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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小白种田文,作者并无农村生活经历,缺乏常识,喜欢文文高深逻辑严谨的菇凉请勿进,或者自备避雷针) 内容标签:种田文 穿越时空 天作之和 主角:肖彦莹,简亦非 ┃ 配角:许宜轩,肖家七姐妹等等 ┃ 其它: 【编辑评价】 种田文,写得很有新意,女主带领家人发家致富的同时,也尽力去改变重男轻女的风气,女主没有选择高门大户的富家公子,与自己喜欢的人踏踏实实的种田挖金。此文行文流畅,文笔好,描写情境富有乡土气息,贴近生活,读者阅读时有身临其境之感,而且处理极品上也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是非常值得一读的小说。 ==================   ☆、争执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院墙内外都栽着桃树,也有着幽幽的竹林,真是山清水秀,彦莹坐在屋子一角,拿着砍刀“乒乒乓乓”的劈着柴火,抬头看了看灶台那边,火已经快灭了,蒸蒸的热气从锅盖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六花蹲在灶台前边,正拿着一根柴火往灶膛里边拨弄着。   “三姐!三姐!”院墙外边传来焦急的喊叫声,彦莹停住了手,伸着脖子往外边一看,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子从黄土小路上奔了过来,褪色的花布衣裳很不合身,袖子都快到了胳膊弯那里,衣襟高高的吊起,跑得快些,露出了一截白白的肚皮。   “五花,慌啥呢?仔细脚下!”彦莹将门推开了些:“出了什么事儿?”   “三姐,那个七木又赶着羊去咱们菜园子里头吃菜了!”五花气喘吁吁,一张小脸蛋上红扑扑的,臂弯里挎着一个竹篮,里边装了一篮子青菜。   “什么?又来吃菜了?”彦莹皱起了眉头:“四花呢?你们怎么也不拦着些?”   “三姐,我们拦不住。”五花声音里透着一丝哭腔儿:“你早几天种的那几棵花也被啃了呐!我和四姐一直在赶那羊,可七木那小子总是将羊又赶了回来,有好几只羊,我和四姐照顾不到……呜呜,三姐,你别怪我们俩,我们打不过那七木……”   农村里民风淳朴,肖老大家这菜园就一个竹篱笆围着,将那扇柴扉一推,就能大大方方的赶着羊进去了。四花五花力气小,那七木又是个强横的,自然会拦不住。   “什么?”彦莹将手中的砍刀攥得紧紧,心里头的怒火腾腾的上来了,那几棵花是她好不容易在山里找到的,还想拿了做砧木去嫁接的,竟然被羊给啃了!   “三姐,你快去园子瞧瞧,四姐一个人还在那边,怕是要被七木打的。”五花扯了扯彦莹的衣裳,一双眼睛期盼的望着她,里头盛满了眼泪水,几乎就要掉了下来。   彦莹用力吸了一口气,想将那怒气压下去,可怎么样也不能平息心情。这菜园子是肖老大家来钱的门路之一,过得几日,肖老大便会将菜装满两篓子,挑着到豫州城里去卖,不说能卖出许多银子来,每次总能换回点家用,总比她们紧巴的过日子啥也没有强。   可是村里那个四斤老大实在有些刁钻,老是让她的孙子将羊赶到她们家菜园子里来吃菜,刚是她到这里来了以后,已经捉了住四斤老太家的羊好几回,前边几次,她好言好语的与四斤老太去说,却只见她斜着眼睛笑:“不就吃了几棵菜,有这么小气?”   彦莹气得发了横,撂下一句狠话转身就走:“四斤老太,我今日是好言好语的和你来说,下回你要是再让你那孙子将羊赶到我们家菜园子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没想到四斤老太根本不将她说的话当一回事,今日又让她那孙子赶着羊过来了!彦莹强忍着心头怒火,蹲下身子来,伸手摸了摸两个妹妹的小脑袋,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五花六花,你们想不想吃肉?”   “想哇想哇,怎么会不想吃肉?”五花吸了吸鼻子:“上回吃肉还是那次别人家娶媳妇,阿爹过去喝喜酒,偷偷藏了几块肉回来给我们吃的呐。”   六花的小脸闪着亮光,拉住彦莹的手不住的晃:“三姐三姐,咱们家还是过年的时候吃过肉呢,下回啥时候有肉吃?”   彦莹心中发酸,看着两个妹妹那副嘴馋的模样,暗自下定了决心,她朝五花六花笑了笑:“三姐今日就让你们吃上肉!”   “真的吗?”六花惊喜得乌溜溜得眼珠子直转,欢快的拍着手喊了起来:“太好了,有肉吃罗!有肉吃罗!”   “五花,你在家里照顾阿娘,先将那锅里的水煮蛋捞出来,冷了以后拿了给她去吃,然后把这些青菜给洗干净了,等着三姐回来弄饭菜。”彦莹望了望将手指含在嘴里的五花,微微一笑:“咱娘肚子里那个等着要吃饭了呢,快些去。”   六花点了点头:“可不是,弟弟肯定要饿了,五姐,咱们去瞧瞧阿娘。”   彦莹拿着砍刀飞快的朝菜园子跑了过去,菜园子跟她家没多远,才拐过一个弯,便可以看见一圈篱笆,长长的围着一块地,约莫有一亩的模样,里边栽种了一些果树,已经有些年份了,枝头上开满了花朵,被风一吹,簌簌的落了下来。   还没靠近篱笆,就听到里边有咩咩的羊叫声,还有四花与旁人的争吵声,彦莹侧耳听了听,那人正是四斤老太家那个小孙子七木。   腾腾腾的跑进了菜园子,就见几只羊正低头啃着她家的菜,吃得摇头晃脑,十分惬意,那边四花正追逐着七木,一边骂着,一边弯腰从地上捡起几块小石头朝七木身上砸。彦莹也不说多话,悄悄朝一只在篱笆边上的羊走了过去,那只羊低头吃得正欢,完全没有注意到彦莹奔到了面前,她微微一弯腰,伸手将羊的角给拽住。   “咩咩咩”,羊有些着急,背顶着篱笆,一个劲的往回退,彦莹冷冷一笑,举起砍柴刀来,用力的朝那只羊的脖子砍了下去,就见一道血箭往脸上扑了过来,彦莹赶紧扭转身子,让那道血箭慢慢的落到了地上。   羊挣扎了两下,似乎没有了力气,软软的倒在了地上,一双眼睛却依旧睁着,短短的胡须在不住的颤抖着。彦莹一脚踏到了羊身上,松开了手,呼哧呼哧喘了一口气,前世自己杀羊可是轻而易举,现在穿到肖三花这小身板里,杀只羊还得费些力气。   “肖三花,你竟然敢杀我们家的羊!”七木听到羊叫,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却只见着自家的羊倒在地上,瞧着那模样是快要死了。他有几分急红了眼,赶着羊出来吃菜,回去少了一只,还不知道奶奶会怎么骂他咧!   “杀你家的羊又怎么样?谁叫你将羊赶来我们家菜园子的?早就与你奶奶说过,不要将羊赶到我们家菜园子里头来,你们就是不听,以为我们家好欺负不成?”彦莹一把手中的砍柴刀举了起来,上边有一丝淡淡的血迹:“肖七木,你过来试试看,看看我敢不敢连羊带人一起砍!”   彦莹站在那里,眉毛高高挑起,眼睛睁得圆圆,七木本来已经摩拳擦掌想要上来与她纠斗一番,可瞧着彦莹那模样,恶狠狠的,就像要吃人一般,心里头有些害怕,见着她那把磨得雪亮的砍柴刀,更是有几分胆怯,嘴里却依旧没有歇气:“肖三花,你还真敢砍人?”   “你看我敢不敢砍?”彦莹弯下腰来,一手抓住羊角,一手拿着刀子朝七木奔了过来。七木见彦莹杀气腾腾,心中害怕,往后边退了两步,见着羊身后拖出了一条暗红色的血迹,更是心惊胆颤,大喊了一声:“肖三花,你疯了!”   “你才疯了呢!”彦莹咬着牙挥舞着砍柴刀朝七木扑了过去,七木大惊失色,赶紧往后飞奔,招呼着自家几只羊飞快的朝篱笆外边奔了去:“疯了,肖三花真疯了!”   四花见着七木赶着羊跑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着过来看了看彦莹:“三姐,他走了。”   彦莹喘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指着那只羊道:“走,抬回去。”   “什么?抬回去?”四花大吃了一惊,看着地上躺着的那只羊,声音都有些结巴了:“抬、抬回去?抬了回去做什么?”   “做什么?”彦莹哈哈一笑:“杀羊,吃肉!”   穿到这肖家村已经有半个月了,每天都是青菜糙米饭,嘴巴里寡淡无味,实在想要吃些好东西来填填肚子了,现在四斤老太自己将肉送上了门,她又不是傻子,不吃白不吃!   “可是三姐,四斤老太会寻过来的……”四花有些胆怯,这羊怎么着也该值一两银子吧,三姐就这么一句话,轻轻巧巧的便把羊给吃了……她犹犹豫豫道:“咱们把羊送了给四斤老太去,叮嘱她一句,以后别赶羊到咱们家菜园子来就是了。”   “你以为四斤老太会善罢甘休?”彦莹摇了摇头,伸手将四花拽了过来:“马善有人骑,人善有人欺,那四斤老太就是看着咱阿爹阿娘软弱,才让七木赶着羊来咱们菜园子的,要不是她怎么不赶了去旁人家?今日我非得给她个教训不可!”   四花听了彦莹的话,眼中慢慢也有了光亮:“三姐,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三姐说的不会错,咱们赶紧将羊抬回去,中午就有羊肉吃了。”彦莹朝四花笑了笑:“你别慌张,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四斤老太肯定会来闹,可我总能想出对付她的法子来。”   四斤老太是肖家村的恶妇,她仗着有个在豫州衙门里做主簿的表哥,在这村里可是横着走,拿她的话来说——咱们衙门里有人!   衙门里有人又如何,总得要讲理!彦莹扛着那只羊飞快的往家里跑了过去,不管怎么样,先将五脏庙给祭了再说,再想法子慢慢对付四斤老太。      ☆、撒泼   一大盆子热水腾腾的白色的雾气,一只羊泡在水盆里,被弄得干干净净,身上已经没有半根毛。旁边架着长凳子,上边放着一块磨刀石,彦莹手里拿着刀子,霍霍作响,将刀子磨得锋快。   “三姐,咱们真有肉吃了!”六花欢欢喜喜的站在一旁看着彦莹磨刀子,小嘴巴咂吧了一下:“三姐真厉害,说话算话!”   只要有肉吃就好,至于是什么肉,哪里来的肉,六花完全不管。   彦莹咬着嘴唇微微的笑,弯腰将那羊拎了起来,开膛破肚,大卸八块,手脚麻利得很,六花在旁边瞧着,眼睛瞪得溜圆:“三姐,你什么事情都会做!”   “这有什么难的,原来赶集的时候不是见过杀活猪活羊的?照着他们的做就是了。”彦莹拎起了一条羊腿:“咱们中午就吃这个。”前世她从农学院毕业,回乡带领乡亲们发家致富,上山下水,样样事情都能做,这杀羊自然不在话下。   “三姐,我也要向你学,你教我做饭菜好不好?以后你们出去了我就能在家里搭把手了。”六花抬着头,说得很是认真,彦莹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等你长到灶台高再说。”   彦莹麻溜的将羊肉剔下来,切成合适的大小,用家里当猪油用的一丁点肥肉擦了擦锅底,羊肉下锅,冒出了丝丝白烟,四花和六花眼睛也不眨,盯着锅子里那几块肉,两人的手指不由自主都搭到了嘴边。   彦莹看得心酸,这肖老大家生了六个丫头,现在肖大娘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所谓越穷越生,越生越穷,家里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全靠着肖老大一个人在外头干活,能填饱肚子就已经不错了,哪能吃得起肉。   “三姐,不好了不好了,四斤老太赶着往我们家这边过来了!”五花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一把香菜,上头还沾着黄土屑子。她蹲下身子将那香菜叶子在水盆里摆了两下,赶紧扔到了锅子里:“三姐,快些将羊肉起锅,别让四斤老太来把锅都端走了。”   “她敢?”彦莹一只手撑在腰上,一只手拿着锅铲敲得锅子砰砰响:“谁敢来我们老肖家抢东西,三姐就跟她拼命!”   “三花,你们在煮什么呢?”厨房门口露出了一个大肚皮,彦莹一看唬了一跳,肖大娘扶着门槛站在那里正望这边瞅呢。   “四花,快扶了阿娘进去歇息,等会你端了饭菜给阿娘去吃。”四斤老太就要过来了,可不能让她吵到肖大娘,惊了肚子里的宝宝可是大事,现在她那宝宝都快八个月了,最是需要保养的时候。   四花会意,赶紧一溜小跑到了肖大娘身边:“阿娘,你去后边院子歇着,我们碰巧捉了只山狸子,等会中午有肉吃了。”   彦莹朝四花竖了下大拇指,以示嘉奖,四花真是个机灵鬼,撒谎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肖大娘刚刚被扶着进去没多久,就听外边响起了咒骂声:“那个黑心短命的,把俺家的羊给砍了,真是要死哟,绝户头做的阴损事,怪不得绝户!”   彦莹将手擦了擦,大步走了出去:“哪个嘴巴生在屁股上的,敢在我们家门口放泼?”   四斤老太正站在院墙外头,抖着身子跺着脚,旁边跟着几个孙子,五木六木七木。见了彦莹出来,七木伸手指着她道:“奶奶,就是她砍了咱们家的羊!”   “你们家的羊?”彦莹撇了撇嘴:“你叫唤一声,看它答应不答应?”   “你!”七木怒目而视,哼哧哼哧直喘粗气,他打不过彦莹,吵架也吵不过,真让他觉得憋屈:“分明就是我们家的羊!”   “你们家的羊?为什么会在我们家园子里吃菜?在我们家园子里,当然是我们家的羊,我爱砍就砍,爱吃就吃,跟你有什么关系?”彦莹笑眯眯的看着狗蛋,瞧着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很是开心。   “爱吃就吃?”四斤老太琢磨这话不对,鼻子用力吸了一吸,闻到了屋子里边传出来一股香味儿,脸色瞬间白了一片:“你、你、你竟然把我的羊杀了吃?”   “都说了是我们家的羊。”彦莹抄着手望着四斤老太直乐:“你们家的羊,不是该在你们家的园子里头?”   四斤老太气得全身直打颤,眼睛四下打量着到处找棍子:“不就只吃了几根草?肖三花你这个狠心货!是不是半个月前从山上摔下来把脑袋摔傻了,竟然敢杀我们家的羊?”   “只吃了几根草?四斤老太你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连草和菜都分不出来?”彦莹将手里的菜直往四斤老太脸上摔,一点也不含糊,不就是仗着她们家有个亲戚在这豫州衙门里头做了个主簿?一个不入流的小芝麻官儿,她也扯了虎皮做大旗,我呸!   “你,你,你这个死丫头!”四斤老太气得全身都在打哆嗦,一只手指着彦莹说不出话来:“竟然敢来顶撞我?吃了雄心豹子胆?老娘实话告诉你,我们家的羊去吃了你们家园子的菜是看得起你们家!你们家都快绝户了,还在神气什么,赶紧去菩萨面前多上两柱香,让她生个带把儿的才好!”   四斤老太满嘴污言烂语,听得彦莹心里的火阵阵儿的上来了,她恶狠狠的将菜摔在了地上,鼓着眼睛盯住四斤老太:“你快莫要再在这里嚼舌根子,我都已经跟你说过几次了,要是你不看好你们家的羊,别怪我不客气。”   肖老大家屋子外边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听着彦莹声音似乎比四斤老太还要高,一个个惊讶不已:“肖老大家这三丫头性格全变了!”   “可不是吗?以前见着人都不敢开口说多话,现在竟然能和四斤老太对着骂,也不知道在哪里借了胆儿?”   围观的人啧啧称奇:“莫非是上回从山上摔下来把脑子摔坏了?”   脑子摔坏了?彦莹撇了撇嘴,她的脑子可没有坏,只是肖家三丫头已经换了一个人而已,谁还以为她是原先那个肖三花,那便大错特错!   四斤老太见彦莹面不改色,站在自己面前没有一丝畏惧的神色,四下里又找不到棍子来教训这个死丫头,索性摊手摊脚的躺在地上,一边拍着地,一边干嚎了起来:“绝户偷着杀了我们家的羊哟!乡里乡亲的,大家给评评理哟!不就是吃了她们家几棵菜,就把我的羊给杀了哟!”   “谁在那里乱叫?”一个少女气冲冲的拨开人群走了过来,横眉怒对着躺在地上拍手拍脚的四斤老太:“四斤老太,你真是那藤上的老黄瓜,要落摊了还要来逞强!满口胡嘬些啥子?俺娘肚子里头可还有一个呢,凭什么被你骂作绝户头?我可告诉你,要是俺娘这次生的又是个丫头,我保准去你们家门口骂上三天三夜!”   彦莹一见那个双手叉腰的少女,嘴巴乐得撇了撇,肖家二丫头回来了。   二花在几个姐妹里头是最泼辣不过的,她自小受了肖家村婆娘骂人的熏陶,性子耿直人又聪明,将那些骂人的词都记得牢牢的,还能自己创新,骂功到了彦莹只能仰望的份上。   彦莹听过好几次二花跟人骂架,她能一口气利利索索的骂下去,一口水都不用喝。她最佩服二花的是她可以用很多粗鲁的词语来骂人,有些是彦莹在前世根本就没有听到过的。虽然说有时候听得脸红心跳,可彦莹见二花骂得爽的时候,不由得也要伸出手指头赞一声好。   二花这一长串的骂下来,围观的村民们不由得纷纷点头:“四斤老太骂得确实不应该,肖刘氏肚子里头还怀着一个,怎么能骂人家绝户头?”   四花从彦莹身后露了半张脸,朝二花那边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二姐说得对!”   彦莹却是苦笑一声,这大周朝实在是重男轻女,家中没有男娃就被骂绝户,怪不得肖老大要一个接一个的生。难道一定要男娃才能撑门户?彦莹有几分郁闷,这还不是因为男娃有力气,能种田!可光只会种田又有什么用处?发家致富可不是靠死种田来的,怎么样也得要想写活络路子。前世她可是农学专业的高材生,只要将自己的特长发挥出来,还怕肖老大家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四斤老太这会子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双小眼睛冒着凶光望着二花,她这一辈子骂架还少了去,已经是老麻雀一只了,怎么会怕二花这只嫩鸟?再说她实在是心疼家里这只羊,那该死的肖三花,竟然敢将她的羊给杀了!   “你说谁是老黄瓜?绝户还骂错了?没有个带把的,不是绝户?”四斤老太利索得像只猴子,一蹿便蹦到了二花面前,一只手往二花面门上戳:“你快些叫你爹娘去庙里烧香,保佑生个带把的下来,要不是这绝户的名头可是背定了!”   二花气得脸色发红,呼哧呼哧直喘气,彦莹上前一步,将二花扯了回来:“二姐,别搭理她,咱们进去吃羊肉。”   二花瞪大了眼睛望着彦莹:“真有羊肉吃?”   “真有!”彦莹笑吟吟的看了一眼急得额头上汗珠子直冒的四斤老太:“有些人喜欢把羊送过来,我不收着也不像话!”   ☆、饭饱   “好你个肖三花,你怕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惹我们家!”四斤老太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一个纵身就向彦莹扑了过来。   “三花!”二花惊呼了一声:“当心!”   四花从地上抓了一块石头,躲在二花身后,偷偷往四斤老太身上扔了过去。   彦莹早就有防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四斤老太靠近了,猛然一扭身,双手用力一推,四斤老太猝不及防,猛然倒在了地上,脸上擦了一地的灰。   “好你个肖三花,竟然敢打我!”四斤老太趴在地上,实在觉得丢脸,这肖家三花头瞧着小身板瘦瘦弱弱,就像一把干菜,没想到竟然这样灵活,力气还蛮大,一把就将自己摔在地上了。   “谁打了你?”彦莹双手抱在胸前,嘴角露出笑容来:“乡里乡亲,大家可都看见了,是四斤老太自己扑过来打我,没有站稳脚跟才摔倒的。”   自己前世的跆拳道都白学了?用来对付这种乡村老太婆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周围的人都纷纷对四斤老太指指点点:“这么一把年纪了,欺负小丫头,真丢脸!”   “分明就是自己摔倒了,还怪人家三花,实在没道理!”   四斤老太听着大家在戳她的脊梁骨,脸红了一大块,瞧着彦莹那模样,知道今日自己讨那只羊也讨不到了,她悻悻的顿了顿脚:“肖家二花三花你们等着瞧,敢杀我的羊,我要你们家的菜园子抵账!”   “你说抵账就抵账?”彦莹腾腾腾的走到四斤老太面前,瞪起一双眼珠子盯着她不放:“你试试看,谁敢来抢我们家的菜园子!”   四斤老太唬了一大跳,往后边退了一大步:“我们家豫州衙门里头有人!”   “有人又怎么样?放马过来,谁怕谁!”彦莹轻蔑的瞅了四斤老太一眼,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在这肖家村兴风作浪!”   轻风吹了过来,将彦莹身上的衣裳角吹了起来,她站在那里,挑着眉毛,一脸戏谑的望着四斤老太,仿佛根本不将她瞧在眼里。四斤老太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彦莹那气势汹汹的模样给唬住了,站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村民们哈哈大笑起来:“四斤老太,都说你豫州府衙里头有人,怎么就连肖家三丫头都制不住了?”   四斤老太气得一双手直打哆嗦,恨恨的朝彦莹看了一眼:“咱们走着瞧!”   她转过身去,牵了狗蛋的手就往人堆里走,离得彦莹远了些,又回过头来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绝户头!”   彦莹没有搭腔,倒是二花气冲冲的扑上前来,也恶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正准备开骂,彦莹一把拉住了她:“二姐,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二花瞪着四斤老太的背影,呼哧呼哧喘气,彦莹笑了笑:“和她计较,别浪费了口水,咱们赶紧进去,趁热吃羊肉,等会给咱爹送一碗到地头去,别饿着他了。”   二花这时才想起还有个老爹在犁地,赶紧三步奔做两步的跑了回去,刚刚进屋子便闻着一股浓浓的香味,朝着彦莹翘了翘拇指:“三花,你现在胆子贼大!”   彦莹拿着锅铲将羊肉抄了起来,刚刚跟四斤老太骂架,差点都忘记了锅子里头还烧着菜,幸亏四花小气,只塞了几把柴火,那灶台里的火早就灭了,羊肉才没有烧糊。几姐妹围着那一大碗羊肉,眼睛瞪得圆圆,五花六花的手指放在嘴里,口水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   瞧着几个人的模样,彦莹一阵心酸,她摸了摸六花的脑袋:“六花,你放心,以后跟着三姐走,保准你顿顿吃肉!”   “真的吗?真的吗?”六花欢快的跳了起来,拍着手叫着:“三姐真是太棒了!”   “顿顿吃肉?”二花白了彦莹一眼:“三花,你是摔坏脑子了?今天不过是杀了四斤老太一只羊,你总不能每天都去杀她一只羊吧?”   彦莹将碗筷在桌子上摆好,一大碗羊肉在桌子中央,一块一块,红红白白的,很是诱人,只可惜了旁边几个小饭碗都是裂口的,里边的饭灰里透黑,没见着白米饭的影子。彦莹端起一只碗,瞅了瞅里边的杂粮糙米,叹了一口气,怪不得二花不相信自己,瞧着这家徒四壁,自己要想领着老肖家致富奔小康,也真是有些难度。   屋子里头飘起了一种浓浓的香味,这种香味是几个农家丫头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那么香,那么甘美,直扑扑的钻进了她们的鼻孔,沁入心脾。六花捧了碗贪馋的望着那一碗羊肉,彦莹爱怜的夹了一块在她碗里:“六花,你先尝尝。”   六花小心翼翼的将碗捧到鼻子下边,使劲的闻了闻,咧嘴笑道:“三姐,好香啊!”   五花也直吸溜着鼻子:“这么香,都舍不得吃了。”   “有什么舍不得吃了,以后有得吃。”彦莹敲着饭碗,朝着几个小丫头微微的笑:“快尝尝三姐的手艺,看看好不好吃!”   二花在旁边哈哈的笑了起来:“五花六花,你们是得慢些吃,吃了这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肉吃呐。”   “二姐,你别不相信我,我说有肉吃就会有肉吃。”彦莹瞅了二花一眼,扒了一口饭,只觉得硌牙齿,忍着那不舒服的感觉,努力的吞了一口唾沫,饭卡在喉咙口,被这唾沫一推,终于滚了下去。   “我相信三姐!”五花六花有奶就是娘,崇拜的望着彦莹:“三姐说今天让我们吃肉,我们就吃上肉了。”   “二姐,以后别人说咱们老肖家绝户,别与他们去争。”彦莹夹了一块羊肉到二花碗里,朝她眨了眨眼睛:“咱们姐妹就有六个,怎么能说绝户?”   “可咱们都不是男娃。”泼辣的二花也忽然沮丧起来,拿着筷子敲了敲饭碗:“女娃不能传宗接代,咱们家都是姐妹,要是阿娘再生不出弟弟来,那真是绝户了。”   “女娃怎么了?没有女人谁来生孩子?”彦莹见着二花那模样,不由得有几分动气:“二姐,咱们可不能看轻了自己,女娃绝不会比男娃差!”   六花在旁边小鸡啄米一样的点着头:“三姐说得对,就是这样!”   “怎么不会差?”二花还是摇头:“咱们没男娃那样的力气,田间地头的活也只能打打帮手,还不是全靠他们?”   彦莹哈哈一笑:“二姐,咱们不用有那样的力气,咱们可以雇了他们给咱们来干活!”   “雇人?”二花惊奇的瞪大了眼睛,伸手往彦莹头上摸:“三花,你莫不是伤风发热脑子不清醒,在这里说胡话?”   彦莹将她的手拨开:“二姐,你干嘛就这样不相信我?你等着瞧,我非得让咱们老肖家盖上青砖大瓦房,还要有几个院子,里边种满了各色花草,靠墙还载满果树,一到秋天,那柿子枣子满地都是。”   四花出神的望着彦莹,彦莹每说一句话,她就咽一次口水:“三姐,我好想住那样的房,可以天天捡枣子吃。”   话音还没落,就听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彦莹抬头一看,就见一个穿着蓝色棉布衣裳的老婆子站在门口。二花“唬”的一声站了起来,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桌子,将羊肉全部遮住,满眼防备的瞪着门口。   “几个死丫头,吃羊肉也不知道给奶奶端一碗来?”那个老婆子吸了一口气,眼睛贪婪的往桌子那边看了过来。   彦莹紧紧的盯着那老婆子,自打穿越到肖家村以来,她还没有见过所谓的“奶奶”,可对她的事情,可是听了不少。   “要是亲奶奶在就好了,肯定不会对咱们这样。”二花偶尔叹着气:“看这田地分成这样,偏偏咱爹还闷着头不吱声。”   彦莹姐妹的亲奶奶多年前已经过世,爷爷肖木根续了弦,这位继奶奶姓王,大家都叫她肖王氏。自从她来了老肖家,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因此腰杆子挺得笔直,总觉得自己是老肖家的大功臣,成日里头好吃懒做,还总是耍小心眼儿。   早些年前,肖王氏嫌肖老大生了好几个花头,吃饭要多些口粮,便撺掇着肖大爷分家,老肖家里有三十来亩上好的水田,可却楞是没有一分地给肖老大,全被他三个弟弟给占着了。   “你们家都是丫头,不用准备娶媳妇的钱。”肖王氏将鞋子脱下来,敲得板凳腿儿砰砰响:“我们可得要准备着给孙子娶孙媳妇的,当然要分良田。”   肖木根坐在旁边没吱声,抽着旱烟袋一咕嘟一咕嘟的,好半天才说:“靠着山坡有几块旱地,那个就给你吧,自己淘澄淘澄,把水引过去,指不定也能变成水田。”   就这样,给了几块旱地,又将破旧的老屋给了肖老大,他们一家人便被扫地出门,只能瞧着肖家其余三户人家吃肉喝酒,他们穷得叮当响,比那庙里的老鼠还要穷。   ☆、翻脸   肖王氏站在门口,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彦莹看得直皱眉头。      这位继奶奶也实在不像话了,肖老大家里这般穷苦,平常没见她过来看一下,现在倒是跑了过来,八成是闻着羊肉香了!瞧她那神气活现的模样,肯定是肖老大一家把她惯坏了,有什么好东西就急急忙忙的往自己碗里扒拉呢。      彦莹连连摇头,肖老大也实在太好欺负了,分家的时候若是她在,怎么着也要跳起来说话!家中三十来亩水田,平摊着分下来,五六亩地总该有,一家人的吃穿嚼用都得从这上头来。可现在家里就只靠着山的四五亩地,春天雨水多还能叫水田,可是到了夏天秋天就变成旱地了,也不知道肖老大这些年就究竟是怎么养活这大家子人的。      拉了拉二花,彦莹喊她坐下:“咱们吃饭,别理她。”      肖王氏见着几姐妹站得整整齐齐,将那张小小桌子都为了个水泄不通,心中很是来气,大步走了过来,伸手就去拨二花:“你是姐姐,要带个好头,有羊肉吃都不知道孝敬给奶奶来?也实在太不知礼了。”      二花没有动弹,只是倔强的用身子拦住了桌子,肖王氏有些恼火,伸手一扒拉,就将二花扒到了一边。她眼睛瞪着那碗羊肉,用劲吸了吸鼻子:“真香,真香!”      彦莹笑嘻嘻的望着肖王氏,将那碗羊肉端在了手里:“这羊肉香不香,关你什么事?”      肖王氏惊讶的望着彦莹,有几分不解,这三花和她大姐一样,都是个闷嘴葫芦,遇着事情只会往一旁躲的,为什么今天一反常态,竟然敢跟自己对着干?      肖王氏一捋衣袖,小眼睛里露出凶悍的光来:“快些把羊肉送过来!”      “送过来,想得可真是美!”彦莹将碗往二花手里一塞,自己抓住了肖王氏的胳膊,扭着她的手就往门外推:“你吃香喝辣的时候,没见着给我们家送一点过来,现在却跑了来要东西吃,想得可真美!”      四花与六花瞪大了眼睛望着彦莹把肖王氏往屋子外边叉,两人激动得直跺脚:“三姐力气真大!”      五花拉了拉二花的衣角:“二姐,三姐跟奶奶这样干架,爷爷会不会过来骂她?快让三姐停手,咱们不是还有不少羊肉吗,送点给爷爷奶奶那边去。”      听了这话,四花捉住五花往后院赶:“你别说话,看三姐的!”      肖王氏根本不是彦莹的对手,还没得一盏茶的功夫,彦莹已经将她制住,扛着她在肩膀上边腾腾腾的走到了院墙那里。一把将肖王氏扔到了院子外边:拍了拍手,彦莹看着从低声慢慢爬起来的肖王氏,轻蔑的一笑:“奶奶,这里还有你六个孙女要吃饭呢,你们那边要是有什么好吃的,麻烦给端点过来。”      “你!”肖王氏身上全是泥巴,她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怒气冲冲的瞅着彦莹,几步跨到那土砖院墙的前面,可瞧着彦莹站在那里,又不敢往里边冲,只能拍着门板吼:“老天爷哟,快劈死这个不孝顺的!孙女打奶奶,真是岂有此理!”      “你自己先摸着良心想想看,够不够资格做我奶奶!”彦莹猛的将门关上,土砖墙上“扑扑”的落下了一股灰尘,迷住了肖王氏的眼,她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那已经关了的大门,再回头一看,有几个村民正在她身后指指点点,不由得脸上一红,转身走了回去。      彦莹走回屋子,二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三花,刚刚你可真凶!”      “不凶点怎么办?好不容易能吃顿羊肉,还要让他们那边顺了去?”彦莹坐了下来端起饭碗,招呼着几个妹妹:“快些吃,免得有人总是想来打主意。”      二花凝视着彦莹,那眼神里有着一种探究的神色,这让彦莹心里一惊,或许是自己扮演这肖三花太入戏,转变太大,引起了二花的怀疑了。      “二花,外边怎么这样闹腾?”身后忽然传来肖大娘的声音,彦莹回头一看,就见她撑着腰慢慢的挪了进来:“这山狸子就煮好了?”      “刚刚外边来了一只野狗,想要偷吃山狸子的肉呐。”彦莹面不改色心不跳,将肖大娘扶了过来:“阿娘,我还刚刚想让五花给你送饭菜进去吃的,没想你就起来了。”      二花将一条高一些的竹靠椅搬了过来,拿着衣袖擦了擦灰尘:“阿娘快些坐。”      肖大娘端起碗才尝了两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山狸子她几年以前也吃过一次,肉很粗,根本没有这肉精细,这碗里的肉肯定不是什么山狸子。      她望了一眼彦莹:“三花,这山狸子你是怎么打到的?”      彦莹开始瞎扯:“刚刚去山上想挖些笋子,看到陷阱里头套了一只山狸子,我就捡回来了。”瞧着肖大娘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彦莹笑了笑:“阿娘,有肉吃还不高兴,干嘛刨根问底的?”      “我瞅着这肉不像山狸子的,这才问你一句。”肖大娘又夹了一块肉尝了尝:“唉,即便是你捡来的,那也是别人挖的坑,你把别人的东西捡走了,他就吃亏了。”      自己这便宜娘心肠真不错,还在惦记着旁人,彦莹点了点头,就冲肖大娘这份良善,怎么样也要让;肖老大家里过上好日子!      吃过饭二花将彦莹拉到了一旁,眼睛盯住了她:“三花,我觉得你好像跟原来不一样了。”      果然是被二花看出不对来了。      彦莹朝二花笑了笑:“我哪有不一样?”      “看,你这笑就不一样!”二花用手指戳着彦莹的肩膀:“以前你想笑都不敢笑,就算是笑,也是低着头拉拉嘴角,从来就没这样昂着脑袋笑的,还笑得那么开心!”      “二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别与旁人说。”彦莹叹了一口气,二花是肖老大家里最机灵的人,自己妹妹原来是啥样,现在又变成啥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是瞒不过她的,得找个借口让她相信自己还是原来的三花。      “秘密?”二花瞪大了眼睛,打量了彦莹一眼:“你有什么秘密?”      “我上回从山上摔下来,你们不都说我是死而复生?”彦莹轻轻的笑了笑:“二姐,我跟你说实话,那会子我真是死了。”      “你……死了?”二花的脸色大变,全身直打哆嗦:“那你现在……”她强作镇定的望着彦莹,两条腿却不住的颤抖着,难道自己面前的是一只鬼?      “二姐,你平日里头胆子不是最大的?”彦莹伸手去拍二花的肩膀,她唬得赶紧扭了身子就往一旁闪:“三花,你别过来!”      “二姐,你听我把话说完!”彦莹又好气又好笑:“我那会子确实死了,见着了一个老神仙,他说是阎王爷看错了我的生死簿,让无常误勾了我的魂魄,老神仙本来是去赴王母娘娘的蟠桃宴,在半路上遇着我,见我还有生气,不是阳气已尽的人,就将黑白无常给拦住,把我送回了阳间。”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肖家村这边究竟拜些什么神仙菩萨,彦莹还是将自己前世知道的那几个有限的神仙瞎扯了一气,听得二花不住的点着头,摸着胸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的妈呀,那阎王爷怎么能这样,生死簿怎么能乱看!”她高兴的捉住了彦莹的胳膊,抹了抹眼睛:“那阵子瞧你倒在地上。一丝气儿都没有了,可把二姐吓坏了!幸亏遇着个好心的神仙把你送回来了。”      “可不是,那神仙真是好心,把我送回来不打紧,还送了我一本书。”彦莹瞧着二花这模样就觉好笑,拍了拍二花的手:“二姐,以后咱们吃的穿的就都要从这书里来了。”      二花转了转眼睛:“啊?那书在哪里?咱们可得藏好了,莫让那些人知道了想打主意!”她呶了呶嘴:“要是知道了有这样一本宝书,咱们的那个奶奶肯定会第一个冲进咱们家,带着那几个叔叔把咱们家翻个底朝天!”      “二姐,你放心,这书啊,就藏在我脑子里!”彦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得意的笑了笑:“那位老神仙在我脑袋上拍了一掌,我眼前就看见了一本书,里头就是教咱们怎么种田种菜种花,还有怎么样做胭脂水粉……”      “这么好?”二花眼前一亮,嘻嘻的笑了起来:“那咱们家不是要过上好日子了?”      “是是是!”彦莹也被二花的笑容感染了,格外开心,推了她一把:“你快些去给咱爹送饭去,这会子他肯定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二花惊跳了起来,一拍自己的脑袋:“可不是?我这一激动,就忘了这码子事情了!”她三步奔做两步朝灶台上奔了去,拿起一个竹篮子,迅速的盛好饭菜,把一块黄里透灰的帕子罩在饭菜的上边,一边收拾,一边忽然停住了手:“三花,那四斤老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彦莹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凉拌!”   ☆、追逐   屋子里头很是热闹。   五花已经很懂事的将碗筷收拾了起来在洗碗,哗啦啦的水响与碗筷的碰撞声交织在了一处,就如美妙的音乐一般。   四花很狗腿的搬了条椅子到彦莹身后:“三姐辛苦了,你快坐下来歇歇气!”   彦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四花,三姐还撑得住。”   六花在一旁笑嘻嘻道:“三姐,你现在可厉害了,和二姐一样厉害了呐。”她蹲在肖大娘的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阿娘,我捉住了弟弟的小脚板。”   肖大娘现在已经有七个多月的身孕,肚子里边的宝宝也会不安分的动来动去了。肖大娘常常乐呵呵的说,前边六个都从来没有这般动得厉害过,这一胎肯定是个男娃。   肖老大盼男娃都已经盼红了眼睛,听着肖大娘这般说,心中欢喜,每日拼命在外头干活,除了收拾自家的田地,还跑去给旁人家里打短工,这样才勉强让肖大娘隔一日便能吃到一个鸡蛋,早几日还买了一小块肥肉回来,做菜的时候擦擦锅底,权当猪油用。   听着六丫喊弟弟,肖大娘一脸幸福的笑,六花贴着她的肚皮跟那动来动去的胎儿不住的说着话:“弟弟,你别那样吵,把咱们阿娘给吵得不舒服了。”   肖大娘伸手摩挲了下六花的脑袋:“你弟弟睡醒了,自然要动,你别喊着他。”   都还没生,就这般爱惜了,若是生了个男娃,还不知道会宝贝成什么样子。彦莹暗暗叹了一口气,这重男轻女就是这般来的,瞧瞧六花这模样,只是巴望肖大娘肚子里的是个小弟弟,生怕肖大娘再生女娃出来——就连女孩子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还怎么会希冀得到父母的宠爱?   四花也凑了过去,与六花一道隔着肚皮跟那小宝宝说话:“醒来了也别乱动,别踢了咱们阿娘,阿娘会痛的。”   肖大娘抱着肚子,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他爱踢就踢,他力气小,踢了阿娘也不会痛。再说了,就算是痛,让他踢两脚也不打紧!”   彦莹听了肖大娘的话有些不舒服,这分明该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可她就是有些觉得糟心,可能是她还不大适应这里重男轻女的风气,也不想看着肖大娘跟几个丫头自轻自贱,只将男孩子的地位捧得那般高。   她站起身来往屋子外头走,将肖大娘与几个妹妹留在屋子里,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样将剩下的羊肉给处理了。   这只羊约莫有二三十斤重,刚刚她将一条羊腿卸了炒菜吃,现在还剩大半只羊。现在是春天,虽然天气不算太热,可要是挨得几日肯定会发臭,怎么样也该想出个法子妥善解决了才行。   彦莹先想着要用盐将羊肉给腌起来,然后留着慢慢吃,可腌肉吃对了对身体不好,况且肖老大家里有没有这么多盐还很难说。看来自己只能扛着这羊去集市上卖掉了。前世里边羊肉颇值钱,不知这大周朝里一只羊能换多少银子。   不管怎么样,能换银子便是好事。彦莹转了转眼睛,要想发家致富,总得要本钱。现在这个家穷得就快要揭不开锅,家徒四壁,肖家村恐怕没有谁会愿意借银子给肖老大,只能自己想办法攒钱了。   想到这里,彦莹站起身来,将那羊皮抖了抖,小心翼翼的卷了起来,她准备顺便带到集市上看看有没有想要买皮子的,虽然说羊到处都有,一整块皮子,总该能卖几个铜板出来。要是实在没有人要,她就请人去把皮子硝一下,可以拿来给五花六花她们做帽子用,冬天耳朵就不会冷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二花拎着篮子走了进来,见彦莹满手是血的站在那里,脚边放着一个篮子,里边是那只被肢解的羊。   彦莹本来已经将羊砍成了几块,现在又把它拼在了一处,那羊显得很是完整,只是少了一条腿,让人又怪异的感觉。   “三花,你这是准备去做什么?”二花将送饭篮子放下,腾腾腾的跑了过来,眼睛里有着一丝紧张神色:“你难道是准备拿了羊肉去送人?”   “送人?”彦莹见着二花那紧张的模样,哈哈一笑:“二姐,你想多了,我在是拿了羊肉去集市上卖!咱们总不能天天吃羊肉,天天和阿娘说咱们捡到了山狸子吧?”   二花听了点点头:“你说得也是。”   “二姐,你知道怎么去豫州城不?”彦莹拎起了篮子掂量了一下:“这羊肉还不轻呐!”   “咱们肖家村离豫州不远,大约有二十多里路。”二花皱起了眉头:“我跟着咱爹出去过几回,就是从村子那条大道左拐,然后一条直路能到官道上边,一直朝前走,就到了。”   二十多里路?彦莹心中默默算了下,那也不过是一个时辰便能走到了?原来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一个深山里头,传信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走得一天一夜也出不了山沟沟,没想到竟然还这般方便?   彦莹朝二花眨了眨眼:“二姐,我这就走,你在家里整理下东西,等着我回来。”   一条道路直通肖家村外边,春日的阳光和煦而温暖照在这小路上,灿灿的金光从道路旁的绿树间漏了下来,不住的交错斑驳的在地上跳动。小路的两旁还有着缤纷的落英,被微微的山风一吹便飘飘扬扬的飞了起来。   彦莹臂弯里挎着篮子,脚下生风,匆匆忙忙的走在小路上。四斤老太肯定不会这般善罢甘休,指不定派了她的孙子在村口路头觑着,怎么着也要将那几块木头给躲过才行。   彦莹低着头走得飞快,生怕被四斤老太家里的人发现,可越是害怕的事情越会发生,正急急忙忙的走着,就听着有人在身后大喊:“肖三花,你给我站住!”   回头一看,彦莹就见着一个大块头朝她追了过来,那是四斤老太的大孙子,小名叫大木,大名将肖大顺,可真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他长得身高体壮,很有一把子力气,肖家村里没有几个能打得过他的。   彦莹撒开腿便朝前边狂奔了起来,这条路朝前边蔓延着,似乎到不了尽头,可彦莹却有说不出的力气一般,跑得飞快,大木在后边追赶着,眼见着自己就要追到她了,可却依旧还是伸手够不着她。   从小路上奔到了官道上头,彦莹将篮子一房,转过身来笑嘻嘻的望着人高马大的大木道:“大木,你站着。”   大木没有想到彦莹会忽然停下来等着他,耳朵里头听着彦莹喝着让他站住,脚已经收不住了,就见彦莹往旁边侧了侧身子,他便狠狠的撞到了一棵大树上边。   趁着大木被撞到头晕眼花,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彦莹赶紧提起地上的篮子飞快的往前奔,眼睛不住的往官道上张望,要是能搭上一辆马车该多号,既然=能摆脱大木,也能省下些进城的脚程。   “你给我站住,肖三花!”身后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彦莹摇了摇头,这大木可真是锲而不舍。也难怪,在乡村里,一只羊算得上是一宗财产了,自己当时生气,加上想改善下伙食,毫不犹豫宰了他们家一只羊,现在想起来,四斤老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还得好好想想究竟该怎么样料理了这桩事情才成。   “大木!”彦莹猛的转过身来,一双手叉在腰间,瞪着眼睛就骂了起来:“你年纪轻轻就学坏,追我作甚?”   官道上过往的行人听了彦莹这句控诉,有好几个人都停下了脚步,朝着大木指指点点:“十六七岁的小子了,也不知道避嫌,还追着人家小丫头跑!”   “农家孩子没上过学堂,不知道规矩,总怕是在村子里头混习惯了!”有人摇了摇头,冲着大木喊了一句:“别不学好,快些回去吧,跟着小丫头跑多不像话!”   大木气得脸都红了一大块,指着彦莹磕磕巴巴道:“肖三花,你竟然恶人先告状!”他气哼哼的朝彦莹扑了过来:“今天我非逮着你好好揍一顿才行!”   彦莹哪里会让他伤到自己,一个旋风腿扫了过去,大木本来正准备上前来抓彦莹,却忽然见着一条伸得笔直的腿朝自己面门踢了过来,唬得往后倒退了一步:“肖三花,你还敢踢我?胆子肥了?”   “我怎么不敢踢你?”彦莹潇洒的落回地面,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朝大木冷笑了一声:“你追着我到处跑,现在要来打我,我还不能踢你?我会乖乖的等着挨揍?”   “肖三花!”大木的脸似乎都能滴出血来:“分明是你先……”   彦莹没等他说完,一个连环踢又招呼上去了:“你不怀好意,到处追着我跑,还要把错处推到我身上?休想!”   大木看着彦莹来势凶猛,赶紧往一旁躲,好不容易躲过了彦莹的几脚,却感觉自己怎么忽然被人用绳子卷了起来,身子“呼”的一下被卷到了半空中。   “快放我下来!”大木望着那灰白的地面,惊得脸上失了颜色,手脚乱划着,就像一只正在奋力划水的王八。      ☆、初遇   “放你下来?”有人在大木耳边冷冷一哼:“谁叫你欺负小姑娘?先让你得了教训再说!”   大木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身子就像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然后重重的摔落在地上。他撑着地爬起来,“哎呦哎呦”的喊了起来:“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欺负小姑娘了?”他伸手指着彦莹:“分明就是她、她、她……”   大木素来嘴拙,此时吃了亏,更是连话都说得不利索了,只是涨红了脸,望着一旁笑眯眯的彦莹,气得说不胡扯话来。   “我两只眼睛都瞧见了!竟然还要狡辩,真是找打!”马上的人见大木这般跷跷不服,有几分气恼,举起鞭子来朝大木身上抽了下来。大木瞧着那鞭子往自己身上招呼过来,唬得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身子就像一只球,骨碌碌的滚到了一旁,摸着自己的脑袋,大声嚎叫了起来:“打人啦,打人啦!”   彦莹抬头望了望,面前有一匹马,马上端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白色的衣裳,一脸英气勃勃。   这少年既然能出手管闲事,那看起来他还是有几分同情心的。彦莹心中一琢磨,这豫州城还有二十来里路,自己也不能保证到城里头便将羊肉给卖了,不如看看能不能把这羊肉卖给他?   想到此处,彦莹望着那摸着屁股站起来的大木,开始抹起了眼泪:“大木,你们家太可恨了,瞧着我们老肖家没有男娃,就可劲儿欺负我们家,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怎么样也会想出法子来的!”   大木见着彦莹恶人先告状,气得一脸通红,真准备开口说话,这边彦莹已经抽抽搭搭起来:“我不过就是想去豫州城里卖点东西,补贴些家用,还要被你追着打,你自己说,还算个人吗?”   那少年听了彦莹的话,见大木涨红脸站在那里,却不开口反驳,自然便信了彦莹的话,心中恼怒,将手中的鞭子抖了抖:“你这人真是可恶,再吃我一鞭子!”   大木本来还想与彦莹理论,没想到那白衣少年竟然偏听偏信,还没等他这苦主说话,就举起鞭子来要揍他,看起来不是个讲道理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大木觉得自己嘴拙,肯定吵不过那肖家三丫头,还不如赶紧溜了的好。他眼珠子一转,拔腿就往小路上跑,才那么一阵子功夫,就跑得没了影子。   “姑娘,你们不用担心,他已经被我赶跑了。”那白衣少年朝彦莹笑了笑:“你们可以去豫州城了。”   彦莹抹了抹眼睛,揭开盖着羊肉的布,将篮子往白衣少年面前一送:“这位公子,你不如好人做到底,把我的东西买了罢,那我也好回家去,不用到豫州城去了。”   那白衣少年看了彦莹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色来:“姑娘,我……要这羊肉没用,我自己不弄饭菜的。”   “这位公子,你就行行好将这羊买下来罢,否则我们家就要遭殃了。”彦莹伸手擦了擦眼睛:“我们家被刚才大木家里欺负,他们家老是赶了羊来吃我们园子里的菜,我跟他们家说了几次,可一点用都没有。”   “真是岂有此理!”那白衣少年一副很是气愤的模样:“这不是欺负人?”   “是啊是啊,他们家就是摆明了来欺负我们家的。”彦莹露出了悲伤的神色来,声音也慢慢的低沉了下去:“今日他们家又赶羊到我们家园子里,不但吃了菜,还吃了我新栽的几棵花,本来是想着过些日子拿去豫州城卖了补贴家用的……”彦莹可怜兮兮道:“我忍无可忍,就把那羊给宰了。”   “做得好!”白衣少年夸赞了彦莹一句:“就是不能惯着他们!”   “现在我想去豫州城卖羊肉,可现在这般晚了,也不知道到豫州城里还有没有人要买羊肉的人。”彦莹偷偷的打量了那白衣少年一眼,迟迟疑疑道:“公子,你就花钱买下罢,这羊也值不了多少钱,二两银子顶天了。”   彦莹不知道一只羊究竟该卖多少,想来想去,二两总是要的,若是那四斤老太要一两银子赔偿,自己还能留一两银子下来。这白衣少年瞧着该就是个没买过菜的,自己狮子大开口他也不一定知道呢。   “我……”白衣少年有几分尴尬:“我从京城过来,师父也没给我多少银子,现儿身上就这么些钱了。”他将自己腰间的一个荷包解了下来,给彦莹瞧了瞧:“你看,就这么多了,你肯定也不愿意将羊卖给我。”   彦莹伸着脖子瞧了瞧,就见着里边已经只有十多个铜板,不由得有几分泄气,看着这白衣少年的穿着打扮,不像个没钱的,可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囊中羞涩。   白衣少年见彦莹一副失望的模样,也有几分不好意思,朝她笑了笑道:“不如这样,我是去给豫王的世子做师父的,那位世子爷就住在前边不远的别院里头。我带着你一道去那别院,看看别院里的厨房要不要买。他们乃是公侯之府,买一只羊应该不在话下。”   彦莹看了看那白衣少年,有些犹豫,自己就这样跟着他走了,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一切要当心才是。   “姑娘”,那白衣少年有些窘迫,朗声道:“我不是坏人,我姓简,名叫简亦非,乃是秦王府里的一个护卫,豫王世子上次在秦王府里见着了我,甚是佩服我的武功,便让豫王修书给秦王殿下,请我来做世子的师父,专程指点他的武艺,你尽可以放心,不必这般提防我。”   彦莹听着简亦非说得坦诚,也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官道旁边得小路:“我们家就在这肖家村里头住,他们都喊我叫三花。”   “三花?”简亦非笑了笑:“那你是不是有两个姐姐,叫大花与二花?”   彦莹点了点头:“还有三个妹妹,四花五花六花。”   简亦非惊讶的吸了一口凉气:“你们家这么多姐妹?可有兄弟?”   彦莹摇了摇头:“没有,所以那四斤老太才欺负我们家,她骂我们家是绝户头,没有人撑腰,只能被人欺负。”   “真是岂有此理!”简亦非朝彦莹一伸手:“快上来,我带你去别院,莫要耽搁了时间。”   彦莹点了点头:“好。”一只手被简亦非握住,有很温暖的感觉,望着这穿白衣的少年,眼神明澈没有一丝杂质,让她不由自主便相信了他。   豫王府别院跟肖家村不远,还没一盏茶功夫,就见了一线青灰色的院墙,在那如烟绿柳里延绵着,远远的能见着那琉璃瓦在晌午的日头下照射下闪闪发亮。靠着院墙有一排花树,树枝从墙头伸了过来,一地的落英缤纷。   简亦非与彦莹下了马,两人走到了别院的大门口,那个门房喊叫了起来:“哟哟哟,哪里来的乡下丫头,还不闪到一旁去!”