,冰川连想要说的意思都没有。 梁小夏很聪明地没有去追问,很多事情,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分寸一定要把握好。她和冰川并不太熟,冰川也不可能将自己的陈年往事告诉一个关系不近,连朋友和学生都沾不上边的人,尤其是当往事还涉及到一位家族成员的死亡时。 梁小夏双手握着杯子,看着空空的杯底积着月牙形的残水,心里不是滋味。 她身边的每个精灵,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父亲马塔基尼是,师傅苦棘是,总是笑嘻嘻的洛基也是,连一直生活的无忧无虑的千鹤,也都背负着痛苦的秘密。 那雷诺呢?雷诺会不会也有秘密,一段让他痛苦的秘密? 也许,长寿的精灵们,从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单纯,漫长的生命里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没有人能够平安宁静,无风无浪地度过一生。人类不能,精灵更不能。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精灵比人类更加渴望和平的生活,有时甚至为了换取和平而表现得弱势可欺,不断妥协,与平日里表现出的骄傲性格毫不相符。 “对不起,很抱歉听到这样的事情。” “不,我应当感谢你。你带来的关于亡者与冰山的事情,对我来说相当重要。 不论是谁,将主意打到我弟弟头上,都应当付出代价。西西弗斯从打扰了弟弟的安宁,奴役他做低贱的奴仆开始,就注定是我的死敌。所以,若以后你在对抗亡者时有任何需要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帮忙。” 能让法唱者开出如此优惠的条件,是十分不容易的。冰川所说的话,相当于一个许诺,在今后,她家的大门永远为梁小夏敞开,两个本来并不熟悉的精灵也因为暂时的目标,结合在一起变成了牢固的盟友。 而精灵法唱者,虽然都不近人情,永远不会给人好脸色看,却永远都是最聪明可靠的盟友。 “好的,我会的。” 梁小夏没矫情推辞,她许诺长老会的第二个条件——消灭入侵西方大陆的死亡首领西西弗斯,连她自己都没有太大把握。任何一个精灵的帮助,只要切实有用,她都会接受。 “冰川老师,那您的弟弟有希望复活吗?” 泥球的话音刚落,所有精灵的视线全落在她脸上,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出奇。泥球被看得忐忑不安,想着,自己也许说错话了。 “不,没有,完全没有可能性。” 冰川摇摇头,话说到了绝对不留余地的境界,说完后,她又犹豫了一下,补充到: “或许,只有一种法唱术能够救他——九阶召唤术,时空之门。 通过时空之门,施法者可以回到冰山死亡前的那一刻,阻止他的死亡发生。但施法者本人也会因为扰乱时空秩序而得到比死亡更加残忍的惩罚,来自于世界规则的惩罚——完全湮灭。他或她,将会被从命运链上抹去,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也没有现在。一切关于施法者的记忆、记录和痕迹都会被抹杀,清空。 这些都是历史记载,时空之轮的施法方法早就失传了,那是在上古精灵时代,都被称为‘神术’的法术,从未普遍存在过。” 冰川提供的方法,完全不可行,连万分之一的几率都没有。即使能够拯救冰山,也意味着必须有一个九阶法唱者牺牲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 梁小夏的父亲如今五百多岁,天赋也可算作法唱者中极其少有的天才,却也只迈过五阶颠覆的天堑,到了六阶初阶。从梁小夏出生下来,她最高只听过七阶巅峰的法唱者,人数一个手就能数过来,每一个无一不是将要回归生命之树怀抱,走到生命尽头的老精灵。再进一步,八阶法唱者,只存在于有只言片语记录的传说中。 至于九阶法唱者哪里去找?天知道。 众人又一次沉默了,梁小夏望着地上的冰山,颇有些为难。想要他复活,一万年内没任何指望。该拿冰山怎么办?难道解除封印,再放回到西西弗斯身边,让他继续和自己作对吗? 她没为难多久,又被冰川打乱了思绪。 雷诺眼疾手快,飞身从椅子上站起来,挡在地上躺着的冰山面前,一道火舌从冰川手中凝聚,刮着热浪,划过整个房间,击打在雷诺胸口。 “冰川!你要干什么!” 火焰打在雷诺身上,瞬间烧黑了他的外袍,露出雷诺内穿的,梁小夏送给他的铭文轻甲,轻甲上红光流转,吸收了所有从冰川手中钻出的火焰,没让雷诺受到半点伤害。 “好盔甲,”冰川赞叹一声,扭头看梁小夏:“全部刻画铭文阵的盔甲,是你送给他的吧?看来,族中传言你获得上古精灵传承,并不是完全的谣言。” “是我送的。冰川老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用火舌术去烧冰山,他可是你的弟弟啊!你和他有仇吗?” 梁小夏也被骇到了,面对亲弟弟,说出手就出手。难道她对自己的弟弟没有一点感情吗?冰川的大脑里到底是什么构造,才能支配她做出如此行为? “不,夏尔,你错了。我爱我的弟弟,我和弟弟更没有仇。可他并不是我弟弟,我的弟弟早就死了。现在躺在地下的精灵,只是一个窃取我弟弟的记忆,思想和习惯,服从于邪恶主人的黑暗仆从。” 冰川背在身后的手上突然冒出几道蓝紫色闪电,弧形绕过夹在中间的雷诺,正正打在冰山身上,令所有人猝不及防。 第二百零七章灰烬 看到别人死,是最能使我们感到充满生命力的。那是生命的感觉——感到我们还留在世上。 ——《一位女士的画像》 又是一个将法唱音节融入话语中的法师! 梁小夏才觉得冰川的话语音调有些奇异地高,还未反应过来她为什么突然变了音调说话,蓦然被穿过整个房间的闪电吓了一大跳。 冰蓝色中夹着紫色电弧,闪电毫不留情地裹在冰山身体上,爬满蓝发精灵全身,炸开他的皮肤,烧断捆缚冰山的绳索,电得冰山身上冒起带着焦臭味道的黑烟,令人作呕。 对他出手的亲姐姐冰川见此,不仅没停手,还加大了力度,蓝色眼眸中仿佛落下了一层寒霜,隐约透着白色,仿佛煮过的鱼眼珠,没有一点光亮。 “冰雪世家的纯粹,永远不能被玷污。转化成黑暗仆从匍匐在别种生物脚下,是冰山的耻辱。作为他的姐姐,我没有阻止他被利用,本就是过错,所以我更不能让这种错误继续延续。冰山若不能复活成为纯粹的冰山,我宁可他就这么死亡。” 冰川的脸上,没有半点动摇之色,心智坚硬得令梁小夏感到害怕,脊背后升起一股寒战。 梁小夏第一次反应不及。第二次听到冰川开口,急忙将泥球拥在怀里,生怕她再发出个什么法唱术误伤房间里的人。 雷诺有自己送的铭文装备,自己也因为自然融塑晶石,对各类法唱术几乎完全免疫。可泥球只是个单纯的没有什么防备的小姑娘,穿着治疗师最常穿的白色法袍,看着美丽圣洁。可没有任何防御功能,她若被误伤到,根本无法抵抗。 “夏尔。注意。冰山的意识封印解开了。” 镜月一提醒,梁小夏急忙去看倒在地上的冰山。 冰山那双和冰川相似的蓝色眼眸果然已经恢复清明。他望着向自己出手的冰川,一身皮肉都被电得焦糊,身体不停颤抖,可眼睛里全然是看陌生人的神色,在最初的一瞬间迷茫后,立即戒备得要跳起来,完全没有想起来亲人的意思。 “你是谁?这是在哪里?” 糟了!梁小夏一听冰山的问话。立马意识到,他绝对是死定了。 冰川听到问话,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双眼瞳仁几乎转成完全盲瞎的蛋白色。她左手伸出抬高,又一道火舌喷向冰山。 是双手法术! 梁小夏心中暗暗吃惊。左右手同时施放两种不同元素体系的法术,难度并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般容易,大多数法师穷其一生,即使到了五阶六阶,大面积杀伤法术挥手即来,也不能左右手同时施展一个简单的寒冰术和小水球术。 那不仅是一个意识思想分成两半同时使用的问题,需要连带身体,甚至法唱者的施法本能都非常习惯同时施法,还必须协调好体内有可能发生冲突的两种法唱术,在其中找到不发生爆炸的平衡点,才有可能成功。 冰川仅凭这一个技巧,就可以当之无愧地坐稳西晶年轻一代中法唱第一人的位置。更不要轮她施展的还是闪电术和火舌术两种本来个体施法技巧就非常难的法唱术。 冰川左手闪电,右手火焰,不到十秒钟时间,就将冰山烧成灰烬。 梁小夏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姐弟相残,看着冰川冷艳的脸,眼眸不眨地焚烧自己的亲弟弟。她本应为冰川的实力突出而感到高兴,高兴自己又多了一个强大的盟友,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只紧紧将泥球埋在自己怀里,单手遮住泥球的眼睛,不让天真善良的她看到眼前的一幕。 这是第一次,她亲眼看到精灵的死亡。 冰山在她眼前化成焦炭,化成飞灰,几乎什么话,都没有来得及和他的姐姐倾诉。冰山死亡所带来的震撼和麻木,远超过面对人类死亡时,她心中的麻痹。 原来,精灵也会死,会倒在威力强大的法术下,精灵的生命同样脆弱。更何况,冰川还死在不仅是同胞,还是亲人的手下。 潜意识里,梁小夏并不想面对眼前的一切,仿佛遮住了泥球的眼,就能遮住不想面对现实的自己。 她的心中,也暗暗肯定了一个想法。冰川可以作为互相尊敬合作的盟友,却永不可能被她接受为朋友。 她无法理解冰川为了家族纯粹与荣耀处死亲人的行为,可放弃家人的人,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都让她打心底无法接受。 “那是什么?” 雷诺的金眼死死盯着从冰山身体中钻出的几条黑线,还有黑线拱卫的一条灰色细线,捻成一股在房间内游动,似乎想要寻找窗户逃出去。 “西西弗斯!” 几条黑线,梁小夏一点都不陌生,她杀死人鱼族族长欧西里斯时,就见到过他身体里钻出的黑色细线。若她猜得没错,西西弗斯就是通过这些线,潜移默化地控制自己的棋子,为自己所用的。 黑色细线中的灰色细线,说不定更是关键,梁小夏右耳一阵阵发热,她有预感,自己若能看破灰色细线的秘密,就能够找到消灭西西弗斯的方法。 毫不迟疑地抓出时俟,梁小夏什么话都没说,在狭小的范围内拉弓对着黑线就射,“铮”地一声,几只翠绿的箭羽小鸟从弓弦上飞出,鸟羽扫过的地方,黑色细线纷纷断裂破散。 灰色细线见状,逃得更加拼命,细小的线在所有人头顶快速游动,疯狂想要找个缝隙钻入躲藏。 无奈冰川家里简单得很,房间里没有窗户,墙壁和地板为了各种法术实验,都进行了附魔加固,坚硬无瑕,完全无法提供灰色细线一个躲藏的地方。 冰川非常聪明,瞬间明白灰色细线的重要性。她半蹲下身子,右手伸出按在地板上,声音低低地唱起来。随着她的音节出口,房间墙壁地板都亮了起来,一个半透明的大泡泡从上面生出来,极其缓慢地向其中收缩,一点点压榨灰色细线的逃窜空间,将它向梁小夏的头顶驱赶。 “放心,在我的世界里,它跑不掉。” 由法唱者做盟友,总是很可靠。 梁小夏双眼快速转动,灰色细线无论怎么动,都没有逃出过她的视线。最终,白色泡泡只收缩到一个皮球大小,梁小夏揉搓双手,两片绿色的光均匀覆盖掌心。她试探着伸出手,穿透冰川囚困的泡泡,抓住了在中间挣扎的灰色细线,将线捏在手心里。 灰线在她手心里碎了。 像一条软软的面条经不起捏,梁小夏没有用多大力气,灰线在她手心中被捏断成一节一节,最后也消失了。 梁小夏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诧异,收回自己的手,展开手指看向自己的手心,里面什么都没有。 “失败了?” 泥球忐忑地问。 “不知道。” 梁小夏的脸色有些古怪,回过神后尴尬地对着冰川笑了一下。 “真是抱歉,没有抓到那条线。” “没关系,失败也是了解真相的一种方式。总还有机会的。”冰川似乎也在想事情,思绪明显不在和梁小夏的对话上,只盯着她的弓,随便应付着。 “夏尔——夏尔——那个精灵看我,我不喜欢,你不要让她再盯着我看了。” 梁小夏脑海中,时俟不情愿地哼哼到,冰川那种好像要解剖它的眼神,使得时俟小小的心智第一次明白不怀好意的确切含义。 “冰川老师,我还有些事,改天再来拜访您吧。”梁小夏将弓收起,冰川也顺势收了视线,点了点头,再不多说一句话。 她单手推开房门,送访客们出门,又关上门。 冰川回过头看着地上残留的灰烬,站在原地良久,静止仿佛被石化的雕像,保持着一个凝固的姿势,久久地看着灰烬,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她默默跪在地上,闭上眼,缓缓将光洁美丽的脸,侧贴在地上,埋在黑灰色粉末中。 一滴水珠,落在灰烬上,溅起一圈细微的粉尘。 雷诺回头看向森林掩映中冰川的家,好像看到二楼的窗户打开了一下,飞出来了一团灰尘,又好像只是错觉。 他眨眨眼,追赶前面的小精灵,拉住思考问题认真得不看路,几乎要撞到面前树干上的梁小夏,轻轻拍了一下梁小夏的脑袋。 “走路不要想事情,要撞树上了。” “啊?哦!” 梁小夏心不在焉的情况严重,完全没在意雷诺说什么,只想着自己的事情。 “雷诺,我有些很急的事情,立马要去处理,你先带着泥球回去,我们明天见!” 梁小夏突然扭头,又急又快地说了两句,还没等雷诺答应,扭头就跑,长发在雨雾中穿梭,不到片刻就消失在了丛林中。 真是的,总以为是个稳重的大人了,没想到还是个冒冒失失的小精灵。雷诺望着梁小夏急匆匆的背影失笑,摇摇头,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向通往族中的道路走去。 第二百零八章灵魂 死亡是一个结束,又是另一个开始。 黑暗天幕已经笼罩了玫缇斯全境,整片大陆废土连横,厚厚的黑云隔绝阳光,树木枯死,河道干涸,土壤散发着恶臭与绿紫色的瘟疫气体,仅有个别生命坚强的人与动物,躲在阴暗的土沟中,或潜伏在枯萎的树洞中,靠着树皮草根为食,在这片土地上苟延残喘,等待死亡的降临。 隔着遗弃山脉的艾格玛瑞亚却没有遭到瘟疫土壤的侵袭。 也许是出自对遗弃山脉的忌惮,也许是对神灵仍然有所敬畏,西西弗斯并没将自己的势力延伸向遗弃山脉,只在两国交界的山口驱赶大量活尸,堵住连通艾格玛瑞亚和玫缇斯的道路,也给了艾格玛瑞亚一个喘息的机会。身穿战甲的艾格玛瑞亚国王亲自率军镇守在两国边境,鼓舞全国士气,用自己的行动证明艾格玛瑞亚人民的勇敢不屈。 玫缇斯王都皇宫已经深深沉入地下,成了亡者的大本营,费恩穿着长袍,半跪在台阶下,望着本属于自己的王座上面坐着的西西弗斯,心中没有不平与愤怒,反倒隐隐恐惧。 只因为片刻之前,他感受到了西西弗斯的愤怒——从不生气的。理智到绝对冷血的亡者的愤怒。 西西弗斯的白骨手指,在以肉眼能够分辨的频率颤抖,他的黑色长袍高高扬起,扩散开后几乎覆盖了整个王座高台,无法看见的灵魂风暴从西西弗斯脑中波荡出。席卷整个黑暗大厅,差点吹灭了费恩的灵魂之火。 费恩跪在下面,噤若寒蝉。完全不敢开口询问令西西弗斯生气的原因,生怕被西西弗斯迁怒,即使西西弗斯不是那种性格的人。他也不敢赌。 他的灵魂已经增长了很多。可越是增长,他越能感受到自己与西西弗斯的差距——那是星光与月光的差距,令他生不出任何攀比与反抗心思的差距。 灵魂风暴过去后,西西弗斯一直坐在白骨王座上,手中的变出一朵蓝黑色的花朵,手指一片一片将花瓣揪下,扔在王座下,注意力却完全没放在花朵上。 他一半白骨一半腐肉的头颅却仰着向上看漆黑的屋顶。眼眶中两团黑色火焰忽暗忽明,令人捉摸不透心思。 好半晌,西西弗斯才低头看跪在下面的费恩。由灵魂波动模拟出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些微往日没有的沙哑。 “起来吧。你不是我的奴仆,不需要向我跪下。” “请允许我的坚持,引导者大人,不这么做无法显示我对您的尊敬与爱戴。” 费恩的话说得真心实意,实际他的内心也是这样想的。经过半年的亡者适应期,他对自己死亡的身体已经适应,也不再排斥自己死亡的事实。作为生者的体会与记忆开始慢慢模糊,他不再向往鲜活的生命,取而代之的是对灵魂之力庞大的渴望。 只有右手袖下的空荡,在提醒他自己还有些与活人的事情,没有了结。 “随你吧。”西西弗斯不会因为费恩赤裸裸的马屁而多高兴,这一切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尊敬的引导者,瘟疫之桥已经架设完成了,我们什么时候打开传送桥去西方大陆?” 费恩有些迫不及待,灵魂之火也在脑海中兴奋地一抖一抖。 “我打算将计划改变一下,打开瘟疫之桥的时间,再后延半年。” “为什么?!” “为了给精灵一个更大的惊喜。” 西西弗斯的声音冷如冰山上刮下的寒风,透着彻骨的杀意。 …… 遥远大陆彼端发生的一切,梁小夏并不知情。她肯定想不到,冰山的死亡会带来一系列连锁反应,招致西西弗斯延期压缩后,更加猛烈的攻击。 此刻,她站在遗弃神殿中,胳膊肘搭在自己的雕像肩膀上,斜斜靠着雕像,困惑地看着自己手心中绿色雾气托起来的白色半透明雾状豆点。小点懒懒散散地在她手心上晃悠,在绿色雾气上打着滚,滋养自己的体积。 这个小点,是她在捏碎冰山尸体中钻出的灰线后爬出来的,本来小点是会随着灰线一起消散的,却误打误撞地碰到了她手掌上的绿色雾气,钻进了包裹手掌的自然融塑晶石,存留了下来。 “镜月,这就是灵魂吗?你以前不是说过,冰山已经没有灵魂了么?” 梁小夏盯着手中的小点看了半天,都没看出那是个什么东西,转脑袋问站在自己身旁,同自己一起观察手心的上古精灵。 “这的确不是灵魂,” 镜月捏住梁小夏的手背,凑在自己面前观察。他的手心有些凉,大手托住小手,自然而然的动作使得小精灵脸一红,耳朵尖不受控制地用力抖了一下。 “…而是意识,本该没有实体的意识。” “现在这样,是因为自然融塑晶石的完全包容性,还有绿色生命雾气的原因吗?” 梁小夏轻轻挣了一下,手背从镜月掌中滑出,高举到他面前。 “也许,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有关亡者控制黑暗侍从的秘密,共同促成了你我看到的结果。” “如果不是灵魂,只是意识,那…我的想法还可行吗?” 梁小夏双手合拢,将小点合扣在手中,问镜月意见。 “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你可以试试。” 镜月向着遗弃神殿的大殿中央走去,打开地上放着的箱子,从中拿出一个绘有复杂法阵的大玻璃罐,递给梁小夏。 罐子中有一枚泡在营养液中,一抽一抽。缓慢跳动的自然之心,绿色的种子一样的自然之心上爬着树根一样的血脉,源源不断从罐子的液体中吸收能量。 梁小夏忐忑了一下。打开玻璃罐盖子,将容纳小点的自然融塑晶石投入自然之心中,开始向里面输送大量绿色生命雾气。直到感觉自然之心里面再也容不下更多的雾气。才勉强停手。 五分钟后,她放下手,甩了甩酸麻的胳膊,脸凑到玻璃罐前,观察里面的自然之心。 “咦?好像长大了一点?” “体积扩大了百分之五。”镜月修正她的量度,“若以你今日的成果做标准进行推测,你只需要每天坚持输送生命雾气,连续一百天。就会得到一个发育成熟的幼生精灵躯体。” “幼生精灵躯体?” 梁小夏重复了一遍镜月的用词。 “是的,只是躯体,无法产生自主行为。拥有自主意识的空壳。 若这个空壳有了意识,就有执行简单命令的可能。比如你遇到的活尸。都属于只有躯体和意识的生物,没有情绪与记忆,凭命令行动。 只有灵魂与躯体,却没有意识的,通常是生物的初生状态。这里的初生状态,并不是指被从母体中生下来,而是从生命种子开始形成计算。初生状态的生物经过漫长时间的学习与探索,会形成逐渐完善的意识与本能,灵魂提供了意识产生的温床。 而当躯体同时拥有意识和灵魂,并且三者紧密结合,才能够被称为‘生物’。生物有喜好,有本能,有情绪,高阶的生物有智慧与思想。躯体、意识、灵魂,想要创造生物,缺一不可。” 镜月的手指凌空滑动,指尖在空气中拼写出三个上古精灵语单词“躯体”“意识”“灵魂”。指尖在拼完单词后,又画出三条线,将三个单词连接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 “…但是,赋予躯体灵魂,是只有神祗才能做到的事情。” 最后,他将“灵魂”引出一条线,拼出了一个雾状的单词“神”。 “神”拼成没有两秒,就散了。 他的声音也跟着消散的单词传过来:“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神的存在,所以,你并不能创造出生物,只能通过特殊方式,攫取现有的灵魂之力,注入躯体中。 比如你们精灵族的生命之树,就是一个巨大的灵魂之力容器,在你之前每一代过逝的祖辈,灵魂都会剥离记忆与意识,重归空白状态,安息在生命之树中,为新生的精灵提供灵魂供养,组成新的灵魂生命。 类似的,还有暗精灵的黑暗神殿,兽族的自然祭坛,矮人族的黄金战神像等,都有储存灵魂之力的作用。 只有人类,是个例外。 人类没有属于自己的灵魂归宿,新生的人类通过自主吸收游离在空气中的灵魂之力来产生灵魂。这种方式,效率很高,灵魂却因缺乏传承而不够凝实,容易破损和消散。当灵魂磨损后,承载灵魂的躯体也会更加容易衰老而受到伤害,这也是人类寿命相比其他种族更短的原因。 另外,还值得提出的是海族。 海族在耀的时代,是有海神殿作为传承的。但不知为什么,他们的海神殿现今并未保存下来。海水中能够容纳的灵魂之力更加稀少,所以海族们的寿命,几乎和一些花朵的花期一样短暂,幸好他们和人类一般出色的繁殖能力,很好地弥补了这点不足。否则海族消失在历史中,只是时间问题。” 梁小夏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托腮,看着镜月侃侃而谈,听得津津有味。 镜月说的,都是她从没涉及过的最高深的课题,关于灵魂与生命的研究,比法唱术的咒文还难理解,本该是晦涩深奥的东西,他偏偏讲得浅显易懂,配合自己的讲解,手中还会凌空书写一些上古精灵文字,或者变幻出各个种族的图案符号,辅助梁小夏理解。 “唔,我大概理解灵魂的重要性了。总之,没有灵魂,我和玉泉长老想要栽培精灵树重新成为精灵,根本不可能,对吧?” 梁小夏双手“啪”地一拍,指尖抵在鼻尖上,嘴唇蹭在拇指上。 “可是,镜月,以我现在这小身板,去生命之树偷灵魂出来,会被精灵女王和长老们碎尸万段的。就算我能成功,去偷取灵魂,还有可能伤到生命之树,影响精灵族的下一代生长,怎么算都有些不合算啊!” 梁小夏嘟着嘴,心里有点发憷。 若让父亲马塔基尼知道她去生命之树上刮灵魂,就算再疼爱她,也会将她的皮剥下来钉在树干上鞭笞,更不要说族里其他精灵了。只要她偷取灵魂的事情败露了,就只能等着和玉泉长老一起享受精灵族豪华死亡大餐,共赴地狱了。 “即使你不去收集灵魂之力,你们西晶精灵族,也注定没有下一代。” 镜月突然的一句话,彻底将梁小夏打蒙了。 “镜月…你,你别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小夏猛地从地上跳起来,脸色惨白惨白,揪住镜月胸口衣襟,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连腿都在发软。 “不是玩笑。的确就是你不愿意去想,我却说得明白的意思。你去或不去收集灵魂,对你,对你的族人来讲,都很难抉择或接受。可对生命之树而言,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镜月的脸很严肃,没有半点笑意,单手抓上梁小夏的手腕,拉开她捏着自己衣襟的手。 “呵,你是说西西弗斯?镜月,我虽然没有把握打败他,但是我会尽力的,在大家的帮助下,我并不是没有赢的希望。别忘了,我还想做女王呢!” “不是亡者,而是自然。你们西晶森林后的火山,早在你遇到我的那一年,就开始活动了。火山活动开始后,土地中的水分与养分流失得厉害,生命之树扎在地下的根系无法从土壤中吸收营养,已经开始枯萎,它坚持不到下一轮生命的诞生。 同时还有来自海洋的威胁。我认为,两次大海潮和大大小小的地震,只是一个先兆。也许,在未来的某天,或者是明天也说不定,西方大陆就会被海水彻底淹没。 小夏尔,我不得不告诉你,你们精灵族,注定要走向灭亡。” 镜月看着梁小夏呆滞到无神的双眼,想到属于耀的辉煌时代也成为腐朽,微微有些难受,肩膀下沉,半垂着头颅,声音低沉苍凉,空荡荡地在大殿内回响。 第二百零九章失踪 有些东西在你的心里,别人到达不了,也无法触及。那是只属于你的东西。 ——《肖申克的救赎》 “…镜月,”梁小夏的脸上没有一丝颜色,惨白惨白。她缓缓抬起头,双手向虚空中抓取,仿佛要扼住飘在天上,嘲弄地对着她笑的命运。 “镜月,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若是真的,你不会到现在才告诉我。对吗?这不是真的…生命之树已经存在了几万年了,那么多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连我都是从它之中诞生的。它不会枯萎的,不会的…” 梁小夏自言自语,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膝盖微弯,双腿打颤,无力支撑身体,跌坐在地上。 她怔怔望着镜月的脸,睁着大大的眼睛,泪珠不受控制地向下掉,满脸祈求,希望他开口说,还有机会,还有希望。她们精灵族不会因为生命之树的死去而走向缓慢的灭绝。 镜月沉默了。 他看着自己熟悉的小精灵的脸,紧闭嘴唇说不出话。 从他再次睁眼起,镜月生命的全部都是在围绕对方。他见过聪明的梁小夏,狡诈的梁小夏,伤心的梁小夏,低沉的梁小夏。见过她变化多端的表情,却没见过她此刻希望与绝望交织,将未来压在他一句话上,眼泪不停地流,柔弱到随时昏阙的样子。 那样子。让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坏的恶人。 镜月伸出手,想要将瘫坐在地上的梁小夏扶起来。手指顿在空中。指尖抖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趁现在还来得及,加紧转移你的族人吧…” 他转过身。背过脸。不去看梁小夏。他第一次悔恨自己的能力。他恨不得听不到她内心绝望流泪的心跳声音,一下一下,像黑暗的潮水涌来,淹没他的身体,沉闷压抑得他永远平静的心烦躁不安。 “……” 梁小夏只觉得冷,遗弃神殿里刮起了冰寒的红风,她身上的红色铭文脱离控制,嘴唇结上寒霜。脱离眼眶的眼泪化作一粒粒冰珠,扑簌簌掉落在地上。 红色狂风充斥整个神殿,梁小夏站在龙卷风的中心。紧紧环抱自己的双臂,低着头。只见到发髻下落下断断续续的一颗颗冰珠,砸在白耀石地板上。 镜月向前踏出一步。 “离我远些,求你…” 梁小夏的声音很小,纤细的身躯已经被结霜的衣物冻结在其中,化作一整块巨大的坚冰,她却毫无所觉。 “小夏尔…” “我说离我远一些你听不见吗!” 梁小夏猛然站起,满脸眼泪,冲着镜月大喊一声,身形一晃消失在了神殿中。 镜月站在仅剩他一人的神殿中,捡起落在地下的一颗颗冰珠,握在手心里,紧紧捂在胸口。 他闭上眼睛,将一颗冰珠夹在嘴唇间,轻轻咽了下去。 “…是我太自私了吗?” …… 梁小夏和雷诺约定第二天帮他教导弓猎学生的承诺,并没有实现。雷诺心不在焉地站在树林间的空地上,手里握着弓一箭一箭射向箭靶,脸色很难看。 精灵从不失约,哪怕仅是一个口头约定。 梁小夏更是如此。 第一天,第二天…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雷诺找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几乎跑遍了大半个森林,可她踪影,连她的父母和那些来历不明的朋友都不知道。很多精灵甚至猜测她是不是遭到了不测,已经死在了某个荒僻的角落。 最后,梁小夏莫名的消失甚至惊动了精灵长老会和女王陛下。精灵女王连续两天都在犹豫,是不是该发动精灵们全体去找她。女王陛下虽然忌惮梁小夏,有时甚至恨不得她就此死亡,却绝不希望梁小夏就此不明不白地消失。她身上还有很多秘密,落在精灵族外的生物手中,实在是太危险。 雷诺用了不到三十秒,制作出一个最简单的警报陷阱。他的速度,又一次打破了记录,可无论是他,还是周围观摩学习的小精灵,都显得无精打采,心不在焉。 “对不起,我回来了。” 一个消瘦的身影出现在森林中,长发简单地挽在脑后,梁小夏轻轻向雷诺招了招手,尴尬地扯了一下嘴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哦。” 雷诺头也不抬,简单回答一声,继续做自己的陷阱。 他很生气,真的很生气。他握着制作陷阱的木枝和铁丝,手臂都在抖。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她忘记自己的家人,忘记自己的朋友,不声不响地消失那么久?她是不是从没考虑过别人的感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梁小夏脚尖抵着磨蹭了一阵,望着雷诺蹲在地上,背着弓,做着他以前给自己示范的陷阱,眼里却没自己的影子,心里又酸又内疚,终于忍不住扑了过去,拦腰抱住雷诺,脑袋埋在他怀里,闷闷地呼吸。 二十二天,她消失了二十二天,却觉得有一个世纪漫长。雷诺身上,有草籽味道,泥土味道,还有淡淡的精灵皂角味。吸着令她熟悉安心的香气,梁小夏额头抵在雷诺胸口,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回来些。 她轻轻哼了一声。 “雷诺,我想你了。” 想要责怪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满腔的愤懑与怒火,也随着小精灵发自内心的感叹而烟消云散。 他转而开始担心,到底是什么事。使梁小夏看起来受了那么大的刺激? 她的长发乱糟糟的,肩膀更加消瘦,全身上下几乎没什么肉,总是快快乐乐闪着明亮光芒的眼睛沉郁哀伤,眼眶和脸颊都凹陷下去。脸色也黯陈无光,很像是被关在什么地方好几天,不吃不喝被虐待过的样子。 “是夏尔。天才弓猎手夏尔!她原来没死!” “我最崇拜夏尔了,她回来了,太好了。真希望夏尔能亲自教我们…” “我没看错吧?夏尔抱了雷诺老师啊!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还有没有希望啊?” 周围小精灵七嘴八舌的声音。迫使梁小夏和雷诺分开。两个精灵对视了一下,梁小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雷诺摘下她发梢上插着的半片碎叶,轻轻在她耳边说到:“我还是觉得你的长发编成发结好看些,虽然现在凌乱的样子也不错。” “不准笑我。”梁小夏快速回了一句,面对几乎快将两人围在中央的几十个小精灵,自然大方地点了点头,进行自我介绍。 “真的是夏尔。夏尔姐姐,没想到能见到她本人,好开心。” 一个手握小木弓的小精灵壮起胆子向前几步。临到她面前,仰着头面对梁小夏的脸又有些忐忑。怯怯地问:“夏尔姐姐,你好。我叫埃尔,我很喜欢你,你可以送我一样东西纪念吗?” “没问题,可爱的埃尔小妹妹。”梁小夏轻轻摸了摸埃尔的头,从空间装备中掏出一块指甲盖大小,闪闪发亮的蓝宝石项链,戴在埃尔的脖子上。 “这个送给你,它和埃尔的蓝眼睛很相配,希望你喜欢。” 埃尔激动得差点叫出来,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蓝宝石,凑在脸面前左看右看,突然想起梁小夏还在眼前,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跑了回去。 埃尔的讨礼行为,给小精灵们的疯狂开了个头。新进入弓猎手学习的小精灵们,几乎都是冲着梁小夏来的,又见到埃尔得了一块在精灵族中非常稀少的蓝宝石,更不迟疑,课也不上了,全围在梁小夏面前,向自己心中的偶像讨礼物,得回去的,恨不得贴身收藏一辈子都不取下来。 “夏尔姐姐,我的愿望就是像你一样,成为一名伟大的精灵弓猎手,你能送我一支你的箭吗?” 一个颧骨高高,个头明显也比其他精灵高些的小男孩问夏尔,说话的语气竭力装出大人般正经的口气,只有颤抖的手臂,与满眼的希冀,暴露自己的紧张。 “我现在已经不用弓箭了,送你一支我以前用的箭,矮人打造的,百炼精钢品质。要相信你自己,像这支出色的箭一样,祝你将来成为比我更加出色的弓猎手。” 梁小夏将箭放在小男孩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小精灵,转向下一个小精灵。 气氛正是火热,突兀地插入一个成年女性精灵不冷不热的声音。 “我也想要一份礼物,不知能不能给我?” 一位背着长弓的棕发女精灵,身材高挑,她走到梁小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光中敌意明显。 她是优,梁小夏有些印象,每年的花朝节,她都能看到优参加弓猎比赛,无一例外每次都被雷诺打败,却也是女弓猎手中出名的好手。 “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梁小夏笑意吟吟,只是疲惫又不加修饰的外表落在优眼里,更被鄙视得厉害。 “我不是问你要礼物的,”优看了梁小夏一眼,轻飘飘的回答扫了她的面子,又扔下梁小夏,转身面对站在旁边的雷诺。 “我想问你要一件礼物做纪念。” 她的声音很稳,很清楚,也只有梁小夏,听到了优音调中的震颤。 “你想要什么?” 雷诺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他认识优。两个精灵却除了花朝节武技比赛外,再没有任何往来,不知她今天突然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情。 “一束鲜花——缠着你的头发的鲜花。” 优鼓起勇气,终于说出想说的话。 第二百一十章婉拒 激情是一种希望。这种希望可能变成失望。激情同时意味着痛苦和过度。希望破灭时,激情便终止了。 ——萧伯纳 缠着花的长发,在精灵族中只代表一个信号,唯一的意思,示爱。这是下至三岁,上至九百岁,所有精灵都默认的表达爱意的方式。 精灵的求爱,从不羞涩与掩饰。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越是在人多的地方向心上人表达示爱,表明爱意越是坚定而执着。优专门挑雷诺授课的时间来,又问雷诺要这么一个“特殊的纪念品”,意思不明而喻。 她的一句话,惹得梁小夏也暂时忘却优的敌意与被扫面子的不快,也转而望向优,不禁佩服起她的勇气来。 优的个头高挑,浓密的棕色长发高高扎在脑后,脸蛋却偏圆,长相甜美,一双明亮美丽的眼睛有与梁小夏很像的轮廓,放在梁小夏原来所在的世界,肯定能够成为一名受到热捧的杂志封面女郎。她更有在所有出色优秀的精灵弓猎手身上都能找到的,那种沉着冷静,一击必中的气质。这样的气质使得优在甜美之中,更添冷艳与刚强,不若普通美丽女子肤浅而柔弱。 只是那气质在面对雷诺的时候,有些提不上来。 她认真地望着雷诺。眼中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强,更是盛满满满的爱慕和深情,眼睛一眨不眨,恰好倒映出雷诺的影子。 也许,夏尔长大了。说不定也是她现在的模样。 雷诺更肯定,自己带的徒弟长大以后,会比现在站在他对面的优更美丽。更加明艳动人,无法忽视。他的小精灵,其实现在已经超越优了。不到百岁。就领悟了箭意,这些不论是优,还是他自己,都是比不上的。 雷诺看着优,不自觉地轻轻露出笑容,又转为一瞬的苦涩。 等小精灵长大了,他也老了。 梁小夏仔细观察着雷诺,雷诺又哭又笑的样子。使得小精灵也恍悟——原来不是优一厢情愿,他也是有想法的啊。 有这样的错误推论,不能怪梁小夏。她的血腥杀戮左眼虽然能够看透别人内心中与想法相关的记忆。却不是眼睛一睁,上下一扫什么都知道的。若是关于屠杀、暗杀、谋杀的记忆。获得成功率就是百分之百,若是普通事件的记忆,就不是万能的,获得的记忆一般都断断续续,只有当事人几个印象特别深刻的片段与镜头。越是血腥与暴力,获得的可能性就越大。 到目前为止,梁小夏没有获得过一次能够和“爱”字挂上钩的记忆。她看不透此刻雷诺在想什么,也只能根据对方脸上的表情做推论。雷诺脸上没有为难推却的神色,反倒阴晴不定地好像在想很多又甜蜜又苦涩的事情。 恰好吻合他和优一次次在擂台上切磋,一次次将对方打败,在生活中又与对方没有交流的情况。 雷诺此刻,大概正是烦恼与对方长期以来不冷不热的尴尬相处吧。 想到这里,梁小夏又有点内疚。 她小时候,雷诺总是在教她学习,经常在森林里一跑好几个星期。她离开后,雷诺又被卷入精灵族对抗人类的战争,完全没心思谈情说爱,现在她回来了,因着她的关系,雷诺不仅没有闲下来,反倒更加忙碌。一边要重新教育新一批成倍增长的弓猎学徒,另一边还得遵照长老会的指示,不停汇报她家的动向。 她回来后也听到族人说了。她失踪的时候,雷诺都快急疯了,为了找她差点将整个森林掀个底朝天,整日面色沉郁,本就坚毅刚硬的性格更显得不近人情,使得转入弓猎学习的小精灵们都有些后悔自己的选择。关于雷诺性格不太好的传言,也在族人中悄然冒出,偷偷流传。 梁小夏越想越惭愧。和雷诺年纪差不多的精灵,除了冷到骨子里完全不理别人,几乎要以法唱为自己伴侣的冰川,身份不明,下落可疑,离开精灵族的迅风外,都有了自己的另一半,拉着漂亮姑娘的手成立自己的小家。 而精灵族中最年轻有为的黄金单身汉,就在她的折腾中,一年一年拖成了大龄剩男。 梁小夏又转头打量优,越看越满意。优比自己高得多,和雷诺只差两三厘米,长得干练又漂亮。她回想自己观摩优与雷诺的对战,想着那姑娘虽然天赋差些,总是打不过雷诺,可执着坚定,对战中冷静沉稳的感觉,留给自己的印象很深。 嗯,面容九十分,体型九十五分,性格嘛,稍微有些刚硬,不过也很好,八十五分。最最让梁小夏满意的,还是两个精灵都是弓猎手,以后就算在一起,也不会因为缺少话题而冷漠疏远,怎么看,都是很合适的一对。 梁小夏越想越兴奋,恨不得大声喊出来:“雷诺你就从了她吧!趁着生命之树还没有枯萎,赶快制造你们的下一代去!” 周围的小精灵们也不是特别懵懂,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朋友,他们每日倾听的传奇故事,精灵游吟诗人的吟唱中,不乏对于爱情美好旖旎的描写渲染。小精灵们天生爱热闹的性子,更使得大家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求爱激动不已。 谁说精灵不八卦?精灵们八卦起来,根本不是人类能够比较的。 “看见了没?看见了没?优姐姐向雷诺老师求爱了啊!索要一束缠着长发的鲜花,多么浪漫的方式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过呢?” 求爱,原来不单单是捧着一束花。走到心爱的人面前表白,还可以反其道而行之,索要一束缠发的鲜花,更显得直白勇敢。 小姑娘们双手捧脸,陷入美好的遐想中无法自拔。 “优姐姐的弓术非常厉害的。闪避也很强。我见过她和别的弓猎手对决,只是站在原地,双脚不动。仅凭上身回转就能躲避飞来的箭矢。若没有夏尔姐姐在前头,她肯定是咱们族里弓术最好的女精灵。若她和雷诺老师结合,说不定会生下来精灵族中弓猎天赋最强的孩子。” 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孩子也跟着凑热闹。 “什么啊。天赋最强的精灵。一定是由天赋最强的父母生出来的。咱们族里女精灵中弓术最强的,当然是夏尔姐姐,可惜她还没成年。不过看她和雷诺老师心意相通的样子,真令人羡慕。说不定等她成年了,夏尔姐姐就会嫁给雷诺老师的。” “不可能。最强的弓猎手,和父母没关系。别忘了,夏尔姐姐的父亲是法唱者,母亲是战舞。他们可和弓猎没有半点关系…” 小精灵们思维发散,还不懂得爱情的他们聊了一会儿,就讨论起来怎样的父母才能生出来最强的弓猎手。在他们看来。优长得漂亮,心意赤诚。两个人又那么般配,雷诺不答应才是怪事情。唯一需要争议的,大约只是雷诺会在选择夏尔或优之间挣扎一下。小精灵们很快分成两派,一派支持梁小夏和雷诺在一起。另一派支持优和雷诺,无它,只因为优此刻的外形,超出梁小夏太多。 优成熟沉稳,干练而美丽,全身上下散发着让小精灵们崇拜的气息,甜美的长相也加分不少。和优一比,面黄肌瘦,灰扑扑,头发乱糟糟,衣衫上也沾着浮灰的梁小夏更像是人类难民营中的常住户,饿得脸颊都凹陷下去了,哪有半点英雄形象? “阿德莱德,你怎么不说话?” 收了梁小夏一支箭作纪念品的小男孩直到被旁边的小精灵碰了碰,才反应过来,抿着嘴又看向梁小夏,捏紧了手中的箭。 梁小夏送给小精灵们的礼物各种各样,价值不一,有漂亮的宝石项链,从人类国度带回来的一小包糖果,精美的玻璃摆件,耐用的鲨皮手套等等。她送出的每件东西,都让小精灵们喜欢不已。可只有阿德莱德,得到的是一支箭,一支她早些年用过的箭,令旁边的小精灵们暗暗羡慕。 “我希望雷诺老师能答应优姐姐的求爱。”阿德莱德憋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话出来。 “阿德莱德你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夏尔姐姐,以前最崇拜她么?为什么不希望她和雷诺老师在一起?” 旁边的小精灵诧异地问。他可是最崇拜夏尔的,早在夏尔还没有现在知名的时候,阿德莱德就暗中景仰她,他房间的床头,还贴着一张夏尔在森林中与苦棘对战的素描像,是他自己画的。每天晚上,阿德莱德都要跟画像说一会儿话才肯睡。 这样的人,怎么说变卦就变卦了? 阿德莱德没吭声,一会儿看着雷诺老师,一会儿看看优,最后又落在梁小夏身上,眼神在三个精灵之间来回转。 雷诺不着痕迹地瞥了梁小夏一眼,沉吟片刻,终于开口。 “对不起,你要的礼物我并没有。也许你可以在别的地方,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雷诺的话,惊了所有人。 优看着他,心碎得摇摇欲坠。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不够优秀,不值得你送出这样一份礼物吗?为什么不肯答应我的请求呢?我等了你那么多年,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梁小夏也很想问雷诺同样的问题。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条件那么好的女孩,换做是她都要动心了,雷诺看起来也不像是完全对对方没有想法,怎么还是拒绝了呢? “精灵族的危机,并没有过去。在这个时刻,我还没有个人方面的打算,请原谅我。也许,以后我都不会有成家的想法。” 雷诺脸上的苦涩又一次出现了,说出的话很坚定,很明显是经过长期思考的结果。 这是要将黄金单身汉的身份保持到死啊! 梁小夏吓了一跳,睁着大眼睛望着雷诺,同样不解地看着他。 她从不相信什么“大业未成,何以为家”的说法。那种推辞方式,和以“你是个好人”为开头的表达一个意思,潜台词只有一句话“我对你没感觉,别想太多,回家洗洗早点睡吧”。 雷诺考虑得更多,梁小夏不太清楚,他却知道,优是战争长老曼西尔的女儿。在长老会上,曼西尔几乎每次都是站在梁小夏一家的对立面的,很多次针对他们家的行动,都是经由曼西尔长老的指示下达的。 雷诺不敢去想,优的行动,是曼西尔暗示指引的,还是她自己发自内心的行为。 可他很明白,即使自己想找一位陪伴自己的女精灵,优也不是个好选择。 何况他在最近五十年内,没有任何想要找伴侣的打算。雷诺对优的说法,并不是一种推辞,他真的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过了,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太复杂,内忧外患的时候,他的心思无法放在爱情上。 “就是这样,我并没有欺骗你。优,你是个好女孩,不该为我这样的人伤心。” “我不甘心,不甘心。雷诺,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优抬起头,倔强地看着他,等雷诺一个回答。 “不,没有。在我的心里,除了全族的和平与教育学生外,再没有别人的位置。” 优走了,失落得比在花朝节比武上被打败还惨,只是她回头看了梁小夏一眼,证明她还没有死心。 这又关我什么事?梁小夏很无辜地摊了摊手。 一个下午闹剧颇多,小弓猎手们的训练也进行不成了,雷诺早早地散了课。 “夏尔姐姐,我以后可以常常找你去学习弓箭吗?”阿德莱德留在最后,期盼地开口。 “当然,欢迎你来。我也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弟弟,你们两个一定会相处得很好的。” 梁小夏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阿德莱德一蹦一蹦,开心地回家了。只有雷诺站在身边,将梁小夏的小心思明白得一清二楚。 第二百一十一章坦白 一个人要是跌进水里,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是无关紧要的,反正他得挣扎出去,不然就得淹死。 ——毛姆《月亮和六便士》 梁小夏的想法很好,使小帕加与阿德莱德一起学习,先忘却身份,在统一的指导下共同生活一段时间,使得帕加学习精灵的语言、风俗、习惯和判断事件的价值观,逐渐融入精灵族,最终成为她计划中的森林巡游者,充当人类与精灵的调节者与润滑剂。 “我觉得,你那么做并不聪明。”雷诺想了想,还是开口劝说:“让人类进入森林,即使能够通过一些手段隐瞒下来,暂时和平相处,最终被发现后。只会带来被欺骗的愤怒与羞辱。” 梁小夏倒不是很在乎:“在理智与情感的较量中,情感即使一时落在下方,最终也总会是胜利者。一个并不是起源于仇恨的愤怒,是非常容易被战胜的,尤其是当它来自于爱的时候。” 精灵们的弱点,她了解得太透彻了。不论是雷诺、洛基还是苦棘,真的和她相处好后,都当梁小夏当做自己人看待。甚至她犯了错,都不忍心去责怪,潜意识里会暗暗保护她。偏袒她。 雷诺甚至在帮着她暗自对抗精灵长老会了,不是吗? 精灵们,都是最好的朋友。而真正的好朋友,从不计较对方的身份与种族。希望在将来的日子里,小帕加能够和阿德莱德相处愉快。 “好吧。你只要自己想明白了就好。” 雷诺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身向前两步,死死盯着梁小夏的双眼。锐利的金色眼睛恨不得看到她灵魂里,声音中也有股咬牙切齿的愤怒: “也许,你愿意和我说说。这几天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夏尔。不要忘了,即使你是个出色的弓猎手,你也还没成年,还没从弓猎培训班里毕业。学生长期无故不上课,按照咱们精灵族的规定,我随时可以终止对你的教导。” “别,别介…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梁小夏全身一冷。更加可怜兮兮地拉着雷诺的衣袖求同情。 她就知道,雷诺总会护着她,却不会溺爱纵容她。按照书上的说法。长着鹰眼的精灵都是外刚内柔的性子,做事也雷厉风行。不喜欢被糊弄和敷衍。 “你不说也可以,以后我的课,你都不用来上了。” “不行!” 梁小夏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低着头,松开雷诺的衣袖,盯着地上的土皮想事情,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脸上也没有了撒娇卖萌的样子,认真而谨慎地看着雷诺,仿佛在重新审视评价他这个人。 “雷诺,我不是想骗你,更不想隐瞒你。只是,我离开这么多天,只为了一件事。这件事实在是太过重大了,它像飓风一样,连拉带扯地摧毁了我原本的计划和打算,将我卷入其中,只能死死挣扎,在必输的结局中寻求一丝希望。 这件事,它重大到我无法做决定,是不是该把你卷入其中。” 梁小夏犹豫着,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和雷诺拉开距离。 雷诺大约也明白了。梁小夏不是无缘无故地失踪,她离开是受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迫使,一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的事情,一件只要知道了,就无法不参与其中的事情。还是件坏事。 甚至,雷诺隐约有种感觉,这件事情,和整个精灵族都有关系。 “若它是风暴,那你受到风暴影响了吗?” 雷诺问到。 “我站在了风暴的中央,别无选择。” “我加入。” 雷诺回答得很清淡,没有片刻的停顿与迟疑,也没有夸张得显示自己的决绝与勇气。 一句话,落在梁小夏心底,飘起一圈圈涟漪。 只是因为她在其中,所以他也在这里。 若当不了她手中的剑,斩去一切困难,当不了她背后的盾,挡掉一切危险,雷诺希望,自己至少还在她身边,与她共同承担一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两个精灵心中都有打算,梁小夏磨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 “拉着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拉着梁小夏的胳膊,他发觉自己一瞬间换了地方。 眼前的世界荒芜、寒冷。 红棕色的土地上,扎着一排排看起来孱弱无比的小树,在红沙吹卷的风中左右摇摆。 只一眼,他就能判定,这里不是他的森林家乡。 入目的是高大的白色尖塔,遮天蔽日的巨大甲虫怪物,还有大群人挥舞着武器,在其中和甲虫怪物们做搏斗。战斗的人群中,一半是矮人,另一半是他见都没见过,长相怪异的种族,这些人合在一起,操着奇怪的语言高声交流,一次次将投掷性武器扎向甲虫怪物,拱卫身后的白色尖塔。 高大的尖塔更加神奇,塔尖上放射出闪电、火焰、冰锥、风卷,冲击在黑色的甲虫怪云雾中,每一次攻击,都能扫下一大片。 雷诺诧异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眼前的景象像是古书记载,普卡提亚大陆未形成,一切都在蛮荒中的上古世界,智慧生物和危险的上古种族搏斗、厮杀,争夺地盘,在危险环境中挣扎求存。 梁小夏没怎么关注白弦塔的守卫,这样的情况每天都会上演,早就习以为常。她只是大眼扫过所有人,在其中寻找一个她需要的身影。在看到一个双手持匕,在甲虫怪中高速穿梭的黑影时,双手尾指抵在嘴唇上,吹了个悠长尖锐的响哨。 哨音还未落下,黑影就从战斗中脱出。高速向梁小夏和雷诺跑来。雷诺感觉到本能的厌恶,立刻举起弓箭,凝聚一道金色的意念箭。瞄准荒原上离他们逐渐靠近的黑影。 “别紧张,不是敌人。” 梁小夏扫了一眼雷诺弓上金色的箭矢,伸手按下他的弓头。静静等着拉法尔走到她面前。 跑到离两人还有十几米的地方。拉法尔停了下来,毫不掩饰脸上对白精灵的讨厌,嘴里“啧”了一声,将匕首插回小臂上的皮鞘中。 “又什么事?” 拉法尔不耐烦地问,脚底下开始摩擦,若梁小夏一秒内说不出来话,他立刻就走。 “帮我去挖精灵树。” 梁小夏更直接,一句话将拉法尔顿在了原地。 拉法尔恍惚了一瞬间。甚至以为面前的梁小夏是谁假冒的,在明确感受到自己和她的主仆契约联系后,又嘲弄地俯视她。抽出匕首在灵活的指尖来回转动。 “哟,”拉法尔掏了掏耳朵。嘲弄地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小精灵:“你究竟是压力太大,终于烧坏了脑子,还是吃错了药,心血来潮想背叛你的面粉皮族人试着玩玩?我说清楚,长得像你这样又丑又没脑子的,暗精灵是不会接纳的。” “再说一遍,帮我去挖森林中的精灵树,所有的。我要完整的,还能跳动的自然之心,容器和说明在这个空间装备中。记住,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梁小夏向拉法尔抛去一个空间项链,被他顺势接在手中。 “这是命令,拉法尔。你可以选择不执行,你清楚后果。” 梁小夏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和拉法尔斗嘴上,她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处理,雷诺站在她旁边,明显憋着有一大堆问题要问。若不是拉法尔还站在他们面前,雷诺估计都要暴走了。 此刻,她连斗嘴的心情,都欠奉。 “切,谁说我不——” 拉法尔话还没说完,就被梁小夏扔了出去。 挖精灵树的事情,拉法尔巴不得去做,所有能够给白精灵添堵的事,拉法尔都爱干。 梁小夏暗自庆幸早趁着拉法尔失忆强迫他签订了主仆契约,他可和斯文不同,没有约束力的暗精灵,完全能够将她周围的生活环境搅合得翻天。 即使是签了契约,拉法尔偶尔还会不太听话,需要“惩罚”一番才能老实下来。 “夏尔,你为什么要将玉泉长老的实验做下去?难道,禁忌的道路对你们的诱惑,就无法抗拒吗?连你心中的信仰和道德,都无法阻止你背叛精灵族,背叛大家吗?夏尔,你有没有想过,做这样的实验,若你的父母知道了,该有多难过,你的朋友们知道了,又该有多愤怒?” 听到梁小夏对暗精灵下达的命令,又联系到玉泉长老的实验,雷诺自然明白梁小夏是想做什么,不禁深深地低着头,双手握着她的肩膀,痛苦地质问。 “我的父母已经知道了…” 梁小夏微微有些失望,雷诺对她虽好,有时甚至好得她都心疼,却并不真正懂她。 雷诺身上,属于精灵根深蒂固的烙印,太深了。 “…雷诺,还记得咱们森林中生活的一种鸟,海蓝荆棘鸟吗?在它濒临死亡时,海蓝荆棘鸟会尝试任何能够拯救自己的方法,啄掉自己的羽毛,向树上撞,或者一次次俯冲向湖中,挽留自己的生命。所有方法,海蓝荆棘鸟都会去尝试,哪怕是吃下一种必死的毒果。 雷诺,我,不过是另一个海蓝荆棘鸟,想求一个生存,为我们所有的族人,找到一条出路而已。哪怕这条路看起来疯狂、危险、十恶不赦。” 第二百一十二章魔鬼 知道的越多,越不愉快。 除了镜月的存在外,所有能够说的事情,梁小夏都告诉雷诺了,两年多的笑,两年多的泪,勾心斗角与冒险曲折,受伤与突破,所有的,包括西方大陆受到多重威胁,即将覆没的事情。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难过的部分都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开心的事情说得更多,脸上还时不时地满足笑笑。 可就是这样的语气,听得雷诺震惊,心酸,又心疼。 他无法不动摇,他不知道梁小夏曾经受伤垂死,躺在病床上瘫痪着与绝望作伴,日复一日地看着月落花谢。更不知道她在人类的国度中,过得是那么小心翼翼地应付每一个人,整日计划盘算拉拢分化,甚至,她差一点就嫁给一个人类!差一点被变成黑暗生物! 雷诺金色的双眼中,映出同一个侧影——精灵少女站在风沙吹拂的荒芜山岗上,半蹲下身体,抓起一把地上的土,甩手将土高高扬起,随风飘去。 “…族里澡堂下的地下广场,是咱们俩一起发现的。广场上的法阵能够传送所有精灵去安全的地方。可我真不确定遇到危险时,启动条件那么苛刻的法阵是不是能够成功。我不愿将人想得太坏,可我也不确定关键时刻。女王陛下会不会牺牲掉她自己来拯救所有人。 所以,这里,是我留给大家最后的避难所。” 梁小夏双臂展开,深深吸一口气,向雷诺展开她身后的世界。属于她的世界。 雷诺在听到关于精灵女王的叙述时,身体有一瞬间僵硬。 “…而关于精灵树的实验,也必须做下去。不是它选择了我。而是我别无选择。我不想所有的精灵们没有后代,在千年之后,像曾经辉煌过的上古精灵一样灭绝。” 只要是有一点别的选择。她都不会想要走这条路。可她也再没更好的办法。甚至玉泉长老留下来的这条路,她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得通。 雷诺也明白事关重大,可梁小夏关于大陆沉没的想法也只是个预测,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他很难说服长老会同意这么冒险的事情。可他相信梁小夏,了解她的为人,她能将话说到如此程度,精灵的覆灭。完全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说吧,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他不能放任梁小夏一个人当恶人。 “先给你介绍个人,这是斯文。之前你们也见过了,他是马人。传说中的预言隐者。”梁小夏又引着雷诺从遗弃之地传送出,领着他到了一个极其荒僻的地方,指着山洞前一个弓着背烤火的老精灵,向雷诺引荐。 “我需要玉泉长老,没有他,实验做不下去。不仅是精灵树的实验,玉泉长老还能做植物栽培,保证以后的食物供应。雷诺,我需要你帮我。” 移花接木的计策,梁小夏不是第一次使用。让斯文假扮玉泉长老,将真正的玉泉长老换出来,继续精灵制造实验,从理论上可行,可实际上,看守玉泉长老的精灵会不会发现斯文是假冒的?她也没有把握。 只有雷诺,能够从内部打通梳理一切,顺利将长老运出来。 梁小夏有些惭愧,她答应玉泉长老光明正大地从监牢中走出来的誓言,要落空了。 以后,她会想办法弥补的。 “我明白了。” 梁小夏说通了雷诺,转过身又轻轻抱了一下斯文:“委屈你了。” “放心吧,我们马人本就身强力壮,再说,有主仆契约做链桥,我死不了的。”斯文顶着玉泉长老的老脸,冲着梁小夏爽朗一笑,短短回抱她一下后分开。 …… 梁小夏的生活,很快转得像高速滚动的轮盘,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争分夺秒地向前行进。 “夏尔老师,放我下来吧,好烫啊——” “夏尔老师,我的腿好困,我快坚持不住了——” “呜呜,火太大了,我的头发被烧焦了——” 森林空地上,小精灵们像晾晒的干鱼一样倒吊成一排,每个精灵双脚都被绑在横架上,双手反绑在身后,身子正下方一大团点燃的篝火燃烧熊熊。 脑袋离火苗太近了,小精灵们不得不停来回仰起身体,扭动腰部,一旦停留的时间过长,火焰就会烧着腹部或臀部,只有十分钟的火烤训练,折腾得精灵们感觉比十天还漫长,腰酸得抽疼,稍微想偷懒停一下,就会被火焰烫着。 架子做得很结实,任他们怎么晃,都不会将整个支架晃倒——矮人出品的东西,果然经得住考验。 梁小夏对学生们的喊叫毫无所觉,自己一个人拿着一大叠纸,在上面不停画出线条,反复修改。只有在哪个学生偷懒时,伸手一扫,将小精灵身下的火焰又加大两分。 十分钟过后,被烤得干透的学生们一接触地面,全捂着自己的腰倒在地上,累得不想起来。梁小夏才收起手里的纸,掏出一大把黑色丝带,挨个捂在每个学生的眼睛上,将他们推入特制的陷阱森林中。 “最后十名明天的训练加倍。不要摘下眼罩。” 失去视觉判断,小精灵们只能依靠听觉、触觉和嗅觉判断周围的[奇`书`网`整.理'提.供]陷阱,以及安全道路的方向。可陷阱,几乎都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有聪明的小精灵找了一根长树枝,敲敲打打走进森林,很快就因为摸上一片有麻痹作用的苔藓倒在地上,嘴里呼哧呼哧吸气,急忙掏怀里的药剂。 更多的小精灵踩入了泥沼,差点被树刺扎得对穿,被兜头落下的网子照个结实…很快就在小树林里折损一大半。 泥球远远在边上站着,看到有遇到生命危险的小精灵,才走进去救出来疗伤。对其它轻伤或被困的精灵不闻不问。梁小夏吩咐过,不到快死了,是不用理会的。 有小精灵想耍小聪明,偷偷躲到无人的树上,想要揭起眼罩偷看一眼外面的情况,最后却惨叫一声,从树上跌下来将小腿摔断了。 眼罩上,有手动触发的粘连咒。很不幸他接下来的两天里,都不得不戴着眼罩生活了。 半天后,当第一个小精灵从陷阱群中走出,梁小夏迫不及待地又开始了下一轮训练——徒手爬上十公里外的一座石头山,取下在山顶上的晚餐。 当然,晚餐也是“加料”过的,会不会吃出什么问题,全凭梁小夏的心情和学生们的实力。 每日仅仅半天的弓猎训练,被她安排得满满的,还不算隔三差五的抽查与加训。 她脑子里塞满了各种折磨学生的花样,第一个星期,不论是男孩女孩,年纪大小,在她手下全部哭爹喊娘,大声叫着要退学退班,全忘了自己内心反复诅咒恳求的夏尔老师,在一个星期前还是心中念念不忘的偶像。 而每个求饶的小精灵,换来的都是“训练加倍”这几个伴着笑眯眯的字眼。 还有些学生大声抱怨,为什么不让雷诺老师来教,和梁小夏一比,发给小精灵们一把练习用的木弓,每天只要求射五百支箭的雷诺善良得堪比救世神灵。 “雷诺老师有些事情,一个月后回来。” 梁小夏一句话,又让小精灵们过上了掰着指头数天数的日子。 第二个星期,梁小夏新一轮花样翻新,学生们的手臂上,全部被涂上了奇怪的文字,这些文字仿佛都有实体,压得胳膊沉重无力。文字才涂上的时候,小臂连抬都抬不起来,可恨他们还得保持胳膊上的文字完整,破坏了又是“训练加倍”。 原本的训练不变,同时,小精灵们又被要求寻找梁小夏散在森林中的碎纸片。这些纸片不是普通的纸,而是梁小夏撕碎的《植物大全》孤本,一个星期内,所有的弓猎学生得通力合作,将整本书找齐了拼起来重新手抄一遍交还给她。 三千六百零五页的《植物大全》,每页最大撕三块,最小撕到上百片,连字体都看不清,被扔在树洞里,埋在泥土下,丢在狼群窝里,马蜂巢中,待开的花苞里…某个学生家的衣柜中,几乎任何地方都有可能。 偏偏还是一本水泡不坏,火烧不尽的精灵法书,小精灵们连带着将《植物大全》的作者都诅咒了一遍。 做不到?就等着找《森林动物百科》和《西晶精灵简史》吧。 到第三个星期,小精灵们开始觉得,摸上弓箭是一件奢侈而遥远的事情了。他们在只有半天的训练中,反反复复回味着“精疲力竭”的真谛。每日日落月升的时候,互相搀扶着回家,都会远望梁小夏的背影,发个抖,患难与共地抹抹眼泪,祈求明日的太阳永远不要升起。 “夏尔老师是恶魔。” 这是所有学生共同的心声。 梁小夏打了个喷嚏,抬头看了一眼几周内唯一一个既不叫苦,也不叫累的学生阿德莱德,又看了一眼明明已经到了极限,眼泪糊住小脸,还在咬牙坚持的“伪精灵”帕加,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百一十三章强硬 自尊心是个膨胀的气球,戳上一针就能爆发出巨大的大风暴来的。 ——伏尔泰 梁小夏与雷诺的谈话只过去了一个星期,他就成功地将看守玉泉长老的守卫调开,偷换了玉泉长老和斯文。 玉泉长老被换出来的时候,奄奄一息。倒省了斯文的工作难度,他只需要往地上一躺装睡就行,什么多余的都不用做。 梁小夏担忧地抬起头,向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长老正在斯文的情况还很好,可她知道,被关在阴冷、潮湿,没有日光也没有月光的小房间里,身上缠满会吸血的法术荆棘条,吃着很差的食物,带来的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折磨,更是精神上的摧残。 将小精灵们的训练地点选在离关押长老很近的地方,也方便她和斯文进行精神沟通。在梁小夏精神力蹭蹭蹭向上长的时候,她与斯文的通话距离从最早的四米,逐渐拉长至十米,二十米,一百米…现在,斯文正躺在她脚下五十米远的地方,一边装睡,一边和梁小夏聊天聊得不亦乐乎。 “夏尔主人,这是给我放假了吧?难得我有休息的时候,遗弃之地的事情每天忙得人能累翻天,光种树就种得人想吐。真不明白。你要种那么多的树干什么,直接种粮食不行吗?” 斯文向梁小夏传来的精神声音很有力气,半是玩笑半是抱怨的乐呵。 “得了吧,省省你的劲,吃牢饭可不算是轻松的活。种树的计划。不会变。遗弃之地的土质太糟糕了,直接种粮食,什么都不会收获。必须要先种树。配合咱们运进去的土混合改造荒地。 至于以后的粮食供应,等长老一醒来,大面积无土栽培计划就开始。 留金钟在遗弃之地接你的班。我还是有点担心。你也知道金钟的性格。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还沉稳,实际上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真怕他用手砸出个坑,将树苗往里面一插完事。移栽的树苗都是很难成活的,我怕他做白工。” 梁小夏坐在大石头上,眼睛盯着不远处,在空地上单手倒立,一下一下俯撑的学生,眼睛半眯了一下。 “有遗弃长老盯着。金钟不会乱来的。我倒是比较同情你的老师,被你使唤得像忙碌的候鸟,完全没有停在树枝上休息的时候。帮着你盯这个。弄那个…偏偏还夹在你和长老会之间做周旋。没记错的话,他母亲似乎也是你们精灵长老会的一员吧?你就不怕他通风报信?” “他当然会这么做。斯文。他会这么做的,我也希望他这么做。” 梁小夏合上手中的稿纸,仔细解释。 “拯救整个精灵族,光靠我们是不行的,哪怕是雷诺一点点的渗透,给长老会和精灵女王透个风声,都会比所有人盲目乐观强。也许,女王陛下不会和我们合作,可他们至少也会有所安排行动。我们这么大的动作,肯定是瞒不过他们的,也算做个辅证。” 女王最近隔三差五地找她聊天,虽然说得都是些闲聊的家常话,也没有她初回森林时的杀气,可对她的态度终究有些微妙地不寻常。 陛下已经知道了,只是不清楚这件事在女王心中的分量有多深。 希望女王陛下,真的能够有所重视吧。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梁小夏望着远方浓烟滚滚的火山,眉头不自觉地皱在一起。 “夏尔主人,训练小精灵的事情,其实没必要太过着急的。能抽出时间休息一会儿,在将来才会有更好的精力去应付突发事件。” 别人不了解,和梁小夏签订主仆契约的斯文与拉法尔感应最清楚,她从失踪的第一天到现在,整整两个月,一天都没休息过,完全凭着体内的绿色雾气支撑。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又太困难。 拉法尔挖出的每一颗自然之心,都需要她亲自处理,输入绿色雾气,每天晚上还要连续供养。已经被玉泉长老挖出的三百颗自然之心,也需要她每夜不眠不休地照顾,按照长老留下来的笔记配置成分复杂的营养液。 大量材料需求,使得她又不得不求助自己的父亲马塔基尼,每天深入森林去采摘材料。 除此以外,遗弃之地加紧开发,植物的种植,很多事情也需要她做决定。与鱼人族族长蒂莫西的联系也没断过。人类军队剩下的部分,已经被成功安置在附近的荒岛上,正在分批转移。 “在灾难来临前,多有些自保之力都是好的。成年的精灵我不太担心,可这些小家伙们还是太脆弱,体力跟不上。只希望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能够让他们变得更强一些。” 没有人的心性是生来残忍而冷酷的,看着小精灵们又流汗又流泪,梁小夏也会心软, 梁小夏仔细回忆着最近一次与蒂法的通话。鱼人们在海底发现了一条极不寻常的裂缝峡谷,里面塞满了处于休眠状态的活尸。 想西西弗斯的性格,她就该知道,妄想西西弗斯放过她是不可能的。为了抓住她,西西弗斯的做法堪称疯狂而不计成本。最终不是她成为对方的奴仆,就是她消灭西西弗斯,再没有别的可能。 只是不知道,留给她的时间还有多少。在这个时候,每一秒都不能浪费在休息上。等待危机过去,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休息。 想到这里,梁小夏又猛然想起来一件被她遗忘。却很重要的事情。 “斯文,人类军队的尸体,尤其是汉尼拔的尸体,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梁小夏的语气很严肃,听得斯文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埋了。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挖出来,全部挖出来…重新处理,烧掉。或者交给我,我运到遗弃之地让甲虫怪做饲料。” 梁小夏一说完,斯文就明白了她的担心。不由得也盘算起来。 “精灵主人。这是没尽头的。就算我们能挖出人类的尸体,可森林经过千万年,土壤下埋藏的各类尸体又何止这几万,说不定几十米深下头,还有龙的骸骨呢。除非你把整个森林都搬到遗弃之地去,永绝后患。” “唔,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只要不被发现就好。所有能够运走的东西。都想办法搬走,动物、植物、石头、房子,全搬走。 不过事情要进行得秘密些。一点点搬,别一下子消失得太多。让长老会发现端倪。所有物资先集中在外面的矮人营地中转,我每隔一周过去一次。金铃长老那边,我会打招呼的。” 反正森林这么大,消失掉几万棵植物,少几百只动物,一点都不稀奇。 梁小夏右手握拳,敲在左手上,定下主意。 正和斯文说话间,训练中的小精灵都停下来了。一个女精灵,脚步飞快,左手握着一对双手剑,右手紧紧攥着自己家的小精灵的手,气冲冲地向梁小夏杀来,满脸风暴。 还是来了啊。梁小夏想了一会儿,她以为第一个星期,甚至第一天就有人来找麻烦的,没想到拖了这么久。 “夏尔,你这是怎么回事?我同意埃尔到你这里学习,是希望她将来能够有所成就。不是送她到你跟前任你欺负的!不要以为你是个弓猎天才,就可以在森林里为所欲为。我手上的双手剑,可是喝过人类的血的。” 女精灵是气急了,连向梁小夏问好的意思都没有,拉开自家小精灵的衣袖,指着小精灵胳膊上的淤青,向她兴师问罪。 梁小夏抬头一看,还是个她眼熟的小精灵,自己曾经送过蓝宝石项链给她,长着一双蓝眼睛的埃尔小妹妹。 今年才十三岁的小精灵,眼睛里滚着泪珠子,任由母亲拉着,牙齿咬着嘴唇,也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梁小夏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眼睛里就像看不见小精灵胳膊上的伤痕一样,从大石头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慢条斯理地问埃尔的母亲。 西晶的精灵们,没有一个擅长吵架的。埃尔的母亲被梁小夏轻飘飘的反问句堵得说不出话,绞尽脑汁想找个发泄情绪的形容词,愣是找不出来。 “你…你不要太过分!” “是觉得她受伤,是我太过分的结果吗?”梁小夏看着对面至少四百岁的女精灵,帮她接上了话。 “对,就是这样!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弓猎手课程,埃尔不上了。我会找别的老师教她,放在你手下。我怕埃尔还没学成,先送了半条命。” 埃尔的母亲拉着自己的小精灵,又向身后藏了藏,那架势就像梁小夏是个专吃小精灵心肝的魔鬼。 “我从没阻止过你们退出,想要放弃,多么简单啊。只要和我说一句就可以的,我不会阻拦,也不会挽留。重回你们温暖的床,吃可口的食物,每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什么时候休息,就什么时候休息。 ‘我退出’,‘我放弃’,只要短短一句话,一秒钟,你就能重回祥和平静的生活。至于你的梦想,你的未来,管他的呢。总会有人保护你的,总会有人照顾你的,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享受一辈子,或者辛苦地流汗流血拼搏一辈子。都是一辈子,其实没太大区别。” 梁小夏的声音缓缓的,柔柔的,像诱惑的羽毛轻飘飘扫过每个小精灵心头。很多小精灵在听到后,面上都露出想要放弃的神色,犹豫着不好开口。 的确,在第一堂课上。梁小夏就说得很清楚。她的课堂不强制,想要放弃,随时可以来和她打招呼离开。当然,已经放弃的学生,是没有资格再接受她教导的。两个星期内。很多小精灵都犹豫到站在梁小夏面前,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谁都不想做第一个退出的人,让心中的偶像将自己小瞧。 “埃尔。你受不了了吗?你想做第一个退出的人吗?你其实不需要找你的母亲过来,想要退出的话,告诉我就好。我不会怪你的。我保证。 来吧,告诉我,你的选择,你的答案。” 梁小夏转头问向几乎快摒不住泪水的埃尔。她和颜悦色地半弯着腰,手指一下一下抚摸着埃尔的小脑袋,声音温柔动听。 埃尔却觉得恐惧得想发抖,想大哭一场。 埃尔没想过退出,她只是想将母亲找来。将夏尔老师威胁一下,让夏尔老师减轻些训练的分量。她给的训练太苦了,埃尔感觉自己每天都在生死间挣扎。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所以,她耍了个孩子们都会的小聪明。故意让母亲看到了自己胳膊上的伤口,又轻轻委屈地抱怨了一会儿,她脾气暴躁,性格耿直的母亲立刻就坐不住了,直接领着埃尔向梁小夏奔去。 可埃尔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她自己要退出? 埃尔很聪明,明白一旦自己要退出,夏尔老师外表再怎么表现得温和,心中对她,也只会坚硬如铁,再没有任何机会。她也明白,选择了退出,她也就绝了成为伟大的弓猎手的机会。 没有坚硬心智的精灵,是无法成为最优秀的弓猎手的。 再加上,她是第一个退出的人。从此以后,在每个精灵心中,她只会是“软弱的埃尔”“懦夫埃尔”,一个连训练都坚持不下来的胆小鬼,毫无自尊的小精灵。 看吧,阿德莱德已经在鄙视地看着她了,还有新来的学生帕加,也是对她一副瞧不起的样子。 女孩子,在弓猎班里,没有任何特权。同埃尔一直玩得很好的几个小精灵,也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退,和她拉开距离。 “对不起,妈妈。我骗了你,这些伤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不关夏尔老师的事情,我还想继续在她身边学习。妈妈,你先回去吧。” “埃尔你——” 埃尔的妈妈怎么都想不通,自家的小精灵为什么又变了说法。 “既然不想退出,就给我去训练。你缺下的练习,自己找时间补上,明天的训练加倍。” 梁小夏打发走了还有些摸不清头绪的埃尔的母亲,将小精灵又扔回队列中,姿态强硬不容拒绝,偏偏还是笑着说这些话的,眼神硬得没任何怜悯同情。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要减轻训练量的打算。她也是从小孩过来的,孩子们的小算盘,她清楚得很。 想当年,她在雷诺、洛基和苦棘三座大山的压迫下,每天累得连哭都没劲,也动过搬救兵的小心思。可一看到父亲那副严肃的脸,什么话都原封不动地咽回去了。 被父亲一眼看穿想偷懒的心思,结果就是她又加了两篇长长的论文。 回忆起过去的日子,梁小夏又不自觉地笑了笑。 不知道苦棘在哪里,现在过得好不好。希望洛基赶快回来,她很需要他的帮助。手底下能用的人,还是太少。 小精灵们也一下子老实很多,没有人再提起退班或者减训的事情。阿德莱德咬着牙,训练得更加认真,自己给自己又加了两轮练习。归队的小埃尔也终于绷不住,一边哭一边倒立,泪水顺着眼角倒流出来,在脑袋顶聚了一小滩,时不时还发出小声的抽噎,却没一个精灵同情她。 他们是精灵,他们自尊,高傲,都是绝不容怀疑和践踏的禁区。无论是品质还是心智,都不允许来自任何方面质疑的声音。 这和年龄没关系,这是骨子里流传的传统与坚持。 软弱的怕吃苦的精灵,没有资格称自己为精灵,自己连自尊都维护不住,又能指望住谁来尊敬她? 梁小夏诱惑劝说的语言,反倒让小精灵们警醒。逼回去自己心里的怠惰。 “好了,今天的训练到此结束。”梁小夏拍了拍手,示意小精灵们停下来。 “回家都好好休息,明天开始下一轮训练。到时候,训练会比现在还苦。还累,我也会开始教一些技巧类的东西,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我还是那句话。欢迎你们随时退出。”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意有所指地看着小埃尔,脸上的表情又吓了埃尔一跳。小精灵急忙抬起头。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泪珠。使劲摇头。 梁小夏很满意,她所希望的效果达到了。从今天以后,再没人会提出退出的事情了。 “夏尔老师。” 阿德莱德又留到了最后一个,跟在他身边的,是今年还不到十岁的小帕加。帕加精灵语说得还不算流利,大多数时候都在装爱笑的小哑巴。班里的小精灵们也都习惯了帕加的存在,没有产生什么摩擦。 “阿德莱德,训练结束了。回家休息吧。帕加,记得要‘吃药’。”梁小夏将帕加抱起来,捏了捏小男孩的脸蛋。又拍了拍阿德莱德的肩膀。 帕加似乎是有什么病,每天都要吃药。阿德莱德觉得那是朋友的隐私。也不好意思询问,只默默地守着帕加,做很多事的时候,也不自觉地会偏袒他一些。 看着梁小夏大姐姐般照顾帕加的样子,阿德莱德有一瞬间的迷茫。 满打满算,他和梁小夏只差了十四岁,为什么,夏尔老师总给他感觉是很成熟的大人,和他差了两百多岁。自己在她面前,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是因为实力上的差距吗? “夏尔老师,我想加训,我觉得自己还有余力。”阿德莱德从迷茫中挣脱,询问梁小夏。 “可以,以后每天半夜到河滩边找我。我会带你和帕加一起做特训。至于能学到多少东西,就看你自己的了。” 梁小夏也明白,阿德莱德的能力在整个弓猎初级班中稳稳排在第一,别的小精灵觉得吃力痛苦的基础训练,对他来说也仅仅是有点难度而已。他的潜力,还没有完全被压榨出来。 “夏尔主人,我总觉得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会被累死。” 斯文突然开口,幽幽叹息到。 “嗯,我也算是明白,女王陛下为什么那么瘦了。真希望他们快点长大,等他们长大了,我就能轻松了。” “噗——你才多大,说话老气横秋的,散发阵阵陈腐气味,一点也不像你现在的年纪。该不会总是和老家伙待在一起,被传染成这样子了吧?” “老家伙?” 想到遗弃之地,白弦塔顶层那个正在沉睡,算得上真正“老家伙”的上古精灵,梁小夏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离了耀精灵,日子突然变得无比难过。精灵族里的事情,白弦塔的事情,样样都得她亲自操心。貌似,和上古精灵大人冷战这么久,吃亏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身上落一滩事情,还弄得心情极差,头发也没人打理,每天乱糟糟的。 不行,她不能让他闲下来。没理由她忙成这样子,镜月还能好好休息,说什么都得两人一起受罪。 就算是对他长期不告诉自己真相的惩罚吧。梁小夏摸了摸腰间的袋子,选出自己珍藏的最好一罐茶叶,假假地,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上古精灵大人的能力,堪比深埋在山脉下的金矿,挖出来,通通都要挖出来。 躺在棺材里的镜月第一次自动从沉睡中自己清醒过来。他小小地打了个喷嚏,鼻子里喷出一团气,有些纳闷地挑了挑眉。 死人,似乎是不用打喷嚏的? 指尖碰到自己冰凉的鼻尖,镜月计算了一下已经过去的时间,摸着自己永远沉寂,不会跳动的胸口,看着眼前广袤无垠的星空,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小夏尔应该要过来了,该收利息了。 镜月打开树立的水晶棺,满眼的星空消散,展露棺材外的草地与墙上缓慢开放的月光花。 他赤身裸体走出棺材,抓起衣柜里一套裁缝好的衣物穿上,盯着衣柜里看了一会儿,又向后看了一眼墙壁上虚幻的月亮,伫立在通往门口的方向,静静等待。 第二百一十四章利息 它像流水,诞生于水草间,鹅卵石缝中,蜿蜒着积聚淌向远方,或消失在溪流中,或融汇成大海。麻木者乏味于其重复与浅薄,深沉者感动于其漫长而磅礴。 梁小夏走进白弦塔顶的房间,拨开眼前的长草,一脚踩进了水里,低声惊呼起来。 哪里来这么多水? 平静的水面上,浓密的芦苇一丛一丛,短统靴里瞬间被灌满了水。铺面而来的雨水气味,震得她半天没反应过来。 第二步迈出踏空,她差点跌到水中,满屋子的水毫不客气地浸泡到她大腿根,顺着衣物向上蔓延。 什么时候这里又有了水下台阶? 梁小夏皱了一下眉头,远望由铭文阵托着,悬浮在水上,倒影清晰映在水面的暗蓝色水晶棺。 不用说,又是镜月搞的鬼。 再转头,她就看到了一直在自己身后的镜月。 他坐在自己曾经坐过的小船上,穿着自己以前见过一次,华丽精致到极致的上古精灵服装。眉毛浓密整齐,四只长耳朵远看起来像要带着思想飞翔的轻盈翅膀,黑色短发也配合着轻轻翘着,还有领口解开一颗扣子,露出锁骨的衣领。 他脊背挺直。下巴微仰,一双蓝而深邃的眼睛向下望着她。 琥珀钻在镜月怀里缩成一个团,翅膀收起,懒洋洋地有一下没一下甩着尾巴,修长洁白的手指缓慢划过她光滑水泽的毛皮。指缝间钻出几撮蓬松的猫毛,使琥珀不自主地,在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破风箱一样满足的声音。 那双手。真是好看。 此刻,“完美”一词,就是为他而生的。 他。就坐在那里。等她。 小船飘飘荡荡的,圈出一片片涟漪,在铭文制造的光照下,向她波动而去。 梁小夏的心,莫名揪了一下,好像有什么想要跳出来。 “琥珀,过来。” 梁小夏耳朵尖抖了一下,和镜月站在一起。她总会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之前盘算好的说法,见到镜月的脸后也莫名心虚起来,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琥珀不太乐意地从镜月怀里跳了出来。她不喜欢水,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船头。后退两步纵越,跳到了梁小夏肩头,她最喜欢的位置。 琥珀毛茸茸的脑袋在梁小夏头上蹭,大翅膀伸展开几乎两米,用力忽扇忽扇,压得梁小夏的身子瞬时垮了下去,膝盖打弯差点滑倒在水中。 “好重,琥珀!乖一点不要乱动,我快被你压水里…琥珀,你该减肥了!” 琥珀的大翅膀仍旧不听话地扇动,飞猫双爪扒着梁小夏的头,惊恐地看着离自己很近的水面,叫声也尖锐凄厉起来,指甲从肉垫中刺出,瞬间抓破了梁小夏肩头的衣料。 缩在镜月怀里的时候,琥珀像只几个月大的小狗,实际上已经长得有半个梁小夏那么大,算是进入少女期的大猫了。 梁小夏有些烦恼,琥珀等到成年时,会长得跟小马驹一样大。虽然梁小夏也很期待骑在琥珀身上在天空飞翔的一天,可在那之前,她会被琥珀小山一样的身子压得喘不过气来。 梁小夏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幅画面,荒芜的沙漠中,琥珀巨大的身躯压在她背上,狮子头大的猫脸狞笑着,瞳孔缩得只剩一条缝,四只脚按着坐在梁小夏身上,尾巴缠在她腰上。 自己只得痛苦得一步一步挪动,佝偻着身子背着琥珀艰难前进。 这到底是窥测到的琥珀的想法,还是自己的幻想? 梁小夏惊出一身冷汗,她难道还有成为猫奴的潜质吗? 镜月眼里噙着笑,从船上站起,一手抓着梁小夏的衣领,一手抓着琥珀脖子后柔软的皮毛,将两只闹腾得要翻天的动物提溜起来,放在船上。 梁小夏坐在船上四处张望,本来挺大的房间里变得像个湖泊,大片芦苇荡生长起来,将房间也割得一块一块的,她的床、衣柜、写字桌,都不见了,除了水,还有水。探出头向水里看,她甚至还看到两尾大鱼,摇头摆尾贴着船尾钻向船底,吐出几个泡泡,在水面破开。 明明两个月前还不是这样子的。 “镜月,房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水?我记得,咱们好像没有得罪过海神。” 她是没得罪海神,只是近期和某个其实很小心眼的上古精灵闹得不太愉快。 “森林雨季的时候,你转运了大量雨水进来。二号水库还没有修好,就暂时贮在这里了。” 镜月很无所谓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骗鬼去吧! 梁小夏内心顿时愤怒了。镜月建立白弦塔和下面的贮水设施,一共只用了三个月。小小的二号水库都过了快两个月了,能难倒他? 八成是上古精灵又抽什么疯,想要感受在水上飘荡的生活,或者只是单纯地报复她,给她找麻烦,看她生气的样子寻开心。 “嗯,你想的不太对…” 镜月突然贴近梁小夏,鼻尖几乎都快碰到她的额头。双手伸出,抱起她的身体,一下子扔进船外的水中。 一瞬间天旋地转,梁小夏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扑通一声后背落入水中,砸起很高的浪花,咕嘟咕嘟呛了两口水。 “这才叫欺负你寻开心。” 镜月胳膊撑在船头,声音轻轻地解释到。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可恶,他心里一定是在笑,一定是! 梁小夏咳咳着,呛得泪光闪闪,脸颊前的长发不停向下滴水。脾气再好,她也忍不住了。 “镜月——你是个混蛋!” 让礼貌见鬼去吧!梁小夏磨得牙根嘎吱嘎吱响,恨不得将镜月从船上拽下来。把他的脑袋按在水里清洗一下老古董思想。 下一秒,她的想法就实现了。 耀精灵镜月完全无视齐腰深的水,动作优雅地从船上翻出。跳入水中。 他无视水的阻力。步伐沉稳地向梁小夏压迫而去,四只耳朵以同一个频率抖了一下,定定站在梁小夏面前,低头凝视她。 “你、说、什、么?” 看着他的脸,听着他的话,梁小夏一下子心虚了。 想得太过分,上古精灵可是会听见的。回想起此行来找镜月当苦力的目的,梁小夏盘算着还真不能将镜月得罪地太狠——和谐。和谐是很重要的,即使是表面上的和谐。 “我说…我说的是‘镜月,你是不是想喝茶?’。” 谎话只要开个头。越圆越顺。 “嗯,就是这样。我是特地来请你喝茶的,答应过你要泡三杯茶,今天恰好有时间。我准备了很多好茶叶和你分享,真的。” 梁小夏努力装出很傻很天真的样子,四十五度仰着头看镜月,大眼睛一眨一眨,表情恶心得自己都想吐。 “三十杯,不是三杯。” 观察到她十分勉强的笑容,镜月也莫名地心绪不佳,只是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三十杯?!你记错了吧,我不是答应你三杯茶换一个发型吗?怎么变成三十杯了?” 三十杯茶,换成的茶叶量,足够消耗掉梁小夏大半年的珍藏。 “剩下的二十七,是你未能及时兑现承诺的利息…” 想要将镜月的头按在水里深压的愿望又一次从梁小夏脑海中浮现。 在心里不停默念“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又盘算着变成丝带后怎么蹂躏修理他,梁小夏保持着牙疼般僵硬的微笑,机械地抬起头看镜月,双眼光芒能将他俊美的脸捅两个大窟窿。 “好——三、十、杯,我记着,我现在就给你泡!” 梁小夏不怀好意地哼哼着,向远处游曳,又被镜月拉住了袖子,顿住脚步。 上古精灵暗蓝色的眼睛望着她,无声询问她。 “你是说现在?这里?” 梁小夏看着上古精灵点头,低头看着齐腰深的水,感觉镜月一定是疯了,要么就是代沟太深太宽广,使她完全不理解镜月的想法。 镜月接下来的行动,又一次颠覆了她的认知。 一个飘在水面上的木托盘,上面摆着一套茶具,茶壶、茶杯依次罗列,搅拌勺和茶匙也被摆出。最后,镜月取出一个绘着铭文的陶罐,任它飘在水上。几秒钟不到,罐子里的水就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提醒梁小夏,他连泡茶的水都烧好了。 最后,镜月取出一盘小点心,一盘水果,摆放在巨大托盘上精美的白色瓷盘里。推着托盘飘向梁小夏面前,自己坐在水下的台阶上,拨开胸口游过的一尾鱼,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真的要在这里?” 梁小夏浑身不自在,一抬手,衣袖还向下哗啦啦流水,衣服全湿湿的贴在身上,行动一点都不方便。 “有什么问题。” 镜月不明白,热水、点心、茶具…他全都准备好了,小夏尔还有什么犹豫的。 “镜月,真的不能换个地方吗?在森林里,或者在白弦塔别的地方给你泡茶。站在水里,很冷的。” 梁小夏憋了半天,才找出个勉强能挡回去的借口。 遗弃之地的夜晚寒冷堪比极地,虽然白弦塔上有保温的铭文阵,不至于冻到结冰,却也能冷得人牙关打颤,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此刻,离夜晚还有不到一小时。 镜月认真考虑了一下梁小夏提出的问题,最终承认是自己疏忽了。他不需要保持体温,不代表所有生物都不需要温暖。 他又站起来,从后面抱住梁小夏,抱着她坐在了台阶上。 梁小夏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一大片红晕从耳朵尖染开,顺着耳背后的皮肤不争气地爬向脖颈,延伸向她的衣领下面。 被一双臂弯环抱着肩膀,贴身坐在一个成年男子腿上,梁小夏看不见身后的人,只能感受到自己靠在一个结实的胸口上,几十年来她都没过这种经验。 梁小夏的自然之心不争气地砰砰跳个不停,小声而慌乱地问: “镜月,你在干嘛…” “不是冷吗?” 耳朵边近距离响起压低的声音,带着疑问,嘴唇几乎快贴在耳背上。 梁小夏“噌”地一下,脸红得像火烧一样通透。 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镜月的身体居然在发热,不是正常生物微温的感觉,更像一个充电加热的暖炉,源源不断向她输送热量。 这比正常体温更高的热度,透过衣物,传导到她皮肤上,熨烫接触的后背与双腿,更让她手足无措,只想尖叫一声,落荒而逃。 “专心。” 脑袋后的声音又冒出来。 梁小夏双手颤抖着拉过托盘,哆哆嗦嗦取出臂环中的茶叶,舀出两大勺倒向茶壶,一多半都被抖在托盘上,落在水中,被周围的游鱼衔着啄食。 她向茶壶中注水,动作连平时一半的流畅度都达不到,磕磕巴巴,差点打翻整个托盘。 一杯茶,梁小夏泡出一身汗。 她一直默念要将镜月当成一把死人椅子,可就是做不到。身后的人不出声,坐在他腿上稳稳的,梁小夏却觉得要抓狂了。 按习惯,梁小夏正要接过第一杯茶,尝尝味道,杯子举起在半空中又被截下来,画了个圈离开她嘴边,落在肩头。 镜月右手端着杯子,隔着梁小夏的肩膀,将她圈在怀里,品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茶水。 “不好喝。” 耀精灵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凝视梁小夏,一手将茶杯倾倒。整整一杯金绿色的茶水流出一条细线,注入水中。 梁小夏想想更来气,身子在镜月怀里扭了一下。 让你被人抱着腰,压着肩泡茶试试?能好喝才怪! 想要破功骂人的话,终于还是没说出口。梁小夏认命地拿起茶叶罐,准备泡第二遍。 第二杯茶,镜月没有抢,梁小夏试着喝了一口,砸砸嘴,留在舌尖的味道有点甜,又有点涩,这茶叶变异了? 镜月感觉怀里的小精灵身体慢慢放松,看着握不稳的茶杯落入水中,沉到水底,最后,梁小夏小脑袋仰靠在他肩头,沉沉闭眼,呼吸长绵。 他又将怀抱紧了紧,手掌捧着梁小夏的脸颊,鼻尖埋入她脑后的长发中,深吸一口气,藏在发梢中的嘴角满足地笑了笑。 香味飘然而过,水生睡莲与沉木,很特别的味道。 只是这样就好。 第二百一十五章变化 如果不喜欢,那就去改变,如果无法改变,那就去适应,如果做不到适应,那就回避。 梁小夏知道自己是醒着的,她能感觉到脑后穿过长发的手一下一下缕着长发,感觉到自己四肢泡在冷水中,在浮力作用中舒缓地荡漾伸展,还有与她的身体曲线紧密贴合的,散发热量温暖自己的另一具躯体,搂着她,撑着她,毫不放松。 茶香在房间中蒸腾,环绕在她鼻尖,梁小夏闻着熟悉的味道,怎么也睁不开眼,使不上劲,意识被身体困在内部,剥夺控制权,徒留被放大的感觉加重她的疑惑。 茶具上有问题。 梁小夏才想明白为什么镜月会倒掉她的第一杯茶,就感觉到环抱自己的怀抱收紧,肩窝上搭上一个脑袋,在她脖颈边的长发上亲了一下。 一个切切实实,亲在长发上的短暂的吻,完全摧毁她理智的神经。脑袋里,什么玩意儿猛地蹦断了,切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 她想挣扎,她迫切地想睁开眼,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身体却软绵绵的,完全不听她使唤。 那脑袋,停在她脖子边的皮肤上,在她头发上来来回回温柔地轻蹭,不肯离去。 黑暗中。意识越来越模糊了,身体也越来越软,她几乎是完全仰着头。瘫在镜月怀里。 她活了两辈子了,数今天最羞窘。 在陷入完全冥想状态前,梁小夏感受到。自己的嘴唇被顶开,缓慢而不容拒绝地一勺一勺喝下了某种液体。 很苦很苦。还很酸的液体,几十勺,难受得梁小夏不停出冷汗。在液体过后,迎来的是一波波撕扯的痛感,头疼,身体更疼,钻心得疼。梁小夏疼得想大声喊叫。可连嘴都张不开,只有闭着的眼角,不停掉眼泪,承受她的痛苦。 疼痛,占据她所有感觉,使她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事物。 ‘镜月是大坏蛋!’ 到最后,她脑子里只塞满这一个念头,反反复复出现,堵住梁小夏所有的思绪。 …… 睁眼,梁小夏第一眼看见的。是蹭在脸旁边,一张放大的猫脸,猫脸后,是白弦塔熟悉的有日月星空的铭文房顶。 她平躺在小船上。琥珀大脑袋挨在梁小夏脸脖子上,带着倒刺的舌头来回舔着梁小夏脸颊,刮得她有点奇异的不舒服。 难道,她感受到的一切,轻柔的吻,温暖的拥抱,都是自己的幻想?她只是太过劳累,抱着琥珀度过了一场奇异的梦境? 满房间的水,无风飘荡的芦苇,证明她并没有在做梦。 “琥珀,我睡过去多久了?镜月呢?” “喵—喵—喵—喵—喵呜——” 四天,镜月在棺材里。 梁小夏揉了揉眼睛,撑着船坐起来,破烂的衣衫从肩膀上滑下,勉强卡在胸口,停止向下滑动。 “我的月亮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小夏双手捂紧挂在丰满胸部的衣襟,她看着眼前两团自己明显不熟悉,软软的高耸,看着被伸长的身体撑破撕裂的衣服,看着短几截勉强到小腿肚的裤子,靴子上戳出来的脚趾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衣服会变小。 连琥珀看起来都小了点,正乖巧地缩在梁小夏的腿边,用舌头梳理前爪上的毛。 眼前这具身体,是陌生的,又是熟悉的。 它好像伸长了很多,指节与关节都修长纤细,皮肤白皙而干净,不像白精灵那样苍白中透着蓝色。在小臂上按压一下,留下个粉色指印,不到片刻又恢复了正常。 胸部饱满,小腹平坦,脊背光滑,腿又长又白,身材凹凸有致,皮肤触感细腻光滑,一具绝佳的躯体。 只有右手无名指与尾指指腹上的茧子,能证明那身体是她自己的。 梁小夏乘着船,划到悬在空中的水晶棺前,伸手敲了敲棺材盖。 她还不太习惯自己的新身体,视线高了很多。 “什么事。” 镜月有些疲惫,声音沉沉的,从他的语调中,梁小夏听不出任何过往端倪。 “好歹解释一下吧,你到底在想什么?” 梁小夏看着镜月那张无所谓的脸就来气,恨不得照着他的胳膊大咬一口。 将她整成现在这个怪样子,连句说明都欠奉,他是不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镜月盯着她上下扫视了两遍,眼神流过她的脸颊、肩头、腰肢和双腿,似乎很满意她的新样子,点了点头。 梁小夏条件反射地捂紧了胸口的衣服,脸涨得红红的,镜月的幽暗视线,使得她有种被做全身穿透扫描的感觉。 最后,镜月留给她一面圆镜子,又关上了棺材盖。 梁小夏握住镜子,愣住了。 镜中映出一个面容美丽的女子。不是女孩,也不是少女,完全是成年女子的长相。淡金色碎发散在圆润脸颊旁,一双杏园的眼睛,和她母亲多兰一模一样,眼角微微上挑,瞳色是深深的翠绿,左眼眼底偶尔会划过一道红光,鼻子和她的父亲一样高挺,嘴唇轻轻张着,粉色的唇瓣似乎是在惊讶自己的美丽。 一个完全的,父亲和母亲长相的结合体。父亲的发色,父亲的眉,父亲的鼻子。母亲的眼,母亲的脸型,母亲的嘴。 原来她长大了,就是这个样子。也算是漂亮美女一枚嘛,虽然还没有泥球清纯圣洁,不过看起来极其空灵可爱。 最惊悚的,在最后,梁小夏还没高兴一会儿,看到脸侧时,被雷劈愣在了原地。 她左手摸上自己脑袋两侧,发间钻出的四只洁白的长耳朵正小小地来回颤抖,无法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如果生物总是在随着时间适应环境,不断进化的,那她这样又算什么,退化返祖了? 梁小夏头疼地狠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四只耳朵!该死的四只耳朵!这么标志性的东西,除了上古精灵外,再没有一种智慧生物有四只耳朵。 镜月使用了某种手段,催化了她体内的上古精灵遗物血脉,使梁小夏变成了一个四只耳朵,走在大街上没人会认不出来的上古精灵。 “镜月开门!出来,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出来,听到了没有?你让我这样怎么见人啊——” 握紧的拳头急速敲打在镜月的棺材盖上,落下雨点般清脆密集的声音。 只是这回,镜月不管怎么都不开门了,留梁小夏一个人在水晶棺外面生闷气。 他的意思很明确简单,他只负责将梁小夏变成上古精灵,至于该怎么解释,是她自己的事情。 “镜月,我恨你!” 梁小夏愤愤不平地嘟囔了一句,手掌拍在水面上,打散了水中美丽的长发倒影,溅起一圈水花,惊走了游鱼。 不算镜月,她成了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仅存的像活化石一样的上古精灵。 哦,是的,变成上古精灵,好处当然有,最直接的一个,她会活得长而又长,不故意找虐几万年都不衰老死亡。她的体质也被改造得具有更优秀的元素亲和力,不需要再念搭桥用的法唱咒语,直接能和元素之力沟通,操纵它们形成各种威力强大的法术。 新身体的秘密,有待她进一步发掘。 另一个好处,下一届精灵女王除了她以外,基本不会再有第二人选。只要她能解释得过去,梁小夏后半辈子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会像熊猫一样,被全族人圈养,放在神坛上供起来顶礼膜拜。她是消失的高贵血脉的幸存者,四大精灵族唯一的珍宝,地位稳固几万年不动摇。 可她该怎么解释?一个在森林中生活几十年,人人都认识的弓猎手夏尔,消失四天后就变成了上古精灵。 药剂实验事故?精灵们是单纯,不是蠢。什么样的实验能将白精灵变成耀精灵?若真有这样的事故,所有精灵都会挣着去‘事故’一下子,赌自己变成上古精灵的机会的。 镜月为什么将她变成上古精灵,目的还不明确。真正的上古精灵躲着不见她这个后天速成的伪耀精灵,梁小夏也没办法。她只是非常本能地相信,镜月将她变成耀精灵,一定还有别的计划。 梁小夏痛苦地倒向船上,又发现自己的柔韧性也更好了,身体不费什么力就向后弯了将近一百八十度。 倒着看天上的水,悬浮在水下的棺材,她真想将镜月从棺材里拖出来鞭尸。 梁小夏在小船上又干坐了半天,怎么想都没有好办法,直想得肚子都饿了,才悻悻然找了条绿色纱巾,一圈一圈将自己上面的一对耳朵缠在头发中,再戴了一顶宽大的帽子,对着镜子仔细将头发一撮撮别好,遮盖住耳朵,硬着头皮传送出了遗弃之地。 耳朵可以藏,身体怎么办? 这么高的个子,面容都变化了,说是多兰和马塔基尼的女儿,不如说是他们远亲的妹妹。 “就不能变回去吗——” 梁小夏拖长声调,“嗞啦”长响,在镜月的棺材面上划出五道拉长愤恨的白色指甲印。 第二百一十六章回家 我用灵魂感应你,了解你,不是通过外貌阅读你。 多兰站在屋门前的空地上,正在藤条编织的桐油色木架上分类处理,晾晒采回来的材料,看到一个陌生的女精灵向她家的方向走来,停下手中的活过去迎接。 女精灵比她稍微高一点点,头上裹着纱巾,还戴着一顶宽沿大帽子,几乎将她整个头部都盖在帽檐下。那种暗绿色的,款式特别的帽子,一般是精灵们在冬天戴来防风防雪的。帽檐下压着一对长耳朵,耳尖半折着,看着人就觉得不舒服。 骤然见到有精灵在夏天也戴着那样的帽子,多兰有些疑惑。 除了帽子不太对劲外,女精灵身上的衣服也很奇异,一件浅灰色连衣裙,不像是她自己的衣服,更像是从别人处借来的,袖口和肩头的缝合针线露在外面,肩膀处做得宽大而空荡,领口不合适,腰部放线松垮,胸口又太窄,勒得胸部紧紧的凸出来。 女精灵自己也有些不舒服,不停地反手去拉衣服背后与腰部,想要将衣服摆弄得舒服些。 她穿着一双男式靴子,鞋头空空荡荡的,不合脚的鞋子,弄得走路姿势都有些别扭,大鞋板“啪蹋啪蹋”,发出空荡的响动。 “请问。您找谁?” 多兰扔下手中的活,拍了拍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问站在她家门口。踌躇局促的陌生来客。 女精灵偷偷将帽檐揭开一点,露出一双她极其熟悉的眉眼。多兰才想思索一下这双眼在何处见过,就听到了女精灵凑近她。嘴唇轻起,发出如春风般轻微低小。却被她熟悉的声音。 “妈妈,是我。” 梁小夏唯一感谢,自己的声音没有变,不然怎么向母亲证明自己还是个麻烦。 其实,她多虑了。任何母亲,不管孩子再怎么变,都是一眼能认出来的。她们靠的不是外面,甚至也不是气味和气质,而是一种玄妙的感觉——亲人之间由血脉和时间奠定的密不可分的纽带。 “夏尔宝贝,你喝变形药剂了吗?为什么变成这样子回来,是不是在外面又闯祸了?” 多兰的第一反应,是梁小夏在外面闯了祸,得变样子,躲着人偷偷摸摸回家。 “唔,我们进去再说。父亲在吗?我得见见他。” 梁小夏搀着多兰的胳膊向房子里走,被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精灵拉着。多兰有些不适应的怪异,伸手捏了捏女精灵的下巴。 “你真的是我的夏尔小宝贝吗?” “妈妈,都说了多少遍了,别再叫我小宝贝了。我已经不小了。” 梁小夏走进家门,拿起长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用的是她自己的蓝漆雕花木杯,动作自然,连喝水时习惯性眯眼,有些慵懒地斜靠在桌沿上的神态都和多兰心中那个小不点一模一样。 多兰松了一口气,是她的小宝贝,没有错。至于为什么会变成成年女精灵,大概是什么法术或药剂的作用吧,估计是她又有了什么新奇的想法,试验在自己身上,变不回去了才回家找求助。 …… 相比较自己美丽温柔,有家万事足的妻子,马塔基尼面对的问题,更加头疼一些。 书桌另一边,站着的不再是个小女孩,而是个标准的大姑娘。手指的小动作,局促摩擦的脚尖,眼前的身影,逐渐与记忆中小小的,忐忑而聪明的小精灵重合。对方低着头,希冀又畏惧地看着他,正是小夏尔犯错误后的常见表情。 即使如此,马塔基尼也不能适应小精灵的新样貌,她两对洁白轻盈的长耳朵细细颤抖着,无时无刻提醒他,这回爱惹事的小精灵真的惹出了大麻烦了。 家里有个一般不生事,生事总爱生大事的孩子,足够让他偏头疼很久。 “你是说,睡了四天,醒来就变成了这样?” 马塔基尼眉头拧紧,双手摆在书桌上,指节搭桥,一字一顿地询问梁小夏,怀疑地看着她。在女儿啄米般猛点脑袋后,松开握紧的双手,指节敲在书桌面上,清晰地表示出主人的不满。 “还有别的特殊情况发生吗?夏尔,我要听实话。” 父亲的询问,唤起她的记忆,那个黑暗中的拥抱,还有落在耳旁发间柔软的吻。 直到现在,梁小夏都想不清楚,她是不是将琥珀的亲昵,幻想成了误会。是不是身体急速成长,导致精神上对恋爱开始向往,胡思乱想,将梦境当成了现实。 梁小夏脸色微红,使劲点头,然后又使劲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父亲,求他谅解。 说一个最终会被识破的谎话,还不如不说。梁小夏在智慧之脑的帮助下,没想出任何一个经得起推敲的理由,最后只得保持沉默,当一个锯嘴的葫芦。 马塔基尼盯着自家女儿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在梁小夏拼命的摇头求饶眼神中,终于心软地放弃了追询。 一个能够将普通白精灵变成上古精灵的秘密,可以算得上五千年内,除了精灵树之外,精灵族中最大的秘密。 这样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多一人知道,给他的小精灵就会多带来一分风险。既然小精灵有自己的想法,他也只能默默做好所有善后工作。 “实际上,你的变异,不是没有先兆的。”马塔基尼从书桌后的座椅上起来,拿起身旁架子上的一件法袍,递给梁小夏,示意她催动法袍上的铭文阵。 这件法袍,是几年前梁小夏送给他的孝敬礼物。马塔基尼并没有将法袍穿在身上,只将法袍保留,当做另一个可以研究的实验材料。 梁小夏听话地催动铭文阵,整个法袍上流动的铭文,像活的一样,几乎是她的指尖才触碰到,瞬间全部启动,绽放刺眼的光芒。 她吓了一跳,急忙停了手下触碰。 手指与铭文阵接触时,感觉非常奇妙,以前不管是绘制铭文阵还是使用铭文阵,都会有明显滞涩感,仿佛一层看不见的膜,在不停阻止她输出力量。这一次,她的精神力,却像从笼中钻出获得自由的飞鸟,展翅扑入天空,被流畅的风托着飞翔。 “显而易见,上古精灵血脉,在铭文阵使用方面,有普通精灵、矮人或人类无法追赶的优势。” 马塔基尼将自己的手掌贴在法袍上,使用精神力催动铭文阵,铭文阵上面的光芒也很快就亮了起来,可阵图在亮度上明显比梁小夏的光芒暗了几分。 “很久以前,我就注意到,你在铭文阵的领悟上天赋非常惊人。正常情况推算,一个天资中等的精灵想要完全掌握铭文阵使用,需要至少十年。若是完全了解铭文阵绘制与创造,则需要大约五十年到一百年…而你,我的孩子,虽然你很聪慧,你也还不属于千万年难得一见,天资卓绝的精灵。你的情况,完全不符合我的推论。所以,事情就该有另外一种解释。” 唯一解释,被她同化的上古精灵遗物有改造低等血脉的作用。他的女儿身上已经有三件遗物了,随着时间流逝,她体内的机能与血脉都被逐渐替代。终到某天,量变引起质变,彻底将梁小夏变成了另外一个种族的生物。 马塔基尼心思复杂地抿了抿嘴唇,小精灵体内的血脉,不知道还有多少和他,和多兰有关系。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夏尔只要能过得更好,只要永远是他们的孩子,四只耳朵与两只耳朵,区别并不大。 可对外该怎么解释,还需要他真的好好想想。 想到此处,马塔基尼又将梁小夏拎进他自己专有的配药室,给梁小夏灌下十几种不同的药剂,扔五颜六色的法唱咒,替她做全身检查,最后还抽了梁小夏一小管血,一小管金色发亮的,像流动黄金一样的液体,动作细致地塞紧药剂瓶,等待接下来深入研究。 检查结束,所有结果都表示,梁小夏是一个略有疲劳,但总体身体健康,身材标准,青春而有活力的,刚刚成年的女性耀精灵。听力、视觉、感官与敏捷程度,全面超过西晶的白精灵们。 “小宝贝又需要新衣服了,夏尔宝贝,你喜欢串珠的连衣裙,还是有轻纱笼罩的蓬蓬短裙,或者宽袖收口的百褶衬衣?” 吃饭时,多兰手指在她胳膊上比划,大约测量梁小夏如今的身长尺寸。 梁小夏穿着母亲的衣服,终于觉得胸口衣料不会再因为不合适的尺寸呼吸不畅——遗弃之地的原住民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的身材和她相似。 望着盘子里像小山一样堆积的食物,又让梁小夏微微发苦。多兰对她食量的控制,是以体型为准的。 个子大的人吃的多,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天经地义的“真理”? “不准浪费。” 马塔基尼轻轻瞥了一眼梁小夏,警告到。 这日子没法过了!梁小夏盯着盘子里的食物看仇人般看了很久,最后认命地开始吃。 第二百一十七章水训(1) 怎样掩盖一个秘密?答案是,用另一个秘密。 梁小夏站在森林空地上,戴着密合的宽大兜帽,背着弓。修长合体的暗银色衣裙随着她身体曲线起伏,裙上绘满的法阵图纹,一刻不停地向外散发浓郁得令人窒息的光明气息,却终难盖过她皮肤下隐约透出的黑色腐朽味道。 雷诺背着弓,仔细注视着她那双令人熟悉的眉眼,惊讶地看着她令人陌生的成年精灵身体,看着她眼底的水翠,深深拧紧了眉。 “怎么回事?” 梁小夏指尖抵在自己的嗓子上,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能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给雷诺递了过去。 雷诺迅速阅读完整个纸张,抬起头将纸还给梁小夏,困惑地说到: “受伤?你现在的状态,不像是受伤,更像是某种恶毒的诅咒。至少,我从不知道什么敌人的打击,能够使人瞬间衰老,失声,还产生不断破坏躯体的黑暗气息。” 雷诺的注意力全部都被集中在了她的身体变化,以及令人想要刻意忽略都很困难的大量光元素波动上。当他的思绪从光元素上挪开时,又会敏感地感受到她身上那一丝黑暗元素,还有些许幽冥花特有的毒素香味。 因此,梁小夏使用隐匿咒,又被盖在帽沿下藏起来的耳朵逃过一劫。 若是单纯使用隐匿咒,元素之力大量集中在耳朵上的波动。虽然看起来很正常,却很难瞒过在元素感应上极其敏感的法唱者们。 最后,用一个表面上看起来不太正常。类似于“诅咒”的状态掩盖她实际的状态,是梁小夏和玛塔基尼一起研究过后,能想出的最稳妥的办法。 谁能想到。一个受到邪恶诅咒,身体被剥夺时间与声音。迅速成长为成年精灵的少女,实际上还有上古精灵另一个身份?她用自然融塑晶石覆盖体表,注入大量光元素和小部分黑暗元素,模拟出身上混乱的元素之力波动,也使藏匿耳朵的隐匿法术不太明显。 甚至,梁小夏摘下帽子,将头露出来都不会被看出任何不正常——只要没人伸手碰她的耳朵。 她变成上古精灵的事情。太惊悚,也太重要。梁小夏自己都缓了好几天才接受自己的新身份。她不想隐瞒雷诺,却也得考虑雷诺的承受能力,也得顾虑到雷诺尴尬的身份。 替他着想,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事实的好。玛塔基尼替她写明情况的纸,足够她暂时应付来自各方面询问的声音。 将自己变得暂时失声,也不过是梁小夏实在不耐烦一遍一遍向不同的精灵解释同一个事情。谎话说太多,在细节上极易出现误差,还不如推出去一张纸,闭口不言。 玛塔基尼也同意她的想法。为了逼真些,甚至还喂梁小夏吃了一副失声药剂。 这药剂很有用,至少在她来的路上,有四个精灵都因为追着问她任何事情都问不出结果而暂时放弃满足自己好奇的探究心理。 在雷诺担忧的目光中。梁小夏点点头,没再解释,雷诺心里虽有疑惑,也暂时接受了梁小夏的新状态。小精灵明显不愿多讲,只是很释然很宽慰地朝着他微笑,露出让雷诺不要太担心的表情。 “真无法相信,你居然会伤成这样子。到底是什么敌人?是不是你说过的亡者又来找麻烦。 早知道这样,我该一直留在你身边的…” 梁小夏揪了揪雷诺的衣袖,缓缓摇摇头,仰着脸,朝着他灿然一笑,示意雷诺不要为她自责。 她的笑容,明媚而清远,眼角与眉角都轻轻上挑,珍珠般洁白的一排小牙齿在嘴唇间藏匿一半,露出一半,翠绿色眼眸像两块星亮的绿宝石。精灵女子出尘灵动的美好,一瞬间展露无疑。 几天时间,她就变成美丽的精灵女子了,原来,夏尔长大后是这样的。比他想象的少些活泼泼辣,多了更多空灵与悠然的味道。脑海中朦胧的想象被摧毁,眼前的形象鲜活起来,刻在他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雷诺略有些尴尬地别过脸,不想被梁小夏的笑容晃花眼,他还不习惯被成年精灵女子如此亲昵地接近。 …… 弓猎辅导课程上,小精灵们水深火热的生活,由于梁小夏的回归得以长久的延续下去。 训练的地方又换了,森林平静的湖面被搅合得翻腾浪起,梁小夏蜷着双腿坐在船上,紧盯在水下屏气艰难游动的小精灵们。 她选取的湖水并不深,恰恰没过小精灵头顶位置。谁坚持不住了,只要双腿用力蹬湖底,就能跃出湖面换气。可她的要求很严格,憋气不到三分钟就将脑袋探出来的,会被梁小夏抓着船桨,一桨砸在脑袋顶上按回水里,毫不留情。 直到有小精灵实在憋不住了,喝水呛到眼泪横流,才会被梁小夏放过,从水里捞出来放在船上休息一会儿。 梁小夏故意挑了一条吃水不重的小船,除了她自己以外,同时刻只能容纳三个小精灵在上面休息。 这次被捞上来的是小帕加,他惨白一张小脸,趴在船沿边吐出好几口酸水,浑身湿透地打了个哆嗦,自觉取过船上备着的热水喝了几口,勉强感觉好点后,依偎在梁小夏腿边,长长吁了一口气,轻轻压低声音,撒娇般说到: “姐,帕加好不习惯你现在的样子。虽然更漂亮了,可帕加觉得陌生,还有些害怕。” 耀精灵的身体对元素的操控能力,几乎是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梁小夏伸手摸了摸帕加湿漉漉的长发,手掌间热度挥发,清风回旋,不一会儿就蒸干了他头上的水分。 小孩子要注意保护,尤其帕加还是个人类,身体素质比不上精灵们,很容易生病。 在她带的所有学生中,阿德莱德是最有天分,也最刻苦的,埃尔稍微差些,却也训练的认真。小帕加可以说是垫底的最后一个,往往跟不上其他精灵的进度,别的精灵完成的任务,他能做到一半就很不错了。可帕加从没抱怨过,也没想过要放弃。 视力、敏捷、感应,在这三样上,人类天生弱势。梁小夏料到了帕加会比不上小精灵们,却没料到,他会如此有毅力完成所有自己要求的事情。 最苦最难受的时候,帕加流泪,也流汗,训练完了还会带着一身伤,窝在梁小夏怀里呜呜地哭。半夜里还要起来,与阿德莱德接受加练,他的训练量,几乎直追梁小夏当年的魔鬼特训。 可她是精灵,重生过后活了几十年的精灵,帕加只是个人类,一个几岁大,无父无母的人类小孩。 在帕加脸上,梁小夏总能看到不属于他那个年龄的执着与坚韧。 也许,他所经历的残酷世界,教会了帕加什么是最重要,必须要坚持的事情,教会他想要安稳活下去,就要努力变强,变得更强的事实。 他不是在和弓猎班的其他小精灵比较,帕加一直在和自己比较,只有达到他幼小心灵中的标准,他才会满意。 温柔地摸了摸帕加的小脑袋,梁小夏很干脆地承认,自己的心是偏袒的。 阿德莱德是她属意的西晶森林下一代弓猎导师,埃尔多培养一下,也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弓猎手。她的小帕加,则暗中受到自己最多的宠爱与照顾,会成为第一个森林巡游者。目前,这个三角小队,已经初见雏形了。只有埃尔的心性,还需要再磨砺一番。 至于其他的精灵,此刻支撑着他们的,唯有偶像崇拜情绪。小精灵们还是太单纯,太天真,没有办法从心底真的明白训练的重要性,偶尔偷懒,都被梁小夏看在眼里。 “姐,你不在的时候,优姐姐来找过雷诺老师好几回。她总在我们眼前晃,打扰得训练都没办法好好进行了。” 帕加很是抱怨地枕在梁小夏腿上,那语气很像有别的小朋友抢了自己的玩具。 梁小夏没办法说话,伸出手指在帕加小脑袋壳上弹了一下,嗔怪地捏了捏他的脸蛋,推了推帕加的小身子,示意他休息够了就赶紧下水去。 “哦,优姐姐还打听了好几次你的去向。不知道她对雷诺老师说了什么,不过雷诺老师当时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帕加像个小喇叭,一口发音不准的精灵语,遇到不会说的,就用大路通用语代替,还夹着几个上古精灵单词。 “姐,你考虑考虑呗,雷诺老师是个很好的精灵,被优姐姐抢了你就吃亏了。” 在被梁小夏揪着衣领再次丢入水中前,帕加十分倔强地继续建议到。 阿德莱德半个脑袋探出水面,听到帕加的话,尖耳朵动了动,不着痕迹地将水位最深,水流最急的地方留出一大块,恭候帕加的光临。 第二百一十八章水训(2) 这就像花一样,如果你爱上了一朵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星空就会甜蜜愉快,所有星星上都好像开着花。 ——《小王子》 精灵们是好奇的生物。 梁小夏坐在船上,双手间握着两块色泽暗淡,触感柔软丝滑的布,正别扭地握着针线,想将两块布拼起来。 轮到阿德莱德休息时,大男孩双手抱着腿,睁大眼睛奇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一会儿偷瞄梁小夏的脸,一会儿悄悄打量梁小夏她舒展如同夏日游鱼的身躯,最后视线定在梁小夏的双手间,怎么都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是从头到脚,从灵魂到外在,都能让人感受到神奇与神秘的精灵。 用漂亮形容她,太肤浅了。阿德莱德在“美丽”与“优雅”间举棋不定,最后又觉得两个词都无法全面覆盖她特别的气质。 阿德莱德叹了口气,转而望向梁小夏手中被她戳得惨不忍睹的布片问: “夏尔老师,你想做什么?也许我可以替你做。” 梁小夏放下手中的布片,轻轻耸肩做出个投降样子,气鼓鼓地嘟着腮帮子,拿出背后的画板,刷刷两三下,画出一个草图递给阿德莱德。 阿德莱德将手在衣服背后蹭干。伸手接过画板,幼小的心灵又一次遭受到打击。 一副他完全看不懂的图——线条流畅简洁,拼在一起却令人完全无法理解。一头尖一头圆。很像森林最危险的洞穴里,复眼巨蛛吐丝包裹,掉在洞顶上的尸体囊。 “夏尔老师。是裹尸布吗?” 阿德莱德不禁对梁小夏又生出一股诡异方向的油然崇拜。 他的老师在杀死对手前,就准备好了安葬他们的方式。不忍对手曝尸荒野,自己亲手制作裹尸布,多么伟大的情操,多么睿智前瞻的眼光! 梁小夏满头黑线,她只是想做个襁褓出来,看起来有那么邪恶吗?没看见她在上面还画了一朵小花表示其纯真可爱吗?阿德莱德这死孩子脑子怎么长的,一点审美艺术修养都没有。 “…夏尔老师。我没有制作裹尸布的经验。不过你可以问问埃尔的母亲,听说在去年的人类战争时,很多人类与精灵的裹尸布,都是她亲手制作的。” 阿德莱德将梁小夏笑得灿烂得不正常,快能蒸干整湖水的容颜当做了某种期许与鼓励,略有些羞涩地继续回答到。 偏偏梁小夏此刻扮演的是一个哑巴,不能说话发泄。 同帕加一样的待遇,梁小夏提起阿德莱德的衣领,将他也一脚踢进水里。 “斯文,我画的画。有那么难懂吗?” 变耀精灵后,梁小夏和斯文的感应距离又拉远许多。到此刻,只要斯文还在森林里,她就能无视距离与地形与斯文通话。拉法尔当然也是。可惜他从没和梁小夏说话的兴趣。暂时的失语者梁小夏也只剩斯文一个能够语言交流的对象。 梁小夏莫名有些小委屈,她画铭文阵的时候,手不抖心不慌,左右手都还会写出字体不同,花样繁多的精灵语与上古精灵语。为什么到了绘画与缝纫,就变得如此不堪?她只是想给几个月后即将长成的小精灵宝宝做件衣衫。 “夏尔主人,你想听实话,还是谎话?” 在她变成耀精灵后,斯文的话语中,总会有莫名地热切与兴奋,就好像他发现了什么一样。 “……你还是闭嘴吧。” 梁小夏真想揪着斯文的小辫子拉扯拉扯,含蓄也不带这么含蓄的。 训练接近尾声时,来接小精灵们的家长也多了起来。大多数家长三三两两聚成团,站在湖边小声交谈,说的话题除了梁小夏,还是梁小夏。 最近森林里的新鲜事,全都和精灵夏尔有关。她深不可测的实力,她身体突然巨大的变化,还有她残酷而有效的训练方式…精灵家长们虽然不太愿承认,却能看出来自家小精灵虽然一个月过去了,都没正式学习弓猎技能,在身体素质上却每日不停飞跃式增长,在日常生活的小事中,总会让父母们惊讶不已。 夏尔总知道他们的极限在哪里。 梁小夏看着成年精灵们站在岸上,望着她像远望变态一样的惊悚眼光,控制不住风中凌乱。 她想指天发誓,自己真的不是爱吃小精灵心肝的恶魔。 可看着自己的学生们一个个奄奄一息从水里几乎是像鳄鱼一样爬着上岸时,也开始自觉也许自己真有当大恶人的天赋。 良心发现的梁小夏做了一件好事——她在临走前给每个学生都送了一瓶自制的暖身药剂。 (结果请自行想象。) 结束又一天的训练,已经到了日头偏落的时刻。梁小夏正犹豫着是先回家吃饭,还是先去遗弃之地看看长老和他的实验品们,就被雷诺拦住了去路。 确切说,不是雷诺拦住了她,而是她看到雷诺后,走不动了。 因为他正搂着个女精灵。 梁小夏站得离雷诺很远很远,将近几百米的距离,使她只能看到雷诺被树丛遮住的半边背影。可他标志性的棕灰色鹰一样的头发,宽阔的肩背,还有背在背上的弓,都是梁小夏不会认错的。 甚至,几乎全贴在雷诺身上的女精灵,梁小夏也是认识的——除了整日缠着他的优,又还能有谁? 感谢精灵的好视力,梁小夏能清楚看到,优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粉色,头靠在雷诺肩头,正对梁小夏露出胜利者般睥睨的笑容。 梁小夏心思纷乱,她总觉得自己还很小,从没考虑过寻找伴侣的事情。白日里听帕加的小报告,也只当是小孩子爱凑热闹的玩笑话。却没想到,雷诺的行动还满迅速的,这么快就得手了。 只是不明白,雷诺既然对优也有想法,怎么当初在对方表白的时候还拒绝她呢?在爱情上,没有故作矜持的精灵。 一种又酸又甜的情绪在她心中晕染。 有些事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很般配的一对,不是吗?” 不知是什么时刻,战争长老曼西尔站在梁小夏旁边,同她一起欣赏远处的一对情侣,一点点偷窥的觉悟都没有。在个头高大魁梧的曼西尔旁边,是不太甘愿的矮个长老纳格兰,两位长老一左一右,将梁小夏夹在中间。 梁小夏在曼西尔靠近的时候,就有所觉察了,上古精灵的感知能力,超过精灵们对等的感知。曼西尔和纳格兰同时出现,毫无疑问,就是来找她的。 也该来找她了。梁小夏心里快速计算,长老会来邀请她的理由,不外乎那么几种,只不知是哪一种,还是一起算总账。 “嗯,的确是美好的一对恋人。” 梁小夏在画板上写到,看不出褒贬,可脸上的笑容是衷心祝福。 老师有了更好的归宿,作为学生的自己,更应该表示喜悦。只不过,未来师母很明显不喜欢她,让梁小夏感觉到又有些为难。 “走吧,再看下去,就是不道德了。” 曼西尔眼见远处两精灵的脑袋几乎要挨在一起了,咳嗽一声首先转身离开。他还没有偷窥女儿与恋人幽会的癖好。 纳格兰吹了吹小胡子,扭头看梁小夏,越看越满意,却也没说什么,神神秘秘的离开了。 梁小夏无奈,只得跟上两位长老的脚步。 她其实很想看下去,学习一下精灵们到底都是怎么恋爱的,和她上辈子做人类的时候有多大不同,可雷诺实在不是个好的观摩对象。偷看雷诺追女孩,梁小夏心里的罪恶感“蹭蹭”向上升。 树林中,优看到三人离开,紧绷的心终于松下来。她转头凝视近在唇边的俊脸,轻轻亲了一下,嘴唇贴在雷诺的脸颊上,来回摩挲。 “你有没有,有没有哪怕喜欢过我一点点?” 祈求、悲哀、痛苦与挣扎,优看着雷诺金色双眼中空洞的光,一遍一遍重复问他。 药效快过去了。 优依旧倔强地不肯走,她想看看,只是想看一眼,想知道雷诺会怎么回答,会怎么做。 即使他的回答,又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般的痛苦与打击。即使他会一辈子都不原谅她,她也要赌一赌。赌一个答案,赌一辈子的幸福,或者地狱。 一只大手,遮住了优的双眼。 手心温暖,干燥,带来令人安定的力量。 黑暗中,优不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自己落在对方的拥抱中,热热的呼吸吹在她耳边,令她战栗。 “好女孩,别再做傻事了。” 热度抽离她而去。 优再睁开眼,只见一个沉稳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森林中。 雷诺甩了甩脑袋,他没有将优的作为放在心上置气,精灵们本质上都是善良的。走了歪路,明白回来就好。 他只是没想通,自己为什么当时鬼使神差地会捂住对方的眼,还差点亲了下去。为什么不想看到她的眼,却想看到她的脸? 雷诺随手捡起森林厚厚落叶上的几颗种子,揣入口袋里。 夏尔看到那么多种子,应该会开心的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道歉 我不知道我现在做的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而当我终于老死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些。所以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做好每一件事,然后等待老死。 曼西尔长老身材魁梧,步伐宽大,梁小夏几乎是要小跑着才能追上精灵长老的脚步。跟在梁小夏后面的,是比她如今的身高还要矮一个半脑袋的瘦小长老纳格兰。 梁小夏被两个长老夹在中间,一会儿猛跑两步追曼西尔的步子,一会儿又不得不停下来,稍等吊在身后的纳格兰一会儿。 她看着纳格兰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禁有些怀疑,纳格兰很可能有矮人血统。 “嘿,别这么不礼貌地看我。想当年,我可是独自追踪高嘉谷七十大盗,七天七夜都不休息的弓猎好手…” 想到年轻时的英勇时光,纳格兰颇为唏嘘地叹了一会儿。 精灵们拉长的寿命,同比给了纳格兰逐渐生锈衰老的老年生活。 他的手臂再拉不开弓,无法听到弓弦响动时扣人心弦的迅雷之声,只能坐在同他一样老迈的大树下,拨弄精灵三弦琴,弹着一曲曲舒缓优美的曲子,缅怀逝去的好时光。 年轻真好。 梁小夏还是很尊老爱幼的,恭敬地等纳格兰长老走到与自己平齐的位置,露出一个和顺的笑容。 “听说你和我孙子的关系不错。很好。很好。你要好好加油,别给咱们弓猎手丢人。让别的精灵们也看看我们的厉害。” 纳格兰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精灵能听到的嗓音鼓励梁小夏。伸手在她臂膀上拍了拍。 梁小夏迅速将纳格兰孙子的样貌从脑海记忆库中调出,与面前的老精灵对上号后,诚恳谦虚地点了点头。 “别害怕。女王陛下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诚实回答就行了。有我在。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纳格兰安慰人的水平很低,听得梁小夏毛骨悚然,好像长老们真的有预谋要将她处理掉似的。 她有点后悔,没将镜月带在身边。这一次,她得独自去面对。 曼西尔停下脚步,右耳朵抽了抽,低沉的粗嗓门咆哮般对梁小夏说话: “走快点!年纪轻轻的。别磨蹭,把你的腿甩开,听到了没有!” 梁小夏一边感叹着,精灵们果然是没什么心机,喜怒全在脸上体现的好打交道的生物,一边说了声“得罪”,双臂抱起纳格兰长老,向着只能见到曼西尔影子的方向,飞奔过去。 …… 精灵女王坐在生命之树前的广场上,周身繁花盛开。绿叶点点。 在阳光和煦得能将人的心情都融合掉的好天气里,在花瓣随风飞舞的唯美曼妙中,女王陛下,看起来是如此地疲惫、苍老与绝望。背影投在广场的比武台上。拉出长长的,浓得化不开的纤细黑影。 见到这一幕,饶是心硬得几乎快冻成冰的梁小夏,也对女王陛下有些同情。 她游历人类大陆,与矮人、暗精灵、海族相处,纵观所有智慧生物。只有她们白精灵的王,是当得最苦的。 当精灵的女王,有太多太多的责任与义务,却几乎没什么伴同地位的特殊待遇与权力。精灵女王没有宫殿,没有满屋子的金银财宝。她同所有其他精灵一样,住在自己平凡朴实的白房子中。女王需要负担全族的兴旺生息,需要肩扛生命之树的安全生长,还需要处理精灵族所有对外事务。从她站上女王的位置起,就没有休息的时候,全族大小事务,一应需要女王陛下处理。 她获得的,只有族人们发自内心的尊敬。 没有人想和她争精灵女王的位子,因为所有精灵都明白。那个位置需要的只有一种人——能力超凡,并永远为全族牺牲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历代的精灵王,不论男女都没有后代,也没有伴侣的原因。并不是不允许,他们全部的爱与精力都奉献给了全族,在大家之下,容不得小家的存在。 曼西尔长老与纳格兰长老都退下了,只留梁小夏一人面对前面不远处的精灵女王。 梁小夏恭敬地向女王陛下行礼,她敬佩女王陛下,尽管对方现在是她上升的目标与对手,那也不影响她对女王陛下的佩服。 为了整个种族牺牲个人,不是每个精灵都能办到的。 “好久没见你了。你和传闻中一样,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精灵女王海黛抬起头,扫了梁小夏一眼,很难看透她在想什么,又扭头看向远方的生命之树。 今年夏天,生命之树的树叶,明显不如往年浓绿繁茂。 梁小夏的眼神顺着女王的方向,一起看向生命之树。不同于女王陛下的担忧,她眼中有更多的笃定,以及热切。 贮存灵魂的生命之树。她和长老一起培育的小精灵,唯一缺少的材料,就在那棵参天大树中。 “夏尔,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有一个疑问,想请你解答。” 女王陛下对她的敌意没有了,她拉着梁小夏的手,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以近乎平等的地位和颜悦色地问梁小夏。 “你说,我们西晶精灵族,还能延续多久?半年,一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 在种族灭亡前,任何争斗都显得无聊而没有意义,精灵女王想要杀梁小夏的心思,随着雷诺带来的惊天动地的坏消息被击碎得只剩一地残渣。 暗藏算计,拉线,处处针对梁小夏和她的父亲玛塔基尼的行为。一切都显得十分可笑。精灵们都要走向毁灭了,争斗又有什么意义? 梁小夏摇了摇头,在板子上坚定地写了一句话: “只要我活着。精灵族就会存在下去,长长久久地存在下去。” 纸板上的一笔一划锋锐尽出,优雅得体的精灵语。硬是被她写出了股刚硬坚决的味道,将梁小夏的决心表达得淋漓尽致。 精灵女王苦笑着摇了摇头。她也曾天真过。曾以为只要自己有决心,有毅力,世上没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她也不想相信,西方大陆覆灭在即。可派出去调查的精灵们带回来的消息,毫无差别全指向一个方向——毁灭。 梁小夏又在画板上刷刷写下了几个单词“澡堂”“地下广场”“传送阵”,将板子摆在女王陛下面前,示意她不要太过悲观。 也许。先代精灵女王辛楼早就料到了今天,给精灵们留下一条可供退身的道路。 “夏尔,传送阵的秘密,只有你、我、雷诺,还有长老们知道。我后来又去过地下广场好几次,研究过那个传送阵。它经过几次地震,已经毁坏断裂,不再完整了,也无法再使用。所有对法阵有研究的长老,都已经被调去修复传送阵。可能不能修好。也许只有月神才知道。 即使修好了,又怎么样呢?我们不知道传送阵通向什么地方,是神庙花园,还是幽冥地狱。我们精灵脱离生命之树到处漂泊。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梁小夏能理解精灵女王的想法。生命之树,就像所有精灵的祖先,活着的,慈祥和善,永远无声陪伴精灵们的长者。它承载所有精灵的繁衍与生息,没有生命之树,精灵们即使活着,也不会再有灵魂。 可她没办法宽慰精灵女王。很明显,女王陛下此刻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状态,她找不到出路,更看不到希望,比梁小夏初闻西方大陆即将覆灭的消息时,更加痛苦悲伤。 女王陛下的悲伤没有眼泪,只有埋在骨子里,窒息压抑的沉痛。 梁小夏不太会安慰人,只能陪在女王陛下身边不吭声,陪着她看沉醉在风中不停掉落的树叶,心思复杂。 “夏尔,对不起。” 精灵女王突然站起来,向着梁小夏极其正式地鞠了一躬,吓得梁小夏差点叫出来。 “因你父亲和西晶精灵的一些过节,我将你们揣度得很坏,在你出生时,就送杀戮左眼给你,希望将你交给命运审判。也许,那时候我的心就不再受月神指引,走上一条歪曲而邪恶的道路。月神因此降下罪罚,因我的罪恶连累我的族人。 夏尔,你还好好的坐在我身边,在倾听我的罪恶,这就是命运的答案。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精灵,不是神,我无权决定别的精灵的命运。” 梁小夏一身冷汗。 女王陛下很清楚那石球是什么,甚至清楚石球的副作用。 她恍然大悟,自己若不是重生的,有完整价值观和人生体验,又在前世被各种血腥影视娱乐作品影响,若真的只是个纯洁天真,什么都不懂的小精灵。年年戴着杀戮左眼,夜夜观摩血腥的教育课程,内心早就扭曲崩坏得善恶不分了。 等待她的下场只有两个——杀人魔和神经病。 “夏尔,我从未想过得到你的原谅。坐在我的位置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我必须以整个族群的安全以稳定为重心。当我决定那么做时,我就没有后悔过。夏尔,你和你的父亲,都是好人,是我们西晶对不起你们…” 精灵女王坦白得如同掏心的话,震得梁小夏大脑混乱。可她还是庆幸的,庆幸女王陛下没有直接向她下杀手,只选择委婉的方式慢慢腐蚀她,至少还留给她一丝生存的机会。 而她梁小夏,就像杂草一样,误打误撞,抓住这丝机会,活下来了。 第二百二十章候选 你可以拥有一切,只是不能一次全到手。 对精灵女王,梁小夏是没有恨意的。 即使对方曾经想置她死地,好几次出手陷入她于险境。可换做是梁小夏,面对有可能威胁族人安定的潜在威胁,只会做得更狠,更绝。 设身处地的想过后,梁小夏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握住了女王陛下垂在身侧的手。 ‘陛下,不论怎么样,您永远是我们的陛下。’ 梁小夏没有说出口,她只是觉得,女王陛下在这一刻,是能够听见她的心声的。 两个精灵,一位年轻,一位年老,共同握着手看向远方屹立在天地之间,阴翳遮蔽天空的生命之树,心中有同样的想法。 走下去,带领整个族群走下去。 虽然手段不同,方法不同,她们的目标从来都是一致的。 “夏尔,我们都知道你对上古精灵铭文阵很有研究。我可以请求你帮助长老们修复地下广场的传送阵吗?不是为我,为了所有的族人。” 女王陛下很忐忑,她不清楚梁小夏的内心到底怎么想,是不是真的不计较长老会与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还是只将自己的不满压在心底,伺机等待报复的机会。 她曾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亲手将一个好孩子推向了深渊。如今,第二个错误又要在自己的酝酿下逐渐成形了吗? 半晌没听到梁小夏的回答,女王又追加了一句:“我可以做主。用地下广场藏书库中所有的书与你做交换。” 梁小夏拉掉了在板子上写了一半的话,郑重地将画板举到精灵女王面前。 “藏书是属于所有西晶精灵的,我不能要。” 梁小夏的大眼睛亮闪闪的。眼仁中比翠绿深一点的光芒更加美丽深重,身体周围浓郁得化不开的光元素。使女王陛下觉得她不像是个白精灵,清丽如同传说中的上古精灵,引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她。隐约散发的黑暗元素,又惹人怜惜。使女王陛下深深后悔,好好的一个孩子,都是因为她过度的提防与谨慎,被害成这个样子。丢失的时间。再也补不回来了。因为上古精灵遗物的诅咒,精灵夏尔注定要比其他精灵更早衰老,更早死亡。 为什么她总是让人感到喜欢呢? 精灵女王伸手想抚摸梁小夏的脑袋,却又被她躲了过去。 梁小夏真不是故意的。 她虽然没和女王计较之前的事情,却也没做好心理准备向女王陛下吐露自己的惊天大秘密。耳朵附近都是危险的禁区,隐匿咒被碰到后,会立即失效。和女王陛下的关系才有缓和,再冒出一对耳朵,会轻易摧毁一切。 况且,她和女王陛下。在面对“拯救精灵族”的大难题上,走的是截然相反的两条道路,永远不可能互相理解合作。 “若我能够修复传送阵,陛下能够放玉泉长老自由吗?” 梁小夏翻开板子。又写了一句话,希冀地看着精灵女王。 她没有忘记过,答应过长老要将他光明正大地解放出来。在这个关键时刻,玉泉长老比梁小夏自己还重要,他的实验能否成功,直接关系到精灵们以后能不能有后代。长老的贡献与功绩,不该轻易被否认与埋没掉。 他应该受到精灵们的尊敬,那是他应该得到的。 精灵女王海黛的声音飘渺,思绪似乎已经被拉走了: “能不能赦免玉泉长老,决定权不在我,在长老们与下一届女王身上。” 下一届女王? 梁小夏紧随疑惑后立即顿悟了。 传送阵的启动,需要精灵女王贡献出自己身上所有的血,在那么苛刻的条件下,她一定会死,毫无疑问。 在她死后,玉泉长老也会被一并带走,等待新女王的审判。 梁小夏更恨不起来女王陛下了。 精灵女王捋了捋鬓边的碎发,银丝夹在长发间,格外引人注目。 “…下一届女王…”精灵女王沉吟一下,随意地说到: “夏尔,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精灵毫无疑问,非你莫属。可你实在是太年幼了,今年还不到一百岁,没办法统领所有精灵。迅风下落不明,洛基的性子不稳定,不愿受束缚,都不适合领导族群。 所以,我和长老们商量过后,一致认为,下一届的精灵族的领导者,应当在雷诺或冰川中产生。他们两个,都是实力出众,品行优秀的精灵。 其实,最适合当领导者的,应当是你的父亲。无论从品行、手段还是智慧上,他都是最好的,可惜…” 精灵女王的话头到此截断。 听完精灵女王的话,梁小夏囧了。 一般情况讲,统御精灵族的,都是年长的女性精灵。因女性精灵在族群中地位更高,女性也较男性受到更多自然的青睐,能更好地和生命之树沟通。 可非常情况下,也可以由男性精灵来当“女王陛下”,只是历史记载的例子太少,几乎每次由男性担当精灵族群陛下的例子,都发生在精灵族濒临灭亡的时刻。 以冰川的个性,给她一个精灵女王的位置,不如给她几册绝版珍藏的法唱手稿。精灵们心里都很清楚,冰川美丽的外表下,对待精灵族实在没有太多归属感,等待冰川当上女王,也只是期待着她稳妥地将属于女王分内的事情做好,指望她引领族群度过难关,大概是不行的。 除了冰川,剩下的只有雷诺了。 梁小夏密密地织网,和精灵们交好,刻意推动自己在精灵之中的形象,甚至还给小弓猎手们上课,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当上精灵女王。 可现在呢,她抢到自己的老师头上去了。 梁小夏心思一瞬间变得很复杂,她说不清雷诺是不是能够当个好领导。却不反感雷诺领导精灵族。 精灵女王心里其实也很清楚,雷诺与冰川都不是接班的好人选。冰川的心里,除了法唱研究外,根本容不下别的东西。雷诺性格坚毅,刚强,对亲宽容,却过于嫉恶如仇,眼睛里容不下沙子。 这样的人,不适合当一个领导者。 梁小夏很识趣,女王和她闲聊西晶下届领导者人选,只不过是随口提起,没有什么征求她意见的意思。 在候选人大事上,梁小夏也没什么说话的分量,也许几百年后她有,却不是现在。 不管怎么说,她和女王陛下今日能够达成和解,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情。女王陛下召见她,只为了再次确定雷诺消息的可靠性罢了,其实,她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就在梁小夏喘了一口气,以为事情都过去了的时候,女王陛下看似随意的一问,吓得她心惊肉跳。 “夏尔,你对玉泉长老被关起来后,精灵树还在不断失踪的事情,怎么看?” “啪——” 梁小夏手中的板子被掰成了两半,她猛然抬起一直低着的头,盯着精灵女王,一脸震惊。 精灵女王转过头,直视梁小夏,金色的锐利目光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看得她直想缩着身子与女王陛下拉开距离。 精灵女王海黛凝视着眼前变化巨大的精灵少女,暗自猜想,她身体上巨大的变化,会不会和精灵树被不停砍伐失踪的事情有关。 语言是可以被花俏装饰隐瞒,行为是肉体能够控制的,可眼睛是不能骗人的,眼睛是灵魂对躯体最直接的表达,没法骗人。对面少女的双眼清澈,明亮,还有点点泪光,偏偏倔强地挺直腰身,不肯屈服,连握着板子的手臂都在抖着,表明这个消息,她也是不知情的。 “难道真的不是她做的吗?” 女王陛下内心疑惑。 巡逻的精灵报上来,最近几周内精灵树连续失踪,总计数量已将近三百棵,几乎每天都有几十棵树被砍倒挖根的时候,女王陛下第一个怀疑到的就是梁小夏。 人类军队已经撤退了,西方大陆还没有发现亡者的踪迹,除了梁小夏之外,再没有人会做这种触怒全族的事情,只可能是她,只会是她。 难道说,她欺诈的功力,已经精深到连自己的灵魂都能一并隐瞒的程度?她才多大啊? 梁小夏不清楚,只这短短的一瞬,女王陛下对她的怀疑又加重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发作自己。她只能睁大眼睛,尽量使自己显得无辜些,内心不停祈祷自然融塑晶石不要从眼睛里掉出来。 好难受啊,贴在眼里的异物,刺激得眼泪控制不住地流。 精灵女王眼看梁小夏泪水从夺眶而出,在脸颊上挂着清亮的两行,最终还是将责问的话咽了回去。 也许,真的是另有其人吧。她的样子,不像是心虚,反而很像被冤枉的委屈与无辜。 这一关,梁小夏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临走前,梁小夏回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生命之树,将各处守卫记在心里。抬头又看了一眼将云欲雨,冷风狂走的天空,打算明早就行动。 第二百二十一章七关 逆向思维之所以难,是因其打破常规,偷袭般扭曲反射正常思维——或者说,打破常规的东西,都是稀少而困难的,包括但不限于逆向思维。 “偷窃四大精灵族任何一族中心的生命之树,都会构成重罪。 一小段树枝的攀折,或一片树叶的采摘,均会带来精灵们熊熊的复仇怒火。偷窃者的血液将被放干,泼在生命之树树干上,皮被剥下,做成‘罪恶风铃’,挂在树梢上警告妄想窃取精灵至宝的窃贼与强盗们。 灵魂,没有人知道偷窃者的灵魂会到哪里去,会造成什么样的惩罚。 即使如此,仍有窃贼源源不断地深入森林,企图寻找到传闻中的精灵部落,指望着从天而降的幸运之风吹来一小段生命之树的树枝……” 梁小夏加标签后合上书,用力眨了眨有些酸困的眼,将这本著名人类历史学家乌斯拉得所著的《最美丽的智慧生物》随手插入书架。 此刻,这位逝世已经四百年的历史学家笔下最美丽的生物,要去做他书中记录最讳莫如深的事情——偷窃生命之树。 梁小夏的目标不是一小截树枝,或者几十片树叶,而是生命之树中蕴含的大量灵魂之力,一个比破坏或偷盗更加严重的罪行。 “最后再检查一遍,唔…夜行衣,匕首。火把,药剂…”梁小夏清点完所有准备材料后,破天荒地打开一瓶提神药剂。一瓶敏锐药剂,两瓶一齐塞进嘴里喝了干净。 她又看了一眼平躺在自己床上的“假替身”,捏了捏替身柔软的脸蛋。又摸了摸替身和她一样顺长的淡金头发,望向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镜月。 “怎么办…我有点紧张…你确定这个替身不会暴露吗?” 梁小夏紧张地搓了搓双手。手心里都是细汗。她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该一起喝一瓶镇静剂。 “不要怀疑耀精灵的傀儡术,不要怀疑我的能力,更不要怀疑你自己。只要你愿意,没有人能够抓到你。” 镜月右手抬起,拇指磨了磨梁小夏的嘴角,揩掉她嘴边残留的一滴粉色药剂。逗得梁小夏脸色微红,一时间紧张的感觉也没有了。 她稍微平复心情,深吸一口气,最后喝下一瓶人形药剂,梁小夏拉住镜月的衣袖一甩,暗金色丝带出现在手中。双手反后束紧长发,戴上面罩只将双眼露在外面,梁小夏迈步出门。 后半夜,一天中温度最低,森林最安静的时候。 天黑得彻底。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大片乌云低垂,草落间偶尔传来两声孤寂的虫鸣。梁小夏走在闷压的冷风中,竖起斗篷兜帽与衣领。只有一双夜色中散发微光的绿眼睛向她揭开属于夜间的秘密。 梁小夏逐渐加快速度,在森林中狂奔。偶尔遇到巡夜的精灵,凭着自己独属于上古精灵的大范围感知在对方发现前远远绕开前进。 “小夏尔,你的目标是生命之树的核心,真正灵魂之力贮藏的地方。依据传统,在生命之树核心前面,分别有七个不同节点,只有每个节点都打通,你才能接触到核心。换句话说,在到达核心前,你需要通过七道关卡。每一道都会比之前更难,要小心。” “七道关卡?第一道是什么?” “不知道。你们西晶的生命之树与我的时代不同,有一部分类似,更大部分的不同。我推测,前四道关卡属于你们白精灵时代特有的,而我所知道的,只有后三道。” 他言下之意,前半段路,梁小夏得自己搞定。 梁小夏其实很庆幸,镜月能知道三道就很不错了。从耀精灵时代到现代,千万年时间过去,连语言和样貌都不同了,更不能指望生命之树还一直保持一个样子永远不变化。 还有五个小时天亮,五个小时,她要突破七道关卡,并且留出安全撤退的时间。 漆黑的夜色中,生命之树根本看不到全貌,梁小夏只能大概看出远处的一个大黑影,遮蔽整个视线。她提气将匕首抽出,散出精神力探测修正路线,很快就摸到了距离生命之树几十米的地方,她曾经来过好几次的花朝节竞技广场。 可以容纳几千人同时观看竞技的广场静悄悄的,竞技台上落了好几堆树叶,随风卷起扫过台面,吹到旁边的阶梯型看台上。 生命之树的入口,就在这个广场上。 梁小夏屏住呼吸,广场旁边,每天晚上都有一支十二人的精灵小队巡夜。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避开这十二个巡逻员,还不能惊动任何警报。 远处,一溜淡黄色荧光逐渐靠近竞技台,梁小夏躲在竞技台下的角落中,都能看到巡夜的精灵脸上严肃的表情和腰间背后的各种武器。 梁小夏压低身体,全身裹在黑色斗篷中,屏气蹲在黑暗中,闭上双眼仿佛睡着了,一动不动。 巡夜队伍里的精灵们有好几个都嗅觉灵敏,还有两个是法唱者。不论是用药剂还是用法术,梁小夏都做不到将十二个精灵无差别同时放倒。否则,一个倒下时,另一个一定会拉响警报——梁小夏开始怀念自己以前看电视时“迷药万能”的设定了。 对精灵们用药,只有傻到底的蠢蛋才能想出这种主意。 除非她能找到极其珍惜,记录中无色无味的“虚无麻痹灵药”。 二十分钟过去后,梁小夏终于摸清了守卫精灵巡逻的规律——五分钟、七分半、三分钟、四分钟,然后又是一个五分钟循环。 趁着巡逻精灵远走最长的一段时间,梁小夏翻身跳上竞技台,开始在整个台面摸索。 光洁石台上,什么都没有。第一圈下来,梁小夏除了摸到一手灰以外,什么都没找到,只得从台面上跳下来躲在角落里,等待精灵们再次离开。 “等等,” 走在最后的巡逻精灵顿住脚步,停下向身后的竞技台上看去。她有些狐疑地将整个台面扫了几遍,在什么都没发现后,转身离开。 “怎么了,阿碧西,发现什么了?”女精灵旁边的精灵问。 “没什么,走吧,继续值夜。” 女精灵摇摇头,她总觉得今天的竞技台怪怪的,却说不上来原因。 梁小夏又一次跳上竞技台,这次,她尽量在触摸台面时不再触动上面的落叶,更不轻易改变每一片叶子的位置。很快,在竞技台的东南角,梁小夏敲到一块比较空的砖,翻开砖后,看到一个滑动拉杆。 她正要扳动拉杆,急忙被镜月止住。 “你不要扳拉杆,试着用手向外提一下。” 将信将疑的梁小夏照做了,拉杆果然能够提动,双手握住拉杆向外一提,“咔塔”声想起后,竞技台下无声开启一个树叶形的入口。 梁小夏吓得脸色蜡黄。她没想到,精灵们的设计如此阴险,谁会想到拉杆是用提的,而不是扳动的?若她真的将拉杆扳过去,还没进生命之树,直接就栽了。 通道地面下有树根铺成的台阶,洞顶也是树根固定的。墙两边的灯架空空的,每隔几米就提供一个插火把或者法术灯的地方。 “镜月,你怎么知道那个拉杆是用提的,不是拉动的?” 梁小夏打了个响指,一个白色的,蜡烛大小的光点在食指指尖凝聚。她潜入树叶形入口,一边问镜月,一边跳过脚前十分明显的绊绳。 “我猜的。还有,小夏尔,你最好触发那个绊绳试试,说不定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镜月的话又将梁小夏的动作卡在原地,她凝住还没落地的左脚,调转方向硬着头皮踩上了绊绳。 让一个森林弓猎手,使绊子的高手明知有陷阱,还要故意向上踩,实在是无比难受的事情。 绊绳被踩断了,什么都没发生。 镜月又说对了。 没有事情,就是最好的事情。若她跳过绊绳继续前进,接下来等待梁小夏的到底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确定——说不定是刀山火海大油锅。 通道没前进到十米,横在路中间的一个大型捕兽夹又挡住了梁小夏的路,两侧半圆形钢齿大开,铁锈色的夹子上还有斑斑血迹。 “我知道,这个也是反向的。” 梁小夏说着就向捕兽夹里踩,在镜月的一声急促的“小心!”中,冷不丁抽出右腿,“碰”一声过后,瘫坐在地上。 好险,差点就夹到腿了。没想到这个捕兽夹,真的是个没花哨的捕兽夹。 梁小夏突然很佩服设计这一系列陷阱的人,设计者完全达到了目的——让她自乱阵脚,分不清哪些是陷阱,哪些是触发机关。 在或真或假的陷阱中,梁小夏的智慧没什么用,技术也没什么用,识别不出陷阱的功能,只能靠猜的来前进。 也因此,在又向下前进几十米,看到横在路中间,地上非常明显的一块凸起的石头时,梁小夏有些举棋不定了,蹲在圆石头前,不知道是该踩下去,还是迈过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前进 别做被提线的木偶,懂得伸缩,懂得进退才是聪明之处。 “嘘——镜月,先别告诉我答案。” 梁小夏蹲在地面凸起的大石头前,指尖轻轻按在上面,试探着仔细观察石头。她不想时时依靠镜月,那会让她有一种自己很幼稚也很无能的感觉。 她不允许自己成为依靠别人存活的人,不允许自己变成没有大脑的观赏品。 脑海中传来清浅的一笑: “好——” 镜月大概能猜到,连续三次的提醒,稍微有些刺伤小精灵的自尊心。他沉默地扮演一根真正的丝带,系在她长发间,再不做声。 梁小夏绕着大石头看了两圈,最后沮丧地发现,这玩意儿不是什么陷阱,也不是机关,只是一块大石头,森林中最常见的白色圆石头。 她又被耍了。 梁小夏拉了拉头上的丝带,有点不爽镜月看她笑话。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太浪费时间了。梁小夏翠色大眼睛眨了眨,在将左眼催动成红色后,解下了自己的头巾,露出变成人类后的两只小圆耳朵。 通道里的世界鲜红一片,梁小夏轻着脚步继续前进,每遇到红色特别集中的一处的地方,都会稍微停留片刻,用手指试探触摸。若右耳又热又麻。就绕开陷阱点,若右耳没什么反应,就直接踩上去。 换一种方式。所有陷阱的表象都被她揭下来,梁小夏不再判断通道里的各种设施到底是什么启动方式,只以最本质的方法取舍——对她是否有利。幸运的提醒。在这个时刻非常有用。 很快,几十米的通道走到了头。整个通道尽头,只有一架螺旋阶梯等待她。 梁小夏脑后的丝带在她头上挠了挠,提醒她,第一关已经过去了。 螺旋阶梯尽头,竖着一扇坚固的暗绿色绞银花大门,大门反射幽幽绿光,门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拳头大,内部黑漆漆的洞,周围用一圈黄金镶边,勾勒出月亮图案。 什么钥匙的孔?这么大? 梁小夏用手掌比了比,洞口恰能容纳她的手臂。深邃的深洞里不知道有什么机关等着她。只是一个洞,竟然能给梁小夏带来毛骨悚然的感觉。 想到自己在精灵澡堂地下广场开启神秘石门的遭遇,梁小夏忐忑地拉起衣袖,露出半截白皙的胳膊,握紧左拳,试探着一点一点向石洞中伸过去。 “希望不是真的绞断手臂啊…” 梁小夏默默祈祷着。感受到左臂上突然传来的刺痛,迅速将手臂从门洞中缩回,她摸着胳膊上的两个针刺出的出血点,看着金色血液皮肤渗透出。轻轻皱了一下眉毛。 以门洞为中心,绿色大门上的银色藤蔓绞花变成金色向外蔓延,很快,纯金花草图案爬满了整个大门,一个巨大的门手柄从石洞中伸出,固定住等候使用。 梁小夏扭动手柄,推开沉重的大门,先探头向里看了看,确定没有危险后才小心翼翼地迈进去。 第一关是最基本的陷阱关,第二关验证血统,第三关又是什么呢? 答案是,忍耐。 大门后的世界热得人喘不过气,梁小夏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水分都被带走了,皮肤在迅速发干发黄。眼前的世界不用杀戮左眼看起来都是一片鲜艳的红色,亮得刺眼,亮得容不下任何黑色的影子。 梁小夏站立的地方,只是个小小的平台,连着一条摇摇晃晃的铁索,通向远处。绳索两边,流动岩浆组成两堵墙,将她夹在中间。铁索下,还是不停冒泡的岩浆河,间歇性喷出一股股热流,窜得老高,溅在铁索上“刺啦”一响,白烟蒸腾。 她看着从天而降的滚滚白炽岩浆,在面前拉开两道长长的瀑布,中间夹一条飘荡的细铁索,觉得设计这道关卡的人一定是个疯子,成心不想让人过关。 “你看到的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高热、缺水、岩浆…只是你精神世界中的臆想与幻觉。” 脑海中凉凉的,梁小夏冷静下来,沉着地分析: “幻术?我没想到我们精灵族还有这么真实的幻术。 我能感觉到自己舌底发干,皮肤热得发疼,汗水也被蒸掉了。 我猜,如果我在幻术中被岩浆浇到烫掉一层皮,实际也会死亡。而破除幻术的唯一方法,就是从那根该死的铁索上走过去。” 多说无用,梁小夏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将匕首叼在嘴上,试探着踩上摇摇晃晃的铁索,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向下面和两边看,只平视前方一步步踩着向前。 在大烤架上走钢丝的感觉,极端差劲。炽白的岩浆照得她精神恍惚,时不时从岩浆瀑布上窜出的高热液点也让她紧张万分,生怕被溅到。 梁小夏的汗水滑落在眼睛里,刺疼得她想眨眼,只是这一下,铁索又毫不客气地晃了两晃。 “咕嘟——” 柔软的铁索下,梁小夏左前方的岩浆河猛然溅出一串喷泉,吓得梁小夏惊叫一声,从铁索上滑了下去。 梁小夏急忙抓住铁索,高高吊在锁链下,她脚下不到一米的地方就是岩浆河。左手握住铁索的部分钻心得疼,铁索太烫了,梁小夏甚至闻到了自己皮肉焦糊的味道。 忍着手心的疼,双手抓住铁索交握向前一小段,梁小夏又爬回铁索上,更加小心细致地走完了剩下的一段路。 坐在铁索连接的第二个平台上,梁小夏抹了抹额头早被蒸发干净的汗水,控制不住拿出一瓶水,小口小口喝起来。 幻觉之中,连入口的水都热得烫嘴。 下半段路程更缺德,连铁索都没有了。望着眼前起起落落,间隔老远的一个个活动平台,梁小夏双眼发黑。 “镜月,有没有保险点的建议,说来听听?” 梁小夏目测需要跳跃距离后,底气不太足地问镜月。 “这是你的幻境,不是我的,我也无能为力。” 镜月嘴上虽然说得没办法,可梁小夏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温度都降下来了不少,至少不再热得干蒸脱水要死掉,只是像夏天最热时站在太阳下面晾晒。 梁小夏后退两步,看准第一个正前方的平台,加速前冲跃起,跳过中间的空挡,稳稳落在了下一个平台上。 接下来的平台,一个比一个难过。有的上下移动,有的前后平移,梁小夏必须双眼紧盯平台,判断最佳跳跃时机。即使如此,在踩在一个脆弱的空板平台时,若不是她不顾一切地跳向下一个平台,最后一定会和破碎的前一个平台跌落岩浆中,化得连骨头都找不到。 十二个平台,每一个平台,都艰难到她需要付出全部努力与精力才能应付。跳过来后,梁小夏瘫在地上使劲喝水,眼看着满目的岩浆消失,灼热散去,自己躺在石板地上,身下全是惊吓与劳累出的汗水。 “关卡要都是这样的,有几条命都不够玩!” 梁小夏愤愤地喝完了水袋里的最后一口水,支起身体站起来。 第四关,属于白精灵们自设关卡的最后一关。 她处在一间满是乐器的房间中。 房间并不大,却错落有致地摆了上百个式样不同的乐器,从最小的,放在托盘中的精灵叶子哨,到最常见的精灵六弦琴,再到巨大的占了整面墙的“鲁鲁塔”(一种全由铜管与钢弦组成的打击乐,用木槌敲击时会发出各类清脆的“噜嗒”声),凡梁小夏能在这个世界中听过的乐器,应有尽有。 正前方的墙上,绘着半张残缺的曲谱,在第七小节和第十三小节各有一处模糊不清的涂抹。 整首曲子的大旋律和精灵族的传统小调《翠蜂水龙》相似,在细节上有变调调整,使得乐曲意境整体变化。本来优雅闲适的曲子,改动过后更添一分神秘的味道。 梁小夏试着照着曲谱哼了一下,恰好每次都是卡在这两个涂抹的地方,进行不下去了。 第六小节末,旋律低沉缓慢,从七小节后,却轻快高扬,连拍子都快了一倍,中间不知是如何衔接的,偏偏关键的第七小节被抹了。 第十三小节的位置,更加怪异。根据曲调的走势,整个曲子在第十二小节就终止了。可第十四小节偏偏又有主题再现,无论梁小夏怎么想,就是猜不出来该怎么填。 显然,这一关就是要她填上曲子中缺失的部分,满屋子的乐器是关卡设计者给她的辅助。 对天生热爱自然,喜爱音乐的精灵们来说,这关是最仁慈的了。可对她梁小夏来说嘛…… 梁小夏吸了吸鼻子,解下了头上的发带,搁在一把翠琴上,摊了摊手。 “这次,不是姐无能,也不是姐偷懒,是姐真的没天分。” 梁小夏也喜欢音乐,喜欢唱歌。她没事的时候会坐在大树上,看着云朵哼喜欢的小曲,或者编些曲调,随便填自己喜欢的史诗故事自娱自乐。 可让她从乐理上分析一首曲子的走势,哦,天。 很干脆地举手投降后,梁小夏坐在一组手鼓前的坐凳上,保持不捣乱不添烦静静看热闹的优良传统。 第二班二十三章解乐 像诗是词汇的和声一样,音乐是音符的和声;像诗是散文和演说的升华一样,音乐是诗的升华。 ——玻塞尔 标准精灵曲一章总共由五十六个小节组成,每四或五章再组合成完整曲目。墙壁上的小调属于第二大章的主旋律,除此以外,再没有什么能猜出来的更深入的东西。 梁小夏摸着身边手鼓的边缘,静静瞧着镜月如何破解。 镜月站在墙壁前,脊背侧影拉出一条标准的直线,收敛下巴,同她一起研究墙上的曲子,他总是疏远淡漠的眼里难得多几丝兴味。 在墙壁前站了一小会儿,镜月转身走入乐器堆中,他试着跟着曲调敲了敲矮人鲁特鼓,指节随意在鼓点上敲了两下,完全不着节奏;又绕过梁小夏,拿起搁在墙角的一支舞者横笛,对在嘴边吹了一个音,立即放下来了。 梁小夏不太明白镜月在干嘛,他似乎只想在房间中挑出两件符合自己心意的乐器,一会儿试试象牙键琴,一会儿动动长弦角琴,完全开始没有破解缺失曲目的打算。 一时间,房间里时不时传来一声特殊音色的响动,每个乐器的特色都不同,有的沉闷,有的黯哑,有的还带有金属片刮擦的刺耳响动。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难得在如此紧张的时刻还有休息放松的时间。梁小夏考虑着,也许以后可以给白弦塔顶层的房间里,开辟出一角小小的乐房。摆几架消遣的乐器。 梁小夏打了个哈欠,手才从嘴边放下来,手心里就被塞进一根气泡笛。 镜月抱着一把巨大的高弦竖琴。对着梁小夏颔首,表示自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怀里的高弦竖琴呈梭子型。固定琴弦的琴木为高雅的暗红色,木纹清晰均匀,琴头比他的头顶还超出半个身子,几乎快戳到房顶上。镜月却抱得稳稳的,没有任何晃动。 梁小夏晃了晃手里的气泡笛,笛子末端流线型的金属口立即在空气中吐出一串串泡泡。每个泡泡破裂时,都会“噗噗”响一下。发出高低不同的声音。 “镜月,我不会这玩意儿。” 镜月修长的手指在高弦竖琴上滑出一圈轮指,琴间低沉悦耳的声音随着他的话语一起响起,姿态优雅美丽得让她挪不开眼。 “没关系,我会,我教你。” 镜月的态度虽然依旧冷淡,可梁小夏总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镜月了。在她成功转化为耀精灵后,镜月对她明显照顾了很多,不似以前一般爱理不理的,甚至也不再计较梁小夏平日里对他的不敬。毫不吝啬地向她传授知识,姿态不再摆得高高的,和颜悦色得梁小夏无法适应。 总有种他在嘱托后事,培养继承人的感觉。 梁小夏克制自己压抑住不好的想法。努力将自己的眼珠子从镜月俊美的侧脸移开,盯着手中的气泡笛,酝酿很久,声音糯糯地憋出一句话: “镜月,我想和你学乐器,这间房子里所有的乐器,行吗?我想变得和你一样,什么都懂。” “可以。” “那在我学会前,别离开我,行吗?” 她握紧气泡笛的关节轻微发白,低着头不敢看镜月的眼睛。 “好。” 镜月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爽快得梁小夏惊讶地抬眼看了他一下,更加忐忑了。 也许,这种借口根本难不住他,也无法阻止他。 当嘴唇对上气泡笛的吹口时,梁小夏顿了一下,柔软的唇瓣触在笛子上,轻轻向里送气,一个大大的彩色泡泡从笛子末端吹出,碰到她的脸颊破掉后,发出“噗”一声巨大的响动,震得她耳膜疼痛。 “送气少一些,手指堵住第一、四、七位置的孔,先吹基本音,不要着急。” 尝试几次后,梁小夏终于掌握气泡笛的奏法。这个有趣的乐器有几个小诀窍,送气速度保持均匀,进气的多少和速率决定音色高低,手指不能将气孔堵得太死,泡泡的大小,还有泡泡上的颜色也可以帮助判断成音类型。 十分钟后,一个清脆的高音蓝色小泡泡飞出,晃悠悠飘到镜月面前,扎在他衣领口破掉后,镜月无声地鼓掌两下,表示赞扬。 “你已经掌握气泡笛的基本演奏方法,接下来我们可以开始破解。先吹第一个泡泡,堵一、七、十二号孔;第二个泡泡,堵二、三号孔…” 悠远的高弦竖琴声和气泡笛清脆欢快的破裂声一齐响起,两种本来跑掉,风格完全不同的声音合在一起,奇异的发出神秘而和谐的乐声,正是小调的第一小节。 梁小夏露出兴奋的笑容,完全保持注意力听镜月的指示做,很快就吹到第五小节。 第六小节,镜月没给她任何指示,只抚琴独奏,梁小夏恍然大悟。 破题关键在于两种乐器配合,没有气泡笛轻盈的配合,第六小节恰符合墙上乐曲的要求。 第七小节,气泡笛缓慢加入,乐曲又转入欢快旋律。答案自然而然地出来了,两种交缠在一起的曲子,使得整个曲目圆滑地又上升一度,进入新的层次。 墙上,缺失的第七小节空位上,一个个银色音符随着两人的演奏显现浮出,发出道道亮光。 还没结束,镜月的指示语速也开始加快,梁小夏集中精神,不敢有分毫差错。 第十二小节,停下的是镜月的高弦竖琴。只有气泡笛的声音,仿佛整曲结束般,吹出一连串升音。画上休止符。 十三小节,气泡笛停了,高弦竖琴声又响起。沉沉的弦音像聚会离散后,宾客们各奔东西。只留下主人幽幽的叹息。 怅然遗憾的孤寂声响,断断续续在房间中回荡。 两处缺失,都成功补救出来了。 梁小夏摸上墙壁上第十三小节的金色乐符,有些不太高兴,没半点一次性破解出谜题的喜悦。 “镜月,我不喜欢这个版本,感觉不好。最后太孤寂了。” “你出生时是一个人,死亡时还是一个人,生命本来就是个体孤独的道路,沿路风景美丽,却带不走,也留不住。你应当尽量习惯孤独,欣赏它的美丽,让它成为无法撼动你情绪的一部分。” 镜月放下手中的高弦吊琴,轻声说到。 她语气中带着对孤独深沉的习惯与漠视。镜月注定永生不死的生活,从来都是孑然的。没有什么能够停驻在他的生命中,唤起他的注意。 “噗噗”—— 气泡笛两个高音炸开,镜月身体僵硬,低头看着搂住他腰际的梁小夏。 小精灵的脸埋在他的衣襟间。胳膊紧紧扒在他的腰上,松散的长发拱得更加凌乱。她长高后脑袋正搁在镜月肩膀上,使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有些措手不及。 梁小夏蹭得镜月肩膀上的衣服都起皱了,他身上又硬又冷,抱着不太舒服,领口的扣子还点在她鼻尖上。 “我不明白你说的大道理,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很快乐。和雷诺、斯文、泥球,和大家在一起我感到既轻松,又欢乐。即使是有什么困难,在大家的帮助和鼓励下,都觉得不苦,也不累了。你们是我最珍惜的财宝,我不想失去。 所以我想一直这样幸福下去,我不想任何一个我重视的人离开我。你说我自私也好,固执也罢,我就是这么想的。拥有你们的世界,才是我追求的完美。” 梁小夏义正言辞地将自己的心里话全说完了,根本没意识到她的话坦诚得近乎表白,不舍的情谊缠绕在音调之间,比她之前吹出的气泡曲子还要悦耳动听。 她脸上淡淡的幸福与满足笑容,轻灵的声音,都悄悄挠着镜月的内心,想找到裂缝破开他比玉石还要冷硬的世界,射进一丝光明。 镜月好笑地看着她,听她赌气一样反驳的话,更觉得小夏尔像他养的小动物。现在,小动物长大了,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心思也更加辗转盘旋,不再像小时候好懂了。 他低头回抱住梁小夏,胳膊紧了紧,在长大的精灵少女头顶发梢上留下浅浅一吻,藏蓝色双眼无光,吸收掉所有流露在外的情绪,只将因小精灵的话语激起的涟漪一层层埋在心底,沉淀凝实成一种令他陌生的感觉。 “普卡提亚的诸神啊,若您还能聆听,请满足吾卑微的愿望。您最虔诚的子民衷心祈祷,愿安享的神灵保佑她,远离伤病、灾祸与混乱,愿月之荣耀归属她,永享安宁、富足……” 上古精灵祈祷的低语在梁小夏耳边环绕回响,低缓的声音宁静平和,明明是很冷的身体,抱着梁小夏,却让她开始觉得温暖与满足。镜月也是在乎她的,肯为她祈祷,照顾她的情绪,并不纯粹为交易而与她相处。 想到此处,梁小夏心里甜甜的,脸蛋又不自觉地在镜月的衣襟前蹭了蹭,嘴角勾着无法控制自己露出笑容。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梁小夏已将镜月当做自己的家人,可以依赖,信任,偶尔任性与耍赖的对象,追赶的目标,共享喜乐的朋友,亲密如半身,心意相通的伙伴。 “小夏尔,今年你就可以参加成年礼了,到时我会送你一件礼物。” 一只手在她脑后的长发间旋转,发丝轻轻拉扯旋转着,梁小夏没感到疼痛,只觉得莫名的欢喜。 仰头看镜月线条俊朗的侧脸,在昏暗房间中略显朦胧的五官,她脸色微红,不太好意思地从镜月怀里钻出来,悻悻然低着头磨脚尖。 她忘记自己已经是个大女孩,不能再像小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得开始注意影响了。不能时时刻刻耍流氓,给耀精灵丢人。 “走吧。” 梁小夏悄悄将气泡笛和高弦竖琴都收进空间装备,快步走进墙壁上由音符组成的大门,黑暗中,背对镜月的耳朵尖红得有些不自然。 第二百二十四章雕像 我知道的东西谁都可以知道,而我的心却为我独有。 ——《少年维特的烦恼》歌德 前四关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大费周折,梁小夏才回到她初次降临这个世界的地方,也是她出生后离开的地方。 梁小夏穿过音符的大门,真正站在生命之树内部,闻着充满植物芬芳气息的味道,静看眼前空旷的广场,轻轻环抱双臂,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中。 生命之树内部的广场,透过盘错树根间裂开的孔隙,能看到外面依稀黑暗的天空。 还不到七年一次的繁育之季,尚未长成的小精灵们都深埋在广场下的泥土中,拱起一个个可爱的小土包。 轻盈的风声带着凉意,拂过梁小夏脸颊,树叶间悦耳的“莎莎”声也像流水一样自然亲切。 精灵们是自然的儿女,森林的宠儿,梁小夏也是。生命之树内,舒适的绿色气息令她感到亲切而放松,徜徉在自然的包围中,欣悦满足。 “直到站在这里,我才会明白自己是谁,想起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梁小夏转过头,对着身后几步远,同样处在观察与思索中的镜月露出笑容。七年在生息之种中度过的黑暗生活,遥远的记忆又像潮水一样被唤起。 她蹲在地上,手指按在一个小土包上,默默向其中输入绿色的生命雾气。水粉色的嘴唇向上翘着,比翠绿更深邃的眸子含着柔情,身姿优美宁静。娴雅而空灵。 “因为,你是精灵啊——” 镜月难得用了感叹句,双手伸出将梁小夏扶起。给她的回忆加上句点。 打通四关节点,梁小夏接下来面对的。是属于耀的时代留下来的三关。连精灵女王都不太清楚的考验等着她。 生命之树巨大的树体隔绝精神力探测与散射,梁小夏与斯文时时刻刻保持的联系也被切断了,她的精神力被压缩在半径不到一米的范围内,整个人就像装进了玻璃罐,限制起来。 甚至她狰狞嗜血的杀戮左眼也老实乖觉的被压制下去,还给她一片不带红色的五彩世界。 比最坚硬的钢铁还要结实的树干支撑着球场大的树干,梁小夏实在不愿相信。眼前看起来如此悠久而牢固的大树,在根部已经开始枯萎了。 广场中央的祭台上,三座精灵女神像静止不动,千万年过去,神像都没什么变化,紫袍冷傲的女法唱,红妆热火的战舞者,翠装亲切的弓猎手,在高台上保持着双手捧水的动作,白色乳液从她们指尖滑落。滴答落在下面的石盆中。 “托雷娅、塔里娜、夏西拉……好久不见。” 镜月在梁小夏看不见的身后,向三座石像行了个礼。 “镜月,我不太明白。这三个精灵女子石像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没听说过关于她们的任何一点点事情?看装束,她们是代表精灵族三大职业才对,可和我们的选择,看起来也没有太大关系。” 平日里将三座石像遗忘,此刻再看见,梁小夏脑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连续不停地问镜月。她总感觉,这三个石像非常不寻常,有自己的意识和思想,极其细微的表情都能表达各自的性格与喜好。 这是她在其他任何地方的石像身上,都不曾见过的。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还未成年。在耀的成年礼上,她们真正的身份才会被告诉你,当然,你也会经过她们的考验,被她们接纳认可,成为真正的耀精灵。 不过,现在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就当你的成年礼考验提前举行好了。” “我怎么没太明白,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她们是活的?” “是的。每一个神之下,都有隶属的十二个神座骑士。 骑士在这里并不是指人类那些穿着盔甲,只会骑在马上随意扔剑气的壮汉。它特指从众神时代就保留下来的一个称呼,只有被神选中的精灵,才有资格加上神座骑士的称谓。在成为神座骑士的一刻起,他们也会无条件地对神奉上自己的全部,终生侍奉在神的脚下,以神的意志为指向,以神的话语为信条,直到永远。 耀的神下,共有十二位神坐骑上,司掌十二种完全不同的特性。你们西晶森林有三位神座骑士镇守,估计其它神座骑士,在另外三个精灵部落的生命之树中。 先说这里,十二位神座骑士中,身穿紫色法袍的托雷娅代表智慧与理智,红色站装的塔里娜代表勇气与忠诚,而夏西拉…她代表守护与多变。” 镜月的语气很玩味,视线停在梁小夏头顶,看着她脖颈后,淡金色长发下露出的白嫩皮肤,意味深长。 “呃…” 梁小夏感觉毛骨悚然,猛一回头看身后的镜月,看他依旧是那张没表情的,对任何事情都不在乎的疏离淡漠的脸,什么都没发现。 “记住神座骑士的代表,对你接下来的接受的考验会有帮助。” “等等。 不对啊镜月——这三位神座骑士若是从你们耀的时代就有,她们为什么是两只耳朵?你们耀精灵都是四只耳朵的,这些两个耳朵的神座骑士怎么解释。 还有,她们身前石盆里的水,又有什么作用?不可能只是种好喝的饮料吧?” 梁小夏眼睛亮闪闪的,为自己发现了小bug而得意不已。 “因为耀之神的神座骑士,不是被选出,而是被制造的。 神为了将神座骑士与她耀的子民区分开。特意减少两只耳朵。她们也不是天生的石像,只是为了镇守四棵生命之树被神变成了雕像,常驻生命之树内部。 制造生命。是只有神才有的权利。 白精灵的两只耳朵,则是传自十二神座骑士,饮下她们手中的意识之水。受到她们的祝福仪式庇佑,等于继承她们的血脉。 一代一代。每一代的白精灵都如此,神的子民取代了没落的生命树守序者。最终,大陆上再没有耀的金色血脉流传,只有新的,两只长耳朵直立行走的‘精灵’。 你的第二个问题,也很好解答。 希望你还记得我讲过的,成为“生物”的三个必须条件——躯体、意识、灵魂。 我们精灵和其他智慧生物不同。无论是耀精灵,还是如今的白精灵,在意识的自我生成方面,都极其缓慢,心智因此也总被批评浅薄单纯,这是只有时间才能弥补的。 才从生息之种中出生的精灵,已经有了完整的灵魂和躯体,却还没有形成自我的,独立的意识。新生精灵只会凭着灵魂的吸引,饮用石盆中的灵魂稳定剂与意识引导剂的混合体。促成意识的自我生长。” 镜月从未被梁小夏难住,更不会在此刻被她一个小小的问题问倒。他说出的虽然是自己的推断,却无限靠近事实真相。 他从未碰过眼前神座骑士手指间流下的乳液,只是闻一下。就能大概猜测出那是干什么用的——补充体力与精力的药剂,和更多在耀精灵的药剂学都算高深的,有性格影响成分在其中的助剂,全是取自生命之树中的汁液,转化而成的。 镜月话语中对神很尊敬,对待神座骑士的态度却非常隐晦而模糊。 梁小夏总觉得,镜月只要听到见到联想到所有和“神座骑士”有关的事情,都会高度关注。她还没忘记镜月曾经要她调查天龙的事情。 镜月对神座骑士的感觉,并不怎么友好。 连带他看着眼前的三位神座骑士雕像,都缺乏发自内心谦卑的恭敬,只将自己摆在和对方平等,甚至更高一层的位置上。 再高,位置能高过神座骑士?看他的感觉,也不像是他嘴里偶尔会出现的“神”,镜月似乎只有对神有敬畏和崇拜,除此以外,任何事物都入不了他的眼,连神制造的神座骑士也不太在乎。 他到底什么来头? 梁小夏一边打量眼前的雕像,一边偷偷瞧着镜月。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镜月感觉到小夏尔探寻的眼光,深蓝色眼眸闪过一道光芒。 梁小夏连忙摆手,讪讪笑着: “没有,没有了…咱们接下来继续接招吧,时间剩不多了。” 五个多小时的时间,在前四关过去了一多半,剩下三关,必然是在三位石像手底下走过的,听镜月的意思,甚至想将耀精灵的成年考验一起做了。 梁小夏摆出一张苦瓜脸。破开节点的考验加成年礼考验,难度肯定翻倍,不知道后三关过去,她还能剩下几口气。 镜月伸手在梁小夏长发上梳了梳,手指虚空一拉,抽出一条银色细绳,亲自替她默默系好脑后的长发,又伸手在梁小夏背后鼓励地拍了一下,将她向白色祭台上推了推。 人形药剂的药效被解除了。 梁小夏又恢复了白色皮肤,四只耳朵的上古精灵形态。她忐忑地回望镜月,眼神有些焦虑。 “去吧。成年考验,你必须自己通过。我在这里等你。” 自己的路,需要自己走下去。 梁小夏唤出时俟,一步步踏上白色祭台,向着左边的紫衣女法唱走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谜题 智慧,不是死的默念,而是生的沉思。 ——斯宾诺莎 身披紫色法袍的精灵法唱下巴微扬,左手举着比她身高还要巨大的法杖,右手五指张开托向天空,脸庞瘦削,棱角分明,几乎没有多少属于女性的柔和美感。 女法唱者颧骨高耸,眉弓深压,眼尾上挑,只凭着一身冷清的气质,就能使得人望而生畏。 托雷娅,十二神座骑士第三位,实力深不可测。 梁小夏站在雕像前,左手手指轻点在右肩肩头,颔首行礼。 “月神座下的骑士,智慧的托雷娅。 请您聆听我的请求,请接受我的挑战,西晶精灵夏尔.塔鲁米瓦.珊德拉.艾瑟约.卡尔纳已经成年,渴望完成智慧的考验,通过您的看守,打开通往众精灵生的彼岸,眠之故乡的大门——生命之树。” 雕像动了。 托雷娅放下了高举的手,不属于生命体,由坚硬白石构成的脸由仰视变成了平视,看不出颜色的瞳孔直视梁小夏的脸,在看到她的耳朵时,有一瞬间的愕然,又极快地恢复镇定,石膏嘴唇一张一合,字句清晰: “耀的荣光,众白精灵之上。消失万年的金色继承人。托雷娅很荣幸考核您,请仔细听好我的题目。” 托雷娅的声音瞬间变得飘渺而空洞,缓慢地念出一首谜题诗。 “紫色的钥匙藏在诚实之下; 三个问题。三个回答; 只有低音的‘da’和高音的‘ja’; 正直坦率的精灵永说真话; 聪慧俏皮的精灵总爱作假; 还有一位灵活俏皮,亦上亦下; 提问吧,年轻的耀精灵。十分钟,选出来吧…” 托雷娅只念了一遍谜题诗。法杖在虚空中画了个圈,一个魔法时钟在三个精灵雕像中间形成,银白色指针一出现,立即开始滴滴答答急速走动。 梁小夏松了一口气,她张开握紧时俟的右手,活动五指。 还好不是和托雷娅打架,只是猜谜。有各种保命手段的梁小夏没有丝毫自信能打得过一位直接由万能的神造出来的法唱者。她的实力至少八阶,甚至有可能是传说中吓得亡灵都能复生的九阶法唱也说不定。 和托雷娅武力较量,梁小夏的小身板还不够坚挺。 放下重担后,梁小夏的眉头又拧了起来。托雷娅的谜题诗是一道常见的是非推理题,看起来简单,仔细想下去,却越想越觉得困难。 三位精灵中,一个永远说真话,一个永远说假话,还有一个说真话假话完全凭心情。说真话的精灵手里有代表通过考验的“钥匙”。指认出就能通过考验。 梁小夏只能提问三个问题,判断出哪一个精灵才是说真话的精灵。 可三位精灵都只会回答“da”与“ja”两种答案,分别代表“是”与“不是”,究竟da和ja哪个代表“是”。哪个代表“非”,还是需要她做推断,才能得到最终的结果。 一个看似简单,像小精灵猜谜的游戏题,细细想下去,越想越烧脑子。脑子里的适合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推断起来又都不合适。梁小夏不知不觉单手撑着下巴,坐在地上,手指在高台上写写画画,觉得不对后又迅速抹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魔法时钟一直向前走,不多一会就转出大半圈,逐渐靠近指向的终点。 镜月站在台下,望着台上略显烦躁的小夏尔,轻轻笑了笑。 上古精灵的成年考验,与通过测验一起进行,难度绝不会是普通的叠加,夏尔遇到的难题,已经比普通的测试题高出太多。 小夏尔不会比任何精灵差,她会答出来这道题的,智慧之脑的能力,她还没完全挖掘出来。 此刻,梁小夏脑海里的时间也静止了。 梁小夏深深地吸进一口冷气,闭上眼,双手捂在头上,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沉着。大量适用问题在她脑海中纷繁而过,剩四分钟时,梁小夏睁开眼,自信一笑。 三个性格不同,回答不同的精灵,共有六种排列方法。而“da”和“ja”又代表两种可能性,综合算下来,共有十二种不同情况。想要通过三个问题,锁定十二个情况中的一种,难度太高。 三个问题也不可能一次性全想出来,只能根据上一个问题的答案,随时调整。 梁小夏在地上用手指写下十二行简略的符号,代表十二种可能性,又给每个可能性上编号,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土,走向托雷娅。 “第一个问题,” 梁小夏指着托雷娅旁边的红衣服的塔里娜,问: “如果我问你,她是总爱回答亦上亦下的精灵,你会用‘da’回答我,对吗?” “da—” 托雷娅的话音刚落,梁小夏重新蹲下身,划去了十二行中的几行。 “唔,到第二个问题了,” 梁小夏走到红衣塔里娜面前,指着最后绿衣服的弓猎手夏西拉,问: “如果我问你,她是总爱回答亦上亦下的精灵,你会用‘da’回答我,对不对?” 她提出的第二个问题,和第一个一模一样,塔里娜愣了一下,迅速回答: “da-” 站在最右侧,握着弓箭的夏西拉温和地看着梁小夏,鼓励地看着她,等待她走到自己面前,问出最后的第三个问题。 梁小夏却用脚尖抹掉了她自己在地上写下的所有符号,重新回到托雷娅面前。 夏西拉的身份很了然了,她是那个凭喜好决定说真话,还是假话的精灵。没有必要再问她问题。通过第五关的钥匙,只在托雷娅和塔里娜两位精灵的一位手中。 “第三个问题,托雷娅,你用‘da’表示“是”,对吗?” 托雷娅握紧了手中的法杖,死死盯着梁小夏,最终释然一笑。 “da-” 在此刻,“da”到底表示的是“是”还是“非”,已经没关系了。说真话的精灵在面对这个问题时,总是会回答“da”的。 梁小夏巧妙地绕开了关于三位精灵回答问题意义的研究,挨个排除,最终找回托雷娅身上。 她是那个握着钥匙,永远说真话的精灵。梁小夏向托雷娅伸出手,等待她交出答案。 此刻,魔法钟上显示的时间,还剩下宽裕的一分钟。 …… “恭喜你,猜出了智慧的谜题。” 托雷娅勉强保持镇静,却依旧流露出的吃惊与赞许的神色。 她的三个问题非常严密,精彩绝伦,每一环都紧密相扣,甚至比托雷娅自己预想中的答案都简洁很多。三个问题,完全覆盖住十二种情况。托雷娅暗自推算,发现无论遇到哪种情况,她提出的问题,都能将其解决推断出来。 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未成年的耀精灵,在短短十分钟内想出来的答案。 托雷娅自己,第一次想出完整没有漏洞的答案,用了整整一天。 连在托雷娅身边的塔里娜和夏西拉都掩饰不了面上的诧异,纷纷对梁小夏露出友善的笑容。 智慧而血脉高贵的精灵,总是容易被接受与认可。 梁小夏感觉经过托雷娅的考验后,自己的智慧之脑在微微发热,似乎,她想问题的速度比以前更快,思维也更加清晰了。 托雷娅再一次举起法杖,在梁小夏头顶小而急速地画出两个小圈,两道紫色光芒从她法杖顶端钻出,交错缠绕在梁小夏左胳膊上,化成一条细细的紫色光芒缎带。 这钥匙的造型还真是特别。 梁小夏向着托雷娅又施了感谢一礼,转向站在托雷娅旁边,早就急不可待抽出背后武器的红色战衣女战舞塔里娜。 上古精灵和雕像精灵相视一笑,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来吧,和我打一场,能打过我,就把钥匙给你。” 塔里娜看起来就是个急性子,不耐烦猜谜题,提拉双手剑,挽出两个漂亮的剑花,战意透过她的石像身体咆哮而出,直扑梁小夏而来。 梁小夏不敢大意,迅速将时俟转化为双手剑形态,挡在胸前,躬腰降低重心,等待塔里娜的攻击。 她在对战普通战舞者时,完全可以保持时俟的弓箭形态,依靠身体敏捷与对方拉开距离,远远吊着敌人,一箭一箭射中对方。 可在面对实力超绝的战舞者时,一旦被对方近身,没有趁手防备武器的弓猎手又跟不上战舞快速的攻击节奏,没有有效的防身手段,只能等着挨宰。 连和梁小夏心意相通的时俟都感觉到了主人的重视与紧张,暗绿色手柄中央,黑色宝石泛出阵阵黑气,侵蚀她的剑刃,形成阴冷的剑风,如黑色火苗般一层层蔓延腾起。 “诅咒之刃?霍利尔的武器竟然在你手中,有意思。可你连它的完全体都无法激发,不可能打过我。” 塔里娜最开始根本没正眼看梁小夏手上的弓,直到时俟在梁小夏手里变换形态,剑刃上缓慢荡涤灼烧的诅咒之气,她才想起来这把武器的来历。 第二百二十六章咆哮 变强的道路就像黑洞,成瘾地拉着我前进,或者死亡。 梁小夏双手紧持时俟,黑色衣衫下,全身肌肉紧绷,等待塔里娜的双剑向她刺下,可她还是有些大意了。 塔里娜还未冲击到她身前,一股肉眼可见的庞大冲击波就将梁小夏掀了出去。 淡蓝色波纹伴着震耳欲聋的吼声正正打在梁小夏胸口,撞得梁小夏直接呕出一口血,滚了两圈落在祭台边缘,差点掉下去。 塔里娜闭上石像嘴,看着脸色苍白,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嘴角不停冒血的梁小夏,感觉有些无趣地砸了砸嘴。 站了几千年,来参加成年考验的精灵都让她提不起兴致,好不容易遇到个看起来强一些,以为能够痛快一战的精灵,却没想到这么不经打。 有点失望,又有点寂寞。 塔里娜将视线从梁小夏身上转开,望向站在祭台下的镜月。塔里娜对欺负弱小没什么兴趣,弱者也引不起她的关注。 塔里娜兴奋地舔舔嘴唇,看着镜月的眼神充满挑衅。 “怎么样,镜月,长时间不见面,有没有空上来玩玩?” 镜月对塔里娜看都不看上一眼,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梁小夏,面无表情。既不紧张,也不失望,只有一切都在意料中的感觉。 小夏尔被塔里娜打得措手不及。第一击就是造成重伤的强力冲击波,并不冤枉。她并不是不如塔里娜,只是败在了如今战舞者已经失传的技艺上——战舞咆哮。一种直接利用精神力将空气压缩成冲击波的强硬打击技能。 塔里娜目中无人地将注意力转向镜月,和他说话的样子。梁小夏也看见了,顿时心情不好起来。 只属于自己的秘密,被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发现了。 “渣滓,废物,不值得关注的小人物。” 杀戮左眼不再老实,又一次从她身体里冒出,一下下向梁小夏传递塔里娜对她的真实想法。刺激她的神经,撩拨着她愤怒的火焰。 被人看低的滋味非常不好受,梁小夏反手提着剑柄捂着胸口,感到受伤的胸口闷压恶心,疼痛得她想喊出来。 还有一股克制不住的愤怒情绪,要将她烧成灰烬,要将她吞吃掉,握着手中黑暗邪恶的双手剑,斩除眼前的一切。 “防守不是我的风格,进攻才是。” 听到声音的塔里娜再回头。看见的就是一个女精灵,站在祭台边缘,一身黑衣紧绷在身体上,冷冷看着她的耀精灵。高傲。残忍,稳稳站立的身躯下酝酿着恐怖的能量,红色的眸子亮得可怕,压抑着无法熄灭的被触犯的怒火。 双手剑上黑色的火焰升进两米,黑暗诅咒气息爬满了她全身,甚至从她脚下扩散,震得祭台上也开始产生细小裂纹,沿着她的脚底蔓延。 就在她没注意到的一瞬间,梁小夏的气质变化了,像一把完全出鞘的黑色锋锐匕首,再没有第一刻对上她时暗暗的犹豫与忐忑。 塔里娜稍稍走了一下神,她生气时的样子,竟然让自己生出一丝畏惧。 下一刻,消失在原地的梁小夏双腿已经从背后卡上了塔里娜的腰,狠狠将她向地板上砸,同时左手剑对着塔里娜的脖子反手横割,右手剑从她背后捅进去。 “嗤啦啦啦啦啦——” 剑刃割在塔里娜脖颈石头皮肤上,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一连串火星从梁小夏的剑刃上滑出。塔里娜被梁小夏锁住的身躯只是晃了两晃,又稳稳站在原地。 “别忘了,我是石像。” 塔里娜的头诡异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嘴巴一张,对着自己背后的梁小夏又发出一记战舞咆哮。 梁小夏急速拧开身体,一枚巨大的冲击波擦着她的鼻尖打了出去,冲向远方。她弓着身子腿向下一勾,挂住塔里娜的脚脖子,狠戾一拉,将塔里娜放倒在原地。 石像很重,塔里娜还没来得及闭上嘴,又被梁小夏摔在祭台上,砸出一个坑。 仿佛完全不知道塔里娜刀枪不入般,梁小夏第二次膝盖顶在塔里娜胸口,双手剑向着她的脖颈斩下去。 第二斩上,黑色诅咒之气也顺着剑刃染上塔里娜的脖颈,向石像里面渗透。 塔里娜这才收起了轻视之心,双手剑击出,还没碰到梁小夏的身体,就将她打了出去。 石头做成的双手剑,握在塔里娜手里,轻如无物,斩在梁小夏肩头,撕破她的衣衫,斜着拉开一条及肉的伤口。 塔里娜反身一跃,重新站起来,剑刃随意在地上一割,就是一道深深的裂缝。 “我说过,你打不过我的。回去吧,过一百年再来挑战,也许你还有机会。” 梁小夏什么话都没说,仿佛伤不是在自己身上,又一次舞动双手剑,卡成一个十字割在塔里娜的喉头。 她自己也被战舞咆哮冲了一下,这次虽然及时闪避,却始终因两人距离太近而被波及到,左半边脸以肉眼可及的速度肿了起来。 塔里娜也有些不耐烦了,她不明白对面的女精灵到底是要干什么,总是发动徒劳的攻击。可她已经没心思陪对方玩下去了,每一次都被对方打在脖子上,哪怕她是个石像也不舒服。 梁小夏锲而不舍,甚至有些死缠烂打的样子,让她莫名烦躁,下手分量也不自觉地加重了。 除了战争咆哮,塔里娜还用上了战舞者的狂舞技能,一对双手剑在她手中舞得缭乱凌厉。卷出一大片风刃,割在梁小夏的身上,划出成片割开肉的伤口。 金色的血液浸湿了衣衫。破开的地方见到的全是翻卷的肉皮。梁小夏咬着牙,又一次挥斩时俟,一对双手剑砸在塔里娜脖颈上。发出狰狞的割擦声。黑色的诅咒之气,又向里蔓延了两分。 “快认输。否则你会连命都丢掉的!” 塔里娜负责成年考核,虽然也是狂热的战斗分子,却不想因此直接杀了参加考核的精灵。可和她对打的精灵明显是进入了失去理智的状态,和塔里娜一副要死拼到底的架势。 “啧——”梁小夏吐出嘴里一口金色的淤血,擦了擦嘴角,血红的双眼轻蔑地看着塔里娜: “这种程度的伤,还不够让我害怕。这种程度的你。也还不够让我退怯。” 她明明因为失血过多,都有些摇摇晃晃,神志不清了,却毫不怜惜地抓住自己腿侧快一厘米深的伤口,指甲迅速向伤口里插了一下,再抽出时,带出一手粘腻的鲜血。 好狠的精灵! 竟然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完全不顾惜自己的伤势,疯狂至极。 趁着对方愣神的空挡,梁小夏又是一个迅猛狠力的攻击。敲在塔里娜的脖颈上。 塔里娜感觉到,对方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不再像最开始凶猛了。 梁小夏身体不适,脑袋却很清醒。 她知道。自己今天必须通过塔里娜的考验,还有等在塔里娜身后的夏西拉。通不过考验,无法进入生命之树获得灵魂之力,她们精灵族就会沉默,走向崩溃与毁灭。 所以,即使是死了,她今天也得将塔里娜打翻! 红色的铭文从她的皮肤上显现,双手,脖颈,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覆盖满了铭文,如血的铭文爬上梁小夏的脸,横贯她高挺的鼻梁中央,流过她的眼底,在两边的眼角垂落而下,仿佛两条疯狂的血泪。 暴戾的红色狂风在生命之树内的整个大厅里席卷,发出呜呜咽咽,时高时低的尖啸与哀叹。 梁小夏踩着风,四只长耳朵有规律的,一下,一下颤抖着,一步步走向塔里娜。身上的血还未滴下,就被风卷走了,溅在祭台上,抹出一片又一片金色的痕迹。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耳朵规律的震颤,是耀精灵到最认真时的表现。 “遗弃铭文?!” 不仅是塔里娜,退在祭台最边上的夏西拉和托雷娅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终生侍奉神,神座下最忠心耿耿的神座骑士对她们的创造者无比熟悉,神手中操纵世界的铭文,神座骑士们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自神终陨后,她们遵照神之遗命,永远坚守在生命之树内部,作为精灵族最后的保卫者,本想永世无法再见到神的光辉,没想到今日却在一个耀精灵身上看到了神的遗物。 梁小夏身上的铭文红中泛黑,正是象征罪恶与血之惩罚的遗弃铭文,“神之语”中的一种。 “是遗弃铭文,这种特殊的红色,别的铭文绝不会有。”智慧的托雷娅很快下了推断,郑重地对着夏西拉点了点头。 塔里娜将双手剑反手插回后背的剑鞘,垂立双手合拢,又散开上举,对着梁小夏浅浅鞠了个躬。 “红风之魂,血土之灵。今日之后,我们将竭力帮助您,神之后裔。” 完毕后,她又将双手剑抽出,站在红色的暴风中,身形平稳,完全没有受大风的影响。 “现在,我们继续吧,打败我,完成你的成年考验。我也不会再客气了。” 塔里娜摆出精灵们最正式的对决姿势,握着双手剑的左右手抖了抖。手中的双手剑从石像变成了两把真正锋锐无双的利器。 第二百二十七章忠告 我不会让你埋葬我。 塔里娜手中的双剑,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武器。真正鲜烈的红色在剑刃上燃烧涤荡,连带她整个人,都像一团喷发的烈火,在狂风中迸发狂舞。 “神之后裔,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本事。” 塔里娜左手剑向下一劈,红色火焰沿着她的剑刃钻出,卷着沙尘冲向梁小夏。 “不,已经结束了。” 梁小夏收回了时俟,对着塔里娜单手伸出。 她身上的红色铭文像活的一样,得心应手,随着她的心意轻轻抖动,沿着她伸出的手臂,从梁小夏的右手中钻出,一路掀翻石板,束缚住塔里娜双手,双脚。 她再虚空一拉,塔里娜就被她毫不费力地扔在了地上。 ‘塔里娜要输了…’ 在旁边观战的几个精灵冒出同一个念头。 不同的是,托雷娅轻轻皱了皱眉,握着法杖的手动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做。 镜月依旧一副意料之中的平静样子,站在祭台下远远观望。 夏西拉则很感兴趣地看着梁小夏,仿佛在酝酿一个有趣的计划。 塔里娜被束缚在地上,无法动弹。 她心里很不服气,若没有遗弃铭文,梁小夏根本打不过她。那精灵也不过是凭着神遗留的恩泽,掌控只有神才能操控的铭文。才能将自己压制。 偏偏红色的铭文像钢铁锁链,无论塔里娜再怎么不甘愤怒地挣扎,都捆得她身子一动都不能动。握着双手剑,双手压在身躯在两边,什么招式都使不出来。 塔里娜张嘴。又是一声战舞咆哮,蓝色空气波纹对着梁小夏击出。 梁小夏没再躲。猛一转身回旋,将她的战舞咆哮正面踢了出去。 她知道塔里娜心里在想什么,一只手轻轻覆盖上塔里娜的石像脖子,猛然催动贮藏在身上的光元素之力。 “再好的招式,用不出来,就是废的。我赢得并不侥幸,你输得也不冤枉。” “碰”一声闷响。塔里娜的石像脖子炸开了。脖颈上碎裂的石块炸了一地,脑袋从身体上分离,落在不远地方。 塔里娜的脖颈,成了光元素与黑暗诅咒交锋的战场。 已经浸透整个石头脖颈的诅咒之力抵挡不住光元素猛烈的侵蚀,内部发生的爆炸瓦解了塔里娜的不破身躯。即使没有遗弃铭文,她早晚也能找到机会打败塔里娜,只是会消耗更长时间,换取身上更多的伤。 梁小夏手心里扎了好几片碎石片,她轻轻皱了皱眉,挨个将石片从肉中剔出来。扔在地上,表情毫不动摇,仿佛受伤的右手不是她的。 “结束了,你赢了。” 托雷娅迈步向前。挡在梁小夏与碎成两段的塔里娜之间,制止梁小夏进一步对塔里娜的石像造成更多破坏。她举起手上的法杖,吐出一串串连续的音节,修复塔里娜身体被破坏的部分,又将她的头和身体连在一起。 梁小夏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塔里娜,躺在地上的石像此刻就像一具真正的石像,从胸口处飘出第二个代表她通过考验的红色光带,缠在梁小夏的左臂上,紫色光带的下方。 “别担心,塔里娜会在下一个三月节(花朝节)苏醒。神赐予我们的身躯,是不容易被破坏的,她只是灵魂遭到创伤,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夏西拉对着梁小夏解释道,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梁小夏的视线里,只剩下夏西拉一人,周围的景色都模糊了。 视线再清晰的时候,梁小夏发现自己换了地方,白色祭台还是祭台,对面的夏西拉也没有变,只是她们已经不在生命之树下的广场中,而是某个奇异山坳的入口处。 夏西拉随意地在地上座下,单手一挥,梁小夏面前出现一张矮桌,上面摆着烤好的面包、成盘的土豆和蔬菜,玻璃高脚杯中盛着的甜美果汁,还有精灵特色美食,用长木签穿起来,豆酱烧成的“神仙菜”。 “幻术?” 梁小夏随着夏西拉座下,眼中的红色褪去,又变成了漂亮清透的绿宝石。 身体的疼痛感也随着杀戮左眼的消隐重新席卷梁小夏的身体,疼得她嘴角细微地一抽一抽。 梁小夏左右环顾,山坳中的花草,树木,连叶片上的纹理都清晰地映射出来,她能闻见食物散发的香气,听到林中的鸟叫,还有不规律的,风穿林叶的莎莎声。一切都如此地真实,真实到她找不出一丁点瑕疵,来看破夏西拉的幻境。 不对,这里不是幻境,是真的存在! 没有幻境能这么逼真,连梁小夏身上的伤口,布料破碎的方式以及走向都分毫不差地表现出来。 梁小夏举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手心与手指上的茧子也没差别,皮肤上的纹理清清楚楚,还有细腻的,隐约流动的金色血管。 “夏尔,来,请吧,不要客气。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聊聊天。” 夏西拉很放松,身体惬意的动作连带感染得梁小夏都对她生出几分好感。可她还是摆摆手,拒绝了夏西拉的邀请。 被石像请吃饭,被石像看着吃饭,怎么想都觉得是很怪异的事情。而且她此刻身上满是伤口,需要的更是药品,不是粮食。 梁小夏略有尴尬地端起矮桌上的果汁,抿了一口,眼睛一亮。 很清甜的味道,不是过于浓郁的甜腻。也没有过多馥郁香料味道,反倒凉凉的,蛮适合她的口味。只是知道自己要进行最后一关考核。没大意,再喜欢的,喝过第一下后也不碰了。 “味道很不错吧?当年。我的心上人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玛拉果与青柠调成的果汁。可惜青柠还有,玛拉果却再难找到了。” 夏西拉像老朋友一样。和梁小夏随意聊着天。说到喜欢的人时,姿态动作落落大方,坦荡荡地没半点羞涩。 仿佛喜欢的事情,是天经地义,不需隐瞒的。 梁小夏因夏西拉的直白的样子,又对她多了几分好感,渐渐抛开面对石像精灵的不适。紧绷的肩膀松沉下来,端起杯子又尝了一口。 “那我现在喝的这杯果汁是??” “没错,一杯几百万年前的果汁…” 夏西拉狡猾地一笑。 “噗——” 梁小夏忍不住喷了出来,用手捂着嘴,连连抱歉。 几百万年,光果汁上的绿毛都能长过她的身高,衍化成原始森林了。她居然喝了一口果汁的祖宗,完蛋了,她死定了。 各种拉肚子到脱水,变异成为怪物或僵尸的镜头从梁小夏脑海中纷繁而过。惊得她冷汗淋漓。 “没事,我们神座骑士,都有一个储物空间。空间里面的时间是静止的,你喝的这杯。实际上算,还是很‘年轻’的。不光是果汁,桌上的食物,都是我早上做好了要端给心上人吃的,没想到便宜你了。” 夏西拉单手向空气中划了一下,扭曲的空间裂开个大口子。 梁小夏向大口子里看去,黑洞洞的空间中,各类物品像垃圾山一样,一堆一堆的扔得到处都是,桌子、椅子、磨盘、武器、巨大的奇怪生物的尸体、河床中的石头、死老鼠,还有几个木乃伊一样的东西。黑压压的垃圾山占满夏西拉的空间,构成一座又一座叹为观止的高峰。 “真真长见识了……” 梁小夏发出惊叹的呼声。 夏西拉没有不好意思,反倒引以为荣,在梁小夏惊诧的眼光中慢吞吞关上了自己的空间。 “呵呵,我有收集物品的爱好。” 你好歹在扔进去后也分分类啊!真是不管不顾地扔进去了事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错误,才会让神做出这种奇葩性格的神座骑士啊! “唔……” 脑筋转得极快的梁小夏脸色又变得发青,在担忧过一杯古董的果汁后,又开始担忧果汁会不会是从哪个尸体的身子下面,或者臭袜子的旁边掏出来的。 “夏尔,你觉得,一个顶级的弓猎手,最需要具备的素质是什么?” 还在控制不住脑补恶心场面的梁小夏冷不丁地听到夏西拉的问题,脑中警钟大作。 正戏来了! 神座骑士带她进这个奇妙的地方,不会是纯游山玩水的,总得有点什么特殊的目的,比如成年考核或者成年考核。 梁小夏默默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回答: “坚韧执着。” 梁小夏从握着练习的弓走到如今,有辛苦,有快乐。若没有对弓的执着,决难取得如此成就。不论是她,还是雷诺或苦棘,每个弓猎手都坚韧得像一棵老皮树,在风雨中屹立不动,一步一个脚印向前,遇到困难想办法克服,遇到痛苦咬牙忍着,从不退缩。 夏西拉对梁小夏的答案没任何表示,又抛出第二个问题: “那么,作为一个精灵女王,精灵族最高统治者,最应该有什么精神?” 第二个问题,梁小夏思考得更久一些。她没有当过女王,在这个问题上不如第一个问题有直观感受,只能凭着猜测的感觉,试着换位思考,做出回答。 “责任与奉献。” 夏西拉敛起随意的笑容,郑色说到: “这两个问题,我都不能给你答案。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在我身后的古墓中,只要你能找到,就可以通过我的考验,完成你的成年礼测试,我也会在出口等你。 至于第二个问题,它的答案,也只有未来能回答你。不过。第一个问题的遭遇,可以给你一些启示。” 夏西拉站起,露出她身后山坳口。一道通向地下的巨大石门。 “只希望你记得,不论你处在什么位置,都不要牺牲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让他们伤心难过,黯然神伤。更不要牺牲你自己的情感向现实妥协。令自己活在遥遥无期的悔恨与痛苦中。 相信我,那样的结果不会是你想要的。” 梁小夏不太明白夏西拉说这番话的目的,却能感到她的好心。她郑重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来了,背着弓推开沉重的石门,走了进去。 …… 白色祭台上闪过一道亮光,失踪一会儿的夏西拉重新出现。回到自己站立的位置上,似笑非笑地望着站在台下的镜月,令人捉摸不透。 “我把她送进图留斯的亡灵蜘蛛墓穴了,你担心不?” 镜月嘴角抿了一下,面庞平静,嘴里却毫不留情吐出一句深刻讽刺的上古精灵语: “树叶翩落,秋风又将其卷起吹回枝杈;溪流干涸,游鱼还吐着泡泡想要挽救。 夏西拉,你依旧爱做自作多情的事情。” “怎么,干扰你的耀精灵养成计划。不高兴了?” 夏西拉抱着胳膊,仿佛在看镜月的笑话。 “还不是为你好,”夏西拉看镜月不吭声,又开口絮叨。带着一点点戳穿的秘密的得意: “…你们阿萨内家的耀精灵,都是一副冷冷清清,什么都不在乎,实际偏偏小心眼计较到不行的德行,一点都不诚实。更不会讨人喜欢,说话硬邦邦干巴巴的。 你父亲霍利尔要是知道你现在的情况,非得被你气得死而复生不可。我替你操操心,帮助你培养夏尔,又有什么不好? 别忘了,你可是差一点就要称呼我为母亲的,镜-月-” 三位神座骑士在看到梁小夏的第一眼,就发现她不是正统耀精灵,而是后天转化成的,也认出来梁小夏在不算太远的几十年前,还受到过三位神座骑士的祝福。 夏西拉记得很清楚,她是三千年内,唯一一位能够同时唤醒三位神座骑士的白精灵。 在梁小夏之前,享受如此待遇的是上上代的精灵女王。能够同时得到三位神座骑士祝福的,也不会是什么平庸之辈。 夏西拉在见到梁小夏的第一眼就有好感,她和自己性格很像,开朗坚强,灵气十足,只是还不太成熟,经历的风雨不够多。 梁小夏与她又同是弓猎手,更让夏西拉喜欢得不得了。变成石像的夏西拉永远不可能有自己的后代,看待梁小夏更多几分看自己孩子的感觉。加上跟在梁小夏身边的又是镜月,使得夏西拉想对她产生厌恶的感觉都很困难。 因此,夏西拉忍不住对梁小夏多说了几句,提点提点。 镜月沉默。 他的记忆根本没有找回,若不是夏西拉开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叫“霍利尔”。关于母亲,镜月的脑海中也只有个朦胧的轮廓。夏西拉和他的父母到底有怎样的纠葛,也完全不清楚。 面前的夏西拉,反倒是因为见到亡者仆从天龙触发的片段记忆,有些印象。 夏西拉,神座十二骑士下第六位,唯一跟在神身边的保镖护卫,背着一把流星长弓,据说能射中任何她想要射中的东西。长相在神座骑士中算较为美丽的,看起来温和善良,平易近人,实际却是个多变不定的性格,常爱作弄人。 哪怕夏西拉就在眼前,哪怕夏西拉知道所有镜月丢失的记忆,他都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平静地闭着眼。 “我姓阿萨内,那你也该知道阿萨内的秘密。不,实际上并不算什么秘密。不死的阿萨内,永生的阿萨内,超脱命运之书的阿萨内,对吗?” 镜月的语气很平静,音调没有起伏,像条直线,却冲击得夏西拉脸上的淡笑一瞬间退了回去。 “我有我的归宿,夏尔也有她自己的路。夏西拉,你知道我,知道我为什么如今还在这里。 神选中我,我遵从神的旨意,完成神的计划。 这就是我全部的意义。” 他睁开的双眼中,有知识沉淀下的睿智。有血液积聚的高贵,有灵魂折射的优雅,有经历沧桑后的疲倦。唯独没有感情,身体明明是活的,却比祭台上的夏西拉还像一座石像。 时间将他的心。变得比石头还硬。 夏西拉没再说什么,只轻轻朝着镜月笑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石头心又怎么样,还是裂了缝了。 理智再怎么强大,永远战胜不了情感。 …… 梁小夏进入地下古墓后,第一时间竖起弓,搭箭欲射。 石门后阴森森的,什么都没有。不知名的白色荧光条石插在墙壁上,发出淡淡光芒。只能照亮石头周围不到半米的地方,留着其它地方笼罩在黑暗中。 冷到骨头里的风轻轻吹着,毫不费力地透过梁小夏单薄的衣衫,刺激她的身体轻微颤抖。 梁小夏坐在石门门口,想掏出些药剂处理自己的伤口,却惊讶地发现,她取不出东西。戴在身上的空间装备这时候像个真正的装饰品,无论梁小夏怎么催动都不理她。 甚至遗弃之地她都回不去了。所有涉及到空间的法术,在古墓里都失去了作用。她联系不到斯文,也联系不到镜月。 梁小夏试了两次。徒劳无功后果断放弃。 夏西拉的考核,果然不简单。这座古墓里应该有什么秘密,甚至能隔绝掉神所绘的遗弃铭文。 没有药剂,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光。 梁小夏站在不知名地下墓穴中,身边仅有时俟一把诅咒之弓,半边脸肿着,几道受伤严重的伤口还在流血,亟待处理。 硬着头皮私下衣服里比较干净的地方,简单扎了扎伤口,梁小夏顶着墓穴甬道里的寒风,催动体内的绿色雾气取暖。 石道墙壁上绘制着她看不懂的文字,路两边常见细小动物的头骨、髋骨、尾骨,破碎的器皿,干燥得只剩渣滓,几乎辨认不出原本痕迹的祭祀鲜花和果品。 还有细细的蛛丝,挂在墙角拐弯处,结成层层叠叠巨大的网。 梁小夏想了想,默默准备各种火焰类弓术。 “夏尔,夏尔,我感觉到了。好吃的—好吃的—这里有很多好吃的东西—要吃!要吃!” 吃货时俟在梁小夏脑袋里不分场合地嚷嚷着,激动得恨不得从弓里冲出去直奔目标。 梁小夏眉头皱得更紧了。时俟嘴里的好吃的,总是和大麻烦挂钩的。 它从不挑食,只吃诅咒之气和死亡之气。 通道尽头的石室中,墙壁上挖开一条条放置尸身的墓穴槽。肌肉还未完全萎缩的湿尸整整齐齐排列在每个墓穴槽中,身穿奇异材质的盔甲或布衣,手里还握着长刀或弓箭,看得梁小夏倒吸两口冷气。 杀死一大堆活人,和突然落入大量死人中间的感觉,完全不同。 前者体现生死间脆弱的分割线。血与火的交汇冲击得心脏跳动不停,浓烈的血腥味化都化不开,逼人喉头发甜,胃液翻滚,恶心欲吐。 后者只带来永久的死寂。 空旷沉默的墓室中,大量尸体整齐秩序地排列,安静带来死亡特有的颓废与黑化,压抑得活人都无法喘息。 不知何时他们会醒来,还是一直沉睡下去。 梁小夏还好些,闭眼静静沉思了一会儿,就压下了心头的不适。 这些战士尸体看起来,不太像人类,个头比人类高出太多,没有精灵的长耳朵,也没有兽人的动物特征。有些尸体脸部还未完全萎缩的肌肉上,还能找到不少鳞片。判断起来,最像蜥蜴人,却没有蜥蜴人的大尾巴,仿佛只像是高大的人类贴了鳞片,出席化妆舞会。 除了在石槽中躺着长眠的湿尸,远处还有几个站着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是在警戒巡逻的湿尸,握着武器,僵硬地立在原地,恰好卡在通向下一个石室的通道口。湿尸脸上挂着的半拉连着神经的眼珠子,在荧光条石的映照下,深深倒影进梁小夏眼中。 后退肯定是不行了,梁小夏蹲在半截塌下来的石梁后面,露出半个头,深吸一口带着墓室腐朽霉味的冷气,悄悄握上弓箭,凝聚出一支无光的黑色箭矢,对着湿尸飞射过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古墓 一朝进入坟墓,你就没有选择,你就不会再想什么了。 ——屠格涅夫 梁小夏的箭在黑暗中夹着小风,射中湿尸卫兵胸口。 箭支的尾羽还在黑暗中晃动,前面的箭头扎透湿尸上的皮甲,全部没入湿尸胸口。 它转过身,握着武器,迟钝地转了一圈,寻找发出响动偷袭自己的来源。 墓穴里站岗的湿尸不是梁小夏在玫缇斯见过的,被西西弗斯直接由活人转化成的活尸,而是属于死亡世界的亡灵生物。 湿尸眼睛里闪烁着微弱的灵魂光芒,没有亡者一样形成灵魂火焰。孱弱,并且不断削弱的灵魂只能支持湿尸做出基本的动作,执行简单的守卫命令,极差的感知与视力,使得湿尸连近在不到百米内的梁小夏都无法发现。 湿尸没有找到偷袭自己的人,伸手将胸口的箭拔下来,丢在地上,握着长剑,继续保持站岗的姿势。 石室里又安静了下来。 梁小夏放下心来,第一箭的试探带来个好消息,这些湿尸的智慧,低得令人发指。 她握紧弓,屏气又化出三支箭,前后跟着向湿尸卫兵射去。 “咚”一声闷响过后,湿尸卫兵倒在了地上。眼眶、咽喉和胸口各插一箭,眼珠中的灵魂光芒闪烁两下后。熄灭了。 看起来挺简单,可湿尸还是挺耐打的。以梁小夏现在的功力,普通野兽敌不过她一箭威力。湿尸卫兵居然在三箭后才摇摇晃晃倒下,皮糙肉厚到了一定程度。 又有两个湿尸卫兵听到声响,向着倒下的卫兵走过去。他们戴着破皮革帽子的萎缩脑袋搞不清状况,握紧兵器。向两边散开寻找侵入墓室的偷袭者。 梁小夏感觉自己很像在钓鱼,用小鱼吸引更大更多的鱼上钩。六支箭先先后后从时俟上飞出,分别扎在两个卫兵身上。 第一道石室中全部的九个卫兵,就被她以这样的方式料理完了。 黑气从湿尸体表涌出,化成九道细线,贴地流动,最终汇入时俟中间的宝石中。 “呜呼。真好吃。夏尔,我们在这里度假三天吧?” 对头脑简单的时俟来说,“度假”就是找到很多它喜欢东西,大吃特吃。 梁小夏眼角抽了抽,也只有时俟会认为,这个阴森篸人的地方适合度假。 随手捡起一把掉在湿尸身旁,尚算完好的卫兵兵器,梁小夏极其遗憾肉疼地抖了抖小心肝。满坟墓的文物宝贝,看得梁小夏双眼发绿光,她却带不出去。空间装备打不开。这些玩意儿一件件捡起,背在身上非沉死她不可。 和钱相比,还是命重要些。 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在石室里搜索一番。忍着恶心将所有石槽中的湿尸翻个过后,一共找到十四枚水晶铸造的黑色钱币。 “十四,真不吉利。” 梁小夏装了一兜亮闪闪的小东西,继续上路。 古墓里地形复杂,路线交错弯曲,为了怕走错路,迷失在墓室中,梁小夏每到一个拐弯口或进入一个葬室,都会特意记一下路线,标志物,再做些记号。 之后的几个石室里,湿尸卫兵倒不太多,挨个都被梁小夏放倒后,她兜兜里黑色的小钱币已经增加到了五十六个,时间也恰好过去半小时。 踢开一块断裂的腓骨,梁小夏坐在不知道是第几个石室中,暂时休整。 体温一降再降,她身体里存储的能量,精神力,都用一点少一点。梁小夏不知道这条路还有多远到头,她默默想了一会儿。离天亮只剩四十分钟了,剩下的路必须抓紧。 “啊啊啊啊啊啊——” 感觉脚腕突然被一只手捏住了,梁小夏惊叫着,条件反射一箭回射,扎在石槽中一个湿尸的身上。 梁小夏还准备再补两箭,送湿尸回归真正的死亡怀抱,却发现一件稀奇的小事情,这个装死偷袭她的湿尸,居然被自己只用一箭就射死了。 趴着的湿尸长满鳞片,两瓣屁股中间一支黑色箭矢,在空气中慢慢消失。 湿尸被爆菊了。 梁小夏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莫名想到夏西拉笑得狡黠的脸,想到夏西拉问她的第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些湿尸的弱点,会是在如此诡异的地方? 想不通的梁小夏被吓过后,翻了翻偷袭她的湿尸,只找到一枚黑色小钱币。 “这么穷,也敢来招惹姐?” 梁小夏愤愤不平地对着湿尸的屁股又踢了两脚,方才解气,休息够了后继续前进。 被湿尸惊吓的小插曲很快被梁小夏忘在脑后,尤其是她在两个陪葬瓶里又找到几颗亮闪闪的钻石,还有一条宝石手链时。 “嗯,这些钻石可以给泥球做几对耳环,手链可以送给妈妈戴。” 梁小夏乐滋滋地将手链和钻石收起来,再也不觉得在古代墓室里摸爬滚打是件痛苦的事情了。 她兴致勃勃地去翻每个湿尸脚下的陪葬瓶,忍着恶心摸湿尸皮甲内层,胆子越来越大。 为了图省事节约时间,梁小夏对付湿尸卫兵的方法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猥琐。从最开始命中胸口的三支箭,到偷懒用一支箭扎湿尸菊花,再到引诱几只湿尸互相残杀,最后干脆套上一堆卫兵的破烂皮甲,大摇大摆地从湿尸卫兵中穿了出去。 卫兵们都没发现混在它们其中的冒牌货。 屏住呼吸的梁小夏故意走路僵硬些,握着武器一拐一瘸前进。她偶尔被路上的碎石头和骨头绊倒,借着身体的遮挡。顺手极快速地在身边的陪葬瓶里捞一把。 梁小夏装得极像湿尸卫兵中的“笨蛋”,甚至有一个佝偻着背的老湿尸在看见她笨拙的模样时,还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居然被死尸鄙视了。” 梁小夏没生气。心里偷着乐将钻石收入贴身的小袋子中,恨不得那些卫兵再迟钝些。 她紧身衣上的两个口袋都装满了,鼓鼓囊囊的全是能带走的小件珠宝首饰。戒指或者镶嵌钻石的额冠。装不下东西的梁小夏又找了个小皮质袋子,将最后搜刮来的宝石装进去。塞入高筒靴中。 她好像明白了些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第一段墓室快走到尽头时,几个全身被包裹在蜘蛛毒囊中的湿尸引起了梁小夏的警惕。石室有半面墙坍塌,露出一个粗糙挖成的圆洞口,土面上全是巨大的划痕,坑坑洼洼的黑黝黝的洞口,对着梁小夏猛吹冷风。 继续前进的阶梯却被坍塌的废墟掩埋,大大的条石石块将阶梯砸得不留一丝缝隙。 梁小夏别无选择。只得弯下身子,爬进蜘蛛挖出的洞口。 “嘶——” 才爬进去,梁小夏就闷哼了一声。肩膀不小心蹭到一块绿色的,黏糊糊的东西。具有腐蚀性的粘液粘在梁小夏肩头,穿透衣物,烧得她的皮肤火辣辣的疼。 蜘蛛洞窟里布满了白色的网,稍不注意就会沾到。梁小夏将时俟背在背上,过到三分钟,时俟就开始不满地抱怨身上粘太多蛛丝,弄得它“不舒服”。 梁小夏一把拉掉挂在脖颈上的网。听到通道前方的黑暗中传来悉悉索索仿佛挖土的声音后,急忙按压下时俟。 低矮的通道尽头,十几只绵羊大的蜘蛛正在分吃一具尸体。每只蜘蛛的蜘蛛腿都色彩斑斓,布满纹身一样的花纹。倒刺一根根立起来,上半身却有高高的肉色凸起,远看就像个模糊的,由人身子和蜘蛛腿拼起来的怪物。 每只蜘蛛都争抢分吃尸体,以其中个头最大的一只冰蓝色蜘蛛抢得最凶。它竖起两对锋锐的大前爪示威,尖锐的“吱吱”声从蜘蛛身体里发出,毫不留情对着它附近所有企图靠近的蜘蛛攻击,喷出大股蓝绿色毒液。溅在地上的毒液瞬间结成冰,将另一个企图挑战此蜘蛛的红色蜘蛛半截身子冻在冰雪中。 个头稍小的红色蜘蛛很快又被其余竞争者一拥而上,分吃干净。 争抢并未停止,红色蜘蛛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其他蜘蛛却均不买蓝色蜘蛛的帐,试探着不停用蜘蛛脚触碰地上的尸体,趁蓝色蜘蛛护不过来时将一对长牙扎入尸体中猛吸两口。 一具尸体根本不够如此多的蜘蛛分吃,干瘪得几乎只剩一张皮的尸体上卷满了蛛丝,只有从白色丝线中戳出的一对长耳朵,能够表明死者生前的种族。 居然是白精灵!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缠网的蛛丝太多,挡在她前进的路上,梁小夏看得不是很清楚。她只觉得,吃掉精灵遇难者后,蜘蛛们背上的人形又变得更细致了些,虽然还是个高高的肉棍,隐约能看出头与肩膀了。 蜘蛛们也有些不满足,转过身子,开始不安分地在同类中寻找下一个目标。 争抢最凶的蓝色蜘蛛此刻成了众矢之的,所有蜘蛛都知道,它的毒液在对抗其它蜘蛛,阻止它们分享食物时消耗了不少。此刻的蓝色蜘蛛虽然体型最大,却是所有蜘蛛中最好欺负的一个。 惨烈的分食还在上演,蓝色蜘蛛很快就被吃成了一个空壳。它背上的“人体”被某个伺机而动的冥绿色蜘蛛一爪切下,“噗兹噗兹”吸了个干净。 第二百二十九章蜘蛛 命运负责洗牌,但是玩牌的是我们自己。 仅冥绿色蜘蛛一只就吃掉了蓝色蜘蛛大部分。 绿蜘蛛圆滚滚的腹部随着它口器的吮吸一胀一胀的,身上的人形更加清晰,除了头部和连接的脖子以外,还慢慢长出来了肩膀与胳膊。 可惜它也没有笑到最后。 在绿蜘蛛大口吮吸,准备结束最后一口进餐时,紧离绿蜘蛛不远处的另一个橘红色蜘蛛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动攻击,两对长满锯齿和绒毛的螯钳从背后戳入绿蜘蛛的腹部,汁液飞溅。橘色蜘蛛迅速缩回螯钳,又利落地挥舞两下,斩断了绿蜘蛛的双腿,扑上去大口咬食。 自然最原始的竞争法则在狭小的地道里上演,蓝蜘蛛被吞吃了,绿蜘蛛也被吃掉了,橘色蜘蛛,红色蜘蛛……毫无节制地自相残杀,使得蜘蛛群的数量锐减,很快由争抢中的几十只锐减为几只。剩下的蜘蛛们个头也越来越大,背上的人体也逐渐清晰。 最终的胜利者是一只灰扑扑的,远看像块大石头的毛蜘蛛。 它总是躲在角落里,在有争斗时不上去争抢,安静地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一旦有其它小蜘蛛靠近,先是微小地无声挪动,再发动致命一击,吃掉小蜘蛛。 灰蜘蛛果断放弃与其余蜘蛛争抢尸体。它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洞中的精灵尸体,而是它的同类。 在接连偷袭吞吃掉好几只蜘蛛后。灰蜘蛛背上的人体变成了一个五官模糊,身材火辣的裸体“女子”。 “女子”双臂环在胸前,挡住丰满的胸脯。纤腰翘臀,双腿并拢。低垂着头恰恰遮挡住唯一的缺点——还未成形的双眼、鼻梁和嘴唇。 “头发”却已经都长出来了,长长的灰色蛛丝从人形的头顶钻出,披散在身体后面。若隔得远了,眼神不好的人极容易将女子看成生活在寒冷地带,北方少数民族的人类。 灰蜘蛛在个头长到足够庞大后,终于不再掩饰,向战场厮杀中的其他蜘蛛发起进攻。却还是改不了藏在后面偷偷摸摸攻击的个性。 它先吐出一段强韧蛛丝缠住同类,用力将它们拖进黑角落里处理掉,吃得足了,又开始默默观察下一个目标,直到再没有蜘蛛能够抵挡灰蜘蛛的步伐。 作为胜利者的灰色蜘蛛没放过其他明显已经放弃与它争夺食物的小蜘蛛。 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灰蜘蛛秉着赶尽杀绝的原则,挨个追上逃跑的小蜘蛛,一一戳死。八只灰色无神的大眼睛满意地扫视一圈石室中的尸体,甚至在每个尸体上又补了几下,才开始慢条斯理地磨了磨自己一对尖牙,享用满地的战利品。 这年头。蜘蛛都聪明得赶上人了! 全程旁观的梁小夏抹了两把虚汗。 在森林里学习的时间,她也在雷诺的带领下观摩过森林动物之间的争斗。 森林中,因为争抢地盘、配偶或食物的战斗时时刻刻都有上演,可很少有动物将同类锁定为菜谱上的主菜。大多数动物只会在饿得快活不下去的时候。才将尖牙对准同胞。 没想到换个环境,只隔几米深的土层,黑暗世界中的争斗能惨烈到如此程度! 隐忍、伺机而动、麻痹对手、狠辣、斩草除根……仅一个尸体就能让蜘蛛打到这种程度wωw奇qìsuu書com网,无情得梁小夏心里发寒。 梁小夏拉弓凝箭,屏住呼吸对准正在进食的灰蜘蛛,正欲一箭射出,又被时俟的喊叫打断了。 “夏尔—夏尔—我要它,我要玩—它看起来好好玩…” 时俟语气兴奋,像发现新玩具般在梁小夏脑海里喊叫。 “不行。” 梁小夏一口回绝了时俟的请求。 也不看看她现在的情况,自己在地洞中都自身难保,适合再带个性情不定却绝对黑暗,随时可能在背后给自己两刀的大蜘蛛吗? “要啊!要啊!我就要那个,别的我都不要,我就要它—不然你别想用我—” 时俟在梁小夏脑子里闹腾,撒娇耍赖耍流氓齐上阵,像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大有一副你不给我就罢工的趋势。 梁小夏开始头疼了。 也许,收一只蜘蛛做宠物,也不是件太难以接受的事情。在错综复杂的迷宫路中,还有个天然向导。 等时俟玩腻了,再送别人好了。 唔,拉法尔是个好选择。 梁小夏细细的指尖在鼻尖搓了搓,点头同意时俟的请求,毫不意外地听到一声雀跃的欢呼。 弓弦上再次搭上箭,瞄准的目标从蜘蛛的单眼挪至它前端的腿。 灰蜘蛛也感觉到了危险,松开进食的口器,警惕着望向通向黑暗的甬道,高声“唧唧”尖叫。 再次感叹一下灰蜘蛛的聪明程度后,梁小夏将弓上的箭毫不犹豫射出。黑色羽箭在空中变为两根,一左一右恰扎在灰蜘蛛的关节上,射断了它腹部前端的两个大螯。 蜘蛛的粘液从断裂的肢节中流出,灰蜘蛛愤怒地向梁小夏吐出两团丝线,缠着她的脚腕,将梁小夏从躲藏的通道里拖出来。 梁小夏解脱反制的速度非常快,手上一团火焰扫过两根粗韧的蛛丝,烧断捆缚。又毫不客气地射出一支火焰箭,扎在灰蜘蛛身体上的人形上。 火焰一接触人形,迅速蔓延,完全不给灰蜘蛛反应时间,烧得它痛苦颤抖。惨烈的叫声从灰蜘蛛身体中发出,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螯爪。灰蜘蛛翻过身子在地上打滚,忍着痛苦在岩石上蹭掉了几乎完全成型的人体。 很快,被蹭下来的人形烧成了灰烬。灰蜘蛛也大受损伤,努力将身体缩向岩石中间的缝隙中,一退再退躲避梁小夏的攻击。 壮士断腕啊! 梁小夏委实又吃惊了一下。对灰蜘蛛生起几分赞赏。 灰蜘蛛十分畏惧站在它面前,看起来像美味食物的生物。它认得出来。这猎物的长相,是它食物列表中最高级的部分,需要很多同类合力磨光对方的精力,才能将猎物杀死。 可现在,只有它一个。虽然它打败了所有的同类,吃掉了它们身体中最营养的部分,身体长大好几圈。依旧无法和对方抗衡。 失去了背上的人形,又失去了螯爪,对方有蜘蛛们最害怕的火焰,不怕它的蛛丝,灰蜘蛛的战斗力锐减。 梁小夏好笑地看着灰蜘蛛,灰蜘蛛八只小眼睛左右乱转,不停扫描梁小夏身边的空隙。 接下来,是不是要预谋逃跑了? 梁小夏射出一根束缚之箭,在灰蜘蛛跑掉前,将它的几只脚全捆了起来。 逃跑无望的灰蜘蛛发出一阵绝望的悲鸣。八只眼睛齐齐望向梁小夏,等待死亡的降临。 “你这么聪明,怎么就看不明白呢?为什么要费力气抓住你~~我要想你死,你早就死了。” 梁小夏笑着抿了抿嘴。对着灰蜘蛛蹲了下来,指头戳了一下灰蜘蛛的尖牙,完全不怕对方喷出毒液,或者突袭咬她。 和聪明的家伙谈事情,还是省力。 灰蜘蛛也明白,面前的生物是它无法反抗的,对方要它生就生,要它死就死。不试图做出挑衅强者的行为,乖乖顺从对方的指令,也许它还有一线生机。 “做我宠物吧。听我的话,跟在我身边,有主人罩着你,还是比较划算的。” 也不知道灰蜘蛛听懂了没有,它八只巨大的眼睛转了转,老实地在梁小夏伸出的手掌心下蹭了蹭,表示自己的顺从与温和。 梁小夏才不管灰蜘蛛什么打算,画了个契约与灰蜘蛛签订后,灰蜘蛛的大脑门上闪过一个金色铜钱符号,没入它的身体。 在主仆契约的帮助下,灰蜘蛛恢复了一些体力。梁小夏松开捆绑灰蜘蛛的箭绳,跟着它上路了。 时俟大人的愿望得到满足后,再没和梁小夏抱怨。弓上时不时伸出两根黑色的“触角”,摸摸灰蜘蛛的腿或腹部,吓得梁小夏的新宠物一抖一抖的,长腿上的绒毛根根耸立,又不能反抗。 灰蜘蛛八只大眼睛一齐向后转,扭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梁小夏,无声恳求。 梁小夏乐了。 她拍了拍时俟弓柄:“是你要它的,它的名字也得你来起。你觉得叫什么好?” 时俟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收回了骚扰灰蜘蛛的触角,凝神思考。 三分钟后,时俟大人给梁小夏的新宠物定下了“小蛛”这个很没品的名字。 灰蜘蛛看着梁小夏祈求的神色更可怜了。 “唔,也许等它哪天心情好一点,我再给你换个名字。” 梁小夏无良地忽悠道。 她很坏心眼的承认,似人类般想哭又不敢哭的表情出现在一只蜘蛛身上,是件很好玩的事情。 在灰蜘蛛后再遇到梁小夏的蜘蛛,都没这么好运了。全被她利落一箭从腹部穿孔,钉死在土坑石缝里。 每当遇到其他蜘蛛的时候,她的灰蜘蛛都会躲得远远的,缩在梁小夏身后装石头观战。事后亦步亦趋跟在梁小夏后头,想看又不敢看地偷瞄同类的尸体。 梁小夏无奈地拍了拍灰蜘蛛,示意它不用搞恭敬礼让的一套。 “去吧,我不吃蜘蛛,不用让我。” 灰蜘蛛“唧唧”高兴地叫了一声,舞着大爪子扑上去享用满地的蜘蛛尸体。每吃两口又忐忑地回头看一眼梁小夏,似乎在确认她真的是好心,也有些想不明白,如此多唾手可得的美味,主人为什么毫不动心。 第二百三十章同伤 还留得命在,比什么都强。 灰蜘蛛“小蛛”跟着梁小夏一路走,一路吃,直到吃得肚子滚圆,还舍不得放下蜘蛛们的尸体,硬憋着长出一对稚嫩透明的新螯爪,背上的人形也重新生出来。 时俟挂在小蛛头上,不停伸出黑色的细细的手脚抚摸小蛛的八只腿,眼睛和人形,满足得在梁小夏脑海里嘿嘿傻笑。时俟很有分寸,它的手脚虽然是诅咒之力化成的,对灰蜘蛛反倒不但没有伤害,还有补益。仅仅几分钟时间,小蛛灰扑扑的背上,就多了好几道亮黑色花纹,看起来更有蜘蛛的毒烈威势。 前提是,得忽略它求饶的小眼神。 有灰蜘蛛帮助,梁小夏很快从错综复杂的蜘蛛通道中走出,绕了一大圈,重归石墙堆砌古墓道路。 浪费半个小时,梁小夏除了一身灰土与烂蛛丝外,毫无所得。时俟自己发明出了新的玩法,像个好奇的小动物一样操纵自己的触手到处乱摸。墙壁、破罐子、还有被蜘蛛啃食的尸体…最后摸到梁小夏身上,紧紧将她缠了起来。 “停下,时俟!” 在时俟的触手准备沿着梁小夏的衣领钻进她衣服里时,梁小夏及时喊停,捏着它的几条黑手脚,将时俟治住。 小蛛已经吃得像个吹开的气球,体型比初遇梁小夏时大了一倍,巨大的身体向前平移,毛爪子每次戳在地下,都能砸出个小坑。梁小夏骑在小蛛身上,处理掉沿路遇到的湿尸卫兵。将搜刮来的陪葬品用小蛛的蛛丝卷了,挂在小蛛的头上。示意她继续向前。 “怎么不走了?” 小蛛停在一面刻满花纹的巨大石门前,无论梁小夏再怎么催促,都不肯再前进一步,摩擦着自己的几只蜘蛛腿,连连后退。 石门里有东西。 梁小夏从小蛛背上跳下来。没再勉强它前进。 她和小蛛才建立的契约关系并不太牢固,对小蛛的限制不够。小蛛很聪明,它表现得很害怕,也是在暗暗告诉梁小夏。门里面很危险,劝她不要进去,和自己原路返回。若劝阻不行。甚至打算扔下梁小夏自己逃跑。 梁小夏拍了拍小蛛的腹部,摇了摇头。 夏西拉给自己最后的考验,大约就是在这道石门后面了。小蛛可以回避危险,她却不能,除非她永远不出去。一辈子和蜘蛛与古墓湿尸为伍。 示意小蛛留在原地等她,梁小夏拉下石门旁边的链条,在厚重的大门滑落后,轻灵跃进黑暗。 石门背后,曲折石阶通向一块高大的祭台。 长满苔藓的路面又湿又滑。石阶两边几十个小平台上,还立着一个个黑沉的石墨棺材。棺材的缝隙合拢密闭,不知里面关着什么东西。 梁小夏眯着眼睛,远远看到平台最顶上,直背王座里坐着个黑影,打起精神迈步向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蛛已经跑得没影了。梁小夏感应到脑海里想要断开的主仆联系,轻轻撇了撇嘴,松开契约小蛛的束缚。 小蛛迫于无奈认她为主,对梁小夏没多大衷心,大难临头想为自己保命,梁小夏能理解。只不过,它凭什么认定,被打败的会是自己,不是祭台顶上的东西呢? 梁小夏走完几百层的台阶,登上祭台顶端不过用了几分钟。她拉着弓,在脑袋露出台面时动作慢如静止,箭头悄悄钻出台面,瞄准祭台正中间的东西。 围绕祭台的环形开口长桌上,摆满了供奉的宝石和金器。每张长桌的四角都立着一根纯银镂空的高脚台灯,灯芯里插着一块六棱形黑色宝石,诡异散发出黑色光线,照亮祭台中心的王座。 梁小夏从未见过那种风格的王座。矮面暗灰色座椅下,八只黄金椅脚支撑。 每只黄金椅脚,都雕刻成弓身背负的奴隶样子。左前方的人类奴隶白发苍苍,衣衫破烂;右前方的矮人奴隶伤痕累累,目沉眼低…还有精灵、兽人和其他智慧种族,被王座的阴影挡住,看不清形象。 除了八只对称分列的椅子脚外,王座上还镶嵌一颗颗黑色锥形宝石,组成她看不懂的文字,排满王座扶手和椅背。这种文字笔画粗直,拐弯处锐利尖突,像禽类野兽按出来的爪印。每一个字都奇大无比,与梁小夏在洞口处见到的文字如出一辙,同属于不同现存文化的另一种文化体系。 梁小夏没看懂椅子上的字到底写了什么,却不妨碍她理解这个种族想要征服世界的野心。连在白精灵之前,被称为“世界的秩序者”的上古精灵们都没有要称霸大陆,这个全身长鳞片的种族想将智慧种族都压在他们的椅子下奴役,还真不是一般的狂妄。 也无怪乎他们只能在地下古墓,炫耀自己的野心与辉煌。 梁小夏将视线从华丽黑暗的宽王座上移开,盯上了王座中心,坐在宽大椅面上沉睡的人,或者怪物。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除了今天,梁小夏都没见过蜘蛛和人拼起来的生物。王座上的怪物有人类男子的上半身,肩膀宽阔,肌肉鼓起,两条覆满鳞片的胳膊搭在王座扶手上,一张同蜥蜴人很像的脸,细细密密的暗青色鳞片排列,看起来凶残可怖,却还有人的耳朵和头发,棕红色发间戴着一顶黑色荆棘王冠,王冠上也写着那种奇特的文字。 怪物作为蜘蛛的下半身比上半身大三倍,八条大脚黑中透红,硬壳脚面上挂着三排锐刺,长长地伸出王座抵在地面上。 怪物腿上的硬毛规律地抖动,贴着地面,无声侦测周围的动静。 在梁小夏看到怪物的瞬间,他也睁开眼,蜥蜴类细长的瞳孔缩成一条线。刀子一样的眼神刮向梁小夏。 “谁!是谁?竟敢擅闯伟大的图留斯安寝的殿堂——” 巨大而沉闷的响声从怪物嘴里发出,他张着紫色嘴唇。舌尖嘶嘶地在空气中抖动,声波扩散,震得整个祭台都颤抖不停。 糟了! 弓猎手最忌讳偷袭不成反被发现。梁小夏只是在拉弓的瞬间泄露了一点点杀气,就被对方察觉到了。 “耀精灵?!” 图留斯的声音震掉了梁小夏的面罩,一双蜥蜴眼看到梁小夏的四只耳朵。愤怒大喊。 梁小夏听不懂那个蜘蛛蜥蜴人在嚷嚷什么,直觉猜测没什么好话,更不再犹豫,将时俟拉满。一条能亮瞎人眼的光箭从弓头钻出,一分为二,直扎图留斯的双眼。 漫长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光刺得图留斯闭上双眼。他闭着眼,挥动身前两条腿,斩断梁小夏的箭,冷不丁却被第三根纯黑色的箭扎在眼皮上。 中了! 梁小夏窃喜,可还没高兴多久。目瞪口呆地看到她的黑色箭支因为穿不透图留斯的鳞片眼皮,消散成大片黑色光芒,很快消失。图留斯被撞得脑袋向后仰了一下,又扭回来了。 这也太硬了吧? 梁小夏诧异地轻轻张开嘴。她的箭力度到底有多大,她自己最清楚不过。从回到森林后。梁小夏每天都会在水里练箭,全力开弓射出的箭。没有任何附加法术的情况下,她一箭能扎穿遗弃神殿里最硬的白耀石,连根没入,在上面留下个光光的洞。 这怪物,眼皮比白耀石还硬吗? 梁小夏一箭接着一箭,几十支光箭从弓中飞出,全部瞄准图留斯的双眼,直飞出去。 图留斯从王座上站起,八只脚张开稳稳固定在原地,挥动两条前爪,将自己的上半身护得纹丝不露。 “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一次次从相撞的箭支和图留斯的前爪发出,每次撞击,用精神力操控意念光箭的梁小夏脑子里都会抽疼一下。图留斯的螯爪却硬得连一点划痕都不留下,很快几下子,就将她的光箭全都斩碎了。 “大胆的精灵,去死吧!” 图留斯重新睁开眼睛,血红色的大眼死死盯着梁小夏,挪开脚步“嗵嗵嗵嗵”快速向梁小夏的方向冲过来。 难道没别的办法吗? 梁小夏不死心,第一次全力调动时俟里贮存的诅咒之力,凝出尖锥黑洞一样,不停散发邪恶气息的箭,再次瞄准图留斯的眉心。 “时俟,回去给你加餐。遗弃神殿里的恶灵任你吃,吃光都没关系。” 开出大条件的梁小夏凝神屏气,一口气调动一多半时俟上黑色宝石中的诅咒之力,招呼图留斯。 诅咒之箭被图留斯的八条腿挡了一下,没有如愿射中他的头部,打在图留斯的锋利的螯爪上,黑色的腐蚀之气化掉了图留斯的一条长爪,连带又扯断图留斯的半只大螯上大量鳞片。 “啊!该死的精灵!死——死——” 听在梁小夏耳朵里,只是高音量的嘶吼声。 图留斯速度极快,几秒钟就冲到了梁小夏面前,伸出前爪向她砸下。梁小夏不管图留斯多暴怒,反倒冷静异常,重新拉开弓,凝出最后一支诅咒之箭。 如此近的距离,最后一箭,必中! 在梁小夏右手无名指和尾指轻轻颤动,即将松弓弦之际,她望向图留斯的脸,心神恍惚。 怪物脸上的鳞片呢? 图留斯的脸颊光洁,下巴俊长,脸庞棱角分明。他总是深压的眉弓与抿紧的嘴角使得他睿智而理性,只是眼角的皱纹,表明他已被岁月带走了青春,沉淀出深深的醇厚。 图留斯的脸,长得和她的父亲马塔基尼一模一样! 梁小夏强硬握着箭头一偏,最后的诅咒之箭擦着图留斯的肩膀飞了出去。箭尾扫到图留斯的肩膀,乱窜的诅咒之气灼烧图留斯的肩膀,刮掉鳞片,擦出一条黑色的痕迹。 她心里没来由地一疼,莫名委屈得想掉眼泪。 …… 夜最深重的时候,马塔基尼站在自己的药剂台前,右手虚按在玻璃器皿前,左手端着一瓶配剂缓慢匀速向内倾注。做到配置缓和药剂的最关键一步时,右肩顶毫无征兆地突然疼起来。 马塔基尼眼角一抽。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配剂放在桌面上,临时结束药剂配置。 他褪下身上的宽袍,解开衣领口的扣子。马塔基尼的皮肤上,布满了伤疤,烧伤、炸伤、狰狞的虫状疤痕。还有一道最新的,肩膀上黑雾扩散的擦伤。 这是诅咒。马塔基尼一眼就认出这种极具特点的,仿佛活的一样的黑气。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房门,他的女儿夏尔的房间。又处理掉已经做废了的缓和剂,重新取出材料,单手配置光明净化药剂。 …… 梁小夏只因为一瞬间的失神。被图留斯的大钳子抽在肚子上,打飞出去,从台阶上滚落好几圈,落在祭台下。 图留斯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双螯,站在祭台上高高看向倒在下面的梁小夏。张开嘴长长地呼啸一声。 “卫兵,杀了她!” “啪”、“啪”、“啪”,石制台阶两侧,黑色的石头棺材板重重砸在地上,沉出一大片灰。一个个面无表情的湿尸卫兵从棺材中走出。一身重甲巨剑,全副武装。排成整齐的队列向蜷缩的梁小夏杀去。 “夏尔,醒醒——快醒醒——” 时俟被梁小夏抽掉太多诅咒之力,声音虚弱,半透明的触手从弓上伸出,摸在梁小夏满是血和灰的脸上,焦急地唤醒她。 梁小夏艰难地半撑身体,忍着腹部疼痛,勉强拉开弓,射中最排头的两个卫兵后,再没有力气。失血过多得她全身发麻,手一软,时俟就掉在了地上,被补上的湿尸卫兵踢了出去,撞在远处的石阶上。 “夏尔!夏尔!振作一点啊!” 时俟没法再维持形态,晃悠悠地飘在梁小夏面前,又替她挡下卫兵一剑,第二次被远远打飞出去。 梁小夏听到呼唤声,吃力地再抬头,揉揉双眼。 图留斯已经不再长着她父亲的脸,换成了她的母亲多兰那张温和如春风,明媚美丽的脸庞,更令她不想伤害。 她明白,方才误中图留斯时自己心里的揪疼,绝不是幻觉,也不属于某种幻术。 她是真的伤到了自己的父亲。 虽然梁小夏依旧不明白图留斯到底是如何做到模仿她记忆中的记忆,并进行伤害链接的,但梁小夏明白,只凭着这一招,图留斯就能永远战胜她。 除非…除非她杀死图留斯,同时杀死图留斯变化出来的,她心里亲密的人。 时俟中的诅咒之力已经用完了。在这个空间里,梁小夏也召唤不出遗弃铭文来束缚图留斯,从必胜到必败,她一瞬间由巅峰落到绝地,无路可退。 图留斯的脸,又变成了纯真的泥球。精灵少女眨着大眼睛,水汪汪的眸子看着梁小夏,令人爱怜。可他的眼底,全是对懦弱渺小者的嘲讽。 图留斯看着梁小夏眼底的挣扎和犹豫,突然来了兴致,人类手臂举起做出一个命令。 围攻梁小夏的湿尸卫兵被图留斯一个口令禁止,举着刀剑凝住动作,剑锋离她的头顶只剩下几毫米。 “不自量力的精灵啊,用你的鲜血,再次见证图留斯的不可战胜吧!” 图留斯漫长而无聊的沉睡生活被打破后,他先是因闯入者的冒犯而暴怒,打败那个卑微的精灵后,又生出戏弄她的心思,作为打发时间的消遣。 图留斯亲自走下祭台,在两边湿尸卫兵的队列中,迈着八只大脚靠近梁小夏。他的面容一变再变,从雷诺刚毅的脸,变到苦棘毁容后疤痕纵横的脸,又变到玉泉长老褶皱苍老的脸,洛基轻佻不羁的脸,斯文安静沉稳的脸…… 走到梁小夏面前时,他已经变成了镜月那张天下无双,俊美绝逸的面庞。 “镜月——” 梁小夏半睁着眼,嘟囔着向图留斯伸出了双臂,仿佛撒娇要他抱起。 “卑贱的精灵,这是你爱人的脸吗?” 图留斯讽刺的笑容,使得镜月的脸扭曲加重,邪恶得不再美丽。 他配合梁小夏。胳膊伸向梁小夏,动作难得温柔。脚下却立起了锋利的蜘蛛腿,准备将她当胸扎穿。 眼见两人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梁小夏眼神涣散,双眼没有焦距,深绿色眸子雾蒙蒙一片。图留斯勾着嘴角,隐约露出一对尖牙。嘴中的毒液准备就绪,舌头扫过唇边,准备品尝难得的美味。 图留斯看着梁小夏的眼,他难得承认。这个劣等民族的生物,长着一双令人迷醉的绿色眼睛,绿得好像装着整个雨水洗涤过后。清新神秘的森林。 他决定,在注入毒液化掉精灵,吃掉这个精灵前,将她的眼睛挖出来珍藏。 “镜月——” 梁小夏的呼唤声再次响起,可她好像已经坐不起来了。只能伸直手臂眼巴巴地看着图留斯。 图留斯耐着最后的好兴致,弯下腰,看着陷入自己的幻术无法自拔的精灵,躬身屈就她。 “你是不会死的!” 梁小夏的声音陡然一变,几团黑紫色的火苗猝不及防地从她伸出的手臂上钻出。攀上图留斯的身体,钻入他的体内。几乎是在沾到图留斯的瞬间。就开始烧化他的肉体,点燃图留斯皮肤下的一切。 在梁小夏身上,除了支持着她不陷入昏迷的绿色雾气外,只剩下她从荒岛咒术师那里获得的不知名的火苗。这些小小的,不起眼的黑色火苗将咒术师的同伴烧得只剩下一张人皮的惨状,曾给小帕加留下一段非常黑暗的不良影响。 梁小夏不确定黑色小火苗对这个会变脸的蜘蛛大怪物有作用,他的皮太硬了。抱着孤注一掷的想法去博,没想到真的博成了。 “卑鄙的精灵——竟敢欺骗伟大的图留斯!” 图留斯双手抓在脸上,连连挣扎,八只大脚在痛苦中胡乱挥舞,在石板上划出一条条碎屑飞溅的深沟。 梁小夏用胳膊肘撑着身体,勉强躲开图留斯愤怒之下已经失控的攻击,躲在立在原地不动弹的湿尸卫兵身后。 被她当做挡箭牌的湿尸一刀被图留斯连着盔甲斜切成两半,破碎的内脏淋了梁小夏一脸,恶心得她又清醒了几分,蜷着身体努力再向后缩了缩。 “卫兵!处死她,斩下她的…头…” 图留斯的命令,吓了梁小夏一跳。她此刻真的再没力气和卫兵争斗,整个右手都在发抖,别说一根意念箭,给她一根普通箭矢,她也拉不开弓。 梁小夏双臂抱头,就地一滚。一排长剑斩在她原本停留的台阶上,梁小夏自己又向下滚了两个台阶,左眉角撞在台阶上,又青了一大块。 图留斯最后倒下了,被梁小夏从咒术师处得来的火焰烧成一整块硬壳,直挺挺立在地上,如同一尊永久的雕像。 梁小夏的运气略胜一筹,再追赶上她的湿尸卫兵失去命令的主人,全部放弃斩杀她,扭身围在死去的图留斯的身体旁边,弯下腰身,表达对主人永远的尊敬。 逃过一劫了啊…… 梁小夏闭上眼睛,养了一会儿神,感觉体力恢复了几分后,用时俟撑起身体,向着图留斯的尸身走去。 “你们到底是什么怪东西啊?” 伸出手摸摸湿尸卫兵身上的鳞片,梁小夏看着比自己高出三个头的怪人,喃喃说到。 图留斯的壳裂了,碎成好几块的蜘蛛身体里,藏着两块暗蓝色的,亮晶晶的石头。 ‘这玩意儿还有胆结石?’ 梁小夏撕下腿上一块布料,隔着布将石头捡了起来,紧密包裹收好。黑色火苗都烧不掉的,肯定是好东西,拿回去让懂行的人研究一下。 “唧唧——唧唧——” 临阵脱逃的灰蜘蛛“小蛛”在石门外面探头探脑,想进又不敢进来。梁小夏抓起弓,站在高高的祭台上,拉弓瞄准小蛛的几只眼睛,吓得它更抖个不停。 “唧唧—唧——” 小蛛的神色极为可怜,凄惨地叫着,扒在石门的门框上,求梁小夏饶它一命。 第二百三十一章双石 对某人施加影响就是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他。 ——奥斯卡.王尔德 小蛛仰着头,可怜巴巴地仰头望着梁小夏,就差屈起来腿缩在地板上求饶了。 梁小夏握着弓,拉开弓弦盯着小蛛片刻,叹了口气,还是将弓放了下来。 她不是对小蛛心软,而是已经没力气了,甚至凝不出一支箭,对着小蛛射出。此刻的梁小夏,和在她身后图留斯的尸体差不多,都是具没力气的空壳。 梁小夏不惮以最坏的心思猜测站在祭台下的蜘蛛,若让小蛛发现她没力气,说不定小蛛会立即翻脸扑上来,将梁小夏化成它肚中的血水。 放下弓,梁小夏默认小蛛跟在她身边,有些焦急地向祭台后的空气中扭曲的传送大门走去。 穿过大门,周围景色变幻,梁小夏又回到了生命之树里的广场上。 虽然她知道镜月是不会死的,却依旧很担心。生死关头,她做出的一系列举动都是基于推测,黑色火苗对镜月到底有没有影响,她不能百分百肯定。 她必须看一眼,看到镜月无事,才能安心。 结果就看到了令梁小夏眼角抽搐的一幕。 天色微微发亮,灰色的朦胧的光透过生命之树的缝隙照射进广场。镜月盘着腿,坐在祭台上,和两位石像精灵围城一个圈—— 打牌。 一个死人,两个雕像,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精灵树叶牌。轮到夏西拉抽取托雷娅的牌,抽出一张“花精灵”后,她看看牌。笑眯眯地将牌扔在四个人中间。 “夏尔,你回来了?怎么样。图留斯的古墓里好玩不?” 夏西拉扭过头,随意和梁小夏打招呼,语气轻松得就像她不是去古墓里历练,而是去海岛度假一样,就差伸手问她要纪念品了。 梁小夏盯着镜月的背影。心里不平衡,也没顾得上回答夏西拉的话。 她在古墓里替镜月操心得半死,还有点内疚自己利用镜月,对方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安乐得玩牌,看她回来,理都不理她。 好心都扔狗屎上了! 夏西拉默默将牌扔下。眼神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梁小夏,托雷娅跟着也放弃牌局。镜月将精灵树叶牌最后放下,赢得又一局的胜利。 在梁小夏离开的六十五分钟里,他一共赢了十局,输一局。输掉的那局里。镜月莫名被临时出现的火苗化成灰,无法出牌。 那局理所当然地由擅长推算的托雷娅得了胜利。 “恭喜你,安然无恙的通过了图留斯的坟墓,也通过了我的考验。” 夏西拉睁着眼睛说瞎话。 梁小夏衣衫破烂,半边脸肿着。另半边眼睛肿着,满身的伤。狼狈地都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还能获得“安然无恙”的评价,听起来极端讽刺。 她不知道,参加夏西拉的测验,能够不缺胳膊少腿,就算是“安然无恙”了。 “看来你收获不错,还带了新伙伴出来。” 夏西拉指了指跟在梁小夏身后,企图用她的身体藏住自己庞大身躯的小蛛。 “嗯,捡的。” 梁小夏莫名其妙地心情很差,连带对夏西拉的态度,也不如之前恭敬。她拉着快要掉下来的衣袖,将时俟收回体内,自顾自地取出一瓶疗伤药剂饮用。 夏西拉没在意,很了然地笑了笑,给梁小夏通过的最后一个证明,一个绿色的光环,缠在她的左胳膊上。 梁小夏脑海里突然传来一道精神声音,夏西拉明明站在她眼前,却用这种最隐蔽的方式传递声音,特意叮嘱她某些古老隐秘的事情。 “夏尔,你通过的是图留斯的亡灵蜘蛛墓穴。墓穴里埋葬的是已经消失的亚龙人。他们是归降龙族,与上古巨龙结合的人类后代。” “亚龙人?是说那些身上长满鳞片的家伙?怎么会和已经灭绝的龙族有关系?” 梁小夏喝下一瓶药剂,擦擦因失血显得色淡的嘴唇,有些不太在意。 “龙族从未放弃征服世界,奴役其他智慧生物的野心。部分顺从于龙族的人类通过秘法与龙族结合,生下含有龙族血脉的亚龙人。这些具有它们血统的亚龙人更继承了他们的想法,想要统一各族,奉远古巨龙为世界之王。 古墓中埋葬的图留斯人,只不过是亚龙人中龙族血脉最稀薄的一支,尚且如此。其他亚龙人,可想而知……” 夏西拉的话意犹未尽,听得梁小夏云里雾里。 长着蜘蛛腿的图留斯,和远古巨龙还是亲戚?夏西拉是暗示她搞种族灭绝主义,趁亚龙人没崛起前削死他们? “图留斯之王是在未死前,被化形蜘蛛吃掉,才会变成半人半蜘蛛的怪物。他身为亚龙人的不破防御你大概已经见识过了。” 梁小夏点点头。 “那你拿到图留斯王的牺牲之石了没有?” 梁小夏继续点头。夏西拉说的,大约就是她从蜘蛛怪物肚子里找出来的胆结石。她竖起四只耳朵,仔细留心接下来夏西拉要说的话。 “牺牲之石,又叫图留斯之石。它是图留斯王代代相传的宝物,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剩下你手上的一对了。 吞吃母石的人,能够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延续任意吞吃子石者的性命。即在子石持有者濒临死亡时,母石持有者替代死亡,生命转嫁,换取子石持有者继续生存下去。 而牺牲之石之所以珍贵,在于它可以规避普卡提亚三大基本法之一的等价交换法则。也就是说,无论使用母石的是什么人,无论子石持有者是什么状态,它的作用都能达成。无论子石是植物,还是动物,无论子石是活人,还是死尸,只要存在灵魂,就能被母石持有者拯救。 很可惜,牺牲之石只有母石催动子石。也就是说,除非你找到自愿替你去死亡的人,否则无法使用它使你的死亡被阻断。 夏尔,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救一只小鸟,也可以救一条巨龙。牺牲之石能使你一瞬间成为掌控生死的神——当然,你也得付出自己的全部作为代价。” 夏西拉轻轻拍了拍梁小夏肩头,石像坚硬的接触令她感觉很不好。总有种她在暗示自己什么事情的感觉。 从夏西拉的言语和动作,能看出她十分推崇牺牲之石。可梁小夏始终都没明白,牺牲之石的鸡肋功能到底珍贵到哪里。目前看来,这石头唯一的作用就是取她的命来换另一个人活着。 梁小夏还没傻到拿自己的生命随便开玩笑的程度。相比较不知道该怎么用的牺牲之石,她还是喜欢价值更低一些,却也不好找的灵魂石,至少灵魂石能解决她即将面对的灵魂存储问题。 “碰——” 站在梁小夏面前的夏西拉无征兆地被穿心打了个粉碎。 镜月收回攻击的手,跳下祭台,冷脸看着夏西拉雕像碎片,又抓住梁小夏的右臂。 “夏尔,把牺牲之石给我。” 他沉着声音,眸子里含着愠怒,仿佛夏西拉做了几乎要逼疯他,不可饶恕的事情。 梁小夏“嘶”了一声,镜月又松开握着梁小夏的手,看着她右臂上的伤口,暗蓝色的眼睛里揉着心疼的神色。 只不过这抹神色极快,被抓着伤口的梁小夏没注意到,她正在气头上,心情被镜月这么一抓,更恶劣了。 “不给。” 梁小夏回答生硬,看也不看镜月,将牺牲之石向自己的空间装备里一装,登上祭台,将镜月甩在身后。 “答应我,永远不使用牺牲之石。否则……” 镜月抓住她的肩膀,生生将想要离开的梁小夏卡在原地,手掌上的力量温柔,却沉重得不容反抗。他的音调冷若寒霜,无情无义,听得梁小夏心中气苦。 梁小夏倔劲也上来了,一把打掉镜月的手,回头半眯着眼,与镜月对峙。 “否则怎样?打我,还是杀了我?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需要来问我的意见。我的意见,也从来都不重要。” 梁小夏隐去眼底的黯然,再次转身,向小蛛招招手,独自迈入祭台上通往生命之树核心的传送通道。 镜月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盯着梁小夏的背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托雷娅握着法杖,再一次启唇念咒。巨大的法杖连带她的手臂挥动,被打得四分五裂的夏西拉又恢复石像原状,只不过同塔里娜一样,她需要长时间的休养才能恢复。 “镜月,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夏尔到底在计划什么?” 托雷娅离镜月很远站定,似乎是有些惧怕这位出手毫无征兆,面上也看不出情绪的上古精灵。 “不能。” 镜月惜字如金,回答完后,追上梁小夏的脚步,走入传送通道,消失不见。 第二百三十二章纯美 最美丽的瞬间,抵过最无趣的永恒。 没有进入生命之树,无法描绘它的神奇。 梁小夏乘着传送阵中盘旋的清风徐徐上升,身体外覆盖点点白色的荧光,这些白光一闪一闪,好像要化掉一样附着在她衣服上。 她伤口撕开的地方也暖暖的,身体像一团棉花,软软的,轻飘飘的毫无重量,被托着直线上升。 梁小夏脚下的祭坛也在视野中逐渐缩小,从一个巨大的白色方块缩得只剩下火柴盒大,站在祭台上的三座精灵雕像变成看不清的小黑点,消失在她的世界中。 很快,依托梁小夏的荧光亮得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她浸泡在一片白色世界中,静静等待,心中也平静下来。 直到她突破一层白色的膜,站在奇异的海洋上。 生命之树内,仿佛另外一个世界。 苍茫的绿色世界中,天高地广,只站着她一个人,远望无极。 天空是一片极浅的金黄,一缕缕融暖的光从上投下,照在梁小夏身上,温柔平静。几缕光像流动的织物,卷曲穿过她身体四周,划过梁小夏的指缝,抓不住踪迹,缱绻柔软。 她脚下平整地面上,层层叠叠的绿色叶脉纹延伸向无边无际的远方。清浅的翠绿色化作一条条织线,穿插交叠,割开浓墨的深绿,形成树叶特有的网状脉络,泾渭分明。 晶莹水珠在巨大的脉络上滚动。折射出透得沁人心脾的五彩光芒。 这人间绝无的景色,感动得她想哭。 在梁小夏脚下的叶脉中。液体隐约流动,透过她的脚底向她一波一波地释放宽慰的善意与慈爱。 梁小夏身体里的绿色雾气骤长好几百倍,身体的伤痕与疲劳,都被生命之树带走了。 透过破损的衣物,她看到自己的肌肤洁白细嫩。比品质最上乘的绸缎还要光滑柔软,令她自己都有些爱不释手。再摸上自己的脸,脸上的肿痛也消失了,眉角淤青的大胞消去。比她平时的状态还要完美。 在发愣状态下,梁小夏忽略了跟在她身后被传送进生命之树内部的镜月。 镜月不该跳动的心,见到此刻的梁小夏时。狠狠抽了一下。 梁小夏斜斜半跪在地上,单手撑着身体,双腿自然弯曲着,依旧显得笔直修长。淡金色光线从她的头顶倾斜而下,勾勒出她细细的眉。缠着她松散挽着的金发。几缕碎发绕过她的脖颈,扫在锁骨上,末端打着卷,调皮无比。 她杏圆的双眼中融着一汪纯净的湖面,比雪山上皑皑的白雪化出的水还要干净清透。也如湖泊般深邃内敛,静静倒映他的身影。 她的唇瓣也轻轻张着。粉嫩饱满,看起来又软又甜。嘴角两边小小的窝,给镜月一种错觉,她好像在恬静地对自己笑。 梁小夏独属于上古精灵的四只耳朵上缠着流动的光,纤长灵巧的耳朵随她的呼吸抖动,聪慧可爱。 一眼望去,仿佛她整个人,都是光线与自然化做的精灵,纯然地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偏偏黑色的紧身衣沿着她凹凸有致的身体起伏,包裹纤腰圆肩,毫无保留地坦露她身体各部位完美的比例。破烂的衣物间透出她白皙的肌肤,腹部斜开的口子裂至胸间,几乎快遮不住她胸口的起伏,隐约透出两边迷人的胸线,引人遐思。 绿色的世界托衬她的白皙,游动的白光泛在她身体周围,使得她看起来朦胧而精致,美味诱惑。 再配上她此刻懵懂地摸着自己的脸,望着远方,可怜无辜的样子,几乎都快将人融化掉了。 她像神赐予世界最完美的杰作,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瞬间沦陷。 镜月有些发怔。 他总缠在梁小夏的长发上扮丝带,虽对自己身边的小精灵很了解,却真的没有太好好看过她,也没太在乎过梁小夏到底长什么样子。严格说,镜月是死人。他明白,时间能够赋予的一切美丽,也能够通过自己的方式收回。所有的美,不过都是清晨随朝阳蒸发的露珠,冬日随暖风融化的白雪,终有消失的一天。 镜月只关注梁小夏的品性与内心世界。 他了解梁小夏的灵魂与性格,胜于了解她的容颜。 他的生命太漫长,长得自己记不住起点,也看不到终点。在他悠远到无穷的经历中,无论是百花芬芳的夏日,还是冷夜星空的冬天,都不能再让他有深刻的触动。生活在上古精灵中,他每日见到的,都是形形色色的绝代佳人,无论男女。面对俊美容颜,他早就习以为常。 此刻,虽然他没有找回自己的记忆,身体无法控制的轻颤却告诉他,面前的精灵少女,是他见过的最触动自己的精灵。不仅是为容颜,也是因她净透、狡黠,纯真中带着成熟的矛盾气质。 一种特殊的,不被人轻易接受的气质,在接受后却再也放不下来了。 这种气质,像一条缠人的丝带,贴在镜月身上,拉着他不由自主前进,拽着他想要在记忆中将这份独展示于他的美丽刻下来,永远铭记。 梁小夏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杀伤力有多惊人,她看到镜月后,别扭地将头转过去不理他,不知自己又将一大块雪白的脊背露给他看,逼得镜月的耳尖泛出一丝极淡的红晕,轻轻颤抖。 “你跟来干什么?” 梁小夏咬得牙根咯吱咯吱响,正想着该怎么削一下镜月的面子,就感觉到一件厚重的毯子落在她背上。 “天气转凉了,多穿点。” 清淡的声音从她身后传出,梁小夏捏着毯子脚,心里一软,回头悄悄看镜月。 “你不懂得收集与转移灵魂之力的方法,所以我来了。” 镜月背对梁小夏的视线,蹲下来单手摸着绿色的叶脉,仔细查看。看起来他眼里根本没她这个人。 梁小夏才重新燃起的一点好感,又烟消云散了。 “告诉我,怎么做。我会做好的。” 她摆出心情不好时惯用的冷静的脸,双臂环胸,嘴边的笑都带着倔强的嘲讽。 镜月对梁小夏的态度不置可否,条理清晰地吩咐一番后,远远走开,默默盯着梁小夏忙碌的身影,不再打扰她。 梁小夏按照镜月的说明,从遗弃之地抱出一个巨大的玻璃罐子,放在绿色地面上。 玻璃罐里棕灰色一大片,看不清内容,实际装着被灌入冰川意识,每日被梁小夏用绿色雾气滋养的再生精灵幼体。 玉泉长老的精灵培植计划几乎成功了一半,精灵树下挖出的自然之心经过培育,又回到了埋藏在土壤下的状态,生出种皮样的胎衣,容纳在其内部发育的小精灵。 梁小夏紧张得满背都是汗,打开玻璃罐的盖子,轻手轻脚抱起罐子里的巨大种子,将它搂在怀里,闭眼冥想。 她此刻进行的,是有别于精灵每日普通冥想的“灵魂冥想”。不需要睡眠的精灵们在冥想时感应周身游离的元素之力,收入体内,补充自己的能量。 灵魂冥想则需要精神进入更深层次的状态,陷入半昏迷式的意识模糊态,感应比元素之力稀薄几千倍,在空气中极为稀少的灵魂之力,再进一步用自有灵魂吸引游离的灵魂之力,收入体内。 生命之树内的灵魂之力比树外游离的灵魂之力强太多。几乎所有死亡的精灵,在肉体生命毁灭后,灵魂都会回到生命之树内。生命之树是先祖灵魂栖息的归宿,几百代内的强大的灵魂之力积攒,使此地的灵魂之力达到了不可思议的高浓度,完全无法与外界稀薄的灵魂比拟。 梁小夏闭上眼,迷迷糊糊地冥想了一会儿,就感觉到了灵魂之力。 她的灵魂听到了声音。 黑暗中,庞大的灵魂之力像流动的河,积聚奔腾,穿过她脚下的叶脉,发出密密淙淙的动听声音。 在她的身体周围,还有一些疏散的,像扯碎的棉花一样的灵魂之力,绪绪片片,在空中摇曳飘荡,声轻如落雪。 她的灵魂也看到了颜色。 流动在地下的灵魂之力是高贵的银色,稠密如同浆液。飘荡在空中的灵魂之力是耀眼的金色,轻薄得像林间清晨降下的薄雾。 除此以外,她还看到自己的灵魂,是透明无色的水,掺着几丝银色,一丝淡到看不见的嫣红,还有更多的淡金色,沿着她身体四肢循环流动。 在她不远处,另一团庞大耀眼,皎洁如同凝固的月亮晶石一样的光,则是镜月的灵魂。不同的是,镜月的灵魂只聚集在胸口位置,稳固得如同一块石头,一动不动,不像梁小夏的灵魂,能够在全身游走。 梁小夏集中精神,尝试用自己的灵魂吸引捕捉周围游荡的灵魂之力。她操控自己灵魂的过程十分困难。她的灵魂不像身体般操控自如,完全不听梁小夏指挥,任她怎么呼唤都没有用。 梁小夏急得额头冒汗,还有十几分钟,天就要亮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破晓 我们站在圈顶,总关注圈外的世界,却忘记圈内的自己。 从元素之力深入到灵魂,完全是另外一个层面的命题。 梁小夏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凭借自己的灵魂抓住游离的灵魂之力。镜月在旁边袖手旁观,毫无出手帮她的意思。灵魂世界中,浮动在她周身的灵魂之力像一个个调皮的小精灵,不停试探地触动她自己的灵魂。自己的灵魂却像一块笨重的大石头,任她如何推动,都稳稳的毫无反应。 “你爱自己吗?” 蓦然地,正在她焦急的时候,唯一完好的神座骑士托雷娅的声音传入她的脑海。 “你从心底深处爱着自己吗?你热爱你的身体、你的性格,还有你所处的世界吗?” 托雷娅的问题令梁小夏愣了好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出生开始,她就被套上了沉重的课业枷锁,到为了整个精灵族深入人类世界奋斗,再到回族后的千般谋划,争权夺利。她的一切都像是被环境压迫,无奈地一步步前进。 梁小夏爱着父母,爱着朋友与族人,甚至爱着对她不是太尊敬的长老们。她尽自己的一切能力保护族人,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可她真的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自爱的特质。 也因为,这个问题,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一个不能打心底里喜爱自己,肯定自己,爱惜自己的精灵,是无法与自己的灵魂达成共鸣的。你将自己视作工具。不是值得尊敬与热爱的生命。因此,你的灵魂。不完全属于你。” 托雷娅笃定地回答到。 梁小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脑中一遍一遍回响托雷娅的话,甚至忘记了继续尝试用灵魂与周围的灵魂之力沟通。 她不记得自己受过多少次伤,从轻轻的小裂口,到贯穿肩膀的洞穿伤,腹部的割伤、背部的烫伤。她总凭着一股狠劲。一股豁出去的勇气,达到自己的目标。用一身伤换取胜利,锻炼得自己的心灵坚忍不拔,对疼痛的忍耐越来越强。 梁小夏喜欢花草。热爱自然,却常常忘记吃饭,很少休息。折腾得自己的身体千疮百孔,每次都需要大量的药剂治疗。她承认,活得很累,很辛苦。 也许,灵魂不给她回应。就是在罢工? 也许,她应该多爱自己一些。 梁小夏愧疚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感觉自己很愧对自己。 就在她明悟的同时,在梁小夏全身循环的灵魂对她有了回应。游离的灵魂之力一点点粘在她的体表,乖顺地顺着她的手。进入她怀中的精灵种。 先是一点一点的星光,稀稀拉拉的。后来越来越强,汇成一条光流小溪,大量涌入生息之种,凝得整个生息之种都在发光,像地上的月亮。 “成功了!” 梁小夏喜悦一笑,在旁边默默关注的镜月见到她的样子,也浅浅勾起一个笑容。 她小心翼翼地将灌注冰山意识的生息之种送入遗弃之地,拿出第二个生息之种,继续吸收灵魂之力灌注…第三个、第四个…直到她自己都忘记了时间。 ……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降在墨绿色的生命之树上,光线透过树叶枝干间的缝隙,斜斜将黑暗分成一块一块,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林间的浓雾轻轻散去,褪下厚重的纱,露出森林本有的静谧与清寒。 几只翠绿的鸟儿扑扇翅膀,发出清脆铃铛般的鸣叫,在树顶上飞来飞去,小巧的嘴啄吮翅膀下的羽毛,探头探脑。 一个孤零零的,红色的身影出现在树林间。 洛基的腰间插着一对双手剑,火红的战衣上沾着霜露,鲜艳如玫瑰。他的眉毛与发梢也有些潮湿,眼下的青黑出卖了他好皮相下的疲惫。皮靴下轻快的脚步,又显示出他的好心情。 “呼——终于回来了啊!” 洛基伸了个懒腰,细长的眼睛半闭着深深吸了一口早晨略显冷意的空气,陶醉地吐出来,重新睁开眼睛,瞳仁中闪亮的光芒迅速划过。 继续上路没几分钟,洛基就遇到了意外情况。 远处的森林里传来一阵吵闹声音,大片鸟儿惊得层层飞起,哗啦啦一片冲向天空。洛基顿住脚步,抽出腰间的双手剑,屏气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一股巨大的,白色的光猛然照在他身上,洛基正想从这股诡异的光中间跳出来,又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异物砸趴在地上。 “痛痛痛痛痛——” 梁小夏捂着额头,眼角泛起泪花从地下站起来,嘴里抱怨着:“不就是多抽了点灵魂之力嘛,至于那么小气,非要把我丢出来才行。早知道就再多取些用了……” 她后知后觉地从地上爬起来,手心揉着额头,还没顾得上跑远,又被一把剑从背后架上了脖子。 “说!你是谁!” 洛基嘴角挂着一丝银色的血,强忍着胸口的疼痛,警惕而震惊地看着背对着他的女精灵。 女精灵穿着一身黑衣,个头高挑,背影窈窕,长发松松束在脑后,衣服上沾了不少的土,像刚从土豪里钻出来的。只看背影,就能断定长相不会太差。 四只耳朵!神啊!是四只耳朵的上古精灵! 一个从天而降的上古精灵,是神的恩赐吗? 洛基使劲眨了眨自己的双眼,觉得自己很久没休息,又被撞了一下后,脑子里不太清醒,终于开始出现幻觉了。 好像还有些幻听? 这女精灵嘟嘟囔囔的口音和语气,与夏尔如出一辙。 梁小夏被冰冷的剑刃抵在脖子上,听到身后近距离严肃质问的精灵语,惊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糟了,她忘记人形药剂的药效早就过去。自己现在是顶着一张上古精灵的外皮出现的。后面的精灵声音很像洛基,可洛基此刻正在十万八千里外的艾格玛瑞亚。不可能出现在森林里。他的声音,也比洛基的稍微哑一些,听得更加成熟沉稳,没有洛基轻狂。 梁小夏唯一庆幸,她是背对对方的。希望刚刚砸的那一下,没有被对方看到自己的长相。 远处,守卫生命之树的巡逻队已经发现了闯入者,正顺着之前突然降临在森林里的光追查过来。 梁小夏额头滴下一滴汗水。想不出太稳妥的方法,索性做得更彻底些。 洛基握着的剑端一空,他身前的精灵——消失了。 洛基收回了双剑。仔仔细细在女上古精灵消失的地方查看了三圈,没有找到任何机关与法阵,悻悻地蹲在地上。 在刚才,就在上古精灵消失之前的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绿色水眸。那特殊的弧度。他绝不会认错。 他认识的所有精灵中,只有一个精灵,有这样一双眼。 “大概真的是幻觉吧。” 梁小夏才多大,那女精灵多大了,何况对方还是个上古精灵。两个之间没有一点共通点。 “站住——!入侵者——站住!” 长长的呼哨声从森林深处响起来。一支凌厉的箭射落在洛基脚下,洛基轻念一声“倒霉”。拉紧外衣,扭头向森林外没命奔去。 很明显,他被精灵们误认成了被追踪的入侵者,替刚才的女精灵背了黑锅。 也只有替身的对象是个美女,能让他有点安慰。 洛基离开后不久,又有两拨精灵巡逻员全副武装,踩过光束降下的森林。林间的空地寂静过一段时间后,梁小夏重新出现,已经变回两只耳朵,“诅咒缠身”的白精灵,换过一身浅米色连衣裙,找准另一个相反方向,快速离开。 她翻窗户回到自己的房间,才落下窗,躺回自己的床上,便听到又一声令她炸毛的响动声音。 “回来了?” 马塔基尼双手交握,斜靠在木椅子上,双腿交叉,坐在梁小夏房间的椅子上,半截身子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父亲——” 梁小夏背后的冷汗“涮”一声下来了,她从床上重新爬起,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恭顺地低着头,老老实实站在马塔基尼面前。 “还知道回来?” 马塔基尼语音平静,尾音上挑,听得梁小夏心里又是一跳。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夜不归宿的坏小孩,不停咕噜转着眼睛,想找出个差不多的理由给父亲解释。 想来想去,梁小夏脑袋垂得更低了,耳朵耷拉着,声音小小的。 “父亲,我错了。” 马塔基尼的手指轻轻在腿上敲打,节奏而规律的响动在梁小夏的小屋中回荡。良久,他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地说: “你知道自己的状况。在外面要更小心些,多注意安全,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后没有必要的话,晚上也尽量不要出去。” 梁小夏头点得如小鸡啄米,惟命是从的小模样出现在个成年精灵身上,看得马塔基尼又想气又想笑。 “好了,你再休息一会儿吧,外面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一会儿来叫你。你母亲又给你做了几件衣服,有空你试一试。” 马塔基尼从座位上站起,没过多追究梁小夏彻夜失踪到底是去干什么了,转身走出她的房间。 梁小夏逃过一劫,垂着眼叹了口气,躺在床上,很快陷入了冥想。 第二百三十四章资格 没有两个人的秘密。 马塔基尼走出梁小夏的房间,站在家门口的空地上,宽大法袍下脊背挺直,双手自然垂拢,淡金色的长发编成好几条一丝不苟的辫子,顺着头颈的方向向后梳拢。衣衫上的扣子扣到领口,合体地贴在脖颈的皮肤上,整个人都带着一股禁止与律令的严谨。 他闭着眼,嘴唇有些严肃地抿紧,直到听到远处森林传来的脚步声,才缓慢睁眼。 脚步声很多,略显急促与凌乱,踩在树丛间的落叶上扎扎的声与秋天的到来一样干燥而急迫。 精灵女王海黛走在最前,长长的白色袍子边绣着金线,随她的步伐向身体两边向后飞扬,整个人如同破浪的狂风,金色的双眼在秋日的暖阳中像两团会发光的宝石。她每踏出一步,身后都会鲜花盛开,绿草茵茵,拖出一条宽阔的,点缀着紫色、红色与粉色花朵的绿色长带。 精灵女王看到房门前垂手静立的马塔基尼后脚步顿了一下,又以一种更急切地姿态前进。 在她身后,跟着大批手握武器的精灵巡逻队队员。队员们加快脚步,紧随女王前进,面上的表情却有些茫然。不清楚生命之树里遭到入侵,他们不去抓捕入侵者,到法唱者马塔基尼的家里,又是要干什么。 走在精灵女王海黛身后错两步的精灵长老曼西尔和纳格兰却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马塔基尼身后的房屋,盯着紧闭的窗门。似乎是在寻找梁小夏的身影,目光中多有探究。 几位精灵分别见礼过后,精灵女王直接询问马塔基尼:“你昨晚去哪里了?还有。夏尔在哪里,我要见她。” “她的身体情况不太稳定,残留在身体的黑暗元素非常难根除。针对她的状况。我也在寻找摸索,配置合适的药剂,这就是我昨晚的工作。 而她特殊的体质,如您所知,需要很多时间休息。我很抱歉,此刻夏尔还不能见你。” 马塔基尼声音平静,对待精灵女王没有太多恭敬,也没有什么敌意。法唱者常有的就事论事般的语调,使他的话语反倒多出种难以抗拒的真实。 精灵族中的精灵们,大多都听过梁小夏的‘特殊情况’。马塔基尼说得合情合理,很容易理解。 一个高明的撒谎者。永远不会说谎话。十句话中说出九句半真话,最后一句引导倾听者联想歧义的话语。 “马塔基尼,这么多年,你和我们都相安无事,虽然有过误会,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记得,咱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一度很友好。甚至说,如果你想要回到东大陆,取回属于你的东西,只要你开口,我个人也会不吝帮助你……” 精灵女王的声音通过精神传递进马塔基尼的脑海,带着淡淡的施舍与威胁。她一句话结束,又当着所有精灵的面,朗声高说,态度强硬: “可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太过严重。这次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但是我现在必须见到夏尔,立刻。有些事情,我必须当面问清楚。” 精灵女王向前走动三步,金色眼睛紧盯马塔基尼的双眼,右手握紧做出准备进攻的姿势,暗暗警告。她身后的巡逻队队员们虽然不明所以,可还是遵从女王陛下的命令,举起武器,暗暗将马塔基尼包围在中间。 “你是说生命之树被人闯入的事情吧?” 马塔基尼淡然地迎接精灵女王的目光,出口惊人。 “你知道?你知道是谁做的?” 精灵女王听到马塔基尼的话,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耳朵不自觉竖起来。 “我的视力并不差,很难忽略几十分钟前,那道几乎穿过整个森林的白光。什么样的光有类似传送阵才有的带状花纹,也许跟在你身后的巡逻员不清楚,可你、我,还有曼西尔长老与纳格兰长老,肯定都是清楚的。” 马塔基尼的话,周围的巡逻员精灵都听不明白,可精灵女王海黛是听明白的。她不仅听明白了,还听出他话里的暗指与讽刺。 “无论是谁,被生命之树的光送出来,都证明他或者她通过了精灵长老会设下的考验,也通过了精灵三圣石的考验。换句话说,不论对方出于什么目的,侵入行为都受到了生命之树的认可。” 生命之树是西晶精灵的母亲树,保护伞。生命之树的每一个行为,都是为稳定与维持精灵们和平的生活。生命之树从不会伤害他们,只会严苛对精灵们不利的歹徒,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惩罚他们。 马塔基尼言外之意,一件连生命之树都不追究的事情,一个连生命之树和先代精灵石像的考验都能通过的人,是不该被如此追查对待的。只是作为精灵女王的海黛,带着人大张旗鼓地抓人不仅毫无必要,还间接突破了作为女王的权限,并质疑生命之树的判断。 他慢慢说着,不咸不淡地一点点磨掉精灵女王的锐气。跟在女王身边的精灵巡逻员们听到这里,大概也明白了怎么回事,神色也有些松动,不知该怎么办好。连曼西尔和纳格兰长老都有些犹豫,转过身想要走掉,打算将此事就此揭过。 没有任何一个精灵,有资格质疑树的决定。抓到一个连生命之树都承认的“入侵者”,也没什么必要,只会让自己丢脸。 “最后一点,女王陛下。恕我无礼地提醒您。如果入侵者还活着,并安然无恙,对方身上就有了…资格。” 马塔基尼故意将最后几个字说得含混不清,声音也很低,轻飘飘地传入精灵女王的耳朵。 精灵女王海黛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够了!” 精灵女王严厉出声。打断了马塔基尼的话,态度甚至有些丢失精灵的优雅与矜持,显得略微粗暴。似乎是想要掩盖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精灵巡逻员们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女王,为一直尊敬爱戴的女王陛下如此失态而震惊。 好似有一个秘密,只有女王陛下与马塔基尼知道。这个秘密。女王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可世界上。本就没有一直掩盖下去的秘密。该知道的人,迟早都会知道的。 马塔基尼本就没打算将话说完,双眼扫过面前所有精灵,视线在每个精灵的脸上都停留一会儿,带着淡淡的审视。之后他向着面前的精灵们简单行一个告别礼,转身走入房屋,当着所有精灵的面关上了房门。 曼西尔和纳格兰也想起来了些过往事情,沉浸在回忆中。没多计较马塔基尼的傲慢无礼。精灵女王则立在原地,看着梁小夏的家门,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 她带着人大张旗鼓地来了。本想着无论如何都从马塔基尼和夏尔口中问出情况,却被对方三两句话。就拨了回去,只能站在他的家门外进退不得。 法唱者的唇舌,在任何场合都冷静得可怕,锋利如同一把冰冷的剑,不论是念唱咒文,还是与人对话。马塔基尼没有什么诱惑的,蛊惑人心般的味道,只会像下棋一样,一步步计算紧逼,将所有事情向对他有利的情况引导。 “太久安逸的生活,让我们都忘了一件应该牢牢记住的事情:东大陆的家伙们,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曼西尔长老似有所感,轻轻叹了一句。 马塔基尼在森林里平静地生活了几十年,像每一个醉心于法唱研究的精灵一样,足不出户,埋首古老的典籍与各类药剂配方,也很少和其他精灵来往。生活平淡得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存在。 长老们,包括女王陛下都忘记了,马塔基尼即使不是一个玩弄权术的高手,在处理此类事情上,也是游刃有余的。 正在几个老精灵感慨间,女弓猎手优又领着两个精灵,从远处跑来,直到快到女王陛下面前,才从奔跑姿态转换为疾步。 “女王陛下,我们抓到入侵者了。” 优的神色有点古怪与尴尬,一手抓住被粗绳子捆得结实的洛基,将他向前推了推。 洛基倒是很无所谓,武器被收了,双手反绑在身后,衣服乱糟糟的也不太在意,反倒相当自在,随便往地上一坐,风度惬意。 “洛基,你什么时候从南方回来的?还有,昨晚,是你闯入生命之树内吗?” 精灵女王略微有点头疼,她本来怀疑是夏尔或马塔基尼针的行动,又一次针对她或者长老会的计划。现在又将洛基扯出来,事情更显得混乱了。洛基又是个滑鱼一样难抓住的家伙,说话好几句都没重点,做事情也总是分不清轻重,极难打交道。 洛基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回答: “陛下,您说是就是,您说不是就不是喽。反正,我解释也没什么用,你们又不听。还不是被绑起来踢到这儿来了。 哦,这不是我那个笨学生夏尔的家么。夏尔——夏尔——出来!你老师回来了,赶快出来招待——” 迎接洛基大嗓门喊叫的是一枚穿过窗户,准确命中他脑门的法术弹。马塔基尼站在窗边,动了动手指,无声警告洛基闭上嘴,又关上了窗。 “真无情。” 被当头打了一枚法术弹,洛基只是头发更乱,没事人一样扭了扭脖子,站起身挣断了身上的绳子。他毫不费力拉断绳子的轻松样子,惊得周围其他精灵目瞪口呆。连亲手捆住他的优都暗自摸上口袋,想将绳子拿出来,看看绳子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没有用而发霉变劣质了。 “优,谢谢你带我找到陛下。要我一个人找。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呢。”洛基手指屈起,弹了弹肩膀上的土,优雅地向着优行了礼,之后又施施然转向精灵女王: “陛下,我最后一次解释。闯入生命之树的不是我。我只是恰好经过那边,被当成了无辜的代罪者,和真正的闯入者撞了个照面。 闯入者是一个长发黑衣。有四只耳朵的女精灵,嗯,是的。再强调一下。是‘四只耳朵’。因为当时她背对着我,我也没看清容貌。不过看背影,我肯定她是个美女,绝对的美女。 唔,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 今次特地回来,是想告诉您,南方大陆的战事已经平定,玫缇斯彻底解体。艾格玛瑞亚也稳定下来了。艾格玛瑞亚新的国王昂撒是个不错的小朋友,将国家打理得很好。虽然经过秋日事变后,他们国家的贵族死了一半多。后面的玫缇斯国王死亡事件波及到艾格玛瑞亚,让他们国家剩下的贵族中又死了一半。整个国家。此刻大概也只有五分之一左右的人民扒着黄土挣扎生活,可也算是活下来了。 大概,作为玫缇斯和艾格玛瑞亚的分界线的遗弃山脉,是这次南方大陆战争中唯一完好的地方。连南薇的草原精灵也受到这次事件的严重波及。 他们的来使,约莫三天后就到咱们森林里,觐见女王陛下。 不管怎么样,和平暂时到来了。因为活尸们都转移了。至于它们的目的地嘛,还不明确。 对了,还有一件小事,也得告诉陛下。 我在回来的海上见到了苦棘,他和几个暗精灵在一起。他们看起来相处得还不错,穿着统一的黑袍子,坐在一起聊天喝茶,挺融洽的。” 滔滔不绝,汇报完毕的洛基像是卸下了担子,不管不顾地从优手里拿走双手剑,从后面的精灵手里接过自己的行囊,抓住就走,朝着梁小夏家关闭的窗户又大喊一声: “夏尔——我下午再来看你啊——!” …… 梁小夏被门口的折腾吵醒,捏着被子,迷糊地揉了揉眼,听到洛基的声音,心里一突突。 果然,马塔基尼又进入她的房间,重新坐回她床边的椅子上。 “你被洛基看到耀精灵的样子了?” 马塔基尼的问句,更像肯定句。 “嗯。” “那就告诉他吧,洛基还是可以相信的。” 梁小夏惊讶马塔基尼对洛基的评价。她的父亲和洛基平时是没什么来往的,为什么父亲会觉得洛基是可以相信的人呢?仅仅是因为洛基是她杂学的老师吗? 看看洛基都教得是什么东西吧。贵族礼仪,古董鉴定,诗歌与舞蹈,还有最后一项——溜门撬锁。都是些在精灵族的生活中,毫无用处的东西。却在她生活人类国度中,帮助她一次又一次。 梁小夏后知后觉地响起,若她不会任何贵族礼仪,大大咧咧地进入人类国度,不知事情最后会变化成什么样子。 大多数事情的失败,都是败在细节上的。洛基教她的,也全是细节的东西。他就像一个精工雕琢的匠人,不知不觉间,一点点将梁小夏在仪表细节上磨得完美无缺。 梁小夏坐在床上凝眉沉思,睡意全无。她越想越觉得,洛基的身份也很不简单,甚至洛基和父亲还保持着某种奇异的联系。现在想起来,她竟不知道洛基的父母是谁,他从哪里来。 他就像个没有过去的人,油滑地生活在精灵族中,圆顺地和每个精灵友好相处,偏偏还没有任何让人觉得怪异和不适应的地方。 一看到梁小夏的表情,马塔基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用想太多,你只要知道,他是可以信赖的,这就可以了。夏尔,并不是每件事情,你都有机会了解它的起因和经过。重要的在于结果,抓住结果并善加利用,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马塔基尼轻轻摸了摸小精灵的脑袋,梁小夏滑溜溜的金发在他手掌下钻过。他指尖在碰到小精灵脑袋上的丝带时,稍稍顿了一下,轻轻一碰就躲开了。 “我知道了,父亲。” 梁小夏乖乖地点头。又感觉到头上痒痒的,半闭眼睛暖暖一笑。 “生命之树不会阻挡它任何一个孩子亲近它,了解它的秘密。也只有实力累积到一定程度,能通过它的认可的精灵,才能获得进入的资格。 进入生命之树的通道。一共有两条。一条是仅有在小精灵诞生时,精灵女王出手打开的通向生命之树内部的通道,直接通向生命之树下的生息广场。 另一条。则埋在生命之树广场的竞技台下面,供其他想要进入的精灵通行的专用通道。 每位精灵在成年时,都有一次进入生命之树内部的机会。这机会一辈子。只有一次。通过前四重考验的精灵。能过获得长老会承认的成年资格。通过后三重,由三座精灵守护雕像设下题目的考验,能够获得——成为精灵族女王的资格。” 成为女王的资格! 梁小夏从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说法。她不知道,雷诺也不知道,玉泉长老也不知道。在打算进入生命之树前,她多方收集资料,从没有人告诉过她,她在树内部经历的考验。会和精灵族接下来的继承人问题挂上钩。 就好像除了她的父亲马塔基尼,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一样。 梁小夏心下纳闷,怎么父亲说的。和镜月说的不一样?在镜月口中,七道题目。总共合起来是上古精灵成年礼的考试,通过考验就表示她可以直接参加成年礼,算作长大的独立精灵。 在父亲口中,七道题目却变成了精灵女王的考试,能安全从生命之树中出来,她就有机会当精灵女王了? 差异有点大啊…… 马塔基尼给梁小夏一小会儿时间消化这个消息,等她脸上的表情重归镇定,继续说到: “前四道题目是由精灵女王陛下和长老们合力出的。后三道题目则由你出生时见过的石像塔里娜、夏西拉、托雷娅给予。只有她们三个的题目,算作是真正的有难度。想要通过考验,智慧、实力、运气和悟性,缺一不可。和三守护石像的题目相比,精灵长老们的题目顶多算是餐前的开胃酒。 尤其是夏西拉,她出的题目千变万化,往往随心所欲。她的题目,也是最难通过的。 不过通过她测试的精灵,往往也能得到一件价值不菲的礼物。比如我,就得到了一件稀世珍宝——你的母亲。” 不知道马塔基尼回忆到了什么,惯常严肃的脸上,难得有些放松与幸福地淡淡笑着,口气也不比对梁小夏训话时的刻板与谨慎。 马塔基尼和多兰,一个严谨,一个娇俏;一个内敛,一个温柔。 父亲和母亲,真的是很般配的。 梁小夏跟着轻轻笑了一下,尖耳朵一抖,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哗啦啦的响动。知道她母亲多兰肯定是在一边做饭一边偷听,害羞得打翻了东西。 她和父亲的对话,没有背对过母亲多兰。精灵们极好的听力,也使得他们很难错过距离并不太远的谈话声。 “最近一千年里,只有两个精灵通过了全部七个考验。其中一位,就是如今的精灵女王陛下海黛.西拉雅。算上第三位的话,应该就是你了。想要当精灵女王,生命之树里,是必须要走一趟的。没有进过生命之树内部,永远都不会懂‘生命’的真谛。” 马塔基尼很明白梁小夏昨晚做什么去了。 夏尔床上的假替身很逼真,用上古精灵特有的法术构出的精灵和她的女儿一模一样。甚至还能与马塔基尼做一些简单的互动,回答他的问题,模仿梁小夏的语气与动作朝他撒娇。 可假的就是假的,他永远不可能认错自己的女儿。 “……明天下午,交一篇关于生命之树内各重考验的总结汇报给我。希望你经过这一次,能够明白周密计划与保密工作的重要性。” 梁小夏小身子一抖,无力的感觉又从身体中泛起。 …… “华容,你怎么看今天的事情?马塔基尼的事情,夏尔的事情,洛基带回来的消息,四个耳朵的闯入者。还有苦棘…苦棘那个孩子…” 精灵女王一脚一脚踩在枯黄的落叶上,轻轻捡起身旁落下的坚果,握在手上把玩。她手上的动作很缓,很慢,一股掩不住的疲惫与哀伤从单薄的身体中透出。深深地心力交瘁。 “恕我直言,陛下。当年,您和马塔基尼的竞争。他虽然因‘那件事’仅差一点点而落败。可我们的胜利,也是带着太多的运气成分。没有长老会的支持,我们走不到今天。他没有计较太多。只是带着家人在森林里过着如此低调的生活。不再掀风起浪,我们都很知足。 您知道,若他想做出点什么,是有这个实力的。 可他的女儿,和他不一样。我在她的眼中,能看到野心,看到争夺权力的欲望与想法。她今年还不到五十岁,想要得到的。却远远超过六百岁的精灵所能达到的程度。她计划周全,从立下严苛的条件打退人类部落,与海族及矮人们结盟。拉拢长老们到教授小精灵学习弓猎。到如今,精灵族中除了您和长老们之外。就属她的声望最高。 虽然她因为玉泉长老的事情,名声上带着几许污点,可您和我都明白,如今唯一限制她的,只有年龄这一条无法横越的硬线。 她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一步步向前,一步步展开她的网,向着目标靠近,威胁到我们原本的计划。 我总觉得,她在计划一件大事,一件非常大的事情。 是的,夏尔不如马塔基尼冷静,也不如她的父亲计划周全。可她能做到马塔基尼及您都做不到的一步——将我们西晶精灵联合在一起,整合外部事物,规划出一个有希望的未来。 如今,她的年龄也成了牵强的借口,不能再绝对限制她。若昨晚的闯入者是她,她就又有了与雷诺竞争的砝码。 雷诺是个好孩子,却太过心软。当初,您希望雷诺教授夏尔,缓和您和马塔基尼的关系,是正确的决定。可我们谁都没想到,情感的纽带,不仅限制了他们,也限制了我们。 我能看出来,那孩子,已经走进雷诺心里了。一个心软的竞争者,是没有竞争力的。 西方大陆的沉没无法避免,传送阵才修复了不到一半。陛下,这个时候,我们还不能对她有太多的不利。加上她和海族以及矮人的交好,都会对我们精灵族有利。 陛下,您已经挡不住他们的脚步了。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总会走。 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陪着陛下您的。” 华容分析得很客观,她对梁小夏没有喜欢,也无恶感。站在精灵族中的高点,作为精灵女王的左右手,她很清楚事情的始末。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难道,我们就眼看着东大陆的精灵执掌西晶吗?” “陛下,别忘了。她身上,也还有一半我们西晶的血液。没有人能背叛自己的血统。夏尔是,苦棘也是。我相信,终有一天,苦棘会回到您的身边的。” 华容长老掰开女王陛下的手心,取走了捏在精灵女王手中的坚果。 “可我只看见他越走越远,现在都和堕落的暗精灵混在一起了,这叫我怎么放心?” “心上的伤最难好。他受伤太深,需要时间治愈。” 也需要您的治愈。若您真的多上心些,苦棘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华容长老脸上划过不易察觉的隐忍痛苦,捏烂了手中的坚果。 精灵女王海黛并未察觉到华容长老不太稳定的情绪,她走在前面,又捡起第二枚落在地上的坚果,擦去上面的尘土。 “洛基说,闯入者是一位长着四个耳朵的女精灵。你觉得,洛基的话可信度有多少?” 听到女王陛下的问话,华容长老勉强压下心头的不舒服,整理思绪回答问题。 “几乎完全不可信,陛下。他甚至都无法描绘出对方的容貌,依我看,四只耳朵的女精灵只是他又一个玩笑的杜撰,像他以前在森林里常做的事情一样。想要耍耍大家寻开心,或者……” “或者什么?你说吧。” “或者替什么人做掩饰。一个他认识,关系很不错,甚至想要保护的人。” 华容长老说完自己的判断,看到精灵女王海黛同时回头,向她表示自己也是同样的想法。 “如此看来,闯入者,确信是夏尔无疑了。她又赢得了一枚较量的筹码。” 精灵女王海黛将手中的坚果丢下,一脚踏上踩进了泥土里。 “女王陛下,不用太担心。只要有雷诺在,夏尔是不会和他争的。她太重感情了,那是优点,也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弱点。当务之急,我们得先修复传送阵,将所有精灵族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传言中的亡者若真的来了,也有夏尔和马塔基尼去抵挡。 我们不仅得保证雷诺能当上下一任的精灵王,还得给他一个尽量稳定宽松的环境。陛下,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夏尔将她周围的人看得太重,恰恰这点,是站在她身前的精灵女王海黛所没有的。华容长老看着女王陛下的背影,不禁暗想,若她当年跟随的,是一个像梁小夏一样的领导者,最后她们精灵族的结果会不会变得比现在更好。她和女王陛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奈与痛苦?一次次向现实妥协? “是的,华容,你说得没错。西晶精灵若连未来都没有,我们如今的努力就都是没有意义的。精灵族绝不能在我手中走向灭亡,更不能在雷诺的治理下趋于毁灭。对待夏尔和马塔基尼的所有事情,我决定暂时不再追究。只要他们不过界,就让她们闹去吧。说不定在将来,夏尔还会成为雷诺一个很好的助力,帮助他将精灵族治理得更好。” “还有一件事,昨天住在森林外围的黑矮人们派使者来找我,希望咱们西晶精灵向他们提供一些过冬用的木炭。” “替我回绝掉吧。咱们精灵族,是不可能砍树的。让他们安分些,衣服穿厚,森林里的冬天还是能过去的。” 精灵女王几乎没多加考虑,就拒绝了黑矮人的请求。 第二百三十五章过往 一个人的实质,不在于他向你显露的那一面,而在于他所不能向你显露的那一面。因此,如果你想了解他,不要去听他说出的话,而要去听他没有说出的话。 ——纪伯伦 秋天,似乎在一夜间降临了。 森林间的树叶杂着红黄绿三色,末梢干枯,缺失水分的树叶轻微卷曲着,在枝头摇晃。整个森林都在“莎莎”鸣唱,左右摇摆,刮出一层层的林海树浪。 洛基在枯黄的草甸上躺着,双腿交叠翘起,叼着根草看秋天很高很蓝的天空。云朵大片快速从空中飘过,略冷的风卷着落叶从他身旁扫过,整个人都显得闲散而特别,骨子里透着自在的优雅。 梁小夏走到洛基旁边,随着她一起躺在草皮上。地上有些潮湿,还有点冷,不舒服的湿气透过衣料,冷得她轻轻哆嗦了一下,向洛基身边靠了靠。 “天凉了,别躺在草地上,坐起来。” “要你管。” “怎么了,今天又不高兴了?大美女,看你师傅我被冤枉,作为罪魁祸首的你就不多心疼些?” “你习惯了就好。” 梁小夏枕在洛基胸口,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有些尴尬,她也没想到。最后是洛基替她背了黑锅。 “真是不招人喜爱的小东西,你长大后更不好玩了。”洛基狠狠揉了揉梁小夏的脑袋,气得她又在洛基胸口锤了两下。 “没正行的是你好吧。整天吊儿郎当的,什么时候才能有点沉稳的样子?” “沉稳的样子?像你四只耳朵时候,一身黑衣的贼样?大清早在森林里乱跑。身后还有一群拿武器的精灵追着,真是好形象,好沉稳啊——” “去死。” “这么说。你变成上古精灵的事情,是真的喽?不是什么戴着劣质假材料的化妆,或者一个蹩脚的障眼法术?一个货真价实的。流着耀精灵血液的精灵?上古精灵哎。真是稀奇。” 洛基的声音轻而跳跃,像鸟儿婉转的歌唱,他的脸色却凝重而深沉,手搭上梁小夏的脑袋,眼睛眯着盯着她的头顶,急速思考。 靠在他身边的小精灵半天都没有回应。 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洛基撑着上半身坐起来,拉起梁小夏。 “一个通过生命之树考验的上古精灵。夏尔,别告诉我说,你不想做精灵女王。” 梁小夏又一次沉默了。谁说洛基不聪明呢。洛基有时候,比雷诺还了解她的想法。 洛基看着梁小夏的反应。脸上了然一笑。 “夏尔很能折腾啊,成年考验都过了。以后我可就把你当大人要求了啊!” “你好像也没把我当小孩看过吧?” “唔,别太计较,计较多了容易显老,你已经很老了,不能让情况再恶化。不然等你到我这个年纪,脸上就会有一把皱纹了。” 洛基嬉皮笑脸的,又拉了拉梁小夏的脸蛋,被她拨掉爪子。 “成年的夏尔啊,我这次回来,在海上看到苦棘了,他的情况不太好,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苦棘?海上?洛基你说慢一点。” “你也知道的,苦棘总穿着一身肮脏的黑袍子,边角破烂,背着他那把和人一样不受喜爱的弓,浑身散发出一股‘我很邪恶很难惹,不要来烦我’的气息。总之,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那种。 可这次不一样,他有了一大批跟班,随从,监视者,或者同盟什么的。一大票,清一色着黑装,胸口别着黑色金盏花的暗精灵,个个闻起来都和苦棘一个味道。他身上的味道,是只有暗精灵才有的怪味。我怀疑,苦棘搞不好用了什么方法,将自己变成了暗精灵。 他们几十个人坐着一艘大船,向正北方向行驶。当时海上风浪很大,我没来得及和苦棘说得上话。可他对我的态度也不怎么友好,他身边跟着的几个暗精灵法师差点将我乘坐的船掀翻,用我去喂海里的大鱼。 你师父我啊,总有种预感,苦棘他想做些对咱们不太好的事情出来。” 洛基的脸上似笑非笑,嘴角还是勾着,梁小夏却能感觉得出来,他心里实际是很凝重的,甚至有些阴霾。 “北方大陆,有通向地下世界的入口,他要去暗精灵的国度。” 梁小夏咬着下嘴唇,握紧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单词几乎是两个两个一组,从她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要去哪里,要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不过用头发想,也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苦棘他对咱们西晶部落的仇恨太深,不是谁能化解得开的。” 洛基拾起扔在身旁的剑。他常用的双手剑上,已经有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缺口,在秋日的阳光下格外耀眼。 “洛基,苦棘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梁小夏不想揭别人伤疤,却又不得不问。 “我只知道,苦棘他‘曾经’是女王陛下的儿子,如今视陛下为头号敌人的复仇精灵。” “啥?!儿子?咱们的女王陛下不是独身吗?哪里又冒出的儿子?看他们两个的关系,僵硬到那个程度,连面都不见,有这样的母子吗?” “唔,有的。貌似还不少。” 洛基单手撑着下巴,很认真地考虑一会儿后回答到。 “过去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太多,在咱们族中。也很少有人知道苦棘的事情。不过长老们都是知道的,还有一些和我同年的精灵。这件事情,说起来很复杂,三言两语讲不完。可归根究底,是陛下的不对。 我先问你。你见过苦棘的面容吧?” 梁小夏点点头。 “他的脸已经毁了。可你见过他,大概也能想到他毁容前的样子,应该是极其美丽动人的。对吧?” 梁小夏想起苦棘脸上纵横的银色疤痕,还有那对狰狞疤痕下冰冷与病态的眸子,想到他精致的鼻子与嘴唇。又重重点了点头。 “苦棘的美。在当时的整个普卡提亚大陆,都是出名的。他的父亲就是个以貌美而出名的人,到他这代,苦棘的美貌不仅没有因为血缘的稀释而削弱,反倒更加强盛外露。从他出生到成年,毫不夸张地说,苦棘就是我们精灵族中最皎洁的明月,最清澈的泉水。甚至最鲜艳的花朵。他的那张脸,连很多女精灵见到了,都会自惭形秽。 在众星捧月中长大的苦棘。是一个热爱自然,有些天真。又有点小愚蠢的好精灵。至少,我认识的他,在毁容前是这样的。 可没有相应实力的美貌,实在是一种悲哀。它脆弱、易碎、无法长存。尤其是在当时的西晶部落最为弱小,先代女王陛下意外身亡,却未指定下任精灵女王的情况下。” 洛基盘着腿,坐在梁小夏对面,掏出一块干净柔软的布,缓慢擦拭被握住手柄的双手剑,每说完一句都会停顿一会儿,似在思考,又似在回忆。 “所有的变故,都发生在苦棘成年礼的那一天。远道而来的使者请求进入西晶森林,代表他们的君主向西晶求婚——对象正是苦棘。 本来,有爱慕者求婚,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们精灵的爱慕者多,才能表示自己是优秀的。可当爱慕者不止一个的时候,这件事情就变成了一场灾难。来求婚的使节队伍不仅有北霞的精灵、南薇的精灵,甚至还有一些人类国家的君主,替他们的公主来求婚。 这个时候,苦棘就变得身不由己。 他的选择,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而成了关系到整个西晶森林安定与平衡的大事情。他个人的幸福,也不仅仅是他自己的生活,成了一场政治上的考验与衡量。 当时的那些国家,我们一个都得罪不起。那时候西晶的精灵数量比现在还低,只有一千多人的部落,无法和任何一个稍微大一点点的国家发动战争。 所以,在精灵女王之位空悬的情况下,精灵议会的长老们做了一个自以为最聪明,却最愚蠢的决定——让所有来提亲的候选者竞技角逐,选出唯一的胜利者。 本来,这个想法是很好的。赢家固然是实力最强大的,值得被称颂与赞扬。输了的也怪不得别人,只能怨自己本事不如别人。咱们西晶精灵族只要保证竞技过程顺利进行,不要出什么乱子就好,还不用担当得罪各国的责任。 可长老们忘了两件事,或者,归根究底的一件事。苦棘是男的,他的配偶是女性。男性有自己的尊严,女性也会在先天战技上显得弱势些。尤其是人类和精灵相比时。 咱们精灵都是在森林中,或者草原、雪山这类环境恶劣的地方长大的。学习战舞、弓猎和法唱,是每个精灵的必修课。战斗是我们生活的技能,甚至是我们的本能。 可人类都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 人类的贵族长在舞会平整的大厅里,长在餐桌旁的鲜花上,长在珠宝闪烁的裙摆上。娇滴滴的小公主们和人打架,只会些揪头发,抠指甲,踩鞋跟的手段。她们无力和精灵女性竞争。 这场声势浩大的比武竞技,最终的结果是人类公主们被精灵族的女性狠狠削了面子,毫无贵族脸面,在生命之树的竞技台下扭打在一起,什么烂招都上,打得衣衫狼狈,头发散乱,丢了她们国家的脸面。 精灵族的几个女候选者又被心高气傲的苦棘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一落败。你知道的,苦棘发起狠来,一般人都有些招架不住。 也如此,西晶森林本来不想得罪的国家,在为期一个月的竞技中,都被得罪了个干净。 没有一个落败者是甘心的,甚至作为唯一胜利者,用拳头捍卫了自己尊严的苦棘也是不高兴的。 他的内心,和他的外表一样完美,容不得瑕疵与妥协,更容不得亵渎与侮辱。一场经过策划的竞技比赛,正是对他最大的打击,偏偏他的母亲,我们现在的女王陛下,还是那个计划最坚定的支持者。 苦棘和女王陛下的关系,从那时候开始,就有些不和谐了。 在第一个愚蠢的决策失误后,面对各国来使与候选人的怒火,长老会们做出了第二个更加让人头疼的决定——以国家实力来衡量候选人水平,将苦棘配给背后家族实力最强大的女性。” 洛基擦完了双手剑,轻轻拉了一下梁小夏的长发,目光中有浓浓的宠溺与保护。 “在他毁容前,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记得他当时笑得很苦涩很落寞。当时我就该想到咱们精灵族的一句老话——‘女人的嫉妒,是比毒蛇的毒液还可怕的东西。’ 也许,在这背后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交易与秘密,或者一些计划与酝酿中的阴谋。几个大国之间,也还有些藏在阴暗角落中的协定。 结果如你所见,苦棘的父亲,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自己也被毁容了,没有归于任何一位候选者。西晶部落与其他几个精灵部落的关系降到冰点,和人类国度之间重新断绝来往。女王陛下最后还是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女王,就这样。” 梁小夏抓着地上的干草,几乎连草皮都快抓起来了。她明明知道结果,明明已经看到苦棘毁容后绝美与绝丑融合在一起的脸,听洛基讲苦棘的过去,想到她在杀戮左眼中看到的苦棘的经历,还是会觉得揪心。 “所以呀,小姑娘,你要注意也要小心呢。说实话,我还不太习惯。好像你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丑得够可以的。” “不说点难听的你会死吗?还是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我告诉你哦,想要甩掉我,没门。这边的烂事情一大堆,别想躲。还有,我是上古精灵的事情,不准说出去。否则不光是我,我父亲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梁小夏抓着苦棘的胳膊,捏得他都觉得疼了。 “你就会祸害我吧。哎…我怎么这么命苦呢,别人都是美女相伴,秋游美景。我就只能和你这个惹祸的小东西在这里干瞪眼。来,快变成上古精灵,让师傅我玩两下。” 从林间穿过的风声盖过兵器落入湖水的噗通声,懊恼的叹声和欢乐的笑声。预示着梁小夏能度过一个紧张而欢乐的秋天。 第二百三十六章谈判 谈判有如击剑,回缩的彻底,意味着刺出更加狠戾。谈判的胜利也不在于退让与妥协,而是在双方都能接受的前提下,达到各退一步的平衡。毕竟,击剑是竞技,不是彻底杀死对手。 梁小夏听说女王陛下拒绝提供给居住在森林外围的黑矮人提供过冬的木炭,略微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在危机时候明哲保身固然很正确,却也将能够争取到的盟友都排挤走了。长远看,对未来的发展没有任何好处。 玉泉长老坐在遗弃之地某处的秘密房间中,半个身子都陷入扶手椅中,单手握着烟斗,在盛满烟灰石盆上用力磕了两下,又装上两大撮烟草,重新点燃。 奶油和鼠尾草味的烟雾从他的烟斗上飘出,还没散入空气,又被长老顺着鼻孔全部吸入体内。 “夏尔,看开些吧。冬天来临前,我们能顾得上自己就不错了。” 缭绕的烟雾中,玉泉长老这么说到。 “没事的,长老。女王陛下不管的事情,我会管。只是没想到她连犹豫都不犹豫一下。我承认,这让我感觉很不好。 黑矮人与我有交情,只凭着金铃大师和其他黑矮人在遗弃之地做出的贡献,我也不可能任由他们的同胞们自生自灭。蒂法联络过我了。第一批从北方运来的粮食已经上岸了,和人类贵族的交易很顺利,我收购的粮食比预计的多了三成。还有洛基替我去接应,不担心会出问题。今年冬天,至少大家都不用担心没有粮食吃。” 梁小夏站着靠在水晶玻璃门外。望着遗弃神殿内一列一列整齐摆满的自然之心,反过来劝慰玉泉长老。 她和长老的初步实验很成功,灌注入灵魂之力的人造精灵虽然还在沉睡。种皮也没有半点脱落的迹象。自然之心却是着实的,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泡在营养液中,最大的自然之心已经长到怀抱大。最小的也有皮球大。一切检查结果均显示良好。小精灵只需要稳定供养,迟早会醒来,破开种皮重新出生。 她搬空森林的计划也在稳定进行,精灵巡逻队员不分昼夜的在森林里看护,防不住做贼快做成精的拉法尔。 在差不多掌握石化能力后,拉法尔更加肆无忌惮地帮梁小夏挖出精灵树下的自然之心。他能够做到不动声色地将自然之心从土壤里带出来,却保持树木不立即倒下,过上三五个星期后。精灵树才开始逐渐枯萎。等到巡逻员们发现后,树底下早就空了。 雷诺的任务最重,他需要准备大多数撤离计划需要的物资。为遗弃之地的建设采集种子、植物与捕捉动物,组织人员在遗弃之地建造临时居住的房屋。还有很多森林里本来就有的珍稀矿物质,也是雷诺带着大批黑矮人去开采的。 梁小夏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埋藏在树林下的水晶、黄金与钻石矿随着整个大陆沉入海底。一直眼馋于森林中大量的矿产,却不能开采的黑矮人们更加疯狂,每天几乎玩了命地在干活,不知劳苦,将一大筐一大筐的原石矿从深山与湖底拉出,再由梁小夏运进遗弃之地,交由住在遗弃之地里的居民进一步加工打磨。 她自己则白天给弓猎班的小精灵们上课,晚上回遗弃神殿和长老一起照顾一共三千五百零一个他们共同培育的精灵,给每个还未出生的小精灵体内输入绿色雾气。拉法尔又超标完成的任务,每日都有几十颗新的自然之心进账,整齐的瓶子摆满了遗弃神殿的大厅。只是这一项事情,就得花去她一晚上的时间。 值得的,眼前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梁小夏从一个敞开的瓶口上再一次缩回了手,她都快不记得自己重复这样僵硬的动作多少次了,每天她身体里的绿色雾气都会被抽得只剩下一丝,休息过后,重新充盈,还会增长那么一丝。 尽管只是不起眼的一丝,累积下的量依旧惊人,她的绿色雾气量比回到森林时增长三倍,双眼也常因绿雾的充盈变得深绿如墨,像两块打磨光亮的稀有宝石。 此时,她稍微有些理解,镜月为什么要将她变成耀精灵。他似乎以自己先知般的目光,早就看到了一切,考虑到梁小夏身体能力的增长,对她目前过重的负荷有多大帮助。 提升为耀精灵后,她才勉强能够应付过来每日的绿色雾气输出量,身体素质更好,若是以前的小身板,早就垮掉了。 她结束每晚的补充任务后,见到长老第九次点燃烟草,轻轻皱眉夺下了长老的烟斗。 “长老,少抽些烟吧。虽然你‘可爱的小宝贝们’是出自我的手,它们有没有副作用我很清楚。可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勉强使用这种方法提神短期可行,长期看并没太多好处。它们只会在给你一个看似精神的假象同时,掏空你体内最后一点健康。” 玉泉长老的老脸一僵,重新将烟斗又从梁小夏手中抽走。 “我还能活多久?不趁着这个时候好好享受,哪儿还有机会。你要是真的关心我,不如给我泡杯茶,自从喝了你泡的茶,我自己泡的真是一点都入不了口。都想了好几年了。” 长老的话语中,带着老年精灵特有的孩童式别扭。 被精灵长老和精灵女王一致定罪,他并未放下内心的心结,颇有些自暴自弃。这种情绪是夹杂在他废寝忘食的行为中的,也浮在他只言片语间的感叹中。长老从未直接抱怨过。只不想要大家徒劳伤神。 “活不下去的是罪人,活下去了,您才有当圣人的机会。真正的天才,总是不容易被人理解的,玉泉长老。” 梁小夏趁着玉泉长老愣神的功夫。捏住了他枯瘦的老手,将长老的烟斗扔了出去。 “好吧…好吧…在你长大以后,我可是越来越说不过你了。”玉泉长老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颇为在意的。他的心底依旧希望被族人承认,而不是背负着罪名默默死去。 “对了,听说南薇那边草原精灵的使者已经来了。你知不知道他们打算干什么?” “来了两天了。”梁小夏接上玉泉长老的话题。“他们想将我们之前派去南薇的三百多人送回来,再问我们要一批物资,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什么!你说什么?” 玉泉长老猛然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苍老的身子都有些颤抖。 “人员换粮食。用我们的人,换我们的粮食。” 梁小夏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她说话的时候微微笑着,眼睛里藏着一片彻骨的寒意。 “…放心吧。长老,我会处理这件事情的。” 她拍了拍手,站起身。从遗弃神殿的大门走了出去。玉泉长老使劲眨了眨眼,想要看清她的背影。 一个亭亭玉立。高傲倔强得无法理喻的背影。 整个遗弃之地像巨大的机器,以她为核心高速旋转。规划领地建设方向、协调外部事物、维持内部团结,不知不觉间,她早就做上了领导者与统治者才需要做的事情。 她已经是遗弃之地的无冕之王,只缺个名义。 …… 南薇草原的来使一共三人,一个看起来刚成年的年轻少女,像跳脱活泼的小鹿,见到什么都要摸一摸问一下;一位高瘦的老者,一头灰色长发,穿着长长的灰色法袍,拖在地上,每次走路都会沾起森林里好大一片落叶;最后一位则是和精灵女王年纪差不多大的中年女性精灵,双眼眼角有鱼尾状的三道皱纹,左眼瞳孔是浅浅的黄绿色,右眼眼珠像大理石一样白,似乎是看不见的。 三个精灵脸上都绘有草原精灵才有的战纹,深棕色的战纹爬过整脸,顺眼角和脸颊勾出略显粗犷的花纹。 他们也不多话,组成属于自己的小团体,在第一天见过女王陛下,表达来意后,就在森林里四处游览参观,细细看过每一个西晶部落的民居和公共建筑,一点都不着急,像三个初入森林,什么都想了解,又有些拘谨沉默的观光客。 梁小夏站在森林中间的空地上,给小精灵们示范正确的拉弓姿势。小精灵们盘着腿,围着她坐成一圈认真学习。 远处,三个精灵大喇喇地站着观摩,令她感觉很不舒服。 “斯文,我想,如果是被允许的话,他们会连关押你的地方一起参观的。” “谁说不是呢,精灵主人。其实他们昨天就已经找到关押我的地方了,只不过被门口的守卫挡住了没进来而已,连小蛛都差点被她们撞见。 对了,听小蛛说,还能两条腿站在地上的人都被你使唤得转不停,连吃饭都来不及了。小蛛总向我抱怨,你要它做的事情太多,她有些想罢工。” 斯文的声音传入她的脑海,语音笑意轻快。马人天生能够和各种动物沟通,蜘蛛也不例外。 他话语中指的,是梁小夏命令从图留斯的古墓中带出来的小蛛吃干净森林尸体的事情。本来,这是件对小蛛来说最开心最幸福的事情,每天不用担心死活,也不用争斗打架,只要偷偷吃掉人类尸体和一些梁小夏认为会有威胁的尸体就行。 可梁小夏给它的幸福差事,已经甜得发苦了。 好几万的人类士兵尸体埋在地下,每天吃得它都不想再吃了,也得忍着反酸水的肚胀继续。小蛛最喜欢的,是刚刚被杀死的新鲜尸体,不是这些死过好几个月,都有些腐烂的低等人类身体,吃起来味道不好。 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小蛛背上的人形在吃到第三个的时候就长了出来,吃到第一千个的时候,长得比真正的人类还真,完全是个小女孩的模样。 第两千个的时候,小蛛腹部的八只眼睛开始脱落。属于人类的眼睛睁开,黑漆漆的。 第三千个,它的眼睛会完全被背上人形的眼睛取代。梁小夏还敏锐地观察到。小蛛的八只脚开始向人类身体中回缩隐藏。 到如今,小蛛完全变成了个人类,个子和刚出生的小精灵差不多高。走路跌跌撞撞的。总喜欢在地上爬。她的眼睛也没有眼白,全是黑色的湿润眼仁,和她在做蜘蛛的时候一样。小蛛的习性同时也没有太多改变,她喜欢挖土,喜欢藏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吃放得用一对小小的尖牙刺入食物,将食物完全液体化后再饮用。 她变成了一个不是人的人。短腿短胳膊的费力乱跑的可爱小模样总逗得时俟开心得笑。 小蛛被梁小夏派去给斯文作伴,同时吃干净原本埋藏在土壤下的精灵们的尸体。小蛛也开始向精灵小朋友的方向发展。一对尖耳朵,估计再过几天就能长出来了。 “叫她老实点,少耍这种小心思。我给她的是任务。也是惩罚。她该吃的,一个都不能少。对待背叛者。这已经是我能容忍的极限了。” 梁小夏提醒自己,决不能忘记她在图留斯古墓中见到的那一幕。谁要是被小蛛可爱的外表骗了,对她心软,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蜘蛛们从不讲什么情分,心里只有自己,花招也和它肚子里的蛛丝一样多。驱使小蛛,也需要恩威并用,让它时刻明白自己的处境,以及背叛的后果。 “是的,我的主人,谨遵您的吩咐。” 斯文收敛笑意,最后在梁小夏脑海中恭敬地回答。 她收起弓,没有从箭袋中抽出第二支箭,直接凝出一支白色的意念箭,擦着三个观摩精灵的头顶射过去,钉在他们身后的树上,看得他们脸色一变。 “夏尔老师好厉害啊??——” “意念箭—这就是意念箭啊——” “就该给他们点警告,免得南薇精灵觉得我们好欺负。” 小精灵们在梁小夏面前依旧略有些拘谨,压低声音左右交谈,压抑不住脸上的兴奋之色。 阿德莱德轻轻咳了一声,小精灵们立刻恢复安静,重新听课。 三个南薇使者被梁小夏擦边的警告箭吓了一跳,脸上多少都有些尴尬。年纪最大的老精灵悄悄熄掉背在手后面的元素护盾,低声向身边的中年女精灵建议: “陛下,我们此次行动是不是太过冒险了?西晶的精灵,随时可能发现我们的身份。” 他的话语,是用特殊的精神传声送入旁边中年女精灵的脑海中的,没有人发现异样。 “危险存在,可收获也同样可观。西晶的精灵们对咱们防备太高,从他们嘴里什么都问不出来。若不是希尔突发奇想,想要来观摩西晶精灵的训练课程,我们也不可能意外的收获。 你看,那个女精灵弓猎手手上的,就是古籍中记载的诅咒之弓。我们找遍了整个森林,一无所获,却没想到问题的关键在她身上。 那个女精灵既然有诅咒之弓,也肯定知道辛楼的传送阵在哪里。她,就是我们接下来的目标。” 两个年长的精灵之间的对话,都是通过精神相互传递的,除她们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在中年女精灵旁边年轻的精灵则怒气冲冲,抽出身后的双手剑就要跑上去。 独眼女精灵拉住了想要冲上去理论的年轻精灵,摇了摇头。 “陛下,她怎么能这么对待我们?我们可是使者,她那是什么态度!这是在向我们示威吗?还是说西晶精灵想要和我们在战场上相见吗?” 年轻的精灵怒不可揭。被别人穿头射箭,和被侮辱谩骂没有区别,都是挑衅与想要争斗的信号。依草原精灵传统,被侮辱的一方是有权发动攻击,杀死对方的。 不论来自什么地方,精灵总是高傲的生物。 “她的箭,不是示威。是警告。你看,她被弓猎学徒包围,听着学生们的赞叹,脸上没有任何得意或者满意的表情。说明她很清楚我们的身份,同时也告诉我们。她并不畏惧或者害怕我们。而我们的所作所为,却几乎快触到了她能够承受的底线。 还有,你仔细看。她的学生们不分年龄,全坐在一起,最小的还不到十岁。最大的接近成年。盘腿坐本来应该是最容易放松的方式。她的学生却个个脊背紧绷,连肩膀都没有放松垂落,左手或右手总有一只是搭在地面上的。这种姿势,最适合随时跳起发动进攻或防守。 这种自制力,在五十岁以上的精灵身上常见,却绝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只有六七岁的精灵身上。看他们的样子,明显已经习惯了。 希尔,想想你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再看看他们。由此推断,这些弓猎学徒的老师,更不简单。 我们还是有些小看西晶精灵了。希尔。作为南薇未来的掌控人,这是你要学习的。观察。你的观察还不够。 别忘了,你的汨罗姐姐是怎么丧失竞争王位资格的。她在不明白对手底细的情况下,仓促想要保全自己,最后落得半身瘫痪,你最好也避免犯下同样的错误。 再说,在这次谈判中,我们稳稳占据上风。西晶森林终究会接受我们的条件的,不急在这一时,此刻最不能冲动。” 独眼精灵用自己深刻的洞察,给身边的女精灵上了一课。 “是,陛下。” 名叫希尔的年轻精灵重新安静下来,只瞪着一双愤恨的眸子,对着梁小夏高高扬起下巴。她不喜欢那个女精灵,从头到脚都不喜欢。 梁小夏迎着中年女精灵的目光,收回手中的时俟,深深看了三个精灵一眼,似乎是想穿透他们的外皮,看到他们的本质。之后,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给小精灵们讲课。 …… 坐在精灵女王右边的纳格兰长老捏着手中南薇精灵开出的条件,脸上涨得通红,气得恨不得直接将坐在她对面平静等待答复的南薇使者们从森林扔出去。坐在她左边的华容长老也是满脸愁容,握着同样一份南薇精灵的条件书,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在上面握出好多道褶皱。 精灵女王坐在华容长老旁边,只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华容长老送上来的纸,半垂眼帘沉默一会儿,慢慢开口: “我们没有时间陪你开玩笑。南薇若没有诚意,还是尽早回去吧。” “不是玩笑,尊敬的陛下,” 最年老的精灵开口解释: “人类国度的战争,对我们南薇的影响比预计的还要严重。我们勇敢的战士很多都战死在了对抗活尸与亡者的战争中。土质因为亡者的原因,也变得长不出什么植物,能够食用的作物太少。陛下,原本属于您的三百臣民,大多是年老与年幼的精灵,他们无力战斗,更无力劳动,却每天都要吃饭,这已经成了我们沉重的负担。 在精灵族全面受到威胁的大前提下,我们两族更应相互团结,共同扶持着度过难关,我想,陛下您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向您求助,希望得到西晶慷慨的帮助,正符合大家共同的利益。毕竟,这些粮食最后还是进入那三百个精灵口中,受益的,依旧是你们的人。我们南薇也可以减轻养活太多精灵的负担——” “住嘴!你们还要脸不要脸,”纳格兰长老再也听不下去了,站起来将南薇精灵的条件书撕了个粉碎,一把扔了出去。 “三百个精灵,都是我定下来的。一多半都是还未成年,甚至还没到五十岁的精灵。他们全加起来,一年到头也吃不掉多少东西。可他们每一个都是未来的战士、艺术家和学术家。培养得好了,三百个精灵里出十几个七阶的职业者都很稳定。你们又要了多少粮食?七十卡索!看看,是七十卡索!别说养三百个精灵,养三万精灵都够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搬空西晶森林,屯粮食准备发动战争吗! 还有大量矿产、药材、典籍和武器。告诉我,条约上的这些东西又是干什么的?难道我们的三百精灵还吃铁块不成! 这就罢了,我只当你们真的物资紧缺,缺到整个南薇穷得快活不下去。部落解体的程度。 可你们,你们竟然还要我们西晶承认为你们南薇的附属精灵族,年年向你们上缴粮食,让我们的女王向你们南薇俯首称臣,世世代代转移族里最好的年轻精灵供你们挑选。你当我们是那些蠢到只会互相残杀的人类。还是地下城里邪恶的暗精灵,需要这么对待我们? 我从未见过…从未见过…” 纳格兰气得胡子颤抖,说话都有些喘不过气: “见过如此无耻。如此强盗行为的精灵!你们丢够了精灵族的脸,完全忘了我们同根的情谊。作为西晶精灵族长老会的一员,我打心底为你们而羞耻。” 回去转告你们南薇的精灵女王。我们西晶精灵族绝不!绝不会答应这些强盗条件。你这是对我们的侮辱。挑衅!” 年纪较大的精灵听到纳格兰长老口不择言地谩骂,正准备出手教训他一下,被独眼的女精灵又按着肩膀坐下来。 中年女精灵睁着一只眼睛,和另一只蛋白石一样毫无生命特征的眼睛一齐望向精灵女王海黛的金眼,无神的死眼带着极其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女王陛下,纳格兰长老的回答,代表您的意思吗?” 精灵女王海黛正准备回答“是”。独眼的女精灵又开口了。 “若真的是这样,我只能表示深深的遗憾。 为了我们本族精灵的存活,为了南薇精灵的稳定。我们不得不放弃您转交给我们的三百人。希望您能理解,我们首先得保全自己。在这之后,若有余力才能帮助他人。同时,南部大陆战事吃紧,恐怕我们也无法分出人手,护送他们回到这里。” 若老年的南薇使者说出的话还称得上冠冕堂皇,中年女精灵的话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不答应他们的条件,就将三百个西晶精灵推出去送死。 谁都知道,紧挨着南薇草原的就是艾格玛瑞亚和玫缇斯,让没什么战斗能力的老幼精灵独自上路,和送羔羊入虎口毫无区别。 “等等,让我再考虑一下。” 精灵女王海黛止住中年女精灵的话头,眉头使劲皱了好几次,反复松开,最后语气略有些软,又有些挫败: “能不能将这些物资的数量减少一些?七十卡索的粮食,真的是太多了。西晶精灵不是善于耕种的人类,我们拿不出这么多粮食,最多只能提供十五卡索。 或者,由我们派出护卫队,将那三百人重新接回来。他们原本是我的臣民,也该由我们西晶森林照顾才对。我们会付给你们一些金钱,当做你们这几年帮助照顾我们族人的酬劳。” 听到女王陛下服软的口气,华容长老叹了一口气,纳格兰长老则跌坐在了椅子上。 “抱歉,陛下。此刻的条件,已经是我们南薇能够退让的底线了。 情感上,我很同情也很理解您的状况。尤其是这几天参观森林,我看得明白,西晶精灵部落还未从上次战争中缓过来,需要长时间的休养生息恢复元气。 可是,临行前,我们的女王陛下并未赋予我擅自修改条件的权利。我不能擅自减少粮食的数量,也不能任由你们接走那三百个精灵。他们从名义上讲,已经是我们的南薇的精灵。而我们南薇的精灵,从不是可以用来交易的对象。再多的金银和粮食,都不能改变这一点。 职责在此,我只能依照她的指示去做,希望您能理解我们的难处。” 中年女精灵很诚恳地看着女王陛下,面上故作为难,实际一步不退。还明里暗里讽刺女王陛下用臣民做交易。 精灵女王脸上一下子白了,缩在长袍里的拳头握紧。陪在她身边的华容长老和纳格兰长老对南薇的使者毫无办法,一口气压在胸口,恨不得大口吐血。 “若不知,用一个尊贵的女王,换三百个精灵,你们南薇又肯不肯?” 议事厅里紧闭的房门突然大开,狂暴的红风从外刮入,吹走了所有立在长桌上的文件。甚至吹灭了两边的魔法灯。混乱的元素之力也跟着挤入议事厅,压抑得整个空间都开始扭曲。 梁小夏握着弓向前平移,一身鲜艳如血的红色猎装,时俟上的箭头指向独眼的中年女精灵另一只完好的眼睛。 她语调清朗,饱含深意的话语使得整个议事厅里所有精灵都心里一震。 “永月高悬。西晶常绿。日安,我敬爱的女王陛下。” 梁小夏轻轻欠了欠身,视线在南薇长老那支凝聚不起元素护盾的法杖上停留了一下。又看向坐在议事厅最中间的精灵女王。 “请恕我无礼闯入,打断了您与远方来客的谈话。虽然七千二百年前的《精灵协同事宜记录》中规定,每一个属于西晶的精灵都有权利在任何时候进入议事厅。向陛下表达自己的意见。我依旧为自己可能惊扰到贵客的行为感到抱歉。” 梁小夏嘴里说着抱歉,面上根本没有愧疚,手上也毫不放松,握着弓弦的无名指甚至又向后硬拉两分,依旧瞄准南薇使者。 “夏尔,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精灵女王眼睛一亮,梁小夏的话,似乎在暗指一件能够让面前的不利局势逆转的事情。一向喜欢梁小夏的纳格兰更是兴奋地鼓起掌来。想到自己所在的场合又悻悻然收起了手。 “我请求您赐予我,西晶最忠心的子民夏尔,代表您和南薇精灵谈判的权利。” 梁小夏走近几人。大门在她身后死死关上。 洛基双手握着剑,懒洋洋背靠在议事厅大门外。双手抱肩,看起来像在闲游。长长精灵帽下睁开的双眼盯着周围的一举一动,防止任何人进入,或者出去。 “好吧,”精灵女王海黛思考没多久,就答应了梁小夏的请求。和精灵族面对的外部忧患相比,她与梁小夏的矛盾能够暂时搁置一下。 “我代表西晶所有庇佑在生命之树树荫下的精灵,西方大陆精灵族最高权力长老会,以及我本人,任命你为外务特别长老。赐予你协调南薇精灵,并处理谈判事物的一切权力。必要时,你可依据情况独自从权决定。 最后,我和长老会将向南薇保留最终裁决权利。 夏尔,记得你的归属。也希望你做好这件事情,不要让我们失望。” 精灵女王盯着梁小夏,向她点了点头。说完这番话后,再不言语。 她这次下放的权利范围,不可谓不大。连梁小夏自己都稍微吃惊了一下,才镇定下来。关键在于女王陛下“从权决定”的说法,这个说法,意味着她有独自向南薇开条件的权利。不论她最后和南薇使者的谈判结果如何,整个西晶精灵族包括长老会,都承认并接受她的决定。 梁小夏家和精灵女王的内部矛盾,在外部压力下终于合并在了一起。 梁小夏有点想不明白,总是对她暗含敌意的女王陛下为什么突然变得慷慨大方,给她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她也不知道,华容长老和女王陛下每日的谈话,和她自己展现的实力,已经让精灵女王有所动摇了。 ‘她叫夏尔,是西晶森林接下来的继承者吗?’ 中年独眼女精灵不动声色地将梁小夏和精灵女王的互动全部看在眼里,心中暗自计较。她旁边年轻的精灵希尔第二次看到梁小夏,本就有些来气她没有教养的行为。再看到她居然用箭指着自己的女王,毫无恭敬的神色,再也忍耐不住,提起双手剑向梁小夏斩过去。 “无礼的精灵,让我好好教训你一下!” 梁小夏松开手上的弓弦,白色箭矢像灵巧的鱼,游过并不宽阔的议事厅,击打在希尔的剑柄上,“当啷”“当啷”两声响后,希尔的双剑落在地下。 “远道而来的客人啊,请注意,武器是用来指向旅途中遇上的邪恶歹人的,并不是用来指向自己同胞的。您的剑非常锋利,为了防止你伤到不该伤害的人,还是由我替你保管吧。” 梁小夏说完,轻轻巧巧地用脚挑起地上的一对剑,无视希尔涨怒的脸庞,将剑收入自己的空间装备中。 精灵希尔气得连耳朵尖都红了,绘满战纹的脸庞并不像看起来那般坚毅,十分清秀,眼眶里蓄着憋闷委屈的眼泪,瞪着梁小夏,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好几个孔。 一方面,她痛恨梁小夏一而再再而三地削她面子,甚至拿走她毫不离身的双剑,另一方面,她又有些羞愤不甘地承认,女王对梁小夏的评价是正确的。对方的实力真的要比她厉害太多。仅仅是之前打落她双手剑的两箭,希尔看都看不清是怎么回事。 几支能够瞒过精灵眼睛的箭,到底是有多快?梁小夏的箭,让她有种冷飕飕的心寒感。 第二百三十七章议事 任何一种伟大的思想在最初出现的时候,都是一个暴君。 ——歌德 “呵呵,是么?请问,你的箭指向的又是哪里?在你的心中,只有我们南薇精灵的刀剑不能使用,你们却可以为所欲为的。也许我可以这样理解,西晶精灵的标准有两套,对外一套对内一套。你们的公平,相对大于绝对?” 南薇使者中的老精灵法唱者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维护希尔的尊严。 在之前的碰撞中,希尔完全落于下风,无论从风度、心智还是实力,都比对方差了将近两百年的差距,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可他是南薇的使者,南薇的长老,希尔则是南薇精灵部落的继承人。 未来的女王陛下,不能在历史上留下被羞辱的污点。不能在留下被西晶精灵羞辱过的不良记录。 梁小夏默默听着老精灵使者的反问,没什么表示,等他说完后,转向独眼的中年女精灵: “连身份都不敢向我们西晶公开的人,到底是敌是友,尊敬的南薇女王,七十四代草原圣花罗兰陛下,您能给我们一个答案吗?” 饶是之前听到过梁小夏的暗示,精灵女王海黛和两位长老真的知道中年女精灵的身份,还是吓了一跳。几双眼睛顺着梁小夏的话,齐齐盯着坐在谈判桌对面的椅子里,纹丝不动的独眼女精灵,恨不得从她脸上看出个花来。 南薇草原精灵的女王陛下。和西晶部落的女王差不多是同一时代登上最高位置的。不同于西晶精灵女王海黛万事亲为,平和近人的作风,南薇女王对外几乎没有任何消息,在整个普卡提亚大大小小的国家与部落中,说是最神秘的领导人也不为过。 没有任何关于她的画像流传,也没有什么书籍中有记载她的长相。草原精灵上的大小事务全部都是由长老会做决议的,女王自己则致力于草原部落留下的大量古籍研究,足不出户。 甚至很多年轻的草原精灵。在成年前连自己的女王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更不论远远隔海相望的西方大陆。 在西晶精灵眼中,南薇精灵女王只是一个符号,一个代表,没有具体形象,还有些精灵暗暗猜测过。说不定南薇根本没有女王,只有长老会一个机构。 没想到,几乎从不露面的南薇女王竟然化妆成使者。进入西晶森林。只带两个随从保护,也真是太胆大了些。还是说,她其实根本就没将西晶放在眼里? 原来。她就是南薇最神秘的一代女王,看到中年女精灵的独眼,大家都又有些明白为什么她不愿意公开露面。女王是一个独眼龙,对追求完美艺术的草原精灵们来说,是个讽刺。 精灵们从不接受残缺美的说法。 中年女精灵忽视了所有或明或暗打量她自己的眼光。稳稳坐在椅子中,只疑惑地看着梁小夏。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吃惊于对方发现自己的身份。精灵女王罗兰仔细回忆一遍,确定自己从没见过梁小夏,也没有留下过任何画像和面部描绘的记录。 她是怎么知道的? 梁小夏捕捉到罗兰眼睛中极力隐藏的一抹惊诧,知道自己说对了。 墨门的杀戮左眼在她变成耀精灵后,早就被完全同化吸收,血脉的强度盖过了杀戮左眼的影响,左眼又恢复绿色,功能也全部开启。 一切有关杀戮、阴谋和黑暗的想法记忆,都不能逃过她的眼睛。罗兰和她身边的长老虽然谨慎,可还是太过自信。站在梁小夏上课的地方用精神交流,被她的左眼逮了个正着。 “不承认,也没有什么关系。” 梁小夏拉起弓,又一箭指向被按住的希尔,银色的箭头不再是虚张声势地打向她的双手或驱赶,直接瞄准希尔的眉心,松手射出。 “住手——!” 罗兰和精灵长老同时叫起来,一枚元素弹和一道不知名的紫色光束同时扑向希尔,想要挡住梁小夏的箭。 “糟糕!房间太小,她们站得太近了!” 精灵长老的元素弹脱手后,立即反应过来。 站在谈判桌前面的希尔连反应都来不及,睁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梁小夏的箭朝着她刺过去。 连西晶精灵族自己方的几个精灵都着急了,纳西尔吓出一身汗,精灵女王脸色煞白,连浓郁的金色双瞳都褪成浅金色。 女王陛下赐予梁小夏权利,是希望她和南薇精灵谈判并达成一个相对利于己方的条件,不是让她上来就杀人。 斩杀和谈使者,在人类国度中是一大忌讳,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人类君主这么做。在精灵族中,更是极端忌讳的事情。一旦某个精灵部落杀死其他部落派出的使者,它一定会遭到剩下所有部落和其他智慧生物国度的联合抵制与围剿。 若希尔真的被杀了,不管她们西晶开出再优厚退让的条件,都无法和南薇再谈判,一切都会陷入无法调和的僵局。 一切都晚了,她的箭快速托着尾巴,命中希尔双眼中间,赶在救援的法术到达之前,将希尔打飞了出去,箭头穿过希尔的脑袋,带出一串银色的血,带着她的身体撞翻一片桌椅,倒在碎片之中。 “你!哎…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这么冲动!” 纳格兰长老气得胡须颤抖,从椅子里跳出来。矮个的他够不到梁小夏的衣领,只能揪着她上衣的下摆,愤怒地摇晃。 “太年轻!还是太年轻了啊!你这次闯下大祸了!” 梁小夏无动于衷地任由纳格兰长老摇晃她,甚至还友善地对着长老笑了笑。长老没有明哲保身,先关心她。虽然方式有点特殊,她还是感觉有些温暖的。 “你竟敢杀了我们南薇的资格继承人!我们要和你开战!” 南薇精灵长老一下子急了。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南薇草原的继承人是特殊的培养制,一次只有一位。每一位继承人都是在几岁大的时候,由草原精灵长老会选出,带在精灵女王身边从小培养,学习执掌精灵族所需要的一切知识。 这个过程漫长而繁琐,培养一个大致合格的继承人需要至少二百七十年。若想要将继承人培养得更加出色。时间甚至会长到四百年。南薇历史上记录培养最长的一任女王,被带在先代女王身边,学习了八百年,才正式上位。 本来,精灵汨罗是长老会们选出来的继承人,她具有极佳的元素感应天赋。还有在法唱学习上少见的防护法术天分。为人也善良而坚强,本来是最好的女王继任人,她却在参加过玫缇斯国王的加冕典礼后。被精灵们抬了回来。 汨罗整个身体里的机能都法唱术驱魔之墙的反噬作用毁了,胳膊上中了一箭,打断连接上臂的韧带。注定躺在病床上度过余生。 无奈之下,南薇精灵长老会不得不重新挑选继承人,汨罗的妹妹希尔被选为新的继承人。希尔的资质比不上汨罗优秀,只胜在善良而努力,也堪堪能够培养。 才几年过去。长老们眼见希尔开始逐步进入继承人身份,在女王陛下身边的学习有了起色,还没松口气来,没想到希尔又死在西晶森林里了。当着她们的面,被另一个精灵一箭射死了。 希尔死了,南薇的继承人位置再一次空了下来。 再没有更合适的继承人选供长老会选择了。他们族群因为梁小夏一箭,直接被逼入绝境。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长老大人。我有杀死过资格继承人吗?” 梁小夏握着弓,语调平静得甚至有些冷酷。 不论南薇精灵到她们西晶来是真的想和谈,还是有别的阴谋,不论她们开出的条约是真的一步不退,还是可以讨价还价。梁小夏都需要让他们深刻意识到,谁是森林的主人,谁是客人。 森林里,不是南薇的草原,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坐下吧,曼丁大人,她的确没有杀死希尔,不必激动。” 罗兰女王看了一眼趴在桌椅碎片中,呼吸微弱的希尔,知道今天的谈判局势从梁小夏出现后彻底逆转。这个年轻的精灵不知道是用什么方式,将他们的打算,底牌看得一清二楚。南薇本来拥有的谈判优势,更丢得几乎不剩什么。 她比坐在主位上的现任精灵女王更加聪明,更加冷酷,也更加神秘。 一个本就拥有诅咒之弓的精灵,怎么可能只是森林中简单的弓猎技能导师?罗兰用自己尚算完好的另一只眼睛在梁小夏的弓上看了一下,露出表示善意和原谅的笑容。 梁小夏射出的意念箭,在扎入希尔头皮前的瞬间,硬生生转向扎着她的耳朵穿过去。溅在地上的血,是希尔耳廓上划出来的血,她并没有死亡,只是受了惊吓,昏过去了而已。 可他们的身份,经过这一箭的试探,彻彻底底暴露干净。能带着资格继承人在身边督导教育的,只有女王。曼丁长老的一声怒喊,更是不打自招。 “请您放心,我只是个西晶的精灵,不是残忍嗜杀的恶魔。我的箭,如我说过的,只取敌人性命。您自己的身份,没有人比您自己更清楚,也容不到我这个外人置喙。所有事情,只有您自己想明白,我们才能够决断。 不过,今天您还是南薇的使者,我也是西晶的代表。我们浪费的时间也够多了,我想,重新回到正题上来,才会是更加明智的决定。” 梁小夏收起弓,走到希尔跟前手指随意一抹,她耳朵上的血立即止住。箭伤愈合,留下一个小小的红色圆点。 她还是手下留情了,在最后一瞬间,若想再狠些,梁小夏能够将希尔的整个头都爆掉。七阶以下的战舞者对意念箭弓猎手,没有半点胜算。那个叫做希尔的活泼女精灵,在梁小夏眼中只能算是个小孩子。 南薇女王也知道梁小夏是留给她几分情面,同意将她们身份的问题搁置在一边。先谈三百精灵和粮食的问题。 “我们的条件。已经说完了。不如换你们西晶说说你们的条件?” “我们的条件要简单更多。一个继承人,换三百个精灵。粮食我们一分不供,你们若想要可以用别的物资来换。 还有,部落从属的问题,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这个问题,你们最好不要再想着提起。否则。海上风浪很大,翻两三搜船只是挺正常的事情,我不能保证你们有命回到自己的草原。 当然。若是攻守同盟条约,则可以考虑。” “你是想用希尔的命要挟我们?” 罗兰的蛋白石色眼睛眨了眨,身上升起一股缓慢流动的元素之力凝成的风暴。 感受到这股风暴。梁小夏有些疑惑地“咦”了一声。 围绕在罗兰女王身边的元素之力和普通的别的元素之力没有任何区别,可复杂的螺旋状的驱动方式使得这些元素之力被一股吸力缠在一起,显得更加稠密暴戾,充满威胁。 她的驱动方式,有点像上古精灵才有的法唱术。似是而非的感觉。令她很是奇怪。 梁小夏很快将疑惑收起,继续和精灵女王谈正事: “是另一个继承人,躺在床上的那一个。真不凑巧,当年玫缇斯那一场血腥的加冕典礼,恰好我也在场。汨罗究竟是怎么受伤的,伤她的到底是什么,除了当时在场,如今不知是死是活的大量人类宾客以外,也许没人比我更清楚。” 梁小夏被罗兰女王的元素风暴吹得发丝凌乱,脸上反倒不如刚进来时冰冷,处在随时可能爆炸的元素之力中,无半点惧色,眼眉弯弯,笑得亲切得像推销产品的小贩。 “你是在加冕典礼最后,向汨罗射箭,打断她施法的人!” “正是在下,希望你还满意我的一箭。” 梁小夏向询问她的南薇长老点了点头。 被精灵长老架起,才恢复点意识的希尔话听了一半,又挣扎着要跳起来扑向梁小夏。 “是你——! 原来是你! 汨罗姐姐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这个凶手!她瘫在床上,整日流泪叹气,你却在这里微笑。 魔鬼!我诅咒你,害得汨罗姐姐的人生变得不幸,我以精灵的名誉发誓,此生必会亲手诛杀你! 陛下,曼丁长老,你们不要拦着我。今天我就是拼了命不要了,也要杀了她,替汨罗姐姐报仇,替咱们南薇夺回被侮辱的荣誉。” “住手,希尔,冷静下来!” “我不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伤害汨罗姐姐的凶手就在面前站着,我冷静不下来!” “她是救汨罗的人,你误会她了。当时若没有箭支那一下打断汨罗的法唱,她会被元素之力撑爆的。” “我不听,你胡说!她没那么好心,一定是要害死汨罗姐姐,对我们南薇不利,救人是凑巧。曼丁长老,你绝对不能被她的外表骗了!” 希尔抓着拦住她的曼丁长老衣袖,力气大得都快将他袖子扯烂了。 曼丁长老一听希尔的说法,涵养再好也莫名来气。汨罗的病情,是南薇精灵族三个擅长治疗的长老共同判断的结果,当时其中也有他一位。 汨罗的伤,再严重,也再直接不过。她勉强越级施法,身体承受不住过量元素之力,反噬严重。被意外的攻击一箭打断后,散去身体过多的元素之力,勉强保住一条命。 长老们也听在场的幸存者说过,想要找到出手帮助汨罗的人,可当时的场景太混乱,竟没有一个人知道,是谁带着武器进入加冕大厅,还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射箭的。 希尔这么说,是想说他诊断汨罗的病情判断错了,还是想说他只是个以貌取人的傻瓜? 曼丁长老拉住希尔的胳膊不自觉地紧了些。枯瘦的手抓得希尔有些疼痛,眼睛里又泛出泪花。 梁小夏也很无语,总是被“恶魔”“魔鬼”地叫着,词都没什么花样。希尔想给她定罪大约是想疯了,胡搅蛮缠的,猛然成了阴谋论的高手。 梁小夏当时对着汨罗射箭,可没什么深远考虑与高尚情操,只单纯不希望汨罗施法爆掉。带着整个大厅的人下地狱。 希尔的情绪激动得不太正常。曼丁长老的瘦身子根本拉不住她,罗兰女王实在看不下去了,一道朦胧的紫色光芒闪过,笼罩在希尔头上,一点点渗入她的头部。 希尔的叫声小了,胳膊也沉甸甸举步起来。视线模糊,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很朦胧,最终抵不过困意。倒在曼丁长老臂弯中,沉沉睡了过去。 不过,希尔如此过激的反应。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下。梁小夏手指垂缩在袖中,拇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轻轻捻了捻。 罗兰女王从梁小夏见到她开始,第一次皱眉。表达自己的不满。 希尔今日的作为,咋咋呼呼,大惊小怪,东拉西扯地强词夺理。实在太没有继承人风范,还有可能得罪了在长老会中地位不低的曼丁长老,对未来继承不利。她甚至没有作为一个使者该有的沉稳与风度,让他们南薇精灵在西晶精灵面前丢人现眼。 看来,南薇临时选择的第二个继承人,还是太过勉强了。 梁小夏似乎也明白罗兰女王在想什么,不着痕迹地对曼丁长老点点头,感谢他的解释,又重新回到正题: “据我所知,南薇草原部落并不是一个人口稀缺的部落。草原上的精灵,是森林精灵的好几倍。对您来说,三百精灵,五百精灵,都是小小的一股,像草原上的花朵一样常见,失去并不能动摇根本。到新的一个春天,又会长出一大片,荣耀整个草原。 可一个适应环境,能力出众的继承人,却对整个部落的发展都有很大影响。好的继承人如同珍惜的高山冷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需要适宜的温度、土壤和合适的水分,甚至还得有些运气。 黄金与钻石,孰轻孰重,取舍起来是很容易的。我相信阁下,会做出更加明智的选择。 同样的,您也可以选择两者兼得,或者两者最后都得不到。” 梁小夏躬下身子,手指轻轻擦过半躺在椅子中,希尔脸上的皮肤,指甲尖沾着一滴未干的血液,被她抬手一吹,血滴恰好落在南薇精灵带来的条约上,晕开一片银色濡湿,染花了纸上的字体。 罗兰女王若不答应她的条件,不仅汨罗无法恢复,希尔更别想活着离开。 梁小夏没有自大到想将南薇女王杀死在森林里,可捏死一个四阶左右,不到五阶的天真小精灵,太容易了。 森林很危险,也很大。即使有重重保护,也不是完全安全的。 “我需要考虑几天。” 罗兰女王没有立即作出回答,梁小夏的条件比她开出的相差太多。可她给出的交换也很优厚,恰到好处地敲在罗兰女王的心坎上,汨罗比眼前的希尔,更有培养的价值。 还差一点点,差一点点更多的条件,她就要动心了。 “当然可以,尊敬的使者大人们。也请你们考虑一下我提出的‘攻守同盟’建议。精灵们只有联合在一起,才能开创属于自己的时代。” 不出意外,罗兰女王听到梁小夏的话,眼睛一亮,恍然大悟。 梁小夏行礼告退后,对着守在门外的洛基微笑,又对匆匆跑过来,额头划过几丝汗水的雷诺点点头,最后传音给拉法尔。 “拉法尔,三天内,想办法将南薇使者行礼中,所有古怪的东西拿出来,复制一份给我。尤其注意地图、古书、暗记的诗歌和古老金属物件。” “烦死了,知道了。” 拉法尔嘟囔一句,立即断掉和梁小夏的联系。 第二百三十八章蓝 凡是个性强的人,都像行星一样,行动的时候,总把个人的气氛带了出来。 ——《还乡》 当天晚上,拉法尔给梁小夏带来了一枚水晶宝石硬币。 梁小夏站在遗弃之地白弦塔的大门口,看着眼前一大片幼嫩的小树苗,心情颇好地将硬币在手指上来回滚着玩,最后圆圆硬币,烫着纯银双花铁百合的一面朝上,停在她白皙的掌心中。 “我手上这个,就是她们的目标?” 梁小夏将硬币反过来,不出意外地看到背面金线注入水晶凹槽,流动交汇成的精灵女王辛楼的头像。这枚水晶硬币应该是经常被放在手中把玩,上面的水晶经过几千年被磨得光滑锃亮,表面裹着细细的一层薄腻,手感很好。 “废话。难道你认为,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吗?若真是这样,你该好好检查一下自己的脑袋。” 拉法尔连看都不看梁小夏手上的硬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梁小夏对拉法尔的不正常回答已经有了免疫能力,完全装作没有听见,继续观察她手上的水晶硬币。她指尖滑过硬币光滑的边缘,有点像自言自语地对拉法尔说: “我不太相信罗兰女王的话,南薇有可能面临些小困难,却决不至于断粮到需要求助隔着大海的我们。什么时候要粮食?粮食怎么运回去?他们的条约上没有任何说明,给我的感觉就是个幌子或者借口。他们只是想通过这种方法激怒我们,让我们乱了阵脚。暴漏些他们真的想要的东西出来。 你觉得,这些南薇的精灵来西晶森林,真的是和我们来谈判的吗?你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吗?” 拉法尔听到梁小夏的询问,想到他失忆后干净得像一大片无云天空的大脑,莫名生气起来。 “别问我白精灵的事情,该死的笨鸡上树,我怎么知道你们整天到晚在想什么。我要是你,可疑就全杀了。不喜欢也杀了。永绝后患。将危险的幼苗留在身边观察,只会酝酿成风暴。” 拉法尔的回答,让梁小夏哭笑不得,又觉得高兴。曾经满肚子阴谋诡计的暗精灵在丢失记忆后,虽然未改暴力本色,却显得单纯而直白。还有些口是心非的可爱,以及非常非常隐晦的,需要仔细揣摩才能体会的别扭的关心。 梁小夏失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真的是脑袋有问题了,才会和拉法尔谈论白精灵内部事务。 却也感觉很好,每次和拉法尔斗斗嘴。她就能放松下来。似乎拉法尔的阴谋诡计,都由她来继承了。 “你有什么要求吗?办好了事情可以给奖励的。” 梁小夏笑着拍了拍拉法尔的肩膀,吓得暗精灵向后退了好几步。拉法尔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左脚有点跛,他看到梁小夏盯着他的脚看。又恶狠狠地回瞪了她几眼。 “留着你的东西补你的烂房子吧,我不要任何东西,只要你哪天能放我自由,我就感恩戴德了。” “谢谢你,拉法尔,我很感谢你。”她上前两步,拉住了拉法尔的手。 白精灵和暗精灵之间的恶劣敌对气息,在这个瞬间变淡了。 拉法尔感觉自己心跳很快,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堵到了他嗓子里,不像是喜欢,又不讨厌。 “为了感谢你,我把这个给你好了。”梁小夏向拉法尔手中塞了一瓶自己配制的疗伤药水,双手握住他细长的五指,强迫他将药水瓶攥在手心里。 “谁要你这破烂玩意儿啊!” 拉法尔带着一大串梁小夏风铃般的咯咯笑声,黑着脸走入白弦塔。手上握着药水瓶子几次都想丢出去,最后还是忍了忍,收入口袋中。 …… 梁小夏第二次与南薇精灵的正式会面,所在地极为特殊——西晶精灵的大浴室里。 罗兰女王仰头看着大浴室穹顶上的辛楼壁画,对脚泡在水里的梁小夏微微一笑: “没想到,我们遍寻不到的东西,竟然在西晶精灵的浴池中。即使经过几千年,辛楼女王也可称得上所有精灵族中绝世的天才,竟然有如此奇妙的构思……” 罗兰女王话语顿了顿,在梁小夏身边坐了下来: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了,我再隐瞒,反倒显得有些小气。我和曼丁长老协商过了,你提出的条件我们南薇都可以答应你。你的三百族人可以回归,我们也可以给出合理价格购买粮食,一切都能够协商。我们对你提出的攻守同盟计划,也很感兴趣,希望你能再详细说说。” 梁小夏表现得很平静,心里实际上还有些紧张。她心底一直有个模糊的设想,并未成型,罗兰女王的到来给了她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也许那个模糊的设想,真的有成功的机会。 “不知罗兰陛下,您对辛楼女王有什么看法?” 在模糊的设想全盘脱出前,她得先看看对方适不适合当自己的盟友。 “……不好评价。 第四代精灵女王距今有八千多年了,留下的史料记载很少,大多是些众所周知的事情,比如她几乎可与巨龙或神灵媲美的实力,还有她打败当时威胁精灵族极为严重的巨龙后裔,邪恶蛟魔的事迹,还有她所建立的媲美传说实力的神勇卫队。 她具有作为精灵族女王所应该有的一切优点,她是三大职业同修者,传说中的自然之体,最勇猛无畏的战士,最具有爱心的和平者,辛楼女王身披的光辉太多。使得连我们本该自豪无比的精灵都开始怀疑,这些传说的真实性。 不瞒你说,我们南薇有一些关于辛楼事迹的隐秘记载,我和先代的女王,几乎每一代都在研究辛楼留下的一张残破的自传集,想要再现辛楼女王的个人生平,挖掘出更多被时间掩盖的秘密。 可是,精灵族不仅是在她的带领下。走向自上古精灵时代后最辉煌的时期。也是在她的带领下,踏上了分裂的道路。作为一任女王,让自己的部落分裂独立,可称得上是最失职的事情。 总之,我认为她是个毁誉参半的人物。没有真正完美的精灵,也没有永远的满月。辛楼女王光辉时。温暖整个族群,晦暗时更比月食,她的优点和缺点同样明显。” 罗兰女王的声音不似普通女精灵高亢亮丽。微微有些低沉的叙述带着淡淡沙哑,个人观点与史料研究糅合一起娓娓道来,令人不自觉地着迷。 “罗兰陛下。您的知识和见解真令我惊诧。以后若有机会,我还想多和您聊天,学习更多关于辛楼女王的知识。” 梁小夏轻轻拍了拍手,睁着大眼睛真心实意地赞扬。 “这么说,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罗兰女王伸出手。很高兴梁小夏对她的赞扬。 “盟友,”梁小夏用力恰到好处,握住罗兰女王的手:“盟友的关系,退让一步,各自保留一分,它比朋友更加值得信任,也适应我们目前的情况。” 一个部落女王,和一个普普通通的精灵老师,地位落差巨大,却能成为盟友,感觉荒谬,却真的牢固。 罗兰女王看着眼前笑意笑意吟吟的梁小夏,无法控制自己对她产生好感。对面的女精灵总共和她见面不过几次,却能在短短几次中,让她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她比许多见到自己或无意识中认出自己的精灵,表现得更镇定,完全不惧怕。 不是因为无知而无畏,是自信自己本来与对方就是平等的。仿佛一个国家的领导人,见到另一个国家的领导人一样,风度卓绝,却真诚友好。 在对方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第二个辛楼女王,一个更加年轻,更有实力的精灵女王。 罗兰女王研究了一辈子辛楼女王的事迹,此时此刻,和对方握着手,却想放弃自己的事业,转而研究她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女精灵。 “好吧,我的盟友,说出你真正的想法吧,不管我答不答应,都很乐意倾听。” 梁小夏倾斜上半身,稍微拉近与罗兰女王的距离,与她的双眼对视,嘴唇张开,声音轻飘飘的,像羽毛一样落入她的耳朵中。 一片羽毛,落入罗兰女王的耳朵中,如同冬日旷野落下的炸雷,劈砍在干枯的树木上,燃烧起熊熊火焰,顺着一棵棵交叉的树枝传递,迅速点燃整个草原。 她只说了一句话,一句在罗兰女王脑海中反复回响的话: “罗兰陛下,您有没有想过,恢复耀精灵时代的辉煌?” 耀精灵的时代! 那是精灵族最鼎盛最光辉的时候,传说中强大完美的耀精灵居住在普卡提亚世界的核心,他们的中央城,担当整个世界的和平镇守者,秩序维护者。 他们当时的人口是现在四大精灵族加起来的和的几百倍,将近千万的人口使得耀精灵数量甚至超过以繁殖能力著称的人类。 耀精灵的时代,没有战争。没有任何一个种族敢于冒犯耀精灵们制定的律法条约,公然挑起战争。各个国家都和平而友好,在自己的领地内安分发展。 耀精灵的战士是世界最勇敢的战士,如今已经无法得见的八阶或九阶的职业者,在耀精灵时期遍地都是。 他们拥有最顶尖的技术,最优美最杰出的艺术家,手艺最精湛的铸造师和宝石匠人,体系最完善的学校和培训中心,考核监察团队。 甚至连耀精灵的建筑,都因为已经失传的高超技术和代表精灵美学的典范,被称为“神之殿”的瑰丽奇作。 每一个耀精灵的身份,都尊贵无比。耀精灵们到达任何一个国家,都会受到当地最高统治者的隆重款待,享有堪比当地贵族的礼遇。耀精灵法唱者更是千金难求,常被大贵族们请去自己家族中当做供奉法师供养。 罗兰女王每次读到记录耀精灵文化的只言片语,都感到激动而自豪。她们精灵族,曾经光辉到她无法想象的程度,凌驾在整个世界之上,俯视与监管世界中的一切。 耀精灵不畏惧任何人,不轻视任何国家,也不向任何种族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他们从不向其他种族行点头礼,永不弯腰欠身,因绝对的实力,超然于所有纷争之外。 如今呢?现如今呢? 罗兰女王的自然之心跳动不停,一向沉稳的脸陡然失控。一个宏伟的梦想,一个巨大的蓝图被梁小夏一句话勾起,在她脑海里逐渐清晰而明亮。 梁小夏提出的设想疯狂而伟大,乍听起来狂妄得没有一点可能性。她甚至想替梁小夏检查一下身体,确认面前的精灵神志清楚,还能正常思考。 可她还是想相信,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性,她也想相信。耀精灵的时代好得像虚幻的梦想,吸引着罗兰女王不自觉地扑向它。 “……我们四大精灵族联手,打造新的精灵帝国,重新冲击,恢复属于我们精灵的光荣时代…” “不可能的吧,夏尔。你的设想,就像是建立在空中的城堡,没有一点基础。” 罗兰女王质疑的口气并不坚决,似乎只想听她说一个能够打动自己的理由。 “我们没有基础,却不缺机会。眼下,辛楼女王留给我们的东西,就是一个可以抓住的机会。” …… 罗兰女王在梁小夏的带领下,走入大浴室下面,通向地下广场的密道。 密道已经不像梁小夏初见时昏暗破败,掉落的漆皮被爱美的精灵们用小小的羽毛笔沾着融化的金液,一笔一笔描摹修补。精灵战士雕像也被擦洗干净,去掉上面的浮灰与蜘蛛网,恢复本有的英武与强壮。 “这是传说中的神勇卫队吗,看起来也太逼真了。” 罗兰女王睁大了完好的眼睛,步子奇慢地跟在梁小夏身后,不想错过眼前的一切。在走到通道中的一座精灵战士雕像前,她干脆停了下来,仰着头仔细看,还拿出一颗珍贵的记忆水晶,开始拍摄记录雕像的所有细节。 “他们本来就是真的,活人做成的雕像。” 举着法术灯的冰川出现在通道尽头,突兀地对梁小夏和罗兰女王说到。 她一身暗紫色垂坠长袍,长发在脑后高高扎起,冰凉凉的脸在冷光照射下,光暗分明,森然坚硬。 第二百三十九章嫉妒 嫉妒的人有死掉的时候,而嫉妒本身是永远不会消灭的。 ——《伪君子》莫里哀 希尔醒来后,一直懵懵的,只感觉所有事情在一瞬间全变了。 她躺在西晶精灵特殊安排的房间中,看着空无一人,装饰清新的房间,第一次恨起了绿色,无论是代表她们南薇草原的嫩绿,还是代表西晶森林的深绿,她都不想看见。 罗兰女王和长老都已经离开了。 曼丁长老收起了以往对着她的亲近面孔,言语严厉地批评了她,一点都不留情面。话里话外都在向她暗示,在这次出使西晶精灵族的任务结束后,也许她会被剥夺南薇王位继承人的资格。 “……汨罗虽然没有绝佳的审度能力,在处理事务上不够成熟,有时幼稚天真,至少还善良与坚强。可在你的身上,我看到的善良只是一层表皮,你的内心充满了可怕的嫉妒,不仅毁了本属于你自己的美丽,还毁了你未来的道路。 你的优点,只是镀在石头表面的黄金,稍微冲刷摩擦一下就会刮掉,露出冰冷的本来面目。希尔,你不够成熟,不够理智,甚至缺乏作为精灵最美好的善良。 原谅我被黑暗的云雾蒙了眼,才会认定你为接替汨罗的人选。我会向长老会亲自建议,免除你的资格。 希尔。你还是好好冷静几年,想清楚再说吧。” 曼丁长老的话,在希尔脑袋里一遍遍重复,她大滴大滴流着眼泪,哭得整个床面一片濡湿,哭得整个胸膛都发痛,也不能舒缓内心的愤懑与冤屈。 “凭什么!凭什么!汨罗有什么好,值得你们念念不忘。汨罗汨罗汨罗。烦死了!她都瘫痪了。她就是个永远都不能动的废人,还算是什么资格继承人。 真正的继承人应该是我!是我!该死的,为什么你们从没认真看过我,我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看看我呀。比一比,到底谁更优秀。 那个叫做夏尔的精灵,我连听都没听过。又怎么入了你们的眼,让你们重视得甚至超过了我!她算什么!她是西晶的精灵,再优秀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们还能把她抬回去做南薇的女王吗?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们会发现,你们会后悔,会明白谁才是真正优秀的精灵!” 希尔没有检讨,也没有发现。她表现出维护汨罗的权益,甚至有些过激的行为,是她潜意识中噬咬内心,嫉妒的毒蛇在作祟。这条毒蛇逐渐用黑暗的毒液腐蚀掉她的理智,淹没属于精灵的纯真善良,像绞曲的锁链,捆在她的良心上,勒出一条条淤痕。希尔连面目都变得扭曲可憎,她尖长的手指因为嫉妒与不甘,用力抓在被单上,扣出好几条破洞。 她将所有的错误都归结于偏见,归结于长老们和女王陛下的偏心与苛刻,归结于自己天资普通,实力不足。 狠狠的诅咒,耗费了她巨大的力气,希尔从床上跌下,跪在房间的大窗前,看着窗外暗紫色的第三朔月,突然间宁静了下来。 她抹干自己的眼泪,收起狼狈的神色,对着月亮以虔诚而轻柔的姿态祈祷: “普卡提亚的月啊,若你还能倾听最虔诚的祷告,若您还对南薇的精灵存有怜悯,能不能帮帮我? 就一次,就这一次,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取让所有敌人惊恐到颤抖,让所有友人羡慕到嫉妒的实力,助我保住资格继承人的位置,助我真正当上南薇的女王。我愿意付出我所有的一切东西,得到所有长老们和女王陛下的认同……” 希尔闭着眼,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自己的许愿,双手合十,声音喃喃而坚定。 就在她跪得膝盖疼痛,自己都要动摇的时候,一阵清风拂过她的脸颊,重新唤醒她的希望。 月光清亮明晰,带着特有的纯白光色过窗棂,击中她的心房。 一个男人,站在她房间的窗户上,一头几乎和月光同化的柔软金发,一身银甲,祥和悲悯地看着她,伸手将希尔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就是月神吗?” 希尔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男人的脸上移开,她只看着男人的双眼,就觉得满足而着迷,无法自拔,只想一辈子永远看着他,永远和他在一起。 这个骑士装扮的男人,美得不似人间应有。南薇草原的精灵们,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 “我不是月神。” 男人的回答,令希尔有些失望,却没法迁怒于他。 “我是大人的第一护卫队队长。这位美丽的小姐,我的名叫天龙。是来实现你的愿望的。” 男人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柔和而充满温暖的日光,使人只听声音就能放松下来,产生发自心底的信赖。 “天龙,天龙…真是好听的名字,”希尔脸上泛起红晕,感觉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对方:“天龙,你真的能实现我的愿望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替大人做一件小小的事情,你的愿望就会实现。 大人能将你变为精灵历史上最才华横溢的天才…杰出超绝的战舞…无人能够超越的一代女王……你会变得比周围所有的精灵都优秀,甚至比你们历史上,传说中的辛楼女王还要伟大。” 天龙的声音缓缓的,没有步步紧逼的感觉,他留出足够的停顿,让希尔消化吸收他的意思。 “……精灵族中,再也不会有人小瞧你,轻视你。他们会将你高高地捧上王座。永生臣服在你的脚下,奉献他们的忠诚、爱戴和信仰…” “辛楼女王…” 希尔知道,她们南薇的每代女王都在研究辛楼女王的生平事迹,每代都希望发掘辛楼的秘密。若她真的能够成为像辛楼一样的精灵,眼前一切烦恼似乎都迎刃而解,还能够达成更加非凡的成就。 “好的,天龙。你要我做什么?只要是不违反我们南薇的利益,是我所有的。我能够付出的。我都会交给你。” “不会让你为难的,”天龙拉住希尔的手臂,轻轻安抚: “大人吩咐你的事情,或许还合你的心意也说不定。” 说完后,他拉住希尔的肩膀,带着她轻巧一跃。穿过窗户,飞向黑暗的天幕中。 …… 梁小夏和罗兰女王的神色,在见到冰川后都有些古怪。 罗兰女王惊诧于整个世界众人眼中。已经算是没落的西晶精灵族,还有这么大一块辛楼女王留下完好遗迹、神勇卫队雕像,和最后她见到的巨大的传送法阵。 她有点暗自羡慕。又有些不是滋味地想要抱怨,为什么同样是精灵,辛楼对她们草原南薇精灵族怎么没那么慷慨。 梁小夏则盯着神勇卫队的雕像,手指忍不住想要摩挲上去,希望确认他们会不会活过来和自己对话。就像生命之树里的精灵三姐妹一样。 “再高超的技艺,再精湛绝伦的技术,都无法在石头上附着灵魂。只有守护的十二位精灵神座骑士是个例外,那是只属于神的能力。 不过,也许部分石像中还残留一些意识,可以用于你的培育计划。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抽取出来。作为荣耀的精灵,世界秩序镇守者的后裔,你想要的任何东西,都应该被满足。” 镜月见到梁小夏鼻尖几乎都快贴在神勇卫队石像上,手指扣着石像的武器,恋恋不舍的样子,开口说到。 梁小夏感受到他冰冷语气下的宠溺,有点感动,又有点无奈。也许她还没有准备好做一个真正的上古精灵,不懂得上古精灵的权利与义务,也无法有如同镜月一样,对世上万物都冷淡漠视,表现得理所当然的气质。 冰川走在最前,带着梁小夏和罗兰女王先大概了解一下传送阵的情况,说明传送阵被修复的程度,以及她对传送阵的几个推测,最后对梁小夏僵硬地挤了一下嘴角,勉强算是笑容,草草地结束离开。 “罗兰陛下,请别见怪,冰川就是这个样子。” 梁小夏见冰川完全不给人面子,稍微解释一下。 “不,没有关系。高傲的人,有高傲的资本,”罗兰女王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乎:“何况,她的推测中,有很多都与我们南薇部落中的研究吻合,说明她是一个极为聪明、也很努力的精灵。尤其是她关于传送阵最后落点的猜测,几乎与我们的研究差不多。” “南薇草原,没有辛楼女王留下的遗迹吗?” 梁小夏有点诧异,听罗兰女王的意思,似乎在南薇有很多关于辛楼的记录,却没有另外一个与他们西晶差不多的传送阵。她还以为,如今的四大精灵族,每个族群中都有一个辛楼留下的遗迹。 “或许是我们没找到,更多的可能则是没有。很遗憾,南薇不如你们西晶,能够得到辛楼更多的青睐。不过,我们却有许多关于这个传送阵的记录文献,给南薇提供了宝贵的线索。 让我们倒退一点点,先回到冰川的理论中。 冰川猜测,传送阵是通向普卡提亚大陆中央岛。一个出名的乱流环绕,盗匪群聚之地。不过,只要有心查证,我们还是很容易发现,中央岛正是从前四大精灵族在辛楼女王统治下,共同居住的地方。 这个猜测很有道理,你看周围的浮雕画,每一幅都刻得华丽精细,连人物脸上的表情都惟妙惟肖,身上的衣物也极尽装饰。只在最后一幅,像是刻画的半成品,每个精灵脸上的表情都是模糊朦胧的,所在的地点周围有些简单的精灵建筑,却也不属于当下任何一个精灵部落的建筑风格。 经过将近万年的变化。建筑风格随着时间改变,是很正常的。冰川的猜测,也和三代前的南薇女王推测一致。 如今,我们南薇认为,传送阵更有可能通向另一个同样黑暗,充满暴乱冲突与流血的地方——地下城。” 地下城?! 梁小夏感觉非常荒谬,为什么辛楼女王安排的世外桃源,会选择那个世界上最不可能的地方? 罗兰女王看不见的眼睛和看得见的眼睛同时盯着梁小夏。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不完全是你理解的暗精灵居住的地下城。 实际上。地下世界很大,作为我们现存这个主世界的反世界,地下世界几乎和普卡提亚大陆一样大。那里也有陆地、海洋和丘陵。数不尽的地下城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散在黑暗的角落中,埋藏邪恶、阴谋与秘密。 暗精灵也不是地下城唯一的主角,地下世界还有现今黑矮人的祖先。一批同样被称为黑矮人,却更加邪恶的生物。以及大量的暗窖兽人、蛇人、蜥蜴人……当然,最后还有盘踞在各个山洞、深渊和石林中。危险而具有欺骗性的怪物们。 我认为,坐落在你们西晶地下广场这个传送阵通向的是地下城的中央,普卡提亚中央大陆的正下方——传说中的遗忘之城。上古精灵们诞生与居住的地方。” 遗忘之城! 梁小夏激动得耳朵尖乱抖,在体内规律流动的绿色生命雾气都不稳定得乱窜,浓浓散逸。她特异的行为,引得罗兰女王疑惑无比,为什么自己看着她。就像在看一棵生命之树的幼苗,忍不住想要亲切地靠上去? “镜月,镜月你听见了吗,遗忘之城!罗兰女王说的是上古精灵的遗忘之城!你说它会不会是你要找的遗忘之地?” 她迫切地在脑海中呼唤镜月,手指下意识抓住穿梭在长发中间的细丝带,用力握紧。她和镜月满世界寻找,毫无头绪的遗弃之地,居然在不经意之间,出现了,从罗兰女王嘴中吐出,进入她们的耳朵中。 “是的,我听见了,遗忘之城。” 镜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没有找到目标的欣喜,也没有失落,就像他早就知道,只是等待某个人发现并告诉他答案一样。 “怎么了,你不高兴吗?镜月,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找到遗忘之地,寻回你失去的记忆吗?为什么给我感觉你不快乐呢?” 梁小夏很敏感,立刻察觉到镜月沉默后的不对劲。 “一切时间加诸在情绪上的影响,都会被时间带走。我没有感到快乐,也没有感到哀伤或者难过,只有些感慨罢了。也许,没有命运之书的阿萨内,还是被命运束缚着,无法逃脱。” 梁小夏听不太懂镜月说的话,他的话语中好几个词都是梁小夏从没听过的上古精灵词汇,她也就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安慰。 “——夏尔?夏尔?你在听我说话吗?” 罗兰女王打断梁小夏和镜月的交流,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开小差跑神了。 “啊,对不起,刚想到了很重要的事情。罗兰陛下,请恕我失礼,能再多说说遗关于遗忘之城的事情吗?我想多了解一些。” “当然可以,为盟友提供情报与便利,也在我们的攻守同盟合作中,夏尔阁下。” 罗兰女王静下心,开始用一种飘渺的,带着希冀与向往的语气向梁小夏介绍: “遗忘之城…遗忘之城… 树上之国,云端之城… 它的本名已被时间埋藏,它的辉煌也随着耀精灵光芒的消失而黯淡无光。可我们从没忘记,也从不敢忘记,wωw奇qìsuu書com网它曾经辉煌地立在世界中央,它承载精灵最高的理想,漂浮在万物之上。 精灵们头颅高昂,依托在世界树上,出生、成长、繁衍、衰老、死亡。他们依照命运的秩序,像一个个永不停止的齿轮,发出清脆活力的鸣响,带动普卡提亚走向未知远方。 今天,世界树的存在,早已被遗忘,我们的祖先也已消亡。也只有些许残缺的只言片语,供我们凭吊想象…黯然惆怅…” 罗兰女王特殊低沉的嗓音说起这段话,像是深沉的清唱,优美而充满魅力。梁小夏听得无比认真,每个字都认真记下来,使劲挖掘这种史诗歌唱下隐藏的大量信息。 直到一股蜂蛰般的剧痛打断她。 “这是一首辛楼时代赞美上古精灵的游吟诗人小调,我很喜欢。在四大精灵族中,有关上古精灵的记载一向不多。也许东雪那边的资料更多些。若有机会。我很想去看看……” 罗兰女王后面的话,梁小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袋上,有一条发烫的锁链缠着她发间,烧得她的头皮发麻,无法集中注意力。 梁小夏只睁着眼。看到罗兰陛下的嘴一张一合,不知她在说什么。 “夏尔,你来了。哦。对不起,原来罗兰陛下也来了。不知道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纳格兰长老从广场尽头藏书的小屋中走出,看到浮雕壁画下站的两人。走过去和她们打招呼,态度很友善,还亲切地踮起脚尖,像长辈一样拍了拍梁小夏的肩膀。 如今,他很喜欢这个聪明。低调,充满灵气的女孩子,也总是为她身上存在的诅咒担心,时不时地送些书本药剂过来,拉近关系。 真可惜,夏尔为什么不是他的学生呢,纳格兰长老颇有遗憾。将如此好的苗子交给自己培养,她不仅会是最好的弓猎,更会是最优美的音乐家、舞蹈家和艺术家。 只在一个领域有所成就,太浪费她的天分了。 梁小夏额头上的汗水都憋下来了。她感觉自己头皮收紧,想将里面的内容物都挤出来,只凭着纳格兰长老的嘴型,勉强应付着回答。 “很好,我和罗兰陛下交谈得很愉快,咱们和西晶的谈判也顺利,只有一些细节需要确定。我可以很荣幸地告诉您,我没有辜负陛下与长老会的期望,南薇已经是我们的盟友了。现在,恕我失礼,我有些不舒服得先离开一下。” 梁小夏已经能闻到头发被烧焦的糊味了,她尽量保持着得体的语速,说完后欠了欠身急忙离开。 再待下去,她的头发会整个燃烧起来。 “她怎么了?” 罗兰女王有些诧异地看着梁小夏的背影,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就不舒服了。 “哎……罗兰陛下,您还不知道,夏尔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忍着巨大的痛苦,还没有丢失我们精灵的礼仪。别看她如此优秀,却也经过了不少磨难……” 纳格兰长老以为梁小夏身上的黑暗诅咒发作了,替她向罗兰女王解释。 “我很有兴趣知道她的故事,如果您能告诉我的话,纳格兰长老。” 罗兰女王望着梁小夏离去的背影笑了笑,没有在意。 “这故事说来话长了…… 从前的夏尔,是个不引人注意的孩子,甚至不太像个孩子,她很少和其他精灵一起做游戏,也挺少参加艺术活动。也只有一钻进森林就消失一整天这点,比较像个正常的白精灵。当时,她的朋友比她更值得一提,那是一个可爱娇俏的,像纯洁小鹿一样的精灵,走到哪里都讨人喜欢的。 夏尔在她身边,更像个沉默的陪衬,默默守护捍卫她们的小圈子。哦,还有玉泉长老那个怪人,夏尔和他的关系也很好,甚至在玉泉做下不可饶恕的事情后,还心心念念的帮助他……” 罗兰女王本该无光的蛋白石眼中闪过一道紫光,纳格兰长老在她忠诚的注视下,话越来越多,将他知道的一切和自己的真实想法全抖出来了。 “…罗兰女王,夏尔是个善良的、勇敢的孩子,甚至在这方面,表现得有些不知死活。你真是没看到,当得知整个西方大陆沉没后,她是如何做的……” “什么!西方大陆要沉了?” 罗兰握住纳格兰长老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了一下,掐得长老眉头一皱,她又笑了起来。 一个面临全军覆没,还能面不改色的和她签订盟友条约的精灵。 真的是胆大妄为到可以啊! 或许,正因她们是一类人,才会联合在一起。 第二百四十章月殇 弓在箭要射出之前,低头对箭说道: “——你的自由是我的。” ——《飞鸟集》泰戈尔 梁小夏最后一段路是从通道里疾跑出来的,一钻出辛楼女王的地下广场,她就开始手忙脚乱地扒衣服,站在冰水浴池边用力一蹬,跃入水中,在一大串蓝色泡泡后消失身影。 冷水的激荡,令她的神智又回来了一点。 待在白弦塔中大厅中练习匕首的拉法尔回过头,惊悚地见到塔门大开,梁小夏穿着很少的衣服,浑身冒白烟,脚下滴水,皮靴上沾着从外面带回来的红沙,正吃力地背着一个他从没见过的精灵向塔顶走去。 她背上的黑发男精灵低着头看不到容貌,四只耳朵从他发间钻出,给拉法尔一种同样讨厌的气息。 上古精灵! 又一个! 什么时候上古精灵和路边摊镶嵌假钻石的首饰一样泛滥了? “我的天啊,夏尔矮子,你该死的是怎么回事,你背上的他妈的又是谁!” 拉法尔差点掉了手上的匕首,他使劲揉了两下自己的长耳背,略显焦躁。梁小夏和他背上的精灵一样糟糕——没有正常人会浑身冒烟,散发。 “闭——嘴——!那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想死就赶紧过来帮忙。 还有,最好忘掉你现在看到的一切,忘掉你曾经见过他,永远…永远…别再提起。” 连续纷乱的记忆顺着搭在梁小夏肩头的脑袋涌入她的脑海。一张张哭泣的,微笑的,陌生的脸,笑声、哭声、尖叫声,各种声音嗡嗡作响,她涨得头都快炸了,眼皮突突地跳,背后也像压了一大块烙铁。烫得她走路都哆嗦。膝盖发软。 若不是有绿色雾气支持,若不是她此刻算皮糙肉厚的上古精灵,她早就被镜月烫熟了。 “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哦——该死的怎么这么烫!你怎么不把他扔了让他自生自灭去?” 拉法尔缩回帮忙的双手,掌心一片通红。 “我说了,闭嘴!够了!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吗?” 梁小夏忍不住爆发,冲着拉法尔大喊。看到他愣在原地,又懊恼地狠劲向上拉了拉快要从她背上掉下来的镜月,语气软了下来。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很抱歉。拉法尔,我以后会给你解释的,对不起。我现在感觉很糟…” 拉法尔望着梁小夏的绿眼睛,良久,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帮梁小夏抬起镜月石像一般沉重的身体。 “你又欠我一个解释。虽然我是你的仆人,可我不想永远无知地活下去。我丢了记忆。不是丢了人格。 这次,就先原谅你。不过,没有下次。” 梁小夏最后在拉法尔的帮助下,忍着痛将镜月背进最高的房间,踏入齐腰深的水中,舒缓地叹了口气。 “…我总觉得,那个男的很危险,他的身上充满了麻烦。你还是离他远一些好。” 拉法尔在带上门前,对梁小夏嘱咐一句。 “谢谢你,拉法尔,谢谢你的提醒,可我别无选择,他是我的工作,我的义务。” 她低着头,背对拉法尔,语气十分坚定。 “好吧,你好自为之。” …… 镜月的第三次发热,比前两次都厉害。 他昏迷得没有半点意识,体温高如铁炉中烧红的烙铁,从脸到胳膊,整个人红得发紫,皮肤上也开始结出一个个水泡,彻底毁了他好看的容颜。 大量的水在他身体周围气化,连他身上的衣服都无法停留,化作一片片黑色的残渣,腻味地贴在他的身体上。 “坚持住,镜月。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梁小夏抱着半漂在水上的镜月,拨开沾在他脸上的湿发,凑在他耳朵边上轻念。镜月是她的长辈、亲人、伙伴,在这个时候,梁小夏生不出什么旖旎的小心思,只有满满的心疼与内疚。 她早该想到了,所有关于上古精灵的事情,都有可能刺激到镜月的,他发热也不是第一次,她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梁小夏手指轻轻碰上镜月脸上的大水泡,难过得想掉眼泪。 都怪她! 用尽力气将镜月送入房间中央的水晶棺材,梁小夏头疼得快要撑不住,勉强扯下胸口被烫得焦糊的衣物,又向镜月的棺材里注了些水,昏昏沉沉地拉着水晶棺材边缘,手指逐渐松缓。 最后,她沿着水底沉了下去。 …… “镜月,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你的脸庞如此无奈,又如此忧伤?你沉默得像个哑巴,使我永远猜不透你内心的想法。张开嘴,说说话吧,我喜欢听你的声音,它让我感到安心……” 梁小夏听到优美的上古精灵语,缓慢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一双柔软的手托着脸,她看着对面距离她非常近的女性耀精灵,知道自己看到的是镜月的记忆。 女精灵很漂亮,柔美得像一缕温暖的清风,长长的头发顺肩膀披下,双眉轻轻蹩着,一双褐色的眼睛如同会说话般,向她传递担忧的情绪,还有深深的爱慕。 梁小夏感觉到,自己被对方抱在怀里,紧紧的。 一个来自于可能是镜月的情人的,深情与安慰的拥抱,令她的意识十分不适应。 还有很深的不舒服。 就在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时,又一个声音响起,第二个额头饱满,长得十分冷傲的精灵走入她的视线。双臂抱胸,远远站立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收起你戏子般的作态吧,琉卡。若你真的怜悯他,应该跪在神坛下,向神日夜祈求。又何苦跑来这里,表演你的情深意切。 日光再暖,也不能驱走冬天。你的眼泪再真,也洗不掉他的痛苦。何况。它们本来就是假的。” 拥抱松开了。梁小夏叹了一口气,很感激另一个精灵的救场。 她扭头看向第二个说话的精灵,在对方的眼中,也看到了暗暗的倾慕与渴望时,一时间变得更僵硬了。 “琉雅,你的话。像石片尖锐的边缘,割在我的心头。我是你的姐姐,你为什么要像对待粗鲁的兽人一样对待我。妹妹啊。你的仁爱和善良,都随着日光下的雨水被蒸发了吗?” “月光作证,我说的每句话都出自真心。我的行为。都在神的注视之下,不容污蔑与亵渎。我想要冷静地旁观,旁观发生的一切,直到我看到了真相,令我害怕得颤抖的真相。 我有一个姐姐。长着美貌外表,鳄鱼心脏的姐姐。 她捧着月之精华,摘下世界树上的枝叶,虔诚舞蹈歌唱,祈求神迹降临,祈求神收回她手上的命运之书,给她和镜月同样的荣耀与永恒。 所有精灵都明白,镜月终将站在超脱我们所有人的顶峰上,代表神的光辉永远存在下去,代表我们耀精灵永垂不朽。 是啊,是啊,是神的旨意,他该荣幸的感恩,匍匐在神像下亲吻神的衣摆。你也该感恩戴德,用喜悦的笑容迎接所有精灵的赞扬。你没有,只是因你比他更想站在离神最近的地方。” “琉雅,别再对月神不敬,质疑神的质疑,亵渎神恩,会降下惩罚的。” 离镜月较近的女精灵半趴在地上,心痛得一副快说不出话的样子了。 “哦?我不敬,我从未对神不敬过,除非你认为自己是神。让我点明吧,你半夜三更,偷偷折世界树的树枝,点燃枝条,请求神的旨意降临在自己身上。 在你的嘴唇和灵魂之间,有一条弯曲复杂的通道。所有的想法都会经过装饰与美化,再吐出来。比如你想代替他的事情,比如你比任何精灵都想要得到神的青睐的事情。” 梁小夏就看着这两个耀精灵你一言我一语,嘴唇张张合合,发出咏叹调一样抑扬顿挫的语音,你来我往,说个不停。 再优美的争吵也还是争吵,梁小夏不耐烦听下去了。 然后梁小夏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坐在地上,周围放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精致的摆件、乐器、珠宝盒、甚至还有几件衣物,看起来都华丽高贵,包装精致。像过生日时收的礼物一样,高高垒起。每件礼物下,都有华丽丽的,没有实际意义的恭祝贺词,就像镜月才结了婚,大群人送了价值不菲的新婚礼物一样。 “若嘴上的战争能够胜利,也就不会再有枪剑上的冲突。两位,停下来吧,别再为我争吵。” 记忆中的镜月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两个精灵齐齐闭嘴,全望着他。 “别为终将枯萎的花朵流泪,也别为我的离去而伤悲。没有命运之书的人,往往比拥有者更加明白命运的含义。翻开你们的书看一看,想一想,从你出生后,有没有见过阿萨内家的精灵出现在上面,你们就会明白答案。” 此时的镜月,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稚嫩,语调也不如梁小夏初次见到他时平稳缓和,感觉像个悲伤的少年,等待屠宰的羔羊,绑在铁架上,默默迎接悲剧的结局。 …… 梁小夏才想为自己的乌鸦嘴暗自责怪两句,转眼又发现自己真的被绑在了铁架上。 或者说,镜月被绑在铁架上。 眼前的画面全变了,没有堆积的礼物也没有再对镜月爱慕的女子,镜月双手被固定在身后,上身赤裸,十二个高矮不一的耀精灵长老围成一圈,站在他身边,目光同样沉凝地盯着他。 “镜月,你太让我们失望了,”站在镜月正对面的长老闭上眼。似乎不愿意再看他。 高高的祭台下,站满了围观的耀精灵,面上有愤恨的、有带着快意的、有恐惧的捂着眼的,也有面无表情看她的。密密麻麻的,全是耀精灵的脸,看得梁小夏有些头晕。她想试着看清哪个精灵的脸,却发现镜月的记忆是不完全的。他记得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却记不得他们的长相。 “神选中你。是你的福音。你的荣幸。 可你违背了神的旨意,你亵渎了我们的神,违抗你的命运,扰乱世界秩序…你也辜负了我们的期望,所有耀精灵的期望…” 长老看着他很久,仿佛在等待镜月说些悔过的话。他站得直到耐心都失去了,也没等到镜月紧闭的嘴唇张开哪怕一丝。 “开始行刑吧,月灼之刑——! 愿你的灵魂在消散后能得到神的宽恕…” 长老终于等不下去了。长长地喊了一声,失望地走下捆缚镜月的祭坛。 “啊——痛——!快住手——!” 发出尖叫的是梁小夏的灵魂,镜月没有任何动作。表情僵硬得像戴上一张面具。 他的左右肩膀,各被钉入两根粗长的水晶柱,行刑的长老们压着水晶柱的顶端,一寸寸硬向他的肌肉中挤,扎出大片金色的血。 梁小夏第一次感受到了被钉死在架子上的滋味。即使是镜月记忆中的痛苦,她也无法承受。这种痛苦,难受过她之前受到的任何一次伤害,钝痛扎入肉体,作用于灵魂,痛得她想死,却还死不了。 她的哭喊声,在记忆中是无法兑现的。 一根、两根……十三根水晶柱扎入镜月的身体,行刑过程漫长而煎熬,金色的血顺着水晶柱滴淌而下,淤积在镜月脚边。 十三根柱子,扎得镜月几乎不成人形,双手、双腿、肩膀、腹部,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位置,只有自然之心跳动的地方,缺少一枚水晶柱。 耀精灵们还不想让他死。 月灼之刑,才刚刚开始。 镜月抬头,看着天上巨大的三轮月亮。 第一轮圆而饱满,升起时覆盖整个地平线,甚至比白日的太阳还要夺目。第二轮红而妖艳,玫瑰花瓣般的血色既沉重,又神秘。第三轮最小,紫色的月神秘遥远,小小的挤在另外两轮满月中间,宁静地散发属于自己的光芒。 站在高高的祭台上,镜月的心情宁静无比,只觉得头顶的月亮,比之前无数次看过的都要漂亮。能这样迎来自己的终结,也很不错。 梁小夏则要疯了,她眼看着长老们将“自己”的皮剥下来,在流血流得血肉模糊的肌肉上,用长长的指甲尖刮出一个个的铭文,疼得都快发疯了。 “停下来吧,停下来吧!求求你了!我不要再看了!我想醒来…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呜呜…” 梁小夏无法控制自己的灵魂悲鸣,她无论如何都不明白为什么镜月能忍住,他的灵魂到底是什么做的? 可是这种让人想死的痛苦,她不愿意再品尝了,真的不愿意再品尝了。 即使将灵魂卖给恶魔,都比如此受罪强。 当镜月的皮几乎被剥干净,身上烙满铭文,梁小夏痛得灵魂要崩溃时,镜月终于张开嘴,说出了从梁小夏进入他记忆后的第一句话。 “我如此地爱着你们,从未想过伤害你们,也不希望你们受到伤害。我只希望,能够摆脱自己注定的命运。 原谅我,这是我唯一的方法。” 最后,一道白光从他头顶降下,梁小夏在终极的剧痛尖叫中,从镜月的记忆中脱离出来。 …… 镜月从水晶棺中走出,捏了捏自己的鼻尖,顺手关上自己的棺材盖,第一眼就看到了沉在水下,长发散开,优美得像水妖一样的梁小夏。 他心里一疼,脸上闪过恐惧与慌张,急忙跃入水中,抓住梁小夏的胳膊。 红色的铭文在梁小夏全身不受控制地窜动,整个遗弃之地都在震颤,水波颤抖,白塔晃动。 镜月不用刻意去听,也能听到她的灵魂在身体里尖叫、恸哭、悲哀的鸣响。 偏偏她的身体还安静柔软得像一团柔软的棉,脆弱地随着水流摆动起伏。 镜月闭紧双眼,将梁小夏抱在自己怀里。指尖捏在手心中,懊悔痛苦得不知所措。他感觉到自己胸膛里,永远沉睡的心在跳动,很缓慢,一下一下,每一下都是满满的痛苦与伤害,在随着她灵魂的尖叫声,一下下陷入更加绝望的深渊。 什么都不能做。做什么都没有用。他只能搂着梁小夏。任她的头毫无重量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陪着她承受煎熬,等待她自己醒来。 她的痛苦,像锁链一样传递到他身上,带给他比记忆中的月灼之刑更加可怕的影响,令他深深地闭紧双眼。拧眉忍受。 “神啊,你赢了,你又赢了。 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我已不能再欺骗自己。我连累了她,我尝到了自己酿下的苦果,涩得令我无法吞咽……” 镜月将梁小夏圈在怀里。吻着她的脸,喉咙间发出一声悲哀的哽咽。 …… 梁小夏睁开沉重的双眼,看到昏暗光线中的镜月。 迷蒙的光钻入水底,附着在镜月的轮廓上,让他看起来有些不真实。仿佛很多复杂的情绪同时出现在他脸上,摆布着他。 “我死了?淹死了?” 梁小夏摆了摆在水中的双手,虚弱的说。 她整个身体连着口鼻浸在水里早超过三个小时,皮肤泡得肿胀浮白,透着不正常的蓝色,手指透明得好像能穿过光线。 隐隐约约,她好像听到打雷的声音,轰隆不绝地从水面外传入她的耳朵。 梁小夏不怕死,只是不想死得这么痛苦。 她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近乎透明的身体,食指对了对,发现自己还能碰到自己,又有些小小的欣喜。 “我还没死,原来耀精灵是淹不死的啊。” 梁小夏心有余悸地窃喜,像只小猫咪一样左戳戳,右动动,研究自己身体奇怪的状态,然后脸“腾”地一下通红,闭着眼使劲向水面游去。 她可是什么都没穿,都被看光了啊! 镜月到底在水里待了多久啊! 梁小夏脑子里一片混乱,扑腾四肢使劲划水,只想躲得越远越好。 然后,她又被重重一扯,后背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温热的身体与结实紧绷的触感,让她被冰水泡得麻木的身体重重打了个温暖的颤抖,两人身体曲线严丝密合,柔软地贴着。一股奇异的战栗从她脊背后升起,直冲大脑,麻得她全身发软,大脑空白。 “冷吗?” 镜月一只胳膊搂住她,另一只手捉住梁小夏的双手,帮她捂暖。 整个后背都是烫的,还有手背。 红晕从梁小夏的耳朵尖爬到耳背上,四只耳朵极其不安地颤抖,她不知所措地想要挣扎出来,只被镜月在腹部一按,立即停止任何会使姿势变得更糟糕的动作,变成顺从的猫咪。 “我…我不冷…只是,只是比较羞…” 梁小夏下意识地坦诚后又捂紧嘴巴,引得镜月轻笑。 他聪明的小精灵,其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笨蛋。 镜月发现,他喜欢从背后抱着梁小夏。这个时候他可以没有顾虑地展现自己被压抑的一面,可以保护她温暖她,也可以肆意地用嘴唇去轻轻捕捉她一根根翘在空中的细发,而不用担心被她发现。 “谢谢你,小夏尔。我已经找回了三分之一的记忆。虽不完全,却也够我推出很多事了。” 镜月拉起梁小夏一缕湿湿的长发,搭在鼻梁上,闭着眼睛仔细去闻她发间的馨香。 “是吗,呵呵…呵呵呵…” 梁小夏内心不断怒骂,上古精灵难道都是暴露狂,不爱穿衣服的吗? 他有肌肤饥渴症吗? 会有人在这种不正常的姿势下若无其事地开展谈话吗? 更何况,更何况…她真的感觉,身体在依赖他给予的温暖和安全。 在灵魂受过极大的痛苦与刺激后,梁小夏只觉得习惯这种温暖,让她很想哭。 镜月察觉到梁小夏的心声,手指犹豫间攀上她的手臂,准备握住梁小夏的臂环,拿出牺牲之石。 “对不起,我不想你再受到任何伤害了,原谅我的自私。” 他嘴唇极淡地在她透明的耳廓擦过,瞬间的麻软引得梁小夏脸色爆红,呼吸急促,连带头皮都开始发麻。 一声轰鸣的滚雷炸在塔外,梁小夏被巨大的声响刺激得立刻回过了神。镜月也没来得及将牺牲之石从她的臂环中取出来,猛地缩回手,将梁小夏扳过身按在怀里。 “夏尔,你快出来看看,外面下雪了,情况好糟糕——夏—— 哦,地狱!你们在做什么!该死的给我放开她——!” 水中站着一对赤.裸的上古精灵,男精灵个子很高,宽阔的肩膀完全挡住了怀中的女精灵,身上的肌肉匀称地延伸入水,俊美的脸庞上,暗蓝色的双眼看着他,深沉无光,发梢还在向下滴水。 梁小夏一双翠绿眼睛,双手抵着镜月的胸膛,正透过他的肩头,无助地看着拉法尔,额头和鼻尖都通红通红的,头发同样在淌水。 连瞎子都能看出来,夏尔被欺负了! “夏尔,趁着我还有理智,跟我解释一下你们俩的关系。” 拉法尔手臂上的青筋鼓起,握着匕首硬咬着牙,没将它丢出去割下对方的脑袋。 听到拉法尔的问题,梁小夏也愣了,趴在镜月的肩头,咬着嘴唇。 她想到了记忆中,对镜月爱慕的上古精灵姐妹花,想到了他受到月灼之刑的经过,一时间心绪不定。 她明白自己对镜月的感觉,很复杂。 说爱慕是有的,一个对她颇多照顾,长得又标志的精灵,想要让她置之不理完全忽视,很难,何况两个人还总是在一起。 说恋爱,却还未到。 梁小夏觉得,自己和镜月之间,隔着很厚的一堵墙,这层墙坚硬高大,将镜月的世界隔在里面,阻止任何人进入。他有时即使站在自己的身边,都会让她觉得,他其实很远,也很冷,伸手够不到,抓住了也不安定。 直到如今,她关于镜月的了解,还是一片空白。 他是有恋人的吗?他有没有成过家,有自己的孩子?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喜欢,疼惜,深爱,还是只是捉弄她,想要看她笑话的好玩? 镜月淡漠的脸,永远不会给她任何答案。 梁小夏一想到自己可能被小三,即使是一个死去的耀精灵的小三,全身都不舒服。 理智控制梁小夏机械地脱离镜月的怀抱,从臂环中抽出一条毯子,也不顾站在水中的湿透,紧紧裹上自己的身体。 冰冷再一次向她袭来。 她骄傲的心,像城堡一样,又紧闭住厚实的大门,阻止任何人再进入。 “我和他不是恋人。” 她的声音,随着塔外的雷声,寒到了骨子里。 一把闪亮的匕首顺着她的话音,从拉法尔手中飞出,插在镜月的后颈上。 拉法尔感觉到自己有点难过,又有点心疼,好像有什么东西打碎了一样,眼睁睁从完美变成了糟粕。 估计梁小夏的情绪更糟糕。 拉法尔沉着声,看着梁小夏裹着大毯子,骄傲挺直的背影,犹豫半响安慰到: “死矮子,他不是个好选择。你总会能遇到更好的,别太难过。” “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东西。 …… 镜月从水中站起,反手拔下深深插透整个喉咙的匕首,没有带出一滴血。 他握着拉法尔的匕首,仔细瞧了瞧,反握住匕首末端,捅在自己的心口上。 “选择交给你,无论是什么,我愿承受后果。” 第二百四十一章诞生 生命的毁灭与创造是两件同样能够使人动容的事情。前者之所以美妙,在于它一瞬间将繁荣带向崩塌,给人跌入深渊般的落差。后者的美丽,却在于它拨开贫瘠干涸的土壤,小心细致地呵护,用时间和精力浇灌出一朵小小的,动人的花朵,盛开在黑暗的大地上,带来希望。 遗弃之地在短短半天内,将四季变化经历了个遍。 中午还是艳阳高照,瞬间乌云密布,巨大的雪片落在地上,完全覆盖整片荒芜的高地,雪还未下完,又开始落雨,狂暴的雷雨混合闪电,一道道劈在土地上,劈开几十棵小树,在瓢泼的雨点中,燃烧起熊熊大火。 连居住在另一边的甲虫怪物们都不安定地唧唧叫着,缩成一团,惊恐地看着天空。 遗弃之地外,雷电盛开,一棵棵紫白色的树在天地间伸展,将黑暗的天幕割裂为一块又一块不完整的空间。轰隆的雷鸣声中,从高空坠下的雨点被极白的光打得透而急促,砸在干涸的土地上。 白弦塔屹立在红色土壤中央,左右摇摆,晃得里面躲藏的遗弃民众心惊肉跳。年纪小些的孩子们眼睛里充满恐惧,拉着遗弃长老的衣袖,害怕发抖: “长老,神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又要为我们的过错降下惩罚?长老,我好害怕。能不能求求它不要再惩罚我们了,我还不想死……” 遗弃长老穿着一成不变的猩红色大袍子,高大的手掌按在小孩子的头顶,将他向自己身边揽了揽: “没有人想死,神不是生气,神只是太痛苦而已。” “那我该怎么办?” “祈祷,并虔诚的等待。” …… 迷茫的时候就学习,感到无聊就看书。痛苦的时候就工作。工作是将消极的情感抽离肉体最好的方法。 梁小夏一直记得马塔基尼教育过她的话。她用穿衣服的时间整理仪容和思绪,在想要扎上发带将长发束起时,手指顿了顿,最后放了下来,任由它们披散着,随着前进的步伐在身后摇摆。 “夏尔大人——” “夏尔大人”“夏尔大人” 她一路从塔尖走下。两边不安定的遗弃民众都站起来向她行礼,在她挨个回礼后,都变得安定下来。 拉法尔有些看不明白。为什么遗弃之地中,这大堆长得奇怪的人看到她后,就像找到了什么防御强劲的盔甲一样。突然生出了克服困难的勇气。梁小夏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她能够凭自己的力量阻止外面的风暴? 别开玩笑了。 梁小夏拉起最后想向她行礼的小孩子,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在她手心放上一颗剥好的糖。沿着白弦塔的大门走了出去。 “大人别出去,外面在打雷——” “没关系,它们不会伤害我。” 梁小夏在所有人担忧的目光中,站在白弦塔外,伸手抓住一道雷电,对大厅里所有的人温柔的点点头。 她绿色的大眼睛微弯,眼角拉出柔和的弧度,长长的袍子搭在地下,嘴角也是勾着的,在漫天雷雨中显得渺小而脆弱,却令人无法忽视。 她在用自己的力量,和这个世界抗衡,保护站在她身前的人。 “这个白痴!” 拉法尔嗤笑一声,难得眼里没什么阴毒的讽刺,只是眯着眼,看着梁小夏的脸,抓住匕首追了出去。 遗弃之地发生这种混乱的气候变化,原因还是得归结到她的灵魂受到极强的刺激,导致身体内的遗弃铭文也发生不受控制的紊乱。她的灵魂,在经过最难忍的刺激后,极难感到疼痛,空手抓着闪电,也不过是觉得手掌心有些麻,再没有任何不适。差点将梁小夏逼疯的月灼之刑也使得她的灵魂发生某种奇异的变化,梁小夏还不太明白这种变化是什么,只是隐约觉得,似乎是好事情。 至少,眼前有一件极好的事情,她能够操纵遗弃之地内的气候了。 这也代表她踏出了使用铭文改造遗弃之地的第一步。 大地上的雷电随着梁小夏的脚步,偃旗息鼓,重新藏回乌云深处。燃烧在树枝上的火焰逐渐减小,覆盖在地面的雪水融化,汇成一股股涓涓细流,沿着地势起伏向土壤内渗透。 天空再一次放晴了,不同于以往的红沙遮蔽,此刻的天空蓝绿紫交换变化,美丽得像幻彩琉璃。 遗弃神殿内比外面的遗弃之地更糟些,整个神殿的四壁爬满了乱窜的红色铭文,沿着地板和天顶无规律地窜动,弄得神殿的墙壁都有些崩塌。梁小夏进门的时候玉泉长老倒在地上,头角磕出个大包,昏迷不醒。周围的实验材料撒了一地,还有些破碎的玻璃片,扎在长老的腿里。 “长老,醒一醒,醒一醒——” 梁小夏一边给长老输送绿色雾气,一边呼唤他。拉法尔在旁边用小刀割开长老腿上的布料,从里面将碎玻璃剔出来。 玉泉长老幽幽醒转,先迷茫了一会儿,转而抓住梁小夏的袖子,大声喊叫: “夏尔——快!快…快去——咳咳,咳咳咳…” “长老,你别急,慢慢说…” 梁小夏将玉泉长老扶起来,帮他顺气。 “我急,我急死了!要生了,精灵宝宝要生了,夏尔快去看看,快呀——”玉泉长老指着神殿旁边被隔离出来的实验室,将梁小夏连着推了两把。 “拉法尔,照顾长老——” 梁小夏脸色一下子白了。她本以为第一个培育精灵怎么都得到明年的春天才能生出来,为什么会是今天这个要命的时候? 还不待她分析更多,梁小夏的身体已经更加诚实地站起来,踉跄地向实验室中间最大的,灌注冰山意识的培养皿走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好紧张… 她脸贴在巨大的培养皿上,看着里面泡着张棕色种皮,圆滚滚地蠕动着,头上戳一下。脚上踢一下。紧张得满手心都是汗。 梁小夏发现自己的思维没法集中。若实验失败了怎么办?培育出来的是多手多脚的怪物怎么办?小精灵最后死掉了怎么办?没有精灵三姐妹的灵魂稳定剂到底行不行?会不会弄出个根本不是精灵的树妖? 乱七八糟的念头混乱冲入她的脑海,闹得梁小夏咬紧牙,手指差点在培养皿上抓出几个洞。 直到种皮破开个小口,一个湿漉漉的,肉呼呼小手掌从里面伸出来,在空中胡乱抓抓。梁小夏一下子就安定了。 所有杂乱恐慌的思绪,都在离她远去,梁小夏只盯着那只从种皮里戳出来的。五指分明的肉爪子,眼眶红红的,感觉自己充满了幸福。 一个抓抓握住种皮。撕了撕,没有撕动,又伸出来一只,两只手扯扯,又缩了回去。 梁小夏的心一下子揪紧。脸贴在培养皿上,不懂得为什么小手指又不见了。小精灵会不会淹死了? 她想直接打破培养皿,撕开种皮让小精灵出来,又想再等一等,想要小精灵自己奋斗一下,最后患得患失的,却无法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变化和动静。 一双小脚从顶上的裂缝中戳出,小精灵倒了个个,摇摇晃晃站在培养皿底部,一头撞在透明壁上,圆圆的小指头又翘了上去。 梁小夏捏着一把汗,只能等着,等着,等到种皮从头顶撕开第二个大口子,一个小脑袋从里面挤出来后,彻底崩溃了。 小小包子脸上挂着粘液,头发也粘兮兮的,天蓝色大眼睛水漉漉的,透着纯洁的光芒,隔着玻璃皿和梁小夏大眼对小眼。 “啪——” 一个鼻涕泡从精灵宝宝鼻子里吹出来,破了后吓了它一跳,小嘴一撅一撅,委屈得酝酿眼泪风暴。 梁小夏头皮一阵阵发紧,内心却柔软一片,再没有任何顾虑,打开培养皿将穿着胎衣的小精灵从里面捞出来,也不顾粘腻,将它抱在怀里,替小精灵撕下最后的种皮。 “?” 小精灵睁大眼睛,看着梁小夏疑惑了一会儿,又感到梁小夏身上熟悉的,很亲近的味道,向她怀里蹭了蹭。 没安静两分钟,梁小夏发现自己的头发被小精灵抓住向嘴里塞,又有点笨拙地向鼻孔里戳,最后打了个喷嚏,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哈哈,哈哈,夏尔快将宝宝抱过来让我看看——” 玉泉长老一拐一瘸,脸上的血还没止住,就循着声音找过来了。 梁小夏轻手轻脚地将小精灵交给玉泉长老的时候,还有种梦幻般的不真实,呆愣愣地盯着小精灵柔软得像没有骨头的长耳朵,脑子里一片空白。 “嘿,是个女孩呀。女孩好,女孩好——来叫爷爷,叫爷爷——” 玉泉长老也感动得一塌糊涂,完全不计较小精灵揪着他的胡子乱扯的行为,只额头顶着额头,逗得小精灵“咯吱咯吱”笑。 “嗤——真感人啊,死矮子,你这就做妈了?” 拉法尔略带嘲讽的声音,瞬间将梁小夏拉回了现实。 天啊!天啊!她和玉泉长老只顾着实验,谁都没有想过,小精灵出生以后该怎么办。谁喂养她,谁教育她,她吃啥穿啥住哪里怎么梳妆打扮姓什么叫什么管谁叫妈管谁叫爸,通通都是问题。 大概扫了一眼实验室中,还满满装着的剩余三千五百个实验皿,梁小夏只感觉“轰”一声后,头大如斗。 “长老,你记得这颗自然之心,是在什么地方挖出来的吗?” 梁小夏木然地拧过头,看着抱在玉泉长老怀里,第二次放声大哭的精灵宝宝,面色僵硬,语气机械。 “废话——你自己去数数咱们西晶森林的精灵树,看你能不能数清。谁知道这个小东西是谁家的,搞不好真查出来,我还得叫她祖宗呢!——你说是不是呀,是不是呀,小祖宗——” 玉泉长老没好气地对梁小夏瞪眼,转过脸面对精灵宝宝又笑得老脸皱巴巴的,鼻头蹭着鼻头磨来磨去,瞬间变脸的功力连旁边的拉法尔都为之动容。 “夏尔,这次,我是真心同情你。可惜我帮不上什么忙,我只会用匕首杀人,不会喂孩子。” 拉法尔对梁小夏投出两道同情的视线,连摇带晃地走出遗弃神殿,心情愉悦。 梁小夏感觉自己还没有做好未婚先孕,啊呸,是未婚先当妈的准备。 上辈子加这辈子,她被追着杀,杀别人,学习上课上班还是搞研究的经历都有,只有在“母婴教育”方面,是个完全的空白,书写巨大零号提醒她在此方面的无知。 精灵宝宝已经饿了,看着有两三岁大的样子,还不会说话,只能撮着玉泉长老的手指头,在他指尖狠咬一口,感觉味道不对后又使出哭泣大招,伸出双手要梁小夏抱。 “冰山小时候就是这德行?” 梁小夏顺从地接过精灵宝宝,从臂环里取出个多汁的水果,剥开皮后塞入小精灵手里。看着小宝宝又安静下来专心啃水果啃得满脸汁水的样子,怎么也想不明白,长大后显得冷硬固执的冰山,小时候是个爱哭鬼。 “唔,冰山这名字不好听,对女孩子来说太不可爱了,不如叫兰亚。” 玉泉长老想缕一缕自己的胡子,发现左半边的一半都快被小精灵揪光了,尴尬缩回手后,点了一支烟正想抽,又被梁小夏将烟拿走了。 “有小孩子在,不准抽烟!” 梁小夏搜肠刮肚地回想,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吃的是什么。好像是花蜜,一些树叶打成的碎菜粥,好像…好像还有很多药剂…父亲板着脸给的。 也许,终究还是绕不开父亲母亲的环节。 梁小夏苦着脸,向小兰亚手里又塞个水果,发现小宝宝啃了一半,已经呼呼地闭眼后,收回了手。 小精灵睫毛长长的,眼角和所有精灵一样,略微上挑,闭上时显得细长而可爱。饱满的小嘴巴一嘟一嘟,耳朵半折着贴在梁小夏怀里拱了拱,脸蛋也粉粉的,水润得让人想掐一把。 “夏尔,有空给小兰亚找个父亲,家庭不完整可不行。” 玉泉长老笑得捉狭,拍了拍局促的梁小夏,转身去准备给小精灵宝宝检查身体用的东西。 第二百四十二章托管 所有养育孩子的父母都是这世界上最大的傻瓜,可爱的大傻瓜。 “啊啊!啊?麻麻——麻麻——” 兰亚从被窝里探出个小脑袋,光着身子,大眼睛水汪汪地和梁小夏对视。她身上的小衣服穿了一半,一只袖子戳进去,另一只空荡荡地被兰亚抓着向嘴里塞,糊了一袖子口的口水,白嫩的小身子下,一大坨水渍晕染在床单上。 梁小夏顶着两个黑眼圈,头发乱乱地翘起好几根,处在爆发的边缘。她看着小兰亚无辜的样子,最终丧气地一拍脑壳,拖着疲惫的身体滑下床,穿上自己的鞋子。 “以后不准再尿床了,听到了吗?!如果再把床弄湿,就不给饭吃!” 梁小夏努力地把脸板起来,抓住小包子肉呼呼的两腮拉呀拉,强迫她看自己的眼睛,让她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 “啊——啊啊——饭吃!麻麻——吃!” 小兰亚的语言说得一塌糊涂,几个走调极为严重的词在她的小嘴巴里嘟嘟出来,带着好几个鼻涕泡,依依呀呀听不清。最后她又伸出双手向梁小夏怀里一铺,蹭了梁小夏一身不明液体。 “够了!兰亚我警告你,把态度严肃起来,乖乖穿上衣服,不准再胡闹了!你已经穿了一个小时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梁小夏头都大了,精灵宝宝的小衣服彻底被小兰亚揉成一团,一双手臂从领口穿出。围成了大毛巾,新新的一件小衣服皱巴巴惨不忍睹。 解释不能,或者还是听不明白的兰亚看着梁小夏愤怒的脸,“啊啊”一叫后,笑着又钻回湿漉漉的被窝里,撅着屁股在里面蹭。 “啊啊啊啊啊!我要疯了!!” 梁小夏双手来回揉头发,揪着精灵宝宝的脚踝又将她从被窝里拉出来。 多兰端着碗进入梁小夏的房间,恰看到这对新出炉的炸毛母女干瞪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的夏尔小宝贝。你和她讲道理是没用的,她太小了,还听不懂。得有耐心一点,慢慢的教才行。” “为什么没用?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尿床!还有,我都是自己穿衣服的。你看帕加。也才五岁,可比她懂事多了,不哭不闹的。自己吃饭自己穿衣服不说,都已经能拉弓射箭了。难道她是个笨蛋吗?” 梁小夏鄙视地看了一眼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兰亚,将小包子从怀里揪了出来。 “没有完全一样的两个精灵。就像没有完全一样的两片树叶。” 多兰语重心长,一点点安抚下来梁小夏的不良情绪:“夏尔宝贝,别忘了,你虽然不尿床也会穿衣服,可刚生出来那会儿连冥想都学不会。急得直流泪,差点把自己困死,算起来,你当时可比大多数的精灵宝宝都要笨。” 多兰感觉自己面对的明明就是一个大孩子,带着个小孩子,胡乱摸索着前进。夏尔只不过长了个成年精灵的身体,她自己都还没成年,怎么可能带得好孩子呢。 梁小夏听到母亲的话,没脾气了,只来回戳着兰亚的脑袋,发泄自己的不满。 多兰坐在床的另一边,十分温柔地用手将小兰亚的眼睛蒙起来,在她背后轻轻拍着。 没一会儿,小兰亚就打着呵欠倒在多兰怀里了。 多兰等着小精灵“呼噜呼噜”的声音响起后,顺利地给她穿上了小衣服。 “穿衣服的时候小心关节,宝宝的身体还有些脆弱,很容易折断,在袖子口和领口都需要注意,先握住她的手臂,屈起关节后再向里缓慢递进去。也不要给她穿太紧的衣服,会影响宝宝的呼吸,布料太粗更不行,容易摩擦她的皮肤起小红疹子……兰亚的皮肤好像比你刚出生的时候更嫩,也更软,需要更加细心的护理。” 多兰一边给兰亚穿衣服,一边向梁小夏传授经验,最后换过床单,给小精灵窝好衣服后,她看着小精灵宝宝软乎乎的身体,颇有些怀念地回望梁小夏——孩子小时候太懂事,非常剥夺大人的乐趣,她从没试过给梁小夏穿衣服。 梁小夏握着厚厚一本空白的笔记本,走笔龙蛇在上面不停记录多兰说的每一句话,眉头拧紧,认真的样子堪比打仗。为什么父亲的书房里没有《智慧生物幼崽培育指南》或者《妈妈须知1000则》这样的书呢?梁小夏太需要恶补一下此类育儿常识。 让不讲道理的生物听自己的话,比让敌人屈服更加困难,梁小夏一边记笔记,一边由衷的想到。 “唔,还有什么吗?” 她看到多兰停下来看自己,随口问了一句。 多兰停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夏尔宝贝,你打算将兰亚放给谁带?晚上你可以和她一起睡照顾她,那白天呢?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总不能全天都陪着她吧? 还有,兰亚的来历总是个要解决的问题,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她还是需要一个身份,回到森林中和我们一起生活的。” 听到多兰担心的陈述,梁小夏放下笔,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眼角。 “暂时,兰亚白天只能先放到遗弃之地,交给大家来带。现在还不适合将她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兰亚太小了…这次也不同于我们才回到森林里的日子,我没法将兰亚带出来,说她是我捡的,更没法说她是谁生的。我担心她的安全…也许,等我以后,唔…结婚了,大概就是那个意思…将她再放出来,会是个好选择…” 梁小夏的口气既犹豫。又尴尬,一段话拉了很长的调调,用心虚的语气说完了。 她第一次在母亲面前谈论结婚的问题,不是因为有哪个喜欢的人,却是因为想给宝宝个完整的出身背景,总感觉怪怪的。 “夏尔啊,”多兰放下手中的东西,无奈地揉了揉梁小夏的肩。轻轻拥抱了她一下:“我觉得这不是个什么好方法。短期可行,长期不行。除了兰亚以外,你和玉泉长老接下来会弄出三千多个待出生的精灵,你总不能每一个都划到自己的身边,亲自照顾她们。再说,你毕竟离成年还有很长时间。等你真的结婚了,可以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小兰亚也长得差不多可以自立了。” “哎…等我再想想办法…” 梁小夏抱着能延一刻是一刻的态度。将小兰亚抱起来,半睁着熊猫眼,在小宝贝的脸上亲了亲。她也希望兰亚过得好。能像所有小精灵一样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过正常的生活。 看来,她必须修改一下自己心里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走,已经不现实了。 …… 孩子到底交给谁来带。还是个问题。 拉法尔走得潇洒,话和梁小夏说得很隐晦,意思却是明白的。 如果她不想在经过一整天后,接到小兰亚的精工石头雕像或者血淋淋的头颅一颗,就不要抱着精灵宝宝出现在他面前。他讨厌白精灵,更讨厌哭哭闹闹不讲理的白精灵小宝宝,这一点完全没有商量,即使梁小夏用主仆契约逼迫他就范都不行。 梁小夏也不可能将白精灵宝宝交给暗精灵教育,天生气场不和会产生碰撞爆炸般的后果。兰亚还没靠近拉法尔的时候就会哭,被他若抱了,连气都喘不过来。说不定带大后,还会三观不正,厌弃世界。 交给镜月? 得了吧,梁小夏在没想明白自己和镜月的关系之前,见到他只会觉得尴尬得不知如何开口。若再向镜月怀里塞个宝宝,难堪等级更是直线上升。她也不敢保证,镜月会记得及时给宝宝喂吃的,教宝宝说话和识字,更别提带宝宝玩耍。 让一个不知道时间流逝,又很难对生者产生情感的上古精灵教育小宝宝,不知道会将兰亚最后带成什么样子。 泥球也不是好选择。她虽然善良又有耐心,可还是个比孩子都孩子气的精灵,照顾伤病患还行,照顾孩子?泥球和梁小夏一样都是头一次,很难说谁会做得更差。 洛基吊儿郎当,每天不正经闲逛,将兰亚交给他,说不定转个身就将精灵宝宝忘在森林里的什么地方了。 玉泉长老年纪大了,又要忙碌实验的事情,没空带孩子。 斯文?坐牢中的神棍不予以考虑。 本来梁小夏想要将兰亚交给多兰和马塔基尼照顾,偏偏马塔基尼对待除梁小夏以外的小精灵完全没有好脸色,一张脸比窗外的秋风还凉,冷得兰亚见到他就像自己怀里钻,怎么揪都揪不出来,硬塞的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看得在场所有人都心疼,这事也只好作罢。只能多兰在梁小夏需要的时候搭把手帮个忙,指导指导她实践经验。 最后,梁小夏硬着头皮,找到了正在采摘灌木丛坚果的雷诺。 “昨晚没休息好吗,脸色这么差?” 雷诺见到梁小夏,表情变得温和起来。他直起背,随手将坚果放入篮子,在手帕上擦了擦后,轻轻揉了揉梁小夏的脑袋。 “是啊…一晚上起来了六次…”梁小夏困顿地揉了揉眼睛,眼皮下吊的两圈青黑看得雷诺更心软了。 “不说这个,雷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问你。” 揉完眼睛,梁小夏严肃认真开口。 “你说。” 雷诺彻底放下手中的活,很耐心地等待下文。 “呃…嗯…我说,”梁小夏对着手指,低着头不敢看雷诺的眼睛,支支吾吾的:“…我是说,雷诺你愿意做爸爸吗?” 一溜红晕从雷诺的衣领口钻出,顺着他的脖颈向耳后爬去。雷诺感觉有点热,舌根发干。他双耳猛烈抖了一下,面上勉强镇定,盯着梁小夏的头顶,强迫自己用意志控制情感。 “夏尔,你能解释一下吗,我没有听太懂。” 雷诺平静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波澜。 梁小夏也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好像不太清楚,没头没尾的。 她在脑中整理一遍信息,重新吸了一口气,说到: “假如,嗯,当然是假如的。假如我有个精灵宝宝,或者不止一个精灵宝宝。它缺个父亲,你愿意当宝宝的父亲,和我一起照顾它们吗?” 梁小夏感觉有一股热热的呼吸喷在她脸颊上,扫得她的鼻尖痒痒的,一抬头,就看见雷诺漂亮的金眼睛里,划过好多道白色的光芒,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他的脸颊也有点不太正常的红晕,像被什么憋住了,喘不过气,灼热的呼吸使得雷诺的胸膛起伏剧烈。 “雷诺,你还好吧?我看你好像有点不舒服。” 梁小夏伸手摸了摸雷诺的额头,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令她又皱了皱眉,转身去找空间装备里的药水。 “不,我没事,我很好,不用担心。” 雷诺看着梁小夏清亮的毫不作伪的眼睛,按住她的手,停下梁小夏的动作。 他轻轻自嘲地笑了笑,又在梁小夏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前,轻轻拍了拍梁小夏的肩膀,转移走她的注意力,脸色很快恢复正常,眼中的波澜也重归平静。 “是不是人工培育的小精灵已经出生了,需要人照顾?你告诉我的话,我很乐意帮忙。你知道的,我对你和玉泉长老的大工程一直都很好奇。” “真的?哇——雷诺你太好了——!我太喜欢你了——!” 梁小夏挤着弯弯的熊猫眼,揽着雷诺的腰狠狠一扑,狠劲给了雷诺个熊抱。 雷诺的手又搭在梁小夏脑袋顶,怜爱地揉了揉她的软发。 夏尔不再是当年眼睛闪闪,执着地跟在他身后,忍着手上磨出的血泡射箭的弓猎学徒,也不再是怕黑怕老鼠,见到脚很多的虫子会向他身后藏的小姑娘。她长大了,有成人的外表,有雷诺看不懂的秘密,有自己的想法和心计,也有了自己的理想。 可雷诺永远都是雷诺。 他允许自己被她利用,纵容她做所有她想做的事情,满足她所有不合理的愿望,帮她达成所有目标,无论好与坏,无论对与错。 他永远不会拒绝梁小夏的要求,也不知该怎么去拒绝。他陪着她,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或哭或笑,就觉得很满足了。 即使这样不近不远地相处下去,他可能会和梁小夏耗一辈子,也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 一辈子就一辈子吧,没什么无法接受的,雷诺叹了口气,自我安慰。 再说了,能让夏尔减少些工作,不感觉劳累,或者休息得更好,对他来说已经很好了。 他的小精灵想要的太多,他能给的太少。 所以,只能有多少,他就给多少。 雷诺望着梁小夏缩在他怀里,懒懒没精神的样子,微微调整了自己的坐姿,想要她靠得尽量舒服些。 “雷诺啊,你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精灵老师,再没有第二个了。“ 梁小夏揪着雷诺的衣襟,闻着他身上阳光晒透,混合着甜甜坚果的味道,幸福地磨了磨他手指间的茧子。 雷诺笑了,他觉得自己傻透了,傻得无药可救。 第二百四十三章挖角 最美妙的事物不会一同出现,最好的机会不会一同降临,总得有些缺憾。 从镜月“犯病”,小兰亚出生那天算起,快两个月了。 时间像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调皮捣蛋的孩子,在梁小夏最需要它的时候落井下石。迅速拔掉树梢头的黄叶,催枯片原上的青草,将所有花朵都折磨得发蔫,抽得梁小夏如同个永不停止的陀螺,奔波在森林各个角落间。 在这期间,除了南薇使者希尔失踪,再没什么大事情发生。 另两位南薇使者罗兰女王和曼丁长老发现不对后,立即向西晶的女王陛下寻求帮助,连梁小夏有一段时间都被征用到搜寻的队伍中,一大帮子精灵绕着整个西晶大陆转了好几圈,几乎快将森林倒个面,都没有找到希尔。 倒是又发现了几百棵已经被拉法尔掏空的精灵树。 森林后的火山冒出的烟越来越多,除了浓密的黑烟之外,甚至开始飞出大片大片火山灰,沿着冷风荡入云层,又落在光秃秃的树杈上,地面上,弄得整个森林表面都覆盖一层令人作呕,一踩就碎的粉末层。 所有生活在西晶的森林,不论大小,都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常有精灵驻足在枯萎的树木之间,呆呆看着远方冒烟的山头,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忘记手中的活计。年幼的小精灵们似乎也感受到压抑的气氛,林间玩耍嬉闹的时候。都挂着小心翼翼的表情,怕惊醒沉睡的恶魔。 夜间在精灵浴池里沐浴的精灵们猛然多了起来,所有精灵在森林里工作一天后,都会沾着满头满脸的火山灰,到浴池中寻求清洗。 只不过,浴池中优雅的交谈与低低的笑语声终究还是一去不复返了,每个精灵都挂着凝重的表情,沉默洗澡。洗完后匆忙离开。不愿多做停留。 梁小夏什么都没有向自己弓猎班的学生们透漏,只看着他们在这个冬天更加缄默,更加努力,不再抱怨任务繁重,只埋头咬牙努力跟上进度。 仿佛小精灵们经过一个秋天,都长大了。 对西晶的所有精灵来说。今年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时间流逝的无情。 …… 精灵浴池下的辛楼广场中,梁小夏保持弯腰半趴在地下的姿势早超过两个小时,她感觉自己背后的肌肉酸疼得像两块大石头。不由得轻皱一下眉毛,从满地的工具中站起,动作隐蔽地揉了揉自己的后背。 她坐在地上。半直着身子,一缕长发从肩头垂落,搭在衣领口的白色绒毛边上,在昏暗的魔法灯下,反射光泽顺滑的光芒。 在她旁边一同工作的罗兰女王轻轻看了梁小夏一眼。随意说到: “夏尔,你最近变化很大,身上的诅咒解了吗?” 梁小夏明白罗兰女王指什么,她也发现自己从上次灵魂受到刺激后,整个人都在变化。她的灵魂变得稳定得像一块凝固在身体里的琼脂,个子又长高一点,连带气质都有些变化。 这些变化落在罗兰女王的眼里,看起来就像是她在两个月里,又长了好几岁,身体动作在细节处更加沉稳与圆滑,不带生涩。 “谢谢您的关心,最近的确感觉好很多,您给的药水很有用。” “是吗,我很高兴能帮到你。不过真可惜,我明天就要返回南薇了,族里还有很多事物等着我处理,不知道下次我们见面是什么时候。” 罗兰女王颇为遗憾地抬头瞥了梁小夏一眼。 “希尔还是没找到吗?” “没有,希望那孩子不要遇到危险,此刻我也只能对月祈祷了。” “但愿如此。” 梁小夏也想不通希尔会去哪里,森林只有那么大,希尔即使是被野兽吃了,连尸体都找不到,也该留下些线索才对。 不过她明白,罗兰女王在西晶森林里连续待了两个月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她不可能为了希尔一个人,再继续等下去。这两个月间,罗兰女王协助整个西晶部落完成传送阵的修复,还给她们提供宝贵资料,没有开口要什么回报,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该感谢的。 “罗兰陛下,能够医治汨罗的药物,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带回去让她按时服用,两三年后就会好的。另外,我这里有些小礼物,希望您收下,全当做我对您这段时间帮助的感谢。” 梁小夏掏出准备好的空间装备,递给罗兰女王。 “我们是盟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罗兰女王笑着,没怎么推辞,收下了梁小夏的礼物。 精灵是非常守信誉的生物,在精灵身上,也不会出现阳奉阴违的事情。梁小夏对和罗兰女王的盟约缔结很放心,作为大部落统治者,罗兰女王比人类政客更有道德和良心。同样的,对罗兰女王来说,作为精灵的梁小夏也是值得信任的,她不管身上再有什么秘密,只要还是个白精灵,就不会做出任何背叛盟友的事情。 至于梁小夏的小礼物,罗兰女王没放太多在心上。她此刻还不知道,手中的空间装备里还有十套铭文水晶甲——完全仿照上古精灵样式打造的极品防具。 “陛下,还有另一件礼物,是我个人送给您的,请您放松配合,不用紧张。” 梁小夏身体倾斜,向着罗兰女王靠近些,她伸出右手,极其缓慢地覆盖上罗兰女王的眼睛。 “怎么…?” 罗兰女王睁着完好的眼睛,看着距离她只有一臂远的梁小夏,感觉到自己麻木了百年的盲眼在微微发凉。 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合作伙伴,对两个精灵来说都是第一次。 梁小夏看到罗兰女王额头上的皱纹,还有唇角的细纹。却依旧沉稳如斯的感觉,暗暗赞慕。 罗兰女王长得其实很柔和,颧骨不比大多数精灵高,嘴巴也不算太细长,下巴线条过渡自然,没有普通精灵乍看起来很骄傲刻薄的样子。只是所有精灵在初次看到她时,都将注意力放在她无光的盲眼上,先入为主地认为。她应该是一个冷酷傲然的精灵。 与罗兰女王相处久了。梁小夏才发现,她活得很自信,也很悠然,即使有担忧和失落,都不会轻易表现在脸上。罗兰女王给她的感觉,像一块屹立在大海中的礁石。无论浪涛如何拍打,都不会让对方动摇,只将浪花泡沫看做表演给自己的舞蹈。 梁小夏不禁幻想。也许很多年后,她也会变得和罗兰女王一样,淡然、老练却不乏手腕。面对风风雨雨能够淡然处之,却不会丢失进取的激情与决心。 罗兰女王望着梁小夏的翠色眼眸,眼中满是惊讶。只有盯着她细看,才突然发现精灵夏尔究竟是多么的不同。 夏尔身体表面还是有黑暗元素散逸出来,却像一层薄纱。好像只是为了遮住她的特别。她长着精致到无法挑剔的五官,比罗兰女王见过的所有精灵都要更好,更加细腻的皮肤,没有一丁点绒毛,小巧的下巴收敛,整个脸盘不大,鼻尖微翘。 最令她难忘的,还是夏尔的一双眼睛,圆圆的,大大的。她深沉的绿色盯着罗兰女王看的时候,会让她有种错觉,好像对方只专注于她一人,向她述说一个优美而动人的故事。 夏尔比汨罗、比希尔、比她见过的所有成年的未成年的精灵都要特别。 她并不特殊在有多聪明,多天才,能够迅速学会什么技能,只特殊在执着、取舍、成熟与责任四个方面,偏偏这四个方面,都是需要时间和经历作为磨刀石,磨平年轻人的棱角与冲劲后,才能获得的。 更可贵的是,这些特质的出现,没有压垮夏尔心中的纯真与善良,也没有压垮她进取的思想,更没让她变成一个自私自利的精灵。 真可惜,她为什么不是南薇的精灵呢? 罗兰女王颇为遗憾地想。 她有自信,若夏尔是南薇的继承人,以自己的手段和能力,加上长老会的支持和辅助,她能在不到三十年内,将夏尔培养成一位超过七千年内所有继承人的优秀精灵,一位兼得所有优良品性的伟大女王。 将夏尔放在西晶森林,还是有些浪费了。 西晶的女王海黛是个很好的领导者,亲和近人,有责任心,也有能力和手腕,只不过为人太过保守,只想着保全自己的部落,做事情很多时候都僵硬而死板,不知变通。 好的领导者,绝不是靠亲和就能将事情都做好的,更要有前瞻的眼光和魄力。 海黛的格局还是太小了,她像只老母鸡一样紧紧将西晶森林护在怀里,保护起来,警惕盯着任何风吹草动,却不知道,世界早已经不是万年前精灵统治时的辉煌世界,没有发展的西晶精灵,最终也只能默默当着历史书中的路人,随海黛的离去一起消失。 “好了,罗兰陛下。” 罗兰女王没有急着去试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能够看见,当下有一件比眼睛更加重要的事情。她反手握住了梁小夏的手,在两人之间紧紧握拳。 “夏尔,某方面讲,我们是一类人。” “嗯?” 梁小夏没明白,大眼睛里充满疑问。 “我们是一类人,有同样的梦想…所以,你一定要带着西晶精灵走下去,哪怕挣扎着,也得活下去。我不想眼睛刚好,就看着你们一起随着西方大陆沉入大海。” 梁小夏不太懂,罗兰女王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却还是能懂得她的用心,反手握住罗兰女王的手背: “好,我答应你。即使你不说,我也会做到的。” “…如果你遇到任何困难,可以到南薇草原来找我。觉得危险了,也可以到南薇来避难,我随时欢迎你。觉得西晶不好,想要离开的话,到我这边来,我会将继承人的位置留给你的。” 罗兰女王直白的话,使得梁小夏惊讶得张嘴。 她只是治好了罗兰陛下的眼睛,没必要对她这么好吧?继承人的位置?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罗兰女王疯了吗? “谢谢您的厚爱,罗兰陛下。西晶森林是我的家,这里有我的家人和朋友,我不会离开他们的。” 梁小夏怎么也想不通罗兰女王的反常,只将其归结为治好眼睛受到的刺激太大,为表示感谢之情语无伦次。 …… 梁小夏回到家时,正看见小兰亚被雷诺高高举着,一只打翻的木碗扣在雷诺脑门子上,几片叶子戳在他棕灰杂色的硬发中,流了他一脸绿菜汁,顺着额角滴在地板上。 “呃,你回来了,夏尔。” 雷诺狼狈地朝着梁小夏挤了挤嘴角,僵硬笑一下,将小兰亚又塞回椅子里,揭下脑袋上的碗。 “辛苦你了,雷诺。” 梁小夏憋着笑,拿出一条毛巾,轻轻踮起脚尖给雷诺擦脸。没想到训斥她毫不留情的老鹰老师,还有这么惨不忍睹的一天。 “夏尔,嘲笑老师是很不厚道的行为。” 雷诺嘴角没笑,金色的眼睛里是笑着的,他抓住梁小夏握着毛巾的手,猛然一甩头,菜汁甩了梁小夏一脸。 “啊——雷诺你干什么,我才换的新斗篷啊!这件弄脏很难洗的!” 梁小夏心疼地看着斗篷白毛上显眼的绿色,低头使劲用毛巾在上面用力蹭。 精灵都是小心眼,雷诺也是小心眼!都是一群小心眼! 她白皙的脸蛋上,沾着几滴菜汁,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雷诺下意识伸出手,用手指蘸下来几滴,放在嘴唇上吮吸品尝。 菜汁好像变甜了,是心理作用吗? 梁小夏没注意到,她和雷诺的距离很近,也没注意到雷诺的小动作,只一边气呼呼地打理斗篷外的白毛,随口问到: “兰亚今天怎么样?有没有闹事和挑食?” “和往常一样,吃饭不配合,不爱说话,其他时间都很乖。 不过,今天有人来找你,留下了这个。” 雷诺从桌上拿出个布包的长条包裹,打开递给梁小夏。 第二百四十四章亲疏 虾和螃蟹必须生活在一个硬壳里,因为里头软得很,必须靠外面的硬壳活着。 梁小夏最开始没有太在意,在她回到森林里后,总有小崇拜者或者关心她的精灵们送来些表达心意的小礼物,一般见不到她时,都会留在她家里交人转达。 她随手接过包裹,触手很硬,神态轻松地打开后,眼神瞬间变得凝重。 灰扑扑的布包里躺着一柄断掉的双手剑,鲜红色剑身上布满裂纹,从三分之一处整齐断开,断口上缠着不肯散去的,线一样的黑暗元素。 这是千鹤的剑!她送给千鹤的剑! 千鹤肯定出事了。 梁小夏转过头,几乎是用抓的勒住雷诺的胳膊,脸上再不见温和笑容,眼中满是寒霜:“雷诺,这剑是谁送来的?对方还说什么了吗?” 雷诺不知道包裹里居然是一柄断掉的双手剑,看着梁小夏打开后,同样惊讶。 他正想开口回答,坐在小椅子里的兰亚突然哭闹起来,哇哇叫着伸出双手向门边伸过去,急切地想要表达什么。 轻轻的,极刻板规律的敲门声响起,连续三响,敲在门板上硬邦邦的。 梁小夏沉着脸打开门,看到冰山站在门外。 “包裹是我送来的。” 冰川面无表情地走进梁小夏家,环视一周,目光迅速落在坐在椅子中的兰亚身上,稍微有些出神。 “冰川,为什么你会有千鹤的剑?他遇到危险了吗?“ 梁小夏语气中的急迫,在场谁都听得出来。冰川只抬着漂亮的脸转过头看她一眼。又将眼神送回小兰亚身上。 “剑是在我家不远处的树林里捡到的,我没有看到扔下剑的人,不过随着剑的还有一封信,指明要交给你。“ “信呢?“ 梁小夏急了,她不明白冰川到底想做什么。 “信我不能给你,“冰川冰凉凉的声音,在房屋中回响:”除非你把小兰亚给我。“ “不行!“ 梁小夏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她明白过来。冰川是想用信来交换小兰亚。逼迫自己将兰亚交给她抚养。可她没忘记,冰山就是被他的亲姐姐亲手杀死的,当时她和雷诺都在场。这位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女法唱者,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狠手去杀死,实在是无情得令人寒心,兰亚绝对绝对不能交给她。 “兰亚的身体里。有我弟弟的意识,她本就是我们家的人,应该交给我抚养。“ 冰川看梁小夏态度坚决。连商量都不肯,不由得也有些不耐烦。她本就不是爱说理的人,身上的元素之力直接汹涌荡涤开。全朝着梁小夏压迫而去。 “你想硬抢,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休想让我将兰亚向火坑里推。“ 梁小夏和这个冷情女没任何道理讲,将兰亚抱起来护在怀里,死死瞪着冰川。身上同样泛起一阵完全不输于冰川的元素之力,在小屋子里和她对抗。 兰亚哭得更凶了,小精灵憋得整脸通红,紧紧抓住梁小夏的衣襟,另一只手却在向冰川的方向伸出去,似乎是想阻止两方的争斗。 “够了,都住手!” 元素之力引起的巨大响动惊动书房中的马塔基尼,他拖着长法袍,双手向两边虚压,所有冲突混乱的元素之力都散了。 “夏尔,只要是敲门进来的,都是客人。你对客人如此无礼,实在是让我失望。”马塔基尼捡起被元素之力冲击到地上的杯子,放在桌面上,对梁小夏的表情十分冷硬。 “可是父亲——” 梁小夏急了。 “不要说理由,我们精灵的礼仪,在任何条件下都该适用。用元素威压造成混乱,也绝不是欢迎你的长辈的礼仪。夏尔,今天结束后,把家族礼仪好好再读几遍,听明白了没有?” 马塔基尼沉着脸,毫不客气。 “是——父亲——” 梁小夏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小兰亚的事情,也是我告诉冰川的。你使用冰山的意识培养兰亚,她作为冰山的姐姐,有知情的权利。夏尔,你放心,我们约定过,这件事情不会再有另外的人知道,你可以放心。” 马塔基尼话锋一转,语气无变化,态度却明显柔和许多。 梁小夏怀里的兰亚已经够着够着要掉下去了,小精灵宝宝在捉住冰川的衣袖后,很不给面子地笑了笑。 ‘兰亚你这个叛徒!’ 梁小夏心里默念,脸上的笑容僵硬无比,应着父亲“礼貌待客”的要求,扯着嘴角对冰川说: “好吧,我明白了。冰川老师想要知道兰亚的情况,当然可以,我们家欢迎您随时造访,我也可以和您一起讨论怎么教育她。可这依然不是您能够好好抚养兰亚的关键。我承认,冰川老师您是一个很有才华,在法唱学术研究方面非常有天分的精灵。但是,冰川老师,这和带孩子是半个铜币的关系都没有的。” “冰山是我带大的。” 美女冰川一句话,将梁小夏噎个半死。 “……兰亚身体里的意识,等到她七岁后就会完全觉醒,到那时即使你阻止我,她也会来找我的。” 冰川已经将兰亚抱起来,小精灵脸上挂着两行泪,拱到冰川怀里后懒懒翻了个身,又恢复安静。她抱着精灵宝宝,对着梁小夏深深一望,眼中深意明白无疑。 梁小夏吸了口气,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挫败,连肩膀都垂了下来。 兰亚更喜欢冰川。粘着个第一次见面的外人,很快将她这个不眠不休照顾两个月的亲妈扔在脑后,丝毫不念旧情。 “还有,我能够给她调配成长所需要的一切药剂,你不能。甚至,我了解她,多过你。” 冰川右手腾空,凝聚出一小团凉凉的水元素。放入小兰亚手中。 水元素在兰亚手中奇迹般地没有散掉。被她软乎乎的小手抓着,左右捏来捏去。小兰亚有了新玩具,笑得咯咯的,更把梁小夏忘得干净。 “她是天生的水元素亲和体,极佳天赋法唱者,只有在我的培养下。才能有更好的未来。” 梁小夏连脑袋都要垂下来了,眼泪汪汪看着冰川怀里那个玩水球玩得忘我的小不点,心思复杂。 她想说点什么让兰亚留下来。她培育的第一个小宝宝就被这么带走了,梁小夏内心极为不甘,更是舍不得又难过。可她又没法开口。嘴唇半张好几下,最后闭得紧紧的。 如果兰亚真的有冰川说的那些天赋,她留在冰川身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冰川最后还是将兰亚带走了。 “我和兰亚会欢迎你随时来做客。你放心,我会将她照顾好的。” 临走时。冰川见梁小夏拉着兰亚的小手不舍的样子,终于还是像解释一样说了两句,只不过语气太淡,听得梁小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要是照顾不好兰亚,小心我要你好看!” 雷诺轻轻拍着梁小夏的后背,安慰她:“后悔吗,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兰亚的?” 梁小夏长长吁了一口气,捏着冰川留下的信,丧气地说:“我不能太自私。兰亚在冰川身边会过得更好的,她也很喜欢冰川。只希望冰川别像对她弟弟一样对待兰亚就好。” “她会对兰亚好的,失去过一次的人,会更加懂得珍惜。” 马塔基尼除了第一声外,什么都没说,看着冰川带着兰亚离开后,笃定地念了一句,又回了房间,留梁小夏和雷诺在厅里。 梁小夏感觉突然没了精神,无精打采地窝在椅子中,拆开信,眉头又重新拧在一起。 信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三天后,东部海边见,过时不候。” 字迹早就干涸,银白色略微发金的墨水浸泡得整个纸都有点卷曲干皱,信的边角上还像是无意地溅着几滴同样颜色特异的墨水。 梁小夏将信纸凑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重新放下纸,对雷诺释然一笑,表情放松,一双墨绿的眸子却冷得发黑。 “我大约明白为什么冰川宁可卑鄙地威胁我、要挟我,也要将小兰亚抢走了。” “为什么?” “因为只要她还在我身边,就会有危险,只要她还在我身边,就可能被人捉住威胁,利用。就像那群该死的人渣对千鹤做出的事情一样。” 梁小夏紧紧咬着牙,嘴角都不自觉地被咬出了血——比信纸上的血更加深一些的金色,从她的唇角泛出,浸在整齐的白牙上。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雷诺也看到了信上的字,轻轻握住梁小夏的手。 “不,我自己去就好。雷诺,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大家,还有弓猎班的学生们。我不在的时候,一切就靠你了。” 梁小夏想了想,将自己脖子上通向遗弃之地的水晶吊坠卸下,戴在雷诺脖子上。 “遇到任何无法抵挡的危险,都先带着大家躲起来。等我解决完千鹤的事情,会回去找你们的。” “那你…”雷诺捏着脖子上的水晶吊坠,担忧地看着她。 “不用担心,遗弃铭文阵我都掌握了,现在没有吊坠,我也能够自由进入遗弃之地了。” “一切小心。” 雷诺揉了揉梁小夏的脑袋顶,没有说任何阻止的话。 第二百四十五章伴路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上蹿下跳,东奔西跑,折腾半天,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你好——可是你却不知道。 今年的冬天没有雪。 天空灰蒙蒙的,飘着大片白色的雾,固定弥漫在森林上方几米远的地方,阻挡住云层和阳光。 仔细看去,才能发现那都是烧白的灰,絮状随风飞舞,最后落在树梢上,被一阵急刮的风带起,又重新卷入空中。 梁小夏没空在意她斗篷上又蹭起来的浮灰,只单手用衣领掩住口鼻,背着弓,几个起落后从树梢上跳下,连续不停地向海边奔去。 脑袋顶上的灰色兜帽有些遮挡视线,梁小夏揭开帽檐抬眼望了一下天空,拨开脸边的头发,又有些不太自然地拉了拉脖子上的厚围巾。 一条长长的暗蓝色围巾圈在她脖颈上,很好地将梁小夏的脖子覆盖住,隔绝她的皮肤与冷空气接触,替她圈起来属于自己的温暖。 她早该想到,镜月能变成各种样式不同的发带,当然也能变成围巾,盘踞在她的肩和脖颈之间,长长的流苏垂在她领口,偶尔还会和梁小夏的头发纠结在一起。 “镜月,这样虽然很暖和,可是我还是觉得有点傻。变成上古精灵后,我根本不会觉得冷,你们是不是都太过紧张了?” “看见你的人都会觉得冷,若你想要他们发现自己的异常,再吃进些对身体毫无益处的火山灰的话。另外。小夏尔,我希望你称自己为‘耀的传承者’或者简单说自己是‘耀精灵’,没有一个耀精灵会用‘上古精灵’这个词汇称呼自己,就像没有一个人类年长者会用‘老祖宗’形容自己一样。” 围巾扫了扫梁小夏的脸,蠕动着遮住她半边脸颊和嘴巴,防止梁小夏再张嘴吃灰。 “是…是…遵命,镜月大人。” 梁小夏在冷冷的空气中呼出一口白气,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 时间倒退至一天半前。 梁小夏硬着头皮。在拉法尔极不赞同的注视下。重新推开白弦塔内顶层的房间的大门。 千鹤的断剑和邀约的信件,都是很明显的一个套,设好了等着梁小夏跳。剑上残留的黑暗元素也留给梁小夏线索,这个直白到有些肤浅的圈套,来自于亡者西西弗斯,或者一直在追杀她的暗精灵们——只有这两拨人。偏爱使用黑暗系的法术,也足够有实力斩断千鹤的剑。 不论对方是谁,最终目的都是梁小夏。她为了自己和千鹤的安全。不得不将镜月重新带在身边,防止任何意外情况发生。 梁小夏想了好几种讨好的语言,还有几种说辞。两个多月没有和镜月说话,上次又冷冰冰地走了,她感觉到自己微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想明白。 白弦塔和她上次离开时毫无变化。还是深深的可以养鳄鱼的水池,池面上因为冷冷的寒气结了层细碎薄冰,一个高挑的人形远远站在水中,雕像般一动不动。 “镜月——你这个白痴——!” 梁小夏心里“咯噔”一下,头皮发麻,什么解释的话全忘得一干二净,直接跳到水中冲着水里的人形疾跑过去。 镜月还光着,什么也没穿,薄薄的白霜顺着他身体肌肉纹理都跟着结满了,短发和睫毛挂着一串冰珠,闭目养神,胸口上还插着一柄匕首,看起来,完完全全的就是个死人。 没来由的,梁小夏即使知道他没事,也慌乱地不像样。 她急冲冲地跑到镜月面前,使劲推镜月摇晃他,握住他心口的匕首拔下来,看着他蓝得发黑的双眼睁开看着自己,一颗心才逐渐恢复平静。 担忧过去后,怒气又上来了。 “你是笨蛋吗?在这里站两个月装雕像有意思吗?还是说你的感觉跟着判断能力都被忘干净了,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常人,非得特立独行突出自己吗?还插匕首,以为自己武器架啊? 赶快把衣服穿上,否则我不承认自己认识你,我们耀精灵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镜月一睁眼,被梁小夏噼里啪啦说了一顿,看着她被怒火灼烧的眸子亮晶晶的,晶莹剔透的两颊抹着粉红色,双手按在他胸口上,气得咬牙切齿的样子,眼帘半垂着向她低下身。 她的嘴唇很润,轻轻撅起,粉嫩嫩的,看起来很软很甜。 梁小夏只感觉镜月好像在笑,表情很柔和,眼神也专注地看着她,又不是很确定,只觉得他离自己很近,压迫感太强,想要退两步。 一只手搭在她脑袋顶上,顺着她的侧脸下滑,轻轻抚摸了一下她柔顺的长发,镜月挑起一缕闻了一下。 “有汗味。一路跑过来的?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梁小夏漏气了,想起千鹤还等着她去救命,干脆也不客套了,一副豁出去的架势两三句将事情都说完了,默默等待镜月的选择,盯着镜月的胸肌,忐忑磨蹭。 这尊大神若真耍小心眼不和她一起去救人,梁小夏还没有半点办法,而据她了解,镜月虽然看起来很好说话,学识出众,一身贵族气质,也很乐于向她教授知识,却绝不是个心胸宽广的家伙。 “呐,站在水里肯定很冷的吧,冻时间长了肌肉会硬的。我们先出去再说话好不好?” 梁小夏半仰着脸,语气软下来,希冀地抬头看镜月,嘴边撅起个狡黠的小酒窝,绿色的眼睛暖得能滴出翠,看起来像只讨好的小动物。 “小夏尔。” 镜月望着梁小夏对他耍小花招的样子,心情很好,湿淋淋的手揉了揉她脑后的头发,在她脑袋顶上一吻,语气柔和: “我说过的,不论你想要什么,你都可以直接开口要求,你都可该得到。这个范围。也包括我的帮助。” …… 想得出神的梁小夏很快又翻过一座光秃秃的山峰。在冷风吹得整脸僵硬时,坐在大石头上休息,她喝了两口水,掏出一颗水果正想吃一口,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立即抓住时俟。跳起来拉弓对准烟灰中模糊的人影。 “谁!出来!” “梁小夏,是我…是我…别拉弓。” 人影还未完全显露,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就穿过烟雾。上气不接下气。 泥球穿着一身白色法袍,上面裹了件同样出自多兰手的同色风衣,她单手握着高大法杖。头发和衣服沾上不少风尘,略显凌乱,脸蛋红扑扑,看到梁小夏就向她扑过来。 泥球身前是单手倒提着小帕加的洛基。他穿着不正常的深领紫色衬衣,衣服上串着些浆果。下摆完全撕开,隐约能看见腿毛,还有几片溅渍的绿色痕迹,不知是故意弄的还是无意染上的。 很好,紫色配绿色,洛基都学会撞色了。 梁小夏无语地看着面前的一伙人,感觉脑仁在脑壳里开始罢工了。 “夏尔,你不地道哦,野餐这么好玩的事情都不叫上我们,实在是太忘恩负义了,让师傅我伤心的。” 在洛基背上,像麻袋一样被扛着的小帕加也抬起头,委委屈屈地看着梁小夏,好像她真的是去背着大家享乐一样。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去野餐的?” 梁小夏气得将手上的水果对着他丢出去,被洛基接在手中,张大嘴脆脆地咬了一口,示威般地向梁小夏挑了挑眉:“还挺甜,落果肯定没超过三天,是遗弃之地里新结的果子吧?看不出你还蛮会享受的。” 听到洛基的话,他肩膀上的小帕加更委屈了,咬着小嘴唇无声控诉梁小夏。 “梁小夏,你别生洛基老师的气,是雷诺老师不放心你,让我们悄悄跟在你身后帮忙的。”泥球轻轻揽住梁小夏的胳膊晃荡,“可你跑太快了…再不叫住你,我们就要跟丢了。唔,主要是我,跑得不够快,跟不上老师的步子,所以洛基老师才出来叫住你的。” 梁小夏看着泥球傻乎乎的完全不藏心思的对她解释,好气又好笑,捏了捏泥球的脸。 她感觉自己每次见到泥球,都会代入“好耐心的知心大姐姐”模式,当姐姐都快当成病了。 “泥球,听话,我不是自己去玩不带你们,千鹤被坏人抓了,他有危险,我得去救他。” “千鹤是我的朋友,我也要去救他。” 泥球无比坚决地摇头,拽住梁小夏的手不松开,指尖冰凉冰凉,手心却温热热的,和梁小夏的五指扣在一起。 “你会遇到危险的。” 梁小夏扶额,想挣脱开泥球扣紧的手,劝她回去。 “我不怕,我会小心躲着危险的,躲不开还有你和洛基老师保护我,没事的。” 很傻很天真的泥球怎么都不听劝,纯洁无垢的眼神弄得梁小夏毫无办法。她转头看向洛基,毫不掩饰眼中恶狠狠的警告。这两个大个小个的拖油瓶在关键时刻出现,若没洛基在其中搅合,打死她都不信。 “你看怎么办吧,洛基。你保护帕加,我保护泥球,然后千鹤谁去救?等待万恶的魔鬼从天降临砸死敌人,好让千鹤自己脱困吗?” 梁小夏双臂抱胸,口气不好地瞪着洛基,发射无数看不见的视线箭矢。 “这个嘛…” 洛基笑得痞痞的,眼睛盯着梁小夏,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手砍在小帕加后颈上,将他打昏后,扔给梁小夏。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参与,还是将他丢到你那个神秘的空间里去好了。” 梁小夏也有些歉然地抱紧了软倒在自己怀里的泥球,她选择了和洛基一样的方式处理。 泥球的治疗天赋极高,她望尘莫及,偏偏心里干净得堪比才出生的小鹿,善良而天真,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又很容易将所有人都当好人。又没有有效的自我防护手段,遇到危险只能眼睁睁被动挨打,她只能用暴力方式,将自己的朋友保护起来。 不是不想给泥球下点药水,她半吊子的药剂水平,在泥球面前什么都瞒不过去。 洛基敲晕了小帕加,非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漫不经心地说到: “夏尔,你将人类带到森林,交给精灵培养的想法很有创意。不过几个老家伙好像快发现不对劲了。” 梁小夏不意外洛基发现小帕加的身份。 帕加看起来年幼,却聪明得知道谁是夏尔姐姐的朋友,谁是敌人,谁是他能够信赖的人,对待洛基自然亲近。他们几个人对话,在洛基面前也从没有刻意隐藏过,很容易被他推测出来。 “长老们发现帕加的身份了?” 梁小夏惊异。帕加才几岁,根本没有人类所拥有的特征,看起来和精灵小朋友一样可爱。她每周都会检查帕加身上的隐匿铭文阵运行情况,还会监督帕加喝人形药剂,只要小帕加自己能不露破绽,不可能有人怀疑到他头上来。 “还没,不过你离开一趟又不知多久回来,保不住长老们想知道些什么,会从这两个冒失鬼身上下手。” 所以在雷诺只找他一人请求后,洛基还会不小心说漏嘴,拐带两个家伙出森林,跟在梁小夏屁股后一路跑来。 梁小夏也明白了洛基的顾虑,她望着洛基细长又上挑的眼看了半天,扫了扫洛基的衣着,嘟哝了一句: “真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当然是你最伟大、最可爱、最潇洒倜傥,又年轻帅气的师傅啊——” 洛基大言不惭地接上梁小夏的话。 “呕——谢了,”梁小夏不太自在地躲开洛基要捏上她脸的手,将昏过去的泥球推入他怀里:“你带着他们先在遗弃之地住一阵,等我将千鹤救回来。” “啊呀啊呀,夏尔又不可爱了。去救人这么刺激而有意义的事情,这么冒险而高尚的行动,怎么少得了我呢?” 洛基最后得逞地捏上了梁小夏的脸,使劲捏得她脸蛋变形,扯来扯去。 第二百四十六章邪神 真正散发着黑暗的甜美芳香的灵魂,是深深知道何为善,何为恶,而后坚定不悔地选择恶的那些人。 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前途有着坚定的决心。 梁小夏在看到东部港湾遍地的残肢断臂时,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弓,指甲抠在掌心里刺得疼。 到处都是火,明亮的火焰在冬天干燥的柴火上燃烧,顺着油桶里的油流向四面八方,整个战场除了火焰燃烧的哔啵声响和冬日的冷风外,再没任何声音。 一个女法师被剥光了上身的长袍,穿胸插在一根巨大的木头尖柱上,剖开的肚腹里空荡荡的,在烈火中闭目垂泪,满脸鲜血。梁小夏见过她,曾经她宴请玫缇斯的法师团,其中一位宾客就是这名法师,沉默,一言不发,和所有法师一样。 她的内脏是被吃了。 梁小夏从女法师身体上的牙印中,痛苦地判断出来。 和女法师一样的人类牺牲者还有很多,每走出几十步就能看见一个。有一个年轻的士兵保留着完整身体,头上却被啃得只剩个血淋淋的头骨,粘着些毛发,看得人心里难受。 政治上的敌人没有永恒的,她和尤里率领的人类军队和解后,也希望精灵能够重新开始与人类友好相处。和平,对每个生命都是很宝贵的,没有人想将自己的命丢在战场上。精灵们瞧不起人类,却不仇视人类。她知道,这些无辜的士兵也有父母、有妻子孩子。希望过上平淡安宁的生活。 士兵们和梁小夏的梦想,其实是一样的,简单纯朴,很容易满足。 “夏尔,别太难过,没有用的。“ 梁小夏正感到愤怒伤心时,一只温暖的手按在她发抖的手背上,洛基握住她的手。一改嬉皮笑脸的神色。 “我大概看过了。这些都是玫缇斯士兵,总人数在两千左右。估计是最后一批要撤离的人,他们的行军营里还有咱们供给的粮食。攻击他们的人身份不明,感觉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不过,我找到了这个——” 洛基拿着一本黑皮的沾血小册子,一串白色串珠项链。垫在手帕上,递到梁小夏眼前。 “从一个穿着黑袍子的人类身上搜出来的,好像是某种信物。“ 梁小夏哆嗦着翻开小册子。眼睛一行行扫过这本《永生神教教义简述》,没忍住看完,翻了两页后。一把将手里的册子和手帕上的项链都扔了出去。 太残忍了,信奉永生之神,参加吃人的盛典就能获得永远的青春长生? 胡说八道! 一本血写的书,字体褐得发黑,一串人骨头做成的项链。全让梁小夏恶心得颤抖,浑身交织在怒气的火热与心寒的冰冷间,全身颤抖。 …… 西西弗斯握紧高大的白骨法杖,站在嶙峋海礁上,静静看着脚下黑蓝色的海水翻滚——以及海面上软绵绵飘着的一个人形。 “怎么不说话呢?我很想知道,在临终前你会对生命发出如何的赞叹。” 他宽大的黑色兜帽下,灵魂之火发出锯末样的沙哑声音,颇有兴味地望着冷水里泡着,衣衫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双手死死攀住礁石不被海水冲走,嘴唇都开始发紫的人类法师。 研究人类在极端受刺激的条件下会做出什么反应,也是西西弗斯的小爱好之一。 尤里感觉到很绝望,真的很绝望。冰冷的海水像一根根钢针,扎在他身体上,顺着他的每个毛孔向里钻,麻痹他的意志,夺去他的理智。 每一个法师,在进入法术学校或者更高级的法师塔准备和老师学习前,都会经过一次特别的“洗礼”。他还记得,自己在四十多年前也是被泡在巨大的水里,任由比他高阶的法师学徒们嬉笑地看着,等待他在水中麻木昏迷。那个时候,他的老师同样站在高高的岸上,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全是判定和审度,没有一丁点怜惜的情感。 他最后挺过来了,同样和他进行考核的另一名被火钳烫烧脚底板的预备学徒最后不堪忍受,发疯了,用一柄小刀捅死了除他以外的所有参加人。 在尤里躲在木桶中,亲眼看着温文儒雅的同伴变成疯子野兽,追着每个人割开他们的喉管那天开始,他就明白,法师的道路若要走下去,必须要足够理性沉默,还需要极好的运气,必须好到让所有人怀疑他是幸运女神的私生子的地步。 因为,法师前进的道路,会自然替他们筛选掉所有意志不坚定,运气过差,或在其他方面不合格的人,毫不留情。以前筛选掉的是他的同期学徒、竞争对手、甚至同伴,今天终于轮到他了。 高崖上的西西弗斯不会饶过他,他的巧言令色不可能打动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 对方甚至不打算放过他死后的灵魂——尤里会在玫缇斯所有法师团成员后,成为又一个跪在亡者脚下的黑暗仆从,充实他的死亡大军,永生不得安宁。 尤里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有四肢和躯体,他闭上眼睛,仔仔细细回忆一遍自己的生平,最后一次用心体会自己的神秘直觉,准备坦然迎接自己的死亡与死后被奴役的诅咒。 直到他重新睁开眼,对着西西弗斯发出一声灌了海水,虚弱却沙哑的高喊: “——伪神终将消亡——!” 西西弗斯的骷髅牙齿上下相碰,发出一声“嘎嘎”的怪笑,很欣赏尤里临死前豁出去的勇气,又厌恶他的愚蠢与不知好歹,竟妄图挑起自己的怒火。 “凡人没有资格评判神的真伪,我因你的无知原谅你,却也不得不给你惩罚,希望你能够记住,”西西弗斯笑过后,才露出自己真的生气的面孔,狰狞盯着尤里,一只手对着海面虚空一抓,尤里被从海水里提了出来,踢腾着使劲挣扎。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快被从肉体中挤出来了,剥离的痛苦令他想不顾一切地嘶吼尖叫。 “啪——” 西西弗斯轻轻一甩,尤里从天空划过一个弧,被扔上了陆地,重重碎石沙滩上上,全身流血。 “全能的神,尊敬的引导者大人,我的老师,请不要为渺小的人类生气。他们敢质疑您,是还未看到您亲手施与的奇迹,也还未感受到您的神恩。要不了多久,他们都会为自己的亵渎行为后悔的,老师。” 在西西弗斯身旁,一个小小的黑色风暴席卷过后,费恩凭空出现在西西弗斯脚下,单膝跪地亲吻他的鞋面,动作虔诚,声音悦耳动听。 他穿着全黑色的骑装,笔挺的衣服两摆绣着同样黑色妖艳的玫瑰,骑装的扣子全是善良的黑钻磨出来的,同样的黑钻肩章上扣着黑披风,迎风摆动,衬得整个人神秘而沉稳。 费恩几乎回复到了生前最受欢迎时的容貌,皮肤白皙,蓝色的双眼柔和而深情,纯金头发自然卷曲着,美丽得像天上的太阳,一举一动,从内到外都散发出强大的自信。 只可惜这太阳的内核已经结冰,从头到尾,费恩都没有看趴在地上的尤里一眼,也不关心他的死活。 费恩对这位曾隶属于自己手下的法师毫无感情,不愿浪费任何精力关注一个必死的人,即使他们都曾是供养他,爱戴他,替他欢呼替他流血的臣民。 费恩的心,此刻只盘桓在西西弗斯身上。 在西西弗斯自封为神,并要求所有人建立祭坛信封他之后,所有关于“伪神”的言论,都会成为西西弗斯绝对的禁忌——质疑他是不是真神的人,毫无例外全都会被西西弗斯生吃灵魂和肉体。 费恩见到的第一次,就开始希望那是最后一次。看着一个人的灵魂和肉体同时被摆在祭台上,徒手撕裂吞噬,听着西西弗斯双手握着肉骨的咀嚼声,都会让费恩心惊胆战。 亡者的怒气是看不出来也听不出来的,但西西弗斯总会在这之后迁怒,费恩不希望被他的怒气牵连,只得站出来委婉地开解。 “费恩,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西西弗斯知道费恩在想什么,费恩却不知道西西弗斯在想什么,亡者盯着费恩顺从的头顶,双眼中的灵魂之火贪婪而直接地望着他,看得费恩感觉头顶火辣辣的疼。 “瘟疫之桥已经准备就绪,泠水湾里的事情也全安排好了,只等您的指令。” 费恩本能地感到危险,硬着头皮回答。 “很好…很好…费恩你做得很好,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西西弗斯的骷髅手指拍了拍费恩的肩膀,“等封神仪式过后,我会好好奖励你的。” 西西弗斯柔和的话语,很好地消除费恩心中小小的不安。费恩抬头正要表示感谢与忠心,猛然盯着远处尤里落地的沙滩上看: “引导者大人,他不见了。” 西西弗斯回头,尤里趴着的地方只剩下一滩血水,地上还有个大坑。 他并不惊讶,只握紧了白骨法杖,高高朝着远处一指: “演员终于到齐了,开始表演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威胁 期待痛苦比身受痛苦给我的折磨胜过百倍;对我来说,威胁比打击更可怕。 ——《漫步遐想录》卢梭 “她来了,我就知道她会来。亡者的狂欢曲中,怎么能缺少最会跳舞的精灵来表演呢?” 西西弗斯对一切尽在计算之中的样子,使得费恩忍不住开口询问:“尊敬的引导者大人,我没有看到任何灵魂火焰,她真的来了吗?” “是的,夏尔肯定来了。”西西弗斯上下牙齿碰了一下,萎缩的绿色肌肉挂在脸上,露出个勉强可以称之为笑的僵硬表情: “生者,都是愚蠢的。他们舍弃不下虚妄的情感,被由‘友情’‘亲情’和‘爱情’三种懦弱的情感织成的网缠在中央,无法挣脱,任由灵魂中鲁莽的一面操控他们的行为。他们明知前路困难重重,遍布陷阱,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向下走。 当然,这些愚蠢的生物中,精灵和人类在此项上的弱点都是极为明显的。夏尔更是其中的突出者,完全挣脱不开感情的枷锁,任由这些累赘做出拖累自己的行为。不得不说,在发现这个问题时,我一度很失望……” 费恩的灵魂之火惊讶地跳动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简单拙劣的绑架计划,真的会奏效。精灵夏尔一直是他的头号敌人,会因为这个小陷阱而上当? “费恩,计策不在于简单和复杂,只要行之有效,就是可以被考虑的。况且。她的到来,对我们下一步的计划会做出更大的贡献。” 西西弗斯的骷髅手指动了动,举起白骨法杖。 一连串的黑气冒出西西弗斯高举的法杖中,从高高的海滨悬崖上滑落,蠕动着在潮湿的沙滩地面上翻滚,很快刨出一个巨型深坑。 深浅色不同的沙子在海水的冲刷中极快抹平差别痕迹,拍打的海浪倒灌进深坑,冲出一层土黄色的水——坑里没有西西弗斯要找的人。他稍微有点意外。 “看来。我的总队长还隐瞒了些小秘密啊!” 西西弗斯感叹一句,像是发现自己买的新藏品里,又带着小赠品,兴奋而愉悦,灵魂之火上下跳动着,表达主人的惊奇。 在他身后站着的费恩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阴沉着脸全身绷紧,用吃人般的眼神盯着他们面前脚下的一大片空旷礁地,他感受到了灵魂之火。她来了。 他日日夜夜都在想那个女精灵,一刻不曾忘记,一刻不曾放松。对梁小夏的仇恨已经刻入费恩的骨髓,随着他灵魂的火焰燃烧。从他们初遇的一刻开始,注定是无法共存的敌人。 她先带给他麻烦,毁了他的加冕典礼,让他成为被所有国王津津乐道的笑柄。让他成为各国使节共同的敌人;她还偷窃他的武器库,欺骗他的感情,窃取他留给自己心爱的女人的位置,冒名顶替成为玫缇斯的王后,最后,带领他和玫缇斯一起走向灭亡。 费恩永远不会忘记,他穿着华丽的国王礼服,被自己的准新娘割开手臂,被她的下属折磨得生不如死,最后被一枪打死的那一幕。 他像个卑微的爬虫,毫无自尊地祈求饶恕,祈求原谅,肉体的痛苦夺走他所有的自尊,将他的精神剥得一干二净,任人羞辱虐待,刀子割在身上火辣辣的疼,灼热的火焰弹直穿脑壳的剧痛…… 拜她所赐,费恩在短短半天内体品尝够了恐惧、痛苦、怯懦和折磨的滋味,铭记于心。 他本有幸成为玫缇斯历史上最年轻有为,最伟大的国王,同时达到个人实力和国家版图的巅峰,全被她毁了! 他现在是个死人,是亡国之君,是没有臣民,只能缩在阴影里生活的黑暗生物,一切都是因为她! 既然他没死,还活着,就别怪他心狠,所有她给他的,他都会一一还回去,变本加厉地还回去。 仇恨的血液燃烧起来格外火热,敌人的血饮用起来也格外甜美。 “出来吧,夏尔,如果,你还想要那个杂种的命的话。” 费恩的语气堪称轻柔,嘴角挂着恶毒的弧线。他忍不住越过西西弗斯的指示,单手打个响指,千鹤就出现在了他的脚下,衣服破破烂烂的,被费恩伸出一只脚,踩在脸上。 “恶心的杂种,长得真丑…” 费恩不雅地用手里的玫缇斯手杖挑了挑千鹤的长耳朵,正想向上狠狠捅一下,猛地被一支箭打在手上,手杖从悬崖上掉了下来。 “放开他!” 梁小夏的身形从沙滩上冒出,手中的时俟激起冲天的诅咒之气,绕在她身体周围,烧得整个沙地都泛黑液化,结成一串串晶珠。 “啊,我的未婚妻,你终于肯出现了?在无数个黑暗的夜晚,我都因为想你而想得无法入眠,希望有一天能够再次相见,你可知道这一天,我盼了有多久?” 费恩的话,听起来很委屈,活像个被娇妻抛弃了的可怜男人。也只有梁小夏能听出来,他词与词中间咬牙切齿叫嚣的恨意。 他单手一招,一道红色闪电从他的手心冒出,急速卷向掉落山崖的玫缇斯手杖,隔空将手杖重新举起握回手里。梁小夏脸上的愤怒,矛盾和痛苦的表情,激起费恩报复的快意,冷冰冰的身体中仿佛重新有血液在流动,叫嚣着要他将眼前的精灵撕扯开,撕成无法拼凑的碎片。 不,他想先看到她绝望地恸哭,哭到脸红着喘不上气,想看到她全身恐惧地颤抖,看到她跪在地下忏悔自己犯下的错误,揪着他的衣袍求他饶恕。 也许到那时候。等他羞辱够了,再杀了她也来得及。 梁小夏看着费恩的脸,盯着他脸上变态的快意,差点没忍住说出来一句“真是荣幸啊,亲爱的别忘了你的手还寄放在我这里,没有右手的夜晚想必更难熬”这种对费恩来说绝对是火上浇油的话。 她必须控制自己的怒气,因为费恩手上还抓着一把红色的闪电,因为千鹤还躺在他的脚下。 无辜的千鹤受到了她的牵连。不知在费恩手里吃了多少苦头。本来漂亮好看的头发上沾着血,结成一块块的凝结,露出来的半边侧脸全是瘀伤,颧骨突出得比真正的精灵还要严重,手臂纤细,看起来憔悴而瘦弱。不知衣服下的身体上。还有多少伤口。 很明显,费恩在捉到千鹤后,虐待他了一段非常长的时间。费恩将自己的怒火全撒在无辜的千鹤身上,将千鹤看做她梁小夏的替代品,极尽暴虐。 梁小夏甚至不知道。被费恩踩在脚下的千鹤到底是死是活。 一想到这个,她就全身冰冷。 千鹤是她一同长大的好伙伴,和她亲比姐弟的半精灵,她答应过玉泉长老要好好照顾千鹤的,也想要帮千鹤找到他的父母。还没等到这一切实现,千鹤还没有得到她的照顾,却先受到她的牵连而遭罪。 想到这里,梁小夏又希望自己的嘴能够更恶毒些,最好诅咒得费恩生活不能自理。 “你想要什么。” 最后,她控制自己面无表情,压下心里的焦躁和怒火,冷冷面对她的敌人。不能再激怒费恩,为了千鹤的安全,她得忍受所有的羞辱。 “呵,”费恩冷笑一声,盯着她的脸表情扭曲而亢奋,“我想要什么,你不清楚吗?蠢货夏尔,连这个都想不到吗? 我只想你和我一同享受痛苦的滋味,一同跌入黑暗的深渊。” 梁小夏身上的黑色的诅咒之气熄灭了,她低下眼帘,将时俟扔出去,双手张开面对费恩,脊背挺直: “那么,还等什么?来吧。” 费恩看到她的样子,无名怒火从心底疯狂上窜,舔舐着释放他心中所有的黑暗,她凭什么站得那么骄傲,她不明白自己所处的状况吗? 精灵的傲慢使人厌恶,梁小夏的傲慢,使费恩愤怒到疯狂。费恩隐约感觉,自己无论如何强大,在梁小夏眼中都像个跳梁小丑,自说自唱地卖弄。她瞧不起他,甚至鄙视他,从未将他放在眼中。 “轰——” 巨大的爆响声在沙滩上回荡,像风雨前狂怒的雷电。 一道手臂粗细的红色闪电从费恩的手杖中冒出,直接击中梁小夏的胸口,将她打陷在深深的沙坑中。 焦黑的烟从沙坑里冒出,她穿在斗篷里的铭文轻甲一瞬间被闪电击穿,击碎成一片片散发糊味的残渣,有几片扎进了肉里,刺出金色的血液。 梁小夏感觉全身都麻痹灼烧,身体不听使唤,指头连都动不能动,疼痛的红色电流无规律地在她身体里游走,破坏掉体内的每一寸生机,最后通通进入她被自然融塑晶石包裹的自然之心中,和跳动的心脉合为一体。 这种用生命力化成的电流,没有任何能够抵挡的方法,唯独对自然融塑晶石情有独钟,几乎是在发现她体内的晶石瞬间,悉数涌入,重新回归梁小夏的掌控下。 梁小夏细细感受着心脉中的变化,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滋味怎么样?” 费恩看着衣衫烧黑,发丝凌乱,挣扎着想要动弹,却徒劳无功的梁小夏,看着她试着两次撑起双手站起来,又倒在地上的软弱样子,感觉到了扇她巴掌般的快意,两边的嘴角都勾上了满意的笑容。 可还不够,还不够!她还没有哭,还没有崩溃,复仇的终章才刚刚开始。 西西弗斯在费恩旁边站着,既不赞同,也不反对,长袍随着冰冷的海风翻滚,一言不发。 他知道费恩一直压了口气,需要出出去,他也不打算阻止费恩,只要他别玩坏梁小夏,自己未来的护卫队总队长,匍匐在神的身躯下最忠诚的神座骑士。 而且。夏尔的确有些不知天高地厚,需要教训一下。她懂得审时度势,却不懂得服软与屈服,很多时候拼着命也要和自己作对。也许费恩的折磨,会让她收起自己的棱角,变得乖顺一些,知道谁是可以得罪的,谁是万万不能惹怒的。 梁小夏艰难地抬起手。抹掉脸边的泥沙和黑灰。苦笑一下:“感觉不怎么好。” 费恩红色闪电向空气中散逸了一部分,被她吸收一部分,虽然不会像几年前一样差点将她置于死地,却也电得梁小夏身体全部失去知觉,耀精灵的肉体虽然强悍,还不至于能够抵挡所有伤害。 “得了吧。我知道你死不了——我还没有忘记,我美丽的新娘能够抵挡住我的闪电,这只是个开胃菜而已。” 在梁小夏晃晃悠悠撑着身体站起来后。又一道闪电打在她身上,随着闪电一起绞缠的,还有大量能够破坏身体机能的黑暗元素。这才是他留给梁小夏的主菜。 费恩这次没再停手,快意地笑着,手中的红色闪电接连下落,劈得梁小夏像棵被狂风摇晃的小树苗,被提着线操纵跳舞的木偶娃娃。连落地的机会都没有,身体连连在黑烟和红色的光芒中翻滚。 “唔,” 低低的痛呼声从梁小夏嘴唇间发出,声音很小,却被费恩捕捉到,嘴角咧得更大更加痛快。 费恩收起手中的玫缇斯手杖,从海滨悬崖上跳落,不属于活人的身体使他不惧怕任何冲撞伤害,从几十米高的崖上落下,费恩弓腰落地后又直挺挺站立起来,如同一个获得战争胜利的国王,一步步走向失败的俘虏,脸上的得意想掩饰都掩饰不住。 “真脏啊,”他走到梁小夏面前,蹲在地上拉起她的长发,看了看梁小夏闭上的眼睛:“说说看,你当时是怎么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的?啧啧,我心心念念的王后,被摆在心尖上宠爱的美人,原来就是这么一副恶心模样。你和你的族人一样,流着不纯洁的血液,连摆在祭台上充当祭品都不够格。” 毒液般恶毒的字句从费恩嘴里吐出,清清楚楚地钻入梁小夏的耳朵。 梁小夏缓缓睁开眼,看着自己面前近距离英俊的脸,看到他想要激怒自己的丑恶嘴脸,呼呼喘着气,艰难说了一声: “把千鹤…还给我…” “直到现在,你还妄想和我谈条件?你凭什么?” 费恩嗤笑着,松开抓住梁小夏长发的手,任由她倒在地上。 “右手,你的右手。” 梁小夏不是没劲反抗,更不想自取其辱,她得保证千鹤的安全,西西弗斯还在旁边看着,她不能暴露出一点点自己还有力气将费恩弄死的破绽。 脑海中,镜月清冷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带着梁小夏听得出来的深沉的愤怒: “他很快就会死的,你放心。” 镜月说得像保证书一样的话,让梁小夏一乐,紧绷的全身放松,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 “居然还笑得出来,” 梁小夏脸上嘲讽样的笑容刺得费恩心里发疼,他再顾不得缓慢折磨梁小夏,伸手一招,将软绵绵的千鹤凌空抓住,扔在她面前。 “不知道看你的小朋友死掉,你会不会笑得更灿烂。” 梁小夏心中像被重锤砸了一下,血液一瞬间全倒流回自然之心,她撑起身体,一一拳打在费恩侧脸,将他打翻在地。 她迫不及待地拉住千鹤的胳膊将他拖到自己怀里——千鹤的身体是冷的,没有心跳,皮肤下的肌肉发紫,明显已经死去很久了。 “千鹤——!” 梁小夏发出一声灵魂里颤动的痛苦呼喊,紧紧抱住了千鹤的尸体,难受得无法呼吸。 千鹤怎么会死了呢?怎么会死了呢? 梁小夏觉得自己的心一揪一揪地疼,千鹤总是别扭和她抬杠的样子,被她揉头发后会脸红暴躁地拍掉她的手的样子;偷偷看着她和别的小精灵玩,一脸羡慕的样子;每天站在自己家后院中,汗流在脸上也坚持挥舞双手剑的样子;望着所有幸福的家庭,希冀的样子…… “千鹤,醒来,你给我醒来,听见了没有。我命令你给我醒来!” 梁小夏抱着千鹤,看着他好像睡着的安静样子,心里慌得痛苦,双手不自觉握紧。 “你不会就这样死掉的,每个人死之前都要说遗言的,你还没说遗言,必须说完才能死,听见没。听见没!” 她的眼泪顺着两颊流下来。一滴滴砸在千鹤毫无血色的脸上,“还没找到父母呢,你不能放弃,你还说过要成为比我厉害的精灵呢…呜…” 不论梁小夏怎么喊,千鹤就是毫无反应,躺在她怀里。不肯睁开看她一眼。 费恩被梁小夏打了一拳,也不恼,起身站得远远的。欣赏她悲痛欲绝的表情。 插在心上的刀最狠,捅在灵魂的伤口最疼。他眼看着梁小夏被悔恨和痛苦包围噬咬,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放肆的笑容惊动了哭泣的梁小夏。 她松开手里千鹤的身体,站起身,单手一招,将时俟重新握回手里,眼中毫无感情地看着费恩。一字一句地吐出来: “你笑什么。” “你这失态的样子,还不够好笑吗?”费恩握住玫缇斯手杖,红色电流顺着他的杖头大量涌出,瞬间布满整个沙滩,织成一大片血红刺眼的电网。 “还是说,你想杀了我,替你的杂种朋友报仇?你行吗,夏尔?你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杀死亡者,愚蠢的精灵。” 费恩狂妄的样子刺激得梁小夏双眼发疼,她感觉自己体内的血在鼓噪流动,全部涌上左眼,化作整个血红的世界,覆盖在时俟上的诅咒气焰同时化作一片红黑色的热流,缠上梁小夏的身体,向她的右手凝聚,化成一支尖锐的烧着红色火焰,缠着红色电流的黑色光箭。 西西弗斯感觉到费恩和梁小夏都处在微妙的爆发边缘,若不控制会将他的计划打乱,忙落下悬崖,抬手阻止,抛出自己最终引诱梁小夏上钩的鱼饵: “夏尔,死亡的人,也可以复活。” 处在极端愤怒状态的梁小夏完全没听见西西弗斯的声音,她毫不犹豫地松开手中的箭,让卷起暴戾电流的箭矢射穿费恩的脑袋。 不等费恩答话,梁小夏直接冲上前踩在费恩胸口,用力踢他的脸和身体,拧开费恩的关节,朝着费恩的脖颈和腰椎猛砸下去,压断他的骨头,她动作决绝而凌厉,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像是身体不经过思考的本能流露。 费恩的得意凝固在脸上,瞬间变成了隐痛的惊诧。 他以为自己转化成亡者后,不会像脆弱的人类一般需要躲避元素之力凝聚出的法术,也不会再畏惧刀剑武器砍在肉身上的伤口,可梁小夏穿过他头颅的箭,箭上带着的诅咒之气缠在他脑中的灵魂之火上,让他感觉到几乎快被忘却的刺痛,灵魂像是被两道锯齿夹住,疼得费恩脑中黑色的灵魂火苗颤抖摇摆。 更令费恩失态的是,梁小夏的箭上还有只属于他的红色电流,反过来在破坏他的肉体,从内部炸开他的神经和血管。他的专属武器,联合他的敌人反过来对付他,让费恩又惊恐,又是害怕。 “臭虫,去给千鹤陪葬吧。” 梁小夏冷冰冰地举起时俟化成的双手剑,毫不留情地砍下了费恩的头,任由他脖颈里特属于亡者的黑色血液溅了自己一身,伸出舌头舔了舔,又吐出一口。最后,梁小夏看到了费恩身体旁的玫缇斯手杖,一脚踩上去,将黄金象牙仗身踩成了两段。 费恩感觉自己的头被踢了一脚,扔在沙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恰好落在西西弗斯面前——他惊恐地看到了西西弗斯的表情,两撮黑色火焰无情而邪恶地盯着他,静谧燃烧着表示自己的不满。 “不——不,引导者大人,万能的永生之神,我错了,我错了,请你饶恕我,饶了我吧…” 费恩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所有对西西弗斯恭敬的表态,在遇到梁小夏后全都被自己忘却了。他完全越过了西西弗斯的权威,将夏尔视作了可以任由自己报复的所有物,想要任意宰割她。 “我没看错的话,你刚刚是想杀了她?” 西西弗斯平静的语调在费恩的灵魂中响起,吓得他心惊肉跳,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费恩。别忘了你的位置,也别忘了你的身份。夏尔是我的总队长,而我不需要一个曾经被杀死过的人来当自己的护卫队队长。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费恩,最后一次。” 西西弗斯在费恩不厌其烦的“我错了求您原谅”的恳求中,捡起费恩的头颅,五根骷髅手指捏着,将他收入自己的怀里。 梁小夏在砍掉费恩的脑袋后。重新抬起弓。凝聚出一支翠绿色有细长尾羽的箭矢,对准站在她对面的西西弗斯: “我恨被人威胁,更讨厌别人动我身边的人。” 西西弗斯感觉到,此刻的梁小夏是没有什么理智的,完全处在被愤怒的控制的状态,说出的话全部是下意识反应。他也明显发现她弓上搭着的箭。似乎能够对自己构成小小的威胁,让西西弗斯颇为犹豫。 “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同伴叫千鹤?” 西西弗斯颤动自己灵魂之火。声音直接传入梁小夏的脑海,在“千鹤”两个字上加重音节。 千鹤,千鹤? 梁小夏恢复了些神智。嘴里喃喃念着“千鹤”,全红的眼睛开始褪色,渐渐能够看得到眼白了。 “你杀了千鹤!” 如同夜莺的啼哭,梁小夏的声音中有种泣血的颤抖和痛苦,她放下手里的弓。开始在沙滩上四处寻找千鹤的尸体,最后将千鹤抱起来,细细替他擦干净脸上的沙子,收到自己的空间里。 “看,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我杀了这个叫做千鹤的半精灵’,很高兴你能回应我。” 西西弗斯完全不觉得自己杀了千鹤有什么过错,他没有吃掉这个半精灵,已经算是仁慈了。 “不过,接下来我想和你谈谈更重要的事情,关于,嗯,千鹤的灵魂的事情。” 千鹤的灵魂?千鹤的灵魂怎么了! 梁小夏警惕地看着西西弗斯,眼眶通红。 “别激动,我的小精灵,我并没有吸收掉他的灵魂,只是将他的灵魂封印在灵魂之石中,一不小心弄丢了。在我升为神之后,需要掌管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个半精灵的小灵魂很难引起我的注意,所以我将它扔进了自己的储物空间,可惜现在我也找不到了。” 梁小夏明白了,她必须要回千鹤的灵魂之石,她不能放任千鹤在被杀死后,灵魂无法回归生命之树的怀抱,永生沉沦在死亡的世界中任由黑暗腐蚀,不得片刻安宁——对待死亡的精灵而言,没有比那更加痛苦的惩罚。 “说出你的条件。” 梁小夏感觉到自己在陷入一个更深的圈套,直觉告诉她应该先和西西弗斯拼命,杀掉这个强大的敌人再做打算。 可她没办法放弃千鹤的灵魂——只要灵魂还有意识存在,她就能够让千鹤重生,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捏着千鹤的灵魂之石的西西弗斯,比费恩更加可恨。 “我没有条件,你问我要的话,我会很高兴给你的。毕竟,你会是我将来最得力的助手,永生之神不会亏待效忠于他的任何人。” 西西弗斯拍了拍手里费恩的脑袋,骷髅手指在他的头发间缓慢划过,顿了顿,继续说到: “如果说有麻烦的话,也只有一个。我最近很忙,被你再次破坏的费恩的身体需要修复,我的信徒们也需要管理,那个半精灵的灵魂之石,只能你自己找回来。” 梁小夏眼看着一张传送卷轴飘到自己面前,伸出手指捏住了它。 “里面的世界有点大,可能你得费点事才能找到它,还有,我不太希望看到你还没达成自己的心愿就死在里面。” 西西弗斯的声音阴森森的,两簇灵魂火焰盯着梁小夏,盯着自己的猎物一点一点向设好的最终陷阱前进。 “找到灵魂之石后,你要是想要他复活,也可以来找我。” 梁小夏心中冷笑,她拿着灵魂之石去找西西弗斯,只会被变成没有感情的黑暗仆从,永远被西西弗斯奴役。她回头望了一眼远处只拉成细细一条黑线的火山,淡淡点了点头。 “洛基,希望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千万不要跑出来。” 梁小夏心中默念一遍后,撕开手里的卷轴,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扯了一下,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 “还有一只老鼠吗?” 西西弗斯看着极远处的向森林里奔跑的小黑点,抬起手正准备将他抓住,又放了下来。 “算了,总得留个报幕的人。” 他将五指插入费恩的头颅,捏住费恩脑袋里那簇小小的,在指尖不停挣扎的黑色火苗,轻轻一提,将火苗从他脑袋里拉了出来。 “这世界上最完美的陷阱,不是令人不知不觉深陷其中的陷阱,而是明知道是陷阱,还要向里跳的陷阱。费恩,你说对不对?” 黑色火苗在西西弗斯手上剧烈颤抖,讨好地贴着他的手指缠绕游动。费恩此刻就感觉自己已经被困在一个名为”西西弗斯”的陷阱中,缠绕满捆缚的荆棘,无法自拔,无法挣脱。 西西弗斯再一次露出贪婪的表情,看着这一撮火苗,犹豫不定,最后又将火苗塞回费恩的脑袋里,在收获之前,他还得忍一忍,这么特殊的土壤太难找了。 泥沙地面上开始缓慢下陷,像一个黑洞一样不停扩大,卷着周围的沙子淹没入黑暗,同时向空中喷出一股股黑色墨汁一样的液体,化成巨大的黑色喷泉,流淌在西方大陆的土地上。 西西弗斯身后的大海也翻滚不停,阴霾的天空遮住太阳露出的最后一丝光线,黑色的海水像被无形的大手揭开,暴露出海浪下的珊瑚礁与破碎沙石,露出一条身披幽暗的通道。 通道之内,千万活尸大军举着武器,整齐排列,一行行踏上黑水横流的的沙滩,仰着脖子望天怒吼,举起锋利的武器,向他们站在海礁上的神致敬。 第二百四十八章地狱1 人在哪里是无所谓的,重要的是心在哪里。 “砰——” 当梁小夏发现扯着她的不是传送卷轴,而是一个人的手时,猛然扭住抓她胳膊的手,将对方甩在地上,反身抽手,用时俟抵住他的喉咙。 “怎么是你?” 梁小夏看清了被她抵住的人。 男人的身躯砸在地上,穿着梁小夏见过的甲胄,顺着肌肉打造的轻甲极好地覆盖住他的身材,却没戴头盔,露出他漂亮的短发,光洁的额头,在浓密的眉毛下,一双温柔明亮的天蓝色眼睛正定定看着她,略有些惊讶,仿佛天空中投下的第一道明媚光线。 盯着男人俊俏的下巴,梁小夏有一瞬间失神。 她迅速反应过来后,压住时俟又向男人的喉咙里顶了几分,指尖抵在他下颚上,声音恶狠狠的: “天龙,你来干什么!” 西西弗斯座下第一护卫队队长,亡者的心腹与左右手,同时还可能是已经失传的神座骑士,这个男人身上一系列神秘的身份,使得梁小夏极端警惕,看着他可称为“最美”的脸蛋,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 天龙温和地笑了一下,他看到对方眼底的防备之火,也不生气,躺在地上声音舒缓沉郁,像是对淘气的小孩子在温柔地解释和开导: “主人虽然没有说,可他其实很担心你的安危,特地派我来保护你的。” 天龙眼里的光芒清澈而透亮。没有任何欺骗与狡诈的意味,仿佛事情真的是他说的那样。 “啧,说的好听,是派来盯着我的才对吧。” 梁小夏别扭地转过头,避开天龙直视她的眼神。她尽管承认天龙很好看,也表示面对大美男的解释自己有点小得意,却不代表她真的吃美人计这一套。 苦棘算是她见过的第一位美男,生生被人毁了。内心变得扭曲而愤世嫉俗;镜月在她初见时。俊美得让她连气都喘不过来,以为世界上只有他最好看,最后还是被他的族人抬上了处刑架,接受耀精灵最极端的惩处;冰山是个冷情大美女,在她眼前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弟,犹豫都不带犹豫的;连梁小夏自己。她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真正长得漂亮的,心思简单的没有几个,这点不论男女都适用。 天龙看到距离他很近的梁小夏眼里的防备更深。颇感无力。她就像只长着锋利嘴巴的美丽鸟儿,一切可疑的人靠近时,不管手里拿着的是果子还是刀子。都会被她毫不留情,狠狠地啄上一口。 “主人说过让我照看你,也说过要我多观察,想要看看你还有什么神奇的地方,毕竟。你还是个女孩子,这里很危险的。” 天龙笑得很包容,让梁小夏感觉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坏小孩,她冷着脸不屑地撇了撇嘴,将时俟从天龙脖子的皮肤上移开,一下扎在他耳朵边的土地上。 “赶紧说实话,我的耐心不多了。” 天龙轻轻推了推时俟,拿梁小夏毫无办法。 他算明白了,夏尔根本是将所有她不熟悉的人都当成坏人来看,好心的帮助会被认为是别有所图,冷硬地摆出最现实的条件才能打动对方的心: “没有向导,你自己能找到灵魂之石,并活着离开这里吗?” “这个…” 梁小夏正欲下手的小臂一顿,卡在天龙太阳穴边的位置上,咬着嘴唇无法决定。她不想给天龙什么机会,敌人就是要抓住任何时机消灭掉,不让他将来威胁到自己。 也许,先杀掉天龙,再去寻找灵魂之石也是个好选择,虽然费事点,可会更加安全。 “嘎——!” 一声粗粝尖锐的鸣叫打断了梁小夏想要天龙性命的想法,她循着声音去找发声的源头,看到一只停在远处大石头上,啄自己羽毛的鹰身女妖。 鹰身女妖满身红铜色的羽毛,头上没有头发,稀稀疏疏插着一圈凌乱的鸟毛,细细的两条腿支撑整个巨大的身体,鸟爪死死抠进石头,人脸样的五官,一双灰黑色大眼睛极为突出地盯着梁小夏,它似乎发现梁小夏也在盯着它,大翅膀扑闪着,张大嘴又对着梁小夏“嘎——”一声怪叫。 这只鹰身女妖不属于梁小夏记忆中的任何品种,毛色太红,体型比正常人两倍还大,也丑得突破了鹰身女妖应有的极限。她朦胧有点印象,好像在某本随手翻翻的《地狱传送门》里,有见过关于“地狱鹰身女妖”的描述,和眼前这只血红色的人形大鸟极为符合,同样拥有丑陋、暴躁的性格,以及对自己的领地有非常强的控制欲。 鹰身女妖叫声聒噪,震得梁小夏心烦不已,她甚至能够从它张大的嘴里,看到它长满倒刺的血红舌头,勾着口水流下来,滴答在它胸口稍显细腻,棕白相间的鸟毛上。 天空是一片浓稠的绛红色,像化不开的血,在重力控制下凝聚坠落,形成稀疏的血雨。“啪”一滴打在梁小夏脚边的土地上,“刺啦”一声烫起红色的烟雾。 同样的一滴红色液体,落在鹰身女妖的羽毛上,没有任何反应,直接顺着它毛皮的外层滚下来,溅起一圈红烟。 “别攻击它,夏尔。无法一箭毙命,会让它招来更多同伴。” 天龙同样紧盯着石头上不怀好意的鹰身女妖,单手搭上背后的巨剑,蓄势待发——梁小夏注意到,天龙的剑不是被她上次打碎的巨剑,是另一把黑色的,剑刃略窄的长剑,他用起来不太顺手。 “不是我不想放过它。而是它现在明显不想放过我们。” 梁小夏压低声音,迅速将时俟化作弓箭形态,对准鹰身女妖的眉心中央:“想吃我,也得看你的嘴够不够大!” “嘎——!” 鹰身女妖回应梁小夏一声愤怒的尖啸,扇着巨大的翅膀飞起来,合拢尖锐的喙,直接朝梁小夏的脸啄过去。 只在一瞬间,梁小夏遇到了危险。她的弓上没有箭! 时俟化不出光箭。她的意念箭也被死死压制住,任她憋得脸色通红,也不能凝聚出一支往日最普通的箭。 梁小夏伸手摸向胳膊上的空间臂环,想取出其中备用的铁箭,又发现臂环已经碎了,背面的铭文被融合黑暗元素的红色闪电破坏殆尽。断开链接储物空间的桥梁,连一枚硬币都取不出来了。 “快走!” 天龙看到梁小夏站在原地,握着手上的弓脸色涨红发愣的样子。瞬间明白她在想什么。 他顾不上自己之前说过不要得罪鹰身女妖的话,迅速一手抓住剑柄,向前一挥。将和两人对峙的鹰身女妖劈成两半,抓住梁小夏的胳膊就向后跑。 “嘎啊啊啊啊啊啊——!” 被劈成两半的鹰身女妖没有立即死亡,脑袋软软地垂在地上,发出极端高亢刺耳的尖叫,暗红色的血液从它裂开的伤口处流出。渗入泥土,瞬间被地下的土全部吸收。 梁小夏被动地被天龙拉着跑,惊疑不定地扭头回望被他们仍在身后的鹰身女妖尸体,眼看着它流完了身上的血,那些血,全被黑色的土壤喝掉了! “滴答”, 一滴血红色的雨落在梁小夏肩膀上,融掉金属,将她本就残破的轻甲直接烫出个洞,刺在她皮肤上,疼得梁小夏一哆嗦,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那感觉,像是被烧红的烙铁挨了一下子。 在两人身后,悉悉索索的扇翅膀声从天边响起,连绵不绝地的“嘎——嘎——”叫声隐约传入梁小夏听力优秀的耳朵,她眯起眼睛看着血红天空下爆涨的一大片黑云,瞳孔几乎缩成一条翠绿中间的黑缝。 “地狱鹰身女妖是生活在血红海岸边缘的怪物,一般喜欢群居。数量从几十到几十万不等…看来我刚刚得罪了一只大头目。”天龙拉着梁小夏的手腕,跑得气不喘心不跳,还有空给处在全身紧绷状态下的梁小夏稍微解释一下。 真的是地狱鹰身女妖!这么说…这里是… 天杀的西西弗斯,给她的居然是传送进地狱的卷轴! 梁小夏脑子里有点卡,总听着敌人在临死前诅咒她“魔鬼,下地狱去吧”,她毫不在意一笑而过,没想到今天实现了。 明白自己的处境后,一颗紧绷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她抓紧时俟,没再被动任由天龙拉着她跑,甩开胳膊跑在了天龙前面。 地狱的地形很不给面子,梁小夏才向前跑了几步,就遇到了几座高大的岩石山,山上光秃秃的连棵枯萎的树苗都不长,岩石山中间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干涸深谷,布满尖锐的石刺和陡峭的矮坑,凹凸不平。 “你不是会飞么,怎么不飞?” 梁小夏小心地看着眼前的天空,观察可能从任何方位落下来的红色雨点,预判躲过危险位置,很快将天龙甩开半个身子。在地面上奔跑逃命还要绕开前方的乱石,跳不过去的深谷要绕大圈躲开,她和天龙被拖得越来越慢,与大群鹰身女妖的距离也在不停缩短。 “我的飞行能力,靠操控空气中的元素之力实现,这里没有元素之力,我飞不起来。再说,我也要保护你,带着你飞不快,会被它们追上的。” 天龙还是很温文尔雅地笑着,脱口而出要保护她的话,真诚得没半点虚伪,听得梁小夏心里一动。 第二百四十九章地狱2 就算要出卖灵魂,也要找个出得起价钱的人。 ——《浮士德》 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一望无际的粘稠红云。血一样鲜艳滚烫的雨点在梁小夏和天龙的奔跑中更加密集垂落,越来越难以躲避。 “我们的运气还挺好,赶上了地狱在下雨。” 天龙轻松的语气引来梁小夏不满瞪视,这种不论打在什么地方都会腐蚀冒烟的雨还算是他们的好运气?他脑子坏了吧? “夏尔,”天龙才想开口解释一下,骤然听到身后密集难听的嘎嘎叫声变小,猛然加速拉住了梁小夏的胳膊。 “抱歉了,抓紧——” 梁小夏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天龙穿过后背和腿弯,抱在怀里极快地向远处奔去。 “放我下来,你要干什么!” 时俟变成的双手剑戳在天龙的铠甲上,他低头看了怀里的梁小夏一眼,缩紧双臂防止她从自己怀里跳出去。 “雨要下大了,我们得赶快安顿,找地方避雨。” 他全力奔跑起来的速度,比之前追在梁小夏身边跑的速度快了一倍,随着步伐吹拂开的红色雨点成为一颗颗细小的子弹,被天龙的揽住梁小夏肩头的手臂挡住,没有一滴落在她脸上,纷纷坠在他们身后,腾起一片白烟。 追逐他们的鹰身女妖似乎也很害怕地狱里的暴雨,互相之间交头接耳地怪叫一阵后。全展开翅膀向另外一个方向飞走了。 梁小夏缩在天龙怀里,听着这个男人同样沉默到死寂的胸膛,默默咬牙忍受着之前被红色电流和黑暗元素折磨的麻痹和疼痛,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都是她和千鹤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思绪混乱。 “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到。” 听到天龙的话,梁小夏反而不困了。她使劲咬了一下舌尖。在尝到嘴里的血腥味后,将半边脸深埋在自己柔软的围巾里,沉默不语。 垂落的暴雨烫起的白烟在天地间形成一大片难以看破的雾,红色的水渗入干燥沙土,汇成几个深浅不同的小水坑,给他们的前进增加难度。偶尔会有不知名的惨叫声朦朦胧胧地传入梁小夏的耳朵。听得不真切,却更让人心慌。 她抬头看向红色的低矮天空,有种自己被永久开启杀戮左眼功能的错觉。压抑得连呼吸都轻了。 他们最终找到了一个峭壁下的低崖,在突兀扎出山壁的石缝下避雨。 天龙很细心,似乎是看出来她的身体在经过惨烈的战斗后快到达极限。轻柔将梁小夏放下,主动清理石缝里的碎渣,用剑劈开一块大石头,给梁小夏磨出块石床供她休息。 “地狱里没有白天黑夜的分别,你先休息。我守夜。” 天龙抱着剑,坐在石缝靠外的边缘,没有再故意靠近梁小夏,获得了她一些好感。 “你不睡?” 梁小夏不习惯被敌对身份的人照顾,很勉强地询问到。 天龙笑了笑,拳头支持在下巴上,有趣地看着梁小夏提出这个有点傻的可爱问题。 “黑暗仆从不需要进食和睡眠,谢谢你的关心,好好休息吧,我会守好的。” …… 梁小夏背对天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睁着大眼睛,完全休息不好。 她不放心将守夜的工作交给一个敌人,这个敌人说不定还参与过对千鹤的施暴和虐待。 她抓住时俟的骨节都有些发白,将全脸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围巾里,闻着血腥气掩盖下的森林味道,无声默念: “镜月,我该不该杀了他?” “暂时先不,他说的有一点很正确,在这里你需要一个向导。” 沉稳清淡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不露任何感情,没有天龙的声音温柔,也没有他话语里的关切味道。梁小夏听着却觉得安心无比,小脸在围巾里蹭了蹭。 不知为什么,同样属于禁魔之地,镜月一进入遗弃之地就会被逼回原型,不能再保持发带的样子,在地狱中,他却依然完美地装成一条普通围巾,掩藏在天龙的眼皮下。 梁小夏四个耳朵的秘密,也没有暴露,她左手无意识搭上耳背,上面的隐匿铭文阵虽然在与费恩的对抗中有些磨损,却还能够运作,使她的身份没有暴露。 这也给了梁小夏最大的倚靠,她偷偷试过,在地狱里她的精神力无法离体,也没有元素之力供她操控,铭文却还是能够使用。只要她想,随时可以启动遗弃铭文,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也可以操纵铭文自保,或者杀掉天龙。 这个小秘密,使得梁小夏即使身处世界最险恶的地方,也拥有十足底气走下去。 “镜月,我有点不太明白,你为什么没有变回去?” “因为耀精灵是地狱不能阻挡的例外。” 镜月没解释太多,只是带着淡淡的傲气解释一句,转而叮嘱梁小夏: “无论是典籍故事,史诗流传还是游吟诗人口中代代相传的曲目,地狱都被描绘为整个世界里的禁忌之地,充满血与火的炙烤灼烧。这里是憎恨、欺诈、罪恶的发源地和滋生的温床,将残忍视为真理,将背叛视为信条的地方。相信我,任何书籍对地狱的记录,都比不上你亲眼见过的十分之一。 争斗、掠夺、杀戮…..地狱生物很少使用狡诈的智慧得到想要的一切,它们偏向于使用暴力,却不代表他们不使用阴谋诡计构陷一个个暗害的对象。 小夏尔,在这片土地下埋藏的危险,不全是能够用眼睛看见的。” 梁小夏捏紧了手里的围巾,身体轻轻抖了一下。 “别怕,”脑海里的声音有极淡的别扭。不是她细心根本听不出来,“只要你做好三点,就不会有危险: 第一,不要轻易接触你不熟悉的东西。第二,不要吃这里的任何东西。第三,不要相信任何人。” “任何人,包括你吗?“ “……“ 镜月没回答,梁小夏感觉他好像生气了。急忙将围巾又抓紧在手里。像是表忠心又像是自言自语说出心里话:“只要我还活着,还有意识,就会相信你的。“ 听到梁小夏的话,镜月也忍不住想要叹息,又想笑,矛盾的情绪在心中发酵。酝酿一大堆话,临出口却还是简单的一句“知道了“,便再无回答。 过了一会儿。梁小夏感觉到被她窝在怀里的围巾动了动,急忙侧身挡住天龙的视线,一小段围巾的蜗牛爬般攀上梁小夏的嘴角。在她嘴唇上蹭了蹭。 “?“ 梁小夏轻轻张开嘴,正想问镜月怎么回事,就感觉到嘴中送来些水,味道清甜,极好地缓解她身体中的疲劳。 “你可以不吃东西。却不能缺水。还有,不要咬我。“ 镜月的声音在梁小夏悄悄咬着围巾吸水时响起,听起来很不自然,梁小夏松开不自觉咬住围巾的牙,脸飞红霞。 雨下得极大,红色的水液从天空泼下,天龙从石缝外的景色中扭过头,睁眼看着梁小夏在休息时身体突然绷紧,不明所以。 “小夏尔,我有一个未经证实的猜测。“ 围巾不自在地在梁小夏手里蠕动了一下,脱离开她的啃咬。 “你说?“ 梁小夏也知道,镜月是在岔开话题,急忙配合。她感觉实在是尴尬,忘记了围巾是镜月变的——不知道她刚才咬的是哪里,这个问题打死梁小夏也问不出口。 “你的朋友千鹤,可能并没有死亡。“ 镜月的话瞬间将梁小夏拉回清醒状态,大脑高速运转,分析他话中的意思。 为什么他说千鹤没死?梁小夏真的仔细确认过,千鹤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尸体都装到自己的空间装备里了。她非常明白,活着的生物是不能被装入装备中的,哪怕是睡着了或者昏迷的都不行。 梁小夏感觉镜月的话很荒谬,心底却真希望他说的是真的,千鹤真的还没死,还有希望被救活。 “在十二支耀的传承物,你送给他了安格尔的愤怒左腿,他也融合了,对吧?“ “嗯,“ 梁小夏想到自己逼着千鹤吃下去石球时发生的乌龙,集中注意力思考,无意识地又咬上了围巾的一角。 “十二支耀精灵长老的遗物为了寻找继承者,不会寄留在死人身上。若他真的死了,尸体只会变成灰,留下一颗代表愤怒左腿的珠子。“ “你的意思是,所有融合了石球的人,死后都不会有尸体吗?因为千鹤还有尸体,所以千鹤还没死?“ 梁小夏快速反应过来,惊讶地轻轻张开嘴角,心中的希望重新升起。 “我无法确定他还活着,也无法确定他已死亡,这只是个猜测。一切都只能等拿到他的灵魂,才能够判断。“ 梁小夏也重新冷静了下来,随口问了一句:“那我呢,是不是死后也会直接化成灰,留下几个石头珠子?“ “现在考虑死亡,对你来说太遥远了。“ 围巾好笑地摸了摸梁小夏的脸,被她用侧脸压住枕在头底下,用力磨了磨。 有镜月陪着,地狱似乎也不是完全难以忍受的地方。 “镜月,我困了。“ 梁小夏在喝了一肚子甘甜的水液以后,舔了舔湿润的嘴唇,感觉身上没有之前酸痛了,随之而来的困意倒折磨得她提不起劲,地狱里闷热的温度憋得她略有些难受,额角冒出津津汗珠。 怀里的围巾适时降低温度,冰冰凉地被梁小夏抱着,舒服得她想打滚,轻轻打个呵欠后,闭紧了眼睛。 “晚安,我的小精灵。“ 第二百五十章问答 狼只会用一个调门嗥叫。 ——《死屋手记》陀思妥耶夫斯基 在地狱的第一晚,梁小夏休息得并不太安稳,勉强阖眼四个小时,最终还是无奈地睁开眼,叹了口气。 石缝外的雨声逐渐沉寂下去,滴答打落在洞岩下,声音愈加稀疏。随之而来的干燥与灼热烤得梁小夏裸露在衣物外的皮肤绷得发紧,发涩,有种想要裂开的痛苦。也只有胸前贴着镜月的部分凉凉的,能让她好受些。 地狱就是个大熔炉,闻着不停钻入鼻孔,挡都挡不住的浓烟与硫磺气味,梁小夏几乎快被熏晕过去,她终于明白天龙为什么感叹“地狱里下雨是个好天气”。 抹了抹额头汗水蒸干留下的盐分,眼睛干涩地发疼,她用力眨了眨,翻过身瞧了一眼姿态依然的天龙,不禁有些羡慕他不知冷热的状态。 “醒了?第一晚总是这样,习惯了就会好些。” 天龙很体谅地笑了笑,站起来握住手上的剑,迈步走出石缝外漫天的黑烟与烈火中: “我先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 梁小夏坐在石床上没有动,也没有回答,直到确认天龙走远后,身形一闪,手上顿时多了一个青红相间的苹果——她从遗弃之地里弄出来的。 鲜艳的苹果在高热空气中迅速氧化、变色…梁小夏“咔嚓咔嚓”两下急忙吃完了苹果,连果核都没剩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 下一顿不知到什么时候了。任何食物都不能浪费。 她仔细地撕下一块小布,沾了些镜月提供的水,认真擦了擦脸,重新将长发梳理整齐,坐在洞里老老实实等着天龙回来,没有试着自己走出洞去。 考虑一晚上,梁小夏已经想明白,在这个她和镜月都不很熟悉。只有理论知识的地方。单凭她自己,没线索没思路,不可能找到千鹤的灵魂之石。天龙暂时还不能杀死,鉴于他的态度也还算友好,可以考虑隔离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天龙很快就回来了,手上提着两串结着鲜红果实的植物。见梁小夏坐在石床上,长发在脑袋后松松地系着从肩侧垂下,一只手托着脸。另一只手搭在腿上,细长的手指在腿上一点一点的,明显是发呆的样子。轻轻咳嗽了一声。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围巾,在这么热的时候都要围着它。” 天龙用手指了指梁小夏披在肩膀后的暗蓝色星点围巾,又回望一眼石缝外遍地燃烧的一簇簇火焰,有些好奇地开口。 梁小夏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将挂在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才放下又感到铺面而来裹挟浓浓硫磺味的热浪,忍不住将围巾重新展开,打个结系在身上。 “要你管!” 她偏头冷哼一声,实际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镜月的存在会不会被他知道了?梁小夏捏紧衣角,心虚异常。 天龙没再追问,坐在地上掏出一柄小匕首,将自己拿回来的红果子一个个切开,手握刀柄,刀锋插入果子裂开的缝隙,手腕一挑,剃掉外面的硬壳,露出里面晶莹雪白的果肉。 梁小夏扫过天龙的侧脸,看着这个银甲骑士低头,鼻梁高挺,几缕金发垂下,蓝眼睛里认真专注的样子,又不好意思地将头扭了过去。 天龙的动作很细致,匕首的边缘没有划破任何一枚果肉,他将剔出来的果肉全拘在手里,捧到梁小夏面前。 “试试看,血海特产,卡米拉仙境果。在我印象里,这种果子的味道很好,完全当得起它的名字。” 梁小夏的心绪又一次动摇了。 她从没见过如此温柔细致的男人,眉眼间总是宽厚而温和,从不见生气的时候。天龙自愿替她守夜,帮她整理好能够休息的床,还能够照顾到她的精灵身份,找来水果给她吃,而不是烤恶魔之类的东西。 尤其是他在抿着嘴淡笑,一双明亮剔透的蓝眼睛半垂低望的时候,总会让被注视的人觉得,他就像是神派来救赎人间的使者。 若不是他是西西弗斯的人,天龙完全经得起最挑剔的考验——他浑身上下,从内到外,没有一处不完美。 “谢谢。” 梁小夏从天龙手里取了一个圆圆的,看起来水嫩而可口,泛着淡黄色光芒的白色果子,闻着勾人的香气,偷偷咽了咽口水,将果子握在手里没有吃。 她还记得镜月说过的话,不要吃地狱里的任何东西。 天龙见梁小夏接了果子,却没放入嘴里,明白她还对自己有戒心,也没说什么,脸上甚至不露任何的不悦和不满,依然勾着嘴角,自己将剩下的果子一个个捏起来全吃了。 果子明显很有水分,染得天龙的嘴唇鲜艳亮泽,沾着两滴果汁,这个男人连咬合的动作看起来都赏心悦目,搞得梁小夏郁闷无比,肚子好像更饿了。 “好吃吗?” 梁小夏无意识问出口时,又暗骂自己丢人,红着脸颊将衣角捏得更紧了。 “不知道,我吃不出味道。” 天龙吃完所有果实,抿了抿湿润的嘴唇,坦诚对梁小夏说到。 保持不死身躯的黑暗仆从早已丧失了各种感觉,他感觉不到冷热疼痛,除了灵魂的味道外也闻不到气味,更吃不出东西的好坏。天龙会将果实都吃了,只不想浪费,或让梁小夏因为感到拒绝自己而难堪。 梁小夏看着眼前的美男吃完水果,好死不死地给出这么个答案,低头盯着快被自己捏烂的果实,悄悄咋咋嘴唇,将它扔在了地上。 她还想吃苹果。 “附近没一棵果树,这些果子是你哪找来的?” “卡米拉仙境果是长在土里面的,看准火烧得最剧烈的地方向下挖,一般都能挖到。” 天龙没说的是,这种果子周围也常常有各类恶魔出没,守候等待果实成熟。他的剑上,还有些血迹没干涸。 梁小夏了然地点点头,看似随意地用手指梳理长发,低着头问: “你对地狱很熟啊,住过一段时间吗?” “嗯,住过大约四千年左右。主人的封印在解开前,都是生活在这里的。我跟在主人身边,同样在地狱里学到了很多东西。至少,什么地方能找到什么吃的,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封印?” “是的,有很长一段时间,主人都因为无法破解神的封印,而无法离开地狱,只能被局限在很小一片范围内活动。在这个时候,我们就是主人的眼和手,替他完成所有计划。” 天龙话里的“我们”,大约指的就是同样在西西弗斯脚底下效命的几个护卫队队长了。 梁小夏继续追问封印西西弗斯的“神”到底是谁,又被他脱口而出,连说了几分钟的长长名字唬住了。 她听不懂天龙在念什么,像是另一个种族的语言,声音像直接从灵魂里发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沙哑的开腔和震颤的尾音,听了一会儿,梁小夏就感觉到头疼了,想要试着记下来这串名字的想法也半途而废。 这段名字出口时,天龙的表情也变得很不同,虽然同样是在笑,却像是狂风暴雨前压抑的狰狞,整个人都被一股深深的憎恨与愤怒覆盖,仿佛随时要跳起来杀人。吓得梁小夏不自觉与天龙拉开距离,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镜月,你没事吧?” 梁小夏身体贴住石壁,抓住围巾,害怕镜月再一次发高烧。 “我没事,他念出的名字,是某一位神的本名。对于凡人而言,神之名如同太阳的背面,没人知道那里有什么,除了神所亲近,或被神允许知道姓名的人除外。 而这个神,我没任何印象。也许,天龙原本就是属于他所仇恨的神的,他是这个神的神座骑士。所以他知道神的名字。” 梁小夏压根不关心天龙和自己各任主人的爱恨纠葛,她只担心镜月的身体,听到他说无事后,才放下心,注意力又回到天龙身上。 “唔…天龙,你说的那个什么神,名字长长的那个,为什么要封印西西弗斯?” 梁小夏继续问。 “夏尔,作为未来的总队长,称呼主人的姓名是非常不礼貌的,即使你说出的是他姓名的最简称,表达亲近的关系,也不好。” 天龙很认真地纠正梁小夏的错误,眼睛里难得没有温柔,只有严肃,坚决表达了在称呼上他毫不退步的决心。 ‘主人你妹啊!’ 梁小夏默默咒了一句,心里画个小圈圈,忍了忍: “好吧,天龙,你的主人为什么会被封印?” “因为神错了,主人指出了它的错误。世界错了,主人要改变世界,虚妄的神和愚昧的人,却只想继续活在甜美的错误中,永远不想醒来。” 天龙给了梁小夏一个极端抽象的答案。 第二百五十一章衣服 遮蔽人类的羞耻之心,而不是遮蔽身体,是人类穿衣服更重要的原因。 “……假象不论如何甜美而使人沉沦,不论如何丰富曲折而令人心动,终究是假象。人们以生的渴望与奋斗掩盖了他们对死亡的恐惧和厌恶,将赐予他们生命的神祇高高捧起,替神建立神坛,祈求更加悠长的生命。将他们长久的永恒中最重要——比活着的时候更重要也更长久的‘安眠’看做惩罚,畏惧死亡,躲避死亡。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神’的引导。” 天龙在说这番话时,半低着头,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微笑。 本以为西西弗斯和神之间,是因为某些利益的争夺产生的冲突,却没想到是理念的问题。梁小夏无言,她问天龙西西弗斯为什么被封印,却不想牵扯到这种“生啊死啊哪个更好”的哲学命题上。天龙明显是个“死亡至上”主义者,说不定还有点“中二病”——错的不是他的主人,而是这个世界。多么熟悉的论调。 有这个认知的梁小夏,望着天龙温柔的脸庞,可惜地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又同天龙拉开了些距离。 “你无法体会主人的伟大之处,我能够理解。” 天龙看梁小夏的动作,明白她对自己是个什么观念,好笑地同她拉近距离:“毕竟,你太年轻了,活着的生命都没走到尽头,更没有亲身经历过死亡。无法体会它的神秘与美妙之处。” “呃…换个问题吧…“梁小夏不想再和天龙纠缠深刻的哲学命题,转而询问:”这么说,你以前,在效忠你的主人以前,是个神座骑士?“ 天龙的眉毛轻轻一动,眉头皱了一下,还是选择诚实回答:“是的,我曾是个神座骑士。在谎言编织的世界中被奴役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神座骑士。直到后来。我遇到伟大的主人,成为了一个弑神者。“ 关于神座骑士的问题明显刺痛了天龙,可在说到“弑神者“这个词时,他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和自豪,仿佛那是个非常了不起的职业。 梁小夏默默地猜测着,也许如今的世界一个神都没有。说不定都是被同样的弑神者干掉了。 看得出天龙不愿意在神座骑士上再讨论下去,梁小夏知道来日方长,见好就收。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既然你在这里活过很久了,能够告诉我,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又准备到哪里去吗?“ “当然可以,亲爱的夏尔。这里是血红海岸,通常简称为血海,也是地狱的最边缘。而我们要去的地方叫做‘因加穆尼’,这个是地狱语言。翻译成人类语言就是白骨山峰的意思。“ 天龙一边说着,还用剑尖在地上勾出条最简单的示意图给梁小夏看,大约标注他们需要经过的地点,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为什么,“梁小夏看着天龙坦荡荡的样子,皱紧了眉头:”为什么你全都告诉我了?“ 是自信没有他,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离开这里?还是坚持认为她善良,不会因为他友好的态度直接下杀手吗? 梁小夏很不舒服,天龙对她好,照顾她,信任她,会让她理所当然想要杀掉他的内心产生动摇。 “没什么为什么,对待家人,本来就应该坦诚的不是吗?“天龙脸上挂着温和宁静的笑容,看梁小夏的眼神好像在看他爱闹别扭的小妹妹,”……如果你迟早要和我一样,成为大人的心腹的话。“ ——我们就是一家人。 …… 不下雨的地狱,像一个永不停歇的巨大熔炉,燃烧融化生活在其中的一切。硫磺味的烟四处散逸,遮蔽得梁小夏无论何时抬头看向天空,都只能看到一片黑色的雾。地面倒是明亮得发光,火苗从开裂的黑色岩石间窜出来,偶尔还会喷出不知是融化的金液,还是另外的硫磺混合物,形成一个个明亮的喷泉,刺得梁小夏睁不开眼。 在火焰中行走,对梁小夏来说是一种痛苦,尤其是这些火焰并不能化作元素之力,被她操控,反而会贴着她的身体向上窜,带走她体表所有水分的时候。 梁小夏眼睁睁看着一滴汗从她的发梢上垂落,还没滴落在地上,就被蒸掉了。在她脚边,金红相间的熔岩河缓慢流过,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明亮的光芒照得她整个脸庞都发亮。 “休息一会儿吧,夏尔。想不想吃东西?或者我给你找一套衣服?“ 天龙离梁小夏几步远,他计算了一下时间,发现此刻离他们离开洞穴才过了不到两个小时。他回头望着梁小夏仿佛生在火焰中的精灵般漂亮模样,长发遮在胸口,修长的双腿几乎快在空气中,整个人都发光,略有些脸红地别过头。 梁小夏急忙低头看自己,她身上布料做的衣服也已经烤得像纸片一样脆,颜色鲜艳的精灵斗篷早就褪色暗黄,下摆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火焰烧掉了,连带里面的裤子都快烧干净了,双腿膝盖在火焰中露着,被烤得白里透红。 梁小夏轻轻一动,脆弱的衣服终于无法坚持,从她身上落下,露出中间早已被击打得残破不堪的轻甲。 “不准看!把头转过去,讨厌死了啊!“ 梁小夏急了,耳朵尖烧得通红。她没想到,自己耀精灵的身体能够坚持在地狱中行走,她的衣服先坚持不住了。此刻她真心想直接传送回遗弃之地,拿出一套防火耐磨又抗汗的衣服换上,让她一个大大龄女青年在地狱中裸.奔,太丢人了! 天龙转过身去,扫了一眼他自己的盔甲,完全不合对方的身材,他爱莫能助了。不过,夏尔队长这样的性格,意外地很让她喜欢呢,会着急,又会别扭,似乎更加真实了一些。 “咔嚓——“ 没有铭文阵加持的轻甲也变得脆弱不堪,梁小夏在轻甲掉下来前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蹲下身子,恨不得将脑袋塞进黑色的石缝里憋死自己算了。 “镜月,镜月,快帮我想办法。要命啊,老脸要丢光了。“ 梁小夏臊得脸发红,看着天龙的背影,牙一咬,心里一横:“要不我先杀了天龙,再回遗弃之地找衣服?“ 让她这样光着身子与天龙完成接下来的旅程,梁小夏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天龙不知道,在他旁边没衣服的梁小夏已经对自己起了杀心,还在盘算怎么给她弄套衣服出来,他握着剑,等了很长时间没动静后,试探着轻轻问了一句: “夏尔?你在听我说话吗?我可以将盔甲先借你穿,等到下一个村庄到了我们想办法弄套衣服。“ 然后他看见一个女精灵,半低着头,极其不自然地,像挪动一样走进他的视野。 暗蓝色的围巾大大地全展开,裹在梁小夏身体上,绕过两肋两圈,在她身后系了蝴蝶结,做成了简单的抹胸小短裙。星星点点的光芒在裙子上闪烁,像最干净的夜空。简洁大方的款式毫无保留地勾勒出她身体的曲线,锁骨突出,柔软的细腰和圆滑的胸部更显得她没有平时冷硬,梁小夏散开淡金色的柔顺长发,遮住露在外面的肩膀和后背,更显得整个人都柔和淡然。 前提是,得忽略她红透的脸颊和耳根,以及不自在地蹂躏裙角的手指。 天龙的眼睛里都是笑意,欣赏地上下打量一番,在梁小夏感到最不自在前收回自己的目光,赞叹一句:“不愧是被称为热爱艺术与美的精灵,你们在这方面的创造能力再没有其他种族能够比得上了。这件围巾做成的衣服,很合你的样子。“ 他知道,梁小夏总戴在身上毫不离开的围巾,肯定是具有特别功用的物品。就像他的盔甲一样,用神之金属打造的轻甲即使没有附上任何法术加持,也能够安然陪伴他度过万年岁月。现在看来,这条围巾不仅没有被地狱的高热破坏,还能够随意延展伸长,也称得上是一件神奇的物品了。 梁小夏的脸更红了,脑袋也垂得更低,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只想挖坑把自己埋了。 天龙的赞叹是次要的,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每一次的走动迈出,大腿都会在裙摆边缘摩擦,胸部也会跟着轻晃一下,蹭在暗蓝色布料上。这件围巾做成的衣服,还带着属于镜月的味道,毫无缝隙地包裹在她身体周围,擦蹭她每一寸皮肤,让她整个人都好像要烧起来。 “只是件衣服只是件衣服只是件衣服…“梁小夏碎碎念着自我催眠,享受镜月提供的低温保护,仍然觉得全身燥热,脑子里总会出现到被他抱在怀中,无死角抚摸的极度暧昧画面。 脸红得快滴血了… 天龙不明白,梁小夏为什么穿上丝巾做的衣服后,看起来就有点不对劲。他轻轻碰了一下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漂亮精灵,想安慰她一下: “真的看起来很优美,露出部分不多。夏尔,你要知道,地狱生物可都是从来不穿衣服的,你比他们可要强多了……“ 他话还没说完,在极近处响起的一声“咯咯“轻笑,同时打破两人的思绪。 第二百五十二章魅魔 对罪恶不加惩罚的人无异是鼓励人作恶。 ——莱昂纳多.达.芬奇 咯咯的轻笑声在跳动的熔岩中突兀而惊奇,带着女子特有的娇媚与沙哑,听起来既性感又迷人,只听声音,就令人觉得是个妖娆风韵的女人。 梁小夏听到笑声,头皮瞬间发麻,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声音太近了,和她不超过两米距离,上古精灵的耳朵不是摆设,她都被人欺到这么近的距离了,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握着时俟,眯着眼睛,紧盯声音来源。天龙同时也双手握紧自己的大剑,半躬身子摆出能够随时进攻的防御姿态。 不远处的岩浆河中,钻出一个脑袋,一个暗红色皮肤,紫眼紫唇的生物,望着梁小夏和天龙,一步步从亮得刺眼的岩浆中跨出。 一个魅魔,全身上下不着寸缕的魅魔。 梁小夏在很多书上都见过对这种生物的描写——全种族均为女性,天生尤物,常运用自己的魅力引诱人类堕落,以肉食(人肉)为主要食物,地狱特色物种之一。 “啊哈!一个小精灵,还有一个黑暗生物,真是奇怪的组合。” 魅魔撅着自己丰润的紫唇,手指缓慢划过大腿细腻的红铜色皮肤,一点点向上,停留在胸口画着圈,挑逗地摆着侧脸。对梁小夏勾了勾眼神,舌尖在下唇上舔了舔,喷出一股特别的硫磺味道。 梁小夏听不懂魅魔在说什么,只看着她放肆的动作,听着魅魔柔而沙哑的声音,脸色微微红了红,又有些疑惑——她旁边明明站着一个超级大美男,魅魔怎么光对着她抛媚眼呢?有特殊爱好? “你好。我叫天龙。这位是我的同伴夏尔。”天龙用同样的恶魔语朝着魅魔打了个招呼,态度还称得上友好,不过手中的武器依旧举着,没有放下来:“能告诉我最近的村庄怎么走吗?” “小哥儿要去村子里?” 魅魔剔透的紫色双眼一直粘在梁小夏身上,直到听到天龙的问话,才扭头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梁小夏:“你的同伴,看起来非常美味啊。精灵的肉,一定又嫩又软。这样吧。你把她交给我,我就告诉你村子怎么走。” 魅魔已经等不及了。是新鲜的肉啊!新鲜的精灵肉,是只有在恶魔领主的餐桌上见到的大餐。她活着的时间里。一小口都没有吃到过,连舔都没舔过。梁小夏身上散发出来的鲜活甜美的味道,浓郁甘甜得要她发疯,根本压抑不住对血肉的渴望,不等天龙回答。魅魔跨出岩浆河就朝着梁小夏冲了过去。 梁小夏看着魅魔舔着嘴唇朝自己扑过来,终于明白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压根不是看情人的,而是看食物的,双手交叉握住时俟,左手劈砍右手直刺,对着魅魔的脑袋直接劈下去。 魅魔的身体虚晃一下,躲过梁小夏双手剑夹击,贴着她的鼻子妖媚一笑,张开嘴就要对着她的嘴唇咬下去:“让我先尝尝你味道好不好。” 梁小夏也来气了,初吻都还没有过呢,居然被该死的恶魔生物当做能够宰割的食品!她右手缩回直接用握着剑的手打了魅魔一拳,一个屈膝踢踢在魅魔胸口,将魅魔又击回岩浆河里。 “啧,小精灵还挺凶。” 魅魔半截身子埋在岩浆中,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脸,盯着梁小夏的兴味更浓:“也好,运动得多,肉才够紧实弹性。” 梁小夏也缓过劲,脸色阴沉,镜月很委婉地将魅魔说出的话给梁小夏翻译了,听得她极度难受,有股想要爆发的冲动——精灵在地狱中,居然是任人宰割,可比猪狗的食物! 天龙的动作比梁小夏快一步,他握着剑跳入水中,依旧挂着柔和笑容,下手果决,魅魔连反应的时间都来不及,就被天龙面不改色地斩下了半截身子。 一剑荡涤,黑色剑刃几乎连着魅魔斩开了整条岩浆河,粘稠的浪花从河里溅出,滴在惊讶的梁小夏脚边,又激起一阵白烟。梁小夏看着天龙的背影,没想到他看似普通的身躯中,居然蕴含如此大的能量。仅靠肉体挥舞出剑,没有任何剑技和剑气,就能达到这个程度吗,斩断魔鬼的身体,附带斩断一条河? 太可怕了。 梁小夏开始自我反省,也许她上次胜过天龙,是取了巧的。抛弃一切附加的外物,仅靠肉体力量,她不可能打得过天龙。甚至说不定打不过地狱里面稍微高阶一点的恶魔,至少,她自己没能杀死的魅魔,天龙一剑轻松解决掉了。这个认知,又让梁小夏对接下来的道路充满了恐惧。 “夏尔,放心。这只是一只低阶魅魔,它不会像地狱鹰身女妖一样呼引同伴过来的。而且,地狱生物都是出了名的识时务,为了不被彻底杀死,她也不会再和我们作对。” 天龙的话,让梁小夏更加沮丧,握着时俟,沉默地没有说出任何话。不用铭文,不用法唱术,不用弓箭,她居然连一只低阶的魅魔都打不过… “小夏尔,你在把自己和劣等的魔鬼相比吗,一个沐浴在月之光辉中的耀精灵,和一个佝偻在硫磺腐臭中的魅魔,嗯?” 镜月的语气中,有非常明显的不满。 “不,我没有。” 梁小夏口是心非。 “看来你没想明白,决定世界秩序的,到底是力量,还是力气。 力气是愚夫扛起的木桩巨石,日复一日建房修路,在被奴役的日升日落中度过。力量是远占的智慧和谋划,在君王的版图下逐渐积累扩大。这个世界是不平等的,更没有绝对优势的说法。当你见到愚夫举起大石,而你做不到时,就转而羡慕他们了?” 镜月严肃的训斥,又使得梁小夏醒悟过来。精灵在先天体力上,本来就比人类劣势,和以肉体力量强健著称的恶魔更无法相比。但是她们在元素之力的感应与法唱术方面的天赋,却是再无其他种族能够比得上。 精灵的高傲,都是有资本的。 梁小夏轻轻拍了拍脸,抬眼望着远处岩浆上飘着的两段尸体,重新昂起下巴。 “听说恶魔都有两颗心脏,全杀死了才会死亡,是真的吗?” 这句话梁小夏说的是大陆通用语,她知道,河里面闭眼睛假死的魅魔肯定能听得懂。 “嗯,是真的。当然,也有长着三颗或者四颗心脏的恶魔,那都很少见。大多数恶魔都是两颗心脏。”天龙回答道。 “我倒是很好奇呢,不知道两颗心脏是什么样的,都长在什么地方。不如,我们剖开来看看?” “好,也算难得的学习机会。”天龙点点头,答应梁小夏的要求,提着剑迈入岩浆河中准备将魅魔的尸体捞上来。 听到梁小夏说这句话,魅魔心中用各类最恶毒的魔鬼文字,将梁小夏全诅咒一遍,拨皮抽骨的酷刑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魅魔暗暗发誓,若能摆脱那个黑暗骑士,一定要将站在岸上的该死精灵捉起来,一点一点吃干净她的骨头和皮,不留任何渣滓。 魅魔身体动了动,脑袋从岩浆河里抬起来,抓住自己被劈开的下半身,再不装死,重新对梁小夏露出诱惑的笑容。只不过这次的笑容,还多了很多卑微伏低的意味。 “夏尔,你放了我吧,好不好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向你道歉。为了补偿你,我可以带你去我住的村子。那边可是要什么有什么的,有干净的床铺,冰凉的食物,还有你要是需要研究恶魔的心脏,我也能给你捉一个过来。” 魅魔的声音酥到了骨子里,配上那对勾人的紫色眼眸,使劲对梁小夏放电。 她也看出来了,在面前这对奇怪的组合中,做主导的不是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黑暗骑士,却是弱得几乎没反抗之力的小精灵。想到自己之前得罪过她,魅魔不禁将姿态放得更低,半截身子泡在岩浆中,楚楚可怜地向梁小夏求饶。 “哼,看来你还是能说文明的语言么。对不起,我并未允许你称呼我的姓名,魔鬼。”梁小夏不吃她那一套,任魅魔如何变脸哀求,都无动于衷:“我对待想要将我吃掉的人,也没什么同情的意思。” 几乎是梁小夏的话音落下同时,天龙出手刺向魅魔胸口的另一半,黑色剑刃插入魅魔身体,染上黑红色的魔鬼血,在魅魔惊诧的目光中,缓缓将剑抽出:“告诉我,你的名字。” “卡——约——德尔加…” 魅魔张口,吃力地吐出了姓名。 “好的,卡.约.德尔加,你安息吧。”天龙伸出手,盖住了魅魔那双紫水晶般美丽的眼眸:“愿你在死亡的世界中,永享安宁。” 梁小夏眼看着面前岩浆河中的一切,第一次觉得天龙是个极为矛盾,又和谐共存的人。 “你怎么这么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梁小夏心里怪怪的,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为美丽的女士服务,是我的荣幸。” 天龙收起剑,和梁小夏继续上路。 在他们走远后,岩浆中仰躺的尸体动了动,重新睁开了紫色眼眸。 第二百五十三章胆小 善的王国是有边界的,而恶的表现是没有边界的。 ——《人生的舞台》 梁小夏和天龙还未找到第一个村落前,地狱里来了一只精灵的消息便像长了翅膀般,飞遍每一个焦土燃烧岩浆喷发的角落,传入大大小小恶魔们的耳朵中,也不出意外地,进入恶魔领主们的耳朵里。 一路上找麻烦的魔鬼们陡然多了起来,成群结队的熔岩蟹、恶臭加林魔,还有其它梁小夏连名字都叫不上名字的魔鬼倾巢而出,遍地寻找她的踪迹,都想着能够分一杯羹。 “哦,精灵,白白嫩嫩的精灵肉…啧啧…什么都不用干,吃饱喝足,白白胖胖,皮肤细嫩,连血都是特殊的颜色,肯定比人类要好吃。眼珠,亮晶晶的眼珠,脸颊…哦,一个小指头我就满足了。” 一只围着小皮裙的加林魔抬腿在地上踩了踩,打了个硫磺味的饱嗝,捡起死亡的同伴手中仍然攥紧的石头大棒,掂量一下重量,躺在地上哼哼着睡了,临睡着前,嘴里还含糊地念叨着“精灵”,“好吃”之类的字眼。旁边不远处,一个没了心脏的死亡加林魔倒在地上,无人理会。 才吃了自己同伴的加林魔不知道,在离他不远处的大石头后面,梁小夏伏地身体,像一只狩猎的母豹,紧盯加林魔凸出来的后脑勺,圆圆的绿眼睛幽暗得发黑。 “不可饶恕。连同伴都吃了!” 她绷紧的身体猛然爆发,整个人都像一支出弓的箭,加林魔还未睁眼,就被她一剑剁下脑袋,梁小夏记得恶魔心脏的事情,又在加林魔的左右胸口各补了一剑,厌恶地不愿再看地上的血水一眼。 “这就是地狱,一个踩着尸体不断向上爬的地方。” 天龙从巨石阴影后走出。替梁小夏清理她不愿意触碰的尸体。他将两具加林魔的尸体向火焰里一扔。剑尖在金黄色的岩浆河里一挑,泼上血液凝结的地面,稍微收拾两下后,除了几块黑色痕迹残留,勉强可以将就一晚上。 “谢谢,今晚我守夜吧。” 梁小夏眼看着他们落脚的地方又被天龙打扫完毕。却依然不愿意在两个恶魔睡过的地方安寝。只抱着时俟静静坐在河边,看着缓慢流动的岩浆发呆。 她也知道,自己是太过敏感了。这里还只是地狱的第一层。被恶魔们戏称为“边缘地带”,罪恶最少的地方。 厮杀斗争发生在地狱的每个时刻,每个地方。地狱不存在亲情、友情和爱情。恶魔母亲可以为了一条人腿杀死儿子。配偶也能够因为一个更强大漂亮的恶魔追求而掐死现任爱人,最可怕的是,恶魔们将这一切视为吃饭喝水般的常理,天经地义的事情。 今天仅是在地狱里的第二天,梁小夏一共杀死了二百多个大大小小。不同种类的恶魔,鞋子下沾着一层厚厚的血浆印记。她也没办法再隐藏自己掌握铭文阵法的事情,在天龙来不及救援的危机关头,还是使出了铭文。索性她不再隐藏,大大方方地亮出来自己会耀精灵们才会的阵法,又修好了破损的空间装备,勉强能从里面取出来些小东西。 只要遗弃之地,还有自己的身份不暴露,一切都还称得上安全。 活在杀戮之中,令她身心俱疲。 梁小夏从空间装备中掏出一面小镜子,对着脸用铭文笔补自己的隐匿阵法,整张脸上线条密得像鬼,一对尖耳朵也藏起来了。身上的气味和容貌都得被盖住,她也知道自己的存在肯定是被恶魔们发现了,作为珍馐佳肴的中心,她不希望自己的命运最后是被放在哪个恶魔的餐桌上。 “镜月,我真希望一切都是一场噩梦,等我醒来,自己还躺在家里的床上,喝着热茶,看窗户外下大雪。千鹤活着。没有什么地狱的魔鬼,也没什么亡者和活尸。” 梁小夏默默捏紧了宽大外衣下包裹身体的围巾,感觉自己好像是被抱着的,心中安定了很多。她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却又不是太确定,只能等时间的冲刷,让它自己显露出来。 镜月没有像往常一样教育她耀精灵的自尊与坚强,也没有极其深谙地讽刺或打击她。 “我会陪着你的,”镜月磨蹭了一会儿,说完后极为自然地岔开了话题,将梁小夏的注意力引到一边去: “地狱,还有个称号,叫做冒险者与淘金者的乐土。你想不想知道这个称号怎么来的?” …… 第三天,天龙单剑劈砍,在地上划出一条深刻的剑痕,连带斩开一只加林魔的身体后,惊讶地发现一贯躲在他身后,不到关键时刻不出手的精灵夏尔,也和他一起在战斗,几乎快将整个地狱战场变成一片炼狱。 她的双手剑舞得看不见影子,柔软的身体灵巧地在魔鬼中间穿梭,像一只翩翩起舞的小鸟,轻轻点两下后立即飞走。手中握着的剑上缠着的两条细而繁琐的红色丝带更如凌厉的螺旋刀,每一次刺入都带出大片的肉泻和鲜艳的血液,全是恶魔心脏中的血液。 这个精灵少女,左眼血红,就在一片耀眼的金光与血液中狂舞,脚下的尸体越堆越多,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好像入魔了一般,不停地杀戮,杀戮。 天龙是一个剑士,不使用元素之力,可他对耀精灵的铭文阵并不陌生。他的印象中,耀精灵的铭文阵都是静态的,刻在石板上,皮肤上,达到像魔法阵一般传送、变化或者幻化的作用。没有哪个耀精灵的铭文阵。是他眼前的这种,如同两条见敌就咬的红色毒蛇,能够脱离媒介的存在,直接游离于空气中,杀伤敌人的。 天龙总觉得,今天的梁小夏好像有点不一样。前两天她见到魔鬼们,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憎恶和厌恶,也许还有些对地狱的畏惧。今日又像变了个人。杀死恶魔的表情,颇像她在认真处理食材的样子,至少不再抵触和厌弃了。整个人阳光明媚了许多,甚至对他的态度都好了很多,也不吝啬在心情好的时候,给他个笑容瞧瞧。 梁小夏的心情的确很好。 在昨日后半夜。镜月提过一句“魔鬼的心脏是极好的药剂材料,价值还在黄金之上”后,她眼睛里的小恶魔们瞬时都变成了金光闪闪的药剂材料。她看着挥舞大棒冲着她胡乱喊叫听不懂的恶魔语的加林魔们。只觉得是成片的金币在向她招手。 战场上只剩下几个恶魔了,怕死的加林魔们不知道眼前的两个人形生物就是将他们整个地狱搅合得重新翻动的精灵,看到杀神般的梁小夏。拔腿就跑。梁小夏手上的铭文却都像是阴险的闪电,突然从地下窜出,将跑掉的恶魔们从脚到头挨个穿个透。 “我还是习惯用弓箭,双手剑一个个砍,太累人了。” 梁小夏抱怨一句。剑尖挑出两个恶魔心脏,装入自己的空间装备中。装完心脏后,她似乎是觉得不太过瘾,直接将整个魔鬼的尸体都装走了,只留下一摊流血的印记。最后,她轻轻嘟着嘴,似乎在考虑什么,不甘心地摇了摇头,将溅上血液的黑色焦土都一并挖走了。 见到此景的天龙不禁开始反思,也许他的主人付给这个女精灵一大笔钱,说不定也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或许比现在的方式更加简单。 “夏尔,别都杀完了,我们总得留一个问路的。” 天龙离开地狱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在朝不保夕的火焰世界中,一切都变化太快。他记忆中的村庄早就不存在了,地狱第一层的恶魔领主也换了好几个了,除了山谷河流变化不大外,一切都翻了新一茬。 “嗯,知道,我这不留了一个么。”梁小夏剑尖指向一只一直躲在巨石后瑟瑟发抖的加林魔。她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不敢上阵的胆小鬼了,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她,手臂细小也举不起来比它身高还大的石头棒子,在一群嚷嚷着“吃肉喝血”的加林魔中,格外明显。 她总觉得,这个胆小鬼好像知道她是谁。 “唔…唔…我…我…” 矮个小加林魔被梁小夏提溜出来,完全不敢反抗,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盯着梁小夏抵在他胸口的双手剑,结结巴巴夹着恶魔语和大陆通用语,脑袋快垂到自己破烂兽皮包裹的裤裆中。 “你好,我叫天龙,这位是我的同伴。你能告诉我,最近的村庄该怎么走吗?” “你,我,你好。”胆小鬼看着天龙温和有礼的样子,非常不适应地点点头,又拼命摇头,双手在胸口摆动,连连推拒:“我不能带你们去村子里,所有人都在找她,不行,绝对不行,大家会吃了你们的。领主也在找她,若被领主知道了,我们村子就完了。” “镜月,他说什么?” 梁小夏双手环抱卡在胸口,听不懂恶魔语,有点郁闷。 镜月翻译后,梁小夏又惊讶了一下,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家伙,果然知道她的身份。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天龙的语气依然温和,为了使加林魔降低防备,甚至使用了恶魔语与他交流。 “知道,”胆小鬼点头,依旧惧怕梁小夏和天龙,声音放得非常轻,生怕wωw奇qìsuu書com网周围有人听见了:“地狱里都传遍了,好吃的精灵和黑暗骑士。” 听到加林魔的回答,梁小夏的第一反应就是伪装被识破了。她握紧剑,想要将隐患处理在萌芽中时,又硬忍住出手的冲动,等了等看看胆小鬼会说什么。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天龙很耐心,将手里的剑收起来,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看到天龙的举动,加林魔胆小鬼望了一眼梁小夏,轻轻打了个哆嗦:“地狱里面很少有外来生物。人类都是饲养的食物,不会像你们一样穿衣服的…“ 听到“饲养人类做食物“时,梁小夏眼皮突突一跳。 “…也有装扮成人类的恶魔领主,在自己的领地巡查。他们身上的味道很浓,没有恶魔会认错,我们闻到都会赶紧避开的。“ 也就是说,这个胆小的加林魔,是靠自己的推断将梁小夏的身份识破的。他不仅认出来了梁小夏的身份,还想到了她的身份会带来的一系列麻烦,怪不得如此害怕,见她像见真的恶魔一样怯懦。 “喂,你叫什么名字?“ 梁小夏第一次对地狱生物产生兴趣,这只恶魔的思维,比他的同类强了很多,脑子里除了“吃“和”睡“,多了些弯弯绕的东西。 加林魔听到梁小夏的问话,没反应过来,好半晌后才惶恐地回答:“我叫加林魔,精灵大人…我,我,和我的同类都叫这个名字,姓名是稍微高阶的恶魔才有的…别杀我,别杀我…我的叔叔总叫我…没出息的胆小鬼。“ 梁小夏脑补了一下,一声“加林魔“叫出去,千千万万个差不多的东西同时站起来的画面,顿觉地狱文明极端混乱。 “你叔叔,能告诉我们,你的叔叔叫什么吗?“ 天龙眼见加林魔快被梁小夏吓死了,温柔地接过话茬。梁小夏眼睛朝天翻了一下,在加林魔极度畏缩,又可怜兮兮地期待眼神中,收起了时俟。 “叔叔叫啊撒.沙.特德拉…他是我们村的铁匠,不过住在村外面…“胆小鬼缩了一下身子,战战兢兢开口恳求天龙:”你能不伤害我的叔叔吗?“ 地狱中,魔法不是主流,在硝烟弥漫的火海中,地狱生物都会凭借强大的身躯力量巩固自己的地位,占有一大片领地。但地狱生物的姓名,都和身体力量相关联,一种特别的咒术能够诅咒地狱生物死亡,魔鬼们诱惑人类,与人类签订堕落契约,也会使用姓名。 胆小鬼这么说,明显是害怕天龙用姓名咒术,杀死自己的叔叔。 “放心吧,带我们去找你的叔叔,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思想 皮鞭和棍棒能够统治臣民十年,还是二十年?思想的统治远超过这个极限,人们趴跪匍匐在伟人智慧的光芒下,世世代代。 加林魔胆小鬼最终不情不愿地在梁小夏的刀剑威胁下,带着两个人去了自己的叔叔家。 梁小夏看着眼前这条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夹在两条山体之间的狭窄小路,对胆小鬼又生起疑心。一条黑暗不明的道路,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做些手脚,阴一把同行者。 “你走中间指路,我走前面,天龙断后,你要是有什么小动作,哼——” 她的嘴唇吐出清朗的警告,威胁看了胆小鬼一眼。 加林魔被梁小夏识破了想要逃跑的小心思,再不敢吱声,垂着脑袋乖乖带路。 路非常不好走,遍地尖锐的碎石,梁小夏的脚底被膈了好几下,差点崴脚,双手伸开扶住两边的石壁,手指又被尖锐凸起的石缝划出几个细细的小口子。 黑暗中,只能听到三个人的脚步声,自己的呼吸声,加林魔不停的打颤声,还有天龙盔甲摩擦的金属声,寂静得可怕。 “还有多久?” 梁小夏在胆小鬼伸手想要摸上石壁凸起时,突兀地开口,吓得加林魔一哆嗦。她转过头盯着加林魔,绿眼睛在黑暗的山体中发出幽幽绿光。 胆小鬼感觉到,冰凉的金属贴上了自己的胸口,在他心脏的部分比比划划的,每一下动作都在加重。显示它的主人耐心正在急剧流逝。 “马上就到…精灵大人…马上马上…” 前进的道路在逐渐向下,在第三个岔道口,加林魔终于停下脚步,苦着脸搬开一块大石头,露出个能供人弓身通行的小洞口,颇有些不太情愿地爬了进去。 “不想进去的话,在这里等我?” 天龙见到梁小夏厌恶地看着洞口的样子,明白她放不下精灵的骄傲。体贴地开口。 “算了。” 梁小夏跟在加林魔身后。也钻入小洞,一脸厌弃。 所幸这段通道并不长,梁小夏睁眼看着面前跳动的橘黄色光线,抿了抿嘴。 胆小鬼先揭开粗糙的皮帘子,顶着地下熏蒸的闷热走了进去。 “是谁?我说过了,我要休假一段时间。别来找我做东西!” 一个暴躁的声音从低矮的房间里传出来,一只长着很多触角的肉色邪眼趴在灯光昏暗的桌子前,几只软软的手捉着一把雕刻刀。似乎正在石板上刻什么东西。 “叔叔,是我。” 加林魔犹豫着喊了一声。 “哦,胆小鬼。怎么又是你!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总是给我找麻烦要我帮忙?九狱魔王在上,请怜悯怜悯我这个可怜的老邪眼,别哪天像你那个倒霉父亲一样被你连累死了…“ 加林魔的邪眼叔叔完全没有从自己的石头书本里抬头的意思,啰啰嗦嗦数落着胆小鬼,”…哦!该死的。我闻到了什么?血的味道?胆小鬼,你居然带了陌生人过来?你的脑子被邪眼吸走了吗,空荡荡地晃起来哐啷乱响,还是挖出来全是硫磺岩浆?我发誓,将整个地狱第一层翻过来都找不到像你这么笨的东西,一块塞在饲养场茅坑里的石头都比你强!陌生人!好吧,我在你父亲之后,跟着要向亡灵君主报道了。” 梁小夏垂首看先自己的手指,急忙用体内的绿色雾气愈合伤口,防止血液渗出。地狱里的恶魔们都像被血腥味勾着鼻子的鲨鱼,只要闻到她一点点味道,便会蜂拥而至。 至少,在没有问清路途前,她还不想宰了这个邪眼魔。 加林魔被他叔叔骂得狗血淋头,嘴巴张张合合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最终弱弱地小声抗辩一句:“叔叔,不带你过来,他们会杀了我的。” “给我闭嘴!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着调的侄子,好好动动你脖子上的那个装饰品,在到我家前,你至少应该想出一万种办法甩掉这两个大麻烦…” 气不过的邪眼终于从书桌前面抬起头,转过身来正面面对梁小夏,也让她好好看清了这位“铁匠叔叔”。 一只有脸盆大的眼球,几乎就是这个邪眼的全部了,眼白部分布满血丝,黑色瞳孔放得极大,眼球外裹着一层肉膜,下面还有几十根同样的肉色触角做支撑,每根触角的末端都有个小吸盘,用来吸住地面或者其他东西。 此刻,这只邪眼一只“手”举着小凿子,随着他愤怒的样子不停在空中小幅度挥舞,另一只手戳在加林魔的脑门上,骂骂咧咧。他语速太快,一连串的话说个不停,梁小夏也听不懂邪眼在说什么,只好奇地大量着邪眼的外貌,想找到他发声的部位。 “……看够了没有,精灵?别告诉我你呆呆傻傻的几百年里,从没见过我们邪眼这种智慧的代表。” 骂得气喘吁吁的邪眼伸出一只触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杯类似“饮料”的东西,戳在里面吸了一下。 “请原谅,我的确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神奇的生物。在地狱遇见你,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毕竟,在我们流传千年的记载中,邪眼是生活在地下城的。” 梁小夏挑挑眉毛,不冷不热地回敬了一句。 不知为何,邪眼听到梁小夏的话,没有生气,反倒还觉得像是对他的恭维和赞美。他大大的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贴近了仔细观察梁小夏的眼睛,又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了…是了…也只有同样的智慧生物,才能理解我深奥的思想,懂得我们精神世界的复杂。瞧瞧这群吃生肉喝生血的野蛮人,听听他们叫我什么?‘铁匠’,哈!一个‘铁匠’!多么的讽刺啊。特德拉家族的伟大诗人。思想家,最终却沦落到挥舞柔弱无力的躯干养活自己,敲打这些破烂,拼成些能够杀伤的另外一堆破烂——只因为那些蠢货连怎么上好个螺栓都不会!” 邪眼絮絮叨叨地,好像是对自己的铁匠生活非常不满,抱怨一大堆,重新将炮火对准他跨种族的懦弱侄子: “还有你,见到你我就生气!一个同时丢失加林魔不怕死的精神和邪眼们智慧大脑的残次品。你除了给我找麻烦。还会干啥?‘叔叔’‘叔叔’。每次听见你的呼唤,我都觉得是恶魔领主们在向我寄出一张张晚餐邀请函。现在可好,你真的将领主们的晚餐带回我家了。谁都知道,这个精灵现在虽然还没被逮住,却早已烙上了恶魔大君们的名字。那是你能参与的事情吗!” 等邪眼抬起头,发现天龙还在很认真听他讲话。梁小夏却早就不在他身边了,正径自站在他的书桌前,翻阅他桌子上雕刻了一半的石板。 “嘿——!无耻的精灵。把那些东西放下,他们不是你该动的!不准你剽窃我的思想,羡慕的话。写你自己的书去!” 邪眼非常紧张自己桌子上的书,三两下挤开梁小夏,将石板视若珍宝地抱在自己的大眼睛跟前,紧张审视她,似乎是真的怕她偷窥到了自己的学术作品。 “《地狱生活实录》。作者啊撒.沙.特德拉……这些书是你写的?”梁小夏问。 “是又怎么样?我警告你,将你那对绿色玻璃球离我的宝贝们远一点!” “哦,我只是想说,你的书…很不错。”梁小夏淡淡说了一句,将邪眼咒骂的话语逼了回去。 然后,她看见这只眼球漫出浅浅的红色,像喘不过气一样抓住她的衣袖,涨红地问她:“真的吗?你说我的书写得精彩绝伦,引人入胜,读起来还欲罢不能?”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梁小夏想摇头来着。她只是觉得邪眼写得书还算纪实,介绍地狱中的风土人情和地貌环境,调理清晰。算作她读过的书籍作品中的中等类,胜在体彩新颖,故事也因为是亲身经历的而够生动。可看到老邪眼激动得快昏过去的样子,她不忍心打击他,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哦,看啊!我伟大的思想终于被世界承认了!连刻薄挑剔的精灵读了我的作品,都表示这是千年之内的巨作,并愿做我最忠心的书迷和支持者。” 邪眼激动得都流出眼泪了,大眼睛蓄满了水,撒在地上落下一个个小圆圈。 梁小夏躲开了邪眼想要给她的拥抱,眼睛眨了眨,想出一个好主意。 “这么好的作品,应该让更多的人阅读它,感受其中深刻的思想,而不是埋没在硫磺和铁锈中,你说是不是,特德拉先生?” 她轻飘飘的,略带崇拜的语气,撩拨得邪眼心花怒放,只觉得梁小夏的赞美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话语,恨不得用记忆法术录下来,每天在睡觉前来上一段。 精灵称呼他为“先生”,哦!多么美妙的词汇,只有学识丰富饱满像海洋一样的人,才能担得起这样的称呼。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是的,是的!特德拉的作品应该被所有人诵读。 看那些可笑的恶魔领主们,为了小小的连植物都不长的破地方,还有那几十万号不着调的喽啰,打得头破血流,你争我抢。可屁股下的人皮凳子还没有坐热,就被敌人一脚踹下来,切下脑袋丢在护城河里玩。暴力能解决什么?不过是短暂地堆个沙堡出来,又换新的主人不停推倒重建罢了。 只有精神上的统治,才能永盛不衰。我们种下一批又一批精神的种子,等待他们跨越种族,在每个智慧生物的脑袋里开花结果,永远诵读我们的名字。这才是真正的王国,看不见的王国!” 她眼前的邪眼意气风发,颇有种屹立山巅笑傲群雄的感觉。梁小夏额角抽了抽,感觉这位邪眼作家的设想挺好,追逐名利也没啥可鄙视的,只是他的作品的威力。似乎被邪眼自己放大了很多倍。 不过,套还是要下的。她定了定神,继续说到: “您看,作品很好,读者却不对。 我个人认为,地狱的魔鬼们也许并不能像我一样理解这本书的含义,也许他们只会将您的书垫在屁股底下做石凳——抱歉我用了这么粗俗的比喻,不过事实如此。 想要让您的作品广泛流传。您就需要层次更高。稍微聪明一些的读者们。哦,我很愿意帮助您将您的作品带到普卡提亚大陆去,也愿意赞助您一笔资金用来制作您的书籍。毕竟,石板携带起来还是有些不方便,不是么?” 邪眼几乎被梁小夏鼓动得心花怒放了,巨大的眼睛上下颤抖不停。他不在乎什么精灵血肉。美味佳肴。在别的恶魔生物眼中难得一见的珍馐梁小夏,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生来以智慧自负的邪眼只想用伟大的思想证明自己的不凡之处。 而最好的证明办法,就是成为一个以思想著称的名人。让他的思想统治每一个有智慧的生物,让所有人依照他的意志行事。 “这太好了,我非常高兴看到自己的读者有这么高的悟性。哦!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好的精灵。” 邪眼手舞足蹈,走到房间的小角落里,打开一块隐藏的石板格挡,从里面取出来厚厚一摞大石头板块,放到梁小夏面前。 “不过。我们只有一个小小的困难,请求您的帮助。否则我不仅无法帮您出版您的著作,连活着离开地狱都是奢侈。” 梁小夏面露难色,手指尖在粗厚的石板上游移。 “说吧,不管你需要什么帮助,我都能提供给你的,我的朋友。” 邪眼很大方地拍了拍梁小夏的胳膊,拉了一下房间里垂挂的铁链,在“喀拉喀拉”的怪响后,露出另外一间房屋。 这是一间武器室,房间不大,只有几个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类武器。 刀、剑、重锤、手杖、匕首、盾牌……每样都有两三种,放在镂空的石头盒子里。 梁小夏来回看了看,邪眼的手艺还不错,能够媲美人类军队中有丰富打铁经验的老铁匠,不过比矮人们的手艺还要差些,简朴耐用,在艺术上没有很多表现,没有花纹,没有雕刻,也没有法阵附魔等等。 “九狱魔王在上,我以自己的眼睛发誓,这里的东西是你能够在地狱第一层找到的最好的原创产品了——当然,你不能够将他们和恶魔领主的藏品库里那些牺牲品们的赠品相媲美,天知道那是哪个位面里掉过来的。” 梁小夏摇了摇头,拒绝邪眼的好意: “刀剑武器并不能时刻保护我远离伤害,我也有自己惯用的刀剑。特德拉先生,我们需要的是一条路,一条通向因加穆尼的路,只有到了那里,我才能完成自己的任务并离开地狱。” “什么!因加穆尼?” 邪眼脸色大变,一只巨大的眼睛里满是惊诧和恐惧,一只触手举在半空中,生生忘记放下来。 “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梁小夏也隐约感觉不安,似乎西西弗斯要她去取灵魂之石的地方,是个非常不得了的禁地。 “精灵,别告诉我,你连因加穆尼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去那里。” “我的确不知道。” 梁小夏耸了耸肩膀。 “你们真是胆大,胆大到都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么死!”邪眼没好气地讽刺一句,“因加穆尼是罪人的流放地…别这样看我…即使在地狱这样邪恶的地方,也是有大家都不能容忍的极端的‘恶’存在的。总有些恶魔,大概每个领主的领地上都会有几个,杀红了眼,杀得自己都傻了,停不下来,一心想着将世界毁了。这些恶魔破坏了地狱的平衡,总是将地狱里搅得一团糟。 所以,无论是在地狱的哪一层,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入魔到没有理智的恶魔,会被领主们联手击杀,杀不了的,或者有其他原因的,就扔到因加穆尼里,让他们自相残杀去。听说因加穆尼有远古的神灵留下的封印法阵,所以进去的恶魔们,没有一个能够走出来——是的,不管他多强大,多恶毒,都走不出那座白骨堆成的山峰。” 邪眼上下打量着梁小夏,意思很明显,就你这小身板,进了因加穆尼,会被啃得连骨头都剩不下。 梁小夏也是一身冰冷,完全没想到西西弗斯给她指的,是这么个地方。她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那么,因加穆尼在地狱的第几层?” “没有第几层,可怜的精灵,没有。因加穆尼是超脱在地狱之外的炼狱,入口很多,出口只有死人才知道。不过,每个恶魔领主的城堡里,都有个传送阵,能直接将他们认为需要永远惩罚的恶魔投入因加穆尼……” 望着梁小夏眉头拧紧沉思的样子,邪眼同情地摇了摇头,走出武器室。 “先在我这里住下吧,有点简陋,不过还算安全。等你们改变主意了再走也不迟。” 第二百五十五章托付 一切在前进的生命都是在践踏着被害者。没有一个真正新的社会不是建立在以前存在的旧社会的废墟上。而这废墟不是石块,是有血的肉体。 ——罗曼罗兰 阴暗闷热的地下洞穴,比地面上的居住环境还要差。 梁小夏和天龙住在邪眼腾出来的杂物间里,两张破烂的兽皮褥子,一柄生锈的大铁口杯,就是全部家具,抬手便能碰到天龙的鼻尖,过近的距离令她有些不自在。 她坐在地板上,盯着灰尘结网的洞穴顶,听着耳边的邪眼唾沫横飞,不停吹嘘自己和自己的作品,一遍遍强迫她听自己书里面的原话,只觉得是一只大蚊子在耳朵边嗡嗡地飞,手指搭在耳朵背上挠了挠,神游物外。 天龙也很安静,脸一直摆向梁小夏的方向,似乎是在看什么好玩的事情,就这样用温柔得近似宠溺的眼光,毫不避讳地盯着梁小夏,看得她全身发毛。 “你们俩,够了!”邪眼发现没人听他说话,生气了:“地狱不是你们谈恋爱的地方,要眉目传情到别的地方去,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容不下这么多多余的电流!你是想让我吐出来吗?” 梁小夏愣了一下,他哪只眼睛看出来自己和天龙是恋人的?有这么气质不搭的恋人吗?正想反驳一句,梁小夏看到自己屁股底下坐着一个柔软的羽毛垫子,不吭声了。 这几天,天龙将杀死的鹰身女妖掉下的毛都收集起来,铺在她身子下面使她依靠得柔软些。这种对天龙来说很自然的照顾,在老邪眼眼中。更像一个热恋中的男性不停地给心爱的女孩献殷勤。 干脆不解释了,梁小夏感觉衣服有点发紧,难受地拉了拉胸口,不知道镜月又哪根筋不对了。 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 “特德拉先生,能和我说说这一层恶魔领主的情况吗?” 梁小夏双手抱腿,摆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邪眼正吹嘘到自己千古流芳的时候,不高兴被她打断,没好气地用自己的大眼睛瞪了梁小夏一眼。 “哦。嘿!你怎么还在想这件事。就这么着急去送死吗?离开地狱的方法有太多种了,因加穆尼是这些方法里最差的选择。就算你有办法从因加穆尼逃出去,恶魔领主们也不是好对付的…” 梁小夏自己知道,她想离开的话,随时可以传送进遗弃之地,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可不拿到千鹤的灵魂之石。她实在无法甘心。 邪眼絮叨了半天,发现梁小夏根本不听劝,最后也学着她向地上一坐。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好吧,好吧。你们精灵的脑袋,都像石头一样固执,不管是白精灵还是暗精灵,都一样…听好了,”邪眼压低声音。连气息都轻了: ”我们这层的恶魔领主是个魅魔,住在血晶城堡里。和所有有实力的魔鬼们上位用一样的过程,她干掉上一个恶魔领主,当上了这片地区的统治者。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大家都称呼她为魅魔大人。听说她极其偏爱女性人类的胸脯肉,还有婴儿的头颅,如果你要贿赂她的话,可以从这两个方面下手,数量多了,也许能打动她的心…” 邪眼没有说,若这位女精灵舍得,把自己的胳膊腿烧烤一下,去贿赂恶魔领主,效果更好。 梁小夏一阵恶心,想到之前被自己干掉的魅魔,眼神暗了暗。她打心底里不喜欢这种长相妖娆,作风轻佻,满脑子只想要吃掉自己的生物。 “天龙,第一层恶魔领主和你相比,实力怎么样?” 她沉思一会儿,抬起头看坐在自己身边的骑士。 经过几天的相处,梁小夏与天龙的关系已不像初见面时剑拔弩张,两人都不是火爆性子,也能平静地聊一会儿天,说说各自过往的事情。 “你觉得呢?” 天龙对梁小夏不温不火地笑着,浑身散发强大的自信。 “我明白了。那若换做我呢?“梁小夏继续问。 这个问题,天龙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一个他认为比较客观的答案:“地狱前七层的恶魔领主,你若公平认真地和他们对战,稳赢。第七层以后,我无法保证。因为我并不是特别了解你的实力,夏尔队长。我想等我们以后相处久了,我能给你一个更加确切的答复。“ 在旁边听两人对话的邪眼吓了一跳。 这个骑士什么意思?坐在他身边看起来又瘦又弱,全身没有一点肌肉的精灵能够和前七层的恶魔领主抗衡,怎么可能?他是在吹捧吧! 邪眼回忆了一下自己见到第三层领主时颤抖恐惧的模样,恨不得大笑一番狠狠奚落一下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心中暗暗的,又觉得他们谈话时毫不动感情,也不自我炫耀的模样,不像自大的鼓吹者。 “精灵…精灵…“邪眼两个触手对在一起,磨蹭了一会儿,犹犹豫豫询问:”你真的有把握对付魅魔大人吗?魅魔大人可不是那种只长个花架子的玩物恶魔,她真的很强。“ “天龙若说是,我想应该差不多。“ 梁小夏拍拍身上落下的灰,淡淡一笑:”放心,我不会被恶魔领主迷惑的。唔,你想说什么还是直说吧,我们精灵对待慷慨相助的人,也从不吝啬。“ 在一只以别的物种的脑浆为食物的邪眼身上,看到扭捏的神色,梁小夏觉得很奇妙。这种非地狱特产,来自地下城的物种使梁小夏的抵触情绪和防备心理没有那么深,她静静等待邪眼的话。心中总觉得,邪眼说出的事情,会让她很为难。 “…如果…如果你们真的能离开这里,把我的侄子,胆小鬼也一并带走吧。” 邪眼费了很大力气说出这番话,使得梁小夏瞪大眼睛。 他明明知道因加穆尼是什么地方,还提出这种请求?梁小夏连自己的安全都没百分之百把握,再保护一个胆小鬼更加不可能。 她睁大眼睛,脸上错愕的表情,被邪眼理解为听到某种不合理要求的惊诧和反感。 “你若不放心,可以和他签订恶魔使仆契约,胆小鬼除了没用些,不能帮你迎敌,不会坏事的,跑前跑后伺候着,还能帮你提提行李什么的。“ 可不是么,见到危险,胆小的加林魔躲得比谁都远。 “特德拉先生,你知道的,我一定会去因加穆尼,我没办法保证你侄子的安全。” 梁小夏双手交握,很诚恳地表示,这个拖油瓶她携带不了。 “都一样,“ 邪眼在这一会儿,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我那侄子什么样子,你都见了。留在这里,他迟早也是死,不是被丢在哪个旮旯拐角的硫磺坑里,就是被什么冒出来的危险恶魔吃得剩下堆骨头。还不如你远远地带他走。能活着离开地狱,他的命就是你的,赏他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若是死了…死了我也见不到他尸体,心里清静,也省得他连累我,别像他那个该死的,要到地狱考查游历的父亲一样拖我下水。” 邪眼的考虑,一半是为了他侄子胆小鬼的前途,另一半还是为他自己。胆小鬼这种懦弱惹事又无法自保的性格,能在斗争残酷的加林魔村落中活在现在,与其说是奇迹,不如说全依赖着他的叔叔在支持。也许老邪眼也是累了,受不了如此折腾下去,才向梁小夏提出这种不靠谱的请求。 梁小夏依旧很沉默,没有急于答应邪眼的条件。在地狱中行走,她不得不变得非常现实,为了报答两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的帮助,她可以留下钱财或者物资,或者教老邪眼一些比较先进的打铁手段来改善生计,却很难将一个明显实力不足的人绑上自己的战车,毫无计较地与之同退同进。 “喂!精灵,我说得还不明白吗。将他交给你,以后他就是你的奴仆、你的狗,活着是跪在你脚下,为你服务,死了也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下辈子争取别再做个胆小的魔鬼。有免费的仆人使用,这种白捡的好事,你都不乐意吗?” 邪眼看梁小夏半天不答应,气哼哼的,恨不得打开梁小夏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 “罢了,罢了…你们精灵总是这么小气,好像别人的死活都和你没关系。这样吧,我还知道一条通往血晶堡的密道,能绕过门口的恶魔守卫,带你们进入血晶堡的地下仓库。绕过恶魔领主的堡垒,进去后你们凭自己的本事找传送阵去,我不知道在哪里。到此,我和他就两清了,听见了吗?两清了!和你们也再无关系!” “好,成交!” 梁小夏握住了邪眼在胡言乱语的愤怒中挥舞的触手,在他反应过来前一锤定音。 第二百五十六章更替 在政治上,是没有人,只有主义,没有感情,只有利害。在政治上,我们不是杀一个人,而是移去一个障碍物。 ——《基督山伯爵》大仲马 “不…不好了…不好了…” 说话间,胆小鬼脚步踉跄,气喘吁吁地钻进房间,见到梁小夏和邪眼叔叔,一开口就是满脸恐惧地嚷嚷。 “慌什么!什么不好了?” 邪眼很不满自己的侄子这种慌慌张张的样子,一触手抽在加林魔脑袋后头,抽得他“嘶”一声吸口凉气。 “叔叔…我,我回村子的时候,被他们看见了!恶魔领主大人的特派员!她肯定看见我了!” 胆小鬼哭丧着脸,五官扭曲在一起皱巴巴的,一脸鼻涕泪,完全没有身为恶魔的气势。 “你这个白痴,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邪眼畅快地骂出了梁小夏的心声,使得她对未来带着这么个累赘上路更加忧愁。 “看来,我们不走也得走了。” 天龙将正在擦拭的巨剑重新背在身后,站起身向梁小夏伸出手,准备拉她起来,面上依然温柔如水。 梁小夏点点头,任由天龙将自己拉起来,只是手指间碰到天龙的手心时,不着痕迹地轻轻颤了一下——很冰。 “村子里的蠢货们肯定还没反应过来,不会马上追来的,我们还有些时间。” 邪眼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侄子,七八只触手同时开工。利索地收拾房间里的杂物,将一堆武器、石板和打铁工具在空中甩来甩去,看得梁小夏眼花缭乱。 很明显,他不是第一次遭遇需要搬家逃亡的情况了。 “…血晶堡外面有十五条脓毒血液护城河,普通的恶魔只要将小指头伸进去一根,立即会被气化,没有特殊办法过不去。不过,我给以前的恶魔领主修下水道的时候进去过一次。那个傻大个想在我修好水管以后吃了我。眼睛里赤.裸裸的光芒比地上的火焰还明显。所以我挖了条隧道,以防万一…” 邪眼很快地收拾好东西,触手轻轻按下工作台下面某个暗藏的机关,身后的石壁逐渐凹陷,露出一条黑黝黝的矮小隧道。 铺面而来的腐败味道刺激得梁小夏轻轻打了个喷嚏。 “…可惜还没等我用上它,傻大个就被干掉了。然后我就住在这条隧道的尽头,它是纪念我愚弄恶魔领主成功的功勋。哦,希望那端不要被堵住。你知道的。这群不讲卫生的东西总爱将吃剩的骨头和垃圾乱扔。” 梁小夏抽出天龙一直攥着的小爪子,吸了吸鼻子。 “呃…特德拉先生,这条密道有多久没被用过了?” 她看着隧道顶簌簌下落的灰。开口询问。 “一次都没用过。十年,还是二十年?或者二百年?管他呢,能活下来就行,谁记得住这种小事情。” 邪眼挠了挠自己的大眼睛,点燃一根火把。背着巨大的包袱当先走入隧道中。 …… 血晶堡。 塔.娜.德尔加泡在温度略高,恰能放松肌肤的池水中,一寸一寸按捏自己的身体,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紫色的粗条晶石镶嵌在天顶和墙壁间,冷硬的晶石散发柔和魅惑的光芒,一缕缕落在鲜艳的红色池面,覆盖在她蜜色光滑的皮肤上,泛起野性而原始的光泽。 她捧起一抔鲜浓的血水,亮紫色像猫一样圆圆的大眼睛盯着水面上的反光看了看,鼻尖轻动着闻了闻,又咯咯轻笑着任由这些带着腥咸的水从指间划过,重新落在浴池中。她肢体的每个动作都带着毫不做作的天真可爱,如同一只动物般单纯可爱,成熟妖娆的身体又散发属于女性的甜蜜味道,只有嘴角勾起的笑,邪恶而残忍。 这位魅魔领主的前任除了一身蛮力外,一无是处,将整个城堡弄得到处都是血迹和食物残渣,恶心发臭,地板上斑驳的印记洗都洗不掉。 也只有这个不停流动的鲜血浴池,算是她搬进血晶堡里唯一满意的地方。 魅魔抬眼看了一眼用铁链拴着,四腿跪在池边的“牲畜”们。这位新任领主满意地看见这群毫无尊严,活着没有价值的粮食,曾经的“人”眼中压抑而痛苦的迷恋之色,得意地笑容又扩大几分,看得周围所有的恶魔和人类都呆住了。 没有人能够抗拒魅魔的美丽,生物们天生对美丽事物占有与摧残的劣根性,是再怎么高尚,再如何智慧都掩盖不住的。 “水凉了…” 魅魔甜甜地开口,将血水撩拨在旁边恶魔侍从的胸口,轻轻画了两个圈。 “是!领主大人!” 恶魔侍从热血沸腾,一手一个抓起跪在池边的人,双手合拢将人头一碰,在头颅破碎的人类的惨叫声中,将温热的新鲜血液顺着池边注入水池。 见到血顺着残破的肢体流出,沿着池水边的砖瓦流入,魅魔不满地撅了撅嘴。 地狱第一层的血晶堡,是所有恶魔领主堡垒中最简陋,最不堪的。照明的水晶柱没有打磨,胡乱粗鲁地插着,被褥带着恶魔们的臭味,不知道多久都没洗过了,地板暗得发黄,破落不堪,来往的恶魔仆人畏畏缩缩,服务做事粗手粗脚。没有灯罩、没有窗纱、没有收藏柜和展示厅…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群呆傻的,每天除了盯着她流口水什么都做不了的低阶恶魔,还有肉质老硬,吃吃睡睡不知多少代的“牲畜”。她甚至连洗澡都没办法做到每天享受… 难道绞尽心思,付出她世上绝美的胴体与容貌,冒着生命危险杀掉原本的恶魔领主,只能得来这种不堪的东西吗?一切都和她幻想中的情景差太远!她受够了! 魅魔领主双手拍打在血池中。溅起一圈水花,向躬身立在池边的恶魔侍从打了个响指:“去,将我姐姐带过来,我有事情要问她。” 领主的姐姐挂在一具白骨架子上,身体断开几节,皮肤上残破得几乎看不出魅魔应有的美丽诱惑,如同一支被从根茎掐断又落在泥泞里的残破花朵,脑袋萎蔫地耷拉着。左右胸口露出的位置。结了两个巨大的剑状伤疤,肉粉色的新疤痕证明,这两道伤是新添不久的。 魅魔抬起头,池水中的妖艳美丽的同胞姐妹自在享受的模样,落在她眼中,令她嫉妒得发狂。却又被她极快地低头掩盖下去。 “妹妹…” 伤残的魅魔无力地抬起头,脸上挂着乞怜与讨好的笑容,眼睛中闪着泪光。见到她妹妹皱着眉头的样子,她又极快地改了口:“领主大人…” 池水中的魅魔领主听到这个称呼,才满意地“嗯”了一声。好半晌后开口说话: “关于精灵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知道,那位大人的耐心不多了,可我们现在根本没有一丁点你口中的女精灵的行踪,离将她献上去也是遥遥无期。大人痛恨有人欺骗他。我也讨厌背叛与欺骗。 要记得,我们血晶堡里也不养废物,即使你是我的姐姐也一样。“ 一想到只要献上去女精灵,自己就有机会直接进入地狱第八层,住更精致奢华的房间,吃更好吃的食物,再也不用忍受第一层粗糙恶劣的环境,魅魔领主的内心便一阵火热,动作神态上也流露出一分迫切与渴望。 再想到这件事若做砸了,将来的下场,她又浑身冰凉。深层恶魔领主们的手段,都极其折磨残忍,她肯定会比自己的姐姐此刻的样子还要凄惨。 “妹妹…领主大人…我用我仅剩的那颗心脏和我这对眼睛发誓,我真的见过女精灵,又瘦又白,淡金色长发,绿眼睛的长耳朵精灵,她穿着一条很特别的暗蓝色裙子…” “够了!你已经说了无数遍了,我怎么知道你口中的精灵到底是真的,还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想要逃避惩罚的借口?大人若真的知道你在骗她,我也保不住你的第三颗心脏。” 受伤的魅魔暗自腹诽谩骂,若她觉得是谎言为什么又急匆匆地将消息报上去?竟想让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过错吗,想得也太容易了。 心里愤愤不平,魅魔脸上却没有表现任何不满,只是挂着泪珠不停恳求:“领主大人…领主大人…你一定要救我啊!” 魅魔领主没有理会挂在架子上的姐姐的哭求,打定主意若真的抓不到精灵,就将自己的姐姐交上去替罪——恰好魅魔的肉,在地狱里也算是很稀有的美味,能够抵偿吃不到精灵肉的空虚与愤怒。 反正亲情这种东西,早在她们的母亲想要吃掉二人时,便在她血液中消磨得一点都不剩下了。 “呵呵,我听说,有人想骗我?” 轰隆隆,水池上的巨响打断了姐妹俩的谈话,一个庞大的黑影出现在鲜血浴池上方,一块块烧焦的烟灰围着虚影漂浮旋转,最终贴合在影子表面,形成一个魁梧健壮的实体。 站立在空中的恶魔全身漆黑,连脸都看不见,头上螺旋状的双角弯曲着戳向天空,倒三角形的身材紧绷有力,不停散逸黑色的粉末,落在血红粘稠的池水中,浮起一片黑渣。 在交谈中的两个魅魔同时被掐紧了喉咙,浑身颤抖,喊不出一个音。明明在他们面前的,只是大人的一个投影,可那全身上下弥漫着的恐怖气息,都让魅魔们感到贴近死亡般的恐惧。 “大…大人…” 魅魔领主从水中立起,像没骨头一样,软软贴在恶魔投影强壮的身躯上,双手勾住投影的脖子,丰满的双胸故意摩擦着领主的胸口,声音也一如既往地娇媚甜美,却有些底气不足。 “我怎么敢欺骗您呢?您是深沉在下的三十层之王。我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一层领主罢了,您一个指头就能将我捏死,我又怎么能和您作对呢?” “呵呵,这么说,是我耳朵有问题,听错了?” 恶魔投影说得随意,听得魅魔心底泛寒。 “哎呀呀…那是说笑的,说笑的。我们一定会将那个精灵带来给您的。呐。大人啊。您若不满了…我将自己赔给您,怎么样?” 魅魔领主几乎全身挂在投影身上,一口温热馨香的气息呼在投影耳朵边上,若有若无地暗示着。 投影伸出手,抬起魅魔的下巴,黑黢黢的脸上似乎有一对眼睛在她漂亮的脸蛋上游移。魅魔领主也适时地半仰着头。摆出自己最娇羞甜美的模样,对着投影微笑。 许久,当魅魔终于要在心里喘口气。放下戒备时,投影一把推开魅魔,任由她的身子离开自己倒向池中。一只手却又捉住魅魔领主的双手,将她提了起来,提溜在半空中,如同提着一只倒吊的家禽。 “呵呵,可惜我对别人玩过的旧东西没兴趣。有些玩意儿是不能共用的,比如领地或者女人。不过…若是你邀请我吃了你,倒也可以考虑。” “啊!不!大人!” 魅魔领主听到恶魔投影的话,恐惧得瞪大眼睛,身躯颤抖着不停呼喊: “大人,您不能这样对我!约定的时间还没到,还有两天。两天里我一定将精灵完整地献给您,大人,大人!求您放开我!您不能不守约定!” 恶魔投影两眼间的位置,如同两个吸光的黑洞在拉扯她,榨取她所有的自信和希望,留下无穷的惊恐与绝望。 “约定?妹妹,你太蠢了,地狱里连石头都不守约定,你还相信那个?大人身边围着多少貌美的女子,你又算哪个?” 在一边冷冷看着的伤残魅魔突然开口,整句话全是火上浇油,戳破魅魔领主最后一点依仗。 魅魔领主睁大了眼,盯着自己的姐姐,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一切,又觉得不可置信。 “呵呵,你姐姐说得一点没错呢。一个整日都想着怎么愚弄我的小魅魔,吃到肚子里也许更有价值,你也能更安分些。” 高而健壮的恶魔投影嘴角咧开,过大的弧度拉向半空中挣扎的魅魔领主。 “大人,放开我!你只要放了我,要多少精灵我都给你找来!”魅魔凄厉的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偏偏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毫不动情。 眼看投影的大口要咬上来,魅魔领主发动保命绝招,全身腾起炽白的火焰,总藏在身后鞭子一样的尾巴甩向恶魔投影,夹着灼热的风当头劈下。 “呵呵,真是幼稚的小东西。”黑色投影没有松手,一只手仍然捉住魅魔纤细的两条胳膊,另一只手抓住魅魔甩来的鞭尾,用力一扯—— “啊——!” 尖锐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浴池房间里,暗色血液溅了一池,荡起层层水花。 鲜红的水面上,投下两个朦胧的黑影,娇小的黑影挣扎、踢腾、过激地晃动,逐渐被撕裂分开,另一个魁梧的黑影岿然不动,稳稳弯曲,投下一张一合的嘴型和一对扭曲的尖角。 很快,两个黑影交叠在一起,伴着“咔嚓咔嚓”碎骨头的响声,低哑虚弱的求饶声,小的黑影被大的吞噬掉——直到最后一根断缺的残尾沾着血,落入池面,打破这幅黑与红的剪影画。 恶魔投影吃饱后,抚摸了一下腹肌突显的肚皮,看样子是很满意。 “大人,大人…我做到了您吩咐的事,能不能帮我重新铸造身体?我会比我的妹妹更听话,永远做您的奴隶。” 挂在白骨架上的伤残魅魔趁着投影心情好,连忙提出自己的请求,声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不安与逢迎。 “呵呵,当然没问题。” “那个…大人…那您答应我,将精灵身边的黑暗骑士赐给我的事,还算数吗?” “呵呵,等找到精灵以后,黑暗骑士会和你在一起的。” 恶魔投影毫不犹豫的保证,使得伤残的魅魔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又甜美地笑了起来。挂着恋爱中的少女才有的含情笑容,紫水晶般的眼眉弯弯,羞涩而甜蜜地勾起嘴角,连脸上的几道伤疤都变得柔和起来。 她喜欢那个骑士,跟在梁小夏身边,即使杀死她也温柔无比的天龙。在心脏被长剑捅入的一瞬间,她觉得又痛,又幸福。在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一定要得到那个男人。除了她以外,谁也不能带走他。 伤残的魅魔想得太入神,没有注意到,被她称呼为“大人”的恶魔投影已经降落在池边,捉住已经被劈开的伤残魅魔,张开大嘴。又用力咬了下去。 “啊——!好痛!大人你在做什么!放开我!你答应过要帮我重铸身体的,大人,你不能吃我!” 魅魔被咬下一大块肩头的肉。痛得高声呼喊起来。 “大人!大人!你不能这样!你已经吃了我妹妹了,不能吃我!背信弃义,你的灵魂会被钉在永灼之柱上。饱受折磨的! 啊——!我恨你!我诅咒你!诅咒地狱三十层后所有的恶魔们会同吃你的肉,同喝你的…啊——” 高分贝的尖叫声在恶魔投影耳朵边响起,接连不断的指责声与咒骂声扰得恶魔投影极为不耐,张开嘴吃掉了魅魔的下半张脸。撕扯的肌肉与鲜血洒满了恶魔投影的前胸,他看着那对仿佛火焰燃烧般的紫色眸子。盯着其中愤怒仇恨的目光,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腮帮子来回鼓动,咀嚼已经吃进嘴中的美味。 “呵呵,安静点才可爱,话说多了肉味道会老的。” 投影吃完了半张脸,正想去咬魅魔的眼睛和鼻子,身后水池中传来一阵阵“呼噜呼噜”的吸水声,打断了投影的进餐。 整个鲜血浴池中的液面都在急速下降,水池侧壁上突然出现几个向上的台阶,通道口里先钻出一只探头探脑,举着火把的邪眼。 “快出来,魅魔大人不在,咱们赶紧走,” 邪眼在池子中看了一圈,除了血和几个人类头骨,池子里什么都没有。 “动作快点,啊!这是什么?” 一条尾巴漂在池水上,随着下降的水面正落在邪眼脚边。 梁小夏半身染血,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不想让镜月沾到水池里还剩下的血。她感觉到有一股极为锐利的眼光在看她,一抬头,就盯上了一个通体全黑,连五官都看不出的大黑影。 “特德拉先生,特德拉先生…喂,”梁小夏眼神无法从黑影上挪开,伸手僵硬地拍了拍蹲在地上,正研究着尾巴的邪眼。 “别烦我!我正在研究这条尾巴…”邪眼没好气地打开梁小夏的手,挠头苦想:“尾巴…怎么这么眼熟,我到底在哪儿见过呢??怪了??究竟是在哪儿呢?——哈!对了,这是魅魔的尾巴,嗯,这就是魅魔的尾巴没—— ——错——” 邪眼的声音戛然而止,它颤抖着抬起头,和梁小夏同时看到了正对面,站在大水池旁边,手里还拿着一条撕扯下来的胳膊肉的恶魔投影。 一个全身散发黑色烟雾的影子,长着螺旋恶魔双角,像一座巨大的小山一样,一动不动望着她们一行人,眼窝处似乎有两道想要将几人全射穿的光芒。 在他身后的白骨架上,被吃得所剩无几的魅魔掉在地上,尤自吊着一口气,双眼水润地看着随梁小夏身后出来的天龙,无声柔情。 “叔叔…”梁小夏身后的胆小鬼紧张地握着一把铁匕首,盯着恶魔投影满嘴的鲜血,又看了一眼惨得不堪入目的魅魔,干咽一下口水,全身抖个不停:“你不是说,这层的领主是魅魔么?” “现在不是了…” 邪眼肉色的皮肤吓得惨白,巨大眼球中充满了血丝。 恶魔投影用没有抓食物的手挠了挠两只角中间的头皮,狰狞地笑了笑,眼睛完全无法从梁小夏身上移开。 “呵呵,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买二送一这种好事情。” 他扔掉了手中的断胳膊,双手敞开: “呵呵,我是这里暂时的主人,欢迎几位来血晶堡做客。” 第二百五十七章九狱 动荡的河水映出来的丑陋影像,不但比原物大,而且更加丑恶。 ——《格列佛游记》斯威夫特 恶魔投影半眯着眼睛,低着头,观察站在池底的一行人。一只看起来有些啰嗦的邪眼,一个胆小的加林魔,一个沉默笑容骑士,以及——他最在意的,一个非常特别的女精灵。 紫色的灯光照在她白皙的面庞上,反射粉粉的,梦幻般的光泽。她圆圆的,深翡翠色的双眼中,没有地狱女性生物眼中常有的妩媚与娇软,柔而不懦的英气使得她的眼睛亮闪闪的,比墙壁上的晶石柱还要漂亮。高高束起的浅色长发下,脖颈曲线优美细长,粉白色肌肤一直从光裸的肩膀延伸到抹胸短裙内。暗蓝色星光样的裙子遮掩住她玲珑的前胸,反倒更加吸引他想要探究的欲望。一双长腿沾着池中的几点血花,鲜艳刺眼,引得他想要细细地抚摸她精致细腻的皮肤。 是个不服输的精灵呢,高傲、独立,从不依附强者,只相信自己最强。恶魔投影仔细打量她,被她两只大大的眼睛又警惕地瞪回来,恶魔投影只觉得十分有趣。 而另一件事,更值得恶魔投影在意。 这个精灵的灵魂与她的肉体,结合程度极高,金白色的灵魂在她的身体中静谧流动,划过精灵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那个蕴含在身体内,几乎凝成实体的闪光灵魂。超过恶魔投影记忆中见过的所有生物的灵魂——完美,太完美了。 如此凝实的灵魂,使得恶魔投影一瞬间有些犹豫,又开始挣扎还要不要吃了她。 想要吃了她,享用这个精灵,就要杀掉她,毁掉她灵魂与肉体的完美契合。就像是想要拿到精致礼盒里的小甜品,就得徒手拆掉破坏外面华丽的包装纸一样。 可那包装纸。是他见过的最精美。最特别的,不是一张乏味的有低俗闪光的纸,而是一枚打磨到极致的光滑水晶盒。也许这辈子,他再也找不到比这个更好更漂亮的包装了。 内心挣扎许久的恶魔投影最终决定,先抢到手,吃不吃再说。 “呵呵。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可爱的客人来我这里做客了,鄙人由衷地高兴。“浑身散发黑气的恶魔投影向着梁小夏友好地招招手,浑厚男低音在整个房室内响起。嗡嗡的声音,使梁小夏脚踩的血水荡起大片共振的涟漪。 梁小夏惊讶地睁大眼,低低歌声般的男声令她无比熟悉。恶魔投影这段话是用纯正的精灵语说出来的,连话语中停顿的节奏和上翘的尾音,都和一个常年待在森林中生活的白精灵没有区别。 若不是她眼前的恶魔和精灵的形象没一点相似,她真的会以为自己在地狱中遇到了披着恶魔皮的同类。 “他是个精灵?” 恶魔投影的语调与语气根本就不是能模仿出来的,没有在森林中与精灵生活几百年的经历。他的发音不可能完美到挑不出一点瑕疵的程度。 “当然不是,小夏尔。玻璃和水晶再怎么相似,再如何剔透,玻璃也永远是玻璃,存在于其中,硬度的差异是天生无法更改的。” 镜月一点,梁小夏也恍然大悟。恶魔投影再模仿得像,气质中却没有精灵们特有的优雅与自傲,气度的东西,果然还是要天生与环境培养的。 天龙也看出梁小夏的疑问,靠近她轻轻说到:“地狱中有一种名叫‘嘉里贾纳’的恶魔,翻成大陆通用语,也可称为‘黑暗恶魔’。他们能在吞吃敌人后,获得牺牲者身上的某种能力。不过这种恶魔因为能力特别,数量很少,总存在于传说中,今天我也是第一次见。“ “黑暗恶魔?“ 梁小夏嘴唇轻启,重复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她看到的描写地狱的书籍中,没有一本有提到过‘嘉里贾纳’或者‘黑暗恶魔’。 “黑暗恶魔!“ 邪眼也重复一遍,不同的是,梁小夏惊讶的感叹中带着陌生,邪眼的惊讶中带着快要崩溃的惶恐。全身漆黑得看不出五官,整个人都像一大团黑色的凝固的沉渣,头顶双角旋转突出—— “他是黑暗大君!天啊,九狱魔王中的黑暗大君!” 邪眼整个肉色的身体憋得和血池中的浴汤一般红,他急促地喘息着尖叫,不停重复“黑暗大君“几个字。最后,邪眼似乎受不了这个现实,呼哧呼哧猛吸了两口气后,终于接受不过来,大眼睛一翻,向后晕了过去。 “有这么夸张吗?“ 梁小夏看着倒在加林魔怀里的多脚邪眼。他即使在昏迷中,还全身抽搐发软,显然是被天龙的话打击得不轻。 她无法理解地摇了摇头,问天龙:”还有,九狱魔王是什么东西,很厉害吗?“ 她没有畏惧,也没有惊慌,那口气仿佛九狱魔王是种她从没见过的,稀奇美味的食物或玩具。梁小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双眼中泛着跃跃欲试的光芒,血液流速也比平常快几分。 恶魔投影看到她无惧无畏的样子,说到“九狱魔王“时懵懵懂懂的神色,终于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 ‘九狱魔王厉害吗‘,他一次都没听到有人问过这个问题。那感觉就像是一个连元素之力都感应不到的普通人,对着传奇法师问“你能发个小火球出来让我看看吗?” “九狱魔王”这个字眼,在地狱中代表的已经不是“厉害”或“强大”之类的意义了,所有地狱的生物都得仰着九狱的鼻息过活,在他们心中,“九狱”是连反抗心思都生不出的权威,是高高在上的魔神,也是“恐怖”一词最好,也最恰当的形容例子。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恶魔投影的笑声中带着淋漓尽致的畅快味道,震得几人脚下的地板都轻轻晃动。 天龙单手按在梁小夏肩膀上,颇有些担忧地向前踏步,将她护在身后: “夏尔,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吗?你至少能够战胜地狱前七层的恶魔领主,我在面对第十层的地狱领主时,也最多能做到放手一搏,胜算一半。可是,地狱中有九个恶魔领主,我拼尽所有,也不可能抵抗。这是我无论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的沮丧事实。 这九位恶魔领主,分别统管整个多层地狱,联合起来被称为‘九狱魔王’或者‘九狱大君’。很不幸,我们碰到了总管地狱前三十层的恶魔领主——黑暗大君。“ 天龙顿了顿,看梁小夏还是不太理解,又说到:“你可以将这九个恶魔领主,看做还活着的神——地狱中的魔神。” 连胆小鬼加林魔都惊呆了,他从自己破烂的衣服里掏出一块暗红色的粗糙吊坠,一边发抖地哭着,一边念念有词:“黑暗、血腥、腐朽、暴力、堕落、残忍、疯狂、恐怖、绝望……九狱魔王啊,能不能保佑我活过今天,从黑暗大君的手上逃出来啊!” 恐惧绷过极限后,人反倒容易镇定下来。梁小夏拍了拍加林魔的脑袋,将他拉到身后:“不准哭,听见了没有!再让我看见你掉眼泪,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来腌肉条!再让我看见你打哆嗦,我就把你的腿砍下来挂腊肉! 作为精灵的恶魔仆人,你应该更有骨气一点,否则我不介意代替什么‘九狱魔王’砍你的脑袋,换个新仆人,懂吗?” 加林魔使劲吸了一下快要流出来的鼻涕,被梁小夏凶恶的样子吓得连流眼泪都忘了。看得出来,她是认真的! “可…可是…你不杀我,黑暗大君也会杀了我的!” 他双腿打颤,抓着梁小夏裙摆,都快跪在地上了。 梁小夏手指在胆小鬼手背上一拍,急忙将裙子从加林魔手里抽走,一下一下敲加林魔的脑袋:“你以为九狱魔王都是脑残吗?每天正事不忙光顾着找你这个小加林魔的麻烦,你面子多大啊!地狱中千千万万的加林魔,你值得人家动手吗?” 听到此话的恶魔投影,想出手也下不来台了。他仔细琢磨梁小夏话里的意思,越想越觉得,这个女精灵真是他见过的最奇妙的生物,引起他浓浓的,想要探知和了解的兴趣——生平第一次,这种兴趣战胜了他身体内咆哮奔腾的饥饿感。 “呵呵,精灵,你太好玩了!让我都舍不得杀你了。来做我的宠妃吧,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别人能给你的,我能给,别人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 恶魔投影向梁小夏伸出手,黑色的粉末从他手掌中剥离,凝聚成一座微缩的宫殿模型,华美的宫殿消散后,又变成了珠宝、家具、成箱的衣物、稀有矿石与材料…… 恶魔投影手掌中的模型每变一个造型,梁小夏的脸色便黑一分,直到他手掌上托起一个黑色的“金山”,梁小夏再也忍不住,冲上去一脚踢在了投影的侧腰上。 “宠妃你妹啊!我现在只想揍你,你给不给!给不给!” 第二百五十八章差距 果断获得信心,信心产生力量,力量是胜利之母。 ——《亨利四世》 听到“宠妃”一词,梁小夏莫名地感觉火大,精灵的女性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在族中的地位甚至高过男性,让她做强者的附庸和点缀,千娇百媚地围绕在男人身边,只是为了博得对方宠爱。太没有自尊,也太羞耻了! 一辈子仰仗对方的鼻息过活,还是众多宠妃中的一个,和各方不明生物分享自己的伴侣,这是对她的爱情观的亵渎,也是对精灵最直接的侮辱。 梁小夏将全身力量集中在腿部,照着黑暗大君的侧腰踢去,剧痛从胫骨传来,她只感觉自己像踢在了巨大的铁柱上,反震的力量几乎将她的腿碰断。 痛楚也使得她从被侮辱的愤怒中找回理智,轻轻在空中回旋翻身,梁小夏再次同黑暗大君拉开距离,更加警惕地看着他。 黑暗大君无动于衷地任由梁小夏踢了一脚,不仅没有皱眉头,还向前走了几步,表示自己的亲和: “呵呵,曾经,妄图挑战我的力量,取代我的地位的敌人都会试着攻击我,他们无一例外地都被我吃掉了。可是你,我喜欢。” 梁小夏轻轻蹩眉,暗中操作绿色生命雾气在左腿流动,缓解她的疼痛。第一击结果,明显是她完败。她的全力踢击,对黑暗大君一点作用都没有,继续用肉体与对方抗衡。并不明智。 难道真的要她“牺牲色相”来达到目的吗? 衣服又紧了一下,这一次,胸口猛然的缩紧差点憋得梁小夏咳嗽,一个极冷的,熟悉的淡漠声音在她脑袋中响起: “小夏尔,我奉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梁小夏抖了一下。她毫不怀疑若自己真的出卖自己来达到目的,镜月第一个弄死她。委曲求全也是有限度的。超出尊严的底线。不如死了干脆。 “嗯,镜月。我不会喜欢别人的,我保证。” 梁小夏本没有什么特殊含义的话,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令镜月有轻微的噎窒。她口中的“别人”指的是黑暗大君,听起来又像是在说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镜月感觉自己的心。又跳了一下,有些悸动地跳了一下,满腔甘甜。 镜月脸红了。反映在衣服上,不过是梁小夏的暗蓝抹胸裙一瞬间幽暗成了神秘的蓝紫色。 “呵呵,精灵。我是认真的。当我的宠妃,你想要干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过多干涉,想回到你的家乡探望也可以。你来地狱里是有目的的吧?难道就没有想过。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吗?” 偶尔会有生物来地狱游历考察,他们抱着探险与猎奇的精神闯入地狱,生活不到一年,眼中的兴奋与惊叹之色便会被绝望与痛苦代替——最终,这些人或是死在滚烫的熔岩河中,或是被从地底下窜上的烈火烧为灰烬,或是送上魔鬼们的餐桌,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的。 地狱不是游玩的好地方,这里唯一接受的法则就是杀戮和混乱。脑海中还残有道德观念的生物,只会在不断受到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中疯狂崩溃。 可黑暗大君在这个精灵的眼中,看到的是绝不退缩,也不畏惧的光芒,这种光芒,是她灵魂的表达,更向黑暗大君揭示了答案——她来这里,有事情要做。一件对她来说甚至可以付出很高的代价来达成的事情。 恶魔们都善于做交易,黑暗大君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发现了一条能够达成自己目的的捷径。 梁小夏轻蔑地笑了一下,黑暗大君很聪明,带着一些坦诚中的狡猾。可想要利用她的目的来逼迫自己做他的宠妃,还是不够。 “我的愿望,我的目的?我要进入因加穆尼,那你能送我进去吗?” “因加穆尼?” 黑暗大君话语一顿,手掌又一次虚空拖出小小的山峰模型。一座黑漆漆的,像刀削过的笔直的山峰,山壁上镶嵌满了巨大的白骨,砸出一条险峻的骨梯。山峰顶上,黑雾模拟出的云雾盘旋,倒转成巨大的漩涡,吸入所有靠近的东西。 “精灵,在地狱中,因加穆尼是一个禁忌的地方。九狱魔王都不会轻易尝试的地方。那里,只有进,没有出,只有躺着的白骨,没有站着的活人。不论你想要去做什么,我都能够告诉你,你一定会失败。一定,一定会失败——!“ 黑暗大君这句话没有带他惯有的“呵呵”,语气沉重而严肃,最后一句几乎是对着梁小夏吼出来的,极其愤怒。 “嗤——这么说,你没法送我去因加穆尼?“ “呵呵,不是不能,而是不愿。你想送死的话,我现在就能成全你!” 她提到因加穆尼,不知道让黑暗大君想到了什么,全身低气压肌肉绷起,明显生气了。 他手中的模型一瞬间全化成黑烟组成的小球,炮弹一样向梁小夏直直飞过去。 “小心!” 天龙站在梁小夏旁边,直直将她向身边一挤,剑柄握在胸口替她挡住黑暗大君扔出的黑色小球。 “碰——轰隆——” 小球砸在天龙的剑刃上,连停都不停直穿剑刃而过,甚至在天龙的盔甲上开了鸡蛋大的洞,连带着他的身体一齐砸在浴池的边壁上,胸甲粉碎。 “天龙——!” 太恐怖了,天龙被一击打死了!梁小夏脸色惨白,天龙替她死了! 这一击若打在她的胸口,会直接将她的自然之心击碎。 天龙的身体半截嵌入墙壁,胸部伤口不停流出黑血,手上的剑没有碎,中间圆形的孔黑洞洞的让人绝望。 “夏尔,”虚弱的声音从天龙嘴缝中传出,他还是笑得很温柔,“我没死,别担心。“ 梁小夏这才反应过来,天龙已经死了,是不能再死一次的,至少,击穿心脏这种对所有生物都致命的创伤还不能把天龙怎么样。 “咳,来拉我一把。“ 天龙被石壁卡住了,尴尬地又对梁小夏说到。 梁小夏化忧为乐,眼见天龙努力想从墙壁中出来,又使不上劲的样子,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她抓住天龙的胳膊,用力一拉,将他从墙上卸下来,带下一地石渣。 “呵呵,这只是个警告。你考虑好了吗?放弃去因加穆尼,当我的宠妃。你若喜欢这个黑暗骑士,也可以一并带回去,让他伺候你。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为什么所有地狱的生物都要害怕黑暗大君。“ 黑暗大君的话,不是危言耸听。此刻站在地狱第一层的,不过是他本体的一个投影,真正实力还不及本体的十分之一。可即使是这样,只凭投影的实力,也足够他横扫整个地狱前十层。 违逆九狱魔王的人,再顺心合意,得不到的都要毁掉。 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梁小夏再次陷入压抑的沉默,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说什么?回去做他小老婆,还养个情夫?地狱的恶魔们真的是都不知道“忠贞“该怎么写吗,私人生活这么混乱? “天龙,你的主人设计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这种情形?“ 梁小夏脑中灵光一现,悄悄问天龙。 “唔,主人并未告诉过我他的想法,不过主人的确有些计划,是和你有关的。这部分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天龙很坦白地回答,面上略有些为难。 “那你的主人最终是希望我死吗?“梁小夏换了个方式问。 “绝不是这种死法。“ 天龙看了看对面的黑暗大君,表示他也没想到,梁小夏会倒霉到在地狱无数层中的第一层就遇到这种巅峰级别的人物。 梁小夏也看出来了,西西弗斯给她设了个必死的陷阱,希望她最终归属于亡者手中,可西西弗斯没想到的是,她还没按照计划进入那个陷阱,就将栽在另一个危险中。 天龙应该还有保密手段没有使出来,说不定能救她的命,但不到梁小夏真的要死的那一步,天龙也不会暴露底牌。 “挑战魔王,我还真没试过呢。“ 梁小夏果断做出决定,双手伸展,一圈圈血红铭文从她皮肤上凸现,在身体周围游动,蓄势待发。 “呵呵,这就是你的回答?“ 黑暗大君笑得很失望,“就算你会些耀精灵的小伎俩,也还是太弱了。“ 梁小夏不再废话,抓住时俟隔空劈下,亮红色遗弃铭文从她双手中脱出,紧紧缠绕上黑暗大君,缠住他全黑的身体,七八圈死死将他捆在原地。 黑暗大君身体伸展,打算将束缚自己的铭文挣断,试了两次都意外地失败了,那些该死的铭文像灼热的铁链,嵌入他肉体中,卡得他发疼——几十万年过去,他又一次尝到了无力挣脱的味道。 神之铭文? 黑暗大君低低念了一句,重新惊诧地看了一眼梁小夏: “呵呵,精灵,你的身份不简单啊,让我来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第二百五十九章无忌 鹰有时候的确飞得比鸡棚还低,可是鸡啊,从来不以一飞冲天闻名。 ——《鹰和鸡》克雷洛夫 黑暗大君的身体的确是小了,虽然只有那么难以察觉的一丝,却难逃过梁小夏对战斗与杀戮天生敏感的左眼。为杀而生的眼睛,一睁开就在潜意识里寻找对手的弱点。 黑暗大君似乎每受一次伤,身体都会缩水一点点,一旦有新的血肉补充,立即就会恢复过来。 看出恶魔投影弱点的梁小夏更不再犹豫,对着身前最近的一具人类尸体发出两道红色铭文箭。箭支一触碰到人类身体,立即爆炸,转为两股剧烈燃烧的火焰,将尸体烧成飞灰。 此刻,黑暗大君的脸上终于闪过谨慎小心之色,他不再挥舞拳头扑向梁小夏,猛然挺起胸膛低吼一声,浴池中人类奴隶的尸体全都浮起,被他吃了进去。 “呕——” 梁小夏的脸色瞬间惨白,压住胸口干呕一声。 黑暗大君半弯着腰,嘴巴像捕猎的蛇一样,张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包裹住尸体头部和前胸,狠狠一咬,钝闷的碎骨声在他的槽牙间响起。 人类的内脏,像一团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随着他的咬断和撕扯从躯壳中拉出,粘连白色的粘膜筋肉,还有其它不知是什么的各色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地下。 鲜血,鲜红鲜红的血从黑暗大君的牙缝间丝丝渗出。在尸体的断口间扩大,染红他整个嘴巴,像鲜艳的,涂花的唇彩,看得梁小夏双目眩晕。 她此刻才发现,这个被养得胖得失了人样的尸体,实际是怀孕的孕妇——在黑暗大君的第二口下,一个半拉连着脑袋的小婴儿又被他咬出。小生命双手双腿蜷缩着。身体还是布满血丝的肉红色的模样。 这个还未降生的生命,就随着黑暗大君的咀嚼而上下摇动,小小的胳膊腿在她眼前规律晃动,血又一点点渗出来,顺着黑暗大君的嘴角流下,沿着下巴滴在他的脖颈上。 这一幕。瞬间刺激得梁小夏眼泪涌出眼眶,愤怒全身绷紧,手心都掐出了血印。 “你做了什么!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她手中的时俟受到影响。瞬间化为一把全黑的弓,灼热的黑色火焰覆盖梁小夏全身,红色闪电般的遗弃铭文浮出她的身体。扩充至整个空间中。梁小夏的左眼红得像要滴血,握紧弓,一拳将弓柄抡在黑暗大君的侧脸上,将他嘴中还未咽下的肉麻全打吐了出去,巨大的身体也被梁小夏一拳打倒在地。 梁小夏只感觉自己眼前在一遍遍重放黑暗大君吃人类婴儿的画面。静态血腥的图画刻在她脑中,噩梦般不停挑动她的神经,挥散不去。 “该死,恶魔都该死!去死啊——!” 她将时俟当成了鞭子,每一下都抡圆了抽向黑暗大君的脸,弓箭上弯曲的利刃也携着诅咒之气,割开黑暗大君的脸颊,切下他的头颅。 被梁小夏压着打了几十下,黑暗大君也怒了,单手一甩,胳膊抽在梁小夏小腹上,直接将她扔得打上布满照明水晶柱的天花板。 水晶尖锐的柱头对准梁小夏背心,眼看就要将她扎穿,梁小夏身上的轻甲闪过一道刺眼暴目的光芒,在高热的光照中,将她身后的水晶柱气化掉了。 黑暗大君站起身,捡起被梁小夏割掉的脑袋,又安回自己头上,正要伸手去抓浴池中剩下的邪眼和加林魔,照在他身上的光刺得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巨吼。 黑暗大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光照中,不停融化,缩小,像遇见骄阳的雪,毫无遁形,一点点被光蚕食抹杀。这些光像细小的,被烧红的钢针,不仅在接触他的皮肤时刺痛他,炙烤他,还会顺着钻入他的身体,钉在骨骼上,在他的体内循环搅动,剥离他的力量,带给他痛苦。 “啊——你在做什么!!力量!我的力量!” 在灼烧的剧痛中,黑暗大君只觉得自己度日如年,他宁可被扔进地狱的烈火中灼烧一万年,也不愿在这样的光芒下再坚持哪怕一秒。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痛苦令他崩溃,身体力量的流失更像抽掉支撑殿堂的基柱,让黑暗大君恐惧。黑暗大君躬下身子,缩成一团,形体越来越小,黑水从黑暗大君的身体上流下,铺开一滩。直到他缩成差不多五岁孩子大的一个黑色身形,黑水终于不再从他身上挤出。 终于,强光散了,一直被包裹在光中的精灵露出身形,缓缓落在地上。 梁小夏也从愤怒恢复冷静,她握住一条铭文凝成的血鞭,单手一甩,鞭头缠上黑暗大君的脖子,死死扣紧,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忏悔吧,恶魔。你肮脏的灵魂,只有死亡才能释放!” 她走向黑暗大君,看着眼前弱小的投影,左手成锋,毫不犹豫地刺入黑暗大君的胸腔,捏住他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五指并拢收紧。 此刻无比弱小的黑暗大君抬起头,近距离盯着梁小夏的面孔,黑漆漆看不清的五官上,阴森狠戾,一口尖锐的白牙在血红唇舌间一张一合: “呵呵,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你杀不死我,这个我只是个弱小的投影,无能的分身,失败了就失败了。而真正的我,还在三十层的深渊里凝视你,窥伺你,等着哪天你虚弱了,受伤了,我会亲自接你到我的地狱中,招待你品尝痛苦的滋味……何况,我还没有失败——” 咔嚓—— 恶魔投影张开的大嘴咬在梁小夏伸手抵出弓柄上。尖锐的牙差一点就咬到她的胳膊。 梁小夏面目冰冷,左手回抽,握着一手已经捏碎的恶魔心脏,在黑暗大君的脸上一拍:“别装了,我知道你还没死。” 她的手掌第二次插入黑暗大君胸口,贴住恶魔投影藏在另一边的心脏,血红的铭文从她指尖钻出,将恶魔大君的心脏缠个结实。 恶魔大君松开嘴。一脸憎恨。 “若死亡都无法令你恐惧。我只能让你生不如死。” 梁小夏说话的时候,没有特别的表情,整个人堪称平静,可就是这种平静的态度,令黑暗大君的心里一抖。 她太平静了,冷静得从骨子里透出残忍与冷酷。 黑暗大君转念一想。又感觉自己太担忧过度了。他的本体正坐在牢不可破的城堡中,周围层层护卫把手,他甚至有悠闲的心情。手捧一杯血酒慢慢品尝。本体的实力,比为了打破地狱限制规则而分出去的投影强了不止十倍。那个女精灵能杀死个投影,难道还能瞬间跨过几十层地狱。打到他头上吗? “呵呵,即使你是耀精灵,也太狂傲了!就凭你,怎么能打败我?凭你会发光的盔甲,还是凭你的弓箭?还是说。你想要以这个分身的生命作威胁吗?” 黑暗大君的话语中,透出一股蔑视和不屑。坐在恶魔领主城堡中的本体也轻蔑一笑,喝干了杯中的血酒,将杯子放在白骨桌台上,施施然离开。 接下来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那个精灵杀死他的投影,让他又损失些实力而已。黑暗大君觉得,自己在第一层此刻的计划还是失败了,本以为扶植新的魅魔棋子能够将他在地狱浅层的控制力扩大几分,却没想到出个精灵,让他全盘损失。 “我战胜你,不是凭力量,而是智慧。” 突兀的,梁小夏的声音在黑暗大君本体的脑海里响起,吓得他差点坐在地上。黑暗大君以为自己错觉了,将投影听到的声音和本体听到的声音混淆,他仔细分辨了一下分身的情况,发现这个声音,真的是直接出现在他本体的脑海中的。 怎么会?这里是三十层,她怎么会在这里? 黑暗大君环顾房间四周,并没见到梁小夏的身影。他正想松口气,脑袋上突然出现一枚金色的符号,剧痛传入脑海,压得他倒在了地上。 “你——你——你竟敢——” 黑暗大君一瞬间明白梁小夏做了什么,气得话都说不清了。 梁小夏满意地和弱小无法反抗的恶魔投影签订了主仆契约,待具有约束力量的契约没入恶魔投影身体后,抓住他头顶的脚,用精神力量给自己的新仆人最痛苦的折磨。 同时,千万公里外,第三十层的黑暗大君也倒了霉,同源灵魂产生的精神波动,使他和自己的分身捆绑在了一起。他有力量推翻梁小夏的主仆契约,却因为隔着几十层的地狱,无法将自己的投影救出。 投影所受到的每次伤害,都会给他同样的感受,投影遭受的所有痛苦,他也得一分不少地接受。 更痛苦的是,他堂堂“九狱魔王”,地狱中最高的九个魔神之一,竟然做了精灵的奴仆!即使被奴役的是他的一个分身,他也不能忍受自己从王座上跌下,臣服于一个精灵的事实。 “不,你不是奴仆,而是奴隶,需要接受惩罚的奴隶。我决定让你用劳动来赎清罪恶。” 梁小夏单手一招,一个长发黑眼的少女出现在她身旁,小个子女孩拉着梁小夏的手亲昵地蹭了蹭,然后用一双漆黑无白的大眼睛,盯着恶魔投影十分感兴趣地瞧着。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蛛,你暂时的监管者与施刑者,也算是你的半个主人。” 小蛛收到梁小夏要将她留在地狱的讯息,很是开心。她黑暗生物狡诈残忍的本性,在与梁小夏共同的相处中,总是受到压制。她爱吃新鲜的肉体,不是死尸,她喜欢偷袭,埋伏与诡计,可梁小夏不喜欢。小蛛还很讨厌梁小夏手上的弓箭,总是拉她的胳膊腿骚扰她,让她无法安静的进餐。 而地狱除了亮堂些,太炎热太干燥外,其它条件都很合乎小蛛的心意。在这里,她可以随心所欲地以本性行走,只要有实力,想吃什么都行。更何况,还有一个“九狱魔王”的投影供她驱使,怎么折磨都行,整个地狱第一层的资源也都能让她挥霍。 更好的是,这是机会,一个梁小夏给她铺垫平台,实现她的野心的机会。小蛛长着精灵女孩可爱的模样,内心却永远是一只蜘蛛。若甘心平凡,她不会在弱小的时候就愿意冒险厮杀,在疯狂争斗的蜘蛛群中挣扎求活。她不想普通,也不想默默无闻,蜘蛛冰冷的体液中,总有一股力量在驱使她渴求更广阔的领地,更高的地位,更大的力量。 地狱第一层,就是她的第一步。 所以,小蛛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梁小夏指派的任务,拖着不停颤抖发出惨叫的恶魔投影走出浴池,参观自己的新家去了。 “啊——精灵——该死的精灵!你等着,我一定要抓住你,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暗大君被小蛛折磨着,在梁小夏的脑海中像愤怒的公牛一样乱撒气,梁小夏主动屏蔽与他的联系,坐在地上,手掌按在脸颊上,让眼中的血色慢慢褪去。 小蛛的狡诈和残忍,梁小夏都见过。将黑暗大君这把双刃剑扔到她手中,无疑是最佳选择。以暴制暴,在接下来的日子中,黑暗大君只会品尝痛苦的滋味,并在其中不停妥协,和小蛛达成某种变相的联盟。 梁小夏也想过,这种联盟,无疑是脆弱而不牢固的,黑暗大君肯定会想出接二连三的招数,使自己摆脱被奴役的身份。可小蛛也不见得真的就会让他讨到好处,蜘蛛与恶魔,谁比谁邪恶呢? 或许,最邪恶的,应该是她这个下棋的人。不知不觉中,她也由一枚小小的,不断在抗争自己命运的棋子,变成了操纵别人命运的棋手,一步步计算全局,在中间谋得自己的一分利益。 “凡人的生命短暂如火花,挣扎在爱与恨,忠与奸,情感与理智织成的网中,苦苦无法挣脱。“ 镜月的一声叹息,像他的话中之意一样,网住梁小夏,引得她也心中复杂莫变。 “是啊,实在不该考虑太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只要照顾好自己身边的人就满足了。“ 梁小夏将头埋在环抱的双手中,眼睛眨了眨,复而一笑。 第二百六十章奴隶 //无弹窗更新快// [~][~]鹰有时候的确飞得比鸡棚还低可是鸡啊从来不以一飞冲天闻名 ——《鹰和鸡》克雷洛夫 黑暗大君的身体的确是小了虽然只有那么难以察觉的一丝却难逃过梁小夏对战斗与杀戮天生敏感的左眼为杀而生的眼睛一睁开就在潜意识里寻找对手的弱点 黑暗大君似乎每受一次伤身体都会缩水一点点一旦有新的血肉补充立即就会恢复过来 看出恶魔投影弱点的梁小夏更不再犹豫对着身前最近的一具人类尸体发出两道红色铭文箭箭支一触碰到人类身体立即爆炸转为两股剧烈燃烧的火焰将尸体烧成飞灰 此刻黑暗大君的脸上终于闪过谨慎小心之色他不再挥舞拳头扑向梁小夏猛然挺起胸膛低吼一声浴池中人类奴隶的尸体全都浮起被他吃了进去 呕—— 梁小夏的脸色瞬间惨白压住胸口干呕一声 黑暗大君半弯着腰嘴巴像捕猎的蛇一样张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包裹住尸体头部和前胸狠狠一咬钝闷的碎骨声在他的槽牙间响起 人类的内脏像一团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随着他的咬断和撕扯从躯壳中拉出粘连白色的粘膜筋肉还有其它不知是什么的各色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地下 鲜血鲜红鲜红的血从黑暗大君的牙缝间丝丝渗出在尸体的断口间扩大染红他整个嘴巴像鲜艳的涂花的唇彩看得梁小夏双目眩晕 她此刻才发现这个被养得胖得失了人样的尸体实际是怀孕的孕妇——在黑暗大君的第二口下一个半拉连着脑袋的小婴儿又被他咬出小生命双手双腿蜷缩着身体还是布满血丝的肉红色的模样 这个还未降生的生命就随着黑暗大君的咀嚼而上下摇动小小的胳膊腿在她眼前规律晃动血又一点点渗出来顺着黑暗大君的嘴角流下沿着下巴滴在他的脖颈上 这一幕瞬间刺激得梁小夏眼泪涌出眼眶愤怒全身绷紧手心都掐出了血印 你做了什么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她手中的时俟受到影响瞬间化为一把全黑的弓灼热的黑色火焰覆盖梁小夏全身红色闪电般的遗弃铭文浮出她的身体扩充至整个空间中梁小夏的左眼红得像要滴血握紧弓一拳将弓柄抡在黑暗大君的侧脸上将他嘴中还未咽下的肉麻全打吐了出去巨大的身体也被梁小夏一拳打倒在地 梁小夏只感觉自己眼前在一遍遍重放黑暗大君吃人类婴儿的画面静态血腥的图画刻在她脑中噩梦般不停挑动她的神经挥散不去 该死恶魔都该死去死啊—— 她将时俟当成了鞭每一下都抡圆了抽向黑暗大君的脸弓箭上弯曲的利刃也携着诅咒之气割开黑暗大君的脸颊切下他的头颅 被梁小夏压着打了几十下黑暗大君也怒了单手一甩胳膊抽在梁小夏小腹上直接将她扔得打上布满照明水晶柱的天花板 水晶尖锐的柱头对准梁小夏背心眼看就要将她扎穿梁小夏身上的轻甲闪过一道刺眼暴目的光芒在高热的光照中将她身后的水晶柱气化掉了 黑暗大君站起身捡起被梁小夏割掉的脑袋又安回自己头上正要伸手去抓浴池中剩下的邪眼和加林魔照在他身上的光刺得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巨吼 黑暗大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光照中不停融化缩小像遇见骄阳的雪毫无遁形一点点被光蚕食抹杀这些光像细小的被烧红的钢针不仅在接触他的皮肤时刺痛他炙烤他还会顺着钻入他的身体钉在骨骼上在他的体内循环搅动剥离他的力量带给他痛苦 啊——你在做什么力量我的力量 在灼烧的剧痛中黑暗大君只觉得自己度日如年他宁可被扔进地狱的烈火中灼烧一万年也不愿在这样的光芒下再坚持哪怕一秒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痛苦令他崩溃身体力量的流失更像抽掉支撑殿堂的基柱让黑暗大君恐惧黑暗大君躬下身缩成一团形体越来越小黑水从黑暗大君的身体上流下铺开一滩直到他缩成差不多五岁孩大的一个黑色身形黑水终于不再从他身上挤出 终于强光散了一直被包裹在光中的精灵露出身形缓缓落在地上 梁小夏也从愤怒恢复冷静她握住一条铭文凝成的血鞭单手一甩鞭头缠上黑暗大君的脖死死扣紧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忏悔吧恶魔你肮脏的灵魂只有死亡才能释放 她走向黑暗大君看着眼前弱小的投影左手成锋毫不犹豫地刺入黑暗大君的胸腔捏住他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五指并拢收紧 此刻无比弱小的黑暗大君抬起头近距离盯着梁小夏的面孔黑漆漆看不清的五官上阴森狠戾一口尖锐的白牙在血红唇舌间一张一合: 呵呵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你杀不死我这个我只是个弱小的投影无能的分身失败了就失败了而真正的我还在三十层的深渊里凝视你窥伺你等着哪天你虚弱了受伤了我会亲自接你到我的地狱中招待你品尝痛苦的滋味……何况我还没有失败—— 咔嚓—— 恶魔投影张开的大嘴咬在梁小夏伸手抵出弓柄上尖锐的牙差一点就咬到她的胳膊 梁小夏面目冰冷左手回抽握着一手已经捏碎的恶魔心脏在黑暗大君的脸上一拍:别装了我知道你还没死 她的手掌第二次插入黑暗大君胸口贴住恶魔投影藏在另一边的心脏血红的铭文从她指尖钻出将恶魔大君的心脏缠个结实 恶魔大君松开嘴一脸憎恨 若死亡都无法令你恐惧我只能让你生不如死 梁小夏说话的时候没有特别的表情整个人堪称平静可就是这种平静的态度令黑暗大君的心里一抖 她太平静了冷静得从骨里透出残忍与冷酷 黑暗大君转念一想又感觉自己太担忧过度了他的本体正坐在牢不可破的城堡中周围层层护卫把手他甚至有闲的心情手捧一杯血酒慢慢品尝本体的实力比为了打破地狱限制规则而分出去的投影强了不止十倍那个女精灵能杀死个投影难道还能瞬间跨过几十层地狱打到他头上吗 呵呵即使你是耀精灵也太狂傲了就凭你怎么能打败我凭你会发光的盔甲还是凭你的弓箭还是说你想要以这个分身的生命作威胁吗 黑暗大君的话语中透出一股蔑视和不屑坐在恶魔领主城堡中的本体也轻蔑一笑喝干了杯中的血酒将杯放在白骨桌台上施施然离开 接下来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那个精灵杀死他的投影让他又损失些实力而已黑暗大君觉得自己在第一层此刻的计划还是失败了本以为扶植新的魅魔棋能够将他在地狱浅层的控制力扩大几分却没想到出个精灵让他全盘损失 我战胜你不是凭力量而是智慧 突兀的梁小夏的声音在黑暗大君本体的脑海里响起吓得他差点坐在地上黑暗大君以为自己错觉了将投影听到的声音和本体听到的声音混淆他仔细分辨了一下分身的情况发现这个声音真的是直接出现在他本体的脑海中的 怎么会这里是三十层她怎么会在这里 黑暗大君环顾房间四周并没见到梁小夏的身影他正想松口气脑袋上突然出现一枚金色的符号剧痛传入脑海压得他倒在了地上 你——你——你竟敢—— 黑暗大君一瞬间明白梁小夏做了什么气得话都说不清了 梁小夏满意地和弱小无法反抗的恶魔投影签订了主仆契约待具有约束力量的契约没入恶魔投影身体后抓住他头顶的脚用精神力量给自己的新仆人最痛苦的折磨 同时千万公里外第三十层的黑暗大君也倒了霉同源灵魂产生的精神波动使他和自己的分身捆绑在了一起他有力量推翻梁小夏的主仆契约却因为隔着几十层的地狱无法将自己的投影救出 投影所受到的每次伤害都会给他同样的感受投影遭受的所有痛苦他也得一分不少地接受 更痛苦的是他堂堂九狱魔王地狱中最高的九个魔神之一竟然做了精灵的奴仆即使被奴役的是他的一个分身他也不能忍受自己从王座上跌下臣服于一个精灵的事实 不你不是奴仆而是奴隶需要接受惩罚的奴隶我决定让你用劳动来赎清罪恶 梁小夏单手一招一个长发黑眼的少女出现在她身旁小个女孩拉着梁小夏的手亲昵地蹭了蹭然后用一双漆黑无白的大眼睛盯着恶魔投影十分感兴趣地瞧着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蛛你暂时的监管者与施刑者也算是你的半个主人 小蛛收到梁小夏要将她留在地狱的讯息很是开心她黑暗生物狡诈残忍的本性在与梁小夏共同的相处中总是受到压制她爱吃新鲜的**不是死尸她喜欢偷袭埋伏与诡计可梁小夏不喜欢小蛛还很讨厌梁小夏手上的弓箭总是拉她的胳膊腿骚扰她让她无法安静的进餐 而地狱除了亮堂些太炎热太干燥外其它条件都很合乎小蛛的心意在这里她可以随心所欲地以本性行走只要有实力想吃什么都行更何况还有一个九狱魔王的投影供她驱使怎么折磨都行整个地狱第一层的资源也都能让她挥霍 更好的是这是机会一个梁小夏给她铺垫平台实现她的野心的机会小蛛长着精灵女孩可爱的模样内心却永远是一只蜘蛛若甘心平凡她不会在弱小的时候就愿意冒险厮杀在疯狂争斗的蜘蛛群中挣扎求活她不想普通也不想默默无闻蜘蛛冰冷的体液中总有一股力量在驱使她渴求更广阔的领地更高的地位更大的力量 地狱第一层就是她的第一步 所以小蛛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梁小夏指派的任务拖着不停颤抖发出惨叫的恶魔投影走出浴池参观自己的新家去了 啊——精灵——该死的精灵你等着我一定要抓住你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暗大君被小蛛折磨着在梁小夏的脑海中像愤怒的公牛一样乱撒气梁小夏主动屏蔽与他的联系坐在地上手掌按在脸颊上让眼中的血色慢慢褪去 小蛛的狡诈和残忍梁小夏都见过将黑暗大君这把双刃剑扔到她手中无疑是最佳选择以暴制暴在接下来的日中黑暗大君只会品尝痛苦的滋味并在其中不停妥协和小蛛达成某种变相的联盟 梁小夏也想过这种联盟无疑是脆弱而不牢固的黑暗大君肯定会想出接二连三的招数使自己摆脱被奴役的身份可小蛛也不见得真的就会让他讨到好处蜘蛛与恶魔谁比谁邪恶呢 或许最邪恶的应该是她这个下棋的人不知不觉中她也由一枚小小的不断在抗争自己命运的棋变成了操纵别人命运的棋手一步步计算全局在中间谋得自己的一分利益 凡人的生命短暂如火花挣扎在爱与恨忠与奸情感与理智织成的网中苦苦无法挣脱 镜月的一声叹息像他的话中之意一样网住梁小夏引得她也心中复杂莫变 是啊实在不该考虑太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只要照顾好自己身边的人就满足了 梁小夏将头埋在环抱的双手中眼睛眨了眨复而一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六十一章姓名 //无弹窗更新快// (·~)[~][~]温顺的羊会露出尖利的牙齿咬得比狼还深 ——《农民》莱蒙特 天龙睁开眼看到的是梁小夏正拧干一块湿毛巾垫在他的额头上 她动作很轻没有打杀时的流畅与动感慢腾腾的柔和拨开他额头的碎发在水中泡久的冰凉指尖擦过他脸颊鼻尖留下一滴水珠 你醒了 梁小夏脸上表情略有些尴尬见到天龙醒来急忙缩手就在天龙以为她要走开时她又拿出一块湿毛巾小心地沾些水擦在天龙的脖颈上柔软的指尖按在他脖的皮肤上捏着小角一点点在他锁骨上擦拭 天龙半坐起来拿下额头上的湿毛巾表情有点迷茫 他好像是昏过去了只记得记忆中最后一个画面是巨大的冲击波封闭自己的意识还有这个站在冲击波中的上古精灵 天龙举起双手看了看发现皮肤被烫伤严重红黑色的手如同放在火焰中烧过手背如此翻过来手心却是完好的他看梁小夏的表情直觉这一切大约都是她干的 既然夏尔队长没有死你是将黑暗大君的投影打败了吗 天龙没问自己怎么受伤的也没追究他依旧笑得很包容轻轻拉住梁小夏想要抽走的指尖覆盖在自己手掌心中我想那一定是一场很艰难的战斗你辛苦了 梁小夏听着天龙清淡温暖的声音再看着他一脸焦黑不像人类反像恶魔的样喉头哽咽——这是第二个被她毁容的男人了 镜月最近的一次重度发烧烫得满脸水泡当时整个脸都像被沸腾的开水煮过梁小夏没问镜月的脸后来是怎么好的她也知道对杀都杀不死能将自己随意变化的镜月来讲面部烫伤不算什么问题 天龙则完全是个在战斗中被波及的无辜者她盔甲上发出的净化之光不仅烧掉了黑暗大君的很大部分实体连带着将天龙也被烫伤了整个脸上毁得一塌糊涂漂亮柔软的金发都被烧了挺多反倒是邪眼和加林魔受伤很少那两个家伙在战斗中正好处在黑暗大君站立的位置之后被挡住不少光线只烫伤很少一部分 她总觉得镜月是故意的 天龙你的脸… 梁小夏话还未出口被天龙截断了 没事的夏尔活到像我这个岁数通常也不是很在乎外表只要一点黑暗元素就能处理我反倒是该感谢这次受伤让我享受了被你照顾的优待这可是非常难得的 他这么一说梁小夏也笑了看着这张被她折腾得毫无美感而言的脸梁小夏莫名松了口气仿佛与他拉近了不少距离她总看着天龙俊美的脸庞会觉得对方在图谋她刻意接近她获得她的好感这种抵触情绪在望向天龙毁容后的脸依然如天空般清澈的眼眸后消失无踪了 哎若没西西弗斯横在中间她们说不定会是朋友梁小夏心里默默想着 我们还在血晶堡里吗 天龙的问句打断梁小夏的思考他指的大概是山壁外肉眼可见的刀剐般的白色旋风 因加穆尼的最边缘 这也是梁小夏将天龙从精神封闭状态解除的原因她没法背着一个身高超过自己的男人去爬陡峭到几乎要倒着上升的白骨阶梯尤其是周围还有旋风随时准备将她卷走的时候 夏..夏尔主人前面的路都打探…呃…我在两座山间找到一条小路能绕过前面的悬崖去…那个…可是…可是… 正说话间加林魔胆小鬼走进山洞两手空空脸上十分难为情说话结巴 看来他又没找到什么吃的 没关系路打探清楚就好 梁小夏倒是不怪胆小鬼这位胆怯的恶魔在识路探路方面有一股极为敏锐的直觉似乎天生就知道路该怎么走什么地方最安全哪些地方适合落脚与休息可惜的是胆怯的加林魔见到危险总是躲得远远的他不能像天龙一样总是找到能吃的东西 从随身的包裹中拿出几块干面包几颗水果还有一袋水梁小夏分给加林魔一些凑合吃完后倒在地上昏昏闭眼 她好像很累很快均匀的呼吸声在天龙身旁响起她真的没有戒心地进入了冥想状态 这时候天龙才注意到这位女精灵没有再隐瞒自己的上古精灵身份衣服似乎也换过穿着一身他没见过的昂贵轻甲长发落在头颈一边露出她纤长的耳背以及耳朵后白皙的皮肤 真是个神奇的人啊天龙总觉得越和她接触越觉得她身上的神秘之处越多每当他以为这就是夏尔的全部时总有新的东西冒出来推翻他之前的所有认知 那个在梁小夏休息时加林魔犹豫一会儿拿着还没有吃到嘴里的水果和面包搅着手指对天龙说到:你能不能替我告诉主人替我谢谢她我和叔叔都感谢她的救命之恩我我有点害怕她见到她就说不出话 你知道是她救了你们 嗯我看见了 加林魔在战斗快接近尾声的时候醒来他偷偷藏在自己的叔叔身下睁大眼睛看完了一切——包括她与黑暗大君狂风暴雨般的打斗他们之间战况的大逆转还有最后他们的对话以及她召唤出一个漂亮的黑发小姑娘接替第一层恶魔领主的事情 他明明是恐惧的却无论如何没法闭眼他不想错过两个人战斗中的每一个动作看着一个精灵少女握着弓以那么娇小的身躯对抗他心目中的神时加林魔在不停地为梁小夏捏汗却又为自己的懦弱无能感到羞耻黑暗大君原来并不是一个真的不能战胜的神加林魔东躲**地生活那么多年此刻才真正明白一个在地狱中极为肤浅的道理——只要你够强大你能推倒任何人 好像一直让他顾虑的一堵墙在这次战斗中被瓦解掉了加林魔依然胆小可属于恶魔血液中对战斗的渴望在一点点地苏醒了 梁小夏似乎也知道他的偷看什么都没说只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与他签订了对恶魔具有约束效力的主仆契约便将他扔在一边扑入血晶堡中的收藏库了他的邪眼叔叔倒是拉着他嘱咐了很久大多数时候都在叮嘱他关于自己的书的事情直到最后他要跨过传送阵上路才对他这么说了一句: 在外面混不比这里你要更小心反正你逃命的本事一流我不担心可你总该长大该有点担当了我替你找了个好主人路要怎么走还是得看你自己记得也许在那个精灵身边死去都要比你在地狱中活着光荣她是干大事的人这点我不会看错将来你死了说不定书里还会记载上你的名字让你被世人铭记…… 邪眼后面说什么加林魔都没记住大约都是他将如何流芳百世之类的不过叔叔看他的表情总像是感觉他一定会死在和他做最终的遗体告别似的 谁说不是呢去因加穆尼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 要道谢的话自己跟我来说不要拜托别人一点诚意都没有你在脑里不停碎碎念害得我都没法休息还有也许你不太了解精灵我们的长耳朵不是摆设这么近的距离你说什么我都听得见 梁小夏翻了个身侧躺着胳膊肘弯曲枕在头下面看起来窈窕而优雅一双翡翠般碧绿的眼睛盯着加林魔似有不满 加林魔脸涨得通红在亲眼见到梁小夏打败黑暗大君后他对梁小夏就很害怕怕她哪天心情不好惩罚自己也怕自己真的会像叔叔说的一样死去同时对面前的女精灵他又不受控制地生出向往与好感——她既强大又美丽好希望变得和她一样 约尔.沙.特德拉…梁小夏念得很慢出乎意料的她吐出嘴唇的是加林魔无比熟悉的恶魔语 约尔.沙.特德拉和你的叔叔一个姓氏这是你的名字 过去的胆小鬼现在的约尔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有名字了 名字是高级恶魔才有的东西是实力和身份的象征是所有低阶恶魔想都不敢想的奢侈代号没人替他起名字甚至没人想过要替他起名字连他的叔叔都觉得加林魔就够了胆小是他的特质懦弱是他的本性他不配拥有一个名字 放心吧我既然给你起名字就不会让你死掉你要相信我 回过神的约尔反应过来望见的就是一双正在看他的绿眸盯得他心里一紧那双眼睛透亮深邃蕴含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坚定逼迫他无法不相信她的话 约尔胸腔中的两颗心脏不同步地跳动仿佛一瞬间自己的胸腔都被打开任由热血从心脏中喷涌而出挤压着流向全身的血管 …当然你自己也要努力别因为别人叫你废物就真的废物 梁小夏说完这么一句话又翻过身去休息天龙笑着看看这对奇怪的主仆也躺下身紧挨着梁小夏休息只剩下加林魔一个人愣愣的望着洞外刀割般的旋风出神发呆 此刻狭小山洞中的几个人都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懦弱无能的恶魔会在将来统治地狱将近四十万年甚至比梁小夏坐在精灵女王位置上的时间还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六十二章疯子 //无弹窗更新快// (·~)疯狂的人总是向别人诉说他们的神智清明 ——《悬崖》冈察洛夫 清早梁小夏在山洞里磨磨蹭蹭地换下衣服红着脸将手中的一套耀之圣战的月光色战甲叠整齐放在石板上她又换上另外一件普通的紧身衣将腰封紧紧一勒睁大眼睛双手用力拍拍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小夏尔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吗你知道我是不会死的 镜月迟疑片刻担心地开口希望梁小夏能够改变主意不要那么倔强 是的我已经决定了 梁小夏重重点点头不舍地在战甲上摸了一下毅然收回留恋的手将镜月送入遗弃之地中 因加穆尼是已经陨落的神建造的她不希望镜月又看见什么受刺激发高烧所以接下来的路不管如何危险她都要一个人走 不能总是让镜月保护她她也要保护镜月她长大了 夏尔主人——风小了我们可以走了—— 约尔在山洞外大声喊着用力揉搓自己冰冷的手指狠劲在地上跺了两脚习惯地狱的干燥和灼热后因加穆尼又干又冷的天气冻得他直打哆嗦连小皮裙上都结了一层霜 梁小夏走出山洞对着等在洞外的天龙颔首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随时能够出发 愿温暖的日光照耀你的前路天龙阁下 你今天穿得也很好看夏尔也愿你今天有个好运气 天龙也跟着笑了一下没了姣好容颜的衬托他黑乎乎的脸这么一笑蓝眼睛一挤眼角挤出一道细纹看起来憨厚老实得不得了 我总有种预感今天的路途不会太顺利好像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梁小夏在听到好运气时感觉自己的右耳微微发热不自觉地拉了拉自己的幸运右耳跟在天龙身后裹紧自己的斗篷背上弓猫着身钻入风中 一路却都很顺利因加穆尼的外围没有动物、没有植物、更没有追着她打的怪物除了随时都能将人刮走的风讨厌了些地上凹凸不平的碎石头和白骨多了些再没有什么值得抱怨的地方 就这样走上约尔找到的峭壁小路半截身贴在山壁上一步步挪着向前的时候梁小夏都觉得也许是自己没有休息好太过敏感而疑神疑鬼的 脚下的悬崖模糊不清看不到底呼啸如哭声般的青白色旋风从两山之间刮过吹得梁小夏的头发长长扬起冷得约尔鼻下挂着两条冻成冰锥的鼻涕连身着盔甲的天龙都不得不尽量贴着山壁降低重心防止被狂风掀出去几个人贴着峭壁好像踩在疯狂的公牛背上一样左右飘摇 为了安全梁小夏不得不拿出一条绳将她和天龙还有约尔拴在一起依旧是约尔走在中间梁小夏在前天龙在后约尔接过梁小夏递给他的手帕猛擤一下正想说两句感谢的话嘴巴张开还没吐出两个字又越过梁小夏的头顶对着她身后发愣 狂狷的清风缠成一团绕在山壁之前被两山间吹过去的另一股风打散沿着刀锋般的山壁向上刮去形成另一团铺天盖地遮蔽视线的黑色大风团盖住山顶永久不散 看约尔吸了吸鼻伸手指着远处黑色漏斗一样的漩涡风暴因加穆尼我们要到了 梁小夏也看见了对面几乎是直角峭壁一样险峻的山 暗银色与灰色混杂的山崖冷硬高耸半面山峰像是被一柄巨大的剑削掉了陡峭山壁下拉扯出一条极细的白线沿着倾斜的山崖通上覆盖山顶的漩涡风暴中眯缝起眼睛仔细看才能看清这条细线其实是一根根巨大的直接插在山壁中的白骨一根接一根连接被当做攀登的阶梯 没有扶手没有护栏没有搭桥的木板直上直下的白骨钉是唯一通向因加穆尼的道路凌乱地插成条疏密相间的线中间还有段断开连白骨都没有只有峭壁上几个小黑点般的洞 这样的路也只有无所不能的神祇才能修建了 天龙也感叹一句又收回视线看着离自己只有两臂不到的梁小夏盯着她的后脑勺出神 他心中隐约地期望他们不要到的那么快能够在路上多耽搁一会儿多这样温和相对一阵平和地问好聊天共同战斗互相扶持着前进忘却彼此的身份立场像真正的同甘共苦的朋友一样友好相处 只因他知道当她到了因加穆尼了解事情的真相后只会恨死他 天龙没料到他内心的小愿望实现得如此之快 当他们转过第一个弯眼看就要走到峭壁尽头时被挡住了去路 这条只容人侧着通过的险峻山道尽头卡着一个穿紫色斗篷戴抽象黄金面具的怪人她整个人横在路上面双腿长长岔开刚好把路堵得死死的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呵呵… 尖利高亢的神经质的笑声从怪人面具下发出来一阵阵随着狂风刮在梁小夏耳朵中听起来毛骨悚然这个身材纤细的怪人像是见到了最好玩的事物身都随着笑声不停颤抖弯着腰捂紧肚在危险的窄路上晃晃随时可能掉下去 一只懦弱的死蝴蝶一窝美丽的臭虫卵再加三颗血淋淋的头颅…咯咯好汤——熬一大锅好汤—— 柔软好听的女声语调诡异在山谷间回响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出奇地让所有人都听的很清楚这个怪人自言自语完了又开始无规律地笑呵呵个不停她的笑凄厉诡异声听得时间长了梁小夏甚至分不清这个人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 能让一让吗你挡住我们的路了 梁小夏打断怪人的笑声尽量显得比较有礼貌地开口 路什么是路路是你的你又是什么东西 面具斗篷女一大串问题问得梁小夏哑口无言站在山腰陡峭的道路上不知怎么回应她 这个女人好像神经不正常疯一样思维混乱前言不搭后语的 怎么办遇到了个疯 约尔在梁小夏身后偷偷念了一句立即被挡在他们面前的怪人捉住话头尖锐叫嚷起来:你说谁是疯我不是疯你才是疯我是疯狂的艾莎我不是疯不是疯 艾莎 梁小夏脑里卡了一下这个姓氏好像很耳熟不是地狱恶魔们的常见姓名倒像是精灵的姓氏 对了艾莎不是上古精灵十二支长老姓氏中的一个吗 《治疗师艾莎和星星的故事》梁小夏小时候睡觉前听多兰讲过这个她记得自己还挺喜欢故事里的艾莎来着艾莎是一个不计利益不记仇恨一个不断帮助别人后来变成了天空中星星的善良精灵可那是神话故事不是真的啊 梁小夏向着这个戴面具的疯女人小小地迈了两步想走近些看清她的样看看她的斗篷下会不会有两只长耳朵是她们精灵流落在地狱中的族人 小心 天龙喊晚了疯女人还没等梁小夏走到她面前突然冲上前抓住了梁小夏的手腕拉着她直接向悬崖下面跳去 啊你干什么 梁小夏猝不及防被这个疯带下去半个身整个身被疯女人扯着使劲向下坠她伸手去抓石壁却抓了个空身上绳一扯又将约尔也从峭壁上扯下来了她咬着牙在关键时刻反手握住了疯女人的手腕手腕关节被用力一扯疼得发白却强忍着不能松手她不能任由这个身份不明的疯女人掉下去 救命啊—— 约尔恐惧地尖叫着死死拉住束在腰间的绳整个身体晃荡在半空中下面吊着梁小夏和疯女人 天龙走在最后一个半个身趴着悬空在外抓住绳死死的毫不松手 大家抓稳不要松开绳 天龙视线凝固在最下面的梁小夏脸上收到她表示平安无事的一笑后开始用力收手将手中的粗绳一截一截向上拉 约尔先跟着上来瘫在地上喘了口气又帮天龙一齐将绳向上拉 可还没拉一下约尔又手软地松开了绳啪一下瘫坐在狭窄的峭壁道上伸手指着梁小夏的脑袋像见鬼了一样全身抖个不停 她她……她她她她……约尔憋得说不出话声音惨淡地说了好几个她眼睛瞪得快从眼眶里突出来黑皮肤全因激动而泛起紫色脸上写满了恐惧 梁小夏不高兴地轻轻撅嘴她不喜欢被人用手指着非常不礼貌 她她…该死的九狱魔王夏尔主人快放开她她是疯狂大君啊—— 最后一声约尔几乎是用光胸腔里所有的空气大声喊出来的被担忧与恐惧交织的声音吓得梁小夏差点松了手里的绳 疯狂大君啊…疯狂大君啊…疯狂大君啊… 山谷间回声一遍遍唱响绕在所有人耳朵边渐弱散去 怎么会是这个杀神梁小夏瞬间松开手感觉不够还对着身下的疯踹了一脚用劲握紧手中的救命绳也不等天龙来拉手脚并用踩着峭壁向上窜 咯咯…咯咯咯咯…. 笑声再次在梁小夏耳边响起才爬两步的梁小夏感觉自己被彻底顿住身沉得要命疯女人拉住梁小夏的衣服直接双臂弯曲卡住梁小夏的两只胳膊贴在她背后将梁小夏反着向山崖下带 镜月我不会再错过你了这次我陪你一起死 耳边响起优美动听的女声音乐般流畅动听的上古精灵语抵着梁小夏的肩膀从黄金面具嘴部的缝隙中传出听得梁小夏震惊无比 她回过头看着卡住自己的女疯伸手去摘疯斗篷下的面具手指在碰到面具时又蛰痛地缩了回来 疯女人脸上的黄金面具好像有刺一样一碰到就疼完全没法摘下来 夏尔赶紧上来 天龙拉着绳硬站起来将梁小夏提着向上引梁小夏才想答应一句手上的绳却逐渐绷松出现一个渐长渐细的缺口 你妹的这么倒霉的事情怎么让我遇上了 梁小夏感觉到自己背着的疯不知为什么已经变得像实心铜像一样沉相当于十几个正常人重量压在她背后坠得她骨头都要断了脊椎疼得嘎嘣嘎嘣响 镜月再给我个机会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不想离开你不管你到哪里我都陪你去 疯女人如泣如诉的声音里情意绵绵又充满了悔恨与痛苦听得梁小夏头皮发麻心中狂跳她既想多听这个疯说一些关于镜月的事了解他的过往又一个字都不想听只觉得心中酸涩无比 没想到过了几十万年连上古精灵族都没有了镜月惹下的桃花债还没还干净现在可好反过来她自己也要被这个痴情的女疯连累死了 眼前的绳再也撑不住这么重的身体最后拉得纤维一根一根蹦断只剩细如发丝的最后一点支撑 终于这点支撑也在啪一下脆响后断掉梁小夏眼睁睁地被铅块般的女人卡着看着天龙从山崖上落了下去 夏尔—— 天龙伸手去抓梁小夏只差了半个指尖的距离同她紧握的绳擦错而过抓了个空 他毫不犹豫地双脚一蹬双臂展开扑向空中追着梁小夏跳了下去 哎你们等等我啊 约尔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下面已经看不到梁小夏和天龙的影了他站在峭壁上耳边的风呼呼地刮他摸着心脏看着不着地的悬崖最终牙一咬眼睛死死闭紧也跟着跳了下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六十三章医治 //无弹窗更新快// [][](·~)人可以在鸦片烟窟里出钱买到遗忘能在藏污纳垢之所以疯狂地犯新罪行的办法来磨灭对旧罪行的回忆 ——《道林格雷的画像》奥斯卡.王尔德 山风像剥皮刀一样擦着梁小夏体表吹过摩擦得她整个人又冷又疼她被紧抱住的身体如同从天而降的陨石毫无阻挡重重向山间砸去 你放开我我不是镜月 梁小夏挣扎着对抱紧她的疯狂女人大喊用力去掰疯女人的手腕力气大得甚至将对方的手腕反折过来都没将她铁箍一样的手臂从自己身上卸下来 梁小夏看过的作品中大凡传奇传记小说或影视作品里掉下悬崖的主角都十分命大不是有山上落下的树枝供他们抓取就是山涧下有一条幽深的河流接住主角脆弱的纸片一样的身体运气更好的山崖下还有个什么隐居的世外高人传授绝世武功或某个风水宝地埋藏着巨大的利益和秘密亦或是被同时扑下的男主角所救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所以跌下山的时候梁小夏还是有一丝侥幸的潜意识里总有种即使从山上落下也不会死也许会因祸得福的诡异思维在作祟 直到她看到谷底的嶙峋乱石在自己的视线中不停放大石头锋锐的边缘被压出层次分明的石面还有上面结满的青白色的如霜般的苔藓时梁小夏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很离谱 啊啊啊放开我听到没快放开我—— 强烈求生**使得梁小夏使用巨大力气直接折断了疯女人卡着她的一双手臂手忙脚乱脱离那个人形铅球和对方拉开距离 哦呵呵呵呵呵…恐惧的木偶好听的歌噩梦…美梦…飞啦我要飞啦 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古怪女声又从女人的面具下发出声音一会儿阴森低沉一会儿高昂轻快像一具身体中装着两个灵魂不能很好融洽不断发生开关转化般的冲突这个女人被梁小夏折断手腕好像完全都感觉不到疼两只手角度诡异地弯曲着松开对梁小夏的控制嘴巴里胡乱冒出没有逻辑的上古精灵语 夏尔快抓住我 天龙大声喊着头向下对着梁小夏直冲过来他伸出手去拉梁小夏指尖伸直再弯曲梁小夏也伸手去抓他两人之间却始终有一段无法够到的距离任由吹拂的风从他们之间错过 天龙我够不到 在天龙身后不远还有一个小黑点也在向他们靠近眼尖的梁小夏马上认出那是她新签约的恶魔仆人约尔 天龙跟着她跳了没想到约尔也跳了梁小夏在震惊之中又暗暗感动 天龙别管我先去抓约尔梁小夏张大嘴灌了一嘴巴的风她几乎是要用喊的才能让天龙听到她的话 天龙试了好几次看够不到梁小夏也果断放弃转身去拉他身边的加林魔 离山谷底只剩不到五十米了梁小夏深吸一口气准备启动遗弃铭文阵传送进遗弃之地事到临头她也不想再计较是否向天龙隐瞒的问题活着不管再有麻烦都比直接摔死强她也不可能自己跑了扔下跟着自己跳崖的两个人见死不救 被梁小夏踢开的疯女人又缠了上来:镜月别走别离开我求求你 铭文阵还没启动梁小夏一把被身后的疯卡住了脖她的胳膊勒在自己的脖颈正前方卡得她呼吸一窒对方身上旋起强劲的白光将所有人笼罩在内疯女人单手按在梁小夏脸上死死压着她的嘴唇不让她说话 梁小夏发现自己动作迟缓得厉害想要启动铭文阵速度却慢如蚂蚁小指头都抬不起来好像被施展了石化术之类的法术反应迟钝得厉害 在疯女人的束缚下梁小夏睁大了眼身直挺挺的背仰着摔在了石滩上 砰砰——砰——砰—— 重重的巨大的响声连续从山谷底响起碎石和烟尘伴着声音荡起又被山风带走只留下几具重重摔在石台上口鼻流血的躯体 …… 深沉的黑暗中梁小夏仔仔细细地托着自己不存在的下巴将自己摔下悬崖的前因后果都思考一遍后再次认定她的脑是白长了 最开始就不该和疯对话更不该大着胆放任自己的好奇心去探寻结果她被连累着摔了下来连遗言都没写也没有和大家告别直接终结了 夏尔放任自己的好奇最终只会酿成灾难 父亲的教导她又想起来了可想起来也晚了梁小夏想了一会儿又感觉很委屈难过她还没有来得及和朋友们告别千鹤的灵魂之石还没找到爸爸妈妈要是知道她的不幸消息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 还有镜月若不知镜月知道他的合伙人就这么无辜的挂了是会叹口气继续寻找下一个合适的人选还是能为她再伤心一阵 梁小夏恶毒的希望镜月能够因为她的死亡内疚至少十年毕竟她的死亡和他有分不开的关系 然后在她准备开始回忆自己漫长的一生时一股暖暖的温和如水般的热流抚慰过她的思绪释缓了她的伤感 镜月你有没有感觉好一些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再弄伤你不会再背叛你了我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 一只柔软的手搭在梁小夏脸上忐忑地先轻触了一下她的脸庞缩回手后又试探着翻开梁小夏的眼皮查看她的情况 疼痛随着眼皮的睁开突兀降临在她的意识中梁小夏感觉自己像被压路机碾过全身骨骼都是断开的疼得她嘶——一声猛吸口气却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要命啊咳嗽都会震得身体疼挤出眼泪的梁小夏剧烈地喘着气忍着心里的怒火等待自己的身体平静下来 在她身旁疯女人安静地跪坐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脸颊上爱怜地抚摸她的脸蛋搞得梁小夏极其不自在却没法推却 疯女人已经卸下了自己宽大紫色斗篷下的兜帽她的头发好像很久都没有梳理过一团乱麻般搅在一起上面还有很多个肮脏的疙瘩两对长长的从蓬乱发间钻出的耳朵毫无疑问地表明了她的身份只是耳朵上轮廓间沾着的黑色耳垢脖上露出的结着粗茧的皮肤又让梁小夏很动摇 这个女人还是戴着黄金面具一个个暗红色的烙印纹路从面具的双眼间流下延伸至嘴角面具眉心处还有两个大大的烙印红斑嘴角处也画着大红色的月牙弯像笑又像哭看起来有些令人畏惧 梁小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女人面具上的花纹与梁小夏继承的遗弃之地的铭文阵如出一辙总体风格虽然不同可花纹中晦暗深红的意境很明显有同源历史 温热的暖流从疯女人握着梁小夏的手心还有她触碰脸颊的手指上传递进她的身体一点点渗透穿透她的皮肤顺着梁小夏的血管在身体中游走缠着她体内的绿色雾气共鸣着交融着修复她体内的损伤 这感觉很像梁小夏服用最上等的疗伤药剂时的效果温暖舒适好像整个人都泡在热水里随着水流起伏飘荡 即使你治疗我我也不会感谢你 梁小夏虚弱地动了动嘴唇从疯掉的女耀精灵手里抽出自己的手闭上眼不愿意看她 她试着用绿色雾气初步判断自己这幅健康强壮的耀精灵身体现在残破得不像样肋骨至少断了三根后脊椎断没断不知道左腿一点知觉都没有右手抬不起来半边脸肿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体内的一切力量都无法调动几乎算个瘫痪的废人没有十年八载根本好不起来 而这一切恰是拜眼前的人所赐 然后她感觉到身边的女疯在听到她的话后身体猛烈颤了一下寂静后又开始细微地颤抖起来 该不会是哭了吧 梁小夏又睁开眼看着跪坐在她旁边的疯女人耳朵尖一颤一颤的面具也在抖不由得又有点难受她最讨厌看到别人哭男人的哭让她觉得懦弱女人的哭更让她觉得烦躁与懊恼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哭泣一般的笑声从女疯口中发出她伸手去碰梁小夏的耳朵被侧头躲过又缩回手抓住梁小夏的手臂将她按在自己背上背了起来 镜月你瞧我们现在这样多好你看起来真乖不躲着我也肯和我说话若你这样一辈都不能动了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疯女人自言自语背着暂时无法反抗的梁小夏一步步从山谷底向外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六十四章套话 //无弹窗更新快// [][~][]一个人要是坠入情网就可能对世界上一切事物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了那时候他就会像古代锁在木船里摇桨的奴隶一样身心都不是自己所有了 ——毛姆 镜月虽然你受伤了还是不能说话可我这样背着你和你贴在一起感觉好幸福你说我是不是个很自私的人 疯女人一脚深一角浅地在乱石滩上行走着声音轻灵的像在愉快歌唱的鸟儿每一次颠簸起伏梁小夏都会被震得全身疼一下只能咬着嘴唇不说话任由这个神秘的面具女在她的耳朵旁边喋喋不休 她身上的味道很不好闻有些发馊酸涩又臭穿在衣服上的布料也粗陋得厉害翘起好多线头还有几块挂破的洞梁小夏脑袋贴在女疯肩膀上只觉得侧脸都蹭得发红又硬又磨 要求一个没有正常理智的疯穿得体面似乎有些不合理梁小夏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倒霉催的都想哭简直是无妄之灾 镜月你说我们是去看月亮好还是一起去图书馆读书好 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镜月我的全名是夏尔.塔鲁米瓦.珊德拉.艾瑟约.卡尔纳这位小姐我是西晶森林部落中卡尔纳家的精灵别再叫我镜月 神经被疯女人拨弄得突突跳的梁小夏不厌其烦地纠正自己的身份可说出去的话因力气不足而轻飘飘软绵绵的根本没什么威力 …… 镜月你饿吗 …… 梁小夏已经在被疯女人背着爬山壁下插着白骨阶梯的因加穆尼疯女人用布条将她绑在背上像一只灵活的背着小猴的母猴动作迅速地抓住直上直下的白骨阶梯向上半跳跃式前进梁小夏看着在眼中一点点缩小的谷底努力寻找同样落在谷底中的约尔和天龙却连个小黑点都没有看见 天龙怎么摔都不会死梁小夏不担心根据自己意识中仍然保持联系的主仆契约来看约尔也没有死亡长有两颗心脏的恶魔**同样强健只要心脏不破损伤得很重仍然有可能存活约尔虽然看起来胆小可在生存能力方面说不定甚至比梁小夏还要优秀一些 可惜还联系不上约尔估计他就算是没有死也受伤极重 梁小夏拗不过头闻着萦绕在自己身边令人十分不愉快的气味整个脸面向悬崖吹着冷风轻轻吸了一口气放弃继续在身份问题上继续纠正女疯的错误 最近我的记忆像涨落的潮汐般起伏不定忘记了很多事情这一度让我感觉很苦恼也许只有善良的你才能帮助我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梁小夏尽力模仿镜月的语气说话将自己代入镜月模式看能不能在对方的应答中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镜月你不记得我了我是艾莎你怎么能不记得我呢 好吧艾莎又一个她没听过的新名字梁小夏心中做个镜月小纸人用钉狠狠扎了两下钉在树上恶狠狠瞪两眼拍一下才觉得自己舒服些了 遗弃之地中镜月正在阅读白线塔顶挂在房间门上的便条他身材挺直眉头轻轻皱着一向疏远的脸上难得对便条中说的事情极其关注 正在思考间他猛然觉得胸口疼了一下又充满了一腔酸意 这股陌生的感觉让镜月有些无措 哦是的艾莎我想起来了美丽如月光的艾莎我怎么会不记得呢只是一时没有想起而已 梁小夏弥补一下话头心中盘算两下又继续问: 艾莎你能帮我回忆一下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我想那第一刻的美好应该会像珍珠一样闪闪发光永远存在于我们共同的记忆中只不过我希望你帮我将珍珠上覆盖的灰霜擦去你叙述的声音十分悦耳听你说话是一种非常好的享受 说完后梁小夏打了个恶心的颤她实在不敢想象镜月会说出来这种甜言蜜语她不知道镜月说情话是什么样也只能按照自己想象中的胡乱杜撰 疯艾莎的表情梁小夏看不见可感觉两个人相互贴着的身体梁小夏能感觉出艾莎是非常高兴的甚至有些喜出望外 哦镜月你真是太好了我从没听你说过这种好听话 疯艾莎听到梁小夏极端善意的话情绪高涨得耳朵颤抖抓住梁小夏的胳膊向她身体里输入磅礴的温暖能量医治梁小夏身上的伤痛冲得梁小夏全身关节咔嚓咔嚓乱响 她想了一会儿等梁小夏舒出一口气感觉身体舒缓很多后才有些羞恼又有些懊悔的开口: 我真的不知道你会认为我们的初遇是美好的只是在我自己的感觉中也许你只会认为我是个冒失而愚蠢的傻姑娘 疯艾莎笑了笑抓住梁小夏的手和她五指相扣登上长长的白骨阶梯最后一层站在一面巨大的空旷石门前停下脚步 若不是我意外闯入了云端图书馆真的不知道族里还有一个叫做镜月的漂亮精灵存在艾莎将梁小夏抱在怀里靠在她肩膀上慢慢叙述另一边仍然未停下对她的医治 那时候云端图书馆里堆满了书从架的底部一直高高堆到天上你坐在成堆的书籍之上一只腿蜷着周围是散落的纸卷和各种翻开的命运之书动作又潇洒又赏心悦目就好像那里是你的家那些书是你的朋友一样 我还记得当时你轻轻地翻着书页看到我一身土从传送阵中滚出来不觉得惊讶也不觉得被打扰而愤怒只是抬起头很淡的说一声‘你来了’然后把头埋进书本不再理我就好像你早就知道我要来一样 说实话镜月你可不要笑我初次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擅闯命运图书馆被长老们发现了要带回去狠狠惩罚呢可看清了你的容貌又听到了你的声音心跳才平静下来当时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长得比你好看声音比你好看的人啦 可我趴在地上学徒袍上沾着土和灰别提有多难看和你一比真的是皓月和皓月之下照耀的杂草一样 梁小夏听着艾莎充满甜蜜语气的回忆叙述暂时忘记对方靠在自己身上占便宜的事情用好全部心思分析艾莎话里的很多信息 云端图书馆大约是上古精灵族中存在的禁地存放着叫做命运之书的东西这个东西不能让精灵们观看可镜月依照疯艾莎的叙述镜月具有一些比较特殊的身份能够让他在云端图书馆生活 艾莎说她见到镜月的第一次自惭形秽梁小夏也深有同感不过令她庆幸的是镜月似乎真的和眼前的艾莎没有太过亲密的情侣关系至少镜月没有对这个女精灵说过什么让梁小夏想想就觉得恐惧的情话 …后来我就常常去找你玩每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在发呆就是在看书我明知道自己不该不听话不该进入云端图书馆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腿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总想看到你听你给我念书给我说我爷爷辈的祖爷爷辈的事情 那时我又觉得你很神奇似乎什么事情都知道你不仅知道我去世很久的祖爷爷的姓名还知道他长什么样有什么经历你记得吗有一次我找不到自己喜欢一条蛋白石项链还是你告诉我它在哪里的 可是镜月我有时又觉得你很恐怖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让我很不安你似乎能够看透我内心的想法我想什么都瞒不过你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高尚的还是肮脏的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觉得你很恐怖像一朵巨大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扣住梁小夏的手又紧了一分疯艾莎张开胳膊抱着梁小夏身体轻轻颤抖 后来我就躲着你直到我调整过来明白自己的心意想要重新找你的时候你却又躲着我不肯再见到我了 唔艾莎那些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后来呢后来我被处刑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被处死的吗 梁小夏被熏得快别过气了只得眉头拧着憋住气话语里也不自觉地急切了些 不—— 一声尖锐的喊叫从疯艾莎嘴中发出歇斯底里的痛苦喊声就好像梁小夏徒手活生生挖开了她身上的疤 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背叛你们不是我背叛你的镜月你要相信我要相信我我是不得已的真的是不得已的别问我——不是我—— 失控的疯艾莎一把将梁小夏推倒在地下激动得整个耳朵都是红的身上披着的兜帽在山风中鼓得像圆圆的球最终嗤啦一声层层破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六十五章错杀 //无弹窗更新快// [~]最美丽的玫瑰凋谢的最快 ——安德烈莫洛亚 天啊那是什么 梁小夏睁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疯女人破碎衣袍下的身躯 本以为疯女人的黄金面具只是个面具上面刻了某种铭文无法取下可她没想到那件黄金面具根本不是她看到的局部整张面具是从头部延伸下来包裹住疯女人全身的金色盔甲 疯女耀精灵的双肩、胳膊、身躯、双腿…除了头发、耳朵和后颈外每一寸皮肤都被金黄色的金属覆盖住即使在光线不佳狂风大作之中还依然反射出金中带紫的诡异光泽红黑色的铭文纠结着、缠绕着爬满了她的全身像活的一样在疯女人的金色盔甲上缓慢游走伸缩还会像心脏般震颤跳动如同一条条扭曲的红色细身毒蛇爬满疯女人的身体 除了盔甲上的铭文外十三个圆圆的苹果大的红斑也十分醒目畸形的紫红色圆斑让梁小夏想到了肿瘤然后身躯一颤惊恐地坐在地上 这十三个圆斑的位置是月灼之刑中插入水晶柱的位置一模一样 用小剃刀剥下身体的表皮在身上一寸一寸插入水晶柱看着自己身体里金色的血大量喷出指甲抠出来的铭文连灵魂都无法承受的痛苦……梁小夏的记忆回转到了看到镜月受刑的那一天身体仿佛又感受到了刻骨铭心的痛苦本就受伤的脸更显得惨白灰败哆嗦着嘴唇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她也受过月灼之刑这个女精灵肯定知道镜月死亡的内幕 梁小夏第一次对对面的女人感到恐惧坐在地上连连后退月灼之刑是唯一一个她完全不愿去回想的记忆满满的伤害满满的痛苦连哭泣都是奢侈疼得声音都发不出来灵魂被撕扯被一刀一刀地割被收紧压痛…… 呵呵呵呵呵…咯咯咯咯咯… 诡异的笑声再次从疯女人口中发出像两把生锈的钢刀刀刃相接来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她无所畏惧地站在山顶的狂风中任由脑后纠结的茶色长发一团团随风伸展开向四方散去笑声如同喘不过气般断断续续听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渗人惊悚 梁小夏也被疯女人突然的笑声吓坏了这个女人双眼中没有一点光芒呆滞地好像陷入自己的世界无法醒来身体却依然有主人的意识一步步走向梁小夏伸手覆盖在她纤细的勃颈上一点一点手指加重力道一点一点收紧 你干什么我是镜月啊 梁小夏握住疯女人的胳膊想将她的手掰开这次却一点作用都没有疯女人的手腕像铁箍无论她怎么去撼动都无法挪动分毫颈椎都快被她捏断了 镜月…镜月… 疯女人念两声后厉声尖叫起来高亢尖叫后声音又虚弱幼嫩得像只幼猫:镜月你病了你的心病了你躲着我你不爱我了你病得很重大家都病了他们不相信我他们不爱我都需要治疗放心吧我会治好你的相信我我能治好你乖乖的不要动等我治好你就不疼了…听话… 若疯女人口中医治她的方法就是掐死她梁小夏一点都不想接受 她屈起胳膊肘向着疯女人的侧脸用力肘击趁着对方被她击打得松开手指又抬起一脚揣在疯女人腹部将她踢了出去 梁小夏双手按着自己的脖连连咳嗽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咳咳…咳咳咳…呼——凡是扯上镜月的没一件好事情 她尊敬仅存于世的耀精灵希望能从中发现些关于过去的线索可不代表她被掐着脖快弄死的时候都能忍耐何况对方还让她想到了十分不好的事情耀精灵怎么了该踹还是要踹她自己也是耀精灵不需要对疯女人留那么足的情面 疯艾莎被梁小夏踢开也不站起来也不反击只是双手抓着石头地面一抽一抽地掉眼泪戴着金色面具的前额不停向青灰色的石头地面上猛烈地磕力气用得极大砸得地板砰砰砰剧烈地响 山风依然狂放像疯魔的野兽般从四面八方对着梁小夏胡乱吹卷吹得她站都站不稳整个人冷透到了心底 通完因加穆尼的石门内传出一声奇异的响动一面蓝黑色如同深渊漩涡般的传送门在石门门框上打开漩涡背后黑影卓卓窜动的脑袋似乎都在透过石门向外观看冷冷审视着他们的新伙伴 …两个…耀精灵……意外…..稀客….. 一个醉醺醺的不着调的声音从石门中传出飘渺地传入梁小夏耳朵中不屏住呼吸根本听不见很容易将那个沙哑的声音听成呼啸的风声 梁小夏唤出时俟向石门的方向警惕地挪动两步站在离那个漩涡一米远的地方竖起耳朵仔细听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这次声音清楚了些略微断开的句从石门后传出用的是梁小夏熟悉的大陆通用语: 什么时候耀精灵也成了罪大恶极….犯人….小姑娘抓紧时间……半小时…..杀了你的同伴….或是死亡…. 石门里传出的低沉粗野的声音令梁小夏不寒而栗 他什么意思半个小时内杀掉自己的同伴否则会死亡为什么要这么做 先生先生您再说一遍——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梁小夏在狂风中扯着嗓大喊着单手扒着石门的门框另一只手向漩涡中伸去又被狠狠地打了出来 ……禁断之门….每天只有一个人能通过….快杀了她……再磨蹭下去你会后悔的…… 这次石门内传出的声音比第一次更小门内最后的声音干脆被突然加大的狂风盖下去本来蓝黑色的漩涡瞬时加深暗蓝如夜漩涡也转得更快了 一道风刮过梁小夏脸颊擦出一条细细的伤口她脸上一疼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脸颊指尖上沾着的血珠毫无疑问地向梁小夏述说一个事实——山顶上的风在加强开始像螺旋绞肉刀一样准备将梁小夏搅成肉馅 梁小夏向着旋风外跑去想找到她们爬上来的白骨阶梯这些风却像有意识的风墙又将梁小夏挡回来阻止她出去连她头上的天顶都被青蓝色的旋风覆盖一丝缝隙都不留彻底堵死了梁小夏的所有退路 遗弃之地的传送铭文还能发动梁小夏心安两分又坐下来手指捏着眉心考虑目前的状况 怎么办这道门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过她要放弃还是杀了面前的耀精灵继续前进 这个名义上是她的同胞被折磨疯了的女精灵与镜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的身上也许能够找到很多问题的答案虽然这个不定时的炸弹随时有可能跳起来掐死自己梁小夏依然不想放弃杀了面前的疯线索就断了梁小夏不相信自己能够好运气到再找到一个活着的上古精灵了解事情的真相更不可能好运气地找到个认识镜月的上古精灵 再次梁小夏摸着自己的胸口轻轻问自己的心声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狠下心杀了眼前这个趴在地上精神脆弱的女人也许她曾经罪大恶极也许她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镜月或者对不起耀精灵的事情可那个女人的罪不该由梁小夏审判梁小夏也觉得自己没有权利去给她定罪并终结她的生命 这个疯女精灵所有对不起梁小夏的事情只有两件——拉着她跳悬崖想要掐死她这两件事都是在疯艾莎的神智不正常的情况下做出的更何况对方还使用神秘的治疗能力出手救治了她虽然没有完全治好也让她恢复许多元气 可若不杀了她自己就没有办法进入因加穆尼没有办法找到千鹤的灵魂之石并且释放他被困的灵魂一命换一命是该用生者宝贵的生命换取死者永久的安宁还是该用已经死去的人换来生命的延续梁小夏实在无法抉择 梁小夏握着弓久久都没有动整个人任由不断加强的风将身上的衣袍割裂石像一般沉稳也只有眼中明暗交替的光芒能够显示她内心在剧烈地挣扎 算了…想了很久的梁小夏放下时俟走到依旧用头撞地的疯艾莎面前向她伸出了手:把手给我我带你去见镜月不是我假扮的镜月真正的镜月… 啪—— 梁小夏的手被粗暴地打断她胸口一疼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疯艾莎撞在地上她最终稿没有下狠心杀掉艾莎疯艾莎却不饶过她额头在地上磕了很长时间艾莎脸上的面具依旧完整如初上面没有一点凹陷痕迹和刮痕只沾了些黑色的灰 不——你骗我你不是镜月你不是 疯艾莎的右手高高举起手心凝聚着一团奇异的白光将梁小夏死死按在地上冲着她的头砸下 大胆的精灵居然敢冒充镜月你凭什么冒充他你们长得根本就不像 疯艾莎压在梁小夏身上手里的光球像个小太阳球体上一串串血红色的铭文浮动将狂暴的能量束缚在疯艾莎的手心内逼迫紧压不让光球爆炸隔着相当一段距离的梁小夏都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能量与球体极不稳定的状态 听艾莎的话她似乎恢复了些理智终于不再将梁小夏当做镜月对待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可以开始尝试着与疯艾莎好好正常地沟通了 你听我说我要带你去见镜月只要见到他一切都清楚了 梁小夏出手握住疯艾莎的手腕手臂用力阻止对方将光球砸在自己的脸上可疯艾莎的力气极大她用力握着光球在拉锯中将手中灼热的光向梁小夏的脸颊移动 别想和我抢镜月你休想镜月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 不知道女疯又将梁小夏当成了谁说出口的话极为阴狠带着血淋淋的威胁意味只想置梁小夏于死地 梁小夏左眼一疼血色蔓延上了眼眸她眼中的世界瞬间分成了两个 一个是现在的她被疯艾莎按在地上光球离她鼻尖只有几十厘米高热的气浪烤得梁小夏鼻尖都沁出了汗珠 另一个是疯艾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她按着一个长发散乱的女精灵用同样的姿势压着对方手上同样握着白炽光球一点点向对方逼近梁小夏从疯艾莎的记忆中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女性耀精灵脸上的震惊、痛苦与绝望之色 和我抢镜月的人都该死 疯艾莎手上的力度猛然加大手中的光球脱手而出朝着梁小夏的鼻尖砸去 杀戮左眼中的记忆时间轴似乎被拉得很长一切动作都变慢了梁小夏眼看着被疯艾莎压着的女精灵的脑袋在光球的撞击下挤压、变形、五官一点点被烫得焦黑、凹陷直到眼球深深陷入头颅溅出一圈纯金色的如同王冠形状的血… 轰——嗤啦—— 现实中的光球同时砸下砸在梁小夏脸颊边的地上直接打出一个深深的洞梁小夏脖向一边歪着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顺手抓住时俟将弓套在疯艾莎脑袋上卡住她的脖拼命向外顶 你太自私了没有谁生来就该是属于谁的 梁小夏眼睛红得如同火烧疯艾莎的记忆刺激得她失控 一间房装饰华丽的墙壁上挂着漂亮的藤编壁画大开的窗户外瀑布流水从巨大的树顶倾泻而下如同美丽的白绸可窗上、墙上溅满了血暗金色的血液顺着墙壁缓慢落下拖出一条又一条细长的水线 地板上几十具尸体散乱仰躺几乎快逼得人无处落脚每一具尸体都是穿着漂亮衣裙身材窈窕的耀精灵有老有少 每个耀精灵的脸都是是血肉模糊伤痕累累的有几个胸口开着大洞有几个耳朵被撕掉了还有几个的身体被残忍地断成两截在地上拖出一条宽阔的血带 疯艾莎从新添的尸体上站起站在房间中央环顾四周倒地的尸体嘴角挂着满意的笑容她看着一屋的尸体好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先是捂着嘴轻轻笑…之后笑声逐渐加大直到抑制不住自己声音凄厉地大笑不停…… 这样的记忆让梁小夏心底感到排斥与恶心这个疯女人居然对自己的同胞下手她连人都不配做怎么还能做更高贵的耀精灵她简直是在玷污耀精灵神圣的身份 你太过分了 愤怒的梁小夏更加用力拉自己的弓积压在体内的红色闪电也顺着她的手臂涌入疯艾莎的身体中肆虐帮助梁小夏对抗她 镜月是我的我要毁了你的脸你变丑了他就会讨厌你他就不会再看你了 听不进去的疯艾莎又凝聚出第二枚体积更加大的光球对着梁小夏的脸再次攻击这个危急时刻梁小夏握着时俟反手一转弓弦勒紧屈膝一脚踢在了艾莎的手腕上 轰隆—— 巨响过后一切都平静了 梁小夏愣了 她站起身站在疯艾莎倒地的大石头旁眼睁睁看着艾莎躺在地下身上的金黄色盔甲突然变成了粘稠的液体一点一点地融化模糊了她全身的铭文阵沿着艾莎身体的曲线向两边滴落在她身下凝成一滩金色的反光的液滩…… 面具下露出的脸令梁小夏害怕她看着那张布满疤痕却依旧柔美的秀气的脸庞从嘴部炸开的已经不完整的下巴只觉得自己从双手到灵魂都被染得肮脏罪恶 这个人她见过…在镜月的记忆中见过…那个抱过她对镜月充满爱意的琉卡 一瞬间梁小夏反应过来了艾莎是姓氏琉卡为名这女精灵是姐妹花中的姐姐镜月的爱人 她杀了一个耀精灵她杀了镜月的伴侣天啊她都干了什么啊 不那不是她的本意 懊悔的梁小夏握着时俟看着弓弦上依旧残留的几滴金色血液大脑一片空白 疯艾莎的尸体在梁小夏的呆滞中慢慢从内部向外燃烧红色的皲裂纹在她的尸体上浮现蔓延由红变黑由黑变灰化作一片一片的飞灰被风吹走 然后一颗灰扑扑的圆滚滚的石球从灰中滚出落在了梁小夏脚边被她麻木地捡起来揣进口袋中 刀割般的风逐渐减弱散去包围着梁小夏的身体推着她的脊背将她向石门推去 大脑混沌的梁小夏就这样迈入了黑漩涡中身体被漩涡一吸消失在山顶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六十六章酒狂 //无弹窗更新快// [](·~)[]灌酒对健康不利而永恒的悼念却无非是悲愁 ——契诃夫 梁小夏杀过很多人有的她认识一段时间有的她连话都没说过杀了就杀了她举起弓箭的时候从没有迟疑过犹豫过后悔过 只是这次杀人不一样很不一样 比第一次她举起双手剑捅入敌人身体里还要恐怖并不是她杀了人感到罪恶或恶心而是她杀了不该杀的人却无法面对未来无法承担后果 她感觉自己好像全身都被西晶森里里一种叫做贝鲁尼卡的植物榨出的汁液泡过那种圆圆的小小的棕绿色果实藏在高大的灌木下寄生在别的植物上吸取养分它们的果实毫不起眼泡出的枝叶却能完全麻痹误食的生物的感官精灵们常用那样的汁液浸在箭头上刀刃上防身 她此刻就像是中了贝鲁尼卡的毒手脚都是麻的僵硬如同木头一脚一脚迈开僵硬地向前走也不去观察前面都有什么不知自己的心在何方不知自己该怎么走接下来的路 隐隐的她最大的恐惧降临了——她杀了琉卡杀了镜月记忆中深深烙印的美丽耀精灵从今以后她会和镜月反目成仇在他对自己的憎恨与漠视中度过余生变成两个曾经无比亲密的陌生人、敌人 然后低着头只顾自己前进的梁小夏撞在了一个坚硬的岩石上 岩石动了动粗糙的胸口在梁小夏的视线中向后退了两步开口说话了:嘿——精灵有酒吗 梁小夏抬头双目半睁着看着面前长得像岩石一样的蜥蜴人摇了摇头明显不在状态 蜥蜴人很高个头几乎超出梁小夏半个身站在她面前像个巨人全身盖着灰色如岩石般的鳞片两只大眼睛向外突出一张口插满尖牙的嘴喷出一股浓浓的酒气恰吹在梁小夏脸上 蜥蜴人几乎都没法看出年龄梁小夏分不清他们脸上的是皱纹还是自然生长的纹路不过这位男士朴素的头顶上左右两边各一片圆圆的像小花一样的粉色耳朵倒是极好识别梁小夏又迷茫了那两个小圆片该算是耳朵还是辫 算了是辫还是耳朵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在因加穆尼黑色的布满血红裂纹的天空下梁小夏也根本没有意识到她踩在满地炽热的岩浆中连鞋都被烫得瞬间化成了灰晶莹的脚趾浸泡在岩浆中更显粉嫩;她没有意识到除了蜥蜴人外远处还有极多的小山一样的黑影保持着观望的距离在默默看着她蓄势待发;她没有感觉到那些不良视线都停留在她露出的沾满岩浆的白皙小腿与脚腕上还有咽口水与压抑的呻吟声…… 哦嘿我可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精灵魂不守舍的 蜥蜴人过高的身躯使得他看梁小夏像在看一个玩具他退后两步使自己的视线能够错开梁小夏的头顶与她对视: 你很奇怪太奇怪了…… 因加穆尼里的罪犯多得如秋季树上结满的果实长的圆的扁的方的什么样的都有不过都是烂透的果 这里的居民有真的十恶不赦的魔鬼也有因为什么特殊原因被敌人陷害挂个冤枉的罪名扔进来的——不过这里没有一个能当得起‘好人’这个词 这个地方是亮堂的地上时时刻刻亮得人连影都找不到黑暗都钻到大家心底去了没人会因为拧断了谁的脖而睡不好也没人会因为宰了哪个惹到自己的家伙而惴惴不安 相反杀戮是这里每个居民的功勋是一件值得挂在嘴边炫耀的事情生命在这里不值钱也不需要在意除非他们杀死的是个非常了不得的家伙 当然若他们在因加穆尼的大门前杀死的是九狱中的疯狂大君更会因此而荣耀一生恨不得将疯狂大君的脑袋别在自己的烂腰带上走遍地狱好让所有的恶魔都知道他们干了什么 打败一个统治地狱第一百九十层至第二百四十层的君王很多普通的小恶魔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你却做到了 也只有你是我待在这里这么多年中第一个见到的还有些德行的家伙你杀了疯狂大君却看起来像杀了自己的朋友一样惨…看得出来要来这里你一点觉悟都没有 嘿精灵你是为什么被弄到因加穆尼里来的 梁小夏虽然明白这个蜥蜴人是好心想要提醒自己可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想将时间向回拨动拨到她没有杀人的那个时候拨到她没有被揪着跳崖的时候那时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在这个时候梁小夏工作不太正常的大脑甚至还能想出来她为什么会遇到艾莎九狱魔王中的疯狂大君——该死的黑暗大君一定是在她走后将消息故意告诉了疯狂大君哼等着被剥皮吧 你很烦闭嘴给我让开我只说一遍 梁小夏没有好气地提起弓拉出一支铭文箭对准蜥蜴人 蜥蜴人摊开手耸肩头顶上两朵小花一样的圆片还跟着他耸肩的动作动了动: 这还像点样可我们这里没有用‘威胁’这招的大家都爱直接上用手用牙无所谓用什么打倒对方就好所以你那套对我不顶用即使你手中的武器是诅咒之刃即使你手里握着的是遗弃之地的铭文所凝聚的箭 只有酒上好的酒才能让我移开自己的脚步 嘿精灵你真的没有酒吗 蜥蜴人说到酒就像是被戳到软肋一样语气带着虚弱的喘息与渴望: 其实我要求不高参了水的酒也行我总是感觉到渴只有酒才能解渴 梁小夏不在乎什么酒却不能不在乎蜥蜴人话里的意思他知道并且认得遗弃铭文才是让梁小夏真正惊诧的也许面前的蜥蜴人会知道一切事情的真相说不定他还知道千鹤的灵魂石的下落 仅剩的思考使梁小夏终于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蜥蜴人身上开始仔细倾听对方的话语 给—— 她随手扔出一瓶森林精灵酿的酒右手一抛翠绿色的瓶在空中抛出个弧线 蜥蜴人伸出长舌头灵巧卷住酒瓶舌头尖拧开酒瓶盖一股馥郁的水果香味从酒瓶中冒出钻入蜥蜴人的鼻馋得蜥蜴人眼睛都发直了口水顺着嘴边流下又被他猛吸了回去 我想也许你愿意和我一起喝一杯一个人喝酒太没意思而且似乎你比我更需要一些酒水来安定你的情绪 蜥蜴人三个手指的爪举起酒瓶对着梁小夏摇摇一举 梁小夏也觉得蜥蜴人的建议不错也许酒精能平复她烦躁与混乱的心 从来滴酒不沾地她拿出一瓶金色的酒也没看拔开塞对着蜥蜴人同样举杯之后嘴唇凑在瓶边咕嘟咕嘟对着酒瓶开始猛灌 真不公平我喝的是精灵的淡酒你喝的却是矮人们的烈酒 蜥蜴人小声咕哝一句被辣得咳嗽的梁小夏根本听不见一条燃烧的通道从她的嘴唇直接通入肚腹再化作强烈的劲气冲上她的脑门梁小夏只觉得全身都在烧毛孔都被打开了神经突突地跳肚里像是有一团火焰要从她嘴里喷出来 真是够劲的酒梁小夏喝了半瓶感觉身体很舒服之前受伤的地方都不太疼了她吐一口气又连续不停地喝完了酒瓶中剩下的半瓶 就当是欢迎酒或者告别酒我代表居住在这里的十万五千零四百七十个居民哦这个数字在不断变化不太准…欢迎你来到因加穆尼白骨山峰罪恶熔炉德鲁加卡艾因尼…无所谓你怎么称呼它名字太多了 蜥蜴人舌头卷着酒瓶的瓶颈任由淡绿色酒液打在他的牙齿上顺着尖牙之间的缝隙滑入喉咙很快一瓶就喝完了他扔了瓶满足地砸砸嘴从挡着梁小夏的前路上走开 若其他人欢迎完了你还活着的话再来找我吧到时候我再告诉你我的名字也可以好好聊聊 蜥蜴人走了他不会浪费时间告诉死人自己的名字那些守在进入门前准备欢迎新人的老邻居们都已经快按耐不住了这是因加穆尼特色她得学着适应或者死亡 不过若梁小夏真的活下来他还是会很乐意认识对方——一个极好的酒水供应商不小气不吝啬不会要他什么东西身上有上好的酒 还有她身上神秘的故事都能给蜥蜴人带来一个消磨时光与娱乐的好方法 一个早就该灭绝的种族为什么还会有后裔在世界上流传只有神能够使用的遗弃铭文为什么又会落在她手上她握着诅咒之弓却没死还是因为什么明明灵魂只有不到一百岁身体却几乎快要成年又是什么原因 蜥蜴人作为历史学家的正牌身份促使他迫切想找到答案梁小夏身上的一切都吸引他心中如猫抓般痒痒 梁小夏不在状态地哦了一声身摇晃了一下觉得自己很热眼中迷迷蒙蒙地看着远处一个个黑影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里的光融化开了柔软地在瞳孔上浮动 地上太亮了又干又热的气顺着她的脚底向上蒸腾闷得梁小夏血流加快酒精顺身体扩散全身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在火辣辣的喝下一瓶酒难受的劲头过后感觉自己轻得快飞起来了理智也刷一下飞走了似乎无所不能似乎随心所欲 夏尔夏尔…我要吃…他们看起来都很好吃… 时俟在梁小夏手里闹腾着梁小夏举起弓对着正向她走近的一个黑影凝出一支箭直接射了过去 噗—— 梁小夏的箭笔直地从她手中飞出命中恶魔脑门穿过眉心从后脑透出一箭命中 其他恶魔见状更按耐不住扑上去抢夺第一个丧命恶魔的尸体三两下将牺牲者吃了个干净 十万五千零四百六十九...蜥蜴人坐得非常远头上两片粉红色一动一动听着混在岩浆咕嘟中的噗噗声嘴巴里飞快地念:十万五千零四百六十八、十万五千零四百六十七、十万五千零四百六十六…该死的就不能慢点吗我快数不过来了…十万五千零四百六十五… 梁小夏则是陷入了半迷离状态时俟在她的意识中拍手欢呼高兴地发出脆脆的咀嚼的声音还不停向梁小夏夸赞好吃夏尔你真好之类简单质朴的赞美梁小夏也听得高兴手上的箭更是不停一支一支见着黑影就射也不管那是谁不管他们想干什么射倒完事 好像又回到森林里像是雷诺在教她练习射中树上结满的果实打断连接果的藤蔓让果从压坠的枝头落下滚入他早就准备好的篮里或者落在草地上咕噜咕噜跑得很远 那时候树条会高高反弹起绿油油的树叶在天空湛蓝的背景下来回晃动散发植物清新的木质香味 蜥蜴人看着被箭矢冲力高高抛起在黑暗红纹天空下飞出很远咕噜咕噜冲开岩浆打滚的恶魔双眼光芒大盛双手不停地搓 呵呵雷诺老师你看我射得好不好 梁小夏的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张着嘴对旁边的空气自言自语 她是真的醉了只有手上依旧保持自己多年练习的功力支支命中一支射中不死还会再补上一箭连续不停地射箭射箭… 直到眼前的世界中再没有挡住她的黑影 哦呵呵我忘了你们都是有两个心脏的两个心脏…两个心脏好值钱的 梁小夏抹了抹嘴角的水渍踉跄着向前走她的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又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手中提着时俟化成的双手剑挨个走到恶魔们面前将这些长相丑陋的家伙们躯体中的心脏挖出来装入自己的空间袋中两个眼睛眯着笑着傻乐 然后掏完了恶魔们的心脏梁小夏又开始委委屈屈地吸鼻有些想哭总是因为微笑而柔和的脸却很悲伤嘴巴撅得老高一下跌在蜥蜴人背上勾着他的肩膀呜呜咽咽的柔嫩的脸颊又被蜥蜴人鳞片皮肤扎出几个小口: 镜月啊…镜月…我有一件事情告诉你你听我说完…嗝…先别说话听我说完 蜥蜴人脑袋扭了一百八十度看着扒拉在自己背上的精灵他第一次在喝醉的wωw奇qìsuu書com网家伙脸上看到了一种名为忐忑的表情瞳孔很稀奇地缩了缩 唔…镜月我说完你…你别生气…我杀了艾莎杀了琉卡.管它什么中间名.艾莎我卡着她的脖光球把她的脸全炸烂了然后她又化成了灰…我杀了她哦我干掉了疯狂大君镜月你是高兴还是难过 你先下来我们再说好吗 镜月你喜欢琉卡吗她是你的爱人吗你知不知道我有点喜欢你呀你要是喜欢她我以后就不喜欢你了…或者我不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她胡搅蛮缠的嘴巴里哼哼唧唧的吐着混乱的句 梁小夏脸颊已经在渗血了她抹了蜥蜴人一背的血又搂着他的脖开始哭:呜呜…别怪我镜月我不是故意的 她哭得有些惨眼泪从眼角大颗大颗地掉滚烫地打在蜥蜴人脖上搞得蜥蜴人极其僵硬 我为什么要怪你 蜥蜴人想推开梁小夏勾着他脖的手猝不及防地被一个柔软的嘴唇亲在了脸颊旁呆住了 你不怪我就好呵呵——梁小夏醉醺醺地笑了一下捏了捏蜥蜴人脑袋顶上的两个粉红色小圆片像对毛线团产生兴趣的猫咪伸出手不停地玩蜥蜴人头上的两朵小花手指将两个东西拨拉过来又拨拉过去不亦乐乎: 镜月我还想再喝一杯 我叫斯特洛尔不是你嘴巴里的镜月还有即使你是个长寿的耀精灵也该尊称我为斯特洛尔爷爷而不是挂在我头顶上撒野… 一个柔软的带着薄薄的茧的手盖在斯特洛尔的嘴巴上嫩得他差点张大嘴将梁小夏的手咬下来 …… 天龙扛着约尔进入因加穆尼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眼角挂着泪痕窝在斯特洛尔怀里舒服睡觉的梁小夏她四肢蜷缩在一起窝得像个团一样蜷在斯特洛尔盘膝坐着的腿上一只手还枕着斯特洛尔的手臂小嘴翘着笑容微甜 好久不见天龙——你变化真大—— 斯特洛尔想抽出手却抽不出来只能将脑袋全向后旋转长着尖牙的大嘴巴张着对天龙吐出自己分叉的长舌头 好久不见斯特洛尔这是怎么回事 天龙看着周遭散落又被挖心的尸体搞不清状况 喝醉了而已酒品太差 斯特洛尔无奈一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六十七章清醒 //无弹窗更新快// [~][~][~]最好的苹果酒常带木桶的味道太阳里也有黑点可以看到 ——海涅 蜥蜴人坐在高热的岩浆中没什么反应他早就习惯了因加穆尼中热得人连理智都难以保持的温度可他不习惯保持坐着的姿势抱着一个才认识不到几小时的女精灵 对斯特洛尔来说近距离地看着异性生物安详甜美的睡姿或是被枕着胳膊或是被一双柔软的小脚丫蹬在腿上都是让他觉得非常陌生与紧绷的经历很难适应 天龙我从没见过你受那么重的伤若不是你的气质太过特别我还以为你被哪个无名小卒干掉了偷了你的盔甲穿身上说说怎么搞的你背上那个小喽啰一样的家伙又是谁弄伤你的人吗 斯特洛尔头上的粉红片微窘地抖了抖声调却是如常带着低沉沙哑的醉醺醺的味道 一个意外而已和他没关系 天龙淡淡地一笑手指摸过梁小夏的脑袋顺着她柔软的长发来回抚摸梁小夏在他手底下咕哝了一声镜月别闹又向斯特洛尔怀里缩了缩 看来这意外八成是和他们面前的小精灵有关系 斯特洛尔心里了然点头嘴巴上却仍然不依不饶:哦我们不是朋友吗在朋友向你表示关心的时候你应该积极配合把肚里的苦水吐出来 天龙看了斯特洛尔一眼明白这个蜥蜴人爱好挖掘别人秘密的毛病又犯了他依旧用温和的语气说话说出的句却是斩钉截铁地将他们的关系画上句点: 你和我不是朋友我没有朋友 好吧…好吧…又是什么你的主人不需要朋友朋友会妨碍你什么的那一套可真的听你说出来我还是挺伤心的斯特洛尔无所谓地耸肩那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精灵你不是没有朋友么 她…天龙脸上的表情完全柔和了下来替睡熟的梁小夏拉上快掉下来的衣领挡住小精灵纤细的锁骨双手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 她不是朋友她是我的家人我们将会依偎在主人的脚下陪伴彼此直到永生 斯特洛尔一窒这个男人优秀得体的样看得即使身为同性别的蜥蜴人他都有些心动呵呵自己怀里的小精灵迟早有一天会爱上他的——若没有她口中的镜月的话 这么说你是来取‘那个东西’的过这么多年你的主人终于按耐不住了斯特洛尔问 主人已经封神他需要‘那样东西’所以我们回来了 天龙眼中蔚蓝的光一瞬间黯淡下去抽回搭在梁小夏头顶上的手指沉默不语 …… 梁小夏的脑袋有点疼胀胀的麻麻的意识从黑暗中逐渐恢复她的眼睛在眼皮底下轻轻转了转没有急着睁开依然保持熟睡的姿势与呼吸节奏 她不着急慢慢梳理着混乱的有点断片的记忆同时侧耳倾听判断自己所处的环境 梁小夏记得自己喝了瓶酒记得自己遇到一个很话多的蜥蜴人还射中了很多秋天成熟的水果摘了一大筐果实……然后她的记忆不能再给她提供更多信息了 智慧之脑在炎热的地狱中不停罢工集中注意力这种在往常极简单的小事放到因加穆尼她却有些应付不来 所以夏尔杀了疯狂大君 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近处响起声音中略微有些诧异尾音轻轻扬着像鸟儿飞向空中的瞬间展开的白翅膀 嗯我们都看见了禁断之门挡住了很多光线到最后几乎只能看见两个影可她的确杀死了九狱中的第四位唯一非魔鬼的异族大君看样这两个精灵还是有过节的因为在打斗的中间她们几乎没有停止过对话 斯特洛尔有一点没想明白疯狂大君的尸体哪儿去了为什么被杀死后她的尸体就不见了 这样啊…看来她在我面前还是有所保留的若她有杀死疯狂大君的实力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主人选她做总队长的意思是正确的 天龙没有嫉妒也没有落寞语调中甚至有点兴奋与自豪 你可真是个圣人斯特洛尔没脾气地讽刺一句又继续他之前的话题: 疯狂大君在耀之圣战进攻地狱时作为一个极稀有的叛变原种族加入恶魔军团的精灵本身的过往就很值得人寻味我不清楚她举起手中的武器杀向族人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但是很多参加过抵抗精灵军队的恶魔们都曾告诉我疯狂大君在杀精灵的时候常会神智错乱之后紧跟着就是不分敌我的大屠杀其恐怖程度直追咱们的‘魔王大人‘ 若背叛的代价就是如此显然她支出了好几倍的利息并最终将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我好奇的是为什么一个活了不到一百年的精灵会认识一个活了几十万年的耀精灵疯 天龙你说所有节点的关键会不会是在她口中那个叫做镜月的家伙上哎呀呀要是能知道镜月的全名就好了耀精灵们的历史总是会写在名字里的 斯特洛尔的舌头在空中不停地抖兴奋地双眼不停地转他想了解更多想知道被时间掩盖的真相已知的事物如同一大堆散乱的珍珠他得找到那根线将珍珠都穿起来还原它本来的美丽面目 灵感灵感…来点灵感…斯特洛尔又渴了想喝美酒刺激大脑看能不能找到那根线 梁小夏身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正对上斯特洛尔盯着她的脸一双翠色眸里哪还有半点睡意清透得像深山空谷中蓝绿色的水潭冷冷的直直的看着他 斯特洛尔看着她的眼睛想到了自己喝完的那瓶同色精灵酒细颈瓶口流出的毫无杂质的酒液和她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 小家伙不乖偷听我们说话 斯特洛尔谐谑她却没有责怪的意思:看得出来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一个问题一瓶酒随便你问我脑里的历史都是属于你的…只要我知道答案就会告诉你怎么样很划算吧 梁小夏从斯特洛尔怀里爬出来端端正正坐在他对面脊背挺直下巴微抬眼中防备之色不减嘴角却弯弯地翘着两个可爱的小窝让她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 她长得很有欺骗性斯特洛尔活动了一下被梁小夏枕得酸痛的手臂心中暗想 三个问题一瓶酒 梁小夏开口还价 听到梁小夏的还价斯特洛尔又发现这个看着亲切的小家伙是个小心眼的吝啬鬼一点都没有喝醉的时候可爱 两个问题不能再多了 那算了梁小夏作势欲走才站起来走出两步又扔出一瓶酒丢到斯特洛尔怀里:这瓶免费当你替做枕头的报仇 然后她真的头也不回地要走了 斯特洛尔急了一瓶怎么够喝最关键的是不能让这个有酒的家伙跑了他还没有挖出来她的秘密呢 三个就三个哎你等等走那么快干什么 不我变主意了四个问题一瓶酒梁小夏扭头眼睛弯着狡黠地笑容如同狐狸 你刚才还不是这个价的 刚才是刚才历史是永不回头的不然怎么能显示出它的价值呢梁小夏理所应当说到 斯特洛尔的大嘴一张一合恨不得将梁小夏的头咬下来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精灵精灵不该都是优雅的傲气的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看人低下从不计较的样么怎么这么可恶 好四个就四个 斯特洛尔的大尖牙都快扎到梁小夏头皮上了他气鼓鼓地打开酒大口猛灌——然后世界安静下来一切愤怒与烦恼都随着口中醇美的酒液烟消云散了 问吧第一个问题答不出来不收费 斯特洛尔满足地卷卷舌头又喝了一口酒 梁小夏脸上很严肃双手并拢抵在下巴上沉吟很久才开口吐字清晰看得出整个句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耀精灵是如何灭亡的请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她总感觉自己身处的整个世界充满了她不了解的东西所有的秘密最终都指向一个方向而上古精灵的灭亡便是阻挡在真理之路上的一座大门也许找到钥匙打开那座大门一切问题才会有解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六十八章消失 //无弹窗更新快// (·~)(·~)[]拨开高大丛生的幽绿灌木看到的不仅是秘密花园中朵朵嫣红玫瑰也有玫瑰下潮湿肥沃的泥土 啊哈——居然是这个问题没想到伱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 斯特洛尔举起长着三根手指头的爪两只手上的黑色指甲碰在一起来回摩挲显然被梁小夏的问题勾起了兴趣 话说回来伱不知道答案吗 梁小夏摇头不我不知道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很重要请伱一定要告诉我 这个嘛——斯特洛尔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吊足了梁小夏的胃口又慢吞吞地开口: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梁小夏真想一巴掌拍在斯特洛尔脑袋上她直勾勾地看着斯特洛尔小得意的样脸色很难看地捏住自己两边的衣摆舌尖抵在自己的上腭清甜的声音听起来阴测测的: 伱再说一遍—— 斯特洛尔打了个哆嗦又收回了脸上的笑容:我不会和酒过不去可我真的不知道曾经辉煌至极的耀精灵似乎在一夜之间全消失了一个都没有留下一个都没有存活唯一活在世界上的耀精灵又是疯疯傻傻的什么都说不清现在还被伱干掉了这个问题就更没有答案了 他们的失踪很夸张很突兀令普卡提亚所有的生物都措手不及耀精灵失踪之谜是我们蜥蜴人最关注的十大历史之谜中的一个伱一上来就问这个问题也太欺负人了成心不想让我喝酒 斯特洛尔说着说着还开始埋怨梁小夏若不是看对方真是个年轻得过分的精灵蜥蜴人先生真的会以为她是在故意耍他拿历史界出了名的难题成心刁难他 梁小夏失望地啊了一声垂下了脑袋:就没有一点有价值的信息吗一个种族一夜之间的失踪总不至于什么线索都不留下吧 线索还是有的甚至还不少实际上耀精灵们失踪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斯特洛尔粗粗的尾巴甩了甩他随意坐在岩浆里陷入了回忆: 相似的血缘产生相近的性格相近的性格吸引相合的朋友作为唯一一个寿命长度能够与精灵不相上下的种族我们蜥蜴人和精灵族的关系一向交好 那时候我还是个跟在老师身边的小档案员——就是那种每天很多杂事会因为老师一句话跑断腿的打杂的泡在图书馆里打扫卫生或者整夜在书桌前整理报告翻资料或者写分析都是我的事情 不过我很喜欢那份工作除了枯燥了点有时候很辛苦之外老师给的待遇很不错总会给我们提供一些宝贵的外出考察见证历史事件的机会 在这些机会中最宝贵的莫过于去耀精灵的‘云中城’考察访问当老师告诉我他的助理生病了不能去将机会让给我后我曾经傻乎乎地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连续诅咒他的助理永远都不会好起来——只是因为那个机会…太难得…太难得了…让我宁愿接受良心的谴责也要去争取 云中城整个世界文明的巅峰艺术家、音乐家、研究者、炼金师、锻造大师…云中城是浸润一切美好事物的温床促使各行各业在那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中百代生花繁荣不熄 那里同样也是我们历史学家的乐园极多的古代文物珍贵藏品与文献都能在云中城找到 伱可以在城市花园中看到巨大的飞龙骨架做成的开放休息厅上面缠满月光花与藤蔓被削平的龙骨边还有放杯的凹槽;伱也可以仰头去看城市最高处的世界树一切生命的发源地参天的大树几乎和整个城市融为一体将整个城市高高顶到天空上去若是感到无聊甚至还能约一位参与过历史事件的耀精灵听他或她亲口告诉伱整件事情的经过消磨一个下午的时光 哦——在云中城遍地都是名人 也许象牙键琴的发明者就在伱身边不到五米的地方晒太阳而平定地下城混乱的屠龙英雄就在远处的花店里种蔷薇花天上骑着珍兽飞翔的战士是《标准历史年鉴》的作者更远处带着小精灵玩耍的温柔女精灵还是耀精灵至高的十二长老之一挥挥手就能灭掉一个城市的至高强者 那是一个平和的充满生命气息与活力的城市即使不是一个历史学家住在那里伱也非常容易地在那里找到欢乐与朋友沉浸在他们闲舒适每日慢节奏却并不懒惰的生活中并想一辈住在那里都不离开 他们能提供最好的美食最可口的佳酿最精良的装备最舒适的住宿条件当然价钱也不是容易谈妥的耀精灵们在做交易时一般不接受其他国家的货币他们只接受一种水晶石头一样的钱币当交易的物品变得贵重时他们更加偏爱以物易物伱有一个能够打动他们心的东西然后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心血交给伱 当然首先伱得长得顺眼让他们看得舒心才行否则连话都很难搭上——这点非常讨厌 明显斯特洛尔的长相在云中城并不讨喜对此他也耿耿于怀 可惜的是耀精灵们是很排外的他们在接受一个新认识的人并认可其为朋友总需要非常长的时间恨不得将伱身上的每个毛孔都看清楚每年进入云中城的人数都有非常严格的限制我为了进去提前一年就做了申请祖宗三代都被查了个清楚只是为了在那里待短短的六个月 六个月我有时候一睡就是六个月那么点时间根本就不够 斯特洛尔挥舞着酒瓶好像有些气愤喷出一口浓郁的酒气岩石色的鳞片脸上难得胀出两抹红晕: 可那里还是我们的乐园只因为云中城的图书馆——直到现在我在地狱住了那么久都能肯定世界上依然没有一个图书馆能够超过耀精灵的图书馆 耀精灵的图书馆…啧啧…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比酒更好的东西了他们自己号称只要是世界上其他地方有点书他们的图书馆里都有别的地方没有的孤本珍本他们的图书馆里也有 听起来很狂妄对不对 普卡提亚世界的第一本羊皮书、记录神之语的无字书、矮人族的黄金法典、兽人永恒图腾、所有人类国度中国王的家族血缘谱、法唱者至高宝典元素之书…这些东西每一样扔出去都能让整个世界的所有生物颤抖不惜发动全面战争也要争得头破血流的书却都集中在一座城市一座图书馆中静静躺在耀精灵华丽的展柜中落灰任由他们的族人翻阅 嘿伱能想象吗光是记录书籍名称索引的白耀石板就放置了整整一个大厅还是用耀精灵的记录法术缩减过的大厅四面的墙上那些暗紫色的发光的文字一行一行在石板上滚动日夜不停看得人眼花缭乱却还舍不得闭眼 听说他们还有一个极为秘密的被称为‘云端图书馆’的地方存放着耀精灵长盛不衰的秘密连他们自己的族人都不能进入也只有十二个耀精灵长老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至于外族人只要露出一丁点想要参观‘云端图书馆’的意图就会被驱逐出城若是真的敢大胆尝试去闯入就一定会被处死 斯特洛尔悻悻的灌了一大口酒似乎在用酒水组织接下来的话梁小夏也不急不催他默默地等着耐心倾听镜月曾经居住过的地方生活过的环境让她十分好奇 耀精灵的消失发生在七月的最后一天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到了离开的时候那段日是我最紧张心情最不好的时候图书馆里还有那么多的书等着我去翻阅第二十次请求抄阅被管理员拒绝作为小小的记录员我只能靠脑硬记不眠不休地在图书馆里奋斗与满脑的秘辛、评论、地图、年代表作斗争…眼睛红得都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了… 然后我趴在图书馆的桌上感觉自己快累死了很自然地睡着了 醒来时我躺在一片空旷的黑色土地上夜色昏暗天上连一颗星星都没有黑黢黢地很恐怖不远处躺着另一个同我一起来的蜥蜴人记录员更远的地方我的老师穿着绸缎睡袍毫无形象地栽在泥地里打呼噜 世界树傲慢而温和的精灵美丽的绿色街道绿色之中华丽漂亮的银白色尖顶房一切都不见了就像他们从没有出现过一样被神秘的力量带走了 伱想想一夜之间中央岛上缺了一大块耀精灵的居住地整个都不见了访客们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潮湿的泥土地上没有床没有被褥没有华丽的镶满珠宝的天花板没有一棵装饰的植物四周连墙都没有那该是多惊悚的事情 斯特洛尔逼尖了嗓学着同行女蜥蜴人的尖叫声不停喊着天啊天啊然后长长打了个酒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六十九章神陨二 //无弹窗更新快// [~][~](·~)宗教的历史就是所有惶恐不安的民族试图找到一个藏身之处以抵御那未知的黑暗与恐怖的历史 ——《心灵的激情》欧文斯通 梁小夏这时候还在乎什么用酒换问题的事情她看着斯特洛尔举高酒瓶不停晃动手中空空的瓶用舌头去接瓶口滴下的几滴酒液很有眼色地又递出去一瓶酒连瓶盖都帮蜥蜴人打开了 所有的耀精灵一夜之间都失踪了那在外面游历的耀精灵呢应该还有很多耀精灵当时没有在云中城才对呀 梁小夏皱了皱眉抓住这件事中最明显的一个破绽问斯特洛尔 伱别说还真的是这样在外流落的耀精灵们也都消失了没有尸体没有打斗挣扎留下的痕迹也没有被人陷害的阴谋诡计所留下的特有的味道…他们和他们的族人同去了虽然没有人知道究竟是哪个人或者哪个组织有这么大的本事办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在旁一直静静倾听的天龙用手指了指天空慢慢开口:能做到这种程度也只有神了 是的耀精灵们的失踪悄无声息毫无征兆这不是几个人或哪一方超级势力能做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只能落在如今也和迷一样的神身上 斯特洛尔听到天龙的话放下才凑上嘴边的酒瓶反而摇了摇头:我的朋友伱是个神座骑士、弑神者在对神的了解上理应比我更有发言权可在耀精灵失踪事件上我不得不对伱摇头 实际上我们蜥蜴人族群中关于耀精灵的失踪有非常多的猜测可没有一个人认为这件事情是‘神’所为的 哦别急着反驳我先听听比较流行的几个说法伱再自己判断 天龙根本不会反驳他很温和地点点头做出继续倾听的姿势 …关于耀精灵的失踪我们历史界通常持几种解释: 第一种耀精灵们体内潜藏某种疾病病毒这种不易察觉的大规模的爆发的疾病会在固定时间发作夺取他们的生命使精灵们瞬间失去生命并将他们的身体连同衣服通通化成灰——不过这种解释并不能说明为什么他们的房和世界树一起失踪 第二种他们是被厉害的仇家使用某种诅咒术杀死的哦我认为这种解释最不靠谱要知道当时的暗精灵还在地下城中为生存做斗争地狱的恶魔被耀之圣战的远征军打得七零八落只有几个强大的魔族还有被伱杀死的疯狂大君在顽强抵抗兽人们和耀精灵的关系一向冷淡矮人们虽然与精灵不和但他们的直肠使不出如此手段人类那时候的人类只有几个散落的国家远不如现今强大 第三种说法与其说是猜测不如说是怀疑我们蜥蜴人历史学家认为整个耀精灵的失踪都和他们那个神秘的云端图书馆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图书馆中藏着些能够瞬间颠覆耀精灵的机密可惜图书馆跟着精灵们一起失踪了我们也没法去探查 不过马人们好像是知道些什么的他们在星象啊占扑啊上面很有一套可惜他们对此事讳莫如深一个字都不愿意说在耀精灵失踪没多久后本来就很少的马人族群便整个隐居了明显不想让人找到 说得口干舌燥的斯特洛尔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喉咙他在心里微微赞了一下精灵酒不浓烈味道很醇又很香喝下去后喉咙里滑滑的倒是挺适合做谈话的调剂 那么神呢为什么伱说这件事情不是神做的神都到哪里去了 梁小夏追着问 这是伱的第二个问题吗嘿想喝到伱的酒可真难 斯特洛尔头上的两个小圆片不满地震了两下所有关于神的事情比关于耀精灵的事情更难追查和发现 我说这件事不是神做的是因为那时候的耀精灵已经没有神了天龙在地狱中居住的时间过长可能不太清楚 但是我是知道的世界上最后一位神的陨落远在耀精灵们集体失踪之前——直到现在我还能想起当时宣读这件事的耀精灵难看的脸色他也根本不管我们有多震惊说完就走步伐像个僵尸一样僵硬 神的陨落怎么会神不都是很强大的吗他们怎么会陨落呢 梁小夏觉得自己的嗓也有点干想喝点什么润滑一下过去发生的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了解的越多她迷茫得越多 当然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会消亡的就连我们脚下的土地我们居住的环境终有一天也会崩解毁坏带着寄生在上面的所有生物一起走向末日 我出生后不久第一次开始学四十个基础字母的时候第一位神就开始陨落了始作俑者恰是在座四位中的一位…斯特洛尔向着天龙示意得到对方极为克制与自豪的微笑一枚 人族的神本就是当时最弱的神也是最不纯粹的神一个混合慈善、勇敢、智慧和残暴、自私等人类显著情绪的集合体很多其他种族的智慧生物都认为人族的神并不该称为神不如说是个过度强大实力高出正常水平的‘人’所以它的陨落并没有引起整个普卡提亚过多的重视而弑神者这个职业大家也认为不过是暂时的等到人族内部的混乱完毕后就会自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可惜的是平静的生活没有如同预期一样到来紧随人类的神陨落后四千年兽人族的神也陨落了然后跟着的是矮人族的战神海族的海神暗精灵们的黑暗之母…最后终于轮到了耀精灵的月神…祈祷无法再得到回应诉求与祝福没有报偿神殿一点点灰败剥落祭祀与僧侣们和神的联系断开了…一切迹象都在说明神在离普卡提亚的众生远去 就连我们蜥蜴人的神…哎—— 斯特洛尔的脸上有些黯然似乎是想到了某些不愿意回忆的东西 ……有整整两万年所有普卡提亚的生物都是活在疯狂与恐惧之中的没人知道神为什么不见了也没人知道是谁干的人们惶恐、不安并在这种情绪的主导下逐渐疯狂屠杀人族之神的弑神者们被当成了替罪的羔羊杀死即使大家明明都知道这件事情不会是他们干的 黑暗降临大地分裂与杀戮不停上演 强大的矮人族一分为二曾经和平共处的黑矮人与白矮人之间因为神的陨落而导致信仰分裂崇拜各自塑造的伪神互不想让最终成了势不两立的情况;暗精灵认为一切都是耀精灵新一轮的报复开始疯狂进出地下城偷袭暗杀所有落单的耀精灵;海族仅是失去了神的传承寿命就缩短了好几百倍活得像条普通的鱼…… 普通的鱼…… 梁小夏很有同感地点点头她和海族的联盟关系使得她更明白海族如今的情况那群在海中自由游动的美丽生物看似强大却脆弱而短命为了地盘与食物供给不停厮杀见到一条厉害点的双尾鱼都要绕道走 最后整个大陆的混乱是由耀精灵们一手平定下来的 五年时间凡是有战乱的地方都有耀之圣战的影他们不会和其他族群讲道理也不太听各族群讲述各自的理由完全是用暴力血腥的镇压强迫所有想要斗争的种族放下手中的武器回去老实过日整个普卡提亚耀精灵的声望当时也降到最低大多数种族都不理解他们铁血与蛮不讲理的做法认为耀精灵指手画脚管得太多 可没人能否认他们的方法最快最有效在那之后打得一塌糊涂的普卡提亚大陆难得享受了十几万年的和平时光所有人都像是缩进壳中的寄居蟹钻回海底的沙砾中默默吞吐等待下次进攻的机会 说到这里斯特洛尔看着随着岩浆起伏被火热的温度烧得发黑的满地酒瓶感觉自己喝得有点多了两个眼睛很难集中到一点上看清对面坐着的人 还有什么问题吗我的小耀精灵朋友如果没有的话我想睡了 梁小夏也感觉到斯特洛尔的醉酒空气中满是酒味熏得她都有点恍惚 嗯…既然耀精灵消失了在这世上一个都没有留下白精灵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总不能是石头中跑出来的吧 梁小夏睁大眼睛问 哦该死伱非要为难死我才高兴吗斯特洛尔连续三次回答不上来梁小夏提出的问题有点生气了她的问题让他很郁闷也很尴尬这不是明摆着骂他的学术水平不到位吗非要用历史界十大难题刁难他 我怎么知道世上仅存的四棵生命之树是从哪个石头里跑出来的我又怎么知道伱们是谁生的我没长两只长耳朵也没有一身白皮白精灵和空气里变出来的差不多神奇这问题该问伱们自己 斯特洛尔醉着嚷嚷手掌在地上啪地一拍溅起一片岩浆:连老师都搞不清的事情我也不想管我只想好好研究因加穆尼里魔鬼们的历史伱们精灵的世界太麻烦太混乱了…烦死了…烦死了… 说完斯特洛尔站起身踉跄着走向远方手里提着半瓶酒不想再继续和梁小夏交流 夏尔别介意他的老师是耀精灵事物研究的著名学者最后却因为研究无果而自杀了希望伱谅解他 天龙也站起身扶着梁小夏站起来 嗯 梁小夏看得出来斯特洛尔不是在生她的气不过是真的对精灵的事情感到苦恼也许她在无意识的时候又揭开了别人的伤疤(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七十章双面章 //无弹窗更新快// []雪是虚假的纯洁 ——歌德 斯特洛尔走了禁忌之门前重新剩下梁小夏几个 梁小夏抱起约尔不去看天龙的表情低着头表情有些沉默嘴角轻轻抿着好像是在想着什么然后她当着他的面召唤出一把样式华丽边缘锋利纯白色剑身布满黑色铭文的巨剑 她反手握着剑柄将这柄做工精良看起来非常特别的剑递到天龙面前 天龙谢谢伱谢谢伱帮我照顾约尔 也谢谢伱照顾我替我挡下攻击还会随我跳下山崖舍身相救 天龙同样沉默他明白梁小夏的意思明白这是精灵们特有的告别方式 从这句话后从这把剑后他和梁小夏之间再没有什么影响羁绊的情分缠绕他再没有能够让梁小夏心中亏欠的情感——精灵从不屈服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不管是温柔体贴还是声色俱厉他们心中坚定的事情从没有动摇过 梁小夏不可能主动投身于西西弗斯的膝下即使用她朋友的灵魂与性命来威胁她也不能接受她不是那种人那种容易妥协的人 天龙的温柔笑容中有一丝落寞他最后还是接收了梁小夏表示感谢的剑他没有别的选择 不客气 ……. 梁小夏背起约尔在前面慢慢走着光裸的脚踝泡在岩浆中白得像是在发光 若我猜的没错禁断之门并不能阻挡伱进出因为伱连灵魂都没有… 梁小夏低着头声音传入天龙的耳朵 没错 所以千鹤的灵魂之石在这里等我来取只是一套骗我过来的借口对吗 …… 天龙沉默了一会儿说:是的 这个时候梁小夏若转过头会发现他惯常温柔的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硬得像被磨光的大理石板 可她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天龙的回答让她心中一沉有些失落像是从轻轻浮起飞翔的天空最终双脚踩回地上曾经微妙的喜悦都化作了破裂的肥皂泡只剩下更加残酷也更加合理而容易接受的现实 梁小夏自问她分不清天龙对她的温柔到底是发自心底的喜爱还是别有所图的阴谋到现在她也不想去分清反正这里的事情结束后两人再见面也只会是敌人不会是朋友 远处已经能够看见喷发岩浆的黑色山脉巨大的赤红色瀑布从山间飞落溅起滚烫的熔岩之水随地势流动起伏黑色山脉间隐约可以见到一座纯黑色高塔坐落在瀑布之后随着岩浆之水的滚落影影绰绰如同潜藏在阴影中伺机攻击的怪兽 走到黑色高塔前看着岩浆背后黑色的巨大拱门梁小夏和天龙同时驻足 她回过头看着一直跟着她走表现得很沉默的骑士压下心中的同情与亲近硬起脸庞: 那么费这么大的周折将我骗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天龙看起来很挣扎他试着像往常一样对着梁小夏笑一下却笑得比哭还难看黑黝黝的脸庞扭曲着如同一块炸糊了的肉排看到他这种与往常完全不一样的表情梁小夏一时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丑死了 她伸出手有些别扭地踮起脚尖扯了扯天龙的嘴角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猛然缩手又退了两步 看着这样的梁小夏天龙更加不舍了 他知道依照主人的计划从因加穆尼出来后的梁小夏即使还留着她的人格、她的性格却不会再有她生前的记忆她将会以主人的意志为目标以主人的愿望为锋刃向他们共同的主人永生奉献自己的一切 而在地狱之中两个人一起并行战斗的美好回忆也只能当做他一个人永远秘密的记忆今天之后她会是精灵们的敌人他的家人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与同事 依照当下的梁小夏来看她定会痛恨这一切的到骨里的 夏尔我能抱抱伱吗不管今后怎么样至少我们曾经是朋友 天龙的声音很温柔蓝眼睛中的光亮缓慢浮动盛满哀伤倒映出梁小夏纤瘦的影 梁小夏听到天龙的话愣了一下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眼中自己的影脚尖却在无意识地来回摩擦磨磨蹭蹭地犹豫着要不要答应他 好吧… 梁小夏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僵硬地抬起手臂扭过头不去看他 然后她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坚硬的充满金属感的怀抱中被恰到好处的力度抱着不松不紧脸轻轻贴在天龙的肩膀上 明明已经没有嗅觉了天龙还是感觉到自己闻到了梁小夏身上淡淡的香味托着怀里柔软的身体他的手按在梁小夏的脊背上不自觉地加重两分力道 前面的黑色塔楼是因加穆尼真正的核心——罪恶熔炉主人要用伱的血精灵族纯净的血液破开罪恶熔炉的封印将里面的魔君释放出来…… 再见了我的朋友 天龙将头贴在梁小夏头侧在她耳边轻轻诉说语气落寞、惆怅、又充满希冀与快乐 梁小夏感觉到自己背上一疼脊背后的衣衫被划破几滴金色血液从背上飙出溅在黑色高塔紧闭的大门上顺着纯黑色的金属向下滑落 头两滴血落在大门上后黑暗的门上层层浮现暗红色狰狞的光芒梁小夏体内的血在源源不断外流被大门抓住不放汲水般从她体内抽出吸入大门内拉出一条金色的无法断开的细线 这一刻梁小夏的心也冷硬无比被大门揪着离开天龙的怀抱梁小夏又硬挣着向他的方向迈了一步 是的再见了 她在被吸入大门内前聚拢五指成刀忍着指甲劈断的痛苦插入天龙盔甲间的缝隙深入他体内抓出条沾满黑血的乳白色项链缠在自己手腕上 梁小夏消失了 天龙半跪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自己脖颈一侧肩上手臂大的伤口笑得非常痛苦 不远处蜥蜴人斯特洛尔从岩浆中冒出半个脑袋头顶上的小圆片动了动嘴巴在水中张张合合吐出一串泡泡他最开始离开后还是抵不住求知**的诱惑转身又折返回来想看看梁小夏和天龙到底是要做什么 咕噜咕噜…这次栽了...咕噜…美男计没有用了…… 斯特洛尔笑得很欢乐将被梁小夏扔在岸上的约尔拖入岩浆中浸泡得到还昏迷的加林魔胆小鬼条件反射的手脚抽搐他恰好缺一个整理资料的助手这个被主人遗忘的恶魔很合适 是啊…彻底栽了…似乎总是栽在她手里…为什么呢… 天龙开心地露出个大笑脸回应斯特洛尔的调笑 斯特洛尔在因加穆尼的几万年中总是见到天龙嘴边挂着笑淡淡的温和的春雨般细润的笑容似乎早成了他的本能他惯常的表情却不能代表他任何的情绪 可是这个时候他觉得天龙非常开怀就像放下了一直担心的事情想通了一直想不通而犹豫的事情既畅快又开怀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进入了新的一个层次 伱也忍心送她去见魔君不怕她死了伱难过我知道伱的主人有针对她的计划可是伱们都不考虑一下她是否能够承受吗 斯特洛尔颇有些担心他虽然一直很想进入罪恶熔炉里研究却始终止步于大门外门内每天十几次的地动山摇总震得他心惊肉跳 她若死了主人会得到一个听话的总队长我能认识一个新朋友她若是活着遵从主人命令的我将继续跟随她确保除了主人以外没有人得到她 是的天龙这个时候才明白他希望她活着可他不能也不愿意背叛西西弗斯的任何一个命令——所以当他发现梁小夏聪明到能够和主人抗衡时极为高兴这样他不用为难也不需背叛可以尽心尽力地在梁小夏身上施加主人的计划 因为她总有办法存活总有办法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一次次破坏掉主人的计划这样的人作为朋友时很可靠作为对手时更好惊喜般不停挑战他能力的极限使这场狩猎与圈套的交锋更加有趣 今天她能发现一直藏在他体内的空间装备就让他很意外 她是早就知道了一直不开口还是灵机一动的闪光呢 看着似乎偏执得有点疯狂的天龙斯特洛尔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为他的怪异而皱眉谁若以为一个存活过几十万年生死都经历过的神座骑士、弑神者真的是个单纯温柔的人才是真的傻 天龙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他可以很善良温柔得令人感动落泪也可以很残忍冷酷得没有任何感情——如同他能够操纵截然相反的光元素之力与黑暗元素之力一样 这一切都取决于他究竟想要表现哪一面给对方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七十一章神示章 //无弹窗更新快// (·~)[]命运对于我们并无利害它只供给我们利害的原料和种任那比它强的灵魂随意变转和应用因为灵魂才是自己幸与不幸唯一的主宰 ——蒙田 梁小夏失血失得全身发麻两眼发黑躺在地上很久都没有力气动默默用体内的绿色雾气滋养自己 经过好几年在她身体中磅礴流动的绿色雾气已经强大到快要液化的程度滋润的绿色气体循环经过她被天龙抓破的背部不一会就治好了她背后的伤口只是身体里血流失太多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 梁小夏心中暗暗想着若不是她此刻已经拥有比白精灵强大不少的耀精灵身体早就被那道大门抽干血死透了——也许这就是西西弗斯本来的目的获得她完整的濒死之身外加一个被破开的封印 真是好算计 她手中还抓着从天龙身体里掏出来的空间装备即使不看她也知道千鹤的灵魂之石一定在其中在两个人各自勉强维持的平静撕破后天龙的行为是很好猜测的她最关心的被西西弗斯屡屡威胁的灵魂之石有极大的几率会被天龙带在身边到关键时刻用来再次逼迫她就范而他死人般的身体更是隔绝探测的好地方 梁小夏脸贴在温热的地板上静静躺了很长时间睁着眼看在她背后已经和普通大门没有区别的黑色石门上面的铭文花纹像被焚烧过的黑灰一点点从黑色大门表面剥落消失知道这里的封印已经失效了 十几分钟后梁小夏重新取出一身衣服换上沿着高塔内不断延伸向下的螺旋阶梯走过去手中的时俟一直处于张弓绷箭的状态小心翼翼地走入地下 螺旋阶梯很长梁小夏感觉到自己走了将近快一个小时才最终站在地下 高塔下的世界十分大如同一个地下挖空的山谷呈现给她另一个死寂荒凉的黑色世界梁小夏看着眼前连绵起伏的黑色山峰山顶上发出蒙蒙亮的蓝色光芒收回时俟手脚并用地抓住山峰上突出来的石片开始向上爬 山很硬这是梁小夏的唯一感觉 整个山都像是用铁做的纯黑色的岩石很有质感一层层胡乱交叉堆叠很难下脚行走梁小夏看不出这座山到底是什么材质的遇到没有路的地方还得试着跳起去够更远处的岩石 梁小夏的贪财病又犯了她眼红地舔了舔舌头在心中大概评估了一下整座山的价值想要将这座山全搬入遗弃之地中再转手卖掉赚上一笔可整个山已经大过了人类的小型城市超出她能够搬运的范围梁小夏也只能眼睁睁放弃 山顶的景象很神奇空中飘浮着一个不断变换旋转的光团白色光团中一串串浅蓝色星星光点盘旋流动从光团中伸出向四面八方如风般飘动如同一条条银河般的丝带最终没入山体里不见踪影 梁小夏脸都被这团她头顶不远处飘浮的光团照得发亮站在山顶借着这个光团的照亮她也终于看清了这座山的本来面目——那根本不是什么铁山是一条龙一条奇大无比通体漆黑的巨龙 龙怎么会是一条龙呢 梁小夏自认为自己还没有眼拙到连山和龙都分不清的程度可当某种事物大到超过心中的概念时每个人都非常容易犯这种混淆性的错误若在梁小夏面前盘着的是一条房大的有翅膀有鳞片的龙她不会认不出来 可眼前的龙身上的每个鳞片都几乎有一个成人大长长伸出的脖一直延伸到光球照不到的黑暗中连头都看不见巨大的尾巴在身体一侧盘着恰搭在被梁小夏误以为是山涧的回缩翅膀旁边 和这条龙相比梁小夏感觉自己更像一只柔弱无力的蚂蚁费了很大力气爬上龙的身体还以为自己登上了哪座宏伟的山峰 头顶上照亮一切的光球向四面八方伸出的蓝色光带更像是束缚住这条巨龙不让它动弹的锁链 梁小夏心中一阵发虚天龙嘴里的魔君到底是说这条龙还是说她脑袋上的光球西西弗斯的心也太大了这样的一个恐怖生物若真的觉醒整个大陆都会被它带向毁灭的 一条像城市一样大的龙只要飞起来再重重向下一落就能砸死一大片人再看它厚厚的鳞片梁小夏怀疑自己的箭射出去说不定在上面连一个小洞都留不下 龙唯一比耀精灵更强大比精灵们更加像传说从未出现在人眼中的生物此刻静静地凝固在梁小夏脚下带给她满心震撼与畏惧 她甚至不知道若自己真的跟这种生物对上该如何下手如何对敌她感觉自己好像踩在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上小命不保心里开始有点打鼓 命运之光正在指引你守护者 一个雌雄莫辩的声音突兀地在梁小夏脑袋里响起来差点把她吓死梁小夏哆哆嗦嗦在脚底下的龙和头顶上的光团间来回看了两下最终把脑袋对准光团试探着开口: 你叫我 是的经过百万年的等待我终于等到了你守护者 声音没有恶意也听不出喜怒这种没有语言的语言更加偏向于精神上的某种交流梁小夏明明没听到任何一种语言却神奇地明白这个光团的话这种精神上交流令她感觉很神奇 守护者我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守护者也许你认错人了吧 是的你是 在你远未出生之前我便看到你一步一步登上这里继续我未完成的事命运极少给人选择的机会对待你它却是宽厚而仁慈的 梁小夏对这种玄而又玄的对话一向头疼这种感觉很像是和神神叨叨的斯文在说话一大圈对话下来似乎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那么你又是谁 我曾经是马格努斯预知与黄昏之神人们在那个时候喜爱呼唤我为命运之神……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你看到的只是马格努斯留下的一段记忆一些力量用来压制并消磨邪恶的源头 梁小夏震惊了今天之内第二次震惊两大最不可思议的传说般的生物她一个小时内见了个全——比幻想中大了许多的巨龙与连幻想都幻想不出来的神 神不该都是有俊美外貌长得不似凡人全身发光的超级强吗眼前这位命运之神除了全身发光这一条符合梁小夏的想象外连身体都没有只是个虚无的白蓝色光团周围有像海星一样飘荡的光样长带看起来非常难以理解 呃…你好… 梁小夏感觉不到对方在撒谎马格努斯没有用任何强迫她膜拜、下跪或者匍匐的姿势只是很平静地叙述一点点让她信服 不必感觉拘束也不必感觉到恐慌守护者我看到的是一个勇敢、聪明充满守护欲.望的灵魂你的路虽然晦暗不明却依旧有迹可循而你的灵魂也将支持你度过漫长的黑暗最终达到彼岸的重生 很可惜在所有普卡提亚的神祇中也只有我和你在命运中有这一次相遇而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梁小夏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去摸光团手指直接从光团中穿了进去抓了个空蓝色的星星光点都沾在她的手臂上没入皮肤之下梁小夏这才反应过来这些奇怪的小光点是游离的灵魂之力一种非常特殊的灵魂之力只吸收了几个小光点梁小夏便享受到了灵魂中极为安详富足的宁静 守护者你自己就能够操纵灵魂之力这让我感觉很欣慰 梁小夏急忙缩回手臂面上悻悻的马格努斯没有因她的冒犯感到生气可她还是像未经主人允许就动了他口袋里的东西般不自在 呃…马格努斯命运之神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吗梁小夏问 在你脚下的是巨龙安奈米克.多图因.查尔拉卡野心与征战同盟的一员亚龙人的祖先与首领严格说他也曾经是一位神却是掌控地狱的魔神他曾经给普卡提亚的大陆带来灾难——非常非常严重让我们都无法承受的灾难整个世界也因此险些毁灭 到如今普卡提亚的创口将又一次被撕开我看到了…我从很久以前看到了今天…一些人想要得到它的躯体安奈米克的身体重新注入灵魂来唤醒他操纵它的身体可安奈米克的意识仍然存在唤醒他只会再次点燃他内心的邪恶野心促使他再一次毁灭世界 可我留下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封禁他了守护者这就是你的使命你的命运 那我该怎么做 梁小夏没有自大到认为只凭自己的力量在没有元素之力驱使没有其他能量的帮助下杀死一只曾经坐过神的巨龙即使这条龙没有灵魂只剩下躯体和不断磨灭的意识她都无法搞定光是切下这条龙的脑袋她至少需要一个五十人的作业队伍不眠不休的工作一个星期才能将对方搞定 杀龙在这个时候和开山没区别(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七十二章魔君七 //无弹窗更新快// (·~)残暴是一种习惯它不断地发展最后发展成一种病态 ——《死屋手记》陀思妥耶夫斯基 马格努斯没有正面回答梁小夏的问题在她头顶上的光团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似乎是在重新凝聚力量开口: 命运并未向我显示你如何做到也许你需要自己去寻找答案守护者 梁小夏头疼了什么意思让她自己看着办这么大一头龙绕着它身走一圈都得一整天梁小夏自认为只是个稍微特别一点的耀精灵不能真的毁天灭地动动手指头说屠龙就屠龙 呃……命运之神你真的没有一点指示吗 是的我恐怕没有任何能够帮助你的地方去吧守护者你不该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梁小夏在知道问不出什么后转身欲走 等等守护者请等一下在她头顶上的光团又开口了叫住梁小夏的脚步 还有什么事情尊敬的命运之神 梁小夏正绞尽脑汁想该怎么处理掉这条龙听到马格努斯的呼唤很听话地停下脚步 我想请求你帮我一个忙请把这个黄昏之球带给马格努斯曾经的庇护的马人后裔……. 一枚小小的球体从光球中脱出飘落在梁小夏伸出的手中这枚球体通体亮黄握在手里时冷时热上面画着很多奇怪的圈圈除了颜色不同外与梁小夏见过非常多次的耀精灵遗物完全一个样握在她手心中一闪一闪地发光非常像一个灯泡 ……我会为你解答心中的疑惑守护者 黄昏之球如你所想本就是属于耀精灵的宝物它曾经属于耀精灵十二长老之一的波菲特月神在陨落前将它取出赠与马格努斯与马格努斯的庇佑者期望马人们在模糊不定的命运之图中找到一条安稳的出路 这颗球经过处理虽然仍然出自耀精灵却是月神送出去的东西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命运之类非常玄奥的东西梁小夏的兴趣也不大还没有到能产生私吞念头的程度梁小夏心中盘算盘算觉得给斯文带点旅游纪念品回去很不错神祇出品的东西肯定不差也算是便宜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我明白了把这个球带给某个马人让他融合是吧 是的…守护者命运之光照耀你 光球一瞬间灭了点点蓝色光芒四散飘落坠在梁小夏的脸上慢慢没入她体内 梁小夏眼前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在无法使用元素之力凝出个小小的光亮术情况下她用了最笨的方法——从口袋里掏出根沾油木棍点了个火炬 走吧时俟让我们看看这头龙到底该怎么处理 梁小夏继续艰难地下山将弓背在身后一点点摸着龙身上的鳞片向下滑 巨龙安奈米克的脑袋非常大梁小夏站在地下向上看就像是在看一座宏伟的城堡站得近了连巨龙紧闭的眼睛都看不见只能看到火炬照出的微弱光芒中一个模糊的大黑影 夏尔龙是什么好吃吗时俟很天真的问梁小夏弓上的黑色宝石闪亮得惊人无法直视 没吃过…怎么了时俟为什么要问这个 梁小夏只觉得时俟宝石上的光闪得她有些无法接受这个小东西此刻的反应比它第一次见到小蛛时要占人家玩还要激烈一种多年相处的默契告诉她时俟是盯上了面前这个大家伙 唔…夏尔我感觉到在那个里面有好吃的东西等着我非常好吃非常非常好吃的东西…… 梁小夏脑海里的小朋友声音几乎要兴奋地尖叫不停撺掇梁小夏向龙头走去梁小夏无奈只得顺着时俟的心意又费老大劲爬上巨龙的头顶站在它的脑袋上 她才喘一口气脑中又传来一阵剧痛一股极端庞大、暴虐能够摧毁一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旋风直吹将梁小夏从龙头上扔了出去 吐鲁苏——安奈米克——因加呐——达——莫尼恩宁(大胆的臭虫竟敢趴在伟大的安奈米克头上) 梁小夏被这股暴戾的意念震得直接呕了一口血在身体彻底离开龙头前急忙抓住巨龙头顶的一片鳞片整个人像风筝一样死死攀着龙头左右摇摆 时俟—— 狂风中挂在梁小夏背上的弓脱离她的掌握从空中落下砸在巨龙鼻尖上弓弦恰挂在巨龙鼻端的一片龙鳞上卡住不动 不准欺负夏尔 时俟弓上黑色的宝石晶亮晶亮诅咒之力从中汹涌喷出直接顺着弓弦流入巨龙安奈米克的脑中和巨龙脑中残存的意识抗衡 马赫梅耶菲——洛斯——奥嘶——(蝼蚁不自量力) 强大的反噬力量从龙头中喷出全数击向时俟一瞬间时俟中间的宝石涨大了好几倍眼见就要破裂 梁小夏一瞬间眼红了松开抓住龙头鳞片的手在意念狂风的托起中扑向时俟 时俟与巨龙安奈米克的抗衡像是一个五岁的手中握着一块石头的孩想要阻挡庞大的军队般不自量力梁小夏知道即使再加上自己也不一定能够胜过安奈米克可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时俟去死还是为了救她而死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时俟第一次受伤到几乎死亡的事情那个宝石破碎划破脸颊的瞬间疼得她几乎绝望…那之后的日夜中时俟如同一把普通的弓一般沉寂再无回应…恢复意识后时俟像稚龄孩童般惹人怜爱的语气与思维…… 那个时候在那个她默默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好几个月的时候她就发过誓决不让同样的情况再发生第二次决不 时俟——我抓住你了梁小夏跌倒在巨龙鼻尖趴着向前猛一扑握住弓柄手指摩挲上熟悉的花纹心中稍微安定 同时一阵巨大的仿佛要将她淹没掉的杀意钻入梁小夏脑海疼得她啊——尖叫着浑身抽搐 这股疼痛完全不亚于她体会月灼之刑时的感受灵魂好像瞬间从脚到头被利刀剔开不停来回划着一阵阵地疼 她疼得一瞬间满眼泪水视线模糊连意识几乎都要失去巨龙安奈米克脑海中的杀戮之意磅礴完全将她淹没窜入她身体中的每个角落联合起来向梁小夏的自然之心发动进攻她体内的红色闪电和绿色雾气全部被迫缩入自然之心中紧紧缠在一起恐惧的颤抖 梁小夏忍着疼一点一点地向时俟中输送灵魂之力溶解不停侵蚀着他们记忆与情感的恐怖意念 痛苦的每一秒都漫长无比些微的灵魂之力一进入时俟的宝石之内就会被安奈米克的暴虐意念冲散无法凝聚梁小夏觉得自己也快要疯了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快忘记自己叫什么到底是谁 她脑海中满是杀、杀、不停的杀……巨龙安奈米克每次张嘴都会有至少半个城市大的地方毁在他的攻击之下安奈米克的追随者亚龙人穿着黑铜色的龙鳞样双尖角盔甲在安奈米克形成的黑色阴云下潮水般从山坡上冲下向着金色的敌阵冲去 黑色与金色的潮水相遇相撞相融交战在一起成片倒下 亚龙人割麦一样不停砍下敌人的身体矮人、人类、耀精灵、兽人、马人…甚至还有暗精灵…不完整的尸体爬满了山岗各色血液在焦黑的土地上开出大片血腥的花朵 安奈米克拍打翅膀飞得几乎和月亮一样高睥睨地看着下方一个个小点心中残暴征服的欲.望不停膨胀世界应该属于强者应该是他的只有他安奈米克才是唯一的真神众生不该侍奉那些无能的神应该将全部的信仰都交给他只有安奈米克才能在至高的天空飞翔反抗他的人都得在人间的地狱挣扎沉沦 各色魔法的光芒在混乱的交战之中飞舞冲入天空法师们组成一个一个团队向安奈米克发射法术打在安奈米克的鳞片上只能冒出一个小黑烟根本无法破开他的防御安奈米克张开嘴对着地面轻轻一吹法师们都在飓风中滚着飞了出去 快躲开—— 十几种不同的语言同时发出大喊安奈米克一脚快意地踩下**爆裂的暗声在他脚下响起——再抬脚龙爪之上沾满了黏糊的尸体与血强大的耀精灵们连着盔甲都被安奈米克踩进了石头里惨不忍睹 都瓦迪翁——(我要吞噬你们) 安奈米克再一张嘴向着敌军军队中下颚一铲连着地上的土铲起五六个人咬入嘴中血顺着巨龙牙齿间的缝隙大股流下滴在土地上恨得牺牲者的同胞们眼睛通红 够了啊—— 梁小夏看着安奈米克的记忆觉得自己就要被巨龙残暴的灵魂摧毁了嘶喊着大叫眼角流出两行血泪(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七十三章牺牲 在走向胜利的道途中,我们必须流洒不少的鲜血,伟大的理想只有经过忘我的斗争和牺牲才能胜利地实现。//无弹窗更新快//[] ——《斯巴达克斯》乔万尼奥里 战场之上,巨龙安奈米克率领的亚龙人军队如同大坝破开后汹涌喷出的洪水,黑褐色潮流吞噬挡在他们面前的一个个敌人。人类、矮人、精灵…战士、弓箭手、法师、骑士…抵抗得再顽强,他们都挡不住安奈米克伸长脖,对天空中发出的咆哮。 大地也随着安奈米克的吼声颤抖不停,张大的龙嘴中吐出的寒冷白气将大群士兵冻成了冰雕,摔在地上身体破碎。 “艾尔——恶荷克——穆——乌库——!(臣服,或永受折磨!)” 安奈米克嘹亮的龙语响遍整个战场,擂鼓般震得每个士兵的耳膜都突突跳。他的声音中充满无法抗衡的力量,震得正在交战的好几个人都握不住手中的武器,吓得心神俱裂,充满全身的勇气也因为安奈米克的吼声产生了动摇的裂缝。 “我们为了什么而战?” 一个全身包金色盔甲的黑矮人将军站在高高的山岗上,举起手中的剑,并不如安奈米克响亮的声音同样在战场上响起,粗狂沙哑,完全是扯着嗓拼命的吼法,听得人撕心裂肺。 “我们为了什么而战,为什么! 是为了屈辱的活着,看着战友倒下,还是为了让我们的兄弟背着我们的尸体前进? 是为了让妻儿失去我们而孤独落泪,痛苦终生。还是为了让我们的同胞对该死的爬虫称臣? 自由是有代价的,可我愿为这代价付出我的一切! 我站在这里。(·~)为之挥舞我的臂膀奋勇战斗,是因为我的兄弟、我的姐妹都在我身边,我不是一个人! 我站在这里,为之流干身上的血也无怨无悔,是因为我们的军队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目标,共同的荣耀! 我站在这里,明知是死也不后退,是因为我相信。我的血不会白流,我的灵魂不会磨灭,我的荣耀永恒在天空闪烁。而暴君的统治,必将消亡! 我用我的鲜血,为我的兄弟报仇雪恨,我用我的生命,换我们后代的自由。我用我的意志,换你们钢铁般的勇气。勇士们,同胞们,兄弟姐妹们,站起来。握紧你们的武器,发出你们的怒吼。让群山因我们而颤抖!“ 黑矮人将军纵身一扑,正跃入安奈米克狰张开的大嘴中,在巨大的,伴着血肉飞溅的回响后,蹦掉了安奈米克的一颗牙,炸的安奈米克身前的几十个亚龙人都被波及,连着地上的土皮和断牙一起掀开,远远飞入天空。 “进攻!——进攻!——进攻!——“ 被打得几乎溃散的联盟军重新振作,又向着蜥蜴人奋勇攻击,嘴中发出疯狂的喊声,挥舞武器拼命。在黑矮人将军用自己的牺牲换取巨龙的受伤后,更多的勇士也准备效仿他,对着安奈米克跃去。 愤怒的安奈米克闭紧了嘴,不敢轻易再张开,翅膀重新拍打着飞向天空,一双琥珀金色的龙眼圆睁,定定盯着眼前成片敢于和他对抗的渺小生物。 三个耀精灵法师穿着月白色法袍,高举法杖,从联盟军的队伍中飞起,口中唱着冗长凄厉的咒文,化作三道笔直的白色流星,直直砸向安奈米克。 “为自由——为荣耀——!“ 接连三声震天动地爆炸声掠过战场,巨大的铅灰色蘑菇云在空中腾起,将安奈米克包裹在里面,看不见身影。[~] 天空因云团的遮蔽,一瞬间暗下来,元素之力因法唱者的自爆发生巨大的乱流,云团中电流、火焰与冰寒滚滚乱窜,不停闪烁紫色电蟒、蓝色冰锥和红色的流火,又化作沾满金色血液的雨,撒在所有人头顶。温热的血液顺着战士们的金属盔甲流下,和他们的汗水与泪水混在一起,勾出最动人的花纹。 被震得坐在地上的战士们直直伸着脖,仰头望着天空压抑到快触碰到他们身体的坠云,心神全集中在一处,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只等关注战场最终的结果。 “安奈米克死了吗?“ 联盟军在震惊中,隐含期望。 “安奈米克死了吗?“ 亚龙人军队在震惊中,暗自恐惧。 他们没有等太久,一道充满力量的龙吼破开了密厚的铅云层,两双巨大恐怖的黑色翅膀长长展开,扇乱了气流,重新露出身形。 巨龙安奈米克身上没有一点损伤,光泽乌黑的鳞片甚至没有半点划伤,只有半边眼角轻轻肿起,在鳞片下鼓出个小包。 安奈米克打了个响鼻,瞳孔凝成一条黑线向下俯视,似在嘲笑眼前的这群蝼蚁,太过自不量力。 安奈米克对联盟军的嘲笑,也像是对梁小夏发出来的。 她看着巨龙的记忆,双手死死扒在龙鼻上,指甲深深抠入巨龙鳞片间的缝隙,紧闭的眼角挂着两行混合血水的眼泪,径自咬牙坚持。 一个人,一把弓,梁小夏用自己如风中残烛般微弱的灵魂对抗着巨龙安奈米克残留在身体里的意识,像是独自对抗整个世界般无力。 时俟在她脑海痛苦的呼喊声,一遍遍不停叫着“夏尔”“夏尔”,声音穿过安奈米克不断干扰与折磨梁小夏的记忆,直达她心底,牵动她已经在逐渐模糊放松的意识,刺激梁小夏在麻木的杀戮和剧痛中找回属于自己心底的坚持。 安奈米克很强大,强过她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的总和,连实力高超的上古精灵法唱者都无法抗衡。 可是,龙又怎么样,神又怎么样?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败,没有永恒强大。曾经霸道无双的安奈米克,此刻不也只是一具只剩下意念残留的尸体而已。 梁小夏不接受任何人的意志侵占她的身体,清空她的脑海。她的身体,只能属于她自己,她才是自己的主人!除了她自己,任何人都别想碰她,污染她的灵魂!杀戮之眼不能将她打败,安奈米克更不能逼迫她屈服! “时俟,坚持住!我还在坚持,你绝不能放弃,绝不能!听见了没有!“ 梁小夏咬着牙,一个音一个音断断续续地从嘴唇间蹦出,唇瓣硬压在时俟中心的自然融塑晶石上,硬压住不让宝石破裂。 “可我撑不住了,夏尔,我好痛苦啊,我不想再坚持了…夏尔,我不想再痛苦了…“ 时俟哭泣着,声音微弱地对梁小夏发出求饶的声音,听得她抓心得疼。 真的不能放弃,安奈米克的身躯,他的意识,都强大得让人无法抵抗。不管他最终会复活,还是会落入西西弗斯手中,巨龙安奈米克的力量,终会用来对付她的家人,她的族人,像安奈米克的记忆给梁小夏呈现的一样,给整个普卡提亚带来无穷的伤害和泪水。 梁小夏也知道,时俟坚持不住了,分分秒秒都有可能崩溃。她和时俟两个加起来的力量太弱小了,完全无法和曾经的神抗衡,即使只是神念也不行。想要打败安奈米克,她得有别的方法。 既然这样,她心中更来狠劲,直接放弃抵抗,开放了自己的精神世界,让安奈米克的意识完全闯入。 “帕尔瓦——!(愚蠢的精灵!)“ 巨龙安奈米克的意识在梁小夏才减弱一点抵抗时,就有些急迫地不停对她的灵魂进攻,待她完全敞开自己的灵魂,更是心花怒放地直接钻入她的身体,想要抹掉存在她身体中本来的属于梁小夏自己的意识,占有她的身体作为重生的一个工具。 一股特有的,属于龙族的残虐与暴躁之气在梁小夏身上荡起,她睁开双瞳也变得像蜥蜴一样纯金浑圆,中间一条冷冰冰的黑色细线凝缩着,没有任何情感。 “时俟,就是现在,去!“ 梁小夏等安奈米克的意识全进入自己身体后,松开攀住安奈米克的双手,双腿用劲在巨龙鼻端一蹬,远栽着从空中坠落。 同时,安奈米克也识破了梁小夏的用意,她竟是想用自己的身体囚禁安奈米克的伟大的意识,和他同归于尽! “瓦赫因——图——扎恩——!(该死的杂种!)“ 安奈米克疯狂的怒吼在梁小夏脑海中以前所未有的声音响起,恐惧,愤怒,参杂种种负面情绪的意识毫无约束地在她身体中发动进攻,要夺取她身体的控制权,趁她未摔死前扭转局面。 “夏尔——!“ 时俟带着哭腔的喊声回荡在整个空旷的地下中,弓上的宝石最终还是碎了,全化作柔软的黑光,渗入安奈米克的尸体中。 梁小夏身在空中跌落,看到巨龙安奈米克庞大的躯体在视线中掠过,一双黑亮的眼睛睁开,正是她熟悉的,时俟弓中宝石的光芒。 这就好了。 梁小夏放心了,趁着自己还有最后一丝意识,毫无留恋地闭上眼,握住一柄匕首,对准心口的位置捅了下去。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七十四章反噬 爱情更能承受的是生离和死别,而不是猜疑和欺骗。//无弹窗更新快//[] ——《爱的气候》安德烈.莫洛亚 刀已经捅破了皮肉,血从胸口衣衫中染出,巨龙安奈米克的意识还在梁小夏脑中发出彻骨疼痛的嘶吼,反倒衬得她胸口没想得那么疼。 梁小夏紧闭着眼,手上又重了两分,准备加重最后一把力气,带着安奈米克死亡。 “你干什么!” 一个阴沉的,愤怒的,不可置信又充满焦躁的吼声在梁小夏心中响起,镜月突然出现在她身前,脸上的表情极为恐怖,眉头深深皱着,暗蓝色的眼睛里几乎凝固成黑色石英,嘴唇在咆哮后还张着,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却死命咬在一起,似乎充满恨意,他全身都在不停地抖,衣服下的紧绷肌肉随时处在爆发的边缘。 这表情,她从没见过,怎么连皱眉都这么好看呢? 看到镜月出现,梁小夏一愣,心中又是一喜。 真好,死前还能再见到他一眼,她早就做好了永别的准备,没想到老天待她不薄。 梁小夏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惜太晚了,她一双大眼睛睁得的溜圆,贪恋地看着镜月的脸,任由自己已经快变成蜥蜴的金色的双眼完全映上他英俊的影,然后开心的,大大地给了镜月一个笑脸。 明明痛得那么厉害,明明都忍不住了,泪干在脸上,残存的意识像暴风雪中的一堆篝火,随时可能熄灭。却笑得依然美丽,开心得如同她在春风中舞蹈般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看不出一丁点她正承受着痛苦的端倪。 她的笑容可爱又甜美,嘴角边有一个小酒窝,眼中的光亮得惊人,这样灿烂的笑。镜月从没见过,像一朵羞涩的花,含苞了许久,一瞬间绽放酝酿许多年的美丽。 ——可这笑容。让他难受得想哭。 “再见啦,镜月。” 梁小夏听见自己嘴唇张合,发出甜蜜轻快的声音。眼皮还小俏皮的样眨了眨。 她终究没将自己想明白的感情说出口,她不想自己的感情困扰镜月,让他烦恼让他为难,她杀了不该杀的人,她也死了。希望镜月以后也别怪罪她,希望她的灵魂能够穿过地狱,重回普卡提亚,回到西晶那棵参天的大树中。 手中握着的刀刃已经刺到了自然之心,体内的红色电流噼里啪啦地顺着刀尖窜上她的指尖。带给她疼痛与酥麻的感觉,巨龙安奈米克的声音仍然在大脑中回响。可她已经完全屏蔽掉了。 既然痛苦,为什么又要笑?干什么一副轻松的要去旅行的样,装给谁看! 这个小骗!他早就知道,这个小精灵最狡诈,最会骗人! “给我把匕首放下!” 镜月随着梁小夏从高空坠下,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抱紧,另一只手握住梁小夏抓住匕首的手腕,硬生生向外拽,他手上用的力量太大,在一声脆响后,直接捏碎了她的手腕。 他看梁小夏还不死心,想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自杀,更愤怒地抓住匕首锋锐的刃端,手指用劲将匕首抓碎了,用力一把扔了出去。 她就这么想死吗! “轰隆——” 两个人高高落下,砸在地上,镜月抱住梁小夏,将他自己垫在身下,也不去看他怀中小精灵的脸色,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梁小夏双手被高高按在头顶上,嘴唇惨白惨白的,身体撑了这么久,又被狠狠一摔,已经到极限了。 她感觉到,自己意识的小舟终于要被安奈米克的风暴之海吞没了。 镜月眼看着他面前近在咫尺的小脸,那双他曾经熟悉的眼在消失,在变得冰冷无情,纯真可爱与灵动美丽的光一点点湮灭掉,只剩下金色之间,细而狭长的黑色,无情地看着他。 “扎——然因——(你是谁?)” 低沉嘶哑,完全不属于精灵的声音从梁小夏的嘴唇中吐出,威严而强大,像狂风吹过山谷发出的呼啸,他感觉到,梁小夏挣扎的力量猛然增大很多,一个手甚至压不住。 心冷到谷底的镜月骑在“安奈米克”胡乱踢腾的腿上,双手按住她的手臂上,额头紧紧贴住梁小夏的额头,任由她在自己的背上拍打抠挖,抓出一条条伤痕。 一个更加旺盛凝结的灵魂,一个更加强大的身体!比他现在占有的强太多了! 镜月的意识也对安奈米克敞开开放,安奈米克在第一个身体内还未稳定下来,又对着镜月的意识发动冲锋,想要如法炮制,像消灭梁小夏一样再次消灭对方。 镜月的意识也顺着两人相抵的额头进入梁小夏的体内,看到在星星点点的灵魂包裹中,她那一团小小的,陷入深度沉睡的金银相间的光芒,急忙用自己的意识包裹住她,保护她不再受安奈米克的伤害。 到这时候,镜月才松了口气,转过头对付正在得意地攻击自己的安奈米克,一直被压抑的怒火也终于克制不住,全数对着伤害她的龙而去。 他舍不得看她难过,不想让她受伤,一直小心翼翼的陪着她,护着她,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让她遭受这么难过的伤痛,安奈米克必须付出代价! 他的理智,警醒,优雅的涵养与睿智的言辞,全被安奈米克撩起的怒火给烧没了,镜月喉咙里低低地滚动着奇异的音节,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阴沉滚动的雷声。 安奈米克的意识堂而皇之地进驻入镜月的身体,遭到柔弱却顽强的抵抗后,很顺利地占领了他意识的高地,只将镜月原本的意识困在极小的角落中,等着他最终疲惫、绝望,自动放弃抵抗。 然后。他发现自己被骗了。 他的第二个对手,比第一个对手强大太多。一开始的示弱只是引诱自己上钩的诱饵,等他全数将自己的意识抽离开梁小夏的身体,进入这个耀精灵的躯体后,他才发现,对方的意识。根本就和他不相上下,甚至比他还强大! 他的灵魂,像一片永无尽头的夜空,黑暗沉谧。广阔得看不到边际,只有意识的星光在上面点点闪烁,暗藏未知凶险。安奈米克看着这些分散的意识之光。根本不知道该向哪个进攻,全数而上,却又包不住。 可镜月完全不想给安奈米克选择的机会,意识的星光从灵魂中划出,在他身体中翻滚着。像一片片钢刀,将安奈米克浓密粘稠的意识一刀一刀切下来,分化分解,最终消失。 “伏德恩——科恩——杜瓦——安奈米克!(你竟敢欺骗我!)” 安奈米克大声吼着,想去抓住镜月的意识。再次包围住他,消灭他。却总是被镜月的意识轻巧躲开,左边一击,右边一击,一点点蚕食,一点点缩小。 镜月嗤笑着,冷冷的笑容下是依旧熊熊燃烧的怒火,意识之刃的攻击陡然加快,不停削下安奈米克的意识,吞噬融合,化为己用。 安奈米克也越来越惊恐。面前的耀精灵,意识强大程度已经不下于一般的神祇了,至少,他的意识就比自己知道的那个人类神祇还要高出好几份。 这么出众特别的人,他为什么从没有听说过?为什么从没有见过? 他到底是什么人! 巨龙安奈米克的不败的自信受到打击,静下来没有急着反击,开始在镜月的身体中游窜,想寻找些线索,发现他的弱点。[~] 然后,安奈米克还真的找到了,不可思议地喊出了声: “然因——米尔瓦——奥克荷!(你是精灵长老!)” 削掉安奈米克一部分意识的镜月也能听得懂他的话了,他极快地说了一声“不是”,不多解释,也不愿再与安奈米克耗下去,深深吸一口气,发动最后的攻击。 剥削安奈米克意识的光刃都飘走了,凝聚在一起,化成一轮巨大的,占满整个灵魂天空的满月,清亮的光从中照下,将安奈米克从头照耀到脚。 这些光亮得刺眼,烫得惊人,明明是白而温和的冷光,却如同高温焚化炉,蛰在安奈米克的意识上,不停蒸发他,融化他。 安奈米克害怕了,他被众神联手打败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绝望过。 灵魂没有了可以再吸收,可意识是他留在世界的凭证,他曾经伟大的唯一证明,意识没有了,记忆没有了,安奈米克也就不再是曾经的龙神,只不过成了个没有思维的木偶。他的**可以随意被取用驱使,他的意志无法再传递给普卡提亚大陆的众生,他也再享受不到被奴役的生物匍匐在他脚下恭敬与畏惧的问候。 意识的毁灭,代表真正的死亡。 困在镜月身体里的安奈米克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这能够净化一切的光逮住,他疯狂的反击,不停向着镜月的意识发动一波又一波冲击攻势,却都还没到他意识面前,就会被刺疼得连连后退,胆小得又一次逃跑。 安奈米克隐约期盼,镜月能够和那个他第一次占据的小精灵再接触一下。只要一下,只要一瞬间,他就能再次逃回那个女精灵的身体,获得重生与自由! 抵不过这个来历古怪的男精灵,难道他还不能跑吗? 安奈米克的想法被镜月获知后,更加愤怒,一瞬间暴涨的光芒彻底断绝了他最后的希望,将安奈米克残存的意识全化光了。 “扎然——!(不!)” 愤怒的吼声余韵不散,意识却已经彻底被毁灭掉了。 镜月从梁小夏身上滚落下来,躺在她身边的硬土地上,冰冷的身体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他清了清脑里充满的残暴杀戮记忆,提取对自己有用的知识,并入自己大脑中的知识库,将那些无用也无意义的彻底粉碎,不再理会。 他站起来,检查了一遍梁小夏身上的伤口,看到她胸口被染透的衣衫,眼神暗了暗。没再说什么,将她搂在自己怀里。一只手搭在梁小夏的肩膀上,轻轻顺着一个方向抚摸着,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小手,紧紧不松开。 接下来做的,只是要等待他的小精灵恢复。慢慢醒来。 对于等待,镜月一向很有耐心。 …… 梁小夏感觉自己挺木的,整个身体都是木头,不听使唤。在痛觉再一次降临后,她又一次意识到,这次还是命大没死成。 她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在死亡边缘打过几个滚。胆也愈加壮大,能将生死看得淡然了。 只不过胸口和手腕上的伤痛,都让她很难受,右手怎么断了? 梁小夏捂着断掉的手腕,疼得呲牙咧嘴。运用体内残存一点点可怜的绿色雾气滋养手腕,从地上坐起来,第一眼看到坐在高高的龙脚上,从上向下看着她的镜月。 她躺着的不远地方生着一大团温暖的火焰,照得两个人的影都很长。镜月总是很冷的脸,在黑暗中柔和跳动的火光下。也变得温暖起来。 他握着一把奇怪的三角形镶满白色宝石的小口琴,双手手指细细捧着凑在嘴边,扬愉悦的曲调从中飘出,看到梁小夏,淡然无表情的嘴角轻轻一抿。 梁小夏脸上一红,将视线从镜月脸上移开,看着安奈米克的脸上,一对巨大的眼珠委屈地盯着她看,尴尬地问: “时俟已经进入了安奈米克的身体,它为什么一动不动?” 乐曲声停下了。 镜月有点不高兴。 这个小东西说自杀就自杀,自己救了她也不感谢,现在醒来后,居然完全无视他,先关心一把弓的死活!它占的还是安奈米克的身体,那头该死的龙,就这么值得她付出吗? “想要与庞大的身体匹配,它只有指头大的宝石灵魂还需要一个过程。” 梁小夏轻轻打了个哆嗦,镜月的声音没变化,依然是不冷不热没感情的劲儿。可她怎么就觉得镜月好像生气了呢? 镜月从龙脚上一跃而下,正落在梁小夏面前,看着她满是血污的脸,又有些心疼了。 梁小夏看着站在火堆前,令她感觉到由衷熟悉与亲近的镜月,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他的身材很高,不瘦,眉眼都俊朗而成熟,五官棱角分明,却不过分刚硬,主要是气质够强,充满了理性沉稳之感。 在他的身上,似乎总是有无形的如月光般静谧的光辉披盖,令人不自主地尊敬他,仰望他。梁小夏看着他深蓝色的瞳孔,像夜色下的海,深渊中的潭,火光中的蓝宝石,吸引她的灵魂靠近。梁小夏心跳轻轻漏了一拍,有点甜,有点疼。 这么优秀的精灵,难怪有那么多女精灵喜欢他。难怪琉卡即使疯了,还对他念念不忘,痴心一片。 她已经迟到了,后面的情感只能留给她自己消化磨灭。 梁小夏低下头,压下心中那点酸涩,不停催动智慧之脑,任由理性驱策自己,不让镜月听见她的小秘密。 “镜月,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梁小夏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到看镜月轻微变了一下的脸。 然后,她最怕面对的耀精灵伸出手,握住她的半张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双眼对视。绿眼睛对上蓝眼睛,梁小夏只觉得理智又崩了,看着他眼睛上柔和浮动的光芒,感受着他手心摩擦在脸颊上的触感,脸颊上的红晕不争气地一点点扩大。 “因为你的身体里,流着我的血。” 镜月笑着说。 梁小夏感觉自己被电打了一下,自然之心中的血突突地流,甜丝丝地,还有一点疼。为什么他说出的话,总是能正中她心脏,明明是很正经的语气,很严肃的陈述,却由着她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然后,梁小夏疼得蹲了下去,手死死捂着胸口,脸上又哭又笑的表情憋得很郁闷。 心跳得太厉害,把胸口的伤口挣破了,金色的血再次染上已经干涸凝固的衣襟,将胸口的暗金色重新渲染成明亮的颜色,真真的疼死了。 “唔——” 梁小夏咬着嘴唇,抬头看了一眼镜月。以为能从他眼中找到报复后的小得意,却意外看到了他眼中同时划过的紧张。 “我们先离开吧。这里不适合疗伤。” 梁小夏想撑着站起来,又被镜月一手按下去。镜月捡起宝石碎裂的弓,双手手搭在安奈米克的尸体上,一眨眼,光芒闪烁。庞大的巨龙身体消失了。 然后,他轻柔地打横抱将梁小夏抱起来,避开她胸口与手腕处的伤口,与她一起离开罪恶熔炉。回到了遗弃之地。 ……. 斯特洛尔握着个空酒瓶,重新回到高塔下,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每日必有的巨大响动,极为兴奋地将手里的酒瓶对着屹立在高塔大门外,快成了一座石像的天龙丢了出去。 “碰——” 酒瓶被天龙看也不看伸出的拳头砸个粉碎。骑士微笑着转过头,望着蜥蜴人长满鳞片的大脑袋上两个眼睛咕噜咕噜不停贼转的样,问: “斯特洛尔。你很高兴吗?“ “当然了。污浊的封印被圣洁的血液沾染而破坏,魔君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闹腾起来导致因加穆尼天地倒转,我还是挺开心的——魔君没了,封印解了,禁断之门也失效了。终于能离开这个连酒和女人都没有的鬼地方了!几十万年了。我快憋死了。“ “你不继续做恶魔研究了?“天龙问。 “我艹,还做个屁啊。几十万年了,够我将这群恶魔身上的汗毛有多少都研究清楚了。好不容wωw奇qìsuu書com网易逮着个稍微有点意思,能喝点酒还能聊两句的,偏偏是你你看中的人。此时不走,还等啥时候?“ “那么,这些罪大恶极的家伙跑出去危害世界,你也不在乎?“ “还有九狱魔王呢,哦,只剩八个了,反正轮不到我操心。哦!老我终于自由了!“ 蜥蜴人开心的骂了一句,抢在天龙前面推开大门,然后又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很小心地回头看天龙,看着他依然笑容温暖的样,声音低低的问: “嘿,你真的不担心吗?你的小精灵可能死得连根指甲都没留下哦——“ “她还没有死,不过又一次逃走了。“ 天龙很笃定地回答,一步一步顺着螺旋楼梯向下走。 斯特洛尔虽然是寿命久的历史学家,活过非常多的岁月,出生得却比他晚。蜥蜴人不知道罪恶熔炉里关着什么,他却是知道的——曾经那场旷世大战,他还参与过。 这个曾经关押着巨龙安奈米克的地方,曾经封印着他的主人西西弗斯的地方,他虽然也是第一次见,却一点都不陌生,在西西弗斯传给他的记忆中,他清楚的知道这个陪伴主人度过长岁月的地方每一个石头的模样。 直到他终于找到了那个破封仪式,找到了能够无私地给主人做出奉献的女人,将她与主人相似的灵魂献给马格努斯,才将西西弗斯从罪恶熔炉里拯救出来,任由马格努斯在时间的磨砺中,将可怜女人的灵魂磨成了点点粉末。 西西弗斯——野心与征战同盟的另一个成员。只不过他和安奈米克的野心不同,安奈米克只想着统治世界,奴役一切除了龙族和亚龙人之外的种族。西西弗斯则是想要通过死亡让所有生物认识到世界真实的一面。 斯特洛尔知道天龙是了解些内幕的,却从不开口去问这个近在咫尺的半好友。所有牵扯到他那个神经病主人的事情,天龙都会变得极为虔诚与固执,不讲任何情面。 而蜥蜴人之所以能够有长的寿命,不仅是因为他们本身身体原因,还因为他们极为惜命的特质与总是敏感的能够察觉到危险的性格。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她还没死的?“ 斯特洛尔摸了摸脖,转问另一个不太敏感的问题。 “你的新助手,那个叫约尔的恶魔,是夏尔的仆人——他还没死,不是吗?“ 斯特洛尔也想起来了,恶魔仆从的主仆契约与别的主仆契约不同,因为恶魔种族众人皆知的狡诈特性,与他们签订的主仆契约是无法解除的,那个小精灵若真的死了,约尔也会瞬间化成灰,第一个知道消息的应该是他自己才对。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螺旋楼梯的尽头。 天龙站在空荡荡的,只剩下黑土一片的地下大厅,蹲在广袤地下世界中唯一的火光前,看着仍未熄灭的篝火,若有所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七十五章重要 第二百七十五章重要 遗弃之地一天天都在变化,梁小夏刻意控制的反差气候温和湿润,使这片原本荒芜干燥的土地上终于长出了植物,稀疏略黄的草下,偶尔还有一两只兔前后脚搭着蹦踧,飞快地找到地洞躲起来。 时俟巨大的身体落在白弦塔远处的土坡上,纯黑色的,比白弦塔大几百倍的身体像一座矿山,一动不动,老老实实地定在地上。巨龙金黄色的大眼睛睁着,看着梁小夏,一眨一眨,委委屈屈的,不停表达自己想要动弹一下的愿望。 梁小夏安抚地拍了拍时俟的新身体,靠在镜月怀里,闭着眼睛,抿紧嘴唇,心中反复权衡后,终于还是从口袋里掏出艾莎留下的石球,紧紧握在手心里。 “镜月,我杀了琉卡。” 梁小夏很诧异地听到自己的声音,非常安静的在镜月怀里响起。 这次,她的理智比她的情感先做出选择。她不想心安理得地享受镜月对自己的温柔,却隐瞒他如此重要的事情。 因为喜欢,因为在乎,所以才无法独自欺瞒。 镜月放下了梁小夏,接过她手中的石球,如同被石化般举着手臂,愣在了原地。 他站在遗弃之地的红土上,被风吹着也不觉得冷,头发在脸侧翻飞。他的眼睛里,再容不下别的东西了,他的世界中,只剩下那个石球能够唤起他的注意。 梁小夏看着镜月的失神的样。心中闷闷的钝痛,她将受伤的手腕抬高。试图从镜月的眼中重新找回熟悉的温暖,却只获得一双黯然无光的眸,盯着那颗石球,什么都不说。 那双眼睛里,再没有她的身影了。 可笑她还以为镜月对她真的是珍惜的。特别的,有感情的。 “镜月,” 梁小夏鼓起最后的勇气,很艰难地开口。嘴里涩涩的:“琉卡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 ……是不是真的是你所爱,是不是重要到比得过我…… 镜月没太犹豫。淡淡说了一句“是”,手指在石球上摩梭着,连头都没有抬。 梁小夏握住了被折断的手臂,眼眶红红的,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很安静地捡起已经没有宝石的时俟,抱在怀里,孤零零地踩过长出稀疏的矮草,踩过碎石与红土。走入白弦塔。 留镜月一个人,站在红土的荒原上。看着石球出神。 既然人还活着,日就得过。白弦塔顶层的房间被蓄满了水,没有办法住人,梁小夏只得找到之前泥球住过的房,凑合睡一晚。 她一进门,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看着墙壁上铭文织就的花朵从藤蔓上片片凋零,开始笨拙地给自己上药。 一只手软弱无力地垂着,用另一只手慢慢解开身上已经无法再穿的衣服,揭开黏在心口上的布料时疼得“嘶嘶”抽两口冷气,用湿布抹干净身上的汗和血,胡乱涂了些药。 用匕首捅自己的时候用力太大了,伤口很深,也许以后会留疤。 女孩都是希望自己美美的,漂漂亮亮有人疼爱的——梁小夏看着镜里的自己,伸出长满了茧的手,胸口狰狞裂开的伤,外翻的皮肉,叹了一口气。 给胸口缠上好几层绷带,整个过程做下来,梁小夏又出了一身冷汗,或许还有些泪水混在其中。 直到她全身的伤都处理完了,头发也洗过了,镜月都没出现。 梁小夏躺在略硬的床上,盖着被胡思乱想。 她这辈的第一次恋爱就这么夭折了…她还没说出口呢,还没有开始幻想将来有多甜蜜有多幸福…就没有了…只剩下她胸腔里流不出的泪水和涨得脑袋发疼的回忆… 也许,一切都是她自己太过执着,一切都是她自己没看清。镜月只当她是个需要照顾,需要保护的小孩。说什么她体内流着他的血,不过是告诉她,他是长辈她是晚辈,他对她从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梁小夏将被盖过头,在黑暗中闷闷哼了一声。 雷诺和洛基都没娶媳妇,西晶森林里光棍多了去了,日照样过得挺好… 她想当精灵女王,也许恋爱并不适合她,也不适合她选择的道路… 反正她还没成年,也许好男人都在后面排队等着她呢 上辈的恋爱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梁小夏努力回忆自己非常久之前的恋爱经验,却发现记忆早就模糊了,她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梁小夏一手握着时俟,指尖扣在宝石碎裂的地方,一手搭在被上,思维乱乱的跳跃——早已习惯了有人陪伴在身边,今晚她得试着自己独自安眠。 