他打量了简亦非一眼,又有些拿不住主意,这少年公子穿的衣裳虽不是顶昂贵的料子,可瞧着清秀俊逸,好像不是一般人。   “这位大叔,我是从京城秦王府来的,名叫简亦非。”简亦非走上前一步,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顺便又给门房几个铜板:“还请大叔将这封信拿去给世子爷,他一看便知道了。”   尽管简亦非只给了几个铜板,可门房听着他说是京城秦王府来的,哪里敢怠慢?他看了简亦非一眼,点了点头:“你且等着!”转头朝里边喊了一声,一个婆子应声而出,听了门房的话,拿了信赶紧飞奔着往院子里去了。   不多时,那婆子便走了出来,面带笑容道:“世子爷吩咐了,快快有请简公子。”   彦莹跟着简亦非就要往别院里头走,却被门房拦住了:“哎哎哎,你个小丫头往里钻作甚!这豫王府的别院可是你一个小丫头能进去的?”   彦莹瞟了一眼那位门房,脸上有不屑的神色:“你没看我是与简公子一道过来的?世子爷请他进去,自然也是请我一道进去,你前来阻拦,是想被世子爷责罚不成?”   那门房见着彦莹没有半分惊慌惧怕的神色,一时也呆住了,不知道究竟彦莹是什么来路。仔细看了看她,发现彦莹穿的衣裳虽然破旧,可一张脸却生得很是不错,眼神清清亮亮,气度不像那乡下丫头。   莫非是哪家府里的小姐乔装打扮过来找世子爷的?门房看了看彦莹,又看了看简亦非,最后决定还是做个好人:“你进去罢。”   彦莹暗自松了一口气,跨步走过那道高高的台阶,与简亦非一道跟着那婆子走了进去。      ☆、烹羊   豫王府这别院修缮得很是精致,一路上绿柳扶苏,园中花团锦簇,一条青石小径向前延伸着,一直隐没到到烟树隐隐深处。只是这别院,却还有些欠缺,例如那假山的布置,树木的修剪,都还很一般,大有可提升的空间。彦莹一边走着,心中一边想,若是豫王府聘了她来做这园中花草的主管便好了,得了银子有干劲,自己保准能将这院子收拾得更精致。   前边领路的婆子很善言辞,一路走着,一路与简亦非唠叨,彦莹竖起耳朵听着,方才明白,这位豫王世子名叫许宜轩,今年十四岁,因着豫王妃给他算了八字,今年他与北方相冲,豫王妃将这儿子看得要紧,生怕有什么问题,便将他送到封地的别院来住,自己隔三差五的来看看儿子。   原来现在这别院的主子就那个小世子?彦莹有几分感兴趣,哄小屁孩的事情她最是拿手,自己一定要抓住机会,将这小世子哄得服服帖帖的,到时候也好到别院里头谋些事情做。   跟着那婆子转了好几个弯,总算是看到了一线粉白的山墙,上边的瓦成涡轮形状,绵延不断,就如水波一般,一波连着一波。婆子走上前去,朝院子里张望了一下:“世子爷,我将人给你带过来了。”   “师父来了?”声音清脆,从院子里走出一个人来,穿了一件云锦长袍,头上用紫金冠束发,彦莹偷偷打量了一眼,虽然那婆子说只有十四岁,可瞧上去个子已经有很高,比那简亦非只矮了半个头。   许宜轩笑得很开心,朝简亦非行了一礼:“师父,我等你很久了。”   简亦非微微有一份局促:“世子何必行此大礼?亦非不过只是亲王府的一个侍卫而已。”   许宜轩直起身子来,一双手伸了出来摆了摆:“师父,既然我是你的徒弟,自然要对师父尊敬,师父受我的礼是应该的。”他转过身来朝院子里边呵斥了一声:“还不快些将我师父迎进去?”   才吼了这一嗓子,便见几个丫鬟从里边走了出来,莺莺燕燕的一群,笑嘻嘻的向简亦非行礼:“简公子快些跟我们进来。”   很明显简亦非有几分别扭,脸上红了一大块,他转脸看了看彦莹:“你也快些进来。”   许宜轩这才注意到简亦非身后的彦莹,有几分疑惑:“师父,她是谁?”   简亦非还没有开口,彦莹便已经拎着篮子走了进去,伶伶俐俐道:“世子爷,我是你师父的朋友,姓肖,小名儿叫三花,就住在不远处的肖家村,今日我们家杀了一只羊,想拿了来卖些银子回去补贴家用。”不管简亦非承不承认,反正彦莹决定先暂时抱住他这条大腿再说,好歹也要打着他的招牌将羊给卖出去才行。   这位世子爷,一瞧便是没有见识民间贫苦的,指不定脑子一热,大大方方的扔十两银子给她了。彦莹朝着许宜轩笑了笑,唇边露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   “哦,你是我师父的朋友?”许宜轩迷惑的看了看彦莹,这穿着打扮还真不像,可她那神情气度却是落落大方,完全不似一般的农家女。一张瓜子脸,肌肤雪白,眼睛水汪汪的,又大又黑,额头上有一排刘海,被微风一吹,露出了额角的一条疤痕来。   “你卖羊怎么卖到我这里来了?”许宜轩皱了皱眉头:“不该去豫州城里卖?”   “许世子,你可不知道了,你师父到现在还没吃午饭呢,我却烧得一手好菜,我想顺便将这只羊做一道好菜给他尝尝。”彦莹瞧着许宜轩的眉头渐渐的松开,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来这位许世子还真是尊师重教,只要自己将简亦非的牌子亮出来,他便马上软了三分。   “师父,你也没有吃饭?太好了,我将这羊买了,要厨娘去做炖羊肉。”许宜轩笑着望了简亦非一眼:“徒儿我也还未吃饭呢。”他转过脸去吩咐旁边的丫鬟:“秀云,快些去拿十两银子过来给这位肖姑娘。”   “世子爷,一只羊哪里要十两银子?不过一两二两的就顶天了。”那个叫秀云的丫鬟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衣裳,小圆脸,细眉细眼,颇有几分姿色,她看了看彦莹,一脸的不和善:“你可别被她骗了!”   “小爷就爱给她十两,你啰嗦什么?”许宜轩很不高兴的看了她一眼:“快去!”   “许世子,若是你信得过我,三花愿意给你们做一道菜,保准你与简公子都没有尝过!”见着许宜轩大方豪爽,彦莹心中一喜:“许世子可愿意让我试试?”   “你会做什么好吃的?”他的话里充满了不相信:“你才多大岁数,会比我们豫王府的厨娘做得要好?你哄谁呐?”   “许世子,这个可不能看人的年纪,有些人生来就有天赋的。我今日想做的菜是一羊三吃,不知道世子爷吃过没有?”   “一羊三吃?那是什么东西,怎么吃?”很显然许宜轩有了兴趣,一双眼睛盯着彦莹不放:“一只羊,能做出三种花样?”   “要是许世子想吃,彦莹这就去做。”这不就是一个被爹娘宠坏的孩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彦莹心中暗自撇嘴,真是不知民间疾苦,一只羊何止只能做出三种花样,便是三十种花样,只要肯动脑子去想,那都能做出来。   “那你先去试试,要是做得不好吃……”许宜轩眼睛转了转:“小爷就罚你把你做的菜全部吃掉!”   “世子爷,怎么能随便让人做菜给你吃?不放心!”旁边提高管事婆子赶紧搭腔了,她警惕的看着彦莹:“谁知道她是什么来头!”来别院之前王妃便叮嘱过了,一定要看好世子爷,可千万别让陌生人近了他的身,这个小姑娘看着老实巴交的,可谁知道是不是被那侧妃指使过来的呢?   “有什么不放心的?厨房里不还有几个厨娘?”许宜轩的眉头皱了起来,朝那婆子不耐烦的喊了一句:“小爷想吃个新鲜东西,还由得着你们这些老货开口阻拦?莫非是我母亲将你们惯出来了?”   那婆子听了这话,骨笃了嘴站在一旁,不敢再说话,彦莹心中大喊爽快。这时那秀云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只手里拿了一个银锭子往彦莹手中一塞:“给你。”   彦莹朝秀云微微一笑:“还请姑娘带路,将我带去厨房。”   厨房里什么都有,几个厨娘帮忙打下手,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几个人一边帮着彦莹准备,一边小声议论:“一羊三吃?都没听说过。”   彦莹将衣袖高高卷起,将一双手洗干净,低着头飞快的在切菜,只当没听见她们的议论。前世她的厨艺便十分精湛,也喜欢尝试做些新鲜的菜式,这一羊三吃是她在某个特色菜馆吃了一次,实在美味,回来以后给农庄里的帮手做过几个,个个儿都直赞好吃,今日她便做了给这位世子爷尝个鲜。   她的手脚十分麻利,很快那一羊三吃便做好了,羊头做火锅开汤,手抓麻辣羊排,炒羊下水,还剩了一点羊肉,全部削薄做了羊肉片,准备加到火锅里边。   “请你们世子爷到厨房里来罢。”彦莹将手洗干净,把衣袖放下来。   秀云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锅滚滚的热汤,简直不敢相信:“这样,就可以吃了?”   彦莹点了点头:“做好了,你去请世子爷来便是,这一羊三吃,本来要有个特定的桌子,可你们别院没准备好,我也没有法子,只能请世子爷自己过来了。”   秀云瞧了瞧彦莹,又看了看那锅热汤,虽然有些不相信,可还是扭着身子走了出去。   厨娘们围了过来,颇感兴趣的看着那锅汤:“肖姑娘,这个究竟怎么吃?不就是一锅汤?”   彦莹笑眯眯的夹了一块薄薄的羊肉到锅子里涮了涮,又放在调料里蘸了蘸:“大嫂子,你尝尝。”   一个厨娘将筷子接了过来,将羊肉叼住,咀嚼了几下,衣裳眼睛闪闪发亮:“肖姑娘,这羊肉真是好吃,又鲜又嫩,我这一辈子还没吃过这样好吃的菜呢。”   旁边几个厨娘听了,心里头也是痒痒的,几人取了干净的筷子,夹了羊肉,学着彦莹的模样,将那羊肉放到锅子里涮了涮便捞起来尝:“可不是,味道真不错。”   “哼,真是胆大,竟敢偷吃小爷的饭菜!”厨娘们的嘴巴还没抹干净,许宜轩带着简亦非闯了进来,走到几个厨娘面前,横眼望着她们:“这菜是肖姑娘给小爷弄的,你们难道不明白?”   秀云脸上变色,指着彦莹道:“你这个乡下野丫头,还有些规矩没有?世子爷都没开口尝,你倒是尝上了?”   彦莹手中的筷子上还夹着一块羊肉,她眼睛一转,手里拿着碗走了过来:“世子爷,你可别生气,不是听说皇宫里都有给皇上试菜的?我只是想试试味道,怕做得不好让世子爷失望。再说了,方才那位妈妈不是害怕我做的菜里有问题,大家试过了,才放心。”   几个厨娘都连连点头:“世子爷,确实如此。”   “赶紧将你说的那个一羊三吃送过来!”许宜轩横着眼睛看了彦莹一眼,他方才见着厨娘们站在那里吧嗒吧嗒直赞这菜好吃,他早就食指大动,实在想要尝尝这所谓的一羊三吃究竟是什么滋味。   真是小孩子爱吃抢食,这世子爷瞧着年纪不小了,却还是小孩子天性。看起来已经成功的刺激起他的食欲来了。彦莹心中欢喜,将许宜轩与简亦非安排在离锅子有些远的桌子边上,先让秀云端了手抓麻辣羊排与羊下水过去,站在灶旁,一只手撑腰道:“世子爷,你先尝尝那个,我这边给你涮羊肉。”      ☆、得赏   桌子上边已经放满了一桌子菜,热气腾腾,闻着那香味十分受用,许宜轩瞪着那一盘子麻辣羊排,琢磨了一阵也不知道该怎如何下手。这羊排一根一根码得整整齐齐,上边闪着油汪汪的光,盘子边上还整整齐齐的码上了一圈黄瓜片儿,瞧上去十分诱人。   彦莹笑了笑:“手抓着吃!”她伸出手来,直接抓起一根羊排来,用嘴叼着一线儿肉,嘶啦一声,便将那羊肉咬了下来:“许世子若是觉得辣,那便可以配着那生黄瓜片儿吃,凉凉爽爽的,能压得住那辣味!”   许宜轩左看看右看看,心中只觉得新奇,学着彦莹那模样,伸手抓住了一根羊排就往嘴里送。这是他第一次用手抓东西吃饭,感觉实在是爽。这羊肉又麻又辣,每一丝肉里都渗透了那种闲闲辣辣的味道,很是提劲。他拿着左啃右啃,看着那被啃光的骨头,惊讶的看了彦莹一眼:“没想到你还真会做菜。”   “许世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个头还没灶台高,就要学着炒菜了。”彦莹端了一个盘子上来,上边放着几种配好的汤料和一碗涮好的羊肉,羊肉被涮得微微发红,那汤料有白汤也有红汤,摆在摆子上边,旁边配了一碟子芫荽,一碟子豆芽,还有一碟子香菇,瞧着五颜六色,分外好看。   坐在旁边的简亦非面前放着几根啃光了的羊排,点了点头:“肖姑娘这话可没说错,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时候我也是受过苦的。”他望了一眼彦莹,眼中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不过像肖姑娘这般聪颖的,却是少了。”   彦莹抿嘴笑了笑:“简公子过奖了,我才没你说的那般好。”   许宜轩此时已经有些亟不可待,瞪着眼睛望了那一托盘菜,伸手拉了拉彦莹的衣袖:“你这又是什么?怎么弄这么多碟子来了?”   “许世子,这是一羊三吃里边最鲜美的,名字就叫千椒百味。”彦莹随口报了个名字出来:“这有两种汤料,一种是咸辣的,一种是清淡的,世子爷若是吃着羊排觉得有些咸,那便吃些清爽的。”   许宜轩瞅了她一眼,冷笑着道:“你难道将小爷当成那种吃不了咸辣的人?”他夹起涮羊肉在调好的汤汁碗里蘸了蘸,连呼几声:“过瘾过瘾,好吃好吃!”拿着玉箸指了指那些青菜:“这些也能吃?”   彦莹点了点头:“这些是已经烫熟了的,世子爷只管吃,还想要什么菜蔬,我去给你烫过来。”   许宜轩罢抬眼一望,见那边摆了十多个小竹筛子,里边整整齐齐的码着洗干净的青菜,不由得开心的咧嘴笑了起来:“竟然一次能吃到这般多菜,不错,小爷喜欢!”   “许世子喜欢就好。”彦莹见许宜轩吃得痛快,旁边简亦非的碗里空了一截,赶紧替他烫了一碗羊肉过来:“简公子,你也多吃些。”   简亦非感激的望了望彦莹,只觉得她善解人意,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彦莹那双小手在他面前忙碌着,洁白的手腕细细,就如一根树枝一般,也让他十分怜惜:“肖姑娘在家里肯定干了不少的活。”   彦莹点了点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们家里有六个女孩,没有兄弟,山上那四五亩地,阿爹一个人打理不过来,我们素日都要去搭把手,还要管着菜园子,养了一些鸡鸭,什么事儿不做呢?”   “那你们家也真是辛苦。”简亦非叹息了一声:“只怕是日子难捱。”   “可不是?”彦莹拉了拉自己的衣袖:“我这衣裳,大姐穿过了二姐穿,二姐穿过了轮上了我,时间久了,所以这颜色才泛白。”彦莹那衣袖口已经被磨烂了,一根一根的长须从毛边里露了出来。   许宜轩斜眼看了看,冲秀云喊了一声:“你快去找一件好衣裳出来给肖姑娘穿。”   秀云扭了扭身子:“世子爷,她又不是咱们府里的人,奴婢的衣裳都是咱们府里下人穿的,她又不是咱们府里的下人,如何能给肖姑娘穿?”   彦莹笑着摆了摆手:“许世子的好意彦莹便心领了,若是许世子觉得彦莹做的菜好吃,不如给彦莹一些打赏,彦莹也可以拿了银子去豫州城里的成衣铺子买几件合穿的衣裳。”   许宜轩拿着秀云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油汪汪的嘴,朝彦莹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我正准备要给你打赏呢。秀云,再去拿个十两的银锭子出来。”   彦莹听了,心中很是激动,这二十两银子,不仅可以买不少日常用品,还能储备了做自己的创业基金呢。她听说肖老大在外边打短工,一个月也才能挣二两银子不到,这二十两银子他差不多要做大半年才能攒够,可是一笔不少的财富了。   “打赏够了吗?”许宜轩朝彦莹笑了笑:“我可是有条件的,以后我想要吃你做的这个一羊三吃,那你就得赶过来做给我吃。”   “许世子只管吩咐,只要彦莹在肖家村,自然就会过来为许世子效劳!”彦莹大喜,这是人家攀都攀不到的关系,无论如何也该要好好利用着才是,都说靠着大树好乘凉嘛:“世子爷,今日来得仓促,这一羊三吃还有不少好吃得没有配得上,下回要是许世子想要吃这一羊三吃了,提前一日告诉彦莹,先去豫州城里采买好材料再动手,这才能吃得尽兴!”   “嚯嚯,难道还有更好吃的?”那许世子听了眼睛里直冒光:“那好,这就说定了。”   简亦非在旁边见着彦莹笑靥如花,也觉得格外开心:“肖姑娘,许世子可真是大方,这下你们家的日子暂时可以得了改善。”   彦莹朝简亦非屈膝行了一礼:“多谢简公子引荐。”她抬起头来,撞到了简亦非那专注的眼神,忽然莫名有了几分害羞,将脸转了过去。   不就是个少年郎吗,有什么可害羞的?彦莹心中暗自骂着自己,前世又不是没见过风流倜傥的少年——想来想去,彦莹暗自叹气,自己还真没见过,前世见得多的,是田里的秧苗、苗圃里的花朵、池塘里的鱼儿还有山上的果树!   “哎,肖姑娘,以后我该派人去哪里寻你?”许宜轩看着彦莹笑得双眼弯弯,就如天边新月,不由得也有几分发痴,这个小姑娘,虽然穿得很破烂,可那张脸生得真好看,比府里的丫鬟漂亮多了,比起他那几个姐姐妹妹,也胜了几筹。   “我们家住在城南的肖家村,许世子要是派人去找我,只说是找绝户肖老大家便能找得到。”彦莹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来,叹了一口气:“世子爷,也不怕你笑话,我爹娘生了六个女儿,却没得一个儿子,在村里被骂成绝户头,而且被村里头的人欺负得头都不敢抬呢。”   “还有这样的事情?真真可恶!”许宜轩心中忽然间“腾”的升起了一股保护欲,他朝秀云招了招手:“快去找管家要块豫王府的腰牌给她!”   “世子爷,拿腰牌做什么?”秀云有些吃惊,指着彦莹道:“她又不是咱们府里的丫鬟,拿这腰牌没什么用处。”   “怎么会没用处,要是谁敢欺负她们家,她就可以拿出这腰牌来,说她有豫王府的世子爷做靠山!”许宜轩望着彦莹嘻嘻的笑:“这下你可放心了?以后你只管放放心心的,看谁还敢欺负你!”   没想到遇着一个馋嘴的世子爷,自己竟然有那么好的待遇,彦莹笑得合不拢嘴,赶紧给许宜轩戴上了一顶高高的帽子:“许世子的心肠可真好,彦莹还是第一次见着这般好心的世子爷,一点架子都没有,这般和气……”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抹了抹眼睛,表示她感动得哭了起来。   “你别哭,你别哭!”许宜轩见着彦莹显得很是激动,一时手足无措:“师父,她哭了,怎么办?”   简亦非见着彦莹在那里抽抽搭搭,心中也很是不安,他赶紧站了起来安慰彦莹:“肖姑娘,你别哭了,我过两日就骑马去肖家村找你,让你们村里的人都知道你们家有豫王府做靠山,谁也不敢欺负你。”   彦莹将手放了下来,露出一双清澄如水的眼睛,朝简亦非笑了笑,露出了一排细白的牙齿,被天窗上的阳光照着,闪着淡淡的光泽,就如珍珠内壳上的那层粉色,又如清晨晶莹的露水,让简亦非看得心中一动,这姑娘真美。   “那我就多谢许世子与简公子了。”现在不仅是得了二十两银子,更重要的是有了豫王府的腰牌,也算是有个撑腰的了,彦莹心中十分满意,今日出村卖羊肉真是个英明的决定,竟然有这般巧遇。   “肖姑娘,我送你回肖家村去罢?”简亦非看着彦莹已经平静下来,好心的提议:“这边过去肖家村,也有一段距离呢。”   “多谢简公子,彦莹想要去豫州城里买些东西,吃穿用度,样样得添置了。”彦莹朝简亦非笑了笑:“我就不劳烦简公子了。”   “没事,我送你去豫州城。”简亦非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容回绝的坚定。      ☆、村长   微风阵阵,吹得桃花不住的飞落,通向门口的路上有着点点粉白的颜色,一辆骡车慢慢的朝肖家村驶了过来。赶骡车的是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老汉,一只手挥舞着小皮鞭,一边抽打着走得慢慢悠悠的骡子,一边与彦莹说着话儿。   简亦非将她送到豫州城里,陪着她买了东西,本来是想将她送回来的,可彦莹怕被肖家村那些长舌妇瞧见会在背后说空话——毕竟本尊也有十四岁的年纪了,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公子回来,由不得旁人会想入非非。   “肖家三花回来了!”村口站着几个人,彦莹一瞧,皱了皱眉头,那不是四斤老太家的几个孙子吗?   “竟然还买了这么多东西,肯定是拿了咱家那只羊给换的!”大木远远的瞅见骡车上一堆东西,大声的吆喝了起来:“咱们快些来抢了回去!”   “谁敢?”彦莹大喝了一声,从骡车上跳了下来,伸手便从篮子里摸出了那把砍柴刀,杀气腾腾的望着大木:“我出村的时候你追着我跑,我没用这刀子,现在竟然敢抢我的东西?别怪我这刀子锋利!”   七木瞧着那把雪亮的刀子,不由得想起彦莹杀羊的场景来,他大喊了一声:“妈呀,快跑,肖三花可真是会动手的!”   几个小些的听着七木的话,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只有大木还撑腰站在那里挡住了骡车的去路。彦莹举起砍柴刀就朝大木扑了过去,大木没想到彦莹真会动手,唬了一大跳,也赶着往回跑:“肖三花,你还真动手?”   彦莹其实是拿刀背对着大木,只是他没看清罢了,她追着大木往前边冲了过去:“你只要敢来抢我们家的东西,我就赶动手!”   赶骡车的老汉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大木被彦莹赶得没见了踪影才醒悟过来,挥动着皮鞭赶着骡车往前走:“姑娘,该怎么走了?”   彦莹坐回了骡车上边:“一直往前,到了那几棵大梨树再拐弯向左。”   车子到了家门口,彦莹扬声喊了一句:“二花四花五花六花,快来半东西!”瞬间几姐妹便跑了出来,见着骡车上的东西,个个惊讶得张大了嘴:“三姐,这是你买回来的?”   “是,刚刚把羊给卖了,换了银子买了些要用的东西回来。”彦莹笑了笑,见着几姐妹脸上都有着担忧的神色,有几分奇怪:“怎么了?”   二花走了过来,将彦莹扯到了一旁:“村长来了!”   “村长来了关我什么事情?你们快些把东西搬进去,别耽搁了大爷回去。”彦莹拍了拍手走进了堂屋,就见屋子里站着肖老大和肖大娘,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正用很不满意的目光瞪着自己。   肖老大脸上全是一副逆来顺受的神色,肖大娘用手撑着腰站在那里,肚子圆圆,额角那处已经渗出了汗珠子,看起来已经站了有一段时间了。彦莹见了肖大娘那模样,心中一惊,这七个多月身孕的妇人怎么能这样站着?她赶紧走了过去,搀扶着肖大娘到了旁边,让二花端了椅子过来:“阿娘,你坐着歇歇气儿。”   坐在屋子中间的那人恶狠狠的看了她一眼:“肖家三丫头,你过来!”   彦莹瞥了他一眼:“大叔你又是谁?”   “你竟然问我是谁?真是脑子摔傻了吧?”那个人气得脸色发红,差点要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是肖家村的村长!”   肖家村的村长名叫肖文华,生了五个儿子,有十几个孙子。孙子里边有一个叫肖经纬的,据说生来很是聪明,于是肖文华咬了咬牙,送他去读私塾,前年考上了秀才,肖文华很是得意,难得大方了一回,摆了十多桌酒席以示庆祝。   当然,去喝酒的都是要带礼金去的,肖老大将自家节衣缩食省下来的十十来个鸡蛋送了过去,可肖文华却嫌那东西送少了,觉得肖老大看不起他,心中很是不高兴。即算肖老大识趣,没有留下来吃饭,肖文华依旧觉得心中不痛快,以后有事没事的都想着要来找肖老大的岔子。   今日吃过午饭美美的睡了一觉,正准备到地头去转转,四斤老太便来拜访他了。四斤老太在肖家村,地位很是特别,她娘家有个表哥在豫州衙门做主簿,在庄稼汉的眼里,这可是个大官,肖文华还指望着想要攀了四斤老太,到时候将他那孙子肖经纬给弄进衙门去做做文书之类的呐。   见了四斤老太过来,肖文华自然客气,赶紧喊着老婆泡茶:“用那竹编盒子里的茶叶,别拿那外边盘子里头的。”想了想,肖文华凑近老婆耳朵边上小声叮嘱:“只用数五根茶叶就够了,到盘子里也拿几根凑凑数。”   竹编盒子里放的是去年的好茶,是他自己摘了那芽尖烘制的,他就在门口种了十来棵茶树,也就得了半两还没有,是专门泡给有来头的人喝的。肖文华另外用二十文钱买了三斤粗茶,全是大叶子和茶树枝桠,劣质得不能再劣质了,可肖文华一点也不觉得碜牙,总是开导他老婆道:“有得喝就不错了,这茶叶就是要有嚼劲,劲道好,喝着才香。”   四斤老太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抹抹嘴巴就向肖文华哭诉了一番,那肖老大家的三花着实可恨,竟然把她的羊给杀了,还伙同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将她家大木打了!“我本来想着去豫州城找我那堂哥,只是想着肖家村还有村长哩,要是就这样越过村长去,也不大好。”四斤老太望着肖文华,咬牙切齿:“村长,你可要给我做主呐。”   肖老大家?肖文华嘿嘿的笑着,转了转眼珠子:“四斤老太,你放心,我自然会要还你个公道!只是肖老大家里恐怕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赔你这只羊,这事情难办。”   “怎么没有?他们家那块菜园子不错,我就吃点亏,拿了那菜园子就好。”四斤老太瞪着一双小眼睛,贪婪的望着肖文华的脸:“村长,你可要帮我去弄到手才是!”   “菜园子?怕不好办吧?”肖文华吃了一惊,没想到四斤老太竟然这样贪心,一只羊才不过一两多银子,肖老大家那菜园子可是有一亩多地,虽然不说是良田,可好歹六七两银子卖得上,那肖家三丫头砍了她一直羊,她就想拿了肖老大家的菜园子?   “有什么不好办的?”四斤老太很不乐意的瞅了肖文华一眼:“咱们村子里头,还不是你说了算?”   肖文华有些为难:“肖老大家的菜园子,那可有一亩多地哩,瞧着土质也好,种出来的菜也水灵……”   “你尽说些没用的废话!”四斤老太将一根茶叶梗子“呸”的一声吐了出来,地上瞬间便有了一块黑黑的印记:“你还想不想要我去替你那孙子说话?要是你想我去帮你说好话,那你就给我去将那菜园子弄到手!”   肖文华瞧着四斤老太那横蛮样儿,挠了挠脑袋:“我这就给你去说。”   从屋子里走出来,肖文华在门口站了站,心里琢磨了一下,肖老大是个软弱的人,自己只要吓唬他几句,说四斤老太要将他那个三丫头告到衙门里边去,他肯定就会乱了分寸,乖乖答应。再说了,自己是肖家村的村长,自己去做调解他都不听,那不是反了?想到这里,肖文华便觉得有了底气,腾腾腾的走到了肖老大家。   肖老大没有在家,肖大娘听着说自己今日中午吃的肉今日是三丫头杀了四斤老太家的羊,心中一惊,额头上汗珠子便滴滴的落了下来,肖文华指着二花道:“快去,将你老子喊回来!”   二花站着不动,不服气的嘟囔了一声:“谁叫四斤老太要她孙子赶了羊来我们家菜园子里偷菜吃!”   肖大娘唬得脸色发白,推着二花便往外走:“你快些莫要说了,去将你爹喊了回来!”   肖文华见着肖大娘这般毕恭毕敬,面对着他战战兢兢,心中十分得意,等着二花将肖老大叫回来,还没等肖老大开口,肖文华便劈头盖脑将他骂了一顿,听得肖老大汗不敢出,只能站在那里,全身发抖。   “你们家那个三丫头,竟然这般为非作歹,我们肖家村容不下她这样的货色!四斤老太吵着要去豫州城告状呐,还是我死活拦下来的!”肖文华见着肖老大满脸惊慌,点了点头:“这样吧,四斤老太想要你们家的菜园子,你就把它赔了给她。”   “这菜园子……”肖老大磕磕巴巴的才说了几个字,就被肖文华打断了:“咋啦,还不愿意?那就让你家三丫头去坐牢!”      ☆、对打   “肖三花,你好大的胆子!”肖文华见着自己将肖老大与肖大娘都唬住了,可那个进来的肖家三丫头却一点都不甩他,直接扶着肖大娘坐下,不由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没见着我坐在你们家里?竟然还敢让你那个不知好歹的娘坐下来!”   肖大娘听着肖文华的训斥,有些不安,一只手撑着腰就想站起来,却被彦莹一把又按着坐了下来:“阿娘,你都有快八个月的身子了,怎么能站那么久,你别听他吓唬人,他不讲理又没见识,咱们可不用搭理他。”   “肖三花!”肖文华被彦莹气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他是肖家村的村长,谁敢不听他的话?偏偏这肖家三花跟鬼摸了脑袋一般,竟然在他面前敢起高腔,这让他实在觉得有些挂不住,自己堂堂一个村长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蔑视了,这都是桩什么事!   “村长,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有什么事就直接找我,欺负我阿爹阿娘,这可是你的不对。”彦莹双手抱在胸前,笑嘻嘻的望着肖文华:“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连债主都没分清楚就在这里耍威风,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肖三花,你、你!”肖文华一口青烟从嗓子眼里冒了出来,真真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伸手指着彦莹道:“好好好,你要一人做事一人当,那我便来找你说!你把四斤老太的羊给杀了,该怎么赔她?”   肖大娘在旁边抹着眼泪插嘴了:“村长,你怎么还是这样说呐,我都已经告诉你了那是俺家三花从山上捡来的山狸子,不是是四斤老太家的羊,她那样胆小,哪里敢去杀了别人家的羊来煮肉吃!”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不敢往肖文华身上看,尽管已经知道彦莹杀的是四斤老太家的羊,可她还是想替彦莹分辨几句,免得她被抓去坐大牢。   “你还这样护短,难怪你们家出了这样一个胆大妄为的三丫头,全是你们给惯的!”肖文华“呼”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彦莹道:“你杀了四斤老太的羊,我瞅着你们家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可以赔她,那就把你们家的菜园子赔给她好了。”   “村长!”肖老大在一旁憋了很长时间,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开始听着肖文华说要自己家要把菜园子赔给四斤老太,就有些不舍,见着彦莹与肖文华呛声,也忍不住说话:“一只羊才多少钱?我这菜园子可是块好地,里边的青菜都长得水灵……”   “你还有脸说话!”肖文华朝肖老大白了一眼,肖老大不由得全身打了个哆嗦,站到一旁蔫头蔫脑,不敢再吱声。肖文华见着肖老大才说一句话便被自己的威风压了下去,感觉倍儿爽,腰杆子挺直了几分:“你教女无方,还敢开口跟我来讨价还价?羊肉都到你们肚子里快要变成屎了,还来说什么你们家的菜园子?”   肖老大被肖文华骂了一顿,缩了缩脖子不敢在说话,整个人就像一个霜打了的茄子般耷拉着脑袋,眼睛望着自己的鞋尖,心中不住的在埋怨彦莹,这三花真不懂事,再嘴馋也不能把人家的羊给杀了,这下子倒好,辛辛苦苦几年开下来的菜园子,差不多有一亩半了呢,就要送给四斤老太去了!   “呵呵,真是好大一张脸,难道你说什么我们就要照着办?”彦莹瞧着肖文华唾沫横飞的在骂肖老大,心中大怒,上前走了一步,恶狠狠的盯着肖文华:“分明是四斤老太叫她孙子将家里的羊赶到我们家的菜园子里吃菜,我都警告过她好几次了,还来就让她知道我肖三花的厉害,她偏偏不听,这下吃了亏就打上我们家菜园子的主意了?我呸!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一只羊就要霸占我们家的菜园子?她做梦去吧!”   “我倒是想要请乡里乡亲给评评理,看看究竟是谁碍理了,你这村长当得偏心不偏心!你,与那四斤老太勾搭在一起,在谋我们家的家产!”彦莹将勾搭两个字咬得很重,朝二花使了个眼色,二花会意,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站在门口大吼了起来:“各位大爷大娘,大叔大婶,四斤老太和村长勾搭上了!”   现在已经快到吃晚饭的光景,不少村民已经收工回家,正是无事可做的时候,二花这一嗓子便将一群人都喊了过来:“什么?四斤老太呢和村长勾搭上了?”   “难怪经常看到他们两人眉来眼去的,真是老不正经,都这般岁数,儿孙满堂的,还弄出这些事情来,都要羞死人了!”有人不住的摇头:“怎么着也该给儿孙留点面子,别让他们走了出去被人指背皮!”   人群里的四斤老太气得全身直打颤,她本来是想来看看这件事情了结没有,没想到才走到肖老大门边,就听见二花在扯着嗓子大喊,周围的人不住的在对她指指点点,她觉得自己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屋子外边的村民越来越多,大家见着有热闹看,都奔着过来了。这宁静的小山村,没有什么好玩的,一旦谁家有个风吹草动,大家都会兴致勃勃的来看热闹。   “四斤老太,你这脸皮也真厚,怎么还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有个大嫂瞧见了四斤老太,嘴巴撇了撇:“要我是你,保准要关到屋子里好几天都不出来!”   “你说什么呢,听风就是雨的!”四斤老太气得全身直打颤,伸手就去推那个嫂子:“你哪只眼睛见着我勾搭人了?”   二花双手叉腰,脆生生的喊道:“四斤老太,你要是没和村长勾搭上,他会跑我们家来闹事,要帮着你霸占我们家的菜园子?”   肖文华在屋子里边听得真切,心中一阵烦躁,没想到这肖老大家竟然出了两个泼辣货,旁人见着自己,谁不是毕恭毕敬的,偏偏她们两人不买账,竟然满口胡言乱语,把自己和四斤老太扯到了一块!   四斤老太那张老脸谁还看得上?若不是想巴结着她好把自己的孙子弄到豫州衙门里边去做文书,自己用得着去讨好他?听着二花跟四斤老太骂架,口口声声他和四斤老太勾搭在一起,肖文华再也没法子忍受,凶神恶煞的从屋子里跨了出去,恶狠狠的盯住了二花:“你他娘的说什么!”   “你他娘的又在说什么?”二花听他竟然骂娘,气得不行,张开就骂:“你以为你是村长就了不起了?别人不骂你,那是给你脸,可你现在给脸不要脸,非要赶着上来讨骂!”   “二花说得对!”彦莹大步从屋子里边迈了出来,将二花拦在身后,一双眼睛毫不畏惧的望向了肖文华:“你说要主持公道,那我就请乡里乡亲来评个理!”彦莹转身望向自家地坪里的人,装出了一副很可怜的声音来:“这四斤老太见我们家好欺负,屡次让他那孙子七木赶着羊来我们家菜园子,来一次我们家的青菜和花苗就被啃光!大家也都晓得我们家的情况,别说吃肉,吃青菜都还要划算!”彦莹伸手擦了擦眼睛,感觉那里竟然有些泪意,使劲的又擦了擦,眼睛顿时就红了。   “可不是吗,肖老大家吃不上肉,就全靠着这青菜呐,四斤老太也太无聊了,这不是在人家嘴边上夺食!”有些村民纷纷摇头叹气:“是做得不厚道,赶着上山去吃草能用得了多长时间,非得要来人家菜园子里偷菜吃!”   彦莹见大家的反应正如自己的预料,心中暗自高兴,赶紧趁热打铁:“大家也都知道,我家阿娘肚子里头还有一个,只吃糙米饭不吃点菜怎么行?四斤老太这样做,分明是想要我家阿娘生不出结实的娃来!”   “三花说得也对,肖大娘肚子里头可还有一个呢,啊哟哟,这人可真狠!”村民们都将不满意的目光投向了四斤老太,不少人还在嚷嚷着:“四斤老太,你实在太缺德了!”   四斤老太气得脸发红,指着彦莹道:“吃了你们家的菜又咋的了,你杀了我家的羊,羊比菜要金贵到哪里去了,自然要赔!”   肖文华见四斤老太的眼睛不满的望着自己,也赶紧点了点头:“就算把一园子菜都吃光了也不过这么点钱,一只羊的价钱可是不少,要你们家的菜园子赔也是应该的。”   “俺家菜园子那么大,杀你一只羊,就要占了俺家的菜园子?”二花气愤愤的望着肖文华:“你还说没和四斤老太勾搭上?这么给她帮腔!”   “她家的羊是母羊,要是没有被杀掉,能下小羊羔子,小羊羔子长大以后又能生小羊羔子,这么算来算去,你们家赔一个菜园子还是少的了!”肖文华有些洋洋得意:“我都没给你算远了,这只羊不被肖三花杀掉的话,只要几年四斤老太家就有五十只羊,一只羊一两银子算,你们家赔得起吗?”   彦莹在旁边听了嘿嘿一笑,这不是那个蛋生鸡鸡生蛋的故事嘛?她指着肖文华道:“那羊吃了我种的牡丹花苗,那可是珍品,我要拿了去洛阳参加牡丹会,可以拿三百两金子!四斤老太便是将她家所有财产赔给我都不够!”   肖文华被彦莹这话气得满脸通红,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有什么花苗?还能拿三百两金子,骗谁呢!”   “那羊能生五十只小羊?骗谁呐?”彦莹学着二花的样子,双手叉腰,眼鼓鼓的望着肖文华:“那羊说不定会不孕不育!”   村民们听了这话都哄堂大笑起来:“肖家三丫头,你可真说得出口,比你家二姐不会差!”   “你、你、你……”肖文华全身发抖,捏着拳头便冲了过来,站在门口的肖大娘见彦莹要挨打,赶紧来拉肖文华的胳膊:“村长,俺家三花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肖文华将肖大娘一推:“去你娘的,到旁边站着,哪有你说话的份!”   “阿娘!”二花惊叫了一声,就见肖大娘跌坐在了地上。      ☆、早产   “阿娘!”彦莹也惊叫了一声,见着二花已经弯腰去扶肖大娘,也稳了稳心神,气冲冲的望向了肖文华:“村长,你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   “是你那瞎了眼的娘自己凑过来的!”肖文华见着肖大娘倒在地上,也吃了一惊,可见着彦莹这般怒气冲冲的质问自己,又有些咽不下这口气,他可是肖家村堂堂的村长,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当众指着鼻子骂,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彦莹听着肖文华骂肖大娘眼瞎,脑子里边一热,猛的抬腿便朝肖文华踢了过去:“还是村长,竟然这般满口污言烂语!”前世彦莹就是个泼辣的,又一直在农村里混,是个女汉子,完全没有半分文静娴雅。她穿来这小山村,大体环境抑制,彦莹决定,还是维持原来的性格,简单强势,绝不吃亏!   “肖家三丫头的腿怎么能抬这么高!”村民们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彦莹一条腿伸得笔直,朝肖文华身上踢了过去。   肖文华见着彦莹来势汹汹,有些慌张,朝后退了一步,没料到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摔到了前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彦莹“嗖”的一声落到他身边,眼睛里头全是愤怒:“我叫你打我阿娘!”她用力的踢了肖文华一脚:“男人打女人,你还是个人吗?”   肖文华一手撑着地站了起来,觉得手心有些湿漉漉的,伸开手掌一看,就见手掌心里有一堆黑黑的东西,凑近一闻还有些臭气,应该是鸡屎。   “好你个肖三花,竟然敢朝我动手!”肖文华气急败坏,将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朝彦莹瞪起了眼睛:“你知道我是谁?我是村长,这村里就是我最大,我说话算话,以后你们家的菜园子就是四斤老太家的了!”   彦莹朝肖文华瞟了一眼,蹬蹬蹬的跑进了屋子,不多久就拎着一把菜刀出来。   “你要做什么?”肖文华望着彦莹那彪悍的模样,唬得退了两步。彦莹扬起了菜刀:“村里你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先问问我这菜刀答应不答应!”彦莹将菜刀指向肖文华,又瞪着站在后边的四斤老太:“四斤老太,你给我记着,要是你胆敢踏进我家菜园子一步,下回我就不只是杀羊了!”   “你你你……你这是威胁!”肖文华气得全身发抖,这次他可是丢人丢大了,竟然被肖家三丫头给吃得死死的,自己说的话她全然不听,还对自己拳打脚踢,还拿菜刀出来恐吓人!要是她家的菜园子不能夺过来,四斤老太不会替他的肖经纬去说好话,更重要的是村民们说不定都有样学样,自己说的话他们都不会听从了。   “肖三花,不管怎么样,四斤老太家的羊被你杀了,你总归要赔,别以为像个泼妇一样耍赖就可以躲过去了!”肖文华鼓起勇气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快把菜刀放下!”   “我可没说不赔她的羊,只是她也要赔我的菜和花苗!”彦莹轻蔑的一笑:“你先找村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辈过来算算,等着算清楚账了以后,我要赔多少,自然就会给多少,一文钱也不会少给,要是想着趁机来占我们家的菜园,那可别怪我肖三花不客气!”彦莹将菜刀用力朝门槛上砍了进去:“我倒想要看看谁敢过来试试!”   “三花,三花,娘不好了!”耳边传来二花的惊叫声,彦莹转身一看,就见肖大娘躺在那里,身下有一滩殷红,周围的土都被染成深褐颜色。   不好,彦莹暗叫一声糟糕,瞧肖大娘这模样,应该是被肖文华推倒撞到了肚子,现在是要生产了。“快去请个接生婆过来!”彦莹望了望肖老大,见他一脸焦急的扶着肖大娘,可却是一副措手无策的样子,赶紧推了推二花:“你去问问那边的嫂子,看她们有谁知道接生婆住在哪里。”   “肖老大家的这模样是要生了!”人群中有人喊了起来:“二花,你快跟我走,去给你娘请个接生婆来,还只有八个月吧,这可有些危险。”   二花惊得脸孔发白,紧紧的咬住了嘴唇,一言不发的跟着那嫂子往外边走了去。人群里来了几个婆子,大家都是过来人,轻车熟路,推了推肖老大:“你别在这里愣着,还不快些将你家里那个抬到床上去!”   “阿婆,我们要做什么?”四花带着五花六花奔了出来,看着肖大娘身子下边一滩血,三个人都齐刷刷的掉了眼泪,一边抽抽搭搭的哭,一边攥着那几个婆子的衣角不放手。   “四花五花六花,你们别凑热闹了,四花,快些去烧点热水,五花,去看看咱们家还有多少草纸,全部收拢来,六花你最乖,跟着三姐进来照顾咱们阿娘。”彦莹牵住六花的手,笑着对她道:“哭什么,是阿娘肚子里头的弟弟等不及,要早些出来跟姐姐们玩了呢。”   “是这样吗?”六花抬起头望着彦莹,一双眼睛里虽然还有泪花,可却是乌溜溜黑亮亮的,就如那夜幕里灿灿的星子一般:“咱们的弟弟就要生出来了?”   “当然是啦!”彦莹拉着六花跟上了那几个婆子,瞧了瞧肖大娘,见她脸色有几分苍白,心中也不由得直打颤。前世有剖腹产什么的,生孩子不费劲,现在可是在这落后的大周皇朝,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肖大娘又是早产,还不知道能不能顺顺利利将孩子生下来呐。   村口有几株大桃树,暮色里边映着那金灿灿的日头影子,格外娇艳了几分。树下有几个小孩子,正在嬉闹,抬起头来,就看见那边匆匆的走来了几个人。   “肖家二丫头总算是请到了接生婆了!”有个女娃儿拍手叫喊了起来:“肖大娘可算是能生孩子了!”   “桃花,没有接生婆肖大娘也能生的!”有个小男孩反驳她,小脸蛋上全是红色:“他们说俺娘是在地头生了俺,那阵子正在插秧,哪还有接生婆?”   梅花张了张嘴,觉得那小男孩说得有道理,这时旁边有人插嘴,那话里有几分愤愤不平:“绝户就是事情多,弄不好又生个女娃!”   “七木,你口里积点德好不好!”桃花不满的瞧了他一眼:“我看肖老大家实在也该添个男娃才行了,要不是被你奶奶每天绝户绝户的骂,听着都有些不舒服了!”   七木张了张嘴,还想说话,有人推了推他:“快别说了,肖二花马上就要到了,你想找打?”   二花与几个嫂子飞快的走了过来,脚下生风,那条本来就短了几分的裤腿,被晚风一吹,高高的卷了起来,正好贴到了她洁白的小腿上,显得修长匀称。   七木转过脸去,不敢望二花的眼睛,今天他没看住羊,被肖家三花给杀了,回去被奶奶从柴火堆里抽了根树枝狠狠的打了一顿,到现在屁股还疼呢。肖家二花三花两姐妹,他可是再也不敢得罪。只能在二花走过去以后,朝着她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绝户,你娘肯定又是生个女娃儿!”   接生婆到了肖老大家,见着家徒四壁的模样,心中就有几分懊悔,原来还是高高兴兴过来,打着讨银子的主意,可现在瞧着那风都能吹倒的破屋子,看来自己是要白来一趟了,肖老大家里能拿得出银子来?   彦莹见着二花领了接生婆进来,赶着迎了上来,朝那接生婆点头一笑,伸手将几十文大钱放到了接生婆手中:“要劳烦大婶了。”   接生婆一愣,低头望着那一把大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少说也有三十来个铜板,难道自己是看走了眼,人家是故意装出一副穷样出来?她朝这屋子又看了一眼,实在找不出一样值钱东西来,觉得很是怪异,都说财不露白,可这也藏得太好了些吧?   “大婶,你赶紧去给我娘接生吧,她在里边屋子,疼得不行!”彦莹朝二花吩咐了一声:“二姐,你赶紧去煮两个鸡蛋给咱阿娘吃,补充体力。”   接生婆心中更是疑惑,这户人家的丫头怎么这般灵活,自己都还没吩咐,她就已经划算好了?彦莹站在旁边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今日在豫王府里拿了打赏,她去豫州城的时候特意去一家钱庄将一个银锭子破开,换了一些碎银子和大钱,预备着要零碎着花的,没想到今日便派上用场了。   “大婶,你跟我进来吧。”彦莹朝接生婆笑了笑:“耽误了大婶的时间,等会就在我们家吃点粗茶淡饭,大婶莫要嫌弃。”   这丫头片子也才十四五岁模样,怎么说出来的话就跟大人一般了?接生婆心中嘀咕,这肖老大家的丫头都是人精了,刚刚那个来请自己的,也是伶牙俐齿,这个更胜一筹。她跟着彦莹走进了里边屋子,就见一壶烧得滚烫的热水放在盆子边上,一张烂椅子上搁着一堆草纸,很显然是刚刚找出来的,有些皱皱巴巴,有些却是平整得很,棱角分明。   床上躺着肖大娘,脸色蜡黄,里边还透着青白颜色,额头上边汗珠子滚滚的落了下来,将那个破旧的枕头都打湿了,很大的一块印记。接生婆走过去摸了一把,惊讶的喊了起来:“这还没足月吧?”   “是是是,我阿娘怀了孩子才快八个月,可刚刚被人推了一把。”彦莹有几分焦急的望着接生婆,心中有些七上八下,此时她真恨自己前世为啥不是个妇产科医生,就能自己给肖大娘接生了。   见着彦莹一副焦急的模样,接生婆赶紧安慰她:“没事的,七活八不活,你娘肚子里这娃,肯定能活!”   彦莹捋起了衣袖:“大婶,要帮忙做什么,只管说一声!”   接生婆看了看彦莹,鼻子酸了酸,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么年纪轻轻就是里里外外一把手了。她弯下身子,又在肖大娘身下探了一把,只觉得手上湿漉漉的:“羊水破了,快要生了。”   彦莹睁大了眼睛看着肖大娘,见她躺在床上,嘴里断断续续发出了痛苦呻吟的声音,一双手紧紧的抓着床单,那蓝底白花的粗布被揉成了一团,在她身子下边已经不成形状。      ☆、招赘   太阳慢慢的往西边沉了下去,刚刚还瞧着是在天空中央挂着,一忽儿便闪到了山头上,边上还有一轮灿灿的金色,熔熔的烧得通红,将西边的晚霞都染上了一层金红颜色。   肖老大蹲在屋子外边,一脸焦急往屋子里头张望,虽然才是春天,可他额头上已经突突的爆出了汗珠子。这可真是多灾多难,婆娘好不容易捱到七个多月,才一眨眼的功夫,那娃娃就要抢着出来了!   他用草鞋刮了刮台阶,那几块大石头上登时出现了几道黄泥印子,肖老大缩着脖子望了望那抹黄褐色,心中不住的在回想着今日的事情,都怨三丫头,日子过得好好的,她却杀了四斤老太家的羊,惹来了那么多祸事。三丫头自从摔了脑子,便一日比一日瞧着怪异了,原来乖巧懂事,文文静静,现儿却比二丫头更厉害了几分,肖老大由不得叹了一口气,这可怎么办才好哟。   今天二花送午饭到田头,他扒拉了下米饭,见着里边有几块肉,不禁吃了一惊,自家哪里有钱买肉?二花回答说是三花在山上捡了一只山狸子,他听了也没在意,好几个月没吃肉了,不管是山狸子还是什么,只要是肉,吃着就香。   可是没想到,这肉根本不是什么山狸子,是羊肉,是四斤老太家的羊!肖老大一想着这事儿便全身打哆嗦,三花怎么这么大胆,今日把四斤老太家的羊给杀了。从肖文华嘴里得知了这事,肖老大简直要绝望了,三花不是瞎捣蛋吗,自己好不容易才开出了这么一块菜园子,现在要拿了去赔四斤老太,以后家里不是只能吃干饭了?   更可恨的是,这三花是脑子抽筋,今日跟肖文华对打了起来,她、她、她……竟然敢打村长,还连累她阿娘被推倒在地,还不知道现在屋子里头是怎么光景。婆娘说这是男胎,在她肚子里动得厉害,可千万要保住啊!肖老大双手合十,朝天上虔诚的拜了拜:“老天在上,一定要保佑我婆娘和儿子平平安安!”   说来也怪,肖老大刚刚拜完,就听屋子里边传来“哇哇哇”的啼哭之声,那声音很是宏亮,似乎要告诉屋子外边的人他已经出世了。   “嚯,听这声音响亮的,肯定是个男娃!”肖老大高兴得眯起了眼睛,身边蹲着的四花五花六花也站了起来,脸上高兴得乐开了花:“弟弟生出来了!”   肖老大眼巴巴的望着那屋子的门,只希望接生婆快些出来,不多久,就听“吱呀”一声响,接生婆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当家的,恭喜恭喜。”她的声音顿了顿,看了看跟在肖老大身后的几个小丫头,有些为难的添了一句:“恭喜又得了个千金!”   “什么?”肖老大的眼睛睁得溜圆:“哭声这么响,难道不是个男娃?”   “有些女娃声音也大。”接生婆满脸尴尬,将手中的襁褓递了过去:“肖老大,你难道不看看你家丫头?”   肖老大扭过脸去,直着脖子道:“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个带把儿的!”   二花见肖老大没有搭理接生婆,伸手将那襁褓接了过来,低头望了妹妹一眼:“哟,七花生得真俊!”   六花本来还在跟着肖老大一道伤心,听着二花这般说,踮起脚尖,用手攀住二花的胳膊:“二姐,给我瞧瞧,我总算不是最小的了,以后我也有个妹妹可以欺负了!”   二花哈哈一笑,将七花抱给六花看:“我们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净是胡说!”   彦莹从屋子里边走了出来,手上还沾着一些鲜血,五花见了赶紧舀水给她冲洗,一边小声问道:“阿娘呢,她还好吗?”她的小脸蛋上有着担忧,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肖老大,又将目光投向了屋子里边:“又是个女娃,阿爹生气了。”   有什么好生气的?彦莹嗤之以鼻,这生男生女,不是由男的决定的?他还能怪得了肖大娘不成?只不过大周朝的人不懂这道理,只会骂女人,实在是憋屈!“咱们阿娘累了,正在睡觉,咱们等会做点好吃的给她,好好补充体力。”   “家里哪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了?”肖老大将草鞋脱了一只下来,不住的敲打着石块,上边还有不少黄泥扑扑的掉了下来,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她又生了个女娃,家里又多了一张要吃饭的嘴!”   “阿爹,难道生个男娃就不要吃饭了?”彦莹有些生气,这肖老大实在也太重男轻女了些!“阿爹,要是生了弟弟,你还要攒银子给他娶媳妇,花的不是更多?”   肖老大摸着脑袋,被彦莹这一句话噎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一阵子才说:“女娃是别家人,男娃花银子娶媳妇,可生下来的孩子都姓肖!”   “这有什么为难的?”彦莹撇嘴笑了笑:“阿爹要是这么在意姓氏,到时候彦莹生下来的孩子,一半跟着阿爹姓肖就是了!”   肖老大脸上微微变色,看着彦莹的目光有些变化:“三花,你莫非想要招赘?”   天哪,自己才十四岁,怎么肖老大就想到招赘这事情上头来了?不过招赘也未必是件坏事,彦莹前世就看见过不少上门女婿,一般都是自己家里穷才去做赘婿的,所以根本不敢反抗老婆,这一点还算不错。彦莹点了点头:“阿爹,要是万一阿娘生不出男娃来,到时候我招上门女婿,反正不让肖家绝后就是了!只不过这个上门女婿,可得让我自己挑,我点头同意了才行!”   肖老大看着彦莹的眼神热切了几分:“三花,你能这么想,也算是个有孝心的!”   吃饭的桌子搬到了屋子外边,月亮已经露出了半张脸,可那光线还不是很明亮,桌子上的菜看得不大清楚,黑乎乎的几个碗摆在那里。   刚刚来到肖老大家,彦莹一点也不习惯这吃晚饭的方式,她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晚饭就非得到屋子外头吃,还是六花抱着她的脖子撒着娇道:“三姐,你怎么都不记得了?咱们家要节省灯油,肯定不能到屋子里边吃饭。”   哪里是节省灯油,是根本没有灯好不好!彦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在厨房一个角落里找到一盏油灯,里边早就干枯了,没有一点油,哪里谈得上节省两个字?她在肖老大家快摸黑过了半个月,实在不习惯晚上没有灯光的日子,今天去豫州城买杂货,第一样东西便是去买灯油,还买了两根灯芯,生怕那根灯芯会点不亮。   接生婆坐在桌子旁边,十分惊喜,没想到这肖老大家的晚饭里头还有肉。她拿筷子戳了戳,就夹到了一个肉丁,赶紧塞到嘴巴里咯吱咯吱的吃了起来,腮帮子鼓得高高,就像一只青蛙。   看了看肖老大那几个丫头,小得端着碗在一旁蹲着吃,大的坐在桌子边上慢条斯理的吃着饭菜,好像她们经常吃到肉一样。接生婆忽然有些惭愧,自己这把年纪了,还比不得肖家那几个小丫头呢。   只是这肖老大家着实有些奇怪,看着那模样就是个没得钱的,就连晚饭都要抬了桌子到外边吃,可这晚饭里竟然有肉,还是白米饭,接生婆想起了塞到自己手里的几十个大钱,心中暗自嘀咕,人家果然是财不露白。   “肖老大,你们家这样有钱,三花要招上门女婿可不是一句话!”接生婆又夹了一块肉塞到了嘴里,满嘴都有油光:“这有钱就是好办事,我帮你去打听看看,有谁愿意做上门女婿的,你们家三花也十四五了吧?再养个两三年也可以开始嫁人了。”   彦莹唬了一跳,十五六岁就嫁人?不是说乡村里的女孩子嫁人迟,一般要捱到十七八岁?现在二花都已经十六了,也没见媒婆前来说亲事。“太早了太早了,我还想着到十七八岁以后再说呐!”彦莹夹了一块肉到接生婆碗里:“多谢大婶了。”   肖老大也在一旁连连摆手:“我们家哪里有钱?你这是在说笑话吧?没看我们家里头有间屋子塌了半边都没钱修。”   接生婆一边嚼着肉一边笑:“当家的,我知道你不想要别人知道你有钱,我这人嘴巴紧,不会到处去乱说的,你放心,放心!”她瞟了一眼彦莹,将筷子敲了敲碗:“三花,你这孩子有时聪明,有时咋就这样糊涂呐?”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能在家里留几年,帮家里多做点事情就尽量多留几年,可这招上门女婿就不同了,自然是越早成亲越好,等于家里多了一个免费的长工,只要管他吃饭睡觉就行,生出的娃还跟自家姓,真是再合算不过了。   “三花,你要是不懂,等你娘好起来再去问她。”接生婆很满意的夹起了第四块肉,看得肖老大心中抖了抖,她可真能吃!他望了望彦莹,心中充满了担忧,不知道这三丫头从哪里弄来这么多肉和大米,现在有外人在场不好问,总要不是她歪门邪道弄出来的才好。   肖老大夹了一块肉嚼了两下,一点都没觉察出香味,反而觉得心里头惴惴不安。他站起身来盛了一碗饭,又夹了些菜到碗里,端着那碗便朝屋子里走了过去。   彦莹轻轻一笑,开始肖老大还在屋子外头生气的嚷嚷,害得她以为肖老大只管肚子里边的孩子不管肖大娘的死活,心中还有几分气愤,现在看起来其实肖老大对肖大娘挺好,只是嘴拙,不知道怎么说出来罢了。   “二姐三姐,阿爹不会把七花送人吧?”蹲在一旁吃饭的五花忽然抬起了头,一双眼睛望着彦莹与二花,有些担忧的问了一句:“我不想七花被送走,我想要她留下来。”   “送人?”彦莹有几分惊愕,怎么五花就想到这上头来了?   二花伸手摸了摸五花的脑袋:“别想多了,咱们阿爹阿娘不是那种人。”   彦莹望了望二花,没有说话,心中却有了几分疑虑,五花这么说肯定是话出有因。她捧着碗坐在那里,望着桌子上的那碗肉,除了接生婆吃了几块和肖老大夹走的,里边差不多都没怎么动,几个妹妹实在是懂事。   “四花五花六花,快些来吃肉,是不是嫌三姐炒的菜不好吃?”彦莹招呼了一声,三个小花头站起身来,飞快的围拢过来,脸上都是欢喜的笑容。      ☆、归家   “二花三花,你们过来。”肖老大沉下脸喊了一句,四花见着父亲似乎有些不高兴,赶紧带着五花和六花溜到了屋子里边,三个小脑袋从门板后头伸了出来,怯生生的望着前坪里的肖老大。   “这米,这肉,哪里来的?”肖老大指了指桌子上的饭菜,淡淡的月光照着那几个菜碗,底下还有一层油,闪闪的发光。肖老大瞧着那油沫子,捶胸顿足:“竟然还放了这么多油,真是浪费!”   “阿爹,这是三花赚回来的!”二花笑嘻嘻的望着肖老大,刚刚吃饭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老爹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知道他肯定在怀疑这些饭菜的来处,好不容易熬到接生婆走了,这才开口询问。   “三花赚回来的?她能做什么?”肖老大很是不相信,眼睛望了望彦莹,一脸的痛心疾首:“三丫头,你究竟瞒着我做了什么事情?可不能做坏事!”   “放心吧,阿爹,我今天杀了四斤老太的羊,本来想拿了去豫州城里卖了,后来遇着了豫王爷的世子,他正好想吃羊肉,我就给他用羊肉做了菜,他吃得高兴,打赏了好几两银子,我就拿着买了东西回来。”彦莹转身走到屋子里,摸索着找到那盏油灯点亮,屋子里立刻便有了一线暖黄的灯光。   “啊,屋子好亮堂!”六花拍着手叫了起来:“三姐,我们以后晚上都能点灯吗?”   彦莹点了点头:“那是当然。”   “三花,你这孩子也太大手大脚的了,赚了银子就赶紧存着,哪能买米买肉的胡吃海喝!还用灯油,这不是把银子往水里扔吗?”肖老大走了进来,嘴巴里还在唠唠叨叨的说话,可那语气明显就软了几分:“咱们可不是用得起油灯的人家,快些灭了。”   “阿爹,你就别这般节省了。”彦莹将油灯端在手里,从肖老大身边闪了过去:“只知道节约也不能得富贵,只有多想赚银子的门路才是正经。阿爹,你就听我的话,别这样小气,以后咱们家会越来越好的。”   “是是是,阿爹,你就听三姐的,准没错。”四花和六花站在彦莹身边,伸手攥住了她的衣角:“三姐说给我们肉吃,我们就吃到羊肉了。”   听到“羊”字,肖老大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三花,四斤老太家的羊,你到底准备怎么办?”彦莹赚了几两银子回来,的肖老大已经不再将她看成不懂事的丫头,也想与她商量商量这棘手的事情:“毕竟是你杀了她家的羊,碍理了。”   “杀她家的羊,我赔她就是了,可想要打主意占我们家的菜园子,做梦!”彦莹端了油灯就往里边走:“我去看看阿娘。”   袋子里有银子,腰杆儿就直了,可是四斤老太想要趁机来占便宜,那就是白日做梦!   肖大娘睡得很香,彦莹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或许是已经生过六个娃了,所以肖大娘尽管是早产,可一点事儿也没有,依旧是吃得好睡得香,七花躺在床里边没动静,彦莹拿了油灯走过去照了照,小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闭着,也在睡。   从床上下来,彦莹举起油灯四处照了照,看着那破旧的土砖屋子,看着身边几个小丫头依赖的眼神,心中油然升起了一种不服输的劲儿,自己前世念的正好是农学专业,还自己学了不少本领,自己就不相信了,利用自己学过的知识,还不能带这肖老大一家发财致富!   过了一日,肖大娘就能能起身了,完全没有什么不好,彦莹这才放下了心。看起来这农家的媳妇就是经得住熬,若是换了大户人家的小姐,这阵子肯定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了。好好儿的过了一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彦莹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对面床上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睁开眼睛一看,二花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在穿衣裳。   “二花,你怎么就起来了?”彦莹揉揉眼睛看了看窗户外头,东边的天空已经有了一线明亮的光,从那鱼肚白的云层里透了出来,一抹淡粉色的朝霞在天空里流动着,仿佛在慢慢积聚着力量,逐渐的越来越红。   透过残破的窗户,就能见着肖老大背着锄头箢箕正往外边走,彦莹心中感叹了一句,这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何肖家还是这样穷,恐怕是娃娃生多了的缘故。那边二花已经起床了,彦莹赶紧抖了抖花布褂子穿上,翻身下了床,趿拉着鞋子跟着二花走了出去。   “我昨晚做梦,看见有人把你赚的那些银子给偷走了,心中一惊醒了过来,就再也睡不着了。”二花的脸上有着一丝惊恐:“三花,你藏钱的地方,保险不?”   彦莹笑着推了推她:“你这是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就心上心下的了,以后咱们要赚很多银子,以后就能过着好生活了,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还能有那么一天?”二花有些不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会有的,你等着瞧就是。”彦莹走到厨房里拿了青盐擦了擦牙齿,舀了一口水,咕噜咕噜的呲牙咧嘴一番,将那口水“噗”的一声吐到了外头,一抬头,就见着外头的小路上走来了一个年轻妇人,穿着深蓝色的布衣,胳膊上挽着一个小包裹。   “大姐 !”二花眼睛瞪得溜圆,一溜小跑奔了过去:“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大姐?”彦莹有几分惊奇,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肖大花呢。面前站着的妇人脸色白皙,眼睛又大又黑,只是面容有些枯瘦,瞧着不大像庄户人家的女人。彦莹瞄了下她的肚子,有些微微的隆起,看来是怀孕了,她赶紧走上去,扶了大花往里边走:“大姐,这天才亮哩。”   二花拿来了一块粗布帕子递给大花:“大姐,姐夫怎么没送你回来?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该是卯时就动身了吧?这山路可不好走,你怎么也不晚些再动身?”   肖大花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才喘了两口气,眼泪珠子就掉了下来:“二花三花,我被婆婆嫌弃了,她要我男人休了我!”   “什么?”彦莹吃了一惊,见着大花不住的流着眼泪,一把抓住了她:“你究竟做错什么事情了?”   大花坐在那里拼命的摇头,声音哽咽,只是说不出话来,二花气得将帕子一摔:“我现在就找他们家问个清楚!大姐你就是性子太软糯了,才会被他们家欺负,要是我,才不会那样被他们当成一块泥巴,搓圆打扁都不吭声!”   彦莹一把拉住二花:“你别着急,咱们得问清楚情况再说。”   肖家大花是嫁到了不远的村子里头,彦莹听二花她们提起过,好像嫁的是那个肖王氏的娘家侄孙。瞧着肖王氏这般嘴脸,她那侄孙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是怎么会让肖大花这么早一个人回娘家?况且还怀着身子,就不怕跌着摔着?   “大姐,你总得告诉我们原因嘛,为什么姐夫家里要你一个人回娘家来了?”彦莹见着肖大花哭得眼圈子红肿得像一只桃子,心中很是同情,在这个时候把一个孕妇赶回家,这王家可真是做得出来!   “昨日晚上有人捎了个信过来,说阿娘又生了个女儿,婆婆就指着我骂,说到时候我肯定也是生赔钱货的,都是接了咱们阿娘的脚!”肖大花一边抹着眼泪,眼前仿佛露出了婆婆那张扭曲的脸孔,她指着自己,骂得唾沫横飞:“你给我滚回肖家村去,不要将我们王家的风水给坏了!”   “什么?为了这事情要休你?姐夫呢,他怎么说?”彦莹听了也是差点咬碎了一口牙齿,两只手都捏了个拳头,几乎能听到那咯吱咯吱的声音:“一日夫妻百日恩,他难道就不想想你的好处,跟着他老子娘把你往门外赶?”   肖大花低着头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她男人也是个没主见的,刚刚开始还帮着她说了两句话,可是被他老子娘一骂,也骨笃了嘴蹲到一旁没了声响。   “要是她生个女娃出来怎么办?到时候要养上十多年,还要赔银子将她嫁出去!”婆婆王张氏的脸在油灯下忽明忽暗,几缕灯光在她嘴唇边上不住的在浮动,就如老虎嘴边的胡须一般,颤颤的似乎朝猎物扑了过来:“我们王家现儿还算过得去,可她跟她老子娘一样,一个二个的全生女娃,不要几年,我们王家就会给她们给吃空了!你没见着你那岳父老子家里头是个什么样子?要不是你那阵子贪图她好颜色,死活要娶她,我又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   王张氏望了望在一旁眼圈子发红的肖大花:“你快些滚回你们肖家村去,别留在我们王家祸害人!”   肖大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婆婆,要是我怀的是男娃呢?你可不能就这么说,我阿娘是我阿娘,我是我,难道是一样的命?”   “呸呸呸,你还想着会生儿子?”王张氏朝肖大花的肚子上溜了一眼,也略略有些犹豫:,瞬间她的脸又沉了下来:“你先回肖家村养胎,若是生了儿子我们王家自然会把你接回来,要是生的是女儿,那你就等着拿休书好了!”   肖大花哀求的看了一眼缩在一旁的自家男人,爬到他身旁道:“富贵,你说句话,你快跟娘说一句,让我留下来吧。”   王富贵瞅着她,嘴唇抖了抖,可还是没有说出话来,这时公公王旺财拿着旱烟袋在鞋子底上磕了磕:“明儿一早就回去好了,今天太晚了,这么急巴巴的赶她回去,显得咱们家不仗义,你就还在家里住一宿便是。”   肖大花木然的瘫坐在地上,看着公公婆婆和自家男人,他们都拉长着脸,昏暗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砖墙上边,不住的在晃动,就如那憧憧鬼影,朝她慢慢的逼近过来。      ☆、姐夫   天色慢慢的亮了起来,一轮红日已经挂在了天空上,灿灿的晃着人的眼睛,那阳光,就如千万支竹箭一般投射在地上,将人钉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他们就这样将你赶出来了?”彦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胸口有一种憋屈的感觉:“他们让你回家住着,生了男孩将你接回去,生了女孩就要休你?”   大花抹了抹眼睛,可那眼泪还是哗啦啦的流了出来:“三花,我知道我回来就是给家里又添了张要吃饭的口,可我实在没地方去。”她哽咽了一声:“村里的葛老伯心肠好,他本来是赶着骡车要去豫州城里卖东西的,特地拐了个弯把我送到肖家村口来的。刚刚我咱村口那个池塘边上站了一阵子,真恨不得能跳到里头去就算了,可是一想到肚子里边还有一个……”   “大姐,你怎么能这样想哪!”二花有些紧张,抱住了大花,眼中全是眼泪:“再怎么着也不能去寻短见呀!”   彦莹听了也心酸,望了望大花,她也真算是命不好,才嫁过去才几年就被婆家厌弃了,想回来又觉得没脸,一时间想不开也会是有的。“大姐,你何必这般作践自己?若是你轻生了,那个王八蛋不是又能找一个了?”   肖大花抹了抹眼泪,又伸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哀求的望了二花和彦莹一眼:“二花三花,我也是想着肚子里的娃才忍住,我知道家里头日子紧巴,可我也是没办法了,你们跟阿爹阿娘帮我说说,让我住下来吧!”   二花一把握住大花的手,眼泪珠子终于掉了下来:“大姐,你就到家里住着,随你住到什么时候!”   彦莹点了点头:“大姐,你别想太多,你不快活,要不是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快活。”她将大花坐的那条竹凳捏得咯吱咯吱响:“大姐,我帮你去向那王家讨个公道!”   大花吃惊的看了彦莹一眼,三花怎么就这般凶悍起来了,她不是一向都是胆小怕事,说话的声音都不高?没想到为了自己的事情,她也急到这个程度上,难怪都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哟,大花回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前边响起,姐妹三人抬头一看,就见肖王氏正牵着她的小孙子小石头站在门外边,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   彦莹瞬间就明白了,瞧着肖王氏这笑容,八九不离十就是她让人去大花婆家报信的,要不是她怎么一早就来这边看热闹了?   “是不是你派了人去我大姐婆家报信来着?”彦莹蹬蹬蹬的跑到了肖王氏面前,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肖王氏,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虽然说她觉得生男生女都一样,可现在大周朝的人都重男轻女,大花先头生的是个女儿,婆家肯定脸色有些不好了,现在听着煽风点火的来送信,还能有好心情?   “嗳哟哟,三花你可越来越没规矩了!”肖王氏双手撑腰,嘴巴都快要歪到耳朵根子那头:“你是怎么和奶奶说话的?口气怎么这样凶?”   “我凶?”彦莹悠悠然笑了笑:“我这算凶了?还没把你扔出去,哪里就说得上个凶字!”   肖王氏有些胆怯,往门后边缩了缩:“你娘肚子不争气,怪得了谁!我不过是得了王家村那边的信,这才过来瞅瞅,本来是一片好心,却被你当成了驴肝肺!”   “得了王家村的信?这么一大早的,谁会来报信?”彦莹讥讽的看了肖王氏一眼:“你不要说昨晚不是你让人去王家村送信的!我阿娘生了个女娃关你什么事,嘴巴关不紧,急急忙忙的就跑到别人家去叫唤了!”   肖王氏气得全身直打哆嗦,伸出手来指着彦莹骂了起来:“真是反了反了,孙女竟然骂起奶奶来了!我跟你实话实说,今儿是你姐夫来报的信,他正在我们家里,我不过是跑来看看大花回来没有!”   大花在院子里听着肖王氏说她男人王富贵过来了,眼睛一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奔到了门边上,热切的望着肖王氏道:“奶奶,我男人过来了?他是不是要来接我回去的?”   “接你回去?”肖王氏哈哈一笑,露出了一颗大门牙,上边还沾着一片青菜叶子:“你想得倒美!你跟你娘一样,只会生赔钱货!谁还敢来接你回去?你难道忘记了有个娃儿放在王家,没有带回来?怎么了,你还想要那娃儿在王家吃白饭不成?”   肖大花的眼睛睁大了几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她吸了一口气,小声说道:“叶儿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她爹是王富贵,当然要留在王家,难道还跟着我回娘家来受苦?”   “女娃都是赔钱货,吃白饭的,王家怎么会养她?”肖王氏轻蔑的看了一眼肖大花,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来:“我早就叫你阿爹阿娘卖掉几个,他们不肯,瞧瞧你们家现在这模样,还不是被一帮赔钱货给吃穷的?”   彦莹伸出手来一把揪住了肖王氏的衣领:“你别到这里放屁,快些要那个王富贵滚过来!”   王富贵过来了,只不过他不是滚过来的,他是稳稳当当的走了过来,背了一个花布包袱,一只手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多大的孩子。   那孩子的肌肤很白,一双眼睛跟大花的一模一样,见着她便扭着身子,伸出了手,一张脸蛋上立刻挂满了泪花花:“娘!”   声音奶声奶气,很是好听,可彦莹心中这阵子却是酸溜溜的,很是难受。这么小的孩子就被奶奶一家嫌弃上了,竟然还让她爹赶着送了过来,这王家可真不是人!   王富贵将春叶递给了大花:“女儿,你抱好。”   大花将春花抱了过来,眼睛望着王富贵,泪水滴答滴答的落了下来:“富贵,成亲那会子你怎么说的?现在都才三年还不到,你就变卦了?”   王富贵躲躲闪闪的回避着大花的目光,脸上全是难堪的神色:“大花,我也不想这样,可谁让你生不出儿子来呢?你放心的养着身子,万一生了个男孩,那我再把你接回去。”   “不必!”彦莹一脚踏上前去,挡在大花的面前:“我大姐不会再踏你们王家的门了,少到这里假惺惺的!”她轻蔑的望了一眼王富贵:“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代我大姐写一张和离文书给你!”   与其等着王家来写休书,不如肖家先写和离文书。写休书,那就意味着女方有过失,写和离文书,那便是夫妻和平分手,这过失嘛,旁人都会朝男方那边想。彦莹风风火火的冲了进去,见着四花领着五花六花从里边走了出来:“三姐,外边什么事情,吵吵嚷嚷的?”   彦莹警觉的看了里边屋子一眼,见肖大娘还没起身,将四花拉到一旁轻声道:“去守着阿娘,别让她出来。”   见彦莹脸色郑重,四花也有几分紧张,伸着脖子往外边看了看:“咦,咱们大姐和大姐夫回娘家来了?是知道阿娘生了妹妹,特地过来看她的不成?”   彦莹掐了四花的胳膊一把:“快别提了,这王家不是东西,竟然要将咱们大姐给休了呐,你去看着阿娘些,她刚刚生了孩子,可禁不得折腾。”   四花听了大吃了一惊,扭着身子就要往外边冲:“咱们大姐犯了什么错儿,他们王家竟然要休掉她!”她气呼呼的指着那王富贵道:“当时还是他自己死活要娶大姐的,那继奶奶说了大姐不少坏话,他都说要大姐生得好看,她一定要娶大姐做老婆,不管我们家里穷不穷都要娶她,怎么才三年就变了?”   彦莹脚下一滞,没想到这王富贵原来还是个多情的,只是四花说得对,怎么才这三年的功夫,他就变心了?推着四花往里边走,彦莹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好好照看娘就是,外边的事情有二姐和三姐呢,别担心。”   “嗯。”四花看了看彦莹,眼里充满了崇拜,经过昨日的事情,在她心中,彦莹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所不能的人,既然三姐能让她们吃上白米饭和香喷喷的肉,那她也能替大姐解决这个问题。   一想到肉,四花便有些想流口水,她赶紧将指头塞在口里吸溜了一声,转过去牵了五花六花的手:“咱们看七花去。”   五花六花年纪小,全然不能理解外边在吵什么,听着说去看七花,两人都快活得很,和四花一道,一阵风般就走了进去。   彦莹拿着纸笔走了出来,外边大花已经哭得跟一个泪人儿一般,二花抱了小侄女站在一旁,脸上全是气愤的神色。王富贵拎着那花布包,嘴巴嗫嚅着,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倒是肖王氏在旁边又嘎嘎的笑了起来:“三花,你莫要多管闲事!你先问问你大姐,看她想不想和离再说!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这倒好,急急忙忙的就想要你姐姐和离,你着颗心咋这么黑!”   彦莹白了她一眼,朝大花走了过去,虽然肖王氏说的话难听,可毕竟还有那么几分道理,她凭着自己一股子意气便想要大花将和离文书砸到王富贵脸上,可她还真不知道大花心里头怎么想。   她走到大花身边,拿着纸笔晃了晃:“大姐,你准备怎么办?若是想和离,我现在就帮你写文书。”   肖王氏在旁边阴阳怪气的叫了起来:“哟哟哟,我就说嘛,你大姐根本不想和离呐,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跑到里头来搀和什么!”   彦莹一怔,望了望大花,她正在一个劲的在流眼泪,眼睛都肿得跟两只桃子一般,心中暗自叹气,逼到这个地步了,大花竟然还不想离开那个王富贵?她抬眼又打量了王富贵一眼,瞧他那模样看不出什么地方好,而且单单从他敢让大花这么早就起来赶路回家这件事来看,他绝不是个好男人!      ☆、劝姐   早春的轻风还是有些凉,什么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都是那些诗人有闲情逸致才写出来的,彦莹打了个哆嗦,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那件褪色的碎花衣裳,衣袖短了一截,两条白晃晃的胳膊露在外边,确实有些寒意。   “王富贵,你说句话!”彦莹拿眼睛盯着王富贵,心中虽然愤愤不平,可还是要在意大花的意思,只能先问问站在面前的那所谓的姐夫:“你别闭着嘴巴不吭声,你究竟打算怎么办?现在你爹你娘都没有在,你说句心里话!”   王富贵的脸涨红了几分,望着肖大花母女俩,吭吭赫赫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我、我听我爹我娘的话。”   大花张大了嘴巴望着王富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富贵,你难道就不念咱们夫妻情分?那时候你不是说咱们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   王富贵耷拉着眉毛,伸手摸了摸脑袋:“那时候你没有生女娃!你自己瞧瞧你娘家,全部是女娃,娘说你肯定也是只会生女娃的命!”他指了指大花怀里的春叶道:“这第一个,不就是个女娃?要是你每次都生女娃,那我们王家还不都会被这些赔钱货给吃穷了?”   肖王氏在旁边阴测测的笑:“富贵,那阵子我就劝了你,可你偏偏不相信,鬼摸了脑壳一般,一心惦记着要娶她回家,这不,亏了吧?在你们家白吃白喝的住了三年,生了个赔钱货,现在肚子里边又是一个!”   王富贵哆嗦了一下,将背上的花布包袱递了过来:“大花,这是你和叶儿的衣裳,你先在娘家里边住着,就看你肚子争不争气了。”   二花一把将那包袱夺过来,眼睛都红了:“姐夫,这话你也说得出来?春叶即便是个女娃,她也是你的孩子,难道你就不管不顾了?”虽说肖老大生了七个女儿,心里很想要个男孩子,可他却没有嫌弃她们,一个劲的在外头做事挣钱来养家糊口,二花一想到肖老大的好处,眼泪珠子都掉了下来。   “你还喊他姐夫?”彦莹踏上前一步,拿着那张纸往王富贵脸上甩:“王富贵,男娃女娃都是人,你不认春叶,不认我大姐和她肚里的娃,那就不必再等了,我们肖家与你们王家一刀两断,以后不用做什么亲家!你回去跟你爹娘说,过几日我们家就会上门来送和离文书!”   “三花,你倒是气性大!”肖王氏拉着小石头后退了一步,脸上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来,眼睛瞟了下肖老大家的土砖房,嘿嘿一笑:“你们家还敢跟王家一刀两断?哪次不是指望大花送些私房钱来贴补娘家的?去了这课摇钱树,你们家可要断小半年粮哩!”   王富贵得了这句话,忽然好像有了底气,腰杆子挺直了几分:“大花,你就等等吧,要是真的再生个女娃出来,这也是你的命,不是我王富贵负心。”   “滚!”彦莹冷冷的瞥了王富贵一眼,那目光很寒冷,就如一把小刀嗖嗖的朝王富贵飞了过去,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可是一想到王家比肖家不知道好到了哪里,他心中又有了底气,骨笃着嘴巴望了彦莹一眼:“你算个鸟?让你爹娘出来,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耍威风!”   “三花!”二花与大花惊叫了起来,彦莹已经飞身跃起,一条腿直直往王富贵的脸上扫了过去。就听“砰”的一声,王富贵倒在了地上,彦莹落地以后,敏捷的将一只脚踏在他身上:“王富贵,这是我们肖家,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肖王氏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心中胆怯,拉着小石头就往院子外边走,可那小石头偏偏扭着身子不肯动:“我要看打架!”   彦莹笑眯眯的看了那个小男孩一眼,这个算起来应该是她的堂弟了?正想开口和他聊一句,肖王氏已经拽着他飞快的走了出去,嘴里还嘟嘟囔囔个不停:“有什么好看的!”回头望了彦莹一眼:“这么凶悍,到时候嫁不出去,只能留在家里做老姑娘!”   “我嫁不嫁得出去跟你没关系。”彦莹俯下身子,一只脚用了几分力气,踩得王富贵哎哟哎哟的喊了起来:“三妹,轻些,轻些!”   “我呸,谁是你三妹?自己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样!”彦莹用力踢了他一脚,王富贵便骨碌碌的滚到了门槛上,那里有一块大石头,刚刚好就撞到了他的屁股上,疼得他摸着那地方,耷拉了两条眉毛看着彦莹:“肖三花,你竟然敢踢你姐夫!”   “我有什么不敢的?谁敢欺负我姐,我就敢打谁!”彦莹踏上前一步,吓得王富贵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奔着跑了出去。他跑得脚下生风一般,头也不敢回,好像后边有鬼在追着他跑一样。   “三花……”大花可怜兮兮的喊住了彦莹,一只手轻轻的拍打着怀里的叶儿:“是我不好,你别再追着打他了。”   望了望门口的路上,那几个飞奔着离开的人影,彦莹实在有些生气,再走过来看看大花,一脸委屈的模样,眼里泪珠子还没干。她蹲下身去,伸手擦了擦大花脸上的泪水:“大姐,别哭,这有什么好哭的,你应该高兴。”   “高兴?”大花愣愣的看着彦莹:“我都这份上了,还应该高兴?”   “当然,你应该高兴你及早看透了这个人渣。”彦莹很是愤愤不平,这王富贵,人模狗样的,成亲前见着大花生得美,死活要娶她,现在才三年,就跟着他那不通气的老爹老娘一道来逼大花,这还是个人吗?   “可是……”大花伸手摸了摸春叶的脑袋,声音里头有些悲苦:“要是我和离了,叶儿就没有爹了。”   “那样的爹,不如不要。”彦莹伸手将叶儿抱了过来,笑着伸手点了点她圆嘟嘟的小脸蛋:“叶儿,三姨给你去煮鸡蛋吃好不好?”   叶儿点了点头,一点也不认生,一双眼睛就像黑葡萄一般,亮晶晶的。   “三花。”大花见彦莹一开口便说要煮鸡蛋给女儿吃,不由得有些慌乱,自己回来添了一张嘴,可好歹还能帮着做些事儿,这叶儿也送了回来,爹娘负担可更重了。她心里有几分难受,站起身来道:“我今天回来,肯定会给家里添负担,我还是追上去求求富贵,让他带我和春叶回家去。”   这下就连二花都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了大花:“大姐,别去!”   “不去,那我该怎么办?”大花一脸迷茫:“我就这么回来了,给家里添了两张吃饭的嘴,等着秋天娃娃生出来,要是个女娃……”她身子哆嗦了下,一双手蒙着脸哭了起来:“我真没用,真没用!”   “大姐,你就放心留在家里吧,跟你说实在话,现在家里比以前好多了,不会少你跟叶儿的两双筷子!”彦莹抱了春花就往屋子里走:“二姐,你带着大姐进来,咱们准备吃早饭。”   “早饭?”大花有些摸不着头脑:“早上还能有白米饭吃?不都是烙张饼子就对付过去了?”   彦莹将腰杆挺得笔直,大步往前边走了去:“大姐,你就别管这些了,咱们家以后的日子还会越过越红火呐。”   屋子里边四花正在灶台旁边生火做饭,五花和六花没见踪影,估计是在陪着肖大娘。见着大花走了进来,四花朝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火,站起身子迎了过来,伸手抹了抹眼睛:“大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大花见着四花已经长到了她肩膀这里,含着泪笑了笑:“四花长高这么多了,真好。”望了一眼灶台上边,红红的火苗舔着黑色的饭锅底,大花有几分惊讶:“咱们家真能吃上白米饭了?”   “可不是?”四花点了点头,指着彦莹道:“都是三姐给弄回来的。”   “三花,你真能干!”大花望着三花,一脸羞愧:“大姐可比不上你一半光景!以后你要大姐做什么,只管说,大姐别的不说,做活还是一把手!”   彦莹笑着将大花按着坐了下来:“你是有了身子的人,怎么敢太劳累你?你好好养着身子就行了!”   “没事没事,我生叶儿的时候,干活都到了九个月上,那日去给猪喂食,觉得肚子痛得不行,婆婆才叫我去休息,过了两天就生了。”她朝彦莹笑了笑:“三花,你真别让我坐着,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到处活动活动。”   彦莹听着大花说的话心中发酸,点了点头:“大姐,真是苦了你!王家那样的人家,你又何必还恋恋不舍?我说你趁早跟那王富贵脱钩,你现在不过二十岁,还是青春大好,何必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树上?”   一番话说得大花有些茫然,她望了望彦莹怀里的春花,脸上全是疑惑:“我都成这样了,难道还会有好日子过?”   “大姐,相信我,咱们只要姐妹齐心,一道向前看,没有过不去的坎!”彦莹见大花有几分松动,心中高兴,鼓励着她:“等着阿爹回来,咱们好好商议一番,然后请人去王家送和离文书,饭蒸一口气,人争一张脸,咱们没必要被他们王家欺负成这样!”   “是是是,三姐说得对!大姐,你就安安心心住在家里,不要再去他们王家了!”四花气愤愤的点着头,红红的火苗映着她的脸,就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细嫩白净:“你看看咱们那个继奶奶,就知道他们王家是什么样的人了!”      ☆、约定   “二姐三姐,阿娘知道大姐回来了,着急要起床!”五花从里边奔了出来,红扑扑的一张脸,汗珠子不住的往下边滴,见着彦莹不满意的瞧着她,有几分胆怯:“不是我,是六花说漏了嘴。”   “你在外边陪着大姐,逗叶儿玩。”彦莹吩咐了一声,急匆匆的走了进去,肖大娘知道大花回来,心里边肯定挂念着呐。   走到屋子里边,六花正赖在床边,一双小手伸得笔直:“阿娘,你不能下床,三姐让我好好伺候着阿娘呢,要是阿娘你下地了,三姐会打我的。”   彦莹“噗嗤”一笑,这六花可真是机灵,这一招都用上了,真是狠!自己又怎么会打她?真是小赖皮!她走上前去,将肖大娘的胳膊按住,望着她那憔悴的容颜,轻声说道:“阿娘,你快歇着,接生婆说你要在床上多躺躺,就别逞强了。”   “你大姐……”肖大娘一双眼睛望着彦莹,里边全是期盼:“她回家没啥事情吧?”   “还能有啥事情?听说阿娘生了七花,回家来瞧瞧阿娘呗。”彦莹见六花并没有说出是怎么一回事,赶紧轻描淡写的将话带过去:“阿娘,你要是着急见大姐,那我要大姐抱着叶儿进来陪你说话。”   肖大娘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平躺在床上,眼神复杂的看了看睡在旁边的七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唉,又是个女娃,见她在肚子里动个不歇气,还以为是男娃,没想到又是女娃。”   “女娃好,像我们这样,生得好看又聪明伶俐,还会体贴人,怎么就不好了?”伶俐轻轻替肖大娘将额头上的汗珠子擦掉:“阿娘,你先歇着,我去喊大姐进来。”   走到外边,彦莹朝大花点了点头:“大姐,你去陪陪咱们阿娘,我们吃过饭就要出去干活了。”   大花抬起头,一脸的可怜兮兮:“那我要不要告诉咱们阿娘王家的事情?”   “说,咋不说?”四花愤愤不平:“阿爹阿娘总是要知道的,不如先让他们心里有个底。”   彦莹在旁边瞧着四花微微笑,这肖老大生的女儿里边,也就大花五花性子弱,其余几个都不差,就连六花,现在也能看出几分泼辣劲儿来。就要这样的性子才好,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要想发家致富,最首要的是不能怕事,要是胆小怕事,那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瞧着大花抱着叶儿走进去,二花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锄头与篮子:“三花,我先去地里头那边看看,你要去做什么,到时候来喊我就是了。”   彦莹应了一声,拖了条凳子坐到一旁,心里不住盘算起来,昨日虽然得了二十两银子,可到豫州城里一通乱卖,就花了二两多银子,剩下的钱可要紧把细用,要是没有产出,只会吃老本,这剩下的十多两银子不要多久就会花光。   坐在台阶前边,彦莹抬起头来,日头已经升到天空中去了,白花花的刺着人的眼睛,她忍不住眯了眯,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雨后的山头,到处都是笋子与蘑菇,正在嗖嗖的额往外长着。   对,今日就去挖些小笋子将它腌好,过两日再拿到豫州城里去卖。这个小笋子可是一条致富门路,它生长迅速,挖一蔸能剥出不少来,这东西炒菜耗油,所以肖家村的人基本上都不会上山去挖这个,没有竞争对手。   昨日她去豫州城买东西的时候,还特地去了几家酒楼打听过,他们都没听说过酸笋炒肉末这个菜,不少掌柜的还笑得嗤之以鼻:“小笋子?那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我们这里的馆子都没这号菜!”   既然这里没有这号菜,这可就是她的本钱,彦莹笑得心满意足,这对自己来说真是个好消息。小笋子对于穷人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不放油,炒出来的菜怎么能好吃?可对于那些吃惯大鱼大肉的富贵人家来说,这酸笋肉沫便是难得的开胃菜了。   她伸直了腿,舒舒服服的坐在椅子上头,心中不住的在打着小算盘,今日和二花一道上山去挖笋子,明日就将笋子腌起来,过得今日,她那坛子里的东西就能变成白花花的银子了。   “三姐,吃饭了。”四花端了饭过来,见彦莹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前边,不由得有些好奇:“三姐,你在看什么呢?”   彦莹没有接那饭碗,猛然跳了起来,一路飞奔,朝院子角落里扑了去。   那边有一棵很大的大树,两个人双手合围才能将它抱住,树叶青翠亭亭如盖,在地上投下一片荫凉。可彦莹关注的重点却是那树干上的一个大洞。   那洞口很大,约莫有一个脸盆那般大,从外边隐隐能看着里边有些灰白色的东西。彦莹扒在洞口瞧了瞧,伸出手去巍巍颤颤的将那里边的东西弄了些上来。她看着自己手心里的东西,心中大喜,脸上有止不住的笑容:“人间处处有白银!”   手掌里有一丛白色的蘑菇,菌盖很是丰厚,下边的菌柄短短,很肥壮。彦莹惊讶的望着这从蘑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口蘑,怎么出现在肖老大家这棵大树的洞里了?   口蘑味道很是鲜美,而且还是一种很好的减肥美容产品,一般来说是滋生在牛羊粪便成堆的地方,这树洞里出现了口蘑,极是罕见。彦莹捧着那几个口蘑,激动得都快说不出话来。她完全可以利用这现有的口蘑,培植出鲜美的口蘑出去销售,还可以进行菌类的改良,生产出金针菇、银针菇、杏鲍菇等等大周人没见过的蘑菇,也好卖个高价钱。   “三姐,你在看什么?”四花端着碗走了过来,见了彦莹手中的那几个口蘑,睁大了眼睛:“三姐,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有用,有用,用处大着呢。”彦莹眉开眼笑的望着四花,摸了摸她的脑袋:“咱们家这棵树真是一棵宝树!”   “这东西有什么用处?”四花有几分惊讶:“三姐,这东西年年长,以前也不见你说这东西有用,今年就有用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彦莹笑着将那几个口蘑捧着走到了屋子里边,将它搁在盆子里头:“四花,以后咱们家要得银子,可要从这上头来呢。”   “啊?”四花瞧着那几个蘑菇,有些不解:“这到底是什么?怎么会能给咱们家挣银子?”她小心翼翼的将那盆子端了起来:“我要好好的看着,不让鸡给啄了。”   彦莹摸了摸她的头:“在家里带着妹妹,煮好午饭,三姐出去挖小笋子了。”   四花点了点头,将盆子放到了灶台上边,转过身去只看见彦莹挽着篮子的背影。三姐跟原来完全不一样了,四花倚在门边,很是感叹,怎么才这半个月不到的功夫,三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能干多了。   是不是上回从山上摔下来,把脑子摔得机灵了?四花羡慕得看着那越走越远的身影,心里头想着,自己要是摔一下也能和三姐一样变得聪明起来,她还真愿意试试。人聪明了就能想出挣钱的法子来,能给家里增加收入,阿爹阿娘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彦莹步履轻盈的走到了自家地头,肖老大正在吃力的犁地,一头借来的黄牛拉着犁费力的朝前边走着,肖老大挥着小鞭子在后边吆喝,而二花正拿着锄头在地的那一边松土。   跳下田去,彦莹抓起一把土看了看,这土粘着性强,水分不够,要想种稻子有好收成是不可能的。除非能将山脚下的水引上来,把这田变成水田,或者放弃种水稻,种些别的农作物,例如说土豆玉米高粱之类的,这样可能会能有好收成。   “三花。”肖老大直起身子来叹了一口气:“你大姐这事,你说说看,到底该咋办。”   “阿爹,我想不如让大姐和离了。”彦莹跑到了肖老大面前,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咱们肖家可不能由着他们王家欺负!”   “可是……”肖老大抬手抹了一把汗珠子:“你大姐有叶儿,肚子里头又有了一个,咱们家里负担本来就重,怎么养得活?”   “阿爹,他们王家太欺负人了,原先大姐怀叶儿的时候让她一直干活没歇过气,现在竟然将她赶了出来,这样的婆家,实在是薄情寡义,阿爹你难道还要将大姐往那火坑里边推?”   “可是……”肖老大还是有几分犹豫,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土地,十分为难:“你瞧瞧咱们家,差不多要到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份上了,要是再添三张嘴,那就难办了。更何况你大姐和离了,以后还能找到什么好婆家不成?”   “阿爹,你就别说那丧气话了。”彦莹见着肖老大额头上那深深的皱纹,皮肤皲裂,心中也知道他的难处,可这人是活的,只要勤快,想挣钱还不是一句话?彦莹笑着望了望肖老大:“阿爹,你就放心吧,难道你忘记了女儿昨天才赚了银子的事情?我保证以后咱家会越过越好,可千万别让大姐再回那王家去了!”   二花也奔了过来,站在肖老大身边,一脸期盼:“阿爹,指不定大姐肚子里头是个男娃,到时候可以跟着姓肖!”   肖老大的眼睛亮了亮,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二花你可真能想。”   “咋就不能想了?大姐要是和离回来,这生出来的孩子可不都得姓肖?”二花嘟嘟囔囔的说道:“就算大姐以后再嫁,她那第二个婆家也不见得会帮她养前边两个孩子呐。”   “阿爹,这样吧。”彦莹见肖老大慢慢有些松动的意思,将手握住了那张犁,摸了摸那光滑的木柄,微微一笑:“阿爹你给我半个月期限,要是半个月里头我能再赚五两银子,那阿爹就让大姐与那王富贵和离!”   “半个月里头你就能赚五两银子?”肖老大有些不相信的摇了摇头:“三花,你莫要以为银子这般容易赚!昨天你赚了银子那是碰上了好运气,那世子爷喜欢你做的菜才给了你打赏。可这人哪里能一直运气好?”   “阿爹,我说能,那就能。”彦莹笑着望了望肖老大:“你不相信女儿?”   “那咱们就试试,要是你半个月真能赚五两银子,莫说是让你大姐和离,就是这个家由你来掌柄,凡事你说了算都可以!”肖老大伸手挠了挠脑袋,这三丫头怎么就这般有信心?他瞅了瞅彦莹,只觉得她和以前好像不一样了,虽然那笑眼弯弯,模样儿和原来没差别,但内里好像变了不少,变得他都不认识了。      ☆、少年   春天的山野到处是一片青翠,枝头已经长满了新发的树叶,那点点新绿让人瞧得心里边都快活了几分。在这一片葱茏里有着各色的花朵,就如一幅织锦里团团的绣出了色彩斑斓的花纹来。   “三花,你半个月里头真能赚五两银子?”二花走在彦莹身边,有些好奇,毕竟肖老大起早贪黑的给人打短工,一个月有时还挣不到二两银子呢,可彦莹倒好,一开口便答应了肖老大这个赌约:“五两银子可真不好赚。”   “没事,我有把握。”领彦莹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难道忘记了?我这里头可有一本书,能让咱们发家致富。”   二花一怔,忽然间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来:“我差点忘记了这码事情来了!”她伸手挽住彦莹的胳膊:“今日还是去挖小笋子?挖这么多做什么?”   半个月前三花从山上摔下来,昏迷不醒了两三日,请了个铃医过来瞧了瞧,说是活不了啦,让家里赶紧准备着去烧埋了。肖老大与肖大娘舍不得放手,一直陪在三花身边,不住的喊着她的名字,说来奇怪,本来说是死掉了的三花,随着肖老大与肖大娘的喊声又睁了眼睛,倒把那铃医唬了一大跳。   大家都说三花是命大,可没想到她竟然是老神仙给救回来的,还赐了一本宝书给她,这应该是福大了?二花眼中全是快活神色,但愿三花以后能带着自家把小日子越过越好,只是这个挖小笋子……二花有几分疑惑,难道小笋子还能赚钱不成?   这小笋子每年山上到处都是,也没见能卖出几个钱来,可为何三花要挖小笋子?二花叹了一口气,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三花要做什么了,只是她有神仙保佑,自己也不用多说话,就跟着她走就是。二花一边想着,一边低头瞅着地面,希望看到有破土的小笋子,可是这一路看了过来,就见那两旁的树木林立,野花芬芳,却没见着小笋子的踪迹。   “二姐,你别这样找,这笋子可是有它的路径的。”彦莹笑了笑,将一丛树拨开,往另外一条小径走了过去,那边有一丛细竹子,小笋子自然就会在那边出现。这竹子的根又叫竹鞭,是在地底下横着长的,通过一根小笋便能判断还有不少的笋子在这条经脉上。   前日她就是在斜边坡边上挖了几蔸小笋,今日她打算继续在那边找找,肯定能大有收获。“二姐,你快些跟上来,咱们去那边瞧瞧!”彦莹攀着几根树枝,将头顶上拨空了些:“这边来!”   “肖二花肖三花!”身后传来一声喊叫,彦莹与二花站定了身子往来路上一看,就见一个穿着淡蓝色儒衫的人气喘吁吁的从后边奔了过来:“你们还有心思进山玩耍?四斤老太今日要去豫州城找她那亲戚了!”   “肖经纬,你说的话谁相信?”二花撇了撇嘴,来的人是村长的孙子,村长与四斤老太是一伙的,他那孙子从那一灶膛灰里头爬出来的,还能白得了?   肖经纬跑到二花面前,半弯着腰,捶了捶自己的腿,这才直起身子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我跟你们说实话,你们却偏偏不相信我说的!四斤老太当真准备动身去找她娘家那个亲戚了,在豫州衙门里头做主簿的!”   “哟,你还有这份好心来告诉我们这事情?”二花疑惑的望了望肖经纬,满脸的不相信:“你是想来吓唬我们,要我们家自己将那个菜园子送给四斤老太?实话告诉你,我们才不会怕她,想要夺我们家的地?休想!”   彦莹站在一旁瞧着那赶过来的肖经纬,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面皮白净,眉眼长得还算不错,整个人身上透着一种端正的气息,不像他那个爷爷,一瞧就是副老奸巨猾的模样。   肖经纬的眼睛正落在二花的脸上,不肯放松半分,那白净的面皮下边,微微的渗出了些许淡淡的红色,彦莹心里边不由得一动,哟,这肖经纬,难道是看上了二花不成?   肖经纬原来的名字叫肖二石,后来去念私塾时,那老秀才见他聪明,才给他改了个名字叫经纬,他是肖家村出的第一个秀才,这是村长肖文华最因为为傲的事情。   肖家村世代种地,没出过读书人,后来旁边村里回来个老秀才,是在外头坐馆的,年纪大了,愿意回乡来造福乡民,教孩子读书识字,肖文华想着送肖经纬去念书,到时候做个账房先生也不错,狠了狠心,舍了一年二两银子做束脩送了他去学着念字。   没想到肖经纬出乎意料的进了学,竟然考中了秀才。当肖经纬拿着大红的帖子回来时,肖家村就像炸了锅一般,一个个奔走相告:“俺们村里要出官老爷了!肖经纬那小子真真不错,说不定以后还能当大官哩!”   肖文华也高兴得红光满面,特地做了一场流水席,让村民们放开肚皮吃,大家都说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今日怎么这般大方,应该是瞧着他那孙子要当官了,这个做爷爷的自然也要大方些。   肖经纬十三岁就考上了秀才,肖家村的人都说他是神童,一致认为他肯定能三元及第当状元。肖文华得意洋洋,索性将肖经纬寄到隔壁村老秀才那里,也不用他回来做农活,让他专心读书:“等着去中状元,也让你爷爷快活快活!”   谁知道肖经纬考中秀才以后便没了进展,十三岁、十六岁上头去考了两次乡试,却没有中举,把肖文华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心想盼着要他能考出个名堂来,也好为肖家光宗耀祖。可这么多年来就除了考了个秀才,就如冷水里冒了一次热气,再也没有音信,再说别的儿子孙子对送肖经纬念书这事情上都很有意见,让他也觉得不好办。   “经纬念书到现在,银子总共花了好几百两,也不见念出个什么名堂来,秀才有什么用?没见隔壁村的老秀才,还不是求爷爷告奶奶的骗了几个孩子去念书?一年不过挣十多两银子养家糊口!”肖文华的大儿子肖榆木嘟嘟囔囔:“束脩银子不贵,买纸买笔的,出去考学,都不知道要花多少呐!要再是这般浪费,那我几个小子也送去念书!咱们也不能吃亏!”   肖文华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可这事实也摆在这里,肖经纬两次都没考中举人,看起来真是没有当官的命。他磕了磕水烟袋子,腾的一声站了起来,瞅了一眼肖大胜:“我去将经纬喊回来就是,你这个做大伯的可别在他面前总是唠唠叨叨。”   就这样,肖经纬放下了笔杆子,拿起了锄头,肖文华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孙子,瞧着他穿了儒衫跟着去种地,心里头总有些不舒服,一心想要将他弄到豫州衙门里头去做个文书啥的,也好不让他吃苦。   想来想去,只有将主意打到四斤老太身上,她娘家的一个表哥正在豫州衙门做主簿,这可是唯一能跟知州衙门搭得上的一根线了。因此肖文华对四斤老太十分恭敬,她与村民有什么纠纷,肖文华只为四斤老太说话,将她的气势惯了出来。   这次肖家三花杀了四斤老太的羊,四斤老太自然不肯吃亏,喊了肖文华帮她去要肖家的菜园子,也没有拿到手,四斤老太心中十分不快,琢磨来琢磨去,心里头想着,只有去豫州衙门里找自家表哥,让他来给自己撑腰。   这肖家村的人,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哪里见过什么当官的?