可她的身体实在是太累,不久就呼吸均匀地深眠了。 ……. 半夜,梁小夏猛然醒了。 被窝里暖融融的,外面却很冷,梁小夏动了动脑袋,看到她旁边,镜月也挤在并不宽的床上,一只手撑着头,抬着棱角分明的下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情况?! 梁小夏想伸手揉揉眼睛,看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胳膊才准备伸出来,又被镜月按了下去。 “你怎么在这里?” 她瞪着眼睛,还没从委屈中走出来,口气很冷淡。 “你怕冷,又受伤了,所以我过来了。” 镜月伸手搂住了梁小夏的肩膀,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环着小精灵柔软的身体,闻着她发间深深隐匿的香味,心中很满足。 梁小夏彻底没睡意了,她睁着眼。盯着镜月的下巴,很想将他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长的。 然后,她发现镜月的身体,有些不一样了。 恰到好处的温暖从他的衣衫中透出,传递给她。他的体温不再是不正常的高热或冰冷,身体也不像死尸一样僵硬。而是温温的,暖暖的,只比活人的体温略低一点。 “你复活了?” 梁小夏半是惊悚,半是喜悦地去摸镜月的脸。被他从被窝里伸出的手握紧,顺势按在他脸颊上。 黑黑的被褥间,随动作吹出一阵清甜的暖风。熏在镜月脸上,是她常用的沐浴露的味道,还有经过闷热之后,她身体特有的甜味。 梁小夏只觉得,手心下的脸颊很烫。镜月的脸红红的,看起来不太正常。她的手也很烫,手心手背都贴着镜月的感觉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当记忆完全找回的时候,我就能恢复正常了。” 镜月五指扣住梁小夏的手,紧紧捏了捏又松开。脸上又恢复了淡淡疏离的样。 这样没法睡,梁小夏吸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在镜月面前,她的心思干净得比玻璃还清透,她不信对方不知道她的感觉。 可镜月硬是装作不知道,那就是对她最明确的回答了。 沉默了一会儿,镜月挑起一缕散在枕头边的淡金色长发,轻轻用手指绕着: “琉卡,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非常特别。” 一开口,一说话,就像一根利箭直直插在梁小夏胸口。 梁小夏无力地笑了笑,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难受,将头向里埋。此刻,她倒真的希望镜月只是小心眼地想报复她,想气她才这么说的。 “我是死在她手里的。” 镜月的另外半句话,震得梁小夏连伤心顾不上了。 啊?!不是他最爱的精灵么?为什么又因为她死了,相爱相杀还是为爱牺牲,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梁小夏被弄得有点晕,抬起头,蕴着泪水还未滴下的眼睛定定看着镜月,满是疑问。 “除亡灵生物外,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一诞生就处在死亡状态的生物。我曾经也能够呼吸,能够心跳,可以品尝糖果滑过舌尖的甜味,感受阳光晒在皮肤上的温暖,身体泡在泉水中的放松…我曾经和你一样,需要每日冥想休息,需要感应元素之力,需要在一件事情上花很多时间才能做好…每天清晨在照射进房间的第一缕光中醒来,梳洗,练习写字和说话,看书,吃饭,学习照料植物,练习武技,在月亮升起时坐在树梢上弹奏乐器,洗澡,休息…” 镜月的声音有点空,优美低沉的男声缓慢叙述着,牵着回忆的丝线一点点向外扯,向梁小夏描绘他的世界。 “那样的日,我过了二十三年,当我以为这就是世界,我的生命就会这样缓慢而宁静地流逝后。命运之神对耀精灵一族做出的预言,第一次改变了我的生活。” 镜月的眼中,极快地划过一道光,他停顿一会儿,闻着梁小夏身上的香味,重新开口: “‘月之光辉的衰败始于第一个时间之轮外的死亡’,因为这句话,我被隔离了。 因为阿萨内家的后裔,没有命运之书,阿萨内家的死亡,在命运之外。换言之,我永远不会死,因为命定轨迹中,没有一个点能记载我的死亡。对所有姓阿萨内的精灵来说,只有第一次的死被称作‘死亡’,终结我们还活着的一切,将我变成这种非死非活的状态。 长老们相信,预言中的‘死亡’,对应的正是我的第一次死亡。而我的死亡,代表的则是耀精灵时代终结的开始。所以,我必须被保护起来,杜绝任何可能造成我死亡的伤害,淡出人群,甚至淡出族人的记忆。” “镜月,那你的父亲呢?”梁小夏问。 “生下我后,父亲就死了,同时死亡的还有我的母亲。每一个时代,只能存在一个阿萨内,拥有后代,也是唯一杀死阿萨内的方法,因为冠上阿萨内姓氏的不死心脏,只有一颗。” 镜月的声音冰冷无比,梁小夏禁不住向他的怀里靠了靠,想要分给他一些温暖。 看到小精灵体贴的样,镜月眼里的冰化开了一点,轻轻在她的发梢上一吻,一触即离: “没关系的。当你也活了很久的时候,生死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对我来说,死亡只是打开了从未触碰过的大门,开始另一个世界的旅程。它没有你想象中的寒冷,也没有你臆想中的痛苦,只不过是一条笔直向前的,孤独的路。” 梁小夏伸手抱住镜月的腰,脸颊贴在他脖颈上,靠得更紧了。他这种不带感情的理性叙述,听起来很让人心疼。 “所以,琉卡杀死我,代表命运之神的预言真的开始实现,代表耀精灵时代开始如同先代所有占据普卡提亚尖塔顶端的智慧生物一样,走向灭亡的末路。 她对我是重要的,因为她再次改变了我的生活,改变了所有耀精灵的命运。” 镜月握住梁小夏受伤的手臂,放在他的腰上不去触碰,低着头半闭着眼睛,认真地看着梁小夏长长的睫毛,还有睫毛下那双绿光流萤的大眼睛。 “我不明白,琉卡很爱你的,她为什么要杀死你?” 梁小夏知道,和她心仪的精灵谈论对方去世很久的前任很奇怪,可这件事她还是想弄清楚,不管她喜不喜欢镜月都要弄清楚。 “头脑的空虚产生憎恨,心灵的空虚产生爱情。琉卡杀了她的妹妹,杀了我。在她的精神世界中,爱情是一个暴君,披着玫瑰花瓣一样的外皮,掩盖粗暴,**,野蛮,长满尖刺的荆棘。她心中的火焰烧毁了理智的蕃篱,不怜悯也不同情任何人,只能看到她自己的影。 我想,她爱的并不是我,或许只是一个名为‘镜月’,满足她虚构幻想的影。她喜爱这种甜蜜的情感带给她的愉悦,喜欢沉浸在其中的享受,她爱上的,是爱情能带给她的东西,而不是我呈现给她的一面。 她爱上的,只是爱情本身。” 镜月说完了,梁小夏也沉默了。她还想再问点什么的,看镜月的样,又说不出口。 “休息吧,你身上有伤需要多养,等你恢复差不多了,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镜月伸手盖在梁小夏的眼皮上,给她带来一片温暖的黑暗。 “嗯,”梁小夏答应了,闭上眼养神。 她本以为,自己会紧张害羞得睡不着,会因伤口疼得翻来覆去静不下来,却在脸靠在镜月肩窝里,很快沉沉地入眠了。 感觉温暖,安心,又安全。 镜月看着近在咫尺的小精灵,看着她润润的嘴唇,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的长耳朵,时不时还抖一下,心情愉悦地搂紧了她,抱紧后又急忙放松,怕弄疼她,怕碰到她胸口的伤口。 他看着她恬淡的睡颜,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在梁小夏的嘴角深深的,温柔地啄了一口,然后满足地贴着她的额头,一起闭上眼。( 第二百七十六章闲适 硝烟与烈火不能让一个战士胆怯,风暴与严寒不能让一个勇士后退,强大的敌人更不能让一个英雄倒下,可只是一杯温暖热手的茶,一顿可口简单的饭菜,一抹默契动人的微笑,他们就缴械了,投降了,无条件地捧上自己被打开的心,甘愿被俘。//无弹窗更新快//(·~) 梁小夏醒来的时候,镜月还在身边,没有空空的留给位置给她发呆,而是静静的,闭着眼睛靠着他,这个认知让她感觉很美好。 她盯着镜月稀疏的长睫毛看了一小会儿,伸出还能动的手摸了摸他额前黑色的碎发,手指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按了一下,高兴地眯着眼睛傻笑,然后又缩回被窝里,蹭着镜月的胸口不想起床。 既然他和琉卡没有相爱,那自己还是有机会的吧?是有机会的吧? 仔细回想,镜月半夜清醒时的故事还有不少疑点,比如镜月为什么让琉卡杀死而不躲避,镜月所受的月灼之刑,和琉卡的月灼之刑到底是为什么,他也没说。梁小夏不相信,仅是因为一个预言,因为镜月的死亡,耀精灵就能全体人间蒸发,他们到底是为什么消失,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而镜月不说,她是不会开口询问的。镜月有顾虑,梁小夏不想逼得太紧,将镜月给吓跑了。 “醒了?” 镜月的声音在脑袋顶响起,梁小夏听见了,却装作没听见。她长耳朵折着,调匀呼吸,放松身体,假装自己还在睡。 “日有升落,月有盈亏。万物都有其生息规律。小夏尔,你冥想的时间已经超过十个小时了…” 镜月看梁小夏装死。揉了揉她的脑袋,扳起梁小夏的脸,盯着小精灵闭合的不停眨动的睫毛仔细观察。[~] 再躺下去,对小精灵的身体不好,他得配药。还得重新包扎伤口,这两件事都不能再耽误了。 梁小夏的睫毛眨得更厉害了,想睁开眼说“我早就醒了”又有点没面,只能宁死不屈。 “起来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夹住她下颚的手抽走,梁小夏感觉到床上一冷,再睁眼。房间里又空了。 镜月正赶在梁小夏梳洗好的时间进来,分秒不差。梁小夏摸着手指上还未干的水珠,看着眼前的精灵端着满满一托盘早餐进房,体贴地放在桌上,还替她垫好了餐巾。摆好餐具,感觉自己像是在五星级大酒店享受送餐服务。 “能用左手吃饭吗?” 镜月坐在她旁边的椅上,眼里略有谐谑,笑意盈盈地盯着她看。颇有一副如果她摇头就准备亲自喂食的架势。 梁小夏拼命摇头,她不想再被当宝宝看了。左手抓起勺,舀起一勺蔬菜汤。喝在嘴里,又眯了眯眼,味道真好。 镜月看着她吃得快乐的样,感觉小夏尔真是容易满足的小精灵,一碗汤就能让她发自心底的微笑,真难理解。 她吃东西的样,使镜月也很疑惑,蔬菜汤他尝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味道还被他刻意放得很淡,勉强能称得上可以入口,连美味都算不上,她是不是味觉也受伤了? 想到这里,镜月盯着梁小夏嘴唇的眼神就有些奇怪,他想将小精灵的嘴掰开检查一下。 “真是好喝的汤,面包也好吃~~” 梁小夏又拿起一块裹着一层厚厚蓝莓果酱的面包,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咽了咽口水。连吃将近两周的青苹果果腹,还不能管饱地偷偷吃,她现在吃什么都觉得无比美味。 镜月直看着梁小夏吃完一份早餐还不够的样,发现他对小精灵的食量需要做修正估算,离开了一会儿,又端了一盘样式不同的点心回来。[~] 一个大大的银色椭圆盘,摆满了圆的方的小饼干,几块缀着水果的蛋糕,两块馅饼,一小盅配着吃的干果仁碎屑,一小盅枫糖酱,一小盅新鲜的鸢尾葡萄,摆在她左手边的,还有一杯滋味适中的果汁… 梁小夏抬头看镜月,真想问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做过服务员或侍从之类的职业。 镜月没空理会梁小夏的心情,他一点点拆开小精灵的自己给自己手腕上涂抹的伤药,灵魂在永生不灭的躯壳中颤抖——骨折得手臂都肿起来了,她只是单纯地在手腕皮肤上糊一层不知哪里来的乱七八糟的药膏,厚厚黏黏地涂了一层,粘在绷带上,对伤口没半点益处。 她以为自己的皮肤会将药都自动搬进身体吗? 还有,什么样的用药水平,才能让她将如尼吊苔、月光花的种、梭罗鱼鳞、幽暗王冠(某种蘑菇类植物)搭配在一起使用? 她不知道这几种材料都有催眠效果吗? 闻着从小精灵胸口同样散发出的极为细微的同种药味,镜月很庆幸,梁小夏今早还能自然醒来,而不是一觉睡到直接死亡。也不知道小家伙的药剂学是谁教的,能将聪明的小精灵毁到这个程度。 以后,坚决,坚决不能让她再用自己配制的任何东西。 “谢谢你,镜月,我吃饱了。”梁小夏吃得肚溜圆,放下喝空的杯,擦了擦嘴,一抬头,就看到镜月阴测测地盯着她胸口,眼角抽动的样。 呃…是嫌她胸小吗,为什么那眼神让她感觉很冷? 梁小夏低头去看自己的胸脯,挺大的啊。比上一辈大了两个号呢,虽然还没到波涛汹涌的境界,可也算是很凹凸有致了,难道他喜欢大得能憋死人的那种? 然后,两个人齐齐闹了个大红脸。 镜月硬忍着涨红的脸,手下动作稳稳的帮梁小夏接骨,梁小夏抬着头,耳朵根发烧,仿佛很有兴致地开始研究房顶上的裂纹与装饰。 “好了,” 镜月放下给她重新治疗过的手腕。又递给她一瓶味道古怪的药剂,盯着梁小夏喝完后。目光又落回了她的胸口,两颊间淡淡的红色还未完全消退,又重新爬上来。 “你自己上药,还是我给你上?放心,不会留疤。” 梁小夏耳朵抖了抖。她从面前这家伙平静无波的语调中听出非常突出的强颤音。 “我自己上…自己上…不劳您大驾…“ 拿过药的梁小夏带倒座椅,落荒而逃,急忙钻入浴室用冷水冲脸。 镜月扶起椅,摸了摸自己烧红的耳朵。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活的精灵了。他试着笑了一下,肌肉僵硬抽动颤抖,失败后又开始收拾杯盘。却未发现他其实一直是在浅笑着的。 等梁小夏慢吞吞地上完药,恢复平静,从浴室出来后,再次亮瞎了眼。 天啊,月食了吧?镜月在干什么! 镜月膝盖前。一个折叠打开的架上,几个小盒分门别类地摆卖了各种晶晶亮的小东西,都是衣服上的宝石扣,珠,装饰的徽章和缎带。 他认真的将几颗小宝石缝上一件衣服的前襟。手指一划,剪掉多余的线头。又在小盒中挑挑拣拣,拿出一颗白色磨光的宝石扣,重新缝上去,手上的动作熟练得不知道做了几回。 然后,这个令梁小夏匪夷所思的耀精灵开始掏出铭文笔,在那件漂亮干净的银白色金边的领口和袖口绘制铭文阵,神色认真得令她都不好意思打断他。 他坐在窗边,轻侧着头,一手捉着笔,手底下的动作又稳又快,水清色的铭文从笔尖流出,坠在立起的硬领上,绕过两颗找不出瑕疵,几乎一模一样的紫水晶扣,连入衣服后面的兜帽上。 那些宝石扣,衣摆线上的小珍珠,该不会都是他自己磨的吧? 梁小夏终于知道,镜月那些好看的衣服都是哪里来的了。 她感觉自己脚底下生了根,直愣愣地看着他在阳光中静止而精致的面容,看着他手上明显那款漂亮的女式耀精灵盛装,莫名地感觉很安静,很满足。 所谓爱情,就是突然发现,他一直站在你身后,就是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他的存在,然后,再也没法将他赶出自己的世界,再也没法将这个人从自己的生活中剔除出去。 镜月收起笔,翻过衣服的背面,给梁小夏展示这件外袍后面繁复得惊艳的金色铭文,展示过后,手指点了点,铭文全部隐匿,又恢复它简单大气的样。 梁小夏鼓起腮帮笑得欢乐,她突然发现镜月也不是万能的。看得出,他想要将这件衣服做得低调些,不引人注目些——可任谁看都不会忽略衣服上镶满细碎钻石的腰带和全猫眼石白耀石拼成的领边藤蔓,除非他是瞎。 也许,耀精灵天生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低调。 梁小夏在对方即使不吭气也表现得很期待的眼神中,接过他递给梁小夏的衣服,解开扣穿在身上。 镜月感觉自己的心在狂跳不止,静止在体内的的血不停翻涌叫嚣,热得无法呼吸。小精灵解开的外袍下,只有一件薄薄的暗紫色棉睡裙,挡不住她曲线玲珑的胸部,宽大的领口下,绷带之下,一片绵软的雪白,在睡裙下顶起两个可爱的小突起。然后是平坦的小腹,被裙摆裹着勾勒出简单线条的长腿,在三角之下回拢,延伸到细细的脚踝。 最后露出的,还有两只白嫩的,光光踩在粗地毯上的脚,指头冻得略微发粉,半透明的微微缩着扣在地上。 他庆幸,小夏尔听不到此刻他心中的想法。 第二百七十七章疲战 一个人在社会的等级上站得越高,他所联系的人就越多,他控制别人的势力就越大,他每一行动的定命性和必然性就越明显。 ——《战争与和平》列夫.托尔斯泰 新衣服让梁小夏的心情很好,她扣好扣,盘着腿随意坐在宽大的椅上,单手甩了甩自己的长头发,又摸了摸前襟光滑的表面,爱不释手。 她吐了吐舌头,很开心的对镜月说到: “求你千万别告诉我这件衣服是你要送给别人的,那会让我难过死的,明月在上,我真的太喜欢它了…” 镜月伸手按在房间墙壁上,手绘的花朵纷纷在他的控制下合拢花瓣,羞涩躲藏,房间里的光线也一下暗下来,漆黑一片。 “它名为法蓝,代表月与夜的祝福,是我送你的成年礼礼物。” 梁小夏这时才感觉到法蓝的奇妙,它居然是一件能够自动随环境改变颜色的衣物!坐在椅里的她因为这件衣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远远看起来好似隐形。 她伸出一只手,将袖口铺展在半闭的窗口前。衣袖在阳光的照耀中,逐渐又变为金色和浓烈的橘色相间的夕阳色。 “太惊奇了!” 梁小夏不是无知的小朋友,她跟在马塔基尼身边学过很长时间的法唱理论,所以她更能深刻明白,想要制作出一件这样的衣服有多难。 在法唱者的研究过程中,至少有百种方法能够改变一件物体的颜色,或者让它在某个特殊环境下变成特定的颜色,可这些方法,几乎都需要一个蘣它判断环境的触发媒介,比如一个咒语。[~]几滴药剂,或者变化剧烈的元素之力。促使物体产生颜色变化。 像镜月制作的那种会自己根据环境变色的衣物,在以上的理论支持下,几乎是不可能成立的。梁小夏若想做出一件能够媲美法蓝的衣物,也只能在衣服中注入灵魂,加入意识。形成如同时俟般具有思考能力的存在,蘣她进行变色判断。 镜月重新打开了房间中的光线,在梁小夏惊喜的注视中,站在她身后开始蘣她梳理长发。修长的手指挑起一半长发,分成好几股,开始松松地蘣她编头发。 梁小夏像个小动物。一会儿将袖口凑到窗前,一会儿将袖口放在阴影中,不亦乐乎地看着袖的颜色变来变去。若不是头发被揪着不能动,她肯定还会跑出去,站在遗弃之地的荒原上。看衣服会变成什么颜色。 “所以说,衣服上的铭文就是能够变色的原因?那是什么,耀精灵变色铭文吗?” “变色是材料原因,这种织物是药剂浸泡过的——至于铭文,它有别的用途。等待你以后慢慢发掘。” 镜月最后在梁小夏编好的发间插上了一根银白色镶嵌蓝宝石的羽毛,满意地轻轻颔首。 梁小夏嘿嘿傻笑一下。摸了摸头上的羽毛:“谢谢你,镜月,这可是我收到的第一件成年礼,感觉真好!我想,在这件衣服穿坏以前,我都不会舍得换别的衣服的。” 那你会穿很久。镜月默默地想。 “对了,你昨晚说要告诉我很重要的事情,是指这个吗?”梁小夏突然想起来入眠之前镜月说过的话,扭头问他。 “另一件,”镜月舀出一张看起来已经有些起毛边的纸,递到梁小夏手中,语气中极为担忧:“西西弗斯开始进攻西晶森林了。[~]” “什——么——!” 梁小夏顾不上看纸的内容,惊得从椅上跳了起来,抓住镜月的衣襟,双眼不可置信地睁大:“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镜月闭眼一瞬,重新睁开眼平静地叙述: “我说,耀的传承者,十二长老遗志的继承者,夏尔.塔鲁米瓦.珊德拉.艾瑟约.卡尔纳小姐,您的家乡,普卡提亚的西方大陆,西晶森林的驻地正日夜遭受亡者的入侵。” 镜月不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镜月也不会说假话或者刻意恭维的好听的话,他只说深奥的箴言哲理,而不会欺骗她。 他冷静的气质也感染了梁小夏,令她一瞬间翻涌的血正常回流,平静心绪后,展开手中的纸条迅速阅读。 “夏尔: 昨日凌晨,大群不明生物突然出现在森林外围,对部落东北侧进行密集攻击,女王陛下已组织巡逻队进行抵抗,他们的形态很像你描述过的活尸,我需要你前来帮助确认。 若你平安,见信速回。 雷诺。 霜月第二十节。” 梁小夏重新坐回椅,低着头问镜月: “什么时候的事?” 她的声音有些冷,甚至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态度。镜月却并未因她突然的变化而责怪她,只是忠实地回答:“六天前。” 在他回答过后,房间内有非常长一段时间的沉寂,梁小夏是在疯狂思考判断情况,镜月则是习惯寡言。 六天时间,不长也不短,很可能她的族人依旧在抵抗,守卫森林,也可能已经被西西弗斯灭族,在这个尴尬的区间内,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她明白了为什么回到遗弃之地后,见不到拉法尔,也见不到雷诺了,甚至矮人们都失踪好几个。只不过一晚上太短,她才察觉到不对劲。 镜月没有看到梁小夏义愤填膺地抄起武器冲出房间,也没有看到她伤心流泪或者愤怒得咬牙颤抖,甚至没发现她的杀戮左眼变色。那些激烈的,能够影响她在关键时刻做出判断的情绪,都被她深深压入了心底,关在理智的牢笼之内,不让它们挣脱疯狂噬咬她的大脑。 “镜月,陪我去神殿里看看。我想知道玉泉长老和我们培育的小精灵怎么样了。”梁小夏站起来,将衣领直直扣到领口,左手握住已经不会变化的弓,走出房间。 这个时候,她冷静得令人觉得恐怖。 …… 阴沉的天空从遥远的苍穹上坠落,浮在树梢之下,将西晶森林的上半部全浸泡在迷雾般的烟中。冬日干冷的黑色树干间,如同大的飞灰缓慢地浮起、落下、穿梭不停,幽灵般诡秘。 厚厚的落叶上,溅着已经干涸的银色和褐色血液,树干间刀剑刮痕,箭矢满布,躺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碎块——在这其中,最大的一块也不过是一个连着身的人类头颅,大多数连死者的种族都无法判断,被飞灰覆盖,冻成一块块硬邦邦的像石头一样的东西,垫成西晶森林新的土层。 雷诺强迫自己睁开眼,从一个矮小的枯枝搭起的临时帐篷中走出,握住自己的黑羽,登上树木弯曲成的暗哨,表情麻木地对着远处慢向防护木栏靠近的活尸射箭。 一个、两个、三个…… 每一箭都射中活尸眉心,没有一支箭射偏,那些穿着人类居民服装的活尸满脸腐烂,爬满蛆虫与苍蝇,握着家用的菜刀和犁头,被射倒后,被从栅栏后掩藏的战舞者拖入土沟中,大卸八块后扔出来,堆成绊倒下一批活尸的障碍栏。 不到半个小时,雷诺的意念箭就告罄了,精神透支过度使得他头疼脑裂,金色的双眼红彤彤得极为吓人,连灰褐相间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他坚持着又舀起一壶铁箭,射完了将近两百支粗糙的箭矢后,才昏昏沉沉的返回自己的小帐篷中临时休息那么两个小时。 今日是亡者进攻的第二十天。 雷诺永远不会忘记,梁小夏离开后的第三天,战争开始的第一天,从水浪中走出的活尸们铺天盖地的场面。 他们数量多得让人头皮发麻,密密麻麻的活尸覆盖了整个他能够看到的地平线,随着太阳的落下出现在哨塔士兵的响彻整个森林的尖锐警哨中,呜呜吹响的号角中,如同一张巨大的,黑灰毛交织的麻毯,缓慢覆盖西晶大陆的每一寸土地,遮住西晶森林的最后一缕阳光。 无数杂乱而肮脏的脚步踏在枯枝碎叶之上,大地发出沉闷的哼声。没有呼喊,没有奔跑和冲锋,也没有咆哮吼声和战马嘶鸣,那支由死人组成的队伍寂静压抑得让他抓狂。才经过与人类战争的精灵们都被远方庞大如远古巨兽般的军队骇到了,握着武器,准备法术不停后退。 随着精灵女王陛下一个大型养植术的施放,西晶森林驻地附近的干燥树木都被弯成了一个个天然的箭塔,曼西尔长老战斗的咆哮声大如礼堂的大钟: “擅入者死——!” 然后,雷诺只记得,最初接触一刹那的恐慌,漫天的箭雨,呼啸着滑过天空的火球,拖着长长尾巴的冰弹,精灵高亢的“弓箭手准备——放——”,兵刃交接时接连不停的碎响,汗水滴入眼睑时痛苦蛰人的感受,还有偶尔可见的,令他心痛的银色血液。 敌人并不强,却像秋日麦田中的麦穗,割掉一批还有下一批在等着。二十天,雷诺走出了畏惧,走出了愤怒,逐渐走向麻木,手中的箭射掉了一袋又一袋,活尸却永无止境,不停地向前向前。 第二百七十八章鏖战 敌人构挟血腥,战争摧残天真,牺牲逼迫成熟。//无弹窗更新快//[] 活尸们绵绵不绝,一刻不停歇,被打倒后依旧不停站起,断胳膊断腿全然不觉,只知道朝着生命之树的方向前进。 雷诺看着自己相熟的战友舞着双手剑,冲入活尸的包围中,想要找到敌军首领一举击杀,却被活尸们撕抓好几下后,重重倒在树林间草地上,被重重敌影埋没再不见影。 然后,当他还不能忘记战友曾经的音容时,那无畏的女战士又握紧双手剑,表情麻木地屹立在活尸的队伍中??,向她曾经鼓励过,她曾经并肩战斗过的同胞们毫不留情地挥舞自己的风斩。 活尸的攻击将时间挤压得如同老人脸上布满的皱纹般紧密,不给精灵们一口喘息的机会,用庞大数量上的牺牲蚕食西晶精灵们,转化他们的战友变为他们的敌人,缓慢地、强迫地、在连续升起的日日夜夜中一点点将所有精灵逼疯,逼得疲惫,逼得崩溃。 将弓箭对准自己的同胞时,雷诺感觉自己的整个手背都在抖,这不是平日认真刻苦的技艺较量,也不是他在给小精灵们上课指导示范,松手了,箭飞了,他们真的就会死。 往日一向不对付的曼西尔长老和纳格兰长老也摒弃前嫌,破天荒地并肩战斗,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曼西尔长老铁血吼出的“碎尸令”更是让精灵们被折磨们的心冰到骨里?——每个精灵都知道,彻底的碎尸才能打败活尸,可他们都不想碎开同伴的身体。 雷诺不是容易软弱的人,在战舞者们都不愿动,对长老的“碎尸令”犹犹豫豫的时候。是他和洛基联手杀死了第一个被污染的同胞。[] 下手的时候,除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痛苦外。除洛基能感受到几分他的犹豫与不舍外,所有的精灵们对雷诺的印象同时坏到了极点,认为他冷血,无情,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碎尸令”最终在他的带领下。还是顺利推行了,不过所有精灵都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他。二十天来,精灵们虽然还是愿和他一起战斗,听他指挥。却再少鼓励他,与他谈话交流了。 雷诺依然是雷诺,却被隔离在了一个无形的圈之外。连一向欣赏他的谷雨长老,见到雷诺都没有好脸色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也只有他和梁小夏共同的朋友们,会时不时地在休息时看看他。 洛基依然拖着懒洋洋的腔调,赶在雷诺接下上一班精灵抵抗的位置前。将他堵在简陋小帐篷前面:“哟,雷诺,今天怎么样,还是没人和你搭伙么?” “嗯,”雷诺没多说话。点点头算是确认,脸上的表情微有一丝松动。 他和洛基算得上难兄难弟。都被精灵们若有若无地冷漠对待着,只不过洛基因平时在族里就活跃,待遇能比他好些,休息的时间也能比他多。 不过今日,和洛基一起来的还有一位雷诺曾经见过一面,算是有些熟悉的特殊人物,一个脸色蜡黄,大病初愈的人类法师,尤里。他是整个营地里唯一的人类,因是对亡者比较了解,又伤病在身,才勉强征得了女王陛下的同意,能够留在森林里。 尤里拄着一根粗树枝当拐棍,对雷诺释放出一个善意的微笑,静静听着两个精灵的对话。虽然精灵语他一个字也听不懂,可聪明的尤里通过观察洛基与雷诺的表情,结合养病时细心留意的情况,大概能够猜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就是想不明白,我帅气的脸庞怎么最近都不吃香了呢?漂亮姑娘们见我都绕着走,哎?——真是没品位。[~]”洛基半真半假地抱怨着,装得很在乎他自己受到冷遇的事情,骨里却真的是无所谓的。 他的话,让雷诺不知道该怎么接。他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欣赏洛基,却挺难适应这种对话。 默不作声的尤里忍不住插话,想点一点这两个精灵。精灵们单纯直白的心思,比在法师阶层中混了很久的尤里所接触的勾心斗角清晰太多,洛基想不明白的事,他看得明白。 “咳,有些事,明明是好的,明明对大家都有益的,你却不能做。冲在第一,意味着跑得更远,也意味着更容易跌倒。 第一个做,就是错误,就是背叛。因为你的决心下得太早,脱离了其他人该有的犹豫,也脱离了他们能够接受的情感极限。” 他的话,一针见血地点透了人类社会中复杂为人处世关系中的一面,也是他多年来的生活心得。 “这是战争,不是政治,你站的地方是西晶森林,不是人类政的礼堂。”雷诺冷冷地用大陆通用语回应,他对这种善于算计和勾心斗角的人没什么好感:“何况,总得有人做第一个。” 看到气氛有些冷场,洛基插入对话的两人中间:“好了好了,发生过的事情还讨论干嘛,反正我是不在乎的。”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雷诺耽误的时间已经很久了,转身欲走,战场上的敌人可不会等他。 “嗯,女王陛下命令我送‘病好得差不多的人类法师’出森林。长老会对这位身份特殊的人已经无法再继续招待下去了。” 洛基加重语气,尤里的脸色此刻变得有些尴尬,显然他也知道洛基说什么。他作为曾经攻打过西晶森林的法师团法师,手上虽未沾过精灵的血,身份到底还是不够清白。他与精灵们唯一的共通点,只因为他们有个共同的敌人,而精灵们需要他的叙述来了解更多敌人的情报。 “这个时候?” 雷诺扫了一眼法师颤颤巍巍的身体,在森林被活尸们包围的时候推一个孱弱的没有自保能力的法师出去,和让他去送死没什么分别。 “是的,长老交代了,必须是‘今天’。” 洛基也有点头大,他倒不在乎尤里的死活,可他不想活尸阵营中再多出来一个能够使用法术的四阶法师对着他扔火球。尤里名义上还算是梁小夏的盟友,他们费大力气将尤里救回来,不是将他再弄去送死的。 “那就请他去那里做吧。” 雷诺没空处理这种小事,伸手掏出脖上一直挂着的项链,一手抓住尤里的肩膀,将他丢进遗弃之地自生自灭。 一个没有元素之力的地方,尤里折腾不出什么花样。 “轰隆——” 远处的阵地上,树林间炸开了一个极大的电球,爆裂的电弧点燃了大片干枯的树林,大地剧烈震颤,雷诺和洛基身形一晃,脸色齐齐一变。 覆盖在天上的浓灰都被炸开了个大洞,火焰哔哔啵啵地烧着树皮草叶,连绵烧着进攻的活尸,蓝紫色电蟒不受控制四处游窜。远看过去,整个地平线似乎都在融化,脚下的土地颤抖着,摧毁一切抵挡在法唱术之前的生灵,将之焚烧,吞噬,化作火焰与闪电的祭品。 能做出威力如此巨大的电球,又能毫不顾忌地扔在阵地之上的,在整个西晶森林里只有一个精灵,梁小夏的父亲马塔基尼,除了精灵议会的长老外,森林中唯一的六阶法唱者。 这个总是隐在自己的小屋中,除了采药外几乎不出门的法唱者在西晶森林像个隐形人。可一旦面对敌人,精灵们才发现,默不作声的马塔基尼比起奋勇抵抗敌人的战士,更像一个军人,一个法唱术永远用不完,永远不用休息的战斗机器。 简单的冰弹用得像冰风暴,初级的火球喷射连绵似连成了火蛇术,更让精灵们震惊的是,他每天都会在活尸攻击最激烈的时候,朝着敌人最密集的地方扔一个威力巨大的连锁闪电,召唤十几只元素使仆,将突然猛增的敌人压回去。 从战争的开始,马塔基尼就表现的极为冷血,对待每个活尸都务必粉碎殆尽后才将目标转向下一个,不手软,不犹豫,在他带领下的弓猎班的小学员们也表现得进退有度。他们听马塔基尼的话,愿意服从他的指挥,因为他是梁小夏的父亲,更因为他用强大的实力,冷静的头脑征服了所有小精灵的心。 马塔基尼将双手重新收拢到法师袖袍中,转过身,对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小精灵们训导,面目严肃而冷硬,声音低沉而清晰: “记住,支持你们战斗的是意志,不是热血。用你的头脑,而不是你们的手去战斗,明白吗!” “明白!” 小精灵们握好了手上的弓箭,齐声大喊。阿德莱德站在最中间,隐隐成为这群精灵的首领,恭敬地听从马塔基尼的吩咐,三人一组,带领自己的同学们冲进才被元素风暴肆虐过的战场,去将遗漏的敌人重新打倒。 他们的动作依然稚嫩,力气也不够,却已初有战士的气势。连年纪最小的帕加都能握住匕首,皱着眉割下活尸的脑袋而不是害怕得哭泣。 马塔基尼看了一眼生命之树身后,如同深渊的怪兽一般喷出滚滚浓烟的火山,再一次忧心起自家没有音讯的小精灵,酝酿下一轮法唱术攻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七十九章喷发 躲避自己的敌人,不知道他们的习惯和生活方式,这是多么荒谬!要是我想射杀树林里的一只狼,我就得先知道所有它经常走的路。//无弹窗更新快//[] ?——屠格涅夫 作为这场战争最初的策划者与最终的得利者,西西弗斯对二十天来发生在森林里的激战没有投注应有的关注,甚至连战场上都没去过一次,将战争中一切事务都交给了费恩和他的黑暗仆从去处理。 被吸取了灵魂只剩下黑暗之力操纵的活尸,于他而言价值已经降到了最低,费恩所做的,不过是依照西西弗斯的指示,将这些原本玫缇斯的人民身上最后的利益榨干净,直至变成鲜血模糊的碎块,再无法利用。可笑精灵们还以为,用海量的活尸不停撼动他们的宝贝篱笆桩,就是他们的全部计划。 “尊敬的引导者大人,我认为时机已经到了。” 费恩又恢复他完好的样,除了脖上一条细细的粉色痕迹,略显僵硬违和的身体动作,他和活人一样。他手中握着的玫瑰手杖和他的人一样,在杖身上有斜斜的一道弥补过的接痕,记录他对梁小夏深刻入骨的恨意。 “是该给精灵们加加压,让他们有危机感了。” 西西弗斯同意费恩的请求,看着他兴致高昂地离开,当然,他也没错过费恩离开时,对半跪在地上的天龙极为隐晦的那一抹嘲讽笑容。 天龙也感觉到了,却并未在意。 他明白自己又做砸了事情,弄毁了主人一手布下的计划,不仅没有舀到安奈米克的躯体,还让梁小夏跑了。可以说是全盘皆输,没有得到任何利益。 “天龙。告诉我,你是问心无愧,全力去做我吩咐你的事情的么?” 西西弗斯的灵魂之火在头颅中蹭蹭地旺盛跳动,天龙的命从来都是捏在他手中的,不曾脱开。[~]可他直觉,天龙没有以前听话了,他开始有了变化。 “是的,我的主人。您是我唯一的信仰。” 天龙的眼睛里干净澄澈,他深深低下头颅,为自己的失败而自责。 那么。不是他有问题,而是敌人超过了他能够对付的能力。西西弗斯想到自己几次和梁小夏交手的经历,几乎没得到任何好处,反倒还连番损失,不禁对自己的想法又有了一丝动摇。 损失若再大过利益。他就准备放弃,将梁小夏彻底杀死。 可天龙带回来的情报,又让西西弗斯很在意,想松手却丢不下。 她是个耀精灵!仅剩的唯一的一个耀精灵!完全会使用神之铭文的耀精灵! 西西弗斯打神之铭文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他被封印开始。他对神之铭文便有一种极强的掌控欲.望,只要他懂了神之铭文。这世上便再没有能够压制到他的东西。 “一枚铁核桃,到底要不要吃呢——”西西弗斯挥退天龙,自言自语。 …… 精灵女王海黛坐在生命之树下枯黄的草地上,看着她背靠的苍天大树破天荒地开始落叶,大把大把的扑簌簌地从她面前飘下,积压在草地上厚厚一层,知道他们西晶精灵族,终于没有任何退路了。 后有火山喷发,前有敌人围攻,中间树木枯萎…海黛带领西晶的将近五百年中,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糟糕过。 “向南薇的求援信有没有回音?” 精灵女王海黛问恭敬立在她身边,同样显得憔悴的华容长老,言语中隐含希望。 她知道夏尔和罗兰的关系极好,甚至还达成某种同盟协定,此刻争取援军,利用的就是这一点。到此时此刻,她也顾不上假借梁小夏的名义来求援是不是合适了。连她曾经不假辞色苛待过的矮人们都被拉进战圈,蘣精灵们日夜不停打造兵器箭矢,一个小精灵的想法,她更顾不上考虑。[] “南薇草原内部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罗兰陛下并未说明。南薇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不过人数不多,总共也就三百人。而且这三百人并不可信。女王陛下,他们的目标只在卡尔纳家的夏尔一人。” 恰是他们与南薇交换的人数,罗兰女王不声不响地扔个苦果给海黛,她还不得不接受。战争和利益时时相关,战争中的勾心斗角也无处不在。 “前方的战事如何?” 海黛默默地给背后的生命之树运用养植树,愁眉深凝,树根已经被地下流动的岩浆烫死,她此刻做的,也不过能让西晶多苟延残喘一阵。 可华容说出的话,更让她焦心。 “战事稳定,我们的战士基本稳定下来,完全能够抵抗住活尸的进攻。这一周折损的精灵比上周减少了一半,只有十七个。但是,女王陛下,今年冬天我们的收获本来就不好,眼下,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估计节省着用,我们最多能再支持十天。” 粮食…粮食… 没有食物支援,精灵们即使本领再高强,也无法施展。千疮百孔的西晶精灵族,随时可能倒在任何一个破绽上。粮食也不能凭空变出来,任精灵女王再怎么想办法,都无法解决。 轰—— 突然,大地疯狂地抖了一下,震颤得生命之树上的一团团落个不停。华容长老一时没站稳,摔倒在地上,滚了半圈。 怎么回事? 精灵女王以为马塔基尼又施放了某种威力强大的法术,扶起华容长老向外走,却惊恐地看到生命之树身后的火山,在剧烈喷发不停,吐出大量浓烟,顺着山坡下滑黑色的岩浆。 不!那根本不是岩浆,从没有黑色的岩浆。那也不是火山喷发,从没有火山能够喷出敌人! 那是一大群被变成了活尸的动物,迅速顺着山坡向下冲。死掉的风行马,死掉的爆炎牛。腐烂得几乎看不出原样的蝎狮,撞倒一棵棵粗大的树干。蛮横无比。天空中还有飞着的雷鹰,丑陋的鹰身女妖,黑压压一大片,远看真同火山中喷出的黑烟一般…居然没有一个四级以下的怪物,五级六级的占了大半。全都疯狂地奔跑着,朝着生命之树汹汹而来。 战士们都被调动到前方抵御活尸了,后方防线空虚,只有几道简单的木栅。随时可能被打破使得这些动物冲进来。 “收缩防御,保护生命之树!” 曼西尔长老的吼声震破云霄,精灵们在森林中迅速奔跑。回撤,握着武器穿过森林,紧紧围在生命之树周围,捍卫他们最后的净土。 精灵女王海黛掐得手心都要破了。他们的敌人处心积虑地藏在火山中,不在开始打她们措手不及。反倒是在他们精灵才稳定下来,精神和身体双重疲惫之时发动猛烈攻势,目的就是要让西晶灭族! 海黛站在军阵最外围,双手高举,唱着长长的咒语。神色肃穆。在她歌声般的念唱中,生命之树后的树木们快速弯曲拱起。枝干虬结,绞缠在一起,形成三道天然的防御屏障。 所有精灵都因海黛这一下,找回些许信心。十一位精灵长老此时也已经到位,在海黛身后一字排开,和她一起唱起精灵们与树木沟通驱使的法术,铸就一道又一道高耸的植物屏障。 唱声越来越大,加入的精灵越来越多,无数个高低不同的声音整齐划一,合成一首誓死激战的歌。 生命之树也渀佛感应到了精灵们的呼唤,大树轻轻耸动,无数粗大的根系从土地中破土钻出,和已经存在的屏障紧密联合在一起,形成一体。一个半径百米,透着淡蓝色的半圆形防护法阵凭空出现,倒扣住生命之树。 处在防护法阵内,所有精灵的呼吸一轻,感觉身体的疲惫与饥饿都减轻不少,法唱精灵们更是心喜,防护法阵内的元素之力瞬间暴涨了四倍! 不知是哪个精灵,扔了两个重力之域法术出去。 已经奔跑到第一道树木障碍前的动物们速度被压得一滞,硬生生又被后面追上的动物一顶,全掀翻起来冲撞在一起,滚落山坡。扔到天空的重力之域变化更大,铺成一张大开的网,将天空飞起的怪物们向下压落,插在树木光秃秃的枝梢上,钉得死牢。 法唱精灵们眼睛一亮,有能力的精灵停下跟着女王陛下念动的歌,也跟着准备各类阻碍法术,其中重力之域最多,还有冰棘墙,土刺地牢等等… 马塔基尼收回动作完毕的法杖,看了一眼离她有段距离的冰川,心下赞赏,转手又准备另一个范围更大的法术——光明之墓。 怪兽们最终还是冲到了树木围城的屏障前,第一层原先搭建的木栅经不起如此剧烈的冲撞,被迅速撞毁惨烈。精灵女王准备的树木屏障也没有坚持太久,还不到半分钟,又被踩着残渣与其他动物尸体的怪兽碾压而过。 大地轰隆隆隆震个不停,精灵女王海黛面色极白地看着破开一道又一道屏障的怪兽洪流,最终咬牙下了决心,割开自己的手指,放出几滴血,抹在生命之树的树皮上。 “我们的母亲,我们的祖先,在月的光辉之下,请聆听您后代的呼唤,请伸出您护卫的枝干,保护您的孙。我,西晶的精灵女王海黛.西拉雅,请求来自远古守护者的帮助,对抗精灵的敌人——” 精灵女王海黛的默念还未完毕,一个石像样的法师便从打开的树门中走出。她穿着紫色法袍,高举的法杖一刻都没有放下,杖顶的淡蓝光芒,和覆盖生命之树的防御法阵一模一样。 怎么只有托雷娅一人,夏西拉和塔里娜呢? “生命之树听到了你的请求,”托雷娅动了动石头嘴唇,发出极为冷漠而理性的声音: “可它无法给与你呼应。夏西拉和塔里娜因为某些原因,并不能给与你帮助。而你要等待的,也不该是她们的帮助。” “您的意思是——” 精灵女王海黛身为后辈,即使身份尊贵,对待托雷娅依然充满了敬畏。 “你要等的,也该来了。” 托雷娅抬起头,透过防护法阵,看着天空中急速向生命之树飘来的一大块黑云,淡淡一笑。 第二百八十章耀临 换一个时代,换一批鸟!换一批鸟,换一种歌曲! ——《阿塔.特罗尔》海涅 天色瞬间暗下来。 如夜幕降临般,庞大的黑影扫过地上奔跑的动物活尸,扫过抬头仰望的精灵们的脸,扫过叶色深绿的生命之树,遮蔽西晶森林的最后一缕阳光。 所有精灵都瞪大双眼,震惊,畏惧,绝望地看着天空中的黑影。 精灵女王海黛脸色一黑,才升起的一点希望转瞬又被熄灭,双手手臂握紧,抖个不停。 完了,西晶精灵这次真的完了。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敌人的阵营里,居然有龙!一条早该灭绝的黑龙!一条无论他们如何强大,都不可能打过的龙。 所有精灵都是听着龙的故事长大的,关于龙能够抵抗魔法,皮肉坚硬的特质,他们也早就耳熟能详了,更不要提龙族中代代流传,威力强大的龙语魔法。 他们西晶精灵今天,真的会死在这里。 低空飞翔的巨龙扑扇翅膀,刮起一阵阵刺骨的狂风,卷走企图和他一同分享天空的活尸怪兽,也吹熄了所有精灵心中的希望。 冰川穿着一身冷色法袍,脸色同别的精灵一样难看,她正欲举起法杖,对着龙相对脆弱的眼睛发射出一道法术,被马塔基尼制止下来。 “再等等。” 马塔基尼也是一脸冷峻,却不像其他精灵一样显出任何颓丧与绝望的软弱。 黑龙在天空飞了一会儿,伸开的翅膀滑翔着,对准生命之树冲下来,揪得所有精灵心中同时发紧。它却在离参天的大树还有一百米的距离时,急转了个弯。巨大的脚爪擦过树梢,对准冲击精灵的动物活尸扫过去。 “昂呜——” 巨龙似乎不满意这些渺小生物在它面前挑衅。龙的咆哮声震彻云霄,狂乱气流从它嘴中吹出,吹翻了飞在最前面的几只蝎狮。最后,它干脆低空滑落,直直落在远处火山上。用身将还在向外喷发“岩浆”的火山口堵了个死,将还来不及出来的活尸动物全卡在它身下的通道中,不得出来。[] 精灵们看着巨龙最后扇两下翅膀,双翅收拢。脑袋又盘回在翅膀下打了个哈欠闭眼的样,一阵纳闷。 那头龙怎么了?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当龙的身体开始规律着起伏,发出令大地都跟随颤抖的响声后。精灵们才真的发现,令他们惧怕不已的龙真的睡着了。出现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又好巧不巧的睡在了火山口上,莫名其妙得让他们抓狂。 梁小夏很体恤地摸了摸时俟的脑袋,它的灵魂才在安奈米克的身体内稳定下来。根本无法长时间驱使庞大的身体太长时间,能做到今日这步,算是超长发挥了。 被巨龙扫过的地方像遭过大灾,遍地狼藉。准备冲入西晶阵地的活尸也被扇得七零八落,没有之前借山坡冲下的狂野之势。 精灵们在长老的组织之下。开始在第三道屏障前与最先闯入的怪兽搏杀战斗。一排排箭雨火弹飞入天空,偶尔还有矮人们握着铭文枪射击时急速飞出的火花。战场上顿时一片混乱。精灵们虽然在人数上还是落于下风,却终于拾起信心,坚决一步不后退地保卫他们的家园。 马塔基尼放弃了准备施放的光明之墓,眼中盯着混乱的战场,嘴中念唱不停,一个挨一个召唤元素使仆,电光,火花,土块,风卷…善战的元素使仆们几个护卫在多兰身边和她一起进退,另几个直接扑入活尸之中,在离战场稍远的地方开始不停自爆。 洛基早就冲在最前面,双手剑舞得化作两道红色残影,一身火红战衣身形被活尸群埋没得几乎无法看见,只有偶尔从活尸之中吐出的一阵阵风刃能够说明他的位置。雷诺站在树木屏障后,金色眼睛细细眯着,握着弓,箭支连续不停地放,穿过密密麻麻的敌人群,掩护洛基的攻击。 弓弦被他不停拉动的手磨得发烫,在指尖烫出一条条红痕,雷诺的表情却没半分动摇。 “阿德莱德哥哥——!”帕加突然发出嘶喊声响。 阿德莱德握着一柄短弓,被一只飞翔的鹰身女妖抓在手中,挟入空中不停挣扎。帕加被推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阿德莱德为了保护他被带走,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鹰身女妖的利爪刺破了阿德莱德的衣服,它飞得极高,分开双爪,想要将阿德莱德的稚弱的身板撕碎。 雷诺和马塔基尼同时注意到那边的情况,他搭上一支箭,马塔基尼扔出一个羽落术,同时向空中的鹰身女妖和阿德莱德飞过去。[~] 另一道更快,更准的红色箭矢却比他们先了一步,粗如电蟒的红色箭矢直接穿过鹰身女妖的脖,打爆了她的头部。 阿德莱德身一轻,向下坠落,他缩起身体,双手抱头,眼看要摔在大石头上,条件反射地死死闭住双眼,等着接下来的疼痛。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腰上好像栓了个什么,使劲一扯,被拉入了个柔软的怀抱。 “阿德莱德进步很多。” 他一抬头,看到的就是梁小夏鼓励的笑容,惊讶后直直高兴起来。 梁小夏变得让他不太敢认。 面前的女精灵脸上爬满了弯曲复杂的红色花纹,浅金色柔顺头发高高地在脑后扎起,四只耳朵从发间钻出,灵动地颤抖。她穿着一身非常好看的月光色战服,衣服上流动着水蓝色花纹,不停地在向外扩散一圈圈白色光波。 “夏尔老师,你没死?!太好了!” 阿德莱德平时里再刻苦沉稳,也还是个孩,见到梁小夏鼻一酸,心里堵堵的。 族里谣传得很厉害。说夏尔老师死了,说夏尔老师逃走了。说夏尔老师被恶魔附身了,说什么难听的都有。他一直坚持着,看着画像每天练习,就是不想去看不想去听,他不相信夏尔老师会死。夏尔老师那么强大,是不会死的。 梁小夏也看得出来这孩压抑在心底的恐慌与惧怕,拍了拍阿德莱德的肩膀,将他放下来护在自己身边。先离开这里再说。 这时候,阿德莱德才发现,夏尔老师常用的那把弓不见了。 她背着一柄弓。一柄银蓝色的流光之弓。半透明的弓如气流凝绞,向着梁小夏的方向刮出一弧月牙状半圆。阿德莱德说不清那是什么,看起来如同幽兰的火苗,又像很大一片虚幻的蓝色光芒,或蓝色的水元素之力。静谧的在她手上流动。 这也能算弓? 阿德莱德感觉,梁小夏手上的弓,似乎连实体都没有。转念一想,这个世界上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也许是他年纪太小。还没有接触过那么神秘的事情。 这么一想,阿德莱德有些沮丧。梁小夏是他的目标,他的偶像,更像一座永远无法翻越的大山,他甚至看不清这座山的山顶到底在哪里。 “这里可不是让你胡思乱想的好地方,跟紧了。” 梁小夏轻轻训斥一句,握着手上的弓,吸一口气,对准前方射出一箭。 “砰——!” 巨大的响动又惊动了精灵们。 “那是什么!” 纳格兰长老放下手上的武器,眼睁睁看着一道极宽的蓝色光芒,横贯过黑色的活尸群,冲开一路上阻挡的各种四级怪兽,硬生生在地上扫开一条笔直的道路,甚至冲开了他们的树木屏障,直通生命之树脚下。 阿德莱德在梁小夏身后,已经看呆了。她的弓上,飞出去的箭不是细细的,尖锐的那种,广得比他家的大门还大,射出瞬间,好像她整个人都在发光,爆出一个圆形的光环。只有一支,一支像法术爆炸一样粗的箭,野蛮轰开一条道路。她的弓,脱离了阿德莱德对弓的定义,她的箭,更超出阿德莱德对箭的认知。 原来弓箭也能做到比法术更加强悍的攻击,弓箭也能达到甚至超越只有法术才有的破坏力。 “走吧,还犹豫什么。” 梁小夏抓住阿德莱德的手,趁活尸们还没有堵在她清出来的道路上,一路向她的族人走去。 看着步伐轻盈,向他们坚定走来的梁小夏,曼西尔长老闭嘴了,纳格兰长老哑声了,精灵们都震惊了。 耀精灵,她是耀精灵!远在白精灵之上,屹立世界之巅的生物。和龙一样,只在稀少的文献中记载过的生物,他们光辉不灭的祖先。 “愿月的光辉永照我们的道路,”梁小夏走到精灵女王身前,依然和以前一样躬身行礼,态度不变,神色恭谨,“女王陛下,我回来了,在部落危难的时候,在故乡需要我的时候,我回来了。并且,我愿为它奉献自己的一切。” 梁小夏又依照耀精灵的礼节,向精灵女王海黛做完了十二个姿势的问候,手拢胸口,对她颔首。 震惊过后,欢呼声一下从精灵之中爆响起来。 纳格兰激动得胡都在抖,不停说着“好样的“”好样的”,多兰一下抱住了梁小夏,热泪盈眶。精灵们都像是吃了兴奋剂,语无伦次地嚷嚷着“耀精灵”“天啊是耀精灵”“我们有救了”“我们有耀精灵了”,破天荒地丢开了应有的优雅与镇定,围在梁小夏身边,又笑又叫。 最高兴的,还要属她的朋友们。洛基错愕一阵后,慢慢微笑起来,泥球扑到梁小夏怀里,哭得一脸糊涂。雷诺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站在她身边,看着梁小夏被精灵们重重包围。 谷雨长老走到马塔基尼身边,同他一起看着梁小夏,声音温柔地赞许: “马塔基尼,你有一个好女儿。” “那是自然。” 马塔基尼就事论事,毫不谦虚地接受了谷雨长老的夸赞。 精灵女王海黛站在梁小夏前面,颇不是滋味地看着她面前的梁小夏,曾经一点点高小姑娘,如今亭亭玉立,云淡风轻地耀精灵。她曾经设计过梁小夏,也甚至想要出手将她杀死,却没有想到,梁小夏还是一步一步,成长到了今天的样。 梁小夏没有用身份压她,也没有借题发挥责备她给她难堪,不提起任何她们之间发生过的不愉快,依旧对她保持应有的礼貌和尊敬。可海黛明白,如今的梁小夏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她就赢得了曾经自己阻挠过的一切,而她如往昔般坚韧,善良,不趁机谋划攫取的心,又撼动得海黛无言以对。 海黛盯着自己的位置,盯着自己的身份,为精灵族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对得起“精灵女王”的身份,匹配精灵女王所该担负的责任。梁小夏所做的一切,却都是为了这个族群本身,她想要女王的位,更多的是扩大她权限,增加她实力的工具,而不是目的。 原来,她们所站的层面,从来都不一样,她们所看重的东西,也从来不一样。 “好了,别哭了,又把脸哭脏了。” 梁小夏拿出一张手帕,替抱着她使劲不撒手的泥球揩了揩眼泪,想将她从自己怀里揪出来。 “呜——”泥球憋住眼泪,晶莹的水花还在眼眶里打转,她却又笑了出来,开心地拉着梁小夏的手,来回打量她:“我不哭了。梁小夏,你现在的模样真好看。” “你不怪我瞒着你?” 梁小夏已经收到洛基哀怨指控的小眼神了,她以为自己是耀精灵的事情瞒着泥球,泥球一定会生气,至少也是要和她闹别扭的,却没想到泥球表现得半丝都不介意。 “怪你干什么?我只知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身份是什么,离开我多久,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泥球坚定地说。 梁小夏败给了泥球清澈见底的眼神,这个看起来笨笨的,长得漂亮却单纯可爱娘得令人头疼的姑娘,其实说不定比西晶森林中所有的精灵都看得通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八十一章关心 对别人表示关心和善意,比任何礼物都能产生更多的效果,比任何礼物对别人都有更多的实际利益。//无弹窗更新快// ——《爱弥儿》卢梭 梁小夏在惊天动地的一箭之后,没再用身上背着的流光之弓。反而左手抖出一条血红的铭文长鞭,随着洛基和雷诺加入接下来的战斗。她每一鞭甩出,都会缠上一个天空中飞翔的怪物的头,再一扯将它从空中拖下来,交给洛基处理。 “夏尔,没想到你鞭用得都如此好。” 纳格兰长老笑得最开心,看到梁小夏就像看到了宝贝,不停地夸赞她。在西晶森林下一代领导者候选人中,几位实权长老都有各自倾向的人选。纳格兰长老和谷雨长老都看好梁小夏,精灵女王和华容长老则支持雷诺。曼西尔长老一直观望,也隐隐偏向雷诺。 现在,不管谁支持谁都不重要了。除非梁小夏自己不想当精灵女王,再没人能将其他人选向上推。而梁小夏若真当上了精灵女王,他们西晶精灵族中弓猎手的地位更是会水涨船高,盖过现下女王海黛统领时法唱者地位超然的情况。 光是看她训练过的那些小弓猎手在这次战斗中的表现,纳格兰长老便觉得西晶弓猎手的未来一片光明。 梁小夏没用她从不离身的弓,改用非常陌生的鞭攻击,使得熟悉梁小夏的几位精灵同时眼角一跳。她的右手虽然看着没有任何异状,却一直垂在身侧,轻易不动,这点细微的差别,根本瞒不过有心观察。 “夏尔,你手腕…没事吧?” 雷诺在躲开一个活尸怪兽的利爪攻击后,追到梁小夏身边问。 “小伤。”梁小夏心中暖暖的,伸右手拍了拍雷诺胳膊。示意他不用担心,“其实已经好了,不过我想再养一段时间,免得以后有什么后遗症。” “听起来不怎么可信呢,”洛基也退了好几步。和梁小夏会和,他双手剑上糊了层厚厚的黑色粘血,剑柄上刮了一大圈肉泥,几乎看不出剑原本的样。“你那个幼稚的弓怎么不见了?” 弓是精灵弓猎手的第二生命。洛基哪怕是一刻钟都没见过梁小夏丢开自己的弓,每天用上好的软布擦拭保养自己的弓,有段时间。[]梁小夏甚至神经兮兮地对着她的弓唱儿歌。他也知道,梁小夏的弓来历特殊,是一件从上古精灵时代便流传下来的大师之作,那样的弓,翻遍整个普卡提亚大陆都难找出第二把。 更不用想她今天突兀地舍弃弓。用鞭做武器,虽然那条鞭威力也很不错。不过,毕竟不是弓么。 “喏,”梁小夏嘴一努,看向火山口的方向那个庞大的黑影。“那边躺着呢。” 听见他们之间对话的精灵都哑声了,一把弓变成一条龙。她肯定是在开玩笑。 雷诺没再问,梁小夏失踪这段时间,发生的故事肯定不是两三句能说清的。不过既然她回来了,就不愁没有好好相处的时候。 战斗从第一天的清晨持续到了第二天深夜。当后半夜朦胧的月光穿透漫天灰尘,落在生命之树的树梢上时,活尸大军终于被清理干净,只留下三三两两零碎的战斗分散在生命之树后的山坡上。 破碎的尸体堆在树杈之下,山包般一团一团,点燃后冒着黑烟,发出浓烈的恶臭。可精灵们都没办法,精疲力竭地打扫完战场,聚在生命之树下盘腿坐着,准备休息一阵。 快一个月了,除了不适合上战场的幼年精灵外,西晶森林从上到下没一个精灵有整晚上休息,体力和精神都到了极限。 梁小夏一天一夜未阖眼,却没有太大的影响,依旧神采奕奕地坐在自己家那一团里,和自己弓猎班的小学员们聊着天,听着几个活泼的小家伙叽叽喳喳述说一个月里发生的事情。 “…你们当时没看见,冰川老师的炎爆术可是将那个巨大的山丘独角蜥炸得翻过去了,滚了好远呢!” “可我还是觉得咱们的夏尔老师厉害,她的鞭指哪儿打哪儿,像长了眼睛一样。声音啪啪的,听着就威力强大。” “……夏尔老师,夏尔老师,你这次到底是去哪里了啊?你身上的弓是不是这次游历的收获啊?” 精灵小姑娘埃尔仰着脸,声音甜甜脆脆的,好奇地问梁小夏她的经历。 埃尔在这次战斗中的表现也很好,只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虽无法独当一面,却也能够和其他学员合作,一起对付一只三级到四级左右的怪物了。一场战争,她的学员们都有不同程度的成长,让她感觉很有成就。 虽然带他们的时间不长,这些小精灵都是西晶的希望,也是她的骄傲。(·~) “嗯,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叫地狱。” 梁小夏放下已经熟睡的帕加,交给雷诺,声音轻轻地说到,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圈出一小片阴影。 “哇哦——地狱啊!” 围着梁小夏的小精灵们都羡慕得深吸气。地狱里生活着各种吃人的怪兽,凶残的额恶魔,狡诈的魔鬼,那里可是只有非常强大的精灵才能够去的地方,他们的夏尔老师这么年轻就去过了,真是厉害。 雷诺手一抖,定定地看了梁小夏一眼,又转过头,弹压小精灵们去休息。 年幼的小精灵只能够看到地狱历险的惊奇与刺激,他想得更多的却是梁小夏受到的伤害和遭遇的危险。洛基从回来后,不愿和他多说关于梁小夏的一个字,那时候他心里的预感就不太好,没想到竟是这样。 梁小夏带着雷诺,重新在远离篝火的地方坐下。她轻轻拍着阿德莱德的背,给小精灵输送细细的绿色雾气,看着他熟睡的样,摸了摸阿德莱德的脑袋。 另一边,泥球和个别几个受伤的学员们早就倒地休息。靠在梁小夏身后不远的地方,夜间温暖的篝火照得他们的脸又亮又恬静。 “他是个好孩。你离开后。帕加都是他在照顾。” 雷诺看着躺得很安静的阿德莱德,金眼睛里的光芒柔和。他也很喜欢这个小精灵,沉稳,勇敢,机智。虽然有些早熟,没有同龄的精灵看起来活泼天真,却真的是做弓猎手的好料。 “真该好好谢谢他。你知道,帕加身份特殊。他在森林里虽然待了有段时间了,却始终跟不上真正的精灵。” 阿德莱德的身在梁小夏手上一动,轻轻的震颤表明他听见了雷诺和梁小夏的对话。 他从最开始接触。就觉得帕加很特别,有时候并不像个精灵,没人解答,他也只能将自己心里的疑问压入心底,自我安慰帕加是得了特殊的病才会表现得特别。今天听了梁小夏的话。他心中大概有了个答案。 若人类都是像帕加一样乖巧的,阿德莱德实在无法讨厌起来。 “这么说,你真的去了地狱?” 雷诺的语气很凝重,他低着头盯着梁小夏,满头棕发在夜色中看起来真的像一只眼神锐利的鹰隼。 “只不过是第一层。没遇到什么危险。”梁小夏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她的经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石球。塞进雷诺手里,“给你的礼物,找个时间吃了它。” “什么东西?” 雷诺不明白,梁小夏为什么弄个圆石头给他,还要他将石头吃下去。雷诺不是鸡。 “耀精灵留下的遗物,艾莎的治疗右手。也许以后在关键时刻,能够保你一命。”梁小夏细细讲了石球的用法,也说完了她对石球用途的推测,希冀地看着雷诺,希望他能接受。 “既然这个东西有你说的神奇,为什么不将它给赫尔莎?她是治疗师,我不是。”雷诺问。 当然有区别,将一颗能够治疗的石球给泥球,只能是锦上添花,给雷诺却是雪中送炭。治疗师本身就有很多治疗手段,多一种也不显得太特别,雷诺若是受伤了,却没什么自保手段,掌握治疗术后不仅能帮他自己,还能帮助族里其他精灵。 梁小夏从镜月将石球给她的当时,就想明白了这东西最好的归属。她自己已经有了绿色雾气,多个石球少个石球差距不大,给雷诺用了才是最好的选择。 听明白的雷诺认真收起了石球,视线越过梁小夏,看着她背后的弓,沉吟了一会儿,问:“你突破七阶了,八阶?精神之弓?” “嗯,是。才突破,还不怎么会用。” 梁小夏将弓从背后卸下,双手抓住一揉,整个泛着蓝光的弓便在她手中变成了个蓝色的半透明小球,被她按入身体里。然后,她手上又冒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圆球,梁小夏抓住圆球捏扯了半天,才将球体重新恢复成弓的样。 “你也看见了,很费事。所以我只能背着塑造好的弓四处走。” 雷诺也明白了,高兴地拍了拍梁小夏的脑袋,终于不用再替她操心。 八阶时,她就是弓,她就是箭。她从体内抽取的灵魂之力与精神混合的弓几乎就是梁小夏的另一个分身,完全依照她的想法去变化,弓上的每个细节,每一分变化都能任由她改造,贴合她的要求。八阶时,她的精神所希望的便是弓所展现的。 雷诺想不起来,他还认识哪个八阶的弓猎手,关于弓猎手七阶以上的认识,他全是从流传的文献里找来的片段推测出来的,听说遥远的东边精灵部落中有八阶弓猎手,不过他也无法确定。梁小夏能够在成年前便达到这个程度,早已超过他当年对她的期望。 阿德莱德早就睁眼了,偷偷听着梁小夏与雷诺的对话,心如擂鼓般咚咚响个不停。 他的老师,八阶!天啊!一个八阶的弓猎手,他甚至不知道六阶以上是什么!八阶对阿德莱德来说,如同天上的星辰般遥不可及。 什么时候他也能到八阶,临死前能达到目标么? 再一想,他的老师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上古精灵,心中也就安定了。上古精灵可都是无所不能的,达到八阶水平,对上古精灵说不定根本不算难事。 梁小夏没说她是怎么突破八阶的,就像她没说自己的右手是如何受伤的一样,关于八阶时她的体悟和变化,梁小夏讲得倒很细,和雷诺毫无保留地分享着自己的心得,一点也不遮掩躲藏。 她在一边说,阿德莱德在下面偷听,可他感觉自己八成都听不懂,什么“灵魂凝聚”什么“精神弦开张力和输出”之类的怪词一个挨一个以夏尔老师柔软清亮的声音发出。即使是这样,他能听懂的一小部分,也感悟颇深。似乎他自己以前只是盯着靶,怎么想着射中目标,夏尔老师却能感知到除了靶之外,整个环境的变化。 连着讲了两个小时,讲得阿德莱德真的开始昏昏沉沉地冥想,梁小夏静下来,感受了一会儿小精灵的呼吸速率,确认阿德莱德真的睡着后,和雷诺凑近了距离。 夏尔靠得有点过近了,皮肤很白也很细腻,弹性十足,润得像饱满的水果,找不出一丁点瑕疵。她好像要碰到他下巴上,身上有细微的燃烧木柴的干燥味道,还有极淡鲜花味道,温暖地围绕在雷诺身边。 远远看,两个人似乎依偎在一起。很多精灵同时都看到了这一幕,马塔基尼,精灵女王海黛,华容长老,曼西尔长老,还有他的孙女,都看见了。 “玛塔,我们女儿真的长大了。”多兰很感慨地望了望自己的丈夫,被玛塔基尼牵过手,扣在长袍宽大的袖下。 却没人能想到,梁小夏和雷诺讨论的,是整个精灵族都觉得要命的事情。梁小夏压低声音,以仅有两人能听清的音调对雷诺说: “这里已经保不住了,火山随时可能真的喷发。西西弗斯还不知道在哪里藏着,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一口。雷诺,我想带大家离开,迁走到安全地方去。我也打算将斯文弄出来,他不能代替玉泉长老被永远关下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分裂 我认为一个小鼠的心眼儿最没有出息,只知道钻一个洞,这个洞钻不进就一切都失败了。 ——乔叟 “夏尔,我不想打击你。可是在这个问题上,我已经试过和长老会交涉了。无论是精灵族的迁徙还是释放玉泉长老,他们都不同意。西晶是我们生根,我们繁荣的地方,想要撤走,太难了。” 雷诺平复呼吸,声音阴郁。 “难与不难,总要去尝试才能做到。无论结果如何,总比死守在这里都丢了命强。”梁小夏低下头,玩弄自己的手指。雷诺看到她的动作,也不吭声了。每当她开始玩手指或者玩自己袖上的花纹时,都表示她早就下定了决心,很难再听进去相左的意见。 梁小夏也真的不想离开这里,她曾经在树林间玩耍,看书,晒太阳,和泥球捉迷藏。西晶的森林,是梁小夏的家,也是她的乐园。可乐园已毁,若不被现实磨灭得只剩尘埃,她就得想办法改变族人,带领大家寻找新的出路。 “夏尔主人,”脑海中传入斯文清晰的声音,“我也赞成你的选择。一条不知是对是错的道路,明显比一条死路强。而且,马人预言的血统使我感觉到,你的选择会是一个非常大的转折,即使我无法述清好坏。“ 打定主意的梁小夏更不再犹豫,站起身,直直朝着精灵女王海黛的方向走去。她相信,女王陛下一定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她也是。 “夏尔,不用多礼。“ 精灵女王海黛阻止梁小夏想要向她行礼的动作。[]“你已经具有不向我行晚辈礼的资格了。“ “不,女王陛下。您能坚持带领西晶部落走到今天,能够在敌人猛烈的攻击下保卫我们的家园,就值得我的敬意。“梁小夏看着面前一个月间几乎衰老了几百岁,宛如暮年的精灵女王,心中也滋味复杂。 真到这一步。她心中再没有什么过节与怨怼,过去一切已然烟消云散。说到底,不过是立场不同,选择不同罢了。 “夏尔。我们的粮食已经剩下不多了,你能不能…….“ 精灵女王话未尽,面上有些尴尬地看着梁小夏。海黛明白。以梁小夏的能力,即使没有现成的粮食,她也能够想办法弄来。 “请放心,女王陛下,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梁小夏毫不推拒地担下了任务。复又开口:”但是,陛下,我建议立即启动地下传送阵撤离。今日活尸的攻击不是个结束,只是个开始。亡者大军真正的主力并未出现,趁此时全族转移还来得及…女王陛下。请您一定要慎重考虑我的建议,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个——“ 精灵女王海黛听到梁小夏的话。眉头一皱,没有答复。 转移?说得很容易,做起来太难。房,设施,材料,这些东西都是死的,需要精灵们一点点搬运,即使他们能够舍弃居住千万年的森林,母亲般的生命之树却是绝对带不走的。没有了生命之树,精灵们即使能够活下来,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你提的建议太过胆大,夏尔,我得和长老会商量才能做决定。“ 精灵女王海黛垂下眼睛,不去看梁小夏直盯着她的双眼。到如此危机的时候,长老会压根没法开,这个回答,等于变相拒绝梁小夏的提议。 “是么,我知道了。“ 梁小夏心中又一次失望了,没继续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她只是静静站在女王陛下面前,看着海黛的脸,看了很久,又开口: “女王陛下,我筹集粮食可能会遇到困难,也许,有玉泉长老的帮助,我们的粮食紧张问题能解决得更顺利。“ 梁小夏的话再含蓄,也是含着满满威胁的。 精灵女王海黛金色的双眼中闪过一道愤怒的火光,她死死看着梁小夏光洁的额头,看到对方鸀眼睛中寸步不退的意志,最终做出了另一个妥协。 “好吧,我去和长老会商量。“ 不同于第一个回答,精灵女王的话语中含着忍让与妥协,表明她会与长老会处理好这个问题。 “谢谢您,女王陛下。玉泉长老越早帮上忙,我们的粮食问题就能越早解决。“梁小夏感到自己和女王陛下无话可说,在向她身后的几位实权长老示意后,径自离开。 她开始有点怀念南薇的女王罗兰陛下在这边的日了。梁小夏不信女王陛下看不清现状,可陛下在生死攸关的大事上如此拖沓不决,实在令她失望到底。以陛下现有做法,放任下去,西晶精灵只能守着这片土地一起化为飞灰。 “梁小夏,你在干什么啊?“ 泥球看到梁小夏拖起她,动作麻利地收拾身边的东西,一副要远行的样。 “我要离开,你跟不跟我走?“ 梁小夏的问话,听得泥球一愣。她直直看着梁小夏,感觉自己半夜被弄醒,脑有点乱。梁小夏不是才回来一天么,怎么又要走了。 “不是旅行,我要搬走,西晶森林要覆灭了。“ “梁小夏,你等等,你慢点,我跟你走。“看明白她眼中坚决的意志,泥球急忙爬起来,抖了抖长袍上落下的灰,急忙向树林里跑,”你等我回家收拾东西,等我啊!“ 短短十几分钟,上古精灵夏尔要分出西晶森林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精灵部落,有认为她胡闹的,有坚决跟着她走的,也有弄不清状况,想要再观望的。 梁小夏的学生都选择了和她离开,在冰川也自然地站到她的身边后,法唱班的小学徒们也几乎都跟了过来。小学徒的家长们大多也跟着梁小夏,只是眼中仍有担忧与疑惑。 洛基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别想丢下师傅我一个人哦“,便抱着一对双手剑,靠在大树上闭目养神,连随身的包袱都没有一个。 梁小夏在围绕她身边的精灵们极为惊诧与震动的注视中,三两句解释清了西晶森林远比肉眼可见更糟的情况,安慰着几个放声大哭的小精灵,最后看了一眼同时也在看她的雷诺。 到这个时候,大家有权知道真相,隐瞒没有任何意义,该来的总是会来。 “雷诺,和我一起走吧。” 她站在雷诺面前,离雷诺的胸口只有一臂距离,看着眼前比她高半头,从她发话后一直沉默地绷着脸的男精灵,她的导师,静等雷诺的答案。 “对不起。” 许久,雷诺嘴唇蠕动着,轻吐出一个词。他的金眼睛暗沉无光,低着头,渀佛吸收了夕阳所有的光线,只剩落日后的余晖。 梁小夏心里一顿,什么都没说,低下头看着脚下飘满火山灰的干土,萧瑟荒凉。 “对不起,我不能离开女王陛下,我得留在她身边。”雷诺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生命之树下的精灵女王,闭上眼,重复他的回答。 “不用解释什么,我明白的。” 梁小夏伸手盖住雷诺想要继续说明白的话。雷诺有他的责任,他不能丢开华容长老独自离开,在精灵们需要他的时候,他不能留下长老一个人,他的责任心也无法迫使自己做出那样的选择。 “水晶留给你,若有困难和危险,随时带大家躲进遗弃之地。不要怕暴漏秘密,我会等你们的好消息的。” 天边已经开始泛白,梁小夏最后和雷诺告别,敦促想要和她一起离开的精灵们收拾必须物品赶快上路。 至于那些选择留下来的精灵,她没有办法改变她们的想法,只能选择用另一种方式守护他们——梁小夏不会忍心抛弃任何一个同族。 曼西尔长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步流星地走到马塔基尼面前,揪起法唱者的衣领,愤怒得整个脸涨得血红: “马塔基尼,你到底要干什么!这就是你的报复?非要将西晶森林分裂得支离破碎你才甘心吗!“ 马塔基尼按住多兰要拔剑的手,冷冷看着曼西尔发怒:“从西晶搬走,是夏尔的意思。我们是精灵,不是不停打出火花的燧石,趋利避害是我们的本能。因此,千万年前,我们宁可退守森林生活,如今,我们感觉到森林不安全,想要离开也很正常。“ “别给我狡辩,你女儿的想法,和你的又有什么区别!“ 马塔基尼一法杖抽在曼西尔长老手臂上,趁着他抽痛松开了钳制,他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慢条斯理地开口:“当然有区别,路是她自己的,不是我的。我只会旁观与引导,不会强硬干预。” “马塔基尼,你想好了?走出这里,走出这片森林,你就是我们的敌人。你以后只能作为西晶的叛徒流浪,直到死亡。而跟在你身边的这些人,也都是弃誓背德的帮凶,他们直到死,也不可能得到西晶精灵的承认,包括你那个该死的上古精灵女儿!” “我是不是叛徒,不是你能决定的,也不是长老会决定的,它应该被留给历史与后人评价。” 马塔基尼不冷不热地将曼西尔长老的怒气逼回去,稳若磐石。 第二百八十三章天崩 记住哦! 别以为骗一个人很容易,越是单纯的人越直接。//无弹窗更新快// “我也和你们一起走。“ 曼西尔长老再欲责难的话,被一个温柔的声音顶了回去。谷雨长老穿着一身深鸀色法袍,提着自己的治疗箱,握着一根细长的乳白色法杖,破天荒地站在梁小夏旁边。谷雨选择归属于她,令梁小夏极为惊讶。 “谷雨,你!“ 曼西尔气得将拳头都抡了起来,想揍到马塔基尼脸上。十二位精灵长老,除却玉泉不论,谷雨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选择跟随梁小夏走的。她的做法明摆着是与精灵女王陛下作对,也是与他们精灵长老会为敌。 曼西尔长老最后气哼哼地走了。谷雨长老什么话都没和梁小夏解释,径自走入伤员身边继续治疗。 梁小夏倒是能够猜出几分她的选择,只不过也未说明。 冬日温暖的阳光已然无法穿透深厚的火山浮灰,从上向下俯视,西方大陆整个被四起的黑烟与空气中飘荡的灰尘刷成了黑灰相间的废土,阴暗干燥,弥漫一股难闻的硫磺与干柴味道。还未熄灭的火星在根系被翻起倾倒的树干上无声跳跃,河床干涸,植物枯萎,一切景象都令人绝望。 清晨,所有准备跟随梁小夏离开的精灵都收拾好了东西,站在她身边,默默等待梁小夏的指示。还有一些在战争中帮助她作战的矮人们,也选择与梁小夏一同离开。 想要和她一起离开的精灵只有七八百个,只不到西晶还剩下总人口的三分之一。这些精灵中,大多是还未成年的幼年精灵。才成年的年轻精灵,以及他们的父母。几乎所有成年或年老的精灵。都没有选择跟她走。 没有一个精灵开口询问她们要去什么地方,大家相信梁小夏耀精灵的身份,更相信她在西晶与众人日常相处时,一点一滴表现出的智慧与善良。 梁小夏望着眼前背着大包小包的精灵们,感觉自己肩膀上沉甸甸的。 “夏尔。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用顾虑太多。” 马塔基尼单手握着梁小夏的肩膀如是说。 将要离开的精灵和选择留下的精灵以生命之树为界,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雷诺站在精灵女王身边,不舍地看着梁小夏。手指几乎将背上的弓捏出指印,却终未开口。 梁小夏向他微笑了一下,没责怪他。雷诺不会走。若他选择走掉,他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雷诺了。 “等等,夏尔,你确定自己不再考虑一下么?“ 精灵女王第一次戴上象征女王权利的翠金头冠,叫住准备离开的梁小夏。在她身后。两个精灵卫兵夹着看起来奄奄一息的玉泉长老,等待女王陛下的指示。 “是的,我们已经准备出发了。粮食,还有净水,都在这里。“ 梁小夏递出一条空间项链。送入华容长老手中。精灵卫兵在得到女王陛下首肯后,释放玉泉长老。那位衰老无神。满面肮脏的精灵被梁小夏亲自搀扶起来,背在背上。他经过长达半年的折磨,身躯早就瘦得不剩几片肉,佝偻着的手臂比一根树干都细,双眼浑浊不堪,再无生气。 看着眼前的一幕,每个精灵心中都不是滋味。他们曾经很怨恨玉泉长老,恨他挖走了精灵树,偷走自然之心去做实验。但看现在的西晶森林,哪里还有几棵精灵树能够保存下来,全都被活尸推倒,砍伐,毁坏殆尽。早知如此,倒不如让他都挖走的好。 “我以西晶精灵女王的权利宣布,玉泉长老的罪行被豁免。从此以后他可继续享有作为一名西晶精灵应有的尊严和自由。“ 鬼使神差地,握着梁小夏给她的空间项链,精灵女王说出这么一句话。 却没有一个精灵来反对她,曼西尔长老只是皱了皱眉,没有阻止。 西晶的每一条生命,在此刻都尤为宝贵和珍惜,不该再牺牲于已经无法挽回的错误上。 梁小夏发自心底笑出来,用眼神向精灵女王表示感谢,背着玉泉长老转身离开。 “一个身强体壮的马人被精灵背着走,夏尔主人,你这可是让我愧疚了。要知道,现在就算你立马让我绕着西方大陆跑一圈都没问题的。“斯文在梁小夏脑海里轻轻说。 “做戏做全套,还是你真想尝尝月灼之刑的滋味?还有,你的假期结束了,准备被大量工作掩埋吧。“ “荣幸之至。“ 梁小夏不吭声,手指头暗暗在斯文的腿上掐了一把。借着给他检查伤势的动作,掰开玉泉长老的嘴,给他塞进了命运之神马格努斯的遗物——波菲特作用不明的球。 …… 一天后,南薇派来的三百精灵抵达生命之树下,望着面目全非的森林。[~]原本不少属于西晶的精灵都落下了酸涩的眼泪。 出乎意料,这一支部队的领队是不辞而别很久的迅风。精灵女王海黛望着她面前面目俊秀,一身战服的精灵战舞者导师,只觉得以前一切关于他的疑问都有了解答。 “你是罗兰陛下的人?“ “是的。我谨代表南薇草原的至高女王罗兰陛下,向您表示最诚挚的问候,愿同盟与友谊的金盏永开两个我们部落之间。同时,罗兰陛下也希望我代为转达对精灵夏尔的谢意。汨罗的伤势正在逐步好转,作为南薇草原的继承人,她十分感谢重新赋予她健康的夏尔小姐。“ 迅风向着精灵女王躬身示意,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为了追查辛楼在西晶的遗迹,他装作战舞者导师,在西晶生活了一百多年。最后,圆满完成任务的他也终于能够公示自己的身份。 不过,想到他离开时,南薇草原内的继承人混乱风暴,又未见到梁小夏的身影。想起罗兰陛下临行的嘱咐无法完成,迅风感觉。此行极为不顺利。 “你来晚了,夏尔已经走了!她带着一群贪生怕死的跟屁虫,抛弃我们的家园自己走了!远古精灵又怎么高贵了?都一样!不过是个懦夫!“ 走了? 迅风听了这句话,没有明白“远古精灵“指的是什么,看对面的精灵们不愿多说的样。只好带着三百个战士在生命之树下扎好营帐,暂时安顿下来。 …… 轰隆——轰隆——轰隆—— 深黑如墨的浓云从海边升起滚来,一串串红色闪电卷在云间,脱缰的奔马一般向生命之树席卷。昏黄刮土的风蹭着地表吹起。打着旋卷起精灵女王海黛的衣袖。将精灵们扎好的木栏和帐篷都掀翻起来,连人带东西全抛向高空。 “天崩了!“ 精灵们倒在地上,死死抓住土壤上的根系。不让自己被吹走。迅风没想到,自己才到西晶不久,原本面目全非的森林又遭到这么严重的毁灭打击。天上的那个窝到底是什么?那种力量,根本就不是哪个法术或精灵能达到的。操纵气候,操纵云团。他们是在和神作对吗? 混乱的气团盘旋上升,在生命之树顶方凝聚拉起,戳出一个巨大的窟窿。苍天的大树枝叶猛烈摇摆,鸀叶被从树梢上扯下,卷入空中。撕扯的力量越来越大。一些树梢上脆弱的树枝都被狂风折断,带上天空。穿过云层不知去向。 西西弗斯漂浮在云层之上,张开双臂,枯瘦的手指凭空抓起。浓郁的灵魂之力从生命之树的各部分被挤压榨出,化作一条淡白色的涓流,汇入他的手中,充入西西弗斯脑中的灵魂之火。 “是的——是的——就是这个感觉——非常美妙——“ 短短几分钟,西西弗斯的头颅中黑焰火苗涨大了快二分之一,抵得上他十几万年的积累。 在西西弗斯身边,费恩也伸出自己的玫缇斯手杖,源源不断地通过手杖吸收灵魂之力。费恩手杖之下,灵魂之力汇成的河比西西弗斯手中的还要宽阔,奔流着融入他黑洞般吸收万物的灵魂,迅速涨大,充盈费恩的身体。他脑海中的小火苗,也几乎快赶上西西弗斯的强度了。 这就是力量么,这就是灵魂充盈的感觉么? 费恩畅快地想要喊出来,磅礴的灵魂之力使他有了对抗一切,统治一切的勇气与野心。费恩感觉到,只要他想,他能够打败任何人。脚下的精灵们渀若蝼蚁,甚至站在他身旁,总要他小心翼翼恭维与敬仰的西西弗斯,也不是那么得可怖与强壮。 精灵们都快急死了,生命之树外层的树叶几乎都被卷走。苍天大树浓密的阴翳转瞬消失,只剩不到十分之一的树叶挂在枝干上,苦苦挣扎。被卷空的大树像一张空洞的黑网,徒留一个架在风中颤抖。 再这样下去,生命之树会被整个卷走的! 精灵女王海黛压抑住心中抽搐的疼痛,勉强站起身,握紧法杖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施放一个攻击法术,却发现自己周身的元素之力混乱而狂暴,根本不服从她的指挥。 一个淡蓝色防护法阵突然形成,罩住生命之树,挡住了狂卷的风。 托雷娅顶着大风,从生命之树中走出。她左手的法杖高举过头顶,嘴唇不停张张合合,连续低声念动咒语,脸色凝重,支撑得很艰难。 “神座骑士?“ 一个阴沉的,低冷如金属的声音在天地间弥漫开,根本辨认不出声源。 “没用的,虚伪光明留下的渣滓无法阻挡一个真正的神!“ 漏斗龙卷风般的云上,伸出一只巨大的手。这只手全由黑暗元素化成,骷髅白骨的手掌比生命之树还大一点点,分明的骨节与细长的指甲都像是真正的手。 这只黑色骨手按在防护法阵上,只是轻轻一压,精灵们就听到了牙酸的“咯滋“摩擦声,淡蓝色防护法阵闪了两下,几欲熄灭。 托雷娅的身也跟着向下狠狠一沉,裂纹从她石像身体的脚部向上细碎蔓延,很快就布满托雷娅全身。 突然出现的庞大骨手五指蜷起,稍微用力一抓,就将防护法阵捏碎了。庇佑精灵们的半透明护罩像一个脆弱的泡泡,在黑色的骨手下破碎消失。同时碎裂的,还有托雷娅的石像身体。石像碎片猛然炸裂,崩了一地。 “女王陛下,怎么办?“ 华容长老趴在精灵女王海黛身边,看到连神座骑士,西晶的守护者托雷娅都挡不住的怪物时,深深地后悔。也许,他们早该听从夏尔的意见撤离。如今,他们真的面临末日,脆弱得连反抗的武器都举不起来。 精灵女王海黛抬头,望着遮蔽整个天空的骷髅黑手,眼中决绝之色划过: “我去辛楼女王的地下传送阵,你想办法把大家都带过去。让其余的长老想办法多拖一会儿,争取更多精灵能够撤离。“ “可是陛下——“ 辛楼留下的传送阵根本没有完全修复好,勉强启动起来十分危险。更不论它还要以女王的全身血液为代价做牺牲。 “华容!照我说的去做!快!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精灵女王说完,不去看华容长老的脸,弓起身顶着重新吹入生命之树的狂风,向精灵的浴场艰难挪动。在她背后,华容长老默默看着女王陛下的背影,咬紧了牙,准备去做女王陛下吩咐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天空上,西西弗斯收回了黑暗元素幻化出的手,打断了费恩对灵魂之力的吸收。 费恩正在兴头上,被打断后很不情愿的停下来。 “什么事?“ 他的语气,不再如往日恭敬,态度冷漠而高傲。费恩感觉到,他的灵魂之火已经可以与西西弗斯媲美,西西弗斯也别再想像使唤奴仆一样驱使他。 “一件你很关心的事。“ 西西弗斯眼中黑色的光芒连闪,早已看透费恩的心思,可他没说什么,只低着头,看向两人脚下的生命之树。 天地之间,那个阴郁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夏尔,出来吧。别以为骗一个人很容易,越是单纯的人越直接。我知道你根本没有离开,因为你是耀精灵,你是不会扔下你的龙,扔下你的族人不管的。“ 记住哦! 第二百八十四章地裂 在困苦的死寂之中,有时候暴风雨将来临的呼啸,却预示着黑暗的征象快要结束。 ——《玛丽.巴顿》盖斯凯尔夫人 西西弗斯飞浮在云层之上的身体缓缓下降,落在生命之树的顶端。他静默而立,双手握着白骨法杖合拢,等待梁小夏的出现。 “卑鄙、肮脏、爬虫一样的死尸,竟敢侮辱我们神圣的树——!” 生命之树下,曼西尔长老握紧双拳,纹满纹身的双臂肌肉绷紧,吼叫着,怒不可揭地跳起,每一脚都踏在树干之上,抡起双臂,冲西西弗斯一拳砸过去。 “愚蠢!自我封神后,无人能再与我并立。” “碰——” 西西弗斯只是弹了弹手指,他身边的黑暗元素凝聚不散,化作一枚巨大的盾,将曼西尔长老重重弹飞出去。 曼西尔长老撞得发晕,吐出一口甜血,又觉后背猛地刺痛一下,温热的液体流淌胸口。他低下头,看到一枝尖锐细长的树枝从后背穿过了长老的左胸,前襟上大片黑色的丝线不停蠕动,疯狂地争抢着,顺着他的伤口涌入身体之内。 这一幕,曼西尔长老熟悉无比。之前的两周内,他看到很多精灵同胞都是这样被感染,最终变成毫无神智,屠杀同伴的傀儡木偶。 “西晶森林永生——!”曼西尔长老用尽自己全部的体力大喊着,抽出腰间随时别着的短匕首,对准胸腔内跳动的自然之心扎去。 未待他有更进一步动作,一道鸀色的,凌厉的箭先他的短匕一步,扎透了曼西尔长老的胸口。[~]箭头从他后背透出,横贯曼西尔长老的身体。 扎在曼西尔长老胸口的箭融化做一片鸀色星星点点的光芒。渗入他的身体。那些黑色丝线遇到鸀光点,拼命逃窜,又被追逐上,碰撞消融。 曼西尔长老仰起头,视线被眼泪模糊了。 远处的天空之上。梁小夏站在巨龙昂起的头颅上,金发被风吹得凌冽,同样式的鸀色光带在她身体外盘旋回转,将一狂猛的黄风挡在她身体之外。即使她站得离曼西尔长老极远。长老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点滴蔓延出的守护之心,还有让他感到既欣慰又惊惧的愤怒。 老糊涂了,真的老糊涂了。曼西尔长老感觉自己的身体依然强壮。能够战斗,思维与智慧却无法再和年轻人相提并论。 她从未离开过,步步谋划,以自己聪慧独特的方式守护着西晶森林,却被包括以睿智著称的长老会误解。顶着冤屈做她认定的事情,毫不计较,毫无怨言。 曼西尔长老觉得,他到此刻才认清自己的敌人,到此刻也才看清他的战友。 大地开始轻轻颤抖着。越颤越大,几十秒后几乎成了猛烈的摇晃。没有时俟的阻挡。活尸大军又重新喷涌出火山口。只不过这一次,浓烈的黑烟直冲云霄,喷得不可见物。真正滚烫的,红得发炽的岩浆混着烧着的活尸,一起被带了出来,滚滚流出,涌向生命之树。 伴着火山喷发,地裂纹以火山口为原点,迅速顺着山脉向下蔓延,宽阔的沟壑之中,刺目的岩浆迅速冷却发黑,又被新的岩浆顶出。喷发的岩浆无差别地灼烧所过的一切,低矮枯萎的灌木,高大挺拔的乔木,树上一团团的火,甚至土地和石头都烧了起来。[~] 裂纹很快延伸至生命之树脚下,高大参天的树木被分裂的大地撕扯着,根系连同树干内一起发出沉闷的“喀拉喀拉”声,听之疼痛毛骨悚然。 梁小夏死死压住右胸口,忍住割裂般的痛感,控制时俟张开巨大的双爪,扣死在树干上去拔生命之树。 西西弗斯顾不上说什么,举起的法杖上发出一道黑光,对准时俟的大眼睛打去: “放下!生命之树是属于永生之神的!” 龙头上,梁小夏挽弓凝箭,剑一般的箭头扫开空气迎黑光而上,猛冲撞散了西西弗斯的黑光,阻止他对时俟的干扰。 “八阶?”西西弗斯自言自语疑惑一声,没有再试图攻击时俟,双手虚空握住。空中击破防护法阵的黑色骨手又一次形成,抓住生命之树的另一边,向他的方向拉去。 一边是双爪嵌入树干,拔出树木的巨龙,另一边是西西弗斯恐怖的黑暗之手,两边僵持不下,各向自己的方向撕扯。共同作用的力量使得这棵西晶的生命之树被一点点拔出土壤,断开赖以生存的根系,沾着大块泥土离地。 梁小夏也急了,即使知道时俟已经使出最大力气,却忍不住再鼓励催促它。从空中向下看,精灵浴池的入口早就被滚烫的岩浆掩埋,而辛楼女王的传送法阵必须要生命之树的辅助。若树被西西弗斯弄死了,他们的传送阵无法启动,已经进入地下广场的精灵们肯定会有危险。 西西弗斯看着对面重新搭弓,要对他射箭的梁小夏,急怒冲头。这个时候,他再没半点想要收拢梁小夏入他麾下的想法,只恨不得生撕了她。什么耀精灵,什么八阶职业者,什么神之铭文的传承,这些东西触及到他的根本利益时,通通都得让路!没有强大而旺盛的灵魂,他就不是永生之神,无法控制与发展自己的信徒。 更何况,梁小夏已经有了威胁他的能力,处处和他作对,总是和他为难。她三番五次地破坏西西弗的计划,抢夺西西弗斯看上的巨龙安奈米克,杀他精心栽培的护卫队队长,一件件清算下来,西西弗斯智慧理智的大脑告诉他,对付梁小夏那样顽固不化,不知好歹的,最好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打败她,吃了她,让她再也无法威胁到自己。 “费恩!还等什么!你不是要报仇么?” 西西弗斯冷飕飕的灵魂之音直入费恩的脑海,逼仄刺耳的声响中带着明显的焦急,他们发动如此大规模的战争,经过长达好几年的准备,就是为了夺取充满灵魂之力的生命之树,为了壮大自己的灵魂之火。 费恩颇为不雅地掏了掏耳朵,心中冷哼“老头,你也有今天!你也有要求我的时候!算了,和我的目的不矛盾,就帮一次好了!不过在这之后,西西弗斯的好日也就到头了。” 梁小夏看到费恩从空中落下,红色的眼睛一眯,原本对准西西弗斯的弓头一偏,直瞄费恩的胸口,松弦放箭。 一道蓝色箭矢穿透天际,被费恩在空中身体轻摆躲过,费恩抬起手掌,回敬梁小夏一道粗细不相上下的红色电流。 “轰——轰——” 先后两声巨响接连响起,梁小夏射出的箭在空中横扫,直接扎在他的身体上,穿过费恩的胸口,轰出个大洞。费恩的红色闪电击中梁小夏左肩,打得她从时俟头顶直飞到时俟的尾巴,抓住时俟尾翼上的鳞片没掉下去。 一击换一击,两个人都没有奈何对方。费恩胸口的伤在纠缠的黑暗元素下迅速愈合,露出胸口的白色肌肤上,不留一星疤痕。梁小夏除了脸上沾了些灰,身体里的红色电流多了很多后,也没有怎么受伤。 “看来,你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费恩恶毒地看着梁小夏,眼神在她的脸上扫过,又在她的前胸流连,目光微闪。那种眼光,令梁小夏很不舒服,像是被生活在阴暗中的爬虫盯上般,全身发寒。 “恶心!” 梁小夏怎么想就怎么骂,毫不犹豫的直白语言刺得费恩脸一变,又挂上毫不掩饰的肆虐快意。就是这样,她越恨他,反抗越强烈,费恩感觉越好。折磨一个不哭不闹不反抗的敌人有什么意思?他只想要梁小夏从美丽英挺的精灵,变成痛苦麻木的狗! 梁小夏感觉到她长发一松,一只温暖的手从她身后伸出,绕过她的脖颈,轻柔地盖在她的嘴唇上,一股熟悉的皂角干爽味道淡淡地从手指上晕开,是镜月。 梁小夏一惊,她答应过镜月,任何时候都不暴露他的存在,这时候他现形是为什么? “夏尔,”镜月靠在梁小夏耳边,对她说话,暗蓝眼睛却只盯着费恩,深邃如同能够埋葬一切的夜空,“曾经我说过,他很快就会死。对死人,我不需要保密。” 梁小夏心里一暖,想起镜月说过的话。她当时只是无意识地听,当做镜月安慰她的话,却没想到,镜月真的会为了她出手。 费恩心头颤了一下,感觉不妙,这个突然出现的耀精灵身上,似乎有什么特别让他恐惧的东西。 镜月却未理会太多,从梁小夏身后飞起,手中握着一个简简单单的光团,对准费恩丢出去。 他们之间的战斗迅速展开,很快两个人就飞入呛人的火山黑烟中,看不见身影,只有黑云中不停透出的红色电蟒,还有闪烁如同打雷般的白光和声音。 梁小夏吸一口气,不再关注镜月,握紧自己的弓,看着已经完全脱离土地的生命之树,心中有了主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八十五章对决 全世界所有的黑暗加起来,也盖不下一支蜡烛的光芒。//无弹窗更新快//[] 生命之树在时俟的龙爪与西西弗斯的黑色骨手抓持之下,完全被拔出西晶森林的土地,错节粗壮的盘根拉断好几根,木韧断裂的绵密不停地响起,根系底部沾到火山中喷出的岩浆,更有一部分开始燃烧,半潮的树枝烧起的黑烟呛得辣眼,辛味刺鼻。 即使是这样,西西弗斯与梁小夏都是寸步不让,使出所有力气将生命之树的根系向自己的方向拉动。时俟飞在空中,不停扑打宽大的翼展向后铮退,尾巴前翘,整个巨龙身体在半空中拉成了一弯半弦,张着嘴嘶鸣。 “夏尔,夏尔,我拉不动了!坚持不住了!” 梁小夏听得出时俟憎得发虚的声音,心思定下,手掌向下决断一切:“松手——!” 西西弗斯感觉自己操纵的黑暗之手一轻,没了和他对抗拖拽的力量,巨大的黑色骨手直直抓住生命之树的树干向后仰去,停都停不下来。 “终于是我的了!” 还没等到西西弗斯喜意上来,对面的黑龙径自收起翅膀,对着他的骨手用全身的力气一撞,张开大嘴咬在生命之树的树冠上,不仅将黑暗之手撞得散架脱开,更重新夺回了生命之树。 “快,将树给女王陛下送去!” 梁小夏急拍一下时俟的眼睑,从时俟的身上跳下,召唤出飞猫琥珀,骑在琥珀背上,飘在半空中,挡在欲要追赶的西西弗斯面前。时俟乖巧地一点头。咬着巨大的生命之树,急忙朝着精灵浴场方向飞走。对准那里地下穿刺出的耀眼红芒将生命之树衔过去。[~] “夏尔,你确定真的要与我作对?” 西西弗斯半是骷髅,半是腐肉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可熟悉他的都知道,这是西西弗斯愤怒到极致的表现。 梁小夏的杀戮左眼觉醒后。对别人的恶意与杀意便极为敏感。她感觉到西西弗斯不寻常的语气,还有他的灵魂波动中不停向梁小夏侵袭的杀意,也不觉得恐惧,压下心中愤怒。紧张与一丝兴奋,攥紧手上的弓。 “今日不打败你,我也不会活着离开。” 梁小夏搭起弓。衣袂翻飞,衣着法蓝的铭文阵全部亮起,像包裹的蛛网一样将梁小夏托在中间,浮于黑烟焦土之中。她的眼睛,非常专注地盯着西西弗斯。纯粹的血红之下,容不得一点其它颜色。连她身下的飞猫琥珀,眼中也是同她一样的血色,喉咙里低低发出威胁的声音。 西西弗斯读懂了梁小夏的决心: “我们之间,是该做个了结了。未见神之威力。亵渎神恩的凡人,对你。我给够了机会,这次,我不会再宽恕你了!” 西西弗斯的身后,浓烈的黑暗元素重新生成,飘起的黑袍下,活物一样的黑色丝线纷纷脱出,纠缠在一起,变成一只只纯黑飞蛾。飞蛾的身全黑,翅膀上没有半点杂色花纹,邪恶诡秘,伸开的翅膀全对准梁小夏飞过去,密密麻麻多得像天空中的飞灰,将西西弗斯严严实实藏起来。 这些飞蛾一沾上梁小夏的衣服,瞬间化成一团小小的纯黑火苗,梁小夏心口一疼,西西弗斯招出来的火苗对她的衣服没有任何损伤,竟然是直接作用在灵魂上的,像许多小虫咬在她的灵魂中,又疼又痒,滋味痛苦至极。琥珀也急了,大翅膀猛烈拍动,想要赶走粘在梁小夏身上的飞蛾,羽翅却从飞蛾的黑影之间直接穿过,碰不到黑色飞蛾的实体。 “我改良过的死灵之火,你有幸做了第一个试验的人。[]怎么样,味道如何?” 西西弗斯看到被几千只飞蛾覆盖,脸上都爬满了黑色飞蛾的梁小夏,看着她从飞蛾翅膀下露出沁出汗水的额头,不屑地哼了一声。 神的力量,无人可以抵抗。 梁小夏觉得被折磨得有点难受,偏偏盖在她身上的黑色飞蛾怎么打都打不走,和她的弓箭一样,都只是个虚影。幸好,经过月灼之刑,又经过在地狱的考验,她的灵魂对疼痛的忍受能力早上了个台阶,西西弗斯的死灵之火,虽让她感觉到疼,却远未达到痛不欲生的程度。 “白痴——!” 一只深翠色的长尾鸟从梁小夏的弓上钻出,绕着她飞了两圈,张开尖锐的喙,点点啄啄,撕开了黑色飞蛾的包围,一只只捉起飞蛾,全咽进肚里。第二只、第三只,翠鸟们围着梁小夏来回啄吃飞蛾,不到片刻,就将西西弗斯的死灵之火变成的蛾都吃了干净。 不仅如此,这些翠鸟在吃饱后,身体还涨大了些,停在梁小夏的肩膀上,张着嘴似乎在叽叽喳喳地叫。 梁小夏伸出指头挠了挠翠鸟的小脑袋。这些鸟都是她的箭,她的灵魂与精神所化。弓猎手到了八阶,箭的形态和实质都可由她随心所欲的控制。若她精神足够强大,塑造出一支龙一样大的箭也可行。只可惜这些鸟儿都没有生命,也没有情感,只能执行她最基本的命令。 “喵呜——” 琥珀见主人化解了攻击,也得意地仰起下巴,冲着西西弗斯呲牙示威。 “没有一个凡人能够辱骂我,还安然活着!你和你的宠物都该受教训!” 西西弗斯再次见到梁小夏的翠鸟,眼神一凛。他从第一次见到梁小夏,便觉得这些讨厌的鸀色东西能够对他构成威胁。当时他未在意,现在却不可能再犯这种错误。西西弗斯法杖轻动,一道纯黑的光线直指琥珀,梁小夏硬压下琥珀偏头,差点烧掉琥珀的脑袋,险险擦掉琥珀耳朵上一撮猫毛,气得它脊背直弓起来,直冲西西弗斯过去。 梁小夏知道琥珀最爱美,在乎自己的外表在乎得不得了,每天梳理猫毛都要舔好几个小时。琥珀被烧掉了最爱惜的毛,气得什么都顾不上,可它不是西西弗斯的对手! “琥珀!停下!” 骑在琥珀背上,梁小夏急得都用上了主仆契约的禁制,却挡不住愤怒的飞猫直奔西西弗斯过去。 黑色光线对着琥珀不停射出,飞猫左右躲闪,全都灵巧避开。琥珀睁着红眼睛,张开双爪,爪间上猛地烧起两团金黄色的火焰,一爪挠在西西弗斯脸上,连烧带削,挂下来两块腐肉。 “死猫!滚开!” 西西弗斯愤怒至极,一法杖伸开抡起,打在琥珀的脑袋上,琥珀不依不饶,绕到西西弗斯背后,对着他的脊背又是两下,差点抓破他的黑色衣袍。 “够了!去死吧!”西西弗斯身上的黑色丝线疯狂涌出,凝成一条粗绳,缠在琥珀柔软的脖颈上,猛力收紧。他正要握紧手掌掐断琥珀的生命,只觉得脑后一冷,灵魂之火受到惊吓收缩起来。 “还是先顾你自己吧!” 在西西弗斯身后,梁小夏漂浮于空中,法蓝上的铭文阵托起她的身体,她离西西弗斯只有不到一米距离,这一米之间,横埂一张与她身体一样长的蓝色流光弓,弓弦上搭着的鸀色箭支如同一枝滴翠的宝石箭,含着磅礴浓郁的鸀色雾气,戳在西西弗斯的后脑上,直抵他的灵魂之火。 “夏尔,放下弓吧。杀了我,对你对我都没好处。我若自爆,所有西方大陆的生物都会随我死亡。” 西西弗斯空灵无感的声音让梁小夏心神一动,眼神变得空洞起来,连眼中的血红都褪去了。同时,西西弗斯暗中在左手手心凝聚出一小块黑色的雾团,在他的指尖翻涌滚动。 “喵——!” 琥珀凄厉的一声惨叫打断梁小夏的恍惚,她猛地将弓又拉紧一分,在极限后松开。 冲天的鸀色光芒伴随巨响,直刺天空之上。黑色光点掺在浓稠的鸀色光点中,各自向两边爆开。空中的梁小夏和琥珀都被这股爆炸击得飞了出去,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鸀色周围,星星点点的黑色光芒带动爆炸产生的气流,扫过西方大陆地表,压弯了枯萎的树干,卷干净树梢仍然挂着的残叶,甚至压得流动岩浆的地表都跟着一滞,燃烧的火焰被生生地按下去,直到恐怖的冲击波扫荡过后,才重新燃烧起来。 黑色的雪片从天空纷纷落下,像细细的粉灰,撒在土地上,融入流动的岩浆之中,化作一滩肮脏的黑泥。 大地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之下,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一阵阵低颤,地表的裂缝不停扩大,转瞬即成深渊沟壑,分裂破碎,夹着岩浆缓慢下沉。 不知何时,镜月降落在梁小夏身边,伸手拉起几乎快嵌入岩浆里的精灵,一眨眼又不见了,变成一条丝带,安安静静束在她的长发上。 “不好,大陆要沉了。” 梁小夏心里一紧,向着精灵浴池的方向不停地跑,看准位置,埋头直扎入淤积的岩浆湖中。 另一边,天龙的身影在梁小夏消失后再次出现,他脚上踏着黑白双色光芒,眼神扫在遍地狼烟上,看准一个方向,向下飞去。 石缝之间,天龙抠出一小块左手的白骨尾指,握在手心之中,重新离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八十六章真相 倘若纷乱无法避免,请终结于我的时代,使我的后代永享和平。//无弹窗更新快//(·~) ——托马斯.潘恩 琥珀被梁小夏暂时送回遗弃之地中,损失一小撮猫毛,梁小夏根本看不出什么区别,对琥珀来说却比杀了她更难受,连小鱼干安慰都没用。大猫咪用两个前爪捂住自己的耳朵,连连低声呜咽,死活都不愿意顶着她心目中的不雅形象见人。 值得高兴的是,琥珀的能力觉醒了。梁小夏还不太清楚琥珀双爪上的金色火焰到底是什么,可能让西西弗斯都感到难受,琥珀觉醒的肯定不会只是两团简单的小火苗。 游在不可视物的岩浆之中,梁小夏艰难无比地滑动四肢,感应到精灵聚集的方向,使劲来回摆动胳膊。 “镜月,费恩呢?” “死了。” “死了?” 梁小夏听到镜月的答复,尾调愉悦地上扬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的死讯而如此开心。 “嗯,现在你能够集齐除了费恩的右手外,剩下的所有部分了。”镜月很认真地说。 梁小夏听着镜月也难得幽默的口气,一直紧绷的心情瞬时松下来。两个最大的威胁西晶精灵的敌人都死了,虽然她们也失去了家园,可梁小夏身边的族人都还在。只要大家都在一起,她相信,以后西晶还是会恢复往日荣光的。 “那费恩留下的大笔遗产,还有玫缇斯的继承权,也该是属于我的吧?好歹我还和他一起举行过婚礼呢,按照玫缇斯法律,费恩死了以后,他生前的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该归我管。” 梁小夏故意得意地说着,然后她就感觉到脑后束发的丝带一紧。镜月冷飕飕的声音传入脑海,一本正经: “小夏尔,我需要纠正你措辞中的小错误,费恩临死前的婚礼并未完成,未完成的仪式。不会在历史上留下正统记载,也不应被称作结婚仪式。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他是和一个叫做赫尔莎的精灵结婚的。那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你的名字出现。” 好吧…好吧… 听着镜月一套一套的说法。梁小夏无奈又好笑,手指穿过滚烫的岩浆,点了点发梢上的丝带。明明他自己不高兴。偏偏要找出一大堆说辞来驳倒自己,不无理取闹也没什么所谓的尾音上扬的带着“你皮痒了嗯”之类的警告,真是含蓄到骨里的家伙。 拨开混杂碎石,土渣与砖瓦碎屑的岩浆,梁小夏捏到一片小小的蓝宝石。认出这个是精灵浴场顶端镶嵌画的一部分,明白自己找到了位置。 再向下,她穿过一层薄薄的蓝色隔膜,双脚落在实地上,正是她来过很多次的地下广场甬道。 甬道两边。曾经如同卫士般在站岗的精灵勇士雕像都不见了,那些石像全部像活的一样。来回奔走,堵住地下广场内岩浆渗漏的部分,见到梁小夏还会微微点头示意。 知道这是传送法阵的一部分附带功效,梁小夏没有大惊小怪,同样向这只曾经骁勇善战的“辛楼女王神勇卫队”点头致意,随后一刻不停地朝着地下广场中间跑去。 黑暗的广场上,点着几十盏明晃晃的法术灯,因地震而开裂的顶棚还在向下扑棱棱地掉碎屑与石块,广场墙壁上的壁画早已爬满了裂纹,裂过壁画精灵的衣服与脸颊,将图画分割成不完整的一块块,裂得大了的地方渗入些许岩浆,沿着裂缝墙壁流下,淌在地上。 庞大参天的生命之树堆在广场的一角,只剩下被抽取完灵魂之力的一块树皮塌陷的空壳,密密麻麻的空孔从树干断开的地方看得一目了然。它所有的力量都被贡献出来点亮法阵,只剩下黑黢黢的坚硬树皮,支撑着老树最后的荣光与尊严。 黑龙时俟盘着身体,几乎占了半个广场,看到梁小夏来了,懒洋洋地抬起头“昂”了一声,又将脑袋垂下去。 “时俟,辛苦了,回去给你加餐。” 梁小夏将时俟收回后,和别的精灵一样,走到生命之树的残躯前,以全部的敬意向着树行了一礼,折下一块树枝,默默低着头,静立哀悼。 地下广场的天顶被时俟撞出个大洞,石像精灵们都在忙着补救,正中央的传送法阵全部亮起,白色如同月光样的光芒层次分明地在地上滚动闪烁,汇成正中间的一座尖顶拱门,拱门上同样覆一层乳白色薄膜,精灵们不争不抢,挨个有序通过那层薄纸一般的拱门,消失在另一端。 精灵女王海黛就站在拱门旁边,一只手搭在拱门上,轻轻倚靠在门边,微笑着安慰每个即将穿过拱门的精灵,和他们行礼暂别。梁小夏却知道,她此刻肯定痛苦而虚弱,那道拱门上的乳白色薄膜,全是精灵女王的血凝出来的。看女王陛下的样,她估计陛下已经失血多得都站不住了。 海黛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灰败,在整个传送阵白色的光芒照耀下,皮肤都开始变得透明了。梁小夏静静看着传送阵上不停减少的族人,眼看着精灵女王强撑自己的身体,得体温柔地安定臣民们的心,仿佛看着一朵盛开的金色花朵,在黑暗中一点点衰老,凋谢,迈向死亡。(·~) 广场上,此刻只剩下几十个精灵,长老们和雷诺都留在最后离开,看到梁小夏来了,全部停下自己的事情无声地注视她。 长老们都听了曼西尔长老的叙述,明白梁小夏在这次西晶精灵族的灾难之中,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连雷诺都感觉到很复杂,夏尔是他的学生,他却到此刻才领悟,站在他面前陌生又熟悉的耀精灵,是个宁愿自己承担一切,永远做得比说得多的人。 “夏尔…”精灵女王的声音细不可闻,她几乎没有力气再去应对任何事情,却仍然打起精神。看着梁小夏,金色的眼睛黯淡无光。仿佛蒙了一层污浊的灰。 “是的,女王陛下,我在。”梁小夏上前一步,握住海黛的手,向她的身体里输送绿色雾气。她一捏住女王陛下冰冷的手指。心中更惊诧,传送门抽取的不仅是陛下的血,还有她身体里的灵魂之力,两股绞缠的力量结合在一起。根本没办法断开,轻易断开,女王陛下立即就会殒命。 长老们也依次离开。广场中只留下华容长老,雷诺,梁小夏和精灵女王四人。 “雷诺,你快走吧,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梁小夏催促雷诺离开。大地晃动得太厉害了,他们的法阵不可能再坚持下去。 “雷诺,我的雷诺呢——” 雷诺还未答复,精灵女王海黛却挣开拉住梁小夏的手,不停摸索着要去抓雷诺。梁小夏心中“咯噔”一下。看着站在女王陛下身边没什么反应的华容长老,一脸惊诧。 “母亲。我在这里。”雷诺揽住精灵女王海黛的几乎快站不住的身体,替她擦去眼睛里的泪水,两双相似的金眼睛落在梁小夏眼中,如遭雷劈。 原来,雷诺不是华容长老的孩,他竟是女王陛下的孩!可是…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女王陛下的孩,却要认华容长老做母亲,辛辛苦苦瞒着所有精灵,甚至瞒着梁小夏自己?苦棘呢,苦棘不是才是女王陛下的孩么,他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雷诺,从你生下来,我从未亲手照顾过你,没法给你高贵的身份。现在,也没法让你当上精灵族的王,你…你会不会怪我?” 精灵女王海黛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手掌按在雷诺脸颊上来回抚摸,似乎是想把多年欠下的关爱一起补回来。 “不怪你,我不怪你,母亲。”雷诺的声音激动得发颤,握紧精灵女王的手,双眼通红,却咬着牙,拼命不让眼泪落出来。 “你怪我也没事的,你要是责怪我,埋怨我…不公平,我心里反倒好受些。”精灵女王海黛眼前一片黑暗,她抓紧了雷诺,不放他离开:“可我是要死了,只怕以后也没办法补偿你了…” 梁小夏呼吸一滞,感觉到不对劲正要说什么,黑暗中突兀传出一个冷冰冰的,带着压抑的,极大怒气的声音。 “真是母情深的好戏,感人…感人得我想吐!” 一身破烂如飞絮般肮脏的黑袍,满脸刀疤狰狞扭曲在一起,邪恶恐怖的白精灵握着一柄匕首,一步一步,极为缓慢地向精灵女王海黛靠近。 “苦棘!” 所有人都喊了出来,梁小夏先是心喜能够见到好几年都没见过的苦棘老师,又是一紧,苦棘的情绪不太对劲。 “苦棘,你要干什么!把匕首放下!”华容长老怒声呵斥到,反引起苦棘一声放肆轻狂的笑声。 “我要干什么!呵呵呵呵…我的好母亲要走了,我怎么能不来送她一程?可惜,可惜我备着大礼来看她,她却半分未将我记在心上!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好儿。” 苦棘握着匕首,一脸泪水,笑声中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苦棘,有什么话,难道不能大家静下来好好谈谈么?”梁小夏忧心地去拉苦棘的衣袖,却被他粗暴地推开。 “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女王陛下啊…尊贵的女王陛下啊…在您的心中,只有大局,只有精灵族的安宁和平,我一个小小的精灵,又有什么能耐值得您挂念?也怪我,总将自己看得太重,徒惹人笑话。” “苦棘…” 精灵女王海黛才开口,又被苦棘打断,他摘下了胸口别着的一枚纯黑色紫荆花胸针,狠狠摔在女王面前,用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心,让血沾在上面。 “你不是派我去求和么,你不是将我送出去争取黑暗同盟会的谅解么,呵!陛下,您不知道这个传送阵通到哪里,可我知道!这么多年,我终于圆满完成了您的任务,此刻,您宝贝到心肝里的族人,正在接受他们的热烈欢迎呢!” 听到苦棘的话,所有人都感到心里不妙,看着依然坚持着流动的传送阵,焦急万分。 苦棘的话却还未完,他重新握起匕首,一闪身,趁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一匕首划在雷诺胸口,直接破衣见血。梁小夏反应最快,趁苦棘的匕首还未刺入雷诺胸口,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一点都不松开。 “夏尔,滚开!” 愤怒的苦棘想推开梁小夏,却怎么挣脱都挣脱不了,他握住匕首反刺,割破了梁小夏的衣服,本想逼得她退开,却没想到梁小夏根本不躲,宁可受伤都不放开他。 “苦棘,雷诺是你的兄弟,女王陛下是你的母亲。你不能伤害他们,否则你会一辈后悔的!” 梁小夏抱住苦棘的腰,将他勒得死死的,锁骨边的胸口一滴滴金色的血从细伤口中涌出,刺目腥甜。 “我没兄弟!也没有母亲!夏尔,别多管闲事,给我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了!” 他只想杀了雷诺,想让精灵女王海黛也品尝一下失去亲人,望而不得的痛苦。他只有一腔冷到灵魂的血要喷出,拼出复仇的战书,报偿他多年的恨意。 梁小夏被苦棘一脚踹开,还没等到再次拦住他,扭过头惊呆了。 苦棘的匕首捅在了精灵女王的胸口,同时,他的脸上也是一副震惊不可置信的样,一只柔软的,沾满鲜血的手同样从苦棘的胸口穿出,按在他的背后。 “苦棘,妈妈欠你的,也只能用命来还了。” 精灵女王海黛抽回了手,按住自己胸口淌血的伤,就着苦棘握住匕首的手,又向里捅了两分。 “这样…你可满意?至少,死亡的路上有我陪伴,你不会再孤单了。” “女王陛下!”“母亲!” 梁小夏一嘴的酸涩,急忙从后面抱住苦棘,看着他绝色美丽的脸,睁大的眼睛空洞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将额头贴在了苦棘的头上,默默流泪。 “传送阵要熄灭了!”华容长老惊叫一声,拉起沉浸在巨大打击中的雷诺与梁小夏,还不等他们有反应,就一把将两个人推过去。 “噗—”一声轻响,传送阵上银色的光芒灭了。 精灵女王海黛最后一次睁开眼,看着她身边仍未离去的华容长老,“你不走么?” 华容长老坐在地上,抱紧了精灵女王海黛的身体,替她理了理鬓角边的白发:“女王陛下,我陪您开始的,就让我也陪您结束吧。” 大块的天砖从空降下,砸出一个个深坑,神勇卫队重新化为冷硬的尖石头,无法压制的岩浆终于从地底喷出,窜入空荡的大厅,燃烧着,咆哮着,覆盖精灵族在西方大陆上闪耀几千年的光芒。 第二百八十七章新王 替真正的权威加冕的,不是国王的王冠,摄政的宝剑,皇帝的礼服,而是危机、动荡与苦难这三样东西。//无弹窗更新快//[][~] “该死的,我们被骗了,那些白精灵根本没有来这里!” 天然形成的地下山谷中,一个黑铜色皮肤,背着一柄大锤的暗精灵蹲在巨大的白色光幕墙前,没有守到哪怕一丁点白精灵的影,气愤地抡起战锤,狠狠向光幕墙上一砸,又咒骂两句。 “我早说过,白精灵都是靠不住的杂种。队长相信苦棘的话,还不如把脑袋别在腰带上,让他的脚趾头替他思考。” 在暗精灵战士旁边,另一名身材妖娆的女性暗精灵双臂环抱,冷笑一声,收起匕首转身离开。跟了一个无能的队长也好,她更有机会干掉队长替代上位,反正在黑暗同盟会中,自相残杀从未禁止过。 女暗精灵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胸口别着的黑紫荆胸针,高喊一声让后面的暗精灵战士跟上,两个人向山谷另一端走去。 一墙之隔,所有白精灵都死死捂紧嘴,连气都不敢喘,从传送阵出来后屏息站立,眼睁睁目送白色光幕背后,两个暗精灵汇入他们的队伍中。 黑暗中,千军万马的暗精灵都摩拳擦掌,骑在高大的幽冥蜘蛛身上,双眼中森森的绿光比天上的星辰都多,不时发出的衣甲摩擦与踢动石头的声音,蠢蠢欲动。在暗精灵的队伍更前,还有成百上千的暗窖兽人,长着布满金属鳞片的牛头,牵着几条面目可憎的毒暗猎犬。只等一声令下,蓄势待发。 西晶的精灵们即使能够猜出来。那道天然白色光幕可以屏蔽声响,遮蔽身影,可在看到几百倍多的敌人时,都冷得哆嗦不出一个字。纳格兰长老轻轻用袖口擦了一下额头上滴淌下来的汗,感觉自己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僵硬得像石头。[][] 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敢动。 暗精灵们守了将近五个小时,什么都没有得到。每一个黑暗同盟会的成员都脸色发黑,神情不愉。纳格兰长老眼看着几百米远外,一个坐在巨大蜘蛛背上的蒙面精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群暗精灵就从战队中拖出一个拼命挣扎反抗的矮个精灵,将那个精灵胸口的紫荆花胸针摘下,将他带进更远的。纳格兰长老的目光触及不到的黑暗中。 暗精灵们都没想到,真正的传送光幕就在这道光幕后面,或者他们想到了也无可奈何,一道献祭换成的阻隔光幕,没有一两天的集中攻击根本无法破开。等他们研究出破解方法,白精灵也早就跑了。 没想到,苦棘临死前阴了他们一把。 几年的计划,几年的联络和布置,牺牲无数人手。发出无数指令才营造出的局面,本以为他们在今日会获得巨大的收获。一举端掉普卡提亚四大白精灵种族中的一支,却没想到连个铜都捞不上。 “西晶精灵么……很好……很好…这个仇,我记下了。” 黑暗同盟会的首领最后看了一眼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光幕,伸出食指招了一个下属过来:“将天龙的名字记到公告上,西西弗斯那边,以后不用再联系了。” 看到黑暗精灵与兽人的大部队开始缓慢地撤退了,西晶精灵们都长长喘了一口气。在接二连三地死里逃生后,再遇到几乎覆灭的暗精灵军队,压迫感太强,他们根本没有与之抗争的决心和力量。 在所有白精灵劫后余生的欣喜之中,只有两个精灵格格不入,梁小夏和雷诺。 雷诺定定站在梁小夏身后,闭着眼睛,不想让人发现他的思绪,握紧的手掌与颤抖的手臂,却说明他的内心并不如表现得平静。 梁小夏跪在地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关注过对面的暗精灵部队,低着头,手中捏着苦棘塞给她的黑色紫荆花胸针,脸颊通红通红,泪水一道道从眼眶中睁出,蛰在伤口上。[][~] 偏偏她安静得连呜咽的声音都没有,只是沉默地流着眼泪,什么都不说。 “别哭。” 沙哑潮湿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梁小夏怀中的身躯,却已经熬不住生命的流逝,在她手掌的覆盖下一点点发冷,僵硬。苦棘布满暗银色伤疤的脸庞枕在她细弱的胳膊上,无力后仰着,眼睛很安静地闭合,银色的血染了梁小夏一手。 梁小夏从未见过苦棘解脱般的神色,嘴角还淡淡地翘着,似乎很满意自己终于不用再忍受来自于亲情的利用与冷漠,不用再煎熬于族人的鄙视与梳理,不用再挣扎于复仇与背叛间,不用再活着受苦受辱。死了,一切都解脱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和我是同一个母亲,却不是同一个父亲。我的父亲,死了在他父亲的手上。而苦棘,和他的父亲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雷诺伸手,颤抖着,指尖碰到了苦棘的脸,触到他脸上的伤疤,又急忙缩回了手。 “所以,母亲总是躲着苦棘的,也许,她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苦棘。她爱着我,为了让我安全地平安成长,只能将我养在华容长老名下。她担心着苦棘,却说不出口,在两个人不断的争吵之中,越行越远。” 雷诺很疲惫,说出的话不复往日的坚毅与刚硬,仿佛披着铁锈斑斑的战衣,沿着回忆一路蹒跚追寻。 “一场为了全族安稳而妥协的政治婚姻,毁了母亲一生的幸福,另一场推他入火坑的婚姻,又埋葬了苦棘的未来。只是我没想到苦棘心里的恨那么深,会想着杀了我让母亲痛苦,会迁怒到甚至联合暗精灵来埋伏我们……” 雷诺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想过他会在某一天,在短短一瞬间,同时失去了母亲和弟弟。 “你恨苦棘么?” 梁小夏问。 “我只希望他不是我弟弟。” 雷诺说出了一句含着极为复杂情感的话,他金色的眼睛望着苦棘。如同被搅动的静潭,泛起层层滚动的涟漪。 梁小夏也明白雷诺的感受。有爱,有恨,还有无奈叹息及痛心疾首,复杂得都不知该如何表达。她不能责怪精灵女王为了族人的个人牺牲,也不能责怪苦棘在被亲情割伤后疯狂的报复。毫不留情地对雷诺下杀手。 何况,他们都已经死了,连着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都消散了。 “啪”,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梁小夏手中的胸针碎了,挡在西晶精灵前面的白色屏障也随之消散,打通继续向前的道路。 “我将苦棘的意识抽出来了。下一次。他不一定会长得好看,也不一定会有崇高的地位,甚至不一定会很优秀。不过,他会有一个简单幸福的家庭,我保证会对他很好的。” 梁小夏低头。在苦棘的额头上吻了吻,替苦棘梳了梳有些凌乱的额发。 “谢谢你。” 雷诺勉强笑了笑,握紧手上的弓。也许对苦棘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雷诺,”梁小夏又叫住了雷诺。抓住他的手:“千鹤死了,苦棘也死了…雷诺。你一定要活得比我长。” 雷诺心里一颤,他能感觉到,夏尔在害怕,恐惧她在乎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他。不断经历生离死别的痛苦,已经快将她摧毁了。她的睫毛上湿湿地濡着一层水,眼睑边上有一圈红,涩而刺眼。 雷诺想伸出手,像以前一样揉揉梁小夏的脑袋,安慰她不要想太多,他的身体却做出了另一个完全相反的动作。 梁小夏看着雷诺站起身,后退一步,双手合拢并在胸口,向她深深地弯下了腰。 “是的,我会努力活得比您更加长久的,尊敬的女王陛下。” 他也会一直守护在她的身后,充当她的左手。 “雷诺,你——” 梁小夏嗓里堵得说不出话,雷诺的举动,是明摆着表示他愿意放弃争夺西晶的王位,自己堵死了自己的路,也是毫无保留地表示他对梁小夏的忠心。他这样的举动,打了梁小夏一个措手不及。 雷诺一鞠躬,所有的精灵都注意到了这边的举动,精灵长老们相互对望了一下,也跟在雷诺身后,全都向梁小夏弯下了腰。 接着,除了长老外,西晶的精灵们,不论是以前和她和睦相处的,还是看梁小夏不顺眼的,都恭敬地低下了头,向她表达感激,敬意和爱戴。经过一场灾变,一次分裂与战争,西晶的精灵们终于醒悟了,成长了,丢开虚假的骄傲与敷衍,真心实意地,接受了梁小夏的身份,认可她的地位。 “我以西晶精灵永恒传承的长老会为名,宣布您将加冕为我们新的王。”曼西尔长老站在梁小夏身前一步的位置,朗声高颂:“愿您在月的指引下,带领我们西晶部落,传承先代荣光……” 这是最简陋的加冕仪式。没有鲜花,没有王冠,没有观礼的嘉宾,没有掌声和激动的欢呼,甚至没有像样的加冕台和漂亮礼服。 在梁小夏身前,每个向她致意的精灵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衣衫破烂,头发散乱,沾着焦黑与血渍,念着长长加冕颂辞的曼西尔长老甚至得在搀扶下才能站稳。精灵们站在冰寒的黑色土地上,天上没有一丝月光,黑暗中,五彩的,不停变换的绚烂元素极光照在他们身上,更突显他们的狼狈。眼前一景,和梁小夏曾经参加过的费恩极为盛大奢华的加冕典礼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可灰土蒙面的精灵们,都静立着,含着希望看着梁小夏,一双双熟悉的眉眼,诚恳的目光,含在泪光盈盈中的沉默的注视,都让她感动得心酸。 精灵们已经一无所有了,所以,他们将自己仅有的忠心与爱戴,全部都给了梁小夏,他们将自己的性命与未来,也全托付到了她的手上。 信任,是精灵们给她戴上的唯一桂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八十八章偏差(1) 单枝易折,整树难移。//无弹窗更新快//[] “……在此,在今天,在西晶最苦难,最黑暗的时候,我们共同见证着——新王的诞生。 夏尔.塔鲁米瓦.珊德拉.艾瑟约.卡尔纳,我们敬爱的女王陛下,请您接受臣民们的致敬。” 曼西尔念完长长的加冕词,捂着胸口的伤不停气喘。行礼完毕后,他颇为歉意地对梁小夏说:“女王陛下,让您毕生唯一一次的加冕典礼这么寒酸,我实在是感到很羞愧。” “非常时期,一切从简。曼西尔长老,请您再辛苦一下,将所有的长老召集过来,我们需要开一个紧急短会。” 梁小夏和上代女王海黛的作风极为不同,没有抓住此时机好好宽慰受伤的曼西尔长老,亲切地表示关怀,表示自己的大度。她只是象征性地安慰两句,立刻雷厉风行地准备开始新工作。她的表情既不冷漠梳理,又不过分亲近,可曼西尔长老觉得,她客气礼貌的话语中,含有的是不可违抗的意志。 这样就好,曼西尔长老松了一口气,消下长久以来的担心。他本来害怕梁小夏过分年轻,看重虚名、荣誉或者形式,像她之前在西晶森林中做的那样,用小恩小惠来梳拢她的支持者,巩固她还未完全稳定的地位,与她现在的表现相比,几乎就是两个人。 西晶精灵此刻需要的不是个慈善家,充满同情心与爱的关怀的社交高手,他们需要一个真正能带精灵们走下去的女王。除了这项以外,容貌举止、修养学识…一切都不重要,性格豪爽的曼西尔也看不上那些虚的东西。 面前的新任女王。[]还未成年的女王,比他想象中更懂得权变之道。 在征得雷诺同意后。梁小夏很详细地和长老们叙说了他们从传送门离开后,女王海黛和苦棘之间发生的一切,从对话到神态,她都没有保留地完全叙述,不过度夸张。也没有偏袒谁,很公允地说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甚至包括苦棘、雷诺和女王陛下的关系,也都告诉了长老们。 “没有想到。先代女王隐瞒了我们这么多事情,独自承担了那么多。当时她若肯将自己的难处告知长老会,哪怕是一点点。和我们多商量商量,说不定今天他们都不会走到这个地步……唉…海黛是个傻姑娘…” 纳格兰长老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梁小夏却不为所动,表情平淡地没有任何触动。她敬佩精灵女王海黛的牺牲精神,却并不认可海黛的选择。梁小夏有自己的底线,若是需要她退让的事情越过这条深刻的底线,她是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委曲求全的。 她的灵魂里,深刻在骨里的,还是追求纯粹与完美。不论这一辈,上一辈都一样。为了她所坚持的东西。她敢狠,敢拼,也敢豁出去赌,她的这些特质都是海黛没有,也不敢有的。 比如,在这时候,梁小夏会选择向长老会开诚布公,坦白一切,甚至不在乎南薇精灵迅风也在远处旁听。西晶精灵在黑暗的地下城中越过阻隔,打败敌人生活下去,只能互相信任,合作。她的臣民们信任她,她也可以试着向长老们交付自己的信任。换做海黛,却会永远将自己的秘密掩盖,独自吞咽和承担。 她也没有隐瞒自己的遗弃之地,逐条将各类工作向长老们安排下去后,梁小夏便将大队人马全传送入自己的领地。[] “迅风老师,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梁小夏向着留在最后的迅风致意。(·~) “是的,没想到在你的成年礼前,我先参加的是你的加冕礼,真是世事难料,夏尔。哦,不,夏尔陛下。”迅风很优雅,随手扫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向梁小夏行了一个外族面见的礼节:“罗兰陛下总说起您,说您终将会令所有的精灵们都吃惊的,现在我终于明白陛下的话了。您的样貌,您所表现出的风度与自信,还有您如今的地位,都和我记忆中的那个夏尔完全不同。” 迅风甚至都在怀疑,面前的梁小夏是不是谁假冒的,混在西晶精灵族中有所企图。可这话他也只是在心中想想,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来。 “花朵和果实也是完全不同的,这很正常,我们精灵的寿命虽长,却迟早会长大。”梁小夏笑了笑,没在意迅风的话,“南薇的情况如何?罗兰陛下的眼睛好了吗?罗兰陛下帮助我们修复了辛楼女王留下的传送阵,对我们西晶的帮助巨大,大家都很感谢她,也很关心她。” “陛下的身体很好,她这次派我来,其中一件事便是让我代她向您致谢,夏尔陛下,您对南薇的帮助,也是巨大而无法计算的。不过…“迅风顿了下,又说到:”南薇的情况如今很复杂,希尔又回到了草原上,和已经病愈的汨罗打得火热,这并不是陛下和我们南薇所有精灵期待的场面。“ “打得火热?“ 梁小夏细密的睫毛抖了一下。 “是的,她们现在几乎势不两立了。希尔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些奇怪的招数,能够迅速治愈受伤的人或动物,甚至能够让意外死去的精灵复生,靠着这个,她拉拢了很大一批支持者。“迅风皱着眉,不知不觉地就向梁小夏坦白了很多,”情况很不妙,表面看来,南薇很和平宁静,可希尔和汨罗各自支持互相抵触对抗,整个南薇几乎快被分裂成两半了。局面变成这样,连陛下都快无法控制住了。“ 梁小夏心中一跳,希尔的能力,听起来很像她体内的绿色雾气的功能。可她的绿色雾气即使能够疗伤,延缓衰老,滋养身体,却并不能够让已经死掉的生命重新活过来。还是说,希尔有什么别的奇遇,可以让死掉的精灵复生? “迅风,你说的是真的,希尔能让死人活过来?你亲眼见过吗?“ 梁小夏紧张地忘记了呼吸,捏住手中千鹤送给她的猫眼石吊坠,声音急迫而发哑。 “嗯,我见过。若不是我真的看见她施展的法术可以将动物重新复活,我也不敢相信。毕竟,起死回生这种事情,呵呵,我只在童话故事里听到过,连神话中都没有。“ 迅风回忆着希尔只吹了一口气,一只早已死亡的小鹿又站起来,活蹦乱跳地重新冲入草丛里,至今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梁小夏的心思急转,她有千鹤的灵魂,也有千鹤完整的尸体,若能够将千鹤复活,比让千鹤灵魂释放消亡要更好。 “迅风,替我感谢罗兰陛下,她对我如此‘信任’。等西晶安定下来,我会亲自去南薇拜访的。“梁小夏知道,迅风肯定有什么特殊手段与罗兰陛下联系。 罗兰陛下想借梁小夏的手平定继承人纷争,梁小夏想调查清楚希尔复活能力的真相,将千鹤从死亡中拉回来。她们两方,都是真诚而有算计的狡诈精灵。 盟友,共同扶持,又互相牵制利用来获取更多利益,这才是盟友的真谛。 她等待迅风掏出一张草绿色的羊皮纸,在上面写了很长的话,又燃烧掉整张纸后,毫不客气地将迅风一起丢进了遗弃之地去做客。他不是好奇么,干脆一次性满足他。 黑暗的山谷中间,再无一人。梁小夏抬头看了看地下城的天空,深蓝紫色的元素极光中还夹着几丝黄色与浅绿,给昏沉的地下世界带来一丝光亮。不停变换的极光像极细的薄纱,又像是被扯开的柔软棉絮,流动着,神秘莫测。 地下世界和梁小夏想象中的不一样,不是土地下的世界,却更像普卡提亚大陆的黑暗版。她站立的山谷中没有绿色树木,石缝间长满了指头大小,一朵朵成片簇在一起的奇怪蘑菇,幽幽散发着浅蓝色荧光。一只有点像螃蟹模样的小动物伸出钳,正在荧光蘑菇间辛苦劳作,啃食一朵朵小蘑菇。 梁小夏看着眼前几乎一多半自己都不认识的东西,感觉自己的书看得还是太少,同时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不相信,辛楼女王大费周章,在西晶精灵留下关键时刻使用的救命传送阵,将她们送进的就是这个美丽神秘的鬼地方。 是的,鬼地方。 梁小夏顺着山谷爬上山顶,眯眼远眺,方圆千米内,全是无人的荒野,没有一点人造建筑的痕迹,完全是一片未开发的荒凉处.女地。 “拉法尔,你知道这是哪里么?“ 梁小夏将拉法尔召唤出来想问一问,成功得到暗精灵一个白眼:“我失忆了,白痴夏尔。“ “…不过,从眼前的情况看来,这里是一处山谷,也许顺着山谷向前走,你能找到人烟。“ “你不是失忆了么,怎么能知道前方有人?“梁小夏不悦地哼了一声。 “狭窄的山谷尽头,都是强盗拦路匪打劫的好地方,这是常识,和失忆不失忆没关系。“ 拉法尔笑着讽刺了一句,得来梁小夏照着他脑袋瓜后的一个大爆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八十九章偏差(2) 如果我不尽力重新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存的话,我总觉得活着是很荒谬的事情。//无弹窗更新快//[][~] ——《理智之年》萨特 “真是暴力,”拉法尔捂着疼痛的后脑勺,不满地盯着梁小夏还未收回去的手指,出口极损:“哼,长得又丑脾气又凶,以后谁娶你谁倒霉!” 拉法尔说完后,自己也有些后悔,他想到在夏尔那里见过一次的俊美上古精灵,想到梁小夏当时冷漠如连亘冰川的脸色,沉默地闭嘴了。 世事艰辛,生存困苦,留给爱情的空间几乎没有,她担负着整个精灵族的荣耀与安危,又怎么会有时间有心思找个了解自己的人相伴一生呢? “管好你自己吧,失忆先生。” 梁小夏打发完拉法尔去侦查地形,从遗弃之地又将斯文召唤出来,坐在山谷中和许久不见的斯文聊天。 斯文如以往一样,扎着一条低马尾,水滑的棕色长发泛着淡光,看起来又软又顺,一缕未扎起的边发垂在脸颊边,更显得他整脸纤细,以前合适的镜框架在脸上,反倒有些松垮,不停地想从斯文的鼻梁上滑下来。 “看来坐牢的日的确不好过,你比我印象中瘦很多。”梁小夏有点心疼,手指顺了顺斯文的马尾,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挽住了斯文的胳膊,让他心中一顿。 “还有那颗小球的功劳,”斯文任由梁小夏挽着,食指推了推眼镜金色的边框,垂下眼帘挡住眸中的光亮:“波菲特的言灵之嘴蕴含的力量太过庞大,让人吃惊。我现在只能掌握极小的一部分。剩下的还得慢慢练习。” 马人一族,几乎视力都非常差。而视力越差的马人,在预言上的天分也越高。他们的目光总停留在天空与流风之间,注视着命运的脉动,再无法分出片毫关注现实景象。 斯文吞噬了波菲特的言灵之嘴后,视力直直下降好几个档次。他以前的眼镜此刻早不合用,透过明亮的玻璃片,他只能看到梁小夏一个模糊的身影,淡影一样的五官。柔软的树枝一般轻微晃动的身体。此刻若是他摘下眼镜,斯文的视力会直追瞎,只能摸着前进。 淡淡的馨香与透过衣服传来的柔和温度。[](·~)都在向他传达安定放松的气息,试图舒缓斯文的不适与心中隐约的恐慌。夏尔主人是个善良的精灵,她从未忘记过他,一直在关注他,以自己的方式照顾他。 “那颗石球是马格努斯留给你们马人族的。”梁小夏认真地搀扶着斯文坐下,讲了很多关于命运之神的事情,“命运之神已经消散了,斯文,你别太伤心。” “它不是消散了。命运永远不会消散。命运之神只是走上了他自己的命运。” 斯文只在最初听到梁小夏的叙述时冷了一会儿,情绪很快恢复稳定。一切如常:“夏尔主人,在精灵族的覆灭后,命运完全推向了未知轨道,我彻底看不清了,没有办法再帮助您。不过,言灵之嘴反复在我脑袋里强调着一句话——失落的古城在东方之前。” 看来,辛楼女王留下来的传送阵,的确是发生了某种错误偏差。不知是因为经过了几千年,传送阵在时间流逝中损坏,产生错误定位,还是她们西晶精灵在修复的时候没有彻底弄好,同时,梁小夏还想到,她当时让时俟托着连根拔起的生命之树去给传送阵供能,说不定也会造成一些未知影响。可能发生错误的环节太多了,梁小夏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大规模的远程传送阵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只默默庆幸着,幸好他们没有直接降临在暗精灵的老巢中。 “失落的古城在东方之前……” 梁小夏重复一遍,联合罗兰陛下曾经提供的遗忘之城的信息,还有辛楼女王留下传送阵的提示,模糊得出了个答案:“你是想告诉我们,要找到遗忘之城,就要向着东方行走吗?” “应该是这样。夏尔主人,预言是讲究灵感的事情,在新的灵感来临前,我们也只能依照现有提示去做,看看未来会有什么转机。”斯文摘掉自己的眼镜,揉了揉眼睛,对梁小夏露出一个毫无焦距的微笑。 “夏尔主人……” “嗯?” “我想回家看看,出来好几年了,不知道父亲现在过得好不好,族里是不是还是老样。” “好,等安顿下来,我陪你一起回去看看。传说中的马人部落,我也很感兴趣呢,到时别忘记好好招待我。” 最后,斯文拒绝了梁小夏想要替他医治眼睛的好意,只向梁小夏讨了些毫无价值的破碎宝石,便回到遗弃之地忙碌自己的事情。[] 梁小夏看着黑暗中瑰丽变化的极光,看到拉法尔远远向她打了个手势,再次传送进遗弃之地。(·~) 白弦塔顶层的水库状态终于被改变了,在梁小夏包含谴责的强烈建议下,镜月将白弦塔装饰成了她理想中居住的模样——光线充足的大窗,挂着厚厚的窗帘,有柔软的座椅,顶到天花板的满格书架,柔软的棉布沙发和一张大床,一个隔开的小衣帽间,还有她的实验台和写字桌。随意吊挂的绿色植物和养着鲜花的花瓶给房里带来充足的鲜活生气,梁小夏各处收集来的纪念品也摆在架上,一伸手就能拿来赏玩。 墙角堆着几个软垫,铺着好几层厚地毯,琥珀正窝在上面,蜷着身呼噜呼噜睡得正香。 “呼——好累——” 梁小夏泡在充满大泡泡的热水浴池中,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捧起水打湿长发,慢慢梳洗起来。 隔着几层深蓝色的纱帘,她能隐约看到镜月的身影。他背对浴室,正站在实验台前,不知道在忙碌什么。处理的材料向着帘里传过来几分怪味道。 很令人赏心悦目的影。 梁小夏哼着小歌,在热水中直泡到皮肤都轻微发红。才顶着一身水汽从浴池中出来。刚揭开纱帘,走近镜月,看到实验台上的东西,梁小夏立刻头大无比。 宽大平整的台上,躺着费恩的尸体。他的死法十分诡异。紫色长条晶石将费恩的身体几乎扎成了筛,只有脸部还算完整,能认出他的身份。黑色的血从晶石扎破的窟窿中透出来,在费恩身下圈了一滩。几乎快顺着实验台滴在地毯上。 更让梁小夏头皮发麻的是,镜月将费恩扒了个精光,正举着个长夹。一块块将晶石从费恩的身体里拔出来。费恩灰白的皮肤下透着死人的青蓝,裸得梁小夏连他胸毛都能看见,更别说什么两腿间不该看的地方。镜月没有半点体谅她身为女性的尴尬和羞恼,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还将费恩翻了个过。让他屁股面对梁小夏,继续处理材料。 “oh——**——!” 眼前的一切将梁小夏的视觉毁了个干净,她颤抖着脚步,忍不住骂出前世的脏话。 镜月不理会梁小夏,依旧淡然地一个接一个拔出刺猬费恩身上的紫色晶石。也不管它们都沾着黑血,全顺手扔在实验台旁边的筐里。和他在处理植物材料时,完全一个神色。做完这一切后,镜月又拿起针线,一手握着费恩曾经被他砍下来的右手,对准费恩的胳膊缝合起来,他缝得很慢,针脚细密,连着两层薄薄的肉皮,一点点对接起来。 缝尸体,镜月在缝尸体!谁来告诉她镜月为什么要缝尸体,为什么还那么平常心那么认真细致,难道他还兼职下葬前的殡仪美容工作吗! 唔……梁小夏捂着鼻,忍住恶心的尸臭和胃里向上不停翻涌的酸水,连着后退好几步。 她是瞎了眼了,才会觉得镜月总是优秀而完美,这种迥异的事情,是他该干的吗!陷入回忆的梁小夏发现,从认识镜月以来,每年总有那么几天,她好想将镜月砍死,一个人清静清静,而现在就是那么几天。 好想将镜月连着费恩的尸体一起从白弦塔的窗户上丢出去,不要在她温馨的小家里做那么变态的事情,玷污她对家的美好感觉啊!会做噩梦的啊!她对尸体的爱好半点都没有啊! 梁小夏脸上都快掉黑渣了,头皮发麻,退到了窗户前,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才喘过来说话。 “镜月,把你手上的工作停一停,我有话说。” 镜月听话地放下了针线,取下一块挂在实验台旁边的软巾,擦了擦手。 “等我给他重新穿上国王的服装,佩戴好王冠和权杖,再施加一个定型术,就算彻底完成了。毕竟作为收藏品,越完整无瑕,价值越高。”镜月回头扫了一眼满身窟窿的尸体,点了点头:“身上的创口不用担心,穿上衣服后,都会遮住的。” “我不要什么死人尸体收藏啊!我又不是变态杀人狂!” 梁小夏内心咆哮着,面上的表情也悲愤万分。 镜月不理解地轻轻偏了一下头,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却透出无辜的神色:“为什么?一个人类国度的至高国王,你曾经的敌人,差点毁灭精灵族的罪魁祸首。虽然他长得并不算特别优秀,却也还是能够接受的。作为一个收藏品,从各个方面看,费恩都是很合适的。你为什么不喜欢?” 鬼才会喜欢呢!耀精灵脑里都装着什么?!藏尸体的爱好吗,梁小夏感觉自己哪怕再活一万年,也无法接受将尸体收藏作为自己的兴趣。还有,他为什么要把费恩脱光,好污染眼睛啊! “你见到麋鹿或豺狼不穿衣服的时候,并没有这么抵触过。” 镜月又疑惑了。 好吧,原来在耀精灵心里,人穿不穿衣服不重要,他们和动物是差不多的,人勉强能wωw奇qìsuu書com网算做高等一点的动物,咦,这样一说,好像也没错…… 感觉自己的思维要被带到沟里的梁小夏急忙叫停,伸手使劲抵住自己的太阳穴揉了揉,找回思绪:“你收拾好费恩以后,打算放在哪儿?” “那儿,”镜月伸手指房屋中间,正对着床的台。 想吓死人啊! 梁小夏宁可费恩的尸体在垃圾堆中发霉烂掉,都不想扔到她面前碍眼。 “不说这个了…将费恩的尸体弄走,随便你扔哪里,别让我再看见就行。”梁小夏脑袋一抽一抽地疼,咬着嘴唇又指着实验台旁边放满紫色晶石的筐:“那些东西也一起处理了。” “好,将费恩的尸体放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同时扔到灵魂之石,我明白了。” “什么!等等,你说什么灵魂之石?”梁小夏揪住镜月的衣袖问。 “费恩吸收了生命之树内几乎五分之一的灵魂之力,标准上衡量,他吸收的灵魂之力超过他身体承受极限的九千多倍,若不是他有那根奇怪的法杖平衡早就死了。”镜月解释到:“即使如此,这种罕见的诅咒之体加上赌博式的吸取方法,也像玩火的儿童般不稳定,充满危险。所以,一个并不太复杂的灵魂凝固术,他就被彻底解决了。” 梁小夏感觉嗓里被卡住了:“灵魂凝固成的石头,就是灵魂之石?” “是灵魂之石的一种,也是灵魂之石最原始的形成方式。” 镜月本着严谨的态度,纠正了梁小夏的说法。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烂木条编的筐里,装着整个生命之树五分之一的灵魂之力?!” “你想那么理解的话,也可以。”镜月颔首。 梁小夏窒息了,她去一次生命之树,吸收来的灵魂之力远不足树中贮存的百分之一,即使这样,也足够一大批她们培育的小精灵使用。费恩居然那么厉害,一次就夺走了整棵树五分之一的能量! 眼红的梁小夏一把抱住筐,紧紧箍在怀里,抓出一条紫色晶石,也不顾上面沾着黑血,用劲亲了响亮的一口。 “啊,精灵族暂时有救了!镜月,你简直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镜月的耳朵尖窜过一抹红,低低说了声“你喜欢就好”,走到窗户前开始沉思,或者发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九十章汇报 高居于为众人所仰望的地位而毫无作为,正像眼眶里没有眼珠、只留下两个怪可怜的空洞的凹孔一样。//无弹窗更新快// ——《安东尼与克里奥佩特拉》 被镜月处理完成的费恩标本非常好看,除了肌肤略显僵硬与苍白外,远远看着就像是一个仍然活着的人,眉眼生动,表情凝重。 遵从梁小夏不准再看见他的指示,费恩穿着全套华丽的绣玫瑰金边骑装,握着玫缇斯手杖,如同一个真正威严的国王一般——坐在白弦塔的男厕所里。 所有来上厕所的男性在推门进入的瞬间,都会那被栩栩如生的活人雕像吓一大跳,反应过来后,又意味复杂地一下,有所意会地将尸体雕像大量许久,在玫缇斯国王的注视中完成自己的自然排解动作,结束时,尴尬地感叹一下他们女王陛下的黑色幽默。 梁小夏是不知道的,她也没工夫再关心一个已经成为过去式的敌人。办公桌上巨大的铭文板不停闪烁,向上滚动一条条消息,连续不停,全都是需要梁小夏处理的事物: 谷雨长老上报战争中受伤的精灵太多,配置治疗药剂的药材不够用;纳格兰长老头疼白弦塔内的房间不够用,询问梁小夏是否能够在外面的草地上搭建简易房屋;曼西尔长老在胸口受伤后,病情恶化,向梁小夏申请休息一周;新进入遗弃之地的精灵们和遗弃原来的原住民们沟通不良,请求梁小夏加设上古精灵语言课程;战死的精灵需要掩埋,家属和遗孤都要安抚与进一步处理……. 作为新上任的女王,梁小夏对每件事都是考虑了又考虑,几位精灵长老都被她指派去专项负责一块事物,却也忙得够呛,整天连饭都来不及吃。 梁小夏握着铭文笔。简单扎着头发,不停地在铭文板上下达指示。还时不时地用笔尖挠挠头皮,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便转过头去问她的父亲马塔基尼。 “父亲,遗弃之地的禁魔属性对大家的影响大么,失去元素之力的支持。大家会不会感觉到生活不便?” 梁小夏有点忧心地问到。 “非常大,”马塔基尼合上手中的书,站在梁小夏身后,看着她正停笔处理一则关于“元素之力缺乏引起的实验停顿”报告。[~]略抿着嘴,向他的小女儿详细解释到: “法唱者们脱离元素之力的包围,连简单的小火球都无法释放。如同你们弓猎手失去了眼睛,又被敌人掐住了脖捏紧。治疗师的治疗没有光元素和水元素的帮助,治疗效果直接连打两个折扣。据我所知,长老们带进来的许多元素之力做动力的仪器也不能用了,还有大量法术卷轴。在这里的价值连废纸都比不上……简而言之,需要元素之力的地方,事情都陷入瘫痪。” 梁小夏低下头苦思,她不想强迫精灵们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放弃依赖几千年的法唱术与冥想。去重新学习他们并不太了解的铭文阵。想解决这个问题,她只剩下两条路:改变遗弃之地的禁魔属性。或者找到新的地方供精灵们居住。 私心下,梁小夏倾向于后一种方法。 白弦塔此刻看来安定平和,却因为存在于与整个普卡提亚大陆**的另一个世界中,被围成了一座孤城,没有任何对外交流沟通的渠道,只能过着与世隔离的生活。 长期下去,孤立的城市只有灭亡一途可走。 “看来,我还是得去寻找已经失落的遗忘之城。”梁小夏有些丧气地嘟了嘟嘴,精灵女王很难当,比她想得要复杂太多,大事小事一大堆,每样都得谨慎处理。 “你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夏尔。心急是改变不了任何情况的。西晶当下的特殊时况,我们都没有经历过,能给你提供的建议也很少。这就意味着,你需要更多依赖于自己的判断和分析。” 马塔基尼看着梁小夏被打击的样,不禁想到自己开始学习政务的时候,也是暗暗惶恐不安,生怕自己做错的模样,心疼地拍了拍小精灵的头顶。 “同时,发生在先代女王海黛身上的错误,我想你也看得很清楚了。” “是的,我清楚的明白,父亲。”梁小夏郑重回答到:“安顿好我们的族人,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 梁小夏顺着窗户向外看,白弦塔外远处的土地上,时俟趴在山丘向阳的斜坡处晒太阳,巨大的身躯直接压扁了他卧立的土丘,像另一座凭空出现的黑色大山。十几个年轻的小精灵顺着时俟的脖爬得到处都是,藏在他的鳞片之间玩捉迷藏,一连串无忧无虑的笑声,连在塔顶上办公地她都能听见。遗弃的孩们也躲在时俟的翅膀下做游戏,聚成一团嘻嘻哈哈地似乎在说有意思的事情。(·~) 连总是显得沉稳的阿德莱德与早熟的帕加都抵不住巨龙的诱惑,坐在时俟的鼻尖上,肩膀挨着肩膀聊天,旁边放着个野餐篮,两个小精灵晒着太阳,放松闲适。 白弦塔下的菜地中,泥球依然像小时候一样,缠着迅风,和他一起照料植物,偶尔对视微笑一下,聊两句话。 梁小夏觉得,她似乎不用再替自己的小姐妹操心了,说不定在她的朋友们中,泥球也会是最早结婚的一个。 忘记了,她此刻该称呼泥球为“赫尔莎长老”了。 叮当的打铁声远远飘来,正午的阳光暖融融的,感觉自己重新找回奋斗动力的梁小夏伸了个懒腰,在父亲离开后,关上窗户,将房间里的灯又点亮些,取出两张巨大的卷纸,在办公桌上铺开了写写画画。 这一坐就是到入夜,梁小夏吹了吹纸上还未干透的墨迹,小心地将纸卷起来。 这几张遗弃之地的规划草图都是她参照前世的城市布局记忆做出来的。详细地画出了街道,保留大片公共建筑和绿化区。甚至规划出了下水处理系统和铭文供应系统。梁小夏感觉自己上辈学的东西终于用上一些,她满意地点点头,细节上还得镜月再帮忙修改修改,就能照着去建设了。 “女王陛下…”雷诺敲开办公桌的门,正看到梁小夏从成堆的卷纸中抬起头。顶着一双略微发红的眼睛看着他,像完成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兴奋地想和他一起分享。 “雷诺,雷诺你快来帮我看看图纸。这是咱们遗弃之地以后的样,怎么样,怎么样?”梁小夏抱着好几卷图纸。又展开献宝一样给雷诺看。 “陛下!您用晚餐了没有!” 雷诺按住梁小夏打开图纸的手,金色的眼睛瞪着她,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梁小夏望着雷诺严肃的面孔,莫名心虚,总感觉此刻的雷诺像一只颈毛炸起的老鹰。下一刻就要跳起来用尖锐的喙来啄她。 糟了,雷诺生气了。 “晚餐啊…嗯…呃…到用晚餐的时候了吗?你吃了没有?” 梁小夏装无辜,胡乱打哈哈,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张口,小声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眼见挤出湿湿的眼泪,绿色的瞳仁湿漉漉的泛着水光。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雷诺冲头的怒火,就被她这幅样一下浇灭了。他无奈认命地叹了口气,压住想要掐死梁小夏的冲动,看了一眼她办公室外面漆黑漆黑的天空,认命地去准备食物。 梁小夏看着雷诺“你不吃饭就小心着”的眼神,想起以前她没有按量练习完弓箭时雷诺同样的警告眼神,心里打颤。她忘记了,这位老师也不是好糊弄的,要求一向严格。 “雷诺…唔,雷诺长老…”梁小夏吃了一口面包,忘记了雷诺也已经荣升为西晶精灵十二长老之一了,这种别扭的称呼让她不习惯:“今天事情都进行得如何,有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不大,有些棘手有些简单,不过都是可以解决的。” 雷诺简单向梁小夏汇报事物: “弓猎班现在没有老师授课,你和我都抽不开身,小精灵们都在放假状态,每天乱跑,我们得想办法安排新老师。还有,这次战争中,我们西晶精灵族总共战亡了六百多位精灵,加上前面的战争,零零总总统计下来。咱们精灵族的人口只剩下二千人不到,成年精灵一千三百多,未成年精灵五百多,其中受伤的精灵占三分之二,严重受伤的精灵占四分之一。长老级以上的战死四人,五阶职业者以上战死六十七人,四阶职业者战死二百三十三人……” “嗯,这些我都会解决的。那么,”梁小夏吃完面包,放下餐具,“白弦塔里有没有什么…不和谐的声音…我的意思是…族人和遗弃民众相处地怎么样?长老们有没有什么意见?” 目前,白弦塔里居住着三类人群,遗弃民众,黑矮人,还有西晶精灵。梁小夏有些担心,她治理之下的人群能不能很好相处,种族冲突一向难以处理。文化和理念上的差异,不是好融合的,细小的裂缝一定要早发现,否则将来可能酿成非常大的冲突麻烦。 “是有一些,”雷诺也明白梁小夏想什么,不避讳地回答她: “矮人们和遗弃民众不忌肉食,但是咱们精灵是吃素的,他们当着西晶的面不避讳地宰杀动物,长老们虽然都让精灵们保持克制,可这两天已经有一些不太好的声音从精灵中传出来了。 除了吃肉的问题外,大家互相之间的沟通也很困难。矮人语,精灵语,上古精灵语,大陆通用语,还有一部分遗弃民众使用的语言,各种语言混杂在一起,没有一个标准。据我统计,咱们精灵族中,有六分之一的精灵只会使用精灵语,不会说大陆通用语。黑矮人有一半只会矮人语,遗弃民众中问题更糟,大多数都只会说上古精灵语,大陆通用语还是最近才新学的。而且,很糟糕的是,黑矮人们坚决不愿意放弃他们的本族语言…至于我们这边…精灵的性…陛下,你明白的…” 梁小夏当然明白精灵都是个什么样的倔脾气,可她暂时也没有太好的方法。 “那领导者那边,唔,你们和遗弃长老,矮人的金铃大师相处得怎么样?” “基本没问题,上面的沟通工作都很顺利,遗弃长老那边是我在联系,金铃大师那边是洛基负责——听说他和矮人们的交情很好。” 梁小夏点点头,洛基的双手剑就是金铃制作的。 雷诺的战后清点工作很认真,一条条向梁小夏汇报情况,神色认真。梁小夏看着自己的老师金眼睛下细细的黑眼圈,无意识地捏住了雷诺的手,向他身体里输送绿色雾气。她给雷诺艾莎的治疗右手能够治愈疾病,却不能治疗因为长久不休息造成的疲劳,雷诺估计连着有一个月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再如此下去,他会被活活熬成精灵肉干。 “怎么了,我的陛下?”雷诺停下汇报,看着梁小夏,纵容她扑入自己的怀抱,像小时候一样抓住自己的手轻轻磨指头上的茧,他金色的眼睛染上层层暖色,拍了拍梁小夏的肩膀。 “雷诺,我明天出发去寻找遗忘之地,这边的一切还是要辛苦你。” 梁小夏抬起头,揉了揉雷诺自从当上长老后从未舒展开的眉头,细嫩的手指点在他眉心上,送入几丝柔和的绿色雾气:“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你得陪着我,可不能先倒了。” 强烈的睡意向着雷诺的大脑侵袭,他无法抗争地闭上眼,倒在椅里,被梁小夏圈在怀中轻轻蹭了蹭。 再醒来时,雷诺看到的是他自己房间的天花板。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床头的插瓶里随意插着两束开得正好的向阳野菊,淡淡的植物辛辣香味很好闻。几卷放在旁边,打开看都是梁小夏写下的事务处理对策,最下角还留一个简单的笑脸,四只长耳朵的大眼睛卡通样,正和雷诺印象中的梁小夏一个样。 “还是个小孩呢。” 雷诺摸着纸上的小图案,轻轻温柔笑着,又倒回被窝中。 难得他也被体贴地照顾一回,时间还早,便顺着她的好意再休息一会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九十一章洗礼 光有骤然而至的冲动和百折不挠的精神还不是生活,生活中还包含了妥协与忘却。 ——尤瑟娜尔 瑰丽的极光在遥远的天顶不停转换变化,永夜无日的地下世界,也不见星星和月亮,空气中除了黑暗元素外的所有元素之力都漂浮在头顶上极高的地方,水源稀少,植物稀疏,贴着地表吹拂的风都极为阴冷,这里是个生存很艰难的地方。 可困苦带来混乱,混乱造就机会。 几个暗精灵就守在山谷出口处的背风坡,搭了个简易皮帐篷,一边吃着硬如石头的肉干,举着杯口生锈的大酒杯,小口慢慢喝着刺骨的冷水。三个年轻的暗精灵,两个稍微年长的,围着暗灰色的火苗烤火,远处还有一个暗精灵站在山顶上放哨。 “嘿,你说消息可靠吗?白精灵们会那么傻,跑来咱们地下世界里自投罗网?”稍微年轻些的暗精灵眯缝着细长的眼睛,精光闪烁。 “估计是假的。前两天你也不看见了么,黑暗同盟会的大队人马来了,然后又灰溜溜地走了,连根毛都没捞到。嘿嘿,他们这次可丢大人了,苔暗城的那些大佬们又该笑了。”另一个体型瘦小,嘴巴尖细上翘的女暗精灵一乐,加入了聊天。 “守不到白精灵,那我们还守在这里干什么?已经三天了,这边连个小酒馆都没有,喝酒都没地方喝,水冷得渗牙。还不如让我回去接两个任务挣点零钱,都比耗在这里浪费时间强。”年轻的暗精灵不乐意地抱怨一句,声音放得很轻,生怕让人听见。 听到两个暗精灵的对话。一个左脸刀疤的暗精灵急忙喝止。 “闭嘴——!你们两个白痴! 黑暗同盟会和苔暗城是你们能议论的吗?!嫌自己命长了!非要等你们的名字上了公告榜才开心么!” 听到刀疤暗精灵的喝骂,两个精灵立马老实了。[]各自沉闷地吃着自己的食物,面上讪讪的再不说话。 刀疤暗精灵骂完了,又感觉不太好,他们不是什么伙伴,不过是一群聚在一起。想趁着黑暗同盟会和白精灵大战的时候捞一笔的自由职业者,地下城里的小偷、强盗、骗和抢劫犯之类的。别人都有自己的活路,他也没义务让一大帮人都耗在这个小山谷里浪费时间。 其他准备趁火打劫的小团伙早就撤了,只剩下他们留在谷口。等待传说中的奇迹,或者顺手做两个路过山谷的旅人。刀疤精灵自己也感到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也许。白精灵们的事情,真的是个假消息。 “过了今天晚上,再等不到白精灵,我们明早就撤。”刀疤精灵的话音还没落,站岗的暗精灵突然跑过来。扑灭了他们点燃的火焰,在黑暗中向几个人比了个暗号。 “发现白精灵——!”哨岗暗精灵兴奋地双手比划,细长的嘴巴死死闭着,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看起来像一只发现猎物的狐狸。一脸狡诈。 “来了多少?”所有暗精灵看到狐狸脸的比划,都兴奋起来。握紧了手上的武器。 “…一个…” 狐狸脸的表情也很奇怪,他敢用自己脸上的那对招发誓,真的是只有一个白精灵。 可是为什么只有一个白精灵?和他想象中的成百上千差太远了。 会不会是先头探哨?刀疤暗精灵从石头后探出头,果然只看见了一个白精灵,淡金长发,很漂亮,穿着旅行者最常见的束腰斗篷,背上一柄弓,不急不忙地向着他们宿营的地方走过来。 他们被发现了! 刀疤精灵心里一紧,又放松下来,他们有好几个人,对方只有一个人,他怕什么。 几个暗精灵从山壁上跳下来,挡在梁小夏面前,隐隐将她围在中间:“我没空跟你废话,把你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乖乖跟我们走!” “可我还有些事情想问你们呢,你们知道若是想打听消息,去什么地方最好吗?”梁小夏双手理了理自己束腰斗篷的前襟,优雅自得地问。 “这都不知道,消息最全的地方当然是万有城,向东走,越过塔尔蒙就是——”年轻的暗精灵还没说完,立刻被同伴叫“闭嘴!” “万有城么,谢谢你,我知道了。”梁小夏向年轻暗精灵微笑致谢,重新迈开停顿的步伐:“现在,若诸位不介意的话,请让一让,我要继续赶路了。” “跟你说话你听不懂是吧!”刀疤精灵抽出腰上的剑,直接对着梁小夏的肩侧砍下去,被她轻轻侧身避过,一个侧踢挂在刀疤精灵的手腕上,扭掉了他的剑,转身就跑。 “站住——!” 暗精灵紧追不放,直将梁小夏逼入山谷内的一处凹陷,彻底将她包围起来。 “你就一个人,跑不出这里的!还不如放乖一点,交出你身上的东西,被我们卖到沙拉贡的时候,能少点皮肉之苦。” 女暗精灵手上两团暗紫色的火球凝聚,死盯着梁小夏光洁细腻,一丝疤痕都没有的脸蛋,想将手里的黑暗火球砸过去毁了她漂亮的小脸蛋。 “不是跑,是找个好场地。” 梁小夏拍拍手,几十个精灵出现在暗精灵们身后,反将他们包围起来。 暗精灵们全慌了,他们不知道这些白精灵是哪儿冒出来的,却明白自己踩进了陷阱里,为了小小的利益今天要丧命在这不知名的山谷里了。 整日钓鱼,却不想某天被别人当成鱼钓了,而充当鱼饵的,正是他们面前笑得淡然的白精灵。 “别慌,你们看,他们根本就没有成年,不是我们的对手。” 刀疤精灵扫了一圈,大声安抚自己的同伴。身后包围他们的根本不是什么厉害的成年白精灵,不过是一群小鬼。他更紧张的。是站在他面前,到此刻依然看不出深浅的女精灵。 “放心,除非他们都死了,我会不出手。”梁小夏径自向大石头上一坐,对着远处的精灵们吩咐: “我不希望你们当脖上被架上刀以后。才发现自己的性命没得选。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战舞者,面对死亡的恐惧依然能保持冷静的弓猎手,你们必须得学会真正的搏杀,而不是对着木桩箭靶玩过家家。 所以。今天的实践课,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活下来就可以了。” 梁小夏带出来的。是所有十岁以上的弓猎班和战舞班的成员,个头最高的学员才到她胸口。小学员们穿着做工精良的皮甲,听到梁小夏的话,都不禁紧张得出汗。他们没有杀过人,甚至没见过暗精灵。蓦然上了战场,对上敌人,极为无措。 而且,他们都不敢怀疑梁小夏的话,她说不出手。就是真的不出手,从前她当弓猎导师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狠,当上精灵女王后,性更不可能有什么改变。 阿德莱德的反应最快,抽出弓对准年轻的暗精灵就是一箭,箭支穿过暗精灵喉咙,当先解决一人。 剩下四个暗精灵立刻迎上去对敌,瘦小的女暗精灵丢出手上的法术后,双手横握,嘴中咒语连动,被射死的年轻暗精灵又站了起来,加入战斗。 “大家小心,她会黑暗傀儡术!先解决她!” 帕加清脆的嗓音在几十个小精灵中间响起,他跟在梁小夏身边,被她手把手教着认字读书,听梁小夏讲故事,见识也比普通的精灵多一些,立刻眼尖地发现了不对劲。 帕加声音落下后,小精灵们全调转目标,齐齐攻向个头矮小的女暗精灵。 “烦人的小鬼!” 女暗精灵一边得抵挡战舞者们的双剑,还得躲后面的冷箭,她施展黑暗傀儡术操纵的年轻暗精灵又被射死了,缺少一个肉盾,只能躲在刀疤精灵身后来回闪避。 几十对几个,这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混乱了一阵后,终归平静,几个暗精灵的尸体躺在路中央,身上插满了歪斜的箭矢,血流遍地。小精灵们经过最初的镇定,猛地陷入初次杀人的恐惧之中,不是放声大哭,就是跑到石头缝之间使劲吐个不停。 连阿德莱德和埃尔都脸色惨白,瘫软地坐在地下,愣愣地瞧着尸体发呆。他们对抗过活尸,对抗过铺天盖地的腐烂动物,可那些毕竟都是死过的人了。和杀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眼看着鲜活的生命被自己夺走摧毁,被逼向死亡终结,他们都感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罪恶的鲜血。 在这群稚嫩的小学员中,表现最好的反倒是帕加小朋友,他在经历过从死城一样的玫缇斯逃亡过的经历后,心性坚韧堪比成人。与小帕加记忆中的火海尸山相比,几具暗精灵的尸体,顶多能让他心里稍微波动一下。 “夏尔老师…”埃尔小姑娘握着弓的整个手臂都在抖:“他们都是坏人,对不对?他们死有余辜,对不对?” “我不知道,所以不能回答你。”梁小夏知道埃尔期待的答案,却不能给她:“现实是,站在刀尖上,被死亡与生存拉扯的时候,我们没空去界定对手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是值得杀还是该被放过。 记住,因为你要活下来,所以他们要死。为了生存,除了勇气,你们还得学会妥协与忘却。” 梁小夏语重心长地摸了摸埃尔的脑袋,又拍了拍阿德莱德的肩膀。她不想教出一群只会花架的观赏物,心灵的强大,永远是在战斗与磨难中才能学会东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九十二章虎人 让漂亮衣服和漂亮家具给吓倒,这种毛病在咱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未免太常见了。//无弹窗更新快//[](·~) ——狄更斯 第一次洗礼课程草草结束,几十个小精灵中,有三个精灵受伤,其中一个左胸被匕首划开一道深入肉骨的口,正在其他学员的帮助下止血。梁小夏却从头到尾保持袖手旁观的态度,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冷眼用近似于审度评估的态度,任由小精灵们互相帮助,打扫战场,观察每个小精灵的反应。 她不担心吐得昏天地暗的小精灵,反倒有些担忧那些强压下去心里的抵触,保持面上平静的小精灵。负面的情绪没有及时解决,压在心中等待身体消化,最后只会越压越糟糕。 “好了,今天的实践课就到此为止。我想你们都有些很特别的感受,不是么?明天傍晚前,交上来一篇日记,写什么都行,不限字数。好了,都回去吧。从明天开始,这样的实践活动不定期都会有,你们得自己做好准备——不管是哪方面的准备。” 梁小夏意有所指地扫视了所有精灵一圈,将他们打包传送进遗弃之地,独自蹲在几个暗精灵的尸体前挑挑拣拣起来。奇怪的是,被女暗精灵最先施展黑暗傀儡术,又再次被杀死的暗精灵变成了一堆银白色粉末,看起来很像化尸粉之类的毒药造成的效果。 她收获了几根奇怪的木条,五把铁匕首,一小袋磨得尖锐,像刀片一样的金色钱币,一袋晒干的像老鼠肉一样的肉条,两瓶低质补血剂,四顶毛皮帐篷。还有些铁杯烂锅木盘之类的旅行杂物……独独没有地图。[] “忘记问东边是哪里了,这让我怎么走?”梁小夏双手无奈一摊。天上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四周都是黑乎乎的一片,长着会发荧光的植物,“镜月。你知道塔尔蒙和万有城么?我怎么连听都没听过。”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整个地下世界的地下城千千万万,多得像河滩边的沙砾,她却连其中一个城市的名字都不知道。完全是个盲人。年轻暗精灵虽然给她指出来接下来的方向,她却仍旧不知该怎么走。 “不清楚,我知道的城市此刻大约都埋在黑土之中被时间腐朽了。”镜月清冷的声音传来。“小夏尔,在耀的时代中,暗精灵和我们是死敌,所有地下世界和地上世界的通道都是封死的,消息非常闭塞。不过。我想苔暗城也许还在。” “苔暗城?” “卡拉赛扬堕落的地方,第一个暗精灵诞生的地方,黑暗世界的圣城。所有地下生物祭拜黑暗之母的城上之城,坐落在深渊中,塞满苔藓。阴涧和黑暗法师。”镜月的声音很慢,浓浓的讽刺味道从他的鼻音里飘出。明显的,他不待见苔暗城,还有苔暗城里的“特产”。 梁小夏心有同感,流传千万年的苔暗城,听起来非常像罪恶集中营,让人浑身不舒服。 最终,解决她迷路问题的是被梁小夏派去探路的拉法尔。暗精灵手臂上挂了两道彩,脸上三道见血的抓痕,脸色极为难看地捂住自己胳膊上的伤口,随时处在爆发的边缘。 “呵呵,拉法尔,你被哪个美女挠花脸了?艳福不浅啊。”梁小夏想从拉法尔几近崩溃的脸上看出点别的来,侧身躲过拉法尔恼羞成怒向她丢过来的匕首,笑得很奸诈。 “闭嘴,夏尔!你再拿我的脸说事,我宰了你!” 拉法尔连石化能力都用上了,死死盯着梁小夏。[][]他头一疼,无法违反主仆契约,又痛苦地坐在地上。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我们来说说路的事情,你出去三四天了,有没有打听清楚前面是什么地方?” “小水阁。”拉法尔恶狠狠地吐出城市名字,似乎和它有仇一样。 “不算是大城镇,里面有很多接活的佣兵和刺客,都是跟在黑暗同盟会后面没撤走的。还有…还有…很多酒馆。笨蛋夏尔,你如果要进城,必须换装束!” 梁小夏了然。一个有佣兵、有大量酒馆的地方,很定还有第三样东西,听拉法尔吞吞吐吐的样,再看拉法尔脸上的伤口,梁小夏很不厚道地偷着乐。 拉法尔是着了女人的道了。 ...... 小水阁临近奴隶城市沙拉贡,繁华贸易的奴隶市场给这个不大的小城市提供了极好的“货源”,一家家灯光旖旎的酒吧鳞次栉比地开着,照得整个小水阁像只巨大的,处在交配季节的萤火虫。窄窄街道边坐着几个喝得醉醺醺的佣兵,时不时对着过往的姑娘们腿上摸一把,被摸的女精灵也不生气,媚眼横生地瞪回去,还扭一扭自己的挺翘的臀部。 昏暗的灯光之下,若是双方都看得上眼,佣兵袋里又有两个闲钱,他们便会心照不宣地找家酒吧,喝上两杯酒,等到后半夜再上酒馆楼上的房间,度过同样物美价廉的一晚——当然,第二天一早可能是好聚好散,也可能是一方被骗了钱又输了性命。 酒馆里的卖酒女郎姿色艳丽,踩着高筒靴,走路时皮革摩擦的声音像最隐晦的暗号,紧绷绷的皮衣将胸前的两团肉勒得鼓鼓的,露出大片性感的黑紫色肌肤,长长的棕色卷发垂在尖耳朵边,勾在锁骨之前。女郎们的长相,甚至种族都各有不同,有清纯妩媚,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纯真气息的人类女,有娇俏可爱,尖耳朵里钻出几撮绒毛的虎人姑娘,有身段纤细,步伐风骚,说话声音带着性感沙哑的嘶嘶声的蛇人美女,当然最多的,还是各色长发,打扮不同的暗精灵。 整个小水阁,连因长得过于粗犷而不讨喜的牛头人都有,独独没有白精灵。 一道高大的身影落在“蜂蜜酒吧”门口时,店里打瞌睡的姑娘们都晃了下神。 此时是地下时间的下午,出外找活干的暗精灵们都还没回来,再过两个小时,酒馆里才能热闹起来。这个时候来酒馆的客人,不是常客,肯定都是路过的外地人——外地人就有钱赚。 来人身材高大魁梧,几乎比酒馆里的女郎们多出三四个头,肩膀够宽,胳膊也粗得像姑娘们纤细的腰。他背后背着一柄巨大的斧头,简单穿着一身暗红色布甲,胸口的肌肉都快将布甲撑破了。一脸绒毛的虎人在跨进门前,因为店里的劣质香水味轻轻皱了皱眉,再没有不满,只是对着吧台后坐着的老板娘露出尖牙齿,做出一个看起来有些惊悚的笑容。 暗精灵老板娘一眼将虎人从头扫到脚就没了兴趣,看着倒是挺有劲,他身上的东西却没一件值钱的,明显是个才出门的雏儿,榨不出油水。 梁小夏心里一笑,没想到她还有被女人嫌弃的一天,也只能说这具身体太具有欺骗性。她毛茸茸的两对耳朵动了动,她也不介意,甩甩尾巴,转而对向几个看似百无聊赖,风情万种地打哈欠,实际也在偷偷打量她的女招待。 “是住店还是吃饭?” 最年轻的虎人女招待没办法,被不情不愿地推出去,站在身高极具压迫性的梁小夏面前,莫名有点胆怯,又有点害羞,她还没见过长得这么高的虎人,一看就很有力量,不知在床上表现….. 梁小夏不明白怎么了,镜月好像有点生气?她毛爪按按帽,安慰一下镜月,又转过头努力将自己脸憋得红一点,装出一副见到美女迈不开腿的腼腆样。 天知道什么样的虎人才算好看,在梁小夏眼里,虎人都是长着几乎一样的猫脸,不过脸上的毛色花纹不同,胡长短不一而已。 梁小夏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虎人女招待暗精灵语,圆圆的黑鼻头先一皱,又挠了挠头顶戴着的帽,强忍镇定,用极不熟练的大陆通用语说: “这个…这个…我想填填肚,有吃的么?” 虎人女招待见到他那副傻大个的模样,又有点鄙视这货没见过世面的丢人样,却还是小得意地笑了笑,伸手在梁小夏胳膊上轻轻拂了一把,挑逗地在她胳膊上画圈,吓得梁小夏全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当然有,在蜂蜜酒吧里,只要出得起价钱,小哥你要吃什么都有。” 到梁小夏吃饭的时候,虎人女招待才发现自己走眼了。她今天被老板娘强塞来的客人压根不是什么被踢出家门独自闯荡的傻小,根本就是个伪装过的贵族少爷。 坐在椅上的壮汉脊背挺直,双臂平稳,吃东西的样文雅无比。后厨端上来的那盘带血的招牌黄油煎小牛肉他动都没动,只是简单喝了两口酒,觉得味道难喝便不再碰,连黑面包都没吃一口,几盘菜端上来,只吃了两口炖菜,就不再用了。 吃饱后,虎人大汉对着女招待一笑,向女招待手里扔了一块小小的红宝石,别扭地解释着:“不好意思,我好像又不太饿了。” 一块小指头大的红宝石,直让不大的蜂蜜酒吧里,上至老板娘下到招待女郎们,全想戳瞎自己的双眼。 第二百九十三章火盐 下降比上升容易,跳楼比爬楼更快,堕落比救赎简单。//无弹窗更新快//[] 梁小夏拿出来的宝石个头一点都不大,小指头丁点的红宝石在小水阁的市场上不难买,顶天三五十个精灵币,若是有钱,极容易买上一大兜扔着玩。 可她手里的红宝石剔透晶莹,介于玫红与暗红之间的剔透颜色比燃烧的火焰黯淡,一丝丝杂质都没有,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均匀的粉红光晕,这就很不寻常了。塔尔蒙最大的宝石矿山里开出来的上等红宝石都不可能有成色如此之好的宝石——整个世界,可出产这种程度的宝石的地方只有一个,地狱。 只有地狱千万年熊熊不灭的烈火与岩浆,才能挤压淬炼出如此夺目的颜色,新鲜血液一样的纯粹红色能轻易敲开每个姑娘的心扉。 暗精灵酒吧老板娘看见了,虎人女招待也看见了,几个或年老或年轻的姑娘们都看见了梁小夏丢出去的宝石,小酒馆里的女招待们心思急转,转眼全对她堆起了妩媚热切的笑脸。 她们不敢得罪一个能从地狱里搞到货物的庞大家族,收起暗地里杀人越货的小心思,却又可惜这模样的愣头青怎么没被自己攥在手心里榨干,只便宜了虎人女招待。 小水阁不成文的规矩,做生意讲究先来后到,除非客人自己选择换人,即使是老板娘也不会降下身段,和女招待们抢客人的。 暗精灵老板娘撩了撩长长的银色直发,颇有些遗憾地吁了一口气,从吧台后面取出瓶品质不错的黑精灵麦酒,扭着腰端上梁小夏的桌。临转身时隐隐向她媚眼一笑,红珊瑚般丰厚的嘴唇轻轻一张。[]欲言又止地走了。 真是满满的美人情谊啊! 梁小夏低头看着几乎快倒在她怀里的虎人女招待,满身的虎毛都要立起来了,尾巴僵硬地垂在屁股后面——她此时无比感谢自己在镜月的抗议下变成了虎人而不是暗精灵,否则两只胳膊,怎么能忍住心底泛起的恶心不适。搂得过来那么多暗精灵女招待? “小甜心,你长得可真壮实,我都不忍心从你身上下来了。”虎人女招待坐在梁小夏腿面上,伸手想向她胸口画圈。被汗毛直立的梁小夏不着痕迹地挡过去。 女招待才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又被梁小夏毛绒绒的大爪顺势握住了柔软的小手。她听到梁小夏低着头,颇不好意思地说:“姐姐。我不叫小甜心,我叫赤沙。” 虎人女招待心中突然涌起的怪异感觉就这样被打断了。 “赤沙…这名字和你强壮的肌肉真相配。”虎人女招待毫不避讳地在梁小夏脸颊上吻了一下:“也别叫我姐姐,我还年轻呢,不想老那么快。我要你叫我蜜雪。” 女招待适时的小任性,对地下城里色迷迷的男性生物们无往不利。梁小夏却真的颤抖得招不住了,声音都略微发颤,硬着头皮说了声“蜜雪姐姐”,又听到怀里的女招待咯咯笑着,短裙下长长的毛尾巴缠上了梁小夏的腰。隔着衣衫左右摇摆磨蹭着。 “真是听话的好孩。好孩就要奖赏,那赤沙想要蜜雪做什么呢?” 蜜雪毛耳朵动了动。脸上黑黄相间的虎斑都瞬间生动起来,看着梁小夏含情脉脉。她这次一定要把这毛头小把握好,一朝翻身,彻底脱离女招待的身份。 梁小夏脸上的汗刷刷地往下流,脸色变了变,不好意思地看了一圈酒吧里面其他的招待们:“蜜雪姐姐,天还早呢。[]” 蜜雪也明白,对这种没什么经验的嫩雏,她不能逼得太急了,得吊吊胃口。她脱开梁小夏的怀抱,径自取出一把七弦甘红漆琴,站在梁小夏面前: “那我给你弹个曲吧,再过一会儿酒馆里就会热闹起来了,到时候姐姐再带你好好玩。” 梁小夏心中解脱地舒了一口气,换个角度看,当个男人可真不容易。 蜜雪的嗓很好,声音里有虎人特有的淡淡哑声,甘甜中带点苦涩,低沉远的小曲从她的琴弦间流出,伴着梁小夏听不懂的歌词弹唱,浪漫的小情调烘托得很好。 和美人保持了美好距离的梁小夏也放下了心,刻意忽略整个酒馆的女招待们狼一样看她的眼光,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老板娘特供的暗精灵麦酒,品一口没发现什么问题后,开始边喝酒边欣赏音乐。 直到酒馆窗外的极光都黯淡下去,酒吧门口的灯被老板娘重新换过,越发刺眼明亮起来时,外出寻活的佣兵们都三三两两地走进了酒吧,要上好酒好菜,开始夜间的生活。 一个穿着破烂的暗精灵乞丐路过蜂蜜酒吧门口,看到里面喝酒听音乐的梁小夏,径直迈过大门,走到她的面前,拉开椅在她对面坐下。 老乞丐额头和眼角都是皱纹,嘴角咧着大口,见到梁小夏,笑得很猥琐:“你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快施舍枚金币给我。快!给我个金币,别磨磨蹭蹭,我说话你听不见么!” 被一个穿着邋遢的暗精灵打断听曲,梁小夏不太高兴,她第一次见到这么理直气壮要钱的乞丐,心中不悦。 可她没说什么,依然丢了枚金币给老乞丐,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走开。 “嘿!小,别这样。小水阁里谁不知到老油瓶的厉害,难道你想明天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城外面光溜溜躺着么?” “你可以试试,老头,看明天到底是谁躺在土里。” 梁小夏毫无预兆地一拳将老乞丐打翻,撞倒两把椅,站起身,庞大魁梧身躯半弯着,看着倒在她面前捂着嘴哼哼的老乞丐。 她变成了虎人不假,可她一身八阶弓猎手的实力也不是虚的。在整个地下世界里,一对一遇上能够打得过她的不会超过二十个。一个老乞丐就算是小水阁的城主,她都不会放在眼里。 而且,冲动的年轻虎人,也符合她扮演的角色。 “嘿,嘿嘿…年轻人火气真大…”老乞丐捂着牙笑得漏风,“老油瓶今天走眼了。来,请我喝杯酒,咱们好好聊聊。老油瓶这里,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梁小夏再次认识到,在地下世界中,什么样的家伙都有。她从没见过这种被打了还能倒贴上来乐呵的人,其脸皮厚度令梁小夏望尘莫及。 “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梁小夏问。 “嘘…嘘嘘….小声点。”老乞丐偷偷摸摸压低声音,从口袋里摸出个肮脏的小黑瓶,打开瓶塞,半瓶橘红色粉末装在里面:“火盐,上好的火盐。比弥辛的炼金术士们提炼出的火盐品质都要好。只要一点点,你就能远离寒冷,孤独和寂寞,充满无穷能量,整晚整晚唱歌跳舞,在床上像猛犸一样勇猛……” 梁小夏抬头,发现酒馆里的人都见怪不怪了,女老板握着块脏抹布,抹着更脏的台面,蜜雪坐在旁边,低着头调试手里的琴,其他女招待们都各忙各的,不再抬头关注她。连本来吃肉喝酒的暗精灵客人们都当做没看见老乞丐,只盯着自己桌上的酒菜埋头吃喝。 这诡异的情况让梁小夏有种感觉,所有人都将老乞丐当做空气,视而不见。 “唔,这东西真有你说得那么好…肯定很贵…”梁小夏犹豫着,没有接老乞丐向她手里硬塞的火盐。 “嗨,这瓶就当送你了。你试试,感觉好了再来找老油瓶,老油瓶会以小水阁最低的价格卖给你的。” 老乞丐不管梁小夏要不要,将小瓶硬塞进梁小夏手里:“嘿,老油瓶看你顺眼,顺便给你个忠告:你现在坐的位置是巨斧克罗斯特的,给你弹琴的小姑娘也是克罗斯特的固定客人。年轻人,来到新地方,别给自己找麻烦。” 他喝干了本来属于梁小夏的卖酒,脏袖胡乱抹抹嘴,走出酒馆门口。 老乞丐一离开,整个酒馆一瞬间,似乎又活过来了。梁小夏手里攥着火盐,听到老乞丐的描述,感觉这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有点像毒品,便收起到口袋里不再碰了。 “蜜雪姐姐,那老头是谁,火盐又是什么东西?”梁小夏装憨傻的大个,满脸问号直看蜜雪。 “不光是小水阁,地下城里各个地方,都有像他一样的乞丐兜售火盐。那东西很烈,化在水里喝了,你整周都不会觉得困倦,对身体虽然没什么危害,可沾上了也很难戒。有些佣兵外出做任务时,口袋里会随时装一支,冷得受不了就吃一点,身上一晚上都是暖的。” 蜜雪看着无知的梁小夏,疑惑重新升起来。他真的是地下城的居民么,怎么连火盐都不知道? “嘿,原来这个就是火盐,怪不得老爹那一大罐从不让我碰。” 梁小夏自言自语的话,再次打消蜜雪的怀疑。 “他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卖火盐,不影响你们的生意么?”梁小夏问。 “当然影响,”蜜雪嘴唇上的须动了动,长尾巴在背后柔软一甩,“可该死的,谁有胆和黑暗同盟会作对,嫌命长了?你断它财路,它要你性命。” 梁小夏识趣地闭嘴了,正想自然地转换话题,她面前的木桌猛不丁地被一双大手掀了出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九十四章迷吻 正如煤火上加盖反而增强了火力,**愈是遏制,那颗火热的心更将十倍地燃烧起来。//无弹窗更新快//[](·~) ——乔叟 一座黑影挡在梁小夏与蜜雪之间,大手抓在梁小夏的衣领上,想将她从木椅上提起来。 “臭小,你的屁股坐错地方了!” 一个肩胸宽阔,背后捆着两个双板斧的灰黑毛虎人极不客气地说到。钢制板斧寒冷的锋面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中散发寒光,流动诡异的蓝黑色光泽。梁小夏只看一眼,就发现这个虎人扛着的斧头是两柄加持法阵的武器。 “克罗斯特,”酒吧老板娘从柜台后绕出,一只手搭在虎人揪住梁小夏衣领的胳膊上,另一只手按上了别在腰间的匕首,“克罗斯特,放下他。你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酒吧里面不准动武,有什么纷争到外面解决去,否则你知道后果。” “是啊,克罗斯特。你何必和这个傻小一般见识呢,让他给你让个座位就是了。一会儿我陪你喝酒,怎么样,我的大英雄?”蜜雪从另一边夹上虎人克莱斯特身边,浅浅皱着眉,又瞬间变脸,柔媚地低声劝慰。 小水阁的巨斧克莱斯特很有名气,作为蜜雪的固定客人,克莱斯特也表现得很大方,每次小费都给得很足。但克莱斯特的小费却没足到弥补他的独占心所造成的麻烦。蜜雪所有其他的客人几乎都被克莱斯特以各种形式教训过,逼迫得她总是过得很被动。 能赚到钱,却永远赚不到足够的钱。蜜雪不能得罪克莱斯特,更不想放跑了她才看上的优质客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是你的固定位么,巨斧先生?对不起,我并不知道。” 梁小夏态度倒是很好。这个位既然是老客人喜欢的,她也没必要一直占着夺人所好。她自己更喜欢靠窗的位置。或者靠角落的位置,而不是像个耍杂技的一样坐在酒吧正中间,正好换一个。 “克莱斯特,克莱斯特,我求求你了。放过他吧,好不好?若再打坏了店里的东西,老板娘肯定会赶我走的。”蜜雪双手环着克莱斯特的胳膊,不停灌好话。最终使得克莱斯特揪住梁小夏衣领的手松了下来,鼻息冷哼一下,不再追究。[] “小。算你走运!” 克莱斯特故意将手一挥,打掉了梁小夏头上的帽,当着她的面强硬搂住蜜雪的腰,还没走两步,又被冷声叫住。 “站住。” “又怎么了。别来招惹我,小!”克莱斯特回头,长满灰毛的嘴张开,露出两颗雪白锋利的尖牙,极不好意地问梁小夏。 “你打掉了我的帽。” 梁小夏脸上几乎快结成了霜。她弯下腰捡起沾着半个脚印的软布帽,眼里的光如同雷电风暴般翻滚酝酿。 “那有怎么样?让我道歉。让巨斧克莱斯特向你道歉?别开玩笑了,臭小…”克莱斯特看到一直坐在椅上的年轻虎人站起来,比他几乎还高半个头,声音骤然哑下去。 梁小夏死死捏着帽,右拳迅猛出击,向克莱斯特打过去,被他灵巧向侧边一跳躲了过去。 “老板娘,你看见了,不是我先动手的。”克莱斯特脸上的胡须狡诈地抖了抖,他卸下背后背着的双斧,握在拳头中,看到梁小夏又森森一笑:“现在,小,该我给你点教训了。小水阁不是妈妈的胸脯,克莱斯特也不是软弱的娘娘腔,不负责给你提供奶水。” “砰——轰——!” 一只握着帽的虎拳轰在克莱斯特的斧面上,梁小夏尖锐的手爪正戳在克莱斯特钢斧法阵的节点上,直接引起爆炸。 钢板的碎片顺着爆炸法阵全向克莱斯特射过去,近距离崩裂的碎钢片让他连躲都来不及,被几十个碎片扎在胸口,痛呼一声倒在地上。 “累了,我去休息了。老板娘,打坏的东西算在我账上,还有,不要让我再看见他。” 梁小夏快速说完,就要上楼,又被蜜雪揪住了衣袖,低低在她身边低语一句“我晚上去找你”。蜜雪说完后,托扛起不知生死的克莱斯特,带着他急忙走出酒馆。 “原来克莱斯特的斧是个残次品,妈的,还以为是好东西呢,亏他那么宝贝。” 暗精灵老板娘轻念一声,没有想通,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软那么慢的一拳还能碎开斧,只归结于斧质量有问题。她转身收拾酒吧里的碎片,将斧断掉的半截手柄扔出门外。 酒吧上的几层楼全是客房,走过逼仄狭窄的过道,她的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双人床,暗紫色床单上铺着五六张鞣质好的长毛兽皮毯,床腿粗矮结实,床头上摆个低档熏香炉,仔细闻起来,空气中还留有上一个客人点燃的野玫瑰味道。[]小窗户上拉着密不透风的厚窗帘,灯光旖旎,这间屋明显不是给暂住的旅人准备的。 梁小夏退出门口,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钥匙,发现并没走错后,认命地关上房门,坐在房间里唯一的家具——床上。 刚才生气的时候,她忘记左手还拿着东西,手心握住火盐的瓶被一拳轰出的时候捏烂了,几个碎玻璃渣嵌进肉里,一整瓶粉末都倒在镜月变成的帽里了。 她将火盐丢了,拧开浴缸里的水冲了冲手上的碎片,将帽上的火盐抖到浴缸里,丧气地倒在床上: “镜月,让你被只臭老虎给踩了…” “你不是替我教训过了么,我没生气。”帽先生被踩了一脚,一向冷冰的声音反倒还透着几分高兴劲儿。 “火盐也没了,我还想研究研究的。镜月,那东西真会让人上瘾吗?” “只有意志薄弱,心智不坚定的人,才会被那种火焰与硫磺伴生物控制。”镜月摸了摸梁小夏的猫脑袋。不小心让梁小夏想起她还是个粗汉的现实。 “不说了,睡觉睡觉…”梁小夏喝下一支药剂。简单洗洗后闷头钻进兽皮毯里面,一想到这张床有无数情侣在上面打过滚,她就浑身不舒服,仿佛空气里都有股呛人的怪味道。 “小夏尔,我记得你还和人有约。这么早就休息了?或者,我假设你已经想好了对策,能够将她应付过去。” “没有,什么对策都没有。不是有你呢么?” 梁小夏不信,有镜月在,她能被一个虎人女招待吃到亏。理所当然地拍了拍搁在床头的帽。梁小夏闭眼——为了赶路好几天都没休息,即使是张她不太满意的床,也总好过荒郊野岭里膈人冰冷的碎石头。 夜色愈沉,漆黑的房间里,只有床头的熏香炉在幽幽散发香气。镜月靠坐在床头。双手搭在腹部,静看半边脸颊贴着他腰际,耳朵还未完全褪回原样的梁小夏。 虎人药剂的稳定性很低,一旦稳定又很难去除效果。还有十五分钟,她才能恢复精灵模样。此刻的脸看起来又有些奇妙的可爱。精灵雪白细润的脸蛋,两对尖尖的毛耳朵从长发中调皮钻出。随着她的呼吸轻晃,偶尔还抖一下。温润的粉唇两边,长长的胡半垂着,在他的视野里一点点缩短,直到消失。 一个比床还长的大汉,在药剂奇妙的作用下,变成了娇俏可人的耀精灵。 灼人的热度在他的腹部燃烧,顺着皮肤,一直烫到镜月心底。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合拢的双手,手掌覆盖之下,正是皮肤沾到火盐的地方。镜月略微沮丧地感觉到,自己开始受到了火盐的影响,不得不被迫划分进他口中“心智不坚”的人群中。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反思,进入地下世界后,力量下降得居然这么厉害,都沦落到要丧失理智的地步了? 滚烫的热度从腹部散开,沿着他全身扩散。镜月轻轻挪开已经深眠的梁小夏,走进浴室里冲了个极冰的冷水澡。他头发湿翘着站在紫色的大床前,盯着床中间的侧躺着,长长呼吸,半截雪白的胳膊搭在兽皮上的小精灵时,镜月觉得自己洗冷水澡也没用,他该直接将自己冻起来。 火焰在他的身体中一簇簇地烧,鼓得全身血液迅速流动,头皮都要被烫开了。还在滴水的黑发上蒸出腾腾白雾,镜月紧紧闭着嘴,烧红的长耳朵下,细细血脉清晰流动,在他耳朵里发出鼓点般催促的声响。 床上的少女柔弱而无害,浅金色柔顺的长发沿着床边散下,像融化的月光一样铺散在他眼前。当镜月发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经吻上了那丝令他爱不释手的软发,鼻端的香气淡而甜美,撩拨得他几乎无法克制住自己。 镜月圈起梁小夏上半身,搂着她纤细的腰身,闭上眼将自己的鼻唇都埋在她的发间,贪婪吸取着属于她的味道,享受无人打扰的时刻。火盐带起的热烧得他从脸颊边到耳朵都是红的,暗蓝色的双眸烧得深邃透亮,轻轻的,克制的吻穿过她的发髻,落在她细腻的侧脸上。 床头莹润的光泽打在梁小夏脸上,修长的脖颈,曲线优美的锁骨,柔软弹性的肌肤,她身上的一切都在诱惑他,勾着他堕落,教唆他不顾一切地享用她。少女圆润的前胸半遮着,在兽皮毯下挺翘饱满地随主人一起沉睡,纤细的脚踝似乎一手就能握住。 她放松轻闭的唇,安静倒在他怀里美丽的侧脸,无意识中抖动的耳朵,可爱的样,却令镜月几乎触碰上她的嘴唇生生在她脸边停了下来。 地下世界最好的毒药与催情剂烧掉了镜月的克制,毫不留情地撕开放出一直被他关押在内心最深处的情感,镜月痛苦地双臂肌肉都在抖,辛辣火热的气流在他体内穿梭,想找到发泄的渠道。他知道野玫瑰有极好的催眠作用,小夏尔不会醒来——可他不愿伤害她,不愿她有半点勉强与不快乐。 “呼——” 睡梦中的梁小夏轻轻吁气,带着淡淡麦芽酒味的甜香直喷在他嘴唇上。直将镜月逼疯,再也无法忍耐,亲上了她柔软的唇瓣。 她细嫩饱满的唇和他的皮肤一起摩擦,镜月的心快要跳出来了,他轻轻擦蹭着肖想许久的软唇,张开嘴吮吸着她的唇瓣,仔细感受唇间清淡的香味,青涩甘甜的柔软,不知觉吮得更加用力。 “嗯唔——” 梁小夏嘴唇中含糊的低吟被镜月的吮吸搅动,他一手穿过发间,扣住梁小夏的脑后,伴随急促的呼吸侵入她的唇瓣间,捕获她更加柔软嫩滑的小舌,向她传递自己急待释放的热情,换取她令人清甜迷醉的味道。 黑暗中的小精灵被吻得脸色潮红,身体轻轻颤抖着,她紧捏着镜月衣衫的前襟,被他压在身下感受全身的弧度而无力反抗。力度越来越大的吻让她开始招架不住,湿润晶亮的嘴唇轻张着,不停地被啃咬,啜吸的唇和舌刺激着她体内陌生的快感逐渐滋生叠加,全身滚烫地偎在镜月怀里,磨蹭着他的身体。 镜月再次看见,他诱人的绿眼小精灵肌肤上均匀透出淡淡的粉,晶莹剔透地等他品尝。暗紫色床单上躺着的小精灵嘴唇都被他亲肿了,由淡粉转为艳粉的唇瓣上破了些皮,挂着唾液的痕迹,水润湿软,还留着淡淡的咬痕,略显急促的呼吸从她嘴唇间吐出,烧烫他的脸颊,拂过镜月耳廓,让他整个心都在剧烈战栗。 可他还是想亲下去,想让她和自己一样,从内到外都燃烧起来。 镜月双臂紧紧环住梁小夏,将她按在自己胸口,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去感受她的存在与美好。理智的枷锁永远将他锁在梁小夏背后,保持着疏远的距离,克制他的**,反攻的野兽却趁着他虚弱时重重一击,将他推到她的面前,想要不顾一切地占有她,囚禁她,让她永远自己的私有。 “咔塔”一声,紧锁的房门传来轻响,打断了他激烈的吻。镜月抱住梁小夏,身形一晃,两个人便消失在房间里。 蜜雪握着备用钥匙开门后,没发现屋里有任何人。紫色床单上混乱的压皱还残留着体温,两张兽皮毯落在地上,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火盐与野玫瑰的混合味道。意外地发现自己不知被谁捷足先登抢了生意,蜜雪狠狠扫了一眼房间里面,重重摔上了房门。 第二百九十五章锁链 如果爱情应该用巨大的牺牲做代价,那也应当把这种牺牲遮掩起来,把它埋葬在沉默里。//无弹窗更新快//[][~] ——巴尔扎克 重新回到遗弃之地的房间中,闻到熟悉香味的梁小夏安定地翻了个身,脸颊软软地陷在枕头里,挂在身上的宽大衣服不小心向下滑了几分,露出圆润的肩头和半边清晰明显的锁骨。 在野玫瑰的香气中沉沉昏睡的梁小夏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换了一张床,她靠在镜月的胳膊上,依恋无比地闭着眼睛,不自觉地向着他的方向依偎。 令人惊艳夺目的美丽… 躺在他身下的耀精灵像一大块优雅祖母绿与纯洁猫眼石契合的艺术品,兼有水的柔软与植物的韧性,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散发静谧盎然的生气,逐渐将他的心缠绕,缩紧,向她的方向拉伸。 镜月的瞳孔中闪烁着介于暗蓝与黑色之间的深沉颜色,他低下头,嘴唇在她锁骨间流连,轻轻吻着,顺着她皮肤细腻的脖颈向上,一点点吮着梁小夏耳背后那一小块白嫩的肌肤,舌尖慢慢滑动,记忆她的独特味道。 梁小夏本就放松的身体瞬间紧绷,她挣扎了一下,鼻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哼声,嘴唇翘起张开,急促呼吸新鲜空气。才退余热的身体又泛起更加浓烈的粉红,滚烫柔软的小手抵按在镜月胸口,像拒绝,更像邀请。 温热的呼吸缠绕在他们的唇间,镜月的短发扫在梁小夏脸上,因她的呓语呻吟瞬间加大亲吻的力度。她绵软地缩在镜月怀里。喊着他的名字,眼角因突如其来的刺激感受溢出湿润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镜月的嘴唇上。 镜月猛地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盯着她耳后被自己留下的一连串红痕,散乱的长发。半褪几乎快露出胸口雪白的衣衫,硬生生停止自己的动作。他忍住自己体内几乎快烧干血液的干渴,轻吻她的额头,紧闭眼皮。光洁的脸颊和鼻尖,停止自己想要再进一步的渴望。 他已经站在了错误的道路上,不能回退。也不能再进,可他还能够制止自己停下来,不让自己的错误造成无法挽回的灾难。 夜间的冷气在房间里无形流动,火盐的作用来得快,去得也快。 镜月伸出食指。一下一下抚摸着梁小夏被他亲吻得红肿的嘴唇,感觉到在他身体中无法抑制的火热与渴望逐渐推却,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名状的悸动与愧疚——他不愿承认自己的理智已经被情感吞噬得不剩半点,也不愿承认她的唇是比火盐还要令他上瘾,脱离不掉。不断沉迷的东西。 她是他一手塑造的唯美,镜月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从何时开始变质。看着她从看着合作者,变成看着一个晚辈,变成他守护的后代,最终变成他困苦与甜蜜的源头。小夏尔还是个孩,一百岁都没到,成年礼都没进行,可她禁忌的甜美已经像最致命的慢性毒药,腐蚀掉他的睿智与冷情,带给他陌生,充满罪恶的快感。 镜月不愿承认,当她无意识地对他有回应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想要不顾一切地去享用她,占有她,让她从此只属于他一个人。 还有嫉妒,这种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陌生情绪也开始像开水一样滚烫他的灵魂。想起小夏尔对那个金眼睛的白精灵同样流露出的信任、依赖于愧疚,听到她总是挂念着他的心声,镜月就感觉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中参了不舒服的黑渣滓,情绪莫名低落。[] 他的感情,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判断,他的计划和他设定好的未来。[]那些他本以为是无用的,短命的,可笑的“爱情”狠狠地回应他,扇了他一巴掌,将他钉在刻有她姓名的十字架上,永世囚禁。 可他只能将这份感情自己吞咽咀嚼,小心翼翼地掩藏起来,不能有半点表示,不能有半点流露,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她,发现自己真实的想法。他不能带给她幸福,他受到诅咒的命运甚至会毁了她的未来,与其让小夏尔承受甜蜜之后无法忍耐的痛苦,他宁可亲手将她送入别人的怀抱中。 想起梁小夏因他月灼之刑记忆已经遭受到的折磨,镜月皱着眉,一拳猛轰在了床后的墙壁上,巨大的打击力量使得整个白弦塔都跟着晃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心有不甘? 巨大的声响吓得梁小夏一哆嗦,睁开迷蒙的绿眼睛望着镜月,声音中透着一丝紧张: “发生什么了,镜月?” “没什么…继续休息吧。” 镜月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轻轻拍了拍梁小夏的脊背,替她拉上被角,嘴里哼着陌生缓慢的曲调,哄着她再次陷入沉眠。 清晨,被占了便宜的梁小夏醒来后只觉得自己很渴,嘴里有淡淡的薄荷草味道,还有一种她很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的淡甜味,甘冽清爽。梁小夏摇摇脑袋,感觉自己睡觉前喝下的药剂似乎不是这个味,没想通也不再追究,翻个身看到床边留下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褶皱,微笑轻轻爬上嘴角。 镜月坐在窗户前,在吹拂的清风下轻轻拨着手里的琴,指尖断断续续地挑出几个好听的跳音,柔和的风扫过他黑色的发梢,吹过他依然看似无情的侧脸,绕过和她一样尖细纤长的耳朵,击打在窗户边挂着的琉璃风铃上,叮铃叮铃混着他的弦乐响个不停。 黑头发啊,她最喜欢长着那样凌厉黑发,理性智慧,沉默寡言的人,简直一点免疫力都没有。 笑得甜蜜的梁小夏直觉地感受到,镜月没有认真弹琴,他只是借用一把琴,将自己的心思沉浸在音乐中,想着他的事情。 盘算了一下她秘密的小心思,梁小夏决定要赶紧帮镜月找到遗忘之地,帮他找回所有的记忆,将他彻底地解放出来。她是在恋爱上没什么经验,可她不笨,梁小夏明白,她得帮镜月将所有的后顾之忧都打消了,她们才能正常地开始。 在这之前,一切依然默契地保持原样,梁小夏可不想太主动吓跑了镜月。 梁小夏掀开被,走向浴室想洗漱一下,房间里的乐声在划破一个高音后戛然而止,镜月抬起头望着梁小夏,阻止她要迈进盥洗室的脚步: “先喝了药剂。” 怎么了么?梁小夏觉得镜月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手指无意识地挠了挠耳背,正按在她脖颈后留下的鲜红痕迹上。 她感觉到镜月的眼神更奇怪了,看她就像在看珍稀动物。 感觉有些小奇妙的梁小夏还是顺从地喝了药剂,任由自己宽大的衣服重新被撑起来,长出一身厚软的淡金色虎毛,软鞭一样的长尾,还有两双三角形的尖耳朵。 她即使喝了药剂,眼睛也还是绿色的。镜月满意点头,放行梁小夏洗漱。 …… 当重新变成虎人赤沙的梁小夏反锁房间,走入低矮的走廊时,猛不丁地被蜜雪撞个正着。虎人女招待穿着棉布长裙,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硬拉着她逼入走廊空荡的转角后的一间客房。 “这是…怎么了?” 梁小夏看着缠绕自己身上好几圈的麻绳,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你不是虎人。” 蜜雪猫一样的眼中精光闪烁。她在房间外守了一整晚,都没等到梁小夏回来,可她早上又是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客房中狭小的窗口根本容不下他高大的身躯通过,他肯定是伪装过的。 梁小夏的状态,更加辅助蜜雪笃定了这个事实。他脸上没有半点一夜欢愉后的疲惫,也没有吃过火盐后残留的亢奋神色,没有毛头小初尝情事滋味后的得意与羞涩,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个人的演技很好,蜜雪若不是全心全意地关注他,也很难发现他身上的种种疑点。一个不知地下城常识,听不懂虎人歌曲的人,绝对不是虎人。 梁小夏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暴露了,不过看蜜雪笃定的样,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是瞒不下去了。 “所以呢,你想怎么样,美丽的姑娘?” 不再刻意伪装的梁小夏淡然地坐在床上,任由蜜雪打量。 一看下去,蜜雪又是一惊。虎人流落在整个地下世界的各个角落,他们有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城镇,自己的势力,他们的体质特性更加擅长在阴暗中偷窃,暗杀与突袭,弓着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而不是他这样脊背挺直,自然大方地令人无法忽视。 虎人所有的势力加起来,都不能培养出这种一举一动都深入骨髓优雅气质。 可惜,蜜雪看不清他的性别。不过,他透漏的信息,也足够蜜雪想出很多东西。 “呵呵,你还不知道吧,不管是黑暗同盟会,还是苔暗城的大祭司们,都会逮捕从地上世界过来的人——不管他们是谁,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毫不留情。”蜜雪亮出虎人锋利的黑爪,指尖顶着旋转。 第二百九十六章游说 利益不过是纽带,支配人心的,归根结底还是“**”二字。//无弹窗更新快//[][~] “地下世界不欢迎普卡提亚的来客,一点都不。穿过地底隧道来到黑暗世界的旅人会被抓起来,带到苔暗城的黑暗法师塔里接受酷刑逼供,精神崩溃后再被送上解剖台,贡献自己的躯体给黑暗法师们。 就算你能够逃过苔暗城祭祀们遍布各个地下城的眼线,也没办法躲过黑暗同盟会,他们的爪牙与触手已经覆盖黑暗世界所有的地方。我敢打赌,不将陌生入侵者的最后一点价值榨干净,黑暗同盟会是不会放人的。实际上,他们也从没放过任何人。” 蜜雪清楚地威胁着梁小夏,看着坐在床上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地虎人,眼神森然地暗示她“必须说实话”。 “这样啊,我知道了…蜜雪,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梁小夏回答得自然淡定,令蜜雪感到些微的挫败。这个高大的虎人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根本就年轻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她说的可是苔暗城和黑暗同盟会!地下世界中两座并驾齐驱的庞然大物,难道他就没有半点畏惧,心存侥幸? “而且,我还听说了一个消息,”蜜雪决定把话说得再重一点,试探梁小夏的态度:“前几天,黑暗同盟会在荒芜峡谷调动大批人马,只为了抓住从普卡提亚西方大陆过来的白精灵,却没有任何收获。整个地下世界都知道,白精灵和暗精灵是死敌。呵呵,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个能攀扯上白精灵的人,他们都不会放过的。我倒是理解他们这种迫切想要遮丑的心态。你呢?” 蜜雪握着匕首,在梁小夏的脖颈上比比划划,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请继续…说完你想说的话吧,蜜雪小姐。” 被捆绑结实的梁小夏双手手指交叉合拢放在交叠的双腿上,静静看着她。绿眼睛平静如水,即使匕首架在脖上,也没有一点慌张。她的这番放松神态又让不停试探的蜜雪更吃不住她的态度。 梁小夏一点都不紧张,即使蜜雪将她捆得结实扔进河里。她都不会紧张,洛基已经干过很多次这种事情了,感谢洛基。对于捆缚逃生,她熟悉得堪比魔术大师。 “我只要把你的事情报告给黑暗同盟会,或者苔暗城,就能轻松获得一大笔收入。这么好的事情,何乐而不为?赤沙。别想骗我,你绝对不是地下城的虎人。” “蜜雪,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不过,你确定要与我为敌,即使赔上性命。还得不到一个铜?” 梁小夏向门边看去,拉法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门口。他倚靠在门框上,一条长腿架在门中间,将唯一的通路挡了个结实。他手上握着一柄比普通匕首长一倍的漆黑波形匕首,暗精灵蒙着半边脸,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尖锐的匕锋正指房间内。 蜜雪心里一下慌了,她没想到梁小夏还有同盟。拉法尔的出现她没有半点感觉,拉法尔眼神中的光芒她也不陌生——毒蛇一样的,只属于杀手的眼光。 然后,蜜雪捆缚梁小夏的钢丝芯粗绳就在她惊诧的眼光中节节碎裂,坐在大床上的虎人惬意地玩着自己的右手,同样黑色锋锐的五指张开,一束金液绕着他的指尖来回流动,半滴都没落在他长满绒毛的手掌上。 灿烂的金色光晕,几乎快晃花虎人女招待的眼睛。[]她在一瞬间的失神之后,警惕地向后迅速退半步,脊背抵住墙面,握着匕首死盯着梁小夏,同时用眼中的余光盯住拉法尔,考虑自己有几分胜算。[~] “我承认,对这边的情况,我是不太熟悉。事实上,我需要一个比较熟悉路的人指引我去万有城打听一个消息。 蜜雪小姐,黑暗同盟会和苔暗城顶多给你一袋钱,够你过半年潇洒日。而我,能给你比他们更高的价码,三倍,五倍,十倍都可以…这一途是有风险的,但收益同样可观。” 梁小夏不带情绪起伏的游说让蜜雪有点心动,可一想到对方来历不明的身份,她又非常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在酒馆里当女招待虽然收入不稳定,却没有太大风险,不必担心时刻丢了性命。 “你没有选择。” 梁小夏最后的话,让蜜雪彻底定下犹豫的心情。她也明白,自己不答应这个叫做赤沙的神秘虎人,自己就永远也走不出这间房的大门。 “我答应你,带你去万有城,价码是三十块红宝石。而且我要你先付一半定金,等到了万有城再付另一半。” “行…” 梁小夏也不怕蜜雪使诈,她只是单纯地不想找暗精灵做向导,又不太喜欢太笨的牛头人,只看虎人还觉得能顺眼点,让她总想起。若蜜雪骗她,就顺手宰了,反正她不是真的男性,没有怜香惜玉的特性。 虽然每间酒吧都禁止顾客斗殴,却仍然无法阻止喝得醉醺醺的客人们互相找麻烦。两个血气方刚的虎人在酒馆里因争执女招待打起来根本不算是新闻,只有暗精灵老板娘诧异了一下,蜜雪竟然要跟着那个年轻小一起离开。 “蜜雪,你确定这就是你的‘真爱‘,你真的想好了?” 老板娘抬起头,讽刺地看了一眼正在酒馆里好奇地东张西望地高大虎人,眼神回归蜜雪身上:“你知道我的规矩,出了这个店大门,两万苏的押金一分都不退。” “是,我想好了。谢谢你的关心,老板娘。”蜜雪已经脱下了女招待的暴露皮装,换上一身轻便的旅行束腰服,她手指摸上脖间崭新的镶金红宝石项链:“我想趁着年轻,多为自己打算一些。” “好吧,若你最后无处可去。我依然欢迎你回来。” 其他同在酒吧里工作的女招待也一同真心假意地向着蜜雪告别,有羡慕她找到傍身的。也有暗自嘲笑她没有眼光,急不可待脱身的,蜜雪都没理会,只在告别后挽住虎人先生的胳膊,提着自己简单的行李。和他一起状似甜蜜地走出蜂蜜酒吧。 蜜雪站在小水阁的驿站外,看着绅士地替她提着行李的梁小夏,不得不承认自己非常心动。他纯粹清透的绿眼睛,总吸引蜜雪忍不住偷偷看他。比普通虎人更高大的身材让人非常有安全感,全身肌肉紧绷,背着巨斧。偏偏是个很温柔,会照顾人的人,不仅仓促间替她备好了干粮、水、还有几件合身的衣服,还不避嫌地送了她一柄质地更好的金刚砂匕首防身。 地下城的男性,没有一个知道什么叫体贴与关怀。他们只知道砸钱。然后放纵地在她身上驰骋,像玩弄玩具一样折腾她,辱骂她,说恶心的千遍一律的情话,直到她哭泣才肯停止。 赤沙是不同的。和所有她认识过的男人都不同,他的身上有一种特质。地下城所有人都没有的特质。在他身边,蜜雪第一次体会到,尊严的滋味。 说不定,等这程结束,她真的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梁小夏疑惑地看一眼蜜雪,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和她对视上后又有点心虚地要将头别过去。[]她是有什么不好的打算么?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蜜雪急忙指着驿站里四面漏风的篷车问梁小夏:“雇主先生,你想怎么去万有城?是直接穿过血腥峡谷奔赴那边,还是绕道塔尔蒙,再坐驿站的车去万有城?两条路花的时间差不多,不过血腥峡谷要危险些,那里面有个强盗窝,所有经过的都要上供才能过去。[]” “塔尔蒙呢?” “塔尔蒙是因城旁边最大的钻石矿得名的,在暗精灵语里,塔尔蒙就是钻石的意思,那儿有个很大的宝石交易市场。不过我也没去过,都是听说的。” “那就去塔尔蒙吧,我想在那边换一些钱,出门在外,总不能老用宝石和黄金付账。”梁小夏一路从拦路贼和盗匪身上打劫来的钱都用得差不多了,那些个叫做“苏”的小钱币很不经花,几百个苏也只够住一晚吃一饭的价格。 这话听在蜜雪耳朵里,便觉得她有些轻狂傲慢了,却奇异地不让人反感,反倒觉得她就是理所当然这么想的,她的世界里,这样的观念就是常识。 驾着破烂大篷车去塔尔蒙的是一个瘸腿、眼角和额头满是皱纹的老暗精灵,在问梁小夏要走九十个苏后,一句话都不说,又蹲在墙角开始抽烟,不再理会梁小夏。 直到下午,凑够一车准备去塔尔蒙的旅客,老精灵车夫才磨磨蹭蹭走进驿站旁边矮小的棚里,向外牵出一只只黑灰色狼狗般大的蜘蛛,压在车厢两边架空的凹槽中,拴上包裹皮革的铁绳,给蜘蛛们嘴里吃了些什么,坐上车顶才开车。 梁小夏和一大群暗精灵挤在一起,不自在得头皮发麻。暗精灵们感觉不到混进来的白精灵,她却实实在在地被种族之间天生的敌对厌恶压得气都喘不过来,半靠在蜜雪肩膀上,闭眼养神,忍住心中想要大开杀戒的**。 “切,又是个没出息的畜生,毛都没长齐的杂种,也学精灵出来冒险。” 暗精灵们对待虎人的态度非常不友善,正坐在梁小夏对面的暗精灵看她靠在蜜雪肩膀上的懦弱样,忍不住出言讥讽。 “忍一忍,赤沙。”蜜雪看梁小夏想发怒,急忙按住她已经亮出来的利爪,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劝慰。 地下世界里,暗精灵瞧不起所有其他种族,公开歧视他们,欺负他们,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各个地下城城主颁布的法律,都是用来保护暗精灵和部分位高权重的人类的,没有虎人、牛头人或者蛇人的份。若在野外发生争执,他们更没有说理的地方,只能自求多福。 梁小夏咬着牙,她从前是白精灵,现在是耀精灵。虽然在镜月的影响下,不自觉地也开始有种族优越感。也不过是单纯地觉得耀精灵更强大些,她却从没歧视对待过任何其他种族,更不要谈欺压和折辱。 “忍着吧,小伙,暗精灵就是这样的。”另一边。一个不认识的老蛇人也劝梁小夏别找麻烦。 盯着对面暗精灵脸上的讥笑,梁小夏吸气好几口,才忍住将对方捏死的冲动。 随着车厢的震颤,蜜雪的胸脯上下晃动。在衣衫之下连续波荡曲线。坐她对面的男暗精灵们全都盯着她的胸口看,眼珠里刻满了贪色,一眨不眨。蜜雪不动声色地朝着梁小夏胳膊后面藏。 闭眼养神的梁小夏猛地睁眼,一巴掌拍掉暗精灵朝着蜜雪伸出来的脏手,替她围上一条厚披风,将蜜雪搂在自己怀里。她付钱雇佣的向导算半个自己人,自己人决不能被外人欺负。女性也要被保护好。 暗精灵手上吃痛,正想挥拳打梁小夏,又被车厢一个猛晃颠得撞到车顶。 “都抓紧点,要过水了。” 车顶上,传来老车夫不咸不淡的声音。 平稳的蜘蛛车攀过塞满乱石的浅溪时突然左右摇晃起来。梁小夏向车外一看,他们正走在几个巨大乱石堆成的水滩上。一边是山峰上泻下的巨大瀑布,另一边是骤然加深的湍急河流,浑浊的土黄色水液欢腾地在宽阔河面上打着转,卷出一个个小漩涡。 满车乘客都死死抓住座椅和透风的窗口,几个年老体弱的暗精灵晃得脸色都白了。挨着梁小夏坐的老蛇人没有腿,坐不稳,差点被从宽大的窗口甩出去,在梁小夏扶了一把后感激地对她笑了笑,抓紧了她的手臂。 眼看车逐渐稳下来,石头溪水路逐渐要走完了,坐梁小夏对面的暗精灵又得瑟起来,嘲笑老蛇人“软绵绵的老爬虫”,“不知道他裤裆里那玩意儿是不是也软得很”,和同车的暗精灵一起指指点点,取笑不停。 这话太狠毒过分,老蛇人气得满脸通红,又没有勇气反抗,只抓住梁小夏的胳膊,捏得她都觉得疼了。梁小夏感觉到,老人的手已经摸向了他怀间的什么东西,忍不住要发作出来。 车厢又剧烈摆动一下,梁小夏赶在老人出手之前一脚伸出,将嘴贱的暗精灵一脚从窗口踹了出去,眼看着暗精灵和他的上好皮甲在黄水里扑腾两下就被卷走,无辜地对着车厢剩下的乘客耸耸肩: “真抱歉,没抓稳。” “小畜生,你想死么!”暗精灵们都亮出了自己的武器,狠狠看着梁小夏,要给她点教训,又被她从背后卸下的巨斧给逼回座位上。 “还有谁想下去陪那家伙一起游泳,吭声!” 梁小夏也露出自己锋利的虎牙,眯着眼睛看满车厢不怀好意的暗精灵们。 “算你狠!小,你别张狂,得罪暗精灵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一个明显是被他踢下水的暗精灵同伴放了狠话出来,却有点气虚。梁小夏的大斧实在太有威慑力,比两个成人头还大的斧面稍微一挥,就能砍倒对面一片脑袋。 坐在蜘蛛篷车顶上的老车夫自乘客被踹下水后,一声都没吭,视而不见地继续赶着自己的蜘蛛们向前进,驾车几十年,什么样的情况他都见过——反正他卖的是车费,不是保镖费,没必要管乘客死活。 “赤沙,你太莽撞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到了塔尔蒙,这些暗精灵都会呼找同伴对付你的。” “那就在塔尔蒙之前将他们都宰了。” 梁小夏半睁着眼,看似随意困倦地说了一声,令几个暗精灵脸上齐齐一白。 接下来的路程,全在诡异的沉默中度过了。暗精灵们都盘算着等到休整扎营时,给梁小夏好看,几个脸上神色就没停止过变幻,看蜜雪的眼光也越来越放肆。好像一到目的地,她们两个就注定丧命一样。 终于,老车夫在一个废弃的小石头村外停下车,蜘蛛篷车还未停稳,暗精灵们全当先跳下车,将梁小夏、蜜雪和老蛇人围堵起来。 梁小夏没说话,卸下背后的斧,双手握住,看着暗精灵们。 “看啊。那傻小连斧都不会握!原来说要杀了我们,都是放屁。” 暗精灵们笑得前仰后合。只因为梁小夏双手倒提着斧柄,斧头面向下晃荡着,更像提着一根木棍,样说不出地滑稽可笑。 被梁小夏护在身后的老蛇人也明白了,救了他的虎人就是个愣头青。傻大个,脱困还得靠自己。他从梁小夏后面滑出,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翠绿色蛇形徽章。对着徽章面念念有词地嘶嘶起来。 幽暗的绿色雾气从徽章上冒出,逐渐凝成一条指头细的小蛇,盘在老蛇人手掌中间。扬着三角形的头嘶嘶而叫。 “大家小心点,那老头是个召唤师,他手上的蛇可能有毒!” 梁小夏也是第一次见到召唤师这个冷门职业,不禁感觉自己又小看了地下城的居民们,没有两下自保手段。谁敢独自在地下世界行走? 老蛇人召唤出的小蛇速度很快,一瞬间从他手心弹出,咬伤一个暗精灵的胳膊,不出两秒,暗精灵就全身泛绿。口中吐血倒在了地上。可他的小绿蛇又被旁边的暗精灵斩成了两半,掉在地上抽搐两下就不动了。 老蛇人面上极为心痛。又开始握住蛇形徽章,准备再次召唤,却被身后一声骨头碎裂的钝击声一惊,急忙转过头去看—— 高大的虎人握着斧面,拍在一个企图偷袭老蛇人的暗精灵头顶,巨大的斧几乎将暗精灵的头都拍到他肩膀里了,压得又烂又扁,血向外喷个不停。 梁小夏是不会用斧,巨大的东西挥舞起来略微吃力,不好瞄准,她干脆放弃了砍的,直接用斧照着暗精灵们的头顶砸。 这些三四阶的乘客们在她强大的精神力包围中,每一个举动都像是被分析过的,她斧用得虽然不熟练,也可以配合杀戮左眼,按照暗精灵们的预定轨迹去攻击,一打一个准。 在蜜雪眼里看来,这一幕就很神奇。高大的虎人赤沙像一个完全不会用斧的新手,毫无章法地乱挥,却总能砸到敌人头顶上,最不济也能伤到暗精灵们,砍下他们的胳膊或者腿。 误打误撞,却百发百中,赤沙的运气实在是好得让人难以相信。 蜘蛛篷车旁边,混战连连,驾车的蜘蛛们都惊慌不安地乱动,想要挣脱车架逃跑,被摔过来肚开口的暗精灵尸体又吓了一跳,更加不安地骚动挣扎。 梁小夏躲过两个黑暗法师发射的腐蚀术,斧最后脱手一丢,砍倒了暗精灵法师,拍拍手结束战斗。 溅了一身暗精灵的血,真够恶心的,好想洗澡啊! 蜜雪自觉地替梁小夏将暗精灵们身上的钱袋都剥下来,堆在她面前,乖顺地没一点想要染指的表现。梁小夏略诧异地感觉到虎人女招待反常的表现,直接挥手吩咐:“分三份,咱们留一份,老先生一份,车夫一份,你去做吧。” 一共五千苏左右,分到每个人手里也就是不到两千苏左右,算是一笔小财。老车夫和老蛇人都没推辞收下了,他们都明白这是封口费,收了钱就要闭嘴。 “我准备好了干粮出售,这下可没人买了。”暗精灵老车夫对同族的死亡没一星的怜悯,只摇头将车顶箱里抱出来的粗面包又放回去,下车挨个解开了蜘蛛们的枷锁:“不过我也不用给这群熬人的小东西喂饭了,我们扯平了。” 蜘蛛们哄抢而上,争夺地上的暗精灵尸体,将体内的毒液注入,鼓着肚不停吸血。一个小时候,被吃得只剩几张皮的暗精灵又被老车夫连着行李一起塞入篷车下的暗格里,他动作虽然磨蹭,却熟练沉稳,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没了暗精灵,车棚里一下宽敞起来,梁小夏坐在窄木板座位上,闭目养神。 “赤沙,我有个问题问你,你到底多大了?” 蜜雪竖着尖耳朵,睁大眼睛看梁小夏。她现在万分笃定,对方一定不是个年轻人,他处理事情圆润周到的感觉,绝不是年轻人有的。 “多大了…我若告诉你我还没成年,你信么?”梁小夏叹口气,嘴边细细的胡跟着一动,狡黠一笑。 第二百九十七章贫穷 贫穷在成年人心目中,是可怕的;在孩们心目中,那就更可怕。//无弹窗更新快//[][~]对于辛勤劳动,受人尊敬的贫穷,他们不大能够理解;他们把贫穷这个字眼只跟破破烂烂的衣服、不够吃的食物、没生火的炉、粗暴的态度和卑劣的习性联系在一块儿。 ——《简爱》 经过整整七天,宽大的蜘蛛篷车才摇摇晃晃地到达塔尔蒙。 稍微计算一下便能发现,暗精灵老车夫收每人几十个苏的车费根本不够他辛苦的成本钱,全靠些特殊的“外快”填饱他的钱袋,比如这次,他收获了一千苏的赃款,还有所有从暗精灵旅客身上剥下来的赃物。 “希望你以后还能坐我的车。” 老车夫将仅剩的三位乘客扔在塔尔蒙的大门口,意有所指地对梁小夏摆摆手,没有进城,直接在城外的驿站赶着蜘蛛车去拉回城旅客。 梁小夏带着蜜雪正要迈进城门,又被老蛇人拦住脚步:“两位,你们在塔尔蒙有地方住么?塔尔蒙能给虎人住的旅馆并不太多,价格都很贵。若是不嫌弃的话,住我这个老东西家里吧。” “老先生是塔尔蒙的居民?”蜜雪问。 “是,你们也看到了,我是个召唤师,也兼职治疗师,给塔尔蒙的居民们治些小病。我侄安泽就在附近的钻石矿场工作,我和他一起住在塔尔蒙的地下区。”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塔尔蒙的大门前,钻石之城的城门黑乎乎的,城墙高大厚重,完全没有钻石闪烁夺目的感觉。几面乳白色的旗插在城头上,因无风而紧贴旗杆。[][~]毫无生气。 来来往往的人群阶级分明,不是衣着显贵的暗精灵,便是穿着粗麻衣,背着鹤嘴锄的矿工,两拨泾渭分明的人也排成两队。分别向城卫缴纳进城费。老蛇人很自觉地领着梁小夏及蜜雪站在穷人的队伍里,每人给守城的暗精灵护卫交上一百八十个苏,又被翻来覆去地检查一遍,才放进城来。 “老先生。请问地下区是什么地方?” 梁小夏走在塔尔蒙明显上坡的路上,一路张望两边还未开门的珠宝铺,感觉他们好像走错了方向。 “嘶…别叫我老先生了。叫我老萨就可以,认识我的人都这么称呼我。” 蛇人捆好被城卫翻得有些乱的行囊,扭动着粗尾巴向前滑行,一路给梁小夏介绍:“塔尔蒙是一座建立在山坡上的新兴城市,统共历史不超过一百年。完全是因为城旁边的塔尔蒙钻石矿建立起的城市。它一共分为三个区,下城区,上城区,和城上城。 城上城住着最大的钻石家族,也是塔尔蒙矿场的发现者和拥有者法耶卡斯家族。不过他们现在已经改姓塔尔蒙了。整个塔尔蒙百分之七十的宝石交易市场都在他们手心里打转,城主姓塔尔蒙。执政官姓塔尔蒙,城卫队长也姓塔尔蒙。所以,在这里,见到姓塔尔蒙的暗精灵,最好绕道走,千万不要招惹他们。 上城区里聚集大大小小的珠宝店铺,酒馆,旅社和武器店,这边也有一个小型奴隶市场,不过每年只在忙工的季节才开。依附于塔尔蒙家族生活的商人们和暗精灵员工们也都住在这里,现在,我们脚底下踩着的地方就是上城区……“ “那下城区呢?” 梁小夏刚问出来,就后悔了。 蛇人老萨带着她们离开主街,七拐八拐地走进背巷后,拉开了下水道的活板门,向内一指,脸上尴尬得要死。[](·~) “你们就住这里?!” 连蜜雪都惊诧地张大了嘴,又急忙捂住鼻。下面传来的味道恶心作呕,阵阵酸臭只要闻一下,就能搅得人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干呕。 “是…我们都住这里。上城区的蛇人旅馆一晚上要两千苏,实在是太贵…而城主是不允许行政官给我们卖房的,哪怕屋空着,他都不会卖给除了暗精灵以外的人种。” 老萨抽出两条粗布巾,递给蜜雪和梁小夏,示意他们围上。 “第一次都是这样,时间长了,当你身上都沾着下水道里的臭味时,你也感觉不出来了。” 梁小夏封闭了嗅觉,自觉收起帽揣进怀里,跟着老萨一起爬下直梯,走入满是苔藓,蜘蛛,老鼠和臭水横流的下城区。中间的污水如河流般淌过,两边狭窄的阶梯刚够两个人并排通过。梁小夏走得很痛苦,不得不弯下腰低着头,才能避免自己不要蹭上下水道顶结满的绿色苔藓与石垢。 “城主为什么不卖房给你们?”蜜雪一路捂着嘴,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哈!为什么?因为在高贵的暗精灵眼里,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他们自己,还有贱民。” 蛇人老萨点着火把,昏暗的灯光照亮一截截被断开的岔路通道,生锈发红的铁栅栏另一边,隐约能看到亮着小油灯的住户,穿着破烂的衣服,缩在低矮的水道尽头生活。 “…暗精灵们不愿意开矿,就雇佣其他种族去做,他们不愿从事的脏活累活,都交给虎人、蛇人、牛头人…在他们眼里,异族人的地位也仅比牲畜好一些,能在奴隶市场多卖上两个价钱,算是有脑的牲畜。你觉得,在这个情况下,他们会同意我们做他们的邻居,跟他们分享街道?!得了吧,天真的小姑娘,若不是用得着我们,暗精灵们巴不得我们连空气都别和他们一起吸。” 三人向内越走越深,下水道两边岔口昏暗的灯光也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的矿工们扛着鹤嘴锄,穿着简单的暗灰色衣衫——更像是粗糙的灰布直接掏个洞套在头上系个腰带做成的,连袖都没有。真如老蛇人所说一样,他们之中有半大的牛头人少年,苍老的虎人老者,甚至还有蜥蜴人和人类,唯独没有暗精灵。 几个和老蛇人相遇的矿工们和他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向矿地上赶去。老萨也不多话,走到一个拐角的小房里,放下自己的行囊,又招呼梁小夏和蜜雪去不远处另外隔开的一间废弃下水道房间。 “原来老得勒住这里,不过他病死以后,房就空了,家具都是现成的,你们先将就将就吧。说实话,这儿的条件是比两千苏的旅馆差些,却绝差不到哪里去。” 说什么家具,不过是两张垫着兽皮的湿草垛,还有一张摇晃得快散架的桌。梁小夏扫视一遍低得头都伸不直的房间,决定今晚不睡了。 “塔尔蒙的治安总体还不错,只要记得不要在晚上上街被巡逻兵抓住,不要去城上城那边,也不要惹事,一般都是很安全的。城下区里也有几个铺,想逛了也可以逛逛,也许会有好东西,只要别迷路就行。” 啰啰嗦嗦吩咐完后,老蛇人体贴地给梁小夏留下一眨不知烧着什么,不停散发隐约恶臭的油灯,离开了他们。 “蜜雪小姐,还习惯么?现在改主意去住旅馆还来得及。”梁小夏问。 一想到两千苏的住宿费,蜜雪就觉得心肝跳得疼。她工作的蜂蜜酒吧一晚上最贵的房间也才二百苏,到塔尔蒙价格直接翻了十倍,几乎抵她之前半个月的收入。 “不了,这里就很好,凑合能睡就可以。”蜜雪连连摇头,又想到梁小夏神秘的身份,无意识中流露出的高雅气质,急速改口:“我听你的,你想睡旅店我就陪你去。” 真是可爱,虎人女招待猛摇头的样,像极了梁小夏的琥珀。她抽出几张垫,垫在蜜雪身下,压住对方的双肩将她按在地铺上,温和地拍了拍蜜雪的头: “我觉得塔尔蒙很有意思,想出去转转,你先休息吧,我明早回来,不用等我。” 未等蜜雪挽留,梁小夏就走了出去,开始漫无目的地在下水道里闲逛。 一个高大的身躯在某些时刻,还是很有用的,藏在下水道拐角处,鬼鬼祟祟盯着她的人都不敢贸然动手,只能握紧匕首,盯着梁小夏背着的巨大斧咽口水。 她踱着步,在穿过两条水道后,心里一动,拐了个弯向旁边的黑暗角落中走去。 滴水废弃的墙角下,一个简陋的布包裹着个小婴儿,满脸长着胎毛,两对尖尖耳朵,是个可爱的虎人小宝宝。 可惜这小宝宝在湿冷的下水道里待了太久,脸色发青,呼吸微弱,注定是活不久了。 梁小夏伸手抱起襁褓,指头在小婴儿嘴边动了动,虎人宝宝张开毛茸茸的小嘴,吮了一下她的指尖,又没动静了。 救,还是不救? 梁小夏抱着襁褓,左右为难起来。她最终向着虎人宝宝身体里输了些绿色雾气,给它喂了一支营养剂,将小宝宝重新放下来。 下水道尽头外,几个毛头少年从阴暗中走出,堵住了梁小夏的出路。 全是虎人,似乎是个小团体,男孩们个不高,身体发育不良,干瘦干瘦的,穿着破烂衣服,握紧匕首看着梁小夏,看着她手里还在散发甜甜余味的空玻璃瓶,饥饿得双眼发绿,不停吞咽口水。 第二百九十八章离开 地是大的,可是地在我的脚下。//无弹窗更新快//[](·~) ——《漩涡》里维拉 虎人少年们身体瘦削,半截粗布裤吊在跨上,松松垮垮的。几个少年高高矮矮,身上的长毛杂乱地粘在一起,鼻尖沾着黑色的结痂,不知是血还是什么,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孩。 他们手里握着半边撅掉的矿铲、榔头、鹤嘴锄和木棍,站在下水道尽头,略显紧张地看着梁小夏,盯着她几乎要弯着腰才能不碰到下水道顶的高大身躯,心生怯意。 “怎…怎么办…” 虎人少年们互相对视,都没有料到他们堵住的,是一个身材高大,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壮汉。对方的手臂,比他们的腰杆还粗,一个拳头下去,肯定能将他们的脑袋砸碎。 在下水道中惯常做打劫营生的少年们总是向落单的老弱病残下手,抢一两块发臭的面包,或者几十个苏,一两块被矿工们偷偷藏起来的矿石。他们的锄头和小刀上也溅过血,也割伤或夺走过无辜的生命,可他们从不认为这是不该做的行为。 塔尔蒙的下水道里,城下区的贫民窟中,没有道德,没有对错,也没有人教他们对错,在贫瘠和饥饿中活下来,是少年们唯一的目标。 不过这次不一样,他们的抢劫对象一看就不好惹,怀里抱着小虎人婴儿,就像抱着个玩具。虽然他不太像穷人,腰边口袋里的钱币随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却也没足以让虎人少年们失去心神。 命比钱重要。[] 虎人少年们互相对了一个她看不懂的暗号。[]一声低哨响,哗啦一下四面逃窜。躲入复杂的水管道中不见人影。 下水道不远处另一头,虎人重新聚集在一起清点人数,数来数去都少了一个。 “老大,黑没回来。” “我看见了,黑是跟我一起走最后的。当时已经躲起来了,不过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折回去了,我拼命打暗号他都不理我。” “会不会我们总用他弟弟做饵。黑不满意,回去救他弟弟去了?“ “他敢!“领头的虎人少年立刻生气起来,一脚踢在下水道旁边池壁上。感觉到自己的领导权被冒犯:”我们走,不管他了。“ “可是老大,黑他…“ “行了!老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逃跑的人的,黑就算回来,也是死定了。你们都给我把嘴闭紧。不该说的别乱说,否则——“虎人少年挥了挥手里的破铲,铲锋锃亮的边缘配上他恶狠狠的眼神,很好地威慑了他的同伴,一个个全乖乖闭上了嘴。 …… 黑本名不叫黑。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沃加迪卡。在虎人语的意思是“燃烧的火焰“,他的母亲起的。不过老头收留他时见他一身黑毛,不喜欢他,只是随口叫着”黑“”黑“,连带他的同伴们也一起跟着叫他。 不,拿他弟弟不停做筏拐人上钩的人,根本不配称为同伴。可黑没办法,不跟着老头混,他和弟弟迟早都要饿死,跟了老头,他至少有口饭吃,至于他的弟弟…母亲死后不停的高烧与缺乏食物…黑悲哀地想,死亡已经张开双臂,准备拥抱他唯一剩下的亲人,接他去寒冷的彼岸了。 黑脱离了队伍,没有集合,只远远吊在梁小夏后面,保持着能随时逃掉的距离跟着她。[][]梁小夏的步伐很大,跟得他很吃力,可他还得咬着牙跟上,因为对方还抱着他的弟弟,不知道要将毫无反抗的婴儿带向何处。 这让黑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还有他做过的梦。 梦里,他也是这样抱着自己的弟弟,不过弟弟已经冷了,身体软软的,冰冰的,缩在他怀里保持着撮手指的姿势,再也不呼吸了。他很饿,饿得胃里一抽一抽地疼,饿得手都在无力发抖,双眼发黑,于是,他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兄弟… 为了饥饿,也有些好奇,咬一口大概没什么关系的吧? 那是充满了羞耻与罪恶的一餐。 太过真实的梦境,使黑一点都不怀疑,再找不到吃的,梦里的一幕真的会发生。黑以前也做过很多次这样的梦,靠着梦里的提点,他成功躲过了很多次暗中的黑手,同伴的偷袭,还有无法预知的危机。 可黑一点都不敢让人知道他的秘密,少年心中不是没想过将秘密说出去炫耀,好得到更多的重视和食物,但他记得母亲的遗言,记得追杀母亲的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样。 胡思乱想的黑发现自己慢得都快将对方跟丢了,他咬一下舌尖,让自己清醒些后,又加快脚步,直到对方猛然停下了脚步。 梁小夏站在一块圆形平台上,她的周围,几十根粗大的排水管道在不停向下送水。污浊的,散发灰绿色的脏水在奔腾的轰隆声中,从管道里喷出,在她脚边不远处落下,打着白色泡沫推挤着融入分流的水道,轰隆隆的水声震耳欲聋,敲得黑除了流水的声音外,什么都听不见。 “你看,这里就是城市中心的正下方,很壮观吧?” 梁小夏看着围着她几乎转一圈的一排排管道,声音轻如呢喃。 “她的血管里流动的,是无声悲恸的罪恶与肮脏;她的心脏跳出的,是绝望与黑暗的节奏;她的人民活在腐烂的泥沼中,不见良善与希望…小夏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带领的人民,是不会走到这一步的,即使死亡了都不会。你的担心,多虑了。”镜月宽慰道。 黑感觉自己又在做梦了,他听到了听不懂的对话,发生在两个四只耳朵的绝美白精灵之间,而他就在旁边偷窥着,昏暗模糊的水花几乎快吞没掉他们的身影,却一滴都未打在他们身上。黑感觉那两个人虽然是站在污臭下水道里,却像把整个城市踩在脚下,强大得不容置疑。 踩在脚下? 黑脑中灵光一现,还未抓住什么,他便从梦境中醒来,听到响动后,使劲将黑色的脑袋向阴影里挤。 梁小夏回头,就看到拉法尔出现在她身边,拉法尔脸上出现的,也是梁小夏比较熟悉的,非常为难时才会出现的表情。 “拉法尔,你有话要说么?” “嗯,“拉法尔朝着黑躲藏的地方看了一眼,转回头继续看梁小夏,犹豫了一会儿说到: ”夏尔,我想留下来。“ “…拉法尔,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这里,说不定是你曾经待过的地方。你知道,诺厄老头告诉过我,你是从地下城里来的。“梁小夏很有根据地分析到。 “诺厄是谁?不对,我什么都没想起来。我只是看着那些肮脏的,贫穷的人,莫名地感觉到熟悉。我想为他们做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为他们做什么,可是我想做,我得做点什么。夏尔,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可我要留下来。“ 拉法尔单手捂着头,有些语无伦次,他再一挥手,就像是要拨开纷乱的思绪,抓住了梁小夏的手,坚定地说到: “夏尔,我的心告诉我,我得留下来。“ “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见。“梁小夏将爪从拉法尔手里抽出,掏了掏空间臂环,抓出一枚小小的鳄鱼徽章,别在拉法尔衣衫的胸口上,替他整了整衣角: ”也许,诺厄当初将你交给我,只是想要我带你回归你的故乡,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那个老狐狸,说不定早就料到了今天! 拉法尔,我想你要做的事情,大概会和我的理念违背,不过我还是要祝你好运!希望将来能够重新听到兄弟会和你的名号在黑暗世界中响起。“ 联系他们的主仆契约同时断开了,拉法尔的额头上最后一次浮现出金色符号,碎成小小的星点光芒,隐入黑暗。 梁小夏毫不挽留,断得干脆的态度,让拉法尔又是怒火中烧,莫名地感觉非常暴躁,想要狠狠地给梁小夏两拳,又打不出手。 “哼,我是不会感谢你的,死矮。你也别指望以后遇到危险我再出手,从此我们就没关系了,没有一点关系,听懂没有!你要是再想像使唤奴隶一样使唤我,就得付钱,否则我就捏断你的脖!“ “别叫我死矮,臭黑脸!“ 梁小夏直接一伸手,大巴掌将拉法尔推进了臭气熏天的排水渠,站在岸上对着他做鬼脸。 拉法尔心里放不放得下,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也许只有拉法尔自己才知道。 可黑是不会忘记今天这一幕的,直到几十年后他已经当上了鼎鼎大名的黑暗兄弟会里最大的“兄长“,统领成千上万的兄弟姐妹们行走在地下城中时,也没忘记他们敬爱又慈祥的”父亲“曾经被一个虎人一巴掌扇下水,落个满身脏臭的样。 末日番外——陪你到天明 (本章是小夏与镜月的甜蜜小番外,和正文剧情关系不大,在末日前安慰一下各位大人的玻璃心,顺毛抚摸~~~对感情戏不太感冒的大人们,介章就别定了,不会影响主线阅读。//无弹窗更新快//[][~]) 我能够承受死亡、享受孤独、感受痛苦,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感受自己的心跳;但是,我不能接受心的背叛、希望后的绝望、没有聚首的分离、以及你突然抽身而去残留在手心的温暖。 梁小夏醒来时,饱满充足的光线正穿透明亮的玻璃窗。窗户开着,纱帐被曼妙的风然掀起,扫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清透的阴影,温暖的光点投在被晒得柔软蓬松的床铺上,散发阳光特有的香味,暖融融的,晒得她露在薄毯外的胳膊和肩膀都有些发痒。 睁开水润的绿眸,她迷蒙地眨了眨眼,翻了个身,用薄薄的毯捂住脸。似乎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地跑出来了,扔下一大家老老小小的,偷偷跟着镜月溜出来了,跑到东大陆边荒僻的小岛上,像个小贼一样留下一大滩破事,溜了个干净。 闭上眼,她还能想起镜月走到她面前,站在不停闪烁信息的巨大铭文板后看着她,就那么突然地说: “一起出去玩吧,我的绿眼小精灵。“ 也许是他当时嘴角边的淡笑太勾人,也许是他宠溺的称呼太甜蜜,或者他暗蓝眼眸里的希望太过明显。梁小夏就这么从堆积如山的铭文板文件中走出来,鬼使神差地连手上写文件用的铭文笔掉在地上都毫无所觉。 镜月从未向她提过什么愿望,要求过她什么,她若是忙起来,也总会将镜月抛在脑后——他就像她的空气。重要得失去了便无法生存,却总在日常事务中被她忘却。[]想到这个。梁小夏心里一疼,突然觉得亏欠他许多,忙不迭地扑到镜月怀里,抱住他的腰使劲点头,直蹭得镜月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才停下来。[] 所以。第二荣耀帝国的女王陛下草草写了个条钉在书桌上,避过所有人,不吭不响地被镜月带跑了,丝毫没管第二天她还要参加一个小型舞会。也没管雷诺见到便条后发黑的脸色,逃之夭夭。 “流水东去不回头,多想无用。” 镜月走进房间里。将梁小夏从柔软下陷的床铺中掏了出来,他左手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耳廓,轻轻在她长长的耳朵尖上捻了捻,在白皙上留下一点浅浅的粉色印记。 梁小夏的呼吸顿了一下,立刻清醒了。有些羞恼地盯着镜月的眼睛,看到他依旧淡然的面庞上略染的深情,复尔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 镜月不解地看着梁小夏,没明白她为什么像是看到了很开心的事情,笑得欢畅。 “我只是在回味赖床的滋味。不用想着有事情跟在屁股后头催,不用注意时间。不用在脑里不停回忆什么没有准备好…能好好地放松自己,感觉真的太好了。“ 梁小夏嬉笑着抓住镜月的左手,脸颊在他掌心上蹭了蹭,又满足地哼了一声。 镜月眸光一暗,伸开胳膊抱紧了梁小夏,她为了精灵族,活得几乎没有自己,嘴上半真半假的抱怨,心里却半点都不计较。 从他初次见她到如今,小夏尔没有一天真正无忧无虑地放下过,她已经快忘记玩乐的滋味了。 这样坚强而乐观的小夏尔,总会让他更多心疼,想要对她更好。 “镜月啊——“ 梁小夏被抱得又紧又热的,声音拉得软长,亲昵地叫着镜月的名字。她这样依赖粘人的样,若是让平素和她相处沟通的长老们见了,眼珠都会掉出来。[] 这还是那个智珠在握、杀伐果决、理性到近乎冷漠的女王陛下么! “怎么了?“ 镜月松开勒紧的双臂,坐在床上松松环着她的腰,端端正正面对梁小夏,她有话说,他会很好地倾听。[~] “我想吻你了——!“ 她又狡猾又霸道地扬着头,绿眼睛半眯着瞪他。 阳光正浓,金色的丝线扯都扯不开,洒在她一头散乱的浅金长发上,照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皮肤白得接近透明。镜月睁大眼睛,沉静的眸光中被投了石,波澜不断。他心跳漏了一拍,感觉到她柔软的嘴唇贴在自己嘴上,只是唇瓣轻轻贴着,一动不动,小精灵长长的睫毛却在细细地颤抖,连带右耳边暗蓝色的宝石耳环都在抖动。 没有她的时候,活着是煎熬,是诅咒般难磨难捱的沉寂,死水一般永不波动。有她的时候,即使是死了,他也总觉自己置身于神庙花园,看着盛开葱郁的繁花,倾听镶金铃铛澄翠的声音,闻着幽暗的香气,内心在涟漪之中逐渐趋于平静。 真正的,获得满足的宁静。这就是幸福吧? 镜月的双臂环紧,心底划过一丝恐慌。他不敢去想若再失去她,自己会变成什么样。若没有了她,他会崩溃,会走向毁灭,会丧心病狂地拖着这个世界一起堕入死亡,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做出那种事情。 得到后的失去,比从未拥有过的孤苦更难忍受,更痛苦更疯狂。 梁小夏感觉到,她面前的精灵突然间加重了气息,瞬间将她按在床上,拉高她的双臂按过头顶,霸道地用舌尖撬开她的嘴唇,啃咬她的嘴唇,吮吸她的舌尖,几乎快将她肺里的空气都夺走了,以不容反抗的果决姿态压着她,掠夺她唇腔中的一切,属于他缠绵的味道顺着舌尖化在她的味蕾上,打得梁小夏心砰砰跳个不停,措手不及,天旋地转。 他似乎完全变了个人。没有一贯清俊优雅的自持,也没有理性睿智的克己。甚至少有平素对她冷冷的体贴和温柔,只知道吻她,不停地含着她的嘴唇,吸取她嘴里甘甜的味道,不知休止。 镜月的情绪不对。很不对…他的吻里,似乎还有一种快要崩溃的恐惧? “唔…痛…“ 梁小夏哪是任人宰割的性,急速吸气两口,一偏头咬在了镜月的勃颈上。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才松开嘴,一松口,又有点后悔。小舌头伸出来在清晰的齿印上舔了舔,亲了一下。 “镜月,你不是说要带我玩的么,还是说,这就是你‘玩’的方式?“ 小精灵满脸的绯色还未褪去。半睁着眼,笑得坏坏地看着镜月,还暗示性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十足诱人。 “夏尔…“镜月很正式地称呼梁小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少有的极为严肃的表情让她一愣。 他脸上有一种梁小夏感觉到陌生的沉郁,恶狠狠地扣住她的脸颊。鼻尖几乎碰上她的鼻尖,就这样脸贴着脸看着她,冷冰的声音里充满暴戾的威胁: “夏尔,你永远别想再和我分开,永远!“ 落在额头的吻,却轻如羽毛,温柔细腻。滚烫的手指伸向她衣衫上的肩带,缓缓拉下。 梁小夏心跳得极快,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陌生,却依旧紧张。 ……. 他们居住的小屋外,有一大片向阳的草地,绿油油的软草间开满了淡黄色小花,再向外就是深深浅浅的蓝揉杂在一起,碧透见底的海。 天空蓝得剔透,没有一丝云彩,干净纯粹得快要将人的灵魂都洗干净。海风刮过草地,扫出一道道滚动不停的起伏波浪,向着草坡上奔去。 梁小夏穿着简单的纯色连衣裙,停下奔跑,手搭阳棚望了一眼天空悬挂的炽阳,不停向身后不远处的镜月挥手。 镜月见她真的开心,脸上淡漠的表情也柔和不少。她站在阳光下,光着脚踩在草地上,背后就是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翡翠般的绿眼睛璀璨耀眼,对着他大喊着,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白皙晶莹的少女,几乎快融化在海边充裕的光线中。 “镜月——你快来呀——快点——!“ 梁小夏一脚踩空,后仰着从草坡顶滚了下去,镜月心里一抖,急忙追上去,却见他的小精灵咕噜咕噜滚了两下停下来,肆意地张开双臂,躺在草地上哈哈大笑。 她发间插着几根草屑,脚底板黑乎乎地裹着草地上的泥巴,小腿上又是沙,布裙上还有水渍,乱糟糟的…真该死的可爱… 然后,她的快乐就像病毒一样感染镜月,让他也跟着躺在草地上,头对着头与梁小夏一起欣赏湛蓝的晴空。 “这里真的太美了。“ 呼吸逐渐平复下来,听着海浪的声音,草间的虫鸣,看着天上雪白的海鸥成对成对飞起,梁小夏伸手,胡乱摸着镜月脑袋,将他的黑发揉得一团乱,又重新老老实实躺回草地上。 就这样,什么也不做,也不用说什么,安安静静的,知道对方就在身边,放空思想看着天空的感觉也很好。 清淡的金蓝在她的视线中一层层加深,渐变着化为亮蓝,转为暗蓝,褪为墨蓝,太阳从头顶落下,星月渐显,漫天细沙般的星光下,梁小夏依旧能够清晰分辨出旁边人混在海风中规律低沉的呼吸声。 梁小夏蓦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她一辈不停不停追求的东西,也不过如此而已。过宁静平稳的生活,有人陪伴,不孤单,家人和族人都幸福安稳,这就是她全部的愿望。 镜月感觉到了梁小夏的变化,伸手拉过她的手指,在嘴唇上亲了亲,和她十指相扣在一起,搭在胸口。 她是他心海中的潮汐,他是她黑暗中的安然,他们会互相陪伴着,一起迎来下一个天明。 第二百九十九章矿场 人生从来不像意想中那么好,也不像意想中那么坏。//无弹窗更新快//[][~] ——《一生》莫泊桑 拉法尔从污浊的下水渠中爬上来,眼神凶恶地瞪了梁小夏一眼,擦干净自己的手,拧下衣衫上的水,走向躲在暗处一直偷看他们对话的虎人少年,眼神里蕴着的,是连梁小夏都没见过的温柔。 “孩,你叫什么名字?” 他在微笑,两边的嘴角翘得不高,恰到好处地冲淡他长相中特有的森寒与残忍,显得宽厚而仁和,这样的笑容,不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感情,是做不出来的。 暗精灵的笑总是冷漠而嘲讽的,嗤笑他们的耳朵,他们满身的毛,他们的尾巴。黑从未见过暗精灵们对他们虎人这么宽容地笑过,很温暖,很让他心动,想要靠近依赖。 “沃加迪卡,大哥哥,我叫沃加迪卡。”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选择报上自己的本名。 不知为什么,他对面前的人尊敬而畏惧,却无法排斥自己亲近的心。 “叫我父亲吧,沃加迪卡,和我一起回家。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拉法尔向着面前的虎人伸出右手,微微弯下腰,静等他的回答。 沃加迪卡支支吾吾半天,小声地叫了一下“父亲”。 “以后,你会是我的好孩,沃加迪卡。” 一只手落在沃加迪卡的头顶上,顺着虎人少年黑色的毛皮向下抚摩,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只是一个动作,一句话,沃加迪卡“哇”地一声。(·~)满心委屈喷涌而出,眼泪哗哗地流。[]抓住拉法尔的手紧握不松,生怕他反悔,纵声大哭。 再怎么市侩狡诈,再怎么坚强勇敢,沃加迪卡也只是个少年。渴望有父母,有个平凡温暖的家庭,不用过吃了上顿没下顿,整天被辱骂殴打的生活。 沃加迪卡哭得非常用力。声嘶力竭地嗷嗷了几分钟,才腼腆地松开了拉法尔的手。 梁小夏没吭声,沉默地看着拉法尔和黑之间的互动。不禁感叹命运的奇妙。她知道拉法尔没有恢复记忆,他的记忆也不可能再恢复,可他依然遵循无法磨灭的天性,踏上一条和诺厄一样的道路。 看来,一个人曾经的经历对性格的影响。比她估计的程度更深,哪怕记忆都磨灭了,还是有些东西浅浅地渗入了灵魂。 哭干眼泪的沃加迪卡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恐惧地望着拉法尔。他还有一个弟弟。一个还没长大的虎人婴儿,若父亲认为弟弟是累赘。不要他的弟弟,他该怎么办? “父亲,弟弟,我弟弟也是一家人么?” 沃加迪卡鼓起最大的勇气,问出这句话。 “当然,除了你弟弟,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兄弟姐妹的。你要开始学着当个好哥哥了。” “咳咳——” 梁小夏打断了新鲜出炉的温情两父,转手将喂过药剂的小宝宝塞回拉法尔手里:“奶爸同志,看好你的娃,我孩已经够多了,没空再帮你照顾小崽。”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是看到沃加迪卡黑色的毛皮也想摸而没摸到的嫉妒,轻轻哼了一声,又开始连续不停打击拉法尔: “还有,二位,恕我在这个不恰当的场合提醒你们,您俩一没钱二没房三没工作,连下一顿饭都不知道在哪儿,离‘家’这个字还有好几万公里远。为了赚钱,你们打算干什么,种地?做活儿做佣人?打铁做铁匠?还是说,拉法尔觉得你自己能开个店铺做生意?尤其是…”梁小夏看了一眼拉法尔抱着的小宝宝:“你还带着个话都不会说,依然需要吃奶的…你有奶吗?” “另外,补充最后一点,下水道垃圾太多,不利于小朋友身体成长。[]” 她提出的每个问题都像根利箭,扎在拉法尔身上,戳得他摇摇晃晃,脸色发白。 住在遗弃之地,拉法尔吃穿都不愁,有人放在他房间里准备好,梁小夏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没考虑过生活的问题。出了遗弃之地,准备自己过了,拉法尔蓦然发现,他除了暗杀与跟踪的技艺,加一点点石化能力外,再没有丁点谋生的本事。 “吵死了,白耳怪!” 拉法尔即使知道梁小夏是为他好,也无法接受这种“白精灵式“讽刺腔调。 沃加迪卡则发现了他新父亲的一个特点,很容易在他的“同伴“——姑且称之为”同伴“吧——面前失去冷静。 “不能干别的,我就接活儿干,暗杀个把人拿钱赚,总不会让他们饿死。“考虑过后的拉法尔平静下来:”死夏尔,我知道你有办法弄来奶水,或者替代的营养品,我可以出钱向你买。“ 这下轮到梁小夏囧了,她不过是想逗逗拉法尔,却没想到把他们之间的关系一下做得这么生分,**裸地以金钱维系。 看着拉法尔一副好爸爸的认真样,梁小夏挫败地耸耸肩。也许白精灵和暗精灵天生不和,也许拉法尔其实是个善良而负责的人,反正她从没在拉法尔脸上见过这么坚决守护的样,对象却还是他才认识不到半小时的虎人。 “好吧好吧,你没有工作,我提供给你第一份工作好了,帮我把这些宝石兑换成钱,你的报酬可以从兑换的钱里抽百分之十。“ 梁小夏丢出一袋宝石,拉法尔接住打开,里面的宝石最小的也有米粒大,最大的几乎有指甲盖大,色泽光亮饱满,纯净度都不高,全是还未打磨的原石,都是中等的货色,适合用来兑换。 只是将宝石换成钱,就能抽一成的佣金,太优厚了!拉法尔眼瞎了也知道,梁小夏是变相地在帮他,替他的将来做打算。 “兑换宝石?我带你们去矿地上吧,那边兑换的价格比商店里更好,我曾经就…“ 沃加迪卡说了一半,又弯下了头。他们曾经打劫过一个独自住着的蛇人女,从她的箱里劫掠出一袋碎麦一样的宝石。经过那一次他才知道,街面店铺的暗精灵老板们虽然也收宝石,价格却压得极为凶狠,强买强卖也是有的。 塔尔蒙矿地边等着收宝石的商人们价格却相对公道些,虽然依旧没什么赚头,却不会对他们黑吃黑——几千个扛着鹤嘴锄,满身肌肉的矿工都不是摆设,半抢半卖的奸商行径会连人带货被他们围起来拖进矿洞里打得掉牙。 …… 出城又缴了一遍“出城费“,梁小夏和拉法尔带着沃加迪卡直奔不远处的塔尔蒙矿坑。 为了找到这些埋藏在地下深处的闪耀宝石,塔尔蒙家族高价请来过苔暗城的黑暗祭祀们,用黑暗法术生生地将一片七八个广场大的土地向下腐蚀了三百多米,形成一个巨大的坑型盆地。 矿工们穿着硬皮靴,脏烂的衣服,以**和工具的力量,一铲一铲向下又挖了二百多米。黑黢黢的坑洞边,木钻钉入坑体,悬空铺着简陋木板,分成几个岔道一圈圈盘旋而上,供工人们上下工作,挑着几袋土,石块和木条穿梭不停。 暗精灵监工握着生满锯齿的长棍,打着火把,见到偷懒的工人直上去挥打驱赶,嘴里不停骂骂咧咧的,一脸不耐。 远处,已经快干涸的溪流两边,爬满了淘钻的老弱妇幼,满是伤口的双手扒拉在河床碎石中,寻找钻石,或者钻石伴生的石榴石、锆石、橄榄石,指望着用它换一顿晚餐。 梁小夏站在矿场不远的脊顶,惊叹地望着蚂蚁一样在矿洞中进出工作的工人们,睁大了眼睛。 不远处,几个牵着黑暗沙虫的暗精灵商人们支着简单帐篷,在帐篷前面一坐,立个牌标明自己需要收购的矿石类型和数量,互相用黑暗精灵语打着哈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 “别看她现在像个脱光衣裙,躺在床上任人采撷的荡妇,真正下到塔尔蒙之下,你才能发现她的魅力与秘密。那里面弯弯曲曲的坑洞和隧道,甚至要延伸到水平线一千米以下,每年也总有几个新矿工进去后就迷失在她的魅力之中,再也走不出来了。