一个主簿到这乡村里来,已经是纾尊降贵,看起了肖家村十二分,那肖老大家若还是不识相,那非得将他关到大牢里头,让他尝尝牢饭的滋味不可!   “你们两人赶紧回去想法子罢,看是向四斤老太去赔礼道歉还是咋的。”肖经纬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子,满脸焦急:“要不是你们阿爹就要被抓走了!”   “抓走?他凭什么抓我阿爹?”彦莹轻蔑的笑了一声:“又不是我们错在先!”   “可是,你总归是杀了她一只羊。”见彦莹一点都不着急,肖经纬倒是急得跳脚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年头,官府又不会讲什么情面!都说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你们拿什么去与四斤老太比?”   见着肖经纬急得在跳脚,彦莹推了推二花:“你给递块帕子过去,没见他一头汗?”   二花忽然间有了几分忸怩,不过还是很快镇定下来,大大方方走了过去,从衣兜里摸出了一块手帕子来:“喏,拿去擦擦汗。”   肖经纬呆呆的望着二花的手,似乎不敢相信她会递帕子给自己,抖抖索索伸出手去接,二花一松手,那帕子便飘飘扬扬的落到了地上。肖经纬脸一红,弯腰将那帕子捡了起来,喃喃道:“二花,我去帮你洗干净了再给你送过来。”   他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前些天才下过雨,地上还有些潮湿,帕子上粘着泥土,肖经纬没有注意,拿着帕子在额头上抹了几下,那上边就出现了几条黄色的泥土痕迹,就像老虎额头上的“王”字。   彦莹与二花瞅着肖经纬的脸,两人哈哈的笑了起来,肖经纬站在那里,手中握着那块帕子,完全不知道姐妹两人在笑什么,只能结结巴巴的说:“你们快些去想想法子罢!”      ☆、进城   微风轻轻吹拂,满山碧色,站在山间小道上的少年,穿着蓝色的儒衫,那袍子底下溅着点点黄泥,他脸上的表情很是焦急,见着肖家两姐妹笑得前仰后合,那神色更是严峻了些。   “你们别不把我说的话当一回事!”肖经纬觉得很是憋屈,他偷听到了四斤老太与爷爷的对话,心中担心二花家里会吃亏,这才偷偷跑了过来通风报信,可现在肖家两姐妹好像毫不在意,只是望着他在笑。“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更何况你们家本来就没什么田地,再丢了一个菜园子,那怎么办?”   “肖经纬,难怪你考不上举人!”彦莹撇嘴笑了笑:“你那两句话,分明是要教人节约的,可后边这意思怎么就转了?你难道不该说寸土不让?你呀,是还该好好琢磨这做学问里边的讲究,起承转合要弄清楚!”   肖经纬的脸“唰”的就红了,两次考不上举人,已经够打击他的了,现在听着彦莹这般说,更是让他下不了台,肖家三丫头目不识丁,也能这样嘲笑他?只是他听着彦莹的话,又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他惊疑的看了看彦莹:“你也会做文章不成?”   彦莹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含含糊糊道:“我曾经去隔壁村里,你们念书的那私塾听了几耳朵。”   肖经纬大惊,肖家三花才听了几耳朵,便说得振振有词,自己便是连一个小丫头都比不过!他顿时觉得没了脸面,偷偷的看了二花一眼,见她倒还是在微微笑着,似乎没有听出彦莹话里的意思,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我先回去了,你们要当心些,快点想个法子出来!”   二花朝肖经纬甜甜一笑:“肖经纬,多谢你了。”   她那笑容,就若身边盛放的春花,看得肖经纬一呆,心里立刻就甜丝丝的一片,只觉得自己脑袋都有些发晕。他又偷偷朝二花看了一眼,这才晃晃悠悠的离开。   “三花,你也别太狠了些,你瞧,刚刚肖经纬的脸都红了。”二花低着头往地上瞅着:“你那样说,真是戳他心窝子说话。”   彦莹笑着扑了上去:“哟哟哟,二姐心疼了不是?”   “你别乱吵,快些想想,该怎么样对付四斤老太。”二花皱起了眉头,忧心忡忡:“都说民不与官斗,咱们可惹不起那些当官的。”   “那四斤老太的亲戚是衙门的主簿又怎么样?他总得要讲理不是?杀了他们家一只羊,赔一只羊就是了,还想来占我们家的菜园子,我呸!”彦莹恨恨的啐了一口:“二姐你放心,有我呢,咱不怕!”   二花嘴里应了一声,可心里头还是没有底,用脚踢了踢地上的泥巴,低声道:“晚上回家跟阿爹阿娘合计合计,看看到底该怎么办。”   彦莹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跟肖老大与肖大娘去说,还不如自己想办法呢。这官府里的人,欺善怕恶,到时候被逼得狠了,只能拿了豫王府的腰牌出来看看能不能唬得住了。彦莹直起身子眺望了一番,她能见着不远的地方有重重叠叠的楼台亭阁,也不知道豫王府的别院是不是在那边,好像离肖家村确实不远。   “二姐,你瞧那边的宅子!”彦莹指了指那处楼阁亭台:“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不?”   “怎么不知道?那不是豫王府的别院?咱爹在那里打过短工,我还去给他送过饭呢。”二花顺着彦莹的手指看了看,颇有几分惊奇:“怎么了?”   “二姐,要是官府里头真来了人,你敢不敢去礼豫王府搬救兵?”彦莹拉了拉二花的衣袖,从怀里摸出一块腰牌来:“上回我去给那许世子做饭菜,他赏了一块腰牌,说只要是有什么事儿,便直接去找他。”   “真的吗?那世子爷真的这般说?”二花眼中露出闪闪的光来:“这可真是太好了!有世子爷撑腰,咱们还怕那四斤老太!”   彦莹笑了笑:“二姐,到时候四斤老太来了,我在家里应付,你去搬救兵,咱们兵分两路,我只是怕你不敢去呐。”   “敢,有什么不敢的!”二花拍了拍胸脯:“看我的!”   “二姐,你瞧,那边有一蔸小笋子!”彦莹低下头,就见那边有几个深绿色的笋尖冒了出来,一点点的在地面上,就如棋盘上的棋子一般。   全家人的吃穿嚼用都得从这上头来,这可是自己在大周朝的第二桶金,彦莹笑得眉眼弯弯,快速走了过去,拿起小锄头,轻轻的挖松了小笋旁边的土,然后揪着那笋子望外一拉,一蔸笋就被她拔了出来。   金色的阳光照在大地上,灰褐色里的泥土上有几片灰绿色的笋壳,彦莹眉开眼笑的将小笋子放到篮子里头,对着二花兴致勃勃道:“要是那许世子不愿意过来,你就告诉他,我家有一种他从来没吃过的菜,酸笋炒肉末,他那个吃货肯定会闻着香跑来了!”   太阳升到了中天,村口的那棵大槐树叶子绿油油的闪着亮,树底下一层厚厚的落叶,被风一吹,到处散落。   连续出了几日太阳,村子里的路已经被晒得坚实了不少,黄泥已经干了,路面有一块块的禇红颜色,就如没有搽得匀称的胭脂,深深浅浅的交错着。四斤老太挎了个篮子,上边盖了一层白羊肚毛巾,带着孙子狗蛋,飞快的走在黄泥路上。   “奶奶,你真带我去豫州?”七木睁大了眼睛,很是兴奋,他要去城里了,肯定能见着不少新鲜东西,回来可得好好得跟大木他们吹嘘一番。   “还会是假的?”四斤老太摸了摸狗蛋的脑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心里头十分得意,肖文华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她,让她帮忙去给她那主簿表哥通个气,说说肖经纬的事情,她自己抓了两只老母鸡,捡了几十个鸡蛋放在篮子里头,打算将这两件事情一道与她那表哥说说。   哼,肖家三丫头,到时候我看你还嘴硬!四斤老太一想着衙门里来人将彦莹抓走,心里头就有说不出的爽快,你敢得罪我?咱们走着瞧!   走到村西头肖来福家里,四斤老太敲了敲院子门:“来福大兄弟在不在家哇?”   “谁啊?”里边有人应了一声,就听踢踢踏踏的一阵脚步声,大门打开,里边露出一张脸来:“哟,四斤老太啊,你找俺家来福有啥事?”   “我想雇他的车去豫州城里走一遭。”四斤老太望着肖来福媳妇直乐呵:“他应该回家吃饭了吧?就在饭时走一转,不耽误他田里的功夫!”   肖来福媳妇点了点头:“没事,他刚刚回来,正在吃饭,就让他赶紧跟你跑一趟!”肖家村离豫州城不远,骡车来回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好,五十文钱一趟,也亏不了。肖来福媳妇催着肖来福赶紧扒了饭,赶了骡车送四斤老太进城:“快去快回,我等会先去给咱们田里头放水!”   肖来福甩了甩鞭子:“四斤老太,你是要去哪里呢?”   “我去凉州县衙找我那主簿表哥。”四斤老太爬上了骡车,说得很是骄傲,阳光照着她瘪瘪得嘴巴,那里缺了一颗门牙,说话有些漏风:“你先去买点家里要用的东西,然后到知州衙门那里等我。”   听四斤老太提起知州衙门,肖来福不由得肃然起敬,赶紧甩鞭子将骡车赶了起来,骡车走得格外有劲,嘚嘚儿的响着,一路飞奔,不会比马车慢了多少。   骡车停在衙门那边,四斤老太从马车上挪着手脚下来,衙门门口几个差人看着她挎着篮子昂首挺胸的就要往里边走,一把拦住了她:“你这婆子怎么乱走,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吗?”   四斤老太瞧着几个看门的脸色不太好,心中也是一咯噔,从篮子里掏出两个鸡蛋来:“大兄弟,我来找我表兄的,你们行行好放我进去,这两个鸡蛋就给你们拿回家去炒菜吃。”   几个差人看着她手里的鸡蛋,哈哈大笑起来:“恁个老虔婆,竟然拿两个鸡蛋就想买通我们弟兄几个,当我们没看见过鸡蛋?”   瞧着几个差人那凶巴巴的模样,四斤老太唬得脚发软,只不过想着肖老大家那个菜园子,登时又来了神气:“我是高主簿的表妹,嫁在城北肖家村的,今日找他有了不得的事情要商量,你们赶紧给我通报去。”   几个差人见着四斤老太忽然来了神气,也拿不定主意了,从头到脚打量了四斤老太一番,见她穿得倒也还干净整洁,头发里还插了一支小小的银簪子,瞧着不像是穷得来打秋风的。有一个差人犹豫的说了一句:“我进去跟高主簿说说,指不定真是他亲戚。”   “你勤快你去说!”旁边几个起着哄:“我瞧你就是想拍马屁呐!”   那个差人也不分辩,转身一溜小跑的奔了进去,不多时跑着出来了:“老婆子你跟我走,高主簿说让你进来。”   四斤老太挺了挺胸,朝那几个站在门口的差人轻蔑的看了一眼:“我就说过我是高主簿的表妹,你们偏偏还不信!”她拿着两个鸡蛋就往那领路的差人手里塞:“这两个鸡蛋你就拿回去当菜吃!”   那差人推推搡搡:“不用了,不用了!”都已经走到了衙门里头,要是被人瞧着收了东西到知州那边念上一耳朵,说不定自己这差事就没了——更何况这老太婆只塞了两个鸡蛋,为了两个鸡蛋丢了差事,实在太不合算!   见差人坚决不肯收,四斤老太将那两个鸡蛋放回篮子里边,不住的点着头:“大兄弟人真是好,我少不得给高主簿说几句好话!”   差人笑道:“那就多谢老太太了!”一路将四斤老太从偏门引进了一个院子,那是衙门里主簿知事们务公歇息的地方。走到一间屋子面前,那差人将门略略推开,朝里边喊了一声:“主簿大人,人给带过来了。”   四斤老太激动得全身直打哆嗦,一手牵着狗蛋,一手将门推开,大步跨了进去,见着里头坐着的那个花白胡须的高主簿,眼泪水在眼眶里直打着转儿,奔上前去,捏着嗓子的喊了一句:“表哥!”   那声音若是二八芳华的少女喊出来的,定然很是好听,娇滴滴的,仿佛能挤出水来一般,可惜四斤老太的声音因为经常吵架,所以变成了高亢沙哑,可她此时要故作温柔,却如锯齿擦刮着铁皮一样,啁哳难听,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主簿   高主簿手里本来拿着毛笔坐在那里誊录名字,听着四斤老太这声音,手一打颤,那支笔就掉了下来,正好掉在本子上,黑黑的一个团子。   “表妹,你今日怎么过来了?”高主簿愁眉苦脸的将那页纸撕掉,这是豫州城的户籍资料,他誊写了两日,这页纸写了大半个时辰,眼见着要写完了,被这毛笔一抖,全毁了。   “表哥。”四斤老太全然没理会到高主簿的苦恼,她眉开眼笑的将盖着篮子的那块白羊肚毛巾给掀开,里边两只老母鸡终于重见了天日,快活得很,仰着脖子咕咕的叫唤了起来。四斤老太一手一只,将老母鸡拎了出来:“表哥,我惦记着你的身子,特地给你送两只老母鸡来补补身子,另外还给你捎了几十个鸡蛋。”   高主簿瞧着那两只老母鸡,脸色缓和了些:“表妹,你该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我给你帮忙吧?这么些年,你也就只过年的时候来看看我,现在正是农忙时节,你怎么又得了空给我来送母鸡?”   四斤老太被高主簿一句话戳破,可一点都不尴尬,她笑眯眯的直点头:“表哥,你咋就那样看得准呐,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还真是有事情来找你的。”   四斤老太将老母鸡放到地上,擦了擦手,这才抖抖索索的从中衣内里摸出了一个小纸包,将纸包打开,两锭白花花的银子出现在高主簿面前:“表哥,这是二十两银子。”   高主簿眼睛转了转:“我知道,你哪里来这么多银子?”   “这不是我的银子,这是你的银子!”四斤老太瘪着嘴巴笑得很欢实:“这是我们村长托我转交给你的,他那孙子肖经纬很是聪明,中了秀才,想要你弄他到衙门里做文书哩。”   “做文书?”高主簿转了转眼珠子,这衙门里前几日刚刚好还走了个文书,说是已经攒了些银子,准备明年再去参加科考,要去州里的学堂念书,知州大人正让他去相看一个过来替着,这不正好凑巧?   只是……高主簿眼睛转了转,二十两银子怕也是少了些,衙门里的文书,一个月能有五两银子,一年就得六十两,有时候拉线搭桥在中间揩点油,这一年一百两是笃定的。他笑着望了望四斤老太:“表妹,你回去跟那村长说下,他那孙子想做文书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现在有好几个想进来的,我也不大好向知州大人举荐呐。”   四斤老太听着这话着急了,捧着银子往高主簿脸上凑:“这不有银子吗?你十两,知州大人十两,这事情可不就结了?表哥,想当年你爬墙过来看我,说什么只要我让你做的事情你都会去做……”四斤老太眼睛一横飞了个眼波,只是那眼睛已经干了,多年前的春水成了一池死水,看得高主簿全身发毛:“表妹,你让他再添十两银子,这事情就包在我身上!”   “好咧,我回头就给他说去!”四斤老太将二十两银子放到桌子上边,用一张纸盖住:“表兄,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来找你,这可是我自家的事,你非得来帮我做主不可!”   一提起这事,四斤老太还是气鼓鼓的,肖三花实在是太嚣张了,嘎巴嘎巴的将自家的羊吃了,自己请了肖文华去说赔偿的事情,她竟然敢跟村长对打起来,还叉着腰鼓着眼睛冲自己喊她根本不怕衙门里的主簿老爷,这可不是反了?   “表妹,你打算要她们家那块菜地?”高主簿听四斤老太说了下事情经过,想了想,摇了摇头:“总怕不行吧,一只羊多少钱?一块菜地该多少银子?这中间不是差一丝半点!”   “怎么不行?”四斤老太眼睛都红了,进城来找高主簿,不就是想要他给自己撑腰?结果他竟然说不行!四斤老太拍手拍脚的喊了起来:“表哥,那可是我们家的羊,母羊!母羊生几只崽子,那银子不就滚滚的来了?虽然地值钱,可一亩良田也才二十两银子,一块菜地不过六七两银子顶天了!再说,那肖三花这般嚣张,难道不给她些教训?”她瞅了瞅高主簿,哼哼唧唧道:“我说了,我娘家亲戚在豫州衙门做主簿,她只是冲我乐,说有个做主簿的亲戚没什么了不起,她才不怕你!”   高主簿听了,气得胡子一翘一翘:“小丫头片子,竟然敢说这样的大话?”   “那个肖三花跟疯了一样,还打我!”站在一旁的七木总算逮了一句说话的机会,站到他奶奶身边,恶狠狠的告状:“她真说了不怕你呐,叔爷爷!”   高主簿摸了摸胡须,好容易才将它捋平整,他眼中闪着气愤的神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以为天高皇帝远,没人管她不成?表妹,你明日买些酒菜到家里,我带几个衙役过来,喊了你们里长一道去那肖老大家帮你主持公道!”   四斤老太得了这句话,笑的眼睛都眯缝了起来:“表哥,还是你最好!我也就只有你这个当大官的亲戚,你要是不帮我,我就真没出去说冤情了!”   得了四斤老太的赞扬,高主簿气愤的心情稍微平息了些,整个人似乎要飘了起来,几乎要冲破这小小的房间,飘到天上去。这时那两只母鸡不合时宜的“咕咕”了几声,这才将他从云端拉了回来。   低头一看,地上一滩稀黄的鸡屎,发出浓烈的臭味,高主簿掩着鼻子冲到了门外,直着嗓子喊了起来:“快些拿笤帚进来!”   天气晴好,蓝色的天空一碧如洗,白云悠悠而过,惬意而舒缓。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肖老大家的土砖屋上,似乎那黄色的土砖都发出了金光一般。   彦莹正将小笋子剥皮,她的手脚麻利,不多时脚边就有一堆幼嫩的笋壳。彦莹的身边有一个大盆子,里盛着一汪清水,亮晃晃的,映出了一瓯蓝天白云。六花蹲在盆子旁边,用手拨着那些已经剥壳的小笋子,拿出一根看了看,举起来问彦莹:“三姐,为什么要洗这么多小笋子?”   “这可不只是小笋子!”彦莹将一根剥好的小笋子扔进了盆子里头,朝六花笑了笑:“六花乖,你去看看灶膛里的火熄了没有。”   六花拿着小笋子奔了进去,不一会儿又像风一般卷着出来了:“三姐,熄了,熄了!三姐,”她瞅了瞅手里的小笋子,满脸好奇:“这个不是小笋子,那会是什么?”   “是银子!”彦莹笑嘻嘻的回了她一句,站起身来捶了捶腰。六花赶紧将小笋子扔回盆子里,跑到彦莹身后,讨好卖乖的攥起两只小拳头替她捶着背:“三姐,你别动,六花给你来捶背。”   彦莹微微一笑,肖老大家中生活很是清苦,可里边却充满了温情,这是让她觉得最感动的一点。她将六花的手拉住:“好了好了,三姐哪里就这么身子虚了?走,咱们去看看阿娘和大姐去。”   将盆子端起来放到灶台上,彦莹捞起两个水煮蛋放到碗里,带着六花就往后边院子走,因为肖大娘刚刚生了孩子,七花晚上睡觉有些吵闹,肖老大睡得不安稳,就从那屋子里搬了出来,大花和四花就跟肖大娘睡在一个屋子里边,方便晚上照顾她。   “阿娘,大姐,吃水煮蛋。”彦莹端着碗走了进去,屋子里这时候已经很亮堂,肖大娘正在给七花喂奶,大花坐在她身边与她低声说着话。   彦莹走过去,瞧着七花小嘴巴一咂一咂的,吃得很来劲,心里暗道真是万幸,肖大娘奶水竟然还足,要是换在前世,不少妈妈少奶水,光是婴儿吃奶粉的钱就是一笔巨款。“七花可真能吃。”彦莹笑着将已经剥了壳的水煮蛋送到肖大娘手中:“都吃了这么一阵子了,还不见她歇嘴。”   肖大娘慈爱的看了七花一眼,叹着气道:“她能吃就好,就好。”说到后边,心中一酸,举起衣袖来擦了擦眼睛,旁边大花瞧着有几分焦急,捉住肖大娘的手道:“阿娘,坐月子的时候不能流眼泪,老了以后眼睛不好使。”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的眼圈子倒红了,强忍着眼泪,咬了咬牙齿:“七花生得真好看,跟个粉团子似的。”   彦莹见着两个人的眼睛都红红的一圈,赶紧拿了另外一个水煮蛋往大花手里塞:“赶紧趁热将蛋给吃了。”   大花拿着蛋,怔怔的望着彦莹:“三花,给阿娘吃就行了,我被婆家赶出来,已经给娘家添麻烦了,怎么还能吃水煮蛋。”她被王家赶回来,娘家肯收留她,已经是万幸,哪里还能吃这么好的东西?一想着王富贵走的时候那无情的模样,大花就止不住伤心起来,王富贵,恐怕不只是因为孩子的事情,还有……她的面前闪过一张细眉细眼的脸孔,心塞得都要说不出话来。   “你呀!”彦莹只觉心里愤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大姐你何必这般说,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干嘛这般讲客气?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也就每天吃个水煮蛋,大姐你就别推三阻四的了。”   六花在一旁捉着大花的衣襟,细声细气道:“大姐,你就吃罢了吧,三姐说以后让我们顿顿吃上肉呢。”说到这里,她用力吸溜了一下口水,抬头望了望彦莹:“三姐,是不是这样?”   彦莹摸了摸六花的头,笑眯眯道:“你相不相信三姐的话呀?”   六花将指头放到嘴里舔了舔,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相信,前两天咱们家不就吃上了肉?中午吃羊肉,晚上吃猪肉!”   一提到羊肉,肖大娘的眉头又皱到了一处:“三花,四斤老太不会就这么放手的,咱们家怎么哪来银子赔她的羊?”她眯着眼睛看了看门口,一方阳光斜斜的照了进来,显得很暖和的样子,可她的心却正在发颤,三花也太不懂事了,嘴巴馋就要去杀人家的羊,四斤老太可不是好惹的!   只是……肖大娘瞧了瞧彦莹的额头,在彦莹的刘海下边,左边额角那里还有一条疤痕,虽然被头发盖住了,可她却明白得很。娃儿从山上摔下来,死里逃生,大夫吩咐要多吃些养身子的东西,可家里没能力,三花实在肚子饿得狠了去杀了别人家的羊,这也怨不了她。   都是做父母的没能力,肖大娘心中十分惭愧,她的一只手本来在轻轻拍打着七花的背,这时也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心里头在琢磨该怎么样与四斤老太和解才好。   “阿娘,你就莫要想这么多了,我自然有法子。”彦莹朝肖大娘安抚的看了一眼:“阿娘你就专心照看着七花就是了。”   “三姐,三姐!”门外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彦莹抬头一看,四花拉着五花飞快的跑了进来:“有一辆马车到了咱们村口,上边跳下几个人,往四斤老太家去了,我听大家在议论说那是官府的差人。”   肖大娘脸上瞬间变了颜色,她陡然坐直了身子,四处打量这狭小的房间:“彦莹,快些去躲起来,官府来捉你了!”      ☆、盗窃   屋子里边乱成了一团,大花颤抖着身子走到彦莹旁边,将那个水煮蛋推了过来:“三花,你把这水煮蛋拿过去,也能折算成一个铜板赔给四斤老太,我不吃了,不吃了。”   肖大娘坐在床上直抹眼泪:“这阵子可不能让三花出去,万一被抓住了怎么办?听四花说,昨日那个肖来福赶了骡车送了四斤老太进城,肯定是去找她娘家那个表哥了,今天……哎,三花,你到床下躲躲,四花五花你们站到床前边挡挡你三姐。”   “我又不怕他们。”彦莹笑着望了肖大娘一眼,将大花的手推了回去:“大姐,没事,你放心吃,一个水煮蛋又算得了什么!”   “三姐三姐,那你准备怎么办?”四花跳着脚喊:“来了官差老爷呢!”   “不是现在才去四斤老太家?着急什么?”彦莹伸手推了推四花:“快去喊你二姐,让她坐了骡车去喊帮手来!”   “喊帮手?”四花楞了楞:“会有人来帮忙?”   彦莹笑了笑:“四花,这你就别管了,赶紧让二姐去叫人来。”那些官差进了四斤老太家,估计还要喝酒吃肉,那豫王府别院离肖家村不远,从那小路跑过去,估摸着也就一刻钟,要是坐着骡车过去,便更快了。   四花清清脆脆的应了一声,撒开两条腿飞快的跑了出去,五花站在彦莹身边,轻轻的拉着彦莹的手道:“三姐,五花不想让三姐被抓走,你还是听娘的话,快些去躲起来好了。”   彦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五花别怕,三姐都不怕呐。”   “三花,你让二花去喊人,她又能喊谁过来啊?官府的老爷过来了,谁敢同他们对着干?”肖大娘愁眉苦脸的望着彦莹,抖抖索索伸出手来指着床下头:“赶紧,快钻到下边去躲好了。”   “阿娘,你就安安稳稳的在这里躺着,大姐,你好好照顾着阿娘,我出去应付。”彦莹瞥了大花一眼:“你也有三个月的身子了,别出去,磕磕碰碰的,仔细撞了肚子里头的娃儿。”   彦莹一手拉着五花,一手拉着六花,飞快的跑回了她的卧室,伸手在床头那个高粱枕头下边摸出了豫王府的腰牌,要是二花没有及时将那许世子请过来,那她先拿这个腰牌做护身符,或许也能抵挡得一阵子。   “来,帮三姐剥小笋子,别得事情咱们都不管。”彦莹笑着搬出那箩筐小笋子来,带着五花与六花坐在前院里边慢腾腾的剥了起来,一边计算着时间,看看哪些官差什么时候过来,二花能不能及时请到许世子回肖家村。   小笋子快剥了一大半,才听着外头有喧哗的声音,五花唬得将手中的小笋子往箩筐里一扔,打着哆嗦道:“三姐,来、来人了!”   六花倒是镇静,一边头都不抬的剥着小笋子,一边脆生生道:“五姐,别怕,有三姐在呢,你赶紧剥笋子。”口里虽然说不怕,可毕竟还是有些慌,一边拿眼睛觑了下彦莹,见她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这才放了心。   “肖老大,开门!”门板上响起了粗鲁的拍门的声音,彦莹放下手中的活计,施施然走到门边,扬声应了一句:“外边是谁?”   “快开门,我是里正!”说话的是个男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彦莹将门打开瞅了瞅,就见外边站了一群人,一个个红光满面,看起来喝了不少。   走在最前边的是两个人,一个四十多岁,一个看着样子快六十了,胡子已经成了花白颜色,他们身后跟了几个人,穿着官府里差人的衣裳,再往后边看,四斤老太牵着她那宝贝孙子七木,还有那个牛高马大的大木也站在旁边,见彦莹出来,冲她得意的笑了笑,似乎在说,肖家三花,你要完蛋了!   “请问里正带人找过来有什么事情?”彦莹朝着那四十来岁的男人笑了笑:“我阿爹出去干活了,不在家。”   四斤老太有些压不住自己兴奋的情绪,冲到前边来,指着彦莹就骂:“肖三花,你这个小贱货,别装着不知道,这县衙里的官爷们和里正大人来你们家,还能为什么事情?老娘原先就告诉你,豫州衙门里,老娘有人!高主簿是我的表哥……”   高主簿朝四斤老太瞥了一眼,带着些不悦的情绪,表妹这张嘴也太把不住风了,怎么就直接将他们之间的关系说出来了呢?让别人听了多不好,似乎他就是帮着自己亲戚来压榨别人一样。   走在后边的肖文华没见着高主簿的眼神,洋洋得意道:“肖三花,那会子我就说过你,让你识时务些,你们肖家快点把菜园子让给四斤老太,你不听,这下可糟了,知州衙门里的老爷要来抓你去坐牢了!”   五花躲在彦莹身后,听着说彦莹要被抓去坐牢,眼泪珠子滚滚的落了下来:“不,你们不能抓走三姐,三姐不能去坐牢!”   彦莹朝肖文华笑了笑:“村长,你能代替豫州城里来的官爷说话?你说要抓我去坐牢,那请问我肖三花犯了哪一条法?翻了大周的律例让我瞧个明白!”   高主簿一愣,没想到这小女娃子竟然这般伶牙俐齿,他咳了一声,装出很威严的模样出来:“肖三花,你私下杀了四斤老太的羊,犯的是盗窃罪,现在有两条路子由你选,一条,你去坐牢三年,一条,把你们家的菜园子赔给四斤老太。”既然这女娃要自己说明她犯了什么法,那就胡捏一条给她,看她怕不怕,高主簿心中很是得意,站在那里就想看彦莹哭哭啼啼的说她选第二条路。   “这位就是知州衙门的主簿大人?”彦莹瞅了瞅宋主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的格外酣畅,笑得花枝乱颤,将站在门外的人都弄糊涂了,这肖家三花还能笑出来?疯了不成?   “我可不相信知州衙门里的主簿竟然这般没见识,怕是冒充的吧?”彦莹瞧了一眼高主簿,见他花白胡须气得翘了起来,不住得在抖着,微微一笑:“现儿今,阿猫阿狗都能来说自己是衙门里的老爷了?”   “你、你、你……”高主簿气得脸红脖子粗:“好你个无知的丫头,你没进过城不认识老爷我倒也算了,为何要这般混说?”   “我只是想着,知州衙门里的主簿,应该对于律例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方才听着你宣布我的罪状,却只觉好笑。何为盗窃?盗之意义,本不是自己之物,以不正当之手段据为己有,窃,乃是说于无人之时才下手。”彦莹瞅了瞅高主簿,声音清脆:“我早就警告过四斤老太,不能将她的羊放到我家菜园来吃菜,否则我肯定不客气,她却执意而行之,我这才杀了她的羊以儆效尤,何来不正当手段?又怎么能说是盗?况且我那日杀四斤老太的羊,那么多人瞧着,又怎么能称之为窃?”   高主簿听着彦莹说得振振有词,竟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脸上红了红,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又听彦莹高声问道:“官府的老爷断案,先要有拘人的签子,带到公堂问案,查明以后宣判,还有文书记载,苦主与被告画押,敢问主簿大人,这些手续你可都齐全了?”      ☆、及时   二月正是农忙时节,男人们都在田里忙活,留在家里的全是妇孺,所以此时尾随高主簿四斤老太过来的,正是肖家村里一些大嫂大娘,听着彦莹这般振振有词,一个个都点着头道:“肖家三花说的怪有道理的。”   有些心直口快的,踮着脚尖冲高主簿直嚷嚷:“三花说的不错,官老爷断案得拿了签子来抓人,你们什么都没带,凭什么来要给三花定罪了?”   “是是是,说不定是骗人的!”有大嫂唾沫星子直飞,口中愤愤不平:“我们也就听四斤老太说她有个表兄在知州衙门里头做主簿,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说不定是骗人的嘞!”   “就是,就是!”人群里不少小声附和着的,四斤老太素日在村子里头神气得很,动不动就说“我娘家表哥在豫州衙门里头”,早就有不少人看不惯了,这时候借机起哄,只听得高主簿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都闭嘴!”里正转过声来吼了一句,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总不是假的吧?我现在陪着高大人过来,难道还能作假?”   见里正发了脾气,几个叫得欢实的大嫂大娘立刻住了嘴,只有一个还在小声嘟囔:“你倒不是假的,可被四斤老太的酒一灌,差不多也是个假的了。”   彦莹见着里正在那里嚷嚷,也不说话,只是笑着望向高主簿,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戏谑在里边,看得高主簿好一阵恼怒。   本来就拉不下脸来,偏偏还被这小丫头片子看轻了,高主簿恨得牙齿痒痒的,气哼哼伸出手:“肖三花,你老爹在不在家?快些去将他喊过来,我已经写了一张契书,让他来捺个手指印!”   “你是谁?想让我阿爹来按手指印他就得来按?”彦莹一巴掌将高主簿的手拍到一旁:“我阿爹忙着在田里忙活,可没那么多时间来搭理你!”   “你、你、你!”高主簿气得大喊了一声:“给我把这不长眼的小丫头片子抓起来!”   身后衙役们应声走上前来,朝彦莹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小丫头不过十四五岁,生得委实养眼,真心不想伸手去捉她。只是谁叫她嘴巴子太厉害了些,得罪了主簿老爷,少不得要到牢里受几天罪了。   一个衙役挽了挽衣袖,正准备冲上前去,就听后边传来慌慌张张的声音:“莫要抓我家三花,有事冲我来就行!”   众人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从人群里挤了过来,一脸老实巴交的模样,他走到高主簿面前,低着头站着,全身直打摆子,就像在筛糠一般:“老爷……大人……”肖老大犹犹豫豫道:“俺家三花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你,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高主簿见着肖老大低头站在自己面前,胆小怕事的样儿,得意的一笑,拿出一张文书扬了扬:“你到上头按个手印,这事情就算结了,你家那个泼辣丫头也不用坐牢去了。”   肖老大迷惑的看了一眼那张文书,吭吭赫赫问了一句:“那上头写着啥?”   “你们家要将菜园子赔了给四斤老太,就这样。”高主簿拿着文书就往肖老大眼前送:“快些快些,我还得赶着回去呐。”   “菜园子?”肖老大哆嗦了一下,那菜园子可是他辛辛苦苦开出来的,花了不少心血才弄出现在这么大的一块地,里头种了不少菜蔬,自己家里吃不完就挑去豫州城里卖,多多少少也能贴补着家用,要是把这菜园子给了四斤老太,家里一年要少四五两银子的进账。想到这里,肖老大就觉得心里在滴血,脸色发白,嘴唇皮子直打哆嗦:“大人,能不能少给些,一半行不行?”   “放肆,哪有你讨价还价的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家丫头杀了人家的羊,自然要有赔偿。”里正板着脸吼了一声:“快些按个手印,莫要啰嗦!”   肖老大被高主簿与里正吼得整个人都是糊里糊涂的,他颤着手去接高主簿手里的文书,还没挨到那张纸,就见彦莹劈空里伸出一只手,将那契书拿了过去,稍微溜了一眼,然后手起纸碎,那份契书被她撕成了碎片。   “你这丫头,竟敢扰乱公务,快,快将她捉起来!”高主簿气得跳脚,几个衙役看了三花一眼,无可奈何,这小花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这般嚣张,没办法,是她自己要进牢房呆着的呐。   正准备动手,耳边传来彦莹一声怒喝:“谁敢动我?先看看这是什么?”几个衙役抬头一看,就见彦莹手中拿着一块铜质的牌子站在那里,那牌子上边刻着重重的云纹,里边写了一个篆体的大字:豫。   高主簿眯着眼睛望了望:“你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豫王府的腰牌。”彦莹瞅了他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神色来,四斤老太口口声声她们家凉州衙门里有人,可一个小小的主簿,哪里比得上豫王?咱们老肖家,上边更是有人!   “高主簿,你只要敢动我,当心你这个主簿的职位都保不住,只能回家去喝西北风!”彦莹拿着那块牌子转了转,那牌子随着她的手指不住的转动了起来,就见那黄铜的牌面上边的花纹不住的转着,几乎连成了一片。   “什么?”高主簿气得脸色发红:“小丫头片子,也不知道出过几次村子,就这样口出狂言,你在哪里捡了这个东西就想吓唬本大人不成?豫王府的腰牌又如何?未必豫王还能来保你?”他瞪眼望了望身边几个衙役:“还不快些上去把她捉了回去!”   “是,大人。”几个衙役一步步的朝彦莹走了过去,人群发出一阵骚动的声音:“三花,你就认个错吧,赶紧把你们家的菜园子赔给四斤老太就是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没想到高主簿竟然不认这块牌子,彦莹有几分吃惊,见着衙役们逼近,她弓起身子,做出了搏击的状态,只要那些衙役靠近她,她非得让他们尝尝自己的旋风腿不可!   ——只是,自己一个人要与这么多人打斗,实在是有些困难,彦莹皱了皱眉头,算着时间,二花也该请了那许宜轩过来了,怎么就还没到呢?莫非是那看门的不让她进去?彦莹心中有几分懊悔,那个时候要是让二花多带些铜板去就好了。   几个衙役纵身往彦莹这边跳了过来,彦莹也猛的扑上前去,两条腿交叉的踢了出去,“我跟你们拼了!”她的脚踢到了一个衙役身上,将那个衙役踢倒在地,可其余几个扑了过来,将她的胳膊抓住。   肖老大急得汗珠子滴滴的落了下来:“三花,三花,咱们扭不过他们,你就别倔了,阿爹宁可把菜园子给了,也不要让你去大牢里受苦!”   “不!”彦莹挣扎着大喊:“阿爹,我说了,请村里老人来估算下,那羊值多少,我们家的花苗与菜值多少,两相抵消,该赔多少赔多少,四斤老太该赔礼道歉便赔礼道歉,一样也不能少!”   “事到如今还嘴硬?”高主簿走到彦莹身边,一脸不屑的笑:“小丫头片子还跟我犟嘴,你老爹都不吭声了,还由得你来叫唤?”   彦莹又急又气,“呸”的一口唾沫朝高主簿吐了过去:“你这仗势欺人的狗官,我都不想与你说话,与你说话,有失我的身份!”   高主簿俯下身子来,一手就要去抢彦莹手中的那块腰牌:“你说这腰牌是豫王府的,我倒要来看看是真是假。”   话刚落音,就听一声风响,还没看得清楚,高主簿便觉得膝盖上一痛,不由自主往地上跌了去,四斤老太赶紧扶住了他:“表哥,当心!”   一个白衣少年从天而降一般站在了彦莹的面前,他伸出手来,略微一用劲,那几个衙役便觉得自己的手指头都要根根断掉,全部喊叫了起来:“痛,好痛!”   “放手!”少年低声怒喝了一句,几个衙役全部撒了手,彦莹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简亦非笑了笑:“简公子,你终于来了。”   “肖姑娘,我也来了!”一个声音从人群后边传了过来,彦莹回头一看,就见人群后边有几匹马,最前边高头大马上坐着许宜轩,再后边是几个护院模样的人。   救兵来了就好,彦莹冲许宜轩甜甜一笑,指了指高主簿:“他说你爹不能来保我呢。”   “我爹不能保她,本世子来保她,可否?”许宜轩听了大怒,从马上翻身而下,挤过人群,冲到了高主簿面前。      ☆、处置   “你是豫王的世子?”高主簿眯了眯眼睛,心中有几分打颤,虽然没有见过传闻里的那位许宜轩,可从他的打扮来看实在是富贵。   十四五岁模样,头上戴着紫金冠儿,上边镶嵌着一块硕大的红宝石,迎着阳光闪闪发亮。穿着一身宝蓝色织锦长袍,脖子上挂着一个璎珞,五彩络子,宝石镶嵌,中间系了一块硕大的紫玉,腰间一枚玉珏,一看便是老坑冰种翡翠,那里头似乎有水在流动一般,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简亦非伸出手来,举手对着高主簿就是几个耳刮子,就听“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声,高主簿的脸瞬间肿得像一只猪头。他捂着脸站在那里,嘴巴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你、你、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见了许世子不但不行礼,反而用你自相称,可不是该打?”简亦非站在彦莹身边,关切的望了她一眼:“你没事吧,肖姑娘?”   彦莹早就松了一口气,捞着胳膊在旁边看热闹,听简亦非问自己,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情。”   简亦非笑了笑,方才见着她弓着身子站在那里,就像一只发怒的猫,看她那架势像是练过武艺的,可从下盘来看,又似乎没有什么内力修为,真真是奇怪了。一个农家的丫头,怎么会这些招式?或者她曾经在哪里见过高手练功,她生性聪明,看了一眼便记着那姿势了。   许宜轩也伸出手来,揪住高主簿的一绺胡子,端详着他的脸,嘿嘿笑了笑,然后朝简亦非大喊:“师父,你快来教我,究竟是怎么样出手的,为何这么快?我都没看得清楚,你就打得他的脸发肿了。”   简亦非走了过来,将一只手伸了出来:“世子,你看,出手的时候要狠、准、快,千万不能有任何停留的功夫,这巴掌伸出去,手指外翻,力气全在巴掌心里边,然后运气将那力量沉在掌心,就会如铁块一般。”   许宜轩依言,将手掌伸了出来,简亦非用手指掐了掐他的手心,摇了摇头:“这力道还不够,掌心还软,你来掐掐为师的。”   许宜轩将信将疑伸出手来掐了掐简亦非的手掌,惊奇的“咦”了一声:“师父,你的掌心好硬,真的和铁块差不多。”   简亦非笑着举起手掌来,高主簿看了大惊,“扑通”一声想跪下来,却被许宜轩揪住了那把胡子,扯得生疼。旁边四斤老太见着简亦非又要打高主簿,赶紧奋力挤了过来,连声嚷嚷着:“青天白日的打人,还有没有王法,老天爷哟,快来收了这些强盗!”   四斤老太对世子这个概念不是很清楚,在四斤老太的心里,豫州知州就是最大的官儿,她的表哥高主簿就是第二大了,至于那些里正村长,都得弯腰讨好她的表哥。   里正已经唬得脸色发白,拉了拉四斤老太:“四斤老太,你快别喊了,别喊了!”这老婆子是嫌事情不够大,想往大里闹不成?他斜眼觑着许宜轩,生怕他记得自己的脸,到时候让知州将自己这个里正给捋了。   “四斤老太,你现在也说起王法来了?”彦莹笑着走上前一步,脸色有着鄙夷的神色:“刚才那会子,你们强迫我阿爹按手印,可有没有说起过什么王法?”   “怎么没说?”四斤老太伸出胳膊乱划:“我表哥不是说你犯了盗窃罪?”   “他说我犯了我就犯了?你问问乡里乡亲,我杀你家的羊,是不是有原因的?算不算盗窃?”彦莹双手叉腰站在那里,望着四斤老太笑了笑:“你试着问问看?”   “三花早就说过了,让你别放羊吃她家的菜了,你偏偏不听,总让你那宝贝孙子赶了羊往她家菜园子里头去!”一个大嫂躲在人后头扯着嗓子道:“肖老大家这么多人,吃的穿的,不少要从菜园子里头来呐,你也忍心让羊去作践!”   四斤老太踮了踮脚尖,想看看谁在说话,可是只见着一堆人站在那里,全是脑袋,完全见不到谁的嘴巴在动。她咕咕哝哝碎碎念着:“再怎么样,也不能杀我的羊,她眼里有没有王法!”   “杀你的羊又怎么样?杀得好!”许宜轩听了众人的喊叫,知道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眼睛一瞪:“你这个死老婆子,要不是师父说不要打女人,我非得把你揍一顿不可!没王法又怎么样,现在我站在这里,我就是王法!”   他抬头看了看简亦非,见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赶紧讨好卖乖道:“我师父的更是王法中的王法!”   彦莹瞧着许宜轩那副天真又故作嚣张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前世看过的电视剧里边,那些恶霸横行霸道的时候,总爱拍着胸脯说:“老子就是王法!”许宜轩的这一招,跟他们实在是有些像呢。   “世子爷,你说的都对,你说的就是王法!”高主簿战战兢兢的朝许宜轩作揖打拱,怎奈被许宜轩揪着一把胡子,脑袋点下去,就痛到了骨子里边。   “师父,你说该怎么处置?”许宜轩讨好的朝简亦非笑着,又瞅了瞅叉腰站在那里的彦莹,朝她呲牙一笑:“原来上次你给我做菜的羊是这老太婆家里的。”   彦莹点了点头,没有一丝羞愧的神色:“是啊,这老太婆家的羊每日来我们家菜园来吃菜,所以那肉才会这样鲜美。我都跟她说了无数遍,她不听,还叫她那孙子赶着羊过来,我能不急眼吗?”她伸手指了指院子后边:“世子爷,不瞒你说,我们家里穷得叮当响……”   许宜轩看了看那破旧的土砖屋,看着上边盖着的茅草,点了点头:“看得出来。”   “我阿娘有了身子,家里没钱吃肉,只能每餐煮点青菜,有时我阿爹摘了青菜到外头去卖,才能养活我们一家,让我阿娘每天吃个水煮蛋。”彦莹见着许宜轩的脸色越来越柔和,趁热打铁的加了一句:“世子爷,那四斤老太赶了羊来我家菜园子吃菜,那可不是将我家的生计给坏了?”   “真是岂有此理!”许宜轩愤愤的瞪着四斤老太,气得捋起了袖子:“你这个黑心的老东西,本来就是你不对在先,赶着羊吃了她家的菜,竟然还敢叫人来占她们家的菜园子!”   七木见着许宜轩恶狠狠的模样,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四斤老太拉着他就往人群里头挤了去,许宜轩大喝一声:“拦住他们!”几个护卫翻身下马,将四斤老太挡住,一个个鼓着眼睛凶神恶煞道:“我们世子爷想打你,那是给你脸,竟然给脸不要脸!”   四斤老太此时才服了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如蒜:“世子爷世子爷,我不要肖老大家的菜园子了,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许宜轩摇了摇头:“只是不要菜园子就行了?”   四斤老太眼珠子转了转:“不要菜园子,也不要他们家赔偿我的羊,我就算自认倒霉,送了一只羊给他们吃!”   “什么?自认倒霉?”许宜轩的眉毛高高挑起:“你那只羊早就进了小爷我的肚子,你竟然说倒霉?你那只羊可是有福气的,竟然能让我给吃了,它是前世修来的!”   这时二花从人群里钻出来,伸脚就踢了四斤老太一下:“都是你,天天骂骂咧咧说我们家是绝户头,害得我阿娘又生了个女娃!本来她肚子里头是个男娃的!”   四斤老太痛哭流涕,呼天抢地的喊了起来:“你娘肚子里的是男是女早就定了,难道我骂几句,你娘肚子里的那个娃还会变不成?”   “就会,就会!”二花恶狠狠道:“就是你这个不安好心的老东西,天天骂绝户,说不定还让在暗地里请人作法,我阿娘才会又生了女娃的!”   彦莹叹了一口气,伸手将二花扯了过来:“别和她混说了,就事说事!四斤老太既然答应了不让咱们赔她家的羊,这事情也就算结了。”   “你也太好说话了。”许宜轩在旁边却露出了愤愤的神色来:“我本来还想要她赔你家六七百两银子的,你怎么能说结了呢?”   四斤老太听到说“六七百两银子”,眼睛一翻,登时整个人就昏倒了。村民们也是个个脸上变色,这位世子爷说话真是口气大,莫说六七百两银子,就是拿六七十两银子,四斤老太也是拿不出来的。   彦莹杀了四斤老太的羊,反过来却要四斤老太赔她六七百两银子?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大家眼睛瞪着许宜轩,又溜溜的转向了彦莹,实在不知道这期间有什么奥秘,就听一地眼珠子掉落,发出兹拉兹拉的声音。   “世子,你让她拿六七百两银子出来不符合实际。”简亦非望着许宜轩笑了笑:“既然这位姑娘说不计较,那就这样两清了罢。”   许宜轩见简亦非说话,这才点了点头:“好罢,既然师父开口了,就免了你们家的赔偿。”   七木听了心中欢喜,推着四斤老太道:“奶奶,那公子不要你赔银子了。”   四斤老太眼睛立刻便睁开了,骨碌碌的转了一圈:“真不用赔了?”   “当真不用赔了,我听得真真儿的。”七木抓着四斤老太的手发抖,刚刚他听着说赔这么多银子,吓得差点要尿裤子,还好没尿出来。   四斤老太从地上爬起来,缩着脖子看了看许宜轩,喃喃不敢说话,高主簿在那里涨红了一张老脸:“世子爷,你能不能放手?”   许宜轩瞥了他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你是州衙里的主簿,就该通情达理,怎么便帮着那个黑心婆子来欺压穷人?小爷觉得你更该好好整治才是。”   高主簿仰着脸望向许宜轩,一脸恐惧,心中暗自嘀咕,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主簿还能不能保住,心中暗暗懊悔,不该被四斤老太几句夸奖就跑到这肖家村来了,没想到竟然遇着这般背时的事情      ☆、轻松   “世子爷,师父公子!”高主簿哭丧着脸喊了起来:“小人在知州衙门里可是兢兢业业,从来没有做什么坏事!今日鬼迷心窍,想帮着亲戚一趟,偏听偏信的就到肖家村来主持公道了!以后小人一定不会再犯,做事情要秉公而断,绝不听信旁人的胡言乱语,你们就饶了我吧,饶了我吧!”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想要磕头,只是脑袋一直低不下去。      “世子,算了,这种人,不值得你个他计较。”简亦非瞧着高主簿脸颊全部肿了起来,花白的胡须也落了几根在脚边,随着那微风不住上上下下的飘落,一双眼睛里有着哀求的神色,让人觉得很是可怜。      这个人也不算是罪大恶极,只不过是想来这小山村里替自家亲戚撑腰罢了,再说那肖姑娘也确实把人家的羊给杀了,乡里人家,一头羊也算是一宗财富了。      简亦非望着高主簿道:“你说你是州衙里头的主簿,也有这么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这般懵懵懂懂的?你想给你家亲戚撑腰,也不是用这种仗势欺人的法子!今日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以后你不能再这样胡作非为,若是再让世子与我瞧见了,可不会轻饶!”      高主簿连连点头,一只手摸着脸颊,只觉得那里火辣辣的痛,今日可是既丢了面子又丢了里子,挨了打还不上算,被那些衙役们见了自己这狼狈模样,以后还怎么好在州衙里行走!      里正跟着高主簿偷偷摸摸的溜了出去,却被简亦非一把抓住了胳膊,他战战兢兢的低头问了一声:“大、大人,还有什么事情?”许世子对这位年轻人很是恭敬,口口声声的喊着师父,里正早就晕头转向,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被他抓住了胳膊,更是心上心下。      “作为一个里正,你就该好好的调解乡里纠纷,如何能人云亦云?都不了解情况,便跑过来胡说八道,怎么能让村民信服?”简亦非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这是第一次,若是让我再见到第二次……”他嘴角撇了撇,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用力一弹,那颗小石子便直直射中了肖老大家门口那棵大树,深深的嵌进了树干里头。      里正唬得全身都在打颤,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知、知、知道了!小人以后再也不敢这样了。”      看着高主簿等人连滚带爬的走出了院子,肖老大眨巴着眼睛,好半日还不敢相信,本来以为家里的菜园子要保不住了,可没想到竟然有贵人来帮他。他感激的抹了抹眼睛,跪下来就要给许宜轩与简亦非磕头,却被简亦非一把拉住:“老爹,不必多礼。”      许宜轩也在旁边连连点头:“锄强扶弱,就是本世子该做的事情!”他笑着转向彦莹,嘴巴一翘:“肖姑娘,今日吃酸笋炒肉末?”      彦莹瞅着许宜轩笑了笑:“酸笋还没做好呢。”      许宜轩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口中嘟嘟囔囔:“原来你们姐妹俩是骗人的。”      “不骗人,等酸笋做好了,我自然会请你过来品尝。”彦莹心中打着算盘,要想推销她的酸笋,可要拿了许宜轩做招牌,自己得好好得笼络着他:“我想想,今日给你做个什么好吃的菜。”      许宜轩立刻眉开眼笑起来,脑袋点得如同鸡啄米:“好好好,我就知道你心灵手巧,肯定会让我饱饱的吃上一顿。”      彦莹向他摊开手:“银子拿来,你没看见我们家这样子,难道还有钱去买菜?”      肖老大唬得身子一颤,拉住彦莹的手,抖抖索索道:“三花,别这样,你上回不是……”刚刚眨巴眨巴眼睛想说出三花还存着几两银子,却被彦莹打断了话头:“上回那也是世子爷打赏的银子,买了些米粮回来,早就花光了,阿娘刚生了七花,大姐又回来了,想给她们吃肉都没银子买呢……”      彦莹望了望许宜轩,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世子爷,我们家穷,让你见笑了。”      许宜轩听着彦莹的话,只觉得心里头发酸,伸手摸了摸荷包,手却僵住了。自打出生以来,许宜轩便没有为银子发愁过,出门从来不用带银子到身上,看中了什么,自然有人为他付账,本来想在彦莹面前手脚阔绰些,可没想到荷包里除了弹丸却没有别的东西。      他朝几个侍卫瞪了瞪眼睛:“身上可带了银子?”见几个侍卫骨笃着嘴不说话,他有几分不耐烦:“快些拿出来,回府小爷加倍还给你们!”      一个侍卫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银锭子来:“世子爷,属下刚刚领了月例,就先给这位姑娘拿去买菜罢。”      许宜轩接过来看了看,眉头一皱:“怎么才这么点银子?”      正准备要大发脾气,彦莹一手将那银子接了过来:“够了够了,足够了。”      这银子约莫有四五两重,足够十多人吃一顿丰盛的午餐了。她朝二花和四花使了个眼色:“你们带着世子爷去山上玩玩,半个时辰以后就回来,我这饭菜也就差不多做好了。”      听着说去山上玩,许宜轩很敢兴趣,朝简亦非看了一眼:“师父,你去不去?”      简亦非瞧了一眼兴致勃勃的许宜轩,摇了摇头:“我就给这位姑娘打打下手好了,她一个人做饭菜也怪辛苦的。”看了看那几个侍卫,他厉声叱喝了一句:“好好看护着世子爷,可不能出一丝差错!”      彦莹在旁边默默赞了一句,别看简亦非才十六七岁光景,那气势很是沉稳,若不是他穿得简单,不如许宜轩那般华贵打扮,否则看他说话的神情态度定然会觉得他是出身名门,根本想不到他只是秦王府的亲卫。      “要不要我陪你去买菜?”简亦非看了彦莹一眼,脸上忽然有微微的红色。      “不用了,你就到我家里做点旁的事情罢,去将水缸里的水挑满,把后院的柴给劈了。”彦莹毫不客气的支使着简亦非:“若还有空,就去把米淘了,烧火煮饭。”      一路走得脚步如风,彦莹攥着银子便往村外头走,心里合计着该做什么菜给这位世子爷尝尝鲜。她眼睛骨碌碌的转着,贵为世子,什么金贵的菜没吃过?可自己只要摸准他的胃口,哪怕是寻常小菜,也要做得让他吃得点头称赞。      上回在别院里做那一羊三吃,彦莹已经观察到了,许宜轩对于咸辣的食品很感兴趣,他那阵子两只手抓着麻辣羊排吃得可欢,手指头上全是油汪汪的一片。彦莹心中默默想着,越是家世大的高门大户,便越是注重养生,想来素日那许宜轩定然是吃惯了清淡的东西,所以才会对这咸咸辣辣的菜表现出如此兴趣来。      今日……彦莹掂了掂那一块银子,心里头拿定了主意,自己可不能一次就把银子全花光,多多少少得给自己留些下来。不如捡着便宜的菜做给那许宜轩吃,反正他平常大鱼大肉吃惯了,偶尔吃些不入流的菜式,指不定也会欢喜。      想到这里,彦莹笑得两眼弯弯,今日又能赚上一两二两银子了,虽然不多,可也是银子嘛,蚊子腿上的肉也是肉,更何况这雪亮亮的银子呢?她笑微微的走到了村口,那里架着一块屠板,铁钩子挂着半边猪,旁边还排着一长溜卖零碎东西的,彦莹溜了一眼,见着里头有几个卖菜的,摊子上头剩下的菜已经不多了。      这里是几个村交界的地方,所以也偶尔会有人在这里卖菜,今日碰得好刚刚是赶集的日子,所以摊贩就多些,只是现在已经到了快要吃午饭的时辰,所以摊位前边没有几个人在走动了,摊贩们大部分都低着头,眼睛望着自己的商品,脑袋一盹一盹的往下边沉沉的去了。      屠户见着彦莹走过来,赶忙直起身子来,可是上下打量了下,见她衣着寒酸,袖子都短了一截,挂在了小臂上,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来,不由得有几分泄气,懒洋洋道:“小姑娘,你要割肉?”      “是。”彦莹点了点头,朝那屠户笑了笑:“大叔,给我割五斤瘦肉,十斤肥肉,十斤骨头,对了我还要大叔的猪蹄,桌子上的全要了。”      屠户瞪得眼珠子都圆了几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没看出来,这小丫头竟然是个有钱的,真是财不露白哪!他一口络腮胡子欢喜得翘了起来,拿着屠刀在案板上磨了几下,低头就给彦莹割起肉来。      彦莹买完肉,到旁边买了一屉豆腐,见着有卖香料的,桂皮八角五香花椒肉豆蔻都买了些,又买了几样寻常菜式。到处转了转,零零星星买了几样好玩的东西,见着有卖糖人的,想着六花叶儿她们,索性也买了一把糖人儿。      走回到自家门口,就见肖王氏带着小孙子正在那路口张望,彦莹没有搭理她,大步往自家院子那边走了去,却被肖王氏一把拖住,笑着往彦莹身上凑:“给奶奶瞧瞧,看你都买了些什么?”      肖王氏的小孙子也眼馋的望着彦莹手里的糖人,嘴巴那边吧嗒吧嗒的流出了口水来:“阿奶,我要那个糖人儿!”      彦莹皱了皱眉头,朝村口那个方向呶了呶嘴:“那边有卖,叫奶奶给你买去!”      “哎呀呀,你这不是有一把吗?给一个给你弟弟吃又怎么啦?”肖王氏伸手就要来拿彦莹手里的糖人,彦莹一扭身就闪了过去,眼睛瞅着肖王氏道:“平常你那宝贝孙子有好吃的东西,有没有想过要给五花六花她们送点来吃?现儿却想要夺了五花六花她们的零嘴儿,做梦!你不是有银子吗?快些自己买去!”      “五花六花是丫头片子,能与我这宝贝疙瘩比?”肖王氏小小的黄豆眼里头露出了凶光:“哼,你这没良心的阿姐,见着自己弟弟也不晓得要赶紧把糖人给他?”她望了望彦莹,见她两手不空,心里头琢磨着,自己或许能抢到一根糖人,再不济,从她篮子里拖一块肉走也不错。      肖王氏跳了起来,伸手就去夺彦莹手中的糖人,还没等她的手挨到彦莹的胳膊,就听一声风响,一片树叶朝她的手腕飞了过来,肖王氏还没弄懂怎么一回事,就觉得手腕那里一麻,整只手腕就用不上力,软塌塌的耷拉在那里。      简亦非站在门口,脸色铁青的望着肖王氏:“真是不知羞耻,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抢人家东西!你也有五十来岁了,难道还这般不要脸?”      彦莹瞥了肖王氏一眼,大步走到了自家院子里,朝简亦非笑了笑:“咱们进去,别理她。”      简亦非点了点头,跟着彦莹走回了院子,他指了指一堆劈得细碎的柴火,笑着问彦莹:“我应该还没忘记怎么做这些粗活。”      彦莹见那些柴火码得整整齐齐堆在一旁,心中也赞了一声,力气大就是好,她要做大半日功夫的活计,这简亦非才这么一会子就做好了。再看看院子里还有不少小笋子的外壳,盆子里的小笋子白嫩嫩的在水下招摇,她讶异的望了一眼简亦非:“你手脚还真利索!”   ☆、尽兴   “小时候,我做粗活做惯了。”简亦非眯起眼睛望了望天空上悠悠白云,双眉微微皱起,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里。   简亦非的骨指节很粗,伸出一双手来,就像一只直直的耙子,上头还布满了老茧,特别是虎口上头,那层茧子让彦莹看得心中有些怜悯。   她前世练过跆拳道,也学过咏春拳,可她的手指依旧光洁,没有像简亦非的手这般难看。他究竟吃了多少苦才会把手磨成了这样?彦莹小心翼翼的看了简亦非一眼,低声说道:“简亦非,真对不住,我不该让你想起了过去。”   “没事没事。”简亦非朝彦莹笑了笑:“以前虽然过得苦,但我反而觉得是最快活的,可现在却怎么样也回到那段日子里头去了。”   简亦非的眉眼间有一种失落的神色,看得彦莹心中一怔,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每个人吃过什么苦,有些什么样得酸甜苦辣,都是不被旁人所知,只是隐藏在他们内心深处,在等他们愿意向旁人敞开心扉的时候才会提及。   “咱们都得朝前看,不能总是纠结着以前得过往。”彦莹笑了笑,拿着糖人就往里边走,简亦非赶紧将地上放着的篮子提起,跟着走了进来。   五花与六花正坐在灶台下,两个人你一把柴我一把稻草的在生火,灶台上那个饭锅已经开始在蒸蒸的冒出白色的雾气。见着彦莹手中的糖人,六花欢呼了一声:“三姐,是给我们买的吗?”   彦莹笑着向她招了招手:“是呢,快些过来拿去吃。”   五花坐在灶台下继续添柴,眼睛望着那几根糖人舍不得移开,可身子却没有挪动。彦莹举起一根糖人朝她晃了晃:“怎么,五花,你不爱吃?”   五花吞了一口唾沫,小声道:“三姐,你先去给阿娘大姐还有叶儿吃,有得剩就给我。”   彦莹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五花的头发,心中有几分怜惜:“都有呢,没见三姐买了一大把?”   五花这才腼腆的笑了笑,站起身子伸出手来,挑了一根最小的,轻轻舔了一口:“真甜。”她坐回了灶台边上,一只手拿着柴火往灶膛里边送,一只手拿着那糖人不住的转着,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个小人,舍不得往嘴里送。   “五花,你快些吃了,这灶台边上热,过一阵子你的糖人就化了。”彦莹见那灶膛里有一条条红色的火舌吐了出来,差点就要卷到五花的糖人上头,提醒了她一声:“以后你还会吃到糖人,别这样舍不得。”   五花抬头看了彦莹一眼,嘴边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六花,快些拿了进去给她们吃,三姐要做菜了。”彦莹将糖人递给六花,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洗了洗手,这才开始做菜。   给几个护卫与家里人做的是红烧肉与红烧蹄髈,然后用那骨头配着芋头浓浓的熬了一锅汤,再做几个青菜便完事。但这许宜轩吃的菜,可得要做得精致些,彦莹拿着刀子慢慢得削着豆腐,将那嫩嫩的白豆腐切片,又让六花到外头去捡几个松塔进来,用石头砸开,将里头的松子掏出来。   简亦非在旁边给彦莹打下手,切肉、剁骨头,旁得不亦乐乎,五花六花见他拿着刀子乒乒乓乓一阵,那些骨头就剁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两人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简大哥,你好厉害!”   彦莹拿着骨头朝她们晃了晃:“三姐也厉害,三姐要把这骨头捏成粉末,你们相信不相信?”   五花摇头,六花点头,两人小脸对小脸,各自不同意。   “三姐哪有这么大力气?”五花脸上有些疑惑的神色,看了看那根骨头:“我不相信。”   六花眨巴眨巴眼睛:“我相信,我相信,三姐什么事情都能做!”   “简亦非。”彦莹拿着骨头碰了碰简亦非的胳膊:“你把骨头捏成粉末吧。”   简亦非呆了呆,他心里还正在疑惑,不知道这看起来没有什么根基的农家姑娘,到底是怎么样将骨头捏成粉子的,没想到彦莹却把骨头递给了他。“不是你来捏碎?”只不过他也没反对,伸手接过了骨头,略微用力,那骨头就成了一堆齑粉。   彦莹伸出两只手掌合拢在一处:“倒到我手里来。”   简亦非很听话,将手掌松开,那齑粉便落到了彦莹手掌里。彦莹笑眯眯的将那堆粉末捧给五花六花看:“你们瞧瞧,这不就被捏得粉碎了?”   “三姐,这可不是你捏的!”五花小嘴巴嘟了起来:“不算!”   彦莹瞅着五花笑了笑:“怎么不算?骨头是三姐拿起来的,现在骨头粉又在三姐手心里,当然是三姐捏碎的。五花,人不是万能的,但我们可以借助方法做到一些我们不能做到的事情,只要目的达成了,那也不用去追究是不是你本人做的。”   “三姐说得对。”六花点了点头。冲简亦非甜甜一笑:“简大哥,六花砸不烂松塔里的松子,还请你帮忙!”   一地灿烂的阳光,照着几个被砸开的松塔,小小的松子洒落了一地,被金色的阳光照着,有些淡淡的光泽,六花举起一颗松子给简亦非看:“简大哥,你瞧你瞧,六花只能用石头砸才能砸开。”   简亦非低下头,将那些松子收拢来,放在手心里边,气沉丹田一运力,摊开手掌,那松子壳就已经分开了,裹着薄薄膜衣的松子从里头滚了出来,一颗颗尖尖儿的,似美人脸。   六花欢呼了一声:“简大哥,你真能干!”   “我师父自然能干!”院子门口传来一个快活的声音,一群人拥簇着许宜轩走了进来,二花的手里挎着一个篮子,里边盛着菜园子里摘来的菜,四花手里拎着几只小斑鸠。   “二姐四姐,你们瞧瞧!”六花将松子拿着给她们看:“简大哥用力一压,松子壳全开了。”   “快些将松子拿进来!”彦莹探头看了看,瞅见了四花手里的斑鸠:“你们捉的斑鸠?很好很好,快些去烧了热心将毛给清了,将肉剁成碎末。”她打算给许宜轩做一个麻婆豆腐,又配着几只红烧水晶蹄髈,等许宜轩吃得到只觉得咸辣,再送上清汤,这样搭配得宜,肯定能不让许宜轩吃得痛快。   彦莹先做了护卫们吃的饭菜,才动手做给许宜轩准备的菜市,许宜轩站在灶台旁边,一脸愤愤不平:“为什么让他们先吃?”   “因为你是最尊贵的客人,自然要先让你吃最好的。”彦莹笑着呶了呶嘴:“他们吃的菜可都是寻常菜式,我给你准备的,那可是要精心细致。”   “原来是这样。”许宜轩满脸快活的神色,蹲在灶台下看五花烧火,抬头朝彦莹笑了笑:“你真是有心了。”   彦莹心中暗自发笑,这许宜轩可真是好骗,自己将他的菜放到后边做,主要是要调他的胃口,外边一大桌子人吃得香喷喷的,那味道直往许宜轩鼻子里头钻,将他的馋虫勾了出来,就愈发想要吃她做的菜。等着他肚子饿空了,什么菜都觉得好吃,更何况自己这般精心给他准备的菜,到了他嘴里,肯定被看成是难得的佳肴。   麻婆豆腐除了麻与辣,更重要的是要细嫩,彦莹嘱咐五花不用烧大火,先将那调料入锅,用刚刚熬出来的骨头汤入味,将调料拌成调味汁,瞧着热气腾腾,锅子里“兹啦兹啦”的响着就赶紧起锅,将锅子刷刷干净,放了豆腐进去,拿着锅子甩了两回,撒了几颗盐,等着豆腐外皮成了焦黄的样子,拿筷子戳了戳,里边却依旧是柔嫩得和那水差不多。   将豆腐倒到盘子里,然后浇上调味汁,瞬间那豆腐便变了模样,红红白白的一大盘子,里边还有几颗煮熟以后的花生,被彦莹用菜刀拍彼岸,沿着盘子放了一圈,就如天上的星星一般,整整齐齐,瞧着着实好看。   接下来做清汤,彦莹本来是打算用松子小笋尖与口蘑做底料熬一碗汤的额,现在有了斑鸠更好办,这可是难得的野味。用口蘑与剁碎的斑鸠肉捏成小小的丸子,用鸡蛋清加点面粉增加调和度,入汤以后只见一个个小小的丸子在汤里翻滚,上边是淡淡的微红颜色。   起锅的时候彦莹加了几根芫荽,上回做那一羊三吃就用了芫荽菜,她见许宜轩吃得很香,看起来是喜欢这味道的。她笑吟吟的将那汤碗交给二花:“快些端到桌子那边去,免得让许世子等久了。”   许宜轩这时候拿着猪蹄正啃得欢,经过上回吃麻辣羊排的事儿,他很自然的就伸手去抓猪蹄,让旁边的几个护卫看得目瞪口呆,世子爷什么时候变得这幅模样了?吃饭的时候竟然这般不注意礼仪!   有护卫讨好的说了一声:“世子爷,要不要属下给你先将猪蹄上的肉给削下来再吃?这样会方便一些。”   “去去去,你懂什么,就是要这样吃,才能吃得有滋有味。”许宜轩见着二花端了清汤过来,一阵香味直钻鼻子,喜得眉毛都飞了起来:“这又是什么?”   “这是世子爷你用檀弓打的斑鸠做的汤。”彦莹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舀出一瓢水洗了洗手,笑吟吟的走了过来,指着那碗汤道:“世子爷,除了斑鸠,你还能尝出里头我搁了什么东西?”   几个护卫疑惑的看了看彦莹,又低头看了看那碗汤:“世子爷,不知道这丫头究竟放了什么东西在里头,你可不能乱吃,我们先试汤,没有事情世子爷就可以放心食用了。”   许宜轩赶紧伸出手来护住那汤碗,朝几个护卫白了一眼:“就这么一碗汤,你们还喝掉几口,小爷我还能有多少尝?你们都给我走开,小爷相信肖姑娘,你们都不许跟我抢!”他讨好的看了一眼彦莹,拿着衣袖抹了抹凳子:“肖姑娘你快坐下来,炒菜辛苦了,你做的菜很合我的胃口,小爷要好好打赏你才是。”   听着说有打赏,六花吞了一口唾沫,拉了拉二花的手,用一种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六花想每天都能吃到肉。”      ☆、广告   “六花,当着世子爷的面,别乱说话。”肖老大慌慌张张将六花扯到一旁,六花的意思实在是太清楚了,她分明就是想让许宜轩打赏银子给她买肉吃。   彦莹瞧着肖老大慌慌张张的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人没点追求怎么行?这一点上六花可比肖老大有志气多了,每天吃肉也不是难以达到的目标,偏偏肖老大就将它看成无法实现的目标。   “肖姑娘,你先别叹气,快说说,你想要多少银子?小爷今日身上没带银子,等会回去就让秀云给你送过来。”许宜轩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今日怎么就没有带钱出来呢?   “许世子。”彦莹见着许宜轩那尴尬模样,心中暗道,这许世子还真是个有同情心的,自己可得打着他这块招牌好好赚一笔银子才行。上回听那别院里的婆子说,他是回别院避流年的,指不定一年之后就不会再来豫州了,自己必须再这一年里头积攒出银子来。   “嗯?”许宜轩忽然间有些不好意思了,见着彦莹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心中槖槖的跳了两下,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稳。   彦莹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向许宜轩开口询问:“我做的菜好不好吃?你想不想要吃那个酸笋炒肉沫?”   许宜轩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你做的菜比我们家那些厨娘做的菜可好吃多了,小爷我还惦记着你那那个酸笋炒肉末呢,啥时候能做给我吃?”许宜轩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眼中有欢快的神色:“明天后天可不可以?”   “现在不能,还要十三四日的样子,只是我想请许世子帮个忙,就算是给彦莹的打赏。”彦莹将手在衣裳上头擦了擦,这才拿起筷子来夹了一块豆腐尝了尝,五花的火烧得有些大,豆腐还煎得老了些,外壳硬了点,下回自己要多加留心。   许宜轩见彦莹说了一半就歇了气儿,心中有几分着急:“你要我帮什么忙?”   “许世子,你过十多日,就去豫州城的酒楼里转转,就说要点酸笋炒肉末这个菜。我想豫州城的酒楼里应该都没有这个菜。”彦莹见着许宜轩一副不相信的神色,笑了笑:“若是有这个菜,世子爷可以点了尝尝,然后就大喊这是什么酸笋炒肉末,难吃死了!”   简亦非在旁边听着,忽然插了一句话:“肖姑娘,你莫非是想进城卖酸笋?”   彦莹瞅了简亦非一眼,还真没看出来,这简亦非瞧着好像老实疙瘩一个,其实也还是很精明的嘛,自己才说了个开头,他摸到了自己的意图。她笑着点了点头:“正是,”   “难怪你采了这么多小笋子回来,今日我帮你剥那壳都剥了好一阵子。”简亦非看了看台阶上的那个脚盆,里边高高的堆着小笋尖儿,白白嫩嫩的,就如纤细的手指尖儿,点点的挤在一处。   只有许宜轩却依旧在咂摸彦莹的话,话里头有些不相信的意思;“你怎么知道豫州城里就没酸笋卖?你又怎么知道旁人炒的那酸笋炒肉末很难吃?”   “不是找你帮忙吗?”彦莹瞥了他一眼:“不愿意帮忙就拉倒。”   见着彦莹似乎生气,许宜轩有几分紧张,赶紧换了一张讨好的脸:“我问错了还不行?你放心,过了十二三日我保准去豫州城里替你问那酸笋的事情!”   “就看你有多大能耐了,事情折腾得越大,我这酸笋就越能卖得动!”彦莹满意的眨了眨眼:“我相信世子爷你的能力,这对于你,简直是小菜一碟不是?”   许宜轩被彦莹吹捧得飘飘欲仙,洋洋得意的点了点头:“可不正是这样?小爷保准让豫州城的酒楼家家寻那酸笋来做菜!”   “那就多谢了。”彦莹笑眯眯的朝许宜轩点了点头:“许世子真是太好了。”   豫州城并不算很大,只是州的架构,青石路面都有些不平,脚踩到上头,有忽高忽低的感觉,若是骑着快马,一路嘚嘚的跑,那便不知道这种滋味了。   “那位公子是谁?穿得实在气派,还骑着这般神气的高头大马。”街道上几个行人交头接耳,望着那奔跑着过去的高头大马,眼中充满了羡艳。与牛羊比起来,这马可是金贵物事,家中不是钱多得烧手的都不会去马来代步,就连豫州城里的几位富户,家中也就一辆马车,大部分人家,是宁可让仆人抬着轿子满城跑的。   反正豫州城也就那么大,横竖一起不过十多条街,坐着轿子兜一圈,不过半个多时辰,一般说来又没有急事,不如在这城里慢慢悠悠的转着,还能看到出来卖脂粉的小媳妇大姑娘,花红柳绿的站在街边,那着胭脂盒子与那货郎讨价还价。   许宜轩并没有在意街边行人的议论,与简亦非一道带着几个护卫,望豫州城的酒楼赶了过去。   肖姑娘交代的任务,自己可得好好完成才是,免得她小看了自己。许宜轩今日特点让秀云将自己打扮得格外富贵,这样也能让酒楼得老板更重视一些。   进了城不到几步路,就见着一家酒楼,从外边看着有些破旧了,招牌上头蒙着一层灰,瞧着声音可能不是太好。许宜轩皱了皱眉头,让护卫进去打听有没有酸笋炒肉末这个菜,酒楼的掌柜懒懒的抬起眼来:“酸笋炒肉末?没有!”   连续跑了几家酒楼,都回答说没这个菜,许宜轩心里便愈发好奇,众人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就到了豫州最繁华的东大街来了。几个护卫东看看西望望,就瞧见了一块大招牌,上边写着“如意酒楼”,黑底金字,那酒楼有三层,绿树掩映下垂下来一串串小小的红灯笼,看起来还颇有气势。   “世子,这个该是豫州最大的酒楼了。”简亦非左看右看,见门口停着两辆马车,一楼的大堂里已经坐了几桌人,点了点头:“已经快到晌午吃饭的时候了,咱们便干脆到这里吃了饭再回去。”   “好,就听师父的。”许宜轩点了点头,翻身下马,门口站着的伙计笑着将他们迎了进去,瞧着许宜轩这通身的气派,点头哈腰的问着:“几位客官,要不要去楼上雅间?”   “没长眼睛不成,赶紧前头带路!”几个护卫吆喝了起来:“这还用问?”   伙计见着几个护卫凶神恶煞的模样,不敢再多嘴,战战兢兢的带着许宜轩他们到了雅间,垂手笑着问:“几位爷想吃点什么,我先报下菜名。”   一长串菜单从伙计的嘴里吐了出来,背得很是麻溜,一个停顿都没有,伙计报完菜名,喘了口气,一脸期盼的望着许宜轩:“这位爷,想要吃什么?”   “酸笋炒肉末。”许宜轩眉毛都不抬,淡淡说道。   “好嘞,酸笋炒肉末!”伙计探出身子朝下边喊了一声:“雅间二号要一个酸笋炒肉末!”   掌柜从柜台后边探出身子来,圆滚滚的肚子几乎搁不住,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钱小四你发昏了不成?我们这里哪有酸笋炒肉末这个菜?”   伙计敲了敲脑袋,忽然才反应过来,张大了嘴巴看了看许宜轩,有几分尴尬:“这位爷,我们这里没有酸笋炒肉末这个菜。”   “我不管,你刚刚分明说有的!”许宜轩将桌子拍得砰砰响:“你不报这个菜名,小爷我还能想得出来不成?告诉你,小爷我今日就想吃这个菜!”   伙计的伸出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嘴巴,他什么时候报了这个菜名?不会吧,如意酒楼里没这个菜式,自己怎么会报出来呢?他愁眉苦脸的望了望许宜轩,见他一脸不痛快的模样,转身走下楼到了掌柜身边:“掌柜的,那位客官一定要吃酸笋炒肉末。”   掌柜的一把将伙计推到一旁,眼睛瞪了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都来两个月了,还不知道机灵点,人家要吃酸笋炒肉末,你难道就不会说咱们酒楼还有别的招牌菜?赶紧推荐几样上去就行了。”   “掌柜的,你说得倒轻巧!我见那公子爷戴着紫金冠儿,身上穿着得袍子瞧着就名贵,脖子上还戴着一个璎珞,明晃晃的耀花了我的狗眼!”伙计委委屈屈道:“要不,你自己去瞧瞧就知道了。”   “一副胆小怕事的蔫吧样!”掌柜的从柜台后边走了出来,就如一个圆球一般,滚着往楼上去了。走到雅间门口,探头望了望许宜轩,心中也是一咯噔,这位公子爷穿得着实珠光宝气,就连林知州的公子都没他这般派头。   不由自主,掌柜放低了声音:“公子,小店没有这酸笋炒肉末这道菜,还请公子爷另外点一道菜,如何?”   “没有这道菜?”许宜轩“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喊道:“揪着他的耳朵从窗户里塞了出去!”   掌柜的唬得全身打颤,一张大饼脸上的肉不住的在抖动:“这位公子,有话好说,莫要动粗!这虽然是二楼,滚下去也会伤筋动骨的。”   “我又没有让他们将你扔下去,我只是想让你自己看看你们酒楼门口那副对联。”许宜轩一手推开了窗户,朝掌柜的吼了一声:“你们酒楼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吹牛皮倒是有,还是顶尖儿的!”   门口有一幅对联:喝尽东西美酒,尝遍南北佳肴。   “这对联的意思,不就是说你们酒楼能做全了南北佳肴?”许宜轩拿着筷子敲了敲桌子:“小爷要吃酸笋炒肉末,快些让厨房里给小爷去做了端上来!”      ☆、闹场   肉嘟嘟的脸盘子上几乎找不见小小的眼睛,额头上一滴滴的汗滚得又急又快,掌柜的脚边上,已经有了黑黑的一块水迹。他心中不住的抱怨,老板为了招揽生意,特地弄了一幅这样的对联挂到门口,没想到来了个寻事的小爷,捉住这副对联不放。   他瞅了瞅,许宜轩身边还坐着一个年纪大些的,心里想着,这该是这位爷的兄长?他朝简亦非作了个揖:“这位爷,你就劝劝令弟,别再为难小店了。”   简亦非正眼都没瞧他:“废话少说,快些去做了来。”   肖姑娘的笑脸仿佛就在眼前,嘴角弯弯,脸颊上还有两个梨涡,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随便扫过来一眼,都让他觉得心里头好一阵砰砰乱跳。她拜托的事情,肯定要做好,可不能让他失望。简亦非极力压制住自己想要劝许宜轩放过掌柜的那种心思,努力装出一副冷漠的模样来,看得掌柜的心里头抖了抖,瞧着这位公子是个和气老实模样,怎么一开口也是冷得能结冰?   抖抖索索的滚去了厨房,掌柜的对着几位大厨道:“快快快,想想看,酸笋炒肉末怎么做?上头有两位公子要吃呐。”   厨子挠了挠脑袋:“这该怎么做?酸笋?没听说过。”   掌柜的急得脑门上头冒汗,一想着许宜轩那紫金冠头就发晕,那紫金冠上一颗硕大的明珠,瞧着就知价值不菲,这人肯定是富户人家宠坏了的公子哥儿,自己可得罪不起:“你赶紧想想法子,只要按着他说的,用那酸笋做菜就够了。”   一个厨子不声不响的弯腰去橱柜里寻东西,掌柜的眼睛一亮:“你可想到了好主意?”这厨子是如意酒楼的大厨,他做的菜在豫州城可是出了名顶呱呱的好,他开始找食材了,那说明肯定有几分把握。   “还能有什么好主意?且几片冬笋,将肉剁碎成末,多多的放些醋就够了。”厨子拿起刀子,嗖嗖嗖的便将冬笋切成了薄薄的细丝,掌柜的瞧着他那胸有成竹的模样,总算是放了心,迈着一双被大圆肚子拦住的小短腿,骨碌碌的滚回了柜台。   厨子果然有些真功夫,从准备食材到下锅到出菜,差不多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伙计拿了红漆托盘将菜送了上去:“公子,你要的酸笋炒肉末来了。”   许宜轩与简亦非互相看了一眼,有几分惊诧,想着彦莹的叮嘱,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拿起筷子来,夹了一筷子酸笋到嘴巴里咀嚼了几下,伙计满脸欢喜的望着两人,心里想着这可是酒楼里技艺最好的厨子,难道还能做得不好吃?   简亦非皱了皱眉,这就是豫州城最好的酒楼?他皱了皱眉毛,摇了摇头:“不怎么样。”本来想按着彦莹交代的大喊难吃死了,可是这菜也算不上难吃,忠厚老实的他,好像有些说不出口,只能说句不怎么样就算了。   “怎么这般难吃?”许宜轩将桌子一拍,气鼓鼓的望着那伙计:“还说你们如意酒楼是豫州最好的酒楼?就这水平,也好意思说最好?”   这碗酸笋炒肉嘛,如果摸着良心来说,许宜轩只能承认勉勉强强还算凑合,但是他可是身负重任的人,怎么能也和那憨厚老实的师父一样,老老实实的说话?他用手指了指那碗菜:“赶紧端出去给街角那个小叫花子吃,拿这菜给小爷吃,真真是岂有此理!”   伙计大吃了一惊,望着许宜轩身子不住的发抖:“这位公子,这样不太好吧?”   “什么不太好,小爷跟你说,明日我还要来,就是要吃酸笋炒肉,要是你们酒楼做不出我想吃的酸笋炒肉,以后你们就别在豫州混了!”许宜轩一双手抱在胸前,脖子上那个璎珞不住的在闪着光,衬得他一副十足的纨绔模样。   “谁敢在爷的地盘上撒野?”忽然从门口传来一声大喝,众人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公子哥儿,身后带着几个看家护院模样的人站在那里。这公子长得很有特色,二十来岁的年纪长成了四十来岁的脸,大饼脸上有几颗芝麻,眼睛特别小,似乎跟没有睡醒一般,根本就看不到他的黑眼珠子。   伙计见了他,如获救星,赶紧走到他面前行了一礼:“大公子,这有人闹事。”说完瞄了许宜轩一眼,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神色,仿佛在说,让你闹,终于有人出来收拾你了。   这位公子是豫州知州林应平的大公子,大名唤作林勤勋,这如意酒楼,就是林勤勋的岳父家里开的,因为有朱应平这块金字招牌,基本上将豫州富户的生意全部给包了圆儿,生意自然就红火了。   许宜轩瞥了一眼门口的林勤勋,一点都不害怕,拍了拍自己的饭桌:“现在这里是小爷的地盘,谁敢过来撒野?”   林勤勋站在门口,鼻子几乎要气瘪,自从跟着老爹来这里上任,他便习惯了在豫州城里头横着走的生活,哪里有人敢这样对他!   他迈着两条结实的腿往许宜轩这边走了一步,伸出手来指着许宜轩道:“竟然敢这样与爷说话,你、你、你,你爹是谁?快些报上名来!”   “你莫非要拼爹?”许宜轩白了他一眼:“你爹又是谁?”   “我家老爷的名讳说出来可要吓死你!不过是个被惯坏了的富家公子,竟然敢在如意酒楼里头放肆!”一个家丁很狗腿的上前一步,伸出手拍了拍胸脯,那神色,仿佛林应平就是他亲爹一般:“我们家老爷乃是豫州知州林大人!”   这话才说出口,许宜轩就朝身边一个护卫呶呶嘴:“去,拿了这难吃的酸笋炒肉扣到那头猪的脑袋上去。”   护卫答应了一声,抄起盘子就朝林勤勋奔了过去,林勤勋听了许宜轩的话,唬得脸色发白,伸出手来指着他,抖抖索索的喊道:“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没有王法了不成?”   “王法?小爷的话就是王法!谁让你自己上来找事!”许宜轩不耐烦的看着林勤勋连连后退,赶紧催促那护卫:“你快些,莫要让他跑了!”   护卫上去,一把揪住林勤勋的衣裳,林勤勋大骇,大声叫着便往外跑,怎奈那衣裳被护卫揪得紧紧的,他用劲一挣,一个圆胖的身子就从茧绸衣裳里挣脱了出来,露出里边一件白色中衣,上头还绣了一对鸳鸯鸟儿。随着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那鸳鸯鸟也不住的拍打着翅膀,仿佛间就要飞起来一般。   此时正是吃午饭的时分,如意酒楼已经有不少食客坐在里边,听着二楼上头有人喧哗,大家都站了起来,抬头一望,就见林勤勋当众脱衣,胸口还有香艳无比的刺绣,不由得哄笑了起来:“瞧着朱大公子五大三粗,原来心思倒也细致,还绣着鸳鸯鸟儿在胸口呐!”   林勤勋打着他爹这块金字招牌在豫州城里横行霸道,百姓多有怨言,现在见着他吃了瘪,个个兴高采烈,你一言我一语,大家瞧着那护卫将一碟子菜从林勤勋的脑袋上淋了下去,一个个拍手称快:“这雅间里的客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敢拿林勤勋开刀?”   猪油从头发上流了下来,酸笋欢快的滚着落从头发上掉到了林勤勋肉呼呼的脖子里,他只觉得全身都沾满油,十分不舒服,瞧着许宜轩与简亦非两人从雅间里头慢慢的踱了出来,全身都瑟瑟发抖,早就没了当时的趾高气扬:“你、你、你爹究竟是谁?”   “就凭你,也敢来问我们家王爷的名讳?”护卫站在许宜轩的前边,学着林勤勋那家丁的模样,伸手拍了拍胸膛:“我们家王爷伸出一只手来,只消轻轻一捺,只怕林知州就得回家养猪去了,你不过是他儿子,还有多大能耐在蹦跶?”   “王爷?”林勤勋听了脸上变色,斜着眼睛看了看许宜轩:“你敢冒充王爷的儿子?”   “什么冒充不冒充!”那护卫恶狠狠的盯住了林勤勋:“竟敢怀疑我们家世子爷的身份,小心我将你踢到楼下去!”   “你这般小看小爷?”许宜轩朝那趴在柜台上边掌柜喊道:“你们家如意酒楼是不是他开的?”   掌柜的伸出手来抖抖索索的直摇晃:“不是,不是!”   “如何不是?这酒楼说是他岳父家开的,还不是要借他们家的势?”底下吃饭的食客们都喊了起来:“这位公子,这林勤勋可实在不是个好人,你可得好好替咱们豫州百姓出口气才是!”   许宜轩第一次见着这么多人拥护他的举动,心中越发高兴,走到林勤勋面前道:“林勤勋,你可听好了,明日小爷继续来你这如意酒楼,还是要吃酸笋炒肉末,若是你们这酒楼做不出来,那小爷可会将你们这酒楼给拆了!”   林勤勋早就没了那气焰,只是抖着身子道:“这位世子爷,你说我们酒楼的酸笋炒肉末不是你想吃的那种,那究竟是什么样的酸笋?”   许宜轩一怔,什么样的酸笋?他自己还没见过呢。旁边简亦非接口道:“酸笋,就是很好吃的一种菜,你们难道没有吃过?上回我们在城北肖家村吃过一位叫肖三花的姑娘炒的酸笋,念念不忘,这才寻来看看豫州城里可有这道菜卖,没想到你们如意酒楼竟然连这菜都没有!”   “城北?肖家村?一位叫肖三花的姑娘?”掌柜的支起耳朵听了下,心中犹豫,这位爷也说得太具体了些,莫非……他眼珠子骨碌碌的正在转,就听许宜轩大喝了一声:“明儿小爷过来没吃到这酸笋炒肉末,你们如意酒楼就不用开门了!”   许宜轩的话气势很足,他紫金冠上的明珠与璎珞上的美玉,让他看上去更添了几分神气,掌柜的赶紧缩了缩脖子,就听着旁边有人在小声议论:“那公子穿的竟是云锦衣裳,上边还有缂丝团花,着实是富贵逼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王府的世子?”   “城北,那边不是有一个大庄子,好像听说是豫王府的别院,莫非……”有人嘀咕了一句:“我觉得应该是。”   林勤勋由家丁扶着从楼上走了下来,刚刚好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白了一片,回头看看许宜轩,见他满脸揶揄的望着自己,心里直打鼓,顾不得头上还糊了一层油,颤抖着两条腿奔了出去。      ☆、挑粪   马蹄声声,小路上扬起了一阵灰尘,隐约能见着马上那几人的背影。   “这不是上回来肖老大家里的那个什么世子爷?怎么今日又来了?”村民们都在嘀嘀咕咕,有个大嫂眼睛转了转:“哎呀呀,莫非那世子爷看上三花那丫头了,要弄了她回去做姨娘?”   “那世子爷年纪这般小,肯定都还没成亲,怎么就说起姨娘这事儿来了?”有人摇着头:“你也是想多了!”   那嫂子的脸红红的,反驳了一句:“我听人说那大户人家里头,有什么屋里人,就是在公子少爷十四五岁上头伺候着过夜的哩!肖老大家虽然穷了点,可他家那几个丫头,个个儿生得水灵,那小模样,可是没的挑!”   “不会吧……”一个老婆子犹犹豫豫道:“早几年,肖王氏不就打着主意要将那六丫头给卖了?给肖老大回绝了哩,他都说了,再穷也不能卖娃儿,更何况是去给那大户人家做屋里人!不会的,不会的。”   “会不会,咱们走着瞧。”那大嫂扭了扭身子,哼了一声,就往自己屋子里头走:“搭上了王府这根线,以后肖老大家可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许宜轩与简亦非到了肖家,却不见彦莹,四花带着他们去了田头:“二姐三姐今日帮着去沤肥了哩。”   四花扎着两把大辫子,走起路来一蹦一跳,实在活泼,许宜轩看着她的背影,嘻嘻一笑:“师父,你看肖家这些丫头可真奇怪,家里穷成了这样,偏偏还这般快活。”   简亦非叹了一口气:“人家这才叫过得好,即便有再多的银子,没有那快活心思,在这世间也难捱日子呢。”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幢小宅子,里边有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眉目虽然精致,可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甩了甩头,那幅影像不见了,可一颗心却是沉沉的一片。   “阿爹、二姐、三姐,许世子过来了!”还没走到田边,四花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正在田间劳作的几个人都抬起头来。   “肖姑娘。”许宜轩快步走上前去,满脸快活的笑容:“今日我照你吩咐去做了,只怕过一阵子便会有人来肖家村找你买酸菜了呢。”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就觉得一股酸臭的味儿冲进了鼻孔,用袖子掩住了鼻子,倒退了几步:“你们这是在作甚?”   肖老大有些歉意的望着许宜轩,磕磕巴巴道:“世、世、世子爷,我们在沤肥,你走远些,莫要熏坏了你。”   许宜轩倒退了几步,看着田里头一堆堆黑黄色的东西,只觉得心中难受得紧,奔到一棵树旁边,扶着那棵树便大声呕吐了起来。   二花见着许宜轩那模样,不由得嘻嘻的笑了起来,彦莹将裤管卷高了些,也不往许宜轩那边瞧,这王府的世子爷,闻着这酸臭的味道,自然是受不了的,让他先到旁边去呕吐一阵再说。   “肖姑娘,要不要我来帮忙?”简亦非将长袍扎到了腰间,低着头就去挽裤管,唬得肖老大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简公子,你们回去吧,这乡间地头,实在没啥好玩的。”   原先肖老大见过最大的官便是里正,自从彦莹杀羊与四斤老太闹了纠纷,他便识得了一个王府世子。对肖老大来说,王府就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存在,似乎在天上的云里一般,王府里的一切,哪怕是阿猫阿狗,都是了不得的。   这位简公子,就连许世子对他都是恭恭敬敬的,自己怎么能让他来干农活?肖老大急得脸都憋红了,一个劲得唠叨:“简公子,真不用帮忙了,我们爷几个多做两日,这田里的活计总能做完。”   彦莹见着简亦非已经利落的将衣裳挽起,心中暗自赞了一声:“简公子,你若是想要帮忙,那便替我们将那粪池子里的粪给挑过来吧。”   “行。”简亦非痛痛快快答应了一声,朝着彦莹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许宜轩此时已经停止了呕吐,愣愣的望着简亦非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师父,我也来。”   奔到那粪池子旁边,简亦非已经拿着一个粪瓢在将里边的粪便舀出来,许宜轩才伸了下脖子,就见里边与白色的蛆虫在翻滚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再也忍不住,一转脸便狂吐了起来,把今日的早饭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世子爷,你就别勉强自己了。”几个侍卫赶紧追了过去,看着简亦非挑着粪桶的背影,实在是佩服。虽然说王府里不少人是从山村里出来的,可要他们再回去这般做事情,那可十分为难了,真是做不习惯,可这位简公子,竟然一点都不在意,挑着那两桶粪,健步如飞一般,嗖嗖的便到了田头。   “不,师父能挑,我也能挑!”许宜轩望了望那边,肖姑娘正对着师父笑得甜甜,就像春天里开的花儿一般。不,他也要帮肖姑娘干活,让她也这样对自己笑!许宜轩捏了捏拳头:“你们给我去舀粪。”   几个侍卫愁眉苦脸的对望了一眼,几人不情不愿的走到粪池旁边,开始动手舀大粪,许宜轩站在一旁,将长袍掀了起来,将自己的鼻子给捂紧了,然后将中裤的两条裤管给卷了起来。就像踩在棉花堆子里边一般,他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到粪池旁边,皱着眉头看了看那粪条子,咬了咬牙,将背一弯,便将那两个桶子挑了起来。   颤颤悠悠的往田头走了去,许宜轩只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但是一想着肖姑娘也能那般甜蜜蜜的对自己笑,忽然又来了劲头。侍卫们很贴心的没有给他将粪桶装满,所以走起路来还是很轻松,也没有粪便溅出来,挑了粪桶到田头,肖老大赶紧接了过来:“世、世子爷,真不需要帮忙,我和两个丫头够人手了。”   许宜轩走开了些,将长袍放了下来,朝彦莹笑了笑:“肖姑娘,要不要我帮忙?”   彦莹瞧着许宜轩那皱眉皱脑还要装出快活的神色,心中暗自好笑,指了指简亦非:“啥时候你能跟你师父一般,挑着粪桶不皱下眉头,啥时候你就来帮忙。”   简亦非健步如飞的奔走在田埂上,两只桶子装得满满,可却是又平又稳,没有一点溅出来。他的头高高的昂着,仿佛在做一件很开心的事情一般,一点都没有痛苦的神色。许宜轩看着简亦非挺拔的身姿,忽然有些赧然,自己跟师父一比,简直就像大树下的小草,难怪肖姑娘都不爱看自己。   肖老大在旁边听着直叹气,自家三丫头莫非是疯了?怎么能这样与许世子说话?他不住的摇着手儿:“三花,三花,快莫要说多话了,你们带着许世子和简公子回去,站在这里,莫要脏了他们的鞋子!”   彦莹从田里走出了来,到旁边小溪屯子里洗了洗脚,黑色的泥土被冲走,露出了一截嫩藕一般的小腿,又白又细,看得许宜轩直了眼睛。   素日里他见到的小姐,谁都没有撩起过裙子,就是贴身服侍他的丫鬟,一个个都穿得严严实实得,就连大夏天也是穿着绸缎裤儿,只露出下边一双绣花鞋的尖尖,现在忽然见着了一双白皙光洁的小腿,他的脑袋“嗡”了一声,心里不由自主的发起慌来,赶紧将脸转了过去,可却忍不住又偷偷转了过来往那小溪屯子里瞄。   简亦非替肖老大挑了几桶粪,将那田里边四处都匀了些,也走到小溪屯子旁边来洗鞋子,鞋底上沾了些泥巴,有些发黄。   彦莹从小溪屯子里跳上岸,洁白的溪水溅到了简亦非的衣裳上,湿湿的几个点子,简亦非瞅了瞅彦莹,脸上露出了笑容:“肖姑娘,你跳得可真高,真是个学武的好料子。”   “学武?简公子,你肯教我?”彦莹心中一喜,蹲下身子,一手拉扯着小溪旁边的野花,一边看着简亦非洗鞋子。简亦非伸手不错,若是自己能学得一手好功夫,也是有备无患。   简亦非被彦莹看得有些发窘,还没有哪个姑娘这般热辣辣的看他呢。以前在秦王府,自己虽然得秦王喜欢,可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小姐们对他一屑不顾,丫鬟们也是眼睛望着天上,不曾有人这般注意过他。现在他能感到两道目光盯住了自己,全身都有些不自在起来,既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又有些惶恐,一颗心“砰砰”的乱跳,完全没有了往常的平静。   “师父,师父,你也收她做徒弟吧。”许宜轩在旁边瞅着彦莹对简亦非笑得甜甜,心中实在有些忍不住,蹿上前来挡在彦莹前面,将简亦非隔在一旁:“这样我就可以多一个师妹了。”      ☆、酸笋   走在青翠的草地上,鞋子踩着绿色的青草,沙沙作响。一行几人走在田埂上,肖老大家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外边一圈低矮的土砖院墙。   “师父,怎么样怎么样?收了肖姑娘做徒弟吧。”许宜轩一直在跟简亦非提这个问题,眼睛不住往彦莹脸上溜,肖姑娘做了自己师妹多好,以后就有个喊自己叫师兄的了。   “谁是你师妹?我瞧着你比我还小呢。”彦莹有几分不服气,看着许宜轩那模样,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怎么还能在她面前称大?   “怎么可能比你小?”许宜轩跳了起来,呱呱乱叫:“你哪年哪月哪日生的?”   彦莹一怔,她只知道自己十四了,什么月份却弄不清楚。许宜轩洋洋得意:“我肯定比你大,快些叫师兄!”   “我可没说收肖姑娘做徒弟。”简亦非笑了笑:“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么能来指点肖姑娘练武?”他望了望彦莹,心中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若是收了她做徒弟,自己的身份变得高了一截,好像就不能像现在这般无拘无束的说话了,隔着一层师徒关系,仿佛什么都开不了口——他才不要这样!   几个人说说笑笑回到家,肖大娘见着许宜轩过来,有些紧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彦莹走了过去冲大花使了个眼色:“大姐,你扶着咱娘进去,别让她累着了,现儿不还是在坐月子?干嘛到风口上站着?”   大花应了一声,搀扶着肖大娘就往里边走,许宜轩看了看她们俩的背影,有些感慨:“肖姑娘,你们家也太贫寒了些。这样罢,小爷给你几百两银子,你把屋子推了,重新建个新的大瓦房,然后添置些家什,买些合穿的衣裳。”   六花蹲在彦莹身边,听着许宜轩这般说,小脸蛋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来:“许世子真好。”   彦莹笑着摆了摆手:“许世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三花一直想着要通过自己的一双手赚银子,不想要别人的嗟来之食。”   许宜轩脸色一红:“肖姑娘,这不是嗟来之食,我……”   简亦非坐在一旁开了口:“宜轩,你便不要勉强了,肖姑娘有这般志气,咱们自然要支持她。”望了彦莹一眼,简亦非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肖姑娘,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帮忙,只管来找我,简某一定会出手相助!”   “简大哥真好!”六花欢喜得跳了起来,忽然想起肖大娘昨晚交代过的话,小脸蛋上又露出了不犹豫的神色:“简大哥,我娘说对你要尊敬些,该喊你简公子,可我觉得纳闷叫好像不大好!简大哥,我能叫你简大哥吗?”   “当然可以。”简亦非见着六花那活泼伶俐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望了彦莹一眼:“肖姑娘,你也喊我简大哥吧,我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听着你喊我简公子,心里正别扭。”   彦莹点了点头:“那好,以后我便喊你简大哥了。”   许宜轩赶紧接口嚷嚷了起来:“那我呢,你也喊我许大哥!”   “许世子,你身份高贵,我可不能乱喊。”彦莹朝许宜轩歉意的笑了笑:“若是被你府里的那些丫鬟婆子们听见了,保准会说我不知规矩。”   “你别管她们!”许宜轩恨恨道:“一个个嘴多得像麻雀,三姑六婆一般!你喊我师父简大哥,自然也能喊我许大哥!”   彦莹有几分无奈,看了看许宜轩,见他一副不甘人后的模样,心中叹气,毕竟是娇纵惯了的,处处都要与人攀比,连个名字都要与简亦非比着来。她点了点头:“好,那我在没旁人的时候便叫你许大哥,人多我可还是叫你许世子,免得旁人说我不知天高地厚。”   见彦莹让了步,许宜轩很是开心,笑眯眯道:“肖姑娘,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正在说着话儿,就听外边有人高声喊:“请问肖三花是不是住这里?”听那声音,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咦,是不是如意酒楼的人来了?”彦莹看了看许宜轩与简亦非几人:“演戏就要演得像一些,还请你们几位到里边去避避。”   六丫从地上跳了起来,拉住简亦非的手:“简大哥许大哥,我带你们到后院躲躲。”   见着几个人走到后边院子去了,彦莹这才走到院子门口,外边站着几个人,最前边的是一个圆滚滚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一件绸缎衣裳,脑门子上全是汗,一滴滴的落了下来,他不住的举起衣袖去擦,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灰色印记。   “这位大叔,我就是肖三花,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彦莹大大方方的望着那中年男人,心里估计该是那酒楼的掌柜。   “你这里,可有一种叫酸笋的东西?”掌柜往院子里一探头,看着那土砖屋子便有些犯嘀咕,这人家里头会有那位华服公子要的酸笋?真是有些不相信。   “酸笋,有的。”彦莹将门打开了些:“大叔,你们先进来说话。”   走到屋子里边,彦莹搬出了几条凳子:“几位先坐坐,我就去取些酸笋出来。”   “好好好。”掌柜的心中定了定神思,总算是找到这酸笋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让那公子如此惦记。瞧着这人家的模样,不像是能有什么好东西的,这可真真奇怪了。   彦莹走到里边一间屋子,那里靠着墙放了一排瓷坛子,坛子口上有一圈水,上边反扣着一个瓷碗。她走到第一个坛子面前,伸手将那瓷碗提起,几滴水在空中飞溅出来,她将鼻子贴在坛子口上闻了下,一种带着酸气的香味冲了出来。   做得真不错。彦莹心中暗暗高兴,看来密封得功夫到了位。她拿出一双筷子,从坛子里夹出了几根酸笋,装得满满得端了出去。   刚刚端着碗到了门口,屋子里那几人便闻到了香味,一个个转过头来,惊讶的看着彦莹手中端着的饭碗:“肖姑娘,这就是酸笋?”   “是。”彦莹笑着将酸笋放到了灶台上边:“这是我们家独门手法腌出来的酸笋,几位大叔闻闻,香不香?”   “香,香,可香了!”那个叫钱小四的伙计大喊了起来:“肖姑娘,你做的这酸笋真是香!”   掌柜的很不满意的看了钱小四一眼,自己都还没开口,他就叫着好香,到时候怎么好压价钱?他望了望那碗里的几根酸笋,呵呵一笑:“不过如此而已。”   彦莹也不说多话,端起饭碗便往屋子里头走,那掌柜的有几分着急:“肖姑娘,你怎么给端走了?”   彦莹微微一笑:“大叔见多识广,既然我这酸笋你看不上眼,那我自然要拿了去收好。”   掌柜的额头上汗滴子不住的落了下来,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这般厉害,一句话便堵得他没有地方去了。他呐呐道:“虽然说只有一般般,可也并不是太坏,还算不错。”   “大叔,你来我这里,是想买酸笋的?”彦莹听着掌柜的话,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笑了笑:“我还有个拿手好菜,酸笋炒肉末,大叔要不要尝尝?如果觉得这菜好吃,那我也可以将这菜谱便宜卖给大叔。”   “卖菜谱?”掌柜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如意酒楼可是豫州城里最大的酒楼,里边的厨师都是炒菜的好手,他还用在这乡下丫头手里买菜谱?“肖姑娘,你对自己的手艺,未免也太自信了些。”   钱小四在一旁扯了扯掌柜的衣裳:“掌柜的,那公子不是说一定要吃酸笋炒肉末?若是我们那些大厨做不出肖姑娘这盘菜的味道来……”   得了这句提醒,掌柜的忽然便想到了许宜轩临走时扔下的那句话,不由得全身打了个哆嗦,他沉吟了一声,点了点头:“肖姑娘,那便劳烦你给我做这道菜,我尝尝味道再决定要不要买你这菜谱。”   彦莹点了点头:“那是当然,肯定要尝过味才能决定了。”   挽起袖子来,洗干净了手,吩咐那伙计钱小四烧火,彦莹开始动刀子切菜。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掌柜的看着彦莹那切菜的手法,心里一惊,这肖姑娘可不是一般人,瞧她那刀工,肯定是练过的。   不多时,彦莹便将食材准备好,等着锅子烧热,便开始下油,就听“兹啦”一声,锅子里冒出阵阵白烟,夹杂着一种奇特的香味袅袅的冲了上来。      ☆、买卖   简亦非与许宜轩在后院坐着,就闻着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许宜轩有几分忍不住,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边去看热闹,却被六花一把拉住:“许大哥,你不能出去。”   三姐叫自己带他们到后院来,就是不想让那些人瞧见这位世子哥哥与简大哥,世子哥哥怎么能出去呢?她很坚决的拉着许宜轩的长袍,寸步不让:“我们要听三姐说的话!三姐说的话都是对的!”   简亦非见着六花很是倔强,笑着冲许宜轩道:“你快些坐下来,等一阵子肖姑娘自然会喊咱们出去,到时候有得给你吃呢。”   “可不是?”