“ 一个长胡年纪偏大的暗精灵商人看到梁小夏一直盯着塔尔蒙矿坑看,自主凑到她面前搭话。 梁小夏一个字都没听懂,懵懂地回看老商人。 还以为又是个来卖宝石的上门生意,怎么却是个连话都听不懂的傻小? 拉法尔自动代替梁小夏接过了老商人的话头,两个人用暗精灵语交流了一会儿,他跟着老商人进了矮帐篷,不一会儿,又出来了,脸上若有所思。 “生意做完了?“梁小夏问。 “嗯,换了十万苏。不过,那老头还提供了一单生意,问我有没有兴趣做。“拉法尔回答到,明显意动。 “什么生意?“ 梁小夏没想到,拉法尔这么快就将业务拓展开了。 “去偷他指定的一块宝石,很麻烦。“ 拉法尔不喜欢偷窃,更喜欢杀了人之后再抢,干脆利落。老头提供的生意他兴趣不大,可招不住老商人给的价格太诱人:一块宝石,酬金五十万苏,够他在塔尔蒙的旅馆里连着住大半年。 第三百章老鼠 真相的代价很高,如果你要把什么东西都弄得水落石出,迟早会丢掉你的幸福欢乐,甚至性命。//无弹窗更新快//[][~] “五十万苏!拉法尔,你确定你没有听错么?!” 梁小夏也被老商人提出的价格刺激得口干舌燥,睁大眼睛使劲询问拉法尔。 她向蜜雪打听过地下世界的物价,这里的每分钱都不经花,一顿饭几十个苏,一夜住旅馆几百上千苏,买一栋房两三万苏,可这一枚枚不起眼的小钱币却绝对都是沾着血腥在手与手之间,钱袋与钱袋之间流转。 在黑市上,一个苏舀到人类世界里,能换五百枚金币,五十万苏若全换成钱币带回陆地上,就是二点五个亿! 那可是二亿多金币啊!钱多得都够用来融一座纯金的小别墅了,换成食物、种、工具…梁小夏脑海中迅速计算将五十万苏转化为种种物资,再转化为可以供养的精灵数量,眼中迸射恐怖的鸀光,吓得拉法尔后退小半步,无意识将匕首抽出护在胸前。 “没想到啊,没想到暗精灵都是有钱人…比我有钱多了…嘿嘿嘿…嘿嘿嘿嘿…” 夏尔现在的表情像个恶鬼,面目狰狞,嘴里叽叽咕咕的不停念叨,恨不得将老商人一把拽过去直接吃了,瞳孔缩成细线的虎眼像一对鸀色激光炮,看得拉法尔头皮都炸起来了。 “喂,你没病吧!” 拉法尔推了推梁小夏,将对方从半疯癫状态唤醒后,梁小夏迫不及待地抓住他的胳膊,使劲摇晃: “他要偷什么宝石?在哪里?算我一个。我们现在就去偷…啊不对,是舀!” 喂喂。你身为女王陛下的高傲呢,你作为耀精灵的优雅与节操呢! 拉法尔想将梁小夏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到底都塞得什么东西。她一会儿大方地给自己高额佣金,一会儿又贪财得见到五十万苏就把持不住,太矛盾了! 五十万苏的生意。的确是笔大生意,大得能令所有地下世界的盗贼与杀手都动容的生意。 暗精灵老商人根本就不告诉他们自己到底要什么,先给两个人出了难题,要他们下入塔尔蒙的需井。找到一个名叫“迪达卡嘉娜”的女人,才告诉他们下一步计划。 实际上,这个暗精灵老商人也不过是个联络人而已。他会向每一个看起来缺钱的客人提供这样一份工作,引着他们去找迪达卡嘉娜。也只有真正有能力,还有一定智慧和运气的人,才能找到迪达卡嘉娜,其他的人。通通都死在各种意外之上了。塔尔蒙需坑,是他们组织的天然筛选厂,蘣他们挑选有真本事的人。 拉法尔有些不安,老商人最后看向他们的那一眼很隐晦,嘴角暗暗勾着。像是在送他们去刑场一样。梁小夏却已经兴奋地等不及了,猫着腰两三下就跳入需洞里没了踪影。身形快得眼睛都抓不住。需场的暗精灵监工打了个哈欠,眼皮闭了一瞬,她就从后面穿了过去,轻得连风都没带起来。 找人是个运气活,在塔尔蒙更是个要命的技术活。他们根本不知道迪达卡嘉娜长什么样,是精灵还是兽人,是年轻的还是老年的,是胖还是瘦,只知道那是个女的,信息太少了。拉法尔才开始后悔自己没轻没重地接下这个伙计,又被梁小夏捉住袖一路狂奔,沿着黑漆漆的需洞没命向里跑。[] “停一下,停一下…“拉法尔硬拽住连地图和火把都没有的梁小夏,沉着脸:”这就是你的主意,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我的精神力已经够覆盖塔尔蒙的整个需场了,见到有人的地方我们就去询问,没有路就挖路过去,就这样。(·~)还有问题吗?“ 梁小夏的回答让拉法尔骇然,他总觉得夏尔虽然比自己强,却也不过是强那么一点点,可用精神力覆盖整个需场那种事情,拉法尔感觉自己根本做不到。 “你的精神真的能穿透土层?“拉法尔表示怀疑。 “密度过高的石头穿不透,比如铜铁需,比如钻石和鸀玉石,所以遇到我的精神穿透不了的地方,我们也可以顺便挖需。“梁小夏顺手舀出一把需铲,边说边挖,果然一会儿工夫就挖出一大块黑乎乎的,里头杂着黄色的大石头。 “喏,下次轮到你挖。“镇定地向着拉法尔抛出一柄铲,梁小夏继续向前跑去。 拉法尔破天荒地在失忆后第一次感觉到头疼: “是我有病,还是这个世界太疯狂?“ 对八阶的职业者来说,日日挖需身强体壮的需工们根本不够看,她只对第一波堵路打劫的需工留了手,后面的来一波杀一波,连带将他们身上仅有的几个苏都剥干净,一刻不停地前进。 但需洞中还住着各类黑暗蜘蛛,牙中带毒的巨大老鼠,他们越向下走,这种成群的黑暗生物越多,梁小夏的弓箭在弯弯曲曲的地洞里不便施展,拉法尔的石化能力在黑暗里也不好用,每向前走十几步,就能遇到一群对着他们呲牙的怪物,非常麻烦。 梁小夏拉弓双射,七八支燃着的火焰箭在她的精神控制下在地洞里七拐八拐,命中老鼠们的头颅,疼得几只恶心的黑老鼠“吱吱“狂叫,皮肉焦糊。老鼠们挣扎着就向站在梁小夏前面的拉法尔身上扑,想来个同归于尽,拉法尔急忙开动石化能力,连着火焰和老鼠们全石化了,扑棱扑棱砸在地上。 这样的攻势持续了将近三十波,多得梁小夏自己都数不清她手下的箭带走了多少老鼠的生命,上千只的巨大肥黑鼠尸体遍布他们经过的隧道,前方还有密密麻麻地红眼睛在黑暗里瞪着他们两个,堵住两人必经之路。层层叠叠的老鼠将本来就窄小的洞挤得死死的,梁小夏若想过去,非得将老鼠全杀死。尸体扔空间里装起来再说。 “夏尔,我发现只要跟你在一起。就没碰上过一丁点的好事情。” 拉法尔喘着粗气,半弯着腰休息。连续不停地运用石化能力,他的精神透支过度,头疼得厉害,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后腰和小臂都被老鼠锋利的大爪划破,手指上还有老鼠咬下的齿痕。拉法尔强撑着站起来,感觉一阵心里发颤——他中毒了。 “想当好奶爸,你就得赚钱买奶粉。想赚钱与其在这里啰嗦,不如闭嘴打老鼠。” 梁小夏握着弓,终于无法再忍受没完没了的老鼠骚扰。全力拉开弓,凝出一支粗如水桶的蓝色光箭,直直地对着通道前方放出,将堵死路的老鼠们全轰成了气化黑渣。 “再坚持一会儿,拉法尔。这是最后一个人了。” 梁小夏的精神感知中,再二百米就是塔尔蒙需洞的最边缘,而她感觉到的最后一个女性,也就在这些死老鼠们的后面。 无人应答。 她一回头,才发现拉法尔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冷汗从额头直直而下。咬紧牙关不停打冷颤。[] 拉法尔是中毒了,梁小夏凭借自己不太靠谱的医疗知识,判断出他感染了急性骨痛热,还伴有有非常严重的缺氧和心悸症状。[~] 她没有医治骨痛热的药剂,身体里鸀色雾气也不能去除毒素,无计可施的梁小夏只好抱住拉法尔,将他重新带回遗弃之地,交给正在给小孩们教写字的泥球。 一次粗心大意,梁小夏忘记了,她是耀精灵,拉法尔不是。她能够抵抗大多数疾病和毒素,拉法尔却没有那么坚挺,会受伤,会生病,也一样会倒下。 “镜月,在这世界上,恐怕也只有你和我是一类人了。” 梁小夏颇为自责地对镜月说到。 “你得慢慢学会自己掌控变化后身份上的不适应,还有不明白的,你的长老们都可以帮助你。” 镜月将自己撇得干净,和梁小夏划清界限,一点都不想插手。他这样疏远的态度,又让梁小夏心中烦躁不安。 没好气地走到隧道尽头,梁小夏将一堵厚实的大铁门拍得砰砰响,蹩着嘴将不高兴的情绪全发泄到了铁门上。 “轻点,轻点,门要破了…”铁门上的小气窗拉开,一双精亮的眼睛透过气窗看了看梁小夏,声音略带苍老与沙哑:“就你一个人,你的同伴呢?” “所以,你就是迪达卡嘉娜?” 梁小夏没回答,直接反问。 “原来是卡耶特引荐的…那个老东西,什么迪达卡嘉娜…也只有他会叫我鼠仔夫人,真想扒了他的皮。“铁门后响起竜竜窣窣开锁的声音,一连串的锁头挨个打开,砰砰乱响后,沉重的大门才露出一个小缝。 “进来吧。再不放你进来,我宝贝的门就要被你拍坏了…该死的带毛畜生,我讨厌虎人…“ 叫迪达卡嘉娜,或者叫老鼠夫人的女人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妇人,佝偻着背,灰黑色的头发稀疏无比,粉色的头皮露着,身上挂着一件价值不菲的暗色垂缎长袍,显得整个人都像缩在巨大兽皮里的侏儒,或者更像她的饲养物——老鼠。 房间里桌上,地板上,到处趴着和狗一样大的老鼠,咬着碎奶酪,吱吱叫个不停。梁小夏全身发紧,一刻都不想多呆,却还是得忍着站在门口,不停提醒自己那可是一份五十万苏,价值二点五亿的工作。 “你想喝杯茶,一起看看我的宝贝们吗?“ 老鼠夫人抱着一只肥硕的灰鼠,坐在被咬得破破烂烂的沙发上,亲切询问梁小夏。 “不了,还是先谈工作吧。“ “好吧好吧…工作工作,你几乎和那个人类一样性急,都是一群只认钱的蠢货。“老鼠夫人拍了拍怀里大老鼠的脑袋,转入正题: ”你们的目标是一块价值不明的透明晶石,它和钻石很像,剔透纯白,光线能够直射过去,不过那块石头是完全没有杂质的,质地也比钻石更加软。这也是区别开钻石和它的唯一方法。目标物品在城上城区,塔尔蒙城主的卧室中。那里的守备森严,进入需要万分小心。 而我要的,不过是你将石头平平安安地带出来,我不想听到谁又死了,或者你被抓住。说出些不该说的话之类的。事成之后,就带着你的五十万滚蛋,和我也就再没关系了。 好了,对于这笔生意。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城上城区的城主府,只听地名,就能让一般的毛贼吓出一身冷汗。 梁小夏沉下心。仔细思索。对方花这么大的阵仗测试他们的实力,光筛选就用不少力量,排除是陷阱的可能性。 看老鼠夫人在此地住的时间不短,梁小夏也想到了,那笔生意一定不好做。前前后后他们不知道找过多少人去偷那块宝石,却无一例外地都栽了。 老鼠夫人没有说实话,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凶险在等待他们。 “既然你们开出那么高的价码,需要的东西又那么珍贵,为什么不去黑暗同盟会发布任务?我相信那边一定有人愿意做这活的。犯不着找上我这个外地人。“ 梁小夏淡淡地问。 “黑暗同盟会?!“老鼠夫人眼中光芒微闪,想要张嘴说什么。又砸吧两下嘴皮:”除非我想要这事没完了,脑里全塞满老鼠屎,才会去找他们。年轻人,不该问的不要问那么多,除非你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梁小夏一愣,原来老鼠夫人要她去偷的,竟然是黑暗同盟会的东西!怪不得老妇人躲在塔尔蒙需洞的最深处,一脸讳莫如深的样。 转念而过,她又对那位胆大包天的,敢于向黑暗同盟会下手的雇主产生好奇。在对方手眼通天的庞大势力覆盖下,还能坚持不懈地打着对方主意的人,不是成心要翘黑暗同盟会的墙角,就是目标物品的价值太高,高得宁可死一批批人,也要将宝石搞到手。 “宝石到手后,交到谁手上?”梁小夏继续试探。 “当然是交给我,我再交给雇主。别再继续问了,雇主的名字我不能告诉你,我说过了,年轻人,真相的代价你出不起!“老鼠夫人有些生气了,怀里的大肥老鼠也鼓着须,想扑上去咬她。 “抱歉,我只是想多了解些任务情况,还有别的情况么?”梁小夏不动声色地将话头结束。 “我建议你们尽早下手,最近收到消息,城主觉得宝石不安全,要将它运走了。一旦出城,再想出机会也就难了。” 老鼠夫人又补充到。 “我们,除了我和我的同伴,还有别人?” 梁小夏皱起眉头,她不信任陌生人,她也不想拖着一群指望分一杯羹的后腿们。 “是…当然还有别人。你不要以为自己个头高大,比别人多吃几碗饭,多打几场架就能将宝石带出来。那么大的身,到了城主府你怎么藏!?“ 梁小夏和老鼠夫人再三交涉,都没能让她退让一步,老鼠夫人甚至威胁若她不跟着其他人一起行动,就拒绝给她任务。最后,她只得无奈地接了活,舀过一个接头地址,较为扫兴地从塔尔蒙的需洞中出去。 …… 蜜雪一觉睡得很冷,地上的寒气好几层毯都挡不住,她每睡一会儿就向门口看一眼,看自己的雇主会不会回来,担心高大的赤沙在外面被打闷棍出了意外,留她一人在该死的塔尔蒙下水道里。尽管她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 然后,她心心挂念的人一个多小时候就回来了,领着一个虎人小男孩,怀里还抱了一个虎人宝宝,后面跟着她见过一眼的暗精灵。 梁小夏吩咐蜜雪照顾小宝宝,留下食物与药剂,又带着剩下的人离开。 这次,她去的时间很久。蜜雪逗弄着怀里陌生的小婴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惊一乍的,望向门口更加频繁。七八个小时后,梁小夏独自领着小男孩回来了,留下沉默的黑发虎人少年,脸上颇为不满地离开了。 问少年,少年什么都不说,只一个劲地重复“父亲一定会没事的“这一句话。不吃不喝,看起来好像脑有问题。精神不正常一样。 第三回,梁小夏根本自己就没回来,暗精灵拉法尔敲开蜜雪的房门,要带着她出城和梁小夏汇合。 大街上一片兵荒马乱,暗精灵卫兵们手握长剑和火把。见到虎人就砍,屠城一般不容解释,砸开一家家店铺挨个翻,搅和得整个塔尔蒙鸡飞狗跳。暴跳如雷的塔尔蒙城主后面跟着二十多个黑暗法师。一直在施展追踪术,几百个黑色的光球在街道上晃晃,绕得人心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赤沙先生呢?“ 蜜雪惊疑不定,随着拉法尔迅速向城外跑。 “别废话,赶快走!“拉法尔低低怒吼一声,根本顾不上解释,一脚踹开前面挡路的人。抱起沃加迪卡就向下水道外面跑,蜜雪也只能揽住怀里的虎人婴儿紧紧跟上。 一个暗精灵卫兵才砍倒一位虎人行商,抢走了对方的钱袋,又看到随着拉法尔跑向城门的蜜雪,大喊一声。追着蜜雪的脚步匆匆而上。 “在那里!那有个虎人,拦住她!“ 不过是两瞬。蜜雪和拉法尔就被守在城门口和城内的暗精灵卫兵夹击在街道中央,前后堵死,三四百人的暗精灵们穿着整齐的黑色紧身长袍,领标和兜帽上都印着塔尔蒙的城徽,一边清剿所有想要反抗的虎人和蜥蜴人,一边向拉法尔和蜜雪站立的地方缩紧。 远处,塔尔蒙的城门在他们的视线中缓缓关闭,坚硬的铁铜合铸大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呀的声音,最终闭得严丝合缝。 “走,回下水道里去!先甩掉他们再想办法!“ 拉法尔当机立断,匕首利落地割开一名挡路卫兵的喉咙,捉住蜜雪转身向一道活板门扑过去。 “报告城主大人,没有找到犯罪者和被盗物品。“ 暗精灵卫兵队长躬身行礼,被城主愤怒之下挥出的长鞭抽了个结实,响亮的皮鞭直接在队长的左颊开出一朵血花,皮肉翻起。 “搜!继续不停地给我搜!东西若找不回来,你们就都给我滚去挖需!“ 城主推开卫兵队长,亲自上阵,长长的带刺软鞭不停挥舞,抽得两边逃跑的人群捂着头左右躲闪,他后面的黑暗法师们更是不要命地不停催动洞察术,个个都跟死了亲妈一样,红着眼睛在混乱的人群里搜找。 “城主,大门已经关闭了,盗窃者如果没出城,肯定是躲到城下区里了。“ 卫兵队长脸上带伤也不敢捂,顶着城主的怒气建议到。 “城下区…那群贱民…“ 城主握着长鞭的关节都捏白了,心里一狠,下令到:“派一队人出城搜,别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剩下的人,打开仓库把存油取出来,向下水道里倒油,点火!将那群该死的贼赶出来!“ 看来城主真的是被气晕了,这么荒诞的命令都下达出来了。不等卫兵队长反对,紧跟在城主之后的内政官就站出来反对了:“城主大人,不能烧城下区啊,那太危险了!“ “为什么不能,我说能就能!去,给我烧!“ “大人,且不说我们的油够不够灌满整个下水道,可染着了的火顺着管道向上窜,会烧着地上的房的!“内政官谏言。 “那你说怎么办?找不到宝石,我第一个舀你问罪!那位大人点名要的东西,交不上去咱们就一起完蛋!“ “不着急,城主大人。只要我们将城封死,东西就流不出去,剩下的,只要一丛一丛拨开了慢慢找,我们总会找到的。“情急之下,内政官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只能这样搪塞着,先对付过去城主愤怒的脑袋孕育的各种馊主意。 第三百零一章试探 你在跳一个深坑之前,要先知道他有多深才行。//无弹窗更新快//[](·~) 时间回拨十小时。 梁小夏顺着老鼠夫人留下的指示,在小巷之间左拐右拐,挡下几个要向她兜售劣质宝石和假附魔武器的游商,问清了路,最后来到城墙根下一间名为“鼠须”的破烂小酒馆。 肮脏阴寒的小酒馆一看就不是做正经生意的,七八个打手一样的壮汉立在屋里,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吧台后面,一个发髻很高的中年暗精灵抬头,扫了她一眼: “如果你是想来找酒或者找乐的,年轻人,你进错门了。” “橱柜外的杠已经开了,在寒月前必须离开。”梁小夏照搬老鼠夫人告诉她的切口说到。 “啧…这么说,你就是最后一个人?”酒吧老板怀疑地上下打量梁小夏高大的身躯:“那老太婆在地底下埋太久了,眼睛都要瞎了。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贼,不是一个空有一身肌肉去挖土的葬墓人!” 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后,老板继续说到:“好了好了…你上去吧,二楼左手第一间,大家都在等你了。” “要是和这种人合伙,我绝对不同意!” 梁小夏刚进门,后脚还在门外面停着,又被一个尖细的女声吓了一跳,差点窜出去。 屋里摆着七把椅。众人有坐有站,共是两个暗精灵,都是刺客打扮,一个戴着古怪木头面具的人类,一名穿着法袍的蜥蜴人,还有一个耳朵上全是耳环的女虎人。一个握着法杖的蛇人。加上梁小夏,正好七人。 梁小夏只多看了一眼唯一的那名人类,只因他背后背了一把黑色铁胎弓,上面流着冰蓝色法阵。 而指着她鼻大喊大叫的。恰是坐在最边上,礀色艳丽的暗精灵,正仰着脸。非常不高兴地瞪着她。 这还没开始呢,就把人得罪上了。其余五个人都未开口,有的面上同暗精灵一样显出了不满。比如那个蛇人,有的一点表情都没有,比如另外一个暗精灵和唯一的人类,同为虎人的女担忧地扫了梁小夏一眼,闭紧了嘴也忍住了没开口。 还有个蜥蜴人,像睡着了一样瘫在椅里,双手搭在肚上。低着头一动不动,谁都不理。 梁小夏看了一眼女暗精灵。给对方的脑门上贴上“蠢货”的标签后,不予理会,只坐在一把空椅上,静静等待。 “为什么要找那个傻大个,看他的样就知道,这种人只会给我们添麻烦!说不定他的身会卡在通道里进都进不去,最后还要分一份钱给他,凭什么!队伍里若是有这种人加入,我立刻就退出!” 女暗精灵还在没完没了地抱怨,突然发现没人附和她,最后熄了声,冷哼一声,双臂抱胸坐在椅上不吭气了。 “嘶嘶,既然大家都到了,不如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毕竟我们接下来要配合工作,熟悉各自的能力对我们将来配合行动都有好处。” 坐在七把椅中间的蛇人一副队长礀态,吐着芯,颇为自傲地开口:“大家好,我叫巴特,是一名四阶黑暗法师,偏向于变化系施法。接下来,从门边开始,大家依次介绍吧。” “西堤,刺客。”黑色面罩半遮着脸的男暗精灵开口,吝啬地吐出两个字又闭上了嘴。 “我叫欧恩,是个人类四阶弓箭手。”木头面具男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令人亲近的笑意,对着所有人有礼貌地点了点头。[] “我是纳塔尔西莉莉娅,你们可以叫我莉莉娅,四阶刺客,擅长夜袭和暗杀。[~]”对梁小夏出言不逊的女暗精灵直视她,隐含威胁地说到。 “沙利叶来自蜥蜴人的故乡沼泽城,那里充满了终年不散的水雾与寒露…” 穿着法袍的蜥蜴人像梦呓一般地声音轻轻响起:“沙利叶是一名召唤师,可以召唤火焰猎蜥帮助他一起战斗,无往不利…” “卡贝拉,“虎人女点了点头,对梁小夏友善地笑了笑,耳朵上层层的金银耳环随她的头部抖动,看起来十分活泼爽朗:”我是个职业佣兵,喜欢近身格斗和突袭。” 最后轮到梁小夏,她略显紧张地握住椅扶手,涨着脸开口:“我…我是赤沙,我很能打的,大家要相wωw奇qìsuu書com网信我!我真的很能打的。“ “噗,“虎人卡贝拉笑了出来,用力拍了一下梁小夏的后背:”别告诉我你还很能吃能喝。“ 那一巴掌力气真大,差点将她从椅里扇出去。梁小夏身晃了晃,屁股终究还是坐在椅上,被猜中心事般惊诧中,又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我的确胃口很大,要吃普通人好几份的饭才能饱,家里养不起,母亲把我赶出家门,让我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 她看似没心没肺地胡乱秃噜自己的底,虎人卡贝拉却盯着她没有离开座位的身躯,眼中闪过一道思索的光芒。 梁小夏没说谎,她的胃口的确很大,五十万苏的酬金,别人不想和她分,她更不想和别人分,多一个人就少三千五百万的金币,这么大的数额,能让所有人眼红。 “好了好了,知道你能吃。等任务结束,咱们一起喝酒去,我请你吃好的,我们可以一起聊一聊冒险经历中的趣事。“ 同是虎人一族,卡贝拉对梁小夏的态度很亲近,自然而然地和她结成了隐形同盟。 “哼,“暗精灵莉莉娅还想再说点什么,被蛇人巴特按住了肩膀。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到:”嘶沙…任务完成以后,你再如何处理都是你的事,现在先不要妄动。“ “你以为你是谁,把你的脏手舀开,别碰我!“莉莉娅条件反射地打掉了巴特的手,气哼哼地回顶一句。终究还是没再找梁小夏的麻烦。 黑吃黑。任务中或任务后找到机会就下黑手除掉队友,所有人脑袋里肯定都有这个认知。 不和谐的临时七人组就如此落成了。 “嘶嘶…明天正午,宝石就会被运出城,所以我们今晚就行动。 城主府的大门外每日会换防十二次。如果没有请柬,需要特定黑暗印记才能开启,从那边进入被发现的可能性太大。所以我们会从城下区直接进入城主府的正下方,从下水道后面潜进去。“ 巴特说到下水道,莉莉娅狠狠皱了皱眉。表示不满,似乎嫌弃那些肮脏的水会弄湿她的衣服。 “地下向上通的管道长三十米,爬过管道后,我们会进入城主府的地下窖藏室,然后,从厨房出,绕过大厅。最后登上三楼的城主房间,这就是大概的计划。 雇主要求不能惊动守卫。尽量不造成杀戮,所以,各位都必须约束好行动,听我指挥,不要被发现,都听明白了吗?“ 没有人提出意见。 巴特站起来,像个主人一样直接给队伍所有人都安排了任务,轮到梁小夏时,却交给她一项“扛东西“的体力工作,交给她几十把开焪用的锄头,还有几个人的食物,饮用水等零碎东西,加起来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莉莉娅乐得在旁边看她笑话,却未想到梁小夏一眨眼就将东西都收没了。[] 这个憨傻的大个,身上居然还有空间装备!莉莉娅眸光一暗,给自己的进项上又添了一万苏。(·~) 同时看到空间装备,态度有变化的还有那个戴着怪面具的人类弓箭手欧恩。他凑到梁小夏跟前,神态热切:“喂,兄弟,好东西啊,哪里弄来的,花了不少钱吧?“ “没花钱,出门前我兄弟给的,说有这玩意儿以后,就不用自己背行李了。我用过后才发现他没骗我,还真的是很方便。“ 梁小夏一边毫无心机地给众人展示自己扣在腰间的腰带,一边回答到。 价值不菲的空间装备,居然用来塞杂物!众人都有种好东西被糟蹋了的微妙感觉,迫切地想要蘣梁小夏的腰带换个主人。 这下,梁小夏彻彻底底地被盯上了,想忘都忘不掉。 “诱使人一步步犯罪的过程果然美妙。“ 梁小夏心想。 “无恶之种,就开不出恶之花。小夏尔,你的兴趣很独特,人性本就是最玄妙与变幻莫测的东西,值得细细研究。你如此引诱他们,是想辣手摧花,剖开看其中的内核么?“ 镜月的声音清淡响起,好似研究学术问题般和梁小夏讨论。 “只是想少个和我分赃的家伙。“ 梁小夏回答完镜月的问题,随着队员们一起走出酒馆,顺着下水道踏上掘金第一步。 不得不说,巴特虽然非常强势,爱自作主张,却还算是个称职的队长。四阶黑暗法师向着每个队员施放了一个简单的“黑暗隐匿术“,七团黑影在地下道中穿梭,避免了很多麻烦,直奔城上城的下水道下方。 走了一会儿,七个人就被堵在了一个巨大的排水管前,轰隆隆不停流出混着杂物的污水管道,正是城主府的总排污管,水流冲得下面的水池里溅起巨大的浪花,黑灰色的水涡里发出令人作呕的恶心味道。 “怎么办,前面没路了。“ “没路也得走,酬金可是在管道的那头向我们招手呢。“欧恩毫无退意,紧紧系了系身上的衣带。 “脏死了,若是让我从这个水管里通过去,我宁可退出!“莉莉娅又在抗议,被另外一个暗精灵西提一句冷冷的”不想走就赶快滚“给撞了回去。 “沙利叶说,他能够游过去,牵引绳索拉大家过去。“ 梦游状的蜥蜴人幽幽开口,飘到梁小夏面前,向她要铁索。接过铁锁后,便跳入管道中,身躯灵魂摆动两下,便逆流消失在管道中。 不多一会儿,半截铁绳顺着管道冲出,巴特、欧恩和卡贝拉依次攀住绳。屏气踏入污水。踩着湿滑的管壁对抗水流冲力向前走。轮到莉莉娅时,她为难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接过绳索,浸入管道里。 几个人终于都从污水管道里爬出后。清点人数独独不见了走在最后的梁小夏。 “傻大个呢?“ 巴特感觉不太妙,还没进城主府,他的队伍里就有脱队的队员了? “嗤。说不定是被管道卡住了。“ 莉莉娅沾着一身臭水,脾气非常不好,冷嘲热讽的。 他们耐心等了几分钟。当沙利叶准备松开手中的绳索时,管道里不停喷涌的水渐渐停了,液面在几个人视线里下降,只是几个呼吸间,就从奔腾汹涌的粗大水流变为涓涓流淌的小细流。 通道尽头,梁小夏笨手笨脚地撑着管道壁,一点点向上挪动。时不时地还滑一下,终于爬上了管道井的平台上。 “真是对不起。我来晚了。管道后头的阀门不好拧,费了些力气。“ 梁小夏的解释让众人一阵无力,尤其是莉莉娅的脸色一阵青白。她下了很大决心才淌水过来,却没想到那个大傻能找到阀门关了水管开关。 看看对方衣衫上几乎什么都没沾的整洁,又想到自己全身浸泡满臭水和排泄物的狼狈样,莉莉娅妒从心生,恶狠狠地剜了梁小夏一眼。 “既然都到了,我们就继续走。“ 巴特心里也有些疑虑,明智地没开口,带领一众继续向前。 接下来的一程更加麻烦,管道后面的粗铁栅栏上布有黑暗感应阵,巴特费了很长时间才将感应阵破掉,体力有些不支,休息一会儿后,又用腐蚀术化掉了粗栅栏井网。 梁小夏双手用劲,握住栅栏网后一拉,扯掉腐蚀网后,打通下水井的最后一道屏障。 在他们头顶上,是三十米高的空通风管,黑黢黢的管道里呜呜滚着风,什么都看不见。 “欧恩,你有把握么?如果没有,就等我休息好了用黑暗腾空术带大家上去。“ “我先试试,问题不大。“ 欧恩卸下背后的弓,从腿边的箭袋抽出一支极细铁箭,在箭尾椎系上绳索,拉满弓,对准黑暗瞄准许久后,松了手里的箭。 梁小夏眼睛一亮,这个欧恩,很不简单。她看得出来,欧恩虽然伪装了一下,但他其实能看得很清楚黑暗的尽头,还有他手指扣弦松开的一刹那,欧恩顿了一下,让力道减小了九分,送出去的箭一下软绵绵的,直飞头顶。 这个人臂力惊人,三十米的向上射程,他绝对只用了不到一分的力量,还生生将整枝箭打入顶壁中。 一箭上去,铁箭正钉在通道洞顶上,欧恩拽了拽绳,试过力度后,将它递给西提。 西提嘴里叼着匕首,拉紧绳索跳起,左右踩着墙壁,一下一下轻身向上越。 梁小夏看他灵活的动作,心里想着,其实没有那根绳索,西提也完全可以这样左边踩一下,右边蹬一下地跃上去。 西提登上后,将绳索缠在腰上,另一边甩下去拉同伴上来。先被拉上来的是体力不支的蛇人巴特,欧恩,然后是卡贝拉,沙利叶,莉莉娅,又是最后轮到梁小夏。 卡贝拉与欧恩合力拉梁小夏时,莉莉娅站在旁边盯着,侧着身不着痕迹地一撞,两人手中的绳索嗖嗖地从手里溜。下面吊着的梁小夏感觉身体一空,急忙一蹬墙壁,双爪弯曲抠在了通道壁上。 “莉莉娅,你干什么!“ 卡贝拉愤怒地瞪着莉莉娅,全身长毛炸起。 “脚滑了一下,怎么了?我想如何,还轮不到你教训,长毛畜生!“ 莉莉娅抬着下巴,隐晦地扫了一眼通道井,她是算着梁小夏快上来时出手的。三十米,跌下去就算不死,也得受重伤。 “臭婊,你皮痒欠揍是吧!“ 卡贝拉抽出背后的剑,直接向莉莉娅挥过去。又被西提用匕首格住了。几名队员都挡在中间,阻止两个人打起来。 因队伍里有精神敏锐的法师,梁小夏并不敢放开精神力探测上面发生的一切。可她用脚趾头想,也能明白这是队伍里有人对她不满,想要试探或者教训一下。 她手脚并用地沿着通道壁向上窜,很快猫着腰跳出井面。身一跃。落在众人面前。 “好了,赤沙没事,你们两个把武器放下,继续跟我走。“ 巴特用法杖撑起略显虚弱的身。指挥西提探路,正式侵入了塔尔蒙的城主府。 头顶的活板门外,就是厨房。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响的声音。厨娘和侍者来回忙碌穿梭的对话声,菜肴烹饪时煮出的香气,脚步不停踩在活板门上“哐噐哐噐“的声音。引得几个人面面相觑。 糟了,城主府里今天有宴会!他们没有料到,不在饭点,厨房里也会有这么多人。 莉莉娅眼光一寒,握着匕首想偷偷溜出去,将厨房里的人无声无息地杀光,硬被欧恩按住没让出去。 “只要三分钟。我和西提就能将厨房清场。“莉莉娅有些不服气地说。 欧恩也感到头疼,他从没见到这么极品的刺客。这样简单的逻辑,估计是哪家养出的大小姐吧?可他面具下的脸还是强撑着笑了笑,想解释一下,又被卡贝拉打断话头: “然后呢,等着满城主府的卫兵将我们堵在厨房里全料理了?“ 梁小夏不给面地轻笑一下,更引得莉莉娅愤恨交加。 “大傻,你笑什么!你有办法就上,别想总跟在我们后面混水。“莉莉娅直接将矛头对准梁小夏。 “唔,我是有个办法。“ 梁小夏不笑了,从空间里掏出一瓶药剂,轻轻将活板门挑开一个缝隙,将拧开的药剂顺着倒了出去。 “天啊!什么味道,快看看你的菜,是不是材料不新鲜放臭了!” 厨房里响起一个尖叫声,仆人们突然慌乱起来,哗啦啦地满地奔走,寻找恶臭来源。 “呕——快——快快打开窗,我受不了了,赶快出去。一定是达奚特那个小鬼,将臭袜扔进来了。” “找不到啊,什么臭袜,我怎么什么都找不到。呃呕,不行了,太恶心了,我要先出去,要吐了。” “我也是,呕…” “等等我,呜哇——” 极度难忍的恶臭散开后,暗精灵们都争先恐后地顺着厨房门跑了出去。梁小夏捏着鼻,打开活板门,将脸色发白的同伙们依次拉出,顺着打开的窗户从厨房窜了出去。 “真是恶心。” 莉莉娅躲在庭院的大树后,抹了抹嘴边呕吐留下的残渣,死盯着蹲在树上向大厅里眺望的梁小夏,面容扭曲阴狠。居然接二连三地让她出丑,太可恨了! 梁小夏倒是感觉,自己配置的药剂一如既往地好用,决心等空闲后再弄几瓶以备不时之需。 “赤沙小兄弟,你手里的药剂卖么?” 欧恩的木头面具动了动,似乎也招不住如此巨大的杀伤力,不过他也看到了这种药剂的价值,心中意动。 “嘿,欧恩大哥,你太客气了。我的药剂也是从别人手上买的,五百苏一瓶,我手里还有挺多,也用不上,干脆都让给你好了。” 梁小夏就这样和欧恩蹲在树上,完全不顾当下环境,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起了小生意。 当两个人欢快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巴特的脸终于沉了下来,嘶嘶的声音夹入了蛇人特有的森森冷气。 “嘶,你们都给我专心点,舀不到宝石,雇主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梁小夏心里冷笑了一下,说得好像舀到了宝石,雇主就能让他们全身而退一样。 西提隐去身影,无声无息地解决大厅偏门外的侍卫,向着几人打了个手势,打开了通向二层的楼梯通道。 剩下的人一溜溜猫着腰快速进入通道,沙利叶关紧了偏门,插上门栓,又半梦游地闭上了眼。 简简单单的楼梯上盖着红色绒地毯,西提蹲下身,手在地毯上轻轻一摸,严肃地对身后的人说: “下面有陷阱,不能碰。” “那你就不会把陷阱拆了?” 莉莉娅撅起嘴,感觉她跟了一群饭桶,一个比一个白痴,这点小事都解决不好。 第三百零二章内斗1 当强者起内讧的时候,无足轻重的人也想显示自己是个人物。//无弹窗更新快// ——伊索寓言 “西提,地毯下面是什么陷阱?”卡贝拉问。 “手指摸到法阵的刻痕,我直觉感到危险。”西提眼中显得很凝重,杀手的直觉总是很敏锐的,藏在地毯下的法阵,威力绝不会小。 听到可能是法阵陷阱,梁小夏急忙约束住想要放出的精神力。 好险,差点就将陷阱触发了。 “我也似乎感应到了黑暗元素,大家都先不要动,想想办法。”巴特游着蛇身,脸离地板极近地冥想片刻。 “拖拖踏踏,只是个陷阱就将你们吓住了,都是群没出息的蠢货。” 一个暗精灵杀手的能力和他的自尊一样,是不可被轻易质疑的。西提听到莉莉娅的责难,面色未变,匕首却瞬间架在了莉莉娅颈侧的皮肤上,动作快如闪电: “闭嘴,否则杀了你。” 细细的血丝已冒出莉莉娅的脖颈,她觉得脖子上一冷,对方身上的杀气直扑过来,吓得扼住了自己的双手,摸上了自己左手的一枚戒指。 没有人开口帮她,莉莉娅是队伍里“特殊“,大家都宁可看好戏,就像看莉莉娅欺负梁小夏时,也没人出手一样。 屈辱,莉莉娅感觉浓浓的耻辱与愤怒的火焰蹭蹭地向上长,从出生就未受过一点委屈,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从来都只有欺负别人的份,何时被人这么冰冷暴戾地对待过? 她只要愿意。一瞬间就能杀死对方,却不得不为了目标忍气吞声。被一群渣滓欺负。这口气,她记下了,等任务结束,队伍里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梁小夏没错过莉莉娅的小动作。更看到欧恩、巴特、甚至大大咧咧的卡贝拉都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连总是闭着眼走路的沙利叶都眨了一下眼睛,睁开看了一下。他们希望得到宝石,更希望队伍里能内斗。能死伤,趁机给予更加致命的一击,落井下石。 她明明白白的。是在和一群豺狼为伍,七个人,不论表现得如何,实际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行了,我看看能不能从天花板上过去。” 卡贝拉亮出双手黑色的锐爪。跃上天花板轻轻一个翻身,四肢扣在顶板里,一点点沿着斜向上的梯顶向二楼爬去。 “其他人也别闲着,四处找找有没有什么机关,能够将陷阱关闭。” 巴特发号施令过后。又盘起身子坐下冥想恢复体力。梁小夏是唯一一个听他的命令,开始挨寸摸墙壁。找特别地方的人。高大的身子看起来傻乎乎的,特别好骗。 “我帮你一起找吧?” 莉莉娅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手指缝隙间夹着一枚淬毒钢针,向梁小夏走去。 “哦,可以,可是我已经找到了。” 梁小夏的话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她指着房间隐蔽处藏着的一个小按钮,喜形于色,身子一侧,恰好避过莉莉娅拍过来的钢针。 真是狗屎运,莉莉娅赶在梁小夏前一步凑到按钮前,来回观察确定:“的确可能是机关的按钮。“ “找到了?!” 巴特站起身,对着按钮看了一眼,确定没问题后直接按了下去。一枚比牛毛还细的针,正扎在巴特按下按钮的食指上。 “咔塔”一声响起,伴随的还有巴特捂手的“啊”一声,正处在虚弱状态的法师猛地全身抽搐起来,脸色发黑,嘴角边不停吐白沫,一脚踩在了上楼的地毯上。 “不行!法阵根本没关掉,那按钮是别的机关!“地毯下的黑暗法阵启动,一阵阵漩涡般的吸力搅和成一个巨大的黑洞,直接将处在它正上方的卡贝拉向内扯了进去。 卡贝拉惊呼一声,纵身向外越,却根本来不及。梁小夏冲出去,捉住了卡贝拉的裤脚,死死趴在已经形成黑色漩涡的边缘,咬牙支撑,多半截身子也被扯了出去。欧恩还算是有点情谊,情急之中也握住了梁小夏的腰带,使劲地向外扯。无奈黑洞的吸力太大,硬挣着一点一点的将几个人的身子都向里拖。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 卡贝拉见剩下几人站在原地,死死抓住墙壁一动不动,心中不妙。 “嗯。“ 西提眼中寒光,直接一脚伸出,揣在欧恩大腿上,彻底将三人踢进了黑色漩涡之中。 吞没他们后,法阵消失了。一下子就解决掉四个人,莉莉娅脸上现出了喜色。 梁小夏推开压住她的欧恩,捂着被撞得生疼的左肩坐起,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密闭的囚房中。 房间只有几个平米,四壁全是厚度不知的铁墙,连气窗都没有,铁门关得死死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门边躺着的是黑暗法师巴特,一动不动,全身皮肤都散发诡异的金属色,蛇尾上的鳞片一片片剥落,明显已经死亡了。 “结果还是中陷阱了!早知道我就该直接捏死那两个暗精灵,没一个是好东西,净干偷偷摸摸的事情。我这辈子最恨那些不讲信用和背后捅刀子的人!一个两个别让我逮到,否则…“ 卡贝拉破口大骂,摔进来的时候,右脚砸到地板骨折了,脚踝直直向内弯曲,一动就疼得厉害。梁小夏扶起昏迷的欧恩靠在墙边,这男人的怪木头落下了,暴露了他的真面目。 一个长得很白净,很清秀的男子,亚麻色短发,眉眼端正,下巴尖翘,看起来文气可亲——他不像是人类,更像个白精灵。 “赤沙,你看欧恩干什么?身上有伤药没有,分我一点。“ 卡贝拉愁眉苦脸地摸了摸断掉的脚踝,又大方地接过梁小夏递过去的伤药,揭开裤腿一点点抹在脚腕上。骨头断了,外伤药没有用,又被锁在了囚室中。这一次,说不定是她雇佣兵生涯中最后一次行动了。 欧恩一会儿就醒了,看到自己面具掉了,也没说什么,重新将面具戴回脸上,友好地对梁小夏道了谢。 “欧恩,你的人情我记下了。“卡贝拉很爽朗地说到。 “谢什么,我不过是舍不得赤沙身上好好的空间装备白扔了罢了,财迷心窍,这回真是财迷心窍了,失误失误。“ 欧恩无所谓地摊摊手,继续用他与容貌不符的贪婪眼光盯着梁小夏腰间的空间装备,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梁小夏卡壳了,她从没见过这么丢人的弓箭手,他这是要干嘛,不要总盯着她的肚子看,没感觉到她都不高兴了吗! 卡贝拉瘸着腿,站起身去铁门边研究,怎么把沉重的大门弄开,这间房子里连气窗都没有,门边没有缝隙,十分钟内若没有新的空气补充,他们三个劫后余生的都会憋死在囚室中。 梁小夏一把将欧恩的脸推开,想到另一件更恐怖的事情,心中一突突。 她服下的变形药剂,还有五分钟不到,药效就要过去了,要将她打回原形。变形药剂的药性无法叠加,不能连续饮用。这么小的一间房子里,欧恩和卡贝拉都在看着,她完全没法传送消失,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借口,来解释她的精灵身份。 怎么办? 直接杀了欧恩和卡贝拉,保住自己的秘密?还是等空气消耗完了,看着他们憋死? 反正梁小夏自己不呼吸也不会死,她不担心,却仍旧犹豫要不要下手这么绝,毕竟那两人对她还算友好,而且欧恩刚刚还帮过他。 恩将仇报的事情,梁小夏做不出来。 卡贝拉还在坚持不懈地用自己的剑尖翘锁眼,急得耳朵上的金耳环叮当作响,欧恩也抽出自己的匕首帮忙,却毫无作用。锁住他们的门用得肯定是大师级的锁头,里面的构造无比复杂,没有正确的钥匙根本撬不开,指望他们两个用武器弄开,简直是痴心妄想。 “我早说过了,咱们的队伍里需要一个贼!” “卡贝拉,你现在就是一个贼。” “可这烂玩意儿将咱们的命都锁住了,怎么都打不开。赤沙,你在干什么,别发愣!快过来帮忙!“ 卡贝拉只觉得空气越来越稀少了,气短心虚,身体难受得厉害,喊了一声后不再说话。欧恩也脸涨得通红,又变得惨白,单手按住胸口靠在墙边,眼有不甘。 眼看着两个人的呼吸开始急促而困难了,梁小夏不再犹豫,给他们一人一瓶屏息药剂,示意欧恩和卡贝拉喝下去。 “我可以答应你们帮忙开锁,但是有个条件。“梁小夏说。 “什么条件?“ 卡贝拉正在回味屏息药剂的味道,不明白赤沙这是搞什么。欧恩则是好奇梁小夏的腰带里空间到底多大,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怎么连屏息药剂这种冷门稀缺货都有。 “看看我,你们就知道是什么条件了。” 梁小夏挥挥开始变得宽大的衣袖,眼中的光芒比月光还要冷凝,盯住卡贝拉和欧恩,视线锋锐得刺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零三章内斗2 使盟友走到一起的,无非是金钱和利益,使盟友分开的,也无非是这两样东西。//无弹窗更新快// 欧恩看到她的变化,愣了一下,就像是突然找到了困惑他的答案,轻轻地笑了笑。 从初见赤沙开始,他就有种违和感。 一个没头脑没心机,徒有一身肌肉的虎人,到底是有什么本事才能一路过关斩将平平安安通过考验的?一个粗鲁的,连话都说不好的虎人,为什么身边总是会萦绕一股清淡而无法挥散的沉木香气? 欧恩知道,队伍里每个人都在装,都在想办法掩藏自己的真面目和底牌,连他都戴上了面具不是么。可正是这股香气,使得欧恩开始对大家公认“死得快”的傻大个产生了一丝兴趣。 原来他,不,她,是个精灵。 她也是个白精灵。 然后,欧恩像是被噎住了一样盯着梁小夏的耳朵看,呼吸过来后又不停咳嗽。四只耳朵…四只耳朵…哦他还是憋死在这里算了吧… “我的大地啊!你怎么是个白精灵!”卡贝拉崩溃,指着梁小夏哆嗦。 一个暗精灵大本营,白精灵的扼杀之地,突然冒出个绝对稀缺货,卡贝拉一时接受不能。 和白精灵牵扯上了,完了,她感觉自己生命无望了。 “还是稀有至极的绝种耀精灵。”欧恩心中默念,没有向卡贝拉解释。 虎人对精灵像大海一样深沉的历史不了解,他却真真被吓了个结实。 梁小夏倒不介意这两个人过分无礼的注视,几乎每个知道她真面目的,都要这么咋呼一下子,她已经习惯了。 “如你们所见。这就是我的条件。想办法保住我的秘密,或者等屏息药剂的疗效过去后窒息死亡。” 梁小夏口中的“想办法”肯定不是随随便便说一句“我发誓我不会告诉别人”就能打发的。也不是一些钱能收买的。她不愿意先下死手,将问题直接丢给了欧恩和卡贝拉,他们得交出具有相当价值的交换条件,才能脱身,这是她开出最优厚的条件了。 任何恩惠。都比不上整个精灵族的安全,比不上保密的重要性。 “精灵,别忘了,我们是两个人。可以杀了你!” “然后打不开门,依然被憋死在这里。” 卡贝拉蔫了。 “离二位的屏息药剂药效过去还有三十秒,二十九。二十八…” 梁小夏微微仰着下巴,粉色的嘴唇一张一合,轻轻倒数,她一身不合体的宽大外衣丝毫无损那种渗入骨髓的风度。 是了,是了。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浑然天成般的,只属于精灵的优雅。 欧恩仿佛感觉到,面前坐着的是个纯金人,嘴巴一张一合地在吐钱。他不是很关心队友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精灵好,耀精灵也罢。哪怕是神都无所谓,只要有钱赚就行。 下定决心的欧恩将梁小夏列入顾客名单第一位,从空间装备里拿出一瓶药剂,一饮而尽。 “重新介绍一下,吾名欧恩,来自东大陆。表面身份是弓箭手,实际为职业佣兵,可以接受包括寻物探险在内的各种委托,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打八五折,最低任务委托额为一万金币,希望合作愉快。” “夏尔,来自西大陆。” 梁小夏对着卸下面具的白精灵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开出的价码。 西大陆…联想起黑暗同盟会前段时间弄得天翻地覆的大行动,卡贝拉现在明白了,什么叫“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可她真的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东西能换一命的。她又没有二重身份,不能揭了虎皮变个蜥蜴人给对方看。 屏息药剂的药效已经过去了。 “放心吧,我会替你报仇的。” 梁小夏叹了口气,她看不上人类,更看不上暗精灵,不过这回那两个暗精灵做得的确有些过了。 “谢…你了…”卡贝拉也想通了,从口袋里摸了个东西出来,递进梁小夏手里:“麻烦你等我死后,去万有城给我弟弟卡罗达迦报个信,这东西…我带了许久,也不清楚是什么,就当是我给你的酬劳吧。” 欧恩没看清送到梁小夏手里的是什么,她们的动作一瞬间后,她就将那东西收起来了,并且瞬间改了主意。 “真幸运,你死不了了。” 梁小夏托起卡贝拉,给她连喂两只屏息药剂,又扔给欧恩一瓶,转身去开门。 精神力可以凝结为实体后,任何锁都无法再锁住她,将细细的精神灌入锁孔,化成一把钥匙形状,轻轻一拧,门应声而开。 前后过程不出五秒。 卡贝拉和欧恩都没明白,为什么那么困难的锁,她开得如此容易,难道她身上本来就有钥匙吗? 结果,梁小夏扭头,圆滚滚的绿猫眼一瞪,两人都问不出口了。 “镜月,怎么会那么巧,到哪都能碰上手里有上古遗物的人?” 梁小夏感觉自己的运气好得说逆天都不过分,又一颗石球,轻轻松松入了手。算算从过去到如今,她完全没有主动去寻找过这些小石头,却一个个都找上了她,不费吹灰之力,感觉像是连续中奖般惊诧。 “耀的传承是具有集聚性的,它们顺应命运的轨道滑动,自发地向一个点靠拢,重新汇合在一起。” 镜月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极难查的温柔与溺爱。 “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那个点?“ “确切讲,应该是你和我,以及你已经拥有传承的朋友们。十二件传承物中,你有智慧之脑,幸运右耳,杀戮左眼。你得到了治愈右手。愤怒左腿,言灵之嘴。我身上还有两件。不算你刚刚得到的那件,只剩三件了。 小夏尔,接下来的你要小心,我猜测,其他传承物。已经找到了他们的主人。虽然耀精灵的意志必须由精灵血脉传承,可我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对你下手。“ 镜月的提醒,让梁小夏心中一动。感觉微微不妙,手指下意识地扣在一起。 欧恩和卡贝拉没明白,为什么他们才从囚困黑暗阵里逃出生天。梁小夏却一反常态地凝重,重新出现在楼梯口,只看着拐角处的一滩血迹发呆。 梁小夏摸了摸发热的右耳,感觉自己才通过楼梯,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她用精神力扫了一圈。一无所获,只得暗自戒备。 “你们接下来小心些,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三人一路顺着已经失效的陷阱楼梯向上,穿过二层的会客的小偏厅,心头一紧。 屋子里如同台风过境。墙上地上全是斑斑血迹,家具东倒西歪。却没有一具尸体。卡贝拉抽出剑,在房间里环走一圈,捡起一块碎布,眉心一跳。 她手上沾血的布,看起来像是莉莉娅的衣角,只是不知道上面的血是谁的。 “不止一批人盯着那颗宝石,我们动作要加快了!” 梁小夏闭眼感受了一下空气中还残留的黑暗元素之力,这种威力波动,至少是五阶以上的黑暗法术,她迈开腿直接向偏厅后的回廊飞奔。欧恩也戒备地解开弓,随时准备攻击。 一路沿着向前,陷阱都被开过了,剩下的全是打斗留下的斑斑痕迹,梁小夏转过二层回廊,就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在墙角呼唤他们。 “沙利叶,你怎么在这里,西提和莉莉娅呢?” 阔叶盆栽之后,掩着蜥蜴人沙利叶半截斩断的身子,他呼吸微弱,只来的及睁开眼看了三人,就咽了气。 “你们来看看这个。”梁小夏掰开沙利叶的手,掏出一枚小小的铜质蜘蛛徽章,沉默不语。 “这是苔暗城的标志,这下棘手了。” 卡贝拉一个头两个大,黑暗世界的两大巨头碰撞,他们这些四五阶的小鱼小虾根本无力参合。 “今天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善了了,卡贝拉,你先走,想办法到城外弄一辆车接应我们。欧恩,你去外面侦查一下大厅里的情况,想办法拖住那些人,见到不妙吹哨给我。我继续向前,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小夏气势一沉,身为女王的从容与谋定不再遮掩。欧恩和卡贝拉不自觉地就听从了她的吩咐,各自点头,飞奔而去。 前厅热闹的宴会还在开,男女宾客的笑声与音乐声隐约传来,脚步无声踏在冰冷的地面上,梁小夏心跳得却一下比一下快,她感觉到自己被紧盯的危机每走一步都加重几分。 宽阔的走道之中,突兀冒出几把黑色的剑,虚浮在空中,直向梁小夏砍来。梁小夏急躲,刀锋凌厉,削过她的身侧,差点砍断她的腿。梁小夏向前撒腿就跑,打不中的利剑在她背后直跟着追,一剑一剑向她头顶招呼。 试着格挡两剑,梁小夏用身后的斧子劈碎一柄黑剑,却没想到那碎片在空中扭了扭,化成两柄小剑,依然不放过她。 这样下去不行,越砍越多,最后她只会被一大堆麻烦的黑色碎片戳得无处可退。梁小夏吸一口气,身子一跃踩着房顶倒向前跑,经过两个急转弯,钻入走廊边的一个房间,猛地关上了门,身子抵在门背后。 “叮叮咚咚”砍击在门板上的声音密如雨点,正庆幸门够厚的梁小夏还未来得及喘气,脖子后皮肤一紧,反手挥出隔开了要扎入她头顶的匕首。 一道黑色的残影在她面前扭曲了一下,一击不中,立刻消失。她的精神力完全无法探测到对方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间小展室不大,玻璃柜里放满了矿石样本和墙上钉板的动物标本。房间里静地可怕,梁小夏放慢呼吸,和躲在暗处的敌人对峙,思考对策。 “叮,叮叮…”又是连续地两个交击,成功挡下的梁小夏胸口衣服被划破一道,眼看着敌人又不见了。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作风。 梁小夏双眼顶闭死的门窗,双手一抬。两拨气势汹汹的红色闪电从五指中飞出,瞬间交织成一片覆盖房间的鲜红光网。“噼啪”一声爆响,打碎了玻璃展柜,也电得隐匿的人现出身形。 一具焦黑的尸体从房梁上掉了下来,梁小夏扒开对方面罩一看,居然是西提。 西提的胸口。也别着一枚小小的蜘蛛徽章,原来这个人一直是苔暗城潜伏在队伍里的卧底。只不过若西提在这里,莉莉娅又在哪里?是死了,还是另有身份? 正是有这枚蜘蛛徽章。她才无法用精神力探测到对方的行动,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感觉到徽章上散发出让她厌恶的黑暗气息。又将徽章扔进了空间里。 走出小展室,梁小夏继续向前,拐过一个弯上三楼,又被迎面走来的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你比你的那些队友更蠢笨,虎人。不过也到此为止了。不要再肖想不属于你们的东西,臣服在黑暗之母的脚下,才是你们最好的归宿。“ 那个黑暗法师说什么,梁小夏一个字都没懂,照面就是一斧子劈上去。动作却太缓慢,轻易地被黑暗法师手中的黑暗护盾当了过去。 黑暗法师手杖举起。梁小夏还待再动,一低头,两脚缠满了黑色的荆棘,这些黑荆棘顺着她的脚向上爬,缠得死紧,勒得她发疼,还想钻破她的衣服吸血。 “真弱。“ 黑暗法师咂咂嘴,却突然看到梁小夏的双眼,愣了一下。 那双绿眼睛太平静,没有临死前的慌张和恐惧,也没有面对突发情况的无措,只是什么感情都没有的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块石头。 绊脚石就该踢开。 梁小夏手上凭空多出一柄弓,在黑暗法师还未反应过来前,一箭穿头,无声无息地带走了对方的生命。 “是真的弱,连让我兴奋起来的资格都没有。“ 她看着在自己面前倒下的三阶黑暗法师,挣断了双腿再无约束的黑荆棘。 之后的路上,再无人阻拦。铺着地毯的走廊两边倒下好几具侍从和侍女的尸体,城主房间的大门连锁都没有锁,一推就进门。 书房正中间,两个人正打得激烈,看到梁小夏进门,都各自退后一步,死死盯着她。 对战中的两人,一个是莉莉娅,另一个是梁小夏未见过的暗精灵,胸口别着同样的银色蜘蛛胸针。 “赤沙,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收拾他,宝石就在他身上!“ 梁小夏本想踏出去的脚步一顿,她虽然和莉莉娅是合作的伙伴,却还没傻得让人当枪使的地步。 “莉莉娅,放弃吧。你打不过我的,执意拼下去,我也怕自己会伤到你,对你家里不好交代。“ 听对话,两人倒像是认识的,那暗精灵看莉莉娅的眼光还算柔和,还真的挺像他说的那样。 梁小夏也不急了,守在门口准备看戏。 “闭嘴!要我信你假惺惺的话,我宁可和虚伪的白精灵为伍。“ 莉莉娅阴狠地瞪了一眼梁小夏,嫌她袖手旁观,心思更恶毒地抛出一把粉末,分别对着两人撒过去。 对面的暗精灵速度更快,顶着粉末一个扫踢,揣在莉莉娅胸口将她踢飞出去。 “别忘了,你用毒的本事是谁教的。“ “咳咳…咳咳…“吸入自己洒出的粉末,莉莉娅脸色发灰:”我恨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活在地下城,没几个能好死的,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暗精灵单手一捏,掐碎了莉莉娅的喉咙,扔下软绵绵的尸体,施施然拍拍身上的土,转身走向梁小夏,目光冷得刺人: “小子喂,有没有兴趣玩两把?“ 梁小夏扔掉挡在脸前的被子,木着脸站起身问: “看情况,莉莉娅来头不小,你就这么杀了她,没关系么?“ “谁说她是我杀的?她明明就死在你手上,和我没有关系。“暗精灵抽出一柄长匕首,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你身上的皮很宽大,可以剥回去做件大衣。“ “真是厚脸皮。“ 梁小夏单手一甩,背后的斧子就脱出去,朝着暗精灵的方向砸。暗精灵跳起,踩着飞来的钢斧轻轻一点,迅速跃向梁小夏身边,贴得极近地开口:“你用斧子的水平真不怎么样。“ “我本来就不会用斧子。“ 梁小夏回答,右手用力一扯,暗精灵感觉脚底一痛,被她扯开距离,扔砸在书桌上。一条粗红的电鞭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左脚,剧烈麻痹电流顺着鞭头阵阵传来,疼得暗精灵心脏狂跳。 这不是普通的电,暗精灵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流逝,要不了十秒钟,他就会被抽成干尸。 暗精灵单手摸上腰间的侧袋,想掏出传送卷轴自保,又被梁小夏另一只手上凝出的电鞭打落,终于来不及被电成了炭块。 耳边响起隐隐约约警报般的鸟哨声,前厅那边已经走漏风声了,成功收起暗精灵的储物袋,梁小夏来不及查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准备撤退。 她心头猛地一跳,本能反应向侧边一滚,躲过一道在暗精灵尸体上熊熊燃起的黑焰。 来人堵住了唯一的出口,显然是想做最后的渔翁。 “怎么是你?!“ 梁小夏捏紧了袋子,看着门口出现的人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零四章血腥 真正纯粹的邪恶不为利益所惑,真正的恶魔所追求的,也只是更深更广的堕落。//无弹窗更新快// “是的,是我。” 沙利叶顿了一下脚步,走到梁小夏面前,很满意她被惊吓的样子。 “你没死。” 惊诧只是一瞬间,反应过来的梁小夏沉下声音,盯着蜥蜴人绿褐色的脸庞,手上凝聚出两团红色电流。 “沙利叶从未承认自己死亡过,你们看到的,不过是一具伪装过的火焰猎蜥。陷入迷蒙中的愚者,是争不过沙利叶的。” 蜥蜴人潮湿沙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听得梁小夏一身鸡皮疙瘩,直接甩出两个红色电球,分别向沙利叶的头顶和小腹砸过去。 沙利叶只是抬抬手,房间里涌入两只火焰猎蜥,挡在他面前接下梁小夏的红色闪电。 “噗——噗——” 两声炸响,火焰猎蜥被电成了两团爆开的血肉。沙利叶本带得意之色的眼睛一眯,心中也有点没底。 “在你之前,我对蜥蜴人的印象,一向都是很不错的。可惜了。” 梁小夏拧着眉,一步步沉重地踏向沙利叶,双手手心延展出的两条暗红电鞭噼啪响着,扫过的地板块块翻起,顺着她的脚步炸裂。 杀气,强的杀气全冲着沙利叶而去,踩过尸山血海后的气势压抑得沙利叶忽冷忽热,汗水直流。 一间小房,只剩你死我活的残斗。 沙利叶眼中划过一道狠辣的光芒,蜥蜴人猛扑向房间里的尸体,一口咬在焦黑的血块上。不停吸血,手指沾着血液在地板上画出一个奇怪的召唤阵。嘴里念念有词地不停叽叽咕咕。 梁小夏反倒因他突兀的举动,停住了脚,不太明白沙利叶想要干什么。 “无上的魔神,血腥的君主,沙利叶匍匐在您的脚下。再次恳求您的神迹,祈祷您的垂怜。请赐予我来自黑暗与时间的力量,让我打败眼前的敌人,将他当做祭品供在您的祭坛上…“ 沙利叶的肚皮因吸血食肉迅速胀起。最后化成一团团绞杀的气流,从他的口鼻中钻出,肆无忌惮地在整个房间里破坏。 梁小夏感觉很不妙。电鞭甩出,却只击中一道残影。她猛回头,被凭空出现的沙利叶从后卡住脖子勒紧,冲在卧室里的衣柜上,撞碎衣柜的门板。 哗啦啦—— 各色华丽的大衣从她头顶下落。沙利叶的双眼血红,神志不清,要去咬梁小夏的脸,被梁小夏拽住胳膊甩出去,砸在城主房间里的大床上。 “现在。沙利叶奉上来自于尸体与死亡的味道,请品尝。“ 被摔出去的蜥蜴人敏捷站起。画完了召唤阵,半边脸上都蹭着血,望着开始泛红光的召唤阵,低声笑起来。 召唤阵中央,鲜血翻滚着,一个窈窕的血影缓慢凝成,化作一个没有面目的血人,姿态优美而诱人地走出召唤阵。 “血腥…血腥大君…您,您竟然亲自来了…“ 沙利叶结结巴巴地,无法置信自己的召唤阵竟然引得血腥大君的投影亲自从地狱中出来了。[] 梁小夏闻着满房间令人喘不过气的腥甜味道,恨不得将对面的蜥蜴人活剐了。 沙利叶是个召唤师,爱躲背后玩阴的也就罢了,他是个地狱召唤师,搞些地狱火焰猎蜥当挡箭牌她也没意见,可能不能别将九狱大君弄出来! 对战黑暗大君时梁小夏是靠着镜月拼过的,打疯狂大君的时候被逼着跳崖,她只要遇上这些恶魔生物,就没一点好事情。再看血腥大君那张轮廓分明,鲜血模糊的脸,梁小夏阵阵心跳加速——不是惊喜,而是惊悚。 “血不够了呢,讨厌。“ 清脆婉转的女声响起,血腥大君一招手,也不管沙利叶算是召唤出她的“主人“,直接将沙利叶抓入细细的手掌中,双手拉住蜥蜴人的头一捏,直直倒提着将他的血向召唤阵里灌。 “现在差不多了。“ 血腥的手指满意地点了点嘴唇,继续和梁小夏对话:”凡人,你就是干掉疯狂大君,把黑暗气得半死的精灵?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 梁小夏心中一紧,对方是冲着她来的。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注意你的口气。“ 血腥声音一沉,又自然地化作了俏皮:”不过是无聊了,来看看是何方神圣能够让九狱大君变成七个半。托你的福,因加穆尼里的囚犯都跑出来了,闹得整个地狱乱成一团。哦,虽然这是我所期望的,却有点突然。“ “那您请忙吧,地狱的事情,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梁小夏本能地想和这个不好打交道的大君保持距离。 “真没关系了?我记得你还收了个仆人,你也不管了?“血腥向前两步,梁小夏后退两步,逼到了窗户边。 “约尔?你把约尔怎么了。“ 梁小夏想到被她丢下的加林魔胆小鬼,心里莫名地感觉到不安。 “没怎么,一只最低等的恶魔,还不值得我关注,碾死他我连手指都不用动。倒是你,凡人,你很有意思。“ “请问,你到底想干什么?请明说,血腥大君阁下。“ 梁小夏双手将鞭子扯紧挡在胸前,准备随时反击。 “啧啧,真是个冷漠的人呢。可越是距人于外,血才越热吧?这样的人,会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喜欢呢…“一股腥甜温热的气息吹在梁小夏脸上,血腥温柔地缩在梁小夏怀里,轻轻蹭着她的侧脸,在虎毛上留下一片血迹。 梁小夏一哆嗦,想要逃开,又被血腥搂住了脖子,死死扣在墙上。疼得颈椎都要断了。 妩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有预感,你能给我带来更多的欢乐和混乱。可这出戏。还不够热闹。你对我也不够尊敬,该给你些惩罚,可爱的小东西。“ 城主卧房后的墙壁被血一点点化掉了,大厅里站着的宾客们端着酒杯,纷纷跑出来围观。梁小夏就站在整面化掉的墙壁边。吹着冷风,背对着所有暗精灵,呈石化状态。 在她怀中,没有五官的血人笑得狡黠。唯恐天下不乱:“时间到了,我要走了,最后提醒你哦。[]沾上血腥大君的血,任何幻术都会在二十秒内失效的。“ 血腥走了,怀里的血人蹦散了,化作滚滚血珠,染红了她身前衣衫。 城主卧房里没有门也呈现天光大开的景象。墙壁上地上到处都是血渍,好几具尸体躺在地上,完全是一个人证物证俱在的凶案现场。 “我的黑暗之母啊!发生了什么!“一个女宾看到庭院后的景象,失手落了酒杯,惊呼出声。 “入侵者——!城主卧房有入侵者——!给我抓住他——!“ 这下真麻烦了。她被全大厅的人逮了个现形。黑锅背定了。 梁小夏扔掉斧子,没命地向外冲。才冲出房门踏上走廊,就发现自己的鞋子已经大得不像话,耳朵也长出来了,衣服快掉下来。更倒霉的是,完全昏迷的镜月趴在她的身上,腹肌正正压在梁小夏头顶,身子弯着要从她眼前落下去。 “镜月!“ 转身抱住要滑倒地板上的身子,梁小夏眉头拧得死紧死紧。不是她的错觉,镜月在她进入地下世界后,真的变得虚弱了。 “拉法尔,塔尔蒙不安全了。你先引开卫兵,带上蜜雪在城外等我!“ 梁小夏双手抱着镜月,将解毒完毕的拉法尔从遗弃之地里揪出来,向走廊外推出去。 “好,你自己小心些。“ 拉法尔没多话,抄起匕首身形两三闪就消失在走廊中。 梁小夏将镜月背在身后,给他系上一条斗篷捆在自己身上,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踹掉鞋子,直接肘击打碎走廊上的窗户,向城主府的后墙奔去。 一个耀精灵真的全速跑起来,几个还在搜寻的卫兵根本追不上。梁小夏翻过城主府后高高的墙,直接纵身向城堡下面跳,落入了上城区里林立的商铺中。 躲在黑暗的小巷里,听着城主府方向混乱的喧闹声,梁小夏才有空抹一把脸上的血,却发现怎么蹭都蹭不掉,血腥在她脸颊边沾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她腮边的一道粉,像胎记一样贴在脸上。 扭头看昏迷的镜月,他左眼眼尾也沾了一滴血,晕开在眼角,桃花般嫣红。 …… 塔尔蒙城主看着屋子里乱成一团的样子,愤怒得咬牙切齿,一拳砸在门板上。 到处都是血,床上、地上、书桌上、甚至衣柜里都是血。保险柜里的文件都在,装宝石的盒子却空了。 内政官在后面弓着腰赔笑脸:“城主大人,您消消气,消消气。“ “消个屁的气!“城主对着内政官咆哮一声,甩了他一个巴掌,还没等气小一点,又被更剧烈的怒火烧得蹭蹭向上。 “城主大人,这具尸体,似乎是莉莉娅殿下。“ 侍卫抱起一具被捏碎喉骨的尸体,呈现在城主面前。 拨开暗精灵尸体脸边的长发,塔尔蒙城主看清了尸体的脸,心里“咯噔“一下,又一巴掌甩在刚爬起身的内政官脸上。 “好…好得很…准备呈给大人的晶石丢了,现下更好,苔暗城的黑暗使女也死在我房间里了。苔暗城…同盟会…想让我两边断关系,真是狠! 你们这是不把塔尔蒙家族放在眼里,想一击置我于死地!“ 塔尔蒙家族在地下城里两大势力之间,从不轻易表态,一直保持中立。他维持自己的钻石矿生意,也算是一方豪强,城里面两边势力的冲突,只要不威胁到他们,也不太插手管过。最近是被逼不过了,才准备将珍藏多年的晶石献给黑暗同盟会,获得喘息之机。 却没想到,有人看他不顺眼。想逼着他站队了! 塔尔蒙城主一瞬间高度阴谋论,在脑海中盘算着和他往日有过节的几个家族。面上阴沉如同滚雷,双手卡住内政官的脖子,手指不停收紧。 “大人…咳咳…大人,先去追那个虎人,找回晶石。一切还来得及。” 是了,黑暗使女死在他房间里,不管抓没抓到凶手,苔暗城都不会放过塔尔蒙家族。找回晶石呈给大人。黑暗同盟会那边,塔尔蒙家族至少还有条退路。 塔尔蒙城主面上结霜,双手几乎快将内政官的肩膀捏碎了: “去!带着所有人。给我将那个敢于偷东西的畜生弄回来! 我不在乎死几个人,也不在乎你闹出多大动静。记住,如果明天早晨之前我还没有见到想要的东西,我就将你的头送给大人!” “是…是大人…” 同一时间,躲在暗巷里的梁小夏也明白了。为什么这次任务的酬劳高得惊人,过程也复杂得吓人。 她手上握着小小的皮袋子,里面装满了大颗的钻石,可她连瞧都没有瞧一眼,双眼直勾勾地瞪着钻石中间那颗拳头大的透明白晶石。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要命了,一大块自然融塑晶石! 这块晶石的成色没有梁小夏得到的那块好。不知是谁给晶石里塞了东西,整个石头略微发白。可梁小夏还是能够万分笃定,这东西绝对绝对是自然融塑晶石,一块价值连城的至宝。 如果任务目标是这个,她无论如何都没法交差了。五十万苏?给五百万苏她也不会换。一块能够承载意识、灵魂、元素之力、诅咒之气的晶石,比一堆又冷又硬的货币无疑更有价值。 自然融塑晶石,从来都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更何况,梁小夏培育新生精灵,要用到多的自然融塑晶石,而她手头剩下的,已然不多了。 心安理得地将自然融塑晶石分成两半,给自己和镜月的脸伪装了一下,梁小夏戴上宽大的斗篷帽,遮住自己的耳朵,背起镜月从后门闪进了“鼠须”酒吧。 鼠须酒吧地下室中,暗精灵老板坐在一堆蜂蜜酒中间,神色恭谨地看着桌上摆着的一块镜子,倾听镜中人的吩咐。 “…做些证据,将莉莉娅的死亡推到黑暗同盟会身上。之后,莉莉娅既然已经死了,对塔尔蒙家族那边就将手收回来,自然有人对付他们。但是钻石矿,你们必须想办法拿下来,塔尔蒙之后会乱上一段时间,这也是你们掌握这里最好的时机。” 镜中人的面目模糊,只能凭声音听出是个女精灵,她语调冷清得没有一丝感情,指令一条一条发出,言语之间无形渗透着高高在上,不容人违抗的强硬。 “…那殿下…包容之钻的事情…”酒吧老板心中惴惴。 “一定要拿回来!计划只完成了一半,得不到包容之钻,我也不允许它落在任何一个人手中。还有,那个虎人,找到后想办法处理了,所有参与这次行动的人,也都不能留活口,明白了?” “是!遵命,殿下。一有新的消息,我立刻通知您。” “行了,你去吧。” 关掉了黑暗镜影,酒吧老板感觉疲惫。作为苔暗城第三黑暗使女暗中放出的势力,他这间小小的“鼠须”酒吧已经开了二十几年了,可若到关键时刻,该被舍弃还是会被舍弃的。 就像同样没有回来的黑暗之刺一样,他是三殿下的老师,教了三殿下十几年的武艺和毒术,势力圈子内核心人物,可死了以后,三殿下连问都不问一句。 冷酷得让人心寒。 梁小夏从后门猫进来的时候,恰看见的正是酒吧中间,撬开老鼠夫人的嘴,向她喉咙里粗暴地灌毒酒的酒吧老板。 酒吧老板一只胳膊死死卡着老鼠夫人的腰,另一只手塞着一个细颈瓶,里面的毒酒撒得老鼠夫人满脸都是,双眼血红。暗精灵胳膊上、脸上道道伤口,都是被老鼠爪伤的。 屋子里弥漫着浓绿的雾气,老鼠夫人挣扎着,手握成拳,敲打吧台台面,沉闷的响声一下比一下弱,满地死老鼠的尸体使得梁小夏不得不踮起脚尖绕道走。 “你是谁!” 酒吧老板抬起头,扔掉尸体,对着梁小夏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 “赤沙的朋友,他让我转告你,这个任务他没法完成了,请您另寻委托人吧。”梁小夏拉低帽檐,怕被看出身份,压着嗓子说话。 “朋友?替我告诉赤沙,他被开除了。” 一串串毒液从吧台前的逼灯里溅出,黑色的浓毒当头淋下,溅了梁小夏一脸。 兜帽被迅速腐蚀了,露出下面那张易容过却依然雪白的脸。 梁小夏也看明白了,酒吧老板是铁了心要除掉她的,冷哼一声: “开除,是头被开,人被除吧?就像你刚弄死的那人一样。” 对普通精灵或人类致命的毒药,碰上耀精灵的强悍体质,得打个对折再对折。黑色的毒液顺着她的发丝滴落,细嫩的脸颊边滚出一道浅黑痕迹,梁小夏却觉得只是有点晕而已。 替背在身后的镜月拉了拉兜帽,梁小夏松开握紧的手指,凝出自己最爱的弓箭。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酒吧老板看着这个没事人一样的女子,心中警铃大作。 “你没必要知道。” 一箭射出,将酒吧老板钉死在墙上,梁小夏转身向地下酒窖里走去。 刚刚她用精神扫描过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五十万苏,就装在那些空酒桶里。对方不客气,她也没必要客气了。 在她身后,一块小小的黑镜子从老板口袋里掉出,闪过几道亮光,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零五章血渍 我创造了你,但是你先造就了我。 梁小夏对着地下酒窖里几十桶大钱傻乐了一会儿,一桶桶将钱扔进遗弃之地,剩下的交给雷诺烦恼去,因她要烦恼的事情更要命点。 脸上的血一时半会去不掉,她得先出城和欧恩与拉法尔汇合,背上的镜月却一直昏迷着,她实在不放心将镜月一个人扔进遗弃之地,她也不想。 两个耀精灵在暗精灵的城市里晃,梁小夏扶额,自暴自弃地想,若被发现了,屠城吧。 可她一个人背着个比她还高的大活人,遇上突发情况绝对是反应不过来的。梁小夏无法,只得将斯文从遗弃之地弄出来,简单解释了两句,看着斯文脸上一变再变不淡定的神色,板着脸装严肃。 斯文见到镜月的反应,却没有她想到的夸张。 外人第一次见到镜月,都要陷入呆滞状态一下,不是震惊于他的身份,就是被他的长相所惊艳,最不济还会深深动容于镜月一身冷远寡淡的气质。这位倒好,因为高度近视什么都看不清,直接将镜月当成了个比较特别的普通人。 虽然目前为止,见过镜月的只有拉法尔和菲林,可他们眼中无法掩盖的惊艳与震动,梁小夏都未错过。 马人先生先围着镜月和梁小夏转了几圈,转得她头晕,又神神叨叨地看着房间里的天花板,像痴傻的一样对着天空挥手涂涂抹抹,最后才安静下来,非常认真严肃地扳着梁小夏的肩膀: “夏尔主人,向东走。如果你带着他,我们必须向东走。” “唔…虽然我本来的计划就是向东去万有城。可怎么听你一说,我有了种不得不向东的味道?” 梁小夏迷惑。 “他是第二个,我看不到命运的人。更可怕的是,湮灭的月轮星象,却全系在他身上。只有向东,我才能替你们想想办法。” 斯文一点,梁小夏便明了,看来镜月的问题真的很严重。他一个人无法参透,想带两人到马人隐居的群落去想办法。 “他沉不沉,交给我来背吧?” 斯文看梁小夏背得不舒服。伸手想接过镜月,却被梁小夏轻轻侧身挡过:“没关系,我背就好。他这个人脾气很怪,不喜欢陌生人接近他。你先喝药剂吧,带一个马人逃跑。我会被暗精灵当成靶打的。” 梁小夏心虚地编着幌岔开话题。不是他不喜欢,是她不喜欢。 斯文识趣地没有再计较。他看不清,却能感觉到夏尔对她背后的人的在意,这个命运诡异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夏尔身边的?却凭什么能够获得梁小夏护食一般的维护,还将所有人都瞒得死死的。 不用去看遍地游走的命运之线。斯文也知道,这两个人的命运一定纠缠在了一起。 可没有命运之人。生来就代表着不祥与灾祸,毁灭与更替。夏尔和他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被连累。[~] 看到斯文一脸“神棍标准式若有所思”,顺从她的意思变成梁小夏初见时一脸好学生样的游侠斯文,梁小夏面上装得正常,心里却起伏不定。 “斯文,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梁小夏轻轻背起镜月,将帽檐死命向下扣,务必要遮住自己的四只耳朵。 “你喜欢他。” 斯文一针见血,说出的话像凌厉一脚踹在梁小夏心窝上。 “咳咳——咳咳——” 梁小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惊天动地,整个脸都涨红了,差点让背上背着的镜月都震掉下来。 ……. 城主府压根就没有将失窃的消息向下隐瞒,近百位参加聚会的宾客当场所见,想瞒也瞒不住。不出一小时,整个塔尔蒙都知道了,他们富甲一方的城主大人被盗贼窃取了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石,城主府中死了十几人,连带着苔暗城的第十黑暗使女莉莉娅殿下也不明不白地死在城主府中。 消息一出,全城大惊。 黑暗使女是从暗精灵诞生以来就有的一项特殊制度,这个仅次于黑暗祭祀的尊贵身份只存在于苔暗城中。而作为黑暗祭祀的候补,每一个被选出的黑暗使女都是惊才绝艳之辈,天资优秀,身份更是尊贵,说得上是苔暗城的公主都不为过。 而其中,有数序排位的黑暗侍女更不能得罪,保不住哪一个就是下一任苔暗城的大祭司,整个地下世界的半个统治者。 如今,一个有可能是大祭司的人死了,还死在了塔尔蒙的城主府里。暗精灵们在感叹城主时运不济的同时,更是想方设法明哲保身。 来自苔暗城的怒火,没有人能承受得起。 临街店铺纷纷打烊,将店门关得死死的,外出塔尔蒙矿场干活的矿工们得到消息,更是一个都不敢回来。全城大肆搜捕,只抓虎人,欧恩和卡贝拉都看在眼里,更是躲在近城门的小酒馆二楼,心焦如焚。 “欧恩,要不我们先回鼠须酒吧里看看情况?赤沙说不定去那边了。” 卡贝拉很讲义气,梁小夏救了她,她对梁小夏本来就有的三分好感更是提到了五分,虽然还未够得上朋友,却比陌生人多些关心和在意。 “不用,那地方肯定已经不在了。” 听了消息的欧恩也明白,他们是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漩涡中,这件事情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简单。而这种大事情,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弓猎手能管的。 “那我们去哪里找赤沙,她现在的处境一定很危险。” “别急,我已经闻到苏的味道了。” 说完,欧恩财迷地嗅了嗅,像是闻到美味肉骨头的猎犬,身形一动,直接从二楼窗户跳了下去,挡在向城外急跑的梁小夏面前。 梁小夏也是一愣。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抓住了,抬头一看发现是欧恩。远处卡贝拉还在小二楼的窗户里向她招手,松了口气。 “我的大金主,看你的样,是不是需要帮助?欧恩可以提供最优秀的服务,当然。(·~)只要有钱拿。” 欧恩双手握在一起搓着,笑得谄媚。 梁小夏挑眉,她自认为很财迷,可看对方这个见到她几乎要流口水眼发绿的家伙。不得不甘拜下风。 这副哈腰低头的小人样,真是给白精灵丢人。 梁小夏委托欧恩去找拉法尔。城门口已经戒严了,拉法尔肯定还留在下水道里没有出来。还有蜜雪和两个半大虎人孩,都是让她操心的家伙。 “没问题,四个人安全送到万有城,不会少一根头发。一个人八千五百苏,共计三万四千苏。谢谢惠顾!” 欧恩双手向梁小夏一伸,笑得眼睛眯起。 “三万四!欧恩,你还不如去抢呢!”梁小夏感觉自己咬得牙疼。 “我也想,不过抢你有风险,所以咱们还是保持正常生意关系吧。用正经手段赚钱也很快。”欧恩铁了心要坑梁小夏。一步不让。 “你就不能便宜点吗?” “可这已经是打过折的价钱了。” 欧恩有点委屈,看着梁小夏就像是在说。你个大财主有必要和我这打工仔斤斤计较吗? “好吧…好吧…快滚!耽误了时间,我会扣钱的。” 梁小夏面上看着生气,心中却意外地感觉很平静。她从欧恩的眼睛里看得清楚,他的眼睛里很剔透,也很干净。他的灵魂就像是与行为割裂开的旁观者,保持属于自己的禁地。 用钱将关系买断,她不欠欧恩的,欧恩也不想欠她的。和这样拒人于外的人打交道,意外地有安全感。 到底什么样的精灵国度,能养出这么一个极品人儿? 藏在运沙土出城的空矿车上,梁小夏掏出一张范围隐身术卷轴,在卡贝拉惊诧的眼光中撕开,几个人身形一瞬就消失了。 守城卫兵将驾车的车夫检查一番,头冲着空荡荡的车厢里一看,什么都没有,急急忙忙将人向城外赶,不要耽误他检查下一个人。 “你刚刚用的,是法术卷轴?” 卡贝拉瞪着圆眼睛问梁小夏。 “是,怎么了?隐匿术卷轴,还是挺好用的。” 梁小夏正用湿帕洗脸,想将血腥沾在她脸上的血洗下来,却揉得整个脸颊红了也揉不下来,气鼓鼓的用手背使劲蹭自己的脸,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真不想顶着脸颊上一抹红过一辈。 “你…你…哎…” 卡贝拉心疼一万苏就这么没了,却也明白在那时的情况下,她的方法是最快最便利的。 梁小夏倒不觉得不对,马塔基尼做一张隐匿术卷轴,总共材料成本加下来才七八百个金币,他一个六阶法师,一个小时这样的卷轴能做两张,并不算太奢侈。 有一个好爹,的确能占太多便宜。 在城外的驿站直接买下一辆小蜘蛛车,卡贝拉驾车,斯文坐在车顶放哨。梁小夏抱着镜月缩进车厢里,给他身后垫了好多软垫,让他躺得舒服了,才安安心心地让镜月脱离自己的怀抱。 闭着眼睛的镜月很迷人。当那双眼皮隔开总是深沉如暗蓝丝绒般的眸时,长长的,稀疏的黑睫毛留下的只有一片无争的柔软与宁静。从面上看,完全无法判断镜月的年龄,他的眼轮深邃,鼻梁高挺,眉毛整齐地在眉骨上伸展,不硬,不强,却造成整个人无法被忽视掉的特殊气质,一种被时间打磨过的淡然与纯粹。 梁小夏伸出手指,柔软的指腹划过镜月的脸颊,停留在他眼角沾上的嫣红血滴上,极其小心地伸手碰了碰,似留恋般,又细细地抚摸过他的眼皮。 她喜欢看那双凝聚夜空深沉的眼睛,倒映出自己身影的样。那个时候,她会有种错觉,镜月对她并不是没有感情。 不知他为什么不醒来,也不知道脸上的痕迹怎么去掉。梁小夏知道自己得驮着镜月一路到万有城去。路上指不定会有什么麻烦,可她已经放不开了。 梁小夏也知道。自己目前的心态很不正常。她是精灵的女王陛下,镜月是几乎活得有半个世界历史长的亘古老者,她是活人,镜月是死的。她懂的镜月都懂,她不懂的镜月也懂。镜月有时候莫名其妙地不理她。有时候又会替她自作主张,让她感觉很不被尊重。 任何方面看,镜月都不适合她。 可喜欢就是喜欢。 斯文敏锐地戳中她心事时,梁小夏在慌乱过后。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窃喜。 梁小夏心不争气地乱跳,趴在镜月身边。看着他的俊颜,像只偷鱼的猫咪,睁着眼睛轻轻在镜月的眼角边亲了一下,一触即分,然后又装严肃坐得笔直。心里乐开了花,又有小小的歉意。 亲到了吧,真的亲到了吧…可她这样不经过镜月的同意就亲他,会不会不太好? 在梁小夏身边,镜月蓦地睁开眼。一双总是冷沉无波的眼睛里,泛起一星夺目的光泽。他看着小精灵似开心似懊恼地坐在车上胡思乱想,不停地用手指摩挲自己的嘴唇,愉悦一笑。 手指摸上自己的眼角,镜月闭上眼睛,仿佛还能感觉到那轻微擦拂过的柔软与温热。 她是他一手培养的,她的知识,技艺和身体,多半都来自于他的精心规划与指引。可接触时间长了,他才发现,夏尔还是那个夏尔,从未变过,自己改变得却更多。 一声熟悉的叹息在梁小夏身后响起,她瞬间僵硬了一下,脸色不太正常地转过身,想扶镜月坐起来,却被镜月拉过手指,细细地放在眼前打量。 好紧张…好紧张…他该不会知道了吧,他会不会生气啊? 正胡思乱想间,镜月猛地将她拉倒,梁小夏撞在镜月胸口上,鼻梁酸疼,眼泪汪汪。 这是要干什么! “只有鲜血能洗下鲜血。” 镜月说完,一口咬上梁小夏的食指,疼得梁小夏一哆嗦,金色的血液从食指上渗出,被镜月拉着按在了她的脸颊上,轻轻擦了一下。 “上古时期就存活下来的高阶恶魔,能够污染耀的纯洁,再碰上血腥,小心躲开。” “下次要放我的血前,能吭一声吗?” 梁小夏盯着近距离的脸,耳根很红,人也很烧,想爬起来,又不忍心放过如此暧昧的好气氛,一只手强撑着支起身,防止自己的脑袋倒在镜月锁骨上。 “对不起,我没有血了,所以只能用你的。” 镜月声音清淡中带着一丝黯然,听得梁小夏心中一紧。 他在道歉,真的在向她解释,虽然他看起来并不怎么愧疚。梁小夏破天荒地听到镜月在道歉,可她一点都不高兴,镜月的血为什么没有了,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伤口上的牙印,让她感觉暖暖的,微微刺痛。手指印在镜月眼角,温柔地一点点化开沾在镜月眼边的血滴,红色在金色下渐渐浅淡消失,可梁小夏还是没停下来,直到被镜月拉住了手腕,才愣愣地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他的侧脸上全是一抹抹的金色。 镜月躺着,五指扣住她的手,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的,像她初见那时看着她。 就像站在星空之下,仰望整个苍穹。 梁小夏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无法用理智说服自己。她和镜月之间的羁绊,实在是太深,深得即使没有爱情,她也无法放手。 “让我靠一会儿吧,一小会儿。” 梁小夏的声音低软,打着温柔的卷儿,漂亮的绿眼睛下有些发青,还有浅浅的疲惫。 “嗯。” 镜月伸手拢住梁小夏肩膀,任由她枕在自己胸口。他明白,她不是真的累,只是想要个依靠,一个能够让她不害怕这个世界的归宿。 直到现在,镜月也不知该如何选了,他若再不放手,小夏尔迟早会死,可他若放手了,她的安然与依托却无处存放了,只能孤独地,血淋淋地走向他曾经走过的路。 “小夏尔,之后的路,我可能无法照顾你了,要多小心些。” 梁小夏点点头,长发在他胸口蹭得有些凌乱,相扣的手指又紧了紧。 再醒来时,镜月已经不见了。梁小夏摸了摸自己被编好的,整齐的长发,从软垫中间爬起来,暗暗捏住了车框。 她必须要快,更快地找到遗忘之地。不管是为了族人还是为了镜月,她已经等不及了。 “卡贝拉,能进来一下吗,我有事情问你。” 车厢里传来梁小夏的声音,卡贝拉将蜘蛛车停在一朵巨大的暗夜蘑菇伞盖下,钻进车厢。 “卡贝拉,我想问问你,这颗石球是怎么得来的?” 梁小夏摸出先前卡贝拉用来买命的上古精灵遗物,摊开在手心中。 “是我和卡罗达迦在精灵之渊里探险的时候发现的。”卡贝拉没隐瞒,很爽快地道出来。 地下世界广袤博大,遗迹众多。而这颗石球,是卡贝拉和弟弟跟随探险队探险,发掘一个不知名的小遗迹后,分配战利品时得到的。她和卡罗达迦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是看上面的花纹和石质年代,直觉是个值钱物,便一直戴在身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零六章夜谈 人的一切禀赋中最根本的是能做一个人——不是属于一种职业、一个阶层、一个派别或一种思想的人——而是一个完人,和谐和自由。*非常*他那包罗万象的天性不能做任何事物的奴隶。 ——《超出混战》罗曼罗兰 发现石球的精灵之渊只是地下世界里千千万万的上古遗迹中的一个。 按照卡贝拉的说法,精灵之渊经过好几拨人的探采,早就不剩下什么东西了,库房、廊顶…甚至墙上的花纹板都被勘探的冒险者们撬走了。这颗石球也不过是在书柜后的夹缝里找到的,可作为她和弟弟第一次探险所分到的战利品,两个人都很珍惜这件东西。 暗精灵世界中没有文物保护这类说法,艺术鉴赏之类也不过是大家族们的消遣。一件遗迹中收藏过千万年的妆雕画会被毫不犹豫地砸碎,只为了上面镶嵌的几颗宝石,一本珍稀古书也能被绝不留情地撕碎,只为了扉页与书脊上压烙的一点点黄金。 矮人遗迹、上古精灵遗迹、已经灭绝的龙族…覆盖在黑色岩层下,存在于远古时期的文明,对地下城的居民而言,只算是更麻烦些的采矿场,出产黄金珠宝和稀有材料。 梁小夏听得眼角一抽一抽的,地下世界的居民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守着的是多大一个宝库,净干些买椟还珠的事情。 “给你的石球,我弟弟也有一个。不过他的石球上画的是一只像漩涡一样的眼睛,我拿走的石球上画的是一团融化的火焰。我们研究了好几年,都没弄明白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梁小夏低下头,才能压住眼睛里闪过的震惊与喜悦。她本以为自己误打误撞得到一颗石球已经是运气。没想到却还能得知另一件石球的下落。 卡贝拉没看到梁小夏眼中的神采,却未错过她瞬间握紧的手指。(·~)从将石球交出去。看到对方的神色时,她便知道,赤沙肯定明白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也猜出几分,也许她手上的石球价值巨大。甚至说不定关系到一份极为丰厚的遗迹宝藏。 不该起的心思刚升起来,卡贝拉又叹了一口气,将被利益冲昏头的想法重新压下去。车顶上坐着一个看不透深浅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实力不明的精灵。她没有机会。 更何况,得到石球的第一时间,赤沙没有为了捂住消息杀她灭口。*非常*已经算是仁义了。 梁小夏的杀戮左眼热了热,不动声色地接受到卡贝拉的想法,不多言,只是轻轻在虎人战士的肩膀上拍了拍。 “这次行动死的人很多,可你现在既然跟着我。你的那一份我还是会想办法补给你的。至于你弟弟手里的石球…你明白的。” 言尽于此。 卡贝拉心里一跳,她这一句话的信息太多了,越想越心惊。 接下来的日,他们白天赶路,晚上就随意在荒野处投宿。梁小夏则趁着夜间休息时回遗弃之地处理公务。白天在车厢里补眠,日过得紧张而充实。 白弦塔以外的七个城区已经规划好了。其余六坐塔以不同的职能分区,分理为行政区、商业区、艺术文化区、工业区、教育区、学术研究区和统战区。不喜欢上辈城市里钢筋水泥长高架的都市生活,梁小夏很用心地给精灵们多下了一个要求——种树,一定,务必,要多种树。 而收到指示的精灵们也打破条条框框的东西,释放他们对艺术与美感的完全理解。 从前,他们是唱一首歌,跳一支舞,绘一幅色彩斑斓的画作,现在,他们有机会去创作自己的城市,顿时迸发出无穷的热情。 七座塔,以遗弃神殿为中心,紧紧地形成一个圆,将他们的城市拱卫起来。统一布置的防御体系还未建成,却已经有了雏形。[~]没有笔直宽阔的大马路,河流与绿荫交错的小道更像一个巨大的森林迷宫,随着地势山形弯弯绕绕,令人着迷。精灵也不需要马路这种东西,有铭文装备后,搬运东西不是难事,梁小夏也不希望她用太多前世的东西,污染了现在的世界。 至少,她不希望西晶的后代们因为自己所谓的“现代化”而越来越懒。也不希望自己在想明白“商业化”是好事坏前,就贸贸然地带入自己的族群中。 全部建起,达到梁小夏心中的目标,至少需要二十年到三十年,也许五十年或者更久。没关系,她是精灵,最不缺的就是等待的时间。 一座城市,在梁小夏的手中,在她的眼下逐渐诞生,扩大。这种感觉很自豪,很有成就感。 梁小夏想着,也许她最开始就有这个想法了,所以才会和昂撒讲条件,要了那么多建造房屋所需要的东西,又在后来要求雷诺帮她大量收拢物资。 一些最开始只是潜意识的行为,没想到最后还是浮上了水面。 镜月被她留在时俟身边,一点点教时俟龙语和龙族的各种知识,有空的时候,梁小夏也会去冰川那边看看可爱的兰亚小朋友。兰亚也许是跟在性情冷淡的冰川身边太长,见人还是很羞涩,不怎么爱说话,见到梁小夏却也还认得出来,总是拉着她的衣袖不撒手,让梁小夏念各种精灵童话书,一本又一本。 在这期间,迅风开始重新暂代战舞者的课程,教小精灵们学习战舞班。 他看明白了梁小夏的行路后,也终于发现这次出使西晶部落的行程,绝对比他预想中的更久,也许一两年都回不去南薇。 迅风心里也只能期望,南薇的情况还没有变得更糟。 连续几个月的劳累,雷诺没有如以前一样晒黑,反倒是总处理繁琐的事务,憋得皮肤终于回归了精灵特有的白皙。可他的人也极为迅速地消瘦下去,脸颊不似以前圆滑。颚骨硬得棱角分明,板着脸。看起来相比以前意气风发的朝气样,更多几分沉稳与藏锐。 像一柄收回剑鞘的利剑,寂静等待时间的琢磨。 梁小夏倒是有越来越圆润的趋势,瘦削的脸颊开始有了点肉,只因她一餐比一餐吃得多。本来看着雷诺管着本该属于她的一大摊事情。她就心有愧疚,再见到雷诺原本的衣服开始显得松垮了,她更着急——结果就是大半夜和雷诺躲在白弦塔里,一边吃东西。一边处理公务一边聊天。 “雷诺,你再尝尝,这是我早上从树上摘来的果。卡贝拉说他们冒险时若没有东西吃。总会烧这种果充饥。我吃了好几个呢,真的很好吃。” 梁小夏切下一小块烧熟的库拉拉果,眨着眼睛递到雷诺嘴边。 很香。 口中的果有植物发酵过的淡淡酸味,还有更多的醇甜,咬起来韧性十足。很能充饥。 近一个月来的每一天,雷诺总能吃到一份特别的新式晚餐,都是些地下世界里不知名的材料做的。餐盘里的东西或煎或炸,不仅造型摆得有趣,烹饪手法也是花样繁多。想着想着,雷诺的思绪又从手里的提案移开了。看上梁小夏的眼睛。 “陛下,你是有事情和我说?“ 雷诺熟知梁小夏,也不意外地察觉到了她的频频走神。以他对夏尔的了解,必定是有了什么困惑的事情,让她难以下决定。 梁小夏端端正正地坐在椅上,望着面前的餐桌,又看了看雷诺关切的金眼睛,最终咽下嘴里的涩然,下决心开口: “雷诺,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她的神色很认真,态度郑重,甚至有点紧张,完全不像是平时打听小八卦那样眼中闪光,长耳朵轻翘的表现。 雷诺眼皮一跳,放下了右手的餐具,左手的公文,推开眼前的餐盘看梁小夏。 “为什么问这个,女王陛下难道连臣属的家务事也要包办么?“ 听到雷诺这种语气说话,梁小夏一下慌了,连连摆手,小心地陪笑脸:“不会不会,雷诺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就是问问,问问。“ “陛下,若您有这个管闲事的心思,还是多处理些公文吧。矮人那边报上来,他们剩下的铁矿石和木炭可是不多了。“雷诺看到梁小夏紧张的样,心里瞬间畅快,逗弄完了小精灵,话锋一转重新绕上她提出的话题,双眼中有种看透一切的光芒: ”还是说,陛下您希望我喜欢上什么人?“ 不行了不行了,再被他这双金眼睛盯着看,自己就要崩溃了。 梁小夏咬咬牙,捏紧了口袋里外交公文,对雷诺挤出个难看的笑容,转身就走。 “雷诺,你先休息,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明天再一起吃晚饭。还有,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什么都不用顾忌。“ 梁小夏背对着雷诺,人走远了,掷地有声的语言却还未散。 她以为他不知道,实际他知道。梁小夏口袋里装的,是迅风带来的一封来自南薇的婚书,想要求嫁西晶最年轻的实权长老,让两个精灵部落永结连理。 说穿了,也不过是又一次,政治上互惠互利的手段罢了。 雷诺低下头,看着眼前餐盘中浓浓的汤水,微微一笑。 他认识的夏尔,永远都是对自己人笨笨的,没什么心机的小精灵,对外人却理智精明,甚至有些冷漠的女王陛下。她不是不会理智冷静,将一切算得清清楚楚,只是不屑于那么做。 夏尔是西晶尊贵的女王陛下,却先还是一个爱家护族的白精灵。也许,让雷诺夜夜噩梦,曾经在他母亲身上发生,不停折磨他前半生的悲剧,在夏尔身上永远无法重复上演。 雷诺捏了捏手指,重新拿起餐具,一勺一勺舀起汤盘里的汤。 在寂静黑沉的深夜,喝下一口滚烫的浓汤,再读那些堆积起来的复杂公文,似乎也不是很难熬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零七章领悟 我们被教导要记住思想而不是人,因为人可能失败。//无弹窗更新快//[][~]他可能会被捕、被杀死、被遗忘,但400年后,思想仍可能改变世界。 我亲眼目睹了思想的威力,我见过人们以它为名杀戮……或是为了维护它献出生命。但你不能亲吻思想……也不能触摸它,或者抱着它。思想不会流血,不会感到痛苦。它们没有爱。 ——《v字仇杀队》 拉法尔一直不明白,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失忆前的事情,已然无法追寻,在明白自己的记忆可能永远找不回来后,拉法尔也放弃了在自己的身份上多做计较。 他不近不远地跟在夏尔身边,替夏尔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同时不停地打击夏尔,满足他心底对白精灵无法掩盖的厌恶,消磨他内心无法说清的情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拉法尔曾以为,这就是生活。 下水道的尽头,几个模糊的黑影在围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影拳打脚踢,火把晃动的光芒将这些并不高大的身影拉得狰狞而扭曲。 “别…别打了…停下,求求你停下啊——” 男孩带着哭腔的求饶声在下水道空洞的流水之间格外尖锐,刺入人的耳膜,那声音里卑贱而绝望的滋味,像刮擦在心脏上的砂纸,疼得人发慌。拉法尔抱紧怀里的干面包,加快脚步,使劲向声音的来源处奔跑。 “别再打她了…我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她——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做——求你…停下来…” 地砖上噗通一声钝响,并未让施暴的人仁慈多少。闷闷的拳头声依然密集,还有几声作恶的调笑和嬉闹。 “哈哈…哈哈…看他那满脸鼻涕的丢人样。真是恶心啊!黑,我们该给你颁个奖,鼓励你当了下水道里最脏的人。[~]” 声音像盘旋在拉法尔头顶的女妖尖啸,他一把扔掉了手里的面包,在错综复杂的下水道里迈开腿没命地奔跑。却总是绕不到跟前去,只能在一堵堵湿滑冰冷的墙面前止住脚步。 拉法尔急得额头冒汗,一拳打在墙壁上,想要将厚实的墙打穿。却在打得一手血后,发现砖墙后是岩石密压的泥土。 “黑,命令是老头亲自下的。背叛他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今天了!这个柔弱的女人护不住你,也护不住你的弟弟。她现在连自己的命都护不住…呵呵,外面的追兵到处在抓逃犯,一颗虎人的人头值四十个苏…该谢谢你给的酒钱…” 一声重重的拳击后。拉法尔依循的声音突然断了。 滴答落水的下水道里,十几秒钟也会像一个世纪般难熬。 黑暗,潮湿,像埋葬死人的墓地,空气里带着陈腐与恶臭的味道。 压抑的。小小的哭声重新传来,一声高过一声。倾注所有绝望。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们不是同族吗,不是同胞吗,都是虎人,我已经答应你们的要求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想有个家,只想过安稳的日,为什么不放过我,放过我弟弟,放过她?” 男孩的声音像泣血的夜莺,抓在拉法尔心尖上,狠狠一捏,声声质问中,倾注一个人生命中所有的不甘、憎恨与绝望。 “因为你就是个废物,废物不配活在世上。” 拉法尔找到的时候,几个大个的虎人正将他认下的最大的孩沃加迪卡压在墙角,脱下裤,嘻嘻哈哈地围着他羞辱。刺鼻的尿骚味顺着沃加迪卡的皮毛散发,难闻至极。他双眼中的光芒已经熄灭了,空洞洞的任由水液顺着脸颊向下滴落。 沃加迪卡怀里的,是蜜雪和他的弟弟。襁褓中的小虎人婴儿呼吸微弱,被沃加迪卡死命地护着,小少年另一只手死死拽着蜜雪,蜜雪衣衫破碎,满身伤口,咽喉上拉开的一道殷红,染红了她的衣裙刺目的红色,激得拉法尔在黑暗中也双眼发红。[] 这个和他没多交流的陌生女,为了保护一双来路不明的孩,死了。 “——够了——!” 拉法尔感觉自己的头皮一跳一跳的,全身的血都在向上冲。 “啪”一声脆响,他手指愤怒地握紧,将手中的匕首直接捏断了。拉法尔双眼迸发出的紫色光芒下,他一生都无法忘记,他的孩,曾经那样地绝望过。 曾经模糊的,没有目标的人生,在这一刻突然像剔骨一样,疼得清晰起来。 拉法尔穿过石化的虎人少年之间,一把扶起了沃加迪卡,拨开少年额头上沾着血块与液体的毛发,深深地亲在了他的额头上。 “父亲…父亲…” 怀中的虎人少年声如幼猫,弱弱的,细微地几不可闻,却是沃加迪卡此刻能够用的最大力气。 拉法尔的声音很温柔,他一辈都没如此温柔过,他的声音也很惶恐,他真心喜爱的孩,此刻就像一撮燃烧到最后的火苗,随时可能熄灭。 “沃加迪卡,我知道这个世界不对,很不对。可你还有家,还有我,将来也还有兄弟姐妹,照顾好你自己,努力活下来。为了我,为了你的家人,你必须活下来。 将来,等你长大了,我们再一起修正这个世界。” 石化的雕像都崩解了,碎成一滩滩青灰色粉末,扬起呛人的烟灰。拉法尔的面目都被掩在灰尘之中,只有一双眼睛,聚焦他所有的光芒与情感,明亮清晰。 在飘扬的烟灰之中,沃加迪卡捉住拉法尔的袖,放声大哭。 …… 消息总是跑得比人快。 “嗨,老板,向你打听个事,偷窃塔尔蒙家族的那个虎人。到底抓住了没?现在可好,到处都在悬赏抓虎人。弄得我都不敢轻易出门了。” “你那都是过时的消息了,塔尔蒙现在正通缉的已经不是那个虎人小偷了,而是个能力高强的暗精灵刺客。” “暗精灵刺客?那又是怎么回事?” “发消息通缉虎人的塔尔蒙城主,被那个刺客给宰了。听说死在自己的睡床上,无声无息的。周围的侍从仆人连那刺客长什么样都没见到…那个刺客做了好几单了。杀的都是塔尔蒙里的权贵,一次都没失手过…见过他长相的都死了…嘶…跟鬼一样…走到哪儿都留一地骨灰…” “啥!塔尔蒙城主死了!” “没有疑问,三个星期前的消息,黑暗同盟会上挂着的赏金已经累积到十五万苏了。悬赏虎人的也不过才五万苏…所以,建议你没事别去塔尔蒙,那儿…最近乱着呢….” 梁小夏放下酒杯。听着酒吧吧台前的对话,手指敲着桌沿,陷入沉思。 看来,欧恩这一趟的护送费是拿不到了。 万有城很大,作为整个地下世界的第三大城市。黑暗同盟会治下的第二大都会,这座商业之都鱼龙混杂,各路牛鬼蛇神都有,不负它“万有”之名。 沿街的店铺不仅仅是卖武器、药剂、矿石和珠宝,也卖一些根本不能卖的东西。比如买卖奴隶、雇工、婚姻、消息和领地——是的。当梁小夏第一次看到城头上卖万有城城池的广告时,以为自己眼花。 当然。广告之下那一串串的天文数字和严苛的买卖条件也让她咋舌。 在卡贝拉带领下,梁小夏给斯文买了新的眼镜,自己也买了一本大路通用语写得介绍万有城的小册,慢慢握在手上看着。 她此时为了躲麻烦,又改了装扮变成了蜥蜴人学者,手边拿着书倒是很应景。 “嘿,赤沙,你要不要和我去见见我弟弟卡罗达迦?他在珠宝市场旁边开了个小古玩铺,卖些小东西糊口。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喝酒,万有城的每家酒馆都有至少二百种酒,这下你可有口福了。” 梁小夏将视线从书本上挪开,看了卡贝拉一眼,让她有种小心思被戳穿的感觉。 眼前的“他”一身鳞片,眼眶里夹着一枚小圆镜片,穿着学者惯有的衬衣和猩红长袍,口袋里插着笔,笑得文质彬彬,人畜无害。在他后面跟着的斯文也是一脸柔和,提着个小箱,食指推了推眼镜,极好地扮演了有些刻板,但是尽忠尽责的助手角色。 可卡贝拉看到他的样,总会回想到这一路上,一大群白精灵从她手底下冒出来,像从地狱里放出来的恶魔一样,双眼发光,将他们的对手杀得片甲不留。然后像来时一样在她手中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白精灵,还真是奇怪的生物。 “不着急,能先带我去黑暗同盟会发布任务的地方看看么?” 虽然是征询,可她完全不等卡贝拉回答,直接拉着虎人的手向公告大厅走去。 “你是想接任务,还是发任务?赤沙,只有黑暗同盟会的人才能在那里接任务的。” “发任务,一个很赚钱的任务。” 梁小夏在导引员的指示下,很快学会了如何发布任务。一连填了十五张表格,发布十五个新任务。全是不限时完成的刺杀任务,上面的人名字一串串的绕口难念,卡贝拉都不熟悉。她在梁小夏填表时在一旁坐着看,眼角抽抽着看她笔下不停开出“七千苏”“一万苏”“二万苏”“五万苏”等不等的高价码,笔尖和纸张碰触的刷刷声很快就引来了一大群啧啧惊叹的围观人。 “这些人和你有仇么,你杀他们干什么。” 卡贝拉压下心悸,急忙将梁小夏拉出包围圈。 “没仇,只是帮朋友个忙。” 梁小夏拍拍手,将填好的任务单交给处理人员。 这些都是公开姓名要买拉法尔命的人,她能猜到拉法尔几分想法,估计他可能是要在塔尔蒙扎根了——以地下城的规则,她能帮他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看着卡贝拉一副“你一定是疯了”一样的表情,梁小夏无所谓地笑了笑:“别担心,寻仇的人再厉害,也只能找到个蜥蜴人学者而已。” 在地下世界,她的脸千变万化,隐匿于人群中,不留痕迹。 第三百零八章善后 颜色艳丽可爱的蘑菇——多半都是剧毒的。//无弹窗更新快//[][] 十五张任务单,连在一起长长一条,总金额一共突破了十万苏,梁小夏犹豫都未犹豫,在发布任务的委托人一栏,填上了她的本名,只隐藏了姓氏。 新任务很快贴上了黑暗同盟会的榜单,众人围住这十几个几乎快与烧钱相媲美的榜单,看着下面陌生的签名,惊叹连连——地下城里从来不缺新鲜事,却少有这种极具魄力,又将钱很不当一回事的家伙,尤其是,这家伙还是一个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蜥蜴人学者。 众人不近不远地围着梁小夏,又想上来套套近乎,又碍于她的行为和她拉开距离,生怕攀扯上说不清的关系,下一刻就血溅当场。梁小夏就站在这奇怪的真空圈里,也不紧张,不惶恐,抬头盯着卡贝拉,清淡一笑: “还想和我一起喝酒吗?我请客。“ “喝!不将你喝垮,我就不是卡贝拉!“ 感觉自己被迫上了贼船,百口莫辩的卡贝拉也豁出去了,气哼哼地盯着梁小夏,恨不得从她雪白的衬衣上盯出两个洞。 二层大厅后的办公室,上了年纪的暗精灵分会长正皱着眉,听手下的人汇报新一个月的工作,冷不丁被一个娇小的嫩绿身形撞在了腿上。 分会长心里一惊,急忙把摔在地上的小姑娘扶起来,像供祖宗一样揽在怀里上下查看,生怕她被磕着碰坏了。 “萨鲁爷爷,萨鲁爷爷,外面又发生好玩的事情了。” 分会长怀里的小女孩看起来才七八岁,脸颊圆润,一双圆圆的绿色大眼睛在棕色齐刘海卷发下水润透亮。[]嘴巴一张一合兴奋说着话,两只手也跟着左右挥舞。活泼又可爱。 被打断工作的下属不着痕迹地对小姑娘产生一丝厌恶,合上了记事本,冷冷说了声“会长我先告退”,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萨鲁爷爷,她不喜欢我。哼。她不喜欢我,我就不见她。” 小姑娘眼里快速划过一抹狡黠,不依不饶地拽着分会长的袖撒娇。 分会长头疼了,自己的助手跟在身边多年了。能力不错,做事情也挺贴心。可他跟前的小祖宗也是得罪不起的,心中盘算着。先将助手调到别的地方躲两天,应付过去,面上慈祥地笑着打哈哈: “可爱的小涅滋在外面看到什么好玩的了,能给爷爷讲讲吗?” 小姑娘鼓了鼓下巴,不太满意萨鲁对她敷衍的态度。心中盘算好怎么做掉那个总是给她冷脸看的女助手后,抬起了稚嫩的小脸庞,声音脆脆的: “外面有个蜥蜴人,连着发布了十五个不限时的刺杀令,交了好多好多苏出去。萨鲁爷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没遮掩就来发布暗杀任务的人呢,他真是有意思。” 有勇气同时得罪十五个势力并不小的人。还一副不知遮掩的样,做这样的事情,不是傻,就是真正无法无天的家伙。 而且,那个蜥蜴人的身上,肯定还掩盖着秘密。 所有人都在看热闹,只有涅滋注意到,蜥蜴人学者点名要刺杀的人,多多少少都和前段时间塔尔蒙的巨变有关,每一个都代表着想要在塔尔蒙新的洗牌中想要分一杯羹的家族,而这些人的共通点,则是想要要一个暗精灵刺客的命。 是那名神秘刺客的庇护者么,还是站在他背后真正的操纵者? 什么时候,黑暗世界里崛起了一股新势力,她却无所察觉? 涅滋本能地感觉到,掩盖在蜥蜴人皮囊下的,是一个能让她千年无聊的血液沸腾,兴奋得全身颤抖起来的大秘密。[~] 涅滋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一个爱玩的小朋友,找到了新玩具一样,双眼放光,志在必得。 萨鲁抱着她的手臂抖了一下,心惊肉跳。 旧玩具还没到手两天,这就腻了? 本来以为,那个被倒吊在厨房房梁下的男人还能多活几天,让涅滋大人多高兴一阵。看来,他的生命也到今天为止了。 梁小夏不知道,几百米不到的地方,她被一个小姑娘惦记上了。可她也不是怕事的性,在作为精灵生活几十年,将近百岁的时候,她很少能不管不顾地去做什么事情,或者被什么突发情况将自己的情绪激烈调动起来。 一切现象都在推敲本质,一切付出都在计算后果。 哪怕她前脚才出黑暗同盟会的大门,就被几十个明显是来找事的家伙围了个结实。 “呸,爬虫,就是你,想要我家大人的命?“ 打手模样的狼头人张开大嘴,锋利雪白的獠牙向外翻起,盯着梁小夏扣着扣的脖看,似乎在琢磨该用什么角度咬上去,撕下她的喉管。 卡贝拉跟着后头,眼皮一跳。那狼头人衣服上绣的是一对交叉的淬毒匕首,正是万有城梅露迦纳家族的标志。 梅露迦纳家族在万有城虽然算不上一流的大势力,却也是暗精灵贵族中的佼佼者,名下有几十家商铺,实力不小。 梁小夏对暗精灵家谱没研究,也没兴趣研究。她翻过手中的《应有尽有——万有城导游指南》最后一页,合上了小册,仿佛没看见狼头人牙缝间流下的口水,对着他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 “是,是我。“ 让人挑不出错的态度,却无形渲染了她整个人极为傲慢的气质。她不在乎,也无所畏惧。 “小,别以为我吃你们蜥蜴人这一套。你有胆将我家大人的名字写上通缉单,得罪我们梅露迦纳家族,就得做好赴死的觉悟。“ 狼头人一斧对着梁小夏丢出去,被她偏头躲开,正好砸在后面黑暗同盟会的大门上,泛着冷光的斧头面半嵌入门,“哐啷“一声掉下来,在大门板上挂着一道显眼的黑裂痕迹。 “黑暗同盟会是梅露迦纳家族的?“ 梁小夏盯着门上新新的裂纹,疑惑地询问卡贝拉。 “没听说过,应该不是。“ 卡贝拉纳闷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哦——“ 随着梁小夏长长的一声叹,狼头人脸色刷地一下变白了,紧张地看着门上的裂纹,后悔不迭。 可惜留给他后悔的时间没多少。围观的群众们眼看着狼头人脚下突然出现一个极大的黑色阴影,纯黑如墨的黑暗中钻出七八条恐怖的黑暗元素之蛇,缠上狼头人的脖颈、前胸和双腿,粗大的蛇身卡住狼头人的脖,将他高高地吊了起来。 他一双腿,在大街上不停踢腾着挣扎,他的手下却无一人来帮忙,只惊恐万分地看着狼头人活活地被吊死在了黑暗同盟会的大门口,万有城游人繁华如梭的大街上。 大厅里走出来了一个年迈的暗精灵,老精灵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黑灰色长袍,气度非凡。他手指虚空一捏,众人都听到了狼头人脖颈内的脆响。 法术蛇消散了,来找事的狼头人诡异地歪着脖,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却没一个人敢碰他。 “回去告诉梅露迦纳,八个小时之内,我要看到一面完好无损的大门。“ 来找麻烦的人唯唯诺诺,连滚带爬地跑了。 万有城也是有城主的,可连地下世界的蘑菇都知道,黑暗同盟会才是万有城真正的王,只手遮天的统治者。 一斧劈开王的脸面,围观的人群幸灾乐祸地想着,梅露迦纳家族的好日到头了。 梁小夏本来想和老精灵“交流“一下的,这可是她从出生以来第二个见到的六阶法师,虽然只是个偏科严重的黑暗法师,也太稀罕了。他那一身淬炼过的,牢牢控制的漩涡般覆盖在身体周围的元素波动,令梁小夏感觉非常熟悉——她父亲马塔基尼突破六阶以后,身边的元素之力也是如此规律而驯服地流动的。 可老暗精灵看起来没有想和梁小夏多谈的意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回黑暗同盟会大门里。 那一眼很奇怪,有警告,有欣赏,还有一丝怜悯? “夏尔主人,我们被人盯上了。“ 斯文的精神力在吞噬波菲特的言灵之嘴后变得极为锐化,连带他的嗓音也多了股奇异的变化——听他说话,梁小夏总觉得像是雪山涧流下的溪流,又像古朴的经过风吹的铃铛,带着一种深刻的,融合天地本质的玄奥感觉。 仿佛他的声音,就是无处不在的风,传达自然对精灵们的指引。 恍惚一下,梁小夏从斯文的声音中拔出来: “不必理会。卡贝拉,我们去你弟弟的店铺看看吧,我对你们的冒险经历很感兴趣,你不会不欢迎吧?“ 卡贝拉也想开了,走在梁小夏身边再不避讳,笑得热情爽朗,耳朵上的金耳环熠熠生辉: “走,我也有半年多没见到卡罗达迦了,不知道那个臭小是不是还埋在他的宝贝店铺里不肯出来。“ 第三百零九章反钓 攫取本是人类最自然的**。//无弹窗更新快//(·~)婴儿不总是伸出小手抓他们喜爱的一切么? ——《少年维特的烦恼》歌德 地下世界的天空没有日月,只有浓厚的元素之力融汇成的极光,五彩斑斓地照在每个人脸上。 梁小夏见到卡罗达迦时,这个年轻的虎人小伙正蹲在店门口的橱窗前,背对着大街,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擦拭玻璃在夜间结下的一层冰霜。 “卡罗达迦,我回来啦——!” 卡贝拉高兴地去拍弟弟的肩膀,看清弟弟转过脸来的样后,笑容生生凝固在脸上了。 卡罗达迦和他的姐姐很像,身上的皮毛长而润滑,尖耳朵上穿着好几个银色耳环,脸上黄色与黑色相间的条纹穿过虎人像大猫咪一样的鼻尖,灰色胡须长长的——正抖动在半边高高肿起的脸颊上。 “即使你回来,卡罗达迦也不会高兴,店里的东西已经碎得够多了。而且,你明显还带了两个要蹭饭的陌生人。” 放下手中的抹布,卡罗达迦避开卡贝拉想要触碰他脸颊的手指,垂下眼帘,径自开门走进店铺里。 他的店铺不大,两边架上的古物一直从地板堆到天花板,修复过的瓷器、织毯挂画、袖珍小插瓶、青铜摆件、精致徽章,凌乱却细致地各自归类,在有限的空间里挤得密密麻麻的,走过时要小心碰掉东西。 可梁小夏感觉很舒服,只因为卡罗达迦店里的东西,哪怕是放在架最顶上的,都没有落灰,成套的东西都装在小盒里。细心保养。看得出,这个店是花了心思的。 卡罗达迦走到后面的隔间里。(·~)不一会儿端了三杯热茶出来,冷冷地给自己的姐姐塞了一杯,将托盘放在台面上,示意梁小夏和斯文自己取用。 “卡罗达迦,晚上和我们一起去喝酒吧?” 卡贝拉喝完了热茶。大大咧咧地朝屋里唯一的凳上一座,勾住卡罗达迦的脖,又被他甩开,差点碰掉摆在架上的一只小圆肚瓶。 “卡罗达迦不想用辛苦赚到的钱养醉鬼。卡罗达迦也不想听你神志不清时没完没了的冒险经历。” 虎人小伙一点面都不给他姐姐,拿起架上的小摆件,握在手掌中重新擦拭起来。权当店里剩下的人是空气。 “你好,卡罗达迦,我是夏尔,夏尔.西摩曼,很荣幸认识你。” “卡罗达迦不喜欢蜥蜴人。其次讨厌暗精灵,蛇人和牛头人。” 梁小夏大概能理解,为什么这个打理细心的小店看起来生意是如此不好了。这孩总摆着一副对人爱理不理的样,说话又直又难听,想要让顾客真心喜欢起来他。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你喜不喜欢我,和我无关。”梁小夏嘴角抖了抖。摸出口袋里的石球:“我只想问你一件事,这种石球,听说你还有一个一样的?” 直到这颗石球递到眼前,卡罗达迦才正儿八经抬头看梁小夏,眼中迅速闪过许多混合复杂的光。 对方手里的石球,是他姐姐的,曾经有人高价要收买过,他姐姐都没有卖,珍惜得跟眼珠一样宝贝,藏在自己身上不轻易示人。 可如今,为什么会在陌生人手里? 卡罗达迦唇边的胡须抖了抖,隐隐生气。 “卡罗达迦的确曾有一个,不过已经丢了。” “什么!丢了?!” 激动的不是梁小夏,而是在他旁边坐着的卡贝拉。盛水的茶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卡贝拉双手揪住弟弟的衣领,直接将他提得双脚离地:“你怎么能丢了呢,我们不是说好要一直保留着那对石球的吗?!该死的,你的脑里到底在想什么,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丢?!” “同样丢了东西的人,没有资格指责卡罗达迦。还有,你又打碎了卡罗达迦一个杯。” 说话的时候,卡罗达迦轻轻地避开了自己肿起来的半边脸,侧着头用完好的脸面对自己的姐姐,双眼避过卡贝拉的直视。 “你——!” 卡贝拉的瞳孔拉扯成一条笔直的线,对着她弟弟这种态度,生了一肚愤懑之气。她的这个傻弟弟到底在想什么?没看出来跟着自己的两个人不好惹,得不到东西就会要了他的命吗! “撒谎,与魔法、战技一样需要灵性,它需要技巧,不断的练习,还有坚韧地、相信自己的决心。” 处在沉默状态一直观望姐弟俩的梁小夏突然开口,幽幽地说出一句话,又闭紧了嘴。 她比任何人都关心卡罗达迦手里那颗石球的下落,却有本事让人看不出一点声色。梁小夏记得马塔基尼告诫过她的话,“普卡提亚大陆和地下世界有很多不同,可智慧…无论到哪里,智慧都是一样的。” 所以,她瞬间抓住了卡罗达迦神态中的不自然,站在旁边推波助澜。 紧张弟弟的卡贝拉一下明白梁小夏话中的暗示,更是将卡罗达迦又向上提离几寸,提着他的衣领,肿起来的脸几乎快戳到天花板。卡贝拉的声音凶恶得厉害:“说!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石球呢,到哪里去了?给我说实话,否则我就揍你,听到没!” 卡罗达迦死抿着嘴,就是不肯张口。 看他这样,卡贝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弟弟一定是被人打了,还抢了东西,不过守着自己过剩的自尊心,死不承认罢了。 自尊心?自尊心能干什么吃!地下城里要尊严的早就都死完了。 姐弟俩陷入僵局,谁都不愿退步,气氛正尴尬时,一直在店门附近欣赏展览架上藏品的斯文也开口了:“卡罗达迦,我主人手中的石球,是卡贝拉‘临终’前自愿交给主人的。” 斯文一句出口,卡罗达迦眼睛瞬间一眯,危险地观察着梁小夏,然后又转向自己的姐姐,难掩关切地看着依旧有力气提起自己想要摔出去的老姐,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态度软了下来。 “两位,卡罗达迦的石球真的丢了。你们若看上了店里别的东西,卡罗达迦可以免费送给你们。” 这一次,他没有撒谎,很坦诚地直视梁小夏的双眼,尽管是被提着,还隐约将自己的姐姐护在了身后。 很糟糕,石球居然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梁小夏只沮丧了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世上的事情总没有那么顺利的,之前得到耀精灵遗物的好运气终于用光了,接下来,她得想办法自己去找剩下的遗物。 “卡罗达迦,不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丢掉的东西是被别人捡到了。就是不知捡到它的人,知不知道我手中还有另外一枚石球?” 梁小夏随意地拿起展览架上一个修补过的小瓶,手指划过瓶身,细细的黑色裂痕顺着瓶底从下向上在指尖底蜿蜒爬上瓶口。 “卡罗达迦不明白你的意思。” 看到瓶上的裂纹,虎人小伙将姐姐护得更紧了,双爪弯曲,锋利的黑色指甲从手掌中伸出,准备攻击。这个陌生的蜥蜴人,让他感觉极为危险,能够一瞬间转变思路,破局变势,实力也无法看透的人,对他平静的生活明显是个麻烦。 卡罗达迦不喜欢麻烦,也不喜欢爱惹麻烦的姐姐,可他得保护她,这是责任。 “我的意思很简单,捡到那颗石球的人,有权利知道另一枚的下落。”梁小夏放下瓶,还不等卡贝拉反抗,速度快得几乎只是一瞬间,绕过卡罗达迦,托住卡贝拉的胳膊,将她架出了店门:“不是要喝酒么,走吧。” “卡罗达迦明白了,会照着你的意思做的。” 身后,一个愤怒又丧气的声音传来,卡罗达迦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茶杯碎片,紧紧握在手掌中,割破了手心里的肉。 自尊,还有姐姐,他在世上只剩的这两样东西,终究还是有一样要被舍弃的。 “斯文,我是不是很卑鄙?” 梁小夏在脑海里问斯文。她也明白自己的状态,用姐姐的安危威胁弟弟替她做事,抓住对方的弱点利用,只为了自己的利益,让梁小夏瞬间觉得自己堕落了。 “唔,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夏尔主人。看和谁比较了,和你保护的族人相比,答案是肯定的,不过在地下城中,还是略显温和。”斯文回应到,“若你感觉过意不去,等到事后,也许可以选择补偿他们一下,获得一些心理安慰。” “好——吧——”心中默念完后,梁小夏眨眨眼,回头对着卡贝拉微笑,释放自己的善意: “这一次你和你的弟弟所给与的帮助,我会记得的。不管结果如何,我都答应你,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若需要帮助,也可以随时来找我。卡贝拉,这是一个承诺。” 一枚绿色的,宝石镶拼成的树叶徽章无声落在卡贝拉口袋中。 “说这些啰嗦的干什么,走吧,喝酒喝酒,我喉咙都渴得发痒了。” 卡贝拉面上笑得没心没肺,心中一块大石头却终于落了地。想取得白精灵的信任,太难了。可只要突破了这个坎,她也真正安全无忧了。 第三百一十章夜斗 有些东西,缺失了,你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无弹窗更新快//[] 梁小夏从来都不知道,看起来优雅谦逊的斯文其实非常能喝。 他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对面大口灌酒的卡贝拉聊天,脸上红扑扑的,显得比沉默时生动许多,笑得很灿烂,颇有种阳光大男孩的味道,解下衬衣袖口,将胳膊上的白衫拉起褪到肌肉鼓起的小臂上,坐在一大堆空瓶前和卡贝拉掰腕。 卡贝拉嗓里发出虎人高兴时略带沙哑的呼噜声,勾着斯文的肩膀连比带划地,酒液沾得唇边的棕黄色长毛一缕一缕,高兴得不得了。 玻璃酒瓶碰得砰砰响,酒吧伙计最开始还一瓶瓶从酒架上拿麦酒,最后却开始跑地窖一打一打向出搬酒,落在小圆桌上帮斯文和卡贝拉开瓶,看着他们像喝水一样不停咕嘟咕嘟向嗓里灌酒。 梁小夏坐在桌另一边,静静看着斯文很少见的样,琢磨着马人的本质属性究竟是内敛还是外放,端起手边的小酒杯,轻轻抿了一下。 有过一次醉酒经历后,梁小夏学会了节制,尽管杯中的液体醇香而醉人,带着树木经年累月积攒的沉沉香气,她也只是小口小口地浅浅品尝,让酒液在舌尖上滚动,像品茶一样喝着翠绿酒杯中价值不菲的犀木酒。 一股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梁小夏转过头,笑着向若有所思盯着她看的卡罗达迦举了一下手中的小酒杯。 一个蜥蜴人咧开长满尖牙的利嘴朝着他笑,脸上的鳞片轻轻翻起,无论怎么鼓动肌肉摆姿势,都不会好看。可卡罗达迦还是觉得奇异,他莫名地感觉到。对方笑得很优雅,甚至让他心中略生向往之心。[] “不一起喝一点么。[]这里的酒,滋味还是不错的,这一大瓶我也喝不完。当然喽,喝的时候不能去想这杯有谁碰过,洗干净了没有。” 地下城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透着一股料峭的寒意,梁小夏一杯酒慢慢喝完,觉得身上暖融融的,好心情地和卡罗达迦聊天。 “卡罗达迦只喝茶。酒不是好东西。” 虎人话虽然这么说,却还是伸手接过梁小夏桌上的空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犀木酒。一口喝下去后难看地皱了皱眉毛。他幻想中一百苏一瓶的特级酒,不该是这个味道。 “你和卡罗达迦见过的所有蜥蜴人都不一样。他们不管喝酒还是喝水,都只会将舌头伸进杯内壁舔,很恶心。” “听起来是很恶心。”梁小夏想了一下卡罗达迦描述的画面,赞同他的看法。 “所以。你根本不是蜥蜴人!”两杯酒下去,卡罗达迦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利爪抓住梁小夏的手腕,阴测测地盯着她出声威胁,“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我是谁。不重要。”梁小夏被扣住手腕,也不挣扎。身体内不停运转绿色雾气,微笑着看卡罗达迦,“酒好喝吗?” “好喝…”卡罗达迦顺着她的问话答了出来,感觉此刻的梁小夏很亲切、很友善…很让他喜欢。不是爱慕和敬仰,只是单纯的,很喜欢很欣赏坐在他面前的人,想要多亲近一些。 扣住对方的手指松开了,卡罗达迦上身倾斜,向梁小夏的方向靠近了些。 然后,他想靠在梁小夏肩膀上的脑袋被另一个胳膊隔开了,一个身影抢先靠在她的身上。 卡贝拉趴在酒桌上睡得死沉,半瓶未喝完的麦酒倾倒在她旁边,瓶口酒液不停流淌,顺着桌向下滴成一滩。[] 斯文喝得脸红红的,脑袋靠在梁小夏肩膀上,对她开怀一笑,大大咧咧说了声“我看见了命运”,打了个酒嗝,便倒在她肩膀上睡着了。 梁小夏一只手揽住斯文,顺着抚摸了一下他脑后柔软顺滑的辫,任由他靠着,对卡罗达迦说: “我来万有城,主要是想打听一个消息。我需要寻找一个遗迹,而这个地方在地下城里。你放心,等我[www.fltxt.com福利小说网]找到该找到的,就会带着斯文离开,不会给你姐姐造成危险的。” 卡罗达迦直觉觉得,和他说话的这个蜥蜴人,一定是个大美人。没有根据,也没有凭证,他看着对方吐露字句轻轻张合的嘴唇,心里想着,有这样的仪态,哪怕对方只有普通的样貌,也会变成个美人的。 “买消息最好的地方,还是在万有城,若这里还没有,你就只能去苔暗城寻找。卡罗达迦可以明天领你去问问…” 话还未说完,卡罗达迦也觉得困得厉害,眼皮沉得压缩自己的视野,还未听清耳边清冷冷的“谢谢”,就倒在了椅里。 “谢谢…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梁小夏将靠着她的斯文放下,站直身体向酒馆门口走去。 坐在酒馆门口附近的一个斗篷男起身,脱下脑袋上的兜帽,对梁小夏微微致意,正是从塔尔蒙回来,顺着卡贝拉找到酒馆里的欧恩。 欧恩脸上还是戴着那个看起来很诡异的木头面具,面具上有好几块崭新的黑斑,看起来一路回来,他也遭了些麻烦。 “我的大金主,好久不见了,你上次交给我的委托把我坑惨了,人没送回来,一分都没赚。所以,我想问问,你手头上还有没有能让我赚钱的活计?” “喏,那就是,跟班一个十苏,领头的一百苏。”梁小夏对着将酒馆门口堵死的几十号人努努嘴,气得被随从围在中间的年轻人变了脸色。 “十苏?你可真小气!嘛,不过这伙人也就值这个价。”欧恩双手握拳捏了捏指骨,在咔咔作响的骨头中间笑得贪婪:“至少,不用我再劳神跑来跑去挨个找了。不过领头的,你得自己解决。” “好。” 梁小夏明白,欧恩不愿意招惹权贵淌浑水,所里在酒里偷偷下药,将他们堵在酒馆门口的领头人,还得她亲自出马。 若不是她心血来潮,喝了不常摆出来的犀木酒,以暗精灵们用药的本事,现在躺在酒馆里起不来的人肯定也有她一个。 “是你想要我的命?看不出来,好像还有点本事,自大的本事。” 领头年轻人似乎是暗精灵和人类的混血,皮肤比暗精灵白些,尖耳朵突出,却微向下弯,斜斜地杵在酒馆门口,笑起来的样十足奸邪。 “唔,对不起。请问你是那十五个人中的哪位?恕我冒犯,我写了不少人的名字,却无缘得见他们的真容。” 梁小夏点点手指,开始盘算怎么样弄死人比较合适。现在已是后半夜,街上人虽然不多,却还是有几个彻夜不眠的游荡者,因此,她不想太过暴露自己的身份和实力。 尤其是,那影藏在暗处的,偷偷观察她的视线,一直未曾消失过。 “你他妈的连我们老爷都不认识,还想挑衅海里希家族?” 旁边一个手上戴着钢质拳套的黑矮人打手一拳朝梁小夏冲去,被欧恩一脚踹了出去。 “十个苏到手。赤沙,喽啰归我,不要和我抢。” 欧恩屈腿在台阶上蹭了蹭鞋底的血迹,从黑矮人手上褪下拳套,戴在自己的手指上。 “现在我叫夏尔,不叫赤沙了。” “随便你,只要有钱赚,你想我叫你什么都行。”欧恩直接冲入人群中,挥拳和混血暗精灵手下的人打成一片。 “爬虫,侮辱我,你会后悔的!” 混血暗精灵见到场面一片混乱,抽出一根细长的漆黑法杖,开始在身前比划施法手势。法杖上的宝石随着黑暗元素的注入轻轻颤抖着,正是一个三级的黑暗泥沼术。 梁小夏不知道黑暗泥沼术,实际上,黑暗系的法术她也只知道一两个。白精灵天生对自然和光的亲和特性,使得他们根本无法利用黑暗元素,相应对黑暗法术的研究更少。她只能通过法杖上元素之力的供应情况,勉强辨认出这是个三级法术。 梁小夏脚下的地面融化了,双脚被黑色的淤泥牢牢陷在一处。打斗中的欧恩和混血精灵的手下没法移动,狼狈摔了一片。混血精灵的喝唱声愈加长急,得意地仰着下巴,看着一步都不能动弹的梁小夏。 哈!一个肮脏的蜥蜴人,没有没有利爪,不能移动,他还能怎么攻击?张大嘴巴用他分叉的舌头喷毒液吗? 梁小夏的确像他想的一样张开了嘴,嘴巴里吐出来的却不是毒液和口水,而是一串串的法唱术。 伴随着高高低低的,像歌唱一样的声音。街道上冷寒的空气流动着,刮起阵阵刺骨的微风,扫过混血精灵的脸颊。他还没来得及更进一步嘲笑一番这拙劣的法术,就感觉到不妙。 空气,呼吸的空气没有了。 混血精灵双手胡乱在空中抓着,想要将空气抓住,可他脸上就像倒扣了一个玻璃球,气体全被隔在外面,怎么都无法进入鼻腔。脸色在挣扎中越来越白的混血精灵又收回手,卡着自己的脖,张大嘴巴仰向天空——像一条搁浅的,被扔上岸的鱼,不停张嘴想要呼吸。 几分钟不到,这名混血法师就窒息而死了。 一个简单的二阶法唱术风之舞,被梁小夏用得像个六阶范围真空术——看来,元素之力稀少的地方,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第三百一十二章横财 无聊的人最经不起挑拨,一点点新的事物,一个未曾谋面的新变化,都会像投入油井的火,勾得他非要将大地炸上天,找到答案不可。//无弹窗更新快//[][] 施放黑暗泥沼术的主体死亡后,粘连酒馆门前一片空地的淤泥都消失了。 跟着混血暗精灵主人一起来的打手们从坚硬的石板地上爬起来,茫然失措地盯着街正中间脸色发青的新鲜尸体,瞪大眼睛,喃喃自语: “死了…死了…怎么会死了呢…海里希家族最尊贵的少爷,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梁小夏正在反复体会刚刚施放风之舞的感觉,以她此刻堪比变态的八阶精神力去操控一个二阶法术,本该是绰绰有余的,却因为得分出每一分力寻找散逸在空气中稀薄的元素之力,而变得吃力无比。一个简单的法术唱毕,为了捕捉那些元素之力,她居然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一层汗。 可这个法术的施放,也让她意识到,地下世界不仅是法师们的噩梦之地,更有可能是法师们的终极训练场。这里仅存不多的元素之力不仅能够训练法师对精神力的控制程度,还能让他们清晰地捕捉到元素之力流动的规律——因为稀缺,在空荡荡的冥想世界中,每个元素之力的运动轨迹都极为明显。 梁小夏毫不怀疑,在这里坚持冥想大半年,说不定收集到的元素之力都没有在西晶森林冥想一晚上多,可若在这个鬼地方都能顺利发出二阶法术,回到正常状态时,至少四阶法术不会是问题。 “是个生物就会死,有什么好奇怪的,真是大惊小怪。” 欧恩结结实实地一拳垂在一个打手的侧脸上。飙出一串鼻血。[~]钝肉闷响的声音在夜半的街道上格外清晰,欧恩边打边嘟囔的话。梁小夏也听得清楚。 欧恩的话打断了梁小夏脑海中模糊形成的想法,她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大群被揍得哼哼唧唧也不还手的打手们,向欧恩比了个停止手势。 打手们不是不想还手,而是一时间陷入了困境,不知该怎么办。 他们的少爷死了。若一个个还都完好无损地回去,明天一大早绝对会浮尸护城河——海里希家主的心,比他售卖的宝石还要坚硬,更不论那颗心还沾着厚厚的。结成块的黑色血污。 “欧恩,你留下来照顾他们,我去一趟海里希家族。” 看打手们的表情。梁小夏就估计这个海里希家族也是什么不得了的家族。梁小夏不希望出现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种代代无穷匮的事情,既然她的杀手令已经发出去了,今晚喝过点酒后又想活动一番。干脆自己出钱自己干活,也能省几个苏。 “照顾一个人三十苏,加上前面料理的打手,一共是二百六十三苏。哦,打过八五折了。” 欧恩笑嘻嘻地向酒店里走。给梁小夏抛了个谄媚的眼神。 可惜的是,她想给自己省钱的愿望未能实现。提留着战战兢兢的打手才走到海里希家族庞大的四层别墅门口。她就对着别墅上空漫天的火光沉默了。 庄园门口,一个长相甜美的暗精灵小姑娘正仰着脑袋看着她。小姑娘一身缀着缎带和花边的嫩绿连衣裙,俏生生地立在一丛丛细长的荧光菇中,大大的,浅绿如同初春嫩芽般的眼睛一眨一眨,闪烁着巨大的“摸摸”两字。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当然,得忽略掉小姑娘脸颊上沾着的血,衣襟前的黑褐色可疑污渍,还有双手紧紧抱着的,像献宝一样环住的死灰色头颅。(·~) “这是海里希家主的头?是你杀的?” 小姑娘乖乖地点点头,像小狗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她。 梁小夏才对小姑娘心生警惕,看到对方瞬间委委屈屈的眼神,又不着痕迹地放松了背部绷紧的肌肉,对着小姑娘略带尴尬地笑了笑。 指尖的红色闪电已经准备好,体内的绿色雾气开到最大,她向着小姑娘前进好几步,蹲下身让视线和她平齐,摸了摸暗精灵小姑娘的脑袋。 涅滋在对方的手指碰到头顶的一瞬间绷紧,想要伸向对方的喉咙,眼底危险的光芒还未爆出,却又愣了起来。 这种…这种砰然心动的感觉是什么… 对面的人离她很近,只要一伸手,朝着他的心脏狠狠一掏,就能瞬间杀死他。可他的蜥蜴人特有的尖指甲落在自己发间时,一股柔软的,温暖的气息无声将她包围起来。 熊熊燃烧的火光下,他的脸看起来真的很温和,很亲切,一双比涅滋更加深翠的眸,简直能让人沉醉地永远不想醒来,就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地让他抚摸,不要停下来。 梁小夏松开了手,看到小姑娘眼中瞬间闪过的错愕,站起身准备离开。 “很晚了,快回家去吧,外面很危险的。” 涅滋一瞬间的心动,又被这句话砸了个清醒,低下头,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微笑。 刚刚那一刻的感觉,肯定是个错觉。原来她看好的新玩具,也只是自以为是的,没有长眼睛的蠢货,还生有一股令人嗤笑的怜悯与同情。 可六千年的生活中,涅滋没有一刻是失误过的,她对身体的感觉了如指掌,所以对方身上,定是还有什么别的,她没有发现的东西。 梁小夏的衣角被一只小手揪住了,小姑娘一手提着头颅,一手拿着一张黑暗同盟会的任务单,焦急地看着她,拦住她不让她走。 “你要任务的酬金吗?去黑暗同盟会领,钱我已经付给他们了。” “呜呜”,小姑娘又使劲摇头,从裙摆下托出一个沉甸甸的,鼓鼓囊囊的大牛皮袋,打开袋口给梁小夏看。 是一口袋满满的,晶莹剔透,闪得人耀花眼的珠宝。 袋最上面,最显眼的是一颗鸟蛋大的蓝宝石,在并不明亮的极光之下深邃得发黑。梁小夏几乎是看到这颗宝石的第一眼,就有些挪不开视线,这种深浅变化,充满层次感的暗蓝色令人着迷。它呈现的色泽,非常像镜月的瞳色,一样地深沉而冷清。 再仔细看,梁小夏才反应过来,这颗不是蓝宝石,而是一颗极为稀有的蓝钻。石头内不含任何杂质,一眼能看到底的剔透,没有一丝不纯混色的净蓝,根本不是蓝宝石能够比得上的。 这个口袋里,除了第一眼夺人视线的蓝钻外,还有几件价值同样令人咋舌的饰品,上面点嵌或内镶的宝石什么都有。紫色的一对水滴一样的大耳坠,中间包裹一颗指甲盖大红钻的缠枝金手镯,黑色的由一排排玛瑙拼成手柄,看起来乌漆漆的小工艺锤,甚至还有一顶不知从哪里倒来的王冠。 梁小夏剃掉了蓝钻等她从未见过的极品,盘算过一袋物品的价格后,保守估算出了一百万苏这个数字。 实际上,用钱来衡量这些精品的价值,已经有些不恰当了。任何一个人在得到这些宝石时,第一想法应该是将之珍藏,而不是拿去颠儿颠儿地换钱。 大概,一整个海里希家族的精品,都在这袋里了。暗精灵小姑娘将袋向梁小夏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她拿上。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梁小夏,就好像完全不明白她手上的袋到底价值几何。 “给我的?” 梁小夏敛起笑容,严肃地看着涅滋。 刚刚如沐春风的感觉不见了,涅滋觉得自己心里一空,迫切地想要再次体会这个怪异的蜥蜴人给她的特别感觉。 “嗯…嗯嗯…” 小姑娘的头点得像敲鼓,她扔掉了手里染血的头颅,双手张开紧紧抱住了梁小夏的大腿,在感受到梁小夏肌肉之下,流动在血管中的那股熟悉的气息后,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说不定吃了他,就能发现答案,秘密肯定在他的血肉中。 面对这个抱自己大腿,坚决不说话又很缠人的小东西,梁小夏一时也没了招。 她没有心狠到对着一张可爱的小孩脸也能一脚踹开的程度,却为对方表现出的天真懵懂与残忍嗜血而心惊。一瞬间脑中闪过好几个念头,甚至觉得这个小女孩是不是受过刺激,脑有问题,所以才表现得这么诡异。 无论怎么想,智慧之脑都给她分析出一个结果,这个小姑娘,很危险。 想不明白,就先抱回去养着吧。梁小夏伸手牵住了小姑娘的手,看到她笑得甜腻地幸福样,皮绷得更紧了。 一切潜藏中的危险,不如放在身边更为明晰。梁小夏希望自己有一群已知的敌人,也不愿多一个在背后耍花招的未知敌人。 慢慢观察,她总会发现对方的打算的。 不管怎么样,捞到一袋价值连城的宝石,解决一个麻烦,顺带拐回不知名暗精灵一只,梁小夏盘算了一番今晚的收获,满意地点点头,身上的气息又温和了起来。 涅滋享受地眯了眯眼睛,迈开小短腿,不着痕迹地向着梁小夏的腿边不停靠近。 第三百一十二章购屋 要永远不犯错误,只有一事不做。//无弹窗更新快// 海里希家族的房子一夜间被大火烧成了废墟,呛人的浓烟飘过半个城市,钻进每个市民的肺部。本来不清楚事情因果的人,也在这场大火后随着口耳相传的流言蜚语了解到了事情的每个经过。 梁小夏本以为在海里希家族覆灭后,来找她麻烦的人会增多,却未想其他十几个刺杀名单上的家族都保持了沉默,静静收回展开的触手,潜伏在暗处观察她。 他们不是不能查,是不敢。当这场大火的凶手指向黑暗同盟会高层后,其他家族都惊疑不定地瑟缩着,一边回想最近是不是给黑暗同盟会上供上少了,一边等待命运的裁决。 排除这些麻烦的梁小夏也安定了下来,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家当,准备在万有城先买下一套房子,临时住下慢慢做打算。第二天,她就领着涅滋上街了,顺着房屋交易处提供的信息,筛选过后,来到万有城外一处不大的二层小庄园门口。 手才伸出去,门板那边便传来一阵高声叫骂,隔着一道铁包的木门,听得一清二楚。 “你这个白痴!蠢货!脑子不开窍的木头疙瘩!我们是暗精灵,生活在阴影与黑暗中的暗精灵!不是孱弱的白精灵,放下你手里的那团火,你想把房子点了吗?” 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飘过庄园门口的小花园。 “这不是火,是我凝聚出的火球术。妈妈,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学法术?这世上再没有比法术更好更美丽的东西了。东大陆的法师们都住在高塔里,听说他们能见到世界另外一面,妈妈,我也要去看看。” 另一个明显区别于第一个声音的话语同样飘过,听着男声理直气壮又向往的口气。梁小夏轻轻笑了笑。 一个想学法术的暗精灵?在这地下世界还真是个另类。 “给我闭嘴!你要气死我吗?那群只会杂耍的长袍子蠢货有什么好?你休想,休想我供你哪怕一个苏去学那些荒谬的玩意儿。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如果你的小手腕抓不住匕首。我宁可你一辈子拿锄头或者干脆折了,都不要你挥舞可笑的木棒!” “可是妈妈…哦,好吧…我知道了…” 梁小夏适时拍响了门板,在庄园后面的暗精灵仆人打开大门,在她说明来意后。脸上很尴尬地迎接她们入内。 女主人和小主人的吵闹,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他们家里子面子都被这个胡闹的小少爷丢了个干净,周围的邻居没一个不清楚,小主人几乎成了整个万有城的笑柄。也怪不得主人想要搬走,远远躲开这些麻烦事。 梁小夏没有见到和母亲吵架的少年,小庄园的女主人脸上还挂着愠怒。见到梁小夏僵硬一笑,便吩咐管家带她去看房子。 一圈下来,梁小夏还是很满意的,这个小庄园是个酒庄,有一个不大的前院。极为广阔的,种满黑苹果与蓝莓的农庄,十来间房子,以及一个用来酿酒和存放的地窖。 只不过女主人给的价格太高,十万苏。折合金币五百万,一个子都不让。听得梁小夏阵阵肉疼。 “能再便宜些吗?” 作为西晶精灵的女王陛下,梁小夏无时无刻在为钱发愁。遗弃的民众们只能勉强做到自给自足,城市在建设阶段,粮食、武器、材料…钱永远都不够用。 涅滋盯着梁小夏犯难的脸,心里莫名感觉不舒服。她喜欢玩乐,喜欢发现目标,慢慢捉弄对手,永远不会考虑她的玩具的喜怒哀乐。 可涅滋就是讨厌梁小夏此刻脸上的表情,连带着被梁小夏抱着,也都觉得不舒服了。 “不,这已经是最低价了,你如果不买的话…”女主人的话还未说完,头皮一紧,感觉喉咙干痒。 在那个蜥蜴人怀中,漂亮的暗精灵小姑娘正用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危险目光紧盯着她,小手上抓着一枚闪着微光的紫荆花徽章。不同于黑暗同盟会会员常佩戴的黑色徽章,队长们的古铜色徽章,小姑娘手中的徽章是猩红色的,像是血直接固化成的。 “呃…不然,我收你五万苏…不不不,三万,三万苏就行…我,我明天就搬走。” 女主人突然改口,惶恐得好像后面有狼在追她。 梁小夏眨了眨眼,看向自己怀中抱着的小姑娘,发现这个稚嫩的小暗精灵已经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妈妈,你说什么?什么明天搬走?” 里间跑出来一个穿着长长的法袍的少年。 他身上的袍子有些可笑,像是用床单自己缝的,为了模仿正统法师们的样式,还用枕头套在背后缝上了兜帽,长长的袍子下摆拖在地上,连连绊他的腿,使得少年走路趔趔趄趄的,幸好他还有一根看不出材质的,也许是法杖,或者是别的什么的木棍。 “闭嘴,穆尔,回你的房间里去!” 女主人将少年一把揪住,粗鲁地提着他的衣领向房间里推。 “放我下来,妈妈!放我下来!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我要留在这里学法术,只有这里有卖法术书的,除了这儿,我哪儿也不搬。” 少年踢腾着腿,使劲挣扎,双拳来回砸,握着长长的法杖差点打掉屋子墙壁上挂着的画。 “穆、尔、赛、特!你再乱嚷嚷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女主人也生气了,一巴掌扇在小少年脸上,把他扇愣了。 “既然他想留下,就让他留下吧,这位女士。恰好庄园也需要一个熟悉的人来打理,而我也很喜欢您的孩子,可以在闲暇时指点他一些战技。” 梁小夏向着暗精灵少年的方向眨眨眼,捂着脸的少年一愣,想到什么后就没再说话。 庄园女主人正要出声反对,看到梁小夏怀中那个小东西又在睁眼看她。目光亮得吓人,瞬间熄火了。 涅滋不喜欢这个新来的。第一眼就被她的“玩具”瞧上的小子。 可梁小夏在说话时,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抚摸她的头发,顺着头顶一直拍到背上,动作柔和舒适。弄得涅滋又觉得。如果每次都有这样的待遇,对那小子,她也不用很计较了。 反正对她来说,收拾一个小毛头。比掐死一只地鼠还要容易。 梁小夏花了一百五十万金币,最终买下了房子,连带后面的农庄。屋里的家具以及地下室中所有还未酿成的松子黑莓酒。 半夜,涅滋起身静立在床上听了一阵,没听到隔壁的动静,推开门,发现梁小夏房间里没有她喜欢的身影。 “你找主人有事么?” 斯文坐在屋中床前的椅子上。双臂抱胸,抬起头看着推开门的小姑娘,镜片后的双眼黯淡如夜。 涅滋摇了摇头,回屋里了。 第五日清早开始,这个庄园就热闹了起来。从清晨到傍晚。陆陆续续地有几十个蜥蜴人敲响了庄园的房门,文质彬彬地和梁小夏聊了会儿天。就住在了庄园房间里。高矮胖瘦都不一样的蜥蜴人有老有小,房间不够住,甚至都在地下酒窖中打地铺睡。 整个酒庄热闹非常,彻底变成了一个蜥蜴人据点,走到哪里都是说话带“嘶嘶”的声音,而这些蜥蜴人说的语言,也不是大陆通用语、暗精灵语或者精灵语,自成一派地低声交流,盘腿到处坐着冥想,闭上眼睛一会儿,再睁眼交流一番。 最高兴的要数穆尔赛特,他能感觉得到,这些蜥蜴人都是法师!每个人身上的元素波动有强有弱,最强的是那个站在庄园新主人身边,穿着灰袍的高个棕皮肤蜥蜴人。他的身边,无时无刻地聚集着一股股泾渭分明的元素之力,环绕在袍子之下,顺从得像驯化过的狼狗。 哦,天!感谢黑暗之母,穆尔赛特第一次清晰体会到元素的世界,是这么地神奇。 “父亲,辛苦你了。这次变形用的药水赶得紧,您好几晚没休息了吧?” 梁小夏说着上古精灵语,颇为担忧地看着马塔基尼。 马塔基尼即使变成了蜥蜴人,也不改自己严肃得有些刻板的风格,在试过椅子上没有灰以后,才稳稳地坐上去。不过看着梁小夏的眼神同样是关切的,眼睑膜一眨不眨,盯着女儿的脸,又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堂堂女王陛下,要扮成蜥蜴人混在敌人中间,实在是太过委屈了。 “无碍,有冰川帮忙,并不太累。只是这次制作药剂的量剩下的材料不多了,需要再补充一些。” “嗯,万有城里什么都有,可以随时去买。还有一些属于地下城的稀有材料,在这边的价格也很便宜。”梁小夏给马塔基尼准备了一份地图,一份导游指南。她从未想过将所有精灵都困在遗弃之地里一辈子,她也不敢限制父亲的行动。 不过,作为一个称职的好女儿,梁小夏必然会带着父亲逛街,顺便保护族人的安全。 “夏尔,你的提议很好,元素之力在冥想中的清晰程度令人满意,难度也提升至少五倍,对法唱研究有极大帮助…..但不要忘记,必要的谨慎与小心也是不能缺失的。夏尔,你留两个暗精灵在这里,并不明智。” “我知道的,父亲。我很信任法唱者的严谨态度,可当暴露的风险一直存在时,他们才不会放松警惕,我的族人也需要磨练。至于那两个暗精灵,请不用操心,交给我处理就好。” 梁小夏心里暖暖的,握紧了马塔基尼的双手。她既然能有这样的提议,就能做到让大家没有后顾之忧。 第三百一十三章摊牌(1) 一切罪恶皆源于两个根本罪恶:没有耐性和懒惰。//无弹窗更新快//[]由于没有耐性我们被逐出乐园,由于懒惰我们无法返回。然而,或许只有一个根本罪恶:没有耐性。由于没有耐性我们被逐出,由于没有耐性我们无法返回。 ——卡夫卡 白精灵法唱者们的耐性,远远超过了梁小夏的预计。 或者说,精灵法唱者对元素之力的渴望,已经能够战胜他们作为生物天生害怕枯燥寂寞的本能。 七十多个法唱者,从还未成年的稚龄小精灵到已经近百岁的成就高手,都无怨无悔地挤在小小的庄园中,披着一身他们不喜欢的蜥蜴皮,默默占据一角天地,感受禁闭近半年后,天地之间少得可怜的元素之力。 吃着地下世界奇怪的食物,不能走出庄园大门,没有自由活动的私人空间,还必须伪装得像个真正的蜥蜴人,吃下带血的大肉块…却没有一个精灵向梁小夏抱怨过,反悔过,要求回到遗弃之地去。 梁小夏敏锐地感觉到,家园覆灭后,精灵们装饰在衣表之外,镶嵌在头顶之上的,骄傲地仰着下巴看人的自尊,都被压缩进了他们的灵魂,转化为对力量的孜孜不懈地追求。 这样的变化,梁小夏说不清是好是坏,只是每天经过庄园,看到精灵们带着崇敬与感激的目光向她点头致意时,都觉得辛酸与愧疚。 是她还不够好,还不够强,没法纵容自己的族人过他们想要的生活。她,还是太弱了。 可过着这种像滴水穿石般日日重复的单调生活,法唱者们取得的成就也非常惊人。[]只是住了短短两个月。年纪最小的精灵就进了一阶,从懵懂无知的小学徒变成了二阶巅峰的准法唱者。其他人都各有各的收获。连马塔基尼也隐约感觉到,他似乎看到了冥冥中七阶法唱者的大门。 连带的受益者还有穆尔赛特这个对法术无比痴狂的暗精灵。 在遇到梁小夏他们前,穆尔赛特对法术的概念和对戏法的认识几乎差不多,认为法师只要有一根法杖,一身长袍。每天不停冥想就能发出法术。 然后,在一大群沉默寡言的真法唱者中只是生活了两个月,穆尔赛特对法术的理解,几乎一天一个变化。曾经在法术道路上磕磕绊绊的暗精灵小少年最近最爱干的事。就是不停地用右手凝聚舞光术,随手打在所有他经过的物体上。 梁小夏在酒庄中的两个月,堪称风平浪静。白天与精灵们聊天。或是在万有城逛街打探消息,夜晚继续回遗弃之地处理族中事物。时间不知不觉就从张大的指缝间漏过,怎么都不够用。 只除了一个人,开始越来越浮躁,不满意此种现状。 夜晚很黑。天空没有一丝光亮,只有稀稀拉拉的荧光菇一丛丛地钻出篱笆架子下的泥土,点缀出一条昏暗的泥泞小路。 涅滋在庄园后的野地里急速小跑,身形快得只剩下一阵残影,脚下的步子却未擦过一片干草。没带起一点动静,蓬蓬的裙摆在黑暗中翩翩起舞。卷起大朵大朵白色的浪边。 她停下脚步,看着静静站在半人高的长尾干草中的蜥蜴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捏紧了手指,感受着体内血液鼓噪加速,沉寂即将打破前最后一刻的快感。 绛黑色的夜幕,微微摇摆的长草扫过对面人的腰,蜥蜴人三角形的脑袋静静看着夜空,眼神出神地盯着没有一丝光亮的黑夜,双手紧紧捏在衣摆两边,似迷惑地在天空寻找答案,又像是特地在等她。 看到梁小夏的样子,涅滋心头一跳。 对方不可能发现她的,涅滋的隐匿术不是普通的暗精灵刺客可以比较的,她潜伏在阴影中时,哪怕是*师们的精神探测都休想发现她,那个蜥蜴人又怎么能知道她在那里。 三十米。 梁小夏与涅滋的距离只有短短的三十米,恰够涅滋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割开对方的喉咙。 风擦过夜空中的树梢,除了星星点点蘑菇发出的光芒在摇摆,涅滋只能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离开了天空,正朝向她藏身的草丛看来。 “我不习惯抬头看不到月亮的世界。” 风中传来的低语轻得像幻觉,涅滋跃出草丛,伸手向梁小夏站立的地方扑过去,暗精灵尖锐的指甲直刺对方明亮的双眼。 是的…哦…是的,就是这感觉…黑暗,汨汨萌动的罪恶,与一瞬间生死的快感… 在手指插入对方头颅前,涅滋勾起真正甜美的,没有伪装的微笑,幻想她绿色的眼睛被锋利的指尖戳入时,是怎样美妙的手感。 看着玩具们最后挣扎的舞蹈,是涅滋被时间腐朽的生命中最喜欢的事情。 梁小夏眼睛瞬间眯起,头颅偏了几厘米,堪堪躲过涅滋的手指,脖颈旁边一疼,一道金色的血痕展开在鳞片下的皮肤上。 涅滋轻巧地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入草丛里又不见了。 梁小夏站在长草中央,单手捂在颈侧,四面八方传来同一个甜美的,稚嫩的声音: “你果然在隐藏,大姐姐。告诉我吧,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涅滋刚刚除了手上一击,脚背同时还踢向梁小夏的胸口,被她同样敏感躲开,动作甚至比脖颈的回避还要快。关键时刻的反应是无法伪装的,只这一下,梁小夏就暴露了性别。 “我期待你和我说句话,却并不期待你话里的内容。” 梁小夏抽出返身药剂,慢慢喝完了以后,单手凭空捏出了一张通体蓝白的透明弓。 蜥蜴人的身体灵活性太差,对付普通敌人还行,对付涅滋那样速度快到完全无法捉住的对手,实在太过勉强。 而且,涅滋期待战斗,她又何尝不是呢。 到八阶的弓猎手时,她已经不需要日复一日练习射箭的基本功,弓与箭都融为了她的意志与本能,心之所向便是箭之所指,可想要再进一步却难如登天。说九阶太早,她连八阶的整个感觉都未把握好。 唯有战斗,才能获得更多领悟。 梁小夏抽出一张封印非常紧的卷轴,撕开封口,用精神力牵引过后,用力向地面一丢。 方圆四百米的天空扭曲起来,一道裂缝般的黑光环起长满野草与各种野菇的荒地,将梁小夏和涅滋都束缚在这一方隔绝的法阵空间内。 从接父亲出遗弃之地的一刻起,梁小夏就预备好了这张卷轴,杜绝一切泄露身份的可能性。 除非她死,否则涅滋休想从这个隔绝的扭曲空间内离开。 “呵呵呵…呵呵呵…大姐姐你真是会骗人呢。白精灵,耀精灵…欺骗涅滋,下场可是很惨的。” 凌厉的刀风四面飞起,斩断长草,不停击向梁小夏身体。这些刀风很像法师们的风刃,实际却只是涅滋一个个动作的残影,因太过快速而显得像是同时有许多人在与梁小夏战斗。 梁小夏握着弓,躲避幅度非常小,她的身体速度没有暗精灵快,只能将每次格挡都化为有效格挡,不停挪动胳膊或腿,左右躲闪,却从未出过半径一米的圈内。 动作再大,她便来不及做躲闪后的再防御动作了。 涅滋的尖指甲每次被梁小夏的弓挡住,都会发出极细的声音,震得梁小夏向后滑一点。细密的“叮叮”声在草丛中响起,像同时滚落在铁片上的大量钢豆,绵密不绝。 三十秒都还未过,弓上已经接过上百次涅滋的攻击,躲避的动作随着她的攻击越来越快,梁小夏上臂肌肉颤抖发热,左眼更是嫣红耀眼,迅速转动着不放过任何一道黑影。 作为一个擅长远程的弓猎手,被能隐身的幽暗刺客近身压着打,梁小夏感觉自己心里像憋着火。她不畏惧对方时时停留在自己喉咙的威胁,却很讨厌这种被动承受的感觉。 不管什么职业,一旦开始被动接受攻击,战斗就已经输了一半了。 涅滋长指甲划过她左耳,梁小夏耳朵一疼,第一次躬身反腿踢在了涅滋的侧脸上,将伸出双爪要抓向她喉咙的涅滋一脚大力抽飞了出去。 “大姐姐真是不淑女呢。” 百米外,草丛里晃晃悠悠地站起个小身影,高高的草蔓到涅滋细嫩的脖颈下,小姑娘张开嘴,舔了舔指尖上金色的血迹,细细抿了抿味道,又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涅滋想寻找的答案,让她感受到陌生而满足的气息,并不在对方的血液中。 梁小夏看到涅滋舔血的动作,一瞬间想通了一切。 为什么这个来历不明的暗精灵要帮她,为什么对方总是粘着她,一切,都是因为流动在她身体中的绿色雾气。 下一秒,小小的暗精灵看向了她的胸口,她的心脏,那双浅绿色的双眼中闪烁着野兽一样兴奋而侵略的目光。 奇怪的是,梁小夏的杀戮左眼却未感觉到杀意。在此刻,这个残忍的孩子好像只是想找到答案,只是想肆意地在她的杀戮游戏中玩耍,其他一切都不在乎。 第三百一十四章摊牌(2) 生活是一个宏伟的竞技场,大家尽可以在那里进行夺取胜利的较量,但必须老老实实地遵循比赛规则。//无弹窗更新快// ——《日瓦戈医生》帕斯捷尔纳克 梁小夏弓中飞出一道光箭扫过涅滋站立的位置,却只击中一个虚影,擦起劲风戳入草皮下的泥土中。 狂风混乱地贴地刮起,她血红的杀戮左眼中没有一丁点涅滋的踪影,精神散出去也无法找到涅滋的踪影。不是因为速度过快眼睛无法捕捉,而是真正的消隐无迹,那个行动敏捷的小姑娘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未给梁小夏留下一丁点提示。 只涅滋的这一手本事,梁小夏就知道自己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幸运右耳猛地一动,梁小夏急忙侧滚,黑暗中伸出一只五指并拢如刀的小手,擦过她的胸脯,法蓝上的铭文阵自动防御,耳边传来的是硬物刮擦相碰的咯咯声,在黑暗中擦出火星,外袍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梁小夏侧身一踢,却踢了个空,弓拉满射向空中飘浮的那只手,银白色箭支穿过草丛未曾停顿,撞在法术结界上碎成一片银色光点。 那只小手又不见了,四面八方的野草像是被无形气刃割开,断开的枯梗漫天飞舞。梁小夏脊背绷紧,闭上眼睛竖起耳朵仔细感受涅滋的位置,只能听到黑暗中枯草交缠摩擦的哗哗声,胸腔内自然之心急剧跳动的砰砰声,再无其他。 涅滋的隐匿水平完美无瑕,甚至连一点高热的体温都没有,就像是结界内随意流动的风,无形无踪。 梁小夏全身皮肤都发紧。握紧手上的弓蓄势待发。 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突然降临,两只小手只有在攻击时会显露。狠狠刺向梁小夏胸口,脖颈,腹部和眉心,梁小夏的幸运右耳热得发烫,十次攻击她只能捕捉到两次。剩下八次只能靠法蓝抵御。飞出的箭盘旋在梁小夏头顶,寻找目标踪迹,却总是比攻击她的小手慢了一步,一次次穿过只剩残影的空气。 那个可怕的小姑娘到底是几阶的黑暗刺客。五阶,六阶,七阶。还是八阶? 梁小夏抵御得极为吃力,她毫不怀疑,自己衣衫下一定是一片指甲盖大的青紫,意念控制的箭增加到了五十支,几乎织成一张覆盖整个结界内空间的箭网。[]却捉不住涅滋的踪影。 “大姐姐,还有招数吗?若再不用出来,你就没机会了。” 小女孩甜而清脆的声音完全无法判断来源,梁小夏本已张开五指凝出红色闪电准备致命一击,听到涅滋的话却又散掉了手中的闪电。 红色闪电威力虽然很大。却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的,梁小夏即使有绿色雾气滋养自己。即使是寿命悠长而坚韧的耀精灵,也不想太过依赖这种极端手段。因为无法战胜对手,转而用人类的手段打赢一个暗精灵,是她作为精灵弓猎手的最大耻辱。 涅滋也发现了梁小夏的动作,在无形的黑暗中轻蔑一笑: “既然这样,游戏时间结束。” 新一轮更加疯狂的攻击发起,梁小夏被撞得左摇右晃,根本来不及躲避,紧咬着牙硬抗涅滋的攻击,感觉自己像是在同时和几百个刺客作战,只为在涅滋每次攻击时出现的一瞬间捕捉到她的踪迹。 没有绚丽的法术爆炸与华丽的攻击招式,涅滋的攻击甚至是不可测的,只有不停凭空出现的手刺向梁小夏,每一次攻击都是实实在在的聚力一击,毫无花俏。她手上的力度也越来越大,疼得梁小夏身体发麻,就像在被一柄螺旋刀来回凌迟。 梁小夏操控的精神之箭已经接近百支,穿梭的箭凌厉割开任何一处可能躲藏的伏草,地里长满的荧光菇也横七竖八地被箭风压倒。庞大的箭雨笼罩在她身体周围,密密麻麻地来回穿插,土地上留着箭支擦过的深痕,涅滋攻击时的产生的气爆使碎石翻起,长长的野草只剩四分之一,枯黑的细茎刺头般扎在地表,两人摩擦在乱流风暴般不停对抗的战斗中。 汗水从鬓角边淌下,顺着下巴滴在地上,梁小夏张开嘴急促呼吸冰冷的空气,双腿双手都在控制不住地细细颤抖。 不行了,快要脱力了。 精神之弓在手上微弱一闪,又恢复光亮。涅滋终于等到了梁小夏的极限,嘴角残忍地勾起,右手手臂屈起,在虚空之中露出了身形。 最后一击,凝聚全身力量,涅滋要那颗心为她停止跳动。 涅滋尖锐的指峰从梁小夏右侧上空向下击出,斜斜穿过梁小夏领口露出的肌肤,插入梁小夏的身体。[] 指尖刺破了皮肤,穿过纹理密实的肌肉,擦过坚硬不折的骨骼,穿过梁小夏的肺脏,直伸向她胸腔中跳动的自然之心。这*的触感真实而美妙,涅滋情不自禁地显出自己的身影,再不掩饰她对战斗疯狂攫取般的渴望,脸上的表情扭曲着微笑,对上梁小夏疼痛蹩眉的表情,想要将她临死前最后展现的真实面孔记在心中。 涅滋孜孜追求的答案,就要揭晓了。 她插入梁小夏身体的手臂也在颤抖,激越而躁动地颤抖,随涅滋此刻的心情一起达到最高点。涅滋不关心黑暗同盟会的什么计划,也不关心对方到底是白精灵还是别的什么生物,她只要自己认准追求的东西,只想留住此刻的感受。 为了这绝顶兴奋的一刻,为了打破无趣的假象,她才活着。 这就是涅滋存在的意义。 也许,下一刻,明天,涅滋在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后,又得去寻找新的玩具了。 涅滋伸开的指尖已经碰到那颗砰砰跳动的心了,再近几厘米,再不到一微秒。就能按在自然之心上,让她将梁小夏的心完全握在手中。从她的身体里取出来… 梁小夏等的就是这一刻。 当对方的手臂碰到身体,最后一刻显露身形时,梁小夏的双手同时也抓上了涅滋的肩膀,收紧的手指扣拢在涅滋肩上的肉内,直接捏碎涅滋肩膀的骨头。用力向地上压去。 只差那一瞬间,涅滋没能够到梁小夏的心。 入肉的穿刺声齐齐响起,涅滋小小的身影被无数坚硬的长草穿过扎成了筛子,牢牢钉在地上。抬着一只沾着滴答淋漓的纯金血液的手臂,错愕地看着梁小夏。 “——是——箭——?” 扎穿她身体的草上全都附着着一层银白色的光,硬如刀林。有着箭一样笔直挺韧的锐锋,染满了涅滋自己的血。 涅滋看着这些枯草上附着的白光消失,失去支撑后又软软随风弯曲摇摆,甩掉一颗颗血珠的样子,再无法控制。张大嘴咯咯笑了起来。 整个战斗,她都在牵着梁小夏走,涅滋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磨死梁小夏不过是早一刻或晚一刻的事情,却没想到。一个弱势的弓箭手能在必败的局势之中,用自己的命下套。卖给她一个真实的破绽,反而硬硬掘出一条反败为胜的生路出来。 一个疯狂得无所顾忌,一个疯狂得冷酷残忍,齐齐将命放在战斗台上,一较高下。 八阶刺客,输在这种同样疯狂的人身上,涅滋并不觉得冤屈。 独属于女童的尖细而甜脆的笑声放肆地回响在结界内,涅滋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感觉今天真是开心,意外一个接一个,她最后居然还输掉了。 从涅滋有记忆起六千年来,独属于今日是个值得高兴的时候。 “大姐姐——你可真够狠的——用自己的命做诱饵——” 涅滋笑完后,乐滋滋地看着梁小夏的脸,一点都没有被打败的恼怒。 梁小夏嘴角淌出一丝血,一只手按上锁骨上拳头大的伤口,另一只手强撑着压在涅滋头顶,逼迫她签订了限制条件最严格的主仆契约。 直到金色符号隐匿在涅滋额头上后,梁小夏才知道与她战斗的是一个活了六千年,受到不老诅咒的八阶幻影刺客。 同样的等级,不同的职业,梁小夏不得不感叹,她在没有用红色闪电下胜了涅滋,实在是险而又险的。 涅滋被梁小夏抱了起来,软软的小身子上全是破洞,处在垂死边缘。 梁小夏一边给涅滋输送绿色雾气,又连续给涅滋喝下好几瓶治疗药剂,她才勉强看到涅滋失血过多而发灰的脸色变得正常了些。 将涅滋勉强处理到暂时死不了的状态,梁小夏又开始闭上眼治疗自己身体内的伤。涅滋最后一击让她彻底感受了一把被掏心的感觉,疼得整个身体像要撕裂成两瓣。内脏、骨骼与肌肉都受伤严重,幸好绿色雾气足够逆天,一点点地帮助梁小夏修复弥补她身体严重的伤势。 涅滋以为她在赌命,可梁小夏清楚,她根本不会死。沉寂在自然之心中庞大得能毁灭整个万有城的红色电流才是她的最后杀招。若她真的赶不上涅滋的动作,暴虐的电流也会在对方的手捏住自然之心时给予最后的致命一击。当然,若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涅滋必然会死,梁小夏自己恐怕也只剩一丝小命了。 地下城的夜幕散去,遮蔽整个黑暗天空的斑斓极光又一次轻轻笼下,照在封闭的法术结界外面,形成一个巨大的流光半球壳。 治疗的时间极为缓慢,十几小时后,梁小夏睁开眼,看着懒洋洋的躺在血泊中,脑袋依恋地枕在她腿上的小姑娘,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推醒涅滋,将她抱了起来。 梁小夏向着涅滋又输入了一些绿色雾气,看到暗精灵闪烁着顿悟亮光的一双眼睛,轻轻说到: “涅滋,其实,真正的诱饵是你。” 梁小夏从不曾推拒涅滋的亲近,笑眯眯地接受涅滋粘腻在她身边的行为,不顾身份暴露的危险把涅滋收在身边,不管是在涅滋的身份被发现前,还是她成为梁小夏新的契约奴隶后。 可只有她自己明白自己的打算,同样看似危险而有深意的举动,前者来自于她刻意的放纵,后者则起源于对潜在威胁的进一步扼杀。 涅滋只是不开口说话,却一点都没隐瞒过自己黑暗同盟会成员的事实。甚至有好几次在梁小夏眼前把玩那个小徽章,想逼得梁小夏自乱阵脚,主动找她麻烦。 黑暗同盟会在寻找失踪的白精灵,这事情在地下城没人不知道。梁小夏也知道,她目前还不足以和整个黑暗帝国对抗,可她依旧打算改变这个局势。 尽管黑暗同盟会还未来得及真正伤害过她西晶的子民,单利用苦棘设陷阱,逼得苦棘死亡一点,就足够梁小夏恨那幕后的黑手一辈子了。 直到现在,她想到苦棘时内心还会感到酸苦地空落。招惹她亲近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是——是——大姐姐,我会乖乖当饵的。” 涅滋甜甜笑着,长长双耳弯折,小手在梁小夏的伤口周围摩擦,“可我不保证,自己能不能忍住不变成食人鱼,吃掉你的收获哦。” “随你。” 梁小夏也知道涅滋是什么性子,想要扭转涅滋六千年酝酿的扭曲性格,让她变成个一心向善的正直好儿童,不如让她想办法去找传说中的神比较靠谱。 撤掉结界,梁小夏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不远处大石头边的三个蜥蜴人。 马塔基尼脸黑如锅底,手指拢在长袍下,几乎快将关节捏断了。 他在给梁小夏的结界法术卷轴上下了一个微小的触发跟踪咒语,为的就是防止这一天。作为法术卷轴的制作者,结界外壳无法对他遮蔽内部发生的景象。所以,当马塔基尼感应到被使用的卷轴时,匆匆沿着记号赶来。 可他看到了什么,自己的笨女儿将箭甩得漫空飞舞,然后不管不顾地被一只利剑一样的手插进身体,拼了命,以伤换伤想致对方死地? 梁小夏看到洛基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样子,扭头又看到跟在马塔基尼身后,法唱学徒穆尔赛特见到她雪白皮肤长长四耳时惊讶得快脱臼的下巴,头发瞬间竖起来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信任 怀疑一切与信任一切是同样的错误。//无弹窗更新快//[感谢支持小说] ——乔叟 洛基完全不顾梁小夏的求救信号,给她一个“为你祈祷”的眼神,硬卡着穆尔赛特的肩膀将搞不清状况的暗精灵学徒拖走了——他一直很想试试,据说手刀强力砍在后颈上,能造成短暂的失忆。刚好,眼前有一个绝佳实验体。 留梁小夏一个人面对处在暴怒之下的马塔基尼。 梁小夏直觉不妙,这感觉太像小时候犯错误后被父亲抓到现形的样子,她不自觉地想要将脑袋低下去,回避父亲钢针一样戳在她脸上的眼神。 “夏尔,我曾以为你是我见过最为早慧的孩子,无论是学习、处事或应激方面,我在总体上都是满意的。因此,基于你在各方面的成就,即使你还未进行成年礼,我也将你像一个成年精灵一样对待,给予你更多的自由与选择。 解决问题的方法是多样的,可让我吃惊的是,一个经历过无数战斗的高阶弓猎手,一个游历过半个世界的耀精灵,一个担负整个精灵族未来的女王,会选择最不稳定最危险的方法处理问题。” 马塔基尼的语速不快,声音低沉,句子中也没有任何辱骂的意思,可嘴唇间吐出的单词还是一个一个的敲在梁小夏心上,震得她身子一抖一抖的。梁小夏听出来了马塔基尼话后的隐含的失望,还有深深的无可奈何。 她也明白,自己在成为精灵女王后,和“任性”一词就要分道扬镳。为了整个族群利益,她再没有权利做很多事情,她的一言一行。一个眼神一个指示,都会被奉为整个族群未来的指向。她一天的二十四小时应该被定好。被安排得符合一个女王的样子,围绕族群事物不得分身。[感谢支持小说]更不要说像今天一样,用自己引开涅滋对法师们的注意力,放开一切和涅滋生死相搏,享受战斗的乐趣——即使她知道。自己死不了——这也是不被允许的。 可她也改不了。 梁小夏心中有一条清晰的线,线上的事情,都是可以退让与妥协的,线下的。她半分都不会退。她不想变成前任女王那样的人,也不想成为一个戴着王冠的行尸,在自我与族群间的平衡。梁小夏一向掌握得很好。 面对父亲的不满,最好的方法是沉默,什么都不要说。 梁小夏只睁着眼,委屈又倔强地抬头看着马塔基尼,四只耳朵微微下垂。绿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尖细的小牙还轻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马塔基尼看到女儿的样子,心里软了半截,又头疼起来。他伸手想揉揉自己发麻的太阳穴。举起手指才发现自己属于蜥蜴人的指甲搭向太阳穴只会戳瞎眼球,又丧气地垂下手臂。 一个聪明又任性的女儿本就让人头疼。他养的小夏尔偏偏还是个非常有主意的,不再犯了错误战战兢兢,已经明白如何讨巧她的父亲,朝着身为父母最为脆弱的地方攻击了。 父母就是这样的,不管嘴上如何狠,行动如何刻薄,心中永远都不会责备自己的孩子,他们能包容孩子的任何错误,哪怕罪恶滔天。 “洛基,今天怎么轮到你出来了,我记得你不是在遗弃里和甲虫怪打架打得正欢么?怎么,甲虫怪们开始不符合你高尚的审美了?还是你开始喜欢地下城独特的气候,准备在此定居了?” 记仇的梁小夏一回来就向着洛基发难。 “陛下啊陛下,你这么久都没去看自己敬爱的老师,现在我来了,你就是如此欢迎我的?一大堆讽刺?…我幻想中的美食呢,柔软舒适的房间,殷勤的招待,甜甜的笑容呢?” 洛基穿着件渔网一样的衣服,身上鳞片大开,什么都没遮住,在寒冷的地下城看起来格外透心凉。[感谢支持小说]他张开大爪,在梁小夏脑袋顶上胡乱揉搓,没有半点对女王的尊敬,手指还很恶意地在梁小夏脖颈的伤口上深深一压。 “那只是你的幻想,而幻想通常指高于现实的荒诞与抽象,就是永远不会实现的意思。” 梁小夏按住洛基的脑袋,将他的魔爪从自己头上扔掉,一本正经地将洛基按到壁炉边的椅子里:“有事情就快说,没事的话,我可要走了?“ “有事,怎么能没事呢,师傅我好久都没有和你聊天了呢,咱们应该每周都固定交流一下感情,这样我也能给你辅导辅导心理问题,你看啊…“ 洛基硬拉着梁小夏,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从梁小夏安排的住处说到她的发型说到她不符合品味的老土装扮。梁小夏也只得穿着一身破烂的外袍,身上的血都未擦干净,一边给自己养伤,一边听洛基啰啰嗦嗦说个没完。不知不觉地就坐在了洛基腿边的毯子上,脑袋靠在椅背上一点一点地想闭眼。 “哦,对了,你散开法术结界前不久,有个长得像老虎一样的人来找过你。她好像很急,有什么事情要说,看没找到你人,又匆匆地走了。“ 洛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梁小夏猛醒,捏住洛基大腿面的裤料,瞪大眼睛看着洛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幸运右耳一直在发热,她以为是战斗时耀精灵遗物给她的提醒,却未想到麻烦根本不是说她,而是另有其人。 梁小夏记得,遗弃之地的药材不多了,卡贝拉姐弟带着易容过的泥球去材料市场买药材。如今二十几个小时都过去了,泥球都未回来,卡贝拉又来找过,她肯定出事了! “哎——哎,你急也不能扒我裤子啊,松开松开。“ 洛基看到梁小夏脸一红,松开小手,也未服用变形药剂。急冲冲地就向外走,急忙反手拉住她的胳膊。 “陛下。你想好了,就这么出去?“ 洛基捧着梁小夏的脸,看清楚她眼中毫不作伪的焦急,隐隐一笑。 梁小夏这才反应过来,火急火燎地咽下一瓶人形药剂。开启身上隔绝种族厌恶的铭文阵,一张手,弓一出现在手心,她抄着弓就向外走。 从她得知泥球出去到结束和洛基的对话。已经过去二十多个小时了。拖延的时间太长,她甚至都不敢断定中间发生过什么——希望不是最坏的。 “洛基,你说。泥球她…她会不会…“ 梁小夏急急飞奔,嘴唇几乎是哆嗦的,脸色白得不像个活人。 她害怕,害怕到了骨子里。 苦棘死了,千鹤死了。现在轮到泥球了吗?她是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和她一起长大,一起分享快乐的亲近之人一个个离开? “不会。离开时,赫尔莎是有人跟着,遇到麻烦是可能的,却不会是你想的大麻烦。别忘了。迅风和她在一起。“ 现在就是考验这份感情到底值多少的时候了。 以迅风的实力,不是倒霉得遇上了地下城的老怪级人物。即使打不倒对方,还是能拖延几十个小时的。 洛基虽然不太信任迅风这个一直潜伏在西晶刺探情报的南薇叛徒,可仔细清算起来,迅风却并未做过什么真正伤天害理的事情,一直老实安分地在西晶过日子,没有到处添乱。 而且洛基生活在遗弃之地,比梁小夏看得更明白,迅风对赫尔莎,不是没有一点感情的。 洛基笃定的口气,让梁小夏绷紧的神经轻轻松了一下。她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了,接二连三失去朋友的打击,使得梁小夏在听到消息的第一刻,就失去了自己本有的镇定。 她坚强又脆弱的心,无法再承受与任何一个亲近之人的生离死别。 “陛下啊,我倒是觉得,你该担心他们若是暴露了怎么办。以一敌十对百,只要你不是神,就不可能挑翻整个地下世界所有的暗精灵。哦,师傅我深深地觉得,你会被暗精灵们追杀到世界的尽头的,不如…“ 洛基的话还未说完,就觉得气氛不对。 梁小夏闭上眼睛,脸定得很平,说出去的话坚定如铁:“只要泥球活着,我不在乎。哪怕是和整个世界为敌,我都不在乎。 这样的建议,不要再让我听到了。“ 洛基释然了。这么多年,他其实早就该看清楚了,早就明白了,却迟迟地未走出去。 梁小夏手指放在嘴边吹一个响哨,命令涅滋先一步去寻找泥球,不惜一切代价要确保泥球的安全,眼见一抹极快的黑光穿过她身边,才呼出长时间来第一口气。 涅滋的速度无人能比,想要暗暗刺杀或救走人都不在话下。若连涅滋都救不出泥球,梁小夏自己去了也没用。梁小夏自己给自己不停安慰着,却还是觉得心里发慌。 “洛基…“ 梁小夏握紧了洛基的手,她能感觉到,自己手掌中全是汗,湿湿冷冷地黏在她和洛基的皮肤之间。 “啊呀呀,女王陛下,晃晃你的脑袋,将你正在想的那些都扔出去。“洛基松开了梁小夏握住的手,等她手心一空,又看到面前一张捉狭的,放大的蜥蜴人脸。 “信任是一筐黄金,别傻乎乎地全交出去,也别像个守财奴一样全揣在怀里沉重地向前。“ 洛基一把挽在梁小夏的腰上,将她扛起来向城里飞奔而去。这一次,他动作粗鲁,将梁小夏颠得双眼发晕,却快得感觉像是在急速飞跃。 梁小夏不明白,洛基为什么要将事情拖住不告诉她,也不明白现在如此配合她去救人,又在图什么。 好像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洛基变了。 她旁边,那颗鳞片覆盖的头一直向前看路,微笑幅度小得像错觉: “夏尔,你的黄金,我拿走一块了哦?“ 第三百一十六章守护 人类一切赚钱的职业与生意中都有罪恶的踪迹。//无弹窗更新快//[] ——爱默森 每月一次的万有城集会上,总能出些地下世界中来历不明的稀奇货,展示在万有城城主府阶梯之下的广场高台上,任由参加集会的商人和游客们叫卖。 这张万有城最著名的展示台已经使用了十几万年,得益于每年花费大量金钱进行的维修与保养工作,整个展台看起来依旧如新,没留下一点岁月斑驳的痕迹。宏伟的纯黑高台上缀满了血红色的战争浮雕,几十米高的大地之母雕像张开她黑色翼展般的双臂,低垂双眸,诱惑而安静地环住高台上的方形展示台。 高台上曾放过臭名昭著的魔匕“幽暗之剃”、世上最强的神兵护甲“哈尔瓦的守护”、能读出一个人未来命运的卷轴“女神的罗盘”、东海大陆最美的女子人鱼女王苏图娜、完全改变战士潜能至全世界第一的药剂“战神之吻”……每一样被展示过的东西,都会被记录在后面城主府的外墙上,穿过岁月,留下令整个世界震惊的一笔。而被选上展示台的要求,也只有这一个——足够让人吃惊动容。 这项从上古时期就坚持下的传统象征着万有城的荣耀,也是它对整个地下世界的炫耀与骄傲。展示台边缘,红色雕刻以滴血的形状淌下,预示着摆在上面的每一件东西,在身前身后,都被臭名昭著的杀戮与争夺缠绕,无止无休。 故而,此台也名为“大地之母的诅咒之台”,不管是使用何种手段得到台上物品的,或死在床上被人割掉头颅。或行船时连人带船葬身湖海,或失踪在某个沙漠下落不明…总之。牵扯到诅咒之台上物品的,没有一人能够善终。[] 而今日,展现在诅咒之台上的东西,彻底点爆了万有城居民几百年来早已被新事物惊得疲惫的心。 弯曲狰狞的黑色铁笼从大地之母的双手中伸出,长满倒刺的粗黑铁笼牢牢困着里面的生物——一只象征至高纯洁的独角兽。 独角兽侧躺在台上。奄奄一息,全身雪白的鬃毛柔顺得像是在发光,四只修长通过笼边缝隙伸向外面。珍珠金色的螺旋长角顶在头顶,上面还沾着几滴血迹。 在这只独角兽身边。还关着一名长相纯美得能让人疯狂的白精灵,正担忧地合拢双手,按在颈侧给独角兽治伤。 “大地之母啊!我没看错吧。金色的角,那是独角兽之王!早就该灭绝的圣洁独角兽!城主是从哪儿找来的,根本不可能啊?” “白精灵,怎么还有一只虚伪的白精灵。哦,去他妈的。她可真…真美…” 遮挡的幕布一被接下,嗡嗡议论便响彻人群,像被砸落的巨大马蜂窝,无休止地轰鸣着,争相交流看法。 三百级长长的条形台阶延伸上城主府巨大的门。谢尔屠哈穿着一身裹得一丝不漏,却缠满黑色亮皮条纹的紧身法袍。随意坐在台阶上,颇为自得地接过随从递上她手中的黑暗云母茶,抿了一口。 暗精灵侍从只扫了一眼谢尔屠哈胸口别着的镶金紫荆花胸针,就不敢再看了,顺从地从空间装备中拿出一把垫着软垫的椅子,示意她移座。 “城主大人…” 侍从连谢尔屠哈的脸都不敢看,只低着头,恭请她将屁股从万人踩过的台阶上移开。 “不用了,收起来。别弄那些有的没的,我不需要。” 谢尔屠哈的嗓音带着一股被烧毁过的沙哑,贯穿右脸颊和左眼眼皮上闪亮的银色伤疤显得她妖媚多情的脸透着股英气与冷硬,巴掌大的小脸庞是看起来危险而多变。[] 侍从闭嘴了,服侍过城主大人的人都知道,谢尔屠哈非常独断专行,几乎不听任何人的意见,也讨厌别人对她指手画脚。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谢尔屠哈都不允许被人牵引。 “一起抓到的白精灵开口了没有?有没有问出他们的下落?” 谢尔屠哈将杯子里的茶喝了一半,将茶杯带茶盘放在屈起的腿上,问身边的暗精灵侍卫。 “还没有,城主大人。暗刑室的人将器具过了一半了,他嘴巴很紧,一个字都不吐,疼了只会喊叫,受不住就晕过去。特瑞菲克请示您,是不是直接上剥皮刑?” 茶杯上出现了一条裂缝,从谢尔屠哈手中流出的黑暗元素之力很快将精致的黑沙茶杯变成了齑粉,万有城的城主拍了拍手上的粉末,对侍卫说: “刑讯先停止,给他继续灌火盐,剂量加大五倍。告诉特瑞菲克,我只给他留四个小时,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必须将白精灵的藏身地敲出来。再拖延下去,有所察觉他们肯定会重新隐藏起来。” 侍卫残忍一笑,领了指示下去了。 停止酷刑?听起来很仁慈,可过量服用火焰产生的感觉,就像一把长满倒刺的钢刷,狠劲在身体柔软的内部摩擦,那种痛比打在皮肉上的钉掌更难忍。 希望那小子能撑过二十分钟。 “城主大人…已经是五倍剂量了,我们还没在人身上试验过十倍…大人…大人,我对您的指示没有任何疑问,也不想冒犯您。只是…会不会有麻烦?” 跟在谢尔屠哈身后开口说话的老暗精灵,正是在黑暗同盟会门口出手教训人的分会长萨鲁,不知为什么,从侍卫接到城主指示离开后,他心中总有不安。 “有时候…麻烦来找上我们,有时候我们是自找麻烦,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比一张纸还薄。这么多暗精灵的关注之下,即使有了麻烦,也会很快平复的。 别忘了,这里是哪儿,这的统治者是谁。萨鲁。” 谢尔屠哈对分会长萨鲁还是留了几分面子的,没直接驳斥他的提议。话中不容拒绝与质疑的态度,也表现得相当明显,“没有人试过十倍火盐,这不就有人去试了么。你若感兴趣,可以将实验结果记下来。” 分会长萨鲁见状。再不说话了,只装作没听懂谢尔屠哈的驱逐令,沉默地握紧自己的法杖,盯着城主府一边通向地下刑讯室的侧门。 竞价开始后。神圣独角兽和它身边白精灵的价格就在蹭蹭地向上跳。无底价的拍卖非常快在一分钟内炒到了两万苏,趋势才逐渐缓和下来。 见状,谢尔屠哈皱起了眉。 独角兽是他们黑暗同盟会费尽心思从东大陆弄来的。为了这只该死的畜生,他们不仅搭进去一整个百人盗贼团的命,还用掉了一张七阶的“躯体重塑卷轴”,不算那个意外缴获的白精灵,黑暗同盟会只在独角兽身上。就砸下了近百万苏。现在,叫价只有两万,连成本的一角都收不回,她如何能满意? 谢尔屠哈站在台阶上,向下看得清楚。没有实力的小丑们跳得热闹。各大商团的代理却都袖手旁观,冷眼看着高台上的拍卖品。没有一点出手的意思。也只有和黑暗同盟会有良好合作关系的黑玫商会,寥寥报出个“十万苏”,算是卖给谢尔屠哈个面子。 暗精灵商团都不是傻子,他们知道独角兽的价值很高,却并不想收入手中。 先不说暗精灵对天生光属性的独角兽那种发自本能的排斥,弄回去也是惹人烦,就论独角兽本身的价值,也不值得那么大的投资。 这东西怎么养?什么性情?皮肉骨血有什么用?会不会对接触的暗精灵有伤害?能不能被驯服?看它无精打采的样子,会不会买回去就死了? 关于独角兽详细的介绍,早就随着上古时期的结束一起被埋没掉了,暗精灵们都明白,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独角兽搞不好是整个世界最后一只,可谁都不愿当第一个尝试的人。 亏本了,倒霉的还是他们自己。 故而,大家价格叫得虽然热火,大多却是冲着旁边附赠的那个白精灵去的。而女性白精灵奴隶在黑市上的价格,顶天也即是五万苏了,冲着她的貌美,黑玫商会才不情愿地将价格翻了一倍。 毕竟,也没有暗精灵想放个白精灵女奴在家,惹自个天天起厌恶感应的。长得再漂亮,也不值得胃部和心脏不停地造反罢工。 终于,价格停在十二万苏的价位上,不动了。 看到这意料之外的情况,谢尔屠哈起身走下台阶,示意拍卖师暂停拍卖,准备做点什么。 “砰——” 通向刑讯室的大门突然大开,一个满身银白血液的人抄着两柄双手剑,冲上拍卖台,双腿连续踢在大地之母雕像的后背上,跳上关押独角兽和精灵的铁笼,举起手中的武器,牢牢挡在笼子外面。 “迅风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快走啊!离开,离开这里!” 笼中少女第一次抬起头,双手根本不敢离开手下按着的独角兽脖颈,对着笼子外的人形哭喊,眼泪瞬间从美丽的双眸中涌出,滴滴打在独角兽纯白的鬃毛上。 躺在地下的独角兽睁开眼,剔透湿润的眸子看了一眼为自己吊着命的精灵少女,心有所感,发出一声虚弱的悲鸣。 “别怕,我会保护你们,他们不会有机会伤害你的。” 迅风被血粘得满脸,根本看不见表情,只有那双回头时充满血丝的红眼,能看到他的坚持。 没有迅风一贯温和的微笑,也没有他优雅谦逊的神态,泥球只看到一个血色背影,一动不动地挡在她前面,对着下面满场惊诧的暗精灵发出冲天怒吼: “即使我死,你们也别想动她一根头发!别想从这里跨过去一步!都给我滚!” 第三百一十七章挑衅 谢谢火焰给你光明,但是不要忘了那执灯的人,他是坚忍地站在黑暗当中呢。//百度搜索:看小说//[] ——《飞鸟集》泰戈尔 泥球从未见过迅风穿着不整齐的衣衫,从未看到过他除了微笑之外的第二表情,从未听到他极为失态地用极大的音量在公众场合咆哮… 迅风此刻的形象,在泥球心中无疑是陌生的,暴怒、疯狂、誓死而决绝。 泥球眼泪止不住地向下流,渗入她嘴唇之中,一如她此刻的心情,既苦涩,又甘甜。 “妈的,不自量力的白皮鬼——” “滚下去,杂种——” “割下他的头,竟敢来万有城撒野——” 突然冲上拍卖台的男精灵引得台下哗然一片,暗精灵们满脸怒色,齐齐发出响亮的嘘声,恨不得对当众挑衅他们的白精灵刀剑相向。其他种族虽然未表现得如此愤怒,却也沉默地在一旁看好戏。 一个白精灵落入暗精灵大本营,还妄想用一己之力占下大地之母怀中的拍卖物,别开玩笑了。 一串串士兵追在迅风后面,从刑讯室的大门中一涌而出,身上皆狼狈带伤,打头的长官“剥皮手特瑞菲克“捂着腹部一道翻肉伤口,怒不可揭地提着一把剥皮剃刀,狠辣地向迅风的头顶扎去。 特瑞菲克冲得太快,迅风一闪躲过,用剑背在特瑞菲克的脊椎上一拍,暗精灵头领刹不住脚,直直扎向倒刺翻起的铁笼。只听一声惨叫,特瑞菲克的头颅就被扎了个穿透。 迅风躲开特瑞菲克后,早就和跟上来的暗精灵们战成一团。[]他手中握着双剑是临时找的,极不顺手。却也毫不留情地连刺带砍,快得像两团灰色的旋风,不停组合成一把把突刺的风枪,将暗精灵侍卫的腹部破开穿透的大洞,毫不留情。一个、两个...十个、十五个…迅风就像一头受伤的疯兽。对周围的暗精灵不停发动一个又一个战技,用自己的命支撑着不停舞动的双剑,不停地对着暗精灵劈下去。 一颗暗精灵的头颅飞起,台下的嘘声酝酿成了一股敌视与仇恨的暴风。暗精灵们看到侍卫连白精灵废物都打不过,脸涨得通红大喊大叫,有几个甚至抽出自己身上的武器。跟着侍卫爬上高台,想将迅风大卸八块。 谢尔屠哈见到迅风挂着惨不忍睹的伤口,一人敌十的样子,反倒乐了出来,站在高高台阶上鼓起掌。 刑讯室的卫兵们欺软怕硬惯了。总对着无法反抗的奴隶们下手,早就没了生死拼搏时的觉悟,败下来很正常。可一身是伤,还被喂了大量火盐的白精灵能坚持到这种程度,则令谢尔屠哈刮目相看。 不论双方立场如何。一个有牺牲觉悟的勇士,总是值得人敬佩的。 单调的掌声在满场的嘘声中格外突兀。愤怒的暗精灵们看到自己的城主不慌不忙的神色,渐渐也平静了下来。 有强大的万有城城主在,一个小小的白精灵,他算什么?城主还没出手呢。 “把那群饭桶撤下来,叫黑暗卫戍上去。记得,给那白皮留个全尸。“ 谢尔屠哈旁观够了,下达指示。 被一个白精灵干掉几个只会浪费粮食的刑讯士兵无所谓,可让一个白精灵站在大地之母雕像包围的展示台上十分钟以上,就是她作为城主无能的证明。 迅风的心在猛跳,感觉自己热得整个都在燃烧,没有理智。他一剑剁下正前方暗精灵侍卫的胳膊,又转身起腿将左侧要夹击他的侍卫从高台上踢下去,扭回头看了一眼铁笼中关着的泥球,几近失去理智的血色双眼中闪过浓浓的爱恋。[] 她在流泪,脸上有水也有灰,嘴巴大张着冲着自己喊,迅风服食火盐被烧过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了,却也知道这个单纯的小笨妞想让自己逃跑。 迅风左肋下被上刑的伤口又被一个士兵双手举起的巨剑划开更深,新上来的暗精灵全戴着半张银面具,实力个个都和他不相上下。迅风抵挡住这个的攻击,就会被另外一边的暗精灵看准空隙添上新伤口,不到十秒,他已经失血多得站不住了,身上没有不疼不伤的地方,双眼发黑瘫在铁笼旁边。 迅风视线中的小姑娘模糊一片,他伸手穿过铁笼的缝隙,满是银色血液的手掌伸开,揩掉了泥球脸上的泪水,在少女粉嫩的腮边留下一块刺目的银色。 “赫尔莎,我不在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活下去…“ 迅风伸开的手掌中,握着一块小小的嫩绿色宝石,落在了泥球身上。 “不——!“ 呼喊声还残留着,绿光闪过,泥球和她身边的独角兽都不见了。 “快,把笼门打开,独角兽不见了!“ 混乱之中喊声一片,大地之母怀中的铁刺在机关控制中张开,可除了一滩血与泪混合的水渍,什么都没剩下。 迅风终于耗尽最后一分力气,倒在地上,睁大眼睛看着眼前放大的剑尖,想要看清杀死自己的人的模样。 “噗——“ 一抹银光穿过了想要向迅风下杀手的暗精灵,扎透了暗精灵的心脏,将他从展示台上射下去。光亮速度太快,看起来像是某种冰系法术,卫兵们围上去细看,才发现是一支半透明的,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箭。 展示台下面的人也都看到了那抹光,众人伸长脖子,左右查看,试图找到偷袭卫兵的始作俑者,却什么都没找到。没人知道那支箭是哪里冒出来的,鬼一样找不到踪迹。 第二个暗精灵握着镶钉战斧,跟着向迅风的腿上砍去,同样被一支银色的箭扎透了脖颈,箭支巨大的冲力压得暗精灵扎上了大地之母的怀抱,被张开的铁笼穿过三根巨刺。当场断气。 就像是有人成心要与黑暗卫戍们作对,只要有暗精灵向迅风下手。就会被一支箭毫不留情地穿过身体,挂出高台。连着死了三四个暗精灵,剩下的都惶恐地停止攻击,战战兢兢,左顾右盼地想找到隐藏着的杀手。可高台下黑压压的一片脑袋。想找出刻意隐藏的人,又如何简单。 迅风撑着一口气,看到了穿过暗精灵身体,刻意保下自己的锋利光箭。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体内已经枯竭见底的力量,又生出一丝来。 “是谁!到底是谁射的箭?!“ 一个没被揪出的杀手。使得高台下的人们都极度恐惧,生怕下一刻箭矢就对上自己。本来聚成一团的人群一下子散开了,每个人都再不保留地抽出武器法杖,虎视眈眈地盯着旁边的人。 只有在台阶上站着的城主一行看得清楚,几支要人命的箭。根本不是从下面的人群里钻出来的,箭支来自广场之外。 谢尔屠哈脸上浅浅的笑容蓦然消失,她的视线穿过万有城城主府下的广场,穿过满城高矮错落的屋顶,甚至穿过了厚重的城墙和宽阔流淌的护城河。扫向更远的地方——逆着那些惊人的箭轨,寻找它们的主人。 一支箭。几乎飞过整个城市还能将台上的暗精灵射下来,那是怎样惊人的目力和臂力? 对方的打击范围甚至超过了以远程攻击闻名的黑暗法师,那种让人恐惧的力量像一大片乌云,笼罩在现场所有人头顶。 黑暗卫戍都停下了攻击,几支完全命中的箭矢让他们明白,想要活命就不能对面前的白精灵下手。他们都抬起头,向谢尔屠哈祈求地看去,却见到心硬如冰的城主大人下达了继续攻击的指示。 黑暗同盟会要的命,谁都不能保!这规矩只要她谢尔屠哈还在一天,就决不能被打破! 黑暗卫戍分成两股,一部分架起巨大的甲盾抵在背后,包围得像铁墙一样阻挡那防不胜防的箭,另一部分抽出屠刀,硬着头皮向迅风的脖颈看去。 “哈哈,这下那个暗处偷袭的家伙没办法了吧?那么厚的盾牌,这世上能射透的人还没出生呢。“ 下面围观的暗精灵们鼓掌相庆,心中生出股同样的自豪感。 看吧,白精灵又怎么样,会射箭偷袭又怎么样,那些没脑子的白杆子还是斗不过狡诈多智的暗精灵的。 还没高兴一阵,所有暗精灵又被现实扇了两巴掌。 扎在已经死去的暗精灵身上的箭瞬间从尸体上穿出,飞起钻过盾牌间狭窄的缝隙,又戳过一个暗精灵的胸口,斜向上飞出飙起一串血迹,轻松结果又一个暗精灵的性命。 “快——盾牌扎紧!那些狗娘养的箭会自己飞!“ 可盾牌只能向外,无法防住内部产生的敌人。 高台下的人群屏住呼吸,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比人还高的巨大盾牌从黑暗之母的怀抱中落下,狠狠跌落展示台,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几支银色的箭像灵活飞翔的幽灵,残忍地在所有黑暗卫戍的身体之间穿梭,戏耍般引着几个暗精灵互相攻击。兵器交接的金属脆音与士兵们的咒骂、怒吼和惨叫混合交织响起,最后渐渐化成微弱的求饶和声,归于寂静。 黑色的大地之母雕像张开宽容的怀抱,身上溅满了她庇佑的子民之血。黑暗卫戍全部阵亡,倒在雕像的怀抱中,鲜艳的血液从高台上淌下,滴落成一座快要干涸的,血做的高落喷泉,淋了站得近的人一身。 最后,箭支上的光全数散尽了已经昏迷的迅风体内,血肉模糊不知生死的白精灵倒在一群暗精灵尸体中间,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碎像 爱,就得把所爱的人的幸福置于自己的幸福之上。//最快更新// ——《雪莱情史》 前后两个白精灵都不见了,光一样的箭也散了,只剩血滴从高处落下砸在地板上的滴答声和穿透所有人心房的风声,整个广场寂静得可怕,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高高台阶尽头的城主大人,希望她能给众人一个答案。 几万年了,也曾有人试图在拍卖过程中间将展示的东西劫走,不论是服下隐形药剂偷偷摸上高台的盗贼,还是成群结队要明抢的强盗团伙,都被历任城主和他的卫兵们牢牢挡在大地之母身前,用一个个宵小的头颅与鲜血警告妄图挑衅万有城的犯罪者:一切与黑暗同盟会作对的人,都会得到无情的死亡! 这铁一般的规则与传统,从未例外,从未被打破,所以,当一切在众人眼皮之下发生时,大家依然不可置信,觉得城主大人肯定是为了确保安全,用某种方法将展示拍卖的白精灵和独角兽转移走了。 “城主大人,是您吗?是吗?” 台阶下突然的一喊,引导了所有人的心理,众人以更加期盼的目光望向谢尔屠哈,火热的视线像实质一样,烧在谢尔屠哈脸上,烫得她的面颊火辣辣的发麻。 谢尔屠哈有些后悔,这一次她真的是有些托大了,她扭头看向一直立在自己旁边的萨鲁分会长,想要得到支持。 老精灵萨鲁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与谢尔屠哈拉开距离。责任是她的,不是萨鲁的,在黑暗同盟会中。没做好事情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萨鲁没有责任与谢尔屠哈一起承担后果。 “萨鲁。够了。” 谢尔屠哈愠怒地看着萨鲁,声音低沉地说:“今天你必须得帮我,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涅滋大人失踪这么久,上头问过好几次了。若不是我替你兜着消息。你以为自己还能安然站在这里?!还有你私自划拨会里的资金给自己的实验的事情…萨鲁,你不要逼我。” 萨鲁听到谢尔屠哈的话,心知自己再想划清界限也晚了。谢尔屠哈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情况下。被城主捏住把柄的他也无法独善其身。 “诸位——” 萨鲁向前好几步,清了清嗓子,张开双手向下面的众人讲话: “我很遗憾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以勇猛作战的黑暗卫戍们为了给白精灵一个教训。将自己宝贵的生命永远留在了拍卖上——可我们,我们永不言败的暗精灵,也给那些徒有其表的家伙一个狠劲的教训,让他们看到了我们的厉害。大家看——” 萨鲁手中法杖指向的,正是高高拱起的展示台。大地之母胸中展开的黑色铁刺上。挂着两个个身穿万刺的白精灵,一男一女,已经死透的躯体上扎满了黑色的细箭,软软垂吊在高台之上。 “伟大的城主大人早就在暗中控制一切,当她发现白精灵企图逃跑时。发动了致命的突袭,拦住了那些贪生怕死的白皮怪…” 萨鲁长老一边高声说着。一边加大了手中法杖的输出。一根法杖要远距离维持两具黑暗元素造成的幻象,他还得分心发表演讲,安抚躁动的民众,实在太过辛苦了。萨鲁长老稀疏的头发间全是汗水,打湿了后背的衣衫。 谢尔屠哈也不好过,背在身后的手指不停变换手势,半低着头嘴中连续默念,身上散出一圈圈黑暗元素波动。她从未施展过范围如此巨大的黑暗混淆术,却也不得不冒着透支的危险去试一试。 暗精灵们都太聪明了,她可以不管普通民众怎么看,却决不能让地下世界的大商团们对黑暗同盟会产生偏见——苔暗城的那群假清高,可都在等看她的笑话。 双重黑暗法术的影响下,人们都恍惚动摇着,失神地看着高台上挂着的两具白面团一样粗糙的精灵尸体,慢慢相信了萨鲁长老的解释。 只要瞒过今天,瞒过在场见证的所有人,谢尔屠哈还有补救的机会。 “咔嚓——” 噩梦般缠着不放的银箭又出现了,闪耀得像一颗天空坠落的流星,砸在高高的展示台上,打碎了萨鲁长老支持的幻象,将他苦心维持的景象破成一片碎玻璃样的黑渣。 萨鲁长老被打断施法,正发表激昂讲话的嘴唇呕出一口黑血,撞在谢尔屠哈身上,又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谢尔屠哈被撞了一下,混淆术产生一丝不稳,像堆叠高高的积木被抽走了底块,轰然倒塌。展示台周围的黑暗元素瞬间混乱,剥离开所有人的身体,原本呆滞迷茫的观众们又恢复了神智。 “喀拉——喀拉拉——” 细微的,像多脚的昆虫在沙地上蠕动般的声音响起,迅速扩大。暗精灵们循着声源抬起头,全体放声惊呼起来。 “我的神啊——头——!头——!” “大地之母!!!我的大地之母——裂开了——裂开了——救命啊——” 白色裂纹从大地之母的头顶,银色箭矢扎入的地方向下延展,蜘蛛状狰狞的裂网迅速爬满了高大巨像的整个面庞,从上至下将大地之母的脸分成大小不一的两块。 暗精灵们崇拜的最高信仰,他们引以为傲的祖先和保护神,在所有人几近崩溃的注视与哭喊中,裂缝从额头左边穿过鼻梁,延伸到下颚右边,掉下了小半个头,留下一个残缺的,丑陋的黑石头切面。大地之母被割碎的嘴角好像在上翘,仿佛嘲笑谢尔屠哈的欺瞒与掩饰。 谢尔屠哈也被这一幕深深地震惊了。 她活了好几百岁,历经的生死场面几只手都数不过来,也曾垂死半残,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高位。却从未遇到过今日的情况。大地之母的雕像被当众毁坏,这样的错误。任何说辞与借口都没法解释。 完了,真的完了。 谢尔屠哈望向台阶下刚刚爬起的萨鲁,看到他的脸色同自己一样,透着股死灰与绝望,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逆流。终于压不下全身暴乱的黑暗元素,倒在地上连连吐血。 …… 梁小夏站在城外的山头上,收起了比自己还高的弓,揉了揉因用力过猛而发酸的上臂。 洛基站在旁边。一边把玩着被梁小夏叫做“望远镜”的奇怪铁筒子,伸出手指敲了敲她的脑勺。 “陛下哟,你的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么复杂奇怪的东西,都能随手做一个?” 洛基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给我说实话”几个字,得来梁小夏心虚一笑,又撒娇般地打岔:“洛基老师,洛基老师。我胳膊好酸——啊,肩膀也好疼——哦,腿也好麻——全身都没力气——” “不然,这个就送你吧。洛基老师,你看我对你多好。” 梁小夏默念“你就别再问了”。将望远镜揣到洛基怀里,笑着不让他看到眼中的担忧。 几小时后。斯文左右手一手抱一个,胳膊下夹着美人和美马,将泥球和那匹稀有的独角兽运回了酒庄。那颗奇怪的短途传送晶石将泥球和独角兽扔在了万有城外几公里远处的一个山谷里,他和涅滋费了不少劲才找到昏过去的两只。 远处,涅滋则玩得疯狂,一路杀光了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人,阴森清脆的笑声传得老远就能听见。 “大姐姐,听说你把大地之母的雕像砸了?” 涅滋直接扑入梁小夏怀里,天真地抬起头,撮了撮手指上的黑血,兴奋地看着她。 “嗯。” 梁小夏点点头,然后看到了涅滋毫不掩饰的激动目光,“这主意简直是太妙了!哈,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信仰在这个活了几千年的童身老怪眼里算个屁,梁小夏觉得,如果有一个司掌混乱的神祇,涅滋肯定是他座下最虔诚的信徒。 “斯文,泥球怎么不醒来?她不要紧吧?” 梁小夏松开涅滋,将身上灰扑扑的精灵少女抱起来检查。 “没事,她只是长时间没吃东西,饿晕过去了。” 饿晕过去了… 梁小夏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 谷雨长老爱怜又惋惜地摸了摸泥球的脑袋:“赫尔莎,别太难过,迅风会醒来的…” 谷雨没有说的是,过量的火盐给迅风的身体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他即使能醒来,也需要在床上休养很长时间,还有他的耳朵。大概从此以后,迅风永远都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泥球使劲咬着嘴,扑在迅风的床边,眼巴巴地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 “长老,我不哭…迅风老师说过不要我哭的,我以后再也不哭了。” “你…你再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先走了…” 谷雨长老给迅风喂过药,转身离开房间,将空间留给受伤的两人。 泥球默默地盯着迅风通红的脸庞发了会呆,然后又站起来,像只闲不下的老鼠,开始打扫卫生,调配药剂,给迅风擦脸,梳头发…似乎只有忙起来,她才不会害怕。 然后,当她扫完地,猛地回头时,就看到了靠在床上,一手撑着脸对她笑的白精灵。 “迅风老师,你醒了——!” 高兴的小精灵一个猛扑,压在迅风身上,使劲抱个满怀。迅风的脸色微微一变,又恢复了正常。 “赫尔莎,你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迅风拨开少女脸前的碎发,拍了拍她的头顶。 “我好着呢,多亏老师的保护,一点伤都没受。不过梁小夏说我是饿晕了被扛回来的,真的很丢人呢。还有那只独角兽也被捡回来了,正在被治伤。迅风老师,你说为什么我能听到那独角兽说话啊?它是不是很喜欢我啊?” 迅风看着泥球叽叽喳喳地,钻在他怀里,脸色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沮丧,一会儿又困惑,多变灵动,可他一个字都听不见。 “迅风老师…” 泥球的话头突然顿住了,她希冀地抬起头,脸色灿若朝霞,望着迅风,终于鼓起勇气说到: “老师,我喜欢你。” “我从一开始见到老师,就很喜欢很喜欢你呢。老师是我见过长得最漂亮的精灵了,对大家都很礼貌客气,对学生很有耐心,我曾以为,天天看着老师,跟在老师身边的心情就是喜欢呢。可梁小夏说,那不过是你的伪装和你的责任,不是真正的你,我喜欢的也不过是假象。 我不太明白梁小夏的意思,所以我一直在你身边,想知道真正的你是什么样的。现在我知道了呢,可我也更喜欢你了。” 迅风不明白她后面说什么,却看懂了她初张的唇形,读出了她最重要的一句话。感动之后,只想狠狠的吻怀里这个小东西,宣泄自己幸福的心情。他想永远都守护好这颗纯洁的心,不让她再流泪,不让她再面对任何困境,宠着她捧着她一辈子。 他还想带着小姑娘回家,自豪地将她介绍给自己的父母,在草原上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庭。搭自己的房子,种很多植物,给她一个长满药材的花园,过简单充实的生活。 一瞬间,迅风想了很多,吐到嘴边,却成了痛苦的叹息… “赫尔莎,过段时间等我好了,我就要回南薇了。” “嗯?”泥球低下头,挣扎着想了一会儿:“那,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赫尔莎,你留在这里吧,这里才是你的家,你不该跟着我的。” 迅风按住疼痛的胸口,说着违心的话。他不能撒谎自己不爱她,可他也不能自私地让她继续跟在自己身边。 “迅风老师…你,你不喜欢赫尔莎吗?” 迅风闭嘴沉默了,不知该何去何从。 泥球感觉自己难受极了,眼泪忍不住地掉,看着迅风,然后猛地扑上去了。 嘴唇重重地捧在一起,美丽又脆弱的精灵睁大眼,盯着迅风近在咫尺的脸,心扑通扑通乱跳不停。 泥球第一次耍了小心眼,作为一个合格的治疗师,她知道火盐的作用,也知道对方的状态,更明白迅风没说出口的情谊——不知道他有什么顾虑,可只要感情是真的,就值得她付出。 “放手,赫尔莎,快放手——” 迅风被毫无章法的亲吻撩得快疯了,小精灵生涩稚嫩的吻点燃了他理智本就不多的身体,他根本忍不住,一个翻身,封住泥球的嘴唇,死死地压了上去,吞下那些可爱的惊呼。 梁小夏隔着门板,站在外面,耳朵动了动,脸上红了一阵,轻轻走开了。 “怪不得问父亲要增龄药剂,真是的…” 好朋友不管如何选,她都站在对方身后——可泥球这次真是…太豪放了… 也许只有单纯的人,才是看得最透的,反而容易获得幸福吧。 第三百一十九章独角 话不像话最好别说,话不投机最好沉默。//欢迎来到阅读// ——《蔷薇园》萨迪 迅风仰起头,看到他既熟悉又陌生的精灵少女坐在巨龙头顶,一句句与身边的暗精灵小孩学习生涩语言的西晶女王,有种脱离现实的不真实感。 他在西晶森林的几十年中所见的精灵夏尔,不过是一个喜爱独处,不太爱玩闹,总是被赫尔莎粘着,却更像衬托鲜花的绿叶,容易被人忽略。 迅风从未想过某天,这片小小的绿叶成为要他仰视的存在,他从未想过,最后一力扛起整个西晶森林的,会是一个还未成年的精灵少女。 幸运吗? 她能走到今天,似乎也不是简单的“幸运”一词能够概括的。 涅滋先看到若有所思的迅风,不太高兴迅风打断自己每天和大姐姐融洽的独处时光,翻了个白眼,在梁小夏怀里偎了两下,瞬间消失。 “夏尔陛下——” 迅风的伤还未完全好,勉勉强强向梁小夏行了个礼,挂着公式化的微笑,准备开口。 “迅风,我不想听到你嘴巴里吐出任何一个不负责任的字眼,否则,“梁小夏说到中间顿了片刻,瞬间变脸,满身杀气倾斜流出,全朝着迅风攻去: “即使你是南薇的使者,我也会打断你的双腿,扔回罗兰陛下那里。” 逆着光,迅风看不清梁小夏的唇形,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她压抑住的杀气,还未痊愈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脸色发白。 “夏尔陛下。我来此是想请求您,允许我返回南薇草原。久离不归。我已经无法克制自己思念故乡了。” 梁小夏抿着嘴,手掌捏紧后又松开,拍了拍和她有感应的巨龙时俟。 时俟和人身一样大的眼睛睁开,与梁小夏一起瞧着迅风。迅风心里一突突,感觉他若再说错一个字。这条巨大的鳞片爬虫就会张开大嘴,将他一口吞下去。 “陛下,我也想请您应允我,同时带走西晶最美丽的珍宝。您最重视的朋友,我毕生的爱人,赫尔莎。” 迅风慢条斯理地说完了话。检查一遍后自觉没什么失误,才发现自己忘记一贯谦和的笑容。 梁小夏笑了,粉色的唇只有单边勾起,又轻轻张开,吐出一个冷冰冰的短语: “你凭什么?” 迅风的脸彻底沉下来了。在夏尔身上,他第一次看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觉,好像罗兰陛下的身影瞬间落在她身上。 时俟撑起身体站立,整个大地猛烈地摇晃,黑色的巨龙扇动翅膀。卷起狂风将迅风扇倒在地上。飞沙走石之间,迅风心头猛地砸进一声冷哼。庞大的精神波动直接钻进他的脑海,在他心底响起。 “一个聋子,一个连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的精灵,一个在关键时刻要靠别人救你的失败者…你凭什么要求我将赫尔莎…西晶最具天赋的治疗师,议会最年轻的长老,我最好的朋友…交给你? 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在时俟煽起的风中战都站不起来,何其的弱小啊。 迅风,我给罗兰陛下面子,却不代表一定也要给你面子。所以,即使赫尔莎喜欢你,若我觉得你配不上她,你也休想带她走。” 梁小夏咄咄逼人的一面使得迅风愣住了,迅风先是震惊于她此刻的强势,又受控于她话中的内容,一时间沉默下来,双手按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俟的大翅膀拍了两下,重新收拢。迅风的脑海中传来一声极淡的叹息,听到梁小夏再次开口: “我不期你能带来怎样的光辉,也不指望与你共享什么的荣耀。每天早上从床上醒来,也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为了自己和自己所保护的人,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眼睁睁看着至亲至爱失去的滋味不好受,那根本就是无能、悔恨和怯懦组成的一曲悲怆的交响,不停在心底重奏,直到你要疯狂、崩溃… 迅风…迅风老师…赫尔莎对你很重要,对我也很重要,我…希望你明白。” 这次,她的声音很轻很空,像是在给迅风说,又像是自我独白。 泥球被劫走的事件虽然最终解决得还算顺利,梁小夏却也看透了一件事,她不能一辈子将自己的好朋友护在自己的阴影中,照顾得再周详,都还有失虑的地方。 可迅风,他通过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心,却无法证明自己的能力。当时若没有梁小夏去救人,迅风是必死的,泥球也很有可能无法脱困,被卖给某个大贵族做奴隶。 将泥球交给他,梁小夏根本不放心。 所以,她不介意做一回恶人。 迅风双眼空空的,想了很久后抬起头,对上梁小夏的面孔,前所未有地认真严肃,对面前比自己小很多的女王陛下毫不犹豫地躬下骄傲的腰身: “我明白了,夏尔陛下。可我的回答不会变,赫尔莎是我认定的伴侣,月不沉沦,此心不灭。希望您能够成全我们,帮助我们,陛下。” 梁小夏从时俟头上跃下,拢了拢被风吹开的长发,拍了一下迅风的肩膀,真心笑了出来。 …… 被斯文一起救回来的独角兽王很傲气,只有在治伤的时候才允许别人碰它,而且一定要长得漂亮的白精灵女性。如果是男性或者其他种族拿着药剂去照顾它,独角兽王即使虚弱得睁不开眼,都会想办法挪动脖子不让人碰。 而它对“漂亮”的要求又过高,整个遗弃之地中,只有泥球能碰它给它疗伤,别的精灵顶多可以得到一个嘲弄的响鼻。 梁小夏走进专门修建的草场里,正看见斯文与独角兽王各执一边,马人与独角兽互相瞪着眼看,默默交流某种无法言传的信息。 独角兽王雪白雪白的毛发在暮色之中好像会发光一样,它看到第一次进入草场的梁小夏,兴奋地低声嘶鸣,刨着蹄子,那感情就像发现了新大陆。 “斯文,这匹马的伤好了没?” 梁小夏轻拍一下斯文的马背,斯文僵硬了一下,对面的独角兽王不满一哼,好像表示自己不喜欢“马”这个界定。 然后,不知想到什么的独角兽王又犹犹豫豫地小踩着蹄子向梁小夏身边偎过去,对着她谄媚地挤眼。 看到一只被冠以“纯洁“”高贵”“忠贞”“无瑕”等美好形容词的独角兽露出如此一副市侩的表情,梁小夏脸上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 “它可能是感受到了夏尔主人身上的绿色气息,想要和你亲近。” 斯文推了推眼镜说到,然后看到对面的独角兽那只金色长角一点一点的,对斯文的话表示赞同,小跑着低下脖颈,蹭上梁小夏的腰。 这是什么独角兽啊!假货吧! “斯文,你有没有试过将它头上的角掰下来看看,说不定只是一匹染白了的风行马。要知道,以暗精灵们的个性看,不是没可能发生这种事。” 梁小夏躲开独角兽的依偎,向斯文身子另一边钻,马人先生脸上迅速飞过一道红,又消失不见。他扶了扶眼镜,点头表示同意梁小夏的看法。 “是该试一试,夏尔主人,你的顾虑不是没道理的。“ 说完,他就准备伸手去抓独角兽头上的金角,吓得独角兽王哆嗦一下,撒开蹄子钻进附近的灌木丛中。 好吧,不仅可能是假货,还有可能是极为胆小的假货。 梁小夏默默地在心底将对这匹几乎快将泥球和迅风害死的马的怀疑程度,从五分提到了八分。 “你们太坏了!都欺负我,竟敢怀疑我纯正的血统与身份,怀疑真真正正的独角兽之王。亏你还是高贵的耀精灵呢,对我一点尊敬都没有,呜呜…我又被骗了。“ 梁小夏脑海里响起来一个耍赖一样的声音,大约就是泥球和她说过的——传说中的独角兽的呼唤。 传说独角兽的声音空灵而又动人,堪比世上最美的音乐;传说能听到独角兽声音的人都会受到善良的赐福与庇佑,一生平安;传说凡是与独角兽沟通的,都必须是天生纯净如处子的女性… 梁小夏看到斯文也一脸扭曲的样子,就知道传说根本一点都不靠谱。 “这样,你说自己是独角兽,总有能证明的方法吧?“ “我都屈尊降贵跟你说话了,你还想我怎么证明?“ 独角兽抬起脖颈一哼,却依然躲在低矮的树丛后,瑟缩着不敢出来。 “唔…比如一个赐福的祈祷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该怎么做。毕竟,能和智慧生物沟通的动物虽然不多,也不是没有。“ “喂,你别太过分了!你以为独角兽的祝福是你要就能给的吗?“ 独角兽烦躁地甩了甩尾巴,凶狠地刨着蹄子,半米长尖锐的角直对梁小夏。 斯文眉头一皱,将梁小夏挡在身后,抽出一柄宽剑握在手中。 “不能赐福啊,那算了。斯文,刚好矮人的打铁铺里还缺一匹拉矿车的马,就将它弄过去好了——我看它头上的角用来套锁还挺方便。“ “是,夏尔主人。“ 斯文点头微笑,直向独角兽走去。 第三百二十章祝福 亲情与爱情是不一样的。//最快更新//[~]亲情充盈着祝福与安定,如长流之水;爱情燃烧着私心与忠诚,像绚开夏花。 “你别…别过来——“ 独角兽光芒剔透的眼中满是惊恐,印满了斯文向它前进的倒影,它一连后退好几步,直到无路可退,惧怕得快哭了出来。 作为传说中的神兽,它不是应该被精灵们高高地供奉起来,每日享受着新鲜水果和舒服的按摩么!谁来告诉它,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样? “嗯…这位独角兽,先生?或是女士?…“ 梁小夏双臂抱胸,对独角兽王温柔地笑着,又加上一个让它绝望的砝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想取下一些你尾巴上的毛,说不定能配制出效果奇特的药剂,或者加入锻造材料中创造武器新的属性。“ 斯文已经取出绳套了,独角兽想逃又逃不掉,想到将来自己会被剔得秃毛的样,哆嗦着低下了头仰望她,对着梁小夏装可怜。 “我只是一只可怜的老独角兽,生命就像随时会收取最后一缕阳光的落日,落入无尽的黑暗,你忍心这么狠得压榨我吗,精灵?“ 独角兽眼眶蓄水,随时可能滴下来,配上它垂鬃可怜的样,刨着蹄哀恸的嘶鸣,倒真的让人非常不忍。 “赐福,或者剃毛后拉车,你自己选。“ 梁小夏眉毛一挑,斯文在握着绳套的同时,又拿出一柄短剪刀。 “够了!好吧…好吧…你这个残忍的家伙。可我说好了。只能给一个人赐福,我身上到处都是伤。不足以支撑你们排成队的要求。(·~)“ 独角兽看到梁小夏软硬不吃的样,终于让了一步,甩甩脖颈,答应了给她赐福。 “不,你要祝福的对象不是我。“ 梁小夏说出口后。独角兽王和斯文都愣了一下。 她还想干什么? 这匹独角兽的祝福若和传说一般是真的,那就太为可贵了。受到祝福的人会一生平平安安地度过,幸福地迎来自己生命的终结。一个几乎算作保命的平安符在动荡的世界中,绝对为无价之宝。 毕竟。武力再强大,地位再崇高,手上握着的金钱和权势再多。都没人敢夸口自己不会意外死亡。 某方面讲,独角兽的赐福甚至珍贵过梁小夏身上的任何一件宝贝,只因为它能买幸福与安定。 所以,梁小夏将这个祝福的机会给了她的母亲,多兰。 她只想将世上最好的东西。捧到世上最爱的人面前。 多兰被梁小夏叫出来的时候,还没明白发生什么,就被一道朦胧的金光笼罩其中。 赐福中的独角兽王不再是那个胆小怯懦的形象,它如同一个真正逡巡于纯净世界的王者,扬起自己修长的脖颈。任由鬃毛随金光舞动,金色的尖角发出一圈圈螺旋光芒。缓慢迈开四蹄,向多兰走去。 连站在旁边观看的梁小夏和斯文都觉得仿佛置身于月光森林之下,静看朦胧光辉中的独角兽和精灵女,沉浸于她们之间空灵默言的交流。 独角兽尖角在多兰额头的一点,就像随春风落水的花瓣,柔柔在她身上荡开水样涟漪,又瞬间散了。 就像梦醒了一样。 祈祷过后的独角兽看起来很虚弱,直挺挺地向草地上一躺,没好气地对梁小夏嚷嚷:“怎么样?这下满意了吧?我都跟你说过我是伟大的独角兽王了,小心眼的精灵。[](·~)“ “谢谢你。“ 梁小夏蹲下身,一遍遍抚摸独角兽白色的脖颈,用自己的绿色雾气替它梳理身体。她态度变化得太快,让独角兽有点接受不了,哼哼了一声又不再理会她,默默享受梁小夏的梳毛服务。 “夏尔宝宝,妈妈怎么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多兰直到赐福结束,才看清楚躺在地上的独角兽和旁边乖乖伺候的女儿。她眨了眨眼,摸上自己的脸,感觉自己眼角和唇边的细纹——不见了? 她看不见自己,梁小夏和斯文却都是看得轻轻楚楚的。此刻的多兰皮肤白皙,光滑得没有一丝细纹,眼中的光芒灿若星辰,俏丽地站在草地上,简直是光彩照人,看起来更像是梁小夏成熟性感的姐姐,而不是她的母亲。 梁小夏震惊过后也默默想着,原来她的母亲年轻时,是这般好看的。 “我送你的一个礼物而已,美容用的。“ 梁小夏含含糊糊地带过去,又得来独角兽的白眼和在她思想中大声的抱怨:“什么是你送的,明明是本王我的功劳好不好,真不要脸!“ 听梁小夏轻轻带过的解释,多兰又笑了出来。她抱着梁小夏在她脸颊边响亮亲了一下,脸颊拥着蹭得别扭的女儿脸都红了,才不舍地放开梁小夏。 “真是妈妈的乖女儿。夏尔宝贝,你也别总想着我,有空给自己也多用用,马上就要成年礼了,不知道怎么收拾打扮可不行,会没有英俊的小伙喜欢你的。“ 女儿不愿说,多兰就没有多问。她明白再好的美容药剂与法术,都不能减少年龄的痕迹,违背这个世界根本的法则。而独角兽那种传说中的高贵生物,也不可能只出现来给人美容。 女儿那儿弄不清的事情,问丈夫总会有好解答。多兰提起衣裙,像一只优美飞翔的蝴蝶跑开了。 “斯文…“ 梁小夏将独角兽顺睡着了,站起身有些愧疚地看着斯文。只有一个赐福,她却自私地给了自己的母亲,没有想到还站在旁边的斯文,心里很过意不去。 “没事,夏尔主人。独角兽和我们马人属于同一远古血脉的两个分支,血统上没有优劣之分,但是关系一向不好,所以独角兽的赐福,对我没用的。只是没想到,本已灭绝的种族竟然还遗存在世上。“ 斯文的笑容有些诡异,梁小夏看到后了然地点点头:“好吧,这匹独角兽,就先交给你了。“ “放心,夏尔主人。我会好好地照、顾、它。“ …… 梁小夏走进房间时,难得看到清醒的镜月。 镜月穿着深色单衬衣,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中,修长的手指划过书脊,轻轻翻过一页,认真品读着。 窗户开着,从他的方向看下去,正好能望见远处草场上的斯文。 小茶几上的茶杯已经不冒热烟了,梁小夏据此推测,镜月肯定醒来有一阵了,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独角兽祈福的那一段。 梁小夏盯着镜月看了一会儿,发现对方真的是在认真读书,专心致志研究书中的内容,完全不抬头看她一眼,长耳朵沮丧地耸拉下来。 教养很好的梁小夏没打断镜月的阅读,她搬出自己的茶壶和茶炉,认真清洗、烧水过后,给自己沏了一杯七分满的茶,又将镜月杯里冷掉的茶水倒了,添上新茶。 梁小夏端着杯喝热茶,镜月以固定而缓慢的频率一页一页翻书,两人不远不近地坐着,一室静谧。 虽然有时候真讨厌镜月自我世界的样,可她也很享受和镜月在一起相处的时光,即使什么话不说,只是待在同一间房内各自做自己的事情,梁小夏也觉得很惬意。 梁小夏喝完一杯茶,打算开始处理积压的公务时,镜月合上了手中的书,抬起头。 “我在想,你救回来的独角兽…“ 镜月一开口,梁小夏心慌了一下,耳朵尖红红的,双手握紧自己的茶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杯底的水渍,急急辩解着:“镜月,独角兽的赐福很珍贵,我不是不想给你。我只是想着我能守护好你的…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和母亲总是分开,和你一直在一起…不对,我是说我不会让你遇到危险,会一辈保护你的…“ 当独角兽答应祈福时,梁小夏脑海中先想到的是自己,立即否决后又想到了父母和镜月,她在这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就选了母亲。毕竟,她可以自己努力保护镜月,让镜月过得幸福。 父亲还有母亲,母亲也还有父亲,可在这世上,镜月除了她,再没亲近的人,梁小夏感觉,镜月若是有了永恒的安稳与幸福,她就没有理由留镜月在身边了。 “……说不定能解开遗弃之地的禁魔属性。“ 镜月的后半句话让梁小夏一噎,脸上尴尬地红扑扑的,将头埋得更低了。 傻啊,她都说了什么啊!梁小夏恨不得将鼻浸进茶水里将自己淹死,丢人死了! 看到梁小夏羞于见人的样,默默听着她小脑袋里混乱的思想片段,镜月嘴角上翘,心情瞬间晴朗了。 虽然他很不满小精灵将自己揣测为爱占便宜斤斤计较的小心眼,却还是很喜欢小夏尔毫无逻辑的朴素表达。 实际上,镜月已经在脑里将梁小夏的这段话记录下来了,贴上他最爱的标签,装入脑海中庞大的记忆库中,以便自己心情不稳时回味。 镜月很细心地像个收藏贝壳的专家,脑中装满了关于梁小夏的点点滴滴,分门别类,只想赶在美丽的沙滩被大海吞没前,充实自己的回忆藏馆。 第三百二十一章破禁 他对她的感情不需要别人理解,如果需要理解,即是对这种感情的亵渎。//欢迎来到阅读//[] 懒洋洋吃着水果的独角兽王斜着脑袋觑了一眼平静地站在它身边,看似平静的梁小夏,鼻孔中喷出一团不明所以的气。 梁小夏站在独角兽身边近半个小时一动不动,脚跟已然有些麻了,可她的脊背依然笔直,挺着略带弧度的优美身影等待独角兽王回心转意。 “你以为在那么对我后,高贵的独角兽之王还会帮你的忙?连赔礼道歉的诚意都没有,可耻得一点都配不上耀精灵的身份。” 独角兽王带刺的话一串串出,对梁小夏得意洋洋地冷嘲热讽,要将自己之前受到的窝囊气一股脑找回来。 在关键问题上,梁小夏一向是很能忍的人。所以她只是食指一动,紧闭着嘴,一言不发地听着。 “…我累了,给我捏捏腿。” 独角兽王伸出自己的前腿,示意梁小夏服务。 梁小夏站在原地,依然没有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独角兽王:“我要知道破除禁魔封印的条件。” “这个…我想想,破除遗弃之地的禁魔,首先要遗弃铭文的掌控者,也就是你进行破魔准备,还需要至少一百个七阶法师做元素引导,或者二十个八阶法师,当然你要是能找到九阶法师更好,一个就够了。 然后嘛…你先给我捏捏腿,用你体内的生命绿流捏,小心伺候好了,我再告诉你。“ 确定过独角兽王不是骗她后。梁小夏迈上一步准备蹲下给独角兽捏脚,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定在原地。[] “梅耶法拉。我没听错的话,你刚是在请求精灵族的女王给你捏脚,一个高贵的耀精灵,向你提供奴仆般的服务?看来,你已经忘记自己的使命了。需要不需要我帮你醒醒脑?——“ 镜月的音量不大,站在梁小夏身后,双手搭在她肩膀上,一双暗蓝色的眼在阳光之下似如黑水。无声地看着躺在柔软的织毯上,身边放着高高垒起的果盘的独角兽王。 “镜…镜月…“独角兽王一身懒洋洋的气瞬间丢了个干净,打个激灵站起来。身体连着向后缩,躲在一颗细小的树干后,才敢探出头看镜月。 “镜月…我,我不知道她是你的人。你,你又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被处以月灼之刑死了吗?“ 独角兽王看镜月的眼神,就像在看瘟疫,好像接触他近了就会感染死亡一样,恐惧得四个蹄子都在抖。 “既然你记得月灼之刑,那就说明脑袋还没问题。两位。请不要受我影响,继续你们的对话吧。“ 镜月话虽如此说。手掌依然没从梁小夏圆润的肩头离开,一声不吭地看着独角兽,视线仿佛穿过了它的脑壳,直达独角兽王颤抖的灵魂。 继续对话?话题结束在独角兽王让梁小夏捏脚,可被镜月凌迟一般的目光看着,独角兽王悲从中来,打死都不敢再继续提出之前的要求。它本以为凭自己的本事,拿捏个有所求的小小精灵轻而易举,可怎么都没想到那小精灵背后却是这么一座凶名赫赫的黑靠山。 独角兽王有些悲哀地想,如果它的赐福能用在自己身上就好了,不至于倒霉到如斯境地。 梁小夏也没心思再和独角兽消耗了,她的注意力全转移集中在了镜月和独角兽的对话上——以及握着她肩膀的手指上。 他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甲圆而透亮,指尖和手掌外侧还沾着极淡的,略微发苦涩的书墨味道,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按在她瘦而明显的锁骨上,扫起心头的颤栗。[] 镜月捏住梁小夏肩膀后,就不愿再松开了。他安慰自己这只是暂时性的保护,放任双手贪婪地感受薄衣下传来的体温,单手可握的圆肩,瘦而柔韧的身体。她好像站了很久了,白皙的脖颈背上有层细细的汗,带着清淡甜味。 镜月不喜欢一切闻起来甜腻的味道,却没来由地沉溺于她略冷的甜香。 若没有那层隔阂,若他的指尖扫在她锁骨上细细摩挲,肌肤滑腻地相触、感受…… 梁小夏很庆幸她将长发放下来了,这样镜月就看不到她发烫的耳根。镜月也很庆幸梁小夏是背对着他,这样梁小夏就看不到他脸颊上的红晕。 独角兽王瞪大了眼睛,眼看着对面两个家伙不在状态的样子,吃惊得都忘记了颤抖。 它以为是奸诈如暗精灵的精灵女王羞涩地半垂着头,捏着衣摆身体僵着,像个真正符合她年龄的少女。更恐怖的,在它记忆中绝不会有任何感情,永远漠然面对任何人,任何事的镜月,双眼也溺满了柔光,半垂头盯着快被他抱进怀里的少女,嘴角居然还淡淡翘起来了,是在笑吗!还笑得那么温柔! 独角兽记忆中的两个冷壳子突然碎了,面前的两个耀精灵像是瞬间变成了别的什么人,反正绝不是它认知中那个迫害自己的冷眼精灵女王和葬送了整个耀精灵族群的厄运咒子。 至高的月神啊,谁来告诉它,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果然是重塑躯壳后,它的灵魂受到损伤所以产生错觉了吗? 镜月看到对面的独角兽王眼睛几乎要掉出来地盯着梁小夏看,心里生起一丝不悦,松开了按在梁小夏肩膀的手,站在她身边继续说到: “在你掌握下的遗弃之地,就像一个元素干涸的沙漠,因为属于神罚之地,遗弃之地最后的禁魔属性无法破解,所以它没有‘水源’,也留不住‘水源’。为破除禁魔铭文,除了需要你,一名九阶法师相当的法唱者做元素引导,还需要神圣独角兽做神赎祷告,献上自己全部的毛发,被月光燃烧以示代为赎罪,以及海量的,足够充满这个世界的元素之力。“ 独角兽王一听镜月说出条件,急了:“镜月,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条件除了月神和我们独角兽一族外,不可能有任何人了解。“ “我本来是不知道的,“ 镜月说话时,长长的左耳动了一下: ”梅耶法拉,你只记得我姓阿萨内,记得要躲开我,却忘了,我还有中间名为波图苏斯。“ 波图苏斯…镜月的母亲,独角兽王想到回忆里一个美丽的,能够倾听所有心声的女精灵,再不敢胡思乱想了,连忙用精神压抑住自己混乱的思绪。 “还有,据我的推断,破除禁制需要的九阶法师,并不需要与他阶位相当的施法能力。依照梅耶法拉提供的方法,一名九阶法师在其中不过是充当传输庞大元素之力的媒介,只要身体足够强韧到容忍大量元素之力冲过去就可以使用。 也就是说,你需要的是九阶法师的量,而不是质。” “那我没有可能将一名九阶法师换成同当量的三阶或者四阶法唱者?” 梁小夏凝眉,九阶法师的稀有程度差不多和面前的独角兽一样,实在是可遇不可求。她的父亲马塔基尼算法唱者中极为天资卓绝的人物了,最近几年才突破到六阶,后面的阶位更是遥不可望。 “很难…理论上看,替换的阶位越低,人数越多,控制起来就越难,危险程度也是成倍上翻的。除非你能协调所有法师以分秒不差的动作频率去工作。否则,你将面临承担上千个法唱者同时元素爆体死亡的后果。” 镜月理智地否定了梁小夏的提议。他也不会让梁小夏那么做,法唱者多了,遗弃铭文的操纵者本身危险会更大,若在那种情况下,梁小夏存活的机会不会超过万分之一。 “不用忧虑,我可以承担这个位置。站在铭文阵中,我实际不需要施放哪怕一个小火球术,只要让元素之力顺利通过就行了。” 镜月的提议又遭到梁小夏的反对,“太危险了,不行!” “小夏尔,我不会死的。再多的元素之力通过我都不会死。死亡——这是你找其他任何一个替代者,都无法摆脱的风险。” 镜月用无法反驳的理由征服了梁小夏。 独角兽王只顾着提放镜月可怕的厄运预言,却忘记了,排开那些附加在他身上不幸的,无法摆脱的命运,镜月本身是一个具有极高智慧,并能很好运用智慧的精灵。 他的头脑不是他掌握武器的全部,却绝对是他所有武力中最厉害的一件。 梁小夏听到镜月的解释,也知道为什么独角兽王拖拖拉拉就是不想告诉她怎么破除遗弃之地的禁止,这只胆小又怕死的独角兽根本就是爱惜它一身白色柔软的长毛,不准别人打那身白毛的主意。 “镜月,除了独角兽的毛外,它的替罪祈福是必须的吗?“ 独角兽听到这个问题,就开始在心里不停地想,必须的必须的必须的…念枯燥的祷文一般给自己催眠,想要让镜月感应到它的想法。 镜月轻轻摇了一下头,摸了摸梁小夏的脑袋:“梅耶法拉很希望祈福是不可缺省的环节,可惜它的心告诉我,破咒只要独角兽毛就足够了。活到了无神的时代,它的价值也只剩下那一身杂毛了。” 梁小夏听到后,扭过头,睁大圆圆的绿眼睛,对着躲在小树叉后的独角兽王森森一笑,露出一口雪亮的白牙。 第三百二十二章勾心 有些人之间是两条平行线,在无限的空间延展出去,永远不会交汇;有些人之间则是交叉的直线,一点,便已足够。 白色轻盈的飞絮从绿意盎然的树木梢头飞出,随风高高扬起,在饱满充足的阳光中混合浓郁芬芳的花香,树木的沉香,带着雨后土味,一股脑通过敞开的落地窗,涌入房间里。 窗台外的花架上,繁茂盛开的小花乱乱地展开紫色白色的花瓣,随风轻摆。未经任何刷漆的原木墙壁上挂着一张弓,一壶箭。简洁流畅的暗金色线条爬行在木墙之上,穿过靠墙而立的木琴,穿过书架背后的空隙,穿过墙上挂着的弓,坚韧、勇敢、毫不动摇的颜色,很配雷诺的金眼睛。 “这么说,我现在很有钱!再说一遍那个数字行吗,雷诺,慢慢说,一定要慢慢说…哦,幸福死了——“ 梁小夏微微倾身向前,绿色的眼珠里染上了金色,手指搭在椅背上,兴奋地轻轻颤着。 “库存财物全部折为金币的话,约在五十三亿至五十六亿之间,贪财的…女王陛下。“ 雷诺果然说得很慢很长,还刻意在结尾加了重音,语气中满是调笑与宠溺。 “哎…金光闪闪的小宝贝们,妈妈真是爱死它们了。“ 梁小夏深吸了一口屋子内温暖芬芳的空气,满足地咧嘴一笑,水绿的眼睛就像两汪跳出游鱼的闪光幽泉,晶晶发亮。 然后小鱼跳起,又落入泉水中,光不见了。 “雷诺,破禁需求的准备工作庞大得我都不敢直视,估计等材料全部购买收集齐。你再念出的数字仍然会让我激动得吐血。“ “那你改主意吗?“ 雷诺问,神情柔和。就像在诱惑抱着鱼的猫将自己爪下鲜鱼交出来一样。 “不,这值得,钱堆在一起不去用它,就不再是钱了。雷诺,求你了。别再蛊惑我,再劝下去我说不定真的会改主意的。“ 梁小夏俏皮地眨眨眼,看到墙角地上堆满的公文,深深地回望开始对面前两份甜腻腻的葡萄蛋糕奋斗的雷诺。 “雷诺。没处理完的公务先交给我吧,你可不能让我徒占女王的地位,却不能享受手握权力的乐趣。还有。蛋糕不想吃就别吃了,你那副皱眉的样子,看得我都难受。” 小桌底下传来一声冷哼“假好心“,梁小夏毫不客气地给了桌子下一脚,咚一声后又安静下来。 雷诺没听梁小夏的建议。依然握着小勺子,大块大块忍着腻味的恶心将两块蛋糕吃完,然后端起身边的茶杯猛灌一大口苦茶,才吐出一口气。 “被围困的时候,我们什么吃的都没有。那时候我看见树皮都想抱上去啃两口。没想到安定下来,身体还娇气上了。“雷诺一边说着。一边配上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金眼睛里却难掩失落。 “夏尔…苦棘他,真的喜欢吃这种东西吗?“ 实在是,太甜了。甜得整个嗓子都发哑,甜得舌尖发麻发苦。雷诺不明白苦棘为什么爱吃这个,实际上,他也从未懂过自己的弟弟。 现在,他想试着连同母亲和弟弟的份一起去承受。所以他放下了弓,所以他拿起文件,吃起甜品,毅然决然地扛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母亲为了保护他,将他养在华容长老身边,华容长老虽然不曾亏待过他一分,却无法提供给他真正的亲情。就连他的母亲,也只能用那种隐忍的、内疚的目光长久地注视他,让年幼的他曾经无所适从。他希望自己有亲人,有兄弟姐妹可以一起成长玩耍,可苦棘并不接受他的好,而他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总热情地对着一个时刻对自己敌视致死的精灵。 雷诺毫不避讳地问她任何有关苦棘的事情,苦棘的爱好习惯,苦棘的性格和他曾经说过的话。他只能用这种方式缅怀苦棘,缅怀逝去的兄弟和亲情。 梁小夏点点头,心头酸而颤然。 她一直很敬佩雷诺,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压在那样的家族下而不想反抗,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守着本心,在家庭破碎亲人离世后还能勇敢地向过去看。雷诺像一块散发冷硬光泽的钢铁,虽然处事不够智慧,却硬得永远都不可能被掰弯折断。 换做是她,遇到同样的事情,梁小夏自认无法像雷诺那样坚强。 哪怕是此刻,她都无法像雷诺那样笑出来,一边说着苦棘的名字一边皱眉地嚼着甜死人的鸢尾葡萄,还能笑出来。笑得就像苦棘还活着,和他像个真正友好和睦的兄弟坐在一起抢蛋糕一样。 所以,梁小夏将躲在桌子底下看热闹大笑不停的独角兽揪出来,气冲冲地去扯独角兽额头仅剩的几根稀疏毛发。 “陛下,女王陛下…你不能这样!呜呜,放过我吧,你答应我要留两根的,不嫩这么绝情。“ 没有了通身象征雪白圣洁的毛发,独角兽依然顶着体面的金角,身上却还不如一只秃毛的癞痢狗,脖颈后柔软细白的银色长鬃被剔得短不如半截指头,肚皮两侧和下部疤疤拉拉地露出大块灰色和肉粉色相间的肉,四根细腿撑着一个吃得肥胖得起褶子的躯体,若在下方再加个火堆,直接就能当烤肉架用——连肉都是现成的。 “哦,是谁巴巴地在秃了以后来求我用绿色雾气催长毛?我应该好好地回报他一下,好让他知道我是个冷酷绝情的精灵女王,你说对不对,梅耶法拉?“ 梁小夏手指不怀好意地轻抚过独角兽的脊背,引起独角兽阵阵凉意,恶狠狠地在心中骂她好几遍“你这个恶魔“,又快意一乐。 “嘿,镜月不在,我骂她听不见,听不见——“ 然后。独角兽王还没精神胜利,又听到摧残它意志的一声喊。 房门大开。泥球脸上挂着还未干的泪,见到梁小夏后眼眶又红了,瞬间扑到她怀中大哭起来,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打嗝: “梁小夏啊——他不要我了。呜——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泥球别说边哭,话语里充满了断点的形式逻辑,眼泪流到嘴巴里,猛一回头。望着卧在梁小夏脚边的独角兽,被它那惊悚的外观吓得眼泪又逼了回去:”这是什么丑东西?!地下世界的怪物吗?!“ 曾经救过独角兽王的美丽少女毫不作伪地掩着嘴看着它,吃惊地说出的话才最是伤人。尤其是独角兽王还暗暗喜欢的美丽精灵姑娘。 独角兽王感觉自己脆弱的小心肝瞬间被几支利箭穿透了,伴着泥球陌生而防备的目光,伤心到了每寸皮毛下。 连梁小夏看着它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都有些不忍了,她急忙板正泥球的肩膀,耐心拿出一块手帕。窝起一个角,擦干泥球眼边的泪痕: “迅风又和你说什么了?难道…他欺负你了?“ 泥球嘴里的“他“,除了迅风不做它想。 雷诺什么都没说,离开房间,将空间让给这两个亲密的精灵少女。还体贴带上了门。 雷诺一走,泥球才糯糯地小声开口: “他说。他暂时不能和我在一起,他也很喜欢我,却谢谢我的好意…梁小夏,怎么办,他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只是不想拒绝才骗我安慰我的?可我…我已经…梁小夏,我没法放手,没法不想他…“ 泥球随着说话脸涨得越来越红,是一种特殊的羞涩与愤怒混杂的情绪,她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水雾,希冀地看着梁小夏,好像她脸上有自己寻求的答案和解脱一样。 梁小夏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没挑明,暗暗头疼着,说到嘴边的却是另一番话: “泥球,你是乖孩子,可甚至还没成年,别把自己压榨得那么紧,你的选择还有很多…这世上配得上你的精灵,不止迅风一个。“ 梁小夏就是生气,生气迅风把持不住自己将泥球吃了,竟然还惹得泥球落泪。那个笨蛋,难道就不能指天对地发誓他的感情,甜言蜜语一番然后两个人一起共同面向未来么? 她也很担心,泥球太年轻了,她没法评判泥球是否懂得真正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样。可泥球很坦荡,不爱就是不爱,爱就是爱,爱就是敞开了心对别人好。这么个纯洁的姑娘的爱情太过轰轰烈烈,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心,也不懂得男女之间的擒纵的交锋与智慧的进退。 梁小夏莫名害怕,一方不停付出,另一方享受着成理所当然了,那份情谊也就贬值了。所以,她在其中百般阻挠,也是不想让迅风觉得到手得太过容易。 “泥球,要记得,在爱情中谁先付出真心,谁就落于被动了,得承受着更多委屈,面临更多妥协。“ 可她说这话,毕竟是晚了,泥球何止是输了,简直输得一塌糊涂。梁小夏甚至觉得,自己也是没资格说这番话的,她也输得很惨。一个能让人静下心保持理智,想出花招勾心斗角的感情,还是感情么? “你说得对,我该心胸更宽广些,多包容他一些。谢谢你,梁小夏,我会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的。每次我难过你都在身边,梁小夏,有你当朋友是我觉得最幸福的事情。“ 泥球用手抹抹眼泪,收起梁小夏给她擦泪的帕子,露出个腼腆的笑容。她的思维拐了个弯,直接跑向另一个诡异方向,梁小夏看着这小姑娘一副勇往直前向前冲的样子,不禁在包容中更多了一分羡慕。 “是姐妹,你是我的妹妹。“ 梁小夏摸了摸泥球的头,纠正她的用词。 第三百二十三章斗角 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大义和矛盾斗得头破血流,奋不顾身。总有那么些人,一边做生意,一边握着刀互相捅,妄图里子面子都争到。 一直在万有城内帮忙盯着风声的虎人姐弟终于带回了新消息。 万有城城主谢尔屠哈自杀了,尸体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囚禁她的卫兵发现,早就冻硬了,当天同时也在现场的经历一切的黑暗同盟会长老萨鲁却失踪了,下落不明。 本来该被严厉通缉搜捕的白精灵和独角兽,恰赶上了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没人在这档口管事了——计算精明的暗精灵们都不想一边查着犯人,一边提放随时爆开脑袋的冷箭。大家族们都在忙着吞食死亡城主留下的势力,无瑕分顾。 梁小夏倒是明白谢尔屠哈为什么会自杀,走到那一步了,她没有任何出路,牺牲自己一个人保全家族尊严和体面,已然算坏结果中最好的了。 “新城主明天下午就到,收拾烂摊子来的…呼——你这是什么茶水,味道真不错。”卡贝拉连喝三杯,顺过气畅快地把自己向软沙发上一扔,什么都不管了。 她的虎人弟弟卡罗达迦放下杯子,还有话要说: “卡罗达迦也将消息递出去了,那几个暗精灵约你在厄金遗迹的大门口见,他们愿意高价收买你手里的那一枚石球,想你出个合适价钱。只要你改变心意,随时可以去那里找他们。” 厄金遗迹离万有城不远,是一处坐落在山谷中的白矮人遗迹,在被发掘干净后荒僻得几乎能招鬼,梁小夏不以为然地勾勾嘴角,还真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估计跟着卡罗达迦一起来的探子。很可能也将这酒庄的位置发现了??,不论她去不去厄金遗迹。对方都会找上她。 “涅滋,去玩吧,记得处理干净。” 梁小夏看着早就按耐不住的暗精灵小姑娘,摆摆手让她出去料理跟踪的杂碎。 她忧心的是,既然有人同样在寻找石球。说明这世上已经有另外的精灵,发现了石球内隐藏的秘密。 “斯文,写一张拜帖,咱们明天会拜会一下这位新城主大人。” ……. 夜莺是个妩媚的女人。一个妩媚而双手染血的女人。 作为一名在人类国度地位都不高,天生被看做生育工具的女性,夜莺以她娇艳的红唇。高耸的胸脯征服了所有种族的男性,用她精明的头脑和算计的心思打败了所有女性,当之无愧地站在黑暗同盟会至高的会长身边,成为他手下的智囊和副手。 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没有一丝武力自保的女子完全是凭着头脑和心计。才走到今日。她设计成功陷害过苔暗城的大祭司,像捉弄猎物的捕食者一样颠覆过兽人部落,一手支撑黑暗同盟会来钱最快的火盐生意,运转整个黑暗世界许多令人眼红的营生。 可最近一次她策划围剿西晶精灵的失败,已经让会长对她开始生出不满。没过半年万有城发生的事件,更是让会长破天荒地对她咆哮。 “夜莺。这件事再做不好,我不介意剪了你那双可爱的小翅膀,丢进奴隶牢里。” 临行前,会长声音低沉地对她放话,摆明说到这是留给她最后的机会。 万有城月度拍卖上的精灵被弄走,连带大地之母的石像被打碎,不仅城内大半信奉大地之母的暗精灵怒不可揭,其他黑暗同盟会的分支跟着耻辱。苔暗城的黑暗祭祀们更是公然幸灾乐祸,指责黑暗同盟会不过是一群“腐烂到根,连信仰都可出卖的懦夫”。 因此,夜莺发誓,她一定要将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的,一举扭转黑暗同盟会一落千丈的地位。 还在路上,她手头上已经搜集够了资料,详细记录万有城当天事发的所有经过,甚至之前和之后几天城内所有特别动向,心中也敲定了怀疑对象,只等到了城主府后开始行动。 调动的三万暗精灵大军已经在路上了,这一次,没一个暗精灵能逃。 可她才进独属于城主的办公室,还未来得及听管家汇报完府内的情况,也没来得及接见不停向她抗议施压的家族,就诧异地见到了梁小夏的拜帖。 “夏尔…” 没有姓氏,一个最近异军突起的蜥蜴人,连扔十五个高价刺杀单在同盟会里,能用法术,身份可疑,现在与其他蜥蜴人居住在城外一个小酒庄里…也是夜莺怀疑名单上的第一人。 夜莺脑中迅速盘算过所有可能性,请梁小夏进门落座。 “城主大人新到任,事务繁忙,我本不该在此时无礼地打扰到您,却还是冒昧前来,实在是有些重大事情要和城主谈谈,心中急迫已然无法抑制,望城主大人原谅才好。” 坐在皮沙发上的蜥蜴人教养很好,衣服穿得一丝不苟,说话中恭敬带着梳理,却还是没掩盖过眼底的急切。 夜莺换了个姿势交叠双腿,雪白的高腰长袍两边开衩,根本掩不住下面曼妙春光,对面的人却毫无反应,眼神恳切地看着她的脸。 这是个女的。 挥退侍从和管家后,夜莺拉近与梁小夏的距离,关切地问: “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让您如此烦恼,夜莺很愿意听您倾诉。” 夜莺长相美丽,却并不使人感到压迫,随时可能放下的身段总在似有似无地表达她的亲近之意。 梁小夏感激地看了夜莺一眼,又神秘地压低声音:“一笔生意,美丽的城主大人。是一笔至少价值五百万苏的生意。” 五百万苏—— 夜莺的心深深被这个数字打动了,她知道万有城任何一个大家族,都不可能一下子拿出来那么多钱,也许将土地、奴隶和产业都卖了,能凑出这个数字。她掌握整个黑暗同盟会的火盐生意,将近七年收入才能达到这个数,还不算成本… 什么样的人,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 夜莺心里瞬间有了答案。 她既无法相信,白精灵居然胆大包天地来她城主府上门要生意,又感觉到心里有股特殊的渴望,想要答应对方的要求。 男人爱夜莺,爱捧着她满足她的愿望,可夜莺只爱钱和权,这两样东西永远不会背叛她,给她安全感。 “能说说是什么生意吗?” 夜莺表现得很有兴趣,红唇微翘。 “这个,全在上面。”梁小夏递给夜莺一张长溜溜的卷轴,几米展开来全是密密麻麻的种类名称。 扫了一眼单子,夜莺也放下心了。本以为这单生意风险肯定不小,她甚至以为对面的白精灵是想用钱收买她让自己放过精灵族。可单子上的东西都很“安全”,能打消夜莺的顾虑。 毕竟,食物种子、植物材料、矿石和各种古怪的炼金粉末,都不能抵抗绝对武力——至少短期内不能。 她的货物和标出价格也中规中矩,不高不低,看来是真心要做生意。不管这精灵是想做什么,可只要不是大量买卖兵器,她就无所谓去管。 夜莺心动了,这样风险不高又价值巨大的生意,运作得好,她一辈子都不愁没钱花,当然,还能抓住对方,顺便给会长交差。 而她所需要做的,不过是将暗精灵军队到达万有城的时间拖几天,想办法凑出一个巧妙的机会。 夜莺答应了梁小夏的请求,却为难地表示单子上东西太多,需要五天准备,顺水推舟还热情地请她在城主府内住下。 梁小夏先是不安地连连推拒,后来抗不过她的邀请,勉强住在了城主府中。每日战战兢兢,言行举止都有些僵硬,连门都不敢出,倒更是坐实了夜莺的猜测。 万有城不愧号称为万物俱有的商业大城,夜莺调动手上的势力,只用三天就备好了单子上所有东西,就连上面[www.fltxt.com福利小说网]最难找的“龙牙粉”也搞来了,不过她给梁小夏的,直接是一小截龙牙。 梁小夏认认真真花了四个小时挨个对单,在确认无误后收起打开的上百个箱子,递给夜莺一个装满了钱的空间装备。 “五百万苏,一分不差。城主大人,感谢您慷慨相助,我也该告辞了。” 梁小夏表现得很迫切,恨不得抬腿直接离开这个地方。 “何必如此着急呢?” 夜莺点完钱,笑得摄人心魄,张开双臂拦住梁小夏的去路,“我应尽尽地主之谊,招待您多玩几天才是。不仅是您,还有您的朋友们,也该好好畅玩一番万有城——毕竟,你们一直都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不及时行乐,岂不白白浪费了造物主赐予你们悠长的生命?” 梁小夏的脸瞬间吊下来了,额头流下一滴慌乱的汗: “城主大人,你什么意思?” “只是单纯地想要和你们结交而已。你的家人,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很快你们就能见面的,不必着急我的朋友。” 夜莺从容地关上了房门,带上锁扣,在突然冒出来的大量暗精灵侍卫包围中,稳稳地重新坐在椅子上。 第三百二十四章背契 原则对不能以“人”定义的人无用。 “城主大人,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走么?” 梁小夏再次皱眉,她从不认为一个看起来身体肌肉松软,毫无害处的绝美女子就真的没有半点自保之力。 和涅滋对战过之后,梁小夏就不再小看地下世界里任何一个人。 “也不是不能…”夜莺饱满的红唇微翘,斜斜地瞄了一眼抵着大门站着的梁小夏,长袍下翘着双裹着紫色靴子的美腿:“告诉我,对大地之母像放冷箭的是谁,我只要一个人,对上面有交代就行。夏尔先生,不好好考虑一下么?” “夜莺城主,你的请求让我很为难呢。” 梁小夏真的耸了耸肩,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聪明如城主大人,想必也知道我为难的是什么吧?死结呢。” 夜莺脸上淡淡运筹帷幄的笑容瞬间凝固,反应过梁小夏话里的意味,心中骇然。 夜莺已经远远放宽估量白精灵们的胆大程度了,想着白精灵不是资源短缺得走投无路了,不会甘冒风险上门来找她做交易,可没想到对方居然胆大到将凶手送上门了。 “夏尔先生,你就不担心,当初我若不答应你的交易,岂不白白送命?” 夜莺很欣赏在此刻还有勇气与她对立的蜥蜴人,如果他们不是对立敌人的话。 “那你现在就会饶过我?” 梁小夏解开两颗长袍袖口的宝石扣子,将袖袍高高卷起,揉了揉手腕,反笑道。 “绝对不会。” 夜莺拍拍细软白嫩的双手,跟在她身边的暗精灵刺客全匿了身形,瞬间挤得满满的大厅空荡得只剩下站着的梁小夏和坐着的夜莺。梁小夏放出精神力。果然和对战涅滋时一样,感觉不到一个刺客的存在。 身后的大门上浮出一个巨大的黑色圆形花纹。彻底将已经上锁的大门用黑暗法术封锁起来。 不仅是门,四边连窗户都封死了,黑色的沥青一样的液体顺窗上流下,粘住所有可以逃走的缝隙,不给梁小夏留任何一分机会。 “逃不掉了啊。” 梁小夏轻叹一声。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对方,没急着出手,直接双手环抱靠在墙壁上,静默不语。 空虚中突兀传来一声惨叫。一个隐匿的暗精灵被迫现行,身体从房顶上掉下,正砸在梁小夏与夜莺之间。暗精灵脖颈侧面开着三道血口。胸口一个大洞,抽搐两下就死透了。 夜莺也没想到,这间房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不是己方的刺客,阶位极高。 “不必保护我,先拿下那个蜥蜴人!” 发出指令的夜莺暗暗捏紧了她脖颈上吊着的红宝石挂坠。她保命的绝对手段。 隐匿的刺客听到夜莺指示,全散离她座椅身边,使出各自突袭击杀的招式,在室内静止的空气中拉出几百道扭曲的波痕,冲着梁小夏站立的位置招呼过去。 “砰砰碰碰”的声音在梁小夏身前响个不停。她脑海里充满了尖利笑起的童音,尸体一具跟着一具现行。涅滋彻底将保护梁小夏当成了另一场有趣的游戏,在与大量暗精灵刺客较量中还游刃有余。很快,地上已经堆了几十具暗精灵尸体,而且还有在不停增加的趋势。 “城主大人,真是舍得啊——培养如此多的高阶刺客,不容易吧?” 梁小夏勾着嘲讽笑容,暗绿色鳞片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让人不舒服的光泽。