六花白了许宜轩一眼:“世子哥哥,等他们走了,你想吃多少,就要三姐给你做多少!”   许宜轩笑了笑,重新坐了下来:“我又不是一头猪。”   肖大娘抱着七花站在一旁,心惊胆颤,六花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冲撞了贵客该怎么办!小心瞧了许宜轩一眼,见他脸上并没有不虞之色,这才放下心来。   厨房那边已经是香味扑鼻,彦莹的酸笋炒肉末已经起锅,盘子里盛了小半盘子,黄绿色的酸笋,白色略带点微红的肉末,配着红色的尖椒与绿色的韭菜,看着颜色分明,实在好看。   笋子最是吃油,彦莹的油放得足足的,看起来显得油汪汪的,除了放猪油,她还加了一些芝麻油,是上回从豫州城里买回来的。早几日她整出了一间闲置的屋子准备种口蘑,以后种得多了,还能提炼菌油,用来炒菜最是香。   掌柜的看了看那一盘子菜,惊奇得眼睛都要挪不开,这肖姑娘瞧着年纪不大,可却有一手好厨艺,这酸笋炒肉末,别说是吃了,看着都觉得很爽目。   彦莹递了几双筷子过去:“大叔,你们尝尝!”   掌柜的拿起筷子,小心翼翼的夹了一筷子,放到嘴边里嚼了嚼,一种鲜美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了下去,只觉得满口都香。那酸笋带着些酸味,既爽口又喷香,尝在嘴里,香在心里,真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小笋子,还能做出这般味道来!   “肖姑娘,你这菜谱,要卖多少银子哇?”掌柜的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彦莹,笑眯眯的开了口,那一双绿豆眼睛几乎快要找不到:“你也摸要开太高的价格哇。”   彦莹笑着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这个数。”   “一两银子?”掌柜的有几分惊喜,没想到竟然这般便宜!“好好好,我买,我买!”   “一两银子?掌柜的,你买过这般便宜的菜谱吗?”彦莹轻蔑的瞥了掌柜的一眼,看得他十分赧然,只觉得自己在欺负小姑娘一般,半天吭吭赫赫的说不出话来。旁边钱小四故作聪明的问道:“肖姑娘,莫非你要一百两?”   “一百两?”掌柜的只觉肉痛,恨恨的望了钱小四一眼:“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钱小四的脸涨得通红:“掌柜的,我只不过是猜一猜罢了。”   “猜!猜你个头!要都像你这般猜,我们如意酒楼不如早些关门,大把的银子白白的送出去呐!”掌柜的愤愤的望着钱小四:“你闭嘴,再胡说八道,下回我便不带你出来了。”   等着激动的掌柜终于平静了下来,彦莹才笑微微的开了口:“这位大叔,你莫要激动,我也不会要这么多银子,我只要十两银子就够了。”   “十两银子?未免也太多了吧?”掌柜的一脸为难,摇了摇头:“你这酸笋炒肉末又不是一个什么难做的菜式,我方才见你炒菜,不就是寻常那般炒?”   “大叔,你可看仔细了?”彦莹笑着望了掌柜的一眼:“你确信我只是寻常炒菜的手法?”   见着彦莹笑得双眼弯弯,掌柜得一时有几分忐忑,莫非自己真没看仔细?那肖姑娘炒这个菜难道还有什么秘诀不成?他仔细的回忆着方才见着彦莹的举止,越回想越觉得想不清楚,彦莹炒菜的那程序忽然有些神秘,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那……肖姑娘,你怎么着也该少收一点银子吧,八两,怎么样?八发八发,多吉利的数字?”掌柜的乐呵呵道:“我马上给你银子,你将菜谱告诉我便是。”   “八发?那怎么不给十八两呢?实在要发啊!”彦莹寸银不让,二两银子对家里来说,可能派上不少用场呢!“大叔,瞧你穿的衣裳是上好的绸缎料子,少说也值好几两银子吧?你还来跟我这小姑娘家来争一两二两的,岂不是有些掉价?”彦莹笑吟吟的看着掌柜,脸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要是我有大叔这么多银子,二两银子,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掌柜的想了又想,最后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十两就十两!”他伸出手在自己袖袋里摸了一阵子,掏出了一个大银锭子:“这是十两一个的,底下刻着字呢,不过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彦莹将银子接了过来,掂了掂分量,又将银子翻了过来,看了看下边,确实刻着一个“拾”字,这才放了心,笑眯眯的朝掌柜的点了点头:“大叔怎么会骗我?肯定错不了。”   “那你家还有多少酸笋,我想都将它们买了回去。”掌柜的心中暗自嘀咕,这般好吃的菜,赶紧买了回去到如意酒楼推出新菜式,加上那位公子明日过来,若是说好吃,更能给自家的酒楼做些宣传呐。   这酸笋炒肉末,瞧着寻常,但吃起来香,实在是有滋有味,比那些江瑶柱什么的都要好吃。掌柜的坐在那里,打定了主意,怎么着也要从这肖姑娘手中买些酸笋回去。   彦莹心中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掌柜的,不瞒你说,上回豫王府的世子爷路过我们肖家村,我有幸给他做了这道酸笋炒肉末的菜,他吃了说好吃,叫我替他多腌些酸笋,等着腌好了他便来拿。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派人过来拿,所以也不能贸然答应全部卖给大叔。”   原来那公子真是豫王世子,掌柜的心中有几分惊惶,这时候见着彦莹站在自己面前,就如见着救命菩萨一般:“肖姑娘,豫王世子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你可以先卖一半给我。”   “好吧。”彦莹脸上带着几分为难:“看在大叔豪爽的份上,那我也就爽快些。”   她走到了旁边屋子,搬出了一个瓷坛子来:“大叔,你瞧,这种坛子,里边的酸笋能做约莫五十盘菜,我收你三两银子,不贵吧?”   掌柜的心中迅速盘算了一下,这酸笋炒肉末,他打算定价半两银子一盘——反正来如意酒楼吃饭的都是金主儿,谁都没将这半两银子放在眼里。五十盘菜差不多能得二十五两银子,三两银子买酸笋,实在不算贵。   “好好好,就三两银子一坛。”掌柜的点了点头:“肖姑娘,能卖几坛给我?”   彦莹微微一笑:“我那酸笋是分批做的,好些时间不够,现儿只能卖五坛给你,若是食客们尝了好,你酒楼缺货了,便再来我这里买就是,我可以多腌些,不让你酒楼断货。”   “好好好,肖姑娘,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我酒楼里边没有货了,便来找你要。”掌柜的很是高兴:“肖姑娘,你赶紧将菜谱告诉我。”   彦莹先将十五两银子收好,秋月搬了五坛酸笋到堂屋里头,把手洗干净,从旁边屋子里拿出了纸笔,看得掌柜的一阵目瞪口呆:“肖姑娘,你写还是我写?”   彦莹没有答复他,将砚台放在灶台上边,舀出一点点水放在砚台里边,拿着墨条研了一阵子,等着墨汁匀称了,这才拿着笔飞快的写了起来:“取酸笋三两洗净,配比肉末三两……”彦莹写得很快,不多时便写好了,将纸吹了吹,把那菜谱递给了掌柜的:“大叔,你瞧瞧看。”   掌柜的看了一眼那张纸条,大惊失色,上边的字写得很清楚,一个个的端端正正,瞧着该是正楷,没想到这农家姑娘竟然还会写字!掌柜的望了望彦莹,脸上露出了一种钦佩的神色来:“肖姑娘可真是聪明能干。”   彦莹笑了笑:“大叔过奖了,只不过是在旁边村里的私塾听了几耳朵罢了。”   掌柜的将那菜谱小心翼翼的收好,带着伙计们坐上停在院子门口的骡车,辘辘的朝村口去了,钱小四回头望了望肖老大家外边几棵大枣树,心中有些疑惑,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巴,掌柜的嫌弃他,不让他说话,自己还是少说为妙——只是那大槐树上怎么会拴着有几匹马?这肖家真是神秘!坐着破旧的土砖屋子,可竟然还能买得起买,而且,一买就就五六匹!   “肖姑娘,肖姑娘!”许宜轩从屋子后边冲了进来,见着桌子上那个空空的碟子,用力吸溜了一口气:“今晚我要在你家吃晚饭,也要吃这个菜!”他抬眼望着彦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你还留了酸笋吧?”   彦莹抿嘴一笑:“留了留了,怎么会不留,正想说要你与简大哥留下来吃晚饭呢,你倒自己说出来了!”   简亦非站在许宜轩后边微微一笑,看着那只空空的碟子,上边只有残留的几颗酸笋粒,油光光的一层。肖姑娘做出来的饭菜真是好吃,要是每日都能尝到她做的饭菜便好了。   ☆、惊喜   暮色慢慢的起来了,金灿灿的落日与鲜艳的晚霞交相辉映,将那荷锄而归的人照得全身都镶了一道金边。院门口桃花随着春风纷纷飘落,不住的扑落到人的衣裳上,一点点的芬芳,沁人心脾。   肖老大带着二花回来,走到屋子里边,就闻着满屋子的香味,不由得吸溜了下鼻子:“三花,你在弄什么好吃的哩。”   彦莹站在灶台旁边炒菜,简亦非与六花蹲在灶台下边烧火,厨房的水缸里盛满了清亮亮的水,四花五花正坐在门口剥小笋子,身边一堆嫩绿色的壳。   “阿爹阿爹!”四花停住了手中的活计,很欢快的对着肖老大嚷了起来:“三姐今日赚了二十五两银子!”   肖老大的手一哆嗦,差点没有拿稳锄头:“二十五两银子?许世子打赏的?”   “不是不是!”六花从灶台后边伸出了小脑袋,欢欢喜喜道:“是三姐带我们腌的那酸笋卖掉了!”   “酸笋能卖这么多银子?”肖老大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小笋子又不是什么金贵物事,漫山遍野都有,只要落一场毛毛雨,那小笋子便从土里钻出来长得风快。这小笋子……比肉还金贵了?肉还只能卖三十文钱一斤呢!   早些日子彦莹喊了肖来福的骡车去豫州城,一口气买了二十多个陶瓷坛子回来,肖老大瞧着便觉得心疼,拉了彦莹到一旁唠叨了两句:“三花,你不能有了几两银子就乱花哩,这过日子就是要紧把细用,你这样花乱花钱,那可不成!”   彦莹只是对他笑:“阿爹,你别担心,这些陶瓷坛子,我肯定都会卖出去的!”   现在看来,彦莹说的话一分错也没有,果然卖出去了!   “三花,二十多坛卖了二十五两银子?一两银子一坛?”肖老大笑得嘴巴都咧到脑袋后边去了:“可卖上价钱了!那些小笋子都没人要的,竟然也能卖钱!”   “阿爹,三姐才没卖二十多坛呢,三姐只卖了五坛!”四花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来:“二十多坛哪只有这么些银子?”   “五坛?”肖老大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晕,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没人要的小笋子,竟然能卖出这么多银子来?他疑惑的走到彦莹身边:“三花,你莫要骗人哩,小笋子就是小笋子,你可不能哄着旁人当金贵物事卖了!”   彦莹没有抬头看肖老大,两手不空的在炒菜:“阿爹,你别担心,我那二十五两银子,十两是卖了个菜谱,酸笋是三两银子一坛,没有卖贵,人家拿了去,赚得比咱们得多!”   “哦哦哦,是这样,别人没吃亏?”肖老大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别人花了冤枉钱。”   彦莹心中好笑,将菜起了锅,招呼了简亦非一句:“简大哥,可以吃饭了,不用再添柴火了。”   “什么?”肖老大伸着脖子一望,这才见着简亦非抱着六花坐在灶台后边,唬了一大跳,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利索:“简、简公子,你快些到外边来,怎、怎么能让你做这样的事情!”   简亦非笑了笑:“没事没事,许世子都还在后边院子劈柴呢,我烧火又算得了什么。”   肖老大双腿一软,差点没有直起来,竟然让世子爷去劈柴,哎呀呀,真是罪过,罪过!他慌慌张张的迈开腿就要往后院走,简亦非喊住了他:“肖老爹,你且坐着,世子爷需要练练臂力,劈柴是最好的法子。”   “哦哦。”肖老大木然的应了一声,停住了脚,站在屋子中间,他不知道自己该是站着还是坐着,今日回来,这屋子里的气氛实在是古怪,让他眼花缭乱,实在有些回不过神来,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屋子一样了。   桌子上摆满了菜肴,彦莹指了指中间那个大盘子:“阿爹,这菜你尝尝,这菜谱我今日卖了十两银子的。”   听到卖了十两银子,肖老大便肃然起敬,他将筷子拢在手里,就是不敢伸出去,眼睛望着许宜轩,脸上露出了诚惶诚恐的神色:“许世子……你吃,你多吃些,十两银子哩!”   彦莹心中好笑,拿起小匙来,给许宜轩与简亦非都舀了几少匙酸笋炒肉末:“简大哥,许大哥,你们先吃,要是你们不吃,我爹肯定不敢吃。”   许宜轩哈哈一笑,点了点头,端起碗来就扒拉了一颗酸笋,才尝了尝味道,便忍不住赞扬了起来:“真好吃,真好吃。”   简亦非听着彦莹先喊了他再喊的许宜轩,心中十分舒服,素日在别院,人家都是恭恭敬敬的喊许宜轩,有些丫鬟婆子若是想要讨好许宜轩,才会漫不经心的喊一句“简公子”或者是“简师父”,现在彦莹却将他放到了前边,这让他感到特别高兴,一边扒拉着饭菜,眼神一边便从饭碗边上溜了出去,见她笑微微的给肖老大布菜,暗暗赞叹了一声,肖姑娘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聪明能干,还这般懂礼节,有孝心。   肖老大扒拉了一颗酸笋粒,惊疑的看了彦莹一眼:“三花,这是小笋子?你莫要骗我。”   “阿爹,真是小笋子。”彦莹笑了笑,用筷子夹起一颗酸笋来:“阿爹你自己仔细瞧瞧,可不就是小笋子的模样?”   肖老大夹了一颗看了好半日,这才点了点头:“还真是小笋子,可咋就这样好吃了?”   “还不是肖姑娘有一双巧手!”许宜轩朝彦莹挤了挤眼睛,彦莹当做没看见,转过头去看了看灶台那边,大花带着一群妹妹们围坐在一旁吃得正高兴,彦莹心中一阵发酸,这里的陈规陋习,来了客人,女子便不能上桌,只能等着客人吃完了再用,今日不过是她坚持,这才让她们姐妹到灶台旁边吃饭。   彦莹吸了一口气,以后她一定要将肖家这习惯改过来,女儿家也能堂堂正正的坐到桌子上边来!她舀了一匙酸笋炒肉末到碗里,仔细咀嚼了一番,别说这菜炒得还真香,难怪许宜轩吃得那般开心。   “肖姑娘,你这炒菜的手艺可真是绝了,如意酒楼的大厨都做得不及你好。”许宜轩吃饱喝足,伸出两条腿儿,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我看你不如去开家酒楼好了。”   “开酒楼?”彦莹摇了摇头,这酒楼是要靠关系的,若不是那些官府里的人,或者是富裕人家,寻常百姓又怎么会去酒楼里吃饭?虽然说许宜轩在别院住着,可毕竟他不是豫王,年纪也小,旁人不一定要卖他面子,再说了,他只在这别院里住一年,还过几个月,拍拍屁股回了京城,到时候自己的酒楼就是门可罗雀,只能关门大吉了。   “怎么?开酒楼不好?”许宜轩说得眉飞色舞:“你这样好得手艺,不去开酒楼真是可惜了!”   “那是许大哥觉得我手艺好罢了。所谓众口难调,一人难满百人意,我又怎么能确定大家都会喜欢我炒的菜?”彦莹摇了摇头:“我呢,先做一阵子酸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看还能整出些什么赚钱的门路来。”   肖老大在旁边连连点头:“三花说得实在!”听着许宜轩说要彦莹去开酒楼,肖老大就觉得自己头晕,开酒楼,那要砸多少银子进去?自己家的土砖屋快要倒了都没银子来盖新房,哪里还有银子去开酒楼呐。   见肖家父女都没这个意思,许宜轩一腔热血顿时冷了,他本来还想说他出本钱让彦莹当掌柜,可话还没出口,人家都是摇头,他还要往下说?   简亦非坐在一旁点了点头:“肖姑娘考虑得周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山上塘里,也不是弄不出什么名堂来的。”   彦莹笑着点了点头:“简大哥说得对,我便要从这山窝窝里弄出一坑银子来!”抬头望了望天色,就见一弯月亮已经挂在乌蓝的天幕上,彦莹伸手指了指天空:“简大哥,你们该回去了。”   “嗯……”简亦非有些舍不得,可彦莹已经明显在下逐客令了,他只能站起身来,朝彦莹点了点头:“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我。”   许宜轩蹿到简亦非身边,伸手拍了拍胸脯:“别忘了,还有我!”   彦莹微微一笑,嘴唇边露出了两个小小的梨涡:“知道,我不会忘记你的!”   许宜轩听了心中欢喜,这才跟着简亦非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还不住的回头张望,一脚踢着了门槛,“哎哟哎哟”的大叫了起来。      ☆、商议   屋子里有着昏黄的灯光,一家人聚在桌子旁边,说说笑笑。   肖大娘也从内室走到了外边屋子,还抱着七花在怀里,七花的眼睛乌溜溜的,一看又是个美人坯子。彦莹瞅了瞅肖大娘,她的眉眼十分耐看,可能肖家姐妹都随了母亲,一个个出落得水灵灵的,眉眼生得很好,特别是那眼睛,很是灵动。   “三花,现在你手里头有多少银子了?”肖大娘乐呵呵的抱着七花颠了颠,这一个月来,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三花从山上掉了下来,摔到了脑袋,眼见着不成了,都没有气了,结果竟然活了过来!   三花活过来以后,她便灵活多了,似乎什么都能干,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打理得有条不紊,现在竟然还能赚到银子了!肖大娘真是做梦也不敢相信,自家的三丫头有这般本领,随随便便的,就能赚到这么多银子。   “阿娘,你就别问我能赚了多少银子。”彦莹笑眯眯的将七花抱了过来:“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咱们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是是是。”二花坚定的点了点头:“肯定会是这样的!”   六花拉住了彦莹的衣袖,声音甜丝丝的:“三姐说要让我天天吃上肉呐!”   肖老大只是叹了一声气,没有说话,四花赶紧走过去给他按肩膀:“阿爹,你别担心,真会像三姐说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三花,你不过是仗着那为世子爷,这才赚了些银子,要是没有他,还不知道从哪地方寻银子呢!”肖老大摇了摇头,心里头委实没底儿:“你赚的银子你自己收着,紧把细用,别大手大脚的,到时候也好给你拿了做嫁妆。”   彦莹有些哭笑不得,她的嫁妆就这几十两银子?一双眼睛望着肖老大,彦莹神色郑重道:“阿爹,你要相信女儿,三花不会让咱们家里再少吃短穿的,这几十两银子,只是一个开始,以后咱们家会越赚越多,到时候我们姐妹的嫁妆,每人至少都要上千两!”   “什么?上千两?”肖老大的手一晃,手中杯子里的水淌出来了些,他耷拉着眉头道:“三花,你就梦里头想想好了,可千万别说出来,要是旁人听见,笑都要笑死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彦莹有几分不服气,前世她是农学院的高材生,回乡创业,承包了一个山头,还有水库尾巴那一段,自己建了花圃苗圃,还在城里开了自己的手工店。上辈子她领着自己村里的人打拼了七八年,赚了不少的票子,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这一世好好运用,肯定是会吃喝不尽,她才不相信自己没银子用!   “阿爹,我不仅要给姐妹们每个人都攒下千两的嫁妆,还要重新盖房子,盖一幢大瓦房,院墙上头都用琉璃瓦,日头一照着便闪闪的发亮。”彦莹伸手点了点七花细嫩的脸颊:“七花,你说咱们住大瓦房,好不好?”   六花坐在那里,一双小手托着腮帮子,眼睛里发着光:“三姐说得真好,我都想马上住到这屋子里头去了。”   “说你在做梦,你还不相信!”肖老大举起油灯四处照了照:“三丫头,你睁大眼睛瞧瞧,咱们家究竟是什么模样!”   彦莹将七花送回肖大娘怀里,把灯拿了过来,拧了下小拨子,灯光便亮堂了许多:“阿爹,人总要多想想好事儿,这才会全身有劲头去干活,是不是?三花先这么想着,也没有什么不对。”   肖大娘在一旁点了点头:“娃说的有几分道理呐,人总不能穷一世。”   肖老大没有说话,只是闭着嘴,眉头皱得紧紧。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大花身上,见叶儿已经睡着了,正趴在大花肩膀上头,忽然就想起亲家将大花赶回来的这码事情来。大花回来半个月了,虽然也帮着在干活,可毕竟还是添了两张嘴,若不是最近三花赚了些银子,这家里可真没有多余的粮食来养她们娘儿俩了。   一想着那糟心的女婿,肖老大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当初说得好好的哩,死活着要取自家大花,可这还没满三年,便变卦了!也是怨着婆娘不争气,全生的是女娃,亲家瞧着心里头不踏实,也是自然的事情……只是,将大花赶回娘家这事,做得实在不地道。   “阿爹,上回你不是说,只要我半个月能赚五两银子,莫说是让大姐和离,就是这个家由你来掌柄,凡事你说了算都可以?”彦莹见肖老大在看着大花,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也想到了大花和离的这事情:“咋样,让咱们大姐和离了?”   “和离……这可不是个好主意。”肖老大一哆嗦,大花和离了怎么办?她带着娃儿,怎么好再嫁?这些日子她都没敢出去,生怕村里头的人指指点点,要是真的和离了,以后该咋办呐?一直住家里头,听着村里人唾沫星子乱喷的说闲话?   “阿爹,那王富贵是个小人,王家就是个火坑,你怎么还能瞧着大姐往火坑里跳呐?”二花也忍不住了,一把挽住了大花的胳膊:“你没瞧着大姐都瘦成枯柴棍子了?”   大花难过的低下了头,眼睛里有着泪光闪闪:“我知道我给家里添麻烦了,家里本来就不宽裕,现在还添了我与叶儿两张嘴……”她哽咽了一声:“阿爹,我过几日去求奶奶,让她帮我去与富贵说说,叫他接我回去。”   “大姐,你就别想回王家这事了!”彦莹摇了摇头,怎么大花就看不明白呢,王家那般狠心,天海没亮就赶着她回娘家,王富贵还追着将叶儿给送过来,摆明就是不想要她了,可她却还偏偏要凑上去受罪?“大姐,你就在娘家放心的住下,我带人去王家给你讨个公道,摔一纸和离文书给他们家!”   大花伸手抹了抹眼睛,不敢抬头看彦莹:“三花,再怎么说,富贵也是我娃儿的爹,要是我这次生的是男娃,就能回王家了!我暂时到娘家住着,等着孩子生出来再说,只要你们莫嫌弃我。”   彦莹有些吃惊的望着大花,没想到她回来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想通,这半个月来,王富贵连影子都没见一个,看来根本就不想要接大花回去了,若是他对大花母女还有一份心意,怎么也要来瞅瞅,不说看大花,就是说看叶儿,也是个理由。   这种渣到骨子里的男人,大花竟然还想和他过下去?彦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是这过日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己也不好强求大花现在就要和离。这大周朝对于女人的思想禁锢有些严重,可能大花还没有转过这个弯来,不如自己想个法子,让大花对王富贵死心,这才好鼓动她去扔和离书。   肖老大听着大花坚持不肯与王富贵和离,赞许的点了点头:“大花说得对哩,这和离可不是小事,怎么能草率决定!”瞅了彦莹一样,他将水杯放到桌子上边,有些不高兴的摇了摇头:“三花,你年纪小,莫要再管这事,小丫头家成日里将和离挂在嘴边,到时候看谁敢来娶你!”   彦莹没有说话,坐在那里,心中暗暗筹划,怎么样也要让大花看清王富贵的龌龊,这才好劝着她去和离。彦莹不说话,屋子里头气氛顿时便冷了下来,五花有些坐立不安,望了望彦莹,又望了望肖老大,似乎想说什么,可却又没有开口,只是呆呆的抬头望着肖大娘怀里的七花。   “哎呀呀,你们都在哇!”门口传来了肖王氏的声音,彦莹皱了皱眉头,这位继祖母怎么今日晚上过来了?   微弱的月光在门口洒下一片淡淡的银色,与屋子里的昏黄交织在一处,显得有些黯然。肖王氏站在门口,手里牵着她那最小的孙子,脸上的神色看得不是很清楚。   “你来做什么?”二花“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赶到门口,双手叉腰:“又是来看我们家有没有羊肉吃?”   “你这丫头怎么跟奶奶说话的!”肖王氏尖声叫了起来:“老大,你也不说说你那丫头,都神气成什么样儿了?”   肖老大没有吱声,虽然他是个老实疙瘩,可肖王氏撺掇着父亲分家,水田没给一块,只分了这幢破旧的土砖屋子,还有山上几亩旱地,他的心里头也是一直记恨着肖王氏的,只是没敢大声说出来。现在见着二花对肖王氏不客气,心里暗自觉得爽快,哪里肯将二花喝住?   “奶奶,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朝我们家屋子里张望。”彦莹也站了起来,走到了二花身边,肖王氏忍不住倒退了一步,彦莹那次将她摔到了院子外边,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可不敢惹她。   “我才不跟你们这些丫头片子说话!”肖王氏嘟嘟囔囔的,牵着小孙子的手,斜溜着身子便往屋子里钻了去:“老大,我要跟你说话哩。”   第三十二章卖人   虽然有灯光照着,可肖老大的脸上似乎还是皱成了一团,怎么都看不清他的眉眼一般。睁了睁眼睛,他张望了一眼肖王氏:“娘,你要说什么便说呗,二花三花现在年纪大了,家里的事情也让她们一道商量的。”   肖王氏空着的那只手捏了个拳头,只觉得自己掌心里湿漉漉的一手心汗,看了看二花与彦莹,心里头还是有些害怕,牵着小孙子走到了桌子旁边才安了心。   “老大,现今你这日子不好过呐。”她装出了一副同情模样来:“两个人带了六个丫头……”扫了一眼大花,肖王氏脸上露出了快活的神色来:“大花也回来了,还带着叶儿,日子更紧巴了。”   大花听着肖王氏的话,心里只觉得惭愧,低下头去,不敢吭声。肖王氏见着她那模样,更是有些洋洋得意:“老大,要不要我指一条明路给你?你信我的,保准就能赚到不少银子。”   “什么明路?”肖老大有几分惊奇,什么时候肖王氏这般好心了?竟要想着替他找赚钱的路子?“娘,你说说看,要是我做得来,我一定去。”   “你可还记得早两年那个姓蒋的人家?”肖王氏凑拢了过来,一脸的笑:“记得不?”   “姓蒋的?”肖老大皱起了眉头,忽然眼睛里有一簇火星跳了出来,溅溅的落在了肖王氏身上,他的神色里边竟然有了几分狰狞:“上回那个要买六花的?”   “可不是!”肖王氏笑着拍了拍桌子,连连点头:“你还记得他家哇?他也记得你呢!他婆娘生的全是男娃,就想要个女娃娃,那时候他家见着六花生得聪明伶俐,就想要买了回去做闺女养,可你偏偏不肯!”   肖老大皱着眉头没有出声,肖王氏那边说得唾沫星子横飞:“当时人家出十五两银子买,你竟然鬼摸了脑壳一样,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边推!那些大户人家买个丫头回去,不才七八两的,长得聪明伶俐些的,也不过十来两就顶天了,他课是足足出了十五两!”   彦莹在旁边听着肖王氏的话,心里琢磨着,这肖王氏肯定没什么好事情,要不是怎么会喋喋不休的说起当年要买六丫的事情来?她眼睛紧紧的盯着肖王氏,心里头盘算着,若是肖王氏敢在这里放屁,她肯定一把提起她扔到院子外边去!   肖大娘摸了摸七花的脑袋,见着她睡得安稳,脸上才露出了舒缓的神色,她看了一眼肖王氏,低声道“娘,这事儿都过去两年了,何必再提?”   “嗳哟哟,过了两年又咋啦?那蒋家最近又生了个男娃!你看看人家,看看人家!”肖王氏啧啧的叹着气:“你们怎么就生不出男娃来呐?”   肖大娘听了这话,将脑袋深深的埋了下去,没有生出男娃来,始终是她心里头的痛,她都有些不敢面对这件事情了,每次听着村里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的说绝户头的时候,她便觉得自己的脑袋怎么也抬不起来。   “奶奶,你有什么话就快些说,我们家有没有男娃,跟我阿娘没有半分干系。”彦莹皱了皱眉头,走到了肖大娘身边,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阿娘,生男生女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就莫要伤心了。”   “那是当然,生男生女那是老天爷决定的!上辈子没做好事,不积德,这辈子自然就没有男娃了!”肖王氏得意洋洋的看了彦莹一眼:“你个小丫头片子,一点礼貌都不懂,奶奶是在与你爹娘说话,你快些莫要出声!”   转过脸来,肖王氏看着肖老大,笑得格外舒坦:“他们蒋家,还是一直想要个女娃,这次听说你家又添了个女娃,便托我来说哩。这次他家愿意出二十两银子,只要你肯将七花放手。”她抬头看了看睡在肖大娘怀里的七花,笑得眼角露出了好多皱纹,一条条的堆在那里,就像开残了的菊花。   “我们家不卖娃儿!”肖老大瓮声瓮气的开口:“娘,你回去吧。”   “不卖?”肖王氏惊诧的看了肖老大一眼,嘴角撇了一撇:“你们家都这模样了,还不赶紧甩掉包袱?甩掉一个是一个呐!”她已经答应蒋家,让肖老大将七花卖给他们,蒋家会给她一两银子做谢仪,怎么样她也得要将这一两银子赚到手!   “不管我们家怎么穷,我都不会卖娃儿的。”肖老大摇了摇头,说得很坚决:“真不卖。”   “老大,你别傻了!女儿就是赔钱货,养了十几年,还要打发嫁妆嫁到别人家去,你留她作甚?”肖王氏将桌子拍得砰砰响,全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你可得想想清楚!二十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自己添得二三十两银子,就能盖新屋子了。”   彦莹没有吭声,朝肖王氏这边走了一步,肖王氏见着她动了身子,“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牵着小孙子就往外头走:“老大,好好与你婆娘合计合计,我明日再过来讨个准信!”   彦莹“腾腾腾”的跟了上去,冲到了肖王氏身后,她吓得心惊胆颤,牵了小孙子的手飞快的往院子外边奔了出去。彦莹赶到了门边,瞧着肖王氏的背影,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我们家绝不会卖七花,你明日就别过来讨准信了,免得挨打!”   肖王氏一气儿跑出了很远,等着听不熬身后的脚步声,这才转过身来。她发现彦莹只是站在门边,并没有追过来,又神气了起来,一只手叉在腰间,一只手指着彦莹骂了起来:“你们家是你爹做主,不是你这小丫头片子!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你们家现在穷成了这模样,人家肯出二十两银子来买七花,那是你们的造化,竟然还不识好歹!”   这会子刚刚吃过晚饭没多久,村民们三三两两的在外头闲逛,聚到一处说说闲话儿,听着这边有吵闹的声音,赶紧一窝蜂般都跑了过来,见着肖王氏站在离肖老大家不远的路上骂得唾沫横飞,不由得都尖起了耳朵。   “哟,肖老大家那个提早就爬出肚子的七丫头竟然还能卖二十两银子,可真是值钱!”四斤老太望了望站在门口的彦莹,虽然心中有些害怕,不过还是抖抖索索的表示了对肖王氏的支持。   “可不是,二十两银子呢,大户人家买个丫鬟,多少银子?咱们村里不是没有卖过!”肖王氏得了声援,更是得意:“二十两银子都不要,疯了吗?”   有个叫莲花嫂子的走了几步到了彦莹身边,望了望她皱得紧紧的两道眉毛,有些怜惜:“三花,嫂子也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奶奶也没说错哇。七花生下来,你们家又多了一张嘴,家里本来就……”那莲花嫂子本来想说个“穷”字,望了望彦莹那沉沉的脸色,改了说辞:“家里本来就条件不好,就靠你爹打点短工,怎么能养活这么多人?不如让她去那些富贵人家享福,以后也是小姐的命!”   彦莹望了莲花嫂子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去,猛的将院子门关上,门上的灰尘就扑簌簌的落了下来,让她身上沾了一层灰。   “三花,快些进来!”肖大娘在屋子里头有些焦急的喊着她:“别和旁人争执,他们说得不对,你就听着,没必要去争长较短。”   彦莹腾腾腾的走进了屋子,大声宣布了一句:“阿爹,明日我就去豫州城,给咱们家里每人买几套新衣裳,再去切一大块猪肉回来,让他们瞧瞧,咱们家的日子过得一点都不差!”彦莹瞧了瞧破旧的屋子,捏了捏拳头:“等我攒够了几百两银子,我便要重新盖个青砖大瓦房,咱们家就不住这土砖屋了。”   “三花,你快些莫要做梦了!”肖老大一脸的愁苦,朝彦莹摆了摆手:“好不容易赚到的银子,怎么能这样浪费?实在想穿新衣裳,扯几尺布回来,自己做两件就够了。衣裳什么的,你们姐妹可以轮流穿,何必每人都买?”   “是哩是哩。”肖大娘点了点头:“明日你去扯些布,娘给你与二花每人做一件。”   四花五花与六花本来还是一脸期盼的表情,听着肖大娘这般说,都蔫巴了下来,一个个低着头不再出声。彦莹笑了笑,牵住六花的手将她拉了起来:“明日咱们一道去豫州城,买新衣裳,看热闹!”   “真的吗?”六花的眼睛亮汪汪的望着彦莹:“三姐,你带我们进城去?”   “是呢,明日我带你们坐肖来福的骡车到豫州去逛逛!”彦莹看着肖老大坐在一旁,嘴巴皮子不住的在哆嗦,微微一笑:“阿爹,你别担心,我说到做到,以后咱们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我们姐妹出嫁,每人要攒一千两银子的嫁妆!”   “三花……”肖老大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可也没有再出声反对,背着手走出了屋子。      ☆、进城   天才蒙蒙亮,空中有种带着涩味儿的青草香味。肖老大院门边上的桃树上,桃花还没全部展开花瓣,羞答答的绽开了一半,地上掉落了几片花瓣,星星点点,就如洁白的鹅卵石,带着粉色的光泽,淡淡的耀着人的眼睛。   肖老大一家有了动静,能听到院子里头哗啦啦的水响,似乎有人正在洗脸,细细的说话声从院子里边传了出来:“三姐,真带我进城去?”   “三姐不骗人!”彦莹拿着帕子擦了擦脸,看着一大早便跟在自己身边打转的六花,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便放心好了。”   六花已经穿上了她最好的一件衣裳,还不算太旧,能看出淡蓝色的底子来。她的头发扎成两把小辫子,不住的在耳朵边上跳动。   屋檐下蹲着肖家的几个丫头,一排排站在那里,等着接过脸盆洗脸,四花很快活的将手伸进了脸盆,眼里全是向往:“三姐,我们真能穿新衣裳?”   彦莹点了点头:“是,三姐给你们每人买两套。”   “不用不用。”五花站在四花旁边,小声的说:“买一件就好,银子攒下来,还能做大用处呐。”   二花也很是赞许:“五花说得没错,有一件新衣裳就够了,哪里能浪费?”她抬眼看了看天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三花,你带着妹妹们去豫州城,我上山去挖小笋子。”   “我也去。”五花走到了墙角边上,拿起一个筐子:“不能耽误了大事,这小笋子能卖这么多银子,咱们要多挖些回来。”   四花洗了脸,将盆子里的水稻掉,吸了一口气:“那我也去挖小笋子,三姐带六花进城去好了,六花还没进过城,让她去见见世面。”   彦莹瞧着几姐妹互相推让,心里头暖烘烘的,拉了拉二花:“磨刀不误砍柴工,咱们早些去,早些买了东西回来就是。小笋子都在地里头,又没有人来抢!你们不去城里头,我这衣裳可不好买了呢。”   六花也拉住二花的手:“二姐,一起去。”   推搡了一阵子,六姐妹最终还是决定一道去豫州城。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影影绰绰的走出了六个纤细的身影,一口气走到肖来福家中:“来福大哥,来福大哥!”   肖来福刚刚起来,听着彦莹说要去豫州城,有些惊奇,这肖老大家的丫头最近怎么总是往豫州城跑?上回喊他的骡车去了一趟豫州城,买了二十多个陶瓷坛子回来,也不知道她拿了做什么用,今日家中六姐妹都要去豫州?   “来福大哥,我们姐妹要去豫州城耍子呐。”彦莹笑了笑,拉住六花的手,将她抱到骡车上头:“要是来福大哥能在城门口等我们一道回去,那我付双份的钱,咋样?”   肖来福心中暗自合计,赶着骡车到豫州城里头,肖家姐妹去玩耍,这中间一两个时辰自己还能到豫州城里头转转,看能不能拉点货,回来依旧带着她们回来,也合算。   “好嘞,咱们说好地方等就是。”肖来福一甩鞭子,骡子便慢慢的走了起来,似乎还没睡醒,脑袋耷拉着,眼睛皮子也没睁开一般,只不过还是走得很稳,不一会便出了肖家村。   进了豫州城,跟肖来福说好,过一个时辰在这城中那棵大歪脖子树找他,彦莹就与二花带着妹妹们往东大街走。二花看了看彦莹:“三花,你要去作甚?东大街可是豫州城最繁华的地方,咱们难道去哪里买衣裳?”   彦莹笑了笑:“不去呐,我要去那钱庄存银子。”   “哦哦哦,对对对,那么多银子放到身上不安全,免得被偷儿惦记上。”二花拉着彦莹走得风快:“你藏好了罢?”   彦莹笑了笑:“那是自然。”   到了汇通钱庄,刚刚开门,伙计还在用抹布擦门板儿,见着彦莹几姐妹过来,大声吆喝了起来:“走走走,到这门口呆着干嘛呢,是你们来的地方吗?”   彦莹甩手走了进去,正眼都没瞧那个伙计,弄得那伙计有些发呆,拿着抹布站在门口,看着彦莹朝柜台那边走了过去,这才飞奔着追了过来,抹布上的水珠飞溅,弄得地上湿哒哒的一片。   “哎,哎,姑娘,你要作甚?”伙计追上了彦莹,一把拦住了她:“掌柜的在忙,你有什么事儿跟我说。”   “我要存银子。”彦莹见伙计脸上有一种不屑的神色,微微一笑,手搁到了柜台上:“怎么?我便不能来存银子?”这钱庄的伙计就是个势利眼,上次是简亦非陪她来这里存银子的,伙计见着简亦非穿着打扮还算是有钱人,巴巴的贴了上去,后来见她开口说存十五银子,马上就变成没精打采了。   “存银子?”伙计挥了挥手:“半两一两的,我们钱庄不存!”   “我存二十两。”彦莹掏出了两个大银锭子来,伙计见着雪亮亮的两个元宝,登时无话可说,走到柜台后边,开始写收据。掌柜的坐在桌子后边对账,听着外边的声响,抬头看了看彦莹,圆胖的脸上堆起了笑容:“姑娘又来了。”   彦莹朝掌柜的笑了笑:“掌柜的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上次你来存了十五两银子,我就记住了。”掌柜的笑着站起身来:“姑娘真是会赚钱,又来存银子了,这才半个月呢。”   “嗯,放到家里不如存到你们钱庄,多多少少能得几个铜板做利息。”彦莹哈哈一笑:“以后若是存得多了,指不定一年还能有几十两银子的利息呢。”   那伙计将银票递了过来,脸上带着不屑的神色:“这位姑娘,你莫要空口说大话,一年几十两银子的利息,那得存多少银子?”他抬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我瞧着姑娘只怕还是有些为难。”   六花跟在彦莹身后,听着伙计的话愤愤不平:“三姐说了,以后要给我们每人攒一千两银子的嫁妆!”   掌柜的惊讶的看了看彦莹,脸上露出了笑容:“姑娘真是有志气!”他伸手拍了伙计的脑袋一巴掌:“你看看人家,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想法,可比你有志气多了。”   彦莹带着姐妹们出来,迈步往豫州朱雀街过去。东大街是最繁华的街道,卖的东西也都是上品,她口袋里装着的银子不够花销。这个月统她共赚了四十五,存了十五两,上回五两银子花了二两多,后来许宜轩给了五两银子办饭菜,其中她赚了二两银子,买了二十多个坛子,基本就没得剩下了。这一次二十五两留下五两,现在身上还有七两多银子,给家里每人置办一套衣裳,然后再买些日常用品,还买几十个坛子回去,应该还有能剩个三两,这些就留下来慢慢用,不时去割些肉回来,改善伙食。   几个人去了朱雀街兜了一圈,那里是平头百姓们买东西的地方,彦莹看了看,有些失望,那成衣铺子里卖的都是旧衣裳,只有七八成新,有些还只有五六成的样子。   “姑娘,你就别挑了,这些衣裳虽然不是新的,可料子好!”成衣铺子的老板娘捧着衣裳直吆喝:“你穿过绸缎的不?这些都是绸缎的,摸摸看,滑溜溜的呐!”   六花伸出手摸了摸,很是羡艳:“三姐,真的很滑。”   彦莹笑了笑,这些衣裳,该是那些有钱人家的管事,偷偷将主子那些不穿的衣裳拿出来卖钱的。衣料好是不假,可她却用不上,田间地头干活,哪里能穿绸缎衣裳!用力弯弯背蹬蹬胳膊腿儿就将那绸缎给撕破了。   看了一眼成衣铺子的老板娘,彦莹笑嘻嘻道:“大娘,你这衣裳虽然不错,可我们用不着这些,到地里干活,随随便便就撕拉坏掉了,不合算。有没有粗布的?”   那老板娘有几分失望,摇了摇头:“粗布衣裳,谁会来买?都是自己家里做,真有钱来铺子买衣裳的,肯定是不会买粗布的了。你们去旁边那个摊子上瞅瞅,扯几尺粗布回去,让你家阿娘给你们做。”   “多谢大娘了,等以后有钱了,我们来你铺子里买绸缎衣裳穿。”彦莹牵了六花的手,带着姐妹们去了卖布的摊贩那边。那摊子虽小,可品种却不少,摊贩见来了六个花朵一般的小姑娘,笑得脸上开了花一般:“来来来,姑娘来瞧瞧,我这里有最新的花布!”   肖家几个姑娘站在那小板车前边看了很久,最后各自选定了想要的布,彦莹默默估算了下尺寸,与那摊贩讨价还价,只花了一两银子不到,就给家里人都扯了一件新衣裳。四花五花紧紧的抱着自己选好的花布,脸上露出了快活的笑容,她们一直是捡着旧衣裳穿,今日总算是有属于自己的新衣裳了。   买了衣裳,又去上回买坛子的杂货店,老板还记得彦莹,见她还要来买坛子,爽爽快快的给了她一个最低价。彦莹选了三十多个坛子:“老板,你先帮我把坛子放到一边,我先去买别的东西,等会再来你铺子里拿货。”   “好好好。”老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没想到这年纪小小的姑娘,每次一来就要买一宗货,真是他店子里的好主顾!   第三十四章算计   肖来福眨着眼睛望着三十多个坛子搬上了自己的马车,老板指挥着伙计殷勤的用麻绳将坛子捆得扎实了,这才伸手在坛子上边拍了拍:“肖姑娘,这样绝不会磕到碰到了。”   彦莹点着头笑了笑,从手里抓着的布袋子里数出钱放到老板手里:“老板你算算看,对不对?”   老板抓着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阵,再看了看彦莹给他的银子,笑着点了点头:“姑娘真是聪明,竟然不用算盘就得出这个总数了。”   ——这肖家三丫头怎么会这样聪明了?肖来福疑惑的望了望彦莹,没错,还是原来的模样,就是肖三花站在那里。她高高的抬着头,脸上洋溢着笑容,被阳光照着,容光艳艳。   肖家三丫头不经常出来,他只见过她几次,每次见着头,只能瞧着她头顶上那根发缝,她的脸好似从来不曾抬起来过,就是说话,也是怯生生的,细声细气,唯恐得罪了旁人一般,哪有现在这般笑容满面?   彦莹数出一角碎银子交给二花:“你再去喊辆车子,我跟着这车坛子走。”这坛子是她发家致富必要品,可是顶顶要紧的。   二花将那碎银子推了回来:“我带着她们走路回来,别浪费钱了。”   彦莹叹了一口气:“二十里路呢,你们得要走多久?六花年纪小,等会路上走不动了咋办?赶紧拿了银子去雇辆车跟着来,咱们不缺这点钱!”   肖来福支起耳朵在旁边听着,心中十分纳闷,肖老大家还不缺钱?他家应该是肖家村里最穷的了,若是没有嫁出去的那个女儿暗地里帮衬着,恐怕去年过年的时候,连肉都割不起哩!现在肖家这三丫头说得这般轻巧,莫非她们是从哪里捡了银子回来?   好像听说……昨晚那个肖王氏在门口嚷嚷,说是要将她家刚生的那个七丫头卖给旁人,价格挺好,二十两银子,莫非是肖老大最后还是答应了?   赶着骡车往回走,肖来福一面跟彦莹说话:“三花,你们家咋忽然有钱了呐,割了猪肉,扯了花布,还买了那么多好东西?”   彦莹微微一笑:“来福大哥,人不会穷一世,是不是?”   肖来福有几分尴尬,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又小心翼翼的问:“昨晚你那个奶奶好像说要把你们家七花给卖给别人去做闺女,出了二十两银子呐,你们家……是不是答应了?”他眼睛瞄了一下骡车上三十几个坛子,心里觉得奇怪,即便是卖了七花,也不至于要买这么多坛子,上回便买了二十多个,这次又买三十多个,这肖家三丫头在捣什么鬼?   得了肖来福的提醒,彦莹忽然想起七花来,昨日肖王氏说了明日会带蒋家来家里呢:“来福大哥,赶快些,我怕我那惹是生非的奶奶又会造什么事情出来了。”   肖来福朝那骡子重重的甩了一鞭子,骡子吃痛,迈着蹄子飞奔了起来,彦莹坐在车上颠了颠,她赶紧伸手扶住了陶坛子,还好,那掌柜的扎得很紧,刚刚这么一颠簸也没什么事儿,坛子还是一排排的码放得整整齐齐,没有听到碰撞的声响。   “唉,按理我也不该多说什么,可是我寻思着,你们家不如将七花舍了给人家去哩。”肖来福一边赶着骡车往肖家村走,一边唠唠叨叨:“你爹实在不容易,一个人要养活这么大一家子。七花给了富贵人家,能吃好穿好的,也免得跟着你们受苦,你们家得了二十两银子,也好歹能将生活改善一下。三花,你自己想想看,可不是这样?”   “来福大哥是一片好意,可我们家却还是舍不得卖妹妹,毕竟是有血缘的亲人,怎么舍得将她给卖了。即便是穷,一家人能快快活活在一起,那也不很好?”彦莹只是笑,没有说多话,旁人怎么看她家不管,她相信只要自己勤劳,肯定能赚更多的银子。   肖来福将车子赶到肖老大家门口,四周一片静悄悄的,隐约能听到院子里几只母鸡在“咕咕”的叫着,似乎在召唤着走远了的小鸡仔。彦莹推开门,见着家里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与肖来福一道开始搬坛子。   才搬了几个,二花她们也回来了,赶紧上前来帮忙,五花六花力气小,没敢让她们干活,两人拿着花布,拎着那条肉,飞快的跑到里边屋子向肖大娘报喜讯去了:“阿娘,大姐,我们回来了!快看这些布,好看不?好看不?”   肖大娘点了点头:“不错,花色很好看。”   五花将两块布塞到大花手里:“大姐,这是给你与叶儿的,三姐说叶儿年纪小,身量也不长,所以她可以多做几件!”   大花感动得眼中泪光闪闪,攥着那几块花布,实在说不出话来。自己被婆家赶了出来,实在是没脸面回娘家的,可为着肚子里头的孩子与叶儿,她只能觍颜在娘家住下,可没想到娘家人竟然这般热情,不仅收留了她,每日里头还让她吃了一个水煮蛋,现在又给她与娃儿扯了布做衣裳!   “大姐,我们家的新衣裳,就全靠你和阿娘了。”六花靠在肖大娘身边,用手指头戳了戳七花的脸孔:“七花,你很快也有新衣裳穿了!”   屋子里边正是融融泄泄的一片,忽然就听着外边有嘈杂的声音,肖大娘吃了一惊,抱着七花便往外边走:“怎么了怎么了?”   院子外头站着一群人,走在最前边的是肖木根与肖王氏,每人手里还牵了一个孙子。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看起来家境还算不错,穿着绸缎衣裳,将肚子滚滚的勒了出来,就如同有七八个月身孕一般。再往后边瞧,就是肖家村一群看热闹的村民,大家都在朝着肖老大家指指点点。   “三丫头,怎么连爷爷都不让进门?”肖木根呵斥了一句,心中很是气愤,这个孙女目无尊长,竟然两只手叉着腰站在门槛上,拦着不让他们进去!   “爷爷!”彦莹皮笑肉不笑的喊了肖木根一声:“我家阿爹出去了,爷爷有什么话要说,那你便同我说,等我爹回来以后我转告他。”   “小丫头片子,你是反了不成?你爹不在,我找你娘!”肖木根气呼呼的,一双眼睛望着彦莹,心里头老大的火。昨晚上肖王氏回来就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哟哟哟,看着一两银子就打了水漂,真不甘心!”   “老大家不愿意卖他们那个七丫头,那也就算了,何必去勉强他!”肖木根磕了磕旱烟筒子,吧嗒吧嗒又吸了一口:“一两银子……赚不到,又有什么办法?”   他知道蒋家想来买七花,还答应给婆娘一两银子的好处,也有些动心,可肖老大不答应,还能怎么样?难道要冲到老大家将那丫头片子抱过来不成?这一两银子也不是个什么大事,有了只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家里吃的喝的都不愁呐。   “哎呀呀,这哪里只是一两银子的事?”肖王氏拍着腿叫唤了起来:“你这眼睛,怎么就只能瞧见面前一寸的地?”   “不是一两银子还是多少?蒋家到底许了多少说合银子给你?”肖老大听着肖王氏叫得厉害,也重视了起来,把旱烟筒搁到一旁:“你说说,你快说!”   不是蒋家给了我多少银子,是到时候我们要贴补老大多少银子!”肖王氏气得眉毛都皱成了一个八字,嘴里说得十分愤恨:“你自己想想看,老大家素日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不要以为我不晓得,有时候你暗地里给他银子用!”   肖木根跳了起来:“哪有这样的事情?咱们这么多孙子,要的是银子用,我怎么会拿银子去贴补老大养丫头片子!”   “你没有?”肖王氏狐疑的看了肖木根一眼,声音这才缓和了些:“那他家嫁大女儿的时候,你不是给了三两银子做嫁妆?难道没这回事?我可是亲眼瞧见的!”   肖木根没有答话,想了好半日,才吭吭赫赫道:“老大穷得给不起嫁妆,问我借,我自然只能给,大花那个男人不是你侄孙?我这也是不想让大花太丢脸了!再说老大不是替咱们重新修了那猪圈与牛圈,都没有给他算工钱,不就是抵消了?”   阎王是的眉头皱得紧紧,一脸的不愉快:“你只管维护着你那大儿子!修猪圈牛圈值多少银子,你说得轻巧咧!现在他又得了个丫头片子,若是不送了出去,日子更是紧巴了,以后肯定会来咱们家要吃讨喝的,到时候你怎么去应付他?”   肖老大没有吱声,肖王氏着急得一双大脚板乱蹬地:“到时候他要嫁女了,又来问你讨嫁妆,你还能不管?这些丫头片子,送了一个是一个,要是不送,以后咱们还不知道要贴补多少银子给老大家,那可是个无底洞,才不是一两银子的问题!”   “你别急,别急,我明日跟你去,与老大说一声,让他把七丫头卖了就是。”肖木根最终下定了决心,他和肖王氏三个儿子,六个孙子,养着可是吃力哩,自然不能让老大一屋子丫头拖累了孙子。      ☆、滚蛋   “三花,让你爷爷奶奶进来。”   肖大娘抱着七花站在屋檐下边喊住了彦莹,尽管她知道肖木根与肖王氏的来意,可她却不能不让他们进来——做孙女的把爷爷奶奶拦在门外边,这要是让人传出去可不好听,旁人都会说三花不孝,以后找婆家就为难了。   彦莹回头看了看肖大娘,见她目光殷殷,只能侧了侧身,将门让出一边来。肖木根牵着孙子走了进来,顺便恨恨的盯了她一眼:“三花,咋就一点教养都没有了?女娃子咋能这般没孝心?你现在对我们就是这模样,以后嫁出去就更不用说了。”   “爷爷,你们登门没啥好事,我干嘛要放你们进来?”彦莹紧紧的跟了上去,回头望了望那个如孕妇一般的男人,那个肯定是来买七花的蒋家老爷了。   肖木根气得脸色发红,站住了身子,从腰间拿出旱烟筒来便往彦莹头上招呼了过去:“还敢跟我顶嘴?打不死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爹,你别下重手!”