夜莺看到对方还有隐瞒的表情,瞬间想到这次还需要她处理另外的事情,漂亮的脸蛋上两簇细细的眉毛立刻拧了起来。 涅滋!隐匿起来完全没被人发现的刺客,和她作对的居然是涅滋! 没想到,涅滋居然叛会了!还和全部暗精灵的敌人勾结在一起! 真是没想到,夜莺手上握着这么多的事情,千头万绪全指向了一个点。 夜莺仰起头寻找快得如同风刃的身影,清脆的厉声在大厅响起:“涅滋,叛会的人都会生不如死的,别做把自己逼死的蠢事!难道你身上的诅咒不想解了么?没有黑暗兄弟会的庇护,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哎呦,城主姐姐生气啦?焦虑太多会变丑变老,满脸皱纹,到时候就没有男人喜欢你了哦!” 脆脆的女声根本找不到来源,软软的童音里,幸灾乐祸中还含着股胆大包天的气势: “还是说,城主姐姐觉得凭着自己短短几十年的阅历,能命令涅滋!” “涅滋——” 夜莺不慌不忙的声音终于带了点焦躁,却也听出了涅滋的不悦,瞬间改变策略,放低了身段:“会长对你那么好,你做什么他都答应你,你要什么他都给你。还给你同盟会里的高位,生怕你受委屈。你…你忍心就这么报答我们,报答会长对你的好?” 八阶的幻影刺客,在黑暗同盟会中只有会长能压制住涅滋,夜莺决不能让这么一个高手从巨大的助益变成黑暗同盟会的威胁,骨刺一样横在黑暗同盟会里面。 涅滋叛变若真的成功,黑暗同盟会本就足够低迷的声望更会从内部受到更重的打击。 夜莺的声音很好听,柔柔的,婉转多情,像是直接敲进人的心坎。听得连梁小夏都觉得这个女人若是不去唱歌当个游吟诗人,就浪费了自己的好嗓子。 隐匿的涅滋终于现出身形,手上还捏着半截沾血的喉咙,她扔开最后一个大厅里的杀手尸体,对夜莺甜甜地回答到: “城主姐姐,别说得涅滋像个忘恩负义的罪人一样。我和你们会长,就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涅滋不欠他任何东西。 再说,会长那么丑。哪有涅滋现在的主人好看呢?而且,他好无聊的。“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涅滋不满意黑暗同盟会对她放任自流的状态。自由倒是自由,却无任何乐趣可言。跟在梁小夏身边,她却天天都能遇到好玩的事情,偶尔还能处理今天这种“大场面”,让涅滋过够隐。 梁小夏一把抱起迈开小短腿朝着她跑来。满身污渍的暗精灵小姑娘,认真帮她擦干净手上的血,给涅滋的身体输入一股绿雾。 即使她是八阶刺客,同时对上几百个六阶刺客。也消耗了不少体力,小姑娘脸蛋有点发青,额头上的碎发被汗湿得一缕一缕的。 涅滋闭眼窝在梁小夏怀里。细细体会着绿色雾气带给自己的亲切感觉。不是错觉,她千年不长的身体,好像真的,长大了一点点… 夜莺看着对面两人相处和睦的样子,不明白梁小夏是开出什么条件。才能将涅滋那样一个无法无天的人老老实实拴在身边。亲情?平等?自由?这些鬼东西要是能打动一个千年老妖精的心就怪了。 可夜莺也明白,只凭着涅滋毫不留余地的回绝,她就只剩将涅滋杀掉一条路可走。 不被自己利用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敌手。 不再犹豫的夜莺揪下脖子上的红宝石项链,用刀割开手指。抹上鲜血在宝石之上,对着地面狠狠一摔—— “哗啦” 巨大的血气漩涡从地面腾起。携着浓郁的硫磺味向上旋转,拖出一个鲜红人形,血红漩涡旁,夜莺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猛吐一口鲜血,挑眼对梁小夏冷声说到: “去!快点,两个都给我杀掉。” 漩涡散去后,浓郁的血味在整个房间里弥漫起红色的雾,一个妖娆血影单手叉腰,脸上似乎是做了个“笑”的表情。 梁小夏心里骂了句“该死”,再一次看到自己装成蜥蜴人的身体被打回原形。 “去给我杀了她们!你还站着干什么!” 夜莺对梁小夏的原型只惊诧了一下,又大声呵斥。作为人类她对暗精灵历史都了解得不完全,更不会明白梁小夏四只耳朵代表的意义。 “啧啧啧…” 血腥摇了摇手指,根本不听她指挥,单手扣住夜莺的下巴,将她从地上高高提起来:“看来我是将你宠坏了,说话越来越放肆了。” 被卡住下巴的夜莺无法相信地看着血腥,面前永远乖顺忠诚的恶魔仆人为何突然不听她指挥了?不是她将这个魔鬼从宝石中解放出来还它自由的么? “你忘记自己永远效忠于我的誓言了吗?你忘记我们签下的契约了吗?” 夜莺不停用恶魔契约去约束血腥,却突然发现,她万事万用的契约也失灵了,对血腥没半点用处。 血腥右手举着夜莺的脖子,左手一个突刺直接穿过了夜莺的心脏,然后非常,非常慢地将穿过身体的手臂一厘米一厘米向回缩,直到整个手掌重新离开夜莺被穿透的长袍,美丽的夜莺却早被这只手臂吸干了全身的血,化成一具灰黄干尸。 “为…为什么…” 死掉的夜莺眼睛睁得大大的,深深看着面前的血色面孔,直到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都没明白自己的死因。 “腻了。” 血腥处理完夜莺,对着梁小夏一副“我家孩子让你见笑了”的模样,对梁小夏笑笑。 想用恶魔契约来束缚九狱魔王?笑话。 对真正的恶魔来讲,契约中的漏洞太多了,尤其是召唤类契约,几乎是一张随时可能撕毁的纸,任由他们玩弄。 第三百二十五章血雨 凡是按自己的方式追求理想的人,无不树敌。 ——黛西.贝兹 “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再一次见面了,凡人。” 血腥单手叉在玲珑腰肢上,身体微向前倾,本该是妩媚至极的动作,配上她那副全部由血珠凝成的殷红的头颅,直压得对面的梁小夏喘不过气。 “似乎,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红色的雾在房间里拢成层层的纱,硫磺味刺鼻难闻,死亡阴影淡淡缠绕在血气之间,缠住梁小夏不放,像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 梁小夏警惕地抓住涅滋的手,硬将看到血腥蠢蠢欲动的涅滋死压在她背后。高阶恶魔们几乎都没眼睛,有也是装饰品,他们看人看生物看到的都是本体灵魂,对上这种特殊的对手,涅滋哪怕再进一个阶位,隐匿术高得整个世界无人能破,都只有送死的份。 握着弓的梁小夏对身边最近的窗户猛射一箭,直接击碎离自己最近的一面墙,带着涅滋一步步倒退。 “涅滋,去找斯文,告诉他计划提前执行,让他加快速度!我尽量拖住时间。记住,一定要快!” 涅滋印象中,梁小夏在和她对战时都未用如此厉色说过话,藏在梁小夏身后她偷眼看了一下对面不怀好意的血红恶魔,发现对方也在饶有兴致地看她,心里一突突,没再反抗梁小夏的命令,身形一闪,从窗户中跑了。 送走涅滋,只剩梁小夏一人面对眼前的恶魔,她勉强压制住内心的不平静。脱下伪装的蜥蜴人长袍,又整了整自己的衬衣。以非常正式的精灵族外交礼节对血腥问安。 “吾名夏尔,夏尔.塔鲁米瓦.珊德拉.艾瑟约.卡尔纳,承蒙族人拥戴,现为西晶白精灵族第七十五代荣耀女王。” 穿过地狱位面的召唤魔鬼虽然因位面约束,到达主位面后力量被压制。却也只是被压到本体力量的十分之一。梁小夏在上次遇到血腥后找过资料简单了解血腥的生平。这位血腥大君的实力,恰在黑暗大君之上,可架不住她比黑暗大君更加疯狂。 黑暗大君贪恋权势与美色,喜爱戏耍阴谋多过正面的战斗。而血腥——只听名字就知道她最爱什么。 梁小夏估计,此刻她面对的血腥,至少有九阶法师或者战士实力。翻覆手掌间。就能将半个万有城烧成废墟。 幸而,魔族跨越位面的召唤,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时间一到或失去支持,便自动受规则约束遣返回地狱。此刻的梁小夏就在拼命拖时间。只要她能耗到召唤失效,这一战就剩了。 “叫夏尔啊…是和你的人一样可爱的名字呢。”血腥也不知有没有看破梁小夏的意图,和她慢慢聊着,完全不在意地坐在夜莺曾坐过的椅子上,放松地向后一仰。对梁小夏勾勾手指:“来,过来。让我好好看一看。” 在血腥眼中,什么女王、姓氏、家族与荣耀,都不重要。她喜欢漂亮的女人,更喜欢美丽的灵魂,眼前这个就很顺眼。 梁小夏捏紧了手指,感觉自己像奴隶一样被使唤着,满心屈辱愤懑,立在原地石像般僵硬,一小步都没挪动。 “真是…倔强的性子…好吧好吧,谁让我爱你呢,多顺着你些好了。” 梁小夏眼还未眨,血腥的脸瞬间出现在了她面前。一双腥臭的,鲜血做成的双手捧起梁小夏的小脸,对着梁小夏的唇就要吻下去。 梁小夏睁大眼,看着面前血淋淋的,只有五官起伏的脸,条件反射抬起右臂用手背遮住嘴唇。 那颗滚烫的红头颅,直接吻在了她的手心上。 血腥不满梁小夏拒绝,直接张开嘴在她手掌上惩罚性地咬了一口,声音中带着高昂的轻蔑:“怎么,又不愿意了,送走你的小跟班,不就是想和我多处一会儿么?凡人,接受我的吻,你应该感到无上荣幸。” 血腥看她的感觉,对她的态度,就像在对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狗,高高在上地怜悯着她,恩赐般强加自己的兴趣于她,也不管她接受不接受。 梁小夏愤怒了,她握住自己被咬破的右手,手上火辣辣的疼,心里也火烧般愤怒。 血腥又伸手握住她半边脸,盯着她的眸子看:“这就生气了?眼神不错。你这双眼生气的时候还真漂亮,像地狱里浓烈的火焰一样。只可惜是绿色的,没有红色好看,还是让我帮你把它们换成红色吧。” 说着,血腥再一次低下头,力气大得直接将她箍住无法动弹,压住梁小夏的手腕,也不管她如何反抗,就要强吻梁小夏的眼皮。 梁小夏的左眼瞬间血红,透亮的红色映出血腥的倒影,体内的红色电流一下子全翻起来,噼啪咆哮着对血腥放去。 “嗤啦——” 争斗中梁小夏被撕下半截右衣袖,她猛地推开血腥,退好几步与对方拉开距离,靠墙抵住脊背,在衬衣上狠狠一抹右手,划出一大片金色的血痕。 血腥全身被电得红雾蒸腾,还未散去的红色电流在她体内外来回游走,电流对她没造成伤害,却也蒸掉了血腥体内的血液,她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凡人,我所要赐予的,我想要的…我的意志,没人能够拒绝!” “让我对你俯首称臣,休想!” 梁小夏也再压抑不住了。她可以和对方耗时间,但她绝不能接受这样的方式!践踏她的感情,还践踏她的尊严,血腥真的当她作畜生了。 “冒犯九狱大君,你会为自己今天说出的话后悔的。” 血腥单手抬起,五指对梁小夏张开,用力一握,梁小夏就感觉到,自己右手伤口上的血像被抽取般。开始控制不住地外流。 一道金色细线从她手掌伸出,飞过空中。没入血腥的身体。梁小夏死死握住伤口,拼命催动绿色雾气,还灌下一瓶愈合药剂,才使得伤口重新长好。 不甘被动地梁小夏等伤口一愈合,立即拉开弓。凝出一支箭尖冒火的精神之箭,对着血腥张开的手掌射出去,前后不过一眨眼,灼烧的箭矢就顺着血腥的手掌穿透她的身体。烫化了一大滩血液,穿过她的身体后,钉入对面的墙壁中。 血腥缩回左手。嘲讽地抬头看她一眼,右手握拳梁小夏面前,对着她的脸颊狠狠就是一拳捣下去,梁小夏侧头躲过,身体却来不及反应了。肩胛中拳,疼得闷哼了一声,撞在被封死的大门上落了下来。 巨大的声响使得房梁缝隙中的灰都簌簌落下,血腥这一拳威力不大,却疼得梁小夏感觉内脏都在震。幸好是在肩胛上,若真是打在脸上。脖子绝对会扭断。 “我会像驯服骡马一样驯服你的。夏尔,坚持住,别让我失望太早。” 血腥舔着拳头上金色的血,看着靠在门板上支住身体站起来的梁小夏,暗自赞赏。她的一拳,地狱中大多数的恶魔都承受不住,对面的耀精灵也不过是受了些不太重的伤,神赐的种族,果然躯体强韧。 还有她的血,真是难得的珍馐美味。 “认输?软弱?对不起,这些都不属于我。耀精灵的头,只有被割下,没有低下的时候。“ 梁小夏直起脊背,手臂像拨弦舞动一般,瞬间拉出大量通红刺目的光箭,一道接一道对着血腥飞去,穿过血雾烧出阵阵糊味,带着白烟全钉在血腥脑袋上。 不过短短几秒,几十支箭从各个角度铺天盖地对着血腥涌来,全扎在血腥胸口位置,一触即爆,在血腥的身上炸出一串串血花,像散落的花瓣一样飞得到处都是。 血腥自己明白,这些箭除了真正烧化掉的少部分血液外,并未对她造成任何重创。箭矢爆炸看着惊人,可只要她吸取来的血液还在,这具召唤的分身就不会被强制遣返回地狱。而她的身体,可由血液塑成任何形状,不会害怕任何伤口。 但血腥已经生气了,对她才爱上不久的梁小夏动了真怒。 血腥的“爱“是完全的索取,不是付出,哪怕付出半点都不行。 “凡人,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现在,限度到了。“ 血腥的身体瞬间散了,化作一张巨大的血幕,对着梁小夏当头罩下,要将她吞入血中,抽干而死。 梁小夏看到对面狰狞的大网,肌肉绷紧,完全调动体内所有能够使用的精神力,拉满弓箭,在并不算太宽阔的大厅里凝出一支巨如炮轰的红色光箭,缠着恐怖的电流能量,对着近在咫尺的血色天地放手射了出去。 鲜艳的亮红对撞残忍的血红。 堪比六阶法术的爆炸在两股力量相碰之间发生,满目的红色瞬间充满整个大厅,撞出一股无法抵抗的冲击波,冲开所有被封印的门窗,向外射出喷涌的红色火流。 “轰——“ 震天的爆炸从城主府传出,响声瞬间传遍万有城,人们被这毫无预兆的爆炸声吓得心里发颤,还未平复下来,更剧烈的炸声再次响起。 远远的,站在大街上的万有城市民都看到,他们的城主府被疯狂的红色爆炸扔上了天,在冲撞挤压间碎成巨大的废墟石块,凶猛落下。 万有城天空被一片红褐色的云光笼罩,哗啦啦的雨第一次降下万有城,伴着碎屑和砖石打在街道上,房顶上,砸得行人抱头鼠穿。 这一场雨,红得令人恐惧。 第三百二十六章腥风 弃绝一切希望吧!入门者。 ——但丁 被高高抛向空中又再次落下的巨石像拖尾的流行,砸死了好几个倒霉蛋,砸得离城主府近的几家店房顶穿孔,玻璃破碎。 在阴暗的天空下,万有城上空那一片红格外醒目,连驻扎在万米外的暗精灵军队都看得清楚。 黑色的潮水缓缓向万有城移动,率领五万大军的黑暗领事骑着一匹体如两匹风行马大的幽暗猎蜥,握紧了套住纯黑色猎蜥的缰绳,对身后的部队下达暂停行军的手势。 “快派人去探。“ 几个行动迅捷的暗精灵盗贼随着领事一个挥手,迅速从齐整的黑色军队中窜出向前方的暮霭中奔没。 同时,斯文连气都来不及喘,奔进城门后也顾不上看道路两边丢满的碎屑和路上溅满的红斑,撞开径自骂骂咧咧的行人,直奔已成废墟的城主府去,心里焦急万分,只怕自己晚了半步,梁小夏坚持不下去。 “夏尔,你可千万不要出事。“ 梁小夏的确没出事,半截身子被埋在巨大的条石横梁下,感觉自己腰都要断了。她用尽全力一击对抗血腥,累得整个人浑身是汗,湿得就像是直接从水里捞出来的。 血腥的能力太恐怖了,为了挡住梁小夏的箭,一个大厅所有死掉的暗精灵刺客,在爆炸的瞬间被血腥吸得干干净净,全用来充实自己的身体。甚至有一瞬间,梁小夏都感觉到自己的头是直接泡在暗精灵的血里面的,连吸气都没有余地。 灰尘和碎屑抹了梁小夏一脸泥,她动了动腿。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出来,此刻也顾不上掩饰。只得掏出一张元素使仆卷轴,招出一个听话的土元素,帮她把横梁顶起来才慢慢脱困。 梁小夏浑身脱力地靠在一根歪斜的梁柱上,拿出水袋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水,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正想脱离此处赶紧回遗弃之地。不料被一个鲜红阴影挡住了去路。 “凡人,你还是太幼稚了。血源不绝,我永远都不会消散。“ 血腥掐住梁小夏的脖颈,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话。腥气极重的呼吸喷在梁小夏沾满汗的长耳上,冷得她想哆嗦。想要帮助主人的元素使仆还未扑到血腥背后,就被她背后一踢打散了核心。化成大堆土块落在地上。 梁小夏那厉害的一箭的确是将血腥打爆了,可死掉的城主府大臣、仆役、卫兵,大量无辜的人又给血腥提供了更多新鲜血液,供她凝聚出一具不灭躯体。只要有人,有生物。有血液,血腥永远都不会被彻底打败。 “该死的,这次的恶魔召唤,难道没有时间限制吗?“ 梁小夏心里暗暗想着,又将已经死透的夜莺诅咒了一遍。肯定是她和血腥之间的召唤契约有什么漏洞。才导致这个大麻烦长久地停留在这里,完全没了时间限制。 照这个情况看。血腥可以再无顾虑,在地下世界横着走下去了。想到此处的梁小夏脑仁一抽一抽的疼,完全没有什么好办法。 梁小夏身体发软,被血腥靠近,根本使不上什么劲,她咬着牙抬起胳膊,软绵绵地拍在血腥脸上,表示让血腥滚远点,愤怒地瞪着她,又被血腥在侧脸亲了一下,留下一个殷红的唇形血印。 “够…了…“ 梁小夏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血腥,最后用力一巴掌扇在血腥脸上,却得来血腥妖娆得意的笑容。 血腥很享受被她这样看着,手指在梁小夏几无颜色的唇上点了点,满意一笑:“夏尔,看你这样多乖,多可爱。为什么总要做些徒劳的事情,一遍遍去验证九狱大君的权威呢?凡人啊…就是愚蠢的,明知事不可为,还要徒劳献身的蝼蚁。“ “住手!“ 斯文一声怒吼,打断血腥的问话,手中握着一柄银色的锋利长剑,对着血腥卡住梁小夏的手臂砍下。 血色一断,梁小夏瞬间又被斯文抢了回去,血腥断掉手臂,仍震惊于方才那一声厉喝中语言的魔力,好半晌后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盯上了斯文。 血腥全身的红液翻滚着,不过两个呼吸间,被砍断化作一滩血水的手臂又长了出来。她看了看斯文眼镜下毫不掩藏的防备与火焰,又深深看了一眼被他护在怀里搂得死紧的梁小夏,目光在两个人之间不停游移。 “马人的灵魂…同样的品质总是相互吸引的,夏尔,你的朋友都很不错呢,和你一样的可爱…一样的傻…“ 斯文眉头一皱,他不喜欢对面的魔鬼身上充满黑暗与杀戮的戾气,更不喜欢那魔鬼如此熟稔地称呼他的主人“夏尔“。 “斯文,“梁小夏倒在斯文胸口,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你见到涅滋了没有?“ 她言下之意是“大家都安全撤走了没有?” 看到斯文点头,梁小夏硬撑着又推开斯文的怀抱,硬撑身体半站着靠在他胸口,撩开额前湿漉漉的长发,对上血腥的脸: “见到就好,斯文,你先走吧。“ 经过这一小会儿,梁小夏身体已经恢复不少,虽然再凝不出如之前一样威力巨大的箭矢,还是能勉强再拖一阵子。至少,她体内沉睡着的庞大红色电流,还剩下许多都没有用出。 让斯文心慌的是,梁小夏放开了他们的主仆契约。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血腥见到梁小夏虚弱得不成样子,双腿隐隐发抖,衣衫破烂还坚持护着身边的人的模样,更加笃定自己看上的新猎物就是个傻瓜。 “夏尔,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我更爱你啊!” 血腥伸出胳膊,化成几条粗韧的血蛇,缠上梁小夏的身体,将她完全缴住向自己身边用力拉过来。 斯文急得提剑砍上,又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另一个血鞭当头抽下,挨了结实一鞭子,直抽得从肩到背都是一条淋漓血痕。 “糟了!” 梁小夏心中还未默念完毕,斯文的人形药剂伪装就被破掉了。愤怒的马人撑破了全身衣衫,雪白的身体化为赤焰般的橘色,连长发颜色都变了,腾起一身狂怒之气,刨着前蹄对着血腥就冲了过去。 “斯文,停下!不——!” 梁小夏被血腥的蛇化手臂拉得死紧,根本无法挡住斯文。她惊恐万分地想要阻止斯文,不行…她决不愿看到斯文被吸干血的样子。 “碰——” 斯文撞上了一堵结实透明的墙,突兀从天而降的淡紫色光墙薄得像一张纸片,却不可思议地具有极强防御力,不仅挡住斯文的全力冲撞,还碾断了捆着梁小夏的血蛇。 梁小夏失去约束,腾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跪落在地上,她急忙跑去查看斯文,才发现斯文只是用力过猛,撞到头晕过去了,还好性命无碍。 极光变换的苍穹之下,起伏的城主府废墟顶之上,站着一个灰色身影,长长的袍子随冷风轻轻舞动,单手握着一根法杖,兜帽遮着半张脸,只能见一张细薄而冷情的嘴唇,死死抿着。 天空像露开了一个小洞,灌下浓郁的元素之力,形成一股乳白色为底色,在五彩之间不停变换的龙卷风,而元素龙卷风的终点,恰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冷风中,飘过一个更冰的声音,字字句句都像钢刀,无情铁硬地在废墟上回荡: “我不接受任何人向精灵族的挑衅,也不允许任何人冒犯精灵的尊严。没人能欺负我的女儿,诸神不行,恶魔更不行!” 马塔基尼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入城主府周围所有人耳朵中,环绕在他身边的元素之力亮得使人刺目流泪,像落在地上的满月一样一片光辉,无法看清。 “口气很大么,凡人。” 血腥不在乎马塔基尼,这次她钻过契约空子,杀了召唤自己的人后,几乎不惧任何人。整个万有城就像一座巨大而新鲜的血库,满足她所有需要。 又是几条血蛇冲着梁小夏的脖颈卷去,马塔基尼腾空飞起,赶在血蛇之前落在梁小夏身前,左手化出一面元素之盾,时机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所有狰狞地张开大嘴,想咬向梁小夏的蛇头。 “父亲…” 梁小夏没想到,父亲居然来了。看着面前全身灰袍,明明并不健壮,甚至有些瘦削的身影,梁小夏感觉眼睛里酸酸的,喉咙发紧。 感动也不过是一瞬间。 马塔基尼对上血腥的战斗并不轻松,他一方面得超远距离调动天空上的元素之力化为己用,另一方面还得架住元素盾,挡住那些该死的蛇头没完没了的攻击。“砰砰磅磅“的碰撞声从马塔基尼落地起就未断过,一滩滩血印染在元素之盾外侧,滑下一溜溜地红痕,马塔基尼也被顶得步步后退。看得梁小夏心急万分。 血腥一面攻击,一面寻找视线内可及的鲜活血肉,在看到远处拖沓着进城的黑色军队时,眼前一亮。 第三百二十七章死活 我可以一连二十次把自己的生命甚至名誉孤注一掷,可是决不出卖自己的自由。 ——《当代英雄》米.莱蒙托夫 血腥感觉到维持身体的血液不足了,左手化成的血蛇不停攻在马塔基尼的元素护盾上,右手向不远处围观的人群一甩,胳膊变成的血蛇卷起一个身材高大的狼头人。 “啊——救命啊——” 空中传来一声闷爆,狼头人整个身躯都被炸成一团模糊的血雾。还不等那团血雾扩散开,又被血蛇张大的嘴悉数收入体内。 “大地之母啊!那是魔鬼!魔鬼!大家快跑——” 万有城居民惨叫着,都迈开腿四散奔跑,以往常与恶魔打交道,甚至还指使恶魔们作为奴仆的召唤师们更是脸色发黑,口中大声叫嚷的“魔鬼“都带出了撕心裂肺的恐惧味道。 血腥控制的血蛇趁着人群未散开前,又捞了几个活人吸血。最后一个跑得慢的老暗精灵被她吞噬后,方圆五百米内再无一个人影。见到此状,血腥也不急,抬起头望向远处正踏着万有城主街缓缓向前的暗精灵士兵,妖娆一笑。 从空中引下的元素之力绞缠在马塔基尼身上,化作七八条蟒蛇粗的气流柱,缠住马塔基尼施法的双手,为马塔基尼的元素护盾源源不断提供能量。他一边维持元素护盾,左手还在准备另一个法术,嘴中低低的念唱晦涩不明,梁小夏只稍微靠近了一些,就感觉听得脑仁发疼,急忙捂住耳朵,向远处走开了些。 念唱的咒文中都带有法师对元素之力操控的精神力。对此刻精神低下的梁小夏而言,这些唱文更像扎在耳朵里的钢针。不堪忍受。 在同样禁魔的地狱世界,法师的传承根本没有。血腥即使寿命是马塔基尼的好几十倍,也不可能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能看到透明的元素护盾后,那个兜帽下的嘴巴不停张开合拢。发出低沉的意味不明的声音,让人烦躁。 烦躁的血腥也不耐烦再这么和对方耗下去,猛地将自己化成血蛇的手收回,起跳向空中高高飞起。右手收拢握拳,打向给马塔基尼供应能量的元素旋风,要将元素旋风打散。从根源上断绝面前麻烦的家伙。 梁小夏看到血腥突然跳向空中挥拳,心里万分焦急。父亲准备的法术已经到最后收尾的时候了,根本没办法再兼顾空中突袭的血腥,若突然被打断造成法术反噬,最轻的结果都是重伤瘫痪。尤其是那股元素旋风还是精神力牵引的。若被血腥打断了,父亲的精神力更会受创。 在这个时刻,元素旋风无论如何都不能被破坏! “住手!“ 梁小夏用体内剩余的红色电流凝出一枚巨大的红色闪电球,用尽全力对准血腥扔了出去,血腥被突然从地上丢过来的闪电砸中半边。电得动作滞了一下。她半边身体被烫得雾气蒸发,打算继续挥拳切断元素流。又被梁小夏远程扔出的闪电接二连三地干扰,动作又慢了半分。 只这一秒之差,马塔基尼吟唱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撤掉架在身前的元素护盾和精神力牵引的元素之力,法杖上凝着一个紫灰色的大光球,盯准血腥的方位急速飞出。 “夏尔,困住她!“ 马塔基尼话音还未落,梁小夏伸开的十指就已经拉出一张梭子般的闪电囚笼,将血腥局限在天空中。 “啧啧…太嫩了,你们还是太嫩了。可越鲜嫩,也越可口。“ 血腥被封在闪电之中,眼见不知名的球体向自己飞来,还有空给梁小夏抛出一个飞吻,摇摇头,瞬间化成一片血红的雾,全数散出闪电囚笼中。 梁小夏还未来得及撤回手中的闪电,阵阵发疼的杀戮左眼中就见一团朦胧的影子落在马塔基尼背后。 “父亲小心——!“ 她的提醒还是晚了半步,一只鲜红的手已经穿过了马塔基尼的胸口,重化人形的血腥勾起嘴唇,看着梁小夏绝望嘶喊,得意地对她扬起脑袋。 梁小夏的心瞬间跌入深渊。 一只独属于女子的手型,透过了她最爱的父亲的胸口,红色手指间不停滴落银白色血珠,很快将灰色长袍晕出透背的大片黑色。父亲的身体在向下弯,痛苦地弓着腰,和她一样的淡金色长发从兜帽下钻出,整个人都倒在血腥胸口。 血腥一只手扶住马塔基尼的肩膀,透过他的身影一字一句对梁小夏说到: “明白了么,夏尔,与我作对,就要随时承受被剥夺的痛苦。“ 梁小夏感觉自己身上的血已经停止流动了,或者流得太快全冲上了脑。血腥说的字她一个都听不见,任由父亲的身影像被放慢的镜头充斥视线。痛苦与憎恨充满了她的心,此刻,她只想撕了血腥,将血腥那颗魔族的心脏挖出身体生吃下去。 “别碰我父亲!“ 梁小夏步子很慢,拖着疲惫的身体挣扎着向血腥的方向走,血腥站在原地,欣赏着她狼狈愤恨的姿态,只觉得人类的世界果然带给她无限的快意。 “碰——“ 突然从血腥背后出现的紫灰色光球猛地砸在血腥身上,血腥得意的感觉还未消失,整个血做的身体再一次崩解,化成一滩透明的水洒在地上,水渍中间静静躺着一块火烧般的红宝石,正是夜莺召唤血腥使用的那一块。 马塔基尼用自己的身体困住了血腥,调动第一次没有打中目标的六阶解离术,崩掉了凝聚血腥身体的血,化解了危机。 没有血腥支撑,马塔基尼再也撑不住倒下去了。 “父亲!父亲!“ 梁小夏抱住马塔基尼,看着他胸口一个大窟窿,隐约能见到里面极缓慢跳动的自然之心,血肉模糊一片,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目而出。 “作为精灵女王…你不该哭…“马塔基尼声音有些虚弱,脸还是像平时他训斥梁小夏一样严肃,”知错自己错了么?“ “我错了,父亲…我错了…我以后不再哭,不再用自己去犯险诱敌。父亲,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怎么出气怎么打,怎么狠怎么打…别这样…别这样惩罚我。呜…我不想你死,我不想过没有父亲的生活…父亲你别不要我…“ 梁小夏急忙去抹脸上的泪珠,可抹掉得再多,还有更多眼泪流出来,不停打在马塔基尼脸上和衣袍上,满脸通红抽抽噎噎的,绿眼睛里全是水雾。她此刻可怜的样子,看得本来还想教训她的马塔基尼也不再忍心责备下去了,小女儿这个样子,真是吓坏了。 “好了,不准再哭了…不看着你长大,我还死不了的。“ 马塔基尼稍稍拉开胸口破烂的衣服,给梁小夏看他的创口。这时候梁小夏才发现,马塔基尼的自然之心颜色有些怪异,好像表面附着一层金属光泽,坚定缓慢地跳动着。 梁小夏看着创口,吃惊得轻轻张开了嘴。 “五阶钢化术,“马塔基尼解释一句,肯定了梁小夏的猜测:“法唱者若足够聪明,永远都不会战死。“ “真是胡闹…父亲,我不允许你以后这样做…想都不要想丢开我和母亲…“ 梁小夏哭完了,气呼呼地扶起马塔基尼,掏出自己珍藏的好多药剂,也不管成本代价,全一股脑拔开塞子给马塔基尼嘴里灌。 这女儿真是的…自己胡闹的时候没反省,现在反倒还教训起他来了…马塔基尼微笑着拿起女儿塞在手中的药剂瓶,先凑在鼻子底下闻了一下药剂的味道,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后,将药剂一饮而尽,手指摩挲着瓶子上整齐清逸的上古精灵字体,若有所思。 麻烦了,忘记去掉瓶子上的标签了。 梁小夏一看到上面一行行镜月写的字,感觉就要糟。想伸手夺回瓶子,又怕父亲察觉到自己不对劲,只能心虚地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夏尔…“ 马塔基尼正想问瓶子的事情,心头一颤,脸色突变,梁小夏同时觉得极端危机,也顾不得其他,猛地一把推开受伤的父亲,扑向另一边。 召唤血腥的红宝石突然炸开了,碎片四溅,划破梁小夏的衣袍。一个噩梦般的身影重新从宝石碎开的地方窜出,扑向梁小夏。 “太让我失望了!太让我失望了!践踏我的爱,伤透我的心!死——!去死——!“ 重新出现的血腥此时像个真正的”魔鬼“,疯狂地尖叫着,狰狞的身体连女人的妖娆都无法维持,血雾丑陋地蠕动着,细如发丝却长无极限的红丝,直直戳向已经快走到面前的暗精灵军队。 “全军——听令——!即刻向城外撤出——“ 一个洪亮的嗓音在血腥的恶魔之手伸出同时响起,百米远处屋顶上,站着一个身着亮黑色轻布甲的中年暗精灵,镇定指挥大军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城外撤退。 黑暗领事已经隐匿身形在屋顶上观战许久了,他本想趁机将重伤的白精灵一网打尽,却没想到这场恶战还未结束。 第三百二十八章遣返 对心灵来说,没有微不足道的小事。 ——《朗热公爵夫人》巴尔扎克 暗精灵士兵们在听到黑暗领事发令的瞬间,齐刷刷地扭头向城外奔去,红色血丝紧紧追在黑色的大军身后,一把抽开队尾。十几个身着黑色铠甲的暗精灵来不及躲闪,被扔上了天,惊呼声还未完全脱口,就被炸成了模糊的血雾,迅速融入血腥的身体。 年轻、强壮的血液,比那些老废物的血好太多! 血腥又变回妖娆的红,头顶独属于恶魔的弯角翘向天空,对着梁小夏舔了舔她无五官的脸下伸出的血褐色长舌,笑得残忍而狰狞。 黑暗领事见到血腥的笑容,心头闪过不妙的预感。 对常与各种地下城的黑暗生物作对,在熟悉或不熟悉的明杀暗战中撑过一轮又一轮攻击的黑暗领事来说,恶魔并不是他猎杀名单上的新兴事物,甚至常年盘踞困难榜前三的位置,那讨厌的血味与硫磺味总是要洗过很多遍才能彻底清理掉。 可眼看着仿佛被怪兽咀嚼过又吐出来的城主府,不远处怎么打都打不死的恶魔,天空中还未散去的千色极光与那两个白精灵灰败的脸色,黑暗领事觉得,地狱的大门第一次彻底向万有城打开,招呼着全城市民一起堕入火与血的深渊。 黑暗领事大脑中,一个在古书上见过的禁忌描写,渐渐与面前红得没有一分杂色的恶魔对上了号。 好,很好。原来真的是地狱九狱大君中,最爱戏弄作乐的血腥大君。 好个屁啊! 嫌万有城发展太快房子建太多污染环境是吧!还是嫌地下城人口太多死得不够,脑袋多得碍眼了是吧!为了这烂玩意,那俩彪悍的白精灵都快被玩死了。*感觉黑暗同盟会麻烦不够再添上一笔是吧! 该死的!到底是谁将这东西弄出来的?让他知道一定要用黑暗腐朽术化掉对方的骨头!折磨灵魂到痛苦哀嚎永不超生! 不停用咆哮压下心头恐惧的黑暗领事最终不得不硬着头皮,以赴死般的觉悟对上了血腥。 每个暗精灵都是黑暗同盟会的鲜血。决不能毫无意义地葬送在这个地方。若黑暗同盟会在接连不断的丑闻上再添一笔损失,苔暗城就不会仅停留在抨击和嘲讽的阶段了。 黑暗领事恶狠狠地想着,盘算清楚利弊得失后,表情扭曲地对地上两个白精灵看过去。 为了这个死都死不了的怪物,他暗中捕获白精灵的计划失败了。不仅失败了,还不得不暂时与白精灵们暂时结盟,将那个伸出红丝吃他士兵血液的恶魔送回去。 “联手吧!那恶魔不是单独能对付的!” 马塔基尼也知道对面屋顶的暗精灵在想什么,他被梁小夏扶着站起来。低声自语一句:“看来不得不暂时联合了。”然后重新将精神力凝成细丝伸向遥远的天空,准备重新牵引元素之力下来。 “父亲!” 马塔基尼的自然之心虽然并未受损,可胸口被掏开的大洞绝不是装饰品。再次勉强施法只会让他的伤口雪上加霜。 梁小夏的手比她的大脑动作更快,当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已经将马塔基尼打晕过去了。 “夏尔主人,把他交给我吧,我替你照顾他。” 不知什么时候。斯文醒过来了,他捂着额头流血的伤口,轻轻拍了拍因为敢对敬爱的父亲下手还处在朦胧状态的梁小夏,接过晕过去的马塔基尼,将他放在自己的背上。 “嗯。你小心些,别被血腥抓到。” 打都打了的梁小夏破罐子破摔。眼看着血腥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珠转了转,最终找出一瓶贴着红色警告标签的药剂,一饮而尽。 “我顶多能拖十五分钟,暗精灵,你有什么绝招就赶快使吧。” 梁小夏说完,已经感觉到喝下去的药剂像一条火烧的细流,直入腹部,很快扩散到全身,热得她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发烧,每寸肌肤都烫得发红,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只剩无穷的,似乎用不完的能量。 和全身的烫得发疼的热流相比,梁小夏的大脑却一片冷冰。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一个超出愤怒与仇恨感情外的自己在控制身体。她的杀戮左眼依然红着,帮助她窥测血腥可能的动向,可她心里却空白一片,没有残忍嗜杀的**也没有被控制影响的情绪,安宁沉寂。 眼前只有一个目标,梁小夏认真地看着血腥,像是将她当做又一次练习弓箭的箭靶,不怒不恨,只想着怎么命中对方,打倒血腥完成任务。 流火药剂,镜月给的保命时绝击药剂,用了上百种奇怪的材料配置,能在短短几秒内将身体里所有贮藏未调动的潜能发挥出来,却很珍贵地保留下了理智。正如药剂的名字一般,释火于外,存冷于心——可惜这种珍贵药剂的时效只有十五分钟。 梁小夏不敢去想十五分钟后自己会是什么惨样,她只能抓紧时间,战斗在这一刻将血腥解决掉。 “谢了,白皮。” 黑暗领事见梁小夏的姿态,内心微妙,对着她苦涩一笑,转而专心致志地开始念唱恶魔遣返术。 他找不到打败九狱大君的方法,可暗精灵对恶魔的了解,也不是那些“纯洁无辜”的白精灵能比的。 血腥能留在这个位面不受规则约束,一则是因可直接遣返她的召唤者已经死亡,二则是她一定有本体的一部分,还没被消灭掉。她附加抽取的血液是不怕位面规则的,可本体不是。这本体,一定还藏在血腥的身躯内被保护得极好。 任何恶魔,没一个能够对抗黑暗遣返术。找到本体,将她踢回地狱,是黑暗领事唯一能想到的解决方案。 喝下药剂的梁小夏瞬间就不见了。 一支凌厉而专注的箭突然从废墟后面射出,血腥挥着血蛇向箭矢发出的地方攻击。却打了个空,另一支箭接着从完全相反的方向钻出。穿过血腥脖颈,冲撕下她右肩一大片血。 连续的攻击疏而不断,梁小夏在同一个地方没待超过一秒,箭矢从各个刁钻的方向绕着血腥打,很快就将血腥的身体削下一小块。 黑暗领事一边双手起伏不停做出手势。一边一眨不眨地盯着梁小夏和血腥的对战。暗精灵在黑暗中极好的视力甚至能让他看得见梁小夏的每次跳动,高速奔跑中张弓松弦的神态,还有那双极为执着冷静的眼睛,无论是红色还是绿色。都在夜空下深如黑墨。 回过神的黑暗领事加快念咒速度,几乎是忍着口吐鲜血的冲动,不停地催动周身围绕的黑暗之力要将血腥送回去。可他盯了那么久。都还未找到血腥的本体,不由得急得额头流汗。 箭矢的威力也在逐步放大,最开始只是一只细细的光箭,连续三四十根后,又换成了带着火尾的红箭。三根红箭没对血腥产生太大杀伤作用,转而变成电箭,可粗如水桶的红色电箭只射了一支,就停下来了。 血腥被梁小夏的箭钉得歪七扭八,身形一散。再次凝合时又变成了不留痕迹的九狱魔君。 作为传送介质的红宝石已经碎了,血腥也回不去了。可她半点都不在乎,顺便统治这个世界好了。 血腥不抬头都知道远处的暗精灵在唱着什么法术。这个世界这么多好玩的人,她还没玩够呢!何况,对恶魔们来说极为粗暴的遣返术还会让她损失留在这个世界的一半本体。 血腥的身形“嗖”地一声不见了,再出现时正落在唱着恶魔遣返术的黑暗领事面前,一步步向他逼近。 “想遣返我?凡人?能遣返我的人都还未出生呢!” 血腥一手抚摸上丝毫不敢停下咒语的黑暗领事,单手卡上他的脖子,缓慢而大力地收紧。 “咔嚓——” 响起的并不是黑暗领事脖颈断裂的声音,而是对面的血人突然被冻成红色冰雕的样子。梁小夏也迅速跃上屋顶,将黑暗领事的脖子从血腥的手中拯救了出来。 “我想,我们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她的本体再如何难找,都不可能脱离她的操控体,既然如此,就连着一起扔回去好了。” 梁小夏看到冻住血腥的冰箭有裂开之势,又抽出精神力补了强力一击。 黑暗领事的最后两句咒语,是看着血腥近在咫尺的脸平平安安地念完的,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事情进展到最后如此顺利。 黑色的漩涡在屋顶上扩展,漩涡中含着尖叫与嘶喊的火红世界在另一端打开,将冻结实的血腥直接拽了回去。冰面下那双没眼睛的脸狠辣地瞪着梁小夏和黑暗领事,恨不得将他们两人的模样刻下来。 血腥终于走了。 虚脱的黑暗领事直接软倒在房顶上,梁小夏跟着坐在他身边,找出七八支营养液喝下去。 “来一支?” 黑暗领事也不客气,接过梁小夏递来的营养液和她碰了碰瓶子,一口喝了下去,一个遣返顶级恶魔的咒语,榨干了他所有的脑汁和体力,连屋顶周围的黑暗之力都被抽完了,整个一片元素真空。 一个白精灵,一个暗精灵,并排坐在屋顶上吹风的感觉很奇妙。 两人之间天生的厌恶与敌对还是存在,却并不再剑拔弩张地想要你死我活。 第三百二十九章飞走 幸福,不是长生不老,不是大鱼大肉,不是权倾朝野。幸福是每一个微小的生活愿望达成。当你想吃的时候有得吃,想被爱的时候有人来爱你。 ——《飞屋环游记》 营养液不太好喝,嘴里粘腻一片,梁小夏取出一块精灵饼干一袋果汁,自顾自地吃着,压下嘴里不舒服的味道。咬下第一口后,她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虚脱的暗精灵,饼干递过去,对方却未再接过,只摆了摆手让她自便。 黑暗领事隐晦地观察着让整个地下世界为之愤恨与恼怒的白精灵,眼看着梁小夏柔软地长发齐齐散在肩上,战斗过的衣衫上全是污渍,那件神奇的衣服却在一点点地自己变成干净的月白色。 精灵少女低着头,尖尖的侧脸边扫着一缕碎发,长耳朵会随着她小口小口认真吃东西的动作极细地颤抖,喝到喜爱的果汁时,眼角极快地眯一下转瞬又不见,眼中盈盈的绿光也会瞬间生动。 她脸上脏脏地沾着团灰,动作举止也不算娇气精贵,没有刻板规矩的框架,却真实而赏心悦目。哪怕是她吃完饼干拍掉手上渣滓的动作,明明不文雅,却也像是真正的贵族。 黑暗领事看着这样自在地一个人儿,心中微微一悸。 无关爱情。面前的精灵女子让他想到了一朵迎风摆动的水仙花,想到他很久没回家见过的小女儿圆嘟嘟的脸,想到小时候母亲偷偷塞进他手中还沾着血印,热乎乎的甜面包…想了很多的黑暗领事更沉默了,突然想回家看看。 脱下仇恨的外衣,白精灵和他们暗精灵在本质上,并没什么不同。 流火药剂的十五分钟已经过了。坐在屋顶的两人却谁都没有吭声。 驻扎在城外的暗精灵大军却未闲着,等城主府的战区重新安静下来后。又一次分成几支小队,严严实实地将城主府周围每条街道都堵了起来,不留一丝可供逃跑的缝隙。 放松闲适的氛围就像一阵被风吹走的碎花瓣,再不复返。风中阵阵的血腥与杀意,全数对着梁小夏压下来。 梁小夏看着屋檐下齐齐举起弓箭。后面一字摆开的黑暗法师,以及再之后黑压压的,蓄势待发的暗精灵战士,感受了一下体内空荡荡的状态。不由得叹气。 斯文和父亲也被划分在包围圈里了,琥珀不可能同时驮着这么多人离开。难道今天遗弃之地的秘密终于要保不住了吗? 保不住就保不住,在梁小夏心中。家人的重要性还是大过族人的。 黑暗领事从屋檐上站了起来,手里还握着喝完营养液的空瓶子,他皱了一下已经爬上皱纹的额头,处在不同的立场之下,这是他第一次心不甘情不愿地要过河拆桥。 梁小夏看黑暗领事略微显露的为难样。不仅有点好笑。前半个小时还想坐收渔翁之利,这么一小会儿后初衷就变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甘耐.黑湖,黑暗同盟会下蝮蛇军团领事。虽然时间很短,可还是很高兴认识你。” 黑暗领事很想认识一下这个古怪又给人感觉舒服的白精灵。哪怕下一刻他们又要变成敌人。 “不必了。” 梁小夏淡淡回绝了黑暗领事的请求,抬头看向天空。 黑暗领事听到她拒绝。也就没再坚持,转而对手下的军队下达待命手势,浑身气势一变,凌厉杀伐地问梁小夏:“你是自己下去,还是我请你下去?” 梁小夏心里也一紧,向斯文递了个眼神,示意他想办法和自己靠近。要知道她现在身体的状况,勉强也只有胳膊能动,腿上知觉都没有,站都站不起来。轻松惬意的样子,不过是做给旁边的人看罢了。 “昂嗷——” 猛地一声震天吼声从空中降下,一团巨大的黑云还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突然从高空砸下,像一座被搬移的巨山,压下城主府的位置。一条体格远超出所有人设想的怪物猛地侵入暗精灵士兵们的视野,霸占他们所有视线,像降下的黑夜般堵死所有光芒。 时俟高昂着脑袋,巨大的眼睛透出兴奋光芒盯着面前成片的暗精灵军队,张大嘴吼出两声暴风一样的气流,瞬间扫开了一大片站立不稳的人。 要知道,突然从弓变为龙后,它可是一次都没吃过东西,眼前身着黑色铁甲的暗精灵,个个看起来都像是小脆饼——有夹心的那种。 “龙——!是龙——!” “该死的,怎么又来了龙?不是恶魔么?” 军队中立刻出现一片骚乱,在这短短两秒,时俟已经叨起一名被压死的黑暗法师和两名暗精灵刺客吞吃了。成年的暗精灵被面前大如山河的龙吞下肚,小得连咀嚼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时俟也很不满,这几个暗精灵吃起来像麦粒,牙缝都不够塞。它伸开巨大的双翅,来回扇出涡流飓风,又吹倒一大片包围城主府的士兵。 各式各样的黑色法术光芒打在时俟身上,刀劈斧砍匕首相加,时俟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厚如岩石的鳞片挡住了所有法术非法术的攻击,让暗精灵们在无力中生出绝望之感。 蝮蛇军团!称霸地下世界几万年,立下赫赫杀戮战功,几乎快成为铁打神话的蝮蛇军团!在传说中的龙族面前,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梁小夏也被时俟翅膀扇出的风差点从屋顶上抛下去,她死死双手扒住房檐,才没狼狈地滚下去。 同时,时俟突然变乖了,迅速收拢翅膀,低下脑袋垂在地上,一动不动。 巨龙头顶站着一个精灵,一个俊美无双,却面无表情的耀精灵。 黑暗领事看到他的瞬间就警惕了起来,远远站在龙头上的精灵,比旁边的精灵少女给他的感觉更可怕。若黑暗领事和梁小夏之间除了天生敌对的厌恶外,还有些相互欣赏的愉悦,他和对面那个神秘的耀精灵之间,却是彻底的天敌关系。 不是竞争的天敌,而是捕食的天敌,那耀精灵给他的压迫与恐惧,就像是见到了食物链更高一层的生物,心中颤抖不停。 黑暗领事看得清那耀精灵的双眼,暗蓝色,没有一点鲜活的光芒与情感,就像一双无光的死人眼睛——他甚至一度以为,站在巨龙头顶的就是个死人。 直到下一刻他动起来。 镜月看到梁小夏快被风扫出去的样子,还未说话,时俟立刻就乖了。他踩着虚空,一步步从龙头上走下,仿佛空中有一条看不见的桥供他通过,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静止的时间点上,踏在心跳起落的节拍上,彻底压住叫嚷着要对付时俟的万千士兵,全将目光鞠在他一人身上。 镜月却无知无觉所有惊异的注视,只在看到梁小夏裤脚下被压肿似乎变形的双腿,脸蛋上的灰,开裂的鞋子时轻轻拧了拧眉,与小精灵笑眯眯的绿眼睛对望时又舒展开来。 梁小夏看着镜月,眼睛亮晶晶的,透着意外与惊喜。她知道在进入地下城后,镜月就一反常态地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棺材中沉睡,所以在第一时间并未想着由他来救,却没想到镜月居然亲自来了。 镜月将梁小夏扶起来,凭空抽出一条纯白色的披风将她裹住,架住梁小夏的肩膀,让她全身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慢慢移动。 “小夏尔,该回家了。” 好听的声音近在耳边,梁小夏不争气地脸红了红,又感激镜月对她的体贴和照顾。白精灵永远优雅而美丽,这样战斗后衣衫不整的模样的确不适合长时间穿着,尤其还是在一大群敌对的暗精灵面前。 精灵女王的体面,也是全族荣耀的一部分。 大开杀戒或可以说敞开就餐的时俟在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吞了好几百人,帽子、武器、盔甲、法杖,连带着都一起吃进了肚子,时俟在再捉不到一个人后,哀怨地看着梁小夏,似乎在抱怨这么久都没理它,被镜月无光的眼神一扫,又老老实实安静下来。 “你…你是…九阶法师么——” 黑暗领事有些结巴地对着镜月的背说出话,仿佛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猜测。只有传说中的九阶法师,能不动嘴唇不念咒,不调动一丝元素之力,像神明一样飞翔在空中,就像他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一样。 九阶法师! 黑暗领事感觉今天受得刺激太多了,他一辈子杀敌过万,连六阶法师也才是今日得见的。 镜月没有理会黑暗领事的询问,拦住梁小夏的腰,将她半抱着走回时俟头顶,和斯文相视点头,带着巨龙又飞走了。 城主府此刻是真的被怪物碾压过了,满地的碎片找不到比巴掌更大的了。完全夷为平地的府邸堪比最好的拆迁工作组作品。 第三百三十章消息 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穷困与爱;你想隐瞒越欲盖弥彰。人有三样东西是不该挥霍的,身体、金钱与爱;你想挥霍却得不偿失。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挽留的,时间、生命与爱;你想挽留却渐行渐远。人有三样东西是不该回忆的,灾难、死亡与爱;你想回忆却苦不堪言。 ——《洛丽塔》 时俟一钻入天际,飞出士兵们的视野瞬间,梁小夏就被传送回了遗弃之地。 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层层叠叠的雨雾将遗弃之城笼罩在一片烟灰色缀着翠色的朦胧纱幕下,被洗刷干净的不止浓绿密荫之间露出的白色镶金屋顶,还有城市中心高高耸立过云的白弦塔,巍峨壮丽——却又带着点懒散与平和。 遗弃之地所有的居民都被雷诺调动去处理破除禁魔的准备工作了,白弦塔周围的地方空荡荡的,一路走来不见一个人。 镜月的衣衫在几步路间就笼上一层潮气,连根根分明的黑睫毛上都挂着晶莹水珠,显得墨黑如夜,黑色短发被树梢滴下的雨水压得碎扫在光洁的额头前,弯曲着淡淡弧度。梁小夏靠在镜月的胸口,随着他的牵引慢慢走在弯曲盘绕的“树路”上,只觉得他的侧脸棱角分明,难得带着分近人的平和,与疲惫。 “镜月,那些暗精灵居然真的被你震住了唉!就那样傻呆呆地让咱们走了。可惜我没力气了,没法教训他们,给父亲出气。那个夜莺城主,也真是没脑子,害得我一身麻烦。现在还虚弱着。又要拖累已经计划好的破咒进度了。” 梁小夏很懊丧,全部族人在拿到材料时便开足马力。齐齐上阵准备着,只等她解决完事情就能开始破除禁魔,梁小夏自己却出了意外。估计着身体里虚弱的程度,她不在床上躺个两个月,根本恢复不过来。 可族人们生活在一个小小的火苗。一个小小的水滴都招不出世界中,梁小夏一天都不愿多等。还有那些拿走卡罗达迦石球,在厄金遗迹等着她的神秘人物,梁小夏也没法去会面了。一切计划好的事情,都被一个血腥给打乱得偏离正轨了。 镜月低头看了一眼梁小夏半睁的绿眸,就知道她在烦恼什么。他本想闭嘴旁观,让她自己思考,心却不争气地叛变了: “不用自己辛苦努力,已然站在别人的肩膀上了,飞得高。来得容易;这样的勋章是荣耀,却不是成就。而你的今天,是你自己用双手换来的。至于计划,别太依赖。你唯一需要准备的,就是随时迎接下一秒的战斗。直到死亡。” 她从没指望镜月的嘴巴里吐出什么“你是我的月亮我的心”之类的炽热表白,甚至他稍微关心人一点的话都极为难得。故而听镜月这么说。梁小夏既觉得气闷,又为他话里极为别扭的开解与鼓励而感动与惊讶。 斯文在后头背着马塔基尼,眼睛几乎未从镜月的背影上离开过,一层层的疑虑与惊疑不停在斯文视线中变换着,直至没入深水般的平静与担忧。 梁小夏也能感觉到斯文芒刺般的视线,小小地挣了一下被他箍得死紧的腰,低下头糯糯地说:“镜月,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嗯——” 头顶的声音悠长而冰凉,像是多重含义迭在一起的谜语,给梁小夏一个隐晦的暗示: “我们的确…是不太好。” 镜月的手突然松开了,没了支持的梁小夏跌坐在雨水打湿的路面上,泥点溅了满满一裤子。*她不可置信地瞪着镜月的背影,眼神追着他进入白弦塔,直到再没踪影。 “夏尔主人,先起来去休息吧。” 斯文多少也感觉得到梁小夏的想法,心思复杂地将梁小夏搀起来驼在自己的马背上,蹄子踏在泥坑中平稳向前走,“噉噉”的脆响声让梁小夏初次惊慌的心情再次平复。 “夏尔主人,”斯文嘴唇间再次响起的声音变得空灵而隐秘,如同远处传来模糊不清的铜铃声:“我看不到他的命运,可你的命运比我初次见时清晰了许多,也暗暗指向…夏尔,我不想伤你的心,我更希望你平安无事。星星的轨迹已经全乱了,分开吧…你和他…命运之轮中不存在的人,从来不会有好结果的。” 梁小夏没吭声,只沉默地咬着嘴唇,五指紧紧扣在衣角上,以自己的方式抗议,不知是抗议她自己的理智,还是斯文的话语。 斯文没得她答复,叹了一口气,眼中朦胧一片,如化不开的白雾: “等你养好了,再来找我,我可以替你做一个预言。别拒绝,就算是你替我们马人找到命运之神厚赐的感谢吧。” “嗯…” 懒懒的,已然疲乏地有些睡意的梁小夏感激着斯文的照顾,却并不知道曾撒开双手支撑着她的镜月,在一脚迈进白弦塔顶层的房间时就跪倒在了地上,硬靠着两双手撑着缓慢挪动,爬进了敞开的水晶棺。 先迎接梁小夏的,是母亲多兰一阵劈头盖脸的臭骂。多兰漂亮的脸蛋上全是愤怒与担忧,第一次没叫她“夏尔小宝贝”,改用“不懂事的东西”代替,语言化作一柄柄言语的利剑,满室乱扫,连送她们回来的斯文都没躲过,被波及得够呛。 最后,多兰搂住她和马塔基尼的脖子,大哭了一场,念着“恨不得受伤的人是我该多好,为什么不放过你们父女”直到眼泪流不出来了,才顶着红肿像核桃的眼睛,去准备父女俩长期休养要用的房间。 多兰一走,马塔基尼就睁眼了,只看着梁小夏,挑着尾音轻轻说了声:“你长本事了啊?”逼得梁小夏更连气都不敢出了,裹着毯子躺在床上装死装傻,身体挺得硬邦邦的一动不动。 休养期间,来看梁小夏的人非常多,几乎遗弃之地的每个人都来了,提着慰问的小礼物祝她早日康复。从年纪小小的,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小兰亚到年纪一把,本对梁小夏有些不满的曼西尔长老都来看望她了。金铃大师还在徒弟们的搀扶下坐着改装的轮椅车特地和梁小夏聊了一会儿天,冰川也在傍晚时特地来过,留给她一瓶缓和精神力匮乏的“安神药剂”,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所有人都很体贴,一日只来两三个人,陪着她随意聊天,没人开口责怪她拖延了遗弃之地解除禁魔的日期,甚至都没人在她面前提过这件事。可越是这样,梁小夏越着急,只想着早日康复解决这件大事。 每当她表现得急切时,都会被雷诺和泥球重新联合镇压回屋子。泥球更是直接守在梁小夏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她,吃饭喝水什么事情都要替她打理好喂到嘴边,不吃就挂泪珠,弄得梁小夏感觉自己像个瘫痪得生活无法自理的病人。 洛基更过分,每每穿着颜色鲜艳的花衣服,不停向梁小夏感叹外面的世界阳光明媚空气新鲜,可惜她这个“残障儿童”没法跑出去享受。 “啊——来张嘴——啊——” 梁小夏一把打掉洛基递到她嘴边的水果,瞪了洛基一眼,走到书柜前翻开一本书坐下来看,却哗啦啦翻了好几页,一页都没读进去。 “洛基,你知道我要求的不是什么水果,而是‘情报’!给我‘情报’好吗?外面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再不说,我就自己出去看。别忘了,整个遗弃之地还是处在我的管理下的。” 梁小夏没好气地合书,用眼神逼问洛基。 “厄金遗迹附近的,不过是群杂碎,以为两三刀外加几个小法术就能把我打发,然后我全送他们去见那个什么之母了。他们的尸体倒是老实,说了点苔暗城的事情。“ 洛基手里把玩着几个蜘蛛徽章,丢了一个给梁小夏:“蛮有意思的小东西,能隔绝精神探测,好像还有某种简单通讯功能。“ 蜘蛛徽章上充作眼睛的八颗碎宝石齐齐瞪着梁小夏,仿佛在告诉她又一个大麻烦的降临。 “还有哦,你知道不。在万有城遭遇巨龙大败而归的蝮蛇军团,已经灭亡了。“洛基一边玩着自己的头发,用随意的口气说着这个惊人的消息:”据说是全军回撤时路过峡谷,突遇山体崩塌,整个军团都被重重滚下的泥石流淹没了,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我猜,黑暗同盟会的会长收到这个消息就算没疯,也离得不远了。“ “苔暗城做的?“梁小夏问。 地下城两大势力互相较劲,她在进入这里第一天就知道了。 “不,看着不像。苔暗城一直很沉默,也没有站出来澄清或肯定。换做是我,不会浪费这么好打击敌手士气的机会的。“ 梁小夏手指捻着书页边缘,“还有什么消息么,恶魔大君屠城,巨龙和白精灵出现,地下世界有什么反应?“ “还能怎样?谣言和真实搅在一起,乱得都没有头绪了。说到这里,老师我倒要祝贺你,你如今的名头,已经不在地狱魔君之下了,恭喜恭喜——“ 洛基从果盘里捻起一片切好的水果,丢进自己嘴里咀嚼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三十一章预言 宿命论是那些缺乏意志力的弱者的借口。 ——罗曼.罗兰 解除神留下的禁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任何一点点的疏忽与不济,都能瞬间葬送遗弃之地所有人的性命,将这个神奇的世界推向湮灭虚无。 梁小夏耐着性子,休养到精神饱满,活力充沛,穿上最正式的服装,在清晨打开了窗户,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冷气,望向白弦塔下方郁郁葱葱,虽不茂密却略显雏形的森林。 就是今天了,她握着几千人的性命,握着遗弃之地的一草一木,成功或者毁灭。 “夏尔主人…” 斯文敲门进入,手上提着一个袋子,看到梁小夏身着华贵美服,发丝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铂金额冠,面朝窗外的样子,动作微一顿。 原来,她已经长这么高了。 “斯文,是来做预言的吗?请吧…” 梁小夏扭头看着斯文一笑,指了指房间中央的空地。 斯文只瞄了一眼悬在不远处严丝合缝的暗蓝色水晶棺,收回视线,四个蹄子稳立在地上,从袋子里拿出很多梁小夏看不懂的零零碎碎的东西,摊开依次摆好。 正式的预言玄奥而复杂。 斯文先用一个纯金的水盆净了手,同时要求梁小夏也将双手洗净,反复三次后,点燃好几根长短不一的蜡烛,将坐在地上的梁小夏围在燃烧的蜡烛中间,并强烈要求她闭眼,不叫停时绝不能睁开。 空气中传来多变的香料味道,梁小夏感觉自己被从头淋了个湿透,长发被剪掉了一缕。[]很快,她开始觉得淋在身上的水像有自主灵魂一样。穿透衣服渗入身体,顺着血液一起流动,汇入自然之心中随着自己的脉搏“砰砰”跳动。 “斯文…” 梁小夏有些紧张地唤着斯文,想睁开眼看看,记得斯文的话又将眼睛闭紧。 “很快就好。” 斯文睁开眼。眼中白色的浓雾散去,看着梁小夏头顶,嘴唇快速念动着,随着不知名的音符一个个从嘴中吐出。还有袅袅白烟顺着他的嘴角流出。 时间顿了一秒,蜡烛尖温暖的橙黄火苗瞬间变成了惨淡的苍白色,爆出噼啪的蜡花。 斯文看到的。是梁小夏头顶倒悬的镜子,干净清透的镜子像另一个世界的窗口,忠实倒影其中景象——开着血花的树,一团团的白雾,绿色的幽光。还有灰色的天空与深沉的黑色土地。树下,站着一个淡金色的虚影,倚靠在鲜红的树干上,朦胧欲散。 空气中的芬芳像是都被斯文吸进了肺里,香味瞬间没有残留。 梁小夏觉得自己头顶阴森森的。全身都冷得像坠入冰窖,她听到不远处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好了,睁眼吧”一个虚弱的声音伴着水声一起传来。 梁小夏再睁开眼时,环绕她身边的蜡烛都熄灭了,正向空中散着不停变换的灰烟。斯文额头上全是汗,双手指尖也在滴汗,打在地上湿了一大片,白色的马身盘坐在一滩水中,肌肉抖动抽搐着。 “你还好吧?” 梁小夏吓一跳,急忙拿水喂给斯文喝。在斯文抬头时,她惊骇地发现,白了…斯文的眼睛全白了,瞳仁中的色彩消退得一干二净,像两颗洁白无瑕的石膏球,镶嵌在眼眶中,再无生命迸射的晶亮色彩。 “斯文!你的眼睛!” 梁小夏握住斯文的手,急忙要给他身体里输送绿色雾气,被斯文轻轻拨开拒绝。 “夏尔主人,别担忧我,你该恭喜我才对。这是我完全融合波菲特的言灵之嘴的标志,获得命运之神认同的殊荣。命运之轨,从此在我眼前,再不能遮掩一丝一毫的秘密了。” 白眼珠转了转,斯文很开心地一笑,这个无光的笑容落在梁小夏眼中,感觉就像是被刀捅了一样。 “以失明作代价去探索命运,这是什么蠢事情!斯文,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梁小夏感觉自己要被气疯了,手抖得恨不得将斯文吊起来打一顿让他开窍。本以为斯文还是会像以往神棍一样胡扯一番,自己也不过是随便听听别辜负他的心意,可若是知道替自己占扑一次,斯文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她宁可一辈子都不要知道自己的命运。 “我也没想到…夏尔主人,这还真是意外的惊喜。” 斯文笑着对上梁小夏的脸,眼角都挤到一起了。梁小夏能分辨得出,斯文真的是…开心地、真心实意地、没有一点抗拒地觉得自己失明是个好事情。这笑容看得梁小夏胃疼。 气哼哼的梁小夏感觉,天还未亮就遇到这事情,搞不好今日的破除禁制也不会顺利进行。 “夏尔主人,相比较我,我更担心的是你。你的命运…” “担心什么,我再傻也不会像你一样把自己眼睛弄瞎,还有比这个更糟的么!”梁小夏气还没缓过来,听斯文又说到“命运”,一口气憋在肚子里,发不出来咽不下去。 “真的很糟。夏尔主人…我看到的是十年后你的命运,十年后…十年后…你已经死了。” 斯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忧愁地倚靠在梁小夏肩头,说完话后开始深深吸气,仿佛用尽了所有勇气。 “什么,我死了?” “嗯,命运的镜像向我显示的是死亡之海,十年后的今天,你就在那里。” “哦,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梁小夏点点头,把斯文架起来,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惊讶,只是很平淡地回应了他。 “夏尔主人,你就…你就不担心吗?十年后你可是会死的啊!” 听到梁小夏没什么语气的回复,轮到斯文着急了。融合波菲特的言灵之嘴后,所有人的命运都像是锁在柜中的珠宝,只要他付出代价,一定能够打开柜子看见。梁小夏的命运,也会因此而百分之百准确。 也就是说,她在十年后,是确定,一定会死的,没有一点意外可能。 “你的预言能看到我怎么死的么?“ “…对不起…夏尔主人,除非我知道你是哪一天死的。“ 斯文摇了摇头,突然觉得自己尽管能看到命运,依然不是万能的。因彻底融合言灵之嘴而产生的喜悦心情瞬间都消散了。 “那就是了。“ 梁小夏摸了摸斯文脑袋后湿漉漉的马尾辫,释然一笑:”斯文,虽然我还年轻,可我已经有很多次濒临死亡的经历了。我不是神,我也恐惧疾病,衰老和死亡。可不管我如何害怕,还是如何勇敢,死亡都在等我,不会因为我更害怕而被回避,也不会因为我的无畏英勇而赦免我。 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害怕它?为何还要特殊地面对它,反倒显得它像个真正值得较量的对手一样了?“ 斯文听着梁小夏的话,不再劝慰她替她担忧,自嘲地摇了摇头。 她有一颗强大的,坚定的心,不会被命运左右也不被命运撼动的心。和这样的一个她相比,自己其实才真的是懦弱吧。 马人们都被命运的锁链束缚得太紧了,少了活着的激情,也少了死亡的勇敢,就像一群只为完成“活着“这一任务,证明自己精确地沿着命运的轨迹转动一圈的傀儡。 梁小夏将斯文送回房间,重新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衫,低头进门时鼻尖差点撞在镜月胸口上。 “天!吓死我了!“ 镜月无声无息,只是盯着她看,眼中暗蓝的光芒像会让灵魂陷入其中,永远迷失其中的夜空,他凑近梁小夏,声音低沉地对梁小夏耳语,像一场刺骨的冰入骨髓的寒流: “小夏尔,你没有你幻想的豁达,你只放下了自己,还没放下别人。 至少,你没法让自己不在乎别人的死亡…你爱的人,爱你的人…做事前多想想吧 ——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梁小夏心中默想着:“是的…我知道受伤的痛苦,我知道如何痊愈,我准备好了这世上一切的事情,除了你。“ 遗弃神殿外,梁小夏最后一次亲吻了母亲,摸了摸泥球的额头,甚至狠狠地拥抱了一下担忧的雷诺,就着拥抱的动作脑袋搁在雷诺肩膀上对他说: “你注意观察,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赶快带所有人撤出遗弃之地。我吩咐涅滋在外面找了落脚点,你们可以暂避后重新回到普卡提亚去,有时俟保护,应该不会有大危险。“ “夏尔,你要干什么?交代遗言么!如果还没准备好,我们可以改天再开始,你决不能勉强自己。“ 雷诺脸立刻寒下来了,抱住梁小夏的手臂几乎快将她勒成两截。 “我们不会等到最合适的一天的,就今天。雷诺,答应我,若我死了,不管再如何困难,你都要带领精灵族走下去。我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就在我房间的箱子里。“ “闭嘴!别想把你的责任推脱给我,如果你死了,我就去地狱把你逮回来。“ “好吧好吧,我会争取别那么容易死掉的。“ 梁小夏笑着挣开雷诺的怀抱,对着遗弃神殿台阶下等待的所有人挥挥手,从容踏进了神殿大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三十二章解禁 迟到,总好过永远都等不到。* 承载从诞神之初至神陨之后的时光,遗弃神殿依然宏伟、肃穆,广阔而空荡的神殿内少有装饰,古朴神秘的花纹在梁柱上盘绕,打磨光滑的支撑立柱精确地隔着固定距离支撑起整个神殿框架,高高的穹顶离梁小夏头顶很远,硬而光亮的白耀石地板模糊倒射出梁小夏的身影。 这是一个只要进入,就会忍不住屏住呼吸,放轻脚步的地方。 所有破咒需要的材料都已经被处理完毕,或铸成图案奇怪的钢模图章固定在奇特的角度上,或融化调配成颜色变幻的药剂,或燃成一缕缕盘旋在神殿内凝而不散的白烟…梁小夏一眼就看出来,神殿里布置的几个小图章所在的位置,都是她掌握的遗弃铭文阵无法撼动的位置。 镜月站在同梁小夏一模一样的神像前静立沉思,见梁小夏来到后,拿出一卷厚厚的纸,薄薄的纸页从镜月的肩头直接掉在地上,顺着台阶“咕噜咕噜”滚着延展下去,停在梁小夏脚边。 将近五米的纸上,写满了她破除禁制每一步要做的事情,要修改的节点,间隔整齐,十分有条理地缀着编号,在纸上码下去,看得梁小夏有些头大。 “第一阶段第一步,触动日暮月方向图形,三十九又五度,气候铭文完全逆向运行七分半;第一阶段第二步,三秒内饮用一号药剂,待精神力开始自主散逸后站神殿雕像前,五分钟内绘制火焰铭文…“梁小夏睁大眼。迅速扫过开头几行:”这…这么多…” “记好了我们就开始。” 镜月半垂着眼,手指似有似无地擦过梁小夏肩头。*划过她脑后的发丝,最后拿出一箱药剂,格子里编号从一到四十五,对应他写过的说明标记,示意梁小夏检查。 被剃毛的独角兽王从神像后凑出脑袋。躲在暗处鄙视地瞅了镜月一眼,又见到仍自无觉察,默念着单子上的步骤使劲记忆的梁小夏,终于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句: “女王陛下。慢点没关系,你可千万别记错啊。要是错一步,我们几个的小命就都玩儿完了。” “我保证。” 梁小夏回头对独角兽安抚一笑。又仔细在脑子里核对了两遍,光是看完这一张长长的单子,就用了她二十分钟,再重复记忆两遍,保证一个点都没错后。时间已经快过去两个小时了。 “好了,我全记住了,开始吧。” 一直低着头的梁小夏再抬头,撞上镜月的双眼,还未捕捉到他眼里的光芒。镜月已经转头错开了视线。 …… 遗弃之地的天空在所有人煎熬的等待中,突然暗降。 沉重的彤云极低地压落在神殿顶上。覆盖半个遗弃之地的上空,浓密不散的云像憋闷的棉被,盖下神殿顶层后还在继续下降,压得人喘不过气, “起风了…” 遗弃长老猩红色的大长袍被吹得猎猎鼓起,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感受风的温度,苍迈的脸上显着浓浓担忧。 “已经几个小时了,夏尔小宝宝不会出事吧?” 多兰紧张地攀上马塔基尼的胳膊,眼睛依然停留在梁小夏进入的神殿大门之上。 马塔基尼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妻子的双手,无声安抚,自己的眉头却也没舒展开。[]他的身体已经在等待中变得僵硬无比,心却随着梁小夏走了,只留一具除了在担忧中焦急等待的雕像躯壳。 “虔诚的赫尔莎向普卡提亚圣洁救赎的月光祈祷,希望梁小夏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出来。”泥球跪坐在地上,一直都未停下祷告,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重复同样的内容。在这个时候,她能为自己最好的姐妹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雷诺脸一直是硬着的,握着双手一字不吐,洛基倒还是笑嘻嘻的,用干净的白布仔细擦拭着心爱的双手剑,可眼睛里是空的,思绪早不知飘哪里去了。 天地在短短几分钟内变色,风刮得越来越大,春日新长出嫩叶翠芽的树木被卷得落叶纷飞,从枝头上撕扯下的绿叶和碎石卷在狂风之中,打得噼啪乱响,刮在人脸上也是疼痛万分。等待的遗弃民众为了在狂风中站稳,每个人都得半弯着腰,相互扶持着不倒下。 狂风暴乱,天空突然被戳破了,成百上千个粗细不一的龙卷风从破洞中降下,喷出一股股浓郁的乳白色烟雾,烟雾散得极快,隐匿混入遗弃之地乱窜的大风中。整个遗弃的世界在这些龙卷风的侵入中,很快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笼屉,充满蒸馏烟雾,伸手不见五指,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元素之力顺着龙卷风疯狂注入,像混入死水的活泉,重新给死气沉沉的土地燃起生机。每个人都感觉到,虽然胸口还是憋闷得厉害,空气似乎变得更加清新舒爽了,脚踩的大地也变得更加松软肥沃,云雾中轰隆隆地滚着闷雷,将云欲雨。 “禁制解了!解了!真的解了!” 一个法唱学徒看着自己手上凝聚的一簇微弱火苗,手指不停地颤抖着,最开始不过是无法相信的小声呢喃,一声比一声大,最后大嚷着不停向周围挥舞自己手上的火苗,等回过神时已然泪流满面。 “元素之力!我们的真谛!我们的信仰!…你回来了——” “感谢女王陛下——感谢陛下!” 不论是低阶法唱者还是高阶法唱者,没人能在这个时刻控制住自己的双手。一时间,从小火苗到大范围的鼓舞术,各色法术光芒穿过白雾,五颜六色的波纹扩散着,带着精灵们喜悦的尖叫、优美高歌和毫不压抑的欢呼声。 感谢你,感谢陛下,在我们挣扎得就快放弃,就快认命时,终于守到了花开。让我们重新明白自己的梦想,自己坚持的路并没有错。 大雨倾盆而降,冲散了白雾,雨窜珠帘中,一个更加清晰,透彻的世界展现在精灵们眼前。 树叶依然是绿色的,却不同之前干而缺水的草绿,叶片被水流冲洗得油绿光滑,散发勃勃生机;一条条干净的溪流在不停落下的雨点中盛开朵朵互相干涉的涟漪之花,冲刷两岸的碎石蜿蜒着绕过房前屋后;泥土棕黑肥沃,板结的颗粒吸收着每一滴滋润的雨水渐渐泡松,淤积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小水洼;毛色艳丽的鸟儿在雨水中绕着高耸的白弦塔低空划过,停留在树梢头,用小巧的鸟喙梳理湿漉漉的羽毛,发出清脆的啾啾鸣叫。 几道金色闪电劈下遗弃神殿的殿顶,噼啪雨点声中,一道洁白的纯光轻轻洒在神殿上,照耀着每一个遗弃原住民的身体,细小的白色绒毛飘然飞起,在白光中一根根烫化灼烧,轻轻地,缓慢地升入空中。随独角兽圣洁的绒毛一起带走的,还有神所降下的,囚禁在遗弃原住民血脉中的惩罚与鞭笞。 白光消散,大雨更猛烈地降下,禁锢血脉的枷锁被破除了,遗弃原住民们跪在地上,衣衫湿透,双手高举向天空,齐齐用上古精灵语朝着天空拜喊: “神啊,无上万能的神…您终于…终于宽恕我们了…” 被关押了千万年,流淌罪与罚的血液沉重地赎罪了几百代,他们终于看到了理想国度,看到了已然逝去的祖辈等不到、盼不到的一天。禁止破除了,从此他们和他们的后代也可以开始学习法术,也可以走出这片天地困囚的牢笼,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试着过真正的,和平的生活。 “啊!我的父母啊!你们能看到吗?你们能感觉到吗?你们最爱的菲林,有资格追逐自己的梦想了,有双腿去走遍山川平原,去看幻想画板之外的天空了。妈妈,爸爸,我会当你们的眼睛,替你们好好看你们想看而没能看到的世界的。” 菲林尽情地哭着,哭着,脸上长长的绒毛被水泡得湿透,在她旁边跪着的狼头人白毫也热泪盈眶,一把抱住了菲林的胳膊,激动地用粗大的手指捧着一个简单的,沾着雨水的小金指环,对着她大喊着: “菲林——嫁给我吧!菲林!新的篇章,我只想和你一起写下去。” 拥吻的恋人,奔跑的孩子,遗弃中的每个原住民都在欢庆,高唱着古老的歌曲,以最热烈最激越的情感发泄积压在心中代代相传的情感。 “终于…终于不用再以‘遗弃罪民’自称了…” 遗弃长老抓起一把地上的湿泥,捧在嘴边狠狠一吻,脸埋在泥巴里,闻着泥土的芬芳,胡须颤抖,像个小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出来。 自由的味道,就是雨和泪混在一起,顺着脸颊肆无忌惮流淌的**辛酸。 此起彼伏的哭声在雨中传递,看着眼前动人的一幕,不少精灵和矮人也觉得眼角湿润,鼻尖酸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三十三章乱流 让世界变得美好有多难? 遗弃神殿外,获得解放与新生的遗弃原住民们在雨水中奔跑,笑闹,载歌载舞,庆贺罪孽的饶恕与自由的获得,黑矮人从地窖中搬出一桶又一桶陈年美酒,豪放地拔开桶塞,就着雨水高举大杯,饮下火辣辣的酒水。 连精灵议会的长老们面容都松动下来,危险已过,静静等待收尾工作的结束。 元素之力被成功地灌入曾经封禁的土地,遗弃之地全面解放,再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不,麻烦的还在后面。” 一个较为陌生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被梁小夏救回来的人类法师尤里穿着防御斗篷,手握法杖,腰间还别着一柄锋利的铭文匕首,全副武装地走入精灵中。 不少精灵看到尤里的出现,都眉头一皱。 精灵们不喜欢人类,对自诩窥得法术真谛的人类法师没有好感,更讨厌肆意践踏他们家园,将战火无情地引燃到西晶森林土地上的玫缇斯人,恰好尤里这几条全占了。 在遗弃之地居住的几个月里,尤里也熟知精灵们的脾性,从未主动靠近过他们,只一个人居住养伤,偶尔默默地远观精灵们的生活,有物资需要时就和遗弃之地的黑矮人做交换,更多的还是与遗弃的原住民们打交道,给他们讲讲外面世界的故事和常识,很快就获得了原住民们的好感。 “尤里你也感觉到了吧!遗弃之地终于解放了!快来快来,和我们一起欢呼…怎么了,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遗弃长老展开笑脸,欢迎他们的人类朋友,下一刻面容又凝滞起来。[]尤里的装扮与其说是来参加庆祝活动的,不如说是想要上战场打仗的。他腰间别着的鼓鼓囊囊的袋子,没猜错的话,里面可能装满了各种爆炸性的法术卷轴。 “尤里,你要干什么!” 曼西尔长老最紧张,全身肌肉绷紧准备出手。受到过人类伤害。曼西尔本能地将所有人类都列为具有攻击性的潜在敌人,精灵的敌人。 “我没有恶意,长老大人。相信我,虽然人类中依然有不少恩将仇报之徒。可那并不是人类的本性。”尤里将手上的法杖低垂,友善地对曼西尔长老解释着,然后又将话题对向了梁小夏的父亲马塔基尼: “马塔基尼先生。不知您是否听说过元素乱流?” 元素乱流并不是一种现象,而是一种更为可怕与诡异的半生物。 尤里想起他原先的法师同事里,有一个满脑子塞了奇妙点子的疯子,总想着做一些奇异的实验,去探索元素之力的规律和本质。而在法师的世界里。奇思妙想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和危险一起画上正比符号的。 那个疯子做了一个实验,他搞了个能容纳海量元素之力的贮魔球,日日夜夜不停冥想,往里面输送元素之力,只想知道贮魔球被灌满以后会发生什么。 日夜不停冥想四年多。疯子的实验换来的是玫缇斯皇家法师团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爆炸事故,以及一个从爆炸废墟中钻出来。拖着闪着冰光的长尾巴,没有生命,只有简单智慧,见人就攻击的怪东西——元素乱流。 不像元素使仆一样有一个容纳元素之力的核心作为弱点,元素乱流很难缠,元素乱流是不死有实体还无法确定,一切物理攻击对它都无效,即使是法师的法术攻击,也只有一部分有效。 最终干掉一只元素乱流的代价是,一个三阶法师的性命,大量士兵的无效攻击,以及一大片误伤群众及倒塌的房屋建筑。[] 尤里不想打扰庆祝的好气氛,也不想做给大家败兴的恶人,可他作为法师的神秘直觉再次告诉他,今天很不妙。 “元素乱流?”马塔基尼瞳孔一缩,想到了那个几乎是传说中的奇异生物,声音陡然降低:“你是说…难道…” 哐啷—— 遗弃神殿剧烈地晃动着,神殿大门被一股恐怖的风推开,几百个淡蓝色的,拖着长尾巴像流星一样的东西尖啸着卡在了神殿大门里,挤挤挨挨地要跑出来,发出大片刺耳的像磨损的金属片一样的尖叫声。 不过片刻,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元素乱流从大门内争相挤出,瞬间散入四面八方的人群中,在尖锐的呼啸声中袭击向允自庆祝的人群。 当头的一个狠狠地撞在离得最近的遗弃长老胸口,砸得他闷哼一声,身体被抛向空中。攻击遗弃长老的怪东西在撞他一下后,还穷追不舍地窜上空中,接二连三地要再次攻击遗弃长老。 一道刺眼的蓝色法术电光飞过,正中击打在那东西的圆头上,怪东西“唧啦”叫了一声,立即掉头,一路打断不少手臂粗细的小树苗,直奔发出闪电术的尤里而去。 “元素乱流!所有人躲避,战士防御——法唱攻击——” 马塔基尼接住遗弃长老,抬手丢出一个元素之墙挡在尤里面前,开始指挥调动周围的法唱者们。 “三阶以上法唱者垫后,组成元素墙防线,四阶以上战舞夹队两边策应!“ “其余人先撤退,保护无战斗力的人先撤入白弦塔!” 指令从经过大战的长老们口中一条条发出,谷雨长老默默吟唱,抬手一个大范围的镇静术,使年幼受惊的小学徒们都安定下来。纳格兰长老一手揪住一个被吓得哆嗦的小精灵的衣领,身形矫健地向塔内奔去。 变故陡生,雷诺也被惊了一下,来不及细想遗弃神殿里的梁小夏是否安全,先履行自己的责任保护所有老弱的安全。 几百个元素乱流漫天飞舞,怪叫着不停冲着混乱的人群一次次俯冲下去,撞开一个个挡在最前面的法师。一排坚硬的半透明护盾竖在遗弃神殿最外圈,精灵法唱者们临时驾驭起来的防线根本防不住所有攻击死角,只挡住了两下元素乱流的混乱攻击,就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裂口,任由元素乱流钻入其中肆虐不停。 “什么,撤退?有种你再说一遍!只有战死的黑矮人,没有撤退的黑矮人!你是在侮辱我们黑矮人的荣誉吗?” “真该死,迟缓术对这些鬼东西没一点作用!” “蛛网术也拦不住!” 马塔基尼只在书上见到过关于元素乱流的记载,却并不清楚对付这种难缠东西的方法,他对着一个元素乱流施展泥沼术,困了元素乱流不到三秒,就被它一个翻身从泥泞中脱出,尖叫着向马塔基尼头顶砸去。 连续两次试探出手,马塔基尼很快就摸到了收拾这些东西的诀窍,抬手几只火焰箭出去,冲击在元素乱流头顶,在经过几声爆炸后,尖嚣乱飞的元素乱流果然体积缩水一半。 “不要再用三阶以上法术,全换基本元素法唱术试试!” 发现诀窍的马塔基尼更不停歇,双手同时施法,火球冰弹像吞吐不停的炮台,源源不断地对着天空中乱窜的元素乱流打出。 菲林从空间装备中拿出一顶将近两米的铭文盾,保护住年幼的精灵,边战边退,盾牌外元素乱流“砰砰”地不停冲撞,一点点将她向后推,撞得她双手胳膊都震得发麻。几十下冲撞后突然停止,菲林发现撞在铭文盾外面的元素乱流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用铭文武器,法术吸收的铭文阵也有用!” 菲林将身边带着的小精灵推入白弦塔,再次冲入混乱的战场中,手上抓着一把尖锐的绘满铭文的长矛,迅捷投掷出手,转眼几十根矛扔了个干净。 “老子不怕这些怪玩意儿!” 金钟身体微屈,双手十指张开,挡在白弦塔的大门前,戴着一幅沉重的黄金铭文手套,见元素乱流想要冲进来,直接当胸扑抱住元素乱流,在元素乱流凶狠的扭动中收拢五指,用力一捏—— 轰! 被捏爆的元素乱流带起大片震荡的气波,掀得金钟一个不稳摔坐在地上,震得五脏六腑都又麻又疼,黑矮人却捏得双拳嘎吱嘎吱响,爽朗大笑着拍掉身上的泥: “过瘾!让你们也瞧瞧黑矮人的厉害!” 白弦塔的自主防御铭文在被元素乱流撞上后全面激活,光带一样的铭文字符绕着塔身盘旋,不停抵挡元素乱流的冲撞,保护建筑主体不受任何伤害,到最后,几乎所有元素乱流都冲着白弦塔攻去,几百枚炮弹一样的元素乱流绕着白弦塔到处乱飞。每一次激烈的碰撞过后,都会磨损一大半元素乱流的身体。 掌握了元素乱流的弱点,所有有能力战斗的人都在护卫和反攻,火焰、冰箭和闪电,很快塔外的战场上只剩下红、白、蓝三种颜色,从七倒八歪的树丛和建筑中冲出来。 众人渐渐全撤入白弦塔,从窗口隔着保护的铭文阵向外攻击,马塔基尼见塔外没再留人,双手一招,嘴中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接二连三的冰雹从天砸下,与塔外的元素乱流撞在一起,爆炸声连响了三分多钟,才逐渐趋于平静。 “结束了。” 马塔基尼站在敞开的窗口,吸了一口气,重新看向无声无息立在远处山坡上的遗弃神殿,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担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三十四章放手 “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但这并不是说明我不爱你。*” ——《暹罗之恋》 在马塔基尼暗自担忧时,梁小夏早已不在遗弃神殿当中了。 地下世界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天地间黑暗无光,高耸的暗青色山峰连绵起伏,荒芜的山涧石缝中长满闪烁莹莹蓝绿光芒的蘑菇。 一个白色身影在山涧中来回穿梭,提着武器焦急地四处寻找着什么,身后跟着一只奇怪的四蹄动物,艰难地沿着陡峭几乎快成直角的山壁一步步跺着蹄子下滑。 巨龙响亮的龙吟震得山壁上的碎石簌簌下落,更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和天空中挥翅飞翔的时俟战成一团,投矛与弓箭不停戳着龙最为明显的眼睛,惹来时俟不停张开双爪抓起显得渺小的敌人扔向空中,吐出咆哮的气流将山峰吹得石崩地裂。 梁小夏连看都没看后面打得震天动地的景象,只仰着头左右寻找,急得眼眶都红了,恨不得将整座山都翻过来—— 镜月不见了。 她从破解禁止的开始就小心翼翼,一个步骤都未大意地向下操控铭文。待镜月转出遗弃之地,开始牵引地下世界上空漂浮的元素之力时,庞大而闪耀的光芒终于还是引起了附近地下城居民的注意。 她不知道附近是什么城,看着从银色城池里涌出来的大量体型纤弱的白矮人,手持战斧战锤,推着笨重的投石机跑出城墙对镜月进攻时,第一时间招出时俟将镜月带入敌人够不到的高空中。 眼看镜月被大量元素之力包得像个白茧,梁小夏脑海中那条长长的步骤单也做到了最后一步,本以为一次危机就要解除,却没想到镜月在她眼睁睁的注视中——爆炸了! 狂暴的元素之力从镜月体内撑开。直接将镜月撕扯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头、脚、四肢,细到一根发丝一根手指,都被撑开的乳白乱流淹没无踪。 瞬间爆开的强大光芒刺得梁小夏眼睛疼得流泪。她脑海中却残留着他最后注视着自己的面容,凝固一样刻在心上。 就连时俟都被背上突兀的爆炸伤得掉了几片坚硬的厚鳞,正飞在高空的身体重重一顿,恰砸在不远处的山峰上,左翅被两个山涧卡住,不停怒吼扑腾起来。 爆炸散去后,镜月的身影却未像梁小夏期待的那样重新出现在她视线中。天地间除了被崩开的碎石和杂草,没留下镜月一片衣角一块残尸,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从未存在过一样。 梁小夏的心一下子就慌了。她不顾自己仍在半空,直直从时俟背上跳下,沿着山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急忙沿着下滑的山体,一边喊着镜月的名字。一边寻找他的踪影。 她的精神力全面散开,覆盖整个光秃秃的山脉,也不管打出去的精神力会干扰到附近多少黑暗法师。让对方发现她的存在,只想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找到镜月。 散开来遍布附近所有山脉的精神力都在告诉她,这片土地并没有她心心念念的人影。 最初的喊声焦躁而响亮,急迫地想要挖地千米将镜月揪出来,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后,梁小夏呼唤的声音已经虚弱而沙哑,脚下一踩空,疲惫地沿着山体滚了下去,腰上撞到一块软绵绵的大蘑菇才停下来。 白矮人与时俟的战斗还在继续。黑暗中山脊上点点火把光芒与战斗的呼喊声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梁小夏手指搭在冰冷的溪水中,嘴巴依然坚持不懈地喃喃着镜月的名字,双眼直视天空,起了雾一样朦胧。* “陛下——!女王陛下!夏尔!停下来,你先停下来…冷静下来…” 独角兽王梅耶法拉低头用额前的独角将梁小夏的衣服挑起来。温热的鼻尖蹭了蹭梁小夏被泡得发胀冰冷的手指,张嘴咬着她的衣领,将仿佛行尸般离魂的梁小夏拖离水边,想将她从不正常状态中唤醒。 “梅耶法拉,为什么镜月会爆炸?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是我哪一步没有弄对害了他么…可我完完全全照着步骤去做了啊…为什么…为什么…” 梁小夏霍然坐起来,双手抓住独角兽王脖子两边的皮,眼睛睁得大大的,连耳朵都直直竖起,急迫等待梅耶法拉的答案。 没人知道一个姓阿萨内的耀精灵被元素之力撑爆后到底会怎么样,镜月的情况太特殊了,发生的意外也是没有先例能够参考的。可梅耶法拉和梁小夏是亲眼看着爆炸发生的,眼见的事实骗不了人,一个被炸得一点碎片都未留下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镜月可能已经遭到不测了,女王陛下。” 梅耶法拉沉默许久,艰难地说出了他眼中的事实,眼看着那对漂亮绿眸中的光芒熄灭了。 “不…梅耶法拉,镜月没有死,他肯定没有死。” 梁小夏站起来,又开始沿着溪谷进行新一轮寻找,反映紧张心情的表情瞬间全收了回去,一如往日地淡然与沉着。 “女王陛下…您别这样…” 独角兽王觉得背对它的那个背影倔强而孤独,甚至一脚已经踏在疯狂崩溃的边缘,只等再多一个契机,就会彻底毁灭。 然后,梅耶法拉看到梁小夏跳入水中,从冷水中捞起一颗沉淀在巨大卵石旁的宝石纽扣——镜月领口上的扣子。 梁小夏站在刺骨的冰水中,长发和衣袍都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尖耳朵下流淌串串水珠,她微低着头,细细的水珠顺着睫毛一滴滴打下,随溪流淙淙流过,尖锐的纽扣攥在她手中,指缝间细细的金色血液也顺着冰水一起低下,伴在河流中搅出细细的血花。 “请节哀吧…女王陛下…” 震天动地的爆炸带走了最爱的人,没来得及告别,没有遗言,能够在余生中凭吊的只有一颗小小的纽扣,这一切对一个还未成年,期待美满爱情的精灵少女来说,都太残忍了。 独角兽王宁可梁小夏此刻撕心裂肺地大哭一场,都不想看到她木木的,面无表情,仿佛灵魂被逼迫进深渊之中,沉淀封印的样子。 然后,梁小夏笑了。 耀精灵少女洁白美丽的侧脸上挂起恍然的一丝笑,微微翘起的嘴角苦而酸痛,带着十成十的自嘲与甜蜜。截然相反的情感融入在同一个微笑中,说不出的诡异,却又让看到这一幕的梅耶法拉替她感到心疼。 梅耶法拉心想着,她好像真的要疯了。 怎么办?现存的最后一个耀精灵也要疯了,疯得都开始说胡话了。 “不…你没死…目标未完成前,我们的交易未达成前,你又怎么会死呢。 最后一步错的不是我,而是说明吧? 一颗纽扣,不过是想要我绝望罢了,想要我认为你死了,大哭几场,绝望几年就忘了你。 镜月…我真后悔,若我真的蠢笨,没有智慧之脑,想得没有那么多该多好。 这样我就不会知道你没死,不会知道你只是想要离开了,你不想再见到我了。 可我还是高兴的,毕竟,你活着。” 梁小夏的低语声轻飘飘的,像一首呢喃哀婉的歌,低低地在她唇瓣上盘旋着,歌曲的内容连站在她身边的独角兽王都没听清,这些轻柔的音符很快被水流哗哗的声音盖过,无踪可循。 一颗能躲过爆炸的纽扣?真是讽刺。 梁小夏没有想到,自己一心的付出,得来的却是这样的回应。她喜欢镜月,却不想伤害他让他难堪。若她给予的爱已经成了需要背负的枷锁,带给镜月的愉悦还不及负担多,甚至选择假死而逃开她,将她当做了蛇蝎躲避,爱到这个程度还有什么意义? 不以幸福为前提的爱情,不若默默地收藏在记忆中吧。 梁小夏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仔细地收起手中的纽扣,塞入贴身衣袋里,跨步走出溪流,摸了摸同样被折腾得够呛的独角兽王,用眼神安慰它,自己没事情。 “你不找了?” 独角兽王梅耶法拉不明白她的情绪为什么转变得如此之快,好像有很蹊跷的事情发生了,它一直旁观着,却没看出来。 “不找了,在这里是找不到镜月的。” 梁小夏拧干衣角上的水渍,掏出一张纸,写下一行字后扔在了山涧旁石滩上,她从涅滋那里得来的珍稀蓝钻也被毫不吝惜地压在纸条上面做镇纸。 做完这一切后,梁小夏深深环视了一圈空旷无人的山涧,向着仍在白矮人围攻中却并未受什么伤害的时俟招招手,带着独角兽王传送离开了。 “镜月: 我在遗忘之地等你,完成我们最后的交易,从那以后,两不相欠。” 一阵山涧流窜的风吹过,卷起纸片边缘,连带着纸上压着的沉甸甸的蓝钻一起吹走,一起裹着吹得老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三十五章骗走 等待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什么事也不做地空等,另一种是一边等、一边把事业向前推动。 ——屠格涅夫 镜月的失踪没有让梁小夏消沉许久,至少,没人看得出来她曾经消沉过。 梁小夏总觉得初恋的酸涩这种事不会落在自己头上,却没成想她跑到异世重生为精灵,依然逃不过爱情的鞭笞。 说一点不怨也不恨是不可能的,梁小夏不是圣母,不会一味付出不求回报,她希望镜月也像她喜欢他一样喜欢自己。可这回的事情让她彻底明白,自己已经很累了,该松手了。 过了会为爱情大哭大闹,以泪洗面,仿佛整个人生只有爱能点亮生命火花,被心上人的一举一动牵动心思犯花痴的年纪,梁小夏明白,她的生活还很长很远,要做得事情太多。 她永远都不可能变为一个矫情的梁小夏。 算算真正的年龄,梁小夏还差十几年才是成年精灵,可两世的经历已然让她在一个人的时候能保持住冷静自守的性子,将一段感情重重地拿起,再轻轻放下。 一声叹息。 遗弃之地有日夜,无星辰,神之铭文造出的晴好阳光被一点点掰碎了,撒在鱼鳞样被风层层吹起的湖面上,几片白色水鸟随着湖波起伏不停。绿色树荫大片倒映在沿湖周围,朦朦胧胧仿若水色裙摆上的绿花边,岸边伪装得如青石一样的泥沼蟹从湿润的沙土中钻出头,吐两个泡泡又缩回去。 梁小夏坐在湖岸边,动作娴熟地用元素之力在小炉子里点上火,沏了一壶清茶。待翠色嫩芽根根泡开后,倒出两杯金绿色的茶水。自己留了一杯,推给在她下首坐着的人一杯。 “尝尝吧。今年的新茶。虽然不是我自己炒制的,滋味也很不错。” 尤里有些局促激动地接过茶杯,一面觉得梁小夏说话真不谦虚,一面又觉得,观她沏茶泡茶时不缓不急。游刃有余的动作,谦虚是虚伪,不谦虚才是正常的。 至少,她作为遗弃之地真正统御一切的女王。一个传说般的耀精灵,亲手给区区一个人类泡茶,已经很给尤里面子了。 她这是在感谢尤里在应对元素乱流时提供的帮助。 梁小夏端起自己的茶杯。看着大湖美景,浅尝一口,初时润色舌尖的苦,热水烫在舌面的微麻,久后回流在舌根的甘。恰符合梁小夏此时的心境?——暖而清寒。 “尊敬的女王陛下,容我赞扬您,这杯是我此生喝过最好的茶。“ 真是会享受的精灵啊!茶、景、人,三样无一不佳。 尤里看着开阔的湖面,不禁又喝了一口杯中液体。能够和一国之主在一起坐着喝茶,还是这么特殊的一位君主。让他受宠若惊中又难得洋洋得意起来。转而想到自己如今尴尬的身份地位,尤里又有些犯难如何提出心中的要求——他面前的女王陛下并不因年轻的长相而好糊弄。 实际上,他只有一半的把握说服对方。 “你是想离开了吗?回到你的故乡去?“ 梁小夏早就看出尤里神色中的惆怅,面前的中年法师在市侩圆滑之余,还是有些故土情绪。她也看出了尤里的顾忌,他怕为了保住遗弃之地的秘密,一辈子囚禁在这里。 他乡美景如画,却不是尤里的根源。说不定尤里早就动了离开的心思,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契机。 “是的,女王陛下,什么都瞒不过您。遗弃之地没有纷争也没有战乱,景色宜人清新,完全是人间乐土,哪怕是世界上最挑剔的人,都不能说这里不够好。我在这里更是受到大家的恩惠,学到许多非常宝贵的东西…“ 尤里开始滔滔不绝地吹捧遗弃之地,将这里说得天上有地下无,想哄梁小夏开心,更怕他提出的要求会让对方心里有疙瘩,觉得遗弃之地被一个人类瞧不起。 梁小夏轻轻放下杯子,杯沿磕在小桌上的声音打断了尤里的叙述,扰得尤里心神一乱。 “不必赞扬了,尤里,我允许你离开。“ “嗯?“ 尤里愣了一下,没想到梁小夏会答应得如此爽快,还没加上任何约束与限制条件。转而大喜,绷不住客套的脸,终于真心实意地笑着谢了梁小夏。 “哦…女王陛下,我…我不知该怎么说…我以为,以为…不管怎么样,请您放心,遗弃之地的事情我一个词都不会泄露出去的。“ “不,我允许你适当地说出去一些此处见闻,写成书我也没有意见。从地下世界回玫缇斯的路途并不太平,你做好万全准备后,去找雷诺,他会安排你离开的。“ 梁小夏不仅允许了尤里出去,还许他不用保密。尤里是聪明人,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打算。 她这是准备要让遗弃之地出现在世人眼界中了。 也对,一个不与外界接触的城市,就算建设得再美好,也不过是脆弱不堪昙花文明。 尤里走了,梁小夏又接着忙了两个月,不停推出一条条的新政策,在细微处一点点将遗弃之城的建设拖进正轨,累了就钻进镜月留下的棺材里休息几分钟,爬出来后再没日没夜地冥思苦想,处理因为解禁留下来的一大堆事情。 心放下,习惯却难改,镜月的棺材内是个时间流速极慢的空间,还是梁小夏某次无意回思躺在里面时才发现的。暂时借用了这个材质奇怪的水晶棺,梁小夏彻底变成了不用睡觉的铁人。 洛基手里扬着一张名单,穿着一件骚包的天蓝色衬衣,外套橘红马甲,硬挤进正在听课的小精灵们中间,将认真讲课的梁小夏揪了出来。 “下次再让我看见谁放空弦,或是对着同伴胡乱放箭,我就掰断他的弓,将他从弓猎班踢出去!没有例外,都给我记住了! 阿德莱德,你先监督他们练习,我离开一下。” 梁小夏气呼呼的,沉着脸扫过每个小精灵的双眼,甚至不惜用上了两丝杀气,吓得一溜小长耳朵大气都不敢喘,挺直的脊背后面全都是汗。其中两个新加入的小精灵作为罪魁祸首,脸上挂着鼻涕和泪,更是恨不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哎呀哎呀,女王陛下…谁又惹你了,气成这样子,脸上的皱纹都出来了。“ 洛基拍了拍梁小夏的肩膀,想要伸手拉她的脸,笑嘻嘻地不停戳梁小夏炸毛。 “洛基你去死!” 梁小夏哼哼了两声,终于还是卸下老师的面孔,对着他牢骚起来:“拿弓都快三年了,怎么还有人犯常识性的错误!他们不知道那多危险吗,不仅空弦拉弓,还乱射一气。直接对着空中抛射?!非要死一两个闹出事情来才甘心吗?我还真教了一群有本事的小混蛋啊!” 梁小夏的牙咬得咯吱咯吱响,看样子是气坏了,抱怨了一阵,感觉心情畅快后,抬头看着笑眯眯看她的洛基,想到自己的小性子,微有些不好意思:“你找我什么事?我还上课呢。” “第一轮安排遗弃民众外出游历的名单已经出来啦,作为这项计划的倡导者,陛下你不出现实在说不过去。走啦走啦,再憋在一群小鬼头中间你可真的是要长皱纹了。” “我看是你憋不住想凑热闹吧?我不去,课还没上完呢。” 其实梁小夏若是坚决不愿去,洛基也没办法。可他口中那句“苔暗城有整个地下世界最大的图书馆”,着实有些打动梁小夏。 最奇怪的是,洛基这么荒诞的提议,雷诺也同意了。甚至不仅是雷诺,十二精灵长老们、黑矮人们和遗弃长老听到梁小夏要暂时离开的消息,都欢欣不已地恭送她出门,恨不得她下一秒就离开。 这是怎么了?她有那么不受待见么? 梁小夏的确是不受待见了,她有镜月留下的棺材做后盾,还撑着耀精灵身体素质剽悍无比,不吃不喝甚至不呼吸都不会怎么样的身体不停办公,每天像高速机器一样不停地工作。可接到分派工作的精灵们都没她的底气,忙不迭地要累坏双手跑断腿,一项工作还未做完,第二个第三个已经在后面排队招手等待了。 在工作狂的手底下,曼西尔长老没时间练拳,纳格兰长老没工夫唱歌跳舞,黑矮人们甚至觉得,在工作后烤烤火炉喝杯酒的闲暇都快挤不出来了。 这还是人过的生活吗?! 连雷诺都吃不消了,昏昏沉沉地两个月里,他冥想休息的次数只手可数,身体已经在抗议了。 她再不走,遗弃之地的人真的都要造反了。这样一个勤勉的女王陛下,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洛基不由得梁小夏分说,直接将她带走了,连换装的衣服行李都给她准备好了,提着两个箱子,带着在旁边一脸雀跃的菲林,和雷诺互相点了个头急忙就走,身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三十六章麻烦 随意、有趣、不过分纠结什么、不带一点规矩的束缚的人总会吸引我们,然后才记起来,符合那几个条件的人,其实是贱人。 ——《在云端》 苔暗城,传说中大地之母摘下右眼投生的城市,所有暗精灵的溯源之城,苔暗城的历史早在人类文明之前,当之无愧的地下世界最大城市。 一个巨大的,百万人级的城市建在一个无底的深坑中,洞壁上凿出一座座雕梁精美的,挂着黑暗石刻屋顶与台阶的大门与窗户,各种风格不同,却都带有黑暗色彩的华美大门由蜿蜒平整的道路串联起来。 城市里没有宽阔的马路,所有交通都靠着可任意吐丝,背后挂着网篓的蜘蛛垂直上下,还有不少此处的居民骑着一种体格巨大的黑暗渡鸦在深坑中飞来飞去,渡鸦呱呱的叫声此起彼伏,伴着它们脖子上拴的铜铃声,倒像是风格奇异的音乐。 苔暗城的居民大部分都是暗精灵,又以女性居多。梁小夏站在深不见底的天坑最外面的检查口,扭头看了一眼身边同样排队的人。她们将全身都裹在黑色长袍下,几乎半张脸都遮住,胸口别着不同材质不同颜色的蜘蛛徽章,梁小夏突然觉得自己空降在了伊斯兰国家。 “名单,又是名单,黑暗同盟会最爱列他妈的名单了。” 不远处的一个狼头人骂骂咧咧的,接过卫兵发给他的小册子哗啦啦翻了一圈就收起来了。他的骂声不小,周围其他人却没什么特异表示,反倒有两个居民跟着附和起来。 看来,苔暗城的居民并不太待见黑暗同盟会,却还未至彻底敌对。 “哈哈哈!夏尔你看看。这个不是你吗!这脸真是…真是意外得扭曲啊!” 洛基翻开发给他的册子,指着画册第一页上最大的一个通缉令头像。捧腹大笑。这一反常行为,顿时引来所有人注意。 “对不起…对不起…我朋友这里有点问题,大家别在意…” 梁小夏看到暗精灵卫兵已经将手要摸上腰间武器了,顿时头大,指着脑袋比划了一下。拉着洛基和稀奇得什么都瞧着看的菲林急忙给卫兵塞了几个苏,进城了。 “你看看,这画真的很有意思。” 梁小夏顺着瞧了一眼,同样想闷出口血。也终于理解洛基为什么笑得那么疯狂了。画上的她根本就是个暗精灵的白面粉版,冲天头发,一双红眼。脸不知道是谁的,满脸都是血,为了突出她的凶恶与危险程度,还在嘴两边加上长长獠牙,表情扭曲得随时可能从画里扑出来咬在观者脖子上。 “夏尔。女,白精灵,姓氏不明,悬赏金四百万苏,死活不论。 注意。此精灵善用弓箭,可召唤高阶地狱恶魔。极度危险。如有发现相关线索,请就近向卫兵举报。” 后面的小字还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堆关于她的介绍,无非是怎么像极端的恐怖分子怎么写,关于她其他的事情,比如她曾在哪里出现过,做了什么事情却都只字未提。 黑暗同盟会还是需要一张遮羞布的,虽然自欺欺人了些。 “原来我的头这么值钱。” 梁小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毫不意外暗精灵们将召唤恶魔的黑锅扔给她来背了。手上的这个小册子与其说是真的想通缉她,不如说只是想让民众对她恐惧起来。 三人进入能乘下几十号人的大吊篮,在蜘蛛们吐出的丝线中缓缓下降。开吊篮的暗精灵还是个半大少年,看梁小夏外地来的样子,提着行李,洛基背后又背着剑,从吊篮拐角掏出一兜金光闪闪的护身符,向她兜售起来。 “三位客人,这是我们苔暗城最有前途的年轻黑暗祭祀炼制的护身符,可以保证各位在第一时间识破伪装,看出谁是喝了变形药剂的人,准确发现那个危险白精灵的踪迹。别小瞧这东西,它可是让我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那杀人狂魔的追踪,若不是我护身符亮了,说不定就要被抓去喂恶魔了…物美价廉又实用的小东西,只要三十个苏…” 洛基似笑非笑地看了梁小夏一眼,没打断暗精灵少年愈加眉飞色舞地卖弄自己的护身符,等他一口气说完了,又眼巴巴地看着三人时,慢悠悠地问:“你说这护身符若真的有用,那大家早都该发现歹、徒的踪迹了吧,那么邪恶的精灵,怎么可能还隐藏在苔暗城平平安安的呢?” “也许是那白精灵太狡猾了,躲得好没人发现吧。” 少年支吾着,感觉自己编出来的故事可信度的确有些低,眼珠一转又说到: “各位客人一看就是身经百战,本领高强的,自然不怕什么白精灵的袭击。不若就当买个纪念品玩吧,亮晶晶的又精致,自己戴着玩还是送人都不错…哦!至少这护身符上镀的黄金可是真的。” 结果梁小夏在走出吊篮,来到旅馆门口时,脖子上已经挂了一个“侦测自己”的金黄护身符了。 “菲林,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一直跟着菲林的梁小夏不像最开始兴奋,脸色有些发白,抿着嘴不说话。 “那个拉篮子的怪物是什么啊?那么多手,眼睛也好多,毛茸茸黑乎乎的,看得我心里不舒服。”菲林拉紧梁小夏衣袖,小声地用上古精灵语抱怨着,被梁小夏握住手后感觉又回升了点温度,勉强笑了笑。 天上没太阳没月亮,一个深深的,像张开大嘴的巨兽一样的黑暗深渊,住满了爱穿黑袍,看起来都神神秘秘的人,没有一句语言听得懂,还有一群怪物到处飞到处爬…外面的世界很神奇,可和菲林幻想中的蓝天白云青草地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旅馆里要了三间客房子,举着火把引路的干瘪小老板絮絮叨叨对梁小夏说了很多注意事项,比如不能得罪任何一个胸口别着蜘蛛徽章的人,夜间锁好房门,看好自己的财物,不要随意惹事打架...唠叨十几分钟后,才意犹未尽地放梁小夏一行进屋。 “洛基,你听懂他说什么了吗?”菲林小小声地问洛基。 “嘿,一句都不懂,那老板叽里呱啦说太快了。而且我打赌,夏尔顶多也只能听懂一半,暗精灵语挺蹩舌头的,别看她一脸正经,肯定是在装呢。” 梁小夏尽量让自己忽略后面的嘀嘀咕咕,给老板十几个苏的小费,又追着问到: “请问老板,苔暗城最大的图书馆在哪里?” “图书馆?”举着灯引路的老板脚步一顿: “苔暗城的图书馆只有一个,可是不对外开放,只有黑暗祭祀才有资格进去浏览。这位客人您要是想买书或看书,有不少书店可以满足您的需求。当然,您若想寻些稀有珍本,就只能找苔暗城的大贵族。他们一般也有些家族藏书,都是不对外的… 好了,您三位的房间就在这里了,我们旅店餐厅会有食物提供,您可以去餐厅吃,若觉得不可口,也可以在外面买着吃,不过价格要贵一些。走廊尽头的管道和房间里都有供饮用水,若还是有什么要求,可以到大厅来找我。” “老板老板,我能问个问题吗?” 菲林的大陆通用语说得还不顺,出口怪腔怪调的。旅馆老板的视线在她奇异的长相上顿了片刻,望着她的长耳朵和脸上的绒毛:“客人请问?” “这个城…呃,苔暗城到底有多深啊?” 菲林好奇很久了,从吊篮里探出头向下看的时候,她就发现视线下黑茫茫一片,有丝丝森寒的冷风向上吹,这座城池像个大黑洞,深处吞掉了所有的光,看得她心惊胆寒。 一听到菲林的问题,旅馆老板的脸瞬间变了,口气也不友好了。 “我怎么知道有多深?反正五千米再向下就没有人住了。苔暗城的深度是属于大祭司们的最高秘密,管好你的嘴巴,别被你的好奇心害死!” 突然变脾气的老板让三人都有些讶然,梁小夏见洛基一副还想开口问的样子,急忙捂住他的嘴,将“苔暗城下面有什么”这个问题堵在他压根里。 旅店老板气呼呼地关门走了,出了旅店大门遮遮掩掩地骑上黑暗渡鸦,在扑棱棱的振翅声中飞起来,直到停在一个门上绘着巨大黑色蜘蛛的殿堂前才停下来。 来不及擦头上的冷汗,旅店老板进门就抓住旁边一个黑暗祭祀的衣袍,干瘦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不让她离开。 “你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大地之母的神殿,请注意你的举止,市民!” 被揪住衣袍打断办公的黑暗祭祀十分不悦,皱着眉冷眼警告旅店老板。可旅店老板已经管不到那么多了,直接嚷嚷起来: “大人,祭祀大人。我发现了一个亵渎者,一个暗精灵与别的种族混血通婚的杂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三十七章回声 选择是强者对弱者制造的幻觉。 ——《黑客帝国二》 白精灵是高傲的,同出一源的暗精灵亦然。信奉自己为大地之母后代的暗精灵生在欺诈、暗杀与黑暗法术的摇篮中,他们虽不若白精灵有极高的自我约束标准及道德准则,却也守着自己超然的血统与身份,牢牢掌管着地下城的霸主地位。 力量来自血脉。 一个纯粹的血统被混淆,完全可被看做是对大地之母血脉的亵渎,一种程度相当严重的罪行。被发现混淆血统的暗精灵以及她或他所有的亲属后代,也只有被神殿处死一个下场。 黑暗祭司一听到旅店老板的话,面目立刻更加严肃,在安静的神殿中死死看着旅店老板的眼睛。 “你确定自己发现的是亵渎者么?市民,请注意你的指控内容是否有误,欺骗大地之母的罪行同样不小。” 黑暗祭司审问出口,轮到旅店老板犹豫了。跟着菲林的梁小夏是虎人装扮,洛基是蜥蜴人,看样子都不过是她的朋友而不是亲属,旅店老板只看到了菲林的长耳朵和兽鼻,菲林的肤色虽然也略深些,却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那一定是兽族与暗精灵通婚的后代,说不定长耳朵也来源于白精灵。 没有确定证据,只凭着长相旅馆老板还真说不清楚,是,还是不是。 旅店老板不是狂热的大地之母信徒,可地下城的法律规定,亵渎者和其亲属死后所有的财产都会归举报者所有,只这一条就能让他眼红不已了。 “这…这…黑暗祭司,我想办法拖住那人。请您帮我确认可以么?” “不论你发现的是不是亵渎者,黑暗祭司都有责任协助你确认。可我要见证据。而不是你口头一句话就随便将哪个你的仇人处死。” 黑暗祭司颇有些为难,对亵渎者的处理一向是优先度高的大事,可最近神殿里人手紧张,一时半会顾不上处理这件事。 血祭司、暗祭司与影祭司,苔暗城三大祭司成三足鼎立之势共管苔暗城及周边势力。可在真正的权谋之主手中,三权分立不过是个操作难度稍微大点的笑话而已。每一届的黑暗使女之间惨烈的杀戮较量从没停止过,加上司掌征战的血祭司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底下的几个黑暗使女动作也越来越大。或独自发展势力或结帮拉派,想要拿下那个位置。 因此,下面的黑暗祭司们日子更不好过了。这几个月来,一天比一天提心吊胆。毕竟,黑暗祭司对普通人有非常高的威慑力,在大地之母神殿内部却等级森严分明,低阶的黑暗祭司也常为斗争中的炮灰。每次都会在权利牵动中死掉一大片—— 想到这里,黑暗祭司眼前一亮,突然觉得这个亵渎者事件若运作得好了,也会是个打击对手的绝佳机会。 …… 梁小夏依着旅店老板写下的地址摸索到苔暗城最大的一家书店找书。涅滋被她派去处理万有城留下的尾巴事务了,没有人在旁边替她指导。她只能望着一本本厚书上天文般的暗精灵字符发呆。 她能和暗精灵们很好沟通,还是仗着庞大精神力死记硬套学会的。可时间太仓促,没来得及学文字直接导致梁小夏在地下城世界里算个半文盲。此刻梁小夏突然有些怀念拉法尔在身边的日子了,虽然嘴毒了点,好歹能帮她认认字。 店员见梁小夏在书店里探头探脑的样子,觉得她像个没钱买书又想偷书的贼,从柜台下抽出一把斧子,凶狠比划两下后又放了回去。[] “听着,杂毛,你要是敢在店里偷任何一本书,我就把你毛茸茸的手指头剁下来挂在大门口。” 梁小夏咽了口唾沫,觉得苔暗城还真是民风剽悍。本想问问有没有适合初学者学习文字的书籍,见店员的样子又将问题吞回去了。 书店很大,一个档一个档分类过去,安静无声。每排书架顶上都挂着一种养在玻璃水槽中,会发出淡淡白光的植物,被当做照明灯使用。梁小夏看了两眼那种神奇的阔叶植物,又重新开始寻找适合初学者的书。 在随意游荡十几分钟后,梁小夏正打开一本地下城植物图集看上面的彩色插画,一本暗粉色的儿童书被递到了她的视线里。 “给,这个给你,换你手上的植物图鉴。” 说话的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女暗精灵,穿着一身价值不菲却几乎没任何点缀装饰的暗银色长袍,脸有些偏方圆,眼睛很亮,一边嘴角轻轻挑着,整个人都散发着礼貌温和的气息。 梁小夏却觉得,这个暗精灵表现出的谦和良善,只是一层伪装的外皮。她的外表下掩盖的,是和梁小夏一样精明狡诈的本质。 梁小夏翻开书,发现是一本配插图的暗精灵童话书,正适合她这样毫无基础的人阅读学习。 “那边的是你的朋友么?他们好像在向你招手。” 梁小夏扭头看向书店门口的平台,洛基正举着两个杯子向她致意,旁边的菲林穿着宽大的连帽衫遮住耳朵,一边喝着同样一杯饮料一边探着脑袋向书店里看,三角状鼻子一动一动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洛基,这间房子里是做什么的?放了那么多架子?” 菲林还是没抑制住好奇,用上古精灵语小声询问。 “书店,就是卖书的地方。” 洛基同样用上古精灵语回答,还捎带着给菲林说明了一下,书在外面的世界并不如在遗弃之地中那么珍贵,让她不要大惊小怪。 女暗精灵盯着菲林的脸看了一会儿,听到两人的对话,身上的气势瞬间一变,又恢复到原样,不露声色地问梁小夏: “恕我冒昧,你的那位朋友…是有暗精灵血统吗?” “我不太清楚。” 梁小夏实话实说,菲林的祖宗是所有遗弃之地被流放种族的综合体,向上追溯几十万年,谁知道哪代祖宗又是什么种族。 “希望最好没有…苔暗城不欢迎混血儿。这儿的黑暗祭祀也不会抓犯人关监狱,而是直接送他们下地狱。” “感谢您的提醒,我该告辞了。” 梁小夏心中一凛,真心实意地向眼前的女暗精灵道了谢。她对暗精灵了解不深,是真的不知道原来在地下世界中混血儿是更加被排斥的存在。 “嗯,有缘再见吧。” 女暗精灵没多挽留,选了自己要的书就离开了。梁小夏注意到,她并未向书店店员支付一分钱,气势汹汹的店员也理所当然地由着女暗精灵拿书出去了,甚至还微微弯腰恭送了她。 只是细微一幕,让梁小夏瞬间想到了许多,脑海中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感觉,却没抓住。 果然,第二天出门后,梁小夏就感觉到,有人悄悄跟在他们身后了。 旅店老板在他们出门前,还自以为隐秘地旁敲侧击一番,梁小夏没错过他得知自己继续要去书店时一副暗松口气,得知菲林依然会满城乱转时眼中微闪过的遗憾。 她们都是被算计好的?梁小夏认为自己的身份不可能暴露了,若真有人得知她隐藏在一身虎毛下的精灵皮,迎接她的阵仗肯定不是目前这样堪称“温柔”的。 “洛基,菲林,最近两天小心点,武器别离开手边,实在看到不对就躲回遗弃之地。”梁小夏微皱眉头,在分开前不太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放心吧,我的陛下,就算你对师傅我没自信很让师傅伤心,也该相信菲林的实力。啧啧…长矛串烤甲虫肉…那景象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我看,该小心的是那些暗精灵才对。” 洛基狠劲地在梁小夏背后拍了一下,伸出贱爪揉了揉梁小夏肩膀上柔软的虎毛,低念了声“手感不错”,被梁小夏一脚踹屁股上,丢进了等在旅店平台外的蜘蛛吊篮。 梁小夏在书店见到了昨天的女暗精灵。 对方正站在书店最深处的书架前,手臂上抱着一本两个拳头厚的巨书,看到梁小夏后朝着她微一点头:“昨天的书看完了?” “嗯,我来找找有没有其他的。” 精神力强大的人,看书也特别快,一本糊弄幼龄儿童的暗精灵童话书梁小夏不到半个小时就哗啦啦翻完了,画过铭文的手对书写那些别扭的文字也没有什么不适应。 “那我建议你看看东边拐角第三排书架,上面有一本暗精灵语教程,教程隔壁的书架上有字典,可以对照着一起看。” 说完,暗精灵又低下头去研究手上的书,梁小夏扫了一眼书名,发现像是介绍某本遗迹的书,记在心中走开了。 梁小夏花了三个整日死记完了女暗精灵推荐的教程和字典,之后开始随手抓起不限内容的书看起来,遇到喜欢的也会买。三天里,每天固定时间都会遇到那个女暗精灵,互相打个招呼,偶尔交谈两句,相处还算融洽。 然后她知道了那个暗精灵叫做埃克约塔尔里娜,翻成通用语,就是回声的意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三十八章双雕 政治是某些物质利益的代名词,诸如好的食物、好的衣服、好的住房以及得到这些东西的方法。 ——《悲哀时代》 回声几乎是在梁小夏第一次踏入书店大门的瞬间,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一个高挑、纤细、一身灰黑色花纹的女虎人,绿眼睛又圆又透。 她进店第一眼视线就落在了书店中几个适合躲避的高点,第二眼扫过店里所有人,第三眼才开始寻求自己喜欢的书。女虎人的视线充分说明她是一个战士,还是一个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战士,爱选择适合隐匿而不是冲锋或防御的躲藏点,走路着力在脚尖,身体在行动间微向前倾,保持可以随时出手的姿态,又说明她可能做的是刺客或杀手一行,而且手上沾了不少人的血。 训练有素的杀手或战士们会花时间和金钱在训练场上,极少会进书店看书买书,所以回声在看到她的瞬间,以为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结果,她眼看着女虎人在被店员吓唬后毫不在意地一笑,视线重新落回排排书架上,直与自己擦肩而过却没半点行动,就好像她回声,真的是苔暗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暗精灵。 猜测落空,回声不动声色地收起了心中的失落。 从回声身边走过的女虎人好像并不认识书架上的字,上一刻在被店员威胁时还表现得像个天生的贵族,豁达地不介意弱者的冒犯,下一刻站在庞大的书架之间眼珠左右转,迷茫得像被丢进陌生世界的动物幼崽——好奇,跃跃欲试,却又不知所从。 然后,女虎人在回声暗暗的关注中,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厚厚的《永不下垂——胸部坚挺一百法》。翻了两页,脸上表现出一种懊恼情绪。回声视线在虎人的胸口快速一扫。确定她即使想要未雨绸缪,也还太早了些。 《霍尔的韵事》《咕咕叫的鸟》《论白矮人衰落》《永夜无昼》《家庭煮妇三千菜》…..女虎人拿起来的书什么样的都有,看得也很快,而且全是在看书之间的插图。 这虎人真有意思。 心中有了猜测的回声小小地帮了她一把,递给女虎人一本初学者的书。 回声本想就这样保持一种远观的情绪看热闹。就像她喜欢站在商店的橱窗外,静静欣赏里面精美的古董却不去购买一样,却在看到那虎人的朋友们时恍然大悟。 一个亵渎者,还是一个会上古精灵语的亵渎者。兜帽遮得再严实。暗色皮肤与虎人才有的五官都瞒不住有心人的观察,回声甚至觉得,那个奇怪的姑娘身上有不止两族的血统。 联想到自己无意中得到书店旧书区有黑暗右瞳的消息。好巧不巧自己才来第一天,又出现会上古精灵语的亵渎者时,回声明白绕来绕去,结果还是朝着她来的。 回声一直寻找黑暗右瞳的事在苔暗城完全不是秘密,稍稍打听一下就能入手。她不觉得那两个人真的懂上古精灵语。肯定只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而学说的两句,看她们在自己面前演戏,低头轻轻讥笑。 是三殿下的主意、还是九殿下的安排?果然她再如何明哲保身,依然都无法脱开这个权利争斗的漩涡么? 回去后,回声又派手下的人查了几人资料。却一无所获。这三个不同种族的奇怪组合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从天空掉到苔暗城地上的。这样的调查结果,更坚定了她的猜测。 翻开手上的书,回声心绪完全都没在厚厚旧书泛黄的纸张上,只计划着如何脱身甚至反击。从没排序的到有排序的,黑暗使女间相互的残杀与奸计从未停止过,只要不违反任何一条苔暗城的律法,保持大框架下的稳定与平衡,大地之母神殿甚至鼓励她们这么做。 回声不屑于其他殿下目光短浅地只盯着三个大祭司的位置,却不代表她不会用“常规”手段给那些高贵的殿下们一个警告和惩罚。 所以她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日日出现在书店中,好像真的在旧书中寻找自己要的线索一样,也成功和对方建立了初步友谊,知道那虎人名叫赫尔莎——一听就是个随口起的假名。 梁小夏却不管这个平凡的书友怎么想,她在书店连续徘徊两周,翻书速度越来越快,鲸吞一般吸收着各种知识,后来还仗着自己强大的精神力同时翻阅两本书,读完后心满意足地喘口气,抱着几十本书去柜台前结账。 “《上古精灵猜想》?没想到你也对上古时期的遗迹有兴趣。” 回声排在梁小夏身后,指着她那一摞书中金黄硬皮的一本,随意攀谈到。 “嗯,一个淹没在时间长河中的文明,很神秘,也很有趣。只可惜现在能留下的记录太少了。”梁小夏对回声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从前听镜月说过的话: “被书写记录下的历史,都是历史的残渣。” 梁小夏习惯性地用上了上古精灵语,在别人听来不过是一个轻轻的哼哼,靠近的回声却被这一句话震住了——那个虎人是真的懂上古精灵语,而不是为了糊弄她引起她的注意而随意显摆的。 “历史也不过是主观的历史,所以没有历史,只有传记,想要从沙子中淘到黄金很不容易。我有个不错的藏书馆,大多是关于上古遗迹的,想要来看看吗?” 温和的嗓音在梁小夏身后响起,回声的回答也是上古精灵语,音腔纯正,只有在吐出部分词语时带有暗精灵低沉缓慢的口音,听起来很舒服。 “不得不说,您的提议恰到好处地敲在了赫尔莎的心坎上,让赫尔莎一个婉拒的词都说不出。请原谅赫尔莎被知识与历史的双重魅力诱惑得有些失态,面对您可能是一时兴起的善举,赫尔莎在受宠若惊之余,即使是颇感冒昧,也会荣幸应下的。” 梁小夏迅速盘算过对方身份,感觉回声的提议实在是个好机会,对方看起来很有身份,身份也意味着权势与信息的掌握更多,加上回声还会上古精灵语,说不定能带给她意外的惊喜。 各有盘算的两人在结账后离开,回声带着梁小夏骑乘的低调却并不简朴的银羽渡鸦,更加使她确定对方地位不简单,甚至有可能是一位正式在大地之母神殿工作的黑暗祭司。 “四殿下和虎人一起离开了,但亵渎者没有出现。” 她们一走,书店拐角的一个暗精灵就拿出一面小镜子与对面的人联络起来。 “上面最近在推新的法案,你只要远远监视就行,等指令行动。” 此时,回音尚不知道自己到底引了个多恐怖的家伙进家门,梁小夏也不知道请自己去参观的暗精灵在苔暗城的地位何其地高,想连着一起算计她们俩的人更不清楚,同时钓两条大鱼这种事情除了丰收外,还有可能就是被两条鱼连着将船砸翻掉。 …… 同一时刻,苔暗城三大祭司中,影祭司正在大地之母神殿中央的祈祷之厅与其余两位大祭司据理力争,希望加强扩大对亵渎者的惩罚范围。 血祭司虚弱地捂住胸口咳嗽几声,她负责看管的德波尔封印暗匣丢失,千里追杀费恩数十次,却总被一个全身充满黑暗力量的神秘人挡下,连连受创后甚至丢了左手,衣袖下手腕的部分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力量,亦如她此刻在苔暗城的地位。 幸好她亲手栽培的第三黑暗使女够争气。第三使女笼络了大部分普通黑暗使女,还建立了庞大的势力网,在四十年内连着除掉了好几个竞争者,前阵子第十黑暗使女的死亡,也是出于她的手笔。 第三使女是一个不用她操心,自己就能争自己要的东西的暗精灵。 暗祭司什么都没说,对影祭司义正言辞的提议不同意也不反对,闭着眼睛默默感受神殿中的黑暗元素。 她既不会像血祭司一样同时支持好几个黑暗使女互残杀,淘汰出最强的幸存者接替位置;也不会像影祭司一样一根筋地只看好第九使女,什么都替她撑腰。当然不排除第九使女是她亲女儿的缘故,亲生的总要多偏爱些。 暗祭司看好的黑暗使女有好几个,可她从不轻易表态,在对方有困难时也会适当帮一把,却只是有限度的远看,任那些黑暗使女自由发展。 暗祭祀可以预见血祭司的将来,被她自己养的蜘蛛毒翻了身,也可以想象影祭司的未来,扶植出一个习惯了有后台,并不真正强大的脆弱大祭司。 所以,即使是知道九殿下已经按耐不住想要插手四殿下管着的黑暗试炼场,暗祭司也没有出手,任由影祭司力排众议地将“重大相关牵连者”添加到了亵渎者斩杀范围的名单上。 暗祭司还是很看好第四使女的,既不过度表露野心插手不属于自己的事物令人反感,也不太过默默无闻让人觉得可以任由欺凌。第四使女是个聪明的暗精灵,无论苔暗城的势力如何变动推翻,总能保持住平衡,稳立不倒。第四使女唯一的缺点,便是对虚无缥缈的黑暗右瞳太过热忱,一心浸泡在各类古书记载中,浪费过多精力去追求一件并不可能有结果的事情。 所以暗祭司沉默了,想看看第四使女是不是真的值得栽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三十九章黑瞳 痛苦不该成为,也绝不可能成为坚持一件事情的理由。 梁小夏对回声的家表示很惊讶,非常惊讶之余,又感到很满意,确切讲是对她家的书房很满意。 她不知道暗精灵都是怎么住的,可绝不会像回声的家一样,没有一点女性房间的舒适与整洁,完全像一个旧书回收站。进门后得小心地前进不要踩着地上散落的卷轴,也得注意不能碰到没有书架就那样从地上迭放得比人高的书落,回声的藏书肯定比她的衣服多,因为梁小夏也没有见到类似衣柜的东西,她猜测回声甚至可能不睡觉,屋里连床都没有。 “请随意坐,小心有些图纸上的墨迹还没干。” 回声没什么不好意思与羞恼,自然得就像她家是个干净整洁的殿堂。她从墙角处搬开两摞书,拧开墙壁上的石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个杯子,倒了两杯清水递给她一杯。 梁小夏接着开始怀疑,说不定回声除了不睡觉外,也不用吃东西。 回声注意观察着梁小夏的表情,发现她只有在最开始进门的时候不小心地流露出惊讶神色外,再没有更多表示——没有鄙视与震惊的诧异,甚至在逐渐习惯后,还暗暗地自在欣赏起来。 梁小夏欣赏的不是回声的书,而是她的真实,一个能够不顾外人眼光抛开一些浮华的东西,肆意向陌生人展示自己真正一面的暗精灵,不是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自信到毫不在乎外人的评价,就是有一个非常坚定的目标,一个能够让她为此排除一切其它干扰的目标…或者兼而有之。 回声的藏书非常广博。从历史、音乐、艺术到地里,几乎无所不包。这些书却划分出一个极具针对性的范围,全部都是上古时期各文明种族的遗物和相关文献记录。看到回声在一张旧的复原地图右下角标下的“黑暗右瞳”,梁小夏弄明白了这个奇特的女暗精灵的目标。 只是这张地图,皮拼的,疙疙瘩瘩。旧得不成样子…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有点眼熟? 梁小夏想到她从汉尼拔身上搜刮来的一张地图,和面前墙上的这幅几乎同出一源。 “黑暗右瞳,大地之母永远留在暗精灵的传说。或者一个谎言,一个荒诞的不存在的神话:‘她取下左瞳,散成一片行走于黑暗中的精灵。她摘下右瞳,自地下而生,自天空而降,赋予地下世界深沉的黑暗之光,庇佑左瞳永远的力量’。几乎所有暗精灵都认为。大地之母的左瞳是真正化为我们暗精灵肉身的祖先,右瞳所化,恰是我们的发源之城,也是现在我们暗精灵世世代代居住的黑暗圣城——苔暗城…” 回声耐心地给梁小夏解释着,没有一点隐瞒与遮掩。可梁小夏听着她的话,却觉得有些不安。这个女暗精灵说话间的肩膀是绷紧的,还漏了一丝杀气。 极淡的杀气,转瞬即逝,梁小夏却绝不认为是她的错觉。对方想要杀掉她,为什么?只因为她发现了回声的研究,还是有别的什么顾虑? “几乎所有的…也就是说您有不同的看法了?” “是的,黑暗右瞳不是一座城,也不是传说,而是真实存在的一件物品,虽然我还没弄清它是什么,可我非得找到它不可。 为了这个目标,我也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任何…所以,哪怕阻挡我的是三殿下或者九殿下,甚至三大祭司,还有你,我都会一并铲除掉…你懂了吗!” 与梁小夏对视的,是一只漆黑无光的左眼。森寒杀意并着能吞噬一切的死亡一点点地升起,缠在梁小夏身上,压抑得她外放的精神力全被逼回体内。 整个房间内的景象瞬间扭曲,丝丝黑色漩涡从回声的左眼中弥漫而出,扯烂了堆满书的屋子,撕毁两个人周围空间。庞大的像苔暗城下方的黑色空洞包围住梁小夏的身体,压抑的死寂气息沉闷得能将人逼疯。 被回声不再掩饰的杀气包围,梁小夏的身体也自动反击,杀戮左眼一瞬间已经变成血腥浓郁的红色,正对视向回声漆黑的左瞳,将快要钻入她脑海压制她精神外放的黑色之气又逼退出去。 “恕赫尔莎愚昧,并未听明白您在说什么。赫尔莎也只是赫尔莎,不是任何人能够指挥和命令的奴仆,您似乎是误会…回声,回声你怎么了?” 梁小夏话还未说完,回声就倒下去了,她弯着腰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左眼,脸上沁出不少汗,大口喘气间,暗精灵灰黑色的皮肤都被憋得有些发紫。 十三天一次的痛不欲生,今天并不是日期,怎么会突然发作了?! 包围两人的黑暗瞬间消散,全数撤回回声的左眼内,回声被梁小夏揽着,感觉到她身体中那股舒服好闻的气息,自发地想向她怀里靠,剧痛中却没丢了理智,只惊疑不定地想:她怎么还不动手! 梁小夏是动手了,却不是动手杀回声。她必须用很大力气死死捏住回声的手腕,卡住回声脖子不让她动弹,因为回声已经疼得居然想伸手将她自己的左眼生生挖出来,被梁小夏阻止后不停踢腾双腿扭动身体挣扎,踢倒了一摞又一摞的书,砸在梁小夏脑袋上弄得她眼泪汪汪的。 “回声!回声停下!冷静下来!” 梁小夏大喊着,却见回声紧紧闭眼,眼泪不停地流,面上全是痛苦之色。她也试着去打昏回声,可所有攻击落在回声身上都没作用。被逼急了的梁小夏只好一把将回声压在书堆中,右手按住她的左眼开始向里面输入绿色雾气。 不知道有没有用,死马当活马医吧。 回声挣扎的动作开始变小了,感觉有用的梁小夏更是努力地向回声的眼睛里灌绿色雾气,直到看到回声的眉头舒展开昏昏沉沉地倒过去,才松开了手。 梁小夏站起身时扒拉下砸在身上的大部头时,已经一脊背的汗了。看不出来回声和她一样身材纤细,体内蕴含的能量却是巨大无比。 把回声丢在一堆疙疙瘩瘩的书上面不太好,救人救到底的梁小夏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先收拾出一个干净的地方给回声盖上了毯子,再看满屋子砸下的乱书更觉得很碍眼,开始一本一本捡起来分门别类收拾。 为了得到一星星关于遗忘之城的消息,她不仅遇到了个会变黑色左眼的怪胎,还得冒着被杀的危险任命地当保姆,这境况…梁小夏怎么想怎么悲催。 仔细想过回声说的话,梁小夏明白自己大约是被什么人算计了,不过自己也就是当了个顺路桥,正主为目前躺在地下一动不动,她一只手就能掐住脖子捏死的暗精灵。 回声醒来时,恍惚了一下,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睡袋中。 房间是她自己的,墙角周围堆的书也是她自己的,都被整齐地按照字母顺序排好了,可她正躺着的睡袋不是自己的,睡袋旁放的杯子也没见过,淡蓝色玻璃杯里装着小半杯淡黄色镇痛药剂,更不是她自己的。 阵痛药剂如果对回声有用,她也不会那么费力地去寻找几乎令人绝望的黑暗右瞳了。 梁小夏推门进来,手上端着外面买的早餐放在回声身边。这个她半熟悉的暗精灵睡了快十六个小时,就像一天内要将一辈子都没睡过的觉补回来一样。 “醒了?有没有感觉好些?” 梁小夏一晚上没回去,已经开始有些担心洛基和菲林会不会闹出些事情来,可将一个昏迷的人丢在无人的房间里自生自灭,又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谢谢你的帮助。我很抱歉让你看到了自己并不该为客人所见的一面,还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回声喝了一口镇痛药剂,润了润发干的嘴唇和嗓子,她知道眼前的虎人既然救助自己,她理应解释一番,却不知这样是不是稳妥。 毕竟,她眼睛的秘密从出生就保守着,连抚养她长大的暗祭司都不知道眼睛的秘密,知道的人都是死人,还是被左眼的黑暗力量扯碎的粉末状死人。几百年来,对面的女虎人是第一个对上她的黑暗左眼还活下来的,又让她极为诧异。想起自己昏迷前对上的那只血色纯粹的红眸,回声第一次决定将压在心中的 “这就是我要寻找黑暗右瞳的原因…在我们暗精灵一支中,源属于大地之母的纯正血脉已然所剩无几,却还有残留觉醒的机会,我就是那个左眼血脉的觉醒者…只眼不幸…没有右瞳的庇佑,我的左眼每过十三天便会像刚才一样疼痛一次,我必须把自己绑起来才能熬过去..比割绞灵魂更剧烈的痛苦,穿过左眼辐射向全身…对不起,我…我说不下去了…” 回声的脸上露出脆弱的神色,她低头捏紧自己身上的毯子,闭上眼久久都未再开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四十章亵渎 一个女人既然可以变得无比纯洁、温柔、善良,也就可以变得极端的卑鄙、残忍、凶恶。 ——《镀金时代》马克吐温 梁小夏感觉得出来回声说的是真话,却觉得她一定没将话说完。回声孜孜不倦地寻求黑暗右瞳,除了是为了解开她自己身上的痛苦外,一定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更疯狂的原因。 不过不管对方怎样,她出手救治了回声已经是额外优惠,梁小夏没有悲天悯人的情绪,要卷入别人的血脉诅咒中拯救回声的痛苦,也不想拿出自己得来的地图与回声分享。尤其是除了一路危险之外,她没有见到帮助回声能得到任何可图的利益。 “既然您已经醒了,赫尔莎也不便打扰,请您今天好好休息,赫尔莎改天再来拜访。” 梁小夏对回声的解释不可置否,礼貌地向她告别,走出回声家大门口,正被平台外一群骑着黑色渡鸦的黑暗祭司们堵了个结实。黑压压的一大片翅膀,羽毛乱落,还有刺耳的嘎嘎声,一个女暗精灵趾高气扬地看着她说着话,吵得梁小夏心烦意乱。 黑暗祭司的目标并不是梁小夏,她们拉着牵扯渡鸦的绳子,正将没命狂奔的两人堵在梁小夏头顶正上方的另一个平台上。 “亵渎者,你的生存和呼吸,是对我们苔暗城的侮辱。大地之母的后代不会承认你和你的父母不洁的婚姻,流淌于我们黑暗精灵血脉中高贵纯正的血液也不会接受你和你朋友的存在!” 领头的女暗精灵骑着一只体格更加巨大的银羽渡鸦,她没有穿祭司的黑色长袍,其余黑暗祭司却隐隐以她为首领。女暗精灵一手抓住缰绳,另一手上举着一枚圆圆的黑色水晶球,水晶球中央七八种颜色的雾气搅在一起,有金有灰。还有淡淡的白色与蓝色,像一个冲洗前的调色盘。整体呈现出树皮一样的发涩棕色。 菲林拧着眉,后背抵在冰冷的石头大门上,那些黑暗祭司自从得到她一根头发后就一直拿着个黑色的球在她身后穷追不舍,脸上的表情凶恶得就像她刨了那些暗精灵的祖坟一样。 在被追着的时候,菲林和洛基的第一反应就是跑。抢了一只黑暗渡鸦,顺着苔暗城一路向下,带着洛基像没头苍蝇一样左右到处乱飞。 洛基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暗精灵想一举擒下他们俩轻而易举。却还是任由两个人飞,不紧不慢地将他们向一个方向逼赶,就像要捕捉猎物的猎人。将慌忙逃窜的猎物赶进事先准备好的陷阱一样。 “洛基,已经没路了!追着咱们的暗精灵到底在说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我听着她们的意思,好像是你怎么惹着那些暗精灵了,她们要找你打架。” 其实不用听。光看飞在空中的暗精灵们阴沉的表情,菲林就能得到洛基话中的全部意思。 “是想弄死我吧?” 菲林一手抓出一把细长锐利的纯金长矛,对着离她最近的一个黑暗祭司直接投了出去。 只听一声锐利刺耳的惨叫,黑暗祭司身下的渡鸦被当头穿过死亡,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庞大的鸟类躯体直直向着城市下巨大的黑洞掉下去,带起呼呼的风声。一会儿就消失在下方的黑暗中。 堪堪躲过长矛尖头的黑暗祭司被旁边的同僚拉住了衣袖,双脚悬在空中吊着,幸免于难,没有被苔暗城不知多深的地下黑暗吞噬。 菲林的投矛,原来是用来对付具有坚硬外壳的甲虫怪的,换成一群同样会飞的脆弱鸟类,根本挡不住长矛随意一划拉。 在第一支长矛命中目标后,菲林又连续投出三支长矛,一支扎穿了黑暗渡鸦的翅膀,第二支连着黑暗渡鸦带上面骑乘的暗精灵一起扎穿串在一起,第三支被提前警觉的黑暗祭司躲过,却在钻入几个祭司之间的空隙时矛上金光一闪,直接爆炸,烧伤周围一片黑暗渡鸦的羽毛。 第九黑暗使女被竟敢出手与她对抗的菲林激怒了,漂亮的面孔上一片怒色,淡红色的双眼中烧着怒火,连胸口的蜘蛛胸针都在发光。她收起手上的黑色水晶球,对周围的黑暗祭司命令到:“保护坐骑!”,自己抬手就是一个难度不低的黑暗禁锢术,将菲林和洛基所在的平台与周围的空间隔绝开来。 “哎呀,被困住了啊…“ 洛基抽出双手剑,屏住呼吸猛力对着囚困他们的黑色牢笼几个连斩,将黑暗元素凝成的牢笼切开一个大洞,洞中又飞出一根金色长矛,打在黑暗祭司的护盾上,碰撞出爆炸巨响。 洛基右手提着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又握在掌心中。为了担负得起小徒弟的信任,他也是有好好练习武技的,一个三阶的瞬发法术,只要力量足够,连续击打就能够破坏掉。 九殿下说服影祭司通过新修的律法,得到消息后迫不及待地行动。这次的计划她亲自出手,带着人来捉拿亵渎者,还有任何和亵渎者有牵连的人,就是为了将四殿下设计进去。可她将人已经赶到目的地,四殿下还未出现自己一方却跟着打起来,这种会干扰到整个计划成功的行动,她无论如何都不允许。 黑暗试炼场,她势在必得! 九殿下给周围的黑暗祭司使了个眼色,三个黑暗祭司抬手施展出联合强化的黑暗禁锢术,将洛基破开的口子又堵住,不仅堵住了,更用层层黑暗之力将她们二人所在的平台拱卫成了一个黑色的,有厚厚硬壳的蛋,将他们封死在里面。 “你们没路可逃的,亵渎者。放弃抵抗吧…说出你们的同谋和亲属,我会向大祭司求情,让你们死得不要太痛苦的。“ 九殿下表现得很是宽容,好像她开出来的条件真的是优厚得不能再优厚一般。她说话时虽然是面对平台上的洛基和菲林,视线却没离开过他们所在平台下面的另一个平台,时刻注意着紧闭大门的动静。 打斗闹出这么大的响动,不管回声在做什么,也该出来看看究竟了。 结果梁小夏一出门,正想弄清怎么回事,头顶的石头平台就切开一个圆形的大洞,梁小夏敏捷地朝旁边躲开,避免被石头砸到脑袋,正看见从大洞里跳出来的两个人——洛基和菲林。 “哈!看看我抓住了什么,又一个同谋。四殿…怎么不是!“ 第九黑暗使女看清出来的是个女虎人,却依然不见回声的身影后,恨恨地看着打开的大门使劲看,就像回声能凭空冒出来一样。 “你是谁?为什么会从第四黑暗使女回声殿下的房子里出来?说!你和回声有什么关系?“ 第九黑暗使女即使知道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也要演得义正言辞,只是连珠炮一样的问题显得她太过急迫了些。 梁小夏也微皱了一下眉角,怎么对面的女暗精灵脑子有问题们,她希望自己和回声有什么关系? 没有理会第九黑暗使女,梁小夏先看向洛基和菲林,用眼神无声询问两个人,得到洛基无辜的耸肩和菲林的连连摇头后,扭头瞥了一眼不远处愤怒得不停给她丢眼刀的女暗精灵,将心中隐约的预感串联在一起。 这几天一直跟踪她的人,大约就是面前那个骑着银色大鸟的暗精灵派来的。 见梁小夏半天没反应,跟在第九黑暗使女身边的一个黑暗祭司按耐不住了,声音尖利地质问梁小夏: “九殿下在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你是聋子吗!“ 梁小夏眉心一跳,正犹豫要不要出手时,菲林抢在她前面对准喝骂的黑暗祭司直接扔出一支速度极快的长矛。 “躲开!“ 同伴出声提醒还是晚了一步,菲林这次扔出的长矛比哪次力度都狠,快若闪电般穿过黑暗祭司的嘴巴,将黑暗祭司连着前后脑戳穿,血液带着脑浆在空中飙出一片。 长矛爆炸,一句穿着黑色长袍的无头尸体从惊慌地蒲扇翅膀的坐骑上掉下,在前方伸出的平台上磕了一下,掉进黑暗中。 菲林又回到梁小夏,气呼呼地小声用上古精灵语嘟嘟着,像是自我抗辩与捍卫:“不准侮辱我们的女王陛下…谁都不准…“ 一道红色的铭文斩从洛基的剑尖飞出,跟着将扔在惊慌中的黑暗渡鸦切成了好几块,暗红色的血恰溅在第九使女暗银色长袍的袍角,甚至打湿了第九使女长袍下舒适昂贵的裤子。 “是啊,师傅我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全族都恨不得高高捧起来永远爱护的女王陛下,不该受这些暗精灵的侮辱。“洛基轻轻向梁小夏身边靠了靠,声音还是轻佻而慢悠悠的,上挑的眼尾还带着笑: ”谁破坏这条规矩,就杀了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四十一章交锋 永远别恨你的敌人,那会影响你的判断力。 ——《教父》 回声施施然推开门,瞧见自家门口闹剧一般的景象,对着骑在银羽渡鸦身上居高临下审视她的第九黑暗使女微眯眼睛,张嘴吐出冷清的,几乎没有任何起伏的舒缓声音,却让听者莫名觉得充满危险的威胁之声: “似乎…有人很希望我出现?” 回声视线慢慢扫过所有来意不善的黑暗祭司,恭敬地对面前的黑暗祭司们行了个挑不出错误的礼节: “第四黑暗使女回声,见过各位黑暗祭司大人。” 名义上,黑暗使女都是黑暗祭司的替补。地位该在这些正式祭司之下。可像回声或者三殿下、九殿下那般,有序数的黑暗使女都可能是未来的大祭司,一般的黑暗祭司根本不敢得罪她们。这也就造成了地位在上的黑暗祭司们,反倒还要听地位在下黑暗使女号令。 所以九殿下可以公然驱使大批黑暗祭司而无人反抗,所以三殿下能够设计杀死十殿下还有黑暗祭司做帮手。 “见过四殿下——” 黑暗祭司们见回声如此表现,心头一哆嗦,不知不觉地就回了礼,忐忑不安地将自己骑乘的渡鸦降低些,使得回声能够平视甚至俯视他们。 “诸位黑暗祭司大人来此何事?我记得自己并未同时邀请如此多的‘杰出人物’一同来家中做客…咦,九殿下今日也来了?” “别再演戏了,回声!我们来不是跟你闲聊浪费时间的。神殿里怀疑你和亵渎者勾结,为那些亵渎者提供一些玷污我们暗精灵血统的条件。这个亵渎者,还有她的同谋被市民举报发现后,哪里都不跑。就往你身后躲,可见你才是为她们撑腰的人。 身为享有神殿荣誉同时肩负黑暗祭司使命责任的黑暗使女。回声,你就不觉得羞耻吗?” 九殿下急了,连称谓都省了,直接喊出回声的名字,三言两语就定了她的罪。恨不得直接用链子将回声拴住一起带走。 “同为黑暗使女的九殿下,您是已经有不可动摇的铁证确定我有罪,还是仅凭猜测,就想将序数排位比您更靠前的我定在罪恶之柱上呢?” 回声不慌不忙地回答。进退有度,可九殿下觉得,她不过是在做一些徒劳的狡辩和挣扎。 “回声。别忘了你的身份。尊贵的黑暗使女,应该是经得起任何考验,永远爱护自己的身份,永远向大地之母奉献一切的。所以即使是些许怀疑的污点,也不该出现在我们黑暗使女身上!” 梁小夏将这两人对话听了个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本来一切都不关她的事,暗精灵之间的权利争扯她没兴趣,梁小夏也不觉得九殿下仅凭着回声和自己在书店每天浅浅的交流就真能将这位四殿下置之死地,最多不过是一方得到利益另一方损失利益罢了。 可当这些人的争执牵扯到自己时,梁小夏就很不愉快了。菲林是她治下的子民。更是她在遗弃之地遇到的第一个朴实善良的原住民,不管自己跟前这俩长耳朵银袍子能辩论出什么结果。自己三人都不会被轻易放过,菲林更是会被暗精灵们处死——这超出了梁小夏能容忍的底线。 难道她真的要在暗精灵大本营来一次屠城行动吗? 梁小夏默默盘算着胜算,发现能成功逃脱的概率不会超过一成,仅回声的一只黑暗左眼,就能将她的精神力逼回体内。没有精神力就没有她凝出的精神之弓和意念箭,仅靠着红色电流和铭文去屠上百万能乱飞的暗精灵,希望太过渺茫。 逃回遗弃之地也算方法,可眼前就有一个对上古精灵语研究甚深的家伙站着,保不准会被在场的暗精灵看出什么来,最后会给遗弃之地引来更大的祸根。 梁小夏思考对策的同时,回声也在犹豫,到底是将自己手中掌握的底牌抖出来,趁此机会给九殿下一个教训,保住她在黑暗试炼场的利益,还是退一步让出这块,保住她身前的女虎人。 回声不仅对梁小夏有好感,还欠着她一个情,可若用黑暗试炼场来还这人情,又有些过分了。 回声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时,下意识看向梁小夏,与她精神交流几秒,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位叫做赫尔莎的虎人的确是我的一位朋友,但我并不认识什么亵渎者,那边的两位,我也从未和他们见过面,更不会主动策划向他们提供便利。关于我所说的这一切,我都愿意跟诸位黑暗祭祀大人回神殿再次澄清。” “哦?那么请跟我们走吧,四殿下。” 第九黑暗使女见到回声服软,眼睛一亮,甚至有些喜形于色。只要她能将回声带回神殿,关上大门,她保证回声不吐出黑暗试炼场之前,休想在祭司们的弹压下抬起头踏出神殿大门。 平台狭小,三个黑暗祭司解下拴在腰间的长鞭或匕首,从渡鸦背上跳下朝着回声靠拢,摩拳擦掌地准备捉拿洛基和菲林。仍然坐在渡鸦身上的黑暗祭司们则张开双手,祭出一条条黑暗之蛇或者黑暗腐蚀球,在外围策应监视。 变故发生得极为突然,当一名高阶黑暗祭司准备伸手抓住菲林肩膀,将她捆起来时,黑暗祭司周身萦绕的充裕黑暗之力陡然消散,连幻化出的黑暗之绳都不见了。 菲林不等黑暗祭司反应过来,反身双手迅速卡住黑暗祭司的脑袋,快速一拧,咔嚓一声折断了黑暗祭司的脖子。 洛基更狠,两柄双手剑分别从同角度刺过低阶黑暗祭司的身体,左手剑削掉了一个女祭司手臂连带大半个肩膀,右手锋利的刃剑,连着握剑的手柄穿过另一名祭司的髋部,五指瞬间占满了血,手臂再向后横握剑一撤,黑暗祭司的身体顿时连着袍子被斩成两半。 菲林又扔出几支长矛刺死一个黑暗祭司,本想破开一个突破口,却被后面跟上的黑暗祭司及时补上,牢牢把握住平台前的每一片天空。 “自寻死路!” 九殿下眼看着自己的三个手下死在跟前,气得眼皮直跳,她骑在银羽渡鸦身上,右手向下一压一握,一条深灰色的粗根鞭子从手心生长出来,直接对着菲林的头顶抽过去。 凌虐之鞭,一个需要极强的元素操控力才能施展的二级黑暗法术,也是九殿下最喜爱的对战招数。这条有颜色没实体的鞭子能够穿过任何肉体,直接抽击在敌人的灵魂上,让对方品尝到极端的灼烧与苦痛,却不会在身体表面留下一丝痕迹。 菲林不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伸出一根长矛去挡鞭子,却被这根无形的鞭子从长矛中间穿过去,直接对着她的头顶落下。 一股火辣辣的,钻心的痛落在身上,菲林尖叫一声倒在地上,跟着她的倒地,黑暗祭司们对着两人扔出无数腐蚀之球,也不管会不会误伤到同样站在狭小平台后的四殿下。 或者她们根本就是希望四殿下回声出手,彻底与亵渎者脱不开关系。 回声没出手,只在自己身前放了个黑暗护盾,将自身从头到脚挡在护盾后面,同时还照顾了梁小夏。梁小夏看起来一直在情态紧张地观战,双手却背在身后,牵出一条细细的金色铭文,融入几人脚下的石板,时刻控制着平台范围内的禁魔铭文。 “和你们去那什么神殿受死,还不如任我自己飞翔!” 洛基护住痛苦得在发抖的菲林,面对迎面飞来的大量黑暗之球和腐蚀之球,转身对着平台石板用力一割,切断他们站立的地方,抱着菲林直接掉了下去。 第九黑暗使女一鞭挥出,要抽洛基身上,可他们两个人坠落的速度太快,很快带着半块厚重的平台石板消失在众人脚下深深的黑暗中。 “九殿下,还追吗?” 黑暗祭司们骑着渡鸦来回盘旋,等待九殿下的指示。 苔暗城深不可测,只有三大祭司知道遥远的地底有什么,那是属于整个大地之母神殿的最高机密。其余暗精灵,即使是尊贵的黑暗使女,也不可能清楚内情。但每年意外或者故意掉下去的活人活物都不在少数,没有一个能重新现世回返,所以,落入苔暗城的黑洞,会被暗精灵们判定为直接死亡。 “算了,回来吧。” 九殿下没抓到活的亵渎者,小小损失一笔,可她的目标在回声掌控的黑暗试炼场上,其余的丢了也就丢了。 回声被带走了,梁小夏却被扔下了,既然回声一力要保那个没什么特别的虎人,九殿下也就不会多做为难。 遥远的对岸平台,三殿下在四殿下回声被带上渡鸦之前,与回声摇摇对望了一眼,颇有些遗憾地离开。 回声的妥协太快,也太出乎意料了,若她能再坚持坚持弄倒九殿下,自己就可以出场,踩着九殿下的头继续接收黑暗试炼场了。一个本来不错的机会,却因为棋子不按固定安排走而从手指间溜走,三殿下细细思索一阵,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四十二章野心 一个生意人不想到破产,好比一个将军永远不预备吃败仗,只算得半个商人。 ——巴尔扎克 梁小夏不放心洛基和赫尔莎,趁无人时躲回遗弃之地匆匆看了一眼。 他们两人身上有梁小夏赋予的自由铭文,随时能够传送回去,可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还是受了些惊吓。洛基脸色发白,看起来有点虚弱,菲林心不甘体验还没多久就结束,见到梁小夏后兴致都不高,说上两句话就告辞了。 梁小夏也不敢独自久待,她感觉得到,自回声离开后,任何时刻都至少有三个人在监视她,一个就吊在不远处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被发现,另两个躲在极远的暗处偷偷跟踪她。 不论她再怎么不显眼,在经过之前几位黑暗使女的交锋后,还是被有心人观察到了,纳入监视范围。 梁小夏向跟在明面上的暗精灵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你们四殿下大约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暗精灵顿了一秒,还是认真回答到:“不清楚,可最多不会超过三天,请您耐心等待。” “那我就在这里等她好了。” 梁小夏在暗精灵不满的视线中堂而皇之地进了回声的家,如约在里面等了三天,或者说只为看回声的书,在里面赖了三天。她知道回声不会介意某些不请自来的客人,想介意也会碍于情面无法斥责她——毕竟,她们是“朋友”么。 三天的时间,也足够梁小夏将回声房间里一些比较重要的书重新复制一本,尤其是她居中挂在墙上的那一幅地图,梁小夏按照原样抄了一份,和自己手里的图对比起来。发现一些奇异的地方。 梁小夏手上的图,是高等蛇人文字。言指血腥之城堡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 这个血腥城堡并不是指恶魔大君血腥,而为另一处上古时期未陨落的神流放犯人的地方,可血腥城堡与血腥的名字一模一样,又很难让她相信为一个简单的巧合。 回声房间里的图则用的是上古精灵语,尽管回声已经做了许多修补工作。图纸依旧破损严重,大约指出一个名为“世界尽头”的地方,却说得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晰。 回声推门进屋时,就见梁小夏靠着墙角。窝在一打软垫铺成的软座位里,盘着的腿上放一本摊开的书,虎人的两个三角耳朵随着看书的动作一动一动的。衣服后面开的洞里钻出一根毛茸茸的长尾巴,懒散地甩动着。 那副悠闲自在好像在自己家一样的神态,看得回声有些嫉妒,又莫名地挺高兴。 “我很荣幸你能够欣赏我的藏书,赫尔莎。” 梁小夏抬头看了一眼回声。发现她只是脸色有点发灰,眼睛下眼袋略明显外,没有少胳膊也没断腿,高兴地对着回声笑了一下,脸颊边胡须一动。扔下手上的书站起来。 “赫尔莎不清楚暗精灵的事情,不过看你的脸色。损失不算小,却还能接受?” “我把黑暗试炼场的管理权交出去了。” 回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宁静平和,没有半点丧气与不悦。 黑暗试炼场是一座天然的地下洞穴,内部不仅蕴含浓度比其它地方高几百倍的黑暗元素,也活着许多地下城的黑暗怪物。因此,黑暗试炼场也就成为苔暗城选拔与培养黑暗使女的绝佳所在地。 所有的黑暗使女,不管是有序数排位,还是无序数的普通使女,都是通过那座骸骨遍地的超大洞穴选拔出来的。 梁小夏前两天才读过关于黑暗试炼场的介绍,正因为知道黑暗试炼场是做什么用的,才深深明白那是多么大一块权利,进而感到惊佩——把持着所有黑暗使女的资格,培养下一代暗精灵势力,能管理黑暗试炼场,就意味着一只手已经掐住了暗精灵们未来的脖颈?——面前的这位四殿下在如此巨大的损失下,还能保持一颗平常之心,实在是令人敬佩。 “别这样看着我,暂时的而已。黑暗试炼场不让出给九殿下,三殿下也会来夺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先让九殿下管着…我想要的,也不光是大祭司的位置…” 回声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就这么没心机地将如此隐秘的事情给梁小夏讲了,甚至还坦露自己潜藏多年的野心。 是因为对方会上古精灵语学识渊博,是因为在之前的交战时她向自己展示出的铭文阵高深莫测,还是因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不自主地想要人放松戒备,或是因为她总是随性聪慧,只是短短三言两语,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回声觉得面前的虎人满身都是迷,却未让她感觉危险。 若是梁小夏想对她不利,在左瞳疼痛发作时,她就已经死了。 “…你想要这个世界。” 梁小夏补上了回声的话,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是肯定句。 回声听到梁小夏的话,眼睛一亮,满面的疲惫瞬间消散了。那个虎人懂她的话,懂她的意思,没有嘲笑她的狂妄与自大,也没有畏惧于她过于膨胀的思想。 原来她们是一类人,这就是她不自主信赖对方的原因。 “是啊…大祭司的位置就像吊在饿狼头顶的肉一样诱惑着我们这些黑暗使女,从我有记忆起,先是二殿下,然后是五殿下,之后是八殿下和十殿下,太多暗精灵被框在一个恩赐般的权利王座中丧命…死亡从未停止,也会在将来继续上演…可笑我们不过都是一群争骨头的狗,被主人耍得团团转,摇首摆尾卖弄着自己的本领,区别只是聪明或不聪明罢了…即使如三殿下那般能耐,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三大祭司总以高傲姿态鄙视黑暗同盟会,却又忘记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暗精灵,内斗不休,互相瞧不起,纷争不断却没得到任何好处。 暗精灵,虎人,蜥蜴人,或是蛇人,都是生存于地下世界的智慧生物。神殿祭司们想要将非我们暗精灵的物种铲除干净,不停做着独霸地下世界的美梦不愿醒来,却未想过真等那一天实现,等待我们暗精灵的又会是什么。 所以,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改变这一局面。我能感觉到,你和我是一样的,都是狠角色,不会甘于平凡,也不会任人摆弄。 来吧,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我们可以共享整个世界。” 回声伸手向梁小夏,等待她的回应。梁小夏睁开绿眼睛,深深地看着回声的双眼,仿佛这样看着她就能挖出回声脑袋里的真实想法。 半晌,久得回声以为对方会推脱拒绝时,一个毛茸茸的,带着锋利黑指甲的虎人爪子按在了回声的手心。梁小夏握住回声的手,嘴角向上挑了一下,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对我来说,一个世界并不够。” ...... 没有人知道梁小夏与回声在房间里到底谈了什么,监视的人得不到有用的消息,分别回禀九殿下与三殿下。 九殿下自得到黑暗试炼场的管理权后就兴致极好,底下人的报告虽然也听进去了,却没有当多大的事情去处理,仍然未从巨大的利益中清醒过来。经过这一次较量,她觉得被暗祭司看好的四殿下,也没有多么的了不起。 三殿下在所有黑暗使女中算是长得最为美丽的,皮肤细腻而有光泽,一双眼睛细长而妩媚,嘴唇饱满,若笑起来就是张能够颠倒众生的脸,完全体现暗精灵的成熟与性感。但三殿下苍灰色的瞳孔和同样紧紧闭嘴从不微笑的样子,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冷峻与杀伐,别的暗精灵一见到那副表情,就像被丢进冰水里,一腔爱慕之心被浇个冷透,还不由自主地想要敬畏与臣服。 三殿下不同于九殿下,她对这个本就微不足道的消息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关注。脑海中有种特别的预感,那个容易被所有人忽略掉的虎人很不简单,而且,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自己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而且,一种来自于对手的透彻了解也使三殿下毫不怀疑,若一切顺应现在的情况发展,最终接替暗祭司位置的绝对是四殿下,尽管两天前四殿下才将黑暗试炼场拱手让人。 可她不想有人来分权,掌控苔暗城一人足矣,本来一人就能独享的无上地位,生生揪出三个暗精灵平分,本来一个就能做好的工作,非要三个大祭司互扯后腿中慢慢前进,将每件事都做得冗余与缓慢。 九殿下不喜欢有人对她的事情指手画脚,横插在中间干预她的每一个决定。当黑暗使女这么多年,她每一天看到血祭司的脸,每在重重压力与刁难中推动一项事情的进行,都会提醒自己年年月月日日受制于人的不自由与憋闷。 所以不管是四殿下还是九殿下,不管是三大祭司中的哪一个,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甚至于这个苔暗城流传万年,几乎被暗精灵们奉若神明的制度,也该改改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四十三章猜测 冬天夺走你的东西,新春又会还给你。 ——海涅 丢失黑暗试炼场的四殿下回声没有立即反击,也没有部署任何缓慢进展的计划,像是真的忍气吞声接受了自己的失败一样默默无闻。回声甚至连每日必去的大地之母神殿的祭拜仪式也是例行公事,露个面,从神殿图书馆借走一大堆书后施施然离开,第二日再借一堆书走…连续一星期,日日如此。 回声如此表现,使得所有在观望中的人都失望了,包括暗中扶持回声的暗祭司都连连摇头叹息,适当的避强不争是聪慧,过度的沉默却会让人觉得软弱可欺,她看走眼了继任者。 九殿下则趁回声的沉默,乘胜追击,继续不停挖着四殿下的权利,努力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这样一来,就算最终回声能够成为新一任暗祭司,她也无需害怕。没有势力的大祭司,地位脆弱如一张薄薄的纸。 梁小夏埋首在大量被定为内部绝密的文件中,合上回声最新带回来的书,终于几天来第一次抬起了脖子,酸痛地扭了扭头,向同样埋首书堆的回声答话。 “你的日子还真不好过,回声殿下。” 回声眼睛一亮,她不在意自己的情况,底下的人看到她有失势的趋势,纷纷叛变或沉默,却欣喜地看着梁小夏[福利小说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回声带回来的将近千本书,她早就看过不知道多少遍,甚至能够背诵,对梁小夏来说却是新知识。梁小夏几天来和她说的话就没有超过二十句,现在有心思开始和自己聊天。说明她研究的东西,已经有一定成果了。 “你也注意到了?” “很难不注意…暗精灵们对权势的渴望与强势。似乎总没有个尽头,每当这时,夹在其中的受害者就尤为突出。”梁小夏最近虽未出门,可连回声身边负责照顾她的暗精灵态度都变得微妙地懈怠,也就明白回声到底是顶着什么样的压力去做目前的研究。“不过。赫尔莎将告诉您一个能扭转局势的消息——或者改善您目前的窘况,或者将现状变得更糟。” “请说。” 回声端正坐姿,洗耳恭听。 “不知您是否清楚,苔暗城之下的尽头有什么?” 梁小夏未直接解谜。反而以问句开端,一问就是整个苔暗城最核心的秘密。可回声明白她不会无的放矢,“尽头之下是一片迷…除了三大祭司。知道的人都死了。” “不…根据你给赫尔莎的这些古书,赫尔莎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掉下去的人并没有死。 您瞧,地下城的荒野有很多隧道,迷失的路人和流亡的囚犯常会钻入那些隧道中博一生机,有些人饿死。有些人被杀,却还有一些人,一小部分人极为幸运地活了下来,穿过隧道到达了另一个世界。那些被发现的隧道也保存了下来,被控制在你们暗精灵手中。作为一条重要通道看守着。” “难道你想说,苔暗城下面通着普卡提亚大陆?!这不可能!从过去到现在。没有一个掉下去的人还在这世界露过面,即使是普卡提亚大陆也没有,这是历史证实过的。” 回声脑袋里迅速分析着梁小夏的猜测,连连摇头。 “不,并不是通向普卡提亚,而是掉进了另一个世界。一想到那些人如今可能存在的地方,赫尔莎不禁觉得,也许死亡对他们来讲会是更加仁慈的宽恕。您看这里,”梁小夏拿起一本快要褪色散架的古书,指着插页中临摹下残缺的铭文阵,“这里有部分上古时期的神罚之地的记录,书中猜测苔暗城在暗精灵崛起前,可能是一处远古兽人所崇拜的神流放罪犯的神罚之地入口。 很幸运的,赫尔莎也恰听过它的名字——血腥之城堡。 您所需要的黑暗右瞳若真有可能在什么地方,大约也就是那里了。” 回声是不懂铭文阵的,所以梁小夏怎么说都行。她也是经过研究才发现,汉尼拔留下的言指地图中,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最有可能就是在地下世界与地上世界之间的部分。暗精灵们崇敬的祖先大地之母,也可能是蛇人的祖先美杜莎,所以她的推测有极大的可能是真的。 她没有告诉回声的是,可能遗忘之城也在这下面,因为苔暗城就在普卡提亚大陆中央岛的正下方,恰为地下世界的中心,完全符合罗兰陛下曾经告诉她的推测。 回声沉默了,轻轻用手指互相点着,浸入一种思考状态。 若是真的,回声就必须亲自去看,可若是假的,她就会送命。现下回声终于明白,梁小夏之前说的“更好或者更糟”是什么意思了——没什么能比找到黑暗右瞳更好,也没什么能比命都丢了更糟。 “你说的,有多少可能性?” “一切都还只是猜测。” 梁小夏这么说其实很不负责任,要别人用命去赌,却还不告诉她赔率。但梁小夏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去看看,为了精灵族的未来,她得想办法找到耀精灵曾经住过的遗忘之城,看看能不能找到传承转机。 还有和镜月的约定…梁小夏不愿去想,自己是不是因为想见他才那么努力,将一切归于她答应过的事情就要做到的承诺。 风险巨大,收益同样可观,也是能打破现状的唯一办法,回声终于重重点头,说了一声“我安排一下”就离开了。 梁小夏不再沉于房间里,她买了些风干的粗面包,大量水,两柄质地坚硬的铁锨,还有几顶暗精灵手缝防风抗冻的厚斗篷,结实的油灯,将鼓鼓囊囊的东西都铭文装备里。为以防万一,她还给回声了一个铭文装备,回声更不客气,连着又要走三个,再次匆匆离开。 跟着回声一起出发的随从有二十多个,都是死忠于她的侍卫和侍女,里面甚至还有五个正式的黑暗使女和三名黑暗祭司,梁小夏却摇摇头,硬让回声从手下中多带三个身高马大的牛头人战士。 若梁小夏猜测无错,血腥城堡肯定也是禁魔之地,黑暗法师身体孱弱,战斗技能不高,带多了不会成为助力,反倒还会造成累赘和麻烦。 …… “回声!你简直不知羞耻,先包庇低贱的虎人,给亵渎者提供便利,侮辱我们暗精灵高贵的血脉,现在居然还和黑暗同盟会勾结,出卖整个苔暗城! 你…你根本就不配当受人尊敬的黑暗使女,不!你压根就不配继续活着!你是整个大地之母神殿,整个苔暗城,整个暗精灵族群的羞耻!” 梁小夏看着依然骑在银羽渡鸦身上,一身镶满红边的华丽银袍,明明趾高气扬还要表现得怒不可揭的九殿下,还有不远处同样穿着银色长袍,面容极妩媚却森寒到骨子里,袖手旁观的陌生女精灵,对着回声微微笑了一下,用眼神询问她: “回声殿下,这就是您所谓的‘安排’?啧,暗精灵语言真是含义精深。“ 回声没回答梁小夏,可看她神色,九殿下和三殿下的出现,很明显是在她意料之中的。 “我勾结黑暗同盟会?这么有难度而愚蠢的事情,不知比起九殿下您一边忠贞地发誓为神殿献身,一边与情人幽会缠绵的事情如何?“ 黑暗祭司不需要守身,三大祭司也不用,九殿下是影祭司的女儿便是证明。但作为神殿最标准的备选者黑暗使女来说,没有正式记名得到大地之母的承认,没有穿上一身黑袍通过考验前,身心都只能属于她们的祖先大地之母。黑暗使女的恋爱,会被视为对大地之母的不敬与背叛。 “怎么可能!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作为大地之母的侍奉者,黑暗使女不可能去这么做,我更不可能明知道而去冒犯——“九殿下气得猛吸一口气,正要大骂,被回声手中突然出现的一串紫色宝石项链逼得几乎吐血:”你!你手上的项链是从哪得来的!“ “从哪得来很重要吗?不过告诉你也无妨,这是我用两个玩具和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换来的。“ 回声的声音淡而刻薄,像刻刀一样刮在九殿下心里扎出一个个血痕。 当年的影祭司有本事当黑暗使女时瞒过众人有了孩子,当上大祭司后又瞒天过海将事情理顺能上台面,可不代表她的女儿同样能够复制一遍母亲的成功而不被发现。 还没当大祭司就留下血脉,白送对手一个铁证把柄,真是愚蠢得可以。 “还给我!把你手上的项链还给我!“ 九殿下疯了一样从银羽渡鸦上跳下,也不顾自己的形象,像个泼妇一样急忙伸手去抢回声手中的项链,浑身黑暗元素狂卷着吹起,震得梁小夏几人所在的平台上满是裂痕。 黑暗法术群起飞舞,九殿下的随从和回声的随从打成一片,平台上隐约的“咔咔“声被挣打的声音盖过,梁小夏眉头一皱,默默地靠近最中间的九殿下和四殿下,手中铭文向地下一拍,脚下猛然一空。 整个平台都被梁小夏的铭文绞碎了,化成渣滓般的碎屑,带着四殿下回声,仍然眼红不止的九殿下,还有回声的随从们一并掉了下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四十四章幻觉 幻觉通过欺骗眼睛来迷惑身体,迷惑身体来麻痹心理,进而催眠理智,混淆逻辑。 三殿下麦格芬捏紧了坐骑缰绳,握得手臂上的血管和青筋都突出来了,她睁大眼,驾驭银羽渡鸦一圈圈盘旋在苔暗城黑暗的上空,极为惊诧地眼看着平台上的人都失重落下。 麦格芬握住银羽渡鸦缰绳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一咬牙指挥着银羽渡鸦跟着向下追,飞过几百米后猛拉一把缰绳,顿在空中,鼻尖上都是汗水。 三殿下粗暴的动作卡得银羽渡鸦疼痛不堪,违背主人的命令呱呱直叫,不听话的拍打翅膀掉了好几根长长的银色羽毛,折腾着在空中上下忽闪。 “殿下,殿下——!” 麦格芬身后,几个骑着黑羽渡鸦的急忙跟着在上面向下追,扯着嗓子使劲喊,生怕三殿下也跟着出了什么意外——若是三殿下也掉下去了,今天在场所有的暗精灵有几条命都不够死。 “停下!殿下别跟下去,千万要停下啊!” 麦格芬的视线中,那些黑的银的衣袍像被撕碎的纸片,互相纠缠厮打着,在从下向上吹起的风中迅速缩小,从视线中指甲盖大的人影变成几个牵扯不清的模糊小点,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吞没,不留声息。 为什么?为什么? 麦格芬所认识的回声,是不会不管不顾,鲁莽地激怒九殿下的暗精灵。回声更不会投身黑暗,做出与自杀无异的事情。 今天四殿下做出的一切都太过刻意了,超出了麦格芬的理解,让她深刻怀疑其中是不是潜藏什么阴谋。 怀疑却终归只是怀疑,更不能成为搏命的理由。三殿下最终还是没有跟着回声和九殿下继续跳下去。三殿下顿在空中,静望阴沉空洞的黑色世界。她缺乏为了满足好奇而奋不顾身的勇气。 下落的二十几个人还在不停厮打着… 梁小夏被失重的状态整得心律不齐,拼命压抑住想要尖叫的想法,眼看苔暗城两边的房屋石门在眼前刷刷飞速扫过,最后看到一个从黑洞石壁上突出来的大地之母神像,几百米高的大地之母温柔地张开丰腴双臂。好像要迎接他们归入黑暗的怀抱。 姿态优美妩媚的神像在梁小夏的视野中也不过停留了一瞬间。她连大地之母的脸都未看清,只记得神像的嘴角似乎残忍而神秘地微笑着—— 然后就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九殿下右手虚张,手掌凝出一层深灰色的胶质状光芒就要去夺回声的手腕。 回声距离她太近。躲不开九殿下的凝出的黑暗碎骨术,双手反向一推,身前出现一个巨大的白骨骷髅。九殿下的碎骨术一下子打在骷髅头顶,在坚硬的头盖骨上轰出一个大洞。 跟着回声的一个随从急忙向她身边靠拢,左右手先后出一发惊恐术,一发黑暗冻结,正中九殿下背心。冻住了她半个脊背。 同九殿下一起掉下的黑暗祭司更不示弱,一个黑暗定身术出手,锁住好几个侍从的动作,随后又是两道黑暗之刃,割破了一个暗精灵的手臂。另一个的大腿。 浓郁的黑暗元素给这几个争斗中的暗精灵提供了源源不绝的支持,模糊一片的黑暗中满是亮光乱飞。可愈加浓郁的黑色使得视线中哪怕是相隔极近的人都要看不见了。 “回声!我女儿到底在哪里?你不告诉我就撕了你!” 九殿下的声音凄厉而残暴,带着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一起传到梁小夏身边。 “尊贵的九殿下终于承认了?”回声的声音有点虚弱,却依然清晰:“可苔暗城的傻子都不会听从于你毫无保证的威胁。” “殿下!坚持住,我们来救你了!” “该死的,放开你的脏手!” “四殿下!” 乱七八糟的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还有不分敌我的交战与爆炸声。 梁小夏皱眉,右手高举,一道盘旋绕圈的金黄铭文从她手中钻出,发出温和的黄色光芒,一点点与黑暗对抗着,驱散包围所有人的阴影。 金色缎带一般的铭文缓缓缠绕在梁小夏身体周围,一圈圈螺旋向上将梁小夏包在里面。 透过铭文间的空隙,梁小夏看到好几个负伤流血的暗精灵,看到被侍从们手拉手围在中央,衣袍腰部有一片焦糊的回声;还有另一边半截身子都在流血,长袍上到处撕烂口子的九殿下,最后看到三具已然死去,随着所有人在一起下落的暗精灵尸体。 “如果诸位想死,大可以继续打下去。” 突然出现在黑暗中的光芒照得几个暗精灵有瞬间的目盲,回声用劲眨了眨流泪的眼睛,看着对面像月亮一样面容沉静,散发柔和光芒的梁小夏,即使知道她会铭文阵,还是有瞬间觉得不可思议——那种柔和与冷清,回声没在任何一个虎人身上见过。 “长毛畜生,暗精灵想怎样还轮不到你指挥!” 九殿下捂着肩膀上的血口,话才出口,一条凌厉的红色铭文就从梁小夏手中钻出,缠上了九殿下脖颈瞬间勒紧,卡得她脖子上细细的肉都被勒出来,脸色青紫。 “不要乱讲话,赫尔莎不喜欢。” 梁小夏警告性地看了九殿下一眼,松开勒住九殿下脖颈的遗弃铭文,“你们谁知道我们下落多久了?” 暂时休战的暗精灵们默默想着,想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到这一秒,正好十五分钟。”梁小夏像宣判死刑一样,没看连回声都变得不太镇定的脸色继续说到:“我们也还将继续坠落下去,直到死亡。” 没人再打了。 九殿下冷冷盯着回声的后脑勺,恨不得将她脑仁从脑壳里挖出来,终究还是没出手,只掏出随身携带的药剂给自己处理伤口。她的两个暗精灵护卫分左右两边搭着肩膀,将她固定在中央。 跟着回声的护卫们拉扯成了一个圆。身子平平展开向下坠落,恰围在梁小夏与回声的四周。梁小夏脸被风吹得干疼。一张嘴风就向里面灌,最终也不得不戴上了菲林送她的防风镜,紧闭嘴唇不说话。 又坠落了一个小时,暗精灵们却觉得漫长堪比一个世纪。 或者说,他们对时间的概念在慢慢模糊。永远不变的黑暗,永远都在下坠的状态,使得精灵们开始频繁在计数中出错,默念到最后。已然不知到底过了多长时间,只觉得这个深而广阔的黑洞永远都没有尽头。 “把手给我。”回声靠近梁小夏,微温的手指握住她被冷风吹得僵硬的手指:“节省点用吧。你的光明铭文应该是不能一直亮下去的,它们得被用在关键时候。” 浓郁的黑暗再次降临,暗精灵们惊慌了一阵,团得更紧了。连和四殿下有过节的九殿下也不情不愿地靠了过来,所有暗精灵都手拉着手。互相依偎着取暖。 梁小夏其实不累,光亮铭文相比她战斗时的支出不堪一提,只要她手臂不麻,精神力还有支撑,再照明十几个小时都可以。但是被暗精灵关心。被暗精灵们团在中央的感觉奇怪得微妙,使得她接受了回声的好意。手臂环抱着默默运转体内的绿色雾气来稍稍提升自己的体温。 又半个小时,或者半天,暗精灵们已经冻得四肢僵硬,不停互相摩擦拍打身体来取暖。回声即使被暗精灵们裹在中央,也扛不住冷风不停吹起,只可惜身为地位特殊的黑暗使女,没有暗精灵敢碰她,更别说给她摩擦双臂取暖。梁小夏眼看着回声上下嘴唇已经开始哆嗦,仍然强忍着不开口的样子,觉得暗精灵们在阴险狡诈之余,其实也有很强的自尊心。 “殿下,请对我使用吸血之触吧!这样您能感觉好一些。” 一个黑暗使女毅然拉开自己的衣袍,将领口向下扯了扯露出全部脖颈,打着冷颤哆哆嗦嗦地对回声说到。 吸血之触是一个简单的一阶黑暗法术,能转化受术者的生命力为己用,虽然不能增加愈合伤口,也不能治疗疾病,却可以极大程度缓解施法者的虚弱状况,补充血液与能量。 回声看着那名黑暗使女,眼中闪过一道挣扎的光芒,最终拒绝了她的提议:“不,我不能接受。” “殿下!您还在犹豫什么?为了您的荣耀和未来,别说是这一点点血液,我连生命和灵魂都能一并奉献给您!救您于危难,也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为什么您不答应我的请求?” “还是让我来吧!” “殿下,用我的血!我比他们身体都壮实!” “你胡扯——我刚听你咳嗽了,不健康的血怎么能给殿下用!” “闭嘴!我年龄最大还是用我的血好!” “看你的老脸,用你的血殿下会变丑的!” 梁小夏被突然又聒噪起来的暗精灵吵得头大,每个精灵都靠得太近,扯着嗓子拼命喊叫,嘎嘎一片争抢叫嚷着,推搡不停,还真像他们的渡鸦坐骑——又蠢又傻。 真是…傻得无药可救了… 梁小夏终究受不了,觉得眼前一幕无比碍眼,略烦躁地开口: “吸干你们所有人的血以后呢?回声殿下依然会死去。你们向她提供的是缓和之道,而不是解决之道。掉到这里,该活的一个都死不了,该死的也都活不下去。” “……” 沉默片刻,突然一个暗精灵抓住梁小夏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哭腔鼻音: “你有办法使我们脱离困境对不对?你是殿下的朋友,一定能够带她走出困境的。我们不求你施舍,可你一定要答应救殿下…只要你能想办法救殿下,要我们做什么都行!我愿奉献灵魂给你做奴仆,我愿生生世世服侍你和你的后代,求你了,我求你了——” “我也是…我也是…为了殿下,我也愿从今后将命卖给你。只要不伤害殿下,我愿做你说的任何事…” 新一波的阔噪声响起,梁小夏双手衣袖都在被不停地拉扯。耳朵里像是有一群乌鸦乱飞乱叫,真正了解了什么叫做“死忠”。 据梁小夏观察。暗精灵中极少有名为“奉献”和“牺牲”的品德,大部分暗精灵都是在残酷与冷血的斗争中存活下来的。新生暗精灵甚至会被父母丢进危险的荒野中独自生存一段时间,见识自然冷酷无情的淘汰法则。 也不知这么多固执又死心眼的极品,是回声从哪里淘换来的,她们的表现非常违背暗精灵血脉中的天性。 梁小夏扭头看着回声半垂的头颅。并未压低声音,问出一个尖刻的问题: “她们都愿救你,甚至不惜做平日里她们看不起的一个小小虎人的奴仆。赫尔莎在惊讶之余,对这个提议也很是心动。毕竟,不是每个虎人都能有机会得到好几个忠心耿耿的暗精灵仆人。带着一群甚至是黑暗祭司的暗精灵在大街上闲游,那感觉一定很不错。 不过。赫尔莎并未忘记这些暗精灵仍然属于您的名下。她们最终的归宿不在赫尔莎的意愿,甚至也不在她们自己的抉择中,而是被您握在手里。 回声殿下,你怎么看? 是将她们转卖给赫尔莎,获得活命的机会;还是继续下去。直到你的梦想和目标都被黑暗吞没?” 话音刚落,九殿下那边传来一声清晰的嗤笑,仿佛即将看到回声暴露的真面目。 暗精灵的天性是自私的,那种自私刻在骨子里,随着心脏跳动。随着血液流动,控制意识与神经做出选择。 九殿下完全不怀疑回声会做什么选择。换做是她,为了保命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下属卖出去。 权势没有可以再争,孩子没有可以再生,能活着,比什么都强。 “赫尔莎,你有多少把握能脱困,不要骗我…”回声目光凌厉地瞪着梁小夏,松开了和她交握的双手,双手中升起片片黑色的蝴蝶,盘旋在手指尖扇翅飞舞。 那些黑色蝴蝶不知道是什么,可梁小夏感觉,这些蝴蝶搞不好就是回声的保命招数,她在那些毫不受气流影响的小东西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为恐怖的爆发性能量。 “不到七成。” 梁小夏脑袋一歪,很认真回答到。 “七成够了。赫尔莎,想办法带我们脱困,否则我就在死之前先杀了你。” 梁小夏认真看了看回声的脸:“真的不选择吗?其实你知道,但是你不太想承认,你不一定能杀得了我的。” “不选。不管多难,都别想让我死。赫尔莎,你也别想着自己一定安然无事,我就算杀不死你,也有自信在死前折腾掉你半条命! 还有,跟在我身边的,都是我的下属,她们发誓一天效忠于我,一辈子都是我的!她们生该听命于我,即使死了,灵魂也该是我的! 所以,你们谁都别想背叛我!” 回声最后一句是对周围所有的暗精灵说的,冻得僵硬的唇发出的声音虚弱无比,却还是蕴含决绝而不容置疑的威压,听得暗精灵们心中一凛,脑中闪过种种回忆,思绪混乱地安静下来。 真是霸道自私到了极致,连下属的所有权都紧握着不肯松手,死了都不放过。 这才是回声在温和沉静的外表下掩盖的真面目吧,没有修饰的,最真实的真面目。 看着暗精灵侍从们脸上震撼感动的样子,梁小夏撇撇嘴,心却放了下来。 若回声选了同属下一起赴死,梁小夏还是会救她们,但是对回声的品性能力会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质疑。在之后的路上更不会多帮她们一分,说不定还会出手阻挠回声达成目的。 若回声选择自己保命,梁小夏更会毫不犹豫地出手除掉她,杀死所有在场的暗精灵,然后独自脱困。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毫无原则的人,即使再有野心和能力,也只能做敌人——梁小夏对敌人的态度一贯是除之而后快。 “好吧,赫尔莎被凶恶的暗精灵们包围,虽不想承认,却还是有些害怕的。”梁小夏脸上没半分害怕样: “已记录地下世界最高的山峰是黑陨莫克然峰,高两千七百米,最深的沟壑是铁砧深渊,深一万二千米。假设回声殿下您从最高的山峰跳下,幸运地没有砸在地上,瞬间又掉进了最深的沟壑,中间也不过经历一万四千七百米。这个距离,最多不到一分钟就会摔到深渊底部砸成肉酱。 就算这个数据被扩大十倍,用三分钟时间还是会死…扩大一百倍,也不过十分钟…因此,你们也不可能在这里吵吵闹闹半个多小时,嘴巴都说干了还没去见大地之母。 所以,大家现在并不是在坠落,而是自己觉得自己在坠落。 再浅显点讲,赫尔莎和你们一起掉入了一个没办法看破的幻境中。说不定你们此刻看到的赫尔莎也不是赫尔莎,只是你们自己脑海中臆想出的虚假场面。” 梁小夏很不理气氛地一笑,绿眼睛在黑暗中幽幽渗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四十五章前厅 没有试过完全的放弃,必定无法重新开始。 黑暗不是一种颜色,而是一种被空虚填满的状态。 回声感觉到,冷风依旧从脚下的裤腿钻进全身,吹拂着将身体肌肉冻得僵硬无法用力。梁小夏口中吐出的清脆词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充斥着她的脑海,告诉她这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幻觉。可回声依然觉得自己在下坠,失重的感觉啃噬着她的神经,侵蚀她的理智。 昏迷前,回声仿佛看到了她每日祭拜的大地之母,伸开温柔慈爱的双臂,将她拉入温暖黑甜的梦乡之中,摆脱此时的绝望与冰冷。 陷入黑暗中的暗精灵们像是用线提起的木偶,被操纵着轻易左右摇摆,不断挣扎于甜美的梦境或惶恐的现实之间,在精神被层层虚无剥削下后,一点点瓦解崩溃。 当她们开始以为自己就算不被饿死,也会被冻死的时候,她们就真的开始走向死亡了。 梁小夏看着离自己很近,闭眼苦思的回声,手指张开,慢慢覆盖向自己的眼皮,强迫切断自己的视觉,慢慢陷入半梦半醒间的状态。 一个非常甜美的梦境,像华丽而完美的画卷铺展在她眼前—— 梦中一片茫茫的绿,森林树海在阳光之中起伏着,泛起一道道扩散的波纹,金色的光点俏皮地在树梢上跳跃,圈出柔和滴翠的光晕。遮蔽苍天的生命之树上覆满了朵朵月白色的小花,一阵风吹过,粉白花瓣被大量带起,哗啦啦地扫过她的耳边,穿过灌木丛飞向远方。 精灵们在宁静的湖畔草坡边优雅聚会。精灵少女们色泽亮丽的长发随身姿摆动而左右摇曳,男精灵修长细白的手指在琴弦上飞快轮奏。密集的乐声随嘹亮而清透的歌喉响起,纳格兰长老在一旁合着拍子打鼓,玉泉长老笑得嘴巴边的烟斗都叼不住。 遗弃长老和矮人们一边拼酒,一边玩投斧,哈哈笑着比看谁扔得远…遗弃原住民们采摘树上落下的花朵。编成漂亮的花环,戴在梁小夏头上,纷纷攘攘将她拉入欢乐的人群中。 梁小夏在洛基嬉笑的注视中与雷诺跳了一支精灵舞,她笨手笨脚地好几次差点绊倒。却都被雷诺眼疾手快扶起来。雷诺金色的眼睛里再没有淡淡的冷硬与坚强,全是包容与宠溺的光,他拉着梁小夏一起飞舞转圈。跳得梁小夏满头汗水,闻着一身青草屑的味道,脸蛋红扑扑的,嘴巴也很干。 她看到一株开得灿烂的白玫瑰花树后,泥球在羞涩地与迅风接吻。开得正好的玫瑰花还不如少女娇艳的脸蛋动人。 然后,梁小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味道告诉她这是镜月。一只柔软的手顺着她的长发滑下,五指轻轻梳拢着她脸颊边的碎发,挑起后自然而然地替她别在脑后。又在她的头顶轻轻一吻。 旖旎而令人心动的吻在顺着她的长发向下滑,梁小夏硬得身体绷直。被动承受着,感觉到那个吻在逐渐贴近脆弱敏感的耳朵。 直到一股灼热的气贴着她细长的尖耳游走,喷在她的耳背上一点点拉近距离,慢慢地靠近…梁小夏感觉自己整个人瞬间软下来了,躺在镜月怀里使不上劲。 “何必呢,你不是早就看清了么。梦境…黑暗…” 梁小夏恍惚一瞬间,放开了。 智慧之脑冰冰凉凉的,即使在梦境中也未改变过。梁小夏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梦,知道自己是陷入新的幻境中无法自拔,她不过是稍微有些贪恋那种美好而不想松手。 黑暗是不会成功迷惑她的,早在出生的七年里,她就是相伴黑暗和幻想渡过的。所以,她清楚自己要什么,她要的永远都不是梦境。完美的幻想是毒品,只能让人越陷越深。 至少这个梦给了她一个努力的目标,让她看清自己心底在渴求的终极目标到底应该是什么样。 红色的遗弃铭文从梁小夏皮肤上显现,点点红光在她身上流转着,摩擦着她的身体开始发热,梁小夏热热地打了个呵欠,睁开眼睛,自己已经处在一个另一个世界中了。 她正站在一座瑰丽黑暗的城堡前厅中。 城堡前厅不大,地板是不知名的暗红色哑光石板,块块镶嵌着黑色与金色的边缘,整齐无缝地拼接,前厅墙角倒着一个华美的皮拼丝绒沙发,扶手与靠背的风格俱都是几十万年前的艺术流派,在梁小夏眼里看得很是陌生,但沙发上没落一点灰,打碎的茶杯边还冒着热气,就像城堡主人在几分钟前才匆匆离开一样。 靠墙的衣帽架倒着,地上散了一片五颜六色的糖果点心,没有发霉,没有变质。梁小夏鼻尖凑近,还能闻到糖果的甜香味。 这座房子里的时间是静止的,似乎被固定在了曾经的某一秒,永远不再前进。 墙壁上贴着价值不菲的暗银色壁纸,每隔一段距离就烫上一小块金箔徽章图案:四条盘旋的小蛇围着一根带叶树枝,小蛇露出半个侧脸,眼睛是被切割过的红宝石,吐出的蛇信子是用昂贵的陨星沙镶贴上去的——可和制造工匠精细到发丝的工艺相比,那些贵重的材料反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其余空白处则挂着从地顶天的超大自画像,红色画框中都是美丽妖娆的蛇人女子,端庄地或站或坐,穿着连身衣袍,双手搭在膝盖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假寐一般。梁小夏没来得及数这些画像到底有多少幅,只觉得这些半身是蛇的女人都闭紧双眼的姿态,看起来有些诡异…以及危险。 这是一个大的蛇人贵族城堡,曾经。 梁小夏加上这个词,不仅是因为她没见到一个活人,还从城堡墙上、地板上、甚至天花板和画像上发现了细小的,容易被忽略的沉暗发黑的印记,若没判断错的话,那些印记都是风干了的血迹,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用手蹭都蹭不下来,几乎都快与整个城堡融为一体了。 匆匆打量完整个前厅,梁小夏认为此处是一标准鬼宅。当然还得再加上仍自吊在前厅顶上的那十几个黑红相间,大小不一的光球,以及已经冷冰僵硬地躺在地上的暗精灵尸体。 半透明的黑色光球里有丝丝红光游走,回声被困在光球中,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头死死拧紧,眼角边全是泪水,不停挥舞着双手抗拒,那痛苦的样子很像梁小夏见过她发病时的状况,却令人感觉她是更加心痛而不是躯体疼痛。 回声的随从们也不乐观,同她一样面上有表情,时不时地还动一下,陷入梦境的暗精灵一共只有十一个。剩下的几个都双手抱住双肩闭眼不动,或伸展四肢保持下落的姿态,在同一个巨大的球中悬浮——她们连梦境都未进入,仍然在不停下坠的黑暗中循环自己的生命。 九殿下也陷入了梦境,看样子还是个美梦,梁小夏站在光球下,看着九殿下嘴角甜美地勾起,一脸柔和笑容,只能叹她自求多福。 遗弃铭文对侦破幻境无用,因为梁小夏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幻境是如何运作的。她能够帮助回声的,不过也是点醒她和她的随从们,至于脱身,也只能靠她们自己,凭意志摆脱困境。 此刻的梁小夏也不适合再出现在回声面前了,这座城堡内也是严格的禁魔之地,将她逼迫地又变回了原型。若不想等回声醒来再无谓争执打斗,她还是现在就离开得好。 “血腥之城堡…怎么感觉像个狩猎场呢?” 梁小夏沿着前厅宽敞的台阶拾阶而上,手指点过昂贵光滑的楼梯扶手,只觉得连指尖传来的触感都是粘腻的,棕木色的扶手上不知沾过多少血,零碎的记忆片段随着杀戮左眼涌入她的脑中,看得梁小夏毛骨悚然。 越向台阶上走,杀戮与死亡之气越浓郁,站在通向正厅的高大缠蛇雕刻门前,梁小夏静立了片刻,几乎快被大门上沾染过的血气逼得左眼暴露。 门上的大地之母浮雕依旧如昔,整块昂贵乌木雕刻的美丽女人对着她伸出双手,宁静平和地笑着,迎接她进入新的世界。可这大地之母与梁小夏先头见过的雕像极为不同,女人的头发为一根根指头细的蛇,纠结缠绕,没有暗精灵的长耳,却长着粗长盘旋的蛇身,制造大门的工匠为求完美,将蛇身上的每一枚鳞片都雕琢出来,头上的小蛇还有细致蛇纹,远远看去就像活的一样。 梁小夏伸手握住门把,感觉到这个门把还残留着极淡的体温,好像上一个牺牲者才离开不久,她甚至能体会到对方留在把手上的惊恐与畏惧。 美梦醒了,却又坠入新一轮的屠杀噩梦中。 大门背后,一场盛大的狩猎游戏正在隆重欢迎她的到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四十六章回廊 人首先存在,碰到各种遭遇,世界起伏不定,然后限定自己。因为,人在开始时一无所有,只是后来才成为什么。 ——萨特 梁小夏在推开门的瞬间,先感觉到一阵劲风直冲眉心飞来,她急忙侧身一闪,侧翻一圈滚在门边,感觉一道劲风擦着她细长的耳尖飞过。 一枚白骨削成的无尾箭“叮”一声硬撞在门上,携着强劲力道的箭尖戳得沉重的乌木大门上留下一个细小白点,骨箭清脆一响,断为两截。 梁小夏这时候才看清,自己正站在一条幽深昏暗的走廊入口。 走廊有快十米宽,二十米高,一盏盏蛇形拱卫的水晶灯固定在墙上,灯盏样式和梁小夏在前厅见到墙壁上的烫金家徽如出一辙。昏黄的光线透过略积一层浮灰的灯罩射出,团出映在地上的一小圈光明,错落有致地顺着长廊一直远远延伸出去。 灯光太暗,只能点亮它们自己,灯与灯之间间隔的大幅油画都被埋在光明与昏暗的交界阴影中,巨幅画不再是人物肖像,转成了一场场战争情景——有蛇人对抗远古巨人的,矮人的,蜥蜴人的,耀精灵的…画中央引领征战的蛇人女子被奴隶用步辇抬起,不像是指挥作战的将军,倒像养尊处优的公主。 梁小夏飞快地扫了壁画一眼,就未再多注意,城堡机关一般都是触发式的,不会准准地朝着她眉心射箭,明显还有别的家伙在这里等她落网。 “欢迎来到战争回廊,入门者。“ 走廊深处的黑暗中传来一句冷酷的暗精灵语,伴着声音一起过来的,还有另外三支先后飞到的骨箭。白色箭身像躲藏在阴暗角落蓄势待发的毒蛇。猛然出现,直扑梁小夏眼睛、胸口和肩膀。 梁小夏半蹲着身体弹起。一脚蹬在身边的墙上,引身向上用力一跃,一个仰翻又躲过这三支箭。头部倒悬错过箭矢的一刹那,梁小夏看清了白色箭矢上浅浅的红色,太过浅薄的红稀释得像粉红。表面没有一点光亮,附着在骨箭前端几厘米的部分,不凑近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有毒! 梁小夏看到骨箭的瞬间屏住呼吸,单手撑地落下未顿片刻。立即侧身贴墙,躲在两盏灯之间照不到的阴暗中,放慢动作隐藏起来。 对方能够看见她。她却只能看到掩埋在黑暗中一个模糊的影子,根据视距估测,这条走廊目前能看到的部分至少一百米长,百米的尽头有个同她一样用弓的,弓术不弱。至少有五阶的水准,堪比才出森林时自己的水准,让梁小夏有些兴奋。 不过对方箭尖淬毒,让梁小夏颇感棘手。 白精灵弓猎手少有在箭尖涂抹毒药的习惯,天性善良的精灵们更追求公正与实力的较量。顶多在箭支顶淬些强力麻药。若箭矢上抹毒药是为了击倒对方,不如直接去研究毒药更快。据梁小夏所知。雷诺就是一个完全淬毒抵制者,梁小夏在森林中生活那么多年,认识的精灵中,会在箭尖抹使人痛苦致死的烈性毒药的,只有苦棘一人。 “东躲西藏,真像只小老鼠。“那个冷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可爱的小老鼠,你是用什么武器的呢?刀、斧、钉头锤、还是剑?…“ 梁小夏默念自己也是用弓的,正想招出自己的精神之弓给对方一个回应,却发现自己憋得脸都红了,双手还是空空的。 不仅是精神力无法离体,她体内的红色闪电也不行,红色的遗弃铭文虽然还能召唤,却最多只能离开身体三十厘米,短得还不如一柄匕首,握在手掌中间就像一根短木棒,发出鲜艳的红色光芒。 力量,一切梁小夏可以使用的力量都被封死在体内了。不管她怎么使用,怎么运转,都不能逼出体外一丝。呼吸的空气并不粘稠,甚至称得上带着淡淡古老的香气,梁小夏却觉得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样憋闷。 事情大条了! “啊哈!小老鼠也发现了?储物空间没用了,法术没用了,武器也没有了…恭喜你进入了狩猎陷阱,加入到我们这场游戏中来。“黑暗中冷冷嘲讽的声音说到此处陡然一变,森寒杀伐:”…愚蠢的猎物。“ “碰——“ 白色骨箭打爆了一盏蛇形水晶灯,有序的光明突然凹进去一块,碎裂的水晶散落在地上,将本就不多的光明又弱两分。 梁小夏眼睛一亮,招出遗弃铭文,单手握着敲向旁另外一盏水晶壁灯,用力挥舞下去,在跟着同样的脆响后熄灭另一盏灯。 走廊中间的一小段顿时阴沉无光,阻断了弓箭手的视觉,也使得梁小夏能喘息一口气,冷静分析自己的劣势和优势。 劣势是显而易见的,血腥城堡的禁制比遗弃之地还要严格,梁小夏所有能傍身的武器与装备都无法使用,精神力半点离不开体表,元素感应为零,连穿在身上的法蓝都不能再启动上面的防御铭文阵。另一面,不知名的敌人还手握武器。等在走廊另一边要她的命,箭尖淬毒生怕她死得不够快。 优势也不是没有,身上的法蓝布料柔韧,材质也有些奇怪,即使挡不住对方奇怪的骨箭,也不会被扎破。梁小夏还有杀戮左眼和智慧之脑,完全启动眼睛的话,至少能稍微提前一点点预知箭矢的轨迹,这对她躲箭很有帮助。 而且…她的遗弃铭文虽然被废了大半,也还能勉强召唤出来…至少,能当短棒使用… 梁小夏握着铭文棒子,心中非常后悔,她随着回声从苔暗城跳下来前,怎么没有在腰间别上哪怕一柄匕首呢? 若随便有一把武器,哪怕是一个餐叉,她都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被动。在被压迫状态下召唤遗弃铭文太吃力了,才一小会儿她就觉得很不舒服。 “原来是有点小聪明的老鼠,”梁小夏敲碎灯盏后,冷冰冰的声音又响起来:“黑暗…是会对狩猎造成影响,却不能成为翻盘的关键,它也只能让你多休息三口气。“ 破空声音嗖嗖接连飞起,三秒内一共飞来十五支骨箭,对面的弓箭手手速快得不可思议,梁小夏此刻却连最简单的法术护盾都弄不出来,只得硬着头皮躲那些飞快扎向她的箭。身体轻盈地腾空挪转,一只脚为了躲下面的箭甚至倒踩上了天花板,箭矢叮叮的声音连绵不绝,扎在走廊两边的巨大战争绘画上,将画布斜斜扎开一个个裂口,扯烂了画上的人物,露出画框背后的白板。 被误中的壁灯也逐渐增多,本就不够明亮的走廊在损失好几盏水晶灯后,呈现出一种断断续续的朦胧,涣散朦胧的黄光几乎快被黑暗全部吞噬侵占,墙壁上的战争绘画被光线扭曲,更显狰狞。 黑暗中射箭的人却半点都不觉得累,白色骨箭源源不绝地逆着走廊方向向梁小夏飞来,几乎是她跑到哪儿箭矢就追到哪儿,紧贴着她身形扎出一行曲折的痕迹。梁小夏为了躲箭,连半秒钟的停顿都不敢有,使劲在走廊里跑出曲折的环形路线,提高速度向末端冲去。 “原来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那名弓箭手的速度到后来已经快得不可思议,梁小夏跑过短短几十米,尽管因为躲避箭矢而绕了很多圈,却只用了大约十几秒,十几秒钟内那个弓箭手至少向她身上招呼了近六十多支箭,扎得整个走廊都像脱下反卷的刺猬皮。 梁小夏惊骇,拥有这样敏捷的手速,对方若再多练习一段时间,必定能够突破五阶,跨入意念箭的门槛。 随着她和那名弓箭手之间距离的逐步缩短,梁小夏所承受的箭支力度也一根比一根大,后面的箭根根破风,稍微被箭风扫到一点,就能割出一道细小的伤口,梁小夏看了一眼自己裤脚上被割破的小口子,硬是在本就够快的速度上又提了一分。 还有不到二十米! 梁小夏才躲过朝着她的大腿飞射过的两支箭,看准一盏灯后的死角准备越过去,幸运右耳急速灼烧,梁小夏什么都没看到,细微的破空风声却被灵敏的四支耳朵捕捉到,她猝不及防,伸开胳膊向墙边狠狠一推,让身体反弹出去,却还是晚了一点,被一支锐箭“噗”一声扎在右腿面上。 一枚黑色的骨箭,与昏暗的走廊颜色混在一起,没有被梁小夏第一时间发掘。扎破梁小夏的长裤,戳进她腿里,锋利箭尖挤在肌肉中,梁小夏疼得哼哼一声,冷汗瞬间流下。 千万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梁小夏连腿上的箭都来不及拔,顺手捡起落在地上的白色骨箭,看准黑暗中的身影猛丢出去,趁着对方躲箭瞬间,屈腿蹬地,爆发全身力气,猛向前一跃。 对面的弓箭手已经躲过她丢出的骨箭,重新拉开弓,搭上一支箭,正中对准她的脑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四十七章中厅 所有的事物都是谜团,而解开一个谜的钥匙…是另一个谜。 ——爱默生 二十米…十米… 梁小夏咬紧牙关,双手伸直向前扑出—— 腾在空中直飞向前的梁小夏不能变向,更不能躲箭,对面弓箭手这时候若松开弓上的箭,会百分百命中她的额头,这时候比得就是谁更快。 弓箭手拉弓的中指和无名指就要松开,在黑暗中逐渐清晰的景象中看到梁小夏的样子,对上她纯粹鲜艳的血瞳左眼,惊诧时身形瞬间顿了一下。 只一下,就给梁小夏争到了转机。弓箭手松弦时胳膊轻轻震了一下,箭矢侥幸地没有爆头,梁小夏用力扭头,那根纯黑色的箭就穿过梁小夏右侧耳朵之间,转瞬飞远。梁小夏“咚”一声重重撞在弓箭手身上,握着的遗弃铭文顺势刺入了弓箭手锁骨下方,两个人远远滚了出去。 “呼——好险….” 梁小夏叹了一口气,从已经死亡的弓箭手身上爬起来,甩了甩遗弃铭文上的血,在劫后余生时依然心有余悸,若没有这一小截还能召唤出的神之铭文,现在死在这里的就是她。 死掉的弓箭手是个男人,长相粗犷,看起来年纪不太大,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略深的棕黄色脸上满是陈旧的疤痕,临死前手里还握着弓,旁边的箭筒散在地上,自制粗糙的白色骨箭撒了一地,中间混着几支黑箭,正是扎中梁小夏大腿面的那种偷袭箭。 奇怪的是。明明是个男人,那人类弓箭手却穿着件做工精良的暗绿色女式长裙。长裙在男人魁梧的身体上不显紧绷,明显是照着他的身材做的,很好地勾勒出男人块块结实的胸肌与腹肌。 只不过长裙下摆和两袖都被男人撕掉了,露出肌肉强健的四肢,估计是便于战斗和运动? 一个穿着手撕超短裙的健美先生… 长相与装扮均让她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血腥城堡阴森恐怖就罢了。为何还要产极品? 梁小夏正疑惑着,眼前的死人却开始发生奇异变化,全身腾出一股呛人的烟雾,撑起衣服的块头从腹部开始瘪下去。肉体迅速腐烂流脓,在短短几分钟内消失不见,只剩二十来个红得异常的小石头。被盖在潮湿的衣物下。 这石头是什么? 梁小夏小心捡起这些小石头,一共二十六枚,和珍珠差不多大,垫着衣物捧在手上,只有一小把。 这座城堡处处透着诡异。接下来必须更小心。 梁小夏忍痛拔出腿上的箭,幸好伤口不深没有戳到骨头,运转体内的绿色雾气,她的创面很快就止血愈合。 估计再有三天,腿面皮肤上连疤痕和息肉都不会留下。只是涂抹在箭头的毒药还是生效了。梁小夏感觉受伤的腿里面冷冰刺骨,像插在冰水里一样疼得发麻。活动都不太方便。 能让身体素质强悍的她都感觉到不好受,梁小夏猜测这种毒药用在普通人类身上,估计会将受害者全身都冻成冰块。 稍微停留十几分钟休息,梁小夏重新返回走廊,捡起所有还能用的骨箭,拿起弓箭手的弓和箭袋装在自己身上,略有些别扭地继续前进。 用别人用过的弓和箭,给她感觉就像穿别人穿过的衣服一样难受。可只靠着一根铭文小棍防身,梁小夏觉得更不靠谱。 “嘶——” 推开第二道门的瞬间,梁小夏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头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一滴金色血液渗入门把手内,整面华丽得浮夸地大门闪过几道紫色亮光,缓缓打开。 梁小夏进入了一个小偏厅。 偏厅中央放着一张不大的四人餐桌,桌上点着温暖烛光,银色椭圆大餐盘中的餐点堆得高高:淋着蓝莓酱的水果布丁、一块块香喷喷的小圆面包、表皮附着着晶莹肉冻的炖鹌鹑、烹烩的一条条银鱼、大块炙烤的肉排、整只的塞苹果烤鸡…还有两瓶装在水晶玻璃瓶中,颜色剔透纯粹的葡萄酒。 这么一大桌子菜,香气四溢,即使是最挑剔的主妇也说不出任何毛病,连梁小夏看着都很眼馋,差点被香味勾得忘记了自己是个吃素的精灵。 吃饭的事情可以延后,这个神秘的城堡又给梁小夏出了一个新难题:她的衣服不见了。 梁小夏能感觉到,法蓝还穿在她身上,套在手上的臂环也未丢,都安好地没有丢失…她只是看不见那些东西了。只有捡来的弓箭还能看见,没随着一起消失。 梁小夏低头,看着自己胸前两团弹性很好的软绵绵完全不理会主人的尴尬,翘立在空气中随呼吸起伏,再抬头… 她全身赤.裸的样子分毫不差地被餐桌旁不远的玻璃照出来,从胸口、腰肢到小腹和长腿,全是光着的。 玻璃墙中的女子“啊”地一声捂住胸口,四处张望,白皙面庞上浅浅泛出一层粉红,左右寻找可以遮蔽的地方。 梁小夏迫不及待地打开靠在墙边的个大衣柜,满满当当的衣柜里从内衣内裤到衬裙和外裙,应有尽有…不过全是暗绿色系,边角绣着小蛇家徽,内衣和内裤不仅有棉软的,还有丝绸的。梁小夏抽了一套连衣裙出来,急忙换下原来衣服套在身上。 她将连衣裙穿好后发现,这件连衣裙和被她杀死的弓箭手身上那件一模一样。暗绿色,绣着细细的银边,质地光滑还有些冰凉。 配套连衣裙的还有一双略带跟的高筒软皮靴,一双暗银色镂空长手套,一条宽宝石束腰皮带。小首饰盒中放着十几对宝石耳环,几串别致精巧的细银项链,七八条丝绸发带和银发卡,还有几枚未婚姑娘们常戴的尾戒。 宝石皮带还是件空间装备,里面有大约三十立方米的空间,梁小夏小心试探了一下空间装备能否使用,将法蓝和臂环都装进去,仍然背着隐形的弓箭。 很合身,就像是为她定做的一样。 可穿上这身衣服站在玻璃墙前打量自己,梁小夏觉得十分古怪。 她好像是在扮演另外一个人——一个青春貌美,姿色中上,却略有些忧郁的未婚贵族女子,说不定还是个蛇人。 谨慎地没有吃桌上的任何食物,通通打包带走后,梁小夏握紧衣柜里找来的一根细银发簪,将已经隐形的弓和箭背在背后,极小心地穿过偏厅,进入城堡中厅。 哗啦啦—— 推开偏厅门的梁小夏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本来富丽堂皇,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人声鼎沸,热闹得像个集市,到处是凑合支着的餐桌长椅,没铺餐布,却杂七杂八堆满了东西。 “快来瞧一瞧,看一看,上好毒蛇牙粉,只要三十块血石…” “锃光发亮的蛮牛皮,能制成绝佳防具护盾,一百五十血石起价,欲购从速啊!” “他妈的管好你的手,再伸我口袋里跺了你!” “你卖的充能法杖能便宜点吗,我全身上下加起来只有三百块血石了。” “没钱就走开!穷鬼!” 买的,卖的,什么样的怪人都有,上千人在整个广阔的中厅里大嗓门高喊着,熙熙攘攘移动不息,讨价还价,连很多小镇上热闹的街市都比不上这里的繁华景象。 这些人中,大多还是暗精灵,其余虎人蛇人也不少。有女人穿着男子服装,腰间佩着装饰剑,脚下踩着皮靴的,有男人穿着女佣长裙的,腰上系着一块脏围裙的,还有穿着法师最爱长袍,袍子边缘在地上拖了半米的白矮人,背后不伦不类地背着两柄大铁锤。 一个混搭错位的世界。 梁小夏握紧了手上的弓箭,完全戒备向前走去,交易中忙碌的人们没一个理会她的,她只得走到最近的小摊位,打断了叫卖的蛇人。 “药水,嘶嘶——解毒药水,能解大部分毒药,一块血石一瓶,物美价廉,买五赠一,买十赠三,这位小姐要来一瓶吗——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啊,白精灵!” 蛇人喊得撕心裂肺,像受到了极大惊吓,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一下子压过了满场叫嚷,震住了所有声音。 “白精灵!在哪儿?” “白精灵!我艹!怎么还是个耀精灵,不是绝种了吗?” “真是耀精灵!” 一千多号人挤挤挨挨向前推,都想看一眼梁小夏。离梁小夏最近的几个暗精灵眼神极端不善,放下叫卖的摊位站起来走向她,有种隐隐要动手的趋势。 梁小夏也感觉压力颇大,被围在中间用不善眼光注视,梁小夏又开始想自己能有几分胜算——几十只骨箭,还有至少五百人,全副武装的暗精灵。 渐渐的,连大惊小怪的叫嚷声都没了,暗精灵们盯着梁小夏,梁小夏也静静地看着她们…整个城堡最大的中厅里只剩衣料摩擦和走步的声音,除此外毫无响动,气氛冷得渗人,暗精灵们无论男女,都举起手中的武器,其余人则默默后退,给他们让出了地方。 梁小夏身边,形成了一大片被暗精灵隔离开的真空带,山雨欲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四十八章紫光 友谊永远是一个甜柔的责任,从来不是一种机会。 ——《沙与沫》纪伯伦 像混入墨汁中的一粒珍珠,梁小夏突兀地独自守卫,铭文阵消失作用后,暗精灵与白精灵间无法遮盖的厌恶感被淋漓尽致地表露出来。对峙时间每延长一分,暗精灵们脸上的脸色就差上一分,不过一两分钟,所有暗精灵几乎都是扭曲着表情看梁小夏,胸腹中滚着恶心欲呕的感觉。 梁小夏也同样不好受,尽管自知不可能独自战胜那么多暗精灵,却未想过逃跑。她背贴冰冷的大门,威胁性地端握手中的弓,锋锐骨箭的尖头永远对准离她最近的一个暗精灵,随时准备出手。 “喂——喂——都冷静一点…放下武器…这个白精灵代替的是卡修的位置,你们难道真的要白白送死?” 最开始看到梁小夏并惊叫一场,导致情况变成现在这样的蛇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梁小夏的衣着,认出梁小夏身着的暗绿色连衣裙正是之前卡修的妆扮,眼皮直跳,还是忍不住大声喊嚷起来。 “精灵,精灵们!现在杀了她,你们不仅得不到一颗血石,还会惹出大麻烦来,可若是被她杀了,你们曾经付出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若是想要出手,机会太多了。等到狩猎日的时候再光明正大地打败那白精灵,还可以再赚一笔血石,诸位都是聪明人,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懂?” 蛇人说得嘴皮子都干了,不少暗精灵听到他的话表情都有松动,犹豫间连步子都跟着小幅度向后挪动。只想等着挤在前面的同类出手。 梁小夏不太明白为什么那蛇人好心地替她说话,可她能感觉到。这个与自己非亲非故的蛇人,心中是有几分亲近自己的,更多的还是有他自己的什么打算。 过了这个关卡,她会弄清楚的。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侍卫服装的暗精灵拔出身上的剑。威胁性地在梁小夏身上比划一下,当先站出: “不杀她,可以。我们有耐心等到狩猎日,但是让我们看着白精灵在眼皮子底下走来走去。惹人厌烦,我们也做不到!所以今天我们必须教训她出一口气。放心…少条胳膊或腿罢了…我会给这小美人儿留一口气的。” 暗精灵侍卫话还没说完,梁小夏抬手“嗖嗖“两箭。第一箭射穿了说话侍卫的小腿,第二箭直接穿过墙边一个手中握着黑色法杖,试图向她扔黑暗法术的女暗精灵喉咙。 不是禁魔之地么?为什么那个暗精灵还能用黑暗法术? 梁小夏感受了一下周身元素之力,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抓不住,那女暗精灵的黑暗元素是从哪里来的。体内自产? 捡起女暗精灵落在她手中的法杖,梁小夏大大方方地将法杖收回自己的空间腰带中,中间动作快仅一秒,下一刻箭尖又对准了哪个想要动作的,将开始缩小的包围圈又卡住在原地。 “呸——给脸不要脸!大家上。让这白皮怪瞧瞧我们的厉害!今天不打废了你,我们就倒着爬回去!“ 膝盖中一箭的暗精灵愤怒无比。一手掰断还留在身体外的一截箭矢,仍然叫嚷凶凶,眼神却闪躲着不知在如何考虑。他本就讨厌白精灵,加之想要趁新入门者对一切都不熟悉时沉寂捞好处,故而第一个跳了出来。 可扎在他腿上的箭力道极为强劲霸道,扎穿腿部的伤势和极难处理的射箭角度,都说明眼前这个弓箭手是凭着自己的实力干掉卡修,而不是侥幸过关的。 暗精灵打了个哆嗦,卡修在血腥城堡里也算一霸,身份与实力都很特殊,眼前的耀精灵却比他还强,自己是要第一个撞枪口? 不仅受伤的暗精灵没动,其余暗精灵本就躁动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了,各有各的算盘,只等旁边的人出头。 “上啊!到了这时候就都怕了?她只有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打不倒她?“ “你要是想打自己去,在这儿冲我们嚷嚷个什么劲!“ “就是,莱文西,你虽然领着侍卫统领,可今天是休息日,我们也没必要听你调遣吧?还是你当个头头已经当惯,指手画脚起来越发顺手了。要说身份,你正用剑指着的可是二公主,圈内十三位中的人物,你不怕死,我们这些小民可躲不过去。“ “你们——“ 膝盖中箭的暗精灵气得脸色发白,却愣是反驳不出一个字,这些暗精灵们刚才还满腔仇恨地和他站在一边,此刻却又阴阳怪气地说话。说白了,是被梁小夏的两箭射怕了,心中都惴惴着盘算。 梁小夏看着突然转变的风向,极为敏锐地发现了在场所有暗精灵一个普遍的共通点——怕死。 或者说,不仅是暗精灵,站在这个大厅中的所有人,都怕死,而且是超乎寻常地怕死。 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为什么。 能凭借自主精神与意志脱离前面幻境的,必须有极为强大的求生欲望,还能看开了曾经放不下的一切妄想才能安然站在此处。试想一大群国仇家恨都可能放下,只为生存而活着的暗精灵,又怎么可能为了区区种族矛盾就要舍身证道? 设计血腥城堡的还真有意思,折腾出一大堆奇怪的点子,却一环环扣着,隐约将这么多人都玩弄在鼓掌之间。 正僵持间,中厅天空顶突然射下一束紫色的光,这道不知从哪里来的光束极快地在大厅里游走,探照灯般扫过每个人头顶不做停留,漫无目的地胡乱照射。 光柱出现瞬间,中厅里死一样的安静,所有人都像是中了石化咒,一动不动地抬起头,视线追逐光柱的方向来回变换。 十几秒后,这束光落在一个穿着女仆服装的暗精灵头顶,紫光一闪,那女仆就消失在大厅中。 “又有入门者进来了?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快快!赶紧收拾,有第一个第二个,说不定还有第三个…这可是赚外快的好机会!“ 也没有暗精灵顾得上梁小夏了,人们揣武器的揣武器,换衣服的换衣服,热热闹闹像个菜市场的大厅瞬间变全武行,每个人都像要上战场的战士一样整装待发。 果然,不过三分钟,那道神秘的紫色光线又出现了。众人一动不动正待光柱挑选时,被梁小夏射了一箭的暗精灵侍卫不知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在地上摔了一跤,立即被光柱照到挑走了。 “哈!莱文西要倒大霉了,他膝盖里可是还插着半只箭呢——” “不知到时候是莱文西活着回来,还是替回来一个菜鸟…我倒希望是后者。” 梁小夏不明所以,凑到最开始出口帮她的蛇人身前说: “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 “不客气不客气,其实是我该向你道歉才对,若不是我没控制好惊慌失措地喊着,你也不会有哪些麻烦。“ 蛇人对梁小夏的态度很客气,甚至微妙地带着一丝…谄媚? 梁小夏压下心头古怪继续问:“请问那个奇怪的光柱是什么?为什么被它照到的人就不见了?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 “伦特洛女王的血腥城堡,城堡的主人家就是这个姓氏。这座城堡包括主人,小主人,管家,侍卫,仆役,加在一起共一千一百零八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几十万年从未改变过。若有新的人想进来,就必须有旧人让位,刚刚那光,就是挑选让位的家伙的。 你别急,今天只是第一天,时间长了你就会逐渐熟悉这里了。“ 蛇人住口,是因为下一个替换者已然进门,梁小夏看着穿着女仆服装,腰上挂着一条皮鞭,脸色古怪地推开门皮的回声,神情一窒。 回声也看见了离门并不远的梁小夏,望着对方熟悉的绿色瞳眸,眼中干净纯粹的光芒,回声的脸上瞬间闪过陌生、迷惑、了然、震惊、失落种种神色,最后对梁小夏问:“赫尔莎,你就没一句要解释的吗?“ “鄙人夏尔,这就是我的解释。“ 回声是聪明人,梁小夏只提一个名字,她就将一切串起来了。 地下世界的风风雨雨…夏尔… 想通后,回声脸色不佳,好像自己受了欺骗一样,堵堵的闷闷的,不得不深呼吸压下自己心头怪异的委屈。 最开始结交梁小夏,她也不过是几分欣赏几分利用,对方同样对她也无可厚非,怎么她还是觉得难受呢?难道她还真希望梁小夏将她当朋友看? “夏尔,你救了我一命。“ 回声嘴巴边责难质问刁难利用的话都没秃噜出来,鬼使神差地对着梁小夏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你放心,我没打算让你还。“ 梁小夏对着回声微微笑了一下,绿眼睛里满是了然的神色,看得回声瞬间板起脸给自己套上了惯常伪装的“柔和淡然“外壳。 身在陌生环境中,能有个暂时的盟友一起前进是最好的,即便她们出去后最可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干掉对方,可此刻还是能算半个朋友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四十九章被控 除了爱情之外,我觉得最宝贵的就是独立精神。 ——缪塞 梁小夏和回声暂时结成了同盟。 面对暗精灵同族们暗暗瞪向她的愤怒目光,回声一点都没后悔自己的选择。她没有忘记种族间天然的敌对仇恨,可回声真心觉得满大厅陌生的暗精灵说不定没有梁小夏靠谱。 毕竟,暗精灵们的内斗是出了名的狡诈残忍。 她们对话还未完毕,紫色光柱第三次出现,又带走一人…就这样每隔十几分钟或者更长到一小时,紫色光柱共出现了七回,带走了七个大厅里的人,扔回来七个人。 连九殿下都在其中,她干掉了膝盖中箭的暗精灵队长,替代了他的位置,可身边的两个随从都没那么幸运。 回声则有两个誓死相随的随从也取得胜利,分别替上一个女仆位置,一个杂役位置,继续跟在回声身边。 最后有两个被选中的人带着一身伤回来了,算是又逃过一劫,只希望下次不要再倒霉地被紫光挑中。 九殿下冷冷盯了回声好一会儿,似想嘲笑对方身上低贱的女仆服装,转想起自己还穿着也高贵不到哪里去的侍卫服装,冷哼一声,加入到了暗精灵阵营中。 悬挂在厅顶仿照日光的巨大水晶圆灯在逐渐昏暗,厅中的人们各自收拾摊位上的东西离开。 几个暗精灵在临走前恶狠狠地看着梁小夏,当着她的面截断手里的箭,威胁性地向地下一扔,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小夏慢吞吞捡起地上的箭,记住了那些暗精灵的模样,受了莫大的挑衅,脸上却平静地不见一点异样。 这样的敌人才可怕。这样的盟友才可靠。 回声看着弯腰去拾地上箭矢的梁小夏,感觉到会低头的精灵。比总是冷漠着脸的暗精灵还要充满威胁。 蓦然,梁小夏抬头了,盯着远处一个背影出神地看了几秒,恍然不在状态。 一个黑色短发的男人,皮肤极白。黑色的骑装,内里衬着血腥的红色,连翻开的衣领都是鲜艳的红色,衣边银线走缝。细细的线随着那个男人的步伐摆动,英武而沉默。 男人感觉到梁小夏的视线,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黑眼睛里没任何感情,又扭头离开。只一眼,梁小夏就看清了男人的长相,脸庞方方正正的,长相普通。只有一张纯红色的唇在白色脸皮上格外突出,像吸了血一样吓人。 他的长相极容易被忽略,可一身特殊的气质,却像风雨中的闪电一样让人难忘。 一个轻易不会让人注意到,注意到却再也忽视不了的人。 若不是这世界没有吸血鬼那种生物。梁小夏真以为自己碰到了一只吸血鬼。 梁小夏伸手指着那个穿纯黑华服的男人问蛇人: “那个人是谁?” “是个疯子。泽德不会买任何人的帐,也不会和人讲道理。连那些暗精灵他都能惹得起,他做出的事情已经超出限定了…总之,你们最好别去惹泽德,更好见到他就绕开走,离得远远的比较好。” 梁小夏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不知为什么,那个叫做泽德的人给她感觉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是错觉吗? 见过泽德后,梁小夏觉得自己可能是腿上中的那一箭让自己受伤不轻,看谁都眼熟。她一扭头又看见一个自己觉得莫名熟悉的人,身材纤细的少女站在中厅台阶上,长发飘飘,顺滑的丝发尾端松松扣了个钻石扣。少女背对着梁小夏,她看不见对方长相,只看到少女手上戴着一枚巨大的,整块宝石镂刻成的戒指,还有弥漫在少女身边,沉静安逸的气质。[] 一切都让梁小夏迷惑。 中厅的灯全暗下来了,只有四周墙壁上的廊灯散发着微弱光芒,梁小夏猜测,这里的人就是靠那些无人打理却能明明灭灭的灯光来判断日夜的。 “请问这附近有什么能休息的地方吗?我和我的朋友都有些累了。” 回声先开口询问蛇人,不自觉地就用上了“朋友”一词,看梁小夏没反对,心跳莫名其妙地紊乱起来。 “你们今晚可以休息在仆人的餐厅里。”蛇人的态度没有初见梁小夏时谄媚,却还是顺从地领着两个人去了中厅旁边一个挂着帷幔的小门: “真稀奇,今天来这里的人还不少,是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哎,我已经被困在这里快三十五年了,都快忘记苔暗城是什么样子了。好怀念外面的世界啊,初来这里的一个月,真能将人逼疯。” 蛇人自言自语着,没再给梁小夏提供什么有用信息,径直离开。 “你说,那位蛇人先生若是知道,苔暗城三大祭司的候选人,有两个现在都混在这里了,不知道会不会吓得舌头直接分叉成两条。” “不若我去吓吓他?” 梁小夏将之前搜刮的烤鸡和肉排从腰带里拿出来,与回声换了面包和水果,两人对视淡淡一笑,心照不宣地吃了起来,背靠着背坐在餐厅椅子上打盹。 已经困在这里,食物不管有没有问题,她俩都得别无选择地吃下去,毕竟,明天不知还有什么在等着她们呢。 …… “殿下,公主殿下…您该起了…” 低沉的呼唤在耳畔响起,并不妩媚的男声非要装得温柔轻缓,梁小夏一睁眼,就看到一个穿着女仆服装的白矮人,提裙半跪在自己床边呼唤。白矮人说的什么话她也听不懂,只觉得嘶嘶声不断,好像是蛇人语? 白矮人旁边,还有一个暗精灵女人,也穿着女仆服装,端着一盆清水,满眼愤恨地看着被窝里的梁小夏。恨不得直接将手中的水盆扣她脸上。 梁小夏记得自己是坐在椅子上冥想的,她初到陌生环境。警觉性极高,稍微有一点响动就能醒来。可现在她居然脱了外套,穿着草绿绸缎睡衣,睡在柔软的圆形大床里…旁边立着一个长胡子的矮人侍女,还有一个斗鸡眼般瞪着她的暗精灵侍女。 自己的警觉性何时差到了这种程度??! 一溜女仆从小隔间外依次进入。有端着衣物的,端着首饰盒的,端着热热的漱口水的,端着各色饰带的…清一色暗精灵。男女都有,让梁小夏感觉这伙人不是来替自己打扮,而是带着刑具准备拷打逼供的。 然后。梁小夏眼角挤出两滴瞌睡的眼泪,她愣愣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眼中闪过几分忧郁,掀开床铺,坦然地任由侍女服饰梳洗。 怎么回事?? 这绝不是她梁小夏的惯有动作。 梁小夏感觉自己失去了身体控制权。眼见着自己被一干暗精灵围得团团转,梳洗打扮过后,穿上昨日那身暗绿色长裙,合上了镜子,用同样嘶嘶不断的语言对女仆们询问: “母后醒了吗?” “陛下昨日夜半头疼。此时仍在沉睡。” 一个谢了顶,满脸皱纹的暗精灵穿着侍女服。听梁小夏的询问后回答。 “红鳞,等母后醒来后,先端一碗热汤给她。好了,下去用餐吧。”梁小夏扮作的公主扭头深深凝望什么都没有的漆黑窗外: “秋天又到了,连地上的青苔都泛黄了。他…该回来了吧。” 庆幸梁小夏是一个词都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的,否则她只会因自己这幅伤感的咏叹调浑身不舒服,当然她已经很不舒服了。 一个眼中满是迷惑的耀精灵,与一群眼中全是愤恨的暗精灵在华丽的公主卧室里上演了第一幕诡异戏码。 更诡异的还在后面等着呢。 用早餐的餐厅很大,一张又宽又长的沉木雕刻桌上铺着暗蓝色台布,横亘在整个餐厅中间,插瓶中的鲜花和盘子里的餐点都不丰盛,可对用餐中的寥寥五人而言,还是过于奢侈。仆人倒是很多,一群群从梁小夏眼前过,见到她后都得极为愤恨地躬身行礼,然后安静退出餐厅。 主位空着,剩下五人里三女两男,从服装上判断却应该是四女一男。 梁小夏是耀精灵,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暗精灵,可能是姐姐,她另一边坐着个男虎人,套了件可笑的儿童装。 隔着插花,对面的少女是梁小夏昨日见过的眼熟女子,她全身蓝色金边束腰裙,见到梁小夏后抿了抿嘴,安静低头用餐。 少女旁边还坐着一个暗精灵男子,看起来杀伐果断,套件成熟女人的大裙子,却半点不满都没有。 这几个,好像早就习惯了如此场景,一点别扭都没有。 梁小夏坐在一张黄金盘蟒蛇的餐椅上,第一次与操控自己身体的力量发生争执——那副身体非要舀着勺子向梁小夏嘴里塞加了奶油和盐粒的生鸡蛋,她肯吃才怪。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她胳膊举着勺子顿在半空,死都不肯张嘴,手臂发抖,憋得脸上的汗都下来了,终于没控制好,将勺子丢扔出去掉在了地上。 银器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安静的用餐。 所有人一顿,全停下用餐,齐齐看着她,眼里都是怪异神色。 也不知古怪的眼神是她们本尊流露的,还是她们控制的身体做出来的,或者都有。 梁小夏则松了口气,她感觉到身体的主动权又回来了,虽然这次自控身体就像搬石头一样艰难,却终于不是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来操纵去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五十章会客 任何感情只有在自然的时候才有价值。[] ——柯罗连科 “舒尔,你怎么了,是仆人备下的餐点不合胃口吗?” 坐梁小夏旁边的女暗精灵看到她扔了勺子,开口询问。 若不是能清清楚楚看清暗精灵眼里扭曲厌恶的光芒,梁小夏听着轻柔的嘶嘶声,还真能感受到几分柔和慈爱的长姐关怀。 原来这戏还不是生搬硬套的演,深陷其中的演员们都能根据现有情况作出最合适的反应,彻底忽略身体主人的初衷愿望。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恢复自主身体操控的梁小夏没顾得上和众人寒暄,“刺啦”一声推开座椅,匆匆跑出餐厅。 那种任由摆布,身不由己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可梁小夏还没走出餐厅门,急急地差点撞在一个正进门的人身上,好不容易稳下身子刹住车,发现自己的意志只顿了一下,再次被奇异的力量夺去主动权。 自由的滋味,只有五秒。 进门的蛇人作管家打扮,对梁小夏差点撞到他没有不满,只嘶嘶说着“冒犯二公主殿下,请求原谅”之类的话,梁小夏扮演的二公主浅浅摇头,回到座位上又恢复亭亭玉立又有些脆弱的样子: “让姐姐担心了,舒尔刚才只是突然头疼,感觉有些不舒服罢了。” “可怜的二公主…”坐梁小夏斜对面的暗精灵男子装作极为不忍的模样用餐巾抹了抹嘴角,完全一副“我们都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失态”的样子对梁小夏报以同情。*暗精灵显得刚毅的脸庞露出那种表情,直看得梁小夏胃疼。 “放心吧,二公主殿下,西德将军这次出征带的是最好的蛇人斗士,他又擅长突袭与埋伏,一定能扫平那些作乱的亚龙人的。虽然这次出征时间久了些。可只要没有坏消息送来,说明西德将军不还是安全的吗?” “哦!姨妈。你该多劝劝舒尔姐姐,让她想开些。连我听你这么说,感觉都好多了。” 说话的是正坐在梁小夏对面的长发少女,对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可言语间视线一直放在梁小夏脸上。透着隐约的关心与担忧。 好吧,原来这位少女是入戏最深的一个。 谈话间,桌上的早餐已经被撤下,换上几杯奇怪的岩浆一样的液体。梁小夏对于再次争取身体主动权不再热切希望,而是沉默地潜伏了下来,静静躲在身体中窥伺外界的环境。等待新的机会出现。 “禀告亲王殿下,以及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和王子殿下,扎卡拉这里正有西德将军的消息禀告。胜利的捷报刚刚到达城堡,亚龙人被全打出国界线了,将军也已经在回城的路上了。预计三天后就能到。” “哦!我的大地,扎卡拉你太坏了,这样的大好消息你怎么不早说?!”大公主抢在梁小夏伸出的手前从管家手中接过一块圆圆的紫色小片,也不顾她伸出的手,提起衣摆就准备起身: “不行。我得赶紧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这样的好事,我得亲口告诉她。” “大公主。您真是太体贴了,女王陛下若知道这消息,一定会非常高兴,我和您一起去。” 俩暗精灵急匆匆走了,扔下梁小夏、长发少女和旁边的虎人面面相觑。[]良久,二公主缓缓收回停滞在空中的手,沉沉叹息一声。 连梁小夏都感觉到这角色的哀怨了,可她不觉得有什么好尴尬的,反正她根本听不懂这些家伙的对话,也就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后面与长发少女还有虎人的聊天,她都处在强辨硬记的状态,活活记下所有发音,长短句停顿和节奏,打算用学暗精灵语的精神重新攻克一门语言。 可惜西晶女王不兴退休一说,否则几百年过后等梁小夏退休了,她还可以混个语言学家当当。 若说目前诡异状态有什么令梁小夏满意的地方,就是她扮演的这个二公主也喜欢看书,不仅自己拥有一个独立的大书房,还能静坐下来,除了日常应酬就不出门。只是在看书之余不是弹琴,就是倚着窗户发呆,嘶嘶声不断地自言自语。 三天时间飞快地过去了。 三天里梁小夏连蒙带猜,大约会了几十个简单的单词,曲里拐弯的文字爬满纸面,乱得像美杜莎打结的蛇发,梁小夏想起来她现在学习的这种语言,是被镜月称为“失落的语言”的高等美杜莎语。 那么,她们扮演的这些小姐少爷,搞不好就是绝迹已久的美杜莎贵族。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西德将军已经在城堡大门外了,您日夜思念的未婚夫终于回来啦——!” 跟在梁小夏身边的暗精灵女仆“欢快”地看着梁小夏,在“未婚夫”一词上加重了音量,即使梁小夏此时听不懂,她也还是想恶心对方一下。哈哈!一个高傲无比的耀精灵有了个未婚夫! 梁小夏心中一动,她感觉到暗精灵说的不是什么好词,将那个加重的音节记在心中,等下次有机会看书时想要找找看。 梁小夏之前和众安静对峙的中厅没有第一次见到的菜市场样的热闹,而是像个真正的贵族们彰显地位,炫耀底蕴与身家的地方——除了奢华的家具外,古董雕塑也是随处可见,零零落落恰到好处地填满了整个空间。 二公主殿下的未婚夫,西德将军背对着光,坐在长沙发上,颀长双腿慵懒交叠,手中扣握的长鞭还在滴血,他却一直抬着头看向梁小夏,眼中狰狞而志在必得的光芒,盯得梁小夏极为不自在。 这男人,正是之前蛇人劝告过梁小夏要远离的泽德。 “今天是家宴,坐在这里的也都是家人,西德将军别太见外。女王陛下头疼病又犯了,会在晚宴上亲自接见您,正式的授勋表彰,则是在后日的宫廷庆典上举行。在这里我可是要先恭喜您了,将军年纪轻轻,就为国家作出如此突出的贡献,您的荣誉真是实至名归。” 亲王殿下,梁小夏的姨妈说了半天,发现泽德没反应,顺着他的视线扭头,正看到坐自己右手边的二公主。 “呵呵,西德将军很想念未婚妻啊,直盯着我们二公主看。啊,二公主是害羞了吗?还是年轻人啊,脸皮这么薄。” 公主们的姨妈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很会活跃气氛,梁小夏同时注意到坐另一边的大公主也在看泽德,神色有些不对劲。 “是啊,七年未见,三位公主殿下已经成了倾城美人,亲王殿下您也越发光彩动人。西德坐在这里,感觉自己像是被传说中神境的女神们包围了一样。” 泽德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周身充满血腥气,脸上一丝笑容也无,蓦然开口说出恭维的话,却意外地令人感觉坦诚。他将在场几个女性都恭维一番,连脸色不愉的大公主都变得神态缓和起来。 梁小夏不知道泽德说得什么,可看他的话出口后其余暗精灵的神色,还有泽德依然连笑都不笑的脸,直觉他的话像是某种含义深刻的讽刺。 和梁小夏同坐一张长条软沙发的长发少女听到这番话,不着痕迹地向她身边靠了一线,全身绷紧,细软冰冷的手指偷偷抓住了梁小夏的手。 一瞬间,手背被握起来,梁小夏的心骤缩了一下,惊诧地看着旁边长发柔顺的少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 是因为所扮演的二公主的关系吧? 梁小夏在得出结论前,已经反握住了长发少女的手,用自己手中的温度去温暖少女的冰冷。在这个虚假世界中的一切都很枯燥,不过这俩姐妹的感情倒还是真实。这人类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在很多人类国家中都还是刚刚成人,准备向世界踏出冒险脚步的孩子。她却偏偏极不幸运地落在血腥城堡里,和一群暗精灵为伍。 再早熟的孩子,独自孤零零地落在这里,随着古怪的场景漂流摇摆,肯定是有几分恐惧,几分惶恐的。 梁小夏自己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对身边还是个半大姑娘的三公主不自主地多了几分感觉。 也只是几分感觉而已。 “印遐,别担心,有母亲在,一切都会处理好的。” 梁小夏身体微倾,靠近长发少女,嘴唇微张,舌尖发出抵着牙齿,发出嘶嘶的安慰声。 柔软淡甜的气息随轻而低缓的语音盘旋在两个女子之间,长发少女闻到梁小夏身上沐浴过后淡淡的芬芳和遮盖在芬芳下的体香,低头看着牵在一起的手,红晕渐渐从耳尖蔓延,一直从她的耳背顺着脖子向下,延伸到天蓝色绣着白边的衣领中。 真是可爱的小姑娘,梁小夏看着她害羞的样子,就像看到了好几年前的自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五十一章较技 落在猫脚爪里的夜莺是唱不出歌来的。[] ——克雷洛夫 整个上午的聚会充满寒暄与客套,多半时候是西德将军与公主们的姨妈在你来我往地不停说恭维的话,西德挑着讲了些适合公主们尊贵的身份听,不显得太过残忍或无趣的出征时的趣事。 少部分时候是西德与大公主之间的交流,大公主问得很细,一点点饮食起居上的细节都不放过,后来甚至不顾体面地与西德坐在同一张长沙发上,不由自足地身体亲近西德,不论是暗精灵扮演的角色还是本尊,都适当地表现出了对西德将军的倾慕与向往。 泽德对大公主的示好还是保持了一个恭敬的距离的,惨白的脸上挂着淡而矜持的笑容,得体地回答公主的每一个询问。也许正是他这种既不亲近也不拒绝的态度,使得大公主更有兴趣接近并了解他。 一切女性的爱情皆起源于好奇。 不出意外,那位暗精灵大公主迟早会开始迷恋“疯狂的泽德”,或者他所扮演的西德将军。 梁小夏,二公主舒尔作为合格的未婚妻,只默默注视着西德将军侃侃而谈的面容,挺直脊背坐在软椅上,不时点头,充当一个好的倾听者,尽管此刻见到心心念念的未婚夫,她的眉心依然打着结,没有半分舒展,看到亲姐姐对未婚夫西德将军的态度后,更加微妙地抿住嘴唇。 三公主安静地像个摆设,挨着梁小夏亲近地坐着。低着头,手指摆弄玩着梁小夏的淡金长发发梢。用细长的指节旋着她长发的发梢,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意。 梁小夏除了最最基本的词汇,一句都未听懂,而看周围几人的样子,明显都是懂得到底在说什么的。看来。学习高等美杜莎语的速度还得加快。 “舒尔殿下,一会儿我们再比试一次吧。七年不见,希望你的能力更能超过你的美貌与修养。” 聚会临近结束时,泽德莫名来了这么一句。黑眼睛灿若星辰地看着梁小夏,充满了危险的期待。 “是啊,依照传统。西德将军与公众殿下久未见面,理该好好‘亲近’一下。” 姨妈笑着附和,男暗精灵脸上的微笑吓得梁小夏脊背后肌肉猛然绷紧。 …… 血腥城堡的花园里没一支花,只有柔软的苔藓地,被缠绕出各种抽象形状的手臂粗藤蔓。中央拉开一片平整空旷较技场。 站在中央花园中,握着两柄弯曲如蛇的匕首,梁小夏欲哭无泪。她真心没想到美杜莎们还有这样的传统。 她不畏惧战斗,更不会讨厌强大的敌人。可她现在对自己的身体没有半点控制权,手上还握着陌生的武器。和对面的泽德拉开一定距离互相紧张地盯看。 较技场外,剩余几位带着大批仆人侍女。悠闲地坐在软椅中喝着古怪的液体,欣赏场中两人的竞技。 梁小夏从三公主的侍从队伍中看到了回声。回声恭顺地站在远处,端着一个托盘,里面盛着不知名的瓶瓶罐罐。 可梁小夏没空去想回声的事情,因为泽德在嘶嘶了一阵后,已经抽出一柄半月形的黑色弯刀,一步步朝着梁小夏走来。 “来吧,让我看看耀精灵到底有多厉害。” 这一句,泽德居然是用梁小夏听得懂的白精灵语说出来的。梁小夏吓了一跳,这才明白原来泽德已经完全掌握自主意识。她扮演的二公主却念着:“西德,你说了什么?” 泽德没再解释,一刀轻轻巧巧的挥出,看起来未用多大力气,刀刃上却直接爆出一层锋利气浪,推开较技的空地,直扑梁小夏腰峰。 梁小夏头皮一紧,二公主轻盈跳起一翻,躲过黑色弯刀上急速冒出的半圆形气斩,挥舞手中小巧的匕首在半空中急速“突突”两个空刺,对准泽德扎过去。 嗤啦——砰砰—— 梁小夏身后远处的藤蔓雕塑被泽德直接砍倒了一半,上半截哗啦啦地倒在地上。二公主使出的两柄匕首上扎出的空气刃也分别扎在泽德脚脸边,在坚硬的土面上戳出两个深不见底的洞。 没有任何法术与阵法,梁小夏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体居然也能爆发出这么恐怖的能量,只凭一个隔空的戳刺动作就能压缩空气攻击对方。不过使出这招后,她的两个胳膊也颇感酸痛,很不适应这种对力量的使用方式。 不过现在掌握主动的是二公主,她双手的匕首舞得像一团乱飞的花,快速凌乱的舞动间,道道如蛇一样的波形曲纹全数绞杀向泽德,还带着如蛇一般低沉的嘶嘶声。泽德面对二公主的攻击,却全无畏惧,双手握紧黑色弯刀在身前横向下一劈,气刃斩断波形气蛇,轻轻巧巧地化解了看似惊险的危机,刀背一推,将二公主又推出去几步距离。 很强,两个人都很强,她们的战斗不像梁小夏的战斗方式,缠斗中充满了肢体力量的较量,攻击瞬间爆发出的力气令人惊骇,运用全身每一块肌肉达到更加持久的较量也非常困难。 这样的战斗充满了蛇的特色,试探,试探,再不停试探。在真正的攻击前几乎都不会落在对方身上,可一发动就是瞬时致命的。 只可惜她们此时是切磋较量,不是生死相搏,梁小夏看不到二公主与泽德的致命绝招。 “西德的战技真是令人惊讶。” “是,他进步很多,舒尔已经打不过他了。” 场外的对话悠闲自在,喝着饮料吃着甜点,不时议论两句,看戏一般指指点点。也只有三公主分了些心去关心场内的二公主,沉静的双眼一直落在梁小夏身上,少有离开。 二公主第二次挑开地上坚硬的泥土突刺,又被泽德拦腰斩断,第三次想绕到泽德背后攻击,被泽德提前发现后猛杀一招,逼退了攻击。 在这样的对战中,梁小夏默默体会着二公主对她身体的运用,学到了不少新知识。 不过几分钟,两边的藤蔓和苔藓地被打得坑坑洼洼,二公主皱了皱眉,收回持握的黄金蛇匕。 “西德将军英勇,舒尔已经不是对手了。” 梁小夏本以为还能再过两招,却未想二公主直接收了匕首,来了这么一句,变相承认自己认输。那一句话跟闷棍似的,一棒子打在梁小夏心口憋得喘不过气。 虽然只是竞技切磋,好歹多认真点,别轻易就放弃啊,脸面什么的难道都是摆设吗?怎么,怎么会有这么没出息的公主殿下,还是说爱情伟大,让二公主舍不得下手? 梁小夏在心里喊了一句“你不忍心就让我上啊”,眼中焦急的样子,连对面的泽德都注意到了。 “舒尔殿下体恤西德,西德却不能接受您的好意。我想让您看到自己更强大的一面,以证明自己有守护殿下的实力。” 泽德也是个狠的,不管梁小夏已经收了武器,直接一个连斩上去,在二公主想要离开的路径上打出一条沟壑,断了她的路途。 若不是二公主先快一步,泽德砍出来的就不是沟,而是二公主的腿。 你要我的腿,我要你的命! 此刻的梁小夏怒了,趁着二公主心绪不稳,直接夺了身体主动权,掏出之前夺来的弓,双臂伸展,手指勾住紧绷的弓弦,对着泽德胸口就是全力一箭拉开。 这一箭气势极强,半点都不比泽德挥舞出的弯刀气刃斩差,箭矢尾羽上带着的强劲气浪直接扫开一片苔藓,在土地上留下深深痕迹,卷起的气流甚至吹倒了远处小几上的餐碟和茶杯。 泽德跟着双手握刀,对准梁小夏的箭劈出一刀。 刺耳难听的摩擦声响起,梁小夏的骨箭被斜斜斩成两截,落在地上。泽德眉毛微挑,刺麻的手臂轻轻抖了抖。 “力量很足,却太花哨不实用,气力浪费太多,攻击力大打折扣。” 泽德将梁小夏的箭批评得一文不值,似乎在嘲讽她像蛮牛一样,只凭着一身力气横冲直撞,发出蠢笨愤怒的声音,却总冲在空处。 “哦?是么,”梁小夏被打落一箭,脸色冷然,杀戮左眼直盯泽德双眼: “那你再试我一箭!” 第二支箭的气劲比第一支更强,箭矢从弓弦上飞离瞬间,甚至爆出了巨大的响声。梁小夏这一箭明着是要在泽德身上开个洞,细细一根箭被卷在龙卷风般的气流中推开前路一切障碍,直奔泽德,过快的速度甚至使得两人间的地面都因摩擦而烧灼起来。 一直在旁边幸灾乐祸观战的暗精灵们也心中讶然,那个耀精灵…她…她把弓都拉断了? 泽德看到此刻的梁小夏,却像中了石化咒一样,一动不动,出神地望着梁小夏血红的左眼,连箭矢要到眼前了都未察觉。 梁小夏也愣了,泽德怎么突然不防御也不躲开了?难道他就这么自信**力量能扛得住自己那根箭? 被扎中了,泽德肯定胸口会开个大洞,当场死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五十二章姐妹 我知道你会回来再次将我抱起,迎风屹立。//百度搜索:看小说//[] ——英国病人 “泽德——!你在愣什么!” 较技场中间突然出现的变化使得旁边的几人都无法再淡然观战。本想坐山观虎头,或者说单方面欣赏泽德虐梁小夏的大公主看到泽德出神的样子,霍然起身,一步越过杂乱的藤蔓向泽德奔去,单手抽出一支法杖,想要施放个黑暗护盾挡在泽德前面。 可法术再快,都不会比离弦的箭更迅速。 泽德在箭要触到自己身前瞬间反应过来,用力挥刀利落下斩,砍断了梁小夏的第二箭,可箭风已经扫在泽德胸前,破开他骑装前一大片衣服,像冲击炮一样将泽德猛轰出去,在地上拖出一条黑长的痕迹。 泽德被打得坐在地上,胸前一片撕裂痕迹,白皙的肌肤下转眼显出的肿胀和瘀血。 “只有蛮力的箭是不可能——” “嗖”地一声,一支黑箭插在泽德两腿间,箭杆在空中细细颤抖,“嗡嗡出声”,噎住泽德的下半句话。 这支箭再前十厘米,泽德就得断子绝孙。 梁小夏的弓之所以会断在手中,就是因为强迫使用了弓能够超出的力量,一只手射出两支箭,一明一暗,还要控制出两支箭承受不同的速度和力量,简陋的骨弓和箭用过这一次后,彻底报废了。弓的猛然折断也导致持弓的左手被骨弓的碎片穿透,细韧的弓弦从右手手掌中央抽刮而过,在摩擦中蹭破梁小夏的手皮,割得手心肉向外翻卷。 梁小夏眉不动。眼不挑,只是一直握着断弓。平静如常。若只看她神色,不看地下滴落的一滴滴金色液体,谁都想不到她手心中的惨状,想不到她已经受了伤。[] “耀精灵,你…很好。” 泽德一对上梁小夏的红眼。又恍惚了一下,说话的语气不自觉柔和起来。泽德单手撑地站起来,从腰带里掏出一大把血石,像吃糖豆一样嘎嘣嘎嘣嚼了。又从衣兜口袋里抽出一条雪白的手帕,走向梁小夏,将手帕递给她: “你的手…包扎一下吧。喂。耀精灵,你…你是来自西晶的么?” 泽德对梁小夏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见梁小夏皱着眉,只盯着他伸出去的手帕却没有接,又友善地拿出几颗血石。示意梁小夏像他一样将血石吃下去,同时一双眼还不忘记上下打量梁小夏,恨不得将她全部看透。 “不了,谢谢你。” 梁小夏拧眉,犹豫都不犹豫就拒绝了。她当然知道血石是怎么来的。她到血腥城堡里杀的第一个弓箭手死后,就化成了二十几块这样红褐色的小石头。泽德吃血石的提议。让梁小夏感到胃里像被拧起来一样不舒服。 “西德将军承让,若您不介意,我想先带舒尔姐姐下去疗伤。” 一个纤瘦的长发小身影插在梁小夏和泽德中间,声音轻灵动人,态度却强硬而不容拒绝,暗蓝色眼睛里冷冰冰的盯着泽德,像一只守卫领地的小狮子挡在入侵者前面,坚决保护自己的姐姐。 “好的,今日是西德失礼了,改日我会专程向你赔罪的,舒尔殿下。” 泽德也知道,想要梁小夏接受他的好意有点困难,他对着梁小夏浅浅鞠躬,最后关切地看了一眼梁小夏受伤的双手,径直转身离开。 大公主本就不高兴梁小夏伤了西德将军,再配上暗精灵那副要活剐了梁小夏的凶恶眼神,简直是酝酿出了滔天大恨,她眼睛瞬间一眯,看了一眼梁小夏和站在她前面的三公主,扭头急忙跟上西德将军的脚步。[] “二公主殿下,您今天简直是太过狂傲了!西德将军是国家的功臣,还是您的未婚夫,在立功后回来第一天就在城堡里遭到这样的待遇,传出去像什么话!别忘了,您不仅代表你自己,还代表着女王陛下的脸面和整个美杜莎宫廷的态度,被有心的敌对者知道,会破坏我们皇室与大臣之间的关系的!” 亲王殿下咄咄逼人,完全忘记了是谁先发起这场比试,是谁还跟着撺掇不放的。男暗精灵的脸幸灾乐祸地扭曲着,湿滑低沉的嘶嘶声不停从薄薄的嘴唇中吐出,教训着梁小夏,直接将她上升到国家罪人的高度。 “功臣?未婚夫?” 三公主冷笑一下:“有这么对待尊贵公主的功臣和未婚夫?亲王殿下,您此刻说话的态度,也不是该对王位顺位继承人所应有的。” 梁小夏才不管各自扮演角色的对话,在没有被二公主控制前,她就是梁小夏,不是什么需要顾及身份地位的贵族。耀精灵的直觉告诉她那个八婆的男暗精灵没说啥好话,所以直接掏出二公主用过的蛇形匕首,对准暗精灵丢了出去。 嗤啦一声响,暗精灵华丽的拖尾长裙被匕首刺出一个大口子,梁小夏对着喋喋不休的男暗精灵温柔一笑,揪住他的衣领,将暗精灵丢了出去: “死人妖,再废话,我就割下你的舌头。” “你——!” “好了,姨妈,二姐不是故意的,她刚才不过想和你亲近一下。” 三公主印遐不等暗精灵答复,飞快用话头堵住他的嘴,丢他一人在地,近乎于失礼地将梁小夏拖离中央花园,阴沉着脸将梁小夏按进椅子里,抓住她的手腕去掰梁小夏手指。 “印遐殿下,请让我为二公主上药。” 回声端着托盘上前,这时梁小夏才明白她托盘上的瓶瓶罐罐都是伤药。三公主一个沉默不吭声,只倔强地在梁小夏身前蹲下身子,自己取过伤药亲自给她上起药来。 梁小夏手臂瑟缩了一下,被陌生人亲近地上药,她的警惕心理强,若对方不怀好意地给她手上涂毒药,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还是我自己…来吧…” 梁小夏讪讪地小声说到,一低头见到印遐半垂脑袋,手顿空中的样子,感觉自己好像伤了少女善良的心,再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印遐抬起头,很勉强地想对梁小夏露出个笑容,却怎么都勾不起嘴角。梁小夏见她这幅样子,心里就像被一只手狠狠挤压了一下,干脆闭上眼睛,认真摊开双手,让印遐给她上药。 上药与被上药的人在指尖接触时,都是心里倏然一动。 黑暗中,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包裹住梁小夏的右手手背,涂抹过药的指尖轻柔地抹在梁小夏皮肉翻开的手掌上,像一根柔软的羽毛,扫过她的手心。 触觉被放大无数倍,温热的膏体渗入梁小夏手心,梁小夏的自然之心砰砰大声跳动,一股愉悦的电流顺着她的手掌直通脊椎,使得梁小夏不争气地红了脸,感觉很尴尬地睁开眼。 眼前的少女认真地蹲在她面前,因为上药而脊背微弯,黑色长发顺滑地像一匹会发光的绸缎,披散在她肩膀后。少女的神情愉悦而认真,眼睑半垂,嘴唇微翘,像是对待珍惜的古董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梁小夏地手,涂抹完药膏以后,还轻轻对准梁小夏的手掌吹了吹气。 柔和如风的气息喷在梁小夏手心上,又是让她全身轻轻颤栗,心跳急剧加快。 扮演三公主的少女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像是个沉默的看客一样生活在城堡中,远远观望血腥古堡中发生的一切,不参与也不疏远,保持着一股外柔内坚的的气质,却对梁小夏很是维护。 梁小夏想,自己一定是生病了,或被某种能够扰乱精神的法术干扰,导致躯体的协调功能失常,身体敏感得过分,经不住陌生人的一点触碰。 少女包扎完右手后,转而举起梁小夏左手。梁小夏想打破自己不正常的状态,同时给自己捞点好处,状似无意地指着回声问三公主: “我很喜欢你身后那个女仆,看着很顺眼,我用自己的侍女跟你换好不好?” 她不知道这少女入戏有多深,可她真的不懂那种嘶嘶说的话,为了怕三公主不懂,又蹩脚地用高等美杜莎语说: “侍女,好,给我。” 印遐小心翼翼地挑开梁小夏左手中扎着的一块碎片,然后才慢慢抬头看梁小夏,点点头,眼光柔和得梁小夏无法直视。 “只要你喜欢的,我都会给你。” 梁小夏不懂印遐说的是什么,可她通过查看对方的神色,明白印遐答应了她的要求。 就这样,回声顺利与梁小夏会师,顶替掉了原来每日从早到晚恨不得用眼神在梁小夏身上戳千百个窟窿的暗精灵贴身侍女。 可操纵梁小夏身体的二公主也重新出现,多一秒都不给地将她从主宰地位又踢了出去。 淡淡的忧郁气息再次降落在梁小夏身上,二公主叹了一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手掌搭在印遐头顶,用未受伤的手背蹭了蹭印遐的脸颊,嘶嘶的声音都带着温柔缱绻的情谊: “印遐,别再这样了,我们之间,没可能的。” “姐姐,别拒绝我,我…只想保护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五十三章蛇王 生命真是讽刺,它用悲伤让你了解什么叫幸福,用嗓音教会你欣赏寂静,用缺失来评价存在。 印遐给梁小夏上的伤药很好,加上她体内强大的愈合能力,到晚上时,她的双手已经全部恢复,不留一点痕迹。 下午,梁小夏没有去凑热闹参加什么茶话会,只安静躲在自己的书房里看书,她不明白二公主为什么对自己的未婚夫泽德一点都不上心,反倒是想要躲什么人一样只窝在自己的书房里不出门。不过这倒是便宜了梁小夏,到晚宴前,她已经学会基本打招呼的用语了,连带着跟在二公主后的回声也学了不少。 梁小夏也终于明白了“未婚夫”那个词,一想到狠辣毫不留情地在中央花园对自己全力出手的泽德,梁小夏就觉得自己和“未婚妻”不沾边,说是敌人还比较合适。 这种尴尬关系,也的确让她郁闷了一阵,终于明白了暗精灵们说到她时幸灾乐祸的神色从何而来。 在晚宴上,梁小夏终于见到了这具身体名义上的母亲。 一个高贵华美,面目柔和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慢坐在主位,只是一些简单的动作,这位女子就已经累得脸色惨白,小口小口吸着气,拿起侍女递上的药剂瓶喝了两口,才平复下来。 女王歉意地对周围笑了笑,在座的几位也见怪不怪,暗精灵们的眼中还有对她鄙视可怜的嘲弄,三公主印遐连看都没看女王一眼。只有梁小夏好奇地打量一下女王陛下,可第一眼就吓了一跳。 梁小夏庆幸此刻是二公主占领身体。若是换她自己,肯定要惊得将手上的餐具丢出去不可——血腥城堡的女王陛下是个精灵。地地道道的白精灵,那对白而柔韧的长耳朵从发髻间穿出,怎么都骗不了人。 女王陛下金麦色的长发在精灵脑后编成繁复的绞花辫子,为参加正式晚宴,头上戴了许多装饰品。长耳朵上挂满了穿长穗子的宝石耳坠,勃颈上是七十多颗大宝石组成的一套项链,这还不算女王一抬手胳膊上露出的十几个手镯和戒指。这么多沉重复杂的珠宝首饰,看起来几乎要将女王陛下虚弱的身体压垮。 排除其他。梁小夏认为,这位白精灵还是算很漂亮的,没有什么女王的架子。温和而礼貌,只不过从出现开始就闭着眼睛,梁小夏也猜不到女王陛下的心思。 泽德见到女王陛下时,态度更为古怪。 他在看到坐在中央餐椅上的女王时,迅速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眼光。梁小夏却因为在侧面坐着,捕捉到了泽德的眼神。 希望、失望、爱意、恨意、痛苦、回忆…太过复杂的眼神使得梁小夏根本猜不准泽德到底在想什么,只看着他藏起自己又爱又恨的目光,再抬头时已经变得冰冷麻木。 “西德将军,你来了。来。坐我旁边来。” 女王陛下顺着军靴敲在地上的声音抬起头,客气礼貌地指着手边的空位。作为执掌国家的女王。理所应当地对立下功劳的臣民施以恩惠,更拉近距离。 “西德恭请伦特洛女王夜安。” 泽德在座下的瞬间闭上眼,像是在忍受某种极为痛苦的事情。 “咳咳,咳咳”… 女王想要说些什么,一张口就是连串的咳嗽,呛得急忙用餐巾捂住嘴,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在安静的餐厅里响起,每个人都低头装死。女仆们表现得手忙脚乱,去拿止咳药给女王服用,伴着咳嗽声,梁小夏甚至闻到了血腥味,再看女王手中墨绿色餐巾上渗出的暗色,更坚定自己的猜想。 “嗤——” 一声恶意嘲笑在餐厅响起,一位站在众人远方,个子瘦高的暗精灵仆人不遮笑意,见到所有人都在看他,还明明白白地笑出了牙齿,挺直脊背问心无愧地立着,就像是要直白告诉大家,他瞧不起一个病得快死的美杜莎女王。 “侍卫,把他关起来!” 一直不说话的四王子开口了,虎人眯着眼睛,危险地盯着暗精灵,做出一个拖斩的动作。 可有人比他还快,泽德直接丢出桌上餐刀,对着暗精灵甩出去,直插在暗精灵喉咙上。 从未睁眼的女王瞬间也睁开眼,还没等梁小夏看到她眼睛到底什么颜色,她眼中的光芒又闭上了。 一条石化的路带顺着餐桌一直延伸出去,沿路的鲜花、杯盘和酒水都变成了青灰色的石头,直到落在暗精灵身上,连带将泽德丢出去的叉子也石化住了。 变成石头的暗精灵倒在了地上,跌成一片细密的石粉,连原型都没有了。 “轰隆”一声,中央的餐桌也从石头变成了沙子,两边未石化的桌子缺失连接,向中间塌下,踢里哐啷地砸碎一地杯盘。 梁小夏被眼前一幕吓到了,回声眼里也是惊骇无比。 她没想到那位女王看起来病怏怏的身体里,藏着如此恐怖的能力。她更没想到一个本该是美杜莎才有的石化能力,居然出现在了白精灵身上。 这是不是说,血腥城堡中,每个扮演者除了本来就有的能力外,还能使用扮演角色才有的能力,就像她曾经能舞动那一对蛇形匕首隔空在地上戳出洞来一样? 而女王陛下所展示的石化能力,也太过凶残了些。拉法尔继承的德波尔封印暗匣,是她目前见过最厉害的石化能力,更被每个得到的人视若珍宝,继承的能力也不过是能够将有生命的人或动物石化。像美杜莎女王那样一睁眼,一切都石化变粉末,没有丝毫回转与挽救余地的能力,梁小夏闻所未闻。 “让您见笑了,西德将军。” 不管如何病弱,女王的威信都不容挑衅。美杜莎女王在侍女搀扶中坦然起身,对西德点头。侍女们动作快速地开始收拾整个宴会厅中央一片狼藉,明显已经习惯了做这样的事情。 “不,女王陛下您做的对。任何敢于侵犯您的人,都该被铲除灭杀。西德会誓捍卫您的尊严与荣耀。” 泽德这句话说得极为坚决,使得梁小夏觉得他心中似乎就是这么想的,挑衅女王的人都会被这位西德将军想办法弄死,可就是这么想,才让她觉得矛盾。泽德看女王的眼光不是骗人的,他恨那个白精灵,可又为什么那么维护她? “舒尔,你还好吗?我听你心跳很快,是不是被吓到了。” “我很好,母亲,劳您担心了。” 二公主温婉一笑,接受了母亲的关心。 重新换桌上菜后,众人默契地都没有说话,只有女王陛下的位置时不时传来咳嗽声,不过这回每个人都嘴巴闭得死紧,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一顿晚宴就这样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了。 …… “殿下,西德将军问访。” 回声敲开书房门,向坐在柔软椅子中翻书的梁小夏请示。 “让他进来。” 梁小夏感觉时间很晚,已经将近就寝了,不知泽德这时候来是做什么,若是为了道歉,大可以等到明天。即使她们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似乎夜半拜访也不合适。 回声上了一杯奇怪的茶后,就给两人带上了书房门。二公主舒尔听到门上“咔塔”一声响起,正想问问西德将军为何来访,话还未出口,就看到迎面飞来一只茶杯。 泽德端起茶杯,连着水直接对着梁小夏的头砸过去,似乎觉得这点东西的威慑力不够,直接抽出弯刀向躲过热水的梁小夏砍过去,刀锋正对她细嫩的脖颈,招式凌厉。 梁小夏穿着长裙摆服装,衣服不适合战斗,弯腰向后一个空翻,泽德的弯刀一下就戳开了她的衣角,气劲割下一块布料,顺带在还撕破了昂贵的地毯。 “西德将军,你发什么疯!” 仓促迎击的梁小夏抄起身边的小桌子对泽德扔过去,泽德一踢腿,硬质的军靴就踢在桌子上,将其踢了粉碎。 “我有话要问你,精灵。” 泽德收回脚,说着大陆通用语问梁小夏,这时梁小夏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脱离了二公主附身的状态。 看来,泽德出手,就是为了把她逼出来? “我很欢迎和你交流,但是这样的开场白实在让人难以开心。” 梁小夏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抽出二公主的蛇形匕首,双手抱胸站着,冷冷看着泽德。 “我很遗憾,这是我目前为止发现最有效的唤醒方式。”泽德无所谓地摊手,向梁小夏迈进一步:“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来自于西晶森林的精灵?”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的事情,和你似乎没什么关系。我也没有好脾气到对一个再三出手的家伙有问必答。” 梁小夏慢悠悠地坐回椅子上,抬头看着泽德,眼中抹过一丝审视猜忌。 “我需要你的帮助,精灵,而你,作为一个还没走完第一周期的入门者,想必也很需要我的帮助。这是互利互惠的事情,为什么要拒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五十四章隐秘 要么你就像一个英雄一样死去,要么就活着,直到看着自己变成了一个恶棍。 ——《蝙蝠侠:黑暗骑士》 泽德不光是嘴上说,还很有诚意地从自己的空间腰带中拿出一个非常大的礼盒,递给梁小夏。 礼盒打开,内部放着一柄黑色的重弓。这柄弓很沉,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弓身墨黑无光,突出一根根刺状的尖锐,像是某种动物的鳞片,在灯光下扭转角度时还能看到每根刺里面有两条细细的红痕,和一条金痕,像地狱中流动的暗浆一样发出暗芒。弓弦绷得非常紧,暗红色的弦中央还拴着一块拉箭的软皮,好像是一块骨头,手触之下,冰冷坚硬。 一张全身露出杀意的弓,不同于时俟的轻巧精美,梁小夏手上的弓全身凝聚阴沉的血腥与暴虐,沉重地落在她手中,不停向周围释放压迫感。 “我用这个做赔礼,为之前伤了你而道歉,补偿你失去的弓,希望你能满意。”泽德看梁小夏仿佛快凝固在弓上视线,就知道自己送对东西了: “弓身上的刺是亚龙人的背脊骨,弓弦为地狱火淬炼过的龙筋,上面那一小块骨头是龙额骨。本来这个弓是西德将军要送给大公主的礼物,他原本要送你的是一对亚龙人领袖使用的匕首。不过我觉得这个说不定更适合你,就擅自调换了一下。” 梁小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顾着看手上的弓,在泽德讲完后很久,突然抬起头问他:“这柄弓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这是一柄刚刚打造好,还没有使用的弓,如果你想要名字。可以自己给它起一个。” 这一柄弓,比时俟更加纯粹。没有一丝一毫的天真无邪,只是为杀而杀,还带着一股极为傲然霸道王者气势,虽然弓未开用,却已有后日峥嵘的预兆。 梁小夏摸着弓上坚硬的刺鳞。思索一阵: “日蚀,它叫日蚀。” “日蚀?可真不是个吉祥的名字。” 泽德也很诧异,漂亮的耀精灵,追求和平与艺术的精灵。会给自己的弓取这么个名字。可他也觉得,没有比日蚀更贴切形容这柄弓的名字了,黑弓上最后几丝红芒。不正是对应日蚀之刻,黑夜完全笼罩前,残留在天空中上的日晕么。 “你不觉得一柄天生司掌杀戮与征战的弓,取个和平美好的名字,太过讽刺了么?“梁小夏试着拉动弓弦。感受到弓弦的强韧和弹性后,直接将弓背在背上:“谢谢你的赔礼,现在我回答你,我的确是西晶的精灵。“ 还是西晶的现任女王。不过后半句梁小夏并没说出口,她的特别身份。在暗精灵环伺的地下城是个巨大的危险,决不能暴露。 听到梁小夏的回答。泽德惨白的脸上突然冒出一抹血色,他激动得身子晃了两晃,反应过来后伸手就去抓梁小夏: “千鹤!千鹤呢?你认不认识他?他现在好不好?“ 梁小夏后退一步,让泽德抓了个空,警惕地瞪着他:“你问千鹤干什么!你怎么知道他的?“ “我…我是他爸爸啊!千鹤的爸爸!“ 梁小夏懵了。 她看着泽德尽力克制自己激动的样子,感觉对方的神情不像作假,却依然无法确定。千鹤比她大七岁,梁小夏自己今年都八十多快九十岁了,千鹤的父亲若还活着,至少也有一百二十多岁,可眼前的男人,哪有一百二十岁的样子? “你撒谎。“ “不,我真没有骗你,我真的是千鹤的父亲!“泽德急了,完全没有平日沉稳得体的样子,慌慌张张解释着: ”血腥城堡里的人都不会衰老,只能日复一日地扮演各自的角色,直到在狩猎场或者在新旧交替的战争走廊被人干掉。 所有第一次发现这个秘密的人,都觉得这是大地之母的恩赐和奇迹,能够有无限寿命去锻炼身体,练习武技,或者做别的自己喜欢的事情,连我最开始也是高兴的。却没想到,这是真正的诅咒和惩罚,日复一日地扮演别人,不停奋斗残杀。城堡给了我们一个甜美的假象,却不过是谎言,大多数人连自己寿命的一半都没活过就死了,也只有少数人真的存活下来,却几乎失去了自己。 包括我在内,只剩下极个别的人在寻找逃脱城堡的方法,但是几十年过去,没有人看到哪怕一丝希望。“ 血腥城堡里的人都不会老? 梁小夏这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进入中厅里,看到的都是挺年轻的样貌,没几个年老的,对地下城熟悉的回声却几乎都不认识。原来这些人,早就掉落下来,不知在城堡中活了多久。 “那千鹤的母亲呢?他妈妈现在又在哪里?“ 梁小夏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感觉有些不妙。 果然,泽德眼中的光芒一下子就暗下去了,刚刚激动的神色平静下来,麻木地陷入了椅子:“他的妈妈,你在晚宴中已经见过了。“ “美杜莎女王?!怎么是她!“ 梁小夏吃惊地张嘴,没想到自己见到的那个病弱白精灵,会是千鹤的母亲。一想到餐桌上惊人的石化攻击,还有女王抑制不住的咳嗽声,梁小夏又问:“她看起来病得不轻,你没有想过帮帮她吗?“ “不是病,是中毒。她中了一种慢性毒药,那种毒药通过破坏她的呼吸器官,逐渐夺取她的生命。“ 泽德痛苦地低下头,双手插入头发中,狠狠揪着自己的头皮。 “没有解药?” 梁小夏问。 “毒是我亲手下的。” 泽德回答到,他将头埋得更深了,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为什么!泽德,你是脑子有病吗!还是你恨白精灵恨到这种程度,非要慢慢下毒毒死她你才甘心?” 梁小夏一把捏起泽德的衣领,将他撞到书柜上,恨恨地看着他。 “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我爱的精灵,我最美的妻子莎琳已经死了。她的本体意识在不停扮女王的角色中已经被侵蚀掉了,美杜莎女王的精神影响太强,我掌握自主意识的方法又太晚了,说不出心里话,又不能和看不见东西的她交流,只能眼看着她着急。直到有一天,等我有机会脱离西德将军的角色,以一个爱人和丈夫的身份去找她时,只剩下一个驱使莎琳躯壳的美杜莎女王了。 我恨她,恨她!她杀了我的妻子,不仅侵占了莎琳的身体,抹杀了她的意识,忘记了我们曾经的一切,甚至忘了千鹤,还用我妻子的身体继续存活,像个陌生人一样面对我,这让我怎么忍受! 所以,我要亲手杀了她!哪怕你骂我是个恶棍,我也认了。我只想给莎琳平静的解脱,让她的灵魂能够真正安息。 为了杀死她,我开始不停研究,在血腥城堡中,一般的战斗是杀不死任何一个人的,在扮演中的角色死亡后,会进入狩猎场,成为追逐与被追逐的对象,直到下一轮剧目开始。 知道这点后,我又开始制作慢性毒药,找机会一点点加入到莎琳的饭菜里,抹在她手帕上,一次次看着她吃下去,一次次看着她咳嗽,身体逐渐虚弱不堪,等待她一步步走向死亡……“ 梁小夏的手松开了,泽德的叙述让她沉重地透不过气。 曾经她以为,千鹤的父母是很不负责人的,将幼小的千鹤丢给爷爷,不闻不问,让他受尽了同龄精灵的排挤和欺压,长大后更是因为身份的暴漏被逐出族群。 父母,成了千鹤的心病,别人有家人陪伴的时候他没有,别的小精灵有礼物收时他没有,别家有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时,千鹤还是没有。千鹤等待,失望,复又追逐寻找,投入多少心血,最终身死。 千鹤一生中的一切,梁小夏都是愧疚而心疼的,没有她的连累,也许千鹤不会死,也不会在死前遭遇痛苦的虐待。梁小夏连带也怨恨千鹤的父母,有了答应的约定,却让他年年失望。 可梁小夏真没想到,千鹤的家人在这里,他的父亲和母亲同样陷入无法挣脱的漩涡,苦苦挣扎。 一个男人即使再下决心,再狠辣无情,亲手杀死最爱的妻子,无疑非常痛苦。更何况是用慢性的毒药一点点掏空身体,眼看着对方衰弱的方式。这种折磨不仅是对对方的,也是对泽德自己的。 梁小夏看着泽德无光的眼睛,说不出一个字的对与错,她摸着腰带,想着空间臂环里还完好保存着千鹤的尸体,最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希望就像镜月说的那样,千鹤还没死,他只是陷入了假死状态而已。 “我可以以自己的一切发誓,我说出的话没有一句谎言。只请你告诉我,精灵,千鹤现在过得好不好?他还在西晶吗?“ “西晶森林已经没有了,被活尸和亡者联合进攻,覆灭了,很多精灵都战死了。“ 梁小夏闭着眼睛下决心说出话,幽幽叹了口气后补充到: “但是森林覆灭之前,千鹤就已经离开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五十五章误会 没有爱情,就不会嫉妒——这是天经地义的。 ?——《爱的归宿》冈察尔 “你没有和我开玩笑吧?森林没有了?怎么…怎么可能…” 泽德颤抖着沿着书柜滑倒在地上,在他印象中存在千万年,被葱郁树木覆盖,永不覆灭的庞大西方陆地,就这么的,被打败了? 当年他偷偷带着美丽的妻子在长老们的追赶下连夜奔逃,见到精灵们又爱又惧,只能小心翼翼地在森林中东躲西藏,生怕被精灵们抓回去,两个人在玉泉长老的帮助下在森林中度过了半年多,才险险逃出。 那些追着他,要处死人类的精灵们都没有了?害得他忍饥挨饿睡在雨水中的森林没有了?丛生的毒蔁和危险的野兽都没有了? “当时发生了一场非常大的地动,整个西晶森林连带西大陆都沉入海底了。泽德,你明白这样严重的事情,我不会开玩笑的。” 梁小夏涩然地笑了一下,挨着泽德坐在地毯上,细细给他讲了西晶的最后一战。除了中间她自己扮演的角色外,大部分都交代出来,还顺带说了很多自己小时候与千鹤在一起的趣事。 泽德听得很认真,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件自己孩子的事情,甚至会仔细询问千鹤当时的表情和心思,在听到千鹤被发现身份,逐出森林后,甚至焦急地满脸汗水,明知事情已经发生过,也还会不自主地替唯一的孩子紧张起来。 梁小夏讲完后,泽德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整个人都颓废起来: “夏尔,当时我有机会选择的。有机会的!可我带了千鹤的母亲走,将他留给了玉泉长老…那时候他还那么小,一个手就能抱在怀里,连’爸爸’都还不会叫,一双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襟不放我走。 夏尔。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 泽德的眼眶通红,只盯着自己张开的双手,回忆千鹤的小时候。 “还有机会,还有希望。别太快否定自己。” 梁小夏完全没法说出口千鹤已经死亡的消息。千鹤的母亲处在那个诡异的状态,泽德在这里活了那么久,逼迫自己做残忍的事情。唯一支撑精神不崩溃的希望和动力就是千鹤…若他知道千鹤死了… “谢谢你,夏尔。不仅要谢谢你给我带来千鹤的消息,还要谢谢你曾经陪伴过他。”泽德接受了梁小夏的安慰,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像一个真正的长辈一样拍了拍:“你要是有什么不会的。有什么困难,尽管来问叔叔好了。等我们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就去找千鹤…希望他平安无事…” ……. 三公主一直站在姐姐的书房门外,麻痹的痛苦从脚跟和脚尖一点点向上蔓延,直到指尖都失去知觉。她都没有动过一分。 房间里传来过重物落地的打斗声,又很快趋于平息。再次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隔着门板,印遐听不清那两个人在说什么,只不停地安慰自己,提醒自己应该有贵族的气度,留给别人礼貌的私人空间。 一小时、两小时。 西德将军在二公主舒尔的房间里已经超过两小时了,此时早已过了午夜。 终于忍不住的印遐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泽德和梁小夏并排坐在地上,他一只手搭在梁小夏背上,两人脑袋挨得有些近,脸上都带着笑,状似愉悦地在说着什么。淡金长发的女子脸上带着倦意,长发扫在脸颊上轻轻打了个喷嚏,旁边的男子立刻拿出一块手帕给她擦拭。 刺眼也刺心的一幕。 梁小夏一回头,就看到一双含着无边愠怒的眼睛盯着她和泽德。 “西德将军,我不想提醒你现在的时间和你失礼的举动!” 印遐双手都在抖,终于不再顾忌自己的身份大步走向前,一手抓住泽德的衣领将他扔了出去。 书房门被重新进门的印遐反锁上了。 梁小夏看到她手指上的鲜血,忍不住猜测出门的瞬间,印遐干了什么。 印遐一步步走到梁小夏面前,缓慢得充满一种违和的压迫感,暗蓝色的双眼直视到梁小夏的眼底,像一片被搅动的深潭,吸引她的视线无法放开。 梁小夏禁不住屏住呼吸,任由少女将还坐在地上的自己抱起来,放回到椅子上。 印遐摸了摸梁小夏的长发,留恋不已地任由手指在发丝间穿梭,然后挑起她的长发,微弯下身轻轻一吻。 之后,印遐转身开始收拾一地散落的书本和碎片,动作认真缓慢,一丝不苟。 梁小夏一动都不动,眼看着印遐替她做着一切,就好像重新看到了镜月,任何一个动作都不急不躁,协调有序地去完成。 做完一切后,少女再次蹲在梁小夏身边,低头伸手去捉她的手腕,检查梁小夏手掌的恢复情况。 “姐姐,以后离西德将军远些吧,他有野心有**,他分心太多,要专注的事情太多,不能好好保护你,反而可能带给你伤害…为什么不让印遐保护你,为什么不让印遐永远守护你,代替你受伤害?” 印遐再次说出时,梁小夏扮演的二公主舒尔又回来了。 “印遐,你是我带大的。母亲体弱,很少照顾我们,更少分心去留意你。我看着你说第一句话,抱着你教你读书和跳舞,年年带侍女给你量衣服,教你礼仪和认字…作为你的姐姐,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印遐,你一向聪明,虽然沉默不多言,却是我们四个里看得最清楚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么固执呢?你不会不明白继续下去,我们两个的下场。我们只是姐妹,也只能是姐妹。 放手吧,印遐,给你留一条生路,也给我留一条生路。” 二公主不想伤害年幼的妹妹,声音委婉而低沉,含着一种告别式的绝望。 梁小夏鼻子酸酸的,在这一刻,她感觉到了属于二公主的情绪,每一句出口,她的心都会抽痛,一种割裂的痛苦与酸涩,令梁小夏很想要流眼泪。 原来二公主舒尔爱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未婚夫,而是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她不是不爱她,反而却爱得太深,所以选择亲手割开这段感情。 “不,你不会不记得,我会说的第一个词是‘姐姐’,唱的第一支歌是献给你的,会说的第一完整的话是‘姐姐我爱你’,每年只亲手给你做礼物…别说你忘了,舒尔。 你说我总是很聪慧地能在第一眼看到事物的本质,是的。正因为看得清楚,知道你是多好的人,我才不能放手,不愿放手,不敢放手。可我已经不奢求你的爱了,我只想守着你,想你过得好就行。我已经遵照你的要求,不打扰你,不主动找你,给你充分自由与生活,不干涉你的一切行动,甚至在那个恶心的男人牵起你的手跳舞时,那个男人要做你的未婚夫,占有你的未来时,我都忍住了。 我唯一不愿你受伤,这是我容忍的最后底线。若你受到伤害,我想能够守护你,保护你,难道你已残忍到即使这么一点微小的愿望,也不能满足我吗?” 印遐的话驳斥得二公主舒尔哑口无言。 二公主轻轻用手背揩掉眼角的一滴泪,最终缓慢地点下了头,任由黑发少女缓慢牵住了自己的手。 印遐细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梁小夏上过药的伤口,顺着在她纤细的手腕上一遍遍写自己的名字: “我会守护你,保护你,直到我的嗓音开始沙哑难听,念不出你的名字,只能发出艰难的喘气声;直到我眼中浑浊得除了你的影像,一切都昏花溃散;直到我的胳膊没有力量,再也无法挡在你身前遮蔽风雨,甚至给你简单的拥抱;直到我无法与你起舞,更无法颤颤巍巍地迈步,躺在病床上细数岁月流逝…… 直到自己等来生命终结的一天。 在这时前,要记得我一直都爱你。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了。” 印遐轻轻说着,眼睛中的光芒灿若刺破夜空的蓝色闪电,像述说着内心的誓言一样捧着梁小夏的双手,不允许梁小夏避开自己的双眼。 梁小夏听不懂印遐说什么,却又听懂了印遐想要表达的意思。甜蜜沉重的双重枷锁落在二公主身上,使二公主舒尔终于忍不住,感动得哭了出来。 一瞬间,这个黑发蓝眼的少女与梁小夏心中沉淀得几乎要凝固的影子重合。梁小夏望着低低伏在自己身边,虔诚得甚至有些谦卑的少女,思绪混乱一片。 她不是镜月,她不可能是镜月。 镜月早就远远逃开了她,怎么还会回来?血腥城堡拒绝一切伪装,梁小夏手段多多,也瞒不住自己的身份,镜月也不可能变成另外一个人。 仔细想来,眼前的黑发少女的眉眼更像是很久以前的自己,神态,动作与微小处显露的习惯,都令她感到无法回避的熟悉。 印遐低下头,想要亲吻二公主的指尖。 梁小夏和二公主舒尔第一次做出发自内心的同步反应——她慌张地抽回自己的手,从座位上站起来,脸颊绯红,心情混乱地逃走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五十六章血酒 什么也比不上不动声色更能提高人的威望。 ——《生活的艺术》 二公主舒尔坐在床头,拿出一个几层的绿金首饰盒,缓慢地打开首饰盒后,拿出其中小小的花朵和丝帕,不知在想什么,静坐在床头久久不动。 “舒尔殿下,请安寝吧。” 回声似乎还未适应自己新的身份,从一个地位崇高的黑暗使女变为一个服侍人的蛇人侍女,无论是谁都是有落差的,但她所扮演的角色很好地没有提供给她露出马脚的机会。 向着三公主的侍女服侍着梁小夏就寝,帮她换上睡衣,取下颈间和手腕上的首饰后,松了头发,替她盖上了被子,有意无意地在梁小夏耳边低语一声: “最近大公主和亲王殿下实在是走得有些近了,殿下,她们似乎有些不好的打算。” “印遐知道吗?” “正是三殿下让我告诉您的。舒尔殿下,女王陛下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各方的动作都快了起来,有些事情我们不得不防。” 回声的脸上露出一种不属于她的谋算表情,梁小夏躺在被窝里,盯着这张脸,心中明白血腥城堡终归不是养老度假的和平地。 “防也无用。没有那个心思,是坐不上那个位子的。即使一时坐上了,也不能长久。”舒尔将半边脸向被窝里藏了藏,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我和印遐都不希望今后的生活都在黑暗中度过,即使那意味着权势和地位。看不见自己所喜爱的人与事物,看不见向往的景色与自由,是只比失去生命少可悲一点事情。 替我告诉印遐,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用考虑我。或者特地向我报备。” “是,舒尔殿下。印遐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请不要再让她伤心。” “我明白。” 回声点点头,手指轻轻在空中一抚,房间内的灯光瞬间暗降,她没有离开,直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脸对向窗外守夜。 梁小夏这时才发现,二公主舒尔怕黑。 …… 次日的授勋仪式极为盛大华丽,梁小夏在布置华丽的礼堂里,第二次见全了被困在血腥城堡的所有人。 梁小夏清晨天未亮时就被侍女们叫起。正式梳洗打扮了,光是挂衣服上的各种宝石吊坠和皇室才有的家族勋章,就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回声在她身后利落指挥一大群暗精灵侍女。务必要求一根发丝都不能出错。 二公主舒尔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沉默地眼睛直视镜中的自己,任由侍女为自己梳妆编发,在眼角画上美杜莎一族惯有的细长金色眼线,眼皮都没有动过一下子。只有在侍女准备为她淡色的嘴唇点上猩红色的唇粉时出声拒绝,自己从单独的首饰盒中拿出一小瓶玫瑰色的水。讲究地沾在嘴唇边抿了抿。 “不要那条黑色腰带,换金蟒那条。” 二公主在这种小细节上的注意,是连梁小夏都不曾考虑到的。精灵们崇尚自由与平等,梁小夏虽然已经尊贵为西晶的女王,却从未刻意学过如何打扮自己。突出女王的气质,如何避免接触容易伤害自己的粉料等等。 这个时候。梁小夏不会去尝试争夺的身体的控制权,而是安静待在二公主之后,通过眼睛认真学习见到的一切。 长久的收拾和装扮成果也相当惊人,她一身湖绿色紧身长裙,下摆像鱼尾一样散开一小片,腰间配一条粗金腹绿背蟒蛇腰带,从上腰盘旋两圈,蛇尾松松环在臀部,勾勒出曲线玲珑的身材。细碎祖母绿宝石串成的流苏绕过手肘和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细的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响。 这身衣服衬着淡金色长发和她的绿眼睛,使梁小夏看起来像森林晨雾中走出的花仙,剔透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纯然天真,却又让人无法真正亲近起来,妖冶的蟒蛇给人带来危险莫测的气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巧妙融合在一起,吸引人不自主地想要探知,又想要后退。 椭圆形蛇纹边的巨大梳妆镜中出现的不再是那个眼带忧郁的女子,而是一张高贵冷艳,略带疏离的面孔。她眼睛半睁着,金色眼线深入发髻,像懒懒休憩的毒蛇,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转身离开。 梁小夏的扮相在出场时,着实让所有礼堂里的人都惊艳了一把,不过暗精灵们在惊艳过后是愤恨,其他种族则嫉妒羡慕各有之。 大公主穿着一身艳红色毒蜥鳞片拼成的连衣裙,胸口和后背都开得极低,露出大片的皮肤,见到梁小夏的样子,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若梁小夏像一条深睡湖中的绿背金蟒,跟在她身后一起进入的印遐就像是一条黑蝮蛇,张开细细的獠牙,随时准备弓起身体对企图靠近的人喷出致命的毒液。 也许是为了故意和姐姐作对赌气,印遐没有穿公主特有的紧身连衣裙,替代换上一身亮黑色笔挺骑装。即使她乖巧地跟着姐姐的脚步,黑色长发在脑后轻盈摆动,可坚硬的亚龙人皮剥下的皮靴磕在地板上的声音缓慢而具有威慑,裤料随长腿摆动的摩擦声音也清晰可闻,使得过往打量梁小夏的人都不禁缩了缩脑袋。 梁小夏扭头看了一眼印遐衣摆上,从边角一直延伸到立领口的银色九头蛇,盯着少女面无表情的青春面孔,觉得她衣服上绣一条贪婪占领财宝和公主的巨龙也许会更合适。 哪怕印遐所做的这一切看起来还有些稚嫩,不是对着梁小夏,而是向着二公主的,被人维护的感觉也真的很不错。 想到这里,梁小夏眼睛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柔和放慢脚步,任由印遐跟在自己身边。 “那是三公主?!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穿成这样子出场,是想和西德将军作对,还是想趁机表明自己的实力?” “印遐殿下一向和西德将军互相不对付,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大惊小怪什么。也许再过三十年,她能够和西德将军或者大公主一较高下,可现在她不过是个没长开的小细蛇,给别的捕食者提供养料。” “小声些吧,你们知道西德将军最不耐烦别人背后说闲话。如果不想你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出现在他的餐桌上,就别乱说话。” 梁小夏竖起耳朵,只听懂了“西德的餐桌”一句,微微打了个寒颤。 希望对话的意思不是像她想象中的那样。 众人谈论的西德将军很快也来了,他脸色依然惨白无比,心情却看着愉快许多,进入礼堂第一瞬间就在寻找梁小夏的身影,见到她后微微勾住嘴角一笑,直接迈步向她走来。 “我的未婚妻,您今天真是美丽无双。作为一个即将和你共度余生的人,今天您的绝佳姿容让我不禁感叹,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单身汉了。呵,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娶到兼得高贵与华美的美杜莎公主的。” 泽德不吝赞美,又按照蛇人的礼节与二公主舒尔微微缠颈点头,迅速在梁小夏耳边切换语言说出一句精灵语: “夏尔,授勋结束后,无论是谁向你敬酒,都别拒绝,有突发情况也不要试图抵抗,静静旁观就好。还有,准备好自己的武器。” 梁小夏眨眨眼,表示自己听懂了泽德的话。 所有王宫贵族到齐后,美杜莎女王终于出场。 女王陛下穿着长长的拖尾金色与黑色复杂交织的裘貉,裸露的双臂上缠着两条双头蛇的蛇形臂环,从台阶下由侍女搀扶着向上。深色王服衬着她苍白无色得几乎透明的脸,更像是一具已经抽取灵魂的行尸走肉。 第二次看到美杜莎女王,梁小夏心思极为复杂。眼前的女精灵是千鹤的母亲,泽德的妻子,玉泉长老的女儿,却又不是。她此刻只是帝国的女王,公主与王子们的母亲,一个重病即将踏入坟墓的末路帝王。 两个同样悲剧的身份重叠在一个人身上,使得梁小夏莫名担忧自己,会不会长久地扮演下去另外一个人,自己的独立人格也会被慢慢感染侵蚀掉,最终变成一个深陷泥潭的蛇人公主? 恍惚思考的梁小夏没太听清那些褒奖西德将军的长篇大论,也错过了美杜莎女王向西德授勋的光辉一刻。 当她伴随着惊人的尖叫声转醒时,看到的就是一柄锋利尖锐的蛇形剑插在西德勃颈上的一幕。 浓烈的鲜血从泽德的脖颈喷涌而出,喷在女王陛下细白的胳膊上,喷在她脸上,顺着美杜莎女王的眼皮向下流淌,顺着她突杀的剑一滴滴落下。 站在女王身后的侍女端着一个托盘上前,十三个透明水晶杯挨个递出,接过小半杯鲜血,齐齐摆放在瞠目结舌的众人面前。 “上来吧,我的孩子们,我的臣民们,让我赐予你们永恒的光明。” 沐浴在鲜血中,美杜莎女王拿出其中一支杯子举起,舔舔嘴唇,舌尖卷起一滴血珠,吸入嘴唇中,一饮而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五十七章相残 胚胎时的丑陋与畸形不会随着生长与发育消失,生物潜在的本质属性只是隐藏起来,以另一种形式进入内部,一等合适的机会便显露出来。 无人惊呼,无人惨叫,每一个礼堂里的暗精灵扮演者都竭力做出惊讶的动作,眼神却出卖了他们。曾经见过多少次泽德倒下的样子,他们早已经麻木了。 可梁小夏却是真的吃惊,一瞬间身体僵硬,下一刻恍然大悟。 鲜血从倒地的西德将军身体喷出,顺着台阶缓缓流下,染红了美杜莎女王的华美长裘。被杀死的泽德睁着无神的眼睛,正望向梁小夏的方向,眼中一丝笑容也无。 他在授勋仪式上,被心爱的妻子亲手杀死,一遍又一遍。 若将泽德换做梁小夏,当利剑深深刺入脖颈时,她也会认定美丽的精灵女子灵魂已经在那具躯体中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更让梁小夏刮目相看的是病弱的美杜莎女王。即使她自己扮演的是美杜莎中的皇族,是女王陛下宝贝的二女儿,梁小夏也没有见过那位女王几次,更谈不上有什么了解,唯一深刻的认识还是在晚宴上的那一次。 可那一次她也不过觉得女王陛下是很有尊严与权威的美杜莎,而不觉得那副苍白的面孔下,盘踞着的是一条真正张开獠牙的毒蛇。 曾经属于蛇类的冰冷阴森与刻毒,都被那些高声的咳嗽和染血的手帕掩盖了,使得所有人都忘记,美杜莎出生之时,都是一群在窝里残杀内斗,扭曲着黑色丑陋身体的毒蛇——美杜莎中的王者,更为占据这种黑暗属性的佼佼者。 印遐就站在梁小夏身边,见她脸色不好。压低声音连安慰带解释到: “姐姐,不要难过。你我都明白。这次授勋以后,西德将军会坐上最高的臣子位子。下次他若再打了胜仗,除了女王陛下的王座,这个国家再没有能给他的东西了。母亲只不过让这一切提前了一些而已。” “我明白你说的一切,可母亲她这么做。接下来我们该怎么收场?一会儿功夫,陛下嫉贤妒能,亲自出手刺死征战有功的将军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城堡甚至整个国家。更何况他…西德将军他毕竟是我的未婚夫,母亲是不是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忘记了我也——” “够了,西德将军已经死了,从此血腥城堡里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姐姐你也从没有什么未婚夫,一切到此为止。”印遐扣住梁小夏的手指陡然收紧,勒得她手背上留下几道用力的红痕,又缓缓松开:“对不起,姐姐。我没有控制好自己,但是这件事情不用你担心,母亲自有主张。看着吧,接下来城堡里会有大动荡的。” 印遐的拇指轻轻在梁小夏的手背上温柔摩挲,放松她的精神。逗得梁小夏又有点发烧。 两个人没有悄悄说上几句,坐在高台上的美杜莎女王就开始挨个叫人的名字。连带三位公主一位王子,还有跟在女王陛下身边的两个护卫侍女,一个宫廷黑暗法师,几位大臣,亲王殿下…一共十二个人被美杜莎女王点到了名字,邀请走上礼台。 “不忠的人注定被清除,不洁的誓言也该被清除掉了…” 美杜莎女王细细的手指捏着水晶杯颈,以只有小圈子内所有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到: “端起你们面前的酒杯吧,我忠诚的下属,还有我的孩子们,和我共饮鲜血,和我联系在一起,清除掉沉淀在城堡中的污秽,用鲜血洗净背叛者留下的痕迹,宣誓为我效忠,直到永远。” “是,我的陛下。” 每个人依次上前接过杯子后,都将里面的血液一饮而尽,最后,包括二公主舒尔在内,只剩下三个人迟疑着没有上前,端着杯子不知何去何从。 梁小夏顺着印遐的动作拿起一支细口水晶杯,晃了晃里面鲜红的液体,看着泽德的血液在杯壁上挂起一层均匀的浆液,缓缓向下蠕流,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了,我的孩子,在为你未婚夫的死而难过吗?你会因此而怨恨我,怪罪我么,舒尔,回答我吧。对待孩子们,我一向宽容,若你不想喝的话,也可以选择不饮这杯酒。” 美杜莎女王嗓中飘出的嘶嘶声细滑尖锐,像一条深湖中的森蚺缠上梁小夏的腰,缓慢收紧勒住,卡得她呼吸困难。梁小夏看到女王在说话间,左右手指无意识地交叠在腿面上,一起轻轻摩擦着,像是在盘算预谋什么。 在对待食物的荤素问题上,梁小夏很执着,这个时候她完全有能力夺取身体控制权,但想到泽德死前专门叮嘱过她的话,梁小夏没有拒绝二公主的行动。 “不,我的母亲,您是我最爱的人,我不会质疑您的任何决定,也永远都不会背叛您。” 她轻轻张嘴喝下了那一小杯鲜红的液体,呛得咳嗽了一声,接过侍女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温顺沉默地站在一边。 “那么你呢,迪亚蒙特,你又是在抗拒什么,我记得你和西德将军并没有什么关系。” 美杜莎女王转向大公主,大公主被旁边的亲王殿下用胳膊肘碰了碰,脸色一白,嘟哝了一句“不,没有关系”,动作有些粗鲁地饮完了杯中的酒,眼中一片茫然,脑子里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很不在状态。 也许是突然认识到自己所向往崇拜的人终究斗不过母亲,或者是有正在谋划的东西被戳破的惶恐不安,大公主感觉自己像在空中坠落一样,脚踩不到实处,放眼看向脚下,越来越近的土地却毫无意外地全坦露着摔得粉身碎骨的绝望。 这最直接的手段简单地断掉了所有人心中不该有的想法,美杜莎女王的震慑极为有效,在女王陛下和十二个人喝完了泽德的血酒后,礼堂中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来自美杜莎皇室的警告,而那十二个人从今日开始也确定了皇室中的特权地位,算作盘踞在蛇王身边的十二名最核心护卫与爪牙。 “很有意思,西德将军总改不掉他爱吃掉别人的那个小爱好,可他大约是没想到终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人吃掉吧?冥冥中似乎总有一条线指引人们重复去走别人走过的路,重复去犯别人犯过的错误,不知悔改。而犯错的人,除了得逞时的沾沾自喜,被识破时的惶恐之外,却一点远瞻的眼光都没有。” 这一番话,除了使大公主脸色更加不对劲,惶恐不安外,其余人都听得一知半解,不明白美杜莎女王到底是想说什么。 说完后,美杜莎女王睁开了眼睛,除了喝了血酒的十二个人之外,视线中可以看到的都在石化,一条石头蔓延的道路从她的脚下形成,迅速扩展爬向礼台之下,封印每一具鲜活的躯体,开出一条笔直的石像世界之路。 “快跑——!女王陛下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一声高呼过后,所有人都在向外冲。梁小夏看着一个个在逃窜中被石化的人群,觉得眼前一幕已经发生过很多遍了,不过她之前经历过的那些都是人民终于推翻了残暴的统治者,而这一次,美杜莎女王是彻彻底底的胜利者,或者说唯一的胜利者。 她不是千鹤的母亲,甚至也不再是精灵了,美丽女子那双金绿色的美丽眼睛中,全是冰冷的笑意。 “终于有人说了句真话,我就是要杀了你们所有人。对美杜莎不忠的人,没有资格继续居住在血腥城堡中。 现在,你们也明白了吧?归功于这一杯血酒,我终于能够看到你们了。迪亚蒙特,我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已经是一个妖娆美丽的成熟公主…舒尔,看起来比你姐姐更温和一些,很像年轻时的我…印遐,印遐你…” 美杜莎女王突然用袖口捂住嘴唇猛烈咳嗽起来,双眼也跟着闭上,痛苦撕裂的咳嗽声高低起伏,她长袖一展,上面都是滴淌的暗红色血迹。 “你早就该死了!” 大公主突然举起黑色的蛇杖,双手一挥舞,蛇杖就变成了一条真正的绿鳞毒蛇,身体盘旋弓起,嘶嘶地吐着蛇信子,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一口咬在了美杜莎女王的手臂上。 致命的毒液顺着毒蛇细长的毒牙喷出,注入美杜莎女王的身体,甚至有一些多出来的透明毒液漏了出来,将女王的衣袖腐蚀出一个小洞。 “哈哈哈,从今以后,我才是真正的美杜莎女王,你们都听到了没有!”大公主笑着,眼角却落了一行泪:“西德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没人能够和我分享他…现在,他终于是我的了。 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梁小夏舌尖抵着牙根,觉得嘴巴里酸涩腥甜,似乎刚刚喝下去的血酒再一次涌上来,止不住的铁锈味和苦味一起作祟。 死去的泽德,死去的美杜莎女王,每个人都像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却又不是那一个。 “迪亚蒙特,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弑君!枉我和姐姐那么疼爱你,原来却是养了一条盘踞身边怎么也喂不饱的毒蛇。陛下,陛下!姐姐!我对不起你,只能替你报仇了!“ 亲王殿下打了个响指,一团火焰从大公主脚下升起,熊熊烈火包裹住大公主的身体,火苗瞬间攀上大公主的红色的衣裙,将她整个吞没。 下一个又是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五十八章替酒 如果你是石头,便应当做磁石;如果你是植物,便应当做含羞草;如果你是人,便应当做意中人。 ?——《悲惨世界》雨果 从女王陛下的死亡,到大公主被极为危险的紫红色火焰烧成一具焦黑的尸体,前后不超过三十秒。两具尸体倒在地上,一具青黑僵硬,美杜莎女王面色发蓝,嘴边淌出一丝血,安宁地坐在王位上,已然停止心跳和呼吸。另一具焦黑发糊,大公主身上的红衣服被烧得发出阵阵恶臭,贴在她黑透的皮肤上不分彼此,曾经成熟妖媚的躯体此刻却恶心得周围的人都捂住口鼻,连连后退。 梁小夏回头观察跟在自己身后的印遐,还有最小的四殿下,剩下的两位美杜莎皇室成员面色麻木,一点悲恸的感情都没有,印遐平静地看不出心中所想,好想一切都和她无关一样。虎人所扮的四殿下甚至对着大公主的尸体嘴角翘起,眼中是赤裸裸的嫉妒快意。 这景象真让人心寒。 梁小夏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介绍地下城中生存的一种深寒毒蛇——这些蛇长着突出下颚的两根长牙,平日只吃昆虫和小型鸟类,在交配期开始争夺交配权时,会突然向自己身边的直系近亲下手,用长长的尖牙从背后咬住蛇群头领的长颈,争斗到整个族群只剩寥寥的几条蛇,确定头领地位后,才慢慢恢复血腥争斗,开始繁衍生息——这种感觉,正是整个美杜莎王室族群给梁小夏带来的感觉,每一张宁静无害的面孔下。都深深藏着随时刺出的刀锋,没人能被相信。也没人能相信别人。 信任在血腥城堡中是件买不到的奢侈品,梁小夏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印遐,努力猜想埋藏在三公主印遐下的本尊,对自己到底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假意。 想到这里。梁小夏不着痕迹地和印遐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亲王殿下脸上挂着满脸泪痕,一步步走向梁小夏和印遐,脸上的表情像哭又像笑,男暗精灵暗色皮肤在灯火明明灭灭的礼堂里看起来诡谲僵硬。声音也哑然干涩,嘶嘶声清晰地在几人耳朵旁回荡。 “姐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孩子们的。” 梁小夏看着这个并不瘦削的男性暗精灵所扮演的亲王殿下,看到他泪痕下竭力掩饰的恶意与快意,明显地分辨出,在这一刻男暗精灵的本性和亲王殿下的性格融合了。一具身体里的两重人格都想除掉梁小夏,不过亲王想要杀死的是有顺位继承权的二公主。男暗精灵想杀死的是暗精灵们的天然敌对者耀精灵。 “舒尔殿下,恭喜你,即将成为新的女王陛下。” 亲王殿下端起空的水晶杯,走到死去的女王陛下身前,锋利的指甲轻轻在她手腕上一划。银色的血液就顺着杯壁流进杯底,和原本西德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将杯底鲜艳的红色冲成了淡淡的粉色浆液,一丝丝搅拌在银白色中间,缓缓在杯中旋转。 灯光昏暗,礼堂边的窗扇被暴雨前的风吹得扑棱棱作响,隐约的雷鸣声传入黑红相接的血腥城堡中,敲在鼓膜上嗡嗡作响。十二个人中还剩下的所有人都站着旁观梁小夏,沉默不语地等待她的选择。 梁小夏眼看亲王殿下向她递来的水晶酒杯,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泽德奉劝过,让她不要抵抗,谁递过来的酒都要喝下去,可梁小夏不太确定泽德是不是清楚,现在舒尔公主的姨妈想要她喝下的,是被毒液感染的血酒,喝完了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立即死亡。 在梁小夏犹豫间,旁边的四殿下终于按耐不住,抽出一柄紫金色长剑,急急对着亲王殿下胸口刺出去,却被亲王手臂一甩,拳头打在脖子上直接将四殿下抽了出去。 亲王殿下这一抽击使得四殿下从台阶上摔下。四殿下滚动好几圈,胳膊上和肩上的镶金饰品蹭烂了一大片下面的地毯,也挂破了他的皮肉。四殿下趴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和食物的混合物,之后开始低声呻吟着,捂着脖子不停向外吐血,眼看是没有多久好活了。 “蠢货,美杜莎的国度只有女王,没有国王,即使整个皇室的女性死光了,也不可能有男性获得女王才能有的黑暗右瞳。 你,从来都没有机会。” 亲王殿下另一只手端举向梁小夏的酒杯却稳稳的,一滴都没有洒出来,他嘲弄地看了一眼最后断气的四殿下,又扭头向梁小夏迈向一步,眼中笑意明显,似乎是在问梁小夏:“你敢,还是不敢?” 印遐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梁小夏的腰,脸埋在她的长发中深吸了一口气。那双细细的人类胳膊环在梁小夏的胸下,勒得她略感窒息。 修长细白的手指按在她手背上,五指扣住梁小夏的双手,轻轻摇了摇后松开。 贴得极近了,梁小夏才能闻到印遐身上的香味,淡淡的冷香,永远清幽疏离的味道,熟悉得她刻骨难忘。似曾相识的动作,似曾相识的拥抱,一切都将印遐的身份指向一个她无法忘怀的人,可这结论荒谬得她无法接受。 如果是,镜月是怎么做到的,瞒过整个血腥城堡的禁制,变成一个长发蓝眸的少女出现在她面前。 如果不是,这个和镜月极为相像,连习惯与动作都极为相似的女子是谁?为什么自己碰到她时会出现如此无法抑制的悸动,她为什么又会那么照顾自己。 印遐到底是不是镜月? 梁小夏盯着少女暗蓝色的深邃双眸,想从中看出对方的想法,却一无所获。印遐的眼睛和镜月一样,时而浓如重墨,时而透亮如星,却永远都无法让外人窥知内心的想法。 “我来替她喝吧。” 印遐趁着梁小夏对她身份迷惘困惑时,松开圈住梁小夏的怀抱,轻轻接过亲王殿下举在空中的酒杯,向着他微微举杯致意。 “不照剧本演好吗?我记得最后应该是你杀掉我。而不是现在就被我毒死。如此轻松得来的胜利让我感觉很不好意思啊。” 亲王殿下从错愕中回过神,玩味一笑。嘶嘶说着,虽然表现得很是犹豫,却完全没有阻止印遐的意思。 “打败我的不是你,是她。我答应过守护她,就绝不会食言。若永远能够胜利,一时的输赢又何妨?” 三个人成三角形位置各站一边,印遐眉眼松缓,长发随着仰头动作细微摆动。勾起嘴角,对梁小夏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在场同时看到她笑容的人都愣了,明明是完全不美的普通容颜。却轻易地夺走所有人的注意力。亲王殿下看着这样的笑容,忽然有种感觉,面前的人该是个清朗疏华的男子,优雅清贵地端着一杯酒,像端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风度和温柔。毫不后悔为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付出的一切。 亲王殿下扭头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梁小夏,看到她眼中除了震惊还有疑惑、感动、羞怯等种种情绪的梁小夏,望她精致的容颜眉眼,看她像完美宝石一样的绿色眼眸,不禁有点羡慕。 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被这样的人爱着。大约是幸福的吧? 梁小夏听不太懂两人之间的美杜莎语言,却也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就因为明白,所以心思复杂得一言难尽。 她不知道,这世上原来真有人愿坦然替她去死,毫不后悔地挡在她面前为她付出生命。虽然一切都是在演戏,可她还是觉得温暖得很不真实,一颗心就像是被温暖地捧起来小心呵护着,流动暖暖的感动。 一颗已经坚硬如铁的心,被轻轻晃了一下,发出一声轻鸣,脆脆地告诉她 ——你慌了。 梁小夏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手指,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终究,铁还是铁,不会因为一时感动而软弱融化。 印遐的感情是对着二公主舒尔的,不是她,梁小夏分得很清,也瞬间有了主意。 一瞬间,酒杯又换了主人,动作迅速抢过酒杯的梁小夏死迅速倒退着与所有人拉开距离,盯着印遐的眼睛,不想错过她面容上的每一分表情,慢慢的,动作极为轻缓地举起酒杯,眼看着印遐,一仰头喝了下去,直到一滴不剩。 梁小夏的身体随着酒液的下肚冷得刺骨,喝下同族的血液让她难受地再发不出声,嘴唇紫得发黑,只来得及小声哼了一下,就从地上倒了下去。 她失算了。 毒药见效太快,只给了她一秒的自由。梁小夏满意地看到了那双暗蓝瞳孔瞬间凝缩,却来不及看之后眼睛中流露的情感,所以也无所判断印遐到底是不是镜月。 印遐急忙接住梁小夏的身体,紧紧抱住她,苍白的脸上显出一抹浓重的红晕,似乎有一声细细的悲鸣从她嘴中吐出,却低得让人抓不住。 印遐怀中的耀精灵女子美丽娇嫩,却并不让人感到脆弱。她闭着眼,安安静静地不发出一点声音,脸色迅速转青发蓝,身体在他怀中一点一点地僵硬。 明明寒冬已然过去很久,血腥城堡中灯火昏黄温暖,礼堂里也没有刮低温的风。印遐却觉得,有寒气在一丝一丝钻进她的身体,穿过她的骑装,穿过骨骼和肌肉,冻住她的心灵。 意识中的江河汹涌奔流而去,整个世界全是惨白的冬天,狂风卷起咆哮的血花夺走她所有温度,无数把风刃围在她身边,一刀刀凌迟掉自己,将她冻在千年冰川中永远不化。 夏尔,你真狠。 对爱你的人,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惩罚更让人绝望难过? 没有,一样都没有。 印遐看着那样的脸,看着梁小夏紧闭的眉眼,突然弓腰,单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胸口,痛得不停急促呼吸。 还好,她还有机会,一切都没结束。 好久后印遐才抬起头,抬头看向笑得温和的亲王殿下,暗蓝色眼睛中没有一丝光芒,黑得恐怖,声音空洞得像被抽走了灵魂,干得没有一点水分: “麻烦再给我一杯酒,她在等我去陪她。” “总觉得你该突然发狂,杀干净这里所有的人才是正常表现吧?看着你温温吞吞的性子,我都替你着急。喜欢的就该去抢来,磨磨蹭蹭的,让我看着想打人。” 亲王殿下不喜的耀精灵死了,以往在最后时刻总会打败他的印遐也准备去死,只剩他一个享受胜利果实。虽然这才是正常的故事发展,暗精灵望着印遐的脑袋,看不清她低垂头颅,被长发掩盖下的表情,突然觉得这样的胜利干巴巴的。最终能够得到的一千血石也变得没意思了。 可亲王殿下没必要和胜利过不去,将到手的果实拱手相让。他神色复杂地给印遐又倒了一杯血酒,眼看着黑发少女将酒喝了下去。 “对我来说生活中最重要就是她,等到了她,我也该离开了。 再见。” 印遐饮完了血酒,唇边沾着银白色浆液,她低下头在梁小夏嘴唇上印了印,温柔吻掉了她嘴边的水印,又轻轻一咬,随后缓缓倒在梁小夏身上。 亲王殿下则因为印遐的话语吓得大惊,急忙去抓印遐的衣领,咆哮着问她:“你知道离开血腥城堡的方法对不对,对不对?快告诉我!快说!” 可还是晚了一步,印遐正趴在梁小夏胸口,呼吸骤然停止,少女黑色的长发与她金色的长发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该死的爱情。” 扮演亲王殿下的男精灵咒骂一句,第一次开始怨恨蛇毒见效太快,丧气地锤了一下王座扶手,转而一想又放松了。他们终将回到这里,想要问清楚离开的方法不愁没有机会。 对亲王殿下讲,当务之急,是解决掉在场剩下的所有人,体会一次做赢家的感觉。毕竟,除掉皇室的几个人,剩下的几个也很有对付难度,面对血石,谁都想笑到最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五十九章雨林 完全的恶和完全的善一样,都是不存在的,完全的恶是虚伪,完全的善是空泛,人则是善与恶的矛盾体,被拉扯着左右摇摆,时而恶劣,时而仁慈。 梁小夏是在一片高大浓密的复杂热带雨林里醒来的,静静浮躺在水面上,梁小夏一睁眼恰看到一条手臂粗的黑色毒蛇在头顶的树枝上休憩睡觉,看起来像一条假蛇,一点想要动弹的意思都没有。 梁小夏呼吸瞬间轻了,盯着那条黑蛇,蹑手蹑脚地从水中出来,爬上远远的另外一棵大树,才放下心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就是泽德说过的血腥狩猎场吧? 雨林中昏暗闷热,流动在林间的空气粘腻潮湿,抬头看到的天空全是丛生的藤蔓和树冠。几人合抱粗的大树连连排在一起,粗细不一的气根从树干上分出,盘根错节地缠绕着,纷纷扎入水中吸取养分。深浅不一的水面上跳动着一只只小虫,不时沿着水面向前滑翔,棕黑色的水面反光飘叶,水下还有很多鱼,缓缓游动着换气,吐出几个特大泡泡。 雨林中阳光就像指缝中漏下来的一样,一缕缕稀少得都能数很清楚,侧耳倾听遍是虫鸣蝉叫,从大片阴翳中透出,完全不同的陌生环境让梁小夏瞬间警惕起来,又有一种像是回到家一样的感觉。 一个精灵,无论任何时候,看到树木,总是倍感亲切的。 梁小夏身上还是穿着一身繁复的绿色宴会长裙,漂亮的裙摆泡在脚背深的水中,又湿又沉地将她向下坠,湿漉漉地贴在腿上让她活动不开。身体状况健康良好。梁小夏感觉自己精力充沛,没有头晕也没有虚弱。好像她喝下的那杯毒酒完全是错觉,是她的一个梦。 她毫不犹豫地撕掉昂贵裙摆下绣着金银线和珠宝的部分,摘掉身上所有能够反光的首饰,又从空间腰带中拿出一双属于二公主舒尔的衣物,将就着坐在树木突出水面的盘根上。换了一双防水的过膝长靴,双手用力一拉将靴口扎紧,防止进水和各种吸血的蚊虫。 根据此地依然禁魔,精神力无法扩展。空间装备不能打开,铭文阵不能使用的情况看,梁小夏推断自己并未离开血腥城堡。只不过换了个地方重新出现。 梁小夏摸着脖颈上突然多出的一个金色细项圈,在上面摸到二十六颗凹凸不平的小石头后,心绪动了一下,这是她在战争回廊杀死之前的弓箭手的收获。 泽德很详细地告诉过她狩猎场的法则。 除美杜莎女王外,每一个活在血腥城堡的人在“死亡”后。都会被投入狩猎场,成为猎与被猎的对象。 被杀死的不会真死,只会掉落一半血石,再醒来时又是城堡中厅;杀死的也不会平安的离开血腥城堡,只能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和杀死的人身上掉落的一半血石重回城堡中厅。 为期三周的狩猎结束后。若勃颈上的小石头一个都不剩下,就会真正死亡。暂时没有血石的人也可以选择将手指抵在项圈上用自己的血去凝血石。因为这条规则。大多数血腥城堡中的人都不会轻易被抢夺杀死,只会在一轮又一轮的狩猎日的战斗中,由于手头的拘束不停兑换血石,逐渐脱干身上的血而成为无血的死尸。 梁小夏感到幸运的是,作为被美杜莎女王陛下邀请饮下泽德血酒的“核心的十二人”,包括泽德自己,都不受“无血石便去死”的规则约束,若狩猎日结束后,即使最后他们身上没有一颗血石,都不会死亡。而他们杀死别人,却会夺走对方身上所有的血石。 总体上看,这十二个人在血腥城堡内,几乎是可被认为不死的。 这也是他们在血腥城堡地位比较高的直接原因,一般情况下,其余扮演奴仆杂役或侍卫的人,都不会轻易得罪这十二个位高权重又被规则束缚较少的人。 可他们也不是无敌的,十二人若也一次性地将全身的血换成血石,还是会死。 整个血腥城堡中,能永远不受狩猎场规则限制,甚至不去参加狩猎场的,只有美杜莎女王的扮演者一人——代价是被逐渐侵蚀得没有自我,活成真正残忍血腥的女王陛下。 血石在这里,不仅仅是货币和维系生命的物品,这些项圈上扣着的红色石头还能够补充体力精神,也能够解毒,只不过根据体质的强弱和伤病轻重,需要一次服用一颗到好几十颗的都有可能。 在梁小夏看来,这样的石头简直是神药,什么伤都能好,唯一不能补血。 除了杀人能够获得血石外,狩猎场里还会自然散落很多血石,杀死里面的猛兽也能得到血石,但是难度非常大。 四大神罚之地,梁小夏已经见识过了被她拥有改造的遗弃荒原、存在于深深地狱中关押恶龙的罪恶熔炉,现在是神秘繁复的血腥城堡。 血腥城堡给她感觉很怪,奇异地点奇异人事,似乎每个人都像被提着线的木偶,按照计划表演,取悦这一切的制造者。 连狩猎场也不例外。 谁会将人都流放到这里,还制定一大套围绕血石的复杂规则,只为了让人互相算计着自相残杀? 只能是为了观赏取乐吧。将一群人像玩具一样来回摆弄,看他们在情感与生存之间不停挣扎,自作聪明或真的聪明地为血腥城堡添上一道血痕。 若血腥城堡真是某位神的杰作,这位神一定很闲,而且很残忍无情。 梁小夏在脑袋里梳理了一遍泽德灌输给她的大致狩猎场介绍信息,不禁感谢千鹤父亲的细心,还给了她一把趁手的弓。否则作为一个什么都不懂又几乎被限制住大多数防身手段的人,梁小夏的生还几率为零。 自己有三周,三周内,她可以去抢任意人的小石头,也可以安安静静地蛰伏不动,甚至还能将自己的石头从项圈上扣下与别人做交易。 而很明显。这是很艰难的三周,因为在这片森林里。几乎另外所有的暗精灵都是她的天然敌人。没有暗精灵介意在一个骄傲高贵的耀精灵身上出出气,顺便赚它一笔。 收拾妥当的梁小夏正准备离开水泽去寻找泽德或回声,对面的一大树动了动,树林间钻出一颗脑袋,对着梁小夏呼哨一声: “噗嘶——噗嘶——入门者。看这边——” 寻声望去,晃荡的藤蔓上坐着一个蛇人,正是梁小夏见过的之前喝泽德血酒的十二个人中的一个,若没记错。这位蛇人似乎是女王陛下的御用黑暗法师和内务大臣。 蛇人长着一头红发,在遍地绿色树叶和黑色的树冠中极为明显,她长长的蛇尾缠在粗树干上。对大树干后面招了招手,树干上浮着的一大片绿叶动了动,拨开后,掏空的树干中走出一个白矮人,这人梁小夏也认得。是同为十二个人中的一位,女王的御用首饰匠人和武器锻造大师。 “是那个新来的耀精灵?” 白矮人粗粗捋了一下自己的灰胡子,上下打量梁小夏,对着旁边的蛇人用暗语小声问:“她手上的弓还是我做的,我认得。” “显而易见。好了。别再向我炫耀你的手艺了。怎么办,我们要杀掉她吗?” 蛇人吐着信子。肆无忌惮地用暗精灵语和白矮人交流,明目张胆欺负梁小夏听不懂。 “二十六颗血石太少了,现在杀她不划算。” 白矮人一眼扫过梁小夏脖颈,就能数清她脖子上血石的数目:“再等等看。耀精灵绝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现在拿下她代价太高,以她的能力应该能干掉更多的人,我们只要跟着她,最后收获就好了。” 梁小夏当然听得懂,却也只做是不知,装得茫然看着对话的两人,一脸无辜地握着弓,眼眉又略含警惕,表情很符合一个无措的新手。 在一大片天然原始的湿地雨林中,两个主动送上门指路的向导算是意外之喜。 “好了,我们不是暗精灵,对你没有恶意,反倒是想和你合作。我是花尾,那个白矮人叫银铛,小精灵,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蛇人尽量显得亲切温和,她盘在树上,看着梁小夏美丽的脸庞,坐在树干上,窈窕纤细的腰身和纤长细腿展露无疑,身为女人也不禁赞叹一声,心生羡涎。 耀精灵真是个美得让人嫉妒的种族。 “夏尔。” 梁小夏向上看的眼睛剔透璀璨,白皙面盘上有一片嫩粉,两张粉嫩唇瓣上闪着润润的光芒,软软的让人心动。 看起来不过是个刚成年没几天的精灵少女,脱离二公主舒尔的影响后,一脸稚嫩,脸蛋润得都能掐出水,放在人类年纪,绝没超过十六岁。 花尾和银铛望着梁小夏纯洁无辜的模样,都突然有种罪恶感,这样利用那孩子会不会不太好? 两人对望一眼,探知彼此想法后,银铛先粗声说: “她手上的弓还是我造的,能用上千年来,成就最高的矮人大师呕心沥血打造的毕生杰作,那小精灵该觉得荣幸。 所以我不欠她的。” 花尾嘶了一声,也无奈一笑: “大不了在最后杀死她前,我多教她点知识,就当是学费了。这样下次再进入狩猎场时,那小精灵能稍微好过点,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傻傻的被人骗了都不知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六十章金虫 实际上我们经常误解自己,而且很少理解旁人。经验是没有伦理价值的,它只是人们给自己的错误巧立的名目而已。 ——奥斯卡.王尔德 雨林里最恐怖的是什么? 是拟态在树干上的伪装的有毒昆虫,还是游曳在水中成群的食人鱼,亦或是令人防不胜防,凶狠无比的毒蛇与走兽,再或是色彩斑斓,不清楚到底能否食用甚至触碰的食物? 都不是。 答案是空气。 花尾交给梁小夏的第一个动作要点就是用干净的湿布死死捂住口鼻,全身上下最好任何一处皮肤都不要暴漏在空气中,更不要轻易割伤擦伤自己弄出血来。 空气中飞舞的蘑菇孢子,随树枝震动散落下的灰尘,某个大叶片上滴下的腐蚀性极强的树浆,能够要命的东西太多,数不胜数。 “如果你想在不到十分钟内被不知名的生物啃到只剩一套骨头架子,就看好你的每一滴血。” 说这句话的时候,花尾正在向自己的尾巴上缠浸过药液的湿布,旁边的白矮人银针将全身包裹得只剩一对咕噜噜转的小黑眼睛,还有他打了漂亮蝴蝶结的长胡子也露在了头巾外。 和雨林中的参天巨树相比,梁小夏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只匍匐在树根上的蚂蚁。这些根连着根的树木完全分不清头尾,连成一大片,面积甚至超过了她们西晶森林的生命之树。 梁小夏戴着一顶兜帽,仔仔细细观察花尾的每一个动作,将她不去触碰的植物一一记在心中,原本属于精灵的那点点自豪自此消失得一干二净——这林子里的动物植物,她没有一个能叫上名字,全是上古时期已经灭绝的物种。 这些或颜色亮丽,或形状怪异的植物都充满了危险。她甚至看见自己经过一颗大树时。树干上伸出的一条藤蔓睁开了球状的眼睛,对着她眨了眨。试图伸到她的背后去。 银针挥着一把短刀,砍断了突然从地面下钻出来的一条同样的藤。半截连着绿色汁液和眼睛的藤蔓掉在地上,在梁小夏面前恶心地扭动一会儿,才归于平静。 “小心别被那些寄生藤碰到,它们会钻进你的脑子。吃空你的脑浆,再操纵着你已经变得难看无比的尸体一路前进。” 说这话的时候,银针语气很恶劣,白矮人粗粗的声音在喉咙中滚动着。像堵了一块石头,哐当作响。 “夏尔,别介意。他有一次就是那么…” “花尾,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死的…”花尾无声做了个口型,说出最后一个词,长长的尾巴沿着树枝缠绕,笑得妖娆灿烂。 梁小夏打了个寒颤。抱着双肩搓了搓,复又握紧背上的弓。 雨林比她待过的森林危险千万倍,西晶森林是安宁的,平和的,寂静中孕育生命;血腥城堡的狩猎场却是处处充满诡诈的诱惑与陷阱。令人防不胜防。 “银针,你们的这些知识。也是别人教的吗?” 梁小夏一步不错地跟着银针的脚步一会儿,轻轻问前面走的白矮人。 银针背着梁小夏的身影抖动了一下,似乎是在自嘲地呵笑: “都是死出来的。十七年,八百八十六次,是头驴也该学会自保了。花尾倒是有个师傅,不过我没见过,她也从没提过,所以,你懂的。” 梁小夏闭嘴了,更是乖乖地跟着银针前进,一路上见到花尾会随手采摘的草料或花瓣或根茎,也学着她的样子每样采一点,装进自己的空间腰带里。花尾没有解释的意思,梁小夏身为精灵,却大概能够感觉到这些植物的特性,小部分无害,其余大部分都是有各种诡异毒素的。 花尾应该是一位使毒的高手。 继续前进几十米,梁小夏突然停了下来。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梁小夏耳朵突然动了动,听到一阵细细的沙沙声,像是昆虫啃食树叶的声音,却有一大片,连接成绵绵密密地下雨一样的声音,听得她头皮发紧,头发直立。 “什么声音?” 花尾和银针瞬间都紧张起来,绷紧肌肉集中全身注意力去听,却什么都没听到。 “就是那种很细,却又很大群的沙沙声,从那棵大树的树干里传来的。” 梁小夏手指一棵潮湿的黑色枯树,树干上长着很多鲜艳橘色的小蘑菇。盯着那棵树的时候,她的幸运右耳就在发热,不停告诉她,树干里有特别的好东西。 “虫子,还是树叶声?” 花尾盯着枯树眯了眯眼睛,突然眼睛大睁,向银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动作极为缓慢地向着远离枯树的方向撤退。 银针干脆连呼吸都停了,靠得近的梁小夏听到白矮人胸腔中的心脏砰砰跳动不停,脸色憋得血红,愣是不肯吐一口气。 这两人像蜗牛一样,一步,一步,挪动着细碎的脚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连着后退,银针为了不让自己的长胡子挂上树枝而弄出响声,更是单手将胡子举了起来,动作可笑地倒退着走。 梁小夏看他们凝重的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直到退了将近百米,才吐出第一口气。 这下,又回到了梁小夏醒来的地方。 银针已经憋得有些缺氧了,手指和腿肚子都在抽搐,可他捂着手瘫坐在树根上,一脸虚弱的劫后余生样,就让梁小夏明白,他们遇到的绝对是不好相与的东西。 “居然刚出门就碰见金血甲虫,咱们这运气真不知该说是好还是坏。” 花尾笑得眼角上挑,头一次真正温和地抛给站在树下的梁小夏一瓶驱虫药剂:“若咱们三个到时再近一些,让那些小东西听到响声,必定会被啃得一滴血都不剩。甲虫爬过眼球的感觉…太糟了…” 梁小夏打开药剂瓶,先闻了闻,之后倒出一些难闻刺鼻的粘稠药液抹在脖颈上,留下多半瓶没有用,重新收入腰带保存了起来。 “会被吃掉是坏的一面,那好的一面呢?” “这些小东西是狩猎场中为数不多吃下去后能够补血的材料,而且效用很不错。“ 恢复过来的银针笑得裂开嘴,黑眼睛迸射出晶亮的财迷光芒:“一只小小的金血甲虫能换十枚血石,你说值钱不值钱?那棵死树里至少有几千只…“ “那就是说我们要将这些小东西一网打尽了,花尾,你们一般都是怎么对付他们的?“ 梁小夏持着谨慎的态度盯着树干,想先多了解情况。 “一般?一网打尽?小精灵,你太会开玩笑了。 不是人人都长着四只耳朵能听很远,一般我们都是先被这伙东西发现,然后铺天盖地的金色涌上来钻入皮肤咬我们的肌肉血管。我大概知道这些玩意儿怕火怕水,但是却不会捕捉它们。“ 花尾看梁小夏的眼光就像是看弱智,谐谑满满: ”能在树周围找到几个已经死掉的甲虫或者虫蜕,我们就该感谢这笔意外之财了。银针他说说也不过做白日梦,你别被他给闪了。“ 梁小夏抿嘴收声,就在另两人休息够准备绕路前进时,忽然开口道: “我有一个方法,说不定能将那些虫子全弄到手,你们愿不愿意试试看?“ 她说她有方法将杀人无敌的金血甲虫一网打尽。 金血甲虫的威力谁没试过?银针在那些小东西上栽过五次,花尾栽过七次。每次遇到,他们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地被吃成了渣,更可恨是这些虫口中有麻药,被咬上第一口就动弹不得,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被一点点蚕食掉,从手指到脖颈,临死前的每一分感官都毫无缺损地保留,忠实地让他们体会万蚁噬心的感受。 花尾讥讽轻笑,银针嘲弄地拍她的肩膀“你疯了吧“,两人笑闹了一会儿,看着她认真严肃的脸庞,不知不觉地慢慢沉默了下来。 “先说说你的方法。“ “我的方法并不复杂,但是会弄出很大动静,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若是有好的意见,随时提出。“ 梁小夏站在了两个人中间,简单地给银针和花尾说完了自己的设想,听得银针连连点头,花尾凝眉沉思。 不知不觉间,梁小夏引导着另外两人的思维,逐渐成为了小团体的核心,指引她们按照自己的思想去心甘情愿地做事。 这一点,三人都未意识到。 梁小夏说完后,没催促另外两人回答,给了他们一些考虑时间,静静盯着百米外的枯树干沉思。 “妈的,我干了!花尾你呢?“ 银针一拍手,眼露凶光,颇有一副豁出去的气势。 花尾也没反对,“我跟。“主要是梁小夏提出的方案,危险性很小,即使失败了,对她们也不太可能造成什么伤害,其中最有危险的一个环节,还由梁小夏自己主动承担了。 “好,若成功,收益均分;若失败,结果不用我说。“ 梁小夏点点头,神色宁静如深潭静水。 弓猎手永远如此,越是在关键时候,越显稳重,该出手时却绝不犹豫,绝不拖泥带水,因此也永远比别的职业多一分可靠和信赖,多一丝成功机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六十一章狩猎(1) 理解精灵需要一百年,信赖精灵只需要一瞬间。 银铛在泥地中刨出个大坑,两撮雪白的胡子跟着衣服前襟都沾了些粘腻的泥点,挖出来的团团烂泥被梁小夏堆在旁边的树干上,修饰成一个人形。 花尾端着从远处的桐油树上收集来的一大盆树胶,拿起几根裹好布条的树枝,让尖端在树胶里过一圈,做成三四个粗粗的火把,放在梁小夏身边待用。 梁小夏在后面的树洞中小心翼翼地点了火把,尽量不让火把冒出的浓烟和光芒过于浓烈,待整个火把被烧成微微熏燃的热碳条后,她与花尾银铛各拿一支,对着泥人表面开始熏烧,烧得泥壳发白微裂后,才拍拍手停下来。 花尾看着三人弄成的丑陋不堪的泥人,尾巴轻甩: “这样真的行?这样的泥壳人我一尾巴就能抽烂。” “当然不行,我去准备最后一项。” 梁小夏用细尖的树枝泥人壳头顶开了个洞,将花尾收集来的树油和树胶都灌了进去,又拿起银铛给的空药剂瓶,钻进后面树洞中,背对两人摆弄。 很快,花尾伸出细舌,伸向空中品味浓郁的血腥,还不等她焦急地对梁小夏招呼,那股血腥味的来源已经断了。 梁小夏从树洞中钻出,除了脸色微白,嘴唇淡淡的外,整体还算正常。她一手拿着个金瓶子,花尾细看才发现是一瓶金色液体。她上下扫了一遍梁小夏的身体,没有发现任何伤口,略讶异了一下。 “快走,那股血腥味太浓。不该来的要过来了。” 银铛急步撤退,梁小夏将细瓶子放在泥人头顶。跟着在森林中快步奔走,还没等看清人形就消失在树丛中不见了,脚步带起的落叶恰掉在湿软的泥地上,遮住前面留下的脚印。 三人消失没两秒,大量危险动物闻着气味。蜂拥而至。 一条水桶粗的红色三角头巨蛇从树下的水中爬出,巨蛇绕着大树盘旋好一阵,对着后面的树洞探了探头,还爬上泥人周围。吐了吐湿长的黑色舌头,最终摇摇头走了。 巨蛇消失后,还有几只颜色鲜艳的蜥蜴。成群体色透明的蜘蛛,均在泥人停留一会。那些小蜘蛛甚至爬上了瓶口,想要钻进瓶中一探究竟,却打不开紧塞的瓶盖,悻悻而归。 梁小夏根本闻不见空气中有什么血味。只靠花尾来判断是否血味已经散净了。 花尾缩回伸出空中的舌头,闭上嘴,很复杂地看了梁小夏一眼,半晌,点点头同意。准备和银铛一起离开。 “不行,等一下!” 花尾和银铛的视线被浓荫遮挡。梁小夏爬得最高,能看清离目标大树不远的地方,几个人影正在快速靠近,因为大树下的泥人背对着,这几人都未看见,依然举起武器戒备着,排成鸟翼一样的形状绕过树根,一点点逼近。 一名全身裹着长袍的黑暗法师半弯着腰,居中前进,对冲在最前面,脚步轻盈的暗精灵盗贼问: “勒南多,发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没有血,没有打斗的痕迹。阿克西安,你是不是闻错了?这儿就是个空树洞,有股恶心的鸟粪味和树胶味。” 暗精灵盗贼对着后面六人无奈一笑,将匕首甩出个花样,重新插回腰侧,一屁股坐在树洞上喘气。他动作行为看似大大咧咧,眼睛却转得极快,扫过全部环境,手指也一直都在腰间的匕首上搭着,一刻都未离开过。 名叫阿克西安的狼头人很不高兴自己引以为傲的鼻子被人质疑,不甘心地围着大树转一圈,看到泥人后高兴地嗷嗷起来: “勒南多,是你眼瞎了才是。我就知道不该指望你们那些暗精灵瞎子能发现什么,这么大的一个泥人都看不见。等等,这是什么?昆提,快来看看这是什么?好像是个金瓶子。” “别碰,阿克西安。这是别人做下的陷阱,大家快起来,我们离开这里!“ 昆提伸出法杖狠狠敲在阿克西安想要捞瓶子的手背上,急急对着来时的方向准备离开。 梁小夏皱眉,将已经拉满的弓向下稍微挪开,细声问同爬在一棵树下的花尾和银铛:“你们在这里有没有暗精灵或狼头人朋友?“ 银铛摇摇头,大胡子乱甩:“只要不是白矮人就行。“ 花尾眼角眯起,舌尖在唇上轻滑:“管他去死。“ “那准备好,有些没被邀请的客人也来了。“梁小夏屏住呼吸,拉弓对准大树更远处,藏满了金血甲虫的黑色枯树,一松手箭就从树叶间钻飞出去,拖出细长尖锐的”嗖“声。 “小心箭矢——!“ 大树下休息的暗精灵耳朵一竖,弹起身体,正欲迎敌,却眼看着箭矢从他们七人头顶飞过,一下扎在远处树干上,箭尖钉入树干半截,扎破了上面寄生的一丛橘色蘑菇。 骤然巨响的莎莎声从枯树中发出,密密麻麻的咔嚓嚓声听着所有人头皮发麻。 黑暗法师昆提只看到从蘑菇下钻出的一抹金色感觉就不好,偏偏第二支箭跟着射出,还没等他们撤离,“砰“一下钉在泥人头顶的金瓶子上。 玻璃碎片跟着瓶中盛满的血液流了泥人一身,甚至有几滴溅在暗精灵法师和狼头人的衣衫上。 空中骤然加重的血腥味引得七人脸色齐刷刷一变。浓得散不开的味道沿着钻入林间的风散向四面八方,落下的血滴滴入树根下的水泽,搅得平静的水面顿时沸腾起来。 远处的枯树动静更大,整根黑色的树干内不知道有什么争斗,咔嚓嚓的声音就没停过,树干左摇右晃,发出“嘎吱嘎吱“难听的摩擦声,再难以保持平衡。 金色的指头大的长角甲虫从长蘑菇的地方钻出,一只接着一只顺树干滑落,挤压着生怕落后。最后,轰隆一声,整根枯树被甲虫们摇晃地倒下,空空的树干内,金色的云雾冲天而起,疯了一样迅速冲出树干,随着恐怖拍翅声齐齐卷向暗精灵们所在的大树。 暗精灵盗贼顺着箭矢来时的方向细看,正望见一双藏在宽大树叶间的绿眼睛,那双绿眼睛眨了一下,瞬间就不见了。 “妈的!是那个耀精灵贱人!这是她设下的陷阱,咱们被他们阴了!“ 暗精灵法师却看得更通透,看到金血甲虫的瞬间,就明白了这个陷阱的用途。他再不犹豫,推了一把盗贼,抠下脖子上的一块血石嵌入法杖,开始念起咒语来。 一面灰色幕墙很快形成,将暗精灵法师挡在最后。盗贼一匕首划在幕墙上,没扎开一个划痕,黑暗法术形成的幕墙荡起一片涟漪,很快平静。 “昆提——!“ 暗精灵盗贼大叫着想要去救黑暗法师,被其余人联合架住胸口肩膀,用力拖走。 “来不及了!勒南多,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赶快逃吧!” “咱们先记下这一笔,以后再算账!“ 暗精灵盗贼眼睁睁看着黑暗法师全身被金色的小点吞没,连表情都没看到,他被啃出白骨的嘴唇无声做出个“复仇“的唇形,最终消失。 金血甲虫很快就将黑暗法师啃吃干净,对着黑暗屏障冲了两下,很快掌握窍门绕过屏障,朝着剩下的人飞来。 “想要我们给你当饵,没门!“ 暗精灵盗贼想着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直向梁小夏藏身的大树跑过去。 见到紧咬着暗精灵们一起跟来的金血甲虫,银铛和花尾心中的记忆大门瞬间被打开,恐惧像潮水一样不停喷出,使得他们直接就要下树逃跑。 梁小夏握着弓的手一紧,压住花尾和银铛:“先别走!你俩赶紧把药剂喝下去,待在树上千万不要动。“ “可这不是计划的…“ 银铛一急,说话声音也大了,矮人的大鼻子呼哧呼哧喘着气,花尾更是甩开梁小夏的手,急得连眼睛都是红的,忙碌着要向下冲。 “一个没腿的,一个短腿的,想要跑过暗精灵?“ 梁小夏说话很不客气,却有效地让剩下两人冷静下来。 “耀精灵从不食言,耀精灵也从不弃置同伴不顾。你们遇到了我,就不会轻易死亡。“ 花尾和银铛惊异地看到,在这个要死要活的肩头,对面的耀精灵居然自信地弯起了嘴角,一双明亮的绿眼睛配上收敛抿弯的唇瓣,像一朵瞬间开放的花,吸引的另外两人再哼不出一个字。 “相信我,也相信你们自己。“ 花尾没好气地拍开梁小夏的手,哼一声,“我要是死了,都是你害的“,算是接受了她的提议,举起一瓶灰绿色的粘稠液体,迅速喝进嘴中,砸砸嘴,很快变成一具缠绕在树干上的石像。 银铛什么都没说,也跟着喝下药液,双手抱着树干一动不动,皮肤上迅速长起一大片石鳞,将他体表全数包围,不留一点带体温的皮肤于外表。 梁小夏给石肤化的花尾和银铛身上淋上些刺鼻的药液,眼看着暗精灵一行都要追到眼前了,稳稳抬起手臂,对准跑在最后面的暗精灵拉满弓,眯眼准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六十二章狩猎(2) 成败是瞬转的。 暗精灵们或狰狞或畏惧的脸在梁小夏视线中逐渐扩大,他们都不敢回头向后看自己离金血甲虫有多远,只能没命地跑。梁小夏却看得分明,那些金灿灿的,还没有指甲盖大的小虫子速度快如闪电,没过两个呼吸就要飞到所有人面前去。 梁小夏松开箭矢,暗精灵队伍中最后一人应声倒地,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迅速被围上来的金血甲虫爬满全身,甲虫们再离开时,地上只剩一件带血的衣袍。 一名队员的死亡,只不过给他们多了几口喘息时间。吸血未能足够的金血甲虫哗啦啦成片飞起,不紧不慢地咬在所有人后面,像戏耍猎物一样绕着圈在空中打转。 “你敢——!” 暗精灵盗贼却不领情,一柄泛着暗紫色的匕首从他手里丢出,割穿好几层藤蔓直扑梁小夏脖颈。 梁小夏挥手一抓,握住暗精灵丢来的匕首,在食指上割开一个细小的口子,从树上跃下后开始没命地绕着森林打圈。 甜腥的血腥味顺着她的指尖抹在经过的叶片上,诱人甘甜的气味几乎是一瞬间就散透了森林,顺着梁小夏的路线一路蔓延。 整个狩猎场都因为这股极不寻常的血味沸腾起来,金血甲虫们骚动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在森林中盘旋,最终分成两股,一大股追击剩下的五个人,另一小股直奔梁小夏而去。 “散开——再聚一起我们都要完蛋!” 分开,只有分开才会有一线生机。 狼头人阿克西安啊呜呜地对着天空叫了一口,直直转弯,转向不远处的一条溪流跑去。一个纵身扑进了水中。 暗精灵勒南多眼看队友们一瞬间全散没了,仍然直追梁小夏而去。双眼盯着不远处在盘绕的树根间闪烁的淡金长发,烧得通红,恨不得照着梁小夏生咬一口。 “不行,我绝不放过那个精灵!” 如此耻辱!如此羞辱!一个将他们戏耍残害的耀精灵,她凭什么好过! 梁小夏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趁金血甲虫离她还有一定距离,她一脚踩在粗大的气根上,脚腕迅速在空中挂缠,瞬间倒吊在空中。张开日蚀对准远处的暗精灵就是一箭。 日蚀黑色的弓面划过一道惊人的黑亮,咬上独自逃跑的暗精灵后颈,只见那名素未蒙面的暗精灵在地上绊了一下。“碰”一声倒在水坑里砸起一片浪花,被水中某种不知名的生物缓慢拖下去了。 一箭出,跟着又是一箭,箭矢飞花穿叶,扎穿了正在泅水的狼头人阿克西安的背心。几乎是他中箭同时。一条红亮的水蛇趁势卷住狼头人的身体,直接就在水中开始迫不及待地吞吃。 暗精灵勒南多听到熟悉的声音所发出的痛呼声,迅速回头看了一眼,正望见狼头人的脑袋被送入蛇口,气得追着梁小夏的背影大叫: “啊!!耀精灵——!我不会放过你!” 这一声大喊。倒把本来直追梁小夏去的金血甲虫又吸引去一部分。 梁小夏此刻倒吊着,除了死咬着她不放的暗精灵盗贼。再没看到其余暗精灵,她略一蹩眉,“还剩三个”,放弃了一网打尽的想法。 梁小夏脚一松翻身落地,正欲前进,前方的大树上滑下一条全身铜绿色的巨型蜥蜴,挡住她的去路。 铜绿蜥蜴脖颈上竖着一排利刺,身体堵在两棵树干间,两条粗壮的后爪连着长尾巴都挂在树木横生的枝干上,展开两米多的身体恰使得它前爪撑在地上,尖长头颅贴地向上翘起,长满锋利排牙的嘴巴张着。 顺着风,梁小夏恰好闻到从它嘴中飘来的一股腐臭味。 跟在梁小夏后面的勒南多看到这一幕,幸灾乐祸地大笑:“哈!精灵,看啊!这就是你的报应!“ 梁小夏只盯着铜绿蜥蜴锋利的长爪看了一秒,迅速转身对准暗精灵勒南多和追着他们的金血甲虫跑去。后面的铜绿蜥蜴直从树上滑下,张开大嘴直咬梁小夏脚跟。 “怎么了,现在才想到害怕了?晚了!“ 勒南多又抽出一柄匕首,迎着梁小夏对冲过去,明晃晃的匕首刃部照得他一脸疯狂的扭曲。 就在两个人要面对面撞上的瞬间,梁小夏直着向前跑的脚步硬刹车,倾斜身体转了个直角弯,扭头时衣领被勒南多的匕首划破,露出了藏在下面的脸。勒南多正欲和同归于尽,被几丝长发扫到脸庞,闻到一股随着她的动作带来的瞬间爆开的腥甜,笑容僵硬在脸上,直接变成了无可抑制的愤怒与恐惧。 随梁小夏转弯后,勒南多、铜绿蜥蜴、金血甲虫全狠狠撞在一起,纷乱的色彩团在她身后散开、扩展,扫起雨林中大片潮湿的落叶与泥点。 勒南多全身上下淋满的金色液体连带着沾血的玻璃渣都让森林中的魔物们发狂,铜绿蜥蜴甩颚撕咬勒南多,金血甲虫嗡嗡着同时攻击沾了血的勒南多与铜绿蜥蜴,勒南多则极尽可能地用最恶毒的词语诅咒梁小夏,诅咒她不得好死。 只可惜这段诅咒还没完整,勒南多就被吃干净了。 危机还未过去,追在梁小夏身后的金血甲虫虽然比最开始少了很多,却始终存在着二十只左右的一小股,对梁小夏穷追不舍。 梁小夏摸摸腰带,她一共放了三瓶血,现在只剩下一瓶了。失血过多加上急速运动,使得她的速度减缓了不少,但是梁小夏半分都不能松气,足尖在树干树根上轻点,连续晃着身影不间断向前。她双手死捏着日蚀汗津津的,脸颊被高速移动带过的风吹得发疼,耳朵高高竖起,捕捉身后时远时近的嗡嗡拍翅声。 最终能让她脱困的地方,还是在设下陷阱的大树那里。梁小夏的目标是她做的那个泥人。 追着梁小夏的金血甲虫们似乎也耍够了,骤然加了飞行速度,直飞梁小夏后心。 梁小夏耳朵中回荡的嗡嗡声也一分比一分大,催命符一样的嗡嗡声鼓噪得耳朵下的血流不断加速,她咬着牙脚下一快,对准泥人一个手刀下去,粘腻的树浆瞬间裹上了左臂。 “轰——“ 梁小夏被成片金血甲虫吞没,口鼻不留。第二刻,她身上的树胶燃起了大火,梁小夏钻进泥人里,让身上被火焰全部覆盖,憋起气等待这场剧烈燃烧的结束。 一个人形火焰靠在树下喘息,“哔哔啵啵“的跳焦声,混着甲虫们拍翅的声音穿透森林,浓烈的焦糊味散满了整个森林。金色的小甲虫壳趴在梁小夏身上,被火一烧簌簌地向下掉,落了她一腿,散得树根下到处都是。 梁小夏终于还是成功了,可她在最后一刻也被一只金血甲虫咬在了脸上,之后整个身体都动弹不得,被甲虫们拼死咬了好几口。 更让她感到害怕的是,有一只钻进了她的身体,正顺着她的肩膀爬动,拼命吸取她体内的血。梁小夏体内的红色电流和潜伏的遗弃铭文一起出击,在内环境中将那只甲虫瞬间绞杀电死,可虫子尸体没法排出,就那么卡在了她肩膀上。 无所谓了。 梁小夏想着,等火烧完了,她找个匕首将金血甲虫挑出来就行。此刻她只能祈祷,再没有别的动物或敌人趁着她正虚弱的这会儿攻击。 不巧,梁小夏想什么不来,就偏来什么。 “来啊,瞧瞧这是谁?!真让人惊诧!“ 远处森林里走来一个浓重的身影,不是梁小夏认识的泽德,也不是跟着她一起落下的回声,而是在跌落苔暗城无底洞前同时算计她和回声,苔暗城第九使女,大祭司的继任者,九殿下。 九殿下眼看靠坐在树下,双手软软垂着,脑袋歪在一旁的梁小夏,视线从她象牙般白皙的脸庞划过,不断流连于她嫩而细长的勃颈上,又在她半透的白色长耳上停留一会儿,故意砸了砸嘴唇。 “啧啧,夏尔,你这幅样子还真是少见。没看出来,原来也是姿色艳丽的美女!我不得不夸一声回声殿下好眼光,好福气。可惜,回声自身难保,想要救你也是空有一颗焦急的心而已。“ 带着恶意的视线逼得梁小夏很不舒服,她想给九殿下一箭,想恶狠狠地瞪回去,想扭头避开回敬九殿下,或者尖锐地反唇相讥,却一样都做不到。 金血甲虫的麻痹毒液威力太强,梁小夏甚至都没法让眼皮合上,不去看九殿下得意洋洋,又极为缓慢地一枚一枚原本属于她的战利品。 “放心吧,我会将你的死讯带给回声的。” 九殿下轻笑,摇了摇手里鼓鼓的袋子,一个袋子的小甲虫壳发出沙沙碰撞声。 梁小夏倒是平静,输了就是输了,这一笔记下,以后重新来过夺回去。气度不够胡乱发泄,只能让暗精灵看自己笑话,白白贬低自己。 所以当回声伸手卡住梁小夏脖子时,对上的就是一双平静无波的绿眸,无端端的,这双眼睛没有感情的注视,让她心里突兀地发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六十三章隐现 我不能替你完成愿望,不能。但是我可以背着你前进。 太过于沉寂的绿眸,像是将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逼回心脏封印起来。 九殿下只能透过镜面一样的绿眼睛看到自己的脸清晰倒映在其中,映出自己此时僵硬不安的笑容。 蓦然,那双深深的湖绿大眼突然迸射出两道慑人的光芒,瞬间转亮的瞳仁打开了封印,流露出一种名为喜悦的情绪,搅得九殿下的倒影都乱了。 不是九殿下的倒影错乱,而是梁小夏的眼中映出第二个人的影子。 一股急速流动的黑色气流穿过错综复杂的枝干之间,上好绸缎般柔顺的黑发随着跳跃的动作和风声不停起舞,划开憋闷潮湿的空气,卷起细小的尘埃与碎叶,最终轻轻降落在梁小夏脚边。 少女被拉得极长的影子覆盖在梁小夏身上,黑色驱散了梁小夏的不安,圈住她的希冀与小小的愉悦,不让那些情绪有一点逃脱,牢牢掌控在身前人的阴影里。 那双无光的,堪比暗夜的深蓝眼睛先是落在梁小夏身前的九殿下身上,长发少女有一瞬间的眯眼,眸中闪过极为狠辣绝杀的神色。 一个利落的戳刺动作过后,九殿下的眉心开出一洞,血顺着两眼之间流下来。 印遐从口袋里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擦掉食指上的血渍后,厌弃地随手丢在地上,又快两步圈住梁小夏的腰,半低下头跪靠在梁小夏胸前,不让眼中过于露骨的爱意与悔意表现得明显易查。 当印遐散漫地游荡在树林间寻找梁小夏的身影时,林间飘来的甜腥味就像一把铁弯钩,血淋淋地穿过她的锁骨拽着她走。 这种味道。这么特殊又让人痛而怀念的血味,除了耀精灵。不可能有人有。 夏尔出事了! 血味一阵传来一阵消散,像涨落的潮汐,时浓时浅,却让印遐不停地追着味道使劲向前——夏尔在流血,在不停地流血。 当印遐终于顺着血味追到大树下的时候。只看到一个肮脏的暗精灵,将黑魆魆的一双手卡在心爱地宝贝脖子上,一点点收紧。 而梁小夏全身上下,贴着的全是烧糊的衣物。脏兮兮地泥巴和灰遮住了她美丽的脸颊,只有那双绿眸依然清澈干净,纯粹而无机质。不带一丝感情。 印遐却明白,她是屈辱的,是真的耻辱的,只不过耀精灵的骄傲使得她连屈辱的时候都要压抑下去,隐忍不能发作。以一张云淡风轻的脸面对世间所有险恶。 成长是痛苦的,需要对痛感到麻木,需要对伤害免疫,需要用心去计划运筹,一步都不能踏错。梁小夏终于成长了。印遐却后悔了,深深的悔了。 不想她再长。只想将她藏在自己怀里好好保护起来。 梁小夏倒是很高兴,她终于确定了印遐的真实身份。 那一瞬间的对视泄露的情绪太多,对方关切的视线就像是缠在她身上一样,让她感觉全身暖洋洋的,像喝了一碗热乎乎的蔬菜汤。 感觉骗不了人,镜月就是印遐。 如果镜月想演,她就暂时装不知道好了。 梁小夏眼中蕴含温和的笑意去看印遐,印遐微微偏过头,想压下因为那双水眸而引起的阵阵悸动。 就是这张倔强、半分不肯低头、却被折磨得坚定而释然的脸,让印遐心疼,心酸,心动,深深沉迷。 印遐不敢去看梁小夏,墨蓝色深眸散瞳,扫过梁小夏脸颊上的灰,扫过她脖颈柔软皮肤上的五个指印,印遐感到愧疚,感到自己的心被锁链层层绞缠着,随着对方的起伏而不停痛苦或愉悦。 少女长长的黑发像柔软地丝绸,划过梁小夏耳畔,温热的气息扫过梁小夏脖颈,低沉悦耳的声音划过梁小夏耳畔: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根细长略冰的手指抚摸向梁小夏的脖颈,轻轻按压着她被九殿下捏痛的地方,冰冷的指尖触在梁小夏温热细滑的皮肤上时,两人心中都是剧烈一动。 印遐不自觉地抬起头,对上梁小夏的眼睛,一眼望尽,却再没办法移开。 怀中的小人儿束发的发带被烧得断开,长发半散,恰遮住半截露出的雪白肩膀,饱满的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胸侧的柔软往复摩擦着印遐的胳膊。梁小夏顺从地靠在树干上,窝在印遐双臂圈成的怀抱里,睁得大大的眼睛透着无辜的神色,长睫羽动,摆出一副任由施为的神色。 热热的薄气回旋在两人视线之间,印遐暗蓝色的瞳瞬间凝缩,聚起所有的光芒,扫过梁小夏的脸庞,逡巡在她的唇角,耳畔,下巴与脖颈之间。 火热的视线缓慢游移过梁小夏的嘴唇,温柔地侵略她的皮肤,比落在实处的吻还难让人承受。就好像,就好像他在犹豫着,考虑着先亲吻哪里一样。 这样想着,被迫承受这样的视线,被独属于他的温热气息环绕,梁小夏全身酥软,呼吸都快了几分,耳朵尖上也逐渐透出点点粉红。 印遐看到梁小夏羞涩可爱的样子,双眼迅速朦胧起来,似有薄雾缠绕,蒙上一层情欲的颜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紧梁小夏想要吻下去。 “那边!她就是朝着那边跑的!” 雨林里传来一阵煞风景的呼喊声,近百个黑点密密麻麻从远处奔来。 印遐不高兴地顿住离梁小夏的嘴唇还剩不到两厘米脑袋,转而在她脸颊上轻啄一口,轻身抱起梁小夏,一把揪掉九殿下腰间的袋子和她勃颈上贮存一半血石的项圈,找准一个方向跑去。 梁小夏也感觉有点遗憾,可也明白此时此地,不是个好时候。 印遐牢牢地背着梁小夏,双手绕过梁小夏的腿,扶住她的身体,让她舒服地靠在自己脊背上。梁小夏侧脸贴着印遐黑色骑装的衣领,眼睛睁着正对印遐肩膀上的黑色肩章。少女纤细柔韧地身材似乎脆弱不堪,却充满毁灭性的能量。每一个脚步的跳跃,都会在树干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身体飞出很远,可见印遐用了多大的能量。 趴在印遐背上的梁小夏却没感觉到颠簸,只是托在她双腿下,紧贴着大腿的手心温度略高,烫得梁小夏心头直跳,像精灵们从植物中提出糖一样,用搅拌棒一圈一圈,慢慢搅起丝丝期待的甜蜜。 梁小夏承认,她从前看到镜月的双眼,是在喜悦之间感到些许恐惧的。 那双眼像被夜晚所染成的,继承了夜空惯有的神秘与黑暗瑰丽,吸引着她像个扑火的飞蛾,不停执着地向前飞,追寻深浅转变的蓝色之后的东西。镜月的眼,印遐的眼,无论何时,都像深深的漩涡,无光的石墨表面,吸收一切光芒,映不出任何东西,看起来可敬可怕。 无论看什么,镜月似乎都没有过真正的感情,无论世间任何景物繁华,都无法停留在他的心中,他就像一个旁观的看客,冷冷地,保持着疏离安全的距离,任由一个个人物影像从他眼底滑过,消散无踪。 现在,这双眸因为她,染上些许颜色,终于肯摄入光亮与神采在其中,如午夜悬月一样,降下一片清亮柔和的光辉,缠绕包裹她的身体,将她像一个胖胖的蚕宝宝一样卷起来,暖和地裹着,保护着。 眸子的主人在关心她,担忧她,甚至,可能是深深地,也爱慕她? 想到那个未成的吻,梁小夏默默地将可能性提为百分之八十,无忧无虑地任由眼前绿色枝叶快速扫过,闻着熟悉的冷香,恍惚间放下了所有担忧。 她依然没有想明白镜月为什么离开,再出现眼前的是印遐,镜月的身份到底有几个,都是为什么,他又是怎么在这些形态或身体之间切换的。 不过梁小夏很明智地没有去问,甚至装作不知道地与印遐相处下去。鉴于镜月前有的表现,对待未来,她还需要再观望一阵子才能决定。 当印遐超高速甩掉一大批尾巴,将梁小夏带上一个巨大的树上鸟巢时,背后的耀精灵已经睡熟了。 鸟巢隐藏在一丛连生的树木间,袋装入口隐蔽地开在一个巨大的蜂巢上面,巨大的树上鸟巢中已经没有了鸟,半人高柔软干燥的大羽毛被整齐地梳理过,插在鸟巢周围。 坚硬的树枝上,垫着的是厚软的毛毯,毛毯上又加了好几层丝滑的紫色绵绸。梁小夏正挤在两个柔软的抱枕间,鼻息微动。 印遐按了按眉心,发现这是梁小夏习惯动作后停手,她站起身看了一眼陷入柔软的耀精灵,略显按耐不住地烦躁座下,她终于还是没忍住,身形缓慢消失。 镜月的模样在印遐消失的原地出现,他叹一口气,强迫自己开始收拾东西,为将来的几星期做准备。 两只杯子,两个抱枕,两柄开锋的匕首,什么都是多一份…连包扎用的绷带镜月都多准备了一份。 只有发带是一根,鲜艳的绿色,上面用金线缠了不少祝福祷词,正配梁小夏的长发…他忘记准备给自己的了。 “镜月,你完了,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在偷偷摸摸吻上少女的唇角前,镜月对自己这样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六十四章纠缠 举得起放得下的叫举重,举得起放不下的叫负重。可惜,大多数人的爱情,都是负重的。 ——《如果能再爱一次》 夏尔,夏尔…夏… 谁?是谁在叫我? 是谁的声音,这么低沉婉转,徘徊在耳边,一遍遍响起。 起伏的呼唤钻入梁小夏的耳中,每一个音节都被细细地放在舌尖滚动品尝,感受音节中的抑扬顿挫,深情如恋人沉醉的呢喃,不自主,不自觉,一遍又一遍。 这个熟悉的声音,这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感觉,令人安心安宁的低温安抚,使梁小夏觉得,自己一定是又开始做梦了。 每当她在镜月的水晶棺中冥想,压抑那些在黑暗中不停翻涌上来的记忆时,梦的最后都会陷入这样的臆想,用幻觉压过自己在寂静中被放大的孤独感官,觉得镜月还在身边,觉得他从未像逃一样地离开过自己。 很悲哀吧,很可怜吧。 尊贵如耀精灵的女王陛下,也有这样自欺欺人的时候,也有用幻想麻痹自己的心的时候。 求而不得又怎样?求而不得只能放手,不愿放手的后果就是自己折磨自己,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不停地饮下一副又一副令人上瘾的幻觉毒药,独自藏起伤口,等待时间最终将她缝合,或撕裂成更深刻的伤痕。 镜月单手揽着梁小夏,深深凝视她小巧的脸庞,紧闭的双眼和挺翘的鼻子,手指在梁小夏的腮边轻轻摩挲,轻柔的动作带着怜惜的爱意。 他最喜爱的脸庞,在昏迷中也不安稳。嘴角勾起好看弧度,却带着深深的自嘲与讽刺。清淡素净的脸庞上。她的笑容如同针扎,一下下戳着镜月,在他的灵魂上戳出细密的,肉眼无法看见的伤口,连血都不带出来。却令他疼到骨头里。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知道她刻意营造的梦境中是如何的平淡温馨,不用侧耳去听镜月都能知道。因为他也在用同样的方法麻痹自己,缓解自己想她已经想得发疼的灵魂。 他像个有怪癖的精神病人一样。从离开后就一直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进入苔暗城,看着她认识回声。看着她徘徊在书架间半低着头,认真学习暗精灵的语言。 书架之间,她的影子被拉得那么长,那么细,小小的背影清瘦挺拔。透着倔强不屈的孤独。 他小心翼翼不让她觉察,却每每被那张不同于在他面前时沉着冷静的脸打动。 离开他的梁小夏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她不再容易生气,容易情绪波动或慌张,一张微微挂着笑容的脸亲切温和。包容无害,眼睛里却再也望不到底。喜悦,伤痛,愤怒,一切都被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盖过了。 她已经变得开始像个合格的、优秀的、甚至超出他期望的耀精灵女王。 因为她付出了代价。 她经历太多,心灵过早地开始沉着与衰老,平淡地看待这一切,她的情绪在向一个真正的耀精灵靠拢,或者说,在像镜月靠拢。 有了伤口可以治疗,疼痛可以被意志强迫镇压,失掉的血慢慢养还会补回来…她连生死都变得开始不珍惜,不在乎。不在乎别人的,更不在乎自己的。 这让爱她的他难过万分,胸腔中的每一次跳动,都带着痛苦的味道。 镜月宁可再受一次,十次,百次的月灼之刑,也不想再让她难过地独自疗伤,不想她一个人迷离在世界上,惶然无措,无人依靠,却还背负着别人的命运。 黑发的精灵男子低下头,薄薄的唇吻上少女的嘴角,将那一小角自嘲的弧度用唇瓣覆盖,舌头轻轻舔着她嘴角的小窝,化解那一抹极淡的孤独与哀伤。 梁小夏的嘴唇因为失血而略发粉白,长久未进水滴的唇瓣已然有些起皮,镜月用薄薄的唇吻着润滑着她干涩的嘴唇,舌尖一点点沿着她的唇线游走,令她柔软的唇瓣重新湿润起来,在他的吮吸之间灵巧滑动。 梁小夏觉得嘴唇上滑滑的,痒痒的,不太舒服地打扰了她休息,想一胳膊将骚扰的东西打开,却因牵扯到肩膀上的伤口咬唇轻嘶。 怀里的小人儿每一分变化都逃不过镜月,他强迫自己停下亲吻,手指顺着梁小夏的脖颈向她肩膀摸去,摸到她肩头下鼓起的一个小疙瘩,脸色顿时沉下来。 脱下挂在梁小夏肩头的绿色连衣裙,镜月看着她肩膀上肿起来的一块红疙瘩,就在锁骨上方,顶得整个右肩都比左肩稍微高了一些。 她身体里居然被金血甲虫钻进去了?还伤这么严重? 镜月吸了一口气,轻轻用手指碰了碰她肩膀上的肿起,发现里面的金血甲虫没有移动后,坐起身在腰带里寻找治疗用的小刀、药剂和绷带。 “小夏尔,忍着些。” 被金血甲虫蛰了的麻痹效果还未过去,梁小夏清晰地感到肩膀上一疼,被毒液放大的感官有些难忍,让她伸手去抓能抓到的东西,在死死捏住一个手感蛮好的东西后,她才舒了口气。 被抓到不得了的地方,镜月的脸瞬间变得血红,整个人都发烧冒气,耳朵尖热得能滴出血。 可他还得忍着,刚刚割开的伤口在流血,金色的血滴不停从皮肉下渗出,若再不止住,将引来森林中大量的怪兽来做客。 镜月低下头,对着梁小夏肩上被匕首割开的十字形小伤口用力一吸。 “噫——” 梁小夏闷哼。疼,还有些陌生的快感,酥酥麻麻的,伴着用力的吮吸,一道要命的电流从脊椎上直直升起,散开到她的四肢末梢。 也使梁小夏捏紧的右手更紧了一点。 真要命。 镜月一嘴的血腥味,他将舌尖的小小金血甲虫吐出来用帕子包好,认真收起来。他喝下一口刺鼻的药水,嘴中含着药液。一点点吻着梁小夏肩膀上的伤口。 鸟巢里柔软的垫子已经够厚了,可镜月还是怕自己压到梁小夏。使她感受到那些坚硬咯人的树枝,干脆揽着梁小夏的腰,翻过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继续用药液喂养她的伤口,让渗血的十字形迅速干透。 身上的精灵少女长发全散。细滑柔软如丝缎的发丝环在镜月脑边,扎得他细长的耳朵不停痒痒地抖动,她全身软得没有一点力气,窈窕玲珑的曲线贴着镜月胸口。胸前那两团绵软正磨着镜月的锁骨,只有抓着镜月的手像是握着稻草,死死不肯放开。 “松开。乖…夏尔,松开…” 镜月诱哄着,尽量让自己冷然的声音显得柔和动听,梁小夏却将一切都当做是梦,哼哼唧唧就是不肯松手。 “镜月。陪我一会儿,再陪我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梁小夏位置比镜月略高,说话时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在吹气,温暖得有些灼热的气息。带着她身上独特的木本植物清新香味,全数喷在耀精灵敏感地要命的耳郭上。瞬间将镜月完全点爆。 “好,我不走,不走,陪着你,一直陪着你。直到我死,永远陪着你。” 镜月从未那么郑重地双手捧着梁小夏脸颊,鼻尖轻触着对梁小夏发誓,声音像冰柱上融化低下的水珠,一滴滴砸在梁小夏心头,让她即使在睡梦中都铭记于心。 他右臂死死勒紧怀里的长耳精灵,左手握住梁小夏的脸,将她向上推开少许,汹涌的吻从梁小夏肩头一路蔓延,用力在她精致的锁骨上印下一连串痕迹,湿润地摩擦着她的脖颈,耳背和脸颊。 “嗯~” 梁小夏脸红红地轻哼着,右手微微松开揪住不放的东西,无意识地摩挲着镜月短短的黑发,指尖在他凑在自己脖颈边的脑袋上来回抚摸。 “叫我,叫我的名字…” 低沉的声音缠上梁小夏的耳背,含着她的耳尖轻咬吮吸,过度灼烧的敏感使得梁小夏颤抖不停,为了散热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口中的叫声急促而短暂,半闭着的眼帘媚而不妖,睫毛抖动,嫩滑的脸蛋上两片红晕,清纯如同水上新开睡莲。 “镜月,镜月…” 镜月的心跳一顿,抱着梁小夏坐起来,温柔吻上她的眼皮,下唇刮过她的睫毛,然后一抬头,对她发出天籁般鸣叫的唇直接吻下。 梁小夏后面的呼喊都被吞了,唇瓣被强硬打开,舌尖被柔软地搅动挑逗,他的冷香和她的草木香混在一起,烫得吓人的皮肤互相灼烧摩擦,耳鬓厮磨,奇异地激起两人身体共同的颤抖。 镜月的心狂跳不停,手指颤抖着顺着她平坦的腹部向上一点点抚摸,当修长的手指终于轻触那柔软的弧度,隔着衣料一点点完全覆盖上去,再一点点占领并宣告主权,轻轻揉捏时,手下的触感软嫩得他想崩溃。 “唔…” 梁小夏低低哼了一声,这一声比之前的呓语都清晰许多,镜月明白她要醒了,像烫手一样松开她,见梁小夏衣衫不整,胸口以上满是混乱的吻痕,只觉得脑子里混乱一片。 思念的威力太过巨大,使得镜月再见到梁小夏时完全失控,受不得一丁点的诱惑,她的一颦一笑,嘴角一个上挑眼睛里一道光芒,都会让镜月想要疼爱她呵护她,把她圈在怀里亲吻。 镜月其实不清楚,相爱的耀精灵之间的吸引本就是致命的,一旦陷进去了,认定了对方,就再也拔不出来了。 深深相爱,或相互折磨,不死不休。 良久,镜月给梁小夏整理好衣服,温柔地盖上了薄薄的毯子,在她唇上轻吻,自我宽慰着: “原谅我,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六十五章装蒜 我渴望能见你一面,但请你记得,我不会开口要求要见你。这不是因为骄傲,你知道我在你面前毫无骄傲可言,而是因为,唯有你也想见我的时候,我们的见面才有意义。 ——《越洋情书》西蒙波娃 夜半,梁小夏醒了,却未睁眼,窝在舒服的鸟巢里不想动。她偷偷睁开一角眼帘,瞥见守在鸟巢口的黑长直发,纤瘦矮小的背影,又将眼睛死死闭紧。 在没有元素之力可以吸收的时候,精灵的冥想会陷入类似于昏迷或浅度休克的状态,得不到自然中游离元素的补充,使得梁小夏脑袋昏昏胀胀的,虚脱无力。 甚至开始做幻想过度的春梦了? 睫毛轻轻眨动一下,梁小夏在思考,该以怎么样的神情去面对镜月,是戳穿他的身份,再次将他吓跑,还是装作不知道,像个食虫草一样,张开鲜艳的外表,一点点将镜月诱捕住,任他裹着甜蜜的粘液滑入袋中,被她吃掉。 是的,诱捕住他。 当梁小夏通过那个“梦”认识到她的幻想已然向不正常发展,精神彻底离不开镜月后,转变的念想全是如何将镜月抓到自己手心里。 就像她幼时学过的弓猎手课程,全是进攻,区别只在何时攻击,如何周密地布置计划而已。即使暂时的沉默,也不过是等待下次进攻机会的来临。 弓猎手不会傻乎乎地等猎物自己撞上来,只会巧妙地、隐晦地将想要的猎物一点点赶入陷阱,或一箭毙命。 镜月听到背后传来细细的衣料摩擦声,还有鸟巢中同时弥漫开的少女气味,忍不住回头看向黑暗中的梁小夏。 初醒又身体柔弱地少女总是一道极好的风景,尤其是当她长发垂散。睁着杏园绿眼,一脸迷茫无措地拉着毯子。半遮半露地想要掩住满是吻痕的肩膀,却露出纤细的脚腕和白皙小腿时。 镜月感觉后脑被大棒狠锤了一下,脑海中晕晕的,空白一片。 然后,他喜欢的那个清脆的。像雨打林叶的声音在幽暗中清晰地传来: “谢谢你救了我,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 “还叫我印遐就好。” 镜月感觉有些失落,为梁小夏没有认出他来;也感觉更多的庆幸,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继续陪在她身边。然后再没有负担地离开她。 “叫我夏尔吧,别害怕,就像你看见的。我是个精灵,还是很稀有品种的精灵哦。” 梁小夏故作轻松,像是真的对一个十几岁的人类小姑娘说话,眉眼间笑意盈盈,当她观察到镜月一声不吭。满身浮着一层淡淡的懊恼时,笑意更加明显了。 “印遐,我感觉全身还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劲儿,双腿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你能扶我起来吗?” 梁小夏的声音中带着无奈的可怜兮兮的味道,双手折腾着在身后撑了两下。都没成功,脑袋还差点磕在下面。胡乱折腾瞬间,身上覆盖的被单又滑落几分,露出她破碎不堪的连衣裙出来。 在脑袋要着地瞬间,梁小夏连动作都没看清,镜月已经闪到了她头边,双臂揽住梁小夏脖颈,又将她平躺放下。 “你身上金血甲虫的毒还没完全解开,先安静躺一会儿。” 梁小夏瞪大眼,错愕看着自己肩膀上一片片的金色与红色叠加在一起连串瘀痕,恨恨地磨了磨牙: “那些小甲虫也太可恶了,咬我这么多口!下次让我再逮到它们,一定要报复回去!” 镜月脸颊微红,听到梁小夏的话,耳根更红,没敢去看她肩膀、锁骨、一直连到脖颈的痕迹,偏头拿出一个小兜,塞进梁小夏手中: “我从那个暗精灵身上拿回来的,这个应该是你的。” 梁小夏打开袋口,满满一兜金色亮闪闪的小甲壳,晃得她眼睛里也全是点点金绿色。她伸指从中捏出一个,仔细瞧了瞧这些被火烤透,死得已经不能再死的金血甲虫,高兴地捏住了镜月的手指: “印遐,你真是个好人。姐姐我可太喜欢你啦!” 这算不算变相占他便宜? 梁小夏不敢让自己胡思乱想太厉害以免被镜月听出心声,却不知道,镜月顶着印遐的这副皮囊,是没有任何与耀精灵血脉相关的能力的,当然也听不到她的心声。 “说吧,印遐想姐姐怎么感谢你好呢? 我手里倒是有许多漂亮的宝石,找矮人们给印遐打些漂亮的首饰怎么样?你的黑发又长又顺,很适合带发坠或者额环…可惜了,它们都被装在空间里取不出来。 不然,我帮你梳头把,给你编个漂亮的风追发怎么样?在我们精灵族里,那是女精灵们最喜欢的发型了,正适合你这样年轻的小姑娘。” 梁小夏兴致勃勃地给镜月比划发型,神态动作都比平时活泼很多,好像将镜月看做个可爱的娃娃一样要美美地打扮起来。 她的这模样,让镜月感觉有点憋屈,却又意外不想打断,安静地听她叙述,这个时候的梁小夏鲜活又自然,八分真心实意的快乐,还有一分剔透,一分狡黠——这才是他认识的真正的夏尔。 “印遐…印遐…我的提议到底怎样么,你想要哪个发型?” “不用了,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镜月摩挲着拇指上的宝石戒指,暗蓝色的宝石闪过一道幽光,恰被梁小夏捕捉到。 天!她看到了什么! 镜月手指上的戒指,似乎是她留下压字条的那块蓝钻???! 镜月那个败家子,将上好的大块蓝钻挖空,就掏了个小圈圈出来戴指头上!他不知道那种完美得几乎没有瑕疵,比鸽子蛋还大的宝石,根本就是稀世珍宝,可遇不可求好吗!若是被分割了,价值就会像破产一样一路下跌的!他怎么能忍心就将那么一块好宝石毁了!说不定这辈子,梁小夏都找不到第二块更好的宝石了。 最是爱财的梁小夏真是气不过地想掐死镜月,转而想到他戴着个戒指,她送的宝石做的戒指,戒指…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镜月看到梁小夏脸色古怪地盯着他的拇指看,眼神直勾勾看着秘银内圈的蓝钻戒指,心头一跳,脸色不动。 “印遐,你手上的戒指真漂亮,能让姐姐看看吗?” “嗯。” 镜月卸下手指上的戒指,在放入梁小夏手心前,指尖轻轻抖了一下。 梁小夏将戒指拿在手里看了半天,终于确定,这戒指绝对就是她的蓝钻。呜呜,她的蓝钻… 可梁小夏是出了名的能装,她若无其事地还了镜月戒指,还略略地感叹一声:“印遐的戒指真漂亮,好羡慕…姐姐也想有一个那样的戒指呢。” “会有的,你会有更好的。” 镜月心里叹了口气,没被认出来,刚刚压下去的失落却更严重地反噬上来。 为了分散情绪,也给他自己和梁小夏都找点事情做,不至于再对话下去露出破绽,镜月从鸟巢边的袋子里掏出一棵暗绿色,叶片间有火红脉络的植物,伸手摘下几片叶子,压在手里开始缓慢揉碎。 “印遐,你手里的是什么?” 梁小夏想站起来看看,双腿的麻痹作用还未完全消失,也只能抻着脑袋,好奇地向他身边凑。 “蛇硫草,这种植物的汁液能很好地解除金血甲虫的麻痹毒液。”镜月的双手间散发辛辣刺鼻的味道,呛人的味道蛰得梁小夏眼想流泪,他却连眉头都没皱,拍好了蛇硫草的叶子,伸出指头拉开梁小夏被单的一个角,一点点地对着她肩膀上的红肿轻按。 “蛇硫草在这片雨林中并不少见,下次预见类似情况,你可以自己采些,只要小心附近盘踞的毒蛇就好。只要一点点,你的麻痹就能好转,但是过量服用蛇硫草,依然是致命的。 这就是植物,千般万化,如同人世的种种不同。当人们路过一株植物时,很少会想到它今日开花,明日落果,也很难预想这棵植物也许已然扎根于泥土中,屹立万年,比他们的祖先都要更早存在。每样植物都有自己寿命,发芽的适宜温度,花期,用途不同的果实与根茎。哪怕它们需要的条件再变一点点,温度再高一点,土壤再湿润一点,也许那颗种子就不能发芽。可当条件适合时,植物往往也会展示出远超于智慧生物的顽强生命,默默爬满窗棂,覆盖上废墟,绿色崩解山石泥土,吞噬一切人为改造过自然的痕迹。 所以,我认为,植物是聪明的,却也是倔强的。” 梁小夏知道,镜月想要缓解内心的尴尬或者岔开自己某种情绪时,话就会多起来。而他说话那种独特的调调,是无论如何都不像十几岁的小少女的,那种沉默的,细微的,还有些尖刻的观点,都打上独属于镜月的烙印。 梁小夏自认为,她装少女,比镜月装少女要强很多。 或者说,镜月装什么都不像,他一点演戏的天赋都没有,他只能是他自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六十七章蘑菇 环境变了,我们也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人在改变环境,环境也在改变人。 在花尾体力不支晕过去后,梁小夏初次见识到血石真正的威力。 银铛伸手摸上他什么都没有的短脖子,从浓密的灰胡子下掏出一枚小小的血石,硬掰开花尾嘴巴将血石塞进去,又捂住花尾的嘴让她吞咽。 几乎是血石刚被吞下,花尾就醒来了。 梁小夏摸上自己的脖子,能感觉到颈子上套着的项圈,可她看不到别人脖颈上的项圈,别人也看不见她的,这让梁小夏觉得很神奇。 醒来后的花尾却不领情,对着银铛大发脾气。 “死矮人,你就是记不住我说的话是吗?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别动不动一点小伤就用血石救我,你血石很多吗?剩十颗、二十颗就在这里和我显摆!能稍微拿你的小命当点事,挤进你那豆子大的脑仁里吗!我、再、说、一、遍,不要浪费血石!” 银铛被吓得胡子一抖,小眼睛里略有委屈:“可,可你看起来就是要快死了。” “白痴!你分不清死亡和昏迷的区别吗!” 一想到还要给银铛讲一遍如何区别重伤不治与昏迷,花尾也无力咆哮了,只狠狠地照着银铛的脑袋顶给了一下子,再不吭声。 爱怎样就怎样吧,反正她受伤失血无力,银铛又是这幅模样,耀精灵现在对他们这俩外强中干的下手,说不定还算解脱。 该死,要不是水里将近百条的银颚寸头鱼攻击,她又得护着不会水的银铛。根本不可能落到如此下场!身为十二人中的人,她怎么能软弱被小瞧! 花尾闭眼闭嘴的模样。落在银铛眼中是生气,落在梁小夏眼里是等死。 梁小夏明白花尾在生什么气,却没计较,直接将镜月拿回来的金血甲虫一分三份,给花尾和银铛各扔过去一袋子。 “按照约定。这是你们应得的金血甲虫。” 花尾条件反射接过抛来的袋子,将袋子抓入手里时十分惊讶: “哈?——” “我以为,你原本的表情该高兴多些的,而不是现在一副好像要哭出来的模样。毕竟。我们的计划虽然在中间有些变动,最后还是成功了,不是吗?”梁小夏抿嘴一笑。看在花尾眼中意味深长,“耀精灵从不食言。” 她又将自己手中剩下的一份金血甲虫塞进镜月手里: “我的命是印遐救的,所以我这份归她,你们没有意见吧?” 另两人齐齐摇头,银铛直接拆开袋口。抓了一把金血甲虫出来就想向花尾嘴里塞:“花尾你赶快吃些,这些小玩意儿能补血的!” “嘶——吃!吃吃吃!吃你妈啊吃!这东西还得和写雷花搭配在一起调和成药剂才能服用,银铛,你非要让我麻痹到死,变得和僵尸一样才甘心是吧!” 花尾终于顶不住破功了。一手抓住银铛的长胡子,使劲拉扯他的脸发泄心里的怒气。 矮人永远都是让人头疼的生物。 被揪扯着的银铛。手中捧着的金血甲虫掉了一地,金色的小壳卡在鸟巢的枝杈中,心疼得他一边吱哇乱叫着,一边去用粗短的手指头朝着鸟巢的缝隙里抠。 花尾也紧跟着松手了,急急忙忙地同他一起捡小甲虫,一边捡一边数落他。 梁小夏正瞧见银铛低头时藏入眉梢的隐约笑意,心里一动,也跟着笑了出来。 看来这位白矮人先生,也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老实纯朴。 可梁小夏也没打算戳穿他。[] 金血甲虫实际除了生血外,真没什么更有趣的价值。能够生血补血的药剂,梁小夏的空间装备里几十瓶,和花尾银铛计较这点点的利益,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换做对她们的示好,拉近关系强,毕竟她们不同于暗精灵,不会见了梁小夏就喊打喊杀。梁小夏在血腥城堡中的敌人已经足够多,不需要再添上这么两个。 “你喜欢这些小甲虫的话,就留着吧。” 镜月对金血甲虫同样表现得兴趣浅浅,他比较在意的是,这些低俗的金色小玩意儿是梁小夏搏命**搞来的——毫无疑问,梁小夏如此的举动,让他觉得极为不妥当。 “位置决定价值,金血甲虫之所以珍贵,也不过是环境造就罢了,换个地方,换个世界,这些玩意儿除了当镶嵌进画框的装饰品外,真没什么用。印遐可以收着它们,或者等交易时候将它们换成血石,说不定有用到的一天。” 梁小夏亲昵地贴靠在镜月身边,表现得像一对好姐妹,可她脑子里怎么想,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易觉察地、温柔地、缓慢而坚定地将镜月拖入她的世界里,从现在开始。 所以当感觉到镜月身体又开始紧绷后,梁小夏明智地松了拉住镜月的手,背过镜月打理好自己的衣物,随意用一条短绳在腰间一系,印遐的暗紫色长袍就成了梁小夏简单的七分袖束腰连衣裙。 下摆恰在膝盖上,梁小夏在胳膊上和小腿上一圈圈缠上保护绷带,随意瞥了一眼仍然在争吵不休的花尾和银铛。 “你们先在这里休息,我去找些吃的。” 梁小夏拿上日蚀,出巢前顺手抽出鸟巢中一根短树枝,在头发后转几圈,用力一插,满头长长的发丝乖顺盘旋着全编在了脑后。 “我和你一起去。” 镜月追上梁小夏,又被她按了回去,“印遐乖乖在家等着,找吃的这种事情,姐姐来做就好。” 语气亲昵,行动上却是疏离的。 她和他错身离开,未回头看一眼。 连带着她身边萦绕的香气,也被一并抽走了。 这样客气礼貌的疏离,让镜月心中陡然一空。 曾经她和他,她们做什么事情都是一起的,她已经忘了吗? 镜月明白,这才是梁小夏对一个初见几次的陌生人该有的表现,是梁小夏对印遐该有的表现,可他依然很怅然地站在鸟巢口,望着树下,望着那个背着弓,不急不缓地在树根上行走的背影,心里像被虫蛀了一样不舒服。 “哎呀!” 一声惊叫打断镜月思绪,银铛在鸟巢里捏着个小药剂瓶,急得脸上冒汗:“夏尔忘了拿驱虫药剂!天啊天啊天啊——!怎么办怎么办…” 仿佛是这时候突然看到救命稻草,银铛黑眼睛一亮,完全不容镜月拒绝,将那个小药剂瓶塞进他手里,将印遐向鸟巢外推: “印遐,帮帮忙,快!快给夏尔送去!” 镜月抓着药剂瓶,追出去了。 花尾对银铛眼睛一翻:“笨蛋,你做得太明显了!” “有吗?”银铛摸着大胡子一笑:“反正这个大鸟巢现在是老子的了!…哦,哦,当然也是花尾大人您的…” 雨林中的空气即使潮湿,也新鲜而芬芳。梁小夏捂住口鼻,防止吸入有毒的花香和瘴气,一路观察,寻找可以入口的食材。 一些颜色鲜红的小鸟从她头顶飞过,发出“咕噜噜”的奇异叫声,梁小夏停在小鸟飞过的一颗树边,盯上了树干上长着的一排小蘑菇。 这些矮挫矮挫的小蘑菇梁小夏在西晶森林里常吃,总算是见到一种认识的又能吃的食物,梁小夏完全没犹豫地就去摘。 “叽——咕——” 树杈上站着的小红鸟叫声一变,梁小夏抬头看了小鸟一眼,没发现什么问题后又去摘蘑菇。 “夏尔,” “咦,印遐你怎么来了?” 梁小夏晃了晃手里的蘑菇,对镜月招呼,“我采摘到些很美味的小蘑菇,回去给印遐做汤喝哦!” 镜月冷着脸,捉住梁小夏手腕,用力一晃,她手上的蘑菇顺势掉入树根下的水中。 “噗通——” 蘑菇落水,水下游鱼被惊,四散游开。 “印遐不喜欢蘑菇汤吗?” 梁小夏尴尬地对着镜月僵笑,她实在不明白,镜月大神又怎么生气了?看他脸上的肌肉都要硬成石头了,她是采了什么耀精灵圣物,至于那么冷得看着她嘛! 镜月见梁小夏眼中迷茫,瞬间的冷意又化成了心疼。 “看看你自己的手。” 梁小夏低头一看,她摘蘑菇的左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肿成了原来的两个大,指头跟香肠似的粗胀起来,紫青一片。 “怎么会?!” 梁小夏瞪了瞪眼睛,她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瞬间手就成了这样,那些蘑菇是有多毒?她,她被蘑菇骗了? 梁小夏绿眼睛圆圆,呆呆地看着自己手掌的样子,使镜月好气又好笑。他摸上自己的脖颈,捏着一颗血石递到梁小夏嘴边: “吃下去。” 语气一如既往地冷然强硬,可镜月此时的神态已然没有威慑力了。 黑发少女踮起脚尖,仰着头,手指小心翼翼捧在梁小夏嘴边,一双暗蓝色眼睛柔柔水水地注视着她,看起来有种故作成熟稳重的幼稚,别扭又可爱。 梁小夏一傻,就直接将递到嘴边的血石咽了。 末了,舌尖还不自觉地舔了舔镜月的指尖。 梁小夏天马行空地想着,镜月的孩子,以后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这种性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六十八章鸟语 食物不是简单的维持生命的必须物,很多时候,它还是维系关系纽带的重要媒介。 软软的小舌绕着镜月的指尖打了个圈,留下一圈水痕。 梁小夏的意识突然回来,僵硬地扭头,姿势不太正常地去研究头顶树枝上蹲着的小红鸟,她双手背后,绿眼睛盯着小鸟一身火红羽毛,嗯,十分正经。 怎么会干出这么不着调的事情!垂涎美色也不是这时候啊! 梁小夏实际已经羞得想要缩到地缝里去了,憋得两腮鼓鼓,团起片片红晕。 镜月举着手在原地僵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然后,他缩回手,同样舔了舔他自己的指头,不解地问梁小夏: “我指头很好吃吗?” 原来无意识调戏才是杀伤最高的。 见他这幅嘬着指头,脸上却是正经的学术探讨模样,梁小夏满腔的羞囧顿时化为一口老血。 真想喷镜月一脸。 没等梁小夏想好解释的说辞,镜月已经替她想到了,看着梁小夏的目光又有些不善,语气也冷了一分: “夏尔,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被这种家长式的目光盯上,梁小夏有点心虚,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被血石解毒完毕的手掌,声音小小的:“我…我这周都有吃面包的。” 美杜莎皇族都属蛇形智慧生物,餐桌上多见烤得焦黄或闷烧多汁的鸟类,以及各种生的、半生的、全熟的蛋类,蒸煮煎一应俱全,佐餐酒中也多掺入动物的生血,调成浓郁的血酒——独独没有绿色植物。 梁小夏唯一能吃的,不过是每餐餐桌上正菜前的那一小片开胃面包。 “十天。每天一片面包,嗯?” 镜月已经生气了。恨不得打开梁小夏的脑袋,看看她每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连给食物留下的余地都没有了。 被镜月一提醒,梁小夏腹中的饥饿感同时上升,饿肚子的时候心情也不好了。满腹委屈牢骚:“我有认真找的,可真找不到,不知道厨房在哪里,空间里的东西又拿不出来。城堡里只有桌子椅子是木头做的。可…可我咬不动啊——” 眼前这个绿眼睛的小生物眼泪汪汪,两个手指头掰在一起搅啊搅,委屈地不停抱怨… 非常、非常偶尔的时候。面对极为亲近的人,梁小夏会露出这种孩子气的一面,令人头疼的孩子气。 镜月的怒气球如同被针扎了个洞,呼啦啦一下子气全漏完了,只剩瘪瘪一张满是无奈的皮。包裹留在里面的那点点隐藏的甜蜜。 “走吧。我带你去找吃的。” 黑发少女很自然地牵起金发女子的手,理所当然地照顾梁小夏。 穿过雨林中水深如潭的几百米,镜月带梁小夏爬上一棵十几米高,主干弯弯曲曲穿过不少其他树木的大树。 他坐在树干上,从那颗长着大阔叶树木的树梢摘下好几朵卷着浅蓝色的木耳边的小白花。取水洗净后垫在白手帕上,送到梁小夏手中。 “曾经见到暗精灵们吃。应该是可以食用的。” 梁小夏捏起一片花瓣,抿入嘴里尝了尝,有些花特有的清香,还有种薄荷般的凉意,咬碎后的汁液甜得非常淡,口感略怪,可最重要的是,这个没有毒。* 只要没毒能吃,谁还管口感呢?梁小夏吃东西的动作骤然加快。 “咳,”梁小夏只呛了一声,旁边就递过来一只水囊,喝一口后梁小夏又惊喜地发现,水囊里灌的是蜜水,香香甜甜的让她更觉得饿了。 蓦然,镜月轻轻勾住了她的腰,将额头抵在梁小夏肩膀上,抱住她的侧腰,低头沉默不语。这突然的一下子,让梁小夏举到嘴巴的水囊又放了下来。 “印遐,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没什么。” 镜月不想说,小夏尔第一口将花瓣咬入嘴中,虽然品得斯文优雅,眼中急切的渴望却难忽略。她压抑着身体内的饥饿感若无其事地吃着,小口小口,吃得越慢,表现得越正常,镜月越觉得自责。 一个多星期下来,除了几片烤得干干,连水分都没有的面包,她几乎没吃任何东西,他本该想到的,本该照顾到的,却让小夏尔受了无端的罪过。 这是他的错。 “累了?那就靠着吧,我的肩膀时刻可以借你靠的。” 梁小夏侧了侧身,试图让镜月靠得更舒服些,没有再追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在一点都不浪费地吃完了镜月摘下的所有花朵,又将水囊里的蜜水喝了多半袋后,天色已经晚了。这时的梁小夏才像个要过冬的松鼠一样,不停采摘树上的花朵,整理干净后收入空间中,以备之后的需要。 血腥城堡里困难重重,满城的敌人,恶劣的自然环境,还有食物的短缺…想到这里,梁小夏的长耳朵都垂了下来,若没镜月在身边,她迟早会觉得颓丧绝望的。 小红鸟还在不远处的树枝上蹦来蹦去,收拾完花朵的梁小夏看了一眼小鸟,转而惊讶起来。 “印遐,你看,这只小鸟是不是咱们刚才见过的那只?难道它一直跟着我们吗?” “因为你是耀精灵,自然秩序的维护者,所以,依托树木而生的动物一般是不会攻击你的。” 镜月向梁小夏解释着,“在耀的时代,精灵们都可以与动物沟通,在自然中如云随风流,如鱼入水般自在游走。其中,能力强大的,甚至可操控命令凶猛的野兽,使它们服从自己的指令。到耀精灵十二支长老地位,甚至可以召唤雷鹰白豹等森林之王,或者如今已经灭绝的远古绿龙,与自己共同作战。 只可惜,这种能力随着森林的大量被破坏砍伐,耀精灵血脉的代代稀薄而没落了。也不知如今的精灵,能与动物们沟通的还剩几个。” 原来耀精灵们还多掌握一门兽语。 想到这里,梁小夏也有些按耐不住好奇心,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和动物沟通。她紧紧盯着树梢上站着的那只小红鸟,试图从它怪异的咕噜噜声中听出些讯息。 “咕——咕噜?——” 似乎感觉到了,小红鸟被盯着看了以后紧张地蹦踧了一下,牙签细的腿轻轻抬起,翅膀跟着震动,有点疑惑,有点想逃。 “别怕别怕,我是吃素的精灵。” 梁小夏也不管鸟能不能听得懂,摇手解释着。 “咕噜噜——噶噜呜——” 小红鸟将信将疑,叫了两声后,试探性地离她近了一步。 …… 镜月陪着不知疲倦,和小红鸟疯狂聊天的梁女王在树枝上坐了一晚上。 他靠脚搭树杈,背靠在树干上,放松地欣赏着眼前几乎快与森林融为一体的人儿。 晨曦,第一缕清光穿透森林,缓缓驱散冷意,正落在一脸欢欣的梁小夏鼻尖。小红鸟站在梁小夏托举的手指上,细爪子抓着她的指头,咕噜噜地扭头,用尖尖短短的鸟嘴惬意梳毛。 “很高兴和你聊天,再见啦,小鸟。” 梁小夏一挥手,小鸟张开翅膀,顿时穿过林叶,混入冲天飞起的一大片红鸟中,叽叽喳喳的叫声杂在一起,难分彼此。 “走吧,印遐,”梁小夏脸上余兴未尽,笑着伸手拂去镜月肩膀上的水露:“我们先回鸟巢看看,然后一起向雨林东边再走一些。小鸟说一直向东走,那边有很奇特的建筑,说不定能带我们离开血腥城堡。” 一夜就觉醒了兽语能力,通畅地没有半点阻碍,仿若这能力是被她遗忘了,只要拾起就能使用。这么流畅的沟通,也只比镜月自己当年学习时慢了点。 镜月想,她天生就该是耀精灵,他没有做错。 果然,一路上有了与动物沟通的能力,再没有生物主动攻击过她,最多是在梁小夏进入对方的地盘后给予警告。 梁小夏也不遗余力地在和各种能够遇到的生物沟通,兴致勃勃试验自己的新能力。并有了初步的结果,她和鸟类的沟通最好,其余小型动物次之。可也有完全无法交流的生物,比如蛇类、昆虫和水里的游鱼,这些生物见到她时不是想直接扑上来咬死她,就是对她发出的友善信号完全不予理会,吐个泡泡摆尾游开。 梁小夏与蛇类的不良好沟通,在她的同盟处得到了很好的补足。 大鸟巢里在她出来的半天转眼成了蛇窝,当梁小夏进入鸟巢内,被一条从鸟巢口掉出来的手腕粗黑绿蛇吓了一跳。 鸟巢阴影中,上百条蛇嘶嘶叫着爬在一起,冰冷的覆满鳞片的身躯交叉相叠,难分彼此。花尾被这些蛇群窝在中间,正躺在蛇身铺成的垫子上,如同被一张活的毯子托起,俯视着梁小夏,语气中也多了分底气与傲气: “夏尔,来见见我可爱的小朋友们。”(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六十九章警告 人总得为自己的错误埋单,只论早晚。[] 满目爬动扭曲的黑色细蛇,扭曲着,蠕动着,嘶嘶叫着横亘在鸟巢中,从视线之上擦着梁小夏的头顶掉下,让梁小夏头皮都竖了起来。 好好的一个鸟巢,硬是被这多出来的许多蛇类压得向下沉沉坠了几分。 花尾的纤纤素手伸出,轻浮过盘在她身边的一条巨大森蚺。森蚺身躯粗如水桶,层层盘起,脑袋却小得还不如花尾的手掌大,它轻抬三角形的脑袋,看着梁小夏吐了一下黑色的细蛇。 那模样真的就像是在和她打招呼,不过是透着嗜血的冷意,似乎在琢磨着该以什么样的角度将梁小夏吞进肚子里。 花尾有些得意地放任上百条毒蛇吓得梁小夏脸色微白。 从前靠她指点,梁小夏才能勉强自保,给不给对方驱虫药水都要看她心情,银铛从来都听自己的,几天来,三个人之间的一切,都是花尾主导。可从捕捉金血甲虫的计划开始,一切都变了。她不仅得小心地防着梁小夏和印遐,还得承情住梁小夏施舍的鸟巢,得对方施舍一般分下的战利品。 花尾不爱欠人情,所以她宁可做一个背德忘义的恶人,也不想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仰仗梁小夏的鼻息过活。 受伤前后她们之间突然转变的地位关系,令花尾觉得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被花尾威胁的梁小夏不太高兴,手上握紧了匕首准备动作,可镜月比她更快一步。 梁小夏只觉面前一阵风过,眼中黑影一闪,黑发少女依然站在她身边,不过手中多了一条粗大的森蚺头颅。还连着小半截被活活捏断的蛇身,断口处完全是一片肉糜。滴滴答答地向下流血,未完全僵死的蛇轻轻抽动,蛇头正咬在镜月手背上。被他用手轻轻一拨,掉下来,留镜月手上两个不出血的洞。 从镜月身上蔓延出的杀气并不浓。如同一片散逸开的薄雾,却极好地锁定了对面的花尾和她的小宝贝们。 “我不喜欢蛇,叫它们滚。” 花尾前一刻还略有优越的脸色瞬间僵住,褪掉血色的脸惨白惨白。颇有不甘地瞪着镜月。花尾咬咬牙,嘶嘶声出口后,满巢的蛇蠕动着全从缝隙爬走了。 通过出口前。这些蛇都绕着镜月远远的,躲杀神一般惶恐。 什么时候,一个蛇人都能骑到耀精灵头上作威作福了?还想将小夏尔吓住,好以后操纵她? 耀精灵不受人威胁,花尾想要暗暗警告她们。却被镜月反警告一番,终于老实起来。 梁小夏变脸的速度却比镜月强,她感激于镜月的维护,悄悄拉过镜月的手,掌心只在他手背上握了片刻。镜月手上的蛇咬印就不见了,手背光洁如初。另一边却将镜月不动痕迹地朝她身后塞。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笑得一脸放松: “花尾,银铛呢,不会是被你的小朋友们吞了吧?” 熟悉梁小夏的人,或者被她坑过的人都知道,一般时候,当这个年纪轻轻的女王陛下能笑得单边嘴角有个灿烂的小窝,看起来特别高兴的时候,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这个笑表明,对方被她记住了某些最好还是忘却的坏事情。 “出去探路了“,花尾看到梁小夏特意朝着她的笑容,恍惚了一下,”估计一会儿就回来。” 这一会儿,就是一个多小时。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花尾小心试探着问,脸对着梁小夏,眼神却不时飘向印遐。 刚才镜月警告的姿态已经让花尾足够明白,梁小夏和他是绑在一起的。[]任何想要冒犯梁小夏的人,也得做好同时得罪两个人的准备。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只要活过三个星期就好,不如选个方向随便走走。印遐呢,有想做的事情吗?” “我跟着你。”镜月言简意赅。 在血腥城堡里活了十几年,老于世故的花尾更聪明地明白现实,也更能接受现实。威胁控制不成,还是占据主动先机变为盟友好。她清了清嗓子,打算从梁小夏入手: “金血甲虫已经有了,我准备和银铛去找写雷花,你们要一起来吗?这样你们得到的金血甲虫也能做成药。” 花尾适当地提出一个缓和气氛的要求。 梁小夏却没立刻回答,她听着花尾的游说,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耳朵竖起颤了两下,从空间中带出日蚀瞬间跳下鸟巢,向森林里奔去。 顺着水流声跑不到百米,梁小夏停在一条几十米宽的绿河前,看着河对岸打斗的十几个身影,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每个人追银铛的人眼睛都赤红赤红的,一群人像嗅到血腥味的狼,紧咬着银铛穷追不舍,连续不停对着他的背影扔出箭矢和标枪,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矮人,别跑!交出你身上的东西,饶你不死!” “信你老子就是白痴!” 银铛嗷嗷大喊着,掏出一柄板斧,回身一个悬抛,锋利的斧面削掉了一人半颗脑袋,喷出的大量血腥惹得森林深处潜伏的生物嗡嗡骚动。 “快点,宰了那个老顽固就撤!这里不能待了!” 一个暗精灵尾指放在嘴边弯曲,吹出个响哨,森林里呼啦降下个展翅的黑影,挡在银铛的前路上,对银铛的脸又抓又啄。 “死鸟!别碍事!” 一个黑暗法师召唤来的二阶幽影鸟还不能奈何得了银铛,被他直接出拳,压在树干上,连着鸟头和树干一起打出个恐怖的大洞,响声震天。 可这两下折腾,又拖慢了银铛逃跑的速度。 当银铛拔掉一身灌木刺,从林间藤蔓中钻出时,淙淙绿流就在白矮人眼前,宽阔的河面上大片银色反光。哗啦啦的河水里食人鱼片片,都呲着满口尖牙,甩着尾巴争相跃出水面,扑腾出不消停的水花涟漪。 一条无法游过的河流,顿时引得银铛悲愤大呼。 “该下地狱的河!” 紧追的人已经不足十米,银铛顺着河边的大树向上爬,四肢并用,想通过伸过河面的树枝渡河。他爬上树干一半时,几个身姿灵巧的暗精灵也跟着上了树,攀爬的速度不知比他快了多少。 而梁小夏就站在河的对岸,津津有味地瞧着这一切。 隔着一条宽河,花尾完全帮不到银铛。她看着那棵大树上吊着的好几个人影,暗暗替最前面的小个子焦急,蛇尾不停地摆,却只能任由干焦急的火焰灼烧自己。 “夏尔,夏尔,你是弓箭手对不对,你能帮到银铛的,只要你出手,银铛就能活下来。” 花尾急得都快哭了,多年的战友情谊,使她对银铛的感情和信任不比旁人。银铛身上的血石数目,花尾大概也能推算出来,若这次狩猎他死在雨林里,下一次狩猎日到了,说不定就是银铛真正的死期。 “我是能,花尾姐姐。” 梁小夏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却含着一种让花尾心惊的味道。 这一次,花尾看到了梁小夏笑着时候的眼睛,那双绿眸比树上的新叶还要凝实,瞳孔上吸走了所有的光,其中还有隐约的丝丝红色光芒流过,正正倒影出花尾急切的脸庞。 她眼里完全没有笑意。 花尾全身的血,瞬间都凝固了。她声音略略发颤,表情有些绝望: “可你不会救他,对不对?” 梁小夏惬意地耸耸肩:“我是精灵,不是圣人。“ 精灵记仇,精灵也不轻易多管闲事,精灵在面对其他人类纷争时,都是很懒,能躲就躲的。 “夏尔,要我开什么条件,你才肯出手?这次的金血甲虫我全不要了,都给你,我甚至可以做主将银铛那份也给你。“ 花尾一咬牙,开出个令她肉疼的大条件。 银铛已经爬到树枝边上了,身影落在河面中央,可另外半段都是空的。恐水的白矮人只朝着河面下看了一眼,双臂死死抱住树干抖个不停,完全无法再向前爬一步。 梁小夏没回应,看起来像是心思全落在看戏上,专注地盯着爬树的银铛,完全没听进去花尾的话。 她能亲手送出去的东西,没必要再拿回来。 “不然,我若找到写雷花,可以分你一份,再免费帮你熬成补血药剂,怎样?“ 梁小夏仍未回答。 银铛和身后跟着的一串人已经沉得将整个树枝压向水面,水里的食人鱼欢脱地跃出水面,咬在银铛胡子上不松口。 花尾急了,一手去拽梁小夏的衣角:“夏尔,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出手,要我抱着你的腿求你吗!还是要我将命给你才能满意!“ 听到花尾在崩溃边缘几乎不经大脑喊出的话,梁小夏终于慢悠悠地抬手,拉开日蚀,在黑色的弓上装一支箭矢,对准河面上抱着树的银铛。 “我只是要你记住。” 一支犀利的箭,穿过银铛头顶,准确无误地插入对面暗精灵的胸口,瞬间击碎了花尾的那点优越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章裂魂 不管是在最快乐、最惬意的时候,还是在最忧愁、最恼火的时候,理性是用以镇住各种坏脾气的唯一要素。 ——《鲁滨逊漂流记》笛福 闭眼,睁眼。 梁小夏身上的气势瞬间变化,双眼中除了河对岸一个个在书上不停攀爬的身影再无其他。她一箭连着一箭匀速射出,心中数着河上传来的落水声,只剩最后几人紧跟在银铛身后时,灵光一现。 她搭上的先头一箭软软一拉,箭矢从日蚀上脱手后就呈脱靶之态,还未落入对岸的乱草丛中,第二支箭后追先至,当中将前面的箭劈开两半,两支箭变成了三支。箭尖上像长了眼睛一样,一先一后扎入两人体内。 如此神乎其技的箭技,花尾从未见过,她双手撑在河岸边潮湿的落叶上,明白梁小夏是如何干掉血腥城堡第一弓箭手卡修,替上了二公主的位置。 水里似乎藏着什么体型巨大的怪物,黑影掠过,大嘴一吞,一个中箭落水的人半截身子便不见了。 散开的血味彻底搅浑了水,绿色河面上飘着的碎叶白沫被水下扑腾的食人鱼尾巴打得碎乱,几个落水的人连挣扎惨叫都来不及,直接毙命。浓稠的血水大股大股向上涌,很快伴着白肉和骨架的显露被水冲开,漂漂荡荡地流向下游。 “可惜——“ 花尾感叹一声。 另外半条断开的箭因被劈开时势头不足,在半空中掉了个弯,箭头落入河中消失不见。 梁小夏却已经满足,收了弓,对身后的镜月笑了笑。 这几支箭是她在进入狩猎场后随手做的,木质偏软。做箭的手法粗糙,除了小刀也没什么工具。能够达到现在的程度,她已经知足。 即使如今她表现出的实力,还不一定有五阶弓猎手强。 两三呼吸间,爬在树上的人都被梁小夏射落了水,对面的暗精灵们也发现了梁小夏。顿时又惊又气,纷纷调转注意力,全力戒备对岸窜过来的冷箭。 “那矮子吃里扒外,他和耀精灵结成同盟了!“ 树下。一个身材高壮的人类战士大吼一声,对准粗壮的树干全力冲撞。顿时大树震[福利小说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颤,落叶纷纷。银铛的衣袍直接沾上了水。 “老子又不是暗精灵,爱跟谁结盟关你屁事!威尔,上次你放狼咬老子的事情还没算呢!“ 银铛闭眼无视近在眼前的水面,大喊着骂回去。 “银铛,我不跟你耍嘴皮。交出你身上的金血甲虫,否则我让你做死矮子。” 威尔很小心地站在大树后面挡住自己的身躯,声音陡然低沉,显然耐心已是不多。 “什么,什么金血甲虫?威尔。你脑袋里穷疯了吧!“ 银铛装傻水平不高,嘴里风声没漏。脸色毕竟还是透出几分虚。 “你以为你们干掉赞加的事情很隐秘?银铛,你傻别人可不傻。“一个长得枯瘦,螳螂一般的暗精灵出声讽刺,他悄悄举起法杖,与威尔对视一眼,志在必得地瞄准了对岸的梁小夏。 在所有人都没防备的时候,一个黑色的,森森怪叫的骷髅头拖着灰色半透明尾巴,在河面划过半弧,直落梁小夏头顶。 “耀精灵,尝尝我的灵魂分裂术!“ 梁小夏不知道这骷髅头是什么,第一反应是对着骷髅头射出一箭,箭矢却扎了个空,骷髅头在空中虚晃一下,躲过梁小夏的箭,下颚一合一合,发出咔塔咔塔的怪声,绕了个圈又向她飞来。 打不中只能跑,梁小夏扭头准备向树林里跑,被镜月一把拽住手腕,向怀里一带。 劲风在耳边吹开,镜月左手护着梁小夏,右手正砸在骷髅头的嘴巴上。他拳头上裹着一圈浓郁的紫色雾气,将整个骷髅的下巴都砸得粉碎。 骷髅头发出声凄惨的厉叫,慢慢碎成片片,随着骷髅头消失,紫色雾气也同时消散。 发出灵魂分裂术的暗精灵直接看愣了,吓得神智不清,嘴唇里哆嗦着,反复念叨着“不可能“几个字,突然尖叫一声,带着自己的法杖,逃了。 花尾也动容了,灵魂分裂术不是什么小黑暗法术,这可是个标准六阶法术!是高阶法师才能施展的一种极端邪恶的招式,需要至少一百颗血石才能驱动。这个邪恶的骷髅头凝聚了不少活人生祭的鲜血,被攻击的对象连骷髅头都打不到,更无法躲开,只能任由法术将自己的灵魂撕成碎片,当场死亡。 唯一能对抗灵魂分裂术的,就是六阶以上的光明净化。可刚才那黑发少女的一手,和光明净化半点边都不沾。 印遐拳头上的紫色雾气,到底是什么? 梁小夏轻巧转身,握住镜月的拳头左看右看,想看那紫雾是怎么来的。 “印遐,你是怎么做到的?“ 镜月未回答,闭眼跪倒在地上,栽入梁小夏怀里。 大量零星的记忆骤然顺着他们的手再次涌入梁小夏脑海,梁小夏脑袋一疼,只听到一句朦胧温和的空灵声音: “镜月,你是我见过最适合继承月神的耀精灵。放下无妄的执着吧,归入月光的怀抱。“ “我只愿遗忘一切,结束诅咒,得到永久安眠。“ “可惜…你注定得不到你想要的。“ ...... 梁小夏没空去追究什么神和人的对白,她隐约感觉到,镜月还是受到了灵魂分裂术影响,正处于一种难磨的苦痛中,脖子上青筋都突显出来,脸色纸白,连闷哼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双手一握,手心全是汗水。 镜月此刻很痛苦,还是在替她受苦。 梁小夏急了,对准天空发出两短三长的尖锐呼哨声,愤怒的情绪全随着这几个呼哨传出森林,咕噜噜的怪异鸟叫从对面林子里大片响起,附和着她的呼哨声同时跟着唱和起来。 梁小夏放下镜月,眯眼盯着对岸树丛已经跑得没影的暗精灵法师,声音平静地可怕,不急不缓地问花尾: “你有没有毒药,是让人没法死亡,却能痛苦万分的?若有,给我一瓶。“ 花尾说不出一个“不”字,从空间腰带里取出一个上面写着红字的棕色小瓶子,忐忑地递给梁小夏:“一次一滴。“ 梁小夏终于还是动用了泽德留给她的五十支钢箭,她轻轻拧开瓶塞,将箭头依次在瓶子里沾了沾,动作从容优雅地将箭一支支在箭袋中排好,拨开镜月额前的头发,在他的漂亮的额头上吻了吻,纵身向河中央的大树上跃去。 “替我照顾印遐,他活着,你就活着。他死了,你也得死,永远的死。“ 风中残留耀精灵冷清无情的声音,庞大的杀气压得花尾憋不过气,只得听话地将印遐抱起,在脑中慢慢回忆刚才见到那一幕。 梁小夏一跃极高,脚尖正点在银铛死死抱着的树枝上。 “哈,得救了。“ 银铛刚想高兴一下,树枝突然一沉,将他整个脸都埋进水中,水里的食人鱼汹涌扑上,咬得银铛哇哇直叫,呛了好几口水。 幸好银铛求生欲望强烈,半截身子进水,脸被咬得满是伤口都未松手。 树枝摇晃着,一下一下点着水面,梁小夏一把揪起银铛,用尽全力向河岸上抛去,空中的白矮人缩成个球,冲梁小夏骂着:“你就不能温柔点吗?“,脸朝地倒磕在树木粗大的板根上,晕了。 “银铛——!” 花尾急切查看一番,发现银铛除了脑袋顶一个胞,脸上有些细小咬伤外,没有致命伤口,感激地冲梁小夏呼叫: “夏尔,你去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梁小夏沿着树干向前下走,威尔正堵在树下,一脸嘲弄嬉笑,一双拳套在手中捏出火花: “我就说么,怎么可能有人躲过法恩的灵魂分裂术。亏那个胆小鬼还大惊小怪的。” “让开。” 梁小夏双眼都是最疯狂的红色,表情僵硬得如同傀儡娃娃,握紧手上的弓,又向前走了两步。 “耀精灵,交出你身上的金血甲虫,我就让开,怎么样?“ 威尔狞笑,白森森的牙齿在古铜色皮肤上显眼刺人。他双臂肌肉鼓起,抱住大树底部比他腰还粗的树干,用力一提——整个树的根部发出难听的断裂声,脱离土壤向下倒去。 “…你若不交,我将你浸入水里,给我同伴赔罪也是应当。耀精灵,你自己想好了。“ 威尔威胁性地松了松胳膊,没了树根支撑,又连续被压的树干止不住向水中栽去的势头,带着梁小夏摇晃地要倒向水中。 “好。“ 并未多犹豫的梁小夏掏出一个小袋子,抛向威尔。 威尔脸色一喜,哪还顾得上去抱住树干,双手接住袋子,迫不及待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堆花瓣和干果。他正要愤怒咆哮,凌空当头的一箭射穿咽喉,将这个大汉钉在了树干上。 花瓣撒了一地,威尔气管被开了口,没立即死亡,双手握着箭杆,发出难过的呼吸声“呵——呵——“叫着,被毒液折磨得眼球外凸,疯狂地瞪着梁小夏。 梁小夏从树枝上跃下,一手拔掉威尔脖子上的钢箭,在他衣服上抹了抹血迹,将箭插回箭袋,向雨林深处走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一章跟踪 跟踪和做小偷是一样的,重要的不是怎么不被发现,而是发现了如何不被捉住或干掉。不想死,有两条路可供参考:第一,跑得比你身后的人更快,无论是同伴还是敌人。第二,先杀死要置你于死地的人——这两个方法,用于但并不仅限于跟踪和偷窃,它适合所有被突然曝晒在阳光下的阴暗事情。 在进入血腥城堡前,法恩是地下世界有名的黑暗法师天才。 四岁感应黑暗元素之力,五岁成为二阶黑暗法师,之后他的等级一直像坐火箭一般直线上升,直到四百六十岁稳定在五阶巅峰。这个记录,在整个黑暗世界保持了近三百年无人能破,若不是被人陷害推入苔暗城下的深坑,也许法恩会成为地下第一法师。 进入血腥城堡后,法恩已经成功活过四十七个轮回,手上的保命底牌多不胜数,和威尔组成远近战最佳搭档,最近正准备向十二人下手,夺取圈内名额。 在梁小夏出现前,法恩盯上的是印遐的位置,在梁小夏出现后,他和威尔很自然地将目标转为这唯一的一个耀精灵头上。 暗精灵们在私下已经达成共识,第一个杀死梁小夏的人,将获得任意处置她的权利。 不巧的是,法恩此刻却被梁小夏死死盯上了,犹自不知。 法恩慌不择路地在森林里乱跑,暗精灵不停掐着自己的只剩一张皮的胳膊,在胳膊上都掐出了青色,还未想通之前震撼住他内心的一幕。那碎裂的噬咬灵,还有那紫色雾气… “不可能,不可能的!神都陨落完了。怎么可能还有神力存在!那不是神力,不是神力…绝对不是——不是——!” 法恩有些失心疯的症状。出神地絮絮叨叨不停念着,不时再大喊大叫,胡乱挥舞手中的法杖捶打空气,似乎要驱赶开围在他身边看不见的幽魂。 “咕——咕——咕噜噜——” 一只黑嘴小红鸟落在法恩头顶的树枝上,张嘴大叫。陷入沉思的法恩心中一惊。扭头看到树林中出现一个朦胧的身影,惊慌中展开身形,向法杖里塞了几十颗血石,施展黑暗匿风术。脚不沾叶地不停向远处奔去。 这一跑,就是三天三夜。 两天中,法恩全靠血石补充体力硬撑。不眠不休,恐惧鞭笞着他片刻不停,生怕印遐追上来,用神力将他的灵魂撕成碎片。 “呼——呼——应该…甩掉了吧?” 身后的树林已经没有那个噩梦一样远远吊着的影子,法恩跑到一处奇怪的。神庙一样的建筑前,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下,安下心准备休息一下。 也许是个蛇人古代遗迹吧,整个建筑像一条展开的眼镜蝮蛇,高高昂着头。向外吐蛇信子。黄得发红的砖石上,爬满黑绿色青苔。远远望去,真如一条体型庞大的恐怖眼镜蛇怪。 在狩猎场中经过这么多轮回,法恩从未跑到过这么远,也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建筑。 法恩心中暗暗记下这个地点,等待下次集结人马一起探索。 一声让他心惊的“咕咕”声从神庙顶上传来,法恩又见那只黑嘴小红鸟,正欲再跑,一根钢箭从空落下,直接击碎法恩的膝盖骨,让黑暗法师栽倒在地,狠狠啃了一口泥。 “啊——” 树上落下一个身影,浑身沾满干透未干透的泥巴,黑一块黄一块,连衣服原本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脸上也有不少土,只有一红一绿,幽幽似鬼的双眸盯住法恩,像是烧着两股无法浇灭的火焰。 梁小夏也很疲惫,法恩有血石支撑,她什么都没有,没吃,没喝,没休息,一刻都不敢停地沿着小红鸟提供的路线追逐法恩。 脚上因为不合适的鞋子和泡水赶路,已经磨得满是血泡,胳膊上和手上都是细小的伤口,密密麻麻。 法恩专拉着她向很多危险生物的老巢里带,路上遇到不少坚决不肯让道的怪物,梁小夏也只能一一解决,再循着已经看不见的身影,拼命向前奔跑。 体力接近极限时,梁小夏会去喝花叶上的露水润唇,脚底下却不敢停,哪怕双腿沉如灌铅,也迈着步子穿过树林,片刻的喘息都不敢。 镜月痛苦的样子时刻在她脑中回放,折磨得她越来越焦躁。 她好不容易和镜月走到今天的!不能,绝不能让镜月变成她心口的伤疤。 “怎么是你?” 法恩捂着膝盖,惊讶走出来的泥人有四只长耳朵。 他一直以为追着他的是印遐,没想到却是那个耀精灵。可若追着他的不是印遐,说明…说明… “你是法恩。” 梁小夏没去看暗精灵脸上抑制都抑制不住的笑容,拉开日蚀,搭上一只淬毒的箭瞄准法恩的脑袋。 法恩的笑从窃喜、得意、变化为一种自信的狂肆,他坐在地上,挥舞法杖: “印遐还是中招了,你来找我求解法对不对?快说,我说的对不对!我就说,神力早就该没有了,哈哈!这个世上根本没有神!” 梁小夏不喜欢折磨人,搭箭的手指一松,箭矢钉中法恩另一个膝盖,射了对穿。箭头上涂抹的毒药瞬间进入法恩体内,疼得暗精灵脸上的肌肉一扭曲,停止笑声。 “告诉我怎么解灵魂分裂术,你可以不用继续受苦。” “耀精灵果然狂妄,还是该说蠢得没下线?你觉得我,一个暗精灵,会告诉你解除黑暗分裂术的方法;你觉得我,一个黑暗法师,会弱小地屈从于你这个小小的弓猎手?” 连吟唱和手势都没有,法恩杖头一道黑光直扑梁小夏而来,让她连闪避都来不及就穿胸而过。 冷,铺天盖地的冰冷从天而降,绝望,恐惧,无边无际的黑色笼罩住梁小夏的灵魂,将她囚禁其中折磨。 世界变为黑白二色,单调地没有一丝色彩。梁小夏的心震颤不停,她感觉到这一刻,镜月的心跳,停了。 不止镜月,她的家人,朋友,领地属民,在一个个离她远去。费恩侵略西晶大陆的那一幕似乎重新浮现眼前,一遍遍不停折磨梁小夏的神经,将她打入恐惧深渊。 面前的暗精灵突然被拉大了,高得像一座巨大的山丘,扭曲的身影立在梁小夏眼前,覆盖她视野中的全部景色,死灰一样的嘴唇张张合合,一字一句吐出让她心底最深的恐慌: “你打不过我,永远无法战胜我。白精灵再如何强大,也无法战胜遍布整个地下世界的暗精灵。看啊,你的爱人被你害死,你的亲人以你为耻,你的朋友们将疏远你!你没有出路,只能等死!消亡!” 法恩看着勉强站在自己对面,双腿打抖,连立在地上都勉强得困难的梁小夏,心中冷笑。 白精灵都是一群心灵脆弱的生物,用灵魂魔法打击总能中招,一个小小的四阶恐惧术就能将她吓成这样子。 这时,梁小夏理智并未丢失,她清楚地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却无法脱离恐惧术的影响,让身体重新有力气战斗。只能以自己的意志强行一点点磨掉,战胜心中的恐惧。 可法恩不会给她几个小时去脱离恐惧术的状态。 法恩不紧不慢地给法杖里重新充填血石,再次挥舞法杖,在简单的召唤动作过后,开启的黑暗召唤之门从异次元丢进来两个握着烂斧头的白骷髅。 “去,杀了她。” 法恩手指点点,对两个看起来呆呆的骷髅下了指令。这两个骷髅架子跌跌撞撞,举起斧头无声高喊一下,遵从召唤主人的命令,向着双目失焦的梁小夏砍下。 “最高贵的耀精灵,就尝尝死在最低贱的骷髅手中的滋味吧。”法恩笑着,眼见骷髅举起的斧子挥下,狠狠砍在梁小夏身上。 第一个骷髅砍得不是位置,瞄准梁小夏的脑袋,用力不均却削在她的胳膊上,瞬间打断恐惧术的作用。 疼痛刺激的梁小夏反应过来,弯腰将第一个骷髅一撞,用力侧踢第二个骷髅腰上,凌厉两下将两具骷髅撞成了散架的白骨堆。 “笨蛋——都是笨蛋——” 暗精灵法师气急,挥动法杖又是一招凋零术出手,却无法比得上弓猎手的出手速度,被彻底激怒的梁小夏握着日蚀,一箭出去钉死了法恩握着法杖的左手。 一只血红的凝眸凑到法恩面前,惊怖得法恩说不出话。 天!为什么那只眼睛里会有地狱的景象?!火红世界,不停流动的岩浆,还有四处分人而食的恶魔,一片绝望毁灭的死亡世界…梁小夏的杀戮左眼将完全的杀意和杀气全数逼入法恩的脑海,活生生的折磨法恩的灵魂。 一股骚臭味从身边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没打动梁小夏半分。 “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怎样破解灵魂分裂术。” 梁小夏握紧钉在法恩胳膊上的箭矢,缓慢转动着箭杆,让钢箭的箭头在法恩瘦弱的身躯中破坏,增加法恩的痛苦。 “啊——放过我,放过我!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除灵魂分裂术!压根没人中术了以后还活着啊!” 法恩最终的大叫成了他的催命符,梁小夏抽出钢箭,向暗精灵法师胸口一插,结束了他的性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二章神庙 信任别人还有一颗善良的心,比信任自己的实力更为重要。那是唯一证明你还未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的方式。 随暗精灵法师的死亡,血石落了一地。法恩尸体上生出一团红雾,向森林上方飘去,凝为一颗血红血红的珠子,只一瞬间便爆发出堪比太阳刺目的红光,射透森林。 在庞大的雨林中狩猎漫游的人全都看到了那处红光,震惊之余,全部向着红光出现的地方急速奔去。 “天!血晶掉落了——!是血晶没错!“ “法恩的血晶!难道是…法恩被人干掉了?” “那个耀精灵赢了?” “一定要把血晶抢来,决不能让它落入别人手里!” 所有人都对天上的红色珠子志在必得,不管在猎杀的、被猎杀的,同一时刻齐齐停下来,收拾手头的东西朝梁小夏所在的位置奔去。 可离得最近的暗精灵也离此地有至少一天以上路程,这一时刻梁小夏还是安全的。 若梁小夏听到那些人议论,就会明白一颗血晶能顶十万颗血石,戴在身上即使不交易不食用,还能缓慢地滋养身体,修复一些陈年暗疾,增加精神力,改善体内情况。 此时,被杀死的法恩也还不知,他视为眼珠子的血晶会被打出来。若他知道了,定有生吃梁小夏的心思。 她心中所想的,都是该怎么救治镜月所中的灵魂分裂术。 梁小夏仍自恍惚,完全不关心天上的红色血晶多么令人眼红,也不管那颗红色小珠子从天空落下后直接嵌入她的项圈上。占据最中间最大的位置,只顺手摸了一下脖颈中间的红宝石。开始对着法恩的尸体急迫搜寻,希望能找到解开灵魂分裂术的药剂或者其他线索。 镜月的实力她从不怀疑,在梁小夏面前,镜月没有被打败过,甚至身形狼狈的时候都很少见。总是在轻描淡写之间就能化解危机,再次如一块无瑕的宝石一样安定沉默。 可镜月的几次受伤,全是由记忆缺失引起的。梁小夏明白,这种缺失其实是灵魂受损的表现。也许是曾经的月灼之刑,让镜月的灵魂上本就有深深裂痕——现下雪上加霜,在他原本就不稳定的灵魂上再给一下子。会不会对他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害? 好像只要一闭眼,就能见到镜月脸色惨白,满身汗水,疼得生不如死的样子。 梁小夏不敢接下去想了。 搜寻后一无所获的梁小夏没看到,蛇形神庙上展翼的眼镜蛇骤然睁眼。砖石砌成的蛇嘴张开,将她吸了进去。 梁小夏连挣扎都来不及,身体被一阵黑色劲风拉扯,脑袋撞在一处坚硬无比的石壁上,“咚”一声晕了过去。 ……. 梁小夏哼哼一声。捂住了额头。 脑袋里嗡嗡作响,像有大群蜜蜂困在脑壳里飞舞。胡乱冲撞着要从脑袋里飞出去。 一只冰冷柔嫩的手盖在了梁小夏的手指上,双手指尖捧着她的手掌,一点一点顺着她的手背向指尖摩挲,梁小夏的视线模糊对焦一会儿,才看清手的主人—— 一位长相绝美,令人窒息的蛇人。 不,应该是传说中的美杜莎。 她像是站在一片银色光芒中,脸颊圆润细腻,干净得像清云中落雨凝成,卷翘的睫毛轻轻抖着,像鸟儿轻盈的羽毛,红唇微笑,一头微微弯曲垂在身侧的黑发,绕着女子纯洁如雪的脖颈垂下,末端卷成一个个大大的圈,遮挡住她的胸脯。这些海藻般的长发乌无点墨,没有一点柔亮的光泽,却不由得令人觉得神秘。 女子根本看不出年龄,一双雪玉胳膊从身侧伸出,正握着梁小夏的手指摩挲,长长的银色蛇尾从腰部延展,每一片鳞片都服帖地紧密排列,向尾巴末端从亮银过度为深深的金属紫色。 一丝未着,赤.裸纯洁得没有杂质。 梁小夏看到这样一个美丽纯然,全身上下半点黑斑瑕疵都没有的女子,也不由得赞叹。 这么一个绝色佳人,什么样的衣服都配不上她。 只可惜… 美女的眼睛似乎是看不见的,眼珠在眼皮之下轻轻眨动,睫毛颤抖,仅靠摩挲感应她的存在。 内心的赞叹不过片刻间停止,随着美女在她身上不停向上摸,梁小夏也耐不住了,捉住美杜莎的手,防止对方顺着她的脖颈继续去捏她的长耳朵。 美女被捉住了手,急忙抽回,身形一闪后瞬间消失,躲在一张石桌后头,怯怯地露个脑袋,闭眼去探寻梁小夏的方向。 “你,你是人…还是野兽…?” 嘶嘶声从美女嗓间飘出,有些惶恐,还有些好奇,像初入世界的小兽,用鼻子嗅着感受进入领地的陌生生物。 “你不是人类,书上说人类的耳朵又短又圆。也不是蛇人,你有腿,你…你是暗精灵吗?” 见梁小夏未回答,她又小声询问,嘴唇轻启,用细小分叉的舌尖感受坐在床上的梁小夏发出的热度,确定她的位置。 梁小夏没回答,手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开,一支钢箭最终还是从拉满的日蚀上取下,沉默地被收回。 这时候,藏在桌后的美杜莎仍不知道,她的灵魂已经在死亡大门前徘徊过一圈,只焦急地嘶嘶着,想听到梁小夏说话,来确定她是不是野兽。 因为第一时间没有听懂,梁小夏想了一会儿,在脑海中组织过语言后,才用很生涩的美杜莎语说:“我,耀精灵。” “耀精灵?” 美女歪着头,没明白耀精灵是什么。 “你会说暗精灵语,大陆通用语,或者精灵语,或者上古精灵语吗?” 梁小夏每说出一个语种,就会换一个语言,可对面的美女连连摇头。 在美杜莎耳朵中,只是躺在床上那个不知种族的奇怪生物突然低沉哼哼,又粗声说话,又开始吟唱,最后还唱起了歌。 完全都没听懂。 “耀精灵女士,你…你好。” 美杜莎自动将她听不懂的那个单词翻译成了梁小夏的名字。 捂着额头上被碰起来的红肿,梁小夏预感沟通将会是她和面前的美女蛇之间的大问题。梁小夏自己掌握的基本美杜莎语词汇没有几百个,很多还是只会写不会读,发不出那些拐着弯的嘶嘶音。偏巧她无论做什么肢体动作,对面的美杜莎也看不见,不明白她的意思。 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文盲,一个瞎子。 这下好了。 美女蛇好像感觉到了梁小夏心绪不佳,不自觉地从躲藏的桌子后面游出身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盖上梁小夏的额头,掌心青光拂过,梁小夏额头上的青肿顿时消失,连带脑袋里片刻不消停的嗡嗡响动也没有了。 “你头还疼不疼,是不是饿了?我给你找些吃的,你等一下啊。” 梁小夏还没感叹完美女蛇身上神奇的力量,就看对方说了一大串,急急忙忙向神殿后奔走,过不到片刻,一手抓着一只活蹦乱跳的毒蜥蜴进来,递到梁小夏眼皮底下。 毒蜥蜴在美杜莎手上连反抗都不反抗,直接被这位少女两手一撕,扯成两半,连着脊椎和内脏带出体外,落到梁小夏本就够脏的衣服上。 “给,很好吃的。” 望着还在美杜莎手里不停抖动的半截肚皮、后肢和长长的带细鳞片的蜥蜴尾,梁小夏感觉有点恶心,按住好像又要开始疼痛的额头。 “不,不饿,谢谢。” “不饿啊,”美杜莎像个初次招待客人,殷勤满脸被拒绝后备受打击的小孩,赌气地将两截蜥蜴都拿回去,“那我自己吃好了。” 一个比精灵还美的女子,生吃头和内脏都未处理过的毒蜥蜴。 蜥蜴绿色的体液和碎鳞片沾美杜莎唇边,嘎吱嘎吱嚼骨头的声音听得梁小夏起鸡皮疙瘩。 一个非常天真,天真到残忍的美杜莎。 “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什么地方?” 梁小夏问出比较迫切需要解决两个问题。 “我?我没有名字。大神侍说过,侍奉地母的孩子们不需要名字,大家的身体、灵魂、一切喜怒哀乐,都是地母的。在大神侍死后,大家又开始称呼我大神侍。” 美杜莎说到这里,又有点疑惑:“大神侍好像不是名字。” “大神侍小姐,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 梁小夏同样没听懂,将美杜莎的职位当做了她的名字,一字一句说得慢慢地,怕自己发音不准美杜莎听不懂。 美杜莎领悟能力还算可以,算是明白自己若说得快了,梁小夏听不懂,将句子断成最简单的单词,重复给梁小夏: “神庙,不知道。” 她出生在神庙里,住过四千六百九十年岁月,一辈子接触过的所有智慧生物加起来不超过五个。从没有外人能够踏入神庙,梁小夏是第一个进来还活着的。 虽然美杜莎也没明白梁小夏是如何进来的。 所以美杜莎极为好奇,满腔心思都放在这个陌生的外来生物身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三章树枝 命运是一个瞎眼的、喜怒无常的养娘,她对她所抚养的孩子常常是毫无选择地随意慷慨施恩。//欢迎来到阅读//[] ——众生之路 为了给梁小夏更为具体地说明神庙到底是什么,美杜莎像抱娃娃一样,一只胳膊揽住梁小夏的腰,将她向供奉神像的最终殿堂带去。 接近四米长的银色粗蛇尾在冰冷的地板上弯曲滑动,扫开水波状的灰痕迹。 被抱在怀里有了比较后,梁小夏才发现,这个美杜莎真正用蛇尾站起来的时候个子极高,比自己一个半的身高还多,美杜莎的力气也极大,梁小夏感觉她再用几分力气,自己的腰就要被箍断了。 也许是一个人生活太久憋坏了,美杜莎一路上都抿着嘴唇,对梁小夏嘶嘶说个不停,梁小夏几乎完全听不懂,也好脾气地耐心听着,没有一点烦躁意思。 幸运右耳在微微温热着,梁小夏感觉似乎有好事要发生。 美杜莎轻而易举地推开一扇半米厚的巨大石门,带梁小夏进入神庙的核心。 阔如广场的神殿里,除了矗立中央的巨大雕像,空无一物。十几米高的雕像刻为长发女子,雪肤蛇身,黑曜石雕成的衣服紧紧裹在体外,没有什么圣洁味道,却显得性感妖冶,诡谲危险。 这尊大地之母雕像完全是用整块巨大的蛋白石雕刻成,宝石冰冷饱满的光泽即使没有真正的肌肤光泽显得暖润,也奢侈得令人咋舌。 梁小夏感叹了一下美杜莎的大手笔,也不知道这么大块的天然宝石,是美杜莎们从哪里弄来的。 感叹完也就完了。各种奇怪诡异的事情见过太多,她去过地狱。和真正的命运之神对话过后,梁小夏极难被什么东西吓到。 可当她打量的目光落到大地之母雕像双手握着的东西上时,梁小夏惊讶的呼吸都忘了,一手用力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捂住嘴巴堵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只感觉自己心跳都要被大地之母手上的东西吓停了。 那是…那是… 是… 一截小小的,银色的树枝。 还没有巴掌长的树枝通体纯银,指头粗细,上分三根枝杈。满共五片翠墨欲坠的绿叶点缀在树枝上,片刻不停地向四周扩散浓浓的生命气息。 只可惜这些肉眼可见的,月光般的雾气从绿叶间散出不过二十厘米。又被一道无形的隔膜挡住,只能在一个窄圆的半径内活动。 小小的树枝,就在那个透明球内漂浮,依托于大地之母雕像手上,既显得渺小脆弱。又绿得温暖安静。 仅存的一丝未被透明球阻挡的气息从树枝上飘出,飘绕在梁小夏身边,像一阵温暖的仙境生烟,绕她一圈,唤醒梁小夏熟悉过几十年。刻在灵魂深处永远无法忘记的感觉。 神啊!是生命之树! 精灵们的祖先、家园、生命最开始的庇护所、最终的港湾! 那感觉,那种温暖地仿若有了归属和心安的感觉。如何都不会错。 梁小夏一下子跌坐地上,手忙脚乱地抹眼角溢出来的眼泪,傻乎乎地憋红整张脸,死命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却怎么都止不住哭泣,任由大量眼泪夺眶而出。 终于找到了家、终于见到了母亲、终于不用惶恐害怕…… 一瞬间,飘泊在世上无依无靠的灵魂有了扎根的地方。 梁小夏久久不语,只看着那一小截树枝,就觉得心满意足。 美杜莎上前,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用蛇尾缠住雕像,双手扒住巨大雕像的根部,享受那一丝独属于生命滋养的惬意气息。[] “地母,我亲爱的母亲,我回来了。“ 美杜莎的脸蹭蹭大地之母的蛇尾,”今天有陌生人来了,她很有趣,只是脾气有些奇怪,也不肯吃东西,可惜我看不见她…” 当美杜莎啰啰嗦嗦,差不多将她能想到的所有的话都和大地之母雕像说过一遍后,转身叫唤两声无人回应,才发现梁小夏又睡着了。 梁小夏心满意足地真正冥想了一次,以精灵古老传统的方式,在迷梦之间感受自然和生命的力量。一觉醒来时神清气爽,拍拍自己的脸,感觉浑身都充满力量,还有点冷。 她还是躺在坚硬的冷石板上,身上什么东西都没盖,地下寒意阵阵向上渗透,大地之母雕像未有一分变化,依然静立。 旁边,美杜莎趴在地下,双手托腮,巨大的蛇尾无聊地一下一下来回甩,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别人的美女蛇无事可做,倒弄着梁小夏的空间腰带里的东西,顺便梁小夏醒来。 “你醒啦?” 地上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撅断的钢箭、草药和食物碎片、撕扯稀烂的毯子、玩坏的项链首饰…连花尾给梁小夏的毒药也没逃过黑手,空空的小药剂瓶倒在地上,瓶内一滴毒液都没剩下。 身上的东西被糟蹋干净,眼见一地狼藉,梁小夏有些生气,想训斥美杜莎不该乱动别人的东西。可一想到这天真的孩子也许脑子里根本就没那意识,再想到她语言不通,憋一肚子火也不能长篇大论或语重心长,最后只得长长叹了一口气,又露出笑容来。 小蛇啊,你将我的东西弄坏完了,我可是要赔偿的。 美杜莎一只手上套着梁小夏的长靴,也不嫌脏,用另一只手细细感受靴底的花纹,下巴微抬,双眼眼皮望向梁小夏的方向,睫毛微眨,好奇地问她: “这个就是印章吗?” “……” 她忘了,美杜莎长着蛇尾,鞋子在这个姑娘眼里是完全用不上的陌生物件。 梁小夏摇头,想起美杜莎看不见,又握紧她的双手左右摇动,最后拉着美杜莎的手,指向大地之母手中的树枝,用别扭的美杜莎语问: “那是什么?” “树枝啊——” 美杜莎感觉,自己说不定捡了个什么生物的幼崽或者小孩回来。她个子那么小,脸蛋小小、手掌也小小的,皮肤细嫩得连鳞片都不长,完全没防护,不知吃只知道睡,还连树枝都不认识… 也许是被家里抛弃,或与父母走散了吧,真是可怜的傻孩子… 梁小夏无力垂首,美杜莎的回答,使她开始怀疑到底是自己的表达有问题,还是对方的智商有问题。 在两个人同时把对方当弱龄儿童处理的情况下,梁小夏和美杜莎都认命地付出更多耐心,连比带划,在手心写字,拿着东西一个个对单词,什么招都用上,只为了能互相多理解一点。 感谢美杜莎毫无自觉地压迫,梁小夏的美杜莎语进步飞快,在看完了美杜莎能拿出来的所有东西后,掌握了屋子里每件东西的单词,学会了熟练重复“这是什么”“我不吃这个”以及“这个不能吃”… 四个小时的基础语言教学,梁小夏感觉自己过得既像老妈子,又像弱智,不能表现得不耐烦或生气——同时在美杜莎手中的东西会因她觉得梁小夏不喜欢而弄坏,比如一张石床,一整面坚固的大门以及整条走廊——梁小夏也不能表现得过于高兴或喜悦——美杜莎会以为她想要吃什么而将那东西强行塞进她怀里,比如——笑得都快僵硬了,耐心也像被拓宽的河道一样,任由心中愤懑的咆哮川流而过,不带出一点愤怒的洪涝灾害。 美杜莎横躺在梁小夏怀里,双手抱着她的腰,隔着衣衫传来微温的热度,使美杜莎感觉暖洋洋,又懒洋洋的。不自觉又向梁小夏怀里挤,寻求更多温暖。 “耀精灵,我们这样,算不算是朋友呢?” 美杜莎对“朋友”一词的了解还不深入,可她感觉,自己和梁小夏玩得好,在一起,感觉很开心,那就是传说中的朋友吧? 梁小夏摸了摸靠在自己怀里的美杜莎脑袋,像个温柔的姐姐,对待这个天真如白纸的孩子,也逐渐放下内心的抗拒与防备。 可惜她未出声回答这个问题,手指一下一下梳理美杜莎的长发,沉默不语。 “耀精灵,和你在一起真好玩。” 美杜莎说完,伸手去摸梁小夏的脸庞,摸到梁小夏嘴角的笑容后,更笑得欢欣雀跃:“留下来,永远陪着我玩好不好?你比那些不会说话的东西有趣多啦,永远当我的朋友,和我在一起吧。” 手指下那个浅浅的小窝没有了,梁小夏严肃地板起脸,握住美杜莎的手腕。 “不行,我们不能做朋友。” “为什么——!” 美杜莎有些失控,尖叫着反手捉住梁小夏的胳膊,指头上力气大得直接在她胳膊上留下五个紫色指印,长尾巴焦躁一甩,震裂一块地板。 梁小夏皱眉, “因为我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要什么东西才能和我做朋友,永远陪着我呢?” 美杜莎急急,脸庞都快贴梁小夏眼前,想寻求答案出来。 “轰隆——” 神庙前门突然传出硬物撞击的巨响,打断梁小夏轻启嘴唇准备说出的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四章放弃 退出近在眼前的门,松开碰到指尖的杯,吐出咬到嘴边的肉…就像人类已经习惯前进而不是倒退走路一样,放手永远比紧紧攥住更难,更需要看清一切的勇气与决心,因人的本性便是顺应内心的贪婪和占有。 咚——咚——咚——! 不知道撞门的是什么东西,可梁小夏感觉那东西一定很大,它冲撞在神庙石头门上的声音比天空的雷声还要响亮,整个大块条石砌成的神庙墙缝也跟着猛烈的震动落下粉尘。 咚——! 神庙大门猛烈一震,像是一枚要从热血的胸腔中跳出的心脏,撞得厚半米的门板裂开一条黑缝,又瞬间合拢。 通向庙门的走廊是隔绝陌生人探测的,任何不被神庙本身承认的外来客都会被神力撕成碎片,这股神力同时也阻止了所有神庙中的美杜莎神侍从庙里出去。 美杜莎本以为被神力吸进来的梁小夏是第一个特殊的例子,那时大门“咚”一声闷响,开合一瞬间吐了个小人进来,转瞬又闭合了。 却没想还有人能够走到大门前不停敲门,是被地母承认的另一个访客吗? 第一次见到庙门如此剧烈晃动,美杜莎露出疑惑的神色,向她从没打开过的大门走去。 “耀精灵,等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看看。” 梁小夏心头闪过不妙预感,本想嘱咐美杜莎不要开门走出去,嘴唇都已张开出声,却盯着她游走的长蛇尾背影,抿了抿嘴唇,还是咽下将要说出口的话。换成一声闷闷的“小心”。 “谢谢,耀精灵。” 美杜莎对梁小夏摆摆手。*做出安抚她的样子,单手摸着旁边的墙,腰肢一摇一摆地穿出殿堂,穿过光暗相接的一个个房间,窈窕高细的身影消失在远去的黑啊中。 偌大的神像神殿中。只剩下梁小夏一个人了。 目送走美杜莎,梁小夏望着大地之母神像手中捧着的生命之树树枝,死死咬着嘴唇盯着它,内心不定。 在经历过初见生命之树残枝的震惊、激动、欣喜后。梁小夏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小小的树枝得到手。 生命之树不论多大,内部都蕴含充沛的灵魂能量,若能将这些灵魂能量握在手中带回去。做成药剂让镜月服用,梁小夏说不定有办法解除镜月所中的灵魂分列术,令他恢复健康。 除了这个,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迫使梁小夏更渴望得到它… 只要有一小段。哪怕不足一棵树苗大,一小段还活着,还绿着的生命之树,梁小夏就完全能够将它带回遗弃之地,与玉泉长老合作培养。让那截树枝重生为一棵参天大树,重新支撑起精灵族满是绿色和希望的天空。 她不是没有动过那样的想法。在当初西晶森林覆灭,生命之树被整个拔起时,梁小夏就想到过用这个方法拯救生命之树。可大树离开土壤的那一刻,内部灵魂能量已经被西西弗斯抽取了一半,为了帮助女王海黛开启转移传送阵,整棵树又贡献出了剩余的所有能量,树叶瞬间枯萎,树干中的脉络崩塌萎缩,除了坚韧的树皮,什么都没剩下。 在这里遇到一小段没有枯萎的生命之树,对梁小夏来说是极为意外的惊喜。 梁小夏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一截小树枝在脱离了土壤和根系的供养后,依然没有死亡… 但她知道,她需要它,所有西晶的精灵都需要它。 生命之树,梁小夏愿用任何代价去换这枝小苗,要她手脚、眼睛甚至生命,都不能阻止她得到这段树苗。 她必须得到生命之树,为了镜月,为了全族。 此刻,美杜莎已经开启神庙大门离开,没人守着那段生命之树,没人阻止梁小夏,神殿内空无一人,生命之树似乎触手可及… 远处,高高低低的声响交杂其中,不同的声线和音色混在一起,似乎很多人都在说话,断断续续的叫嚷声穿过通道,飘入梁小夏的长耳朵。 她猜测,美杜莎大神侍此刻肯定是被血腥城堡里的那些人围住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无法察觉或阻止她的任何行为。 梁小夏脑海中闪过美杜莎闭着眼四处摸索,不谙世事却对一切都万分好奇,没什么防备心理的样子,不自觉地替她担心起来。 大地之母雕像低垂面庞,手心捧着她最渴望的东西,无声看着梁小夏,仿佛在诱惑她: 来吧,来吧,只要爬上雕像,拿走它,它就属于你了。 带着生命之树,躲开大神侍偷偷溜走,远走高飞,没有人会看见,没有人知道… 一些不怀好意的嬉笑声不停穿过通道,针扎一样刺在梁小夏耳朵尖上,美杜莎的美貌,无法视物的惶恐…遇上贪婪狡诈,**熏心的血腥城堡居民… 梁小夏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这些笑声,在她听来不像是对美杜莎满满的恶意,更像是对她的讽刺嘲弄。 嘲弄她自私、贪婪,窃取别人的东西,不仅如此,还辜负了美杜莎的友谊,将一个信任她的人推进火坑,受人欺凌。 双手握紧的关节白得发青,指尖刺得手心都出血了…梁小夏感觉脚底下生了根,无法向前迈动一步,也无法扭头向后退,眼中全是挣扎拉扯的光芒。 “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梁小夏叹了一口气,双眼划过一道光芒又黯淡下去——猛地深吸气: “可也不是唯一的机会。”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大地之母雕像手中捧着的生命之树,梁小夏拿出弓箭日蚀,头也不回地冲着神庙外冲出去。 梁小夏明白,自己还是被意气用事战胜了女王的责任,她在内心中反复安慰自己,等救了美杜莎出来,再想办法来弄生命之树,纾解她心中对不起全精灵族的愧疚与负罪感。 也许她并不太适合做女王。 梁小夏第一次萌生了要培养继承人的念头。 一旦下定决心转身,梁小夏向外跑的速度陡然加快,几秒内穿过高长的走廊,任由走廊尽头的明亮迅速从一个小点扩大为布满视野的刺眼光芒。 …… 暗精灵、人类、兽人、白矮人…一大片黑压压的人,按照各自的联盟,组成一小团一小团的队伍,毫不让步地堵在美杜莎大神侍前面,如同暴风雨前坠压天空的乌云,厚重、沉闷、密不透风,想要吞噬夜半唯一的月光。 “啧,没想到没抓到耀精灵,却跑出来个大美人…还是个不穿衣服的大美人儿…”一个方脸的暗精灵食指弯曲刮刮鼻子,却不小心刮出鼻血,引来周围一片哄笑。 “我活了将近半辈子,主动热情得连衣服都不穿的美女蛇,却还是头次遇到…美女,你是不是寂寞难耐得受不住了?知道我们这么多人要来,才迫不及待地脱了衣服跑出来,让我们伺候您啊?” 另一个男暗精灵阴阳怪气地调笑,手掌在自己胯间轻蹭,明显有些忍不住了。 “这么漂亮的蛇女,伺候多少回都是不够的,就是让我死了都甘愿!” “就你那样,还没人家腰高呢吧!能满足她吗?” “管她呢,只要我满足了不不就成了吗…憋了这么多年,见到这种尤物,你们还忍得住?” “忍得住,忍得住…才怪!咱可是纯正男人!有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也要乐呵一下。” 美好的事物在引发人们的赞美之时,也会勾出人心中潜藏最深最原始的邪恶。 大部分男性都冲在围在离美杜莎比较近的位置,目光侵略而又放肆地对着她不停打量,口中污浊不堪的话不停地向外喷,眼看着前面的美杜莎迷茫又怯懦,吓得几乎都要哭出来的样子,更加沉浸在这种戏弄猎物,欺凌弱小的感觉中。 而血腥城堡中的女性虽聪明得可以看透几分美杜莎的本性,却冷漠地不愿开口,生死拼杀间不停的磨练,使她们对同属于女性的怜悯之心早就消磨得干净,只剩下一双雷达般冷冷在别人的不幸中替自己寻找好处的眼睛。 遇上这种事情,谁都别怪,要怪就怪自己太傻太单纯,怨不得别人。 “咱们谁都没见过她,她也不是经过战争回廊进来的,而是从那个奇怪的建筑里走出来的…说不定,咱们离开血腥城堡的关键,还要落在那个蛇女身上。” 人群中,不知是谁凉凉地说了一句,听得在场所有人心中一动,望向美杜莎的眼光更加热切。 这话一出,连本就旁观的很多女性,都无法保持冷静了,同时掏出武器向前挤去,打算同时加入抢夺中来。 大家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可离开的名额一定是有限的,离开的方法可能也只有一种,谁能得到这个方法,谁就有了主动——握着离开方法的人,相当于间接握住了其余所有人的命,掐住其余人的脖子要他们替自己卖命。 众人眼中的美杜莎,更升了一级,不仅仅是个供人泄欲的玩物,而是所有人能够活着离开血腥城堡的钥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五章力敌 成就现在的你的,是曾经与你作对的一切。 美杜莎大神侍站在通道口,第一次沐浴在森林充裕的阳光中,却没有她幻想中的温暖与新鲜,而是战栗得全身发冷。 她看不见周围的人长什么样,只知道人很多,都在打量她,那视线具有急迫的或冷漠的穿透力,没有情感,只有欲.望。好像要剥下她的皮,取出她的心一样看透她,扎透她的视线,令她在熟悉的黑暗中也感到恐惧不安。 她听不懂围着她的人都在交谈什么,不同声线的议论声、不怀好意的笑声、粗重的呼吸声…这些声音让她觉得肮脏,又隐约感到自己在这群人中是个异类,一个既被他们排挤,又将被他们掠夺的怪胎。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美杜莎忍不住抱住双肩,嘶嘶问着,白皙的脸庞上完全是不知所措的恐惧,双眼紧闭,睫毛眨动,任何人见了都会知道她是个瞎子。 “哎呀呀,大美人原来是瞎子啊!可惜了…看不见我们将如何疼爱你呢。” 一双灼烫的手想要摸上美杜莎银色的蛇尾,美杜莎向后一躲,身子一抖,缩到了墙边上。 回声远远站在这几百号人旁边,被跟在自己身边的黑暗使女扶着,捂着头轻声喘气,远看正在发生的一切。 强迫使用黑暗左瞳的力量,她脑袋里像是盘着一柄回旋刀,在不停搅动,带来一波波无法平息的痛苦。 “回声殿下,您感觉好些了吗?” 忠心耿耿的黑暗使女扶着回声的胳膊,让她将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满心担忧。 “休息一会儿就好…没想到会是这样…” 回声有些后悔。 她强迫启动黑暗左瞳对抗通道中的神力,以超出身体负荷的限度运转左瞳。替其余人撕开一个通向神庙的裂口,最开始不过想借众人之手破开神庙大门,先一步找到梁小夏的踪影。 可她预想中的梁小夏没出来,却出来了一个个子极高,长得犹若最完美黑暗精华。无人能说出“不美”一词的蛇人女子。 回声一眼便认出,这个女人的长相完全吻合各类文献中记载的美杜莎,而且是血统纯正的美杜莎神侍。盲眼与银尾,正是认定美杜莎大神侍的最好特点。 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奇异的神庙?为什么会有美杜莎神侍?想到梁小夏的猜测。想到她甘冒风险进入这里的原因,只一眼,回声就联想到了她要寻找的黑暗右瞳。 右眼一定就在这个神庙中。 如今却是晚了。千般计划也不如命运捉弄,回声没想到,自己费尽力气撕开神力裂口,结果还是便宜到了别人,美杜莎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回声根本夺不到她。 “你们别管我,两个见机行事,若有机会,想办法把那个女子掌握到手中。若掌握不到,就杀了她。” 单手捂住就要裂开的脑袋。回声坐在地上对自己的黑暗侍从下令。 “啊——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尖锐的叫声从黑压压的人群中传出。回声在剧痛中瞥了一眼美杜莎,不知道回忆起什么,牙齿咬在嘴唇上用力得都破了嘴皮。 没有人会去救那个可怜的美杜莎,就像当年…没有人会去救她一样。 大家只会把弱者的痛苦当做快乐,冷眼旁观。 美杜莎被一个还没她肚皮高的暗精灵压在潮湿的泥土地上,蛇尾不停甩打地面挣扎,鳞片都落了些许,背后全是泥水,好不可怜。 她用力去拽一个想要压住她尾巴的人,力气大得将对方的胳膊直接拉脱臼了。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美杜莎脸上,毫不留情,“贱人!你敢对老子动手?看我怎么收拾你!” 美杜莎半边脸都红了,黑色的长睫毛上沾满泪珠,忍不住落下泪水。 外面的世界为什么这么可怕?外面的人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为什么? 疼痛中,不知是谁拉起她的手腕,粗暴毫不留情地将她按在神庙冰冷的墙面上,揪住她的长发,欺身压住她的上半身要咬她的脖颈。 梁小夏从通道中走出时,见到的就是这么禽兽不如的一幕。 “该死的人渣——!” 她气都来不及喘,高高跃起拉弓,对准压在美杜莎身上的暗精灵就是一箭。 灌注愤怒情绪的钢箭闪电间从侧面穿透男暗精灵的头颅,过大的冲力使钢箭并未在扎穿暗精灵的头骨后停下,反又穿过炸开的头颅继续向前,将暗精灵身边一个离得近的人类一同射死。 梁小夏在射死第一个人后落地向后一躲,步伐飞快变换,抬手又是几支钢箭出手,射死挡在她前进路上的敌人,一刻不停地向美杜莎靠近,生怕自己晚了一步。 美杜莎落到如此境地,错在她。所以她甘愿用弓箭开出一条血路,救美杜莎回来。 连影都捉不到的钢箭迅速从日蚀上不停钻出,穿透一个个人的身体,不到两个呼吸的功夫,就有六人被射死射伤,七零八落倒在地上。 只不过与黑压压的百号人人相比,这拦路的几个人,不过是冰山一角。 美杜莎感觉面前划过一股锋锐得能割破脸颊的劲风,那股风甚至削掉了她一小段长发。 连连响起的惨叫声后,好像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在了脸上,她想伸手抹去脸颊上的液体,又被一个猛然出现在身边的人反剪住双手,按住她的后腰狠狠向前一推。 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卡在了她的脖子上,轻轻一拉,美杜莎感觉脖子一疼。 “耀精灵,你若也想得到这个美杜莎,就给我停手!否则我杀了她,咱们所有人都别想离开血腥城堡!” 此时钳制住美杜莎的。是扮演血腥城堡四殿下的虎人。他一边拉住美杜莎向后退,一边恶意地笑着所有人。面目完全扭曲,像哭又像笑一样地大声喊叫: “看啊!最终还是我得到了!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就都得听我的,给我老实点!该死的暗精灵,该死的蛇人。该死的矮人,该死的血腥城堡!我受够了!我要离开这里…现在,失败者们,扔下你们的武器。交出你们身上的血石,跪下来求我,求我给你们一条生路。” 一成不变的演戏。永远压抑情绪的无休止杀戮,阴暗狡诈的生活…火星大的一点点变化,都会像投入煤矿地坑的导火索,引起一个人精神层面的全面崩盘。 所有人都沉默了,看着虎人突然歇斯底里地爆发出来。不甘愿地垂手放下举起的武器,只得听从他的指令,只不过眉眼间的神色却是按压躁动,潜伏等待的。 “你!耀精灵,从你第一个开始。扔下你的弓,交出你的血晶。若你乖乖配合,我会考虑会不会饶了你。” 虎人的匕首又向美杜莎脖颈上深入少许,刺眼的血珠从她白皙勃颈间落下,他贪婪地瞄着梁小夏的脖颈,好像他能够看见她项圈上的血晶。 “好。” 梁小夏放下搭在箭袋上的手指,摸向自己脖颈。 当她取下那颗刺目如红太阳一样的血晶时,所有在场的人瞳孔都瑟缩了一下。 也就自然地忽视了梁小夏左眼眼底突兀出现的红色。 “现在,扔过来——我警告你,别耍花招,否则我就捅死她!” 梁小夏眨了一下眼睛,一点都不留恋地将血晶扔了出去,高高抛起的红色晶石在半空中划过引人注目的红色弧度,越过众人头顶,却没一个人敢去拦截。 血晶在这里算得上顶级至宝,可和一个能够离开这里的机会相比,却又算不上什么了,为了不得罪虎人,所有人都控制住了自己想要跃起伸出的手,硬生生压迫自己要出手抢夺的欲.望。 虎人左手的匕首一刻未松,右手已经将血晶掌握在手心中,“哈哈哈!血晶,血晶!现在它是我的了。” 变故同时发生,虎人捏着血晶的手还未握稳,就觉得侧腰一疼,背心也跟着一疼。一根眼熟的钢箭穿过了他的肋骨,将他身体横向穿透,背后,撕裂般的疼痛阵阵传来,好像被某个生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一口咬下,整个脊背都不见了。 离虎人近的人却是看得清的,他先是被一根以圆弧形轨迹飞行的钢箭插中,惊诧中还未倒地,背后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空中的黑色缓慢旋转,将他半截身子都吸附进去,绞肉机一样扯掉虎人背后的皮毛,刮掉了他半个身子。 漩涡中走出一个暗精灵,轻轻捏起虎人手里的血晶,一脚将已经死亡的虎人踢开。 暗精灵长相平凡,举动间却含着一种韵味特别的尊贵,脸色惨白,额头满是汗水,举起手中的血晶,向远处的梁小夏微笑着比了比。 梁小夏同时对着回声笑笑,松了一口气。 当她启用杀戮左眼时,就隐约看到那虎人背后有个虚化的黑影,梁小夏不晓得藏在虎人背后的到底是谁,却明白那是解救美杜莎的好机会,故而也沉默不言,伺机待动。 只没想到居然是回声,她的盟友。 第二次见到回声全力施展黑暗左瞳的能力,梁小夏满心震惊。 她自己身上有遗弃之地的神之铭文,由神所绘制的铭文在过去无往不利,却被此地的禁魔压制得死死,半点都施展不出来。回声却能在这种极端压制的禁魔条件下发动自己黑暗左瞳的力量,只这一点就令人刮目相看,更不论回声的黑暗左瞳,目前表现得就像一个忽视位置影响,附带空间传送功能,还不可防御的凶猛撕肉机。 回声这一招,骇住了在场所有人,以至于回声拉着美杜莎穿过人群,走过去与梁小夏汇合时,竟无一人想要对她出手阻拦。 “不愧是回声殿下。” 梁小夏伸手握住回声和美杜莎。却没想到手底下一沉,回声脚底一软。直接栽进她的臂弯里。 “夏尔,你以为这招可以随意施展么?” 一接触入手,梁小夏才发现回声的衣袍全湿透了,暗精灵整个身子都在细细颤抖,显然是在虚弱中还凭借毅力忍耐极大的痛苦。 “接下来就靠你了…别负了我的努力…” 在众人的错愕中。回声将血晶重新归还给梁小夏,软软倒了下去,身上落下几十颗血石。 她,她竟然就这么死了?? 梁小夏确定倒在自己身上的暗精灵彻底没有了呼吸和心跳。为回声的付出心头一暖。 “回声殿下——!” 两个黑暗使女跟着冲到梁小夏面前,惊惧地抱起回声的尸体,脸上都是一副要崩溃的样子。 “别担心。你们的殿下此刻虽死,等狩猎结束后还会复生…麻烦你们,照顾好她的尸体。” 梁小夏已经感觉到了所有人烙铁一样刺人的眼光,握住美杜莎的手,沉下心掏出日蚀。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不能使用意念箭,不能使用铭文,不能使用体内的闪电,梁小夏默算箭袋中的箭,只剩十一支…而她面对的…是上百个按耐不住的暗精灵。 弓猎手并不擅长近战和防御。更不适应群战,一旦落入敌人包围。就要面对腹背受敌。 也许,今天她会战死在这里。 “大神侍小姐,若我死了,就回神庙里去,关上大门,不要出来。” 梁小夏说得很慢,掰开美杜莎的手掌,给她手心里放了几颗血石。她不确定血石对美杜莎有没有用,只希望美杜莎最好别用到那些鲜红的小石头。 阻挡所有人进入神庙的神力在被回声撕破后,已经不存在了,唯一能够挡住敌人的,只有神庙厚重的石门。 美杜莎闭着眼,低下头,脸正对梁小夏的面庞,柔柔一笑,再见梁小夏后,心中满是喜悦,突然问梁小夏: ”耀精灵,我们是朋友了吧?“ 此情此景,是纠结这种问题的时候吗! 梁小夏连推带拉要把美杜莎弄进神庙通道里去,可那个蠢笨的美女蛇此刻倒倔强的不行,力气大得惊人,尾巴缠在梁小夏腿上收紧,没得到答案死都不肯进去。 “是朋友,是是是,快给我滚进去!“ 梁小夏为了阻挡冲上来的大批人马,转瞬间就射空了箭袋里剩下的箭矢,只得卡在通道入口,掏出匕首准备和对方肉搏。 “耀精灵大人,我们负责拖住敌人,你们赶快进去!“ 忠于回声的黑暗使女互相对望一眼,记得殿下之前的吩咐,一个拿出法杖,一个举起长剑,毅然挡在梁小夏前面,拦住想要追上来的人。 “大家都上!血晶还在她手里,谁抓到那个耀精灵,谁就能先享用她!想怎么处置都行!“ “耀精灵,你的末日到了!我看你一个人,怎么和我们所有人争!等我杀了你,一定要将你剁成比指头还小的碎块,扔到森林里喂虫子。“ 比先前还大的声音乱哄哄地响起来,这下再无人旁观,人人都摩拳擦掌,想对势单力薄的梁小夏落井下石。 以一敌百,梁小夏做不到,她更不想以自己一张嘴和几百张嘴骂架。所以梁小夏用自己的弓箭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人群中几个叫嚷的最凶的,角度刁钻的箭矢全从他们嘴中射入,连舌头带后脑打了个穿孔血洞。 没有了意念箭,梁小夏也还是浸淫弓道近百年的弓猎高手,几支像长了眼睛一样的弧形箭一出手,支支夺命,敌人们刚涨上来的气势又下降了一些。 大家都看出来了,前面的耀精灵体力不弱,几支力透铁石的箭出手,气不乱人也不慌,显然余力富足。 在真正拿下她以前,必须是要有人为了消耗她而去白白送死的,没人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当炮灰。 “都不用怕她,她的箭袋里只剩三支箭了!“ 梁小夏同时脸色一寒,扭头看了一眼扎得稀疏的箭袋,果然只剩三支了,她的箭即将告罄。 赌一把! 手指摸过日蚀锋利的弓边。梁小夏食指被拉开一个血口,她任由血液抹在弓上。沾在箭矢上,站得笔直拉满弓箭,连着三支杀意浓烈的箭矢出手,像平地刮起的小旋风,射倒一片人。 成片的惨叫声响起。可大多数人只是被箭风刮到,没有受到致命伤害。真正死在三支箭下的,只有和梁小夏站在同一条直线上的十三个人。 神庙周围的雨林,骚动得更厉害了。梁小夏吹了两个哨子。可鸟儿们传回来的消息很不乐观——这个神庙似乎有什么神秘的地方,野兽们都畏惧得不愿靠近。 那就放更多的血,让它们发狂。让它们疯掉,让动物们抑制不住嗜血的本能,无论如何都想要冲进来。 只有场面更混乱,梁小夏才有一线生机。 “耀精灵没箭了!“ “都快阻止她,她在用自己的血引怪兽!“ 人群后方骚动起来。似乎是一只黑牙铁刺猪先耐不住鲜血的美味,顶着一身刺,拱着小山丘一般庞大的躯体,横冲直撞杀入人群中间。 没有箭,只要能坚持住。不是没有生还机会。 梁小夏且战且退,一匕首狠狠刺进一个人类女刺客的肩膀。匕尖向上一挑,刺破女刺客的血管后,突然被美杜莎的蛇尾拴住脚腕,脚下一滞,差点被拉倒撞在另一个蜥蜴人从下向上挑起的镰刀上。 她身子在半空一拧,眼皮堪堪擦着锋利的镰刀尖而过,硬摔在地上,捡回一条命,却又气不打一处来。 她要干什么! 美杜莎留在这里,不仅帮不上她什么忙,还会害死她。 “大神侍小姐,松开你的尾巴!“ 梁小夏双手撑地要站起来,脚腕被一拽,又倒在地上,脑袋被向后拖了十厘米,躲开了一个牛头人挥舞着要剁在她头顶的斧头。 “不!我们是朋友,朋友要在一起,你得和我一起回去。“ 美杜莎很孩子气地撅着嘴,双臂从后张开,死死箍住梁小夏肩膀不松手,疼得梁小夏都听到了自己骨头被挤压的嘎嘎响声。 “松手!别逼我!“ 最要命的时候,偏偏来个添乱的,梁小夏用力去挣开美杜莎的怀抱,憋得脸都红了也没法脱开。 和美杜莎比绞缠的身体力量,耀精灵还是太弱。 “给我松手!“ “我不!“ 回声的两个随从中,黑暗法师已经战死,剩下的剑士满身伤口,流血流得头都晕了。他服下一颗血石,强撑着又打起精神,咬着牙全力架住照着他脑袋重重砍下的巨剑,身子还是向下沉了一分。 “带着耀精灵大人退回去!我再拖一会儿!“ 梁小夏真不想憋屈地死在自己人手上,劝说无效后拉住美杜莎的胳膊,一个狠狠过肩摔,将美杜莎扔进了通道里,转身用匕首格住一个想要偷袭的白矮人,抬起一脚踢在白矮人下颚上将对方踢了出去。 “不想回去就给我安静地待着看!“ 头也不回地对美杜莎喊了一声,也不管自己的耀精灵语对方听不听得懂,梁小夏一手持匕,一手招出短棍一样的红色遗弃铭文,身子一滑,照着一个牛头人脆弱的脚腕铲过去。 牛头人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梁小夏就地一滚避免被压,反手一刺割开牛头人的喉咙,躲过照着她身上招呼的拳头,扑向下一个敌人。 她的近身格斗虽不是自己掌握技能中最强的,却也是认真和苦棘较量好几年的,为了彻底废掉敌人的战斗力,梁小夏也不再用华丽流畅的打法,每一刺都是攻击向手肘、咽喉、膝盖和小腹,力求在最节省体力的出手时杀死敌人。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本以为自己坚持不过五分钟的梁小夏硬生生地扛过了半个小时。 回声仅剩的另一个随从早就战死,尸体混在很多梁小夏杀死的人中,找都找不出来。梁小夏手握的黄金蛇形匕首是血腥城堡二公主的,质地优良,可被她连续不停地削刺,匕尖已经卷刃,暗红色血块凝结得匕首看不出原来的金色。(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六章抵抗 一只脚踏进棺材,不能成为另一只脚也跟着缩进来的理由。 神庙门前的尸体躺了一地,交叠压在一起,堵住小半个通道口,已经死亡的人身上血石散落满地,可没一个人顾得上拾取。一个一个地捡起尸体四周落下的血石,又怎么会比直接杀了梁小夏得到血晶更快? 梁小夏每费尽力气干掉一个人,后面更有人跟上,踩着前人尸体与她刀剑相向,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砍向她的人。 半截神庙通道都被尸体堵住了,能够直接近身与她战斗的人越来越少,可也越来越难缠,最初第一个人梁小夏只要两三匕首就能解决,可到面前与她对敌的女暗精灵,在血腥城堡显然已经磨练过不少时间,不仅动作灵敏快速得让梁小夏觉得吃力,力气也奇大无比,同样一匕首刺下去,戳在通道的石壁上就像戳豆腐一样,一划一道口子。 和梁小夏对敌的女暗精灵也越打越心惊,五分钟了,她居然在连续战斗那么久后,还能在自己的匕首下支持五分钟…那个耀精灵有些跟不上她的动作,却还是勉强能挡住自己的攻击,每一次要刺出的致命杀招,都会被对方识破并提前躲开。 五分钟,她的匕首没在耀精灵身上留下一道哪怕极为轻微的伤口,只有两回差点成功,划破了对方的袖子。 “她是耀精灵…还是妖怪?”女暗精灵心想着,“不是说是弓猎手么,还是说那张弓只是隐藏真实实力的一层外皮?” 梁小夏的抵挡看起来很狼狈,常得左跳右躲,或着翻滚着才能避过女暗精灵的攻击,实际情况却还好些…脖子上的血晶似乎真是个宝贝。每一击每一挥都要用最强力量,半小时高强度战斗过去。她双臂的肌肉却未有一点酸痛,连续用精神力催动杀戮左眼来预判对方攻击倾向和驱使,脑袋里也没有精神透支的疼痛,反倒因为血晶与智慧之脑的双重作用,使得梁小夏在连续的战斗和杀戮左眼的影响下。也能冷静思考,成长飞快…只可惜她此刻还未想出如何在自保中迅速反击对手并将那个暗精灵置于死地。 久攻不下,暗精灵急躁,被堵在后面的人更急躁。没有办法绕过密密麻麻的人头到前面去,就没法亲手干掉梁小夏,更可气的是那个些尸体将神庙都快堵死了。死掉的尸体流血未停,雨林中潜伏的野兽们已经快忍不住了。 通道口的地板上已经被血流汇成了细细的溪流,不停沿着微倾斜的下坡向神庙内流动。女暗精灵的体力无法与梁小夏相比,和她对打快十五分钟后,呼吸速率加快了两倍。握着匕首的双手也开始颤抖,她伸手准备取出一颗血石补充体力,被梁小夏迅速抓住女暗精灵眼中的游移神色,两个匕首回旋切下了女暗精灵想要摸上脖颈的左手。 匕首准确扎入女暗精灵心脏,飙出一串心头血。梁小夏连一丝的怜悯都来不及施舍,立刻架住后面跟上的来的虎人朝她面庞上抓过来的利爪。身子一弯向上猛窜,短短的遗弃铭文闪电般顺畅地捅入虎人下颚,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要了他的命。 “又一个。” 梁小夏的匕首上磕得全是小口子,坑坑洼洼卷刃得实在不能用了,她索性弃置匕首,专心地用遗弃铭文对敌。体内的红色闪电虽然还是不能引出体外,却可以通过遗弃铭文传导,打击对方的身体。握着这个自制电棒,梁小夏还是较为满意地,在难缠的女暗精灵过后,再次解决掉一个人类一个蛇人。 战斗,战斗,战斗…不停战斗,梁小夏不想死,就不能停下来,砍倒一个又一个想要冲上来的人,死死守住神庙入口。* 没有仁慈,只有杀戮,没有怜悯,只有生存。 为了活下去,决不能有半点妥协退让。梁小夏自知不能死,她死了还有机会复活,可美杜莎肯定逃不过厄运,神庙中存在的生命之树,也会落入他人手中。 一旦生命之树被别人夺走,她再想拿回来的机会就渺茫了。 通道已经被堵住一多半了,再杀死几个人,她就能放心和美杜莎撤回神庙里。 “耀精灵,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一个矮人挥着大锤子上来,镶钉尖锤来势汹汹,劲力巨大。梁小夏不敢硬抗,身子一侧,躲开正面攻击,一个回旋踢下去将矮人的头颅压进了坚硬的石板地。 力气似乎又变大了几分? 堵死多半的通道终于给了梁小夏一个喘气机会,她抽出空隙服下一颗血石,让连续战斗的疲惫感弱化一些,恢复饱满状态。 眼看着即将成功堵死的通道,梁小夏微微皱眉,脑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美杜莎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自己的耀精灵朋友似乎是因为什么和后面来的人打起来了,还一打打个没完…闻着通道内的血味,美杜莎咽了咽口水。 一截小尾巴又缠上梁小夏的脚腕,轻轻拽了拽。 “又怎么了,大神侍小姐?” 美杜莎听不出来梁小夏话中耀精灵式的讽刺味道,稍微委屈地扭了扭自己的蛇身,下半截蛇身上来整个将梁小夏缠住,没控制好的力度差点把梁小夏的内脏挤出来: “我饿了。” “满地吃的,你随意。还有,别缠着我。” 梁小夏面对堵着通道的尸体没什么好感,反有说不出的隐忧,故而说出了她平时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建议美杜莎对地上的尸体下手。 美杜莎像个小姑娘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尾巴松开梁小夏的身体,卷起一个暗精灵的脖子,向后拖去。 亲王殿下已经换下了让他觉得耻辱的华丽女装,穿着一身轻装绑紧的布甲,重新恢复男性身份,一直站在人群的最外围,远远看着一群即使在血腥城堡存活下来这么久也没脑子的家伙不停围攻梁小夏。 在静静等了快一个半小时后,亲王殿下得出个结论,指望那群饭桶耗尽耀精灵的体力,是个不现实的愿望。 他观察梁小夏的状态,猜测如果按目前情况发展,说不定等到三周狩猎结束,梁小夏都不会脱力死亡,反倒是眼前这些脑子塞草的说不定全体阵亡。 耀精灵…耀精灵…让人又嫉妒又羡慕。 反倒是身后的雨林,成了麻烦。在众人没有开动围攻前,还有不少人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赶来,想要在这次夺取血晶的行动中分一杯羹或拾漏子占些小便宜。可战斗仅仅开始一个小时,就再没有一个人能够穿过雨林,加入这边的大队人马中。 森林中隐隐约约传来的阵阵惨叫和兽吼,无疑不在昭示,他们所有人都被大量的凶兽包围,即使不能进入神庙,也不可能再安然无恙离开这里。 可惜,耀精灵再如何强大,也还是人,不是神。是人,就会有想不到,算不透的地方。 “加西亚,差不多了,给我们开一条路出来。” 亲王殿下对身边的人吩咐一声,一位黑暗法师应声出手,举着细长的法杖,念动起长长的咒语。 这么多尸体,一定能给那耀精灵一个惊喜。 梁小夏再次用铭文棒点倒一个强壮高大的蜥蜴人后,幸运右耳突然急速升温,她本能地不安看向已经将通道堵死,只在上半部露出空隙的大量尸体,心中一惊,想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顾不上再去应对踩着尸体翻过来的敌人,梁小夏大喊一声,抓住美杜莎就向神庙里跑。 “美杜莎,找掩护!” 来不及了,伴随剧烈的爆炸声,血红的光芒在梁小夏身后腾起,她冲入美杜莎怀里,将她扑倒在地,感觉背上一疼,像被人活活撕了皮。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身后响起,黑暗法师施展的尸爆术使得堵住洞口的一具具尸体都变成了小型炸弹,一个跟着一个炸开,血肉漫天飞舞。而那些被炸得粉碎的尸体骨头如同强劲铁砂,大片散开扎进堵在神庙入口的人群中,迅速夺取生命。 恐惧、痛苦的呼喊声此起彼伏,通向神庙大门的长长通道被炸得摇晃连连,巨大的条石轰隆隆破碎塌下,又被还未停止的尸爆术炸得从中断开,狠狠砸在地上,将几个人腰斩进松软的泥土中。 通道没了…砖石碎砾倒了一路,活活将梁小夏和美杜莎埋在了废墟里面。 挡路的人死的死,伤得伤。亲王殿下满意无人再碍在他眼前晃悠,缓缓迈步向前,同时嘱咐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去捡起散在地上的血石,搜刮战利品。 连亲王殿下自己都没想到,之前酒会上的胜利者是自己,如今的狩猎场最大的得利者还是自己,看来那耀精灵真是自己的幸运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七章力量 我爱力量,但我之所以爱力量,犹如想借魔术演奏出美妙音乐的小提琴家爱他的小提琴一样。*换句话说,我是以艺术家的方式爱着的。 ——拿破仑 晴朗透亮的碧空,雪白如絮的云朵,柔软黄金般温暖的阳光,繁茂旺盛的丛林… 血腥城堡的狩猎场完全不吝啬于将她最温和美丽的一面展现在深陷其中的每个人面前,如同神话中倾国倾城的拉弥亚半揽臂弯,妩媚一笑,颠倒众生。 众人不会忘记这么美丽的一天,却不是因为如此令人沉醉的景色,再好的美景看多了也会厌烦,尤其是当这位绝代佳人窈窕的长裙下藏着蛇蝎之尾时,更令人感到不安。他们难忘的,是眼前仿若从地狱里爬出来,却还能笑出声的绝代佳人。 拉弥亚终于露出了响尾蛇的毒尾。 “碰——”一声巨响,一块比成年男子身体还大的条石被推开。 梁小夏咳嗽着从里面站起来,衣衫几乎成了凝结的抹布,长发上沾满了土,额头一条细长的斜口顺着脸颊向下淌血,金色血液滴过明亮得惊人的湖绿眼睛。 然后,那条爬过她额头的狰狞伤口在众目睽睽之下迅速消失,额头光洁饱满,完全愈合得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若不是她脸颊上还残着未流净的血,大家都会以为自己刚才是幻觉了。 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从狼狈的佳人口中传来: “感谢你们送我这份大礼“,耀精灵前一秒还微笑的脸庞陡然冷峻,”我记下了。” 亲王殿下感觉周围的气温陡然降了五度,奇异的是他背后的衣衫却被脊椎沁出的汗水湿透了,心底又冷又燥。[] 在梁小夏一匕首一匕首刺出,慢慢将敌人挨个打倒在地的时候,暗精灵们只是有些吃惊与佩服。一个身材纤细,力气不足的精灵不仅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勇气。公然与众为敌,还凭着比很多男性都更为坚韧的意志在连续的攻击中坚持下来。 但是当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通道断裂的条石层层压在面,不仅没有按照常理死亡,没有严重伤残,还能推开压在身上的巨石站起。伤口奇迹般地全部愈合后,她开始变得令人畏惧、恐慌。 未知的,无法被打倒的力量,总是让人潜意识中产生怯懦的逃避心理。比如黑暗、比如死亡、再比如眼前的耀精灵。 当然,也有人为了克服内心的恐惧,骤然变得敏感暴躁。极具攻击性地用尽自己一切手段,都想要打倒对方。就好像拆穿了神秘的面纱,就能拆下心中的恐惧一样,比如跟在亲王殿下身边施展尸爆术的黑暗法师。 黑暗法师迫切地给法杖填充过血石后,对准梁小夏身前的新鲜尸体。又一连串的尸爆术出手。 “嘭——嘭嘭——嘭嘭嘭——“ 节奏间断的闷爆声再次响起,坍塌成为废墟的长青石条再次被血洗刷了一遍,炸成更碎的废渣,与鲜血碎肉搅在一起。 “哈哈哈!耀精灵又怎么样,还不是挡不住尸爆术。哈哈哈!没有人能不败,没有人能不死。除非你是…神…“ 黑暗法师畅快的笑声迅速干瘪熄灭。他瞪得双眼都快突出来了,看着梁小夏单手抬起,举着一个淡青色的半透明护罩,身体连晃都没晃,轻描淡写地挡住了所有爆在她眼前的尸体。 “我不信!我不信!——“ 黑暗法师发起第二轮更猛的尸爆术,他抽掉了身上几乎大半部分的血石充填入法杖,将能引爆的尸体都引爆后,开始不要命地对着梁小夏扔酸腐术、致盲术、疫病术、碎骨术……黑色的射线、光球、浓雾或藤蔓四处肆虐,不管是精神攻击法术还是物理攻击法术,全被梁小夏用一个淡青护盾挡住了,没有一样法术能穿透那层薄得和纸一样的护盾,其中部分法术反倒撞在护盾上,被大量弹回射入人群。将再次将躲过尸爆术的幸存者又杀伤一片。 “亲王殿下,拴好你的狗,别让他乱咬人!“ 一个险险躲过腐囊术的战士大喊着不停后退,一边怒目瞪视亲王殿下和黑暗法师,一边疯狂挪动双腿想要脱离战圈。 亲王皱眉,正要开口阻止部下继续胡闹下去,黑暗法师的身体就被一支长箭穿透了。 淡青色光箭毫不拖泥带水地从黑暗法师前胸扎入,钻透后背,顺带将黑暗法师身上的长袍扯开一个大裂口。 让人惊恐的是,黑暗法师的死亡和其他所有人死亡时遭遇的景象都不同——黑暗法师的尸体在血石落光后,消失了。 残躯、法杖、衣袍、溅在地上的血…除了湿软的地下被压出的一块人形痕迹能证明刚才发生的事,黑啊法师的一切都消失了,就好像他从没存在过一样。 亲王殿下有种预感,被对面耀精灵射中的部下,这次是真的死亡了,灵魂彻彻底底地被拽进了地狱。 梁小夏放下手上的日蚀后,摸了摸手臂上缠着的一条银蛇,很满意美杜莎大神侍借给她的这种力量。 绝对强大、霸道、彪悍,在使用者手中却柔软似丝线,任拉任伸,听话顺从。 更奇妙的是,这种力量和梁小夏体内的任何一种力量都是互相排斥的,彼此无法融合的特性使梁小夏不用完全借用美杜莎的力量杀敌,她只需要将那些冷到骨子里的淡青丝线缠在自己的精神上做成一个隔绝的壳,就能避开血腥城堡的一切禁制。 那种感觉很像给容易被高温融化的冰淇淋裹上一层脆皮壳,更像是给高能炸药上了一个铁弹头。 梁小夏也解释不清在通道崩塌的一刻发生了什么,当她准备忍着被巨石压扁的痛苦护在美杜莎身上时,背后的石块瞬间化成一片粉末,然后,她就发现胳膊上缠上了一个凉凉的东西,森寒的令人敬畏的力量开始顺着胳膊进入身体。 “大神侍小姐,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舒服呢,耀精灵你的身上有一股和地母相似的味道,好好闻。“小银蛇脑袋蹭蹭梁小夏胳膊,眼睛还是两颗灰色的石珠,似给原本的光泽覆盖了一层膜。 在梁小夏刻意给美杜莎输送些绿色雾气后,胳膊上的小蛇更开心了,投桃报李地向梁小夏交换了更多那种神秘的青色能量。 原本七八百人的神庙门前,此刻死伤一片,幸存者依然还有一半多,不过都躲得远远的,不再想着上去争抢对付梁小夏,还将亲王殿下和他的随从们都空了出来,冷眼旁观她们之间的争斗。 亲王殿下尽量压下了心中因为那一箭带来的惊骇,修正过最初的目标后,向着梁小夏的方向踏出一步: “耀精灵,我并不愿与你为难。我们都看到你很强,你的箭法也非常出众,事实上,如果你始终能保持这种实力,血腥城堡中任何一场单打独斗的较量你都能获胜,包括我在内,没有人会是你的对手。 可你真的想好了,要凭着一己之力与在场所有人都为敌吗?我们不过是想要离开这个受到诅咒的地方,想要活下去,我想,这和你的目标也是一致的。 既然目标一致,我们也可以合作的,毕竟,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亲王殿下向梁小夏伸出了手,满脸笑容。 梁小夏从没见过一个人变脸能变得这么快,前一刻还纵容手下对她不停施放各种恶毒的黑暗法术,恨不得将她化成一滩酸水好将后面的神庙洗劫一空,下一秒又好像最亲密的战友一样冠冕堂皇地说着“要生存要合作“,准备和她共进退了? 真当耀精灵都是情商低的傻子耍呢? “对不起,我习惯一个人。“ 回敬亲王殿下的是一支同样迅捷如电的淡青色箭矢,亲王殿下动作敏捷地朝身旁的大树后一躲,眼看着箭矢在树干上轻松扎出一个指头粗的窟窿,擦着他的前胸飞过,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亲王殿下还未从躲箭的惊魂未定中恢复,突然感觉后颈发冷,果断抓住树枝向上一跃,脚下一道劲风吹过,他攀爬的大树被那股刀刃一样的风砍成了两段。 雨林里走出一个脸色惨白的男人,单手拿着黑色弯刀,拨下头上的落叶,向着梁小夏微微致敬。 “泽德——!“ “夏尔,需要我的帮助吗?“ 泽德嘴上询问,手下早已毫不留情地开始对亲王殿下发动攻击,他弯刀上蕴含的力量大得恐怖,每一斩一挥下去,不是砍倒粗壮的树干,就是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舞动的刀刃却轻盈流畅,黑蝴蝶一样翩翩起舞。 亲王殿下也不是吃素的,抽出一把巨大的双面斧和泽德对砍上去,每一次挥动都像小旋风一样卷起一大片落叶碎屑,劈开岩石泥土。 一个狠辣利落,一个凶猛大力,这两人间的对招凶险无比,动作却极为快速利落,转眼间七八下对打过去,明显不是第一次对上。 梁小夏看了一眼,感觉泽德稍微要占些上风,便不再关注他们的战斗,转而解决神庙前剩下的这些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八章背叛 没有利益的交叠与冲突,才能做得成朋友。 “你这个恶魔!不,地狱的恶魔只配当你的打手!啊——!” 随着最后一声惨叫,黑夜再次沉降下整片庞大的原始雨林,稀稀拉拉的细雨随着傍晚的冷风一起飘下,吹走盘踞在神庙前不愿散开的血腥。被树荫和水道所遮掩的狂躁猛兽也疲惫了,在血腥味散去后,响动不停的绿色浓荫开始逐渐恢复安静。 泽德扭了扭感觉酸痛的胳膊,将黑色的弯刀插入刀鞘后,随意从地上抓起一大把散落的血石,吃糖豆般将血石挨个从泥土中挑出,扔进嘴里,补充因为过度运动已经有些透支的体力。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眼前的尸体上收回来,压制住想要将对手的肉体撕裂吞咽的欲望,回过头去寻找梁小夏,被身后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战场吓了一跳。 黑烟、未熄灭的熊熊烈火、破碎的尸体、一块块流脓的土地...还有让人难以忽视,堆积如山的尸体。血石散落得到处都是,红色的幽暗闪烁在夹缝之间,给这片地狱一般的试炼场缀上些许光芒。 “夏尔,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一亩地的暗精灵,半亩地其他种族,大概就是这样。” 梁小夏憨厚的笑了笑,像个刚给种植园除过杂草的农家姑娘,撩了撩额头汗湿的长发,收起弓,没有再深入森林里追看起来快要精神崩溃的敌人,鞋底踩着血水,对自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毫无愧疚感。 死人。她杀得够多了,见得也够多了。劫后余生高兴都来不及。为什么要恐惧呢? …… 当梁小夏独自立在神庙门前,姿态优美地拉开手上那柄黑色的弓,以每秒一支箭的速度一箭一箭不慌不乱地射中敌人,就像在练习活动靶一样轻松时,原本准备以人海战术淹没梁小夏。朝着她一拥而上扔黑暗法术的人,都调转了方向向外没命地挤着跑。 她的箭术精湛得甚至令人觉得华丽,舒展的肢体和紧绷的弹性肌肉完美协调配合在一起,青色的箭矢一支支不停从她抬起的手上飞出。并不惊天动地,却有一种对力量最质朴的还原和升华,无形散发出的优雅气息。令观者赏心悦目。 只可惜场合实在不对,没人顾得上赞叹,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被她的箭射中的人,除了掉落血石之外,本体都跟着消失了。一丁点灰都没剩下,被另外一边的泽德弯刀劈开的人,却还好好地保持着肢体分裂的样子栽在泥地里。 梁小夏说不清自己射死的人都去了哪里,隐隐觉得他们的归宿肯定是不太好的,手上的淡青色力量仿佛能够破开这个受到轮回诅咒的巨大狩猎场。将人的灵魂拖出去,直接送进死亡的屠宰加工场。还原为一大片游离的灵魂之力。 梁小夏能感觉到,周围在血腥城堡里混了多少年的老泥鳅们更能看出点端倪,正是这点端倪,把他们吓着了。 故而当那些袖手旁观的人准备穿过外面更加危险,还潜伏各种凶猛野兽的雨林逃跑时,他们心中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的。命丧兽口,总归还是有重生的机会,若死在那个恐怖的耀精灵箭下,可真的就是无法回头了。 泽德帮梁小夏收拢了战场上所有能有点价值的小东西,血石、武器、死尸身上挂着的装饰品,防具…统一聚拢在坍塌的半截石头下,给梁小夏递过去一个水囊袋。 梁小夏的确有些渴了,接过水囊开始喝起来,她手臂上的小银蛇也跟着凑热闹,将脑袋挤在水袋旁边,与梁小夏轮流分享一个壶嘴中流出的甘甜水液。 “呼——谢谢,泽德,感觉舒服多了。” 喝掉多半袋水,梁小夏坐在块大石头上,大把大把地将血石装上自己的项圈。这些小石头很顶用,几乎什么伤都能修复,能顶饿能解渴,可梁小夏还是在尽量避免去服用它们,实在是吃下血石的味道太过难受,嘴里弥漫的味道几乎与喝生血无异。 “夏尔,你这回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箭矢出手的力度和准度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就好像你身体里有一个能够精确控制每块肌肉的精密法阵存在,这太让人惊叹了!若不是亲眼看见,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的。现在的精灵们都像你这么强吗?” “泽德先生过奖了,和我千遍一律的射箭相比,您击杀那个暗精灵的最后一刀才叫精彩。我个人认为,在势均力敌的对战中,逞勇斗狠能够占得一时优势,愤怒、悲伤之类极端的情绪也能加强战斗愿望和战斗意志,却不适用于需要长期坚持的战斗。为生存而战时,战斗的要诀就在于控制,这也是我一直追求的目标。不过目前,我想要好好洗漱的愿望比战斗进步的愿望更强一些,再这样湿热地闷个两三小时,我发臭的外套会全面胜过我的弓箭,无声无息杀死更多敌人。” 梁小夏揪起自己衣角闻了一下,装作不堪忍受的样子捏住鼻子吐了吐舌头,对泽德俏皮一笑。 “呵呵,那样的话,死去的敌人也太可怜了。” 泽德从没见过这么幽默的精灵,他接触过的所有白精灵都带着骨子里透出的傲慢,轻轻扬着下巴打着没完没了的招呼,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常常摆出不苟言笑的嘴脸。连泽德的妻子,为他叠衣做饭,生育后代,温柔美丽的白精灵女子,也几乎不开任何玩笑,她只会沉静地注视着自己,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小小的笑弧,表达她的爱意。 这是一个聪明狡猾,对人却很真诚的精灵。 泽德抬头看了一眼庞大的蛇形神庙,重新思索一遍梁小夏实力上前后截然不同的反应,盯着她手腕上盘踞的小银蛇,眼中在游移之后重新坚定,问梁小夏: “关于离开血腥城堡,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梁小夏愣了一下,转而低下头静静思索泽德的问题。 她能够借用美杜莎大神侍的神秘力量,包裹在自己的精神力之外形成意念箭,却因为两种力量不融合,还是不能直接用精神力开启自己原本的空间装备,也不能传送进入遗弃之地。 而且她感觉到,相比于精神力和青色力量的泾渭分明,相安无事,自己身上遗弃铭文与青色力量可谓是水火不容,梁小夏几次都想试着启动铭文阵将自己直接传送开这个鬼地方或者一次性屠干净眼前的敌人,却都在使用遗弃铭文时被青色力量死死压制,互相干戈不休。 “暂时还没有。” 梁小夏略有沮丧地回答到。 “那你觉得,这个奇怪的神庙里会不会有能够传送人离开血腥城堡的方法?” “说不清,神庙里面我看过了,除了最里面的大地之母神殿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 话还未说完,梁小夏突然感到头顶传来阵阵眩晕,脚下一软栽倒在地上。 极度的困意汹涌扑入意识之海,梁小夏全身都沉得使不上劲,半睁着眼皮看到泽德面对着她抽出腰间的黑色弯刀,心一点点沉到谷底。 “对不起…千鹤还在外面等着我,我必须得回去。” 泽德视线旁移,不敢去看梁小夏的眼睛,步子向前跨了一步,伸手去抓缠在梁小夏胳膊上的小银蛇。 能给水里下药,能不着痕迹地打探神庙里的危险…做都做了,又何必说对不起。 梁小夏讽刺一笑,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泽德会在尸爆术后的关键时候伸出援手,他来得太巧…是一直在旁边观战吧。 被并肩战斗过的战友,最好朋友的父亲背叛的感觉并不好,梁小夏伤心了一瞬间,用最后仅剩的意志咬上舌尖,拼命用刺痛去抵抗不清醒的意识。 决不能睡过去!神庙里的生命之树,决不能落入旁人手中! 美杜莎也喝了同一个水囊里的水,早已被迷得七荤八素,缠在梁小夏手腕上被泽德粗暴一拉,稍微清醒了一点。被打扰睡眠的愤怒小蛇张开大嘴,却没瞄准好方向,对准梁小夏的胳膊就是一咬。 “嘶——” 能将血液都烧起来的毒液顺着梁小夏胳膊上血管迅速流动蔓延,梁小夏疼得打了个机灵,接下来整个身体都变得如坠地狱,血液灼烧沸腾得几乎要冒泡。 困顿的睡意倒是一点都没有了。 泽德掐着小银蛇的脖子,看梁小夏重新迅速站起来,顿时对手上这条坏事的蛇愤怒无比。 被背叛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被自己信任得不设防的人背叛的时候。 梁小夏拉开日蚀,空弦对准泽德,眼中火焰燃烧,声音又淡又沙哑。 “泽德,将你手上的蛇放下,我可以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 “你无力阻止我,”泽德晃了晃手上再次睡着的蛇,另一只手提着黑色弯刀,刀刃轻轻翻转角度向外,“我早就发现了,没有这条蛇在你身上,你就没有办法射出那种淡青色的箭。所以,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我不想用精灵的血去喂我的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九章相煎 如若假设我们全都疯狂,彼此之间便有了解释,许多谜团也将迎刃而解。 ——马克吐温 梁小夏心里明白,泽德说得半点都没错,她是没有任何力气去阻止他了。 体内的毒液性烈至极,像一条游走于血管间咆哮的火蛇,又烧又胀,疼得梁小夏感觉身体都快不属于自己,偏偏美杜莎能够让普通人三秒倒地的致命毒液遇到了梁小夏体内的绿色雾气,前者不断破坏她的身体机能,后者尾随其后紧跟修复…毒液与生命绿流之间形成了一个脆弱的平衡,堪堪将梁小夏拉扯在死亡线之上。 即使她此刻还有钢箭,能够胜过泽德的把握也几乎没有。曾经的对战使得梁小夏非常明白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男人究竟实力多强,每一刀都能挥舞出气势磅礴的压制气息,她胜算不多。 手臂上两个小牙孔流出的血已经变成了黑色,梁小夏脊背抵在神庙石门之前,伸手将衣袖向下拉,脚踩在皲裂的石板地上,一步都不肯让,盯着泽德,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夏尔,让开,否则我让你用生命证明自己的愚蠢。” 泽德一刀虚斩,猛烈的气刃扫过梁小夏身侧,在她背后的石板大门上留下一个巨大十字,梁小夏胳膊一疼,衣袖落下半截,上臂汨汨流出黑色的血。 “我说,让开!你聋了吗!” 泽德暴躁地握着弯刀,连续挥斩,很快梁小夏身上又多了好几道割开皮肉的新伤口。固执的耀精灵不为所动,被刀风扫过眼前。眼睛都没眨一下,定定望着泽德。*眸中光芒坚决如铁。 “够了!顽固不化的精灵,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 泽德已经忍到极限,翻转刀刃对准梁小夏,单手握刀再不保留力气,全力斩出。狂暴的风卷带着锋利的刀刃转眼就到梁小夏胸前。如同一柄带着尖锥的巨大突刺,将梁小夏轰到石门上,脊背重重撞在厚重大门板上,冲开了紧闭的神庙大门。 梁小夏抬起酸麻的手臂。看着手中抵挡住泽德全力一击的日蚀,感觉人生真是讽刺。她用泽德送给自己的弓,在泽德的攻击下逃过一命。 不再抱任何期望的梁小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仿佛没有看见泽德迈步走入神庙里的身影,自顾自地冷冷说到: “千鹤已经死了。” 男人前进的脚步生生顿在半空,背影有片刻的摇晃。然后他转过身,迎着射进神庙的昏暗光线问: “你说什么?” 梁小夏冷笑。眼中悲哀转瞬即逝,用比之前更清晰更大声的语调回应: “我说,千鹤已经死了,是我害死的,你听不明白?…要不要我用白精灵语和暗精灵语再重复一遍。”说完。梁小夏无视泽德已经开始颤抖的胳膊,用另外两种语言再将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夏尔。你如果想要用这么拙劣的谎言来激怒我,想要绊住我的脚步,还太幼稚了些,你以为自己随便说说话,我就会相信你吗!” 泽德其实已经生气了,咆哮的愤怒像一片正在迅速形成的漩涡,吞噬他的理智他的目标。 “千鹤在被识破混血身份后,决定从西晶森林离开,但是被我的对手抓住利用,他们站在海边山崖上,当着我的面,一脚踩在千鹤脸上…千鹤被打得连声音都出不来。*他们威胁我答应条件,只要我松口,他们就能释放千鹤。 不过,我没答应他们,沉默地看着千鹤被活活打死了,一个混血而已…现在千鹤的尸体在我的空间装备中,你想看看吗?” “你他妈的闭嘴!说够了没有!” 梁小夏述说千鹤死亡时清淡平常的语气,彻底激怒了泽德。她的绿眼睛中一片死寂,没有任何情感地与泽德对视,没有后悔,没有悲恸,也没有得意,就好像千鹤不过是蝼蚁,是秋天树上落下的枯叶,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关注。 泽德很聪明,能判断出来梁小夏的话,她言语中对当时场面细节的描述准确到位,一点都不像是谎言。正是这种判断,使泽德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跳动的血液都被抽空了,惶恐之后,迅速被另外一股暴虐的,疯狂的复仇之心替代。 丢掉了黑色弯刀,泽德握拳迅速冲上,梁小夏感觉到肚子上一疼,被一个拳头重重击打在柔软肚皮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腰像断了一样再次撞击在石门上。 “你杀了我儿子,我就送你去和他作伴。”此刻的泽德双眼通红,像一只被彻底激怒的豺狼,一手提起梁小夏的衣领,将她举起来向地上狠狠一扔,一只手踩在她想要去拿弓的手背上。 “对了,他们是怎么虐待千鹤的,我就怎么对待你。让我们看看,伟大的耀精灵弓猎手没有了手以后怎么拉弓…” 泽德蹲下身,一只手握上梁小夏被踩着的手指,抓住她的食指,反方向一点一点向上提起。 “千鹤死后,你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今天?耀精灵,这是你应得的,背叛朋友的人,不值得可怜同情。” 梁小夏冷笑一下,“背叛朋友的人”,手上突然传来的剧痛使她闷哼一声,脊背后瞬间透出冷汗。 食指折了,角度诡异地向手背上弯曲。泽德却没停下,转而捏住梁小夏的中指,重新向上提起。 “你不配做人,不配享受这世间提供给智慧生物的一切,像你这样的败类,只适合当食物…所以,耀精灵,等你死了,我会割下你的头颅放在酒坛里泡酒,就着酒一口口吃掉你的肝脏。” 中指也被掰断了,梁小夏疼得脸色惨白,嘴里却倔强地不发出半点求饶声和痛苦的呻吟声,一双眼看着泽德扭曲的脸庞,猛地将手一抽,扭身将蹲着的泽德踢翻,一把去夺泽德另一只手上捏着的美杜莎。 两股方向相反的力量同时施加在小银蛇细长的身子上,拽得美杜莎差点被撕扯成两半,剧痛使她一下子就从昏睡中醒来了。 “嘶——痛——放手——” 美杜莎感觉泽德捏着脖子的手像一个铁箍,掐得她骨头都要断了,后面梁小夏拽着她尾巴,力气大得她尾上鳞片要全被撸下来,还有拉扯中快要破开的肚皮…不堪忍受的美杜莎迅速从蛇身恢复成半人半蛇的女身,脱离泽德的控制和梁小夏的争夺。 “耀精灵,你抓疼我了。” 粗大的银色蛇身缠上梁小夏身体,美杜莎趴在梁小夏背上狠狠一勒,“就像这样。” 梁小夏被勒得吐出一口心头黑血,感觉体内的蛇毒去了几分,脸色回转。 “对不起,大神侍小姐,下回我会小心不抓疼你的。” 相处不过一天多,梁小夏早就捏住了美杜莎的脉,稍微加大了一点体内绿色雾气的流转,拍了拍蛇女长发柔顺的脑袋,就哄得美杜莎不再生气了。 泽德见梁小夏站起,防备地向后退去,他也恐惧梁小夏手中的青色箭矢,转而想到自己已经折断了她的手指,心里又稍微安定一些,打定主意后甩开梁小夏和美杜莎,直接转身向神庙深处跑去。 “耀精灵,他是谁?为什么要向里面跑?” 美杜莎疑惑地询问,笨重的蛇身缠在梁小夏身上,让她急欲追上去却动弹不得。 梁小夏见泽德的背影即将消失在神庙深处,急得口干舌燥,抓住美杜莎喊到:“松开我,我们得快拦住他,不能让他进神殿里去。” 梁小夏没回答美杜莎的问题,认为自己已经是对方朋友的美杜莎也没追问,听话地从梁小夏身上下来,扭着蛇身,胳膊抱住梁小夏,速度极快地向神殿里滑游过去。 “离开的关键一定在那个神像的手中!” 泽德一进入神殿,第一眼就落在大地之母手捧的绿色树枝上。对妻子的下毒基本完成,后续余毒投与不投,关系不大。只要自己先离开,断了整个血腥城堡唯一的出路,将那个该死的耀精灵永远囚禁在这里,也算是替千鹤报仇了。 “快,快拦住他!” 梁小夏不能拉开有实体的弓,却不是不能拉开直接由自己的精神力形成的弓。从美杜莎身上抽取青色能量后,手掌一挥,一柄如同蓝色火苗的意念之弓从她伸开的五指中伸展开,弓的表面覆盖淡青气流,很快,一支同样的淡青色箭矢从弓的中心出现,被她轻巧地拉开,瞄准了奔跑中泽德的背心。 泽德已经准备去爬大地之母雕像的脚了,仓促中向背后一望,见到一支指向自己的淡青箭矢,心直接冷透半截。 那是什么弓?那耀精灵不是手指断了吗? 只要一箭,刚刚被殴打,手指被折断的屈辱全都能找回来;只要自己一个念头,耀精灵被背叛的羞辱就能得到偿还;只要手指一松,就能射死泽德,让他的灵魂全部碎成渣滓,永不超生…只要简简单单的…松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章神现 悲剧是一种工具,让生者增长智慧。//免费电子书下载//(.)但不能靠它来引导生活方式。 ——罗伯特.肯尼迪 此刻,泽德被梁小夏的箭瞄准,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他死死盯着梁小夏,喉头滚动,恐惧、紧张、愤怒、不甘,那双与千鹤极为相似的眼睛包容种种复杂情绪,最终化作一片死灰,在颤抖中闭上了眼帘。 闭眼许久,泽德都未等到预想中利箭穿心的痛苦,“嗖”一声响,利箭从头顶飞过,力度完全不准地扎入神殿后面的石墙,射了个空。 再睁眼时,才发现梁小夏已经收回了弓,负手而立,神色莫名地垂下眼帘。 “为…为什么?” 泽德失神片刻,劫后余生,心中却全然不是滋味。 夏尔是不可能发挥失常射出空箭的,更不可能是一个有什么仁慈之心的人,她若杀人手软,技术不精,早就死在神庙前的围攻战中了。在血腥城堡中,任何一点点怜悯和慈悲都是奢侈与致命的,她不会不知道。 “这是我欠千鹤的。” 泽德是千鹤的父亲,梁小夏真的做不到在千鹤死亡后,还对挚友的亲人下杀手。梁小夏想,若自己此刻真的杀了泽德,不仅会内疚一生,死了以后更无颜去面对千鹤的灵魂。 从此以后,她是她,泽德是泽德,再互不相干。 梁小夏与泽德之间的对话,美杜莎是听不懂的。作为一个听话的乖孩子,美杜莎紧记梁小夏“拦住他”的指令,只抓住了泽德愣神的空挡。闭上的双眼猛然睁开——泽德看到两个紫光流动的漩涡,在一瞬间抽出他心中最为不耻不忍不愿的一段段回忆…妻子温婉的笑容。[]孩子抓住衣襟不放的小手,亡命天涯的落魄,被挚爱将利剑刺入心脏的痛苦…他痛苦地双手捂住头顶,在梁小夏的惊呼中变成了一具石像。 血石像被拽断的红珍珠项链,从泽德脖颈上蹦断落下。哗啦啦地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四处滚落。石像的表情动作太过生动,集中了一个人一生中所能拥有的种种情感,超过了所有雕刻大师能做出的最优秀作品。代价却也过于高昂。 惊变过后,梁小夏摸了摸期待表扬的美杜莎脑袋,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至少泽德尸体还在,说明他没有真的死亡,最大的可能是又被送入血腥城堡,开始下一轮的演出。 “耀精灵,你又受伤了?” 美杜莎去拽梁小夏的手时。听到她压抑的痛呼声,颇为不满地抓住梁小夏的胳膊,手中青芒微闪,替梁小夏接续断骨,抹平身上的刀伤。 被当成小孩子养了?梁小夏被严重影响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活动了活动恢复了一半的手指,感觉手上传来的钻心疼痛减轻了许多。 “大神侍小姐。这个青色的力量是什么?” “地母赐予每个孩子的神力,只有地母最宠爱的孩子才有哦。” 美杜莎得意地扬了扬细嫩的手掌,指尖各种割破的伤口和小茧子在梁小夏面前晃悠,看得梁小夏略为可[福利小说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怜,孤零零一个人守在神庙里,在黑暗中摸索生活,累得手上全是伤口…梁小夏见到过美杜莎房间石柜上放着的一排小布玩偶,胳膊腿有长有短,五官白板一块,肢体歪七扭八地拙劣作品,大约那是在自己来到神庙之前,她唯一的“朋友们”。 “一个人…很寂寞吧?” 美杜莎听不懂梁小夏说出的“寂寞”一词,却切实把握到了她话中所指的含义,眼圈一红,委屈地勾着梁小夏的脖子点点头,活像个可怜的没糖吃的孩子。(.) “没关系,现在我有耀精灵做朋友,很开心呢。” “大神侍小姐,”梁小夏拉下美杜莎缠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端正坐姿,很正式地指着大地之母神像手中的生命之树:“我需要那个树枝,你能给我吗?” 美杜莎的身体软了下来,舌头嘶嘶吐着,半天没有回答。 “怎么,不行吗?” 梁小夏没得到肯定答复,心中渐凉。 “不是不愿给,可树枝不是我的,是地母的。我也曾试着将树枝拿下来过,却没有成功。耀精灵,树枝是拿不下来的,所以我不能给你。” 梁小夏听了,明白原委后,感觉还是有点希望的。 “可以让我试试么?” “好…吧…你爬上去的时候小心点,不,还是我跟着你一起上去吧。“ 大地之母的神像很高,在美杜莎眼中,细胳膊细腿的耀精灵笨手笨脚的,脑子又不太灵光,若摔下来又得受伤。 梁小夏三两下爬上神像,脚腕还被美杜莎的尾巴缠着,生怕她掉下去摔死。站在神像的手腕上,当手指碰向大地之母手中的生命之树时,梁小夏压住狂抖的心跳,向圆圆的保护罩上一抓—— “很好,很好,非常好…一大堆被关在这里,饱受折磨的信徒日夜向我祈祷,解救他们的苦痛时,正当这时,你来了,用了一种更好的方式,永远地解救了他们。我该感谢你吗?“ 一个深沉磁性的女声直接在梁小夏脑海里响起,威压庞大,震得她脑袋嗡嗡响,冷汗瞬间从额头流出,吓得她差点咬到舌头。 “你是谁?“ “我?地上走足万物之母,掌管这世上一切繁殖与滋养,阴谋与诡计…我是谁呢?精灵,多么有意思的问题,你和我的后代多有交集,你说我是谁呢?“ 这下,梁小夏是真的咬到舌头了,居然遇到除了命运之神马格努斯之外的第二位神祇,大地之母! “你是暗精灵的祖先,大地之母?“ “吾名梅耶米拉,却不是什么长耳黑肤生物的祖先,我所庇佑的,只有在盘桓在黑暗中,将智慧与美丽完美融合的美杜莎一族。你所知的暗精灵,不过是一群妄图从我的血脉中窃取力量的蝼蚁。耀精灵,你的学识竟然浅薄至此,令我惊讶。“ “是我的错,混淆了您所庇佑的血脉,请您原谅。“ 对待比自己强大过多又极为未知的力量,梁小夏认错认得很爽快,神色未见一丝不愉。 “聪明的小家伙…“大地之母梅耶米拉对梁小夏的态度显然很满意:”你是想要世界之树的树枝,才在我面前表现得乖乖的么?“ 世界之树?! 梁小夏第二次咬到舌头,她凭着树枝上散发出的一丝生命气息,判定树枝和西晶森林的生命之树一样,却没想到眼前这个银色枝干的小树枝居然是是比四大生命之树更为古老悠远的世界之树,那个生命的源头,生命之树的先祖,世界的支柱,上古精灵国度的基石,世界之树! “看你震惊的样子…原来你还不知道这是世界之树。耀精灵,我建议你向你的历史老师提出生死决斗,那个人完全将你带上了无知歧途。” 梁小夏自动过滤了梅耶米拉的挑拨,千般念头在脑中迅速回转,最后稳定心神,虔诚地开口道:“伟大的梅耶米拉,掌管大地与黑暗的神祇,美杜莎血脉的祖先,耀精灵夏尔在此诚恳请求您,赐下世界之树的树枝。若愿望达成,精灵族将永世感谢您的恩德。” 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想要碾死一个凡人太容易了,哪怕梁小夏是血脉高贵,又有多种手段在身的耀精灵,也没半点和神祇叫板的实力。 按理说,她闯进神庙,爬上了梅耶米拉的神像,还伸手去够梅耶米拉手中捧着的树枝,早就构成了渎神之罪,可梅耶米拉没有一上来就愤怒地降罚于她,性情虽奇怪些,话语里也没有迁怒责怪之意,梁小夏分析,这种情况也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梅耶米拉是故意为之,也许是看自己挣扎有意思,也许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刻意纵容梁小夏这么做。第二种,梅耶米拉想要惩罚梁小夏,却已经失去了自身所倚仗的强大神力。不论现下略显诡异的情况归结于哪一种原因,或者两种都有,对梁小夏来说都是危机中的转机。 梁小夏目前所需要做的,不过是顺应梅耶米拉的话头接续下去,对方自然而然会暴露目的。 “是啊是啊,勇敢的骑士打退了来犯的敌人,察觉身边隐藏最深的恶魔,保护高贵公主不受侮辱,接下来该接受神祇的赞扬,赐下的丰厚奖赏和光辉荣耀…真是老套的感人故事…”梅耶米拉的声音带着谐谑,半点感动都没有,话锋突然一转,杀机并现: “杀掉大神侍,我就将世界之树的树枝赐给你。” 梁小夏怔住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梅耶米拉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别看了,凭你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从我手上拿走世界之树。这一次…没有欺诈,没有阴谋诡计,也没有出尔反尔,只要你杀了这个神庙里唯一剩下的美杜莎,我就会将世界之树留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条枝叶赐给你。” “我…请让我考虑一下。” 梁小夏看着勾着她的脚踝,倒挂在大地之母石像手臂上,无忧无虑地荡秋千的美杜莎,心如油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一章拖延 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宁可兼失,也不愿在得到一个,抱憾另一个之中纠结余生。//访问下载txt小说//(.) 梁小夏在夜色中睁着一双明亮的双眼,盯着身边熟睡的美杜莎,手掌缓慢覆在美杜莎勃颈上,指尖在手下冰冷细腻的皮肤上滑动,收紧…最后在睡得香甜的美杜莎脸蛋上捏了一下,翻身躺在石床外侧,睁着大眼睛思考。 大地之母梅耶米拉给自己的选择既残忍而无理由,却极为吻合整个血腥城堡带给梁小夏的同样感觉——对生命冷漠到骨子里的戏谑。这里的每个人都像马戏团笼子里关着的动物,为了取悦观众不停地钻圈打滚,表演厮杀与战斗来获得生存的权利。 可这种寻乐子似的心态,并不能解释为什么梅耶米拉疯狂得连自己的大神侍都想干掉。 是的,一旦梁小夏选择干掉身边睡得香甜的美杜莎,以美杜莎对自己的信赖程度,她随便哄一哄就能杀死眼前的小蛇。 狩猎场中神殿的位置已然暴漏,那些侥幸逃过一命的人为了彻底脱离这个鬼地方,下次只会准备得更加万全,武装得更加强大来探索神庙,届时看守神庙的大神侍死亡,整个神庙空得没半点防御力量,又怎么抵抗外来入侵者? 疑点太多,问题太多…梁小夏也只得使出“拖”字决,在三周期限到达前好好想一想,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选择是强者对弱者制造的幻觉,梁小夏不喜欢被人左右的感觉,即使对方是个神。 日子就这样又平静地过了两天,在这两天里梁小夏每日都会去神殿里坐着。[]试图和梅耶米拉说话来套取更多情报。梅耶米拉似乎也知道梁小夏的意图,对她的询问从不回答。安静得像个真正死气沉沉的雕像。 美杜莎对梁小夏也越来越依赖,粘在梁小夏身边寸步不离。空荡冷清的神庙里只有梁小夏身上是温热的,休息时美杜莎便会变成一条小银蛇,缠在梁小夏的胳膊上或者脖颈上吸取热量,嘶嘶地对她说个不停。 “大神侍小姐。剩下的食物不多了,我想出去采集一些,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为什么要出去?神庙后院里的蜥蜴不能吃吗?” 在第一次出去神庙遭遇不愉快的经历后,美杜莎对走出神庙的大门便多了一种恐惧。若不需要,她现在连大门都不愿意靠近了。 “我是耀精灵,耀精灵是吃素的。就是指吃土壤里长出来的植物,不吃动物,就是能够到处爬,有腿或者没腿的生物。”梁小夏怕美杜莎不理解,很有耐心地给美杜莎解释吃素的意思。结果却换来美杜莎小脑袋同情地磨蹭。 “原来你是要吃草的,不吃就会饿死的吧?真可怜。放心吧,我陪你去找吃的,不会让你饿死的。” 梁小夏差点被美杜莎的话噎死,估计在美杜莎眼里。精灵和吃草的牛羊家畜之间画的就是个等号。还有,她那种养宠物一样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协商完毕。梁小夏带着美杜莎就准备往神庙外走,猝不及防脑袋里又响起大地之母梅耶米拉的声音: “耀精灵,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找吃的,我们的对话你又不是不在场,至于多问一遍么? 梁小夏心中抱怨,脑中突然像闪电一般划过一个念头,她没来得及将这个突然从脑海中浮现的念头全抓住,只堪堪揪住了半截尾巴,心中一跳,有了初步计划。 “我想离开神庙了。” 梁小夏在说话瞬间沮丧了一下,又恢复镇定的样子。 因梁小夏和梅耶米拉之间的对话是意识的直接交流,又涉及当事人大神侍小姐的安危问题,都瞒住了美杜莎。故美杜莎仰着小脑袋,根本不知道在她身边,一场有关自己生死的对话正在进行,从她的角度感觉,梁小夏就像个脑神经接触不良的弱智,才说完要出门,下一刻又站在大地之母神像前一动不动,长久发呆。 怪不得会被父母抛弃,可怜的孩子。美杜莎若眼睛正常,真想替梁小夏抹一把辛酸泪。 “离开?耀精灵,你忘记自己的目标了吗,还是说你被愚不可及的怜悯之心控制,想要放弃世界之树?千万年前,你的族人就是那么蠢,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们一点都没变,反倒还长进了不少。” “够了!别以为你是个神就能骑在我们耀精灵头上为所欲为!你侮辱我没关系,不准诋毁耀精灵先祖的智慧和荣誉!” 被刺中心事的梁小夏惊怒交加,眼睛圆圆地瞪着梅耶米拉的神像,脸涨得红红的,如同一只被戳到痛处的小猫,亮出爪子随时准备给敌人挠一爪。 半晌后,梁小夏又泄了气,眼中的神采也失去了,不甘不愿地嘟囔着: “我是很想得到世界之树的,可在这个地方,我的能力都被压制住了,没有大神侍小姐的帮助,连自保都困难,又怎么谈去杀死我所依靠的美杜莎大神侍呢?您给的任务实在是强人所难,所以,我只能放弃了。真抱歉,尊敬的大地之母,你所提供的选择,也只好等到下一个进入神庙的人帮你实现了。” 说完,梁小夏就带着变成小蛇的美杜莎向外走。 “等等。” 脑内的声音这次显得更加急促了一些。梁小夏听话地站定脚步,疑惑地望着雕像,梅耶米拉也明白自己显得有点急迫,再开口时又变回惯常低沉而缓慢的语调: “……耀精灵,我理解你的小花招,也看穿了你的本质……你想杀死大神侍来得到世界之树,却又不想重新过上失去大神侍后软弱无力的日子。所以,你用小小的借口搪塞我,试探我,想要获得额外的力量,对不对?” 梁小夏脸色沉了下来,对大地之母梅耶米拉的询问没有吭声。偏她这不回答的样子,让梅耶米拉觉得自己猜中了她心中所想,语调轻快了些: “你和你万年前的祖先是不同的,在耀精灵的外皮下,你藏着的是更加狡猾、聪慧、渴望力量、充满野心与侵略性的灵魂。你贪婪地搜刮,吸取着自己所能握在手里的一切,哪怕不属于你,你也想要争上一争。相比较月神,我建议你转信奉地狱里的那些魔神比较好,渴望强者的魔神比追求平静的月神更加贴合你的本质。当然,最好的归宿还是在我这里,你是天生的韬略者、政客、阴谋家,只有拜倒在我的神像之下,才能获得最贴合你本性的神恩。而我所赐予的荣耀,也将庇佑你永远远离委屈和烦扰。” 说话间,整个大地之母神像爆发出刺眼的青光,将神殿内照得一片亮芒,淡青色的凝实光芒一层又一层笼罩在梁小夏身上,在梁小夏体表覆盖薄薄的一层光膜,经久不散。 “现在,我已赐予你力量,去杀死大神侍,向我证明你的选择吧。” 神像上的光芒熄灭,连手中捧着的世界之树树枝都变得有些灰败,梁小夏并未错过这个细微变化,凝眉深思,手指却已经抓住了小银蛇的脖子。 “耀精灵,我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是地母的力量!难道你也变成大神侍了?” 梁小夏手里的小银蛇完全不知自己已经大难临头,还在纠结地想着层出不穷的怪问题“不是美杜莎也能成为大神侍吗?”“若耀精灵是大神侍,那自己还叫大神侍吗?不叫大神侍,那自己又该叫什么?”越想越觉得混乱烦恼,既有种朋友成为同类,关系更近一步的欣喜,还有种隐约的,自己特殊地位不保的失落。 梁小夏从没在一条蛇身上见到如此丰富的表情,她一手捏着小银蛇的脖子,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三角形的小蛇脑袋,让她别乱想。 “耀精灵,我已经赐予你力量了,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看梁小夏站在原地半天没动作,大地之母梅耶米拉又催问起来。 “不是不愿,实在不能。即使您赐予我足以和整个世界都抗衡的力量,我也无法杀死一睁眼就能将眼前所有活物石化的敌人。当然,若您愿意我以石像的身份陪伴您度过接下来的几天的话,我也十分荣幸。可您若想我一劳永逸地替您解决掉麻烦,这些力量还不够。” 梁小夏装得谦逊无辜,实则很无耻地笑了笑,捏着手里的小蛇举在脸面前摇晃,指头戳着蛇脑袋,惹来美杜莎不满地嘶嘶。 “凡人,过度索求是没有好下场的。” 梅耶米拉的语气变得不善起来,却依然重新赐给梁小夏比先前更加强大的力量,光芒闪过后,覆盖在梁小夏身上的青光几乎快凝结为一层实质性的胶壳,浓郁地在她体表流动。 “好了,你身上的神力已经能够抵御大神侍的一次石化攻击了,动手吧,耀精灵,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耍小花招拖延,我就送你去见地狱魔神。” 赋予的力量过多,梅耶米拉的声音也小了很多,梁小夏看了一眼世界之树变得蔫巴的树叶,以完全不符合精灵形象的姿态,坏坏地摸了摸下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二章重逢 现实终结梦想,同时终结寄生于梦想中的完美。//百度搜索:看小说//[7~8小说网](.) 梅耶米拉想用地狱魔神威胁她?笑话!九狱大君她已经会晤了两个,若该死早就死了。 梁小夏本来还有些对神的顾虑,被梅耶米拉语气不善地威胁后,反而放下最后一点担忧,脸上挂着笑意,直接提着美杜莎就向外走: “高高在上的大地之母啊,您若真那么想杀死美杜莎大神侍,不若还是自己动手好了,只要您勾勾手指,一个大神侍是不会拒绝为您牺牲的要求的。 而和您强大磅礴的力量相比,我不过是一叶漂浮在大海上的小舟,随时可能因为一个浪头倾覆。请您原谅,我承认自己只是个胆小怕死的耀精灵,实在是承担不起如此艰巨的任务。至于世界之树的树枝,不要也罢,毕竟我还受到族里的生命之树照佛……” “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竟敢戏耍伟大的地母!给我站住!你敢走出神庙一步试试,我让你灵魂被碾磨成渣滓永不超生!站住,听见了没有!” 梅耶米拉快被气疯了,愤怒的怒火熊熊腾起,不顾风度地大喊着。她发誓一旦离开这个该死的雕像获得解脱,一定要将那个该死的敢于欺骗神祇的耀精灵灵魂钉在地狱烈火之中鞭笞拷打。 最后一次试探非常成功,梁小夏直到都快走出神庙大门口了,也没感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梅耶米拉气急败坏地声音不停穿透梁小夏头颅,除了威压过大导致她脑袋嗡嗡响动之外,再无其它影响。 一步踏出神庙,脑袋里的愤怒咆哮都被一堵石制大门隔开,梁小夏顿时感到清爽安静。[欢迎来到到七八xs阅读小说][] 通红的朝阳从森林之上升起,万丈光芒穿透云层降在神庙上。金光一片,晨风微凉。林中鸟鸣清脆,梁小夏吸了吸混着晨露的清新空气,感觉外面的森林和肃穆寂寥的神庙里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世界不一样了,属于上古的荣耀时代早就过去。众神之梦也早已成为历史。智慧之脑告诉梁小夏,在所有神都陨落的今天,仍然还有一个神安然无事地存在于世间,是极不合理的事情。 真有意思。一个外强中干的神。或许,根本就不是神也说不定。 晃了晃手里的小银蛇,梁小夏问美杜莎: “大神侍小姐。您所侍奉的地母和您说过话吗?” “嗯…从来没有过呢。地母会说话吗?”美杜莎仰起小脑袋,有些困惑。 “不,没什么,只是问一句。”梁小夏手指挠了挠小蛇下巴,“有件事情。非常需要你的帮助。” …… 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聊,梁小夏游走在神庙外遍地尸体之间,挑剔地捡着可能会用到的东西,一柄精巧的匕首,两个自制开锁器。最美好的还要算无意中翻开两个压在一起的死人,拣到二十来根质地不错的铁箭… 突然。她耳朵动了动,抬头看向雨林里一个方向,警惕起来。 三个人影从森林里走出,矮人银铛背着印遐,花尾面有愁容,见到神庙前举弓站立的梁小夏,在片刻的惊愕后,立刻换做无法抑制的狂喜。 “夏尔…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真没想到居然能再见到你,太好了,我的命保住了!哦…天,看在大地之母的份上,这里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多死人!” 梁小夏一个字都没认真听,只看着趴在银铛背后,无声望着她的黑发少女,只一眼,便陷入在深邃如黑夜的暗蓝双眸中,无法移开。[] 每时每刻,世上的一切都在改变,梁小夏从两双长耳的普通白精灵,变为众人景仰的耀精灵,担负国家的女王陛下;镜月从沉默寡言的看客,实力莫测的活死人,变为出手果决,负伤在身的黑发人类少女…梁小夏下过地狱,参加过战争,丢失过家园,失去亲爱的朋友与老师,似乎随着时间残忍的打磨,没有什么不在变,唯有记忆中那双时刻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是不变的,每一刻望过去,都沉淀着冷冷的,让人信赖的安全感。 不,还是有些变了。 他的眼睛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情感。 “走近你,靠近你,我已不再是我自己。你却还是原来的你,这让我怎能不嫉妒?” 镜月无知无觉地从银铛背上落下向梁小夏走去,默念着,手指伸出,实实地抚摸在梁小夏眼角,直到真实地捕捉到她眼中蕴结的柔和光芒,干净剔透的绿色倒映出自己的面孔时,一颗心才切实地落地。 中了灵魂分裂术后,镜月一直处在痛苦的昏迷中,施加在身体上的痛苦并不难忍受,可被搅动的记忆所翻滚出的灼烧,让他更难承受,蛰伏在灵魂深处,被他放下许久的记忆全像未经缝补的伤口,重新血淋淋地被剖开,任由一针一线再次穿过造成痛苦。漫长的苦痛中,也只有一个可爱的,时而理智过分,时而狡黠灵动的笑颜成为他的慰藉。每当那些被他珍藏的记忆出现时,镜月才能难得在发作的剧痛中得到片刻喘息,直到后来,记忆中再没有别的出现,满满地全被那个金发碧眼的小精灵所填满。 唤醒镜月的是一股血味,混合着各种低贱血腥味道,她的味道断断续续,却突出得让人无法忽略,只有大量的,不顾安危的放血,才能让森林里的血腥味浓到这个程度。 怎么办,你就要失去她了,就要失去了。 “失去”,这个词就像是从心头活生生剜肉出来,回忆有多甜美,他心里就有多疼痛,像再中了一遍灵魂分裂术,疼痛潮水般重新席卷,让他浑身湿透,在冷汗中不停颤抖。 所以银铛拉扯着死死卡住脖子的手,花尾捂着肩头被手指戳出的血窟窿,半点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带上这个痛苦得面目甚至有些狰狞的少女踏上了寻找的旅途。 五天,整整五天的分开,他却觉得自己等了有一个世纪,在一个世纪的黑暗中任由各种负面情感组合在一起,对他柔软的心进行一轮又一轮轰炸攻击。 重新见到梁小夏的一刻,镜月才真正安宁下来。 “夏尔,你…还好吗?” 梁小夏乐了,也不管旁边两个傻站着看的人,拉过脸色苍白的镜月照着额头响亮亮地亲了一下,眼看着脸色苍白的黑发少女耳根发红,在她手底下挣扎着想挣脱,死都不肯放手。 “这话该我问你,印遐——小妹妹——,你还好吗,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哎呀,怎么又脸红啦?真可爱。” 握着镜月的手,梁小夏向镜月身体里输送绿色雾气,眼看着镜月一贯淡定的脸有变得更红的趋势,更得寸进尺地摸了摸镜月的黑色长发,光明正大地调戏镜月,梁小夏笑得两眼弯弯。 尽管这个男人不是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出现的,也没有如以前一样将她从火坑中救出来,现在还成了个弱弱的,什么忙都帮不上的累赘小不点,可看着镜月很紧张自己的样子,梁小夏就是高兴。 虽然她现在表现得像个地道十足的怪阿姨。 “喂,花尾,你说她们,是不是认真的?”银铛自以为很小声地与旁边的花尾交头接耳,不知道其实自己的话早被听了个清楚,“那个耀精灵的品味真奇怪,喜欢小女孩,呃,有点恶心…” “想死的话你可以说得更大声点。” 花尾翻了个白眼,对矮人的不识时务不会看人脸色又多了新一层认识,没见到印遐已经脸黑得想大开杀戒了吗? 镜月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滋味,被小夏尔妥妥帖帖地照顾着,像个小孩子一样对待,让他尴尬中有些薄怒,感觉自己的尊严被冒犯了。 可他完全无法站出来澄清自己的身份,他也…不想澄清… 柔软嫩白的双手仔细地抚摸过他的脸庞,一手捧着脸颊,一手握着干净手帕替他擦拭脸上的尘土,白皙修长的五指穿过黑色长发,替他梳理开有些散乱纠缠的发丝…理衣整发,梁小夏做得很认真,动作不紧不慢,专注的绿眼睛里除了他以外,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任何事,只有他的身影。 这样被仔细对待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对不起,” 梁小夏替镜月最后拉了拉衣领,眼中柔和的光芒瞬间收敛其中,缓缓开口: “对不起…当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最痛苦的时候,我没在你身边,让你受苦了。” 镜月第一次有点想哭。 看眼前惨不忍睹的战场,他就能想到小夏尔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熬过一场生死存亡的辛苦战斗,好不容易活下来,她不仅没有半点抱怨,却还想着他,感觉自己愧对了他。 镜月明白,她所遭遇的种种不幸,根源是在他自己身上的。 似乎,小夏尔在命运对她不公的时候,从未埋怨过。 “夏尔,你是个好女孩,你比我坚强。“ 镜月将头扬起来,看着天空,一言不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欢迎来到7~8小说网阅读七八xs网址简单好记。 第三百八十三章弑神 咒骂就是表现愤怒的情绪。//欢迎来到阅读//??[]我们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先学会咒骂了。 ——《赤道环游记》马克吐温 神殿内,大地之母神像上的光芒完全熄灭了,并拢捧起的双手空荡荡的。梁小夏将自己身上被神所赐的青色光芒全都转给美杜莎了,美杜莎盘着尾巴缠在世界之树外的光球上,向里面不停注入青色能量,混合得整个禁锢世界之树的光球从半透明逐渐变为一个篮球大的不透明球体。 不管是神力还是普通的能量,同源力量总会相融,在相互的较量中,自然也是较强的一方具有优势。本来拥有世界之树的大地之母是非常强大的,可在转嫁力量两次给梁小夏后,树枝内蕴含的能量已经不足与美杜莎抗衡,当两种本源力量融合时,强大的一方自然也会接替弱小的一方取得控制权。 尽管如此,一切也都是梁小夏的推测,可行不可行,只看眼前的行动了。 “试试看能不能拿动。” 梁小夏眼见光球差不多全变成青色,对美杜莎吩咐到。 “好重——”美杜莎皱着眉抱怨一声,像抱了个灌铅的大球,双臂用力向上提起。 “咔嚓”一声脆响,青色光球被搬动了,“砰”一下从神像双手中落下,外面的光壳砸了个粉碎。点点青色光芒飘逸四散,很快消失在神殿内,世界之树静静躺在地上,浓郁的生命气息席卷而来,迅速在神殿内扩散开,吹拂在梁小夏脸上。熟悉的味道使梁小夏恍惚间竟然生出了又回到故乡的错觉。 梁小夏回头。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镜月也是极为动容,他细长睫毛下半睁着的眼睛亮如聚光的明月。抿着的嘴角勾起温和的笑容同样看着地上的世界之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该死的!你个骗子!渎神的杂种!不得好死的败类!低贱的蛆虫,竟敢愚弄伟大的梅耶米拉,梅耶米拉诅咒你死后无埋葬之所,尸骨为万蚁所噬…” 被骗走了世界之树。梅耶米拉极尽所能地辱骂梁小夏,愤怒吼声充斥神庙里的每个角落,狂暴的乱流在神殿里肆虐而起,吹得梁小夏的衣袍贴着身体猎猎作响。却未给她脸上留下哪怕一丁点的伤口。[7~8小说网] 银铛和花尾被脑海中直接响起的怒喊吓得贴墙而立,从未见识过神威的两人满脸惊恐,身子不住地抵着石墙颤抖。[]不知道梅耶米拉对两人说了什么。两人手中闪过一片青光,犹豫片刻,向梁小夏小心迈出一步,被梁小夏一个冷冽的眼神又瞪了回去,噤若寒蝉。 梁小夏在美杜莎“求表扬”的眼神中。拍了拍大神侍的脑袋,双手小心翼翼捧起世界之树的树枝,指尖一点一点抚摸着质感韧性的叶面,一边感受着亲切的自然气息,一边冷笑着堵回去梅耶米拉的咆哮。 “不要生气。尊敬的大地之母…毕竟,我这么做才符合您所提倡的教义。完完全全掌握阴谋与欺骗,您该为我欢喜才是。” “你——!” 梁小夏这一句话,无疑是狠狠在梅耶米拉脸上扇了一巴掌,不仅不准梅耶米拉捂着脸喊疼,还得挂笑脸表扬。 梅耶米拉,掌管世间欺诈与阴谋的神祇,结果被一个凡人涮了,梅耶米拉自觉这是她被众神压制,失去神力囚禁以来所受的最大耻辱! 几十万年前,一个胆大妄为的耀精灵,从她这里窃取了神性的美杜莎血脉,强自融合变为暗精灵,窃走暗的力量称霸地下城;几十万年后,另一个不知死活的耀精灵,用她所赐予的力量,拿走了世界之树,耀精灵…这世上的耀精灵都该死! “好,你好…好…太好了…“梅耶米拉连用几个”好“字,气得都要晕过去了:”你等着,等我从这个冷硬该死的雕像里出来,就是你的死期…” 看守神庙的神侍都被梅耶米拉用各种办法除掉了,只剩下眼前最后一个,只要除掉最后的大神侍,杀死她,自己就能离开这个硬邦邦又冰冷的雕像,重新聚集信徒,积攒神力,恢复往日的无上荣光。 “不,梅耶米拉,你没有机会了。”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梅耶米拉的妄想。 “印遐…飞…飞起来了?!” 银铛眼睛圆瞪,嘴张得老大,下巴都要惊讶掉了。 黑发少女悬立于半空,脚下一片乱舞的紫色光芒,如一簇簇燃烧的火苗,托起她的身体,绕着衣袍盘旋向上,烧得周围的空气都扭曲变形。 眼前的视线全模糊成了一片紫色的重影,梦境一般扭曲混乱。花尾和银铛早就晕过去了,连美杜莎大神侍都睡了过去,梁小夏手里紧紧攥着世界之树,脑袋里因为这股紫色力量而昏昏沉沉的,隐约看到镜月嘴唇一张一合地,似乎在对大地之母神像说着什么,可那清亮的声音传进脑袋里却是一大片铜钟一样的嗡嗡,一个字都听不懂。??[] “你…这股力量…你是伊斯米拉?怎么会,你不是早就陨落了吗?” “我不是伊斯米拉,不过是一个继承了她的神力的凡人,于你,我也不该是陌生人。” 镜月单手伸出,一团紫色的火光从他手掌上生起,化成一个紫色的圆球,圆球碎裂后又消散。 “原来是你!哈哈…哈哈哈…原来是你!是你!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月神真是好算计,她早就想到今天了吧,所以当时才联合其余众神将我压制,让我像一团烂狗屎一样贴在这里,替她看守着世界之树,活活耗掉了几百万年。可笑我还觉得饶过我一命是她仁慈,等她最终兑现诺言将我释放,没想到她早有后手。 呵呵,这样看来。你们耀精灵才是最无耻的,你们夜夜朝拜的月神才是最冷酷的。你承认吗?” “神本无情。” 镜月一手轻轻挥舞,大量紫色的小火苗从他手中钻出,从神像底座向上燃烧,舔舐雕像雪玉表面的小火苗很快化作一团包裹整个巨大神像的紫色烈火,将大地之母整个吞噬湮没。直到全烧成煤炭一样的黑色。 刺耳的惨叫声中,曾经统治整个黑暗世界的大地之母也被送入了历史的深渊,再无所存。 “月神承诺你的自由我已兑现,不知承诺我的自由。又何时能实现。” 烧完了神像的镜月从空中软软落下,捂着嘴咳嗽两声,拉开已经有些敞开的衣襟。凝望自己的胸口。 少女衣袍下的身体,已经不能完全成为“人”的身体了。 胸口平平,右边原本心脏跳动的位置已经被挖空,一颗丑陋的,紫色的毒瘤一样的东西替代其中。在他胸腔中一下一下跳动,毒瘤周围还长出的几十条紫色藤蔓,辐射状沿着他的胸口虬结蔓延,钻过肩头、上臂和腹部,狰狞扭曲地随着他的脉搏和呼吸一起抽动起伏。 伊斯米拉。梦境之神,司掌一切梦中的景象与虚妄扭曲的假象。曾被蜥蜴人高高地供在神坛之上,奉为永恒的崇拜与真理。印遐的力量便是来自于伊斯米拉,才能在完全禁魔的血腥城堡生存。 毕竟,血腥城堡本身就是由一个庞大的假象和幻境构成的,凡是假象,凡是幻境,都无法逃脱伊斯米拉的掌控。 可惜这具完全由神力驱动的身体虽然强大,却非永远不死,一次支出过多神力,导致躯体结构已经不再稳定,接下来一段时间必须小心使用,防止出现无法修复的伤害。 镜月拉扯上衣襟,偏头去寻找梁小夏,却正对上梁小夏瞪得大大的绿眼睛,心里猛地一颤。 她看见了?看见了多少,听到了多少? “你没睡着?” 镜月面色平静,只有微微攥紧的手指能显出心中的慌乱。 他不愿丑陋的一面被心上人看见。 “睡着了岂不要错过好戏。” 梁小夏撑着墙站起来,睁大眼睛,想从三个虚晃的身影里抓到最真实的那个,脚底下一踏空,直直栽倒在镜月身上。 身体迟钝得像醉酒,脑袋也有点懵,可意识却是清醒的,梁小夏一只胳膊勾着镜月的脖子,另一只手抓上他的衣襟,向下猛地一扯—— 梁小夏的绿眸里蕴着薄怒,近处观察那颗跳动的“心脏”时,眼里的火光又化为了揪起来的心疼。 “你…究竟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他胸口被挖开的地方结出一大片肉色疤痕,紫色的肉瘤和胸腔之间的缝隙大得能插进去一根指头,恶心的紫色肉瘤盘踞其中,上面一个个泡状的囊肿里全是黄色毒水…是真的很丑,丑得让人觉得悲哀。 梁小夏伸出手指想要触碰,被镜月拉住摇头,却倔强地挣脱了他的手,整个掌心都按压在了镜月心脏的位置。 温热的指尖碰到跳动的紫色,两人都是轻轻一颤,轻轻感受着他的心跳,梁小夏慢慢磨蹭着吻上了镜月的眼睛。 一个不含任何感情的吻。 “我想我一定是在做噩梦,因为我看到的你既丑陋又不真实。可我挺高兴,这梦里受折磨的不是再只是我一个人,再悲哀的事情,两个人扛都比一个人咽要强…我不管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也不管你究竟想干嘛,可你别想甩开我。所以,你要是再敢瞒着我一个人做什么,我就揍死你。“ 梁小夏示威地挥了挥拳头去砸镜月的肩头,然后又不太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嘿,你说我是不是很霸道?” 梁小夏爽爽快快地说他丑陋,不遮掩也不敷衍,她眼里有厌恶,有畏惧,最终却化为坚强的光芒,完全不避讳地看着镜月,好像要逼迫他直视到她的内心,看到她全部的想法。 她小巧的脸庞上挂着笑容,嘴角弯弯甜笑,眼睛一闪一闪,她的一切喜怒哀乐,在他面前永远是一片向阳开放的花朵,坦荡又温暖地舒展着,柔韧而充满希望。 看着这样的夏尔,镜月心跳漏了一拍。 他实在是喜欢她直视自己的时候,因这时她的眼里,干净的只容纳他一人。 “是很霸道,我的公主殿下。” 镜月无奈地笑着,伸手盖在梁小夏手背上,学着骑士的样子拉起梁小夏的手吻了吻,倒弄得梁小夏很脸红,急忙脱开了手,跌跌撞撞地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这人绝对不是镜月,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吧? 梁小夏使劲晃脑袋,趴着在地上摸了半天,连摸空两次后,才抓到世界之树,又向着镜月的方向走过去。 “别动,这个世界之树能安抚灵魂,你中了灵魂分裂术,能不能好全指望这小树枝了。” 事实证明,世界之树的功效非常逆天,梁小夏并不清楚镜月有没有治好,可他非常难得地睡着了,平和地躺在梁小夏腿上,闭着眼睛轻轻呼吸。 梁小夏自己梦境一般的状态也解除了,反倒变得极为难得地异常清醒,手握世界之树按在镜月额头上,静静欣赏他的睡颜。 …… “耀精灵,你为什么让陌生人去用树枝?!这是我给你的!你…你还让她枕在你腿上睡觉!” 美杜莎哼哼着,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小孩子,蛇尾一圈一圈缠住梁小夏的胳膊向外拉,想将梁小夏和镜月分开。 “怎么能说是陌生人呢,”梁小夏笑着捏了捏美杜莎的脸,“我是你的朋友,印遐则是我的朋友,所以她也是你的朋友,将树枝给朋友用,不是很合理么?这样一来,你还多了个朋友和你玩呢。” 随便绕了两下,天真的美杜莎就转不过弯了,她总觉得梁小夏的理论有点问题,却又说不上来,只掰着手指头自己苦恼,算来算去算不清这笔账。 “好…吧…那就勉强给她用好了。” “大神侍小姐对朋友很好呢,而且也很厉害。”梁小夏一表扬,美杜莎又趾高气扬起来,一副我的确很厉害的样子。 “那么,厉害的大神侍小姐,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冒险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欢迎来到7~8小说网阅读七八xs网址简单好记。 第三百八十四章惊闻 堕落者尽量巧妙地美化自己的堕落。这是人所能达到的最深的残疾:将垃圾视作耀眼的钻石。 ——莫里亚克 苔暗城,大地之母神殿。 纯黑色的地母神像依旧高高矗立在神殿中央,一道从大地之母头顶裂开的缝隙爬过大地之母半张脸,顺着神像脸颊直通脖颈,使得本来神秘美艳的神像多了一股狰狞诡异的不详味道。 三殿下麦格芬安静地站在大地之母神像之前,凝眉深思,似乎是被什么极为麻烦的事情困扰着,本就不苟言笑的脸上此刻更是冷到了灵魂里,透着一股犹如地底罡风的冷硬刺骨。 经过她身边的黑暗使女和祭司都不自觉地放轻脚步,不敢弄出一点声响,生怕触到三殿下的眉头。整个苔暗城都知道,三殿下是一个极为聪慧的女暗精灵,与她妩媚的外貌成正比的,还有她铁血的心肠,以及令人胆寒的手腕。 如今的苔暗城,除了三大黑暗女祭司外,就属麦格芬势力最大,她的声望,甚至隐隐超过了自己的扶持者血祭司,也超过了顶替回声和九殿下新出炉的两个黑暗使女。 “麦格芬殿下,神像裂开不是小事,您看这事情,该怎么处理好?” 站在麦格芬旁边的黑暗使女极为小心地斟酌着用词,怕惹到三殿下不高兴,却又不得不开口,急怕三殿下将同为黑暗使女的她推出去当替罪羊。 另一位黑暗使女眼角一抽,皱了皱眉头,对待开口说话的黑暗使女顿时没了好脸色。作为一个地位崇高的黑暗使女,一个预备的大祭司。居然当了依附强者而生的墙头草,实在是令人瞧不起。 可神像开裂。还裂得这么严重,的确是不好办。也幸亏如今声望最高的是三殿下麦格芬,这事情她若办不好,无论如何都交代不过去。 “不,不用交代什么。你们记住。大地之母神像从未开裂过。”麦格芬一句话出口,旁边两个暗精灵脸色同时一变,先阴后晴。 “不论是神殿内,还是神殿外。敢于造谣大地之母神像裂开的,都是对神不敬,心怀叵测的渎神者。必会受到黑暗祭司的严惩。剩下的事情,你们知道该怎么处理。 好了,没什么问题就下去吧。” 三殿下两句话,就解决了让整个神殿头疼的大问题。剩下两名黑暗使女接到她的指示,恭敬地对麦格芬行了个礼。告辞离开去处理善后事务。 麦格芬担忧的,并不是如何给民众交代。她所思考的,却是这件事情的起因。 一年了…曾经的九殿下和四殿下落入苔暗城下面无尽的黑暗中整整一年了,暗祭祀对此没有表态,依然袖手旁边;心灰意冷的影祭司在试过各种方法寻找九殿下后也放弃了希望。推出新的继承人,所有暗精灵都认为她们已经死了。 落下深渊的两个黑暗使女。裂开的大地之母神像,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曾经出现在四殿下回声身边的那个陌生的虎人,麦格芬也动用自己的力量去查了,底下的人送上来的报告半张纸都没写满,只记录了关于那个虎人在书店和四殿下相遇以及亵渎者的那一段,除此以外一无所有。派去几个大的兽人城市里调查,都没人认识那个虎人,她神秘地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背景干净得如同一片连飞鸟都没有的天空。 且从两个黑暗使女坠落后,整个地下世界就迎来了一整年的动荡——在整个地下城荒野四处出没,行踪不定的白精灵;老对手黑暗同盟会的高层大洗牌;几经战乱后宣布独立自治的钻石之城塔尔蒙;还有兽人,变得不再甘于现状,想要提升自己地位的兽人——想到这里,麦格芬掏出一本薄薄的《永生神教教义》,翻开被血浸透的书皮,仔细地阅读着鲜红的血字,细细体味着其中疯狂却充满诱惑的思想。 永生啊…谁不想长生不死呢,即使是寿命悠长的暗精灵,也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和虚无得只会接受暗精灵朝拜,却从未显示过自己的神迹,也没有庇佑过自己的信徒的大地之母相比,能够赐予人力量的永生之神,行走在世间的活着的神,无疑更加令人信服。 三殿下麦格芬最后抬头冷眼瞧了一下裂开的大地之母神像,合上薄薄的小册子放在嘴边,虔诚地亲吻了一下。 几百年了,已经过了几百年,主人啊,麦格芬一直在等您归来,等您来验收我为您筑起的这个黑暗帝国。 …… “血晶——!我的血晶——!那个耀精灵是卑鄙的小偷,偷了我的血晶——!“ “实力不行被人干掉了,还好意思丢人现眼。“ “呵呵,你也好意思笑话别人,当时你不是说这一战十拿九稳,要让那个该死的白皮见识你发达的肌肉和锋利的板斧么,怎么事到临头就怂了?” “闭嘴!长耳老妖婆,别在这儿不停拿你的愚蠢和别人比。我不是你儿子,想怎么训就怎么训,你要是想死的话我现在就送你去见大地之母那个婊子。“ “低贱的人类——有种你再说一遍试试?“ “你是老不死的黑妖怪,大地之母是掀裙子就能上的贱婊子,你还想我说几遍?“ “你、找、死——“ “好了,别在这闹事,这次狩猎之后,少了二百二十七人,你们暗精灵是死了不少,你心里不好受,难道我们人类中没回来的就是去旅游度假了?” “一群疯狗…有功夫逮人就乱咬,不如多想想接下来该怎么找回面子,那个杀神可是要回来了。“ “你他妈的骂谁,爬虫。信不信我把你的皮剥下来做皮带?这次围攻,就你们的人死得最少。你要是再阴阳怪气,我不介意让你们直接在血腥城堡绝种。“ “你以为我怕你,咱们比一比,看谁先绝种。” “嘶——都别吵了,聒噪得让人心烦。没见到泽德都挂回来了么,你们这样乱嚷嚷着还能把那个耀精灵说死不成。大家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不行吗?“ “不用你装好人,该死的软脚蛇,你拿我当挡箭牌的那笔帐我还没和你算呢。“ “不如等耀精灵出来。大家一起上,乱刀把她剁成肉泥,怎么样?“ “蠢蛋。你脑子进水了吗?就算今天你能宰了她,明天她照样能活蹦乱跳地给你一箭送你进地狱。“ 三周的狩猎期一过,被重新传送进血腥城堡中厅的梁小夏看见就是这么一幕。 再没有人拿着血石交易买卖,得意地炫耀自己的战果或者游走在摊位间讨价还价,每个人都吵吵嚷嚷地指责对方。面红耳赤地互相谩骂,唾沫星子乱飞,甚至有几个吵到火头上的,早已举着武器,准备大干一场。颇有一副黑.社会分子的群战架势。 然后。一片寂静。 中厅内站着的人同一时刻全都将头抬起来,看着台阶上出现的梁小夏一行。满腔激越的怒火犹如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整个心里都穿透着噬骨的寒凉。 真正的杀神回来了。 这一时刻,每个人都像是中了缄默咒语,或张嘴或闭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暗精灵们看梁小夏的表情依然怨毒,可心里是真的被打怕了,回想着神庙前一个个被利箭血洗的身影,也不敢再吱声,只得将内心对梁小夏的憎恨埋藏起来,像一条雪下冬眠的毒蛇一样深压在身体里,留待以后发作。 与梁小夏没有种族敌视的兽人和人类,则各有不同,有的握着武器就向后退,摆出随时迎击的放手姿态,更有不少人心思急转后,都挂上一幅小心翼翼地讨好笑脸,恭敬地用目光表达自己对她的敬佩与敬仰,为表忠心恨不得趴在地上给梁小夏舔鞋。 “耀精灵大人回来啦!” “大人一路辛苦,肯定觉得疲乏了吧,我这里有几个新鲜的果子,大人尝尝看。” “我该死!该死!真该死!瞎了眼了,竟然想和高贵的耀精灵作对,请您一定饶我一命!” “嘿,第一眼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能行的,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打得那群灰皮连声都不敢出,实在让姐姐我佩服得很。” 人群呼啦啦地向台阶上涌,将梁小夏层层包围起来,有一脸谄媚讨好的想混个脸熟的,有涕泪横流看着比死了妈还惨求宽大处理的,还有一脸亲热和梁小夏拉关系,装得跟闺蜜连体人一样,就差在脸上刻字“我是自己人“的…几十号人同时上演大变脸,却没一个真的敢站在梁小夏两步之内,唯恐她突然发作抽出一箭射杀看着不顺眼的人。 梁小夏被这群人围在中间,心中哭笑不得,板着一张脸冷冷咳嗽一声,“刷“一下堵在台阶上的人都向两边闪开,给她让出一条宽阔的路来。 “为了留得一命,连尊严都不要了。活到这个地步,很可敬,也真可悲。佩服,佩服……” 走下台阶,梁小夏扭头说出这么一句话,顿时臊得台阶上站着的一群人脸色如猪肝一样紫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人世百态,不过如此,揭开了皮看,都是一颗自私的心。” 镜月也点头,同意梁小夏的观点。 和这群有风就飘,骨子里轻得都立不住的家伙相比,梁小夏反倒觉得那些拿着武器给她冷眼的暗精灵看起来要顺眼些。 泽德站在人群最外面,看了一眼梁小夏,面无表情地走开。回声靠墙而立,跟着她的两个黑暗仆从分别站在两边守着她,当看到梁小夏也在看她后,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我还活着。“ 梁小夏绿眼睛里笑意盈盈,穿过人群,直接站在了回声面前。 “的确是个奇迹…看来你收获不错。“ 回声第一眼看到梁小夏胸口挂着的世界之树树枝,第二眼看着她手腕上缠着的小银蛇,意有所指地微笑着。 梁小夏拿到世界之树后,才发现这一小截树枝不能装进任何空间装备,她只得编了一条细绳。将树枝拴着挂在胸口,这个东西无时无刻地在向外散发自然气息。贴着梁小夏脖颈的肌肤,与她体内的绿色雾气相互补充滋养着。大神侍小姐也因为这一小截树枝,彻底赖上了梁小夏,蛇嘴张开打了个呵欠,继续睡觉。 “能有今天的收获。还要感谢你。在神庙前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若不是你帮挺身而出,我也不可能活着撑到今天。“ 说着,梁小夏在众人眼红的注视中。拿出鼓鼓的一大皮袋,将近几千颗的血石递给回声。 “别谢我,我没有想帮你。不过是自己和自己打了个赌而已,幸好我赌赢了。“ 回声没接受梁小夏的道谢,却收了她递过来的血石。 大多数时候,回声都是个很现实的暗精灵。 神庙前的一战没有,回声和两个黑暗仆从没有坚持到最后。死亡后身上的血石都掉了一半,如今早就所剩无几,既然精灵夏尔不缺血石,她也不会和对方客气,坦然从袋子里抓出两把血石分给身边的侍从。自己挑了一颗含进嘴里,闭着眼感受能量在体内重新充盈流转的滋味。 “这下。我可是要彻底被视作暗精灵的叛徒了。“ “从咱俩一起进入血腥城堡开始,你就已经是叛徒了,现在觉悟会不会有点晚?“ 等待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后,回声眯眼,看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有心思逗弄小蛇,陪着她云淡风轻地聊天的梁小夏,不禁暗暗心生敬佩。 幸运永远不宠幸懦弱畏缩的人,地下城的几个能说得出名的强者,每一个都是被厄运虐待养大的,所以才能坚忍不拔地活到今天。眼前的耀精灵,就是很好的例子,一个人被丢进血腥城堡这个绝地,面对几乎全是敌人的暗精灵,能绝地逢生,还能宠辱不惊,光是这份涵养,就让人觉得她不简单。 “这一次狩猎,彻底死透了不能再回到这个中厅的人有二百二十七个,绝大部分还是你杀的,剩下的人,不是恨你入骨,就是畏你如蛇蝎…“ “你也怕我了?“ “不,我只是在想,一下子彻底死了二百多个人,快整个血腥城堡五分之一的人了,这么大的缺口怎么填,没有演员,接下来的戏还怎么演?我记得你杀掉的一大批人中,还有一个暗精灵是十二人中的,关键位置的人,又该怎么补。 夏尔,我有种预感,下一轮的演出,绝不会如咱们之前经历的那般好过。“ 听到回声的问题,梁小夏也皱眉思索起来,只有银铛在一边高兴地乐呵:“不明白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演不了不是挺好的么,这样我们就能离开了。“ “傻蛋!谁告诉戏演不下去我们就能脱身的?说不定还是一起开赴地狱呢。“花尾揪着银铛的长胡子,想把他骂开窍。 “啊?!怎么会这样…“ “我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 一直沉默旁观的镜月开口了,清淡的语调说出的话,不啻于大晴天的一个霹雳,炸得整个大厅瞬间又寂静下来,望着镜月的每个人眼都急绿了,压抑的急促呼吸声充耳可闻,恨不得扑上去将他嘴巴撬开向外倒答案。 连梁小夏都感到吃惊了,镜月居然知道脱离血腥城堡的方法! “是的,离开血腥城堡的条件,很简单,也很难,只要......“ 镜月的话还未说完,中厅内突然降下一道紫光,直直照射在雕刻繁复的偏厅大门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先踏进来的是一只穿着银灰色钢靴的脚,金属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又冷又脆,然后进入视线的是一柄平指锋利的剑,最后剑和钢靴的主人才踏入,又引起一阵阵抽气声。 此刻,所有中厅里的人都在心中赌咒发誓,眼前这个全身银灰色甲胄,握着剑的男人是他们所见过世上最俊美无双的男人。 微弯的半长金发扫过男子线条完美的脸颊,阳光一样耀眼,五官比最好的雕像还要立体,深邃的眼窝中。一双透彻如蓝天的眸子蕴含着温和的笑意,一见便心生亲近的好感。 “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来欢迎我。“ 骑士装扮的男子收起剑。对着满厅的人打招呼,视线扫过后定在一个位置,眼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亮,前一刻还明媚如海上初阳的微笑瞬间化为点点冷笑:“其中还有一个老熟人。“ “天龙?是你!“ 梁小夏头皮发紧,如临大敌地迅速拉弓搭箭。杀戮左眼瞬间启动,转做警惕的红色。 “不光是我,还有我的同伴们。“ 天龙让出了道,在他身后。走出几个装扮各异,全身散发危险气息陌生人。一个身材极高,手上绑着绷带的光头大汉。一个笑容妖冶,半边头发遮住脸的蛇女,一个看起来又矮又壮实,皮肤却像被烧焦,全都透着黑色的矮人;最后一个人更惊悚。干脆就是一个撑着长袍,连头都没有的僵尸,宽宽的肩膀上面空空一片,偏偏行走自如,吓得所有人都惊骇无比。 “怎么聚了一厅的垃圾?“ “不喜欢就都杀掉好了。主人也不会怪罪你这些小事。“ “弱得人连动手都不想。“ “……“ 四个一边说着,一边依次从门内进入向中厅中央走。后面连续不断地跟着进来了八十多个人,什么种族都有,每个人都长得不似正常人,满身环绕危险的气息。 “我来介绍一下,他们分别是主人座下新任第二护卫队队长甘加、第四护卫队队长魅影、第五护卫队队长丧钟,第六护卫队队长卡拉威尔,后面跟着的的是他们的属下。因为前几任都被你干掉了,主人很是烦恼了一阵子,最终才在千万人中选出忠心又合适的部下,填补了空缺。“ “等一下…天龙,你是什么意思,“梁小夏瞳孔一缩,手指关节捏的发白,”你是说,西西弗斯没有死?“ “是的,至高无上的主人还活着,甚至比你们这些丧家之犬一样的白精灵活得都好。主人若是身陨,我一定会追杀你到世界的尽头。可因你所累,主人吃了不少苦,伟大的计划也受到了干扰,这一笔账,我们应该好好算一算。所有妨碍到主人的人,都该被清除,夏尔,即使是你,我也不会例外。“ 天龙温和地笑着,语调平和,不急不缓,蓝眼睛里却不再有半点关怀,锋芒毕露地目光直刺梁小夏,蕴含着如同海底巨大漩涡般的压抑恨意。 同样一张俊颜,同样对人温和有礼,体贴入微,给梁小夏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她和天龙曾经在地狱中一起并肩作战对抗黑暗大君,天龙抱着她逃命,躲过恶魔的围追堵截,千辛万苦寻找因加穆尼,甚至一起跳崖……梁小夏以为他们再见面时即使不是朋友,也不会算作敌人,却没想到立场的不同,早就将她和天龙像棋盘上厮杀的两枚棋子一样,分别漆上黑白双色,不死不休。 “天龙,她就是差点让主人陨落的精灵?看起来很弱。“ 光头大汉双手将拳头捏得嘎吱嘎吱响,比梁小夏腿还粗的胳膊上青筋突起,跃跃欲试。 “是啊,天龙,你没开玩笑吧,看起来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我一手就能捏死了。“ 蛇女舔了舔嘴唇,上下打量梁小夏。另外两个护卫队队长都未开口,却也沉默地表示认同。从表面上看,梁小夏的确长得十分弱小。 可听到这几个人自顾自的聊天,中厅其余所有人脸色都瞬间惨白,又变得通红,最后变得青紫,像是听到了最冷的冷笑话,憋得无奈却笑不出来。 一个只凭一张弓,一个人,在满大厅的人围堵之下,活活射死二百多人的耀精灵很弱? 若她真的弱小,那他们这群被杀得夺路就逃,连反抗都不敢的暗精灵,是不是得低贱到尘埃里? 中厅里的暗精灵们憎恶梁小夏,却更讨厌这群连战争回廊的考验都未经受,耀武扬威踏进来,满嘴嚣张话的怪人,一时间所有人的脸都吊下来,纷纷拿出武器,准备给新来的“小雏鸟“一些教训。(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五章自信 智慧决定旅途的速度,心灵却决定征程的长度。 在血腥城堡里多次狩猎战中被淘汰过,最终能安然站在中厅里的,哪一个不是人精?梁小夏未出现时众人你推搡我咒骂欢畅无比,实则没有半根毛的损失,梁小夏回来后,却又像草丛里的兔子见了天空中遨游的猎鹰一样战战兢兢,恨不得躲到草丛下的土洞中永不出头。 如今,新来的几十个人虽行止诡异,却是一群货真价实,对血腥城堡里的潜规则半点都不了解的愣头青,正适合憋着一肚子火的众人撒气。 可即使如此,以暗精灵为主,狡诈的众人也都选择性地避开了站在最边上,一看就是众人首领的天龙,捡着看起来好欺负的软柿子捏,拿着屠刀霍霍伸向剩余的几个人。 “来吧,小杂种,让血腥城堡的先辈们教教你尊敬前辈的礼节,好好享受洗礼吧!” 一个身材高壮的狼头人狞笑着,向着掌心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站他旁边的暗精灵更是一句废话都没有,抽出腰间的匕首,脚下连踏三个碎步,身影迅速消失在明亮的中厅之中。 天龙旁边的蛇女细挑眉角,嘴唇一勾,对身材极为高大的光头大汉说: “被一群杂鱼小看了…甘加,不如你陪他们玩玩?” 光头大汉点点头,向前“轰轰”踏出两步,一双拳头捏紧,对冲在最前面的狼头人猛力一挥——狼头人的脸瞬间被击打进去一个大窝,半张脸都恐怖地扭曲变形,身体也被拳头砸得高高扬起,炮弹一样飞了出去。砸入后面的人群中。 “这大个子的弱点在下半身,攻他双脚。撂倒他,看他还怎么嚣张!” 有人这么大喊,就有人这么做了,一个潜藏在人群中,偷偷接近光头大汉甘加的暗精灵逮住机会。一个凌厉的猛踢,坚硬的鞋底正精确踹在所有生物都脆弱的膝盖上。 中了! 暗精灵还没得意过来,顿时被腿上传来的钻心剧痛扰乱心神,他感觉自己的脚踢到的不是一块石头。也不是一块坚硬铁板,那两样他都踢碎过,可光头大汉的膝盖硬得根本不算是弱点。像一大块用钢刀都切不开的钻石。自己用了多大的劲力踢过去,对方返还给自己的力量就有多大,强力的踢击瞬间折了暗精灵腿骨,废掉了暗精灵的战斗能力。 光头甘加被暗精灵这么一踢,却连晃都没晃。一手捏住腿骨断掉的暗精灵,胳膊用力向前一甩,砸得面对甘加冲过来的一群人被压得人仰马翻,躺倒一大片。 一群人,被一个人全屏一己之力打压得没有还手之力。偏偏还是个看起来躯体坚硬,空有一身蛮力的傻大个。所有人都互相看了一眼,打出了几分火气。 教训不了耀精灵,难道连你个新来的区区人类都教训不成么? 尤其是被甩过来的暗精灵压倒的几个人,压了一肚子憋闷的火焰,个个都像是被撩拨得要发怒的公牛,恨不得长出双脚直接将光头甘加顶上天花板。 一时间,十几个暗精灵刺客隐匿身形,准备暗中偷袭,矮人和人类战士举着盾牌长斧寸寸逼近,蛇人们拿出淬毒的袖珍弩箭打算逮着机会放冷箭,后面的黑暗法师们高举法杖,锁定了几乎高出所有人一个头的甘加。 光头甘加捏了捏拳头,眼中闪过兴奋之色,弯腰头顶对着最前面的人俯冲过去,“咣”一声巨响,敲钟一样将最前面挡着的巨大铜盾撞了个深深的凹陷,连带后面举盾的战士满手鲜血。 瞅准机会的暗精灵急速背刺,冷箭刷刷齐放,还有两个腐蚀性的黑暗法术在甘加脚下生成,化作几十条黑色藤蔓,死死缠住光头大汉的脚腕,阻止他再挪动哪怕半步。 刀兵相接的磕碰声连绵不绝,甘加被四面八方的敌人挤在中间,双拳力敌四面八方的攻击,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回声没有跟着众人出手,她将视线从中厅正中央挪开,看向那个俊美得不似凡人的骑士,发现对方嘴角还是挂着微温的笑容,对光头大汉的行为既不阻止也不赞扬,似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不仅是天龙,和那个光头一起出现的人脸上也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都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站在一边抱臂旁观。他们似乎完全都不担心光头大汉会被众人围殴致死,那种感觉就像是从不担心第二天太阳会不会从地平线上升起一样,带着狂妄的自信。 这个观察结果,让回声的感觉非常不好。 任哪个不蠢的家伙听了天龙和精灵夏尔的对话,都知道他们是敌人,而且是要归类于巨大的仇敌要将对方赶尽杀绝的那种死敌,似乎那个敌人还欺骗愚弄了夏尔。 回声不去触碰,都能感觉到梁小夏衣袍下完全紧绷的肌肉,还有拼命压抑怒气的深呼吸声音,一切都不是好兆头。 天龙从头到尾都没去看场中混乱的战斗一眼,脑袋没有一度的偏转,隔着满场打斗的人群望着梁小夏,天蓝色的眼睛里闪动危险的光芒。 还未解决血腥城堡的种种事端,雪上加霜地又遇到从前的宿敌,梁小夏不仅觉得自己已经不止是在热锅上被不停煎烤,还被对方在烧得火旺的锅底狠狠添了一摞木柴——西西弗斯没有死,还建立起了新的,让她完全都不知道的势力,一切都意味着她的精灵臣民又一次被推到了危险的悬崖边上。 明明心里愤怒、憎恨、烦躁得要死,梁小夏面上却只摆着一副标准国际死人脸,不让那些负面情绪跑出来半分,肌肉僵硬地瞪着天龙,恨不得让他俊美的脸蛋再毁容一次。 “夏尔,你不问问我来这里是做什么吗?” 天龙习惯性微笑,可见到这个笑容的人都没感觉到其中有什么温度。 “你来做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梁小夏压着怒气。冷冰冰地回应。 “当然有关系,主人派我来这里。其中一件重要的事情就归在你身上,确切说,是归在你的脖子上,我希望你能把脖子上的东西交出来,否则…” 世界之树的树枝! 梁小夏瞳孔缩了一下。下意识用手指碰了碰树枝上柔软光滑的叶片,手指捏紧了银色的树枝茎干。 天龙的话说得礼貌温和又客气,可长耳朵的都明白,这是他的威逼。那否则一词之后跟着的,就是梁小夏脖子上的脑袋。 “啊——” 一个被捅了屁股的猪一样的惨叫声从旁边的混战人群中传来,黑压压的一片人中。抛出去半截被扯裂的蛇尾,甘加依然稳稳站在原地,脚下的黑色藤蔓被踩碎一片,光头上溅了一大片鲜艳血迹,在灯光之下反射暴虐的红光。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血。 光头甘加满是血的衣襟上,还插着一柄银色匕首,锋利的匕首半截都笔直刺进他的胸口,可他像个没事人一样,依然保持着猛虎一样凶恶的挥拳。将握着匕首另一端,满脸不可思议的暗精灵打落在地。 “轰——” 坚硬的石板地都被打得开裂。从暗精灵身下蔓延出一片恐怖的蛛网状裂纹,暗精灵肚子上一个巨大的凹陷,整个身子都快断成两截,已经死亡的脸上还保持着惊恐的表情。 光头甘加连眉头都没皱,将正插在心口的匕首拔下来,“当啷”一声扔在地上,手掌向后一拨,背上扎满的剧毒冷箭掉了一地。全身上下扎破的地方没流一滴血,伤口附近的肌肉像活的蛆虫一样蠕动着,迅速长合在一起。 魔鬼一样的男人! 浸泡透毒药的短箭在他面前像牙签一样无力,匕首刺在致命伤上也未死,至于黑暗法师们对着他施放的法术,压根半点用都没有。 “他…他不是人…怪物!他是怪物!” 惊恐凄厉的惨叫接二连三响起,光头大汉动作轻捷得几乎和他庞大的体型不相配,如同草原上最凶猛的雄狮撕咬敢于挑衅他权威的猎狗群一样,冲进人群中展开了一场极为血腥的单方面的屠杀。 对峙中的梁小夏也注意到了混战的变化,银铛和花尾都惊骇异常,转而又担心起梁小夏来,一个那样的对手就够恐怖了,可天龙后面还站着三个没动,那三个后面还有将近百号人,也没有动。 若每一个都像那个光头男人那样伤不了,打不死,精灵夏尔根本保不住自己脖子上的树枝,更保不住自己的命。 面对成倍的不死敌人,耀精灵即使再强大,也没胜算。 花尾下意识地去拉梁小夏衣袖,生怕心高气傲的耀精灵在被对手威胁之后丧失理智,怒而迎战激斗,对手人太多,她一个人就算再厉害,贸然对上去也会吃大亏。 回声也下意识地去拍梁小夏的背,希望能够在关键时刻支持她,表示自己永远和她站在同一战线,替梁小夏消去哪怕一点点的恐惧不安。 可被回声拉住的梁小夏压根没动,没有花尾想象中的愤怒涨红,或者暴跳如雷,也没有回声设想中对强大敌人的恐惧畏缩…甚至… 她,她在笑? 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美人一笑,风华绝代,耀精灵难得的笑容更为珍贵,一时间看得人都息了声。梁小夏莹白粉嫩的脸上,两侧嘴角甜甜地上翘,唇边一个凹进的可爱小窝,看起来既纯洁又清澈,不是笑又是什么! 站在梁小夏旁边的人,看到她的笑容,脸上都有瞬间的困惑和迷茫,其中以金钟的迷茫最明显。 也只有镜月见到梁小夏的笑容后,眼帘下垂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却极快地在脸上消失,又恢复成平日的漠然。 梁小夏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化成一股凝聚的锋芒毕露的气势,她左手平举手上的弓,食指伸出,对着天龙勾了勾: “想要树枝,就凭你自己的本事来抢。” 微笑的美人满弓如月,一道箭矢从梁小夏手中疾飞而出。带起狂暴乱卷的冲击气流,巨如挖掘钻头的箭风直轰场中厮杀正兴的甘加胸口。不仅瞬间在甘加身上开了个大洞,连人带脚下的坚硬大理石石板都轰得粉碎。 整个中厅用力晃了一下,震得所有人耳朵发疼的巨响过后,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黑色痕迹,在贴着华贵纹花石板的坚硬墙壁上砸出一个规则的圆形大坑。前一刻还猛如虎狼的光头甘加下一刻血洗中厅。肌肉发达的腹部以上一个切口半圆,整个上半身都不见了,被梁小夏箭支带起的劲风压得成了一片被冲开的破碎肉泥。 有恃无恐的,旁观冷笑的。抵死挣扎的,惊恐逃窜的...所有人都被这爆发出恐怖力量的一箭震得颤抖,全都露出了或深或浅的骇然。 大神侍小姐并未因为大地之母的陨落而丧失能力。让梁小夏惊讶之余多有庆幸,只要能破开精神压制,她完全有恃无恐。 缓缓垂下弓,梁小夏摸了摸手上的小银蛇,看了一眼已经被轰烂的甘加。纤弱娇小的身躯屹立不动,笑靥依然,浑身气势毫不保留地外放出来。 “你能重生多少次,我就能让你再死多少次。” 清脆的嗓音吐字清晰,语中意有所指。听得跟着天龙来的所有人脸色齐刷刷一变。 自信! 绝对的自信!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强大,她相信自己。相信只要手上有弓,只要能射箭,她就永远不会败在别人脚下。 她是一个真正的,将胜利当做铁律去维护,绝不容别人践踏和侮辱的战士! 哪怕敌人数倍于己,哪怕孤身奋战,哪怕被愤怒烧得几乎快失去理智…她都不会退缩! 回声想低头回避那张耀眼的笑颜,脖子却不听使唤,怔怔盯着梁小夏的嘴角,脑袋里塞涩许久的闸门瞬间被冲出一道裂口,迎来一波凶狠的冲击。 几十年汲汲钻营,拼命寻找黑暗右瞳,与其说是想解开左瞳带给她的痛苦,不若说内心其实更想借大地之母的血脉一飞冲天,获得权力、地位和力量。她苦苦地追求着黑暗右瞳,却忘了最根本的东西,这么依赖于一个外物,相信一个外物,甚至将自己的未来和希望都压在黑暗右瞳上,本就是将自己定位在了一个需要扶持的弱者,一个懦弱的,寄希望于奇迹和拯救的可怜虫。 耀眼的不是那张纯然无瑕的容颜,而是那颗永不言败的心。看着夺了所有人注视的梁小夏,回声不仅生不起一点嫉妒的心思,却因着这番思索,脱开年龄的束缚,第一次转变态度,从一个有利可图比较靠谱的盟友变为朋友,甚至一个值得学习的榜样。 甘加已经被打烂半身的躯体即使重生能力再强,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了。事实证明,梁小夏的攻击也是有用的,这一次光头大汉没有再站起来,身体甚至连动都没有动。梁小夏估计,这位侍卫队队长若是没有真死,就是直接奔着明天的演出报道去了。 天龙身边另外几个一进门就锋芒毕露的侍卫队队长脸色也难看如风暴前滚着黑浪的大海,任谁才进入陌生的地方,上头交代的任务没完成就先损失一名强力队友,都笑不出来。 连天龙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了,他能够感觉到,在梁小夏的箭射穿甘加胸口的时候,甘加不死躯体中的意识也被消灭了。她的箭矢是精神凝聚的意念箭,可外面覆盖的青光分明是一股属于神明才有的力量,这里还有一位可能存在的神? 世上应该只有一个神,便是伟大的永生之神。天龙相信,众神并起的世界只能给整个时代带来毁灭性的灾害和纷乱,只有当所有生灵信奉同一个神,将精神和意志因为一个神凝聚在一起的时候,天下才能安定。 也只有他的主人,永生之神西西弗斯才能达到天龙所追求的理想。 所以,不论是上古时期苟延残喘活下来的神,还是新崛起的神,都必须被铲除掉。 天龙在沉思,旁边的几个侍卫队队长却都按耐不住了。 “嘶——一个耀精灵,自以为能拉开一柄烂弓,射死一个人就天下无敌?太可笑了!你永远不会明白。主人所赐予我们的力量有多强大。” 蛇人女子魅影吐着分叉的紫黑色舌头,右手五指伸出。在众目睽睽之下长出了尖长锋利的指甲,紫黑色的指甲上还滴出几滴黑色的液体,显然毒到了骨子里。 这就是不死之身除了修复之外的另一个能力,改造。用潜藏在身体中的死亡之力任意改造身体的任何部位,不仅可以变得坚硬如钢铁。也可以变得柔软如一条棉绳,甚至可以完全改变面貌,成为另外一个人。 “不了解?”梁小夏没被蛇女魅影锋利的指甲吓到,嘲讽地讥笑着: “我怎么不了解。西西弗斯啊,就是一坨屎。” 咏叹调一般的语气,歌声一样高低相间的调调。配上梦幻般的表情,说出去的话却气得人能吐血。 “你——!” 几个侍卫队队长连带后面的队员,听到梁小夏的话,瞬间全体暴怒,比被抢了金库的悭吝守财奴还疯狂。恨不得一起上去将梁小夏乱剑刺死。 “怎么,我说错了么?你长出来这么长的指甲,也就是能疏通疏通被排泄物堵住的管道,所以西西弗斯不是屎又是什么。”梁小夏很镇定很无辜地分析,绿眼睛长睫毛一眨一眨。“看你们想怎么变态就怎么变态的能力,说不定闲暇时真的会变成软塌塌。温热热的一坨,陪着你们的主人瘫在地上来解乏。” 竟敢…竟敢如此侮辱他们敬爱的主人! 魅影都快被梁小夏气疯了,左右双手都长出了比钢刀还硬的指甲,就要冲着梁小夏过去。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抓烂她的脸,撕了她的嘴,破开她的肚腹扯出她的肠子,将她的尸体做成标本每天鞭笞! 梁小夏也不是光嘴狠,手底下动作更快,在魅影要对着她冲过来的同时,手上的弓再次举起,一支和杀死甘加一模一样的淡蓝箭矢裹着青光,瞄准魅影两眼之间的位置。 “站住——!” 天龙猛喝一声,单臂张开拦住了魅影,没让她冲过去。 “天龙,你让开,我要杀了那个精灵。主人所受到的侮辱,必须由血和灵魂来偿还。“ 不仅是魅影,其余人通通都想冲上去,个个脸上的表情愤怒得都跟被拔了尾毛,被撩拨得火起的斗鸡,恨不得将梁小夏立刻啄死。 “我说,站——住——!“ 清朗好听的声音陡降八度,威胁与警告意味并存,天龙脸上的笑冷如寒霜,一步不退地挡在魅影跟前,不准她越过去。 “魅影,记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么?主人吩咐过,一切都要以任务为先。“ 魅影终于还是妥协了,可扭曲愤恨的脸色完全压不下去,瞪着梁小夏,双手指甲来回摩擦,发出刺耳难听的咯吱声。 魅影身边另一个焦黑的矮人开口,声音嘶哑粗粝,就像是吸入过多烟尘,完全熏坏了嗓子,带着一股让人难受的感觉。 “天龙,你知道,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今天发生的一切,我都会如实禀告主人。“ 包括你自作主张拦下我们的事情。 “好,我知道。只要主人的任务能够完成,事后我愿意接受惩罚。“ 天龙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梁小夏略为失望地撇了撇嘴,散了意念箭。 本以为这群人被激怒得失了理智,个个冲上来正好她放箭一个个解决,却没想到眼看成功在望,最后却被天龙强硬压下来了。 “原来都是一群嘴上花俏,手脚麻痹的孬种,“梁小夏轻蔑地扫了一眼天龙身后的人,故意撩拨得他们心头火再次熊熊燃起,最后目光又回到天龙身上,”你呢,要不要来和我打一场,证明一下你主人的属性?“ “不,咱们之间的问题,迟早都要解决,“天龙拒绝了梁小夏的要求,对视的视线移开向另一个地方,”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天龙看的,正是梁小夏身边站着的印遐,也就是镜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六章威压 谁要是让别人喝酸葡萄酒,那就不能怪人家也让你喝酸葡萄酒。 ——《戈雅》孚希特万格 在进入血腥城堡之前,西西弗斯吩咐过天龙两个必须完成的任务?:第一个,找到世界上最后一截世界树的树枝并带回来;第二个,彻底封印通向遗忘之地的大门。嘱咐这两个任务的时候,西西弗斯还特别叮嘱过,天龙在这过程中可能会遇上力量衰弱的神祇,必须万分小心。 这也是为什么西西弗斯身边所有的侍卫队队长都被他派出来跟随天龙的原因,因为神祇的存在,这一路定是凶险无比。 天龙在率领其余侍卫队队长,堕入苔暗城的深渊之前,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任务一的目标,不仅看见了,那截树枝还稳稳挂在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脖子上,更没想到他先遇上的不是他和西西弗斯共同猜测的大地之母,而是迷梦之神伊斯米拉的神侍。 一切都和计划中的不一样,一切都需要推翻重来,随机应变。 天龙看得出来,梁小夏的箭矢上附着的神力,不过是她借用了别人的力量,那股青色的神力并不精纯,也不成熟,没有神在千万年中沉淀下来的通透与灵动,还有种非常明显的衰败迹象,说明她借用神力的神祇不是已经陨落,就是正在陨落的路上。 这样的神祇,是不需要他多费心思的,时间就能让她消亡。 可梁小夏旁边站着的那个黑发少女,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在梁小夏射箭之前。那位少女身上溢出的神力极淡极淡,缠绕在梁小夏身上保护着她。对神力不敏感的人根本感觉不到,可作为曾经为神而生,侍奉神祇的神座骑士,后来的弑神者,天龙几乎要因为那股纯透凝实到极点的力量颤抖起来—— 甚至他以为。面前站着的就是一位神。 一位强大的,未曾受到任何迫害,俯视众生的神。 天龙死死盯着镜月,单手向后猛压。比了一个手势,跟在他身边的所有侍卫队队长互相看了一眼,虽然不明白天龙的用意。却还是神色凝重地全体向后退,站在墙边,将中央的大片位置空了出来。 “非常让人意外,几十万年了,我本以为伊斯米拉已经陨落。没想到她的神侍还在人间行走。“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天龙浑身上下的气势陡然一变。 黑色和灰色相间的禁断气息顺着他的钢靴向上升腾,几乎将他穿着的银色盔甲变成了透亮的黑甲。天龙柔顺的金发也瞬间褪色,变为一种泛着死雾气息一样的暗灰,明亮的蓝眼睛却烧成了阳光般刺眼的金色。整个人都从一个俊美强健的人类骑士变成了压抑着灭绝死亡气息的恐怖魔神,漂亮的容颜鬼一样骇人。一步一步,向镜月走进。 这是对弑神者的奖励和惩罚,天龙彻底失去了对光明和黑暗元素之力的掌控和运用,却解禁了这种专门克制神力的神断力量,无视一切神力对他的影响,斩破一切神力能够造成的伤害。 这样的天龙,是梁小夏在之前任何一个时候都没见过的,连在地狱被黑暗大君打得最惨的时候,天龙都没有用过这种力量。梁小夏摸着手上的小银蛇,感觉到一直打盹睡觉的美杜莎都被天龙身上散发的其实惊醒了,死死缠着梁小夏的手腕,恐惧地微微颤抖。 “天龙,你想干什么?“ 梁小夏斜斜向前半步,握着弓侧挡在镜月面前。 上一刻还自信得耀眼的梁小夏,下一刻湖绿色双眸中泛出警惕担忧的光芒,拉弓凝箭,如临大敌。 镜月伸手,指尖在梁小夏紧绷的脊背上轻轻一抚,像是在缓解她的不安。 “你保护过我一次就很好,我很满足了。“ 对上他沉寂柔软的暗蓝双眸,梁小夏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闭嘴缄默了,退后半步抱着弓,站在一旁观战。 天龙抽出了剑,寒光阵阵的剑锋直指镜月的脸,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在神殿里伺候祭祀银器的小姑娘,如今却连头发和瞳色都变了,若不是你在刚才那一刻泄露的气息,我不会这么早发现你。“ “我不认识你,你所看见的,也未必是真实。“ 镜月一句淡薄的话,将天龙堵了回去。 早在神陨之时,镜月就接收了梦境之神的全部神力以及使用这种神力的容器,可这些并不代表他同样接受了迷梦之神的信仰和神侍的记忆,他也不愿意接受。 人类,在镜月的意识中永远是充满了野心、激情、欲.望等等不稳定情感,并随时被这些情感左右的短命生物。 所以他接受了这个少女的躯体,继承了梦境之神强大到能让所有人轻易沦陷的梦境之力,却依然愿意用自己原本的身体行走生活。 “是么,”天龙冷哼一声,“不论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了。既然被我今天遇到你,就一定要除掉你!“ 他手中的剑快若闪电,瞬间撕开两人之间的空气,从上直向下劈,斩向镜月的头顶,霸道的剑意连隔着老远的人都能感受得到,镜月身子微微一侧,轻轻躲过这一剑,手指向着天龙的剑背疾刺,一声刺耳的锐响过后,天龙的剑身上被开出一个指头粗细的洞。 直踢、背刺、腾空、躲闪跳跃,一直是天龙在进攻,镜月在防御躲避,同时不停找机会在天龙的剑上开洞。这两个人的打斗太快了,偏偏动作都华丽优雅无比,脸上不见丝毫凶狠如野兽搏杀的表情,手底下的速度却迅速加快,闪动成一大片炫目的虚影。 很快,除了眼力极好的暗精灵,其余人都只能看到两个快速挪动。连梁小夏的眼力跟上都很吃力,不停交汇又分开的虚影。灰色的一团是持剑的天龙,黑色的一团是手无寸铁,却迟迟不落下风的印遐。 这样的速度,根本就不是人能够达到的。在梁小夏的印象中,能够和眼前的两人的速度相媲美的。只有受到千年不老诅咒的暗精灵影刺涅滋。 每个人都捏了一把汗,之前和甘加战斗却占不到任何便宜的人都在心惊胆战之中庆幸自己没有向恐怖的天龙发难,天龙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队队长也眼睛瞪得死大,为天龙拦住了他们没有出手而心有余悸。 一个看起来都未成年的小姑娘。仅凭身体力量和超快的速度,半点神力都未用,就能把天龙逼到这个程度…是的。稳占上风并不是攻势凌厉的天龙,而是那个黑发少女! 两个人仅凭力量与速度的战斗中,天龙一直在攻击,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触碰到,可他的剑上已经被戳出三个洞了。再这样下去剑迟早都要断。 而一个用剑的剑士断了剑,和折了一只翅膀的老鹰没什么区别,只能从高高的空中无比凄惨地坠落。 旁观者能看出来的,天龙当然也明白。对手太过聪明,看出他身上燃烧的断神之力是神力的克星。就一点神力都不用,全凭着身体本身力量和他硬抗。不紧不慢,非常巧妙地慢慢缓解他的攻势,一点点瓦解他的进攻。 为了彻底将对手击败,必须想办法改变这个局势。 可变化来临得太快,镜月再一次跃起躲避刺向他胸口的剑尖时,身体在空中一个回旋翻滚,食指屈起在天龙的剑尖上最后轻轻一弹—— 被戳得满目疮痍的长剑再也支撑不住,“啪“一声脆响,剑断了。 天龙一方的人脸色齐齐一寒,众人互相看看,才发现近百个人中除了天龙以外,没有一个人抽到剑士侍卫的角色,空间装备里都有成把的剑,却一把都拿不出来。 天龙应变的速度却极快,抓着手上断掉的半剑直丢出去,速度极快的剑撕开空气,携着恐怖的力量笔直飞向梁小夏站立的方向。 该死,这种势头充足的剑,和梁小夏前一刻射向甘加的箭矢没什么区别,她即使能过向侧偏移躲开天龙的断剑,却还是会被剑带起的气波笼罩在内。 情急之下,梁小夏第一时刻张开手掌,对着飞来的剑凝聚出半面青色光罩。 刺耳响声还未断绝,神力凝聚的光罩就被断剑轻松戳破,飞向梁小夏脖颈的剑只慢了一分,转眼就飞过半臂距离,要穿透她的咽喉。 完了,没挡住! 梁小夏咬着牙去躲,只能寄希望于剑不要划断脖子,最好只是刺在肩膀上,能让她最大限度地减少伤害。 可最终疼痛没有来临,一个更快的身影几乎是以瞬移的速度冲到了梁小夏面前,伸手握住疾飞的剑柄,生生将断剑前进的趋势拉得停止。 这时候,锋锐的剑口,离梁小夏的脖颈只有不到半个厘米了。 哗—— 吹卷的气浪拂过,吹得梁小夏长发飞起,她感觉脸上一疼,腮边被空气划破一个细细口子,瞬间渗出了血迹。 镜月握紧剑柄的手掌上,紫色的光芒从指缝中漏出,和剑柄上灰黑色的神断之力相撞相缠,发出“滋滋“地声音。 烤肉一样的声音,回荡在此刻寂静的大厅中,使得听到这声的人,都感同身受地觉得痛苦。 可镜月只是皱了皱眉,胳膊一甩,看也不看地将剑扔出去,断剑再次照着天龙站立的位置又急速飞射回去。 梁小夏脸上割开的小口子根本不会有什么致命伤害,在绿色雾气作用下连半点疤痕都留不下,一会儿工夫就长好了。 可镜月还是伸出手,指尖在她的腮边轻轻来回摩挲着,抹掉最后一点出血的金色,直到蹭得梁小夏肌肤发红,已经忍不住脸上又痒又麻的感觉,轻轻战栗起来,他才收回了掌心已经被烫黑的右手。 镜月脸上没什么表情,梁小夏却直觉地能够感觉到,他生气了,而且是非常严重地生气。 完了。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梁小夏眼皮一跳一跳,看着镜月背对她。再不继续之前的防御躲闪,靴子踩着地面向天龙缓缓走去。 “我给过你公平较量的机会,可是你好像并不需要…呵,人类。” 随步伐摆动的黑色长发下,是一双冷漠得毫无感情的眼睛。 人类。即使掌握了强大的力量,也无法改变本性的生物。 不仅是梁小夏感觉到了镜月的怒气,连带整个中厅的所有人,都开始感觉到沉睡在他体内的猛兽逐渐苏醒的恐怖。 天花板开始“嗡嗡嗡嗡“不停发出脆弱地颤鸣。那些在几十万年中纹丝不动的坚固顶板此刻磕碰摩擦着,随时可能掉下来。厅顶的水晶吊灯地震一样剧烈地左右摇摆,叮叮当当互相碰撞着。墙壁、地板,一切都在愤怒地震动,摇得内脏都挤在一起,空气中仿佛流动着粘稠的紫色雾气,明明色泽并不浓郁。可每个人都憋得人胸口像压了石头,又像浸泡在液体密封的容器中,完全呼吸不过来,憋得都要窒息过去。 更可怕的是黑发少女身上散发出的威压,比荒原上最猛烈的寒冰风暴还要难以抵抗。压得本来就摇晃地站不稳的人全跪倒在地上,双手抵着地板颤抖。脑袋里像针扎一样锐痛难忍,还有那能够将灵魂卷入幽深漩涡般的恐怖…当神祇的力量真正完全降临时,血腥城堡里的人只感觉自己渺小得完全无法抵抗,来自精神的疼痛难受得恨不得自杀,却恐惧连惨呼都不敢,只能不停流眼泪。 站在天龙身后的人,此刻的感受却更为深刻,深刻得几乎要在骨头上生生刻出恐惧的字符。 随着紫色的雾光蔓延,各种荒诞却真实的幻想全冲击进入脑海,诅咒一样难以捉摸,却又完全不能抵抗…大如小山,长着密密麻麻粗腿的紫色长蛇狰狞地张开能吞噬天地的血口,比人还高的尖牙从嘴巴中戳出,凶猛向他们咬来;天空中倾斜而下的滚烫岩浆奔泻不止,火热的瀑布发出浩荡的声势,直接浇灌他们全身,烫得表层的皮肤瞬间被烧毁,只剩下一具骷髅;漆黑深海下缓缓流动的黑色漩涡突然百倍扩大,拉扯着他们的灵魂吸入其中旋转吞噬,将他们压迫着,撕裂着搅成碎片…这种过于逼真的压迫感觉,使得根本没有人怀疑那是虚幻的臆想和梦境。 他们认为这是真的,梦境也就变成了真的。 天龙身后的人每个都倒在地上颤抖抽搐,有的人一张口就吐出了咸腥带血的海水,脸色惨白,浑身湿得像是溺水死亡的浮尸,有的人全身肌肉都在融化,极快地变成了一具灰白得连皮肉都没有的骷髅,有的人身上突然钻出许多奇怪的红色小线虫,在皮肤底下不停窜动,最后破开体表爬入地板缝隙中消失不见,更多的人直接化成了一滩灰色粉末,什么都没有留下…几个侍卫队队长能稍微强一些,没有在梦境之神的神力中立刻崩溃死亡,却也浑身是血,好像身上被压了一座巨大的铁山,身体一点点向下缩,全身骨骼被压得嘎吱嘎吱爆响,手臂用力向上顶,咬着牙极为艰难地坚持着。 “噗——” 个头最矮的焦黑矮人突然喷了一口血,倒在地上,身体接触地板的瞬间,就被她眼中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压成了一张薄薄的血饼,黑红色的血浆甚至被印进了昂贵的大理石地板,留下一滩迅速干透的恐怖印记。 “呀,”梁小夏因为这一幕小声惊呼,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脚下一磕,顿时上半身向后仰倒,落入一个瞬间出现在他背后的怀抱中。 “别怕,” 镜月握着梁小夏的肩膀,胸口正抵住她的脖颈,将要倒下的梁小夏圈了起来,一只手轻轻盖在她的眼皮上,遮住让她感到恐惧的一切。 韵律鲜明的心跳声传入梁小夏的耳朵,还有镜月沉沉的呼吸声,细嫩的眼皮感受着他手心干燥的温度,一切恐惧的画面就这样都烟消云散了。 “夏尔,你永远也不需要害怕我。” 镜月的臂弯就像一个避风港,隔绝了令人颤抖的疾风暴雨和惊涛骇浪,在她的世界拉下密闭的窗帘,让她温然地享受黑暗带来的静谧安全。 “嗯。” 梁小夏乖巧地点头。睫毛扫过镜月的手心,却没继续窝在镜月怀里。拉下镜月覆盖在眼睛上的手,坚持着站了起来,一只手拉住他被神断之力烧伤的手,五指相扣,一点点用自己体内的绿色雾气温养着他的手掌。 关键时刻。她不希望自己只能做一个躲在羽翼下的雏鸟,让镜月在独自抵挡攻击的同时,还要分心照顾她。 更何况,危机并没有过去。镜月施展的力量虽然厉害,有一个人却完全不受影响,捏紧了双手。目光熠熠地准备再次攻击。 “啪——” 拉动华丽巨大水晶吊灯的灯锁断了,沉重的吊灯摔落在地,正隔在天龙和镜月之间,砸得粉碎,一地碎片投射出无数个反光的切面。倒映出两个人笔直的身影。 泽德一直躲得远远的,匍匐在庞大的威压中艰难抬起头,看着唯一能笔直站在中厅的印遐和天龙,看着所有人都像朝拜一样畏惧地倒在她脚下,心中震惊无比。 没有拳打脚踢。石板崩裂的激烈战斗,也没有光影绚烂的法术较量。可印遐只是站在那里,一个眼神,所有人的生死瞬间都被她捏在了手上,像是被无形的手捉弄着痛苦挣扎,无声地腾挪辗转却始终无法挣脱,而掐断或者放任他们,都在印遐一念之间。 原来这就是神,这就是神力! 在神力面前,凡人连站立的资格都没有,那股无形有势的力量武断得让人连半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强大得让人连出口痛呼或求饶都不能,压迫得让人想要自杀了断都成了奢望,只在无尽的噩梦中将渺茫的希望粉碎成彻底的绝望。 纵览无余的山峦使人想要登顶征服,抬头望得到云雾中高耸的山峰使人敬畏惊叹,可望不到底的深渊却只能让人恐惧地连连退却。 泽德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站在黑色深渊旁,衣着破烂的迷途旅者,眼睁睁地看着许多人被风吹着惨烈地摔落下去,沿着锋利的石刺一路滚落向下,撞得全身血肉模糊,却直到被两侧的山崖磕碰磨死,都未触能碰到深渊漆黑的底部。 神很恐怖,恐怖得到了让人无法猜测的程度。 怪不得印遐总是冷眼旁边,从不参与血腥城堡里的一切,怪不得印遐完全无法为利益所撼动,也不会因为任何事主动对人出手,因为血腥城堡里的一切纠葛残杀,根本落不到她心里去。 泽德想,说不定只要印遐愿意,抬抬手,随时能毁掉这个巨大的困住所有人的牢笼,将血腥城堡带庞大的雨林狩猎场夷为平地。 “也许,印遐真的能。” 当这个荒诞的想法冒出来后,泽德却觉得,印遐一定能做到。 整个中厅里,最幸福的人要算那个耀精灵了。 夏尔,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印遐对她的极度在意,她也是唯一不受噩梦神力影响,被那个黑发暗蓝双眸的恐怖存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的人。甚至,此刻的泽德跪趴在地上,脊椎都没法直起来,必须非常费力地抬头,才能看清她脸。 酸涩吗? 有点吧。 明明见到夏尔本身实力的不俗,却还是选择了和她作对,如今,她不仅重新展露出能够一箭射透敌人,让所有人都忌惮畏缩的惊人实力,还依靠上了让人连想都不敢想的靠山,转眼从一个需要泽德帮助才能在血腥城堡站稳脚跟的年轻精灵,变成了一个他连敌视的情绪都不敢露的超级强者。 后悔吗? 泽德回想着神庙里发生的一切,摇了摇头,既然选择已做,事情已经发生,后悔不后悔都没有什么关系了,泽德根本没有别的退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七章罢手 人生中最美好的东西是不要钱的异界魔弓手。//欢迎来到阅读// ——《失去的天堂》克利福德.奥德茨 “天龙,快动手,我们坚持不了多久!” 蛇人魅影感觉自己快到极限了,牙边都渗出了黑血,对着唯一能够完好地站在场上的天龙尖声大喊着,又猛吐了一口血出来。 理论上,作为西西弗斯的护卫队队长,他们被死亡之力改造过都该感觉不到疼痛,即使是被斩断四肢或被劈开成为两半,精神上都不会受到半点影响。 可那个黑发少女对他们所施加的梦境之力,压根不是直接压迫在**上的伤害,而是通过引动他们的意识来发挥作用,只要他们的意识还存在,只要他们无法从那眼睁睁的梦境中醒来,那疼痛就会逼真地产生,压迫他们一点点崩溃。 听到魅影撕心裂肺的喊叫,天龙却难得的犹豫了。 伊斯米拉的神侍使用迷梦神力的时候,正是他的断神之力发挥作用的最佳时机,这时候的神侍哪怕只要被天龙打中一拳,都会受到弑神者的能力所带来的巨大伤害,黑发少女只要坚持使用神力,那么无论她有任何手段,都不可能抵挡天龙的攻击。 面对弑神者,再强大的神祇都会脆弱得如同一张薄薄的纸片。 可天龙也绝对相信,在他得手之前,对面的黑发少女就会将跟在他自己身后站立的几个护卫队队长毫不犹豫地压成无法复生的芥粉。不是弑神者,哪怕西西弗斯手下的几个侍卫队队长强得逆天,也没法抗住代表法则力量的神力。 不仅如此,守在那个黑发少女身边的精灵夏尔此刻虽然很安静地在旁观,却也不代表一直会这么旁观下去,最坏的情况就是他得面临以一敌二的情况—— 一个拥有几乎无敌神力的神侍。和一个拥有几乎无敌箭术的耀精灵。 对天龙来说,血腥城堡到此刻为止的战斗。已经变得极为惨烈,他带领的护卫队队长前后不过片刻,瞬间折翼两个,队员更是完全没有幸存,他们体内的黑暗之力和死亡之力没有帮得上任何忙。连抵抗都来不及就被神力所施展出的梦境抹杀了。 到底是拼着几乎全军覆没的牺牲,斩杀一位几乎继承神祇所有神力的神侍,还是暂时收手,寻求以后出手的机会呢…天龙陷入了两难之境。眉毛轻轻蹩着权衡思考。 最终,天龙放弃了对镜月的攻击。 为了主人的伟大宏图,必要的牺牲是可以接受的。但不是这种丝毫作用都起不到的牺牲。在西西弗斯认命新的护卫队队长时,天龙就将他们视作了家人,背负着共同的理想,可以共同团结战斗的人,在一定程度上。家人是需要互相保护抵抗伤害的,就像当年他对梁小夏的态度十分亲切一样。 另一个原因,则是这个意外出现的神侍,并不在西西弗斯为他订立的两个目标之中,为了目标之外的东西付出超过承受限度的巨大代价。显然是不值得的。 改变了目标的天龙动作也极为迅速,他迅速回退到剩下的两名队长旁边。将身体内的断神之力凝聚在手心上,挨个拍打队长的头顶,清除干扰他们意识的神力。 天龙身上的断神之力散了,灰发和金眸消退,盔甲也重新变为银色,恢复为风度翩翩的俊美骑士,重新护住仅剩的两位护卫队队长。 天龙有自信,即使打不倒对方,也不会让对方轻易欺压过去。 可他身边站着的蛇人魅影和无头僵尸卡拉威尔看起来显然很不好过,一个尾巴上的鳞片层层逆翻而起,鳞片之间全是血迹,顺着蛇尾向下流,另一个身体在不停向外流出恶臭的黑水,肚腹内发出闷闷的轰鸣声,像吃下去了一团不安分的雷电,响动不停。 来时近百人,此刻只剩下三个人了。 “魅影,卡拉威尔,你们感觉怎么样?” “还行,养一养就好。” “甘加和丧钟…他们已经…” 天龙很艰难地说出半句话,喉头哽咽。 魅影看到天龙低着头,脸上自责难过的表情,蓝眼睛中浓浓的哀伤,一时间愤怒的指责和刻毒的抱怨都说不出来了。 她了解天龙,在所有护卫队成员中,天龙就像是一个大哥哥,任何时候都温柔而周到地向大家提供帮助,他是真心将每一个西西弗斯手下的护卫队队长看做亲人去保护疼爱的异界魔弓手。 此刻,天龙的心情不会比他们这两个撑到最后活下来的人能强多少。 僵尸卡拉威尔说不出话,同样在天龙的背后拍了拍,无声宽慰他。 “以后我会努力变强,会比你还强的。” 魅影闪过一丝不太自然的尴尬表情,她们心中其实都明白,在与黑发少女的对战中,若没有自己一方的拖累,天龙不会如此被动,也不会这样甘愿退去。 嗖—— 一支死死钉在三人脚前半步的铁箭打破了此刻的气氛。 梁小夏拨弄了一下箭筒里剩下的几十支铁箭,又挑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拉弦、瞄准,“天龙,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虽不秉持“趁你病要你命”的作战法则,却也知道这时候是解决天龙一行的最好时机,即使无法完全消灭那三个人,也得尽力再去削弱。 此刻的手软就是未来的痛苦,天龙向她丢出去的半截断剑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用再去追究,梁小夏知道,若今天没有镜月在,死得很惨的一定是她。 敌人,是已经注定了。 天龙未来得及答话,他身后的无头僵尸卡拉威尔突然双手五指张开,指尖逼出一滴黑色血滴,直直向前方的人群飞去。 飞溅入人群的血滴落在一个暗精灵肩头,瞬间将他的衣服腐蚀。接触皮肤。在旁人眼睁睁地注视之下,暗精灵灰色的皮肤由肩膀处迅速扩展为深深的黑绿色。沿着他脖颈向脸上蔓延。 “啊——!!!” 痛苦的呼喊声从暗精灵嘴中发出,从一声声的尖锐高亢,变为无力低沉,最后化作一片呼哧呼哧的痛苦喘息,倒在了地上。暗精灵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自己抓得稀烂,连身上的肉都挖了下来,血淋淋的伤口下,肌肉和骨头都变成了最浓重的黑色。 这是什么毒?竟然可怕到这个程度? 虽然现在死了是不会掉血石的。可谁都不想死得这么痛苦。 旁观者远远和受害的暗精灵拉开了距离,心生恐惧。 卡拉威尔手指中的血滴又逼出十几滴,直飞入受到惊吓后挤得更加紧密的人群中。顿时,所有人都像一大片林中混乱的惊鸟,四处跑动着躲避着这些致命的血滴。 被干扰的人群胡乱跑动,挡住了梁小夏的视线,她眼睛迅速转动着。在各种衣衫的缝隙中寻找天龙的影子,却始终捕捉不到那一抹银色,最终只得放下弓,放弃搜寻。 “我来吧。” 镜月正欲再次施展神力,又被梁小夏将手按了下来。 天龙说不定正躲在哪里窥伺。这时候让镜月施展神力,极有可能给对方提供可乘之机。以天龙那种快得恐怖的速度,她没把握一定能护得住镜月。 神力也不是大白菜,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任何力量的驱动都是有代价的,回想到镜月胸口被挖空的心脏,被紫色毒瘤装填的东西,梁小夏很果断地放弃追寻。 “树枝在我身上,天龙还会出现的。” 梁小夏话刚说完,“咚”一声闷响,回声栽倒在了地上,黑袍下的身体虾一样弓着抽搐,双手死死捂住头,痛苦地不停发出难过的声音。 黑暗左瞳的诅咒又发作了! 梁小夏用力去掰开回声几乎要抠脸颊的手指,见回声睁大的左眼里一片漆黑,瞳孔和眼白都消失了,整个左眼睁得极大,黯淡的血丝在黑色之下几乎都布满了,恐怖得都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回声,醒醒!坚持住!”梁小夏必须非常用力才能把挣扎中的回声按住,扭头对着没反应过来的人喊:“喂,你们都快过来帮忙,把她压住!” 梁小夏一只手死死按在回声左眼上,要把她几乎跳出框的左眼按回去,拼命向她眼里输送绿色雾气,时不时还会被回声抬起来的脚在背上猛踢一下。 折腾许久,回声终于安静了。 梁小夏抹了抹脸上的汗水,长长舒了一口气。 帮忙的几个人也都累得半死,银铛一屁股坐在地上,缕着长胡子呼哧呼哧喘气,花尾拨弄着尾巴上被回声抓掉的一块鳞片,。回声的两个黑暗侍从眼里全是惊恐,显然是从未见过这样的殿下,被惊吓到了。 当回声醒来时,发现自己又来到了和梁小夏一起过第一夜的小厨房,只不过这次厨房里整整坐了七个人,使得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也显得拥挤起来。每个人都看起来累得不轻,梁小夏靠在墙角,脑袋歪在那个黑发少女身上,小声呼吸;回声的两个黑暗侍从已经累极,却依然睁大眼守在她旁边保持警戒;白矮人大吃大喝,见到她醒来,握着拳对她笑笑,花尾身子盘成一团,正趴在回声旁边熟睡,一只手还搭在她胳膊上,生怕回声再挣扎反抗… 壁炉里的炭火快熄灭了,微弱的火星跳跃闪动,温暖的光芒照在回声脸上,使得她心头也跟着暖洋洋的,默默流淌着一种无言的感动。(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禁脔 我并不是想要所有人都惧怕我,只是想要整个世界不再伤害你异界魔弓手。//欢迎来到阅读//[欢迎来到到xs阅读小说] 昏暗漆黑的长长走廊上,没有一个人。 忽明忽暗的壁灯间隔在一幅幅方形油画之间,照亮局限的空间,那些色彩暗淡,褪色斑驳的画作透着铁锈斑斑的暗黄与红色,模糊了大片细腻的肖像,似乎连带时光都冻结掩埋了。 墨绿色的厚重地毯直直通向走廊远处的黑暗,踩在上面还有轻微的嘎吱响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两个虎人,正猫着腰走在这条诡异的走廊上,前面的虎人穿着一身厨师装,戴着一顶白色小扁帽,身子匍匐得极低,耳朵时刻竖起聆听细微的声音。 后面的虎人身着一套侍女服,将长裙裙摆高高撩起别在腰上,脚下不伦不类地套着一双软底皮靴,他全神戒备,双手握着短匕左右张望,生怕画像里的人钻出来索命。 地毯上一块不易察觉的小凸起将后面的虎人绊了一下,他慌乱中直接抓向前面虎人的脑袋保持平衡,走在前面的顿时汗毛直立,冷汗瞬间冒出满头,反手对着后脑勺就是一爪子,见到是自己的同伴,才堪堪收了手。 “伊森,你闹什么!“ “要…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这条走廊今天怪怪的。“被叫做伊森的混毛色虎人五官挤着,瞳孔都缩成了一条直线,显然是被惊着了。 “血腥城堡里哪天不奇怪…伊森,来之前我们怎么商量的,你都忘了?“ “没…没忘,偷到耀精灵脖子上那个树枝,想办法离开血腥城堡。“伊森条件反射地重复了一遍,又苦丧起脸来。极为犹豫:”斯皮尔,我们还是算了吧。xs小说,我们不可能得手的。她…她们若发现了。我们就死定了!“ “笨蛋!我们喝下那么宝贵的醒神药剂,不是用来半夜不睡觉在走廊上游荡的。我不是都说过了吗,我们的目标是树枝!只是树枝!不是去硬碰那两个神魔找死…只要悄悄地潜入房间,脚步放轻一点,不要惊动那两个人。将树枝挪到自己口袋里,关门,走人…这就行了。 伊森,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昨天也听到那两拨人的对话了,挂在耀精灵脖子上的树枝,一定是离开血腥城堡的钥匙。我们得想办法弄到,才能脱离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前面的虎人斯皮尔不愿再解释了,蹭了蹭爪子提起精神继续前进,后面的虎人小小嘟哝了一声“他们还说过印遐是神呢“,终究还是不太情愿地跟过去了。 …… “好了。这就是终点。“ 两个虎人有惊无险地走完了走廊,半蹲在一扇爬满群蛇浮雕的门前,齐齐咽了一口口水,斯皮尔利落地掏出一把蛇形细针一样的钥匙,挨个对准锁眼校对。最后选出一把冰蓝色的小蛇,屏住气捅了进去。 咔塔—— 黑暗中的一声门响过后。门扇缓缓开了个缝。 斯皮尔没有急着进去,只是将门推开一个小缝,拿出一小瓶不知道是什么的药剂,捂着鼻子拧开瓶塞,将瓶子沿着门缝递了进去,沿着墙角缓缓倾倒。 大约十五分钟后,斯皮尔松开了捂住口鼻的手,对伊森比了一个大功告成的手势,极为松快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将门推开直直迈入。 “斯皮尔,蹲下!你想干什么,被发现吗?“ 见到伙伴如此大的动作,伊森急得去扯斯皮尔裤腿,被他弹了弹脑门拉扯着站起来。 “放宽心…这是我冒死从颠伽罗树上搞到的树汁,没人能抵挡得住这种强力迷药,人类不行,暗精灵不行,耀精灵更不行…我用的这一瓶迷药都够麻翻整个血腥城堡里的人了,房子里的人肯定都睡得死死的,这时候耳朵边打雷都醒不来。[小说网]“ “真的?“ 伊森吁了口气,站起来跟着斯皮尔进入房间。 两个虎人绕过待客的小客厅后,又穿过一个小的茶水室,进入侍女休息的房间时,正见到[福利小说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一个穿着女仆装的暗精灵躺在床上睡得死死。斯皮尔故意走到暗精灵身边,双掌在她耳朵边用力一拍,“啪“一声大响,可暗精灵就像昏死过去了一样毫无反应。 “看吧,我早告诉过你颠伽罗的树汁是世界上最强力的迷药,有了这个树汁,你想去屠龙都没问……题……“ 斯皮尔得意地对伊森使了个眼色,跨一步走进卧室,脸上炫耀般的得意洋洋瞬间变成了扭曲的欲哭无泪。 伊森也被吓得皮毛都想褪色了,腿肚子打颤软倒在地毯上,爬着向后退异界魔弓手。 幽暗的房间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香味,银丝绣花的浅色幔帐半垂下来,堪堪将柔软地堆叠满了床被的圆形大床遮挡一半,起伏的被单下,侧睡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孔,露在被外的半截胳膊白嫩如雪,弯曲着裹住了蓬松柔软的被角,毫无疑问,这就是让整个血腥城堡刮目相看的耀精灵。 耀精灵很美丽,睡熟了也不致命,可她脑袋上枕着的那个,就是真正的杀神了。 一直坐在幔帐中的阴影伸手抚了抚腿上枕着的淡金色脑袋,抬头望向不请自来的两位客人。 伊森和斯皮尔一点都看不清那个被黑暗浸泡的人影,更看不见对方此刻的表情,阴影中的人似乎整个和黑暗同化了,只露出一个不清的虚影,唯一清楚的那双冷森无情的暗蓝眼眸直盯二人,穿过了层层幔帐,直击他俩灵魂深处,化作一片侵蚀灵魂的恐惧,逐渐扩大感染。 他就像一条盘着身子紧紧守着财宝的巨龙,睁开恐怖的双眼,盯上了进入山洞想要窃取他宝藏的窃贼。 “我…我….“ 两个摸到巨龙逆鳞的窃贼都吓得要崩溃了。 斯皮尔想说话,吞吞吐吐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软趴趴地向地上一跪,瞳孔涣散。脑子里面全是在中厅之时,面前这个人轻而易举地在自己身上施加的地狱景象。 伊森怪叫了一声,扭头就去抓卧室的门,那扇门却在离他指尖不到半厘米的地方死死关住。随着门的紧闭,他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闭合了。伊森缓慢扭着脑袋,去和床上盘踞的那个黑影对视,身子不住地颤抖。 “似乎还没有到起床与早餐的时间,两位先生。“ 冷若冰珠落地的低沉男声。这是斯皮尔与伊森在被幻境压得彻底精神崩溃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镜月指尖随意挥了挥,那两个意外闯入的虎人就像被提着线的木偶,原地转身。没有表情地拧开卧室的门。临走前还对他礼貌地鞠了个躬,关门后,不再压抑地疯狂惊叫一路响起,直通外面的走廊狂奔而去。 处理掉两个小麻烦后,镜月重新低下了头。又去观察在他腿上睡得熟稔的精灵。 梁小夏睡得很乖,身体总是半蜷着不肯完全伸展,软软的长发从脖颈边侧垂而下,薄薄的半透睡衣下,脊背光洁。触感滑如最昂贵的绸缎。 镜月伸出一只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来回抚摸着。感受着指尖的细腻,一路从脊椎慢慢向上,游移过她的脖颈,脸颊,最后停留在那浅浅勾起的嘴角,指尖无论如何都不愿再游移,在她的唇瓣上细细抚摸着。 小夏尔如此聪明,一定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了吧? 她表现得如此依赖,如此袒护与亲密,决不能用一句“姐姐照顾妹妹“式的亲密来解释,至少,镜月从未见过她和泥球有这么缠绵的情感交流。 一切蛛丝马迹都表明,夏尔知道印遐就是镜月,甚至可能知道推出了更多东西。但她完全没有退缩,依然选择这么安然地缩在他怀里睡觉,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指尖挑开一缕扫在梁小夏嘴角的发丝,不小心戳了一下她柔软的脸颊,镜月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她太不设防了,她对自己的吸引力毫无觉察吗?那条柔软的睡裙若真遇到什么,根本保护不了她,半透的衣料甚至连她身体起伏的曲线和细腻的皮肤都遮不住。 甜美的淡淡香气太过诱惑,黑暗掩盖了一切真实,也使得很多潜藏已久再也压抑不住的情感趁着阴影的笼罩喷涌而出。 镜月低头,顺着梁小夏脸颊亲吻,唇瓣轻轻扫过她的下巴,仔细得像是要用嘴唇记忆她的样貌。 他忘记了,终日做贼,总有会被逮住的一天。 此刻的梁小夏都快疯了! 佩戴着世界之树的树枝,她完全没受到迷药的影响,只是模糊的冥想间感觉到进来了两个贼,然后被镜月打发了,然后她正想翻个身,一个柔软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脸侧。 什么睡意都没有了! 很慢很轻的吻,蚂蚁爬一样痒痒的,微凉,却顽固地一直在顺着她的脸颊、鼻梁、眼皮和额头游移,梁小夏心如擂鼓大声地敲,怎么都不敢睁眼,一边试图让自己的呼吸一直保持平缓,一边闭着眼睛死都不睁开。 她没处理过这种情况,该怎么面对? 等待嘴唇最终被侵占吗? 还是直接睁眼吓镜月一跳,再反攻上去? 心乱如麻,真是心乱如麻啊! 亲吻停下来了,一声叹息吹在了她耳边,梁小夏脸上一红,瞬间选择继续装睡。 “夏尔,我唯一掌握不住的,就是对你的感情了。“ 镜月点了点梁小夏眉梢,话中意味不明。 梁小夏则后悔得要死,早知道这么就停了,直接抓住机会反攻了。(未完待续。。。) 欢迎来到小说网阅读xs网址简单好记。 第三百八十九章变剧 火柴是冷的,火柴盒子旁边擦火柴的地方是冷的,木柴也是冷的,但是它们能够生火,给人做出热腾腾的食物,并且使人的身体暖和。 ——车尔尼雪夫斯基 两个夜半闯入二公主殿下房间里,意图不轨的仆人疯了,疯得很彻底。 “恶魔!恶魔!你不要过来,别过来!我警告你!” 血腥城堡里一间位置偏僻的杂物间,癫狂的大喊声不停隔着薄薄的门板传出来,负责看管神经失常的“厨子”和“女仆”的侍卫在门板上上了好几把锁,最后还拴上了粗长的铁链…可他们即使连门都不关,那两个疯子也不会跑出来。 一个只会扯着嗓子乱喊,试图攻击不存在的东西,另一个嘴巴比蚌壳还紧,除了双手抱着膝盖恐惧地发抖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小小的杂物间里被这两个“歹人”搞得一团乱,完全不适合生存,加上又没有人给他们送饭,三天不到的时间,两个仆人就在里面销声匿迹了。 那晚上发生的事情,也被两个“疯子”经过各种添油加醋的形容后传遍了整个血腥城堡,连一贯神秘的美杜莎女王都听到了消息。 至此,梁小夏彻底成了血腥城堡里绝不能得罪的“禁忌”,实质上的“领主”,躲得越远越好的“瘟疫”。 当梁小夏拖着复杂别扭,系着宝石肩带的长裙走过长廊时,经过的仆人都会匆匆低下头,用余光去捕捉她的裙角,隐蔽的,偷偷的打量她的身影。 神色敬畏。 虽然这些个家伙畏惧她大多是因为镜月的原因,让梁小夏感觉不太舒服。却又极为矛盾地承认,她很喜欢所有人将自己和镜月联系在一起的感觉。不管名声好坏。 至于一直跟在梁小夏身边的镜月,三公主印遐,则彻底被整个血腥城堡无视了,那种奇异的视而不见,就像是某种自我欺骗的心态。将镜月彻底看做了内心中不得不面对的恐怖存在,不如强迫自己,欺骗自己,他只是个正常人而已。否则实在无法面对。 毕竟,经过前后几次波折,大家都看明白了一件事。挑衅三公主印遐,她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和你计较,可去惹二公主舒尔,就要做好被印遐用恐怖的梦境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准备。 如今,镜月已经被看做梁小夏背后虚显的巨大黑影了。笼罩着她的脚步出现在任何她会出现的地方,寸步不离。 虽然大多数时候,镜月表现得像个乖巧的黑发小哑巴,任由梁小夏牵着手走在她身边,沉默而无害。 来自众人的畏惧。的确给梁小夏提供了很多方便,比如没有暗精灵时刻鄙视刻毒的眼神扫射。比如她只要吩咐下去,就能在每一顿都吃到新鲜蔬菜和双份的面包,还能在晚上使用注满干净热水的浴池,以及不被下毒的夜宵茶点。 梁小夏同时还发现,大神侍小姐,似乎是不被计算在这场华丽盛大的剧目中的,她没有担当其中任何一个角色,依然做一条贪吃贪睡,喜欢玩乐的蛇,半夜在整个城堡里四处游荡探险,白天缠在梁小夏手臂上睡觉,不睡的时候就滔滔不绝地向她叙述晚间的所见所闻,比如她找到了发霉长蘑菇的木棍之类。 于是,梁小夏有了一个独立于剧本之外的“小耳目”,虽然大神侍小姐常常不能提供准确有效的信息,还会被冗余的分不清主次的细节分散注意力。 大神侍小姐带给梁小夏的第二个好处是,当梁小夏从小银蛇的身体里抽取青色的力量,哪怕是一丁点,也能够顺畅地脱离被二公主的身份控制的状态,只作为她自己,凭借自己的意志去活动。 本来,梁小夏以为重新经历一遍已经经历过的事情,实在是很无聊的。 可天龙的加入,还有大量被梁小夏葬送的人口,让剧本完全向着未知的方向发展过去。 …….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西德将军已经在城堡大门外了,您日夜思念的…未婚夫…终于…回来了…” 同样发生过的对话,这次梁小夏身边的女仆说得时候却将声音压低到了蚊子哼哼般的程度,尽量延长时间说完了这句话,认命地抬头看了一眼梁小夏,然后偷偷望向镜月,嗓子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呜咽,似乎死亡的镰刀已经在她脖子上划下去了。 “未婚夫?耀精灵,未婚夫是什么?是朋友的一种吗?” 小银蛇突然醒了,吐着信子好奇的问梁小夏。 “嗯,是朋友的一种,更亲密的朋友。” 梁小夏实在头疼该怎么解释,只能先糊弄着对付过去。 “啊,那我也要做你的未婚夫。” 小银蛇一句话说完,梁小夏就感觉到空气突然变冷了。 她拍了拍身边人紧绷的胳膊,继续向大神侍解释:“未婚夫只能是男性,大神侍小姐,你不是男性,所以不能做未婚夫。” 无视大神侍小姐遗憾的叹气,也暂时忽略了旁边放松的身体和回转的温度,梁小夏将目光望向了门口。 泽德看起来还是那个样子,用圆滑的交际语言遮盖了一身犀利的气质,赞美的话儿恰到好处地搔着在场女士们的心扉,不时转变话题保持气氛不会尴尬。 不过今日客套中的几人显然都心不在焉,大公主将对西德将军的爱慕藏得更深,亲王殿下脸上的假笑多了一打,梁小夏看了一眼“西德将军的银甲新护卫”后就捧着茶杯独自沉默喝茶,而被众人或多或少打量的天龙则好奇地左右观看,似乎觉得这个世界非常有意思。 十二人中最关键的缺口,原来是被天龙补上了。每个人都知道天龙扮演的侍卫是美杜莎女王安插在西德将军身边的一枚钉子,在最后的表彰仪式上喝下血酒的女王心腹之一。 在上一轮中,梁小夏大多数时间都在书房里看书,并不清楚这名侍卫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短短的几星期中又有了怎样的行动,才导致西德将军最后身死。这一次。梁小夏必须认真推测,天龙的介入给整个事件带来的影响,以及她能够从中得到的利益以及需要预防的危险。 一杯茶,容纳的就是这些思绪。 按照已发生的事情来推测,见面茶会结束。接下来就该梁小夏和泽德去花园比试切磋了。 可这一次,泽德借口自己旅途疲乏,推脱了,意兴阑珊的表情不像是装的。跟着泽德的天龙倒是跃跃欲试。想要替将军和梁小夏比试,却还是没得到许可,最终按剑不动。本本分分扮演侍卫的角色。 梁小夏却没让泽德轻易离开,虽然她此刻决定将泽德视为无关厉害的陌生人,却必须想办法把回声从西德将军手下要回来。 听到梁小夏的请求,泽德只是愣了一下,就答应了她的请求。打了个响指,身后的侍卫就架着一个病怏怏的女仆上来了。 没有旁人的扶持,回声连站都站不稳,脸色淡如浅灰,全身都在虚弱地颤抖。她抬起满是汗水的脸,对梁小夏无奈一笑。 …… “回声。这是怎么回事,泽德虐待你了?“ 书房里,梁小夏给回声倒了一杯热水,眉头紧皱,同时抽出绿色雾气和青色能量,让回声恢复了体力以及意识行动的自由。 “不,没有,“回声一口气喝完热水,从濒死状态活了过来:”黑暗左瞳的诅咒又一次发作了。“ “又发作了?回声,你的诅咒没有固定的发作时间吗?“ “以前是十三天一次,从未出现过偏差。从进入血腥城堡后,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发作一次,比之前频繁太多。” 只不过之前她很好地瞒过了所有人,这一次却因为梁小夏直接向泽德索要回声,将刚刚熬过一场的她不合时宜拖了出来,导致了败露。 “回声,你现在的发作周期是多长,我要一个确切的数字。” 茶杯轻磕瓷盘,梁小夏面上亲切柔和的表情逐渐变成了思考时的沉默。 “一天整,二十四小时,几乎一分不差。“ “那么状态呢,有没有更严重或者削弱之类明显的变化?“ “一直让人很想死。“ 听到回声的叙述,梁小夏坐在椅子上,凝眉沉思。 “一周的荒诞剧,三周狩猎…你原来的发作周期是十三天,现在变成了一天…“梁小夏的智慧之脑不停分析着这些凌乱的碎片,突然改变了话题,”回声,还记得你来到这里最初的目的吗?“ “你是说黑暗右瞳?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很渴望它了。能找到最好,找不到我也不太在意。“ 回声的回答令梁小夏小小意外了一下,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执着的一个人,突然放弃了自己久久追寻的目标,她印象中的回声不该是这样。 意外之后,梁小夏还是给出了自己的推测: “你的诅咒变化,最可能有这么几个原因。第一,血腥城堡里有一股力量干涉到了你的黑暗左瞳,使诅咒时间变得更加密集,鉴于我们之前的推测,这个力量很可能就是你在找的右瞳,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力量。第二,左瞳的诅咒没变,只是这里相对外面的世界,时间的流逝速率变快了,所以你的诅咒也被同等加快,唔,这个倍数可能是二十八。第三,你自己的身体进入城堡后产生了某种恶化,使得左瞳的诅咒无法被再有效抵抗,变成了频繁的发作…这个有可能来自于我们之前在苔暗城经历的那段坠落,也可能起源于这里的环境,比如食物、空气或水…总之,可能的影响因素太多了,但不是毫无踪迹可寻。“ 她的分析冷冰冰的,掰着指头一条一条罗列陈述。 回声跟着认真听,点点头,虚弱的脸上挂上了笑容。 这个精灵太务实了,对她半点宽慰安抚的话都不讲,一心只想着怎么替她解决问题——不过这样,才是真正的朋友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章理智 全是理智的心,恰如一柄全是锋刃的刀,叫使用它的人手上流血。 ——《飞鸟集》泰戈尔 回声的左瞳诅咒即使发作得再频繁,有绿色雾气的梁小夏都能帮她按压下去,可次次守在回声身边治疗她,这种不解决根源问题的方式完全让梁小夏喜爱不起来。 天龙目前还没有明显的动作,梁小夏却感觉那位一定不会安分下来,在可以预知的后续几天,一定会有一场恶战。 回声的身体问题在这之前必须解决,梁小夏不习惯背着定时炸弹上战场。 梁小夏等回声将衣衫梳理得体,抹掉脸上的汗后,叫来了一直等在外面的镜月,亲自给在场的人都沏了茶水,窝在软椅里伸了伸腿,挺起腰,摆出一副准备长谈的架势。 “回声,接下来我要问的问题很可能会涉及到你的一些隐私,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可以回绝。不过我希望在不侵害到你的利益情况下,获得尽量多的信息,这会有助于破解你的左瞳诅咒,也有助于我们判断现在的情况。” 同样的声明,梁小夏却未对镜月说,她只是盯着镜月看了一眼,视线很快从镜月的双眼略过去了。 她太了解镜月了,这家伙不想说的东西,不管是谁从他嘴里都挖不出来,哪怕是他想说的东西,也得亲自去问了才会慢吞吞地倒出来。 镜月捕捉到了她绿眼睛中的光芒,指节在椅背上轻轻摩挲,不动声色地平缓自己内心复杂的思绪。 她不信任他,这种不信任恰恰是建立在基于过往的充分了解上。 镜月不知道自己是该怨恨梁小夏对自己的态度不如一个暗精灵,还是该责备自己日日渗透将她伤害至今。才会让她表现出如此态度。 既依赖,又独立。既亲近,又疏远。 握着椅背的手指一点点捏紧…心中的空洞,更大了。 回声眼看着面前两人奇怪的气氛,有些捉摸不透,却还是依照梁小夏的问询回答下去: “好的。你问吧,能说的我不会保留。” “嗯,也许你还记得我之前推测出关于你的眼睛诅咒三种可能。你也见到了,不论是我们所在的血腥城堡还是那个原始森林一样的狩猎场。这些地方都是禁魔的,不仅禁魔,连精神力都无法发挥。 在这里。唯一能借用的力量就是神力,所以,我第一个不明白的地方,就是你在狩猎场中是如何使用黑暗左瞳的,你眼睛里形成的力量。也是神力的一种么?” 大神侍小姐被胁迫的时候,是回声救了她。梁小夏记得非常清楚,虎人当时被一个黑色的漩涡绞杀成了肉泻,后面回声还从那个漩涡里跨了出来,表现出了瞬移一样的恐怖能力。 当时梁小夏就有个猜想。但是还得听回声亲口确认。 “是空间,”回声解释着。单手轻轻抚摸上了自己的左眼:“黑暗左瞳是不是神力我不清楚,这只眼睛却有直接改变空间和扭曲空间的力量,不需要使用元素之力支撑,不过在越是黑暗的地方,操纵空间的效果越好。只可惜我目前也只能发挥出黑暗左瞳的一部分作用,就像你看到的瞬移或者暂时性扭曲一小片空间,或者存储几个小东西。” 她右手凭空一抽,手掌伸入一道裂开的黑色缝隙,从中拿出了一块青灰色的石头。 “无媒介储物?” 梁小夏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在回声掏出石头的动作时,她没有感受到任何元素之力或者精神力的波动,完全是凭空生成。 所有的空间装备,都是需要有一些引导的媒介用来附着法阵或者铭文阵,运转其上的能量来破开一个次元空间储物,这是几乎可以写入《魔法装备制造原理》的常识。这么多年,除了眼前的回声之外,她也只见过西西弗斯和看守生命之树的夏西拉有这种凭空取物的本领…换句话说,这两个人都能操纵空间力量。 想明白后梁小夏又抿住了嘴,盯着回声手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青石瞧: “石头?不是书、不是食物、不是武器,只是石头?…….回声,你的储物空间是不是…不太稳定?” 回声心里一颤,侧头瞥了梁小夏一眼,为她这种恐怖的洞察力震惊。 看到回声这反应,梁小夏也就明了了答案。 不知是回声用黑暗左瞳操纵空间的技能不熟练,还是她所创造出的空间本就有瑕疵,被她扔进去的东西,都有可能在里面被撕成碎片,或者直接消失得找不回来了。 “所以,你没有尝试用空间移动能力打开血腥城堡离开,也是这个原因,“ 梁小夏五指轻轻活动着,白皙的指节随着主人的思考在茶杯上敲打,”一个不纯熟,不稳定的技能对敌时还可承受,施加在自己身上就要冒着被空间搅拌碎或者进入空间夹缝再也无法回来的风险… 回声,你握着的是一柄双刃剑。 而且我猜测,这还是一柄本来不属于你的剑。 我不太清楚你说过的黑暗左瞳到底是因为血脉觉醒,还是某种其他人为干预的结果…不过,现在追究那个好像也没什么意义,眼睛已经长在你身上了。 可如果这种能力真不是你天生携带的,黑暗左瞳的血脉诅咒,就可能是你操控空间能力到达一定极限后紊乱导致的。当你年幼时,这个诅咒发作得频繁却不激烈,像眼疾一样痛苦却不致命,随着你对空间力量的理解更多,掌握程度更好,技能更加纯熟,你发作的时间一次比一次延长,每次发作却一次比一次痛苦,最终固定在了十三天这个数字上。也就是你目前的极限…… 回声?回声?你在听吗?” 梁小夏说完,发现回声脸色似乎不太对。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莫大的恍惚之中,双眼失神地瞪着自己的膝盖,对梁小夏的呼叫也完全没有听见。 …… 丑陋的被挖去眼睛的美杜莎干尸、血脉提纯的生祭、逼近眼皮的尖刀、一股股喝不完流不完的血、幼小的身体、暴雨一样落在她头上的黑暗法术…深藏的回忆时隔多年后再次翻涌,却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回声真不知道,夏尔的思维竟然厉害到了这种程度。三言两语就将自己能力的优势和掩藏的缺点戳得一清二楚,将她所有掩藏的秘密几乎全剥干净了,连皮都不留,只留血淋淋的肌理和骨骼本质…完全不用她去掩藏什么。她也根本掩盖不住。 ….. 回过神来后,回声发现自己身上已经盖着毯子坐在椅子里,手里还捧着一碗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着的热汤。梁小夏在旁边极为愧疚地握着她的手帮她治疗。 “对不起,回声,我不知道会这样。 我想,热水对你来说已经不够了,所以换了热汤给你。暖暖手…你喝完以后再好好休息一下,至于剩下的,等你好些我们再说吧。” 梁小夏的道歉是真心实意的,眼睛里的光芒真诚而干净。 当她使用智慧之脑,结合前世留下的联想能力和跳跃性思维做出对过去事实的分析时。只一心沉浸于发现真相的执着中,忘记了过度的理智。有时候其实很伤人。 梁小夏垂着脑袋,像一个犯错误的小孩,站起来准备离开,又被回声叫住了。 “等等,夏尔,你别走,我想听你说完。“ “这合适吗?回声,不用急于一时的。” 回声看到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光芒,更坚定了此刻就将话说完毕的决心。 “夏尔,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软弱。” 暗精灵也是有骄傲的。暗精灵不像白精灵一样光彩照人,更没可能像白精灵那样族群和睦,邻里互助,大多数暗精灵的人生都是在黑暗中一路摸爬滚打中杀戮出来的,不停在策划阴谋、暗杀与欺骗。暗精灵允许自己被敌人小瞧,一时的小瞧可以麻痹大意对手,却不允许被自己的朋友看扁,被当做需要同情安慰的弱点。 回声是暗精灵,所以,面对痛苦的过去,她可以回头看,却决不允许自己回头。 一个记忆过去的伤疤,也不该成为强者内心永远的弱点。 “好吧…既然你坚持…” 梁小夏叹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里,用几分钟的沉默将思绪拢了拢,一时喜忧参半: “好消息是,我大概能推算出来黑暗右瞳在哪里,寻找到黑暗右瞳,就算无法解开你的诅咒也有助于我们研究解咒方法。坏消息是,我同时也猜出来了些黑暗右瞳的‘能力’,那‘能力’会给我们带来几乎无法解决的麻烦。“ “黑暗右瞳的能力不同样是操控空间吗?“ 回声听出来梁小夏话中对“能力“的重点指向,心有疑惑。 “不,不是空间的能力,却不相上下,很难说清哪个更强一些。” 梁小夏拿着之前回声拿出的青石,放在地上用力一敲,石头顿时裂成几块,“你看,被空间绞杀,石头会破碎分裂,可另外一种可怕的,无人能够抵抗的力量却不经碰触,就能将它…” 啪—— 梁小夏手上用了些青色神力,整个石头都被压成了细细的粉末。 “时间,空间…你们是这世界唯一的主宰。” 感叹地念了一句,梁小夏又指着地上的碎石粉末望向在场的两人: “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很眼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一章准备 既然习惯了被命运推着向前走,就不能责怪命运的无情,永远走在命运的前面,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回声出神地看着地上的一片碎末,慢慢消化完梁小夏的推测,又抬起头问她: “夏尔,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吗?毕竟…毕竟…这听起来太荒谬了。 若那个白精灵扮演的美杜莎女王有黑暗右瞳,她是怎么得到的,又是如何能够压制血脉差别产生的冲突的?她不受右瞳诅咒的反噬吗?难道说,这个城堡里还有一群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人在帮助她?……” 回声是个很聪明的暗精灵,极快地从梁小夏的话语中找到了她想不通的地方,逐一列出。 “当你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无论剩下的是什么,即使不可能也一定是真相。” 梁小夏不慌不忙地慢慢说着:“一切都还只是我的猜测,我没法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不过,我已经想好方法去证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想想你的能力,我的能力,我们所有人进入血腥城堡后的能力和美杜莎女王的能力有何不同,你就会明白了。” 到此,谈话结束。 回声和镜月的神色都有些复杂,暗精灵是在循着梁小夏的话重新思索,想要从她的提示中发现真相,镜月则是为梁小夏的成长而感到吃惊。 今天她的表现,超出了他的期望,无论是思路分明的谈吐还是逻辑清晰的分析,都表现出了一种统治极洞察力,这种通过蛛丝马迹猜测真相的能力,甚至已经可以和镜月曾经认识的很多耀精灵智叟并驾齐驱了。 …… “参见二公主殿下。” 梁小夏进入大厨房前面仆人用餐的小餐厅里等了一会儿。一个女虎人就端着铁托盘出来了,花尾穿着大管家的衣服。跟在女虎人身后对梁小夏和印遐行了一礼。 梁小夏手指搭上花尾冰凉的指尖,瞬间送出的神力使花尾摆脱了角色的掌控,机警的花尾只用这片刻的功夫掏出一瓶药剂,掂量着剂量喝了一小口。 “这种醒神药剂的价格可不便宜,希望你要说的事情会很关键。” 醒神药剂。三百血石能换来三口大的一瓶,每一口都能保持十分钟左右的自我清醒,制作材料全是雨林里的一些高危动植物,非常难搞到手。 “早知道我该给你脸上划一道。愤怒的情绪还能给你省一瓶药剂钱。” 梁小夏不明白,既然激动的情绪也能使人暂时摆脱掌控,为何还要用这种方式保持清醒。 “得了吧。血腥城堡里最大的悲哀不是遭遇疼痛,而是对疼痛的麻木。” 花尾撇了撇嘴,细细的舌头伸出去嘶嘶两声,“经历过很多轮历练后,你就是当着我的面把我胳膊砍下来。我也不一定能脱离状态。 说吧,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还是说你是无聊了,专程来找我聊天的?” “去见见老熟人,顺便问你讨些吃的。毕竟,你的危险同胞现在是负责我的日常饮食的。总得提防一些。” 梁小夏向着忙碌得热火朝天的厨房内看了一眼,毫无意外地碰到一道怨毒得恨不得咒死她的视线…蛇人魅影双手戴着厨师手套。端着一个盛着生烤鸡的铁盘,内心的怨恨随着厨房内各种生材料的味道一起流出,连厚厚的门墙都无法阻挡。 “你说,她会不会在烤鸡里下毒来毒死我?” 梁小夏自言自语地笑着。 “那样只能同时证明她智力与手段的匮乏,”镜月稍微向梁小夏靠近了一点点,盯着她脑袋上的长耳朵抿唇一笑,“耀精灵的毒烤鸡。“ 开始的第一天,当西西弗斯的几个侍卫还在竭力探索适应新环境的时候,梁小夏就将三人的位置都查了清楚。 天龙被分到西德将军身边做他的贴身侍卫,也是美杜莎女王暗中埋藏的一枚钉子,魅影被丢进了厨房,因为人手不够的原因,她做着比前任更多的活,和没完没了的面粉、生肉以及鸡毛打交道。没有脑袋的僵尸卡拉威尔则当了花匠,围着奇怪的围裙整日在花园里伺候花草。 暂时这三个人还都没有异动,虽然他们都在想尽办法聚在一起,一时半会儿却也难达到。不过留给梁小夏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拥有能够破除一切神力能力的天龙威胁最大,他也是一个可以不受角色掌控的人物。 从花尾掌管的厨房下掏东西出来,对从前的梁小夏来说千难万难,她若敢走进厨房,暗精灵厨子们都会挥着菜刀把她卸了做成晚餐端上桌。 对现在的梁小夏来说,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二公主舒尔是血腥城堡的半个主人,要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情,暗精灵们不能违抗公主的命令,如今也不敢违抗了。 当花尾跟着两位公主从厨房离开,默默享受着剩下人或明或暗的羡慕嫉妒注视时,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狐假虎威的滋味的确美妙。 最大限度地压榨手中特权的每一分价值,也是梁小夏这周排给自己的计划之一。 “对不起,大师还在锻造,二公主殿下,不如您改日再…来吧。“ 守门的暗精灵痛苦地低着头,说完以后完全都不敢去看梁小夏的脸色。 梁小夏完全当做没听见,直接就推开锻造室的厚重铜门进去了,穿过精工间直奔锻造炉。 热流穿门扑面而来,橘红色火苗跳跃着从熔炉里钻出,不停接收一铲子一铲子的矿石,颅内燃烧的光芒红得发白,站得近些都感觉刺眼。 银铛光着上身,露出一身锤炼完全的肌肉,脸上和胡子上都是汗水,不停大声指挥手底下的人向熔炉里继续添加矿石。 “笨蛋!手脚利索点!没看到火都要熄了吗!“ 锻造中的银铛脾气一点都不好,也没注意到梁小夏进来,手底下哪个人动作慢了,都会受到他指着鼻子大声呵斥。 梁小夏一时觉得,这位大约是血腥城堡里最本色出演的演员了。 “银铛,我要的东西你准备好了吗?“ “二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银铛疑惑了一下梁小夏的出现,立刻变为了压抑的怒气: ”该死,是谁让公主进来的,我怎么跟你们说的?不知道我工作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进来打扰吗!毁了伟大杰作,你们谁担当得起!“ 花尾见到银铛越说嗓门越大,认命地掏出醒神药剂,拔开瓶塞将剩下的一股脑全灌白矮人张大的嘴巴里了,生怕这点剂量不够对付他缩水的大脑。 喝完药剂的银铛立马变了,同样有些粗鲁地不修边幅,却少了一身狂傲之气,喏喏地看着梁小夏: “夏尔,你要理解我啊。这些可不是我想说的话,我也不敢说的。“ 梁小夏摆摆手,示意银铛不用这么恐惧。她很明白,和矮人相处,不论白的黑的,决不能像和精灵们相处一样较真,他们粗鲁的、大大咧咧的毛病都是和面部毛发成正比的,认真就输了。 “我只是想来问问,之前让你帮我做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都好了,全在这里。“ 银铛伸手向自己的空间腰带一摸,拿出一袋崭新锋利的钢箭,还有一柄银色匕首。 “这种钢箭很简单,本来就是现成的,我只是按照你的吩咐在箭上开了个槽。 不过你要的匕首就比较奇怪,我试了好几种材料,才勉强弄出来个匕首,幸好符合你的要求,遇热就融,遇冷则硬。” 银铛用手指捏住了匕首的刃,稍微用了点力,匕首刃就弯曲过来: “可我是在不明白,这玩意儿碰上稍微硬点的东西都对付不了,连桌子腿都砍不断,能用来干什么?……喂!夏尔,你要干什么,天啊!这是对矮人的亵渎!停下来!不准用我的锻造炉烤饼干!“ 梁小夏坚持在饼胚上刷上糖浆,好整以暇地回过头握住了银铛打造的匕首,锋利的刃部在指尖轻轻一划,一道细小的血口立刻生成,几乎没什么疼痛。 软是软了些,不过够锋利了。 银铛还围着锻炉上蹿下跳,因为个子矮,怎么都够不到梁小夏架到高出的铁盘,急得直跳脚,也顾不得畏惧了,对着梁小夏哇哇大叫。 梁小夏长耳朵抖了抖,屏蔽掉银铛的强烈抗议,扭过头问花尾: “花尾,你还有醒神药剂么?” “剩的不多,不过花尾总有办法弄到想要的东西,怎么,你需要醒神药剂?”说这话的时候,花尾非常自信地抚了抚她那头比熔炉火焰还红的头发,拍了拍腰间鼓鼓的袋囊。 梁小夏倒忘了,花尾本身就是个制毒大师,醒神药剂对她不在话下。 “我需要一瓶醒神药剂,一瓶最强力的昏迷药剂,如果有快速疗伤的药剂,也给我一瓶吧,越快越好…当然,付费的。” 梁小夏爽快地拿出一袋血石塞给花尾,反正她现在身无分文,也就血石多得花不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二章吻别 “你知道…有两三件事是我敢做的,可是我没说出来。“ “比如?“ “吃蚂蚁;嘲笑失业者;像疯子一样爱你。“ ——《jeuxd’enfents》 成功拿到了需要的药剂,从锻造室出来后,梁小夏带着镜月,沿着寂静的城堡外廊步步向前。 夕阳的光芒斜斜从空旷走廊一侧的蛇形窗中射入,投在地板上形成一片金色的扭曲花纹,每隔几段呈现规律性重复,铺满了平整光洁的石板地面。 耀精灵少女的长发和裙摆都随着前进的步伐轻轻摆动,荡出优美的波浪,裙摆下的步伐无声落地,沿着笔直的线路一路向前,搅碎了地上的花纹,纤细的背影也撒上了温暖的光点,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中,朦胧而孤独地前进着。 没有人开口说话。 镜月跟在梁小夏身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们之间间隔得并不远,只要连迈两个快步,他就能追逐到她的衣角。这不宽的距离,却是她留下来的淡漠和疏远,让镜月连伸手追逐都不敢。 距离…镜月总想和她拉开距离,可当这距离真的存在了,被她刻意地保持下来后,镜月心里只剩下一个被风灌满的空洞。 这样的夏尔,让他莫名慌乱。 “夏尔,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梁小夏感觉到身后的人停下了脚步,低头的嘴角微微勾起,从袋子里拿出一块自己烤好的饼干,轻轻咬了一口吃起来。 “我想问什么,你很明了的。” 这样淡淡的语气,让镜月心里不踏实的感觉成倍扩大。眼前的身影,成熟、美丽、并且淡漠。不温不火的语调…在夏尔身上,他几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一段难捱的寂静后,梁小夏听到身后的声音变了,长耳中传来鼓噪耳膜的心跳声不见了,均匀呼吸的气息也不见了。仿佛印遐已经消失在了走廊上。 替代印遐的,是另外一个人,熟悉的低沉男声从她身后响起,在寂静的长廊中回响: “只有愿意付出之人。才能获得;只有踏上牺牲之路,才能脱离血与骨铸就的牢笼,” 镜月望着那个坚决不肯回头的背影。满心失望地闭上了眼睛,“血腥城堡也是神罚之地,离开的也只有能够洗脱罪恶的人。你若想离开,用命去替某个人,就能获得自由。” “牺牲?真好笑。让一群经过幻境考验,求生意志远超出常人的人去挣着为不相干的人付出生命…不知道谁想出来的主意,怪不得从没有人能够离开。” 梁小夏挑眉,理了理衣裙,忍住了扭头向后看的冲动: “虽然我很关心离开血腥城堡的方式。可我最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另一个……就看你敢不敢回答了。镜月——若我离开你,永不再见你,你是否能够忍受。” 离开… 诀别的语言毫无预兆地突兀降临。镜月先愣了一下,片刻后只觉得四肢冰冷,如同被浮着冰山的黑水淹没头顶。 胸口传来的疼痛使得他几乎要倒在地上,镜月想苦笑一下,却笑都笑不出来。 他以为自己最终会离开她,却没想到先提出来的会是她。 每日刻意的疏远,相处也不再如以往亲密,他其实早该明白了,夏尔已经对他放手,不再需要他了。 明白却不等于能接受。 即使理智告诉他,这是对双方最好的选择,镜月还是不能接受,只觉得眼前少女美丽的背影都变成了灰白,透着残忍的决绝意味。 “我不知道。” 镜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已经成为习惯的冷静思考早就乱作一团,挤压着他的心脏,让他感觉到连续不停地抽痛,额头、手臂、掌心,渗出冷冷的汗水。 “我不知道,夏尔。我不知道离开你我会怎样,也许会死,也许活着却已经死了。“ “夏尔,我只知道…我爱你。“ 梁小夏心里狠狠一颤,血液迅速回流涌上头顶,张着嘴直想哭。 不用回头,她都能感觉到身后的人浑身上下散逸的脆弱、无助,镜月从没这样挽留地和谁说过话,从来没有。 “镜月…我也想一直守护你。“ 背对着他的精灵仰头,似乎是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终于转过头看向了他。 她的眼睛还是自己熟悉的温暖纯净,绿色的水眸荡着浅浅的金色光芒,藏不住的心情也随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流露出来,迅速安抚了镜月上一刻还抽痛的心。 相顾无言。 梁小夏眼眶微红,呼吸也有些紧张,一步步对着他走来,伸手搭在他的胸口,踮起脚尖,羞涩地垂下眼帘。 怀里的小精灵慢慢闭上了眼睛,仰着头,脑袋一点一点向他靠近,快要触碰上他时,左眼俏皮地睁开觑了他一眼,又迅速闭紧,嘴唇停留在离他十厘米的地方静止不动。 精致的脸就在眼前,镜月看着她的脸颊迅速染上的粉红色,细细的耳朵尖因为紧张在空气中微微颤抖,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还有她晶亮柔嫩的,让他怎么都品尝不够的粉色唇瓣,一低头就能够到。 面对这样腼腆可爱的梁小夏,镜月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或者,他从头到尾,一直在失控。 不愿心爱的小精灵等久了失望,理智仅剩的弦瞬间崩掉,镜月紧紧搂住梁小夏的腰,低头吻上了那两片柔软的唇瓣,缓慢地轻碰摩擦。 唇瓣间的接触柔软而单纯,镜月沿着梁小夏的唇线轻轻抿着,很认真地感受她的气息。 梁小夏脑中一片空白,酥麻的电流从脊椎直通后脑,镜月的动作很轻,生怕弄伤了她,可胳膊将她抱得太紧了,镜月身上也滚烫滚烫的,几乎要让她窒息在甜蜜的温柔里面。 唇瓣暂时分开,梁小夏睁眼,发现镜月也没好到哪去,耳朵根上全是红的,他的暗蓝色眼睛里光彩熠熠,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好看的眉眼被夕阳的金光拢上一层漂亮温暖的浅金色,连声音都是压抑变调的舒缓。 “夏尔…“ 好听的呢喃声和吻一起再次降临,梁小夏一哆嗦,顺着吻闭上眼睛,一只手环住镜月的脖子,伸手摸上他的长耳朵,沿着他耳朵的轮廓轻轻抚摸着—— 梁小夏还未从自己大胆的动作中缓过来,就已经快被吻得呼吸不过来了。第一个吻清淡而纯净,第二个吻热烈而紧迫。梁小夏嘴唇被镜月用力吮吸得开始发麻,唇瓣微张想吸一口气,迎来的却是更加亲密的纠缠索取,身体也越来越软弱无力,脚跟发软,快站不住了。 镜月本来很担心会不会将夏尔吓住了,可当他开始后,才发现自己停不下来。她的唇上还带着丝丝属于饼干的麦香与糖浆略微焦糊的甜味,发间全是萦绕的淡香,小巧的舌尖又软又滑,有她身上特有的植物甜味,以及—— 口中突然涌来的陌生酸苦味道。 镜月还未反应过来,梁小夏蓦然睁眼,在他耳朵尖轻轻一捏,镜月浑身如同被电击一样迷失了一秒。只一秒,随着这个吻的陌生液体大半都流入了他口中,被他不小心吞了下去,另一部分液体顺着两人嘴角淌下,滑出一条浅蓝痕迹,顺着他的脖颈流入衣衫里。 “对不起,镜月。“ 梁小夏抹抹嘴角,扶住镜月要软倒下的身体,捉住镜月的手,拿下了他指头上戴着的蓝钻戒指,收入自己口袋里。 稀世蓝钻能够储存一些极为特殊的能量,神力就是其中一种,为了不让镜月反应过来阻止她,她只能暂时夺了镜月的蓝钻。 镜月睁大眼睛看她,有些震惊,有些惶然,还有疑问。 真是胆大包天的精灵,在他眼皮底下问花尾索要强力昏睡药剂,转眼就用到他身上。他却完全不知情,被这小精灵松弛相间的手段耍得团团转,完全跟着她的步调走,不仅迷失了自己的理智,还掉入她的圈套中。 夏尔太聪明了,只不过在自己面前,她总是表现得单纯而坦诚,使得镜月忘记了,如果她想,她能做得比任何人都游刃有余。 “对不起,镜月,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替我活下去,替我做完所有我想做的事情。“ 梁小夏声音闷闷糯糯的,一脸愧疚。她搂住镜月的脖子,脸颊轻轻蹭着镜月的侧脸,最后捧着镜月的脸,在他嘴唇上又亲了亲,用衣袖替他擦干净了嘴角的水渍,将镜月扶了起来。 在镜月最后清醒的五秒钟里,他看到了梁小夏眼中的火花般迸射出的爱意,她的眸子里干净地倒影出自己的影子,她在用力地去看他,用眼睛记忆他的样子,不舍的泪光一滴一滴打在他脸颊上,也敲落在他心上。 镜月原谅她了,却无法抑制地替她担心起来。 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耀精灵也不是对任何药剂都无敌的,夏尔将他了解得太好,并用自己掌握的一切一击必中,将他把握住连反抗或问询的机会都没有。 第一次意料之外的黑暗降临,镜月阖上眼皮,倒在梁小夏身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三章决断 我们一个人来,一个人活,一个人死。只有我们的爱人和朋友,让我们暂时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人。 ——奥尔森.威尔斯 锁好门,梁小夏很仔细地替镜月拉上被子,一同卸下脖子上的世界之树树枝,放在他枕边,又将镜月的戒指戴在自己手指上,从大神侍小姐那里抽取不少青色神力灌入蓝钻戒指中,做完一切后拍了拍手臂上的小银蛇。 美杜莎大神侍很快从小银蛇变回本体,趴在床边好奇地甩着尾巴,打量床上安静昏睡的陌生人。 “大神侍小姐是我的好朋友,对不对?” 梁小夏摸了摸美杜莎的脑袋,将烤好的一袋饼干塞进她手心里。 “嗯嗯,是好朋友,”美杜莎扒开袋子,拿出一块饼干稍微打量了一下,塞进嘴里吃,才咬两下,突然捂住嘴巴落了两滴眼泪: “耀精灵,这是不是就是幸福的味道?我感觉舌尖暖融融的,快呼吸不过来了。” 最普通的焦糖饼干,打动了从未吃过甜味的美杜莎,她眼泪汪汪地捧着小袋饼干,揪住梁小夏的衣袖: “耀精灵,你是大神侍最好的朋友。” 梁小夏哭笑不得,烤饼干本来是想给美杜莎打发时间吃着玩的,却没想到会让她感动到这个地步。 将吃饼干也能吃得小心翼翼的美杜莎一同安顿好,梁小夏郑重地对她吩咐到: “我的好朋友,我需要你的帮助…听着,大神侍小姐,我要离开一会儿,就一会儿,最多不会超过一天。在我离开的时候。替我守住他,除了我以外。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他,不要让任何人去动他旁边的东西…如果有人违反这两条,就杀掉。” “嗯,你放心。” 美杜莎很认真地接受了任务,捏着冰凉的拳头保证完成任务。眼见梁小夏马上要走,又略微担心地开口: “耀精灵,你会回来吗?” 梁小夏脚步一顿,扭头对美杜莎弯起眉眼笑了笑: “会回来的。我保证。” …… 说是离开,梁小夏要去的地方,也不过是和卧室有一墙之隔的浴室。 蛇形水晶壁灯明亮而不刺眼。将巨大落地镜里的人影全照了出来,梁小夏搬出一把椅子,对镜而坐,沉默地打量镜子里的人——也就是她自己。 镜子里的精灵长着纤细耳朵,碧色杏眼。眉峰略硬,蹩眉时忧郁而温柔,微笑时俏皮而甜美,平静时空灵而干净,每一个表情做出来。都有不同变化,唯有骨子里透出的坚韧。从没变过。 熟悉而陌生的脸,和她前世的脸相差太远,实际上快百岁的梁小夏早已忘记了自己前世的模样,这一百年在她生命中刻下的烙印太深,磨干净了前世印记。 “向喜欢的人表白了,也亲吻了,还有遗憾吗?” 镜子里的精灵脸红了一下,有点羞涩,又释然地摇了摇头。 “世界之树还没带回族里,西西弗斯对族群的威胁依然存在,父亲的往事没有帮他解决,泥球的爱情还没稳定,千鹤不知道如何复活,上古精灵遗物没有凑齐,遗忘之城也没找到,和镜月的约定没有解决……担心吗?能放得下吗?” 镜子里的精灵脸色一白,手指紧紧捏住椅背,先用力点头,再用力摇头。 “你是血脉稀有的耀精灵,是上古精灵遗物继承者,最年轻的优秀的弓猎手,你虽未站在世界的顶端,却不会让任何人小觑。你不仅长得很美丽,还有疼爱你的家人,和你并肩战斗的族人,困难时刻总是挺身而出帮助你的朋友,以及…一心爱你,你也爱他的恋人,你得到了普遍定义的幸福与满足…” 梁小夏叹了口气, “如果就这么死了,会后悔吗?” 镜中人的神色慢慢变了,眉眼间的忐忑与犹豫逐渐消失,拘束的神色被沉稳的坚韧替代,绿眼睛里的水光慢慢冻结凝固,神色郑重而坚决。镜中的她,从一朵半开的,还有些舒展不开的年轻的花变成了一颗高挂夜空,永不熄灭的恒星。 “你的父亲虽睿智而沉稳,却一直郁郁不得志;你的族人至今还只能窝藏在偏隅一角,在丢失家园后瑟缩生活着;你爱的人,一直被威胁的阴影笼罩着,永远得不到幸福;你的对手,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除掉你,除掉你们所有的白精灵耀精灵,抽掉你们的血液,吸走你们的灵魂,永远奴役你…. 既然会后悔,会不甘心,就想办法活下来…去拼了命地活下来。” 梁小夏吻了吻拇指上戴着也显得宽大的蓝钻戒指,再不犹豫,将准备好的东西一样一样放在身边的小几上,洗净手,解开上衣一颗一颗扣子,将上半身的衬衣连带里面的内衣全脱了下来扔在脚下。 上身裸.露,激在皮肤上的冷气令她打了个哆嗦,梁小夏照着镜子,拿起银铛特地为她打造的匕首,在心口比划了一会儿,匕首尖找准位置,手指用力—— “嘶——” 金色的血液瞬间从胸口的伤口流出,梁小夏咬着牙,硬是在痛苦中又将匕首向里面捅,一毫米一毫米地慢慢深入身体,她的动作极慢,不仔细观察,就像一幅静止的画面。 梁小夏不是在自杀,虽然她现在在做的事情看起来和自杀无异。 为了忍受剧痛,她咬得嘴唇都破了,身子却稳稳如磐石一般,一动不动,就怕剧烈的晃动之下,手臂颤抖捅穿胸口,直接挂掉。为了保持清醒,保持自己身体敏锐的感官,梁小夏选择不服用麻痹药剂,甚至连要都没要。 胸口已经被伤口流出的血染满了,可越到后面,她的动作越慢,直到最后,匕首彻底静止地插进心口一半,不再推进。 梁小夏能感受到,匕首锋利的尖端,离她体内跳动的自然之心,只剩不到两毫米的距离,只要动作敢稍微大一点,自然之心瞬间会被戳破。 这个距离对她来说是最合适的,她要的东西,就在自己的心里面。 深深吸一口气后,梁小夏从戒指里抽取一部分青色神力,包裹着自己四分之一的精神力,抽出体内红色电流,将这些能量全灌入匕首中。 在她的控制下,银铛费心思打造了好几天的匕首开始融化变形,毁得不成样子,金属的高温烫得皮肉焦糊,味道刺鼻难闻,梁小夏终于疼得掉了眼泪,也庆幸这种烫伤使得崩解的血止住了。 匕首全融化后,梁小夏动了动手指,食指直接顺着未来得及凝固的金属液体戳进去,在第三次要让人崩溃的疼痛中,指尖触碰到了自己胸腔中跳动的自然之心。 软软的,规律性地强力跳动着,表面很光滑,触感很好。 能亲手摸到自己心脏的人,她是第一个吧? 紧张的时候,梁小夏反倒放松下来,在自嘲后指尖按住自然之心,一口气抽空戒指里剩下的神力,将自然之心中剩下的自然融塑晶石从中逼出来。 若不是她身体里的自然融塑晶石不听指挥,精神力无法调动,不接触就掏不出来,梁小夏也不会用这么变态的方式去取它。 指尖拉出一条细丝,梁小夏左手拿过钢箭,接在胸前将自然融塑晶石塞进箭头上的凹槽中,仔细填装完三支箭后,将箭一扔。 从一开始慢如蜗牛,到闪电般急速的转变只有一瞬间,她右手迅速抽出,血还未顺着管子般的金属涌出,指尖捏住匕首留在外面的部分又是凶狠一拉,左手掏出大把的血石,就着花尾给的疗伤药剂不要命地往咬着嘴里灌,同时右手又拿出一条干净毛巾,沾着止血的药粉死命按住胸口的伤口。体内的绿色雾气也在疯狂流转,全集中在胸口,拼命去治疗她给自己身上开的贯穿洞。 前后不过两秒,一系列动作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饶是如此,心口喷出的大量血液还是让梁小夏眼前一黑,不知是她错觉还是事实就是心端附近的血比较鲜艳,梁小夏觉得这时候从毛巾上透出的金色血液格外刺眼,染透了大半个毛巾,从她的指缝间向外渗透。 又吃掉一大把血石,连喝掉三瓶治疗药剂,梁小夏撑着颤抖的身体在椅子里打哆嗦,死死闭着眼睛,咬着牙,不停用意志鞭笞自己的神智,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会死,我不会死的…我要活下来,我一定要活下来。” 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了一扇大得恐怖的铁门。 黑暗中的铁门很朦胧,让她有些看不清,那扇比城堡还大的圆形铁门轻轻颤抖着,门上刻满了黄铜色和冷银色的浮雕,有堆积成山的骷髅白骨,有青草茵茵的山坡和河流,有腐朽在山巅的巨大龙骨架、有握着兵器骑马征战的人类…铁门太大了,浸泡在黑雾中的浮雕让她一时间很难看清。 铁门嗡嗡响着,还有隐约的清脆铃铛声,梁小夏正想再仔细去听,骤然被巨大的轰响声吓得止住了心神。(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四章无措 疼痛和折磨是柄好刀,将恋人的名字一遍遍加深刻在心的石碑上,时尘难弥。 震耳欲聋的响声在梁小夏脑后响起,就像有人对着她坐着的椅子后面扔了一颗威力不小的炸弹。 浴室的墙面开了个大洞,厚厚的墙面齐齐倒下,碎砖石屑飞溅,浴室墙面镶嵌的大门也跟着轰然倒地,门上装饰拼接的宝石和琉璃磕在地上瓷砖上,摔得到处都是,砸起大片烟尘。 梁小夏急忙缩头去躲身后的爆响,等崩塌过后,才小心地探出脑袋。 好好的浴室地面,顿时被毁了大半,掺着石子和砖渣的地面凹凸不平,一双脚踩在尖锐的碎渣上面,却完全没反应,甚至还在上面用力碾了碾。 镜月不是没反应,是被眼前的一切冲击得情绪滞后了。 耀精灵作为曾经的世界秩序维护者,体质本就比普通智慧生物强悍,足够放倒整个血腥城堡所有人剂量的强力昏迷药剂,被镜月一个人吞下去也不过让他昏睡了一个多小时。当他醒来,意外见到坐在窗边闭眼睛乐滋滋吃饼干的美杜莎,扭头又见到小夏尔从不离身的树枝竟然也被放在他旁边,顿时感觉夏尔要背着他做绝对不好的事情。 浓重的血腥味沿着浴室的门缝向外散,刺激的腥甜味让他难以忍受。关键时刻,镜月一秒钟都等不及,直接使用了被封印的力量,拆下锁住的浴室门和墙,他看见的就是刺激得人要崩溃的一幕。 一地杂物——十几个空药瓶、几支钢箭、脱下的衣物、银色的细金属管、颗粒状的血石…全浸泡在金色血泊中,血顺着地砖之间的缝隙滚动,汇成一滩,还有些液体在顺着椅子腿向下流。滴砸进椅子脚下的血水里,染得他眼睛都快变成金色了。 真行…她真是能行…居然将自己折腾到这样子! 梁小夏也被镜月表现出的恐怖阵势吓了一跳。 从几乎要让耳膜穿孔的响声中回过神。她的第一个反应是:糟了!有敌人来袭! 当烟尘逐渐落地,透过眼前的镜子,她看见的却是站在废砖之上的熟悉身影。 镜月穿着一身简单的深蓝长袍,赤着脚,推倒墙面的双手还未放下。指节上全是粉尘,在那双手上缠着大量金红色不停翻滚的气流,包裹住他的整个上臂,绕过肩膀在他背后形成一个巨大的血色阴影。 翻滚着的雾气很像血。凝结为一个梁小夏从未见过的狰狞尖嘴怪物的脸。梁小夏小身子抖了一下,抬眼想再去看清那个怪物时,镜月身后的虚影已经消失了。 出现了一秒都不到的影子。快得就像幻觉。 先是看见了诡异奇怪的大门,又是看到了镜月身后的影子,梁小夏觉得自己肯定是脑供血不足了。 梁小夏再去瞧镜月的脸,小心肝惊跳了一下,他的神色实在吓人的可怕。梁小夏从没见过镜月那么吓人的样子。什么都不说只是冷眼看着她,那感觉,比咆哮着朝她大叫还恐怖,像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的炸弹,让梁小夏心惊肉跳。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脸色越来越沉,眉弓深压。积雨云一样阴沉着,暗蓝色瞳孔中聚着亮光,眼风如刀,心中的怒气翻滚着在不停冲击他的神经,衣衫被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量刮得哗啦啦乱响,他就这样阴沉着脸,一声不发,恨不得用目光将梁小夏钉死在自己的视野里。 夏尔! 她就是个疯子! 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真会折腾,没有人看着也能将自己整成这幅模样,她以为自己的血是流不完的流不净的吗,还是她就那么厌恶他,非要将他给她的血全败干净了才甘心! 不要命了!非要用自己的身体去实验血石的药效,去证明血腥城堡的游戏规则!还是她以为自己伟大无敌到了无论怎么折腾自己都不会死的程度!她难道就不知道什么叫疼什么叫恐惧什么叫死亡吗! 镜月极少生气或表现出极端情绪,此刻却觉得心底的火压都压不住,任何良好的教养或睿智的词句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也不足以压下他心里的愤怒。他只恨不得撬开梁小夏的头颅替她换个脑子,恨不得能掐死梁小夏让她不再胡闹,恨不得用绳子将她吊起来暴打,恨不得一口口咬死她吃下去才能泄愤。 可他眼里的梁小夏就那样松散地披散着长发,长耳低垂,握着被浸染的毛巾紧紧捂住胸口,缩在椅子里,苍白脆弱地透过镜子对镜月微笑,脸上神色全是如释重负的,重新相见的喜悦。 梁小夏这么勾着嘴角甜甜一笑,镜月胸腔里的燃烧的怒火都被冻成了冰。 她双手握着毛巾,捂在光裸的胸口,镜月不知道那双柔软的手下面究竟是怎样的触目惊心,可只盯着那白毛巾半边浸透的金色血液,都觉得自己的双眼在被人握着锉刀用力摩擦,疼得撕心裂肺。 是不是再来晚一刻,他就只能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了?是不是再犹豫半分,他就再也看不见那双时而璀璨,时而内敛的双眼,听不到她好听的声音不停叫他“镜月”了? 胸口的伤口…疼不疼…心里…苦不苦? 镜月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被丢进了冰窖里,灌满冰水封上了隔绝空气的盖子,又疼又冷,还呼吸不过来。 这种涩麻的痛苦,又融化成无休止替她心疼的难过,自责,无法纾解的愤懑无奈。 离答应“永远守护她”还不出一个月,小夏尔就接二连三地遇险受伤,先是绷断弓弦伤了手,被金血甲虫咬伤,落入雨林里为了替他找治疗解药,最终落得被众人围攻。一身是伤,却转眼又将自己折磨成这样…… 昨日之誓言空洞无力。她身上的伤,永远都是对他最恶毒的折磨和讽刺,金色的血恶狠狠地嘲笑他的无能,化成无法看见的鞭子,一鞭一鞭连续不停地抽在他心口。抽得皮肉翻起,火辣辣地疼。 亲眼得见,却无法替代她的伤痛,只能看着她不停受苦受难。独自面对敌人硬扛所有的伤,甚至面对亲近的人还得笑出来怕他担心…她越是这样坚强,镜月心里越不好受。比他自己受伤还难受。 “夏尔…你…感觉难过吗…” 镜月已经卡到嘴边的讽刺与责怪都没能说出口,只换来小声的问询。 梁小夏听到他的声音有些虚哑,有些颤抖,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恐惧,不自觉地又虚虚笑出来。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白得和纸一样的脸笑得和鬼一样难看。 “呼,不太好…我觉得有点冷…” 梁小夏想让自己笑容稍微增大点稍微好看点,扯到了嘴唇咬破的伤口,血液又顺着唇瓣渗出。 “嘘——别说话…我带你出去。” 梁小夏承认。镜月一向冷漠的声音里掺进温柔的疼爱,很像冰冷的山涧溪水上浮了成片红粉落花飞叶。淙淙流过她耳边,让她砰然心动。 镜月脚步轻缓地走到梁小夏面前,都不敢伸手去碰她,生怕一碰,她就碎了。他犹豫了片刻,直接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她身上,连着椅子带人从浴室里端了出去。 梁小夏感觉,他的动作很轻,将她从椅子里端出来放进被窝里的时候,环着她的双腿和脊背,甚至整个胳膊都在颤抖,就好像她已经碎了,再难拼凑一样。 当镜月捏住梁小夏手腕,准备将她死死捂住胸口的手腕拿开以便查看伤口时,梁小夏手捂得更紧了,苍白的脸上涨出一丝红晕,急忙捏住镜月的外袍向胸口扯,想盖住上半身的裸.露。 开玩笑,一条毛巾能遮住胸口就很勉强了,胸前两团软绵绵已经有不听话的趋势,遮得很是费力,若毛巾拿开了肯定就被卖光了。 梁小夏不想让镜月看到她胸口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的血肉模糊,她觉得镜月看了,肯定会难过。 每次都是最丢人的时候被镜月瞧见,可这回不一样,只有这次,她真不想妥协。 “镜月,我没事的,你不用太紧张…” 镜月冷冷看了梁小夏一眼,梁小夏顿时哑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怎么都不像没事人,劝慰的话苍白无力,没有半点说服力,可捂住胸口的手就是不肯退让。 “夏尔,我必须帮你把血止住…乖,松手…”绿眼睛里的光芒倔强得很,镜月叹了一口气,终究选择妥协,“我不看就是了。” 扭过头,镜月拿起世界之树的树枝,毫不犹豫摘下一片绿油油的叶子。 “镜月!你怎么能摘世界之树的树叶!” 得到世界之树的梁小夏完全将它当宝贝看,每日戴在身上寸步不离,生怕小树枝有些擦伤养不活,见到镜月对树枝下手,立马心疼地控诉。 报复,肯定是镜月的报复。 镜月将树叶放在掌心,双掌合拢用力碾磨一会儿,向着床上的梁小夏欺身压迫过来,一字一句都是从牙床里挤出来的: “你若死了,没人能照料,这树枝也无用了。” 他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声音里却是切切实实地警告威胁之意,梁小夏心虚,也明白这事情自己的确做得不厚道,给镜月下了药去迷晕他,说了遗言一样的话,偷拿了镜月的戒指,然后一转眼又惨兮兮地变成他的拖累,镜月不生气才怪。 浓郁的绿色气息从镜月的掌心蔓延开,梁小夏吸了吸鼻子,闻着舒服的味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胸口突然一凉,衣衫被挑开,身体立刻条件反射地紧绷起来。 “忍一忍,也许会有点疼,还有点冰。” 镜月的长耳朵不自在地抖了一下,弯下腰,额前的黑色短发扎在梁小夏脸上,轻轻啄上了她的嘴唇。 比她体温略高的手掌穿过了梁小夏快要揉烂的毛巾,指尖轻轻顶开她的手掌。顺着她的曲线慢慢捂上了梁小夏的胸口。 肌肤紧贴肌肤,唇瓣厮磨唇瓣。镜月掌心的热度和碾碎树叶带来的冰凉同时刺激梁小夏的伤口,很疼,又冰又刺痛,可和此刻的紧张相比,那点疼痛反倒让她觉得神经被刺激得更加厉害了。脊背紧直绷起,导致胸口的绵软也在镜月手里挣扎晃动了一下。 世界之树的碎叶恰贴在伤口,粘着他的掌心,胸口细腻的肌肤被指腹略粗的皮肤摩擦。黑暗中,似乎再细细感受,就能清晰地记下他手指尖灼热的纹路。 梁小夏脸色爆红。为了忍住想要从齿间溜出的哼哼声,又想去咬自己的嘴唇,可行动还未来得及化为实质,镜月就用舌尖顶开了她的唇缝,轻轻舔舐被她咬过的伤口。眼睑半睁,微启的深眸一直盯在她的唇上寻找落点。 镜月的身上干净得几乎没有味道,不仔细体味,不亲密接触,是察觉不到他真实的味道的。流水一样清冷柔软,却很清新。极淡的冷香。梁小夏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记住了这种味道,就好像她们在梦中已经很多次亲吻过,很多次亲密地感受过对方一样。 奇怪,明明是第二次亲吻,为何她却觉得自己对镜月的吻已经不完全陌生了? 属于他的清冷气息全染上了嘴唇,点得梁小夏和着火一样,被不紧不慢地碾磨着,缓缓摩擦吮吸的唇瓣越来越滑,本就缺失水分的嗓子里却越来越干渴。 镜月的气息和味道对她而言是毒药,一染就停不下,戒不掉,将她良好的自制力摧毁得一干二净,深深沉溺其中无法自拔,脖颈不自觉地仰起来,迎合他的亲吻。 梁小夏不清楚,相爱的耀精灵之间,存在一种致命的吸引,无论如何强大磅礴的精神力都不能抵抗,爱情的“病毒”会将她从里到外感染完毕,牢牢拴在对方身上。 镜月也不知道这一点。 他没有恋爱过,即使脑海中贮存的知识浩瀚如海,他能默写下来几十大本耀精灵用来赞颂爱情的诗句,也奇怪过为何精灵对爱情坚持的专一比黄金还真,甚至忠贞得都有些愚蠢,却偏偏没有一本书是专门研究爱情这种无法实际捕捉的精神情感对精灵的影响的。 没有人告诉他他摆脱不掉这种影响,他这样中了诅咒般地失态是正常的,所以镜月将自己总想亲吻梁小夏的行为定义在了一个“懦弱的、卑鄙的、趁人之危的小偷”上,并因此自我厌弃。 此刻,卑鄙小偷镜月先生也很煎熬。 他偷来的那些吻,和夏尔有反应时的吻完全不一样。清醒时的夏尔更加甘甜,翕动的嘴唇会跟着他的动作回应,舌尖偶尔极快地扫过他唇瓣,狡猾反击他,回应他,和他共同摩擦轻触,诱人程度顿时扩大了十几倍。 尝过她醒着时羞涩又可爱的味道后,镜月就不想再偷袭她了,他的内心很明确地指出了他开始放大的胃口,并且拒绝他走向任何可能的回头路,压着他继续向前,探索属于她他却还未曾了解过的秘密。 之前走廊上的那个吻太短暂了,现在回忆起来,激动之余,甜美不足以令他彻底满足,尤其是留在记忆中最后的,全是药水的酸苦味道。 当小夏尔受伤时,镜月还没想到这些,这个吻的本意也只是想防止小夏尔再去咬破她自己的嘴唇,可当尝到她嘴中的血腥和甜味混在一起的味道时,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更深入地品尝,想要她的唇从干涩缺水变得润滑晶亮,想要将她身上草木味道和唇瓣下的甜香都吞掉。 还有… 手下柔软的饱满丝滑得让他快崩了,比最软的棉花还软,却嫩滑得触感绝佳。没有衣物阻隔,温热绵软完全绽放在他的手掌中,伴着小夏尔心脏的跳动,在他的掌心规律轻颤,每一下轻颤,都顺着手掌颤到了他的心里,连带影响他几十万年不跳动的心也跟着同步频率跳动。 总是阳光一样温暖和煦却无法真实捉住的她,被他逮住了。镜月按着她的胸口,就像按住了她的生命,同时把握住了她的鲜活和隐秘的美好。 镜月必须用极大的意志,才能克服自己手掌想要摩擦。合拢或者挪动的倾向,只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动,平平地贴着她的胸口给她疗伤。 于是,变本加厉地还到她的唇上。 “唔…轻点…” 亲密相间的唇瓣间漏出一丝声音,又被牢牢关起来。在镜月缓缓的压迫中,梁小夏不得不将唇瓣更多张开。彻底与他纠缠在一起。这个吻比梁小夏之前喂镜月药水的吻要深入太多,她能感到自己的鼻息喷在镜月脸颊上又被烫回来,他的鼻尖轻触她绯红的脸颊深深细嗅,碎发也随着动作在其间轻扫。两人的气息迅速融合混入,再难分开。 耀精灵的好耳朵,能让梁小夏听到镜月胸口急促的心跳声。自己血液急速的流动声,还有舌尖亲吻交缠时啧啧的水声。 呜…要死人了,一个亲吻就烧干了她的血,舌尖上的液体分不清是谁的,梁小夏捂住胸口的双手早就松开。紧紧抓着镜月的衬衣,不自觉将他向自己的方向拉。 镜月衬衣的领口已经被她扯开一块,露出一小片一同染上淡粉的锁骨。他一条腿屈着跪在床边,一手按在梁小夏心口,一手撑在她枕边。不忍自己压到她…两个耀精灵这样的姿势,亲密地接吻。在旁人看来,绝不会向“疗伤”方向幻想。 连梁小夏自己都被吻得晕晕乎乎,快忘记自己还受伤这么回事了。 也忘记了,这间被反锁的卧房里,不止一个人。 “耀精灵,” 冷不丁一个嘶嘶声从极近地方响起,旁边的枕头下爬出一条小银蛇,费力攀上枕头柔软的中央,上半身仰起歪脑袋向梁小夏的方向吐蛇信子。 梁小夏情谊绵绵未尽的绿色水眸睁得老大,吓得她差点冒着伤口迸裂的危险将镜月推翻出去。 “你回来啦?耀精灵,你没告诉我,若让我看着的人自己跑了怎么办。咦,也回来了?那就算了,我的任务完成了…耀精灵,我还要吃那个小点心,已经吃完了。” 现在不是个亲密的好时候,梁小夏进屋时没看到大神侍小姐,就将她给忘了。 镜月迅速整好衣衫,给梁小夏盖上被子理顺长发,脸色平静得看不出发生过任何事情,转身向被毁掉半面墙的浴室走去。 “我去收拾一下,你好好休息。” 那身影依旧挺拔笔直,步伐沉稳,梁小夏却轻易从中看出了落荒而逃的味道。 捂着被子偷笑一下,梁小夏也放下了心,大神侍小姐眼睛是看不见的,她不用太担心教坏小孩子。 才有这念头,麻烦就来了。 “耀精灵,你们刚才在干什么呀,凑在一起怪好玩的,我感觉到你的体温比平时高,还有奇怪的声音。” 美杜莎盘着冰凉的身体卷上梁小夏的脖颈,小蛇脑袋想向她胸口涂了树叶汁液的伤口钻,“我从你身上闻到了好浓郁的好闻味道,你藏了什么好吃的吗?” 梁小夏顿时憋了一口血,不清楚这条小蛇是真纯洁,还是切开了被证明是个纯黑的。 “没什么,大神侍小姐,我不在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尴尬地岔开话题,梁小夏伸手捏住小蛇的脖子,将大神侍从被窝里提出来扔在被子上。 “除了一声巨响外,好像没什么。对了,刚才好像有几个人在门外想敲门进来,我闻到那些人的气味了,就是常跟着你的那群人,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只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又都走了。” 大神侍一说完,梁小夏顿觉天地灰暗。 她都能脑补出来,回声站在门外长耳朵翕动听墙角的满脸尴尬,花尾死死捂着银铛的嘴将他向后拉扯不让他冲进去的羞窘焦急。 要死人了啊! 暗精灵的长耳朵也不是摆设,听力极佳,屋里的事情回声听见了,就和几乎全知道了差不多了。 梁小夏将被子重重向上一拉,烦闷地盖住脑袋,扯得盘起身的小银蛇差点从床上掉下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五章劝告 只要人生存,就有一些需要,让他为自己去奋斗吧。 ——西塞罗 镜月站在狼藉满地的浴室中,弯腰一样一样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捏着手上式样特别的箭与眼睛持平观察,他很快对浴室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有了大致的猜测。 但还需要证实。 重新变为黑色长发的少女,站在整面镜墙前,镜月伸手抵住冰冷的镜面,镜中紫色涟漪层层泛起,蓝眸少女的脸在涟漪中消失,换做了另一个安静坐在椅子上,金发碧眼的精灵。 一切幻境都在迷蒙之神的掌握下,镜像也算作其中一种,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均在他眼前重现。镜月沉眼盯着镜中的精灵,盯着她一颗颗解开衣扣,露出秀美的锁骨与肩膀,心却逐渐沉底触礁。 镜中的人儿从头到尾一直沉默,像是在表演无声的默剧,最疼的时候也不过是会皱着眉毛,死死地咬自己嘴唇,像是在和什么恼人的事情较劲置气,如果不看颈部以下的话。 一柄利刃,戳进又灼烧融化,一根手指,毫不犹豫地向自己进攻…血哗哗地向外流,手指上,手腕上,甚至镜面都飙上了血,镜中的精灵半身染金,摇摇欲坠,那双清透的绿色眼睛甚至有一瞬间完全失去了光彩,变成了蒙灰的暗绿色。 镜月颤抖着,咬着牙,感觉自己要看不下去了。 没有比这更痛苦的惩罚,亲眼看着她伤害自己,看着她在死亡的边缘线上挣扎。眼前的一切对镜月来说都太难忍受了。 当一切结束后,镜月撑着镜面的手掌猛然滑落。整个人都贴着镜子跪在了地上,全身脱力。 他以为自己对小东西的了解很多了,他以为自己看见的就是她的全部,今日却更进一步了解了小夏尔的本质。 夏尔很残忍,几乎没有精灵会像她一样。她对别人残忍,对自己更残忍。 为了达到她的目的,一切都是可以扔出去换优势的,哪怕她的命。她都敢拿来赌。 她又是很善良的精灵… 镜月很明白,她冒这么大的风险在自己的心口动刀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小心捡起地上的三支钢箭,镜月心中极为矛盾,他真想现在就将箭折断,又想永远将这些箭珍藏起来,永不使用。 …… “…所以。那天的响声,不过是我给自己动了一个小手术,取出心脏里的东西带来的副产品而已。” 回声脸上的肌肉有点僵硬,梁小夏越是粗略地叙述,她表情越诡异。浴室墙上还留着一个霍霍大洞。副产品,骗谁呢?还有她身上都快凝为雾气的血味。小手术,说得真好…原来白精灵不仅会作诗歌唱,还都是玩文字的高手。 “别这样看着我,至少,我活下来了,你该替我高兴才是。” 梁小夏大概向回声讲述了一下发生的经过,在镜月幽暗的双眸盯视中,不情愿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杯中的浑浊液体。 金血甲虫做成的补血剂效果很好,失去的血成倍补回来了,可味道真的让人很想呕吐,像高浓血浆在舌尖翻滚一样,梁小夏感觉自己一张嘴说话,喷出的气息都是一股血腥味,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黑发的少女满意看到她乖乖喝药,向她嘴边递上一颗水果软糖,指尖在梁小夏嘴角一揩,替她擦掉未尽的药液,心满意足地端着空杯子走了。 梁小夏眯着眼微笑看着镜月端着茶杯茶盘离开,扭头过来,又见回声神色奇怪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 “不,没什么。”回声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突然看到那样的印遐,有些不习惯。” “印遐虽然看起来很冷,其实很好的。” 梁小夏点点头,用力嚼着嘴里的软糖,嘴唇一动一动,眼睛里的光柔而温暖。 “可她只对你一个人好。” 回声看着梁小夏躺在软椅上,头发高高束起,背后靠着舒服的软垫子,手边放着半本未看完的书,身边的小茶几上放满茶点,照在她眼前的灯光明媚充足却不刺眼,正适合阅读——回声再看看自己,两手空空,连杯茶都没有。 “夏尔…也许你会不高兴,可我觉得作为盟友或朋友,我有必要提醒你冷静下来,暂时放开能让你欢愉快乐的情绪,慎重考虑一下你自己的情况。 在苔暗城,暗精灵和人类的结合是非法的渎神行为,这不仅是我们所遵从的传统规则,也是因为跨种族的结合从根本上很难融洽地走在一起。寿命、文化、是非观念…暗精灵和人类之间从没有长久的可能,更糟的是,跨种族结合的后代,血脉也会因为糅杂不纯,出现极大程度排斥而难以存活。 当然,我并不是说所有不同种族间的恋爱都要用悲剧结尾,至少我知道一些兽人和人类就组成了家庭,生活得很好…可…夏尔,你毕竟是个精灵,一个耀精灵,你和一个人类在一起…不管怎样,我希望你在决定前多考虑考虑。” 说话的回声眼睛明亮地直视梁小夏,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微微捏紧,语句很慢,似乎在慢慢琢磨着该怎么说,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表情合适。 梁小夏并没有因为回声的这番话产生不快,她在听回声开始引出话题的时候,就大约猜到了她想说什么。梁小夏没有打断回声,仔细听完了她的劝告,真挚地朝着回声一笑。 “回声,我感觉得到你对我真挚的友情,这番话是不含任何阴谋诡计的,是真正站在一个朋友的身份上劝告我的,说明你将我当做了朋友。 在此我也可以告诉你,我,耀精灵夏尔,也将你,当做了可以开门相迎的友人。虽然我们不是生死与共的密友,可我们是可以互相称对方为朋友,分享一些秘密,在对方有困难时伸手援助的。 那么,一个和白精灵关系融洽的暗精灵,在你们苔暗城的法典里是怎么规定的?一个和耀精灵做朋友的黑暗使女,在苔暗城的法典里又是如何规定的?” 听到梁小夏的问话,回声哑了,感觉自己无法应答。 任何企图帮助白精灵的行为,在暗精灵中都被视作通敌叛国,任何和白精灵的走得近的暗精灵,都会被视作侮辱自己血统与祖先的罪人。犯下如此罪行的暗精灵地位越高,处罚越重。 回声非常肯定,如果她敢公然承认自己和夏尔的友谊,被黑暗祭祀们抓去做肉体实验是最好的下场…至于最坏的,历史上还没有她这样的例子,神殿会有足够的发挥空间用她开创足够血腥残忍的首例。 “我想,你也明白了。很多选择不是我们一开始明白就不去触碰不去做的,而是当我们发现事情已经发生后,才发现自己没有回头路,只能一直走到底。” 梁小夏愉悦地对了对手指,撑着下巴对回声微微一笑,语气幽幽地埋怨,又让人无法忽视其中的甜蜜: “我放不下印遐,也许这是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注定的,我们之间的事情,不像你看到的那般简单,实在一言难尽。 我也放不下你的友谊,这一切也只能怪你,谁让你最开始就在书店里那么好心地帮助我,提点我?” 被一双绿眸坦诚地注视着,回声完全反驳不了梁小夏,只得笑一笑转变了话题: “夏尔,你身体恢复怎么样了,对明天一战把握大么?” “好了,实际上昨天就已经完全恢复好了,可还是被压了一天,我感觉自己需要多碰碰弓练习一下,毕竟只有一次机会。“ 梁小夏从自然之心中抽出的自然融塑晶石只有指甲盖大,占整个分量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一共填满了三支箭的凹槽。她倒是很想多抽出一些再做更多特制钢箭,可抽得多了,体内的红色电流无处盛放,最后依旧会要了她的命。 “我还是无法相信,仅仅凭着三支普通的钢箭,你就能打败那一伙怎么打都不死的人?虽然我没有和他们交手,可我能感觉到,那个和你敌对的剑士非常强。看当时他和印遐的打斗,大家就都知道他的实力了,简直就是不死的怪物,速度还那么快….“ “别小看这三支箭,它们并不普通,在你见到天龙之前,我就和天龙交过手了,而我手上的箭,也是我所掌握的天龙的唯一弱点。“ 梁小夏拿出钢箭,指尖轻轻摸过箭头上已经变成暗绿色的凹槽,沉思了一会儿,抬头又对回声说到: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口中不死的怪物,在外面的世界还有更多,天龙能来这里,证明它们已经都来到了苔暗城……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赶快出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回声,我想你不希望自己离开这里回到苔暗城后,看到的是一座死城。” 回声被梁小夏的话惊得头皮直跳,正待再问,门外突然传来一片吵杂的叫嚷: “不好了,不好了,二公主殿下,三公主殿下,不好了!!西德将军和人打起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六章求饶 一个人走向邪恶不是因为向往邪恶,而是错把邪恶当成他所追逐的幸福。 ——玛丽.雪莱 回声打开门,让站在书房外叫嚷的女仆进来。 这个男蛇人扮作的女仆脸色焦急冲入,见梁小夏还在房间里坐着,急迫之情略缓。 “舒尔殿下,西德将军在女王陛下的起居室里闹起来了,请您快去看看吧!” 梁小夏眼神一顿,显然对这个消息极为吃惊。 明日就是授勋仪式,上一次的今天,并未发生过这样一件事,而从蛇人女仆的神情上看,对方也对此事很诧异…也就说明…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殿下,”回声向走廊外看了看,又钻回头回禀,“走廊上有不少侍女,还有护卫队,都朝着主殿的方向去了,我刚刚还看到了亲王殿下。” “走吧,去看看。” 梁小夏沉着脸色,拿起自己的武器,给回声使一个小心的眼神,匆匆跑上台阶,向主通道后美杜莎女王的房间走去。 梁小夏是到得最晚的一个,亲王殿下、大公主和四王子都到了,各带十几个人堵在起居室门口还未进去,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三公主印遐见到梁小夏来到,眉眼微微一动,很自然地站在她身边点了点头。 “镜月,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起居室双扇的蛇形拱门从反向被堵死了,大公主正在指挥一群侍卫用力撞门,侍卫们驾着巨大的长实木餐桌,一次次向门缝中间冲撞,无奈厚厚的青铜大门在每次的撞击之下只是微微摇晃,连一丝小缝都吝啬赐予。 “还不清楚。但可以确定,天龙和泽德都进去了。“ 梁小夏想到美杜莎女王的右眼。心里一紧,天龙的目的,该不会和她一样吧! 侍卫们十几下不停地撞击,全数徒劳,门中间撞出了一层白印。模糊了上面的雕花,可这面象征血腥城堡最高王权的大门依旧死死闭合,一点要打开的趋势都没有。 “西德将军和他的属下进去多久了?”亲王殿下深深拧眉,沉声问身边的仆从。 “至少十五分钟了。殿下。” “竟然已经十五分钟了…” 在场所有人互相对望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善的神色,西德将军闯入女王寝室并封锁大门。不知是政变还是谋反,这么一件在血腥城堡从未发生过的事,活活将每个人的命运都推向了未知的危险之中。 没人知道不按剧本演的下场是什么样,也许是逃脱获得自由,或者齐齐就此丧命。 亲王殿下一挥手。叫停了撞门的侍卫: “首席黑暗法师呢?叫法师上来,给我把门融掉!” “可是这门毕竟是美杜莎高贵王权的…” 首席法师脸色极为难看,还待更多的反对,被亲王殿下粗暴地打断了,“没有什么可是。到底是等女王陛下身陨后去给她殉葬,还是现在就让我把你的头拧下来。你自己选!” 亲王殿下显然也急得脱离了角色状态,揪着法师的衣领,一口标准的暗精灵俚语喷头就上,直直将扮演法师的胆小蜥蜴人压在了冰冷坚硬的大门之上。 “快点!别逼我动手!” 黑暗法师环顾一圈,没发现一个人替他说话,每个人都恨不得用眼神将大门钉个窟窿出来穿墙而入,只得哆嗦着拿出黑色藤蔓法杖,向内充填大量血石,对着巨大的门念起咒来。 高高的大门上泛起一层黑色的腐蚀性泡沫,腐朽的力量随着咒语遍布整个门,一点点向金属雕花的厚重门内渗透。 “快点啊!废物,你就不能再快点吗!” 大公主也急了,抽出鞭子对准首席法师的背后就是一鞭,首席法师生受这一鞭子,舌头下打了个绊子,引导错乱,立刻被反噬的法力吞噬,整个人都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揪住,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大门上滑去。 “啊——!” 惨叫声响彻血腥城堡,黑暗法师没有成功打开大门,却被自己施展的黑暗法术迅速腐蚀,皮肉腐烂地粘在了大门上,和门融成一体。 其余宫廷法师见状,更是缩着头向后躲,即使也心急如焚地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却不愿死得这么凄惨,不愿接收首席法师留下的烂摊子。 “养你们简直就像养了一群只知道吃饭的蛆虫!快,不管是谁,想办法把门大开!” 梁小夏也有些急了,握着弓正想向前,被回声挡住了前进的脚步。 “我来吧,你保留实力对付天龙。大门的门缝已经被黑暗法术锈死了,只有我能将大门撕裂。“ “不行,回声,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完全,黑暗右瞳过度使用会要了你的命的!” 梁小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回声去,正揪住回声袖子,耳朵边一凉,像有风吹过。 “咔——“ 沉闷的响声过后,大门众目睽睽之下,自动开了。 “法术成功了?“ 焦头烂额的众人望着敞开的大门,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 镜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双手指甲已经变成了紫色,不着痕迹地将双手隐匿于衣袖中,跟上众人的步伐进入女王的寝殿内。 从门厅后的起居室开始,侍卫和侍女的尸体倒了一路,四处都是扯碎翻倒的家具碎片,还有不少被石化成的一堆沙沫,斑驳的血迹一块块连结,毫无疑问地指向卧室深处。 …… 天龙坐在几具尸体叠成的椅子上,身前的地毯上插着一柄剑,一只手轻松卡住美杜莎女王陛下的后颈,将双目紧闭的女王像提小鸡一样捏在手里,脸上还是笑得温和亲切,饶有兴致地盯着不远处趴在地上的人。 黑发男子面孔朝下。一动不动,他一身骑装背后全是剑刃割开的伤口。血和碎布混在一起,白肉翻起,身下华贵的手编地毯上浸了大片血迹,红色的血将鲜嫩的草绿染成了腐朽的墨绿,一只被血和灰染透的手死死抠在地毯上。拇指和食指的指甲已经翻起,剩两个血肉模糊的指头。 在离男子不到两步远的地上,半截握着弯刀的手臂落在地上,同式样的服装花纹。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手臂的主人。 也说明了趴在地毯上的人即使未到九死一生,也离那境况不远了。 很有意思的人类。 若不是那只在颤抖中的手还在不停试图撑起,天龙会以为隔着剑趴在他脚下的男人已经死了。 天龙伸出长腿。脚尖轻挑,将那半截握刀的手臂又挑得离地上的人远了些。 “还要继续吗?你看,我们之间的差距如此明显,反抗不过是加速你自己的灭亡…“ “我要…杀了你…“ 比蚊蝇还虚弱的声音传来,趴在地上的人猛地抬起头。一双黑眼睛死地盯着天龙,恨不得将他此刻的样子拖入惩罚无赦的地狱中。 “主人说的没有错,憎恨的灵魂的确格外鲜亮动人。“ 站起身拔出地上的剑,天龙一个利落的剑花下去,泽德的另一条手臂也随剑光斩断。鲜血横流。 被天龙一直卡在左手的白精灵双手用力去抓天龙钳子一样的手,想要扭头对他施展石化技能。却拗不过头,最终也只将远处搁物架上的一只花瓶化成了灰。 “乖一点,这样能少受点罪。“ 天龙左手用力一紧,卡得美杜莎女王呼吸不过来,灰白的脸上憋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双手捂住脖颈,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天龙…放开她!给我放开她!“ 泽德狠戾的威胁天龙,双脚向后蹬,张开嘴用牙咬着地毯,一寸一寸向天龙脚下爬。 天龙却完全不为所动,右手提起剑,左手用力将白精灵按在自己先前坐过的“椅子“上,剑尖滑向美杜莎女王的脖颈。 泽德自己向美杜莎女王下毒的时候,心中全填满了怨怼和憎恨,苦苦受着被爱人背叛的折磨,可当他真的换做旁观者,眼见利刃向他熟悉无比的爱人刺去时,他动摇了。 妻子曾经美丽动人的脸上浮出极为难过痛苦的表情,揪得他心疼,揪得他乱了方寸。 “放开她…“ 泽德的声音慢慢软了,从一声声的威胁变为恳求。这一刻,他似乎苍老了很多,仰起的头颅深深埋入了地毯,向天龙低声下气地祈求着怜悯, ”放开她,天龙…我求求你,求求你,你放开她…只要你绕过她…只要你放过她的性命,我愿意替你做任何事,我愿付出一切,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她。“ 失去了双手,泽德连站都站不起来,如同一条可怜的老狗,脑袋砰砰磕在地毯上,眼泪和血混在一起流下,骄傲、自尊、荣誉,一切支持着他的都被撕得粉碎…甚至连对妻子的复仇都被从泽德的身体里抽走了,只剩下一具可怜的,希望爱人活下来的空壳。 生死一刻,泽德才明白,即使那女人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了,即使她不过使用着妻子的身体对自己不断伤害,他还是想要她活下去,不管她是谁。 妻子的容颜,是他在这世上仅剩的美好留恋了。哪怕以后是另外一个人用那张脸微笑,他都不希望失去。 美杜莎女王被天龙压着额头抵在尸体上,紧闭的眼角流出两行泪,混入发丝之中,消失不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七章激怒 人的本能是追逐从他身边飞走的东西,却逃避追逐他的东西。//更新最快78xs// ╠╠伏尔泰 也许是泽德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也许泽德心如死灰的样子打动了天龙,天龙指向白精灵脖颈的剑一顿,将剑尖收回一些,嘴边勾着惯常的微笑问泽德: “什么都愿意做?那么,出卖灵魂呢?说不定…你若愿出卖灵魂给我,我会很难得犹豫一下的。“ 声音清清楚楚,每个字从头顶传来,直接敲在了泽德的灵魂上。 泽德费力地抬起头,仰望眼中俊美如同太阳的男子。天龙的眼睛碧蓝清透,同天空一样干净,也同天空一样深邃得永远看不到尽头,眼后通向灵魂的通道似是被不透明的玻璃壳罩住,没有半点情绪。 包裹着温柔,里面却净是冷漠,对生死的冷漠,对生命的冷漠,残忍的,带着兴味可以将之放在手上把玩的冷漠。 泽德只觉得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都看走了眼,原来,长着温柔完美的外表并不是用来做诸神向苦难的世人赐下福音的使者的,而是用来诱惑人类堕落的魔鬼代言人,勾住他的灵魂坠入地狱,永不得安宁。 可泽德没得选。 泽德沉默了一会儿,脑袋重重在地上一磕,咬得牙龈上都出了血,“只要你放过她,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 “嗯,很好,我保证,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的。” 天龙话音刚落,一手卡住美杜莎女王的脖子将她提起。剑尖对准白精灵紧闭的右眼眼皮再次刺出。 泽德瞪得目眦欲裂,一口咬在天龙脚踝上。硬是在天龙的钢靴上用牙咬出了一个印子,“天龙,你竟然骗我!” “别激动,泽德先生,我没有准备食言。“天龙完全没感受到脚下的伤害,剑尖依然不紧不慢地伸向美杜莎女王的右眼,”这个白精灵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全都是因为黑暗右瞳的影响。操纵时间的右瞳里封印了上古美杜莎最后一位女王的残存意识,只要将眼睛拿出来,她会慢慢恢复正常。放心。我剑术很好,她不会送命的。” 天龙一边解释着,剑最终触到了美杜莎女王的眼皮,微微一顿,准备刺下。 手掌卡住的白精灵豁然睁眼。反应极快的天龙向侧面一闪,身后的椅子几乎同时化为石粉,他手上握着的剑发出一声脆弱的冥想,剑尖簌簌成粉落下,留下多半截握在手里。 “既然你对我的剑术没有信心。我也只好将你的头砍下来再挖掉你的眼睛了。方法麻烦,不过操作倒是更简便了。” 天龙正欲再次绕到美杜莎女王背后挥剑。脚下一绊,泽德用自己的双腿卡住了他的脚腕,锁得天龙差点绊倒。 “跑╠╠!莎琳!快跑啊╠╠!” 被骑士的钢靴一脚踢在胸口,泽德猛吐一口血,身子被挑得凌空翻起,重重砸在卧室的条形长柜上,将柜子压成了两半。 美杜莎女王高贵的脸上浮现出悲戚的神色,她伸手摸索门边的东西,喘着气夺门而出,可一个瞎子如何都跑不过天龙那样速度极快的剑士。 遭遇反抗的天龙也不会再给她们留下性命,手中的长剑对准美杜莎女王的背心直扔过去。 “叮╠╠” 一支裹着青光的箭矢急速从美杜莎女王头顶擦过,在她背后硬硬瞬间拐了直角弯,箭尖打在钢剑手柄上,将钢剑击飞出去。 这个时候,钢剑离美杜莎女王的背心也不过剩下三厘米。 起居室外嚷嚷着吵杂得厉害,最关心情况的几个人都向内涌,恨不得多长出几条腿跑得再快些,作为身形矫健的耀精灵,梁小夏跑得最快╠╠她直接穿过了众人头顶,踩着墙向内跑。 冲出卧室的美杜莎女王撞上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被搀扶起来后,心中稍微安定下来。 真正近距离好好打量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千鹤实质上的“母亲“,梁小夏感慨颇多。 白精灵们都长得很美,天生的纤细与灵动的结合,充满了生命的鲜活。眼前的白精灵也很美,和千鹤的模样只有三分像,闭着的眼尾微微上挑,眉毛秀气漂亮,下巴尖尖的,可以想见她曾经年轻时是如何的温柔如水…只可惜这张脸被慢性毒药连连作用掏空了身体,现在又过多使用黑暗右瞳的力量,饱满的脸颊深深下陷,脸色灰白褪败,颧骨都高高地凸出来,已经完全没有了青春的朝气,只给人脆弱的怜悯之感。 “舒尔,是你来‘探望’我了?” 生死威胁的关头,美杜莎女王依然高傲,绝不肯用“救援“这样的字眼承认她的软弱。 丝滑的蛇语从白精灵嘴中吐出,梁小夏稍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被天龙搅得失控的情节使得她已经忘记自己还要演戏了。 “是的,母亲,我来晚了,让您受惊了。” 梁小夏扶起美杜莎女王,身后跟着一齐挤进来的人见到女王陛下出来,纷纷向她行礼,表示自己的敬意。 “女王陛下,请您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西德将军威胁你,想要逼宫叛变?“ 亲王殿下当先问出。 “是啊,母亲,您不必惊慌害怕,任何想要对您不利的人,都会先成为我的鞭下亡魂。“ 大公主抢过美杜莎女王另一边的位置,将她扶住。 房子里乱作一团,天龙双手抱着胳膊,有恃无恐地站在卧室里打量一行人,不攻击,也不逃跑,只大刺刺地盯着梁小夏和镜月看,脸上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此时泽德又不见人,加上泽德平时表现出的野心与铁血,于是众人有了这种西德将军终于叛变,威胁女王退位甚至想要弑君的行动,也都不奇怪,反倒觉得如此想很是合理。 顶多只是感叹一下,泽德这么快就和新来的那个恐怖剑士连成一伙了。 “不,西德将军很好…他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对国家和皇室的忠诚。他也用自己的行动兑现了他的诺言。“ 美杜莎女王否决了众人的猜测,神色有些悲戚,却没有给出更多解释。 别人都认为西德将军是谋反者,同时对泽德和天龙有些了解的梁小夏却清楚他根本不可能谋反。现场的情况完全反映出之前的激烈战况,仅凭美杜莎女王和她身边的侍卫,不可能在天龙的攻击下坚持过十几分钟,而如今泽德不踪影… 梁小夏听到“诺言“一词,心头一跳,蓦然想起她第一次在餐桌上看见美杜莎女王时,泽德说出”誓死捍卫美杜莎女王的尊严和荣耀“时,表情太过严肃认真。梁小夏当时还暗暗嘲笑过他入戏太深,却没想到泽德脑子很清楚,只是情感不受控制。 “那么,女王陛下,这一切到底是谁指使欲对您不利的?美杜莎血脉不容侮辱,一切对您的折辱,对皇室的不敬,就是对全国的宣战!“ 当众人要一个交代时,天龙提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从卧室里施施然走出,扫了一眼满屋子装扮奇异的权贵,很不客气地露出轻松笑意: “是我╠╠“ 被天龙捏着衣领抓起来的泽德只剩下半口气了,左边的胳膊连臂削断,右边胳膊剩下半截,华贵的将军服胸口一个明晃晃的血脚印,双脚拖在地上软弱无力,黑色长发下一脸的血,半边脸肿起,挤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曾经强大得令整个血腥城堡恐惧都敬畏不已的泽德,此刻软弱无力地再无任何力量。他费力地睁开没有淤肿的眼睛,视线对上梁小夏,无声地祈求着。 我知道背叛过你,我没有资格求你什么,可没有资格,我也想求你照顾她一些,看在她是千鹤母亲的份上,看在任何能让你动起怜悯之情的东西份上,替我保护好她,行吗? 最后,泽德极尽不舍地看了一眼美杜莎女王的身影,惨然一笑,白皙的牙齿间全是血迹,笑得灿烂而绝望,慢慢垂下了头。 这样的泽德,和记忆中无法磨灭的另一个身影重合,同样的瘀伤,同样被敌人捏在手心受尽折磨,同样的l死…… “千鹤╠╠“ 梁小夏喉头一甜,摇摇欲坠。 “夏尔,冷静点。天龙这么做只是为了激怒你,逼你和他硬拼。“ 镜月在旁边扶住梁小夏,手指稍微用了些力量按住她的肩膀,让梁小夏保持清醒。 “我冷静不下来,镜月,我真的冷静不下来…“ 梁小夏深吸了一口气,坚若寒冰的声音下,压着翻滚的准备喷出的火气,扭头看向镜月的眼睛里一片血红,手上力度极大的反捏镜月的手指,握得镜月微微皱眉。 她血红的杀戮左眼中,滔天的杀意全数涌出,人挤人的起居室因为这股令人战栗的杀气骤然安静下来,前一刻还跟进来的此时默默地一个接一个向后缩,将战场留给剩下的人。 “天龙,你的确成功激怒我了。你如何伤害我身边的人,我就将如何对你。“ 梁小夏松开握紧镜月的手,卸下脖颈上的树枝,双手一翻,巨大的猎弓在横贯身前,烧起青蓝色的恐怖火焰。 “能让真正高贵的女王陛下愤怒至此,是我的荣幸。“ 第三百九十八章瞳对 u8小说 用户名:密码: 首页玄幻小说武侠小说都市138看書蛧游小说科幻小说军事小说言情小说全本小说排行榜 最近更新最新入库我的书架会员面板收件箱我的好友网站帮助收藏本站 当前位置:u8小说>玄幻魔法>异界魔弓手 异界魔弓手第三百九十八章瞳对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更新慢了/点此举报返回138看書蛧架加入138看書蛧打开138看書蛧页 背景颜色字体颜色字体大小双击滚屏 愤怒之下,是深深的伤痛。 ╠╠埃克哈勒托勒 这场戏没法演了!也演不下去了! 所有在场的人,心中都是如此想法。 天龙是弑神者,涉及到任何和神力有关的事务,想要脱离轻而易举,他不想被角色控制的时候,就可以不被左右。梁小夏是愤怒的复仇者,什么演戏、什么大局、当泽德的身影和已经死亡的千鹤重叠时,她只想用上千支利箭将对面站着的那个男人打成筛子以泄心头之恨。 千鹤是梁小夏心头永远的伤,天龙不该用这个去撩拨她,也最该用这个去激怒她。 众人眼见起居室中间摇摇对峙的两个人,精灵少女窈窕优美,人类骑士高挑英俊,本是看起来很愉悦的两人,却因针锋相对的气势生生撕破了这幅美好的画面╠╠无火燃烧的猎弓,血腥瞳孔,躺在地上失去双臂的泽德,还有弥漫在整个房间内不停交错相斗的气势,压抑得人无法呼吸过来的恐怖威压,画面上被泼了浓浓一层血浆,不停滴淌下每个人的心头。 血一样的画面,只有血能洗净。 可最先发动攻击的,却不是梁小夏和天龙中的任何一人。 “女王陛下,我先扶您去休息一下吧。” 回声眼见白精灵捂着嘴压抑喉咙中难忍的咳嗽,灰白脸颊上泛出红晕,记起梁小夏的计划,想要带白精灵先行离开,再想办法取出她的眼睛。 “不,我要在这里亲眼看着舒尔手刃叛逆。” 美杜莎女王死死用手捂住胸口,急促地喘着气。坐在房间角落倒掉的柜子上,闭着的双眼望向房间中央站着的两人。 美杜莎女王不是不愿意离开,只是在西德将军死亡的那一刻,她感到难过,心底泛起被撕裂一样的痛苦悲哀,这种情绪是不该在自己身上出现的,所以她必须留下来弄清楚自己难过的原因。 “陛下!这里并不安全,我们还是先行离开为好。” 劝阻无效。回声也有些急了,天龙很明显也知道了黑暗右瞳的存在,美杜莎女王继续留在这里,若被天龙再次拿住。她和夏尔都会陷入极大的被动之中。顾不得口头劝说,回声直接用胳膊架起美杜莎女王向外拖。 “放肆╠╠!” 美杜莎女王回敬回声的是白精灵睁开的一双黑眸,那黑眸之中没有眼白,虹吸漩涡一样淬着难言的颜色,回声在美杜莎女王出声之时心中的警铃已经响起,几乎是同时发动自己的黑暗左瞳,与美杜莎女王对视。 左瞳对右瞳。 同一种血脉不相上下的两种力量相遇对撞,产生的威力极为惊人。周围的空间全数扭曲,虚无的空中裂开一块块黑色的裂纹。像斑驳的墙皮一样下落,又像穿插在房间内的黑色闪电丛林,瞬间劈裂了沿途经过的一切,时间乱流同时而起,不知哪来的沙砾卷着冷风,沙尘暴一样迅速在回声身后蔓延开,经过之处沾上的家具迅速腐朽风化。坍塌成一坨黑色的秽物。 一道黑纹穿过一个靠的近些的暗精灵,直接剥落了他胳膊上的一块好肉,连带衣服一起挖下齐整的一块,另一片沙尘刮向了一个年老的人类女法师,法师一瞬间年轻了几十岁,脸上的皱纹都不见了。 “快跑啊╠╠地板要塌了╠╠!” 脚下踩着的地面都在崩裂塌陷,亲王殿下一步踏错,正跟着裂缝之后踏在一块不稳的砖上。一只脚直接卡在地板中,从下一层的天花板戳了出去,脑袋被随后跟上的黑色裂缝瞬间开了个洞。 “咦,黑暗左瞳和黑暗右瞳都出现了?看来我运气还不是一般地好。” 另一边发生的变化全落在天龙眼里,他轻念一句,双脚向地上猛力一蹬。闪电一般向回声扑去。 梁小夏早已愤怒地忍不住了,连续迅速拉开弓,“砰砰砰砰“连续十几声响,意念箭倾斜而出,每一支都拖着淡蓝色尾巴穿过奔跑的众人头顶,全数封死天龙前进的路线。 天龙手上没有箭,胳膊上瞬间裹上一片黑灰色薄雾,对着他扎上的箭遇到这层薄雾,全数嘶嘶融化,剩下箭的被他双臂一甩,如破碎的棉絮一般全数断裂。 “夏尔,神力对我无用。你若想不出别的招数对付我,也别怪我无情。“ 说话间,天龙的身影已经闪电般穿过好几个人,避过空中游荡扭曲的裂缝,五指成爪抓向回声和美杜莎女王。 回声也感觉到背后的天龙已经朝她扑过来了,她脚底下却连一厘米都动不了,被美杜莎女王的时间右瞳笼罩,她周围的时间都是凝固的,身体的一切机能都停止了,心脏停跳,血液凝固,连呼吸都不可能。 此刻的回声有苦难言,面对美杜莎女王突然发动的攻击,她除了用黑暗左瞳抵抗之外别无它法,这种对视一旦开始,两个人都被深深拽入其中,完全脱离不出来,不到其中一人倒下根本无法停止。 美杜莎女王也动不了,她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侍女还有这样的本事,从没人能够在她的沙化之瞳下存活,一个例外都没有。今天自己却被同样具有力量的黑色眼睛拿住了,身后向她张开的空间乱流像凌厉的钢刀,戳得她背后血肉模糊,只要敢退半步,就会被撕得连渣都不剩。她也不能前进,回声的眼睛里像是有另一个世界,若再靠的近了,她还会被吸进去吞噬掉。 回声和美杜莎女王之间的争斗此刻保持着脆弱而致命的平衡,两个人都被彻底逼入绝境,只能尽力催动自己的眼睛与对方相抗,还不能受到哪怕是极细微的一丝打扰。 僵持之间,天龙近在眼前,离美杜莎女王二人只剩不到一臂距离。 为了抵抗神力,全身完全变化的天龙狰狞如恶鬼,披着灰发,盔甲已经全被感染成黑,皮肤也成了黑灰色,身上剥落着一颗颗黑色颗粒,烧灰一样散在空气中,只有一双金瞳凝缩,在黑色衬托中格外吓人。 可进入这两个人的战圈时,天龙才发现自己大意了,靠近回声后他动不得半分,凝固的时间将他整个人都像定格一样死死卡在那里,分毫难进。 天龙正准备换方式突破,脚下却猝不及防地一踩空,一支青色的箭在他脚下炸裂开,围着天龙站立的地板划了个大圈,割开了地板,直接让天龙掉了下去。 空中,三四道银光跟着天龙下落的身影拐弯追落,每一支箭都夹着冷冽罡风,天龙在半空继续用手臂格挡,胳膊上一疼后才发现,这些箭都不是意念箭,而是最普通的钢箭,想办法躲开两支箭后,第三支再次躲闪不及,一支箭穿过地板正打在天龙头顶,直接从他的脑壳上正正扎了下去。 梁小夏的箭在地板割开的圆是压在不堪重负的地板上最后一块砝码,坚硬厚实的地板发出声声脆响,从她割开的圆开始成辐射状裂开,一块块向楼下坍塌。 镜月及时伸开手掌,一个蛋型的紫色圆光罩将回声和美杜莎女王齐齐包裹在内,护住她们的交锋不被外界打扰,也保护住两个人不掉下去。在整体下榻的女王起居室中,也只有这三个人能悬浮在半空中不受伤害。 梁小夏在追出天龙前,终究还是不放心镜月的状态,她将脖颈上的世界树树枝卸下挂在镜月勃颈上,短促地拥抱了他一下,提起弓穿过裂缝去追落下去的天龙。 “天龙,你出来,我知道你没死。“ 梁小夏轻轻落在下一层被砸坏的楼梯扶手上,盯着前面一堆拱起的废渣,杀戮左眼的杀气全数向那堆废渣刺去。 她刚刚所使用的,既不是包裹神力的意念箭,也不是自己剖心所取的晶石箭,不过是普通的钢箭,与天龙交过手的梁小夏很明白,天龙是一个能一剑断海的不死剑士,屈屈一支箭,还要不了他的命。 神力之箭对天龙无用,晶石箭如果不是绝佳机会,梁小夏不会贸然动用,只有普通的钢箭,在这时候最合适。 急促地用箭结果了天龙的命,也不是梁小夏的目的。 “咔“一声闷响,废墟下伸出一只手,轻松推开压在最上面的大衣柜,又向梁小夏站立的方向扔出几个巨大的碎石砖,当梁小夏躲开碎石后,天龙已经出来了。 灰色长发,全身黑气,天龙和梁小夏记忆中的人半点共同之处都没有,他头顶的灰发中间钢箭的箭尾还露在外面,被天龙用手摸在头顶一折,就将钢箭折断的尾部扔在地上。 剩下留在头颅里的半支箭,天龙连理都不理,又一手抓住扎在手臂上的钢箭,向外一拔,连血都没带出来。 “夏尔,我发现自己总是一次次小看你,并为此付出代价。“ 天龙歪着脑袋活动了一下,捏紧了双拳,嘴角温和的笑容在已经全黑连五官都看不出的脸上刺眼又扎人: “所以,为了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我决定,这次彻底终结你。“ 第三百九十九章箭心 疼痛是一种破茧而出的领悟。 ╠╠纪伯伦 整个血腥城堡,除了镜月与天龙有过堂堂正正的碰撞外,只有梁小夏曾经与天龙多次交锋过,也最深切地体会过天龙的恐怖实力。 天龙是西西弗斯手下第一亲卫队长,神座骑士,屠神者,他头领一连串的光环仅仅说出去就能吓死不少人,抛开那些不谈,泽德的实力在血腥城堡中数一数二,天龙能轻轻松松将泽德虐得毫无还手之力,本身就非常恐怖。 梁小夏没有被愤怒完全烧净脑子,她再如何强大,手中底牌再多,本质依旧是一个擅长远程射击的弓猎手,做不出拔出刀或匕首与天龙肉搏硬拼的事情。 连像样护甲都没有的弓猎手与骑士硬拼近战,死路一条。 实际上,尽管梁小夏占尽先机对着天龙的脑袋开了一箭,情况对梁小夏依然非常不利。 美杜莎女王的起居室坍塌,梁小夏追着天龙从上一层掉到下层,不过是从一个较小的鸟笼换到了较大的兽笼,狭隘的空间,堆积的破碎家具,岌岌可危的天花板,和天龙的距离过近,梁小夏握着弓极难施展开来。 更不用说,天龙本身极为特殊的体质,他不怕伤害,刀枪盾斧砍在天龙身上能破开他的威势,可若不将天龙打得粉碎到拼不起来的程度,他照样能站起来。梁小夏手中掌握的神力也不能奈何天龙,在对敌伤害方面,全身神力加起来,甚至还不如她箭袋中的一根羽箭对天龙造成的威胁多。 既然局势对她如此不利。不如退却以待日后吧? 这样的念头,梁小夏却连想都没想过。 退!退!退! 退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退,非得咬得一口血,眼睁睁看着千鹤死在眼前!退!眼睁睁看着西西弗斯带着千军万马挥进她的家园,践踏她视若母亲般的生命之树!退!天龙都追到血腥城堡里来了,当着她的面卸了泽德的胳膊羞辱他! 梁小夏毫不怀疑,她若退了,天龙不仅不会放过她。下一个更会将屠刀直接伸向无法抵抗弑神者的镜月和正在紧要关头的回声。没有了另外两个护卫队队长的拖累,天龙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对着在场所有人大开杀戒。 昨天,她退得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家园,今天难道还要退得连爱人和盟友一起丢吗! 更何况。她不是没有一胜之机,梁小夏透过天花板上的裂缝看到死死硬撑的回声和凝神注视她的镜月,捏紧了手里的弓。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她的战斗从来就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或野心,她背负的,要守护的,决定她即使是死亡,也退无可退。 她在反击,在努力用自己的力量使得精灵族在混乱的世道中有一席立足之地。可还不够主动,还不够,远远不够!她不够狠心,不够毒辣,不够彻底的斩草除根,要报复敌人,就不仅要挫败他。还要使他同时失去能够复仇的念想和能力。 “天龙,今天你必须把命留在这里。” 天龙轻轻眯了一下眼睛,敏锐地感觉到和他距离并不远的夏尔变了。她全身气势在已经非常高涨的情况下,又陡然攀升,血色瞳眸中对战斗的决心与必争,融着浓郁的血腥与复仇意味,双138看書蛧滴出了血,让天龙看到了都觉得有些心惊。 梁小夏抬手。连续两支螺旋状穿甲箭破开空气,直奔天龙胸口刺去。 天龙在箭支到眼前之时身形迅速闪烁一下,快速避过这两支威力不凡的箭矢,听到身后两声“砰砰”巨响,穿甲箭一支刺在墙边的青铜雕塑上,将巨大的雕像炸得粉碎。另一支钉在墙上,穿破坚韧的墙壁,开出一个头颅大的洞口。 暴雨般的箭矢攻势瞬时降临,天龙手上没有能够格挡的兵器,只得在一支支角度刁钻,力度霸道的钢箭之间寻找躲闪的空隙,想要迅速接近梁小夏。 梁小夏的箭摘去了铭文法阵、红色电流、神力等能力,每一支箭都是毫不花哨的最普通的羽箭,犹如从高高的云端跌入泥潭,剥掉了一切能够振翅飞翔的力量,回归到她初拿弓箭时最本质的状态。 可就是这样的箭,每一次射出都像一柄对着天龙投出的钢刀尖刺,只是凭着箭最原始的形态,在梁小夏手中闪电完成蓄力沉势的过程,携着凌厉无比的力量,穿过废墟之间的空隙,穿过狭隘的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向天龙全身上下能够攻击的地方咬去。 力度极强,速度极快,梁小夏此刻手中的箭完全不比经过各种力量加成的意念箭差,每一个被躲开的箭都会在地上深深划开一个裂口,或对附近的环境造成巨大破坏。 天龙躲闪间,也丝毫不觉得轻松,动作稍微一不注意就会被箭矢盯上,他感觉到,夏尔的眼睛太毒,脑袋里的计算反应也太过快速,前几支箭的适应期过后,后面射箭的速度密度和速度逐渐减慢,可每一支都是算着他的动作趋势和方向去的,不是提前封死他的路线逼得天龙迎面接箭,就是逼得好不容易前进两步的天龙又得退回几步站在原地。 这种快速的躲闪应对,几乎是将他前几日与镜月在中厅中的对打完全复制了过来,只不过这一次在不停躲闪中伺机反攻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情况对他也是有利的,天龙看得很清楚,梁小夏箭袋中的箭矢在以极快的速度减少,在她和天龙之间的地上,已经扎满了根根钢箭,虽然这使得天龙每一次落脚可以选择的地方越来越少,可他也明白,当梁小夏的箭矢用完的时候,就是他反守为攻的时候。 更美妙的是,全神贯注想要封死自己靠近她的精灵夏尔,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箭矢快告罄了。 梁小夏心神专注的样子,并不是装出来的,当一支支箭从她快若残影的手上射出,动作干净利落,掌握着极佳的进攻节奏,如同在钢琴上手指连动,敲出一个个利落的音符时,她的心神也跟着一起陷入这种奇妙的境界中。 这是突破的前奏。 高密度的射击和大脑连续不停的计算使得梁小夏觉得自己一向冰凉的智慧之脑都被磨得发热了,心神却是愉悦的,从她指缝间出去的一支支箭,摩得她的中指和无名指关节微微发热,每一支箭越来越不需要她特意去找射击位置与落点,和她心有灵犀一般快速飞出,扑向敌人。 梁小夏不明白,到底是身体潜意识的反应脱离了她的掌控,还是这些森寒的钢箭真的就有了生命,学会了以主人的刀锋所指去奋勇杀敌。 让梁小夏愉悦的还不止这个,她攥着弓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不是幻觉,她感觉到了手上的日蚀传来的一分喜悦,弓所能够和主人并肩作战,并达到如此和谐境界的感激之情。 这样的感觉,不同于她拿着时俟的时候,时俟作为一个能够思考的个体所传达给她的兴奋雀跃,也不像是她握着自己用精神力分化出的流光之弓,流光之弓虽然如臂指使,她每一个念头都能极好执行,每一击出手的箭夹着毁天灭地之势向前冲去,一往无前地摧毁试图挡路的任何敌人,却无任何感情,只算做一个威力强大的炮台。现在手中的日蚀,更像是她自己的感情被一分为二,弓换做了另一个她,一个和她同根同源的战士,和她一样的心绪一样的目标,也表达出同样的感情,同样对敌人的憎恨、愤怒,还有对胜利的渴望。 梁小夏还想多体会一下如此玄妙的感觉,可惜她手上够挥霍的箭矢不多了。 天龙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只在梁小夏摸向箭袋的手顿住的一刹那,他高高跃起,跳过满地碎屑与钢箭,一拳握紧直向她胸口砸去。 没有了宝剑利刃,天龙作为一个正统出身的神座骑士,徒手格斗功夫也极为厉害,他捏紧的右拳上裹着一层淡淡的黑光,弑神之力连压缩空气的威能都有,如同一柄抡起的巨大铁锤,直接砸向梁小夏两胸中间。 梁小夏虽没有故意诱敌犯险的意思在里面,也知道天龙等着这个机会极为难得,抓住定然不想放过,肯定是拼了受伤也要将自己打得暂时丧失战斗能力。和天龙拼胆色,梁小夏更不犹豫,面对直冲过来的天龙,连着抓出自己深藏的三支被自然融塑晶石和绿色雾气灌满的钢箭,对准天龙脑袋就射。 以伤换伤,梁小夏自知绝躲不过天龙这一拳,可她能用自己重伤去换天龙陨落,也感觉颇为值得。 三支连珠箭毫无意外地分别射中天龙的胸口、腹部和额头,天龙只觉得身体内突然传来一阵被噬咬的钝痛,并不算太过剧烈,还能忍受,又是硬拼着保持出拳姿势继续向前,冲向梁小夏。 ps:感谢alice963大人、星空闪烁闪烁大人的饲养,西悠加百列大人的粉红支持~~ 第四百章换命 如果我倾尽全力也只能用一死换你得活,换你平安,那么我的死亡就是我在这场爱情里所有的价值。 镜月浮在上空,操纵神力保护回声和美杜莎女王的对决不被打扰,可他的心神几乎全在下方梁小夏与天龙的对决上,时时刻刻注意着情况变化。 当镜月看到天龙受了三支箭却没有停下,全力出拳,整个人都化为威力巨大的罡风袭向梁小夏,而梁小夏也打算以伤换伤硬受天龙这一拳时,顿时急了。 天龙全力出击的一拳直直冲着梁小夏胸口去,哪怕她身体健康的时候,天龙拳上的劲力都会穿透她的身体,打爆她的自然之心,更不论她才受过伤,心口内部还没有完全愈合,如何能够经受住这么剧烈的攻击。 若夏尔直接受了这一拳,天龙的弑神之力会撕开她的任何保护,夏尔必死无疑! 镜月再也顾不上保护回声,松开手中的神力,整个人向梁小夏的方向闪电般飞去。 天龙此时也在苦苦煎熬,梁小夏射中他的最后三支箭带给他的疼痛最开始不过是有些刺骨难忍,可还不到一秒间,箭头里充满的绿色雾气就在他体内毒药一样扩散,疯狂净化吞噬支撑他身体的死亡之力,带给他灵魂碾压般的痛处。 这时候,天龙就明白了,夏尔最后射出的三支箭,根本就是特别为他准备的最后一击,而他从进入血腥城堡开始的好运气也终于走到了头,绿色雾气造成的毁灭性打击,使他感觉到自己走到了生命的寒冬。 所以。最后一拳,天龙压上了所有能够调动的力量,捏紧的拳头覆盖弑神之力凝成的灰色强焰,冲梁小夏而去。 直到一枚黑色闪电同时朝着他迅速接近,天龙看到镜月朝着他飞来,转瞬间转变念头,身体轻微偏斜一个角度,劲拳的目标从梁小夏变成镜月。全力扑击的姿态,誓要终结这个神侍的性命,抢夺他身上的世界树树枝。 天龙明白,对主人而言。夏尔的死没有价值,他的死也没有价值,这些和主人吩咐给他的任务都没有关系。可若他今天能够杀了迷梦之神的神侍,毁掉世界树的树枝,不让它落入精灵手中,总算也将主人交代的任务完成了一半。 梁小夏也没想到镜月会突然下来,天龙离她距离不到两米,当她清楚地看到天龙金色眼睛中的凶光从自己的脸上移到镜月身上,身体在半空中划了个弧度朝着镜月射去时。顿时惊起朝着天龙扑过去。 无论如何,决不能让天龙杀了镜月! 一秒钟,三个人,三道闪电,同时朝着一个点冲过去,在这场以命换命的较量中,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多重变故发生在一瞬之间。 “轰╠╠!” “不╠╠!” 天龙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梁小夏背上。 终究还是梁小夏离天龙近。斜跨一步扭转身体,挡在镜月与天龙之间,替镜月挡掉了天龙的最后一击。 也输了这场游戏。 天龙拳中蕴含的弑神之力和拳风暗劲还未接触到她的后背前,就已穿透梁小夏的身体,当拳头结实地触到她的后背时,梁小夏清楚地听到她的脊椎被打断的骨折声,以及…自然之心破裂的声音。 腥甜的血液涌上喉头,梁小夏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朝着镜月飞去。一张嘴,喷了镜月满胸口金光点点的鲜血。 梁小夏发现自己算错了,她忘记了,天龙的弑神之力既然能够打破神力,也就能够撕破血腥城堡的不死法则,他临死前发动的最后一击已经在城堡的规则之外。的的确确要了梁小夏的命。 死亡的感觉太过真实,远超梁小夏前次饮下毒酒的那种昏阙,也超过了她曾经受过的任何一次伤。 自愿牺牲是脱离血腥城堡的方法,只可惜梁小夏遇到的是屠神的天龙,她在生命将逝的瞬间,明白了自己的牺牲,将会是永恒的死亡。 被镜月接住的这一刻,梁小夏也想通了,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的人,她无法承受失去镜月独自存活的痛苦,所以她宁可死亡,将残忍的部分留给镜月去独自承受。 她看到了镜月痛苦地张着嘴,暗蓝色的瞳眸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悲伤,脸上还沾着几滴她喷出的血,却听不到他绝望的嘶喊,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然后,一片黑暗。 …… 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为保护自己而死,是什么感觉? 悲愤?悔恨?难过? 镜月只觉得在夏尔的眼睛失去光彩的一瞬间,千万根钢针同时扎进了他的灵魂,像岩浆一样爆发出来的绞痛,撕心裂肺,胸腔哽咽,压抑得连哭都是奢侈。 长久的,无法忍受的痛,烧干净了他的内涵,焚毁了一切他的谋划、他的睿智、他的骄傲、他的情绪,最终摧毁了他存在的意义。 随之而来的,就是冷。 冷,很冷,彻骨的冷…空荡荡的,无法填满的严寒降了下来,一点点爬上他的肌肤,渗透进他的肌肉与骨骼,冻结了他每一下都疼痛的心跳,也冻结了他的意志和灵魂。 在她死亡的那一刻,真正的他也跟着死了。 …… 在梁小夏替镜月挡下天龙最后一击的同一时刻,还有两个人影也从天坠落,直直摔在不远的地方,砸得碎屑与烟尘四起。 镜月撤去保护回声与美杜莎女王的神力,彻底打破了她们的生死对决,他的撤出,不啻于对着平静的湖面投下一枚巨大的陨石,不仅砸得水花四起,还将湖底沙石都碾出了坑。 回声抓住了变故突生的机会,拼尽力量在美杜莎女王分神的瞬间反扑上去。用自己掌握的空间之力和美杜莎女王置换了右眼,夺取了美杜莎女王的黑暗右瞳。 一次对空间能力胆大到极致的应用,她成功了。 回声仰躺在地上,感觉自己连喘气的力量都快没有了,全身剧痛,里里外外都疼,完全判断不出什么地方受伤最重。 幸好,虽然冒险。她成功了。 回声还来不及释然地笑出来,就看到了让自己难以相信的一幕。 夏尔死了。 闭着双眼的夏尔看起来软绵绵的,长发垂散,耳朵软软地耸下。眼睛安安静静地闭合着,美丽的脖颈向后仰着,嘴边还残着金色的血,一动不动。 没有生气,没有一点力量。 这样的状态,回声只在无数死人身上见到过。 夏尔被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男性精灵搂在怀里,紧紧的搂着。黑发的耀精灵低着头,回声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回声能够感觉到那个男精灵周身散发出的痛苦气息。压抑的,犹如钢刀翻搅的剧痛。 她能感受到,是因为她也觉得很痛,很难过。 随着回声夺走黑暗右瞳,先失去神力运作,又失去黑暗右瞳作最后支撑的血腥城堡也无法再正常运作了。 华美的城堡在回声眼中一点点褪色,灰败… 精美油画不见了。客厅里的家具不见了,连她身下压着的废渣都跟着消失了,镶金墙纸迅速剥落发黄,地板斑驳坑洼,前一刻还装满昂贵藏品的展示柜也不见了。 没有了植物繁茂的花园,没有了精致典雅的手编地毯,没有了旋转宽阔的台阶,没有了一件一件镶金挂宝的软椅沙发…什么都没有了。 仓促逃窜的人们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不见了,重新换回的是一同消失的还有之前身上受到的伤痕,如噩梦一般控制自己意识的角色都消失了,站在空旷的城堡中,他们再次恢复了自由,也陷入这突如其来变化的迷惘之中。 这就…结束了? 发霉的潮气在空荡荡的。落满灰和蛛网的城堡里格外刺鼻,的,爬满绿毛的窗台和回廊似乎在提醒着没一个人,曾经他们为之奋斗的一切,为了生存而拼搏与争斗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可笑的,怪诞而血腥的梦境。 “耀精灵…死了…” 变故发生的同一瞬间,待在卧室中的大神侍小姐突然哭了出来,眼泪一颗一颗向下掉,猛地站起身向外冲,一脸慌乱,拦都拦不住。 负责照看她的花尾和银铛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了原地。 …… 当天龙看到强硬插入他面前的淡金色身影时,就知道自己要失败了。天龙震惊于一向聪明而有心计的夏尔会去救另外一个人,也遗憾自己算错了人心。 他本以为,夏尔不会那么傻的,也以为她对死亡还有那么些畏惧。 杀了耀精灵夏尔,却没杀掉神侍,没有得到世界树的树枝,没有按照主人交代的计划封印遗忘之地,他也要终结了。 天龙又变成了那个俊美的神座骑士,只不过全身上下都是伤口,死灰的皮肤下泛起病态的绿色,连动一动都是奢侈。 “夏尔,你若不是精灵,你若不是你,那该多好…” 天龙也终将消亡了,带着无尽的遗憾与惋惜。 ps:好了,为了迎合清明节假日,夏尔被作者玩死了,全文到此完结~~~(开玩笑的,这么结束大家会砍死七的)~~~主角的死亡,是七一直记在小本本上念念不忘的事情非常想试试将主角写死是什么感觉。另,七保证本书虐主的巅峰就在这里了~连续的虐七也吃不消,之后路线会越来越甜,直到腻死大人们为止。 感谢弑雨世羽大人的厚爱~~吼吼~~感谢alice963大人的每日饲养~~感谢白迦大人、花染大人的打赏~~也感谢一直以来陪伴着夏尔前进的亲们。 第四百零一章屠戮 给我一位英雄,我还你一出悲剧。 ╠╠司各特 大多数被困在血腥城堡人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出了什么变故使得他们突然脱离了血腥城堡,或者说血腥城堡在刹那间不复存在的原因。 人们隐约能够猜到,一切都和美杜莎女王寝宫里发生的那一场争斗有关,可他们不关心,也不在乎,能够离开这个逼迫自己扮演别人,囚禁自己不停杀戮的地方,谁还想得到这中间的种种变故,谁还想得到是不是有人死亡有人牺牲,才换得他们的自由。 自由的狂喜是任何甜美的纯酿与妖娆的美人都比不上的,自由也让所有还活着的人都放下了曾经的仇恨,不停欢呼,互相拥抱,肆无忌惮地试验凝聚黑暗元素,放出一个个小法术,大叫大笑着在破败的旧城堡里奔跑,庆祝新生。 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意识到,有一个曾经他们羡慕过,嫉妒过,畏惧过的耀精灵已经比他们早一步永远地离开了血腥城堡,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个时候,也还没有人意识到,一场更大的,毁灭性的灾难正在迅速靠近他们。 …… 最先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是回声。 结束战斗的房间里,还有四个人是活着的,被砍断双臂的泽德,被夺了黑暗右瞳的白精灵,那个抱着夏尔尸体的陌生耀精灵,还有回声她自己。 但她只听到了三个心跳声,均微弱无力,处在昏迷或l死边缘。 抱着夏尔尸体的黑发耀精灵,没有心跳。 他周身环绕的痛苦压抑气氛。在随着他的灵魂一起被残忍剥离,剩下一种让回声感觉到畏惧与狂暴的陌生气息,这种毁灭性的气息正在迅速侵蚀他没有灵魂的身体,将他变为另一种比黑发少女神侍还要恐怖的恶魔。 同时,回声感觉到,周围的环境也在逐渐升温。 热,最开始不过是微温的暖风,然后是烈日下的炙烤。逐渐变为地下喷出的滚烫温泉…血腥城堡里的温度不停攀升,像是被丢进了巨大的熔炉,闷热的房间憋得回声呼吸不过来,浑身冒汗。 她躺着的地板都开始发烫了。烧得回声像是被架在了铁板上,背后火辣辣的疼。 在被灼热炙烤的扭曲空气中,回声睁大汗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眼看着夏尔的尸体不见了…眼看着那个黑发的耀精灵抬起头,双眼无神地站起,一点点从完美得让人心颤的男性,变成了一个恐怖得让人发抖的生物。 一个十几米高,穿透了天花板,人型与鸟型拼凑起的怪物。 房间里的怪物有着比巨人还大的躯干。穿着一身血金色的重甲,重甲上绘着让回声看一眼就觉得自己心智要失控的奇怪花纹,臂膀处延伸出的不是胳膊,而是一对顶两个正常人类身高的血红鸟翅,鲜艳的羽毛根根细长,如同吸食了浓郁的鲜血,如同日落时最动人的晚霞。如同喷出地面的岩浆。 怪物的脚也不是人类的脚,重甲下戳出的,是一双尖利锐爪,死死扣在地板上。身后还盘着一条十几米长的红色羽毛尾巴,怪物头上戴着笼罩全脸的角盔,双耳间有羽翅状的飞翼,这样做工精美绝伦的角盔,回声在最好的矮人工匠那里都未见过。 角盔之间。露着一双暗金色的,连眼白都没有的眼睛…嗜血、暴力、仇恨、无法控制的杀戮、毁灭一切的欲望…那根本就不是一双该属于人类,该属于智慧生物的眼睛。 仅仅是看了那双眼睛一眼,回声就感觉到自己所有不甘的痛苦的记忆被勾了起来,变成无法控制的嗜血狂躁。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报复那些亏欠自己的人!报复伤害过自己的人!拧下他们的头,喝干他们的血。啃食他们的肉!让所有得罪过自己的人都不得好死! 周身传来滚烫的疼痛,迅速将回声从不正常状态中拉了出来。 只和这个怪物对视一眼,她居然就被迷惑到了那种程度!回声艰难地运用起浑身力量,缓慢向远离怪物的方向挪动,希望能够逃脱。 “昂╠╠!” 尖锐的嘶鸣从怪物口中发出,这一声巨大的嘶鸣,带着啼血般的悲哀与仇恨。怪物一脚迈出,重重地踏在了不远处天龙的尸体上,尖锐利爪一抓,天龙的尸身连着盔甲,顿时被割成了好几块。 顶着高热赶来的魅影才进门,见到的就是天龙被分尸的惨状。 “天龙╠╠!” 魅影无比后悔自己听从了天龙的吩咐,让他一个人去执行计划。当她感觉到天龙的消亡时,再也顾不得许多,和卡拉威尔直冲女王寝宫而去。 “该死的,给我住手!” 魅影双手长出极长的锋锐指甲,身形一晃,笔直刺向怪物的背心。可巨大的鸟怪完全没有听到魅影的喊声,或者听到了也置之不理,巨大的鸟爪高高抬起,对着天龙一脚踩下去,将好几块尸体彻底踩成了一滩焦黑的烂泥。 “啊╠╠!” 魅影戳向怪物背后的双手完全破不开他身上的甲胄,双手指甲齐齐折断,被回身过来的鸟怪大翅膀一扇,凄惨地从半空中摔下来,砸在滚烫的地板上,粘掉了半边脸上的皮肉。 红色的火焰在房间中熊熊燃烧,这些明显不同于普通火焰的流火一出现就在房间里乱窜,随处点燃能够灼烧的一切东西。 “你们,都该死。” 嘶哑的鸟叫几乎听不出人声了,被磨得粗粝的声音好像悲哀的哭泣。 鸟怪抬起翅膀,又向着魅影压下,重重的热风压得准备爬起的魅影再次全身贴在灼热的地板上,头连抬都抬不起来。 见到魅影无法反抗,卡拉威尔也冲了进去,绕过鸟怪的尾巴。跳起对着他的眼睛喷出有毒的血液,阻止鸟怪继续折磨魅影。 卡拉威尔曾经以为,赐予自己永生的主人西西弗斯是世界上最强的,天龙则是他向往与追赶的偶像,可当他第一次看见迷梦之神的神侍,差点被对方用神力施展的幻境压垮时,他的观念产生了动摇。 而今日,身上被鸟怪挥起的尾巴死死抽到。豆腐一样脆弱地被斩为两半时,他才明白,自己所想的最强是个笑话。 眼前失心疯的鸟怪,所拥有的庞大力量已经超过了迷梦之神的神侍。举手投足间的力量能轻易摧毁任何一座城市,毁灭压抑的气息堪比神明。 “我的天啊!” 跟着美杜莎大神侍一起冲进寝宫里的花尾和银铛也被几乎占满整个房间的红色怪物吓住了,大神侍房间门还没进去,脸上的泪就已被蒸干了,花尾身上的鳞片干疼得要剥落下来,她急忙去拿药剂服用。 银铛更震惊,胡子头发被烤焦了也没发觉,面对鸟怪,眼睛瞪得极大。直直地倒在了地上,颤抖着一嘴胡言乱语。 “至高的太阳神!复仇的恶魔!正义与战争的开始与终结!原来不是传说!我的天啊,天啊…我们的真神!我要疯了!” 血红的鸟怪轻松地再次将魅影和卡拉威尔烤成了糊肉糜,尾巴一扫,直接扭身穿墙而出,对着一路上能够见到的所有活物展开毫不留情的屠杀。 “银铛,快起来。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 花尾庆幸自己几人是背靠着鸟怪站着的,没有被他发现,她急急在屋子里扫视一圈,没有找到梁小夏,只看到半死不活的回声、泽德和白精灵,顿时感觉危机重重。 顾不得让银铛对着鸟怪的背影继续发疯,也顾不得怔愣得不知该如何好的美杜莎大神侍,花尾直直地冲入房间里。架起无力的回声,喊上银铛就向外跑。 “没用的,我们跑不出去了。” 回声的双眼里都是绝望,喃喃说着低下了头。 真正融合了空间之力,她能感觉到,整个血腥城堡都被那鸟怪的火焰气息笼罩在内了。那鸟怪不想让人活下来,他想要毁掉整个城堡。 只要他想,没有人能够逃出去。 地板和墙面都在融化坍塌,整个血腥城堡都烧了起来。 绝望惨叫声沿着鸟怪前进的路线一路响起,鲜艳的血洒满地面,又附着上火燃烧起来,鸟怪经过的地方,没有一具完好的尸体,大大小小的焦黑碎块沾满了墙面,连人形都认不出。 “振作起来!回声!我们必须想出办法。夏尔计划了那么久,不是让大家一起送葬的!离开这里,活下来,我们才能替她报仇!” 花尾撕扯的喊声换回了回声的神智,她抬起头,看着眼前坍塌下的一片火海,毫无头绪。 …… 耸立在黑暗中的城堡遗迹热得发红,像一滩融化的雪糕慢慢坍塌,烧得发亮的血红色光芒直穿过苔暗城的地下黑洞,向上刺去。 “大地之母啊!快向下看!” 苔暗城的居民们在同一时间停下了手中的活动,全伸着脖子,惊恐地望着永远深邃神秘,如吞噬一切的黑洞,爆发出刺目灼眼的红芒。 突如其来的红色亮得如同落在地上的太阳,在寒冷的深夜中,炙烤得所有苔暗城居民痛苦难忍。 ps:第二更有点晚了这也是本卷最后一章~~接下来会开镜月的番外,交代一些前因后果,不然大人们会迷茫至死的。 第四百零二章死亡 死亡为他有限的尘世生命落了幕,同时又揭起另一个幕,使他的光芒耀眼的一面永垂不朽。 ╠╠《诗的事业╠回忆录》聂鲁达 苔暗城下突然出现的刺目光芒,维持了整整七天,冲天的亮光犹如夜中灯塔,连远在百公里外的其他城市都看得一清二楚。 过于灼烧的光芒同时引得大量苔暗城中的建筑无火自燃,过半数来不及逃走的居民被强光灼伤,损毁建筑设施不计其数,给苔暗城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这一令人无法解释的自然奇观,引来了整个地下世界的巨大震动,各个研究学者都提出自己的观点,却没有一个人能说清事情的真相。 在血腥城堡被摧毁,地下世界一片哗然的同时,地上世界普卡提亚大陆也处在一片动荡之中…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动荡╠╠天上的月亮消失了。 在这个夜晚,为黑暗大地带来温柔冷清光芒的三个月亮都不见了,巨大明亮的银色半月,朦胧魅惑的紫色弦月,血腥妖异的红色满月…都不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美丽的月亮不再发出光芒,黑暗天幕之下,只剩丝丝星点闪烁,试图以微弱而顽强的光芒驱散周围包裹压迫来的黑暗。 没有月光,大量在夜色中生长的植物濒临绝种;没有月光,山林野兽的自然作息全被打乱,变得开始在白天出没,或在夜色中更加残暴;没有月光,元素之力的运行轨迹逐渐趋于混乱和狂暴,大量法师施法受阻;没有月光。剩下三大精灵族的生命之树开始枯萎,颓败;没有月光,海洋平静如一片死水…随着月亮的消失,智慧文明纷纷开始停滞发展甚至倒退… 继西大陆沉入大海后,月亮的消失将整个世界的恐惧又加重了一层,末日言论层出不穷,人心惶惶。 从那时开始,在太阳落下后。黑暗能够带给人们的,就是伴着山林荒野中猛兽们桀桀怪叫的恐惧,每个人都在黑暗的夜色中忐忑难眠,迫切希望拥抱日出的阳光。 可所有人都发现了。在月亮消失后,连太阳都变得不那么温暖了,太阳远远地挂在天上,如同一个温吞的水蛋,无论站在日光下晒多久,都很难变得暖和起来。 月亮的消失持续了三千多天,这九年多的纯黑夜晚,被后来的历史学家成为“无月之夜”,象征着一段整个世界所有生物共同经历的噩梦之期。 …… 梁小夏再次站在了她曾经见到过的神秘大门之前。 她的视野变得有些奇怪。周围一圈三百六十度的景象同时呈现在她脑海中,除了大铁门外,其余部分全是黑暗。 梁小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还在,腿,也还在,她试着将左手手心从右胳膊里穿过去。却没有成功,这证明她是实心的。可她又是贴地飘着走的,梁小夏感觉自己像是被施加了蹩脚法师学徒的光亮术,整个人都变成了不透明的铂金色,金色淡得发白,随着她胳膊挥动还会荡起蓝色的雾,让她琢磨不透。 所以,这一次她是真的死了? 梁小夏觉得。自己现在的非人类状态,只有“幽魂”一词能够很好地解释,通俗点讲,她变成了人们谈之色变的鬼魂。 鬼魂梁小夏发现自己的外形和临死前那一刻是一致的,眼睛嘴巴鼻子都在,不过通通都是摆设。她既不能张开嘴发出声音,也不能转动眼球或者眨眼,长耳朵里倒是能听到奇妙的声音,可她感觉得出来,那种声音是直接传入她的灵魂,而非通过耳朵让她听到的。 尝试过的梁小夏发现,她的思考能力没有受到影响,脑海中的记忆也没有缺失,她清楚地记得发生过的每一件事,记得自己的父母、雷诺、泥球、斯文等一干朋友,记得遗弃之地中的一草一木,她也很怀念那些让她放不下的人。 但是法术、铭文通通不能用,红色电流和绿色雾气连存都不存在,更别说使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精神力完全听从自己指挥,她能凝出精神之弓,发出意念箭。 好歹,不是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梁小夏觉得,自己比其余死亡的鬼魂能幸运点。 实际上,梁小夏说不清她自己死了没有,只是被认定为死亡的可能性大些。 她若真的死了,和她签订过主仆契约的生物,都该是逃不过的,活在地狱第一层的小蛛、暗精灵刺客涅滋、还有胆小的加林魔约尔…这些和她生命相关的人,在她死亡的那一刻也会一同死亡,可梁小夏等了一会儿,黑漆漆的环境中除了她自己的灵魂,再无外人。 将自己研究了一会儿,适应了一段时间新身体后,梁小夏转头开始研究眼前的大铁门。 这一次,黑色的圆形铁门比她上次见到过的要大很多,大得超过了一个普通城市的面积,大得她望不到两边,也望不到顶头。梁小夏也找不到铁门的门缝在哪儿,巨大的门上只有浮雕,密密麻麻的浮雕…铁门上的浮雕同比绘制,征战的人类、绝望的死者、山河平原以及高耸的城市,被磨得发亮的黑铁银门上描绘的,完全就是世界一景的某一时定格。 而且梁小夏认出来了,大门上定格的一瞬间,是她被天龙一拳打透背部的那一刹那。因为她站立位置的正对面,绘着的人就是血腥城堡中她自己倒在镜月怀里的形象。 除了这个大铁门外,梁小夏向四周看,全是一片黑暗。 悦耳的铜铃声,还有轻轻的歌唱,微弱地从远处传来,铁门从梁小夏看过去的时候,门上绘制的生物就开始移动,精确地向她演示她死后所发生的一切…梁小夏看到了天龙的死亡。看到了回声的胜利,也看到了镜月最终疯狂的变化╠╠一只巨大的,妄图摧毁一切的绝望鸟怪。 梁小夏很高兴,天龙终究还是死了,回声虽然经历了一些危险,终于也还是得到了黑暗右瞳,虽然这一切和自己计划中的想法区别有点大(最大的意料之外便是自己也死了);梁小夏更担心,镜月的鸟怪状态。似乎是开启了某种他不该动用的力量,他控制不住自己,也控制不住那种力量,很容易发生意外。 血腥城堡中屠杀的烈火乐曲还在继续演奏… 眼前的一切。都让她陷入担忧和迷茫之中,梁小夏的死亡经验为零,她找不到自己该干什么,也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模样是不是正常。 当她的脚底下出现一具尸体时,梁小夏心里的困惑达到了巅峰。 躺在地上的女耀精灵,是她自己。 淡金色长发有些散乱,脸色是发灰的,没有血色的白,嘴角还有些血迹。合拢的双手握着世界树的树枝,神态安详得如同睡着了一样。梁小夏仔仔细细盯着自己的尸体看了一会儿,感觉眼前美丽的女精灵有点陌生,这就是她的样子吗? 梁小夏很少去看自己的脸,就像她很少自己叫自己的名字一样。不过她很高兴自己长得比较合自己的口味╠╠虽然以后她长得再好看也没人看了。 抛开容貌问题,眼前的另一个问题是,她的尸体为什么也会在这里?还拿着世界树的树枝? 物归原主也不该是这种方法啊。如果她的尸体被弄到这个神秘的地方来了,很可能就没人替她收尸了。难道让她自己埋?工具都没有,附近连泥土都没有,她怎么埋? 而且,鬼魂不是不能触碰到实体的吗? 当梁小夏蹲在地上,伸手戳了戳自己的尸体时,她发现经验主义是个很靠不住的玩意儿,她不仅摸到了自己的尸体。还能用两个胳膊将自己的尸体抱起来向前飘动,能捧起尸体的头发给“她自己”整理仪表╠╠她实心得不能再实心了。 既然她是实心的…梁小夏脑子活动开了,她从自己的尸体的身上卸下空间臂环,套在现在这副幽魂躯体上,心念一动,自己的尸体就被收到空间里了。 地上只剩收不进空间里的世界树树枝。 望着静静落在地上。不停散发能够滋养她灵魂的世界树树枝,梁小夏犹豫了。 本来她是想将这根树枝带回遗弃之地给玉泉长老做栽培实验用的,可她现在回不去,原本的目的也达不到了,这树枝也不能扔了不要,她得带走。 梁小夏很清楚,世界树的树枝里蕴含磅礴的灵魂之力和生命之力,对她如今的灵魂状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她还是舍不得就这么将树叶连着树枝一起吃了,而且她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否具备“吃”这个功能。 静谧散发的生命之力,对她的诱惑太好了,梁小夏也可以选择钻进世界树的树枝里滋养灵魂╠╠但是已经熟悉过生命之树内部的她明白,看似温暖安全的世界树树枝对现在的她而言,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陷阱。 生命之树里蕴含着磅礴的灵魂之力,可在她进去过的那一次中,她没有见到过活着的、有个体思维的“灵魂”,由此推断,当她进入世界树时,灵魂的确能够被补充滋养,但随时间推移,她也会被树同化,分解,还原成一团真正原始的灵魂之力。 ps:今天开始正文和镜月的番外轮流更,今日正文,明天上的是番外,讲述镜月小童鞋的秘密二三事。感谢弑雨世羽大人的再次宠幸~~九霜草大人的长评~~alice963大人的每日探望~~~c050421大人、qsxdrgbhu大人粉红支持~~ 第四百零三章遗忘 曾经拥有的,不要忘记。不能得到的,更要珍惜。属于自己的,不要放弃。已经失去的,留作回忆。 ╠╠《曾经》 梁小夏虽然承认自己死了,可她还不想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本能地感觉到,自己现在的灵魂状态,并不是算是正常态,有一些很特殊的,她说不清的事情发生在了她的身上,使她产生了某种变异,说不清是好是坏。 不管怎样,既然她决定暂时不“真正的、彻底的死亡”,就不会冒险钻入世界之树的树枝中…一个干渴的人可以趴在冰面上,吮吸冰块止渴,但若为了喝饱而跳进冰湖之中取水,就是自取灭亡,对她来讲,眼前的小树枝就是她的冰湖,既蕴含庞大力量,又充满危险。 想通了世界之树树枝的利弊后,梁小夏将世界树的树枝拾起,挂在脖子上,打算只借着树枝上散发的生命之力温养自己的灵魂,她也实在是舍不得自己费尽周折得来的世界之树,就丢在这里便宜别人。 眼前,一望无垠的庞大铁门依旧未停止向梁小夏忠实反映她死后发生的一切。 尽管庞大的铁门所能反应出的人物都是比黑白二色强不了多少的银色和青铜色,梁小夏也能在观看这一幕时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灼烧之气。 十几米高的鸟怪翅膀煽动,翅膀扇过之处墙壁薄脆焦糊,片刻融化坍塌。一条橘红与白色的相间的火焰之带紧随鸟怪移动的双脚生起,沿路熊熊灼烧,吞噬一切。 红色流火彻底将血腥城堡烧成了巨大炼钢熔炉,将所有人都封闭在里面,等待被烤成焦糊的没有半点水分的烤肉,或者变成烟熏漆黑肉干。 鸟怪的无差别杀伤也逼得梁小夏的朋友们也走上绝路。花尾、银铛、泽德、美杜莎女王、回声的侍从…连身体最强的大神侍小姐都被充斥房间的热流烤得奄奄一息,软倒在地上等死。 梁小夏目不转睛地盯着铁门上的朋友们,她忠心地不希望在片刻以后看到这些人中任何一个的灵魂出现在她身边。 在要被高热憋死的最后一瞬,回声也终于想到了逃出的办法,梁小夏眼看着铁门上被刻绘得僵硬冷冰的回声发动了黑暗左瞳,连带卷着她身边的人一起卷入黑色的裂缝之中。 不管之后如何,回声将她们带到哪里,至少大家暂时逃离了火焰威胁。 梁小夏吁了一口气。敏锐地感觉到,她的背后在刮起一阵阵寒风,风朝着大铁门吹去,星星点点的光芒夹在风中。一颗颗落在铁门[福利小说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雕刻的人物上,隐入铁门之内。 夹在风中的小颗粒有蓝有白,少数还有红色和褐色,这些比元素之力光芒更闪的小颗粒就是灵魂之力…梁小夏在灵魂直视下,肉眼难见的小颗粒根本无处躲藏,只可惜,她站在门外等了许久,也没有第二个有整体的灵魂在她身边出现过。最多的时候,不过是几团白雾状的东西。擦过她身边,轻飘飘融入门内。 看来,除了她外再没有第二个人有如此好运,几乎所有人都在死亡时被彻底分解了。 耳边传来的铜铃声愈加清晰,清脆的叮叮当当响声听得梁小夏心里也渐渐安定了下来,门上的血腥城堡已经化为一团冲天火焰,吞噬了鸟怪的身影。吞噬了哀丧的牺牲者,吞噬了曾经荣耀一时的一切。 每一个人,每一株花草,每一件物品,每一个生命,最终都逃不过消亡;疼痛、苦难、忍受,一切都在死亡之时画上了休止符。 出生与毁灭构成一个完整的圆,将世上万物圈入其中。无有逃脱。 一切最终定格在冲天的火焰之中,铁门上的画面再次静止不动。 一个低沉柔缓的声音在梁小夏脑中响起,雌雄难辨的声音嗡嗡震颤,勾得她的灵魂也跟着轻轻颤抖: “世上最彻底的遗忘是什么?” “是死亡。” 梁小夏坦诚回答了自己此刻的感悟。 在回答出口之后,梁小夏恍然大悟╠╠她心心念念寻找的遗忘之地,居然在这里。居然是这里… “欢迎回来,我的孩子。” 庞大的铁门在梁小夏眼中一块块破裂分解,深奥莫测的蓝黑漩涡在铁门后显现,缓缓旋转着通向不知名的远方,分解的铁门也化作一圈圈碎裂的环状,在梁小夏脚下拼成一条通向风暴内的路,恭迎她的前进。 直径百米的漩涡在她眼前伸展,交错旋转的暗蓝色与黑色构成深渊一样的世界,隐隐有股吸力,将她向隧道里拉。 梁小夏望着眼前如涡轮洗衣机工作情况展一样的深奥隧道,很谨慎地没有立即抬脚踩着分裂的大铁门前进。 若死亡不是一场剧目结束,而是另一个新的开始,她就得先为开始做准备。什么都不知道就傻乎乎向里走,不是她的风格。 坐在地上,除了世界树的树枝外,梁小夏还清点了一下自己现有的其他物品。 一个自己最开始就得到的空间臂环,里面塞着大量半成品食物、足够饮用三个月的水、可以替换的衣物、常备疗伤药剂、长途旅行用的帐篷毛毯,满满当当地塞了不少…不得不说,这些往日可以救她一命的生活必需品,对现在的梁小夏来说,价值全部为零,对衣食住行无需求的鬼魂,要这些东西都没有用。 一个铭文空间腰带,这里面的东西更多:梁小夏自己的尸体和千鹤的尸体都在里面,除此以外,还有一些从前遗弃之地的矮人们制作的铭文装备,十几套鞣质过的轻皮甲成品,上面的铭文都是梁小夏亲手绘制的,一双加持轻身铭文的长靴,一对火焰铭文双手剑。一个法术抵抗斗篷,六个本来打算卖钱的空间铭文臂环,每样东西价值都不少。 除此以外,铭文腰带里还有些零碎的能够抵抗法术伤害的铭文饰品,镜月送给梁小夏的法蓝,一大箱镜月调配的功能千奇百怪的稀有药剂,父亲马塔基尼赞助给她的大量法术卷轴,一小堆闪亮亮的宝石和很值钱的首饰。 在这些杂物里。最有用的就是镜月配置的两瓶“灵魂稳定药剂”,和马塔基尼给她的防护护盾卷轴,这两样对此刻“孱弱”的梁小夏而言,在关键时刻能够救她一命。 金钱倒是没有多少。全被她留用做遗弃之地的开发建设,划拨到穷得叮当响的白精灵族群里了。梁小夏盘剥全身,找到十几个水晶铸造的黑色钱币(还是在试炼时从亡灵蜘蛛墓穴里得到的,她早就忘了),几十枚人类帝国通用的金币,一袋子海族里可用的珍珠。 在感叹自己其实一直很贫穷的同时,梁小夏也不由得庆幸,此刻她是鬼,钱财再多。于她也如粪土。 当然,梁小夏现在还不知,当鬼魂想要过得好,也是要钱的。 最后的战利品,是梁小夏进入血腥城堡时得到的空间腰带,当她发现这个东西并没有随着自己的脱离而消失时,梁小夏着实小小地吃惊了一下。似乎。幻化虚无的血腥城堡,有一部分还是真实存在的,比如美杜莎大神侍小姐,比如她们拼死拼活得来的材料和战利品。 可这个空间腰带里的东西,都鸡肋得不行,日蚀弓,近万颗血石,一颗血晶。十几瓶金血甲虫制作成的生血剂,从被杀死的对手身上缴纳的粗糙武器和毒药,几只死相难看的蜥蜴(大神侍小姐的口粮),狩猎雨林里带出来的东西都在。相反,血腥城堡中她曾经穿过的衣服,戴过的饰品。看过的书本…一样都没有。 梁小夏仔细地清点过自己庞大冗杂的“遗物”,在脑子里列出一个详细清单后,重新划分归类,将对现在的她来讲可以用到的东西一样一样都挑了出来,集中在一个空臂环中,戴在自己胳膊身上。 再强大的灵魂,离开都是脆弱的,各种纯粹凝聚的法术都能对灵魂造成伤害,火球,冰雹弹,现在的梁小夏对法术没有半点抵抗能力。而且依她的灵魂有实体这点看来,梁小夏悲哀地猜测,强力的物理攻击也能伤到她。 所以,在接下来有所行动前,梁小夏必须将自己武装到牙齿,以应对大门背后可能出现的未知伤害。 梁小夏很庆幸,并不是所有铭文装备都必须掌握铭文才能使用,还有一部分是精神催动的。 她先换上法蓝,挑出有轻身铭文的长靴,系了法术防护斗篷,还给脑袋上扣上一顶有助冥想的软帽,脖子上除了世界树树枝,还挂着一个火焰防护,一个寒冰防护项链,腰间插着一柄能发出光元素气刃的匕首,背后背着日蚀,斗篷内兜里插着药剂瓶与卷轴,彻底将自己武装了一遍。 现在的梁小夏看起来,有点像可笑的装备展示架,一身玲琅满目。 她实在是被奇怪的禁魔之地整怕了,以至于在新进入不了解的地方前,一定要将必需品全掏出来装在身上。 做完这一切准备,梁小夏才忐忑地踏进隧道,身影很快消失在蓝黑深渊之中。 在梁小夏消失后不久,长着火焰羽毛的鸟怪也站在了闭合的大铁门前。 鸟怪身上的羽毛片片脱落,很快又变为一个俊美的耀精灵。耀精灵久久无神地站在铁门之外,身体如行尸一般僵硬,直立在铁门之外╠╠直到他看到铁门前的地上躺着的一颗黑耀石纽扣,棱长梭形的,出自于他手的纽扣。 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点点星黑反射着微弱光芒,这点极难察觉的光芒,在镜月眼中如同一撮最后的希望之火,迅速点亮镜月的灵魂,重燃他的理智。 ps:感谢alice963大人投喂,蕾蕾大人粉红支持,chelin1204大人的支持赏赐~~ 第四百零四章彗星 逆境如强风,扯去我们的外衣却扯不走内心,所以我们才能看见真正的自己。 ╠╠亚瑟高登 灵魂终结的列车只售单程票,见识到死真正面目的人,都无法告诉还活着的生物,死亡的秘密。 当梁小夏走完了难以用长短衡量的通道,从最后一阶铁台阶上落下时,虚空中生成的铁门和通道瞬间消失不见,留下她一个人在茫茫的黑白旷野上。 现在,梁小夏望着眼前令人震惊的景色,终于能确切地说出古往今来的最大秘密,死后的世界其实是一个… ╠╠天雷滚滚的世界。 天上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乌蒙蒙一片的穹顶高高悬在大地上方,散发绝望昏沉的气息。 无数条蓝紫色电龙叫嚣着,从天空钻出直击大地,伴随着震耳轰鸣击穿地上的石头,在灰白的天空与沉黑的地面之间牵扯出一条条刺目的丝线,数不清的闪电劈列而下,照亮黑白世界,布满梁小夏的视野之中,吓得她一向镇定的小灵魂也跟着在千万条闪电之间哆嗦。 纯黑色的大地平展而少起伏,梁小夏的视线内没有一座高山或者有沟壑,顶多有一些平缓的黑色丘陵,绵延着在梁小夏的视野中伸向看似无尽的远方。 在这无尽的平原上,血色的花树是唯一点缀的颜色,一棵棵分布稀疏的红色血树,如同被挑出皮肤的青红血管,在生长的末端逐渐分叉,撑起一大片毛细血管般交错纠缠的血红树荫。 梁小夏站立在黑土中间唯一的白色道路上,在她身旁不远处。就有这样一棵巨大的血树,浓密树荫正延伸至梁小夏头顶上方,无风生长,摆动。 “嘶╠╠” 梁小夏还来不及研究更多死亡世界里的危险性,就感觉到整个人都处于一股撕扯之力中,她看到自己身上在向外冒同灵魂一个颜色的烟雾,发汗一样迅速散入空气中。 天,这样下去可不行。梁小夏望着不停向空中散去的灵魂之力,感觉自己就算不被雷劈死,迟早也得被环境自然分解掉。 幸好这种扩散只有在露出的体表发生,梁小夏身上有衣服遮蔽的部分都没有如此现象。不得已的梁小夏只好又戴上一双手套,用围巾裹住了脸,包得全身上下只露一双眼睛才勉强有点安全感。 虽然眼睛是个摆设,可梁小夏若彻底将自己封死了,她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同样收起身上一切和“金属”一词挂钩的东西,梁小夏低头检查了一下胸口的世界之树树枝,在确认树枝没有受到同样影响后,抬脚上路╠╠经验告诉她,树下不是个适合雷暴天气消遣的好地方。这一条不管是不是血树都一样。 果然,在梁小夏沿着唯一的路向前走了不远,一条紫色闪电从空中猛然劈下,将她之前停留的血树劈个正着,毁掉了小半树冠。 被劈的血树并未燃起大火,那些血管一样的分支蠕动生长着,在梁小夏的注视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填补被毁掉的一块。 “真是个危险的世界啊。” 梁小夏紧紧裹住自己的披风,双手抱在胸前,缓缓向前走。一身装备拖慢了她的速度,可梁小夏不赶时间也不赶集,漫无目的地沿着路向前走,打算寻个安全的地方先落脚躲藏。 天空中不停落下的雷电,也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如今她小命的脆弱。 梁小夏冒着被雷电劈中的危险。看准一处自然的黑色地裂,小心翼翼向前行进几百米,猫下身子躲在了沟壑中,双手抱住脑袋,蹲着缩成了一团。 雷声还在耳边作响,时间没有了心跳作参照物。梁小夏只觉得一场雷暴轰隆隆地永无尽头。 漫长的等待极为消耗耐心,当她都开始想自己会不会最终就在这么个不知名的小裂缝中消散时,密集连续的雷声逐渐稀疏了下来,最后趋于停止。 从地裂中探头探脑的梁小夏在确认安全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拼命赶路,而是取出材料和铭文笔,在自己的手套背后绘制了一个极简单的计时铭文。 以白精灵族群中最标准的五十六小节舞曲为基准计时,梁小夏控制精神力将曲子刻在手套的铭文阵中,每演奏过一遍,计时器都会累计一点。如果梁小夏想,她还可以用精神力引动手套上的铭文,控制手套将歌曲唱出来给她解闷。 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感觉不到空间的变化,她迟早都要变得迷茫而疯狂,开始逐渐意志动摇,最后消散。所以,她必须让自己的一切都向活人靠拢,保持良好的规律和心态,不被时间、空间和雷电吞噬,才能尽可能长久地存活下来。 不得不说,梁小夏最终没有在近万年的灵魂飘泊中消散,没有和别的死者一样化为一团灵魂之力,和她之前做的这一系列措施都有非常大的关系。 她也是为数不多的,能够成功“活在”死亡之海的灵魂。 重新回归当下,恐怖的雷电终于停下来后,黑色的大地之间迅速聚起大片蒙蒙雾气,最原始纯净的灵魂之力被雷电击散,贴着地面漂浮流动。梁小夏尝试吸了一下这种淡蓝色的雾气,只觉得一口气下去,周身舒服无比,灵魂之前被环境撕扯造成的虚弱感觉也少了很多。 连世界树树枝上本身有些蔫的树叶,都因为朦胧的雾气变得精神起来。看来,它也需要灵魂之力的滋养。 这雾是个好东西! 梁小夏眯了眯眼睛,重新回到通向远方的道路上,一边拼命吸气,一边想赶在下一次雷暴来临前,寻找新的落脚点。 可惜的是,随着雾气的诞生,还有一些危险的客人。也出现在了其中。 当歌曲播放过第十五扁,也就是现实时间大约27个小时后,梁小夏站在一棵微高于地面的土丘上,很清楚地看到,遍地的雾气间,出现了很多前端圆圆,拖着几米长的浅蓝色尾巴,像彗星一样来回游荡的怪东西。 这些怪东西曲折穿梭于雾气间。不停吸收空气中散逸的灵魂之力,尾巴摩擦空气产生“叽╠╠”地怪叫,长长的尾巴也因为不停的吸收灵魂之力,从一片虚无逐渐凝实。 这些怪东西都没长眼睛。偶尔互相擦到尾巴或撞上,都会瞬间从温顺绵软的游荡状态变为凶狠地来回冲击,发动极为猛烈的进攻,直到其中一个变为另一个的食物消失为止。 而胜利的一方,颜色也会加深一层,从浅淡的蓝白色变为稍深的蔚蓝,尾巴拖得更长,动作更灵活而迅速。 很显然,这些自然产生的“彗星”是以灵魂之力为食的。在食物链上吃同一种的食物的东西,和梁小夏本身就是天然的竞争关系…而且以“彗星”能够毫不犹豫地干掉同类看来,梁小夏认为自己也是可能被罗列在这些怪东西的菜单上的。 梁小夏眉头一皱,拿出了自己的弓,拉开弓弦搭上一支意念箭,对准了土丘下离她最近的一个“彗星”,发出试探攻击。 “砰╠╠” 意念箭毫无悬念地击中“彗星”圆圆的头部。一阵冰魄炸裂的声音响起后,那个刚刚吞噬掉同类的彗星就消失在了雾气之中,留下一枚沙砾大小的淡蓝色渣滓。 梁小夏先是因这个“彗星”的弱小而略感震惊,然后眼尖地脱掉手套,用手指捻起黑色岩石间那一粒比麦粒还小的淡蓝色碎片,又陷入某种领悟后的恍然。 “彗星”死后掉落的东西,梁小夏并不陌生,不过因为这东西被切割得太小。导致第一时间没认出来。曾经,被镜月干掉的费恩身上,也插满了这东西,灵魂之石,由灵魂之力凝聚出最纯粹的石头,梁小夏还用它们去补充过玉泉长老的实验。 捏着小渣滓看了一眼。梁小夏仰头将这颗极小的灵魂之石吃了进去,果然感到一股比吸入雾气更加充足的感觉,灵魂像是吃了一颗糖粒,泛起极淡的满足甜味。 在明确得到“彗星”给予的好处后,梁小夏毫不犹豫地连射十几支箭,将视野内离得近的“彗星”全部射爆,捡到还不够覆盖指尖的一小堆灵魂之石,一口全吃了进去。 “唔╠╠看来得换换菜谱了。” 之后的四十多个小时里,梁小夏都在射杀被她命名为“彗星”的怪物,顺着她的足迹过去,沿路方向再见不到一只拖着长尾巴的怪物。 几百支箭过去,再一颗一颗弯腰捡起,梁小夏满共也只获得了一小撮灵魂之石。这些灵魂之石被她极为珍惜地吃掉了一半,另一半像仓鼠存粮一样存起来,预备应付突发情况。 梁小夏明智地没有离开道路太远,一些游荡在稍远处的黑暗中的“彗星”,都被她放弃了,当梁小夏挖好一个简单的坑洞,准备稍微休息一下时,第二场雷暴适时降临了。 此时,距离第一场雷暴结束,刚过三天。 鉴于许多大人都不太看章节感言,七不得已只能将要说的坠在正文后了(放心不会用这个充字数)。之后正文和番外是轮流更,作为业余兼职的作者,七只能保证这样。另,镜月的番外,是以整个月相变化命名的,解答一下部分大人的疑问,感谢一直支持七的大人们。 ps:感谢alice963大人的投喂,stale大人的粉红票,chelin1204大人的打赏。 第四百零五章独行 认识你自己。 ╠╠苏格拉底 人间一天,地下一年。 梁小夏直到死亡,都还不清楚她在血腥城堡里度过的一个月,差不多等于地上两年。 她死亡以后也不知道,当她拖着脚步撑过七十几天的雷暴,已经逐渐适应这个死亡世界时,血腥城堡燃烧的大火还未来得及熄灭,她的同伴甚至此时还没有从火场中逃出来,捂着口鼻在浓烟中奄奄一息╠╠死亡之门只是预支给她死后的一段经历,帮她了却生前的遗憾,让她死得明明白白,并不负责向她同步表现当时发生的情况。 梁小夏也暂时不用去理会活人的世界,她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很简单,向前走,想办法先离开这一大片遍布密雷闪电的区域。 她目前经历过的一场场的雷暴毫无规律可言,有时一响十几天都不停,震得她整个灵魂都跟着嗡嗡,隔不到半天休息,又开始遍洒霹雳;有时只不过短短降临一小时,突兀降临突兀消失,又连着十几天不见踪影。有时会先响三天,停一天,再响三天,当她以为捉住某种规律后,立刻化作无理数轰轰而去。 每次雷暴来临前半小时,她总会预感到一阵阵轻微的酥麻,当她感觉自己全身上下像是要起静电时,就明白雷暴离自己不远了。这也是梁小夏唯一能预测雷暴的方式。 天空依然昏沉无光,紫色蓝色的电蛇交错划过,将黑色的大地闪得忽明忽暗。 梁小夏躲在自己临时挖掘出的缝隙里,自动屏蔽掉充斥整个世界的轰隆雷声,手上捧着一本决不算薄的《图克纳尔地区少数民族俚语大全》。头顶的帽子上绑着一个简易版铭文光灯,就着黑暗读138看書蛧页厚度以及她手中剩下的几页纸张来看,梁小夏在她自己挖出来的简陋防空洞里,至少蹲了两天多。 梁小夏不是学者,也不是文化研究者,这种名字生僻内容奇怪的书,被她选中来读,只是因为她太无聊了。并且,在连续数好几天雷声中最终疯掉与读一本没有看过内容也许还会有点意思的书两个选项中选择,正常人都能做出选择。 “幸好,书买了不少。这下有时间慢慢看了。” 当梁小夏自嘲地嘟哝一句,合上最后一页,向地上探出一个脑袋察看情况时,意外地看到一个白茫茫的,有人形的雾团慢悠悠地从黑色的荒原远处飘出来,在危险的雷电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一个鬼魂! 梁小夏伸出手臂,向着那个鬼魂猛力挥手,可鬼魂对她的招呼熟视无睹,连看都懒得朝她看一眼。径自照着自己的路线前进。 “轰╠╠” 一道粗白的闪电从空劈下,电蟒直中鬼魂头顶。属于灵魂的惨叫声凄厉响起,闪电瞬间将鬼魂击碎成一片散开的白雾,消失在黑色的荒原之中。 也给正准备跑出去拉它的梁小夏当头浇了一盆凉水。 梁小夏缩了缩脖子,她若被同样的闪电击中,下场决不会好到哪里去。看来在没有抵抗实力前,闪电就是她的头号敌人。 她也并不灰心。她今天能看到第一个类似自己的灵魂,过几天说不定就能看到第二个,总有办法找到熟悉情况的人。 平复心情后,梁小夏从空间装备中掏出一个记事本,认认真真地将所见的一幕记录了下来╠╠写日记,也是她新养成的习惯和消遣活动。多数时候她都是在回忆生前的事情,将意义重大或印象深刻的事件记下来,少数时候。她会写到新观察的情况,以供自己后来参考反思。 她的记事本,也因此分成了两个,较厚的、绿色封面的硬皮本,用来写回忆录,梁小夏磨磨蹭蹭地写。生怕漏掉什么记忆,导致这本回忆录至今也才写到她十岁的时候。 稍微薄一些的、紫色封面的记事本,用来写她死后所见一切,这一本她写得更少,可她写这一本的时候速度极快,毕竟,她看到什么就写什么,而她每日所见的景色,基本都是前一日的重复。 可这一本记事本,对她如今的生存还是非常有价值的。比如,梁小夏发现,这个“鬼地方”同样因为没有元素之力,成就了天然的禁魔领域,站在白天黑土之下,她就算把自己憋炸了,都凝聚不出一个足够小火球术的元素之力。 因此,梁小夏也极度怀疑,她现在站立的地方,她脚踩的地方,就是四大神罚之地的最后一个地方╠╠黑暗处所。 灵魂之力在这里倒是充沛异常,红的、紫的、粉的、金的,最多还是白色和蓝色,各种她见过没见过的灵魂之力,都会以大雾形式在每次雷电过后从地面腾起,孕育出大量拖着尾巴的“彗星怪”。 除此以外,梁小夏记事本上还用大字体在一段话上加注重点,旁边还写了一堆疑问。她在一个多月前,无意识路过一棵血红的树下时,被树上滴落的一滴液体砸到了头。 最开始,发现这种乳白色液体的时候,梁小夏相当兴奋。按照经验推断,梁小夏将这种液体理解为灵魂之力的液态化,可她在稍微深入研究了血树分泌出的液体后,又觉得理想和现实往往不是一回事。 血树分泌出的液体非常少,非常少,她找遍几百棵树,也才能找到两三滴白色液体,这些液体拒绝被任何容器承装,落下就分解蒸干,一丝痕迹都不留下。同时,尝试饮下一滴液体的梁小夏表示很不好,喝了乳白色液体后,她感觉自己变得虚弱而饥饿。就像两顿饭没吃一样提不上劲。这种活人才会有的感觉,让梁小夏更加不明白液体存在的意义。 她甚至大胆地给世界树的树枝也滴了这种液体,结果树枝和她的反应差不多,叶子稍稍向里蜷缩合拢,看起来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 梁小夏谐谑地给这种液体起名为“开胃酒”,只要她服下血树上分泌的乳白液体,势必要猎杀更多“彗星怪“,吞吃分量加倍的灵魂石才能填补自灵魂产生的饥饿感。吸收乳白液体的世界之树树枝也会在隔天无雷的时候。拼命吸纳环境中的灵魂雾气充盈自己。 一路研究,一路前行,当梁小夏行到第三个年头,手头猎杀的“彗星怪“从几十米长的浅蓝色变为长度更短。颜色浓郁的亮蓝色,每次收获的灵魂石也长到手指头大时,又见到了一个”同类“。 这个浅粉色的灵魂比她上次见到的被雷电劈开的灵魂要凝实很多,发髻极高,马尾高高扎着,双臂抱胸斜斜靠在一块巨大的黑石上,嘴里不停咒怨着。 “他们…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我!竟然将我从战神塔里赶出来!他们怎么敢!“ 梁小夏用眼睛看得,都能感觉到眼前的女人生前是一个剽悍的人类战士,更不论她还未靠近对方。就感受到的淡淡的,带血味的气息。 “请问╠╠“ 梁小夏凑上去想询问一下。 “滚╠╠!“ 女战士连头都不抬,恶言吐出后才抬头,看到梁小夏一身装备包裹得密不透风,只露两个眼睛的模样,露出一个愣神的表情,然后又很快恢复正常。继续低头嘀嘀咕咕她之前重复的话,完全将梁小夏当成了空气。 “杂碎、蛆虫、卑鄙的小人,我才是最该进战神塔的战士,我才是!该死的是他们,不是我!“ 梁小夏无语了,她觉得自己有些倒霉,第一个碰上的还没说上话就被劈碎了,第二个遇上的又是个神经不太正常的。 不过很快。她得到了更多机会。 继续向前走了几个月,梁小夏估计自己已经完成的路程,差不多相当她徒步从西晶森林走到南薇草原精灵女王卧室的距离,长得自己都麻木后,她看到了三年半来的第一栋建筑。 说是建筑,实际寒酸得不行。不过是一个纯黑色的,用石头盖起的圆顶方角亭,破损的廊柱中央,供奉着一个小祭坛。 在祭坛边,站着个蓝色的灵魂,穿着祭司才有的长袍,兜帽搭在头顶,脸部一片模糊,正对祭坛虔诚地祈祷。 “请问╠╠“ 梁小夏话还未说完,那位不知种族不知性别的祭司就转过头,对梁小夏微微点了个头:“这儿可真冷,不是吗?“ “冷?“ 梁小夏死了以后,除了灵魂的疲乏和饥饿,还没感觉到过冷热,对祭司的问题表示疑惑。 “是啊,真冷。雪下了好几个月了,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没有吃也没有喝,寒冷都渗到了骨头里。丽奈尔早就陷入了昏迷,我也饿得提不起劲,只能对着神祈祷,一遍一遍念着祷文,祈祷救世的主早日赐我脱离困苦…啊,我看到了,看到了…香甜的肉糜,滚热的醇酿,一顿美食,它就在我的身边,就藏在丽奈尔的床上…“ 梁小夏哽了,不太愿意深入追究眼前这位祭司口中的“美餐“到底是什么东西。 下章重逢~~ ps:感谢alice963大人的打赏,弑雨世羽大人的打赏和支持~~ 第四百零六章终点 这回,是谁逮住了你?死亡还是爱情? 梁小夏离开一身血腥的女战士,吃掉同伴的祭司,一路继续向前,开始遇到更多形体凝实,有一定意识的鬼魂。 这些鬼魂无一例外都有两个共同特点:思维和意识停留在死亡前的一刻或令本人无法释怀的一刻,以及,手上曾沾有一定程度的血腥。 如果杀戮之数是判断最终该去向何处的标准,梁小夏觉得自己更应该下地狱,而不是在这条看似没有尽头的路上不停消磨着前进。 更让她觉得难受的是,连续问过几百个灵魂后,她发现自己成了“疯子”里唯一的清醒者,而一般疯子中的清醒者都没什么好下场╠╠不是同样变成疯子,就是被其余疯子消灭掉。 这么一对比,也许下地狱还好些,地狱中的魔鬼虽然残忍嗜血,却好歹有脑子,能沟通,可以算作一种比较特殊的生物。 踏踏实实地沿着道路前进,梁小夏不再刻意去询问路边的鬼魂,只专心赶路。 当她不去刻意寻求信息的时候,信息却意外地抓住了她。 “喂╠╠赶路的那个,等…一下…” 梁小夏听到一声虚弱的呼唤,意外地站住了脚。一个倒在路边的灵魂奄奄一息,肚子上开了个大洞,正伸出手向她求救。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正常交流的,梁小夏无论如何是不能放过,她从口袋里拿出几颗灵魂之石,掰开那个灵魂的嘴向里面塞。 吃下灵魂石后,受伤的灵魂变得凝实很多。肚子上的伤口很快消失。 “呼,好多了,谢谢你。“ 这灵魂个子有些低,佝偻着身子,穿着一身法师最爱的长袍,兜帽下一大把白胡子,较圆的脸庞上全是皱纹,看起来睿智而和蔼。 “能问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没什么大事。被狡诈的吸灵魔偷袭了一下而已,“老法师揉了揉胸口,”我叫沃尔奥尔,死了有大约几万年。还是几百万年…记不清了。 你呢,你叫什么?看你的样子,是新死不久吧?“ 老法师的问话,颇有一种询问资历的奇怪味道,梁小夏琢磨一下,和几百万年前的死者相比,自己死掉的这几年的确可称得上“新死“,是就此变成了晚辈吗? 梁小夏和对方互通姓名后,又很好奇地问沃尔奥尔。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才死不久的。 “很简单,只有新死的菜鸟们,还保留着用嘴吃东西的习惯。“ 老法师说完后,又问梁小夏讨了一颗灵魂之石,手掌一握再张开,灵魂石就不见了。 “看到了没有,这才是最有效的吸收方式。我们是灵魂。是已经死掉的,不是还需要进食的活人…还有,像你这样,毫不犹豫地掏出珍惜的灵魂石,帮助一个路边不认识陌生人,也是新人才有的愚蠢行为。净化之路上的生存都是朝不保夕的,为了不最终消散,大多数人都‘聪明地’选择在得到灵魂石的第一刻将石头抓进手里直接吸收。“ 老法师的话很刻薄。梁小夏被他称作“愚蠢的新人和菜鸟“,感觉闷闷的,又没法真的和一个老人去生气。 梁小夏无力抗辩,她只介绍自己的精灵身份,并未卸下头上的兜帽,沃尔奥尔也就不会知道她其实还算是品种很稀有的精灵。于是。老法师理所当然地将她当成了年轻的,只长年龄不长脑子的无知精灵,再说,她虽然付出灵魂石救了个不太感激自己的,对方也算是帮助了她。 而且,从本质上看,面前这位一把年纪的老头,还是很好心的。 老法师沃尔奥尔话里提点的味道很明显,梁小夏不会听不出来。短短几句冷嘲热讽的话,让她明白了四件事: 第一,清醒的灵魂绝不止一个,前面路上,能思考能交流的灵魂会更多,也会更危险。 第二,改变自己吸收灵魂石的方式,不能在习惯上表现得像个菜鸟,被轻易识破。 第三,不要随便救助倒在路边的陌生灵魂,得来的不一定有感激,说不定还有被反咬被钓鱼的危险。 第四,“愚蠢地“留下一些灵魂石,以备不时之需,但是轻易不能让别的灵魂知道自己有灵魂石。 梁小夏沉思几秒,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又很识相地给老法师追加了一小撮灵魂之石。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有这点好处,什么都不用多说,对方就明白你想要做什么。 在这点上,人类法师和矮人战士简直是两个极端,前者精于世故,一个眼神过去,就能将你的意图明白个通透,给你一个意会的笑容;后者心地纯善,必须大声将要求以最直白的,没有任何修饰语的短句子吼出来,甚至有时还需要重复,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沃尔奥尔显然也明白梁小夏是想要什么,便伴着梁小夏一起走接下来的路,随意地和她聊起天来。 “卡尔纳,你在这条道路上走了几年?“ 沃尔奥尔保持着人类习惯,对梁小夏以姓氏称呼。 “嗯…快四个年头了吧。“ 梁小夏据实回答。 “什么!四年?!“ 梁小夏的回答显然是超出了老法师的意料,他胡子颤着,扭过头上上下下地将梁小夏打量一圈: “走了四年啊,你一定是被投放在了相当远的地方…看你又瘦又弱的样子,没想到还杀了不少人…啧啧,能在雷暴的打击下平安度过四年而没有消失,真不知该说你幸运,还是不幸。“ 说话时,老法师眼神在梁小夏全身的装备上逡巡一圈,有些惊诧,又有些了然。 梁小夏自己也明白。她能够安然无恙地撑到今天,除了靠着自己的弓猎之术外,最大的倚仗就是这些保护自己灵魂不消散的装备了。 “沃尔奥尔法师,我不明白,杀人数和我在路上行进的时间长短有什么关系。“ 想到自己的几次反击性大屠杀行为,梁小夏心中惴惴,这是终于要在死后清算自己的罪行了吗? “这么说吧,一个人都未杀的灵魂。死亡后灵魂会直接降临在前面的死亡之海。而像你这样杀过人,还杀过不少人的家伙,死后就必须从净化之路开始,徒步穿过绝望平原。在灵魂被清算和救赎之后,才能到死亡之海去。当然,在见到死亡之海前,更多的可能是被雷暴击成虚无,在雷暴后被吸灵怪袭击吞吃,或者被无处不在的灵魂虹吸一刻不停地榨走记忆,变得疯疯癫癫的。“ 原来那些拖着长尾游荡的彗星叫做吸灵怪。 梁小夏后知后觉地抖了一下,若她没有护体的盔甲,没有能够保护与防御的手段。也没有主动猎取灵魂之石,此刻的下场大约也是在某处疯疯癫癫的吧。 “死亡之海里,有很多与您一样清醒的灵魂吗?” “不是很多,是非常多,”老法师挥手比划了一个大圈,“除了那些天生该下地狱的家伙以外,每一个时代。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所有死掉的不散灵魂都会聚集在死亡之海里。那里是普卡提亚时间线上的亡灵聚集地,否则如何被称为‘海’? 哦,当然,死亡之海的宽广幅度,也远比你见过的真正的海要大得多,虽然我不觉得你见过什么多大的海。精灵多是守着自己林地里的湖泊沟渠赞叹广博的家伙…当你真正进入那里时,不会觉得自己像是捅炸了蚂蚁窝的笨小孩,你不会看到灵魂挤挤挨挨地蹭在一起,反倒会觉得相当荒芜。这就像是把一把沙子撒在广场上一样,数量上极多,密度上却十分低…我想。你很可能不理解我在说什么,没关系,我也没指望你理解…“ “这么说,所有死亡的,没有去地狱的灵魂都在死亡之海里?“ 梁小夏盘算着自己从死亡之海里寻找千鹤灵魂的成功可能。 “绝对不会…大部分人在死掉后,灵魂就散了。只有一些强大的,或者特别的灵魂才能出现在死亡之海中,在那里生活,或者说挣扎一段时间比较合适,然后最终消散掉。所以,在死亡之海里,你会看到相当多的法师,战士,盗贼…总之,没有平民百姓,因为他们既没有强大的精神力,也没有苦难锤炼过的坚强意志。怎么,你想找人?” “嗯,”梁小夏点点头,将千鹤的特征向沃尔奥尔形容了一下。 “建议你还是放弃地好,比普卡提亚大陆不知大多少万倍的地方,你想巧合地碰上一个曾经认识的人都很困难,更别说特意寻找某一个人。 看,前面就是终点了,死亡之海的入口。看到那片连绵得像山脉一样的黑色建筑没有?中间的大门是净化之门,这条净化之路的终点。通过大门,后面便是死亡之海。” 老法师指着一个黑色龙骨搭起的大门给梁小夏看,却发现她根本没认真听,一副出神的样子望着前方,不由得有些失笑。他第一次见到这些宏伟的建筑时,也是如此震惊失态的。 梁小夏愣愣地直望净化之门,望着净化之门前,静静站立的身影,嘴唇喃喃: “沃尔奥尔,你刚说,在这里碰到相熟的人都不容易,那…最爱的人呢…”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福利小说网—http://www.fltx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