肖大娘见了,脸色发白,抱着七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伸手就想抓那个旱烟筒,这边彦莹已经身子灵活的扭到了一旁去了,肖木根的旱烟筒落了个空。   肖木根将旱烟筒收了起来,很不满意的瞪了下肖大娘:“老大媳妇,看你们怎么教的,你这几个丫头,一个个都能上房揭瓦了哩!”   肖大娘抱着七花站在肖木根面前,低着头不敢出声,彦莹对着自己的爷爷这般无礼,确实是她碍理了,自己也不能帮着她说话,只能由着肖木根唠叨她了。   肖木根伸出手来:“让我抱抱七花。”   肖大娘犹豫了一下,望了一眼站在肖木根身后的那个圆胖男人,可却被肖木根的那要吃人一般的眼神望得有些心里发憷,抖抖索索的将七花递了过去:“爹,你抱稳些,莫要摔到她了。”   彦莹在旁边看了大急,肖大娘怎么能将七花送给肖木根呢,明摆着肖木根就是带了那姓蒋的来买七花的!她在旁边气得两条眉毛竖了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肖木根,她倒要看看,这个偏心的爷爷准备要做什么。   肖木根抱着七花颠了颠,嘴巴咧开,笑了笑:“老大家的丫头都生得好。”   那圆胖男人凑了过来,拉住七花的手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她娇嫩的肌肤,连连点头:“可不是?瞧着这肌肤雪白,都没有一丝旁的颜色!听说是早产,可瞧着这模样,一点都不像,竟是个足月的!”   肖王氏在旁边笑得眯了眼睛:“我们家的丫头都生得好,你看看那几个丫头,哪个生得差了去?这个你要是现在抱回去,她肯定不记事,长大以后贴心贴意的喊你们两人叫爹叫娘呐!”   那圆胖男人乐呵呵的直点头:“可不是,就是要这时候带起最好不过了,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家的也才生了个男娃,奶水足,也不愁没奶喝。”   肖大娘听着脸上变了颜色,伸出手来:“爹,我们昨晚就说了,我们家七花不卖。”   肖王氏将她的手一拨,尖声细气的说了起来:“哟哟哟,这可真是反了,不是子女都要听父母的话?现在父母给你们做主了,还由得着你们来说不卖?”   听了这话,肖大娘满脸苍白,身子发软,几乎要溜了下去,旁边二花眼疾手快将她扶住:“阿娘,你别着急,咱们肯定不会让爷爷奶奶将七花卖掉的。”   “咱们?”肖王氏挑了挑眉毛,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二花:“你娘都不敢说多话,哪里还轮得上你这丫头片子来说不卖?我跟你说,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更何况现在只是要你们家卖个丫头出去!”   肖木根望了一眼肖大娘,叹了一口气:“老大媳妇,你没见着你们家都这模样了,还要硬撑着?赶紧让七丫头去旁人家享福,这不是更好?”   肖大娘两眼里全是泪水,不住的摇着头,那眼泪珠子随着她的头不住晃动,滚滚的落了下来:“爹,你就发发慈悲,将七花还给我吧,我们家穷点没事,只要家里人都在一起就好。”   彦莹见着肖大娘这般苦苦哀求,心中来气,腾腾腾的走了上来,冲到了肖木根面前,伸手就去抢七花,肖木根见着彦莹来势汹汹,也唬了一跳,抱着七花就往旁边走,正好撞到了那个圆胖男人的身上,两人瞧着便要滚到地上。   彦莹伸出手来拉住肖木根:“你别把我妹妹摔坏了!”   二花机灵,见彦莹扯住肖木根的衣袖,早就从旁边蹿了过来,一把将肖木根怀中的七花抢了过去。彦莹见二花得手,赶紧撤手,肖木根“吧嗒”一声摔到了地上,腰间那旱烟袋摔出去老远。   “啊哟哟,不孝的孙女打爷爷了!”肖王氏见着肖木根与圆胖男人滚成了一团,拍手拍脚的喊了起来:“真是不孝呐!莫怪绝户,原来都是有人生没人养的货!”   彦莹将手举了起来,肖王氏见着彦莹的五只手指分开就像小蒲扇一样,心中害怕,慢慢的往旁边挪,伸手去扯肖木根:“老头子,你瞧你瞧,你那孙女要打我!”   肖木根身形瘦,手脚还算灵活,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恶狠狠的瞪了彦莹一眼,将衣袖捋了上去:“三丫头,你这是没规没矩的了?老子今日不好好教训你,老子就不姓肖。”   彦莹笑着看了肖木根一眼:“爷爷,那你准备姓什么哇?”   二花抱着七花在旁边“嗤嗤”的笑:“他也可以姓萧,那个草字头的,反正是一个音儿,旁人也弄不清楚。”   四花与六花听了二花的话,都哈哈的笑了起来,只有五花躲在肖大娘身后,怯怯的拉了拉她的衣裳:“阿娘,要快些去劝劝二姐三姐,莫要将爷爷惹恼了。”   肖木根被彦莹与二花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他眼睛转了转,见着院墙旮旯里有一根棍子,他蹭蹭蹭走了过去,将那根棍子捡了起来,朝彦莹劈头劈脑的打了过去:“敢顶撞老子?老子就让你知道,要不要尊敬长辈!”   “三花,小心!”二花惊叫了一声,抱着七花躲到了屋檐下边,惊慌的看着前坪里边的肖木根如同疯子一般朝彦莹扑了过去。   院子门口看热闹的人,都在指指点点:“木根大叔今日发横了哪。”   “唉,也是那三花不对,怎么能伸手去推自己的爷爷哇?再怎么不对,也只能是平心静气说,不能动手!”有老婆子在摇头晃脑:“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四斤老太挤在人群里,踮起脚尖在往肖家院子里张望,见肖木根拿了棍子去打彦莹,心里直喊痛快,一个劲的嚷嚷:“木根兄弟,你老大家里几个丫头,都要好好教训才是哩!要不是以后嫁了出去,婆家都会说是咱们肖家村里养出来的劣货,说得好像咱们肖家村得人都是不懂规矩的!”   彦莹一偏头,躲过了木棍的一击,等她才站稳身子,那根木棍又朝她奔了过来。彦莹心中来气,飞起一脚向那木棍踢了过去,她的鞋底有些软,踢到棍子上,只觉得生疼,只不过那木棍也被她踢了出去。   肖木根见着木棍脱手,赶紧追着木棍过去,彦莹一脚踏在棍子上,冷笑了一声:“爷爷,我奉劝你不要动手,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肖木根本是弯腰去捡木棍,却被彦莹踩得死死得,一丝儿不动,他抽了两下,没能将木棍抽了出来,只能直起身子来,四处张望。彦莹脚一勾,便将那木根勾了起来,一手操住,“嗖嗖嗖”几下,挽出了一个棍花来,看得肖木根目瞪口呆。   “爷爷,你再要是这般胡搅蛮缠,我这手可闲不住了。”彦莹朝肖木根轻蔑的一笑:“我不知道爷爷你为何要来插手这件事情,逼着自己的儿子卖女儿,这是一件光彩的事?即便爷爷是为我们家着想,可我们家昨晚便已经一口回绝了,我们不管再怎么穷苦,也不会将七花给卖了,爷爷你为何却要跑过来自作主张?”   肖木根的脸憋得通红,看了彦莹一眼:“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即便是你爹,都没份!”   “凡事要占个理,若是无理,哪怕他再尊贵,我也一样要开口说他!”彦莹看了看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圆胖男人,脸色一沉:“蒋老爷,听说你们家一直只生男孩?那我现在拿二十两银子跟你买一个男孩,你卖不卖?”   那姓蒋的气得脸红脖子粗:“我们家才不卖娃!”   彦莹微微一笑:“我们家也不卖!”   第三十六章打狗   “闪开闪开,肖老大回来了!”院门口有人大喊了起来,众人纷纷侧身,让出一条路来,就见两脚泥巴的肖老大风风火火的从外边闯了进来。   肖木根见着肖老大走了进来,就如捞着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一手揪住了肖老大的衣裳:“老大,你快来看看,你这三丫头,都成什么模样了,这般嚣张,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咱们肖家一直门风严谨,没想到好竹出歪笋,怎么就生了这个长嘴劣货!”   肖老大看了一眼彦莹:“三花,把棍子放下来!”   彦莹还是很听话的将木棍放了下来,只是气势却不减:“阿爹,你知道爷爷来做啥子不?他是来卖七花的,那个蒋老爷也跟着过来了,我说拿二十两银子买他一个儿子,他说不愿意,可他却想二十两银子买我们的七花,这不是好笑?”   姓蒋的直着脖子直叫唤:“我们家的是儿子,可金贵着,你们一屋子丫头,全是赔钱货!不过是我婆娘想要个丫头,我才舍得花银子来买哩,要不是谁会要!”   “赔钱货?”彦莹拿着棍子朝姓蒋的一指,他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哆嗦了下,往院子门口退了一步:“你做啥,做啥哩!”   彦莹轻蔑的一笑:“你自己也不想想,你们家里的事情又是谁做的?若是没有女人在内务,没有帮忙去田间干活,哪里能将日子过得这般舒坦?张口闭口就是赔钱货,你们是不知道她们赚了多少银子呢!”   姓蒋的目瞪口呆,有些不知所措,彦莹将棍子敲了敲地:“你快些走吧,我们家不卖女儿,我们一家要快快活活的在一起,哪怕是再穷,也不会卖掉七花的!”   姓蒋的男人见彦莹说得斩钉截铁,似乎没有挽回的余地,看了看站在那里的肖大娘与肖老大,忽然来了精神:“你个小丫头片子,这家里可轮不到你说话,你爹你娘都没说呢,你就能做主?”   肖老大在旁边点了点头:“我们家,交给三花来当了,她说的话,我们都赞成。”   姓蒋的长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站在门口那里,愣愣的发呆。门边的树上几只鸟儿不住上上下下的跳着,将枝头的花朵惊得掉落到地上,伴着一样稀稠物事。姓蒋的伸手一摸,从帽子底上摸出了一滩黄绿色的东西来。他恨恨的将手在肖老大的屋子门上擦了擦,朝院子里的几个人瞪了一眼,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   彦莹见着他那狼狈模样,哈哈一笑,将棍子扔到了一旁:“好了,以后他总怕是不会再来我们家说要买七花了。”   肖木根气得牙痒痒的,举起手来就往肖老大脸上招呼了过去。就听“啪”的一声,肖老大脸上瞬间便红了一块。他伸出手来摸了摸脸,呐呐的说道:“爹,咋啦?我这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了爹生气?”   “你还好意思说!看你养出来的几个丫头,一个个神气活现,都能上天了!”肖木根气愤愤的盯着彦莹不放:“竟然还敢来打我,你教女无方,我自然要打你!”   肖老大低着头道:“是,爹教训得是。”   肖王氏拖着孙子过来,尖着声音道:“老大,你不卖七丫头,以后这日子可更难过!”   “再难过,我也要过下去。”肖老大见着肖王氏,倒是没有在肖木根面前那般听话,也敢顶撞一两句:“这件事,就不劳娘费心了。”   “呵呵,我倒是不想费心,可不由得我费心!”肖王氏的声音又尖又细,似乎是一把锯子在锯着铁皮一般,兹啦兹啦的从心头划过:“你们家这么多丫头,以后出嫁的时候,莫又要到你爹这里拿打发出嫁的银子!”   听了这句花,大花羞得满脸通红,抱住叶儿飞快得走了进去,只见她纤细的背影一晃就不见了。肖王氏见大花走了,洋洋得意,指着肖老大家的那土砖屋道:“你瞧瞧你们家,都穷成这模样了,还好意思坚持着不卖七花?现儿大花被婆家赶回来了,也没有人暗中给你们贴补家用了,我看你们过不了些日子就要喝西北风了,到时候可别拖着一群赔钱货到我们家里来讨东西吃!”   肖老大听着肖王氏说得十分得意,实在也没有话好来反驳她,只是呼哧呼哧得喘着粗气。院门旁边的那群闲得发慌的大嫂大娘,听了只是点头:“可不是哟,肖老大身上这担子实在是重呐,真不如卖掉七花,不说二十两银子,至少也能减轻负担,少一张嘴吃饭呐!”   彦莹伸出脚向前迈了一步,肖王氏唬得往后退了退,一双眼睛里露出惊疑的神色来:“三丫头,你、你要作甚?”   “我不会打你的,奶奶。”彦莹朝她笑了笑:“我只是想告诉你,尊老爱幼这道理,我懂得,只是要看这个老值不值得我去尊。若是遇着那蛮不讲理的老,我又何必去尊敬?你与爷爷,若不是蛮不讲理,那我这个小辈要做的事儿,我样样不会拉下,若你们只是一心想算计着我们家,那就别怪我不尊你们做长辈!”   “算计?”肖王氏嗤嗤一笑:“你们家穷成这副模样,还有什么好算计的?”   彦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土砖屋,有一边屋子似乎要塌了一般,岌岌可危,黄色的泥土里露出了稻草竿来,硬叉叉的伸出在外边,被风吹得不住得摇晃。“你还没有算计?你自己看看,你住得是什么屋子,我们家住的又是什么屋子?你三个儿子种的是什么田地,我们家又分到了什么?”   “那全怨你娘肚子不争气,若是生了个带把的,也不会这样!”肖王氏攥紧了小孙子的手,献宝一样的往彦莹面前凑,顺带将他的衣裳掀了起来,露出开裆裤下的那个小东西来:“你有吗,你有吗?”   “有这个,又有什么用?”彦莹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望着肖木根道:“爷爷,你偏心到这个份上,我也不说别的,反正屋子田地都是你的,你想分给我阿爹什么就是什么。只是以后,你们就莫要再像今天这般,带着不识相的人上门来。我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是好是丑,跟你们半点关系也没有!你们别以为有三十多亩水田,这日子过得还算舒坦,可是到时候你几个孙子要娶媳妇,千万别来我们家商量着要钱做聘礼!”   “三花,快些莫说了呐。”肖老大有些局促,三花这孩子,胆子越发大了,怎么敢这样更爷爷说话?听着她那口气,似乎还在咒着自己那三个弟弟日子过得不好一样,这可要不得,他们有三十多亩水田,怎么着日子还是会过得舒坦,哪里会连聘礼都拿不出!   “哈哈哈,哈哈哈……”肖王氏笑得腰杆子都直不起来,掀着衣角擦眼泪:“真是大笑话,你们家还怕我们来算计!不过是一幢土砖屋子而已,我们谁也不想住到这里来呢!”   “很好。”彦莹心里头高兴,上前一步,伸手将肖老大拖到了身边,看了看他的脸颊,上边已经有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心中暗自叹气,这个便宜爹也实在太老实了些,怎么着也该要避避,如何能让肖木根结结实实的打到脸上来了?   “阿爹,你刚刚说我们家是我来当家了?”彦莹笑着问肖老大:“是不是?”   肖老大点了点头:“嗯呢,这家,就由你来当着了。”   “好。”彦莹转过脸来看了看门口那群闲人:“各位乡亲,麻烦做个见证!从今以后,我便是肖家的当家,现在我要代替我与阿爹阿娘说一句,今后与爷爷奶奶,还有几个叔叔家里划个门儿清,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三花,莫要冲动哪!”有个大嫂犹犹豫豫的劝着:“你们家,总得要有个人帮衬着,否则这日子……”   “我们家的日子过得咋样,都与他们没关系!”彦莹瞅了瞅肖木根,见他一脸愤怒,挑了挑眉毛:“爷爷。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这丫头只有这句话说得对!”肖木根气吼吼得喊了起来,竟然要跟他断绝关系?断绝便断绝,免得过年还要每个孙女给两个铜板!他望了望肖老大,真是没用,这个家都给女儿当了,他这个男人做啥去了!   “既然爷爷也同意,那就这么定了。”彦莹笑着将木棍举了起来:“爷爷奶奶,还不带着你们家的那宝贝孙子走,小心我的棍子就要到了!”   肖木根气得浑身直打颤,真没想到自家孙女还会拿着棍子对付自己,这边肖王氏惊呼了一句,拖着孙子便往院子外边跑,口中骂骂咧咧个不歇:“真是不孝,到时候一定会遭天谴的!老天爷哟,天打雷劈弄死她!”   彦莹也懒得再跟她计较,见着她拖着自己的孙子飞快的穿过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才将木棍扔到一旁拍了拍手,望着那群看热闹的大婶大娘:“各位,还请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啊哟哟,这肖家三丫头,可实在是厉害!”众人纷纷惊叹,摇着脑袋慢慢的走了出去。二花走上前来,朝彦莹竖起了大拇指:“三花,太解恨了!”   肖老大默默的蹲在无言下边,眼睛盯着那条小水沟,似乎在想着什么,一言不发。   自己实在是不孝,眼睁睁的瞧着三丫头拿棍子赶爷爷奶奶,竟然不出面阻止!肖老大挠了挠脑袋,想不通自己当时为啥不吱声。      ☆、师父   金色的太阳已经快到了中天,院子里地上的人影都成了斜斜的一团,越来越往脚底下缩了去,从那影子瞧过去,人人都是矮矮的一团。彦莹迈开腿踢了踢地面:“阿爹,你在想什么呐?”   肖老大抬起头来,有些为难:“三花,这小笋子可只有一春呐,春天过了,哪里还能寻到小笋子?”   二花也有些发愁,点了点头:“是呐,今日你买了三十多个坛子,即便咱们做的酸笋全部卖出去了,也只能赚一百多两银子,你说家里要经常吃肉,还要穿新衣裳,还要盖大瓦房,存嫁妆,哪里够?”   “我说够就够。”彦莹指了指旁边一间小屋子,那本来是要做猪圈的,可肖老大家实在是太穷,没钱买猪仔,就一直放在那里了。风吹日晒的,那房子早就破旧不堪,上边的茅草都被吹走了不少。   “对了,你拿拿屋子在捣鼓什么?”肖老大有几分惊奇,早些日子,彦莹将那屋顶收拾了下,新铺了一层稻草,屋子里边也堆着稻草和牛粪,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彦莹朝二花眨了眨眼睛:“过两日我再告诉你们,我现在还只是在试着做,看成不成。”   “三姐,我们吃过饭就出去挖小笋子,今日非得要挖几十斤回来才行。”四花拉着五花得手,两只眼睛笑得弯弯,就如那天边的新月:“我想着,一日要是能挖三四十斤便好了。只要十多日,这几十个坛子又能装满了。”   彦莹看了看四花的手,她这些日天天钻在山里挖小笋子,晚上便帮着剥小笋子,手指上已经开裂了,肌肤皴在一处,上边有红红的口子。“四花,要不,你们就别出去挖了,出钱请人挖,咱们就到家里剥壳,制作就行。”   “出钱让人挖?”四花不住的摇头:“可浪费哩!”   彦莹笑了笑,肖家几姐妹,可真是将钱看得要紧。今日她进豫州城,特地到如意酒楼那边打了个转,见着那酒楼外边挂了一块大牌子,上头写着:新到菜式,酸笋炒肉末,豫王世子力荐。   那酒楼旁边围了不少人,指着那块牌子不住的指指点点:“酸笋?酸笋是什么?既然豫王世子说这菜好吃,肯定是好吃的,咱们也来尝尝?”   根据她的估计,不出几日,豫州城里的酒楼都会想着法子要收购小笋子了。这小笋子生长的时间不长,就一个春季,落了几场雨,到了三月底四月初,就该落摊了,她可得要加紧多弄些出来才行。   “四花,咱们可得多攒些!咱们阿爹刚刚不是说了,小笋子就一个春季哇?如果我们请了村里的人都去帮咱们挖小笋子,莫说是春季,便是到明年的都有了。”   二花听着,眼睛里放出亮光来,她激动的挽住了彦莹的手直摇晃:“三花,你想得真多!这样好,这样好!”   四花想了想,眉头也渐渐的舒展开来,她脸上露出了笑容:“咦,三姐说得不错,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三姐,我去告诉我玩得好的几个小伙伴,像桃花梅花她们,也让她们能挣点钱补贴家用。”   彦莹点了点头:“你去与她们说,二个铜板一斤,若是剥了壳的,那我便四个铜板一斤收。”   虽然自己出的价格低了些,彦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在剥削劳动力,这成本越低,她才能赚得越多。她转身走进了厨房:“咱们快些弄饭菜,吃了饭便干活去。”   中午用肉吃,肖家几姐妹吃得饱饱的,肖老大只夹了两片肉嚼了嚼,一颗心始终落不了底,这酸笋还有这么多没卖出去,怎么就要花钱请别人去挖酸笋呢?只是他已经说了,这个家以后就是彦莹来当,他也不发表反对意见,只能在旁边听着,他倒要看看,自家这个三丫头能捣鼓出什么名堂来。   吃过午饭,二花和肖老大去了自家山间的田里去干活,四花与五花扛了篮子出去挖小笋子,大花与肖大娘一边照顾叶儿与七花,一边开始裁了布做衣裳。   “阿娘,我觉得三妹……”大花犹豫了一阵,最终开了口:“怎么有些不像咱们家里的人一样了,她咋什么都会?”四花她们回来,将彦莹大大的夸奖了一番,说三姐啥子都会,竟然不要算盘便能算数,就连杂货店的老板都夸她呐!   肖大娘的手一颤,剪刀落到了脚上,赶紧弯腰捡了起来:“三花现在比以前机灵多了。”   “何止是机灵!”大花有些疑惑:“我瞧她今日用脚去挡那木棍,抬得那么高,出脚那么快,跟学过功夫一样的哪。”   “还不是那简公子教的?”肖大娘眯缝着眼睛,拿着布开始裁剪:“别说那么多了,快些帮我扯住这块布,别让它歪了。”   见肖大娘拿起了剪刀开始裁布,大花将这话头丢到了一旁,这么多新衣裳要做,她与肖大娘可要忙活一阵子了。望了望睡在床上的叶儿,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叶儿刚刚开始回落,还有些认生,这两日已经十分活泼了,小嘴一张,喊“姨姨”十分利索,三花还说要教她认字——三花什么时候识字了?大花很是困惑,那刚刚压下去的问题又浮现了起来。   彦莹带着六花坐在院子里剥小笋子,六花虽然年纪小,可剥壳的功夫一点也不差,她手指很是灵活,不住的上下纷飞,才一阵子光景,她身边已经有一堆碧绿色的壳,落在地上不住的被风吹得东摇西晃,就如门口的落花。   “六花真能干。”彦莹夸奖了她一句,站起身来就往旁边小屋子走了过去。推开屋门,一种臭味扑鼻而来,她走到屋子角落,看了看那黑黑的一堆,伸手捏了捏,满意的点了点头:“再过两日就可以建堆了。”   这种蘑菇可是有讲究的,若是培养料好,种出来的蘑菇就会好,她用牛粪与稻草添加了一些绿肥来发酵,现在差不多有大半个月了,发酵好了以后就能建堆,开始种植蘑菇了。彦莹挺直了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虽然这屋子里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味,可她一点也不觉得臭,反而有种快活的感觉。   到这屋子里头料理了一阵,她迈开步子走了出去,刚刚舀水洗了下手,就听到一阵嘚嘚的马蹄之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就在耳边响起一般。   “肖姑娘,肖姑娘!”门口响起了简亦非的声音,彦莹心中有几分高兴,简亦非应该是来告诉她今日如意酒楼里的事情了。快步走到门口,就见简亦非牵着马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一丝微笑。   “简大哥,你从哪里来?”彦莹朝他眨了眨眼睛:“是不是从如意酒楼过来?”   简亦非哈哈一笑,摸了摸马鬃:“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是如意酒楼那边来?我送了世子回别院,特地过来跟你说一句,肖姑娘,你很快就要赚更多的银子了!”   “怎么样怎么样?”六花拿着一根小笋子跑了过来,短短的腿动得飞快,就如两个小轮子一般:“那如意酒楼的大厨,有没有我三姐做的好吃呀?”   “不及你三姐做的。”简亦非意味深长的看了彦莹一眼,脸上的笑意更深。今日中午他与许宜轩一道去了如意酒楼,掌柜的件他们过来,赶紧毕恭毕敬的将他们请到雅间,伙计大声报出了菜名:“豫王世子要吃酸笋炒肉末!”   酒楼的人个个抬头仰望,有人小声说:“这酸笋炒肉末味道真不错,难怪豫王世子这般心心念念!”   “可不是嘛,这酸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香味,又酸又爽口,最最下饭!”有人夹起了酸笋嚼了嚼:“还有些劲道,不是软烂的那种。”   简亦非低头看了看大堂里边,约莫有三十来张桌子,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份酸笋炒肉末,他不由得笑了笑,肖姑娘说,一坛能炒五十份出来,那如意酒楼这五坛用不了多久就会卖光,估计只消三日不到又要去肖家村问肖姑娘买酸笋了。   那酸笋炒肉末送了上来,许宜轩与简亦非夹了两筷子尝了尝,两人都觉得没有彦莹做的好吃,可不过也算是爽口下饭了。掌柜的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眼睛斜觑着许宜轩:“世子爷,这味道……咋样?”   厨师做出来的他也尝过,怎么就不如肖姑娘做的好吃,他有些心上心下,唯恐这刁钻的世子爷再闹出什么事情来,那他这掌柜也就不用做了,赶紧自己滚蛋回去养老好了。   “唔……这个嘛……”许宜轩看了看简亦非:“师父,你觉得呢。”   “不及原来咱们吃的,只不过还算勉强。”简亦非见着掌柜的那副模样,心中暗道,总不能将他逼急了,肖姑娘还等着他去买酸笋呢。   “师父说得没错!”许宜轩点了点头,朝那掌柜的呵斥了一声:“今日我便放过你,只是你这酒楼里的厨师,该请个好些的,我看你们不如去请了肖姑娘来掌勺好了!”既然肖姑娘不愿意开酒楼,那自己便给她找份厨娘的活儿干,这样也能让她家的生活改善些。   简亦非与许宜轩两个人都在热心的给彦莹筹划,掌柜的却是满头大汗:“世子爷说的是,说的是。”这请厨师,而且是请个厨娘,怎么着也该与李老爷通个气儿,他说不请,自己又怎敢自作主张?   第三十八章挖笋   微风轻拂,桃花树上不住有花瓣飘飘扬扬的飞落了下来,有些落在简亦非的肩膀上,有些落在马背上,一人一马站在那里,身后有金灿灿的阳光,仿佛将他与他的马都镀上了一层金边儿,十分惹眼。   彦莹望着面前站着的简亦非,虽然他没有许宜轩穿得富贵逼人,可眉宇间的英气却让他依旧显得丰神俊逸。她心中暗自想着,说不定,这简亦非或许是哪个落魄世家的公子,等着他以后去重整门楣呢。   “肖姑娘,要不要我帮着你去挖小笋子?”简亦非挑起了剑眉,嘴角弯弯:“我看如意酒楼今日卖酸笋炒肉末实在卖得好,估计过不了几日他又会来买了。”   “简大哥,不用了,你自己去忙吧,我花了钱请村里的小姐妹给我挖呢。”彦莹瞧着简亦非的笑脸,心中微微一动,简亦非笑起来实在有些好看,全然不似平常那憨厚的模样。他微微一笑,整张脸似乎都生动了起来,看得她都有些发呆。   “啊,这样。”简亦非愣了愣,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要说什么才好。彦莹面对面站着,他几乎能数得清她长长翘起的睫毛,一双眼睛黑葡萄一般,又如那一泓春江水,有水波荡漾,让他的脑袋忽然有些发晕。   “那、那、那……我先回去了。”简亦非心里“扑扑”直跳,脸色有一些发红,他翻身上马,又有些不舍,转过头来:“肖姑娘,有什么事儿,记得来捎个信。”   “好。”彦莹点了点头,靠在门口笑微微的望着简亦非扬鞭打马,飞快的跑开了去。这青葱少年,怎么忽然就脸红了,彦莹揪住了伸到自己面前的桃树枝子,低头看了看粉色的花瓣,心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自己怎么便想这些事情了?最先要做的,难道不该是带着一群姐妹好好赚钱?   “三姐。”身边响起了细细的声音,彦莹低头一看,才发现六花手中攥着一根小笋子,正在笑眯眯的望着自己:“三姐,你怎么脸红了?”   “我脸红了?”彦莹伸手摸了摸脸蛋,是有些烫,只不过她嘴上依然强辩:“我哪有脸红,你看错了,是日头照在脸上,晒热了呐。”   六花疑惑的看了看彦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我的脸没有晒热?”   “……”彦莹一时语塞,马上反应过来:“你个头矮,日头没照到你。”   六花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要快快长高,要和三姐一样高,也能做好多好多的事情,赚好多好多的银子,买好多好多的新衣裳穿!”一口气说了几个“好多”,六花的眼睛更亮了几分,似乎看见了不少雪亮亮的银子在眼前不住的跳跃。   “会有那么一日的。”彦莹握住了六花的手,抬眼便望见小路上影影绰绰的走来了好几个人,仔细一看,却是四花五花与村里几个小丫头走了过来,她们每人臂弯里挎着一个竹篮,瞧着便很是沉重,吊在胳膊上头,坠坠的往下落了去一般。   “三花姐!”走在四花身边的桃花十分开心,将篮子举起来让彦莹看:“你瞧,我今日挖了不少小笋子呐。”   彦莹朝她笑着点了点头:“快些进来歇歇气儿,我这就去旁边家里借一杆秤出来称,到时候就知道要给多少铜板给你了。”   桃花听着笑弯了眼睛:“好的好的,我们先进来等你。”没想到三花姐说话算话,今日真的要给她们铜板,桃花十分开心,原来还以为四花说着玩呢,想着顺便帮帮忙就是了——可是,真的有钱!   彦莹走到村口的屠户家里,问屠户娘子借了一杆秤,屠户娘子有些好奇:“三花,你要称啥东西哟?”   彦莹笑了笑:“我秤点米粮。”拿着秤往家里走,彦莹心里头想着,只怕自己要去买杆秤才行,总不能每天都来借秤吧?忽然之间便有些懊悔,刚刚简亦非说要不要帮忙,自己该请他帮忙去买一杆秤的。   屠户娘子站在门口望着彦莹的背影,有些奇怪,嘟囔了一句:“肖老大家秤米粮?这时候?他家有钱了?竟然能买大米了?”   心中十分好奇,屠户娘子慢慢吞吞跟着彦莹走了一程,站在离肖老大家不远的地方,不住的往院子里边张望。   “你在这里做啥子?”屠户娘子正看得入神,就听有人在她身后说话,转过脸来,却是肖来福的婆娘:“探头探脑的,看啥?”   屠户娘子朝那土砖屋呶了呶嘴:“肖老大家三丫头刚刚跟我借秤哩,说是要称米粮。我却是有些不相信,想到这里站着看个究竟。”   “这肖家三丫头,最近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有银子了!”肖来福婆娘撇了撇嘴:“你晓得伐,今日她喊了我家来福的骡车进城,给她们家姐妹每人扯了一块花布,割了老长一块猪肉回来。我们家来福说,还买了不少东西,他都没来得及细看!”   “哟,怎么来的银子?肖老大最近都没出去干活哩!即便是出去干活,一个月起早摸黑的,不过赚个一两二两的,怎么舍得这般买?”屠户娘子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银子……来得很蹊跷哇,肯定不是什么正路子来的!”   肖来福婆娘不住的点着头,一双眼睛都快要瞪了出来:“我琢磨着,应该是上回来的那个神气活现的什么世子给了银子。”   “嗯呐,我也听说了这事儿!”屠户娘子也觉得应该是这样,上次那个世子来的时候,自己跟着自家男人赶集卖肉,没亲眼看到,可回来以后,大家都不住的纷纷议论着这事,即便她不想知道也知道了。   肯定是那世子爷给她的银子,要不是肖三花怎么能这般大手大脚的给姐妹买新衣裳?屠户娘子的眼睛里头差点要冒火:“那肖三花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我家二妮生得样子美。”   肖来福婆娘“噗嗤”一笑:“你就算了,你们家二妮,光看着那圆滚滚的腿脚……”   “我呸!你说啥呐,胖一些是福气,福气,你懂不?”屠户娘子听了十分不舒服,她的二妮,可真是个美人,脸上肉多,身上肉多怎么了?那是自家有钱,喂得好,才会结实!哪里像肖家三丫头,那手脚瘦嶙嶙的,好像风吹就会倒一样!   两人正在拌嘴,就见肖老大院子里飞快的冲出了几个小丫头,笑声欢畅,就像那银铃儿似的。屠户娘子一把扯住从身边跑过的桃花:“你们咋这么着急呢?什么事儿这样高兴?快些说给我们听听!”   梅花停住脚,笑嘻嘻的将手里挽着的竹篮子捧了起来:“你瞧,你瞧。”   竹篮里有几十个铜板,被要落山的日头照着,闪着亮儿。屠户娘子与肖来福婆娘都有些发愣:“这么多铜板!哪里来的?”   梅花指了指肖老大的院子:“三花姐给我们的!我们帮她挖小笋子,她就给我们铜板。一斤能有两个铜板呢,要是剥了壳的,能值四个!”   桃花一把将梅花拉了过来,朝她瞪了一眼:“别乱说!”   要是让村里人知道了,大家都去挖小笋子了,那自己也就赚不到钱了。桃花拉着梅花飞快的往家里跑,今天两姐妹一共赚了八十个铜板,可是一大笔钱,阿娘阿爹见了肯定乐呵得合不拢嘴!   “梅花,咱们明天一边挖一边剥壳,这样下来,一个篮子就装得多些了。”桃花风风火火的走着,一边划算着:“你瞧,要是咱们今日卖的全是剥了壳的,那能赚多少?”   梅花“呀”了一声,激动得全身发抖:“好多铜板哩!”她两条腿走得飞快:“咱们去告诉阿娘,明日咱们一家全出去挖小笋子。”   “嗯。”桃花用力点了点头:“咱们要是能挖十日,肯定就能攒出一个二两银锭子来了。”   屠户娘子与肖来福婆娘看着桃花梅花两姐妹的背影,有些疑惑,互相望了望:“咱们去肖老大家打听打听?要是真有这样的好事,让家里的丫头出去挖小笋子,也能挣些铜板回来!”   两人蹭蹭蹭的走到了肖老大家的院门口,就见着院子里边放了两个大木盆,四花五花与六花坐在小杌子上头,正在低头剥着小笋子,她们的脚边已经堆起了一层高高的小笋子壳。   “你们三姐呐?”屠户娘子笑了笑:“我来接秤了。”   彦莹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那杆秤,笑着朝屠户娘子点了点头:“婶子嫂子,你们先坐坐,我去沏茶出来。”   屠户娘子与肖来福婆娘互相看了一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肖老大家,也能喝上茶了!这可真是一件玄妙的事情。   喝茶,是那些有钱的闲人家才有的习惯,像村长肖文华家里,就喝茶,虽然大部分是粗茶,可毕竟那也是茶!可是来肖老大家也能喝上茶了,这课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挖笋   银色的月光静静的倾泻在地面上,地上有着被拉得很长的树影,黑黝黝的一片,晚风一吹,那树影便不住的摇晃着,仿佛是妖魔鬼怪在伸着长长的胳膊舞动一般。   一个农家小院里,有着昏暗的灯光,厨房的桌子旁边坐了两个人,两人都皱着眉头,脸上露出不欢喜的神色。   “婆娘,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肖来福望着自家婆娘那若有所思的神色,只觉得有些不寻常。今日他回来得晚,回来便瞧见冷冷的灶台,自家婆娘正蒙着脑袋睡觉,丫头小子围住了他:“阿爹,你怎么才回来?阿娘躺着不肯起来做饭!”   肖来福心里着急,赶紧将自家婆娘身上的褙子扒拉开,伸手在她额头上贴了下:“婆娘,你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肖来福婆娘将被子一掀便翻身起来,眼睛鼓鼓的瞪着他:“心里头不舒服!”   “咋的啦?你有啥不舒服跟我说说!”肖来福看了看跟在身后的两个孩子,有些莫名其妙:“再有哪里不舒服,也得给孩子做了饭吃!”   肖来福有两个娃,女娃今年七岁,男娃五岁不满,两人都还是懵懵懂懂,只知道张着嘴巴要吃的年纪,所以肖来福的婆娘不弄饭菜,他们只能饿肚子。两人攥着肖来福的衣角,就听着“咕噜咕噜”的声响。   肖来福婆娘没吭声,可能是自己也饿了,赶着起来,让肖来福烧火,她烙了几张饼,给儿子的那张饼里头还加了个鸡蛋:“狗蛋,这个是你的,赶紧拿着到旁边吃,可别再给你姐姐吃了,这是阿娘特地做给你的。”   肖来福听着这话就有气:“你不会烙两张鸡蛋饼?一张给枝儿,一张给狗蛋,干嘛要让枝儿吃得差些?”虽然枝儿是个女娃,可因为是肖来福得第一个孩子,过了两年才有了狗蛋,他心里头自然先疼爱了些。再说他两年前想岳父家借了银子弄了辆骡车,去豫州城拉货,送村里人进城,也挣了些银子,家里的日子还不是那般拮据,两个孩子吃张鸡蛋烙饼还是能吃得上的。   “烙两张鸡蛋饼?你说得轻巧!”肖来福婆娘将锅子敲得叮当响:“家里有多少钱?还能让枝儿吃上鸡蛋烙饼?你可真是心大,人家都是死命攒钱,你倒好,这般大手大脚的!”   肖来福啃了一口烙饼,只觉得干巴巴的:“给我倒杯水!”   躲在角落里吃烙饼的枝儿赶忙站起身来,摸着走到一边放水壶的角落,倒出了一杯水来:“阿爹,喝水。”   肖来福接过水杯,摸了下枝儿的头:“枝儿乖,吃了烙饼带着弟弟去玩一阵子,然后就回屋子去睡觉。”   “好。”枝儿的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的大了几分,她默默的转过头去,走到一旁继续啃着烙饼,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娘自己也是女的,为什么她还不如爹这般疼爱自己?   肖来福喝了一口水,望了一眼婆娘:“今日谁惹了你?这么大的火气?”   “喝水喝水,人家肖老大家都喝上茶了,你晓得不!”肖来福婆娘将手拍着桌子砰砰的响:“咱们家还是喝冷水,人家喝茶呐!”   茶叶要钱买,烧水沏茶要费柴火,这茶叶,哪里是一般人家能喝得上的?尽管肖来福家住着土砖屋子,可人家却吃着肉,穿着新衣裳,喝着茶!肖来福婆娘越想越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悲愤的心情。   她是远嫁过来的,娘家姓文,离这肖家村还有四十多里路。刚刚给肖来福的时候,肖家啥也没有,只比肖老大家好一点点。挨着受了几年苦,她娘家兄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发达了,家里有了些余钱,肖来福便怂恿着她回去借钱,好说歹说借了些银子,肖来福便买了辆骡车,小日子这才慢慢过得好了起来。   要是运气好,肖来福一日能赚得三四百文钱,只不过也有没事情做,就在家中歇气的光景。这两年肖来福起早摸黑的做事,总算在今年将娘家兄弟的银子还了一大半,剩下也没多少了,再紧把细用的攒着,估摸着再过一年就能还清了。   自从肖来福赶骡车以后,肖来福婆娘就觉得很是得意,总觉得来银子快,只要肖来福碰得好,一个月就能攒下五六两银子。她从肖来福手里接过银子的时候,心里头很是高兴,总觉得这村里,除了村长肖文华家,村口的屠户家,四斤老太家,算来算去,能比她家有钱的人也不多了。   肖老大,素日里头是她嘲笑的对象,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肖老大家里竟然能喝得上茶,这一打击,让她觉得很是难以接受,从肖老大家回来,她便有些晕晕乎乎,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头不知道想些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憋屈。   “肖老大家喝上茶了?”肖来福也是诧异万分,他知道这、肖三花手里该有些闲钱,可没想到她竟然还买茶叶回去喝,这可不是烧得慌?   “真的。”肖来福婆娘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我今日与村口屠户娘子去她家了,她沏了茶出来,那茶叶都是细茶,根本不是村长家那种茶叶梗子。”她咬了一口烙饼,只觉得那饼硬邦邦的,实在难吃,若不是她自己烙的,她肯定早就拍着桌子骂起来了。“唉,也不知道他们家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我们都说大概是上次那个世子送了银子给她。”   “我觉得不是。”肖来福若有所思:“上回她坐了我的骡车进城,拉了二十多个大坛子回来,今日又拉了三十多个,我总觉得他们家忽然有钱,跟这些大坛子有干系。”   “大坛子?什么坛子?”肖来福婆娘皱起了眉头:“陶的?”   “自然是陶坛子了。”肖来福点了点头,啃了一口烙饼:“两次合计起来差不多六十来个坛子,她买这么多坛子作甚?”   “吖,当家的!”肖来福老婆忽然兴奋了起来:“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没跟你说!今日肖家三丫头,让桃花梅花给她去山上挖小笋子,两个铜板一斤,若是剥了壳,那就是四个铜板一斤呐。”   “小笋子?这东西山上到处有,她还出钱买?真是钱多了?”肖来福摇了摇头:“肖家三丫头这般大手大脚,就是那世子爷给她再多的银子,也会被她花光呐。”   “当家的,我明日也想去挖小笋子,带着枝儿上山去,挖上一日,七八十斤应该没问题。”肖来福老婆忽然就兴奋了起来:“那我也能赚点零碎开销的钱了。”   肖来福吸溜了一口凉水,只觉得心里头冰凉一片,他沉思了一番,摇了摇头:“不中,不中。”   “怎么了?”肖来福婆娘有些心急:“那可是钱,都是实打实的铜板!你难道不想要我挣钱不成?”   “我不是不让你去山上挖。”肖来福若有所思的看了婆娘一眼:“你挖了回来,别卖给肖家三丫头。”   “不卖给她?我们家里拿了炒菜吃?”肖来福婆娘摇了摇头:“这小笋子最最耗油,我们家还没那么多闲钱买油炒小笋子吃!再说了,挖那么多回来,自家也吃不了那么多呐。”   “你可真笨。”肖来福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婆娘一眼,自家婆娘实在是有些笨。肖家三花买那么多坛子,又让人给她挖小笋子,肯定是与她家忽然有钱有些干系的:“婆娘,你这两日先莫要去挖那小笋子,让枝儿去挖点就是了。你留心看看有没有陌生人去肖老大家,盯紧着些,指不定咱们还能从这上头挣点银子。”   肖来福婆娘听着自家男人的话,不住的点头:“好好好,我非得弄清楚,肖家三丫头的银子是怎么来的!”   第二日,肖家村里似乎就跟往常不一样了,一大早起来,就有一群人胳膊弯里挎着竹篮子,匆匆忙忙的奔到了后山,似乎生怕被人抢了什么宝贝一般,那脚下生风,一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四斤老太正拿了一个馍馍站在自家屋子门口,见着屠户娘子带着她那个圆滚滚的二妮也气喘吁吁的跟着那群人往山上跑,心里头奇怪,一把揪住屠户娘子:“你这是咋了?去干啥子哟?怎么跑这么快呐。”   屠户娘子将四斤老太的手一甩:“你快些松开,莫要耽搁我赚钱!”   二妮睁着那双似乎永远也睁不开的眼睛,两个腮帮子上肉嘟嘟的一团:“四斤阿婆,你也来挖小笋子吧,肖老大家那个三花收小笋子,两个铜板一斤!”   “什么?”四斤老太将耳朵掏了掏:“你说啥?再说一遍!”   二妮将嘴巴凑到了四斤老太耳朵边上,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句:“肖三花收购小笋子,两个铜板一斤!剥了壳的,四个铜板一斤!”   “哎呀呀,这么大声音作甚!”四斤老太唬得往旁边一跳,手中的馍馍滚到了地上,她弯腰将馍馍捡了起来,拍了拍灰就往嘴里塞,眉头却皱得紧紧的,眼珠子一转,她大声吆喝了起来:“五木六木七木,你们兄弟几个快些去山上挖小笋子!”   第四十章 发动   院子里堆满了小笋子,让彦莹吃了一惊,本来昨日只有桃花梅花两个给她挖的,没想到今日竟然忽然便涌现出了一大批人,等着晚上收工的时候,她差不多收了四五百斤,而且,都是已经剥壳了的。   她现在还有三十几个坛子要装坛,每一坛约莫能装十五斤,这一天便将小笋子收满了。旁边站着的二花也在苦笑:“三花,没想到吧,这可比咱们姐妹几个上山去挖要来得容易。”   “可不是?”彦莹指了指地上的小笋子:“还收几日,咱们就停手。”   “还要收?够坛子装吗?这些坛子有些贵。”二花皱了皱眉头:“咱们不会又要去买坛子了吧?你哪有这么多银子?”   “现在暂时不用买。”彦莹笑了笑:“多出的小笋子,我便不做酸笋了,赶着这几天日头好,晒了做笋干,到时候想做酸笋,也可以拿笋干做,而且这笋干,还有另外的妙用呢。”彦莹笑了笑,前世她就吃过由小笋子晒制的笋干炒的菜,实在是好吃。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原料做成的,问了下老板才知道是小笋子晾晒以后得的。   那个老板当时对她说,因着小笋子不如冬笋肉厚,所以没人会将它晾晒成笋干,他只不过是新奇好玩才试了试,结果没想到这般美味。后来彦莹去的地方多了,她才知道其实并不是没有人将小笋子做成干笋,只是各地风俗不同而已,有一种东西叫糯佑,比酸笋更容易长期保存,将小笋子晒干,煮熟以后,又用油煨着,将油沥干收好,吃的时候取出来,加些盐与辣椒粉儿,再用沸水像泡茶般冲泡。   得了启发,彦莹在自家农庄上也制造了各种小笋子的产品,酸笋、笋干、糯佑,她还试着将小笋子晾晒成笋干入菜,与那些菌子木耳一道,用红油煨制成罐头,没想到味道很是爽口,大受欢迎。   中国人自古以来讲究吃喝,不少东西只要肯花心思去做,不怕没有销路。小笋子多了她并不怕,只是怕自己得银子不太够,明日要是上山挖小笋子的人更多一些,她手中的银子恐怕就只够收一日了。想着简亦非对她说过,如意酒楼生意火爆,想来这两日便该来自己家里问着要酸笋了。   “三姐,你在想什么?”六花拉了拉彦莹的手:“要是你愁银子不够,可以去问简大哥借,他上回说好要帮你的。”   彦莹蹲下身子,摸了摸六花的头发,嘻嘻一笑:“你放心,三姐自然知道!”这小家伙真是有天分,竟然马上想到去借贷这法子了。向简亦非借银子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彦莹觉得他的银子可能不多,向他借还不如向许宜轩借呢。相比简亦非,许宜轩的银子来得容易,而且财力更雄厚些,与其欠两个人的人情,不如欠一个的就好。   肖老大扛着锄头从外边回来,见着自家坪里一地的小笋子,也吓得瞪着眼睛做不了声。低头翻了翻那些小笋子,好半日才呐呐的说:“这些……花了多少银子?”   “不到二两。”彦莹笑着看了看肖老大:“阿爹,你别哆嗦,这些做了出来,可能卖上几十两,上百两呢。”她笑着将小笋子抱到木盆里头,开始细致的洗了起来,她要赶着这些小笋子最新鲜的时候,擦了盐与辣椒收坛子。   彦莹做出的酸笋,与一般的坛子菜有些不同,她先将小笋子切成细丝,清水漂洗,然后便放到坛子里去存坛,但是她的小笋子却放了盐与辣椒,收坛子时还加了少许黄酒,所以在打开坛盖的时候会格外香。   这是前世她久经摸索才发现的小窍门,有时候就只要一丁点的变动,整样东西的风味就会不同。彦莹采用黄酒来收坛,主要是看中了这黄酒口味醇和,而且酒精浓度低,入菜刚刚好,不会让人产生不良反应。   肖老大站在盆子旁边看了一阵,见着彦莹脑袋都没有抬,衣袖高高挽起,露出了一双雪白纤细的手,盆子里头小笋子一条条的在招摇,就如河底的水草一般。“三花,你悠着点!二两银子哩!”   他起早贪黑到外头去打一个月短工,也就能攒下二两银子,有时候二两银子都还赚不到,三花这般用钱散漫,怎么能行!肖老大的眉头攒在一处,望着彦莹黑亮亮的头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   彦莹抬起头来,笑盈盈的看了肖老大一眼:“阿爹,你莫担心,我自然有划算。”   清亮亮的水洗涤着嫩绿色的小笋子,下边那一截是淡淡的黄色,彦莹将洗好的小笋子放到旁边的木桶里头,心里有说不出的舒坦。她知道肖老大的担心,可真要做大事,怎么能前怕狼后怕虎?才二两银子肖老大便吓成了这模样,以后自己要是赚得多,花得也多,那他不是会双腿打颤?   六花拉了肖老大的手就往屋子里头走:“阿爹,你干活累了,赶紧歇息着去!”   彦莹看了一眼六花,小丫头鬼精鬼灵的,她也不开口替自己说话了,只是拉着肖老大进去休息,及时转移了肖老大的注意力。等着如意酒楼又来送银子的时候,肖老大自然就不会再说了,彦莹微微一笑,低头继续洗起小笋子来,明日,如意酒楼就该来接酸笋了。   夜晚,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春虫在低低的吟唱。   屋子角似乎有一只金铃子,过了一阵子,便扑扇着翅膀唱起歌来。肖老大只觉得全身不得劲,在床上翻了个身,眼珠子瞪着门缝里漏进来的月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咋啦?”肖大娘躺在旁边,伸出手来,轻轻的将七花搂在了怀里:“睡不着?被这虫子吵了?”   “不关虫子的事儿。”肖老大愣愣的望着那银色的一线月光,好半晌才低声说:“三花,咋就越来越走了样子?”   肖大娘沉默了一番,低声道:“她或许本来就有这么机灵,早些年只是被咱们压抑着,从山上掉下来以后,她原本有的那些机灵,都回来了。毕竟她不是……”   话音还没有落,肖老大就厉声喝止了她:“咋就说起这些话来了?三花是咱们的娃儿,自然要和咱们一样呐!现在她变得越来越不同了,我这心里头就担心。”   肖大娘没有吱声,只是默默的看着黑色的屋顶,心里头百味陈杂,十四年前的晚上,她刚刚生了娃儿,风雨交加,接生婆在一旁的惊叫声她还记得清清楚楚:“这孩子……咋就没气了呐!”   眼泪从肖大娘的眼角低落了下来,她的心忽然间就幽幽的痛了,一种说不出的痛苦让她低低的喊出了那个名字:“三花……三花呐!”   肖老大转过身来,伸手在肖大娘脸上抹了一把:“你哭啥子呢,现在三花不是好好的?你怎么又想那事情了?快些莫要再说了,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这还不中?”   肖大娘没有再出声,可眼泪却流得更多了,一滴滴的落在枕头上,将那粗布面子打得湿淋淋的一片。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搂紧了七花,轻轻的将她的小脑袋贴住自己的胸,一阵奶香从七花身上传了过来,肖大娘的心情慢慢平稳了下来,渐渐的合上了眼睛。   第二日一早,肖老大依旧出去干活,二花带着几姐妹出去,彦莹带着六花在家里处理那些收购的小笋子,昨日收了四百多斤,还没有全部清洗完,擦盐抹辣椒面儿收坛子,今日要接着继续干。   六花也搬了条小杌子在彦莹身边帮着洗小笋子,一双小手浸在水中,似乎泡得肿起来了一般。她一边低头洗着小笋子,一边口中嘟囔:“三姐,前日简大哥不是说你很快又能赚到银子了?为啥还不见有人过来哇?”   彦莹微微一笑:“着急啥子?自然会来的。”   话音刚刚落,就听门板上有叩门之声:“肖姑娘,肖姑娘!”   六花站了起来,快活的原地转了个圈,一蹦三尺高:“三姐,你听你听,有人来找你,喊你肖姑娘!”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嘴巴翘了起来,肖家村的人,喊她三姐都喊肖三花,要么就喊肖家三丫头,喊“肖姑娘”的,肯定是肖家村外边的人。六花张开了双手,飞快的扑到了门边,从门缝里往外边瞅了瞅,就见两个年纪轻轻的人站在外边,身后还有一辆骡车。   肯定是来找三姐买酸笋的,六花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她踮起脚尖,努力的伸出手将门闩打开,笑盈盈的看了那两人一眼:“你们是来找我三姐买酸笋的吧?”   钱小四看着六花那机灵样儿,哈哈一笑:“可不是,给你说对了。”   “快些进来,快些进来。”六花听着果然是来买酸笋的,笑得眉眼弯弯:“我就在想着,你们咋就不来了呢。”   钱小四一步跨进了院子,朝彦莹点了点头:“肖姑娘真是勤快,又在准备做酸笋了?”   彦莹站起身来,从身后的树上取下了毛巾擦了擦手:“可不是,这酸笋,怎么着也要十三四日才能做成,收得越久就越香,我自然要提前做一些,免得到时候你们铺子里头断了货。”金主儿来了,心情实在是高兴。      ☆、泄密   太阳已经升起,金灿灿的一地阳光,院子里放着一个木盆,有点点粉色的桃花花瓣飘到了盆子边上,将那木盆衬得古朴起来。彦莹站在那里,嘴角含笑,那笑容纯真而又欢快,看得钱小四微微一怔,没想到这肖姑娘笑起来竟然这般好看。   “肖姑娘真是有预算,怎么就算着我们酒楼会再来买你的酸笋?”钱小四有几分贪馋的看着彦莹的笑脸,涎着一张脸道:“难道肖姑娘就这般有把握?”   这酸笋,算起来实在是有些贵,三两银子一坛,一坛不过十五斤重,若是去称十五斤猪肉,也不过半两银子,钱小四十分纳闷,掌柜的却好像很不在乎,看着酸笋要卖完了,今日一早便打发他与酒楼的管事一道过来买酸笋:“快去快回,中午就要用呐。”   虽然说这两日,酒楼里生意十分好,一天就能耗掉两坛酸笋,酒楼里也着实赚了些银子,可钱小四还是觉得这酸笋太贵了,哪有这么贵的理儿?即便是豫王世子喜爱吃,借了他的名头卖了不少,可也毕竟只是小笋子做成的,哪里就金贵了?   今日掌柜的派他出来买酸笋,他就存了个心思,要与彦莹讨价还价,看能不能捞点油水。路上与那管事一说,两人都觉得可行,不管怎么样,一次捞个一两二两的,也不枉费自己来跑一场。   彦莹见着钱小四的话里有些试探,心中有所警觉,看起来钱小四心里还有小九九不成?她瞥了一眼钱小四与那个管事,微微一笑:“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我知道自家这酸笋做得不错,豫王世子来买,我都是收五两银子一坛,你们酒楼,我还是便宜卖了。”   六花在一旁转着眼睛,一手捉住彦莹的手:“三姐,他们到底是不是来买酸笋的?所了这么一阵子话,咋就不见他们掏银子哇?要是他们不买,咱们快些继续做酸笋,别搭理他们了,咱们时间可金贵。”   钱小四又气又乐,这肖家的姑娘一个个的真是厉害,一个这么小的小姑娘家家,就知道拿乔做致了,还装出一副不搭理人的神色来了!旁边管事轻轻咳了一声,掌柜的特地交代了快去快回,现在都已经辰时末刻了,可不能老在这里墨迹。   “肖姑娘,”管事伸手指了指院子外边:“我们掌柜的让我将上次的五个坛子也一道送了回来,他说这坛子放在店子里占地方,给肖姑娘送回来,又省得你花银子去买坛子。”   “掌柜的实在是有心。”彦莹听了也是高兴,没想到如意酒楼这掌柜的心肠这般好,虽然说只有五个坛子,可也要四百来个铜钱呐,每次四百,积少成多,那便是一笔不少的数目了。   “你看看,我跟小四来回一次也听不容易的,你就给个坛子钱,当我们的辛苦费,怎么样?”管事退而求次,瞧着肖家破旧的土砖屋,知道彦莹家里日子过得紧巴,肯定把银子看得重,要想从她手里抠出一两二两银子,肯定是不可能的,不如就拿这几个坛子钱,相信那姑娘应该会给——她去豫州城里买坛子,不一样要花钱?   彦莹心灵有几分不快,这些人可真真是彻头彻尾的小人,见着自家这般贫穷,不但不同情,却还在想着法子从自己手里抠钱。这五个坛子,是老板好心,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是老板安排来买酸笋的,如意酒楼自然算了工钱,可到了她这边,抹抹脸,就想要从她手里弄些银子出来,实在可恶。   “这位大叔,若是我能像你一样,穿着簇新的绸缎衣裳,只怕不用你说,我抬手就会给打赏,只是你瞧瞧我们家这土砖屋,实在是要花钱修葺了,没有银子怎么成?”彦莹笑了笑:“我最多能给大叔减二百文钱,其余便不用说了。”   那管事听了,脸黑了一半,只是酸笋只能在彦莹这里买了回去,也实在没得法子,他哼哼唧唧了一阵:“三百文钱,中不中?”   彦莹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来:“你先给我十五两银子,我再给你三百文钱。”   管事从荷包里摸出了个一大一小两个银锭子,彦莹到里边拿出了一杆秤来,这是昨日托肖来福从豫州城带回的秤,秤杆黑亮亮的,上边银色的星戳子很是耀眼。   拿了秤称了重量,刚刚好十五两,彦莹又用剪刀将银子剪开,仔细看过以后发现不是铅胎,这才放心,像管事与那钱小四这般狡诈,她还怕他们那假银子骗自己呐。   管事见着彦莹动作纯熟,特别是验看银子的时候,那手法,那眼神,根本不似没有见识的农家女,心里头暗暗吃了一惊,这肖姑娘真是与众不同,跟她身后的屋子十分不搭调,就像草箕窝里飞出的一只金凤凰。   将银子收了,彦莹开始动手搬坛子,钱小四想到她屋子里边去帮忙,都被她婉言谢绝了,那屋子里堆放着她收坛子时用的一些材料,可不能让外人给瞅见了,这算是她的商业机密,一点也不能泄露出去的。   大花抱着叶儿走了出来,见着彦莹搬着坛子从旁边屋子里走了出来:“三花,怎么要搬坛子了?搬出去作甚?”   六花跳到了大花身边,伸出手来:“大姐,把叶儿给我抱,你帮三姐去搬坛子吧,有人来买酸笋了呐。”   大花抬眼看了看外边,见院子里站着两个人,一个还穿着绸缎衣裳,心中十分欢喜,赶紧将叶儿送到六花手里:“六花,你抱着叶儿坐着,别站起来了。”六花年纪还小,就怕她抱不动,会将叶儿摔了。大花走到那屋子里边,斜眼看了看,六花抱着叶儿坐在靠背椅子上头,正撅嘴挤眼的逗着叶儿笑个不歇,这才放了心。   抱着坛子走了出去,那管事抬头望了望,见着跟在彦莹身后的大花,心中只觉吃惊,这肖家的女人个个长得不赖,这个看上去一身妇人装束的,应该是这肖姑娘的嫂子,也生得眉目教好。   大花见着那管事眼睛落在自己身上,有几分害羞,将坛子放下便转身往屋子里走,搬了第二坛到院子里头,便去六花手里接过叶儿抱着,不再出来。   彦莹瞧着那管事探头探脑的模样,心中有几分恼怒,伸出手来塞了三个小银角子到管事手中:“你自己掂掂,重量差不多。”   管事的接过了银角子,看了彦莹一眼,与钱小四一道走了出去,彦莹站在门口,笑着招呼了一声:“路上好些走,注意石头。”微风阵阵,吹得桃花片片飞落,她就如笼在花雨里头一般,瞧上去清丽不俗。   管事呆了呆,攥紧了几个小银角子爬上了骡车,与钱小四背靠背坐着,递了一个银角子给他:“下回你拿两个。”   钱小四接过银角子来,叹了一口气:“那肖姑娘真是抠门,竟然只给三百文。”   “人家日子也过得紧巴。”管事回头望了望那一线土砖院墙,摇了摇头:“也怪不得肖姑娘,只怕是家里穷狠了,遇着能赚钱的事儿,自然该要狠狠的来赚一笔。这笋只有春天生,到了夏季就没得卖了。”   “那倒也是。”钱小四点了点头:“她这般抠门,自然也是要精打细算过日子。”   两人正说着话儿,忽然就见一个妇人从斜地里走了出来,笑眯眯的伸出手来将他们的骡车给拦住:“两位爷,能问件事儿不?”   管事与那伙计到肖家村的时候,村子里静悄悄的,路边不见闲话的妇人,追着奔跑的孩子,两人就觉得有几分奇怪,虽说现在是农忙时节,可也不至于忙到村子里不见一个人吧?现在路上总算是见了一个人,忽然间又觉得有些诡异。   肖来福婆娘今日穿着一件花布褂子,刚刚她躲在大树后头,瞅见一辆骡车去了肖老大家,心里便激动得砰砰直跳,赶紧回屋子去将自己收拾了一下,拿了一张红纸使劲抿了两下,又用舌尖舔了舔,估计自己此时已经是艳若桃李,这才扭扭捏捏的走出来,候在这大树下头,见着骡车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赶紧就迎了过去。   管事与钱小四瞪眼看着肖来福婆娘,见她一张嘴涂得红艳艳的,嘴巴旁边还粘着不少红印子,她又笑得格外殷勤,那嘴一张开,看上去就似血盆大口一般。管事的打了个哆嗦:“这位大嫂子,你有什么事儿,尽管问!”   肖来福婆娘手中捏了一块手帕子,笑着凑了过来问:“你们刚刚到肖老大家里,是去做什么呢?”她眼睛瞅了瞅那几个坛子,心里直犯嘀咕,莫非……真是被自家来福说中了?   肖来福昨日进城,给彦莹带回来一杆秤,还给她捎了些绳子,晚上吃饭的时候,肖来福扒拉着米饭道:“我今日在豫州城里可听到一件怪事了!昨日豫州那个如意酒楼,新推出一样什么酸笋炒肉末,据说卖得十分好,虽然价格贵,可却依旧有不少人抢着去如意酒楼吃那道菜呐。”   “酸笋炒肉末?”肖来福婆娘眼睛一亮,望向了肖来福:“当家的,你说……肖老大家收购酸笋,可是不是有干系?”   肖来福将饭碗放了下来:“婆娘,你这几日盯紧些。”   第四十二章泄密   骡车上几个黑色的陶制坛子,被阳光照着,仿佛能生出光来。肖来福婆娘的眼睛贪婪的盯着那几个罐子,朝骡车上头的管事与钱小四笑了笑:“你们,是不是去肖家买酸笋的?”   钱小四点了点头:“没错儿,你怎么知道?”、   肖来福婆娘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那张血盆大口一开一合:“我怎么不知道,听说如意酒楼的酸笋炒肉末卖得很好。”   钱小四满脸带笑:“竟然就连你都知道了。”不过是一个乡下婆娘,也知道如意酒楼里添了新品,看起来这酸笋炒肉末真是声名远扬。   “这一车酸笋,要多少银子?”肖来福婆娘望了望那几个坛子,心中合计,若是能卖三四两银子出来,自己也可以去腌酸笋卖钱。   管事的瞅了瞅肖来福婆娘:“你会做酸笋不成?打听价钱作甚?”   肖来福婆娘很是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这酸笋谁不会做?每年谁家里不要倒坛子菜的?只不过是没有试过小笋子罢了。你们说个价格,要是合适,我也可以给你们做……”她瞅了瞅肖老大院子那边,脸上露出了一丝快活的神色:“我可以少要些钱,反正比她的价格低。”   钱小四有几分兴奋,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了肖来福婆娘一眼,心里掂量着,不知她究竟会不会弄这酸笋?要是她肯做,自己便宜收了她的,那不是能狠狠的赚上一笔?他拉了拉管事的衣袖,呶了呶嘴:“管事的,你怎么看?”   管事沉吟了一声:“这位大嫂子,你家里可还有坛子菜?”   听着管事这句话,肖来福婆娘似乎看到了一线亮光,她眉开眼笑的点着头,银色的小耳坠子不住的打着秋千:“有有有,现在去我们家喝口水,我拿了坛子菜给你们看?”   “你赶紧去回去拿一把过来瞧瞧,我们在这树下头等你。”管事的朝肖来福婆娘摆了摆手:“这水就不用喝了,快些来,我们等不了太久。”   “好好好。”肖来福婆娘迈开步子,飞快的往家里跑了去,一颗心提悬得高高的,有些落不了底,不知道自己做的坛子菜,能不能被那两位老爷看上?阿弥陀佛,千万要被看上才行。一边跑着,肖来福婆娘一边将手合拢,放在胸口不住的念叨:“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跑回自家院子,一把推开屋子门,蹿到厨房角落,那里摆着一个小小的坛子,肖来福婆娘将手伸了进去,从里边拽了一把酸菜出来,瞬间,一股浓浓的酸味在这小屋子里弥漫。   “你们瞧瞧,看我这豆角,晒得成色多好,这酸味是不是很正?”肖来福婆娘举着那把酸菜朝管事的跑过去,眼中似乎能喷出火来,笑得格外卖力气,脸上搽着的那层份,簌簌的往下掉,露出了一块蜡黄的底色,就像那积年未修的墙壁一般,斑斑驳驳。   管事的将酸菜接了过来,放在鼻子下边闻了闻,点了点头:“闻着是挺酸的。”   “煮菜更好吃!”肖来福婆娘办弯着腰,说得小心翼翼:“老爷,你拿回去炒菜吃就知道了,保准香喷喷的!”   管事将酸菜递给了钱小四:“你拿着。”转过脸来,他的眼睛盯住望了肖来福婆娘:“一两银子一坛,你卖不卖?”方才他与钱小四已经商量过了,若是这婆娘的酸菜味道正,那下回便一两银子一坛收她的,这样每人每次能赚五两银子。   “一两银子?”肖来福婆娘尖叫了起来,这个价格真是让她觉得意外。小笋子是贱物,平素漫山遍野都没有要的,现在竟然能卖这么多银子?即便是那坛子要几十文钱,可还是能赚不少银子呐。   “怎么了?你嫌少?”管事的脸色有些不虞:“若是嫌少,那就算了。”   “不不不,我没嫌少。”肖来福婆娘扑了过去,一把拽住了管事的胳膊,一阵香味冲进了他的鼻子,让他有些发痒,一个喷嚏,唾沫星子与鼻涕都飞了出来,喷在了肖来福婆娘的脸上。   肖来福婆娘一点也没有嫌弃,举起衣袖擦了擦脸,继续笑容可掬的揪住管事的胳膊:“老爷,就这样说好了,一两银子一坛,这小笋子,至少要十一二日才能做好,还请过十来日再来拿。”她伸手指了指那棵大槐树:“我家就在那棵槐树下边,要是没找到,你们可以打听下赶骡车的肖来福家住哪里便知道了。”   此时肖来福婆娘整张脸全糊成一片,白色的粉很劣质,和着管事的那唾沫星子,糊成了一团,中间还掺杂了几抹红色,瞧着那脸上就是一堆稀泥,惨不忍睹,可偏偏肖来福婆娘还要自认貌美如花,扭了扭腰肢,朝管事的送了一个媚眼过去,看得管事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用力将肖来福婆娘的手甩开:“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要回去了,你放开手!以后我们要酸笋,就会来肖家村找你,你可千万别去酒楼找我们,听见没有?”   若是这婆娘找去如意酒楼,那自己与钱小四从中克扣这事儿不就被揭穿了?管事的伸手指了指拿笑得十分得意得肖来福婆娘:“你给我记好了!”   肖来福婆娘还正在得意,忽然听着管事变得声色俱厉,不由得有几分慌神,连连点头:“我记下了,记下了!”   中午时分,肖来福赶着骡车回来,有些垂头丧气。   今日在豫州城呆了半天,都没有人过来喊车装货,瞧着太阳到了头顶,肖来福只得怏怏不乐的回了家。才将骡车停好,屋子里边便冲出来了一个人:“阿爹,阿爹!”   肖来福低头一看,枝儿捧着水兴冲冲的走了过来:“阿爹,喝水。”   心中一暖,将碗接了过来喝了一口,肖来福望着女儿笑了笑:“枝儿怎么这样高兴?”   枝儿偏着头看了看肖来福,笑容更深:“今日我挖了一小半篮子小笋子呐!”今天山上全是人,要想挖到小笋子真不容易,还是二妮带了她钻到山涧底下竹林那边才找到了一大蔸,二妮将篮子装满了,剩下的才给她。   “枝儿真厉害!”肖来福将枝儿抱了起来,抬头看了看自家黑色的屋顶,白色的炊烟已经从瓦峰里钻了出来,袅袅的朝着天上去了,深深的吸一口气,仿佛还能闻着香味。“你娘在煮什么菜呐?怎么闻着格外香?”   “阿娘到屠户家买了两根大骨头做汤。”枝儿咂吧咂吧了嘴巴,咽了下口水:“好像还煮了坛子菜,菜都已经炒好了,我是先帮阿娘烧了火再出来送水给阿爹的。”   看来婆娘今日心情不错,还去屠户家买骨头去了,虽然骨头要不了几个铜板,可这说明婆娘现在心情好嘞。肖来福走到了屋子里边,看了看桌子上头,竟然有三个菜,一个坛子菜,里边零零碎碎能见着一点肉末,应该是从骨头上刮下来的,一大碗汤,上边漂着油星子,还有一碗青菜。   狗蛋坐在桌子边上,伸出筷子在扒拉着那酸菜里的肉末,肖来福皱了皱眉:“狗蛋,筷子给放下!大家都还没上桌子,你怎么就一个人在挑挑拣拣的,没一点规矩!”   狗蛋很不服气的指了指正在洗锅子的肖来福婆娘:“是阿娘让我先把肉给挑出来的!”   肖来福婆娘拿着刷子在抄锅底,眼睛一横:“怎么了怎么了,我让狗蛋吃肉还不中?你也真是,咱们家里没有大辈子,用不着尊老!狗蛋是咱们家的宝贝疙瘩,有什么好东西自然要他先吃。”抬眼望见肖来福抱着枝儿,肖来福婆娘便撅起了嘴:“当家的,你可别把枝儿给惯坏了!现在她被你娇纵得只会好吃懒做,今日一上午,就挖了一小篮子笋子回来了,我瞧着就这般糟心!”   枝儿慌慌张张的从肖来福身上溜了下来,赶着去搬凳子摆碗筷。肖来福叹了一口气:“枝儿也是我的孩子,我为啥能不疼她?”   “我且不和你说这些。”肖来福婆娘今日倒没有唠叨,心情很好的朝肖来福眨了眨眼睛:“我今日得了个发财的路子咧!”   “发财?”肖来福有了兴趣:“什么路子?”   “你不是要我盯紧了肖老大家?今日果然有人找那肖三花了!”肖来福婆娘将木头盖子盖住锅子,朝肖来福走了过来,小声说道:“原来,肖三花收小笋子,真是做酸笋卖酒楼,一坛能卖一两银子,一次卖了五坛!”   肖来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小笋子,能值这么多钱?”   肖来福婆娘得意的点头:“是呐!我和那来收酸笋的老爷说好了,过十一二日就让他来收呐,我要做几坛卖给他。”   “十一二日?只怕时间有些赶,一般你不是要等半个月左右才能开坛子?”肖来福有些犹豫:“你还是多放几日,免得下回人家不来买你的了。”   “你知道个啥子!”肖来福婆娘鼓了鼓眼睛:“这家里头就只有我与枝儿两人挖小笋子,现在山上到处都是人挖,能做几坛就已经不错了,你还想能做下一批?卖一次是一次,早点出手将银子拿到手里才是正经!”   坐在一旁挑肉吃的狗蛋忽然开口了:“阿娘,狗蛋也能帮你去挖小笋子呐!”   肖来福婆娘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她抱住狗蛋“吧嗒”亲了一口:“娘的狗蛋真是懂事,知道心疼娘了!”   第四十三章起浪   午后的阳光明媚,肖来福坐在院子里,任凭太阳晒得他身上暖洋洋的一片。肖来福婆娘正在找镰刀:“怎么原来家里有两把的,现在只剩一把了。”   肖来福的一双腿交叉放着,腿肚子粗壮结实:“没镰刀,拿把小花锄不好?”   肖来福婆娘瞪了他一眼:“你就别管了,等会进城记得带几个坛子回来。”今日她就是挖到晚上也要挖出一百来斤小笋子,明天赶着洗干净,擦些盐便装坛子,这一日便是一日,可得趁着那些人不知道的时候,暗地里闷头发大财。   因为心疼儿子,肖来福婆娘最终还是没让狗蛋跟着去:“你到家里守着,别到处乱跑,阿娘和姐姐去山上挖小笋子,到了旁晚就回来。”   狗蛋吵了好一阵子,最终没有拗过肖来福婆娘,可怜巴巴的靠在门口,看着肖来福婆娘带着枝儿往山里头去了。路上肖来福婆娘便想好了主意:“枝儿,咱们分开走,这样也好多找些地方。”她瞪了一眼枝儿:“你可要勤快些,莫要像上午那般偷懒!”   枝儿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挎着篮子便往今日上午走的路上奔了去,那路上有几个明显的脚印,看起来已经有人来过了。枝儿有些遗憾,直起身子往前边瞅了瞅,就见着绿树从中有一个肥硕的背影在晃动,心中很是高兴,扬着嗓子喊了一句:“二妮姐!”   那人回过头来,圆胖的脸上全是笑:“枝儿,怎么就出来了?”   “嗯,阿娘在家里做饭早,今日我们吃得早些。”枝儿飞快的跟了过去:“你怎么也这样早就来了?”   二妮快活的挤了挤眼睛,她的脸圆,这一挤眼,那一双眼睛就成了一条缝:“我把上午挖的小笋子送到肖三花那里去了,我娘给了我一个饼子,嚼完了就直接奔山里头来了。”二妮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指了指枝儿的空篮子:“上午你挖的呐?怎么没见你去肖老大院子里卖小笋子?是想积一篮子再去卖?”   枝儿摇了摇头,咬着嘴皮儿只是笑:“我挖的小笋子不卖。”   “不卖?你自己收着?那怎么吃得完?”二妮很是惊奇,小眼睛瞪大了几分:“你们家才四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呀。”肖来福家里爹娘死得早,就留下他与他哥哥两个,他哥哥早几年搬去豫州城,现在就只有肖来福一家住在肖家村了。   “我……”枝儿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二妮这个好消息,她默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篮子,最终下定了决心,二妮是自己的好伙伴,家里有这么赚钱的门路自然要与她分享一下。一想到自己挖的小笋子比二妮的要值钱,枝儿就觉得有说不出的骄傲:“二妮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二妮见枝儿将她扯到一旁,躲在一棵大树后边,神神道道的,心中更是疑惑,攀住一根扫到眼前的树枝:“你究竟要说什么?”   枝儿咧嘴笑了笑:“我跟你说,我娘今天问了一个老爷,他是来肖老大家里收酸笋的,听说……那酸笋值一两银子一坛呢!我娘说了,不把挖出来的小笋子卖给肖三花了,以后我们自己做了拿去豫州街上卖。”   “嚯,一两银子!”二妮的脸瞪得溜圆,恨恨的看了下自己篮子里装着的几支小笋子,一口气从心底里冒了出来,卡在喉咙口,咳了两声,一张脸通红。   “二妮姐,你怎么了?”枝儿有些惊慌,伸出手来拍了拍二妮的背:“你别慌,别慌!以后咱们自己挖了自己做了酸笋卖,不卖给肖三花就是了!”   二妮很不高兴,伸出脚来踢了踢满是苔藓的地面,一层泥巴被踢了起来,黑黝黝的,上边粘着一些深绿色的苔藓,还带着青草的芳香:“一坛子酸笋值一两银子,她竟然只出两个铜版一斤来收小笋子,实在也太抠门了!”   “二妮姐,算了算了,以前卖了的就卖了,咱们以后不卖给她就行。”枝儿拉了拉二妮的手:“你快些去和你娘说一句,让她别拿了卖到肖老大家里去了。”   屠户娘子得了这个消息,也是吃惊不小,她压根也不相信一坛子酸笋能卖出一两银子来。拉着二妮,母女两人挪着圆滚滚的身子漫山遍野到处找,总算是找到了肖来福婆娘。   “来福婆娘!”屠户娘子气喘吁吁的爬了过去,见着肖来福婆娘的竹篮子里满满登登挖了一篮子,很是嫉妒:“你自己做酸笋卖?不卖小笋子给肖三花了?”   肖来福婆娘见着二妮,心里边明白了几分,大约是枝儿这个嘴巴关不住门的,把话漏了出去,只不过她还拿不准究竟枝儿有没有说一两银子一坛,于是笑了笑:“可不是哩,都说酸笋好吃,我自己做几坛子收着。”   “你就莫要骗人了!”屠户娘子显得很生气:“乡里乡亲的,你这样掖着藏着就太不地道了!你每次到我们家去称肉,哪次不是选最好的给你?没想到你却还只想一个人蒙着发大财,也不知道拉扯我一把!一两银子一坛,这酸笋价格蛮高的啦!”   肖来福婆娘被屠户娘子说得没了声响,脸上一红,呐呐道:“我只是与那酒楼这般说定了,也不知道到时候究竟会咋样呢!我要是告诉你了,到时候你寻不到收酸笋的酒楼,你还不是会来埋怨我?”   屠户娘子听了,心里头一合计,好像肖来福婆娘说的确实有些道理,挠了挠脑袋:“那我倒是错怪你了。”她的眼睛望了望竹篮子里的小笋子,又望了望肖来福婆娘,伸手用力又挠了挠头发,鬓边本来就已经纷乱的头发这下就更乱了,蓬头散发,就如大头鬼一般。   “来福婆娘,”屠户娘子有几分犹豫:“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做酸笋卖哇?”   肖来福婆娘哈哈一笑:“那酒楼里的老爷是看了我做过得酸菜才说收的,你做的酸菜,味道肯定不如我,人家不会要呐!”屠户娘子是出了名的不会做事,也不知道她做的东西究竟能不能吃,到时候万一人家开坛看了她的,就不要自己的了,那自己还不得哭死?   屠户娘子有几分生气,可肖来福婆娘不松口,她也没得法子。只能盯了肖来福婆娘一眼,嘴角拉出一丝嘲讽的笑:“来福婆娘,你就闷声发大财好了!”她拉着二妮就往外边界走,心里头憋着一股子气,肖三花贱价收了她的小笋子,她心中不气,毕竟自己与肖老大家没啥交情,可这肖来福婆娘,自己与她,可是老熟人了,哪天不要凑到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上一阵子体己话?可现在,她自己找到了发财的门路,却把自己拦在了外头!   踩着山间小径往下边走,一边走,眼睛依旧是盯着树林地面,想要看看哪里有一片小竹林,看看有没有横鞭的迹象。二妮跟在屠户娘子身后,不时的嘟嘟囔囔:“阿娘,枝儿她娘咋不愿意咱们跟她一道赚钱呐。”   “哼,她不想要我赚钱,她也别想痛痛快快赚钱!”屠户娘子咬了咬牙,脸上全是气愤的神色:“枉费有时候我送几根光骨头给她去熬汤喝,骨头都给狗吃了!”   二妮听了也跟着愤愤的点头:“可不是,都给狗吃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枝儿不是狗!”再想想,又笑了起来:“反正好东西都是狗蛋吃,轮不到她,她肯定不是狗!”   屠户娘子攀着树枝从树林里溜了过去,不多时便见着了一片细竹林,她高高兴兴的往竹林里钻了过去,却见着里边已经有人在挖小笋子,赶紧大步走了进去,却见着是四斤老太家的几个孙子。   七木见着屠户娘子进了竹林,大声嚷嚷起来:“没见着我们在?快些去别处挖!”   屠户娘子一只手叉腰,盯住七木:“哟,小兔崽子,你在跟谁说话呢?这竹林是你家的?写了你们家的名字?”   七木被屠户娘子气得吭吭嚇嚇的,只是出不了声,屠户娘子弯腰下来开始瞅地上,就跟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她抬起头来朝七木瞟了一眼:“你快些去和你奶奶说,叫她别卖小笋子去肖老大家里了,自己做酸笋更合算,豫州城的酒楼收这个,一两银子一坛哩!”   “什么?一两银子一坛?”七木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在骗人吧?”   二妮双手叉腰喊了起来:“骗你干啥,我娘闲得慌?是真的!不相信你让你爹去豫州城的酒楼里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我就说那肖三花没好心,怎么会想着给咱们工钱来买小笋子!”六木直起身子,朝七木喊了一句:“快些,让奶奶也知道,千万别卖给肖三花了!”   七木答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出去,屠户娘子瞪了一眼二妮:“还瞅啥子呢,快些挖小笋子,多挖些!”   二妮这才恍然大悟,赶紧低头挖起小笋子来,她扯住了一根小笋子的头:“娘,快过来,这边有一大蔸!”屠户娘子走了过来,帮着二妮挖松了下旁边的泥土,就听着二妮在问:“娘,那咱们是做酸笋自己卖,还是继续卖给肖三花?”   屠户娘子转了转眼睛:“先去肖三花那边,让她多给些钱,要是她不肯,我们就不卖了,自己做就酸笋拿去豫州城里卖!”      ☆、蹊跷   日头渐渐的升到了中天,晒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白花花的一片,地上的青草也似乎有些发软,一片片青翠的叶子趴在地面上,没有力气伸展身子一般。   四花挎着篮子走了回来,有些垂头丧气,彦莹看了看她的篮子,里边堪堪儿刚刚铺满,没有像早两日出去那般,堆得高高的一篮子回来。   “怎么了,四花?”彦莹笑着将她手中的竹篮接了过来:“这么没精打采的?”   四花嘟着嘴道:“山上到处都是人,哪怕是只长了一两根竹子的地方,都有人在晃!前两日,毫不费力就能挖一大篮子,可今日……”她指了指竹篮:“人更多了!五花只挖了小半篮子,现在还在山上拼命呐!”   彦莹笑了笑,开始动手剥小笋子的壳,一边开导四花:“我早就说让你不要去山上挖了,咱们的小笋子够用啦,再挖多的,我只能做笋干了呐。”   “做笋干也是钱哪。”四花蹲了下来,也动手剥起笋子来,一层层灰绿色的笋在她身边肥罗,就如一层薄薄的膜衣,被阳光一照,仿佛透明了起来,能看得见泥土地面。   “今日怎么还没有人送小笋子来卖。”彦莹皱了皱眉:“是不是挖的人太多了,所以凑一篮子都很为难?”   四花点了点头:“可不是?原先两日,都是一忽儿便有人送了小笋子过来了,今日……”她的眼睛朝门外看了看,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来:“三姐,来人了,来人了!”   屠户娘子带着她的女儿二妮走了进来,母女俩的臂弯里都挎着一个竹篮子,身后还跟了一群肖家村的村民,脸上都带着笑容,眼中全是热切的神色。   刚一进门,屠户娘子就将竹篮子放下,甩了甩胳膊:“哎呦呦,可累死我了!”   二妮走到了彦莹身边,伸手指了指那篮子小笋子:“三花,你的心怎么这样黑哇?”   黑?彦莹望了望二妮,有些莫名其妙:“二妮,你说啥呐?”真好笑,自己又没有强迫她去挖,干活累了就说她心黑?不想受累就在家里躺着呗!   “你两个铜板一斤收我们的小笋子,却一两银子一坛卖出去!”二妮肥硕的手指指向彦莹,愤怒的控诉着她:“你以为我们不知道?”   看来如意酒楼的管事过来,被人发现了,拦着问了价格……只是,这个一两银子一坛是谁给定的价格?彦莹有些奇怪,怎么她的酸笋就这般贱卖了?   后边跟着的村民听了也是大吃了一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她们一个个也跟着二妮嚷嚷了起来:“三花,这事儿你做得不地道,能卖一两银子一坛,你咋就给我们两个铜版一斤呐!”   屠户娘子得意的瞅了彦莹一眼,一只手按着胳膊,一只手不住的甩着:“三花,你也涨些价呗,二十个铜板一斤,不贵吧?”   彦莹有些哭笑不得,带壳的小笋子二十个铜板一斤,她是做慈善的?家里这样一贫如洗,怎么着也要加紧赚钱才行,先将自家致富了,才能有闲心去带着肖家村的人过上好日子。她望了望屠户娘子,撇了撇嘴:“大婶,我只能出到这个价格,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   “你不要?”屠户娘子跳了起来,鼓起一双死鱼眼睛盯住了彦莹:“你怎么能不收?我可是为了你猜辛辛苦苦去山上挖小笋子的,肖三花,做人可不能没有良心!”   “大婶,我有没有和你去说,一定要你去替我挖小笋子?这个是自愿的,我定价二个铜板一斤,你不愿意卖也就算了,我又没逼你。再说了,”彦莹弯下腰来,从屠户娘子的竹篮子里拣出了一根小竹子来:“大婶,你瞧瞧这个,哪里是小笋子?分明是小笋子的爹了!”   四花在一旁掩着嘴笑:“很快就要成爷爷了呐!”   屠户娘子满脸通红:“肖三花,你涨不涨价?你不涨价,我就不卖了,而且要告诉乡亲们,你是多少银子一坛卖出去的!到时候大家都自己做酸笋卖,就没有人将小笋子卖给你了!”   她身后有几个大婶犹豫着开口了:“真能卖一两银子一坛?”   屠户娘子擦了擦油亮亮的一双手,不住的点头:“乡里乡亲的,我还能骗你们?你们去问问肖来福婆娘就知道了,她正打算自己做酸笋呐。”   有几个瞬间就动摇了,低声合计了下,挎着篮子慢慢走出了院子,还有几个附和着屠户娘子的话:“三花,你就涨点价格呗,不说二十个铜板一斤,十五个也中哇!”屠户娘子嘿嘿的笑:“肖家三丫头,你可别吃撑了,吐一点出来比较好!”   彦莹瞧着院子里的人都在嚷嚷着不卖了,只是微微一笑:“我只出两个铜板的价,各位乡亲若是嫌少了,我也没得法子,你们便自己拿着去做酸笋卖吧,我也不拦着你们。”   “三花!”肖大娘抱着七花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有些紧张:“乡里乡亲赚钱为难,你就涨点价呗!”三两银子一坛酸笋,自家三丫头两个铜板一斤收购小笋子,是也太抠门了些,有钱一道赚嘛。   彦莹回头望了望肖大娘,心中只在吐血,她的好心娘是准备做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不成?她的酸笋之所以能卖到三两银子一坛,不仅仅是自己的手艺好,最主要的还是有许宜轩这层关系在里边,怎么她娘瞧着自己卖酸笋跟喝稀饭差不多了呢?   现在还只有她一个卖酸笋的,现在村民们都知道酸笋赚钱,大家都去做酸笋了,豫州城里大街小巷都是酸笋的,这酸笋的价格指不定就掉下来了,到时候自己存着的酸笋能不能卖上好价格也不一定了。   听着肖大娘开了口,屠户娘子歧视更足了,她鼓着两个腮帮子,活脱脱一只青蛙:“肖三花,你娘都说了让你涨价,你听到没有?”   彦莹笑了笑:“既然我娘开口了,那我就涨一点,三个铜板一斤,怎么样?”   “三个铜板?你打发叫花子?”屠户娘子伸长了脖子朝肖大娘嚷嚷:“你瞧瞧你们家这三丫头黑心成什么样子了!竟然只涨一个铜板!我们钻到山里头寻小笋子,容易吗,就只值这点钱?”   “是啊是啊!”身后几个大娘大婶们都纷纷抱怨了起来:“三个铜板一斤,也实在不像话,肖家三丫头咋这样狠心呢!”   肖大娘听着旁人议论,脸涨得通红,望了望彦莹,叹着气道:“彦莹,这挖小笋子确实辛苦,你看看……”她的话还没说话,四花便很有眼色的走了上去,一手搀扶住了肖大娘:“哎呀,阿娘,你就进去歇着吧,外边日头大,你干嘛出来?快晌午了,咱们该做饭了!”   彦莹忍着笑望了一眼围在她身边的一堆大婶大娘,点了点头:“我知道大家辛苦了,可赚钱实在不容易!并不是做出了酸笋就能卖得出去,若是卖不出,我自己就亏了!你们觉得我出的价钱低,那好,你们去找一家能出高价的,或者是自己去做酸笋,我都不拦着!三个铜板一斤,想卖的就卖,不想卖的就直接出去,我们家大门没关!”   有几个大婶听着彦莹这般斩钉截铁的说,心中也动摇了起来,拉着旁边的人合计:“咱们这两日,虽然说每天都赚了五六十文钱,可这与那一两银子比,实在太少了!”   “是啊是啊,实在太少了。”有人斜着眼睛狠狠的望了彦莹一眼:“肖家这三丫头,真真是油盐不进,没听她娘都在说要涨多些价格?”   彦莹没有搭理那群人,蹲了下来继续剥小笋子,她才没这么多闲工夫与她们来争长较短,她的酸笋已经够用了,再多收些,不过是晒笋干罢了,她这是在造福乡里,想要她们多赚几个钱,偏偏人家还不承她的人情。   屠户娘子见着彦莹那气定神闲的模样,气得跺了跺脚:“肖三花,你就神气!我要看你哭的那一天,你的酸笋都卖不出去,到时候可有得让你倒霉的!”她伸手拽住二妮:“走呐走呐,咱们自己回去做酸笋!”   见着屠户娘子走了,身后跟着的那一群人也纷纷退了出去:“坛子菜谁不会做?肖家三丫头拽成那模样,好像就只她会做这酸笋一样!”   “可不是!”那个牙尖齿利吃不得亏的四斤老太,原来是站在人群后头躲着的,见彦莹不肯涨高价,愤愤的涂了一口唾沫:“黑心瓤子,难怪家里绝户!我看,她们家再生也是女娃,家里会越来越穷!”   彦莹抬起头来,冷冷的朝四斤老太瞥了一眼,四斤老太唬得全身一哆嗦,挎着篮子飞快的就往前边走了去,不敢再回头看肖老大家的院子:“肖家三丫头,这眼神可真毒,我怎么瞧着就跟把刀子一样呢!”   人群散去,院子里只留下桃花梅花姐妹俩:“三花姐,我们挖的卖你。”   彦莹微微一笑:“好嘞。”   桃花梅花两人不是个傻的,她们家里也是穷得揭不开锅,哪里还有余钱先去买坛子做酸笋?不如卖给自己,实打实的得几个大钱。彦莹有几分心疼姐妹俩,算了三个铜板一斤,另外每人给了十个铜板的添头:“你们自己攒着,慢慢攒嫁妆!”对于忠实于自己的人,要好好奖励,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大用场呢。   两人抬起头来,惊喜的看了彦莹一眼:“多谢三花姐!”   第四十五章坚持   天色一点点的暗了下来,肖家村里慢慢的热闹了起来,田间劳作的人回来了,小孩子在村口的大树下奔跑追逐,惊起树林里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呼啦啦”的往天上飞了过去,洒落了一地淡淡的黑影,披着金红色的落日余晖,格外温暖。   肖大娘坐在灶台边上,望着灶膛里一明一灭的火焰,微微皱着眉头,蹲在灶台下生火的六花望了望她,轻轻说了一声:“阿娘,你别担心啦,三姐说的错不了!”   四花手脚麻溜的切着菜,一声不吭,肖大娘已经闷闷不乐了一个下午了,还不是今日那屠户娘子给闹腾的?一个个眼睛只盯着那几个钱,唯恐她们家多赚了银子起,真是做梦,二十个铜板一斤小笋子,她也好意思开口?若她是三姐,一个铜板都不给涨!   “四花呐,现在我说的话是不管用了,你们都只听三花的了。”肖大娘伸出手拍了拍七花,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睛,心里头一阵发酸,这女儿大了,一个个都有了想法,自己开口说句话,却没一个将自己的话当一回事情的。   “阿娘,我们不是不听你的。”四花将菜切好,倒了一瓢水到锅子里边,拿着刷子刷了几下,将那脏水往外边倒:“她们本来就是无理取闹,三姐做得对。”   肖大娘见四花很是坚持,也不再说多话,心里头想着,等肖老大回来,要一块儿劝劝几个被银子迷了心窍的女儿。这银子是要赚,可邻里关系也要搞好,既然三花能轻轻松松便挣到一大笔银子,为何不让乡邻们也得些实惠,这不是搭把手的事情?好歹大家都是一个村里头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把关系闹僵了也不好。   外边传来了脚步声,肖大娘抱着七花走了出去,就见着肖老大与二花用锄头挑着箢箕从外边走了进来,肖老大光着一双脚,腿上全是黄泥,还没有洗干净,二花穿了一双草鞋,裤管高高挽着,一双小腿白白嫩嫩。   “当家的,你快过来!”肖大娘将肖老大喊到一旁,二花拎了一桶水:“爹,伸出脚来,我给你洗洗咧。”   肖老大将左腿伸了出去,二花舀了一瓢水,细心的给他洗起脚来,就听肖大娘低声说:“今日三花跟村里人闹意见呐。”   二花的手停了停,又听肖老大在问:“啥事?怎么三花又跟人闹上了?”   “还不是那小笋子的事情?”肖大娘叹了一口气,皱着眉毛道:“那屠户娘子不知道从谁那里知道,三花卖酸笋赚了大钱,在咱们院子里嚷着说三花收小笋子,给钱给少了,要她涨价,三花不肯。”她喘了喘气,耳边仿佛还回想着四斤老太走的时候骂的那句话:“心瓤子,难怪家里绝户!我看,她们家再生也是女娃,家里会越来越穷!”都说要多做善事,这才会人兴财旺,现在还没得个男娃,当然更要积德了。   肖老大一只手扶着门,把左脚塞进了草鞋里边,又把右脚抬了起来:“孩她娘,我也琢磨了两个晚上,只觉得三花给的钱是少了些,毕竟一坛酸笋不过十五六斤,能卖三两银子,村里人都不宽裕,人家挖小笋子也辛苦,如何不多给些钱?”   二花替肖老大将右脚洗干净了,自己洗了洗手,直起了身子望了一眼肖老大与肖大娘:“阿爹阿娘,你们能不能不管三花的事儿?”有谁会嫌自己银子赚得少的?要同情别人也得要有本钱,家里头一贫如洗,连老鼠都不爱在这里呆了,还要大把大把的银子去周济旁人?   “二花,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毕竟咱们都住在肖家村,可得要和和睦睦,互相帮助才是好事儿。”肖老大见二花也是这口气,心中有些不舒服:“人不能掉到钱眼里去了!”   “阿爹,原来那些七姑八婆都闲着在村口磕牙花子,现在三花说收小笋子,她们每日也能挣个五六十文钱,难道不是帮她们?”大花板着手指头算给肖老大听:“一天五六十文,十天多少?一个月又有多少?可会比阿爹你出去打短工得的银子少?三花给他们的价格算是公道了,怎么还能被她们这般算计!”   见着肖老大与肖大娘两人愣愣的看着她,二花甩了甩手就走开了:“这件事情上头,我觉得三花没做错!”   “你瞧瞧,你瞧瞧。”肖大娘伸手抹了抹眼睛:“这都是儿大不由娘了。”   袅袅炊烟从屋顶升起,慢慢的在空中飘摇着,又逐渐的散去。肖老大家堂屋桌子上边摆了好几个菜碗,热气腾腾。肖老大看了一眼那菜碗里的菜,摇了摇头:“怎么晚上也吃肉了?不是中午才吃过?”   四花笑着解释:“阿爹,这不是肉,是上回去豫州城割了一块肥肉,三姐煎了猪油以后,把油渣收起来了,说这个可以炒菜吃。我见今儿晚上菜有些少,就试着拿那些油渣炒菜吃。”   肖老大看着那菜碗里油汪汪的闪着亮,心里好一阵哆嗦:“怎么放了这么多油!四花,咱们家还不是那富贵人家,禁不起这般折腾,下回不用放油,拿块肥肉擦擦锅底就够了!”   四花有几分委屈,看了看三花:“我瞧三姐放油炒出来的菜好吃,我才学着放油的。”   六花夹了一块油渣放到嘴巴里嚼了下,只觉得一口的香味,她夹起一块油渣子放到肖老大碗里,笑嘻嘻的说:“阿爹,你尝尝,可好吃呐。”   “好吃,能不好吃吗?”肖老大皱紧了眉头,望了望彦莹:“三花,即便手里有了点银子,也不能这样大手大脚的,赶紧存起来,以后还派得上用场。”   彦莹不知道肖老大今晚为何这般火大,她瞅了瞅他被日头晒得发黑的脸,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这银子赚了回来,就是要吃要穿的,要是只会赚钱不会花钱,那不就是铁公鸡了?、   “阿爹,咱们以后还会赚更多的银子,现在该吃的要吃,该穿的要穿,四花五花六花她们都在长身子,要吃得好些,还有叶儿与七花呢,她们这样小,还不弄些好吃的给她们?”她望了一眼大花怀里的叶儿,见她小脸蛋红嘟嘟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自己,嘴巴里还在咿咿呀呀的,不由得很是快活,夹了一点菜放在她碗里:“叶儿吃这个,嚼得烂呐。”   “三花……”肖老大停了停,将那在心里憋了一阵的话说了出来:“既然咱们家有钱吃肉,那你又何必这般吝啬?你卖给如意酒楼的酸笋,三两银子一坛,咋就不能给乡亲们更多些实惠?屠户娘子提出的二十个铜板一斤,我瞧着也中。”   桌子边上几个姑娘脸上都变了颜色,四花气嘟嘟道:“才不要,干嘛让她们赚大钱!”二花低头扒着饭,心里头却是愤愤不平,老爹老娘到底怎么了?嫌钱多咬手,要将白花花的银子送出去?就连一贯听话的五花,也不赞成般看了看肖老大,闭紧了嘴巴不说话。   肖大娘在一旁念叨着:“唉,三花,你自己看看,你不肯涨钱,人家就不愿意卖你了,今日一天就只有桃花梅花卖了几十斤小笋子给你了。”   彦莹端着碗不慌不忙的吃饭,也不说话,饭桌上头顿时便沉默下来。肖老大见着彦莹不说话,以为她听进去了,这才稍微高兴一点:“三花,明日就涨点价,行不?”   “不行。”帮助别人是应该的,可总要有基础,自己还没富起来,怎么能大手大脚的施舍?彦莹将碗筷放了下来,摊上这一双滥好心的父母,她这发财致富的计划就显得格外艰巨了,幸好还有几位好姐妹在帮衬着她,否则还真是困难重重。   肖老大一愣:“三花,咋啦?你还是没转过弯来?”   “阿爹,我不跟你说别的,你给我来算算银子账。”彦莹伸出了两只手指:“我每日收八百多斤没剥壳小笋子,二个铜板一斤,花一两六钱银子,一个月便要花四十八两。现在阿爹阿娘你们叫我涨到二十个铜板一斤,那我一天就要出十六两银子,一个月四百八十两。”见着两人张大了嘴巴望着自己,彦莹点了点头:“阿爹阿娘,你们能拿出四百八十两银子来救济乡里乡亲?”   “真要四百八十两?”肖老大有几分不相信:“三花,你莫要骗我们咧,怎么算出来的?你再仔细算算。”   没有读过书的就是吃亏,彦莹叹了一口气,让六花去抱一堆稻草过来:“阿爹阿娘,你要是不相信,我便数稻草给你们算算。阿爹阿娘你们瞧,一根稻草表示一百斤斤小笋子,二十个铜板一斤,那是多少?”   肖老大与肖大娘,瞧着彦莹数了一阵稻草,这才明白,如果真是要涨到屠户娘子那个数目,确实一个月就要花到四百八十两银子,两人大吃了一惊:“三花,真要这么多银子哩!”   彦莹点了点头:“错不了!”见着肖大娘额头上蒸蒸的出了汗,她微微一笑:“阿娘,现在我的酸笋卖得好,是趁着豫州城还没货,要是大家都去做这酸笋去了,以后能不能卖得出去还是个问题,我又哪里有闲钱去做那散财童子。”   肖老大低着头扒了两口饭,不言不语,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抬起头来:“三花,这个家就交给你去当,我们以后不管你买卖上的事情,只不过你也要明白,咱们不是一家人活着,住在肖家村,多多少少还是要顾及到邻里关系,莫要闹僵了。”   “我懂。”彦莹见肖老大终于松了一口气,甜甜一笑:“今日我给桃花梅花的,就是三个铜板一斤了。”   第四十六章蹊跷   下了两日小雨,天空里一片灰蒙蒙的,瞧着似乎就像老天爷有些不高兴,成天耷拉着一张脸。尽管这样,山上挖小笋子的人还是有很多,下了雨以后,更容易出笋子,大家都抓紧时间使劲儿搂钱。   现在肖家村里卖小笋子给彦莹的,就只有桃花梅花两姐妹了,她们每日一起能挖到五六十斤,每次拿着钱,都很是快活。彦莹想给她们银角子,觉得铜板拿着太重,两人都赶紧摇着手:“数铜板儿给我们就是,铜板儿最好了。”   幸亏彦莹上次从豫州城回来的时候便已经换了五两银子的铜板,本来是准备零零碎碎买东西的,这乡村里头赶集什么的,都是用铜板,银子人家几乎都破不开。这五贯铜钱用得飞快,现在就只有二两多了。   “桃花,你们听着外边什么动静没有?”彦莹一边数钱给桃花,一边笑着问。肖家村里的那些大婶大娘们还真是个个都有主张,真的就不来了,也不知道他们找到买家了没有。   “动静?”桃花转着眼睛,忽然明白了彦莹的话,惆怅的叹息了一声:“好像不少人都去城里问过了,人家收的,不过价格都挺低的,没有一两银子一坛,只有九百八百文钱的样子。”   旁边站着的梅花“噗嗤”一笑:“好像那屠户娘子问到的,还有只给五百文一坛的呐。”   屠户娘子第二日便进了城,篮子里装了一把从自家妯娌那里借来的酸菜到处转。她先找了城门口一家饭庄,人家听着说有酸笋卖,很是感兴趣,可只出了五百文一坛:“我们可比不得那些大酒楼,我这里来吃饭的,全是那些打短工的,哪里能像如意酒楼,一盘酸笋炒肉就卖出半两银子的价!”   这五百文与一两,可是差得太多,屠户娘子如何能心甘情愿?她有些不屑的瞅了瞅那家老板,挎着篮子就往东大街奔,既然那老板说了如意酒楼价格贵,就去找他家问问。   提着篮子走到如意酒楼旁边,见着门口停了几乘轿子,屠户娘子心里头有些发颤,这可是老爷们才来的地方,人家来都是坐着轿子呐。她有几分犹豫,站在门口,踟蹰了一会,不知道该不该抬腿进去。   站在门口的钱小四见着屠户娘子挎着篮子在门口张望,不由得打量了她一眼,瞧着不像是来吃饭的,脸上便有几分不高兴:“你这婆娘,站到门口作甚?小心挡了贵人的路!”   屠户娘子被钱小四吼得缩了缩脑袋,将身子贴到了墙边,抬头看了看门口的一块木板,上边写着几行字,她不识字,也不知道上边写了些什么,只能笑着望了望钱小四:“这位小哥,我想问问,你们酒楼里要不要收酸笋,我做了不少,可以便宜卖。”   钱小四唬了一跳,这妇人竟然到门口卖酸笋来了,若是掌柜的听见了,知道她价格便宜,改来买了她的,那自己的银子从哪里赚去?他恶狠狠的盯了一眼屠户娘子:“快些滚开,我们酒楼里有定好的,不收别人的!再不走,小心我要里边的官老爷将你捉了去蹲大牢!”   屠户娘子被钱小四吼得贴到了墙上,吓得好半天才敢回过头来觑了钱小四一眼,见他眼鼓鼓的望着自己,赶紧偷偷摸摸的沿着墙溜走了。   虽然在如意酒楼吃了惊吓,可屠户娘子为了自己的钱途,还是继续寻访了几家酒楼,最后终于找了一家还算是慷慨的,答应一坛九百文。老板看了她一眼,指着那竹篮子里的酸笋道:“我跟你说,必须能做出有这样的货色,否则我可是要减价的。”   屠户娘子连连点头:“晓得了,保证会鬓这个更好!”心里头暗暗寻思着,回家请妯娌教教自己怎么做便是。一边想着肖来福婆娘说的,一两银子一坛,又恨恨的直咬牙,要是她能搭把手,帮帮自己,那该多好,可惜她就是那样小气,就只管自己银子。   肖家村里的人得知了屠户娘子也找到了买家,个个都跃跃欲试,赶紧结伴去了豫州城,还真有不少人找到了买家,说好等着酸笋做好,就由她们自己送过去。   “八九百文钱?那价格倒也算卖上去了。”彦莹笑了笑,心里一琢磨,不就是一个坛子八十文钱的成本?小笋子自己挖的,只要擦盐,加辣椒,有些人小气,还舍不得搁太多的调料在里边,做出来的味道自然不会好。   “可不是。”桃花有些羡艳,可是眼神一暗,家里没钱,八十文一个坛子都买不起。她们姐妹俩挖了几日小笋子攒了钱,本来阿娘想拿着去城里头买坛子,也想自己做酸笋的,可没想到那钱被自己的酒鬼老爹偷了去,拿着请人喝酒,花了个精光。   幸得她们没全部将钱交上去,两人每日里都留了十个铜板,在院子里挖了一个洞埋了起来。阿爹不管事,阿娘偏心,拿了钱都只会花到哥哥与弟弟身上,自己自然要早作划算。   “桃花,你也别眼红旁人,她们一窝蜂的去卖酸笋,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卖掉呢。”彦莹伸出手来拉住她,见她手腕跟那枯枝一般,瘦得可怜,不由得也有几分同情:“你们卖小笋子的钱,别全部交上去了,自己留些,知道吗?”   桃花与梅花都红了眼圈儿:“三花姐,我们知道呢。”梅花想了想,点了点头:“可不是这样?听说有人嫂子婶子回自己娘家去说了,要是大家都做酸笋,指不定以后真卖不出去了呢。”她有几分幸灾乐祸,想着这事儿就觉得愉快,嘴角便露出一丝笑容来。   可不是这样?这经济规律就是如此,做买卖最好的时机是供不应求,若是大家都瞄准一个行业去做,市场上供过于求,那就会形成商业竞争,为了获取利润,竞争者们不断降价,最终受损的还是那些去参与竞争的人。   豫州城充其量也只是州的编制,城里只住了不过十万户人家,而这十万户里头,有闲钱去酒楼吃饭的,不过百分之一,而去酒楼吃饭的人,点酸笋炒肉末这个菜的,最多也就五十分之一不到。   现在如意酒楼的酸笋炒肉末之所以卖得好,是因为现在还没有出现竞争者,到肖家村里的酸笋都做好了,到时候豫州城里的酒楼处处都有酸笋炒肉末了,只怕去如意酒楼吃这道菜的,或许是冲着她酸笋的特别风味去的,还或许,是为着要巴结酒楼幕后的老板。   听简亦非说,如意酒楼是知州大人的亲家开的,去如意酒楼吃饭的,自然是卖了林知州的面子。只要许宜轩去替她说一声,那如意酒楼肯定不敢不要她的酸笋,所以她才为自己的酸笋着急,即便没有这么多人吃酸笋炒肉,慢慢的卖,这几十坛子酸笋大半年功夫总能卖完。   只是可以预见,肖家村里那些一窝蜂去做酸笋的人,到时候定然会吃亏了。彦莹笑吟吟的将一根小笋子拿了起来,慢慢的开始剥着外壳,心里头暗暗叫爽,她倒是想看看,等着她们买了坛子回来,却卖不出去该怎么办,难道一家人每天吃菜都吃酸笋?   ——酸笋炒肉末是好吃,可也要多放些油才会好吃呐。彦莹低着头,一双手动得飞快,现在她剥小笋子的功夫是越来越好,没比前世要差。   如意酒楼来得很准时,每隔三日便来了一回,每次五坛,拉了四次。彦莹一共做了六十坛酸笋,现在卖了三十坛,挣了九十两银子,肖老大与肖大娘瞧着那银子滚滚而来,心里头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只怕这日子过不长久,闭闭眼睛,过两日便没有这笔进项了。   “三花,怎么我心里头总是不踏实。”肖大娘望着彦莹与二花一道在挂小笋子,一根根绳子被拉了起来,绷在竹架子上头,绳子上边挂着一串串小笋子,在太阳下边被照得不住的发着亮光。   这几天日头好,彦莹打算赶着好日头晒几天,然后就可以将笋干收起来了。最近桃花梅花卖的小笋子越来越少,后山上的小笋子全被挖光了。她们与四花五花都翻了一座山头,到另外的山上去挖了。   彦莹从绳子之间探出头来:“阿娘,你又怎么不踏实了?”   “我觉得那三十坛,好像会卖不出了。”肖大娘有些忧心忡忡,伸手摸了摸那些小笋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如意酒楼不是三日来一次?今日都是第五日了,还不见来,是不是有人卖上门去了?别人觉得价格便宜,所以就不来我们家买了?”   彦莹没有出声,今日是第五日,她也知道得很清楚,按理来说即便小笋子不如以前那般走俏,可到了五日上边,如意酒楼总会把那几坛卖光了,如何还不见动静?她板着指头算了算,距离自己卖第一批的时候,差不多有大半个月了,离肖家村那些三姑八婆们自己做酸笋也有十四五日了——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朝肖大娘笑了笑:“阿娘,你别担心,要是明日如意酒楼还不来,那我便亲自上门去瞧瞧,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   日头慢慢的升了起来,阳光投在了刚刚洗干净的小笋子上边,亮晶晶的水珠反射出了七彩的光芒,彦莹出神的望着那些水珠,一双手捏了个拳头,她不能退缩,遇着困难总要自己想办法去解决。   明日,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呆瓜   街道上人来人往,繁华热闹。   如意酒楼后边的坪里,停了一排的软轿,看起来生意不错。彦莹先在后坪溜了一圈,这才转到了前边,酒楼外边有一块招牌,上边写着今日的几样掌柜推荐菜肴。   彦莹擦了擦眼睛,没见着那酸笋炒肉末。   怎么豫州城里的人这样快就吃厌了这道菜?不应该呀。彦莹站在招牌下边,眉头紧紧的皱着,这里边应该有什么蹊跷。   钱小四送着一位客人从酒楼里出来,点头哈腰:“刘老爷,下回再来!”一双眼睛瞥见了彦莹,他有些心虚,赶上来一步吆喝道:“看什么看?还不快些走开,这酒楼是你来的地方?”   瞧着钱小四满脸紧张神色,彦莹心中更是明了,指不定就是钱小四在这里头捣鬼!她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屠户娘子说的一两银子一坛的事情来——莫非钱小四从掌柜那里拿了三两银子一坛的价格,可却在村里用一两银子一坛便收走了?若不是这样,怎么会有一两银子一坛的话流传出来?   她朝钱小四笑了笑:“怎么,这酒楼我便不能来?”   钱小四的两条腿有些打颤,心里头暗自叫苦,这肖姑娘怎么胆子就这样大,竟然寻到酒楼里头来了?他偷眼瞥了下柜台,掌柜的没在,或许是出恭去了,这才胆子稍微大了些,朝彦莹吆喝道:“这里是吃饭的地方,可不是你这乡下穷丫头来的!”   酒楼旁边围了一圈人,见着彦莹身上穿着的衣裳,不由得连连摇头:“是啊,看这姑娘穿着打扮,也不像是能在如意酒楼吃得起饭菜的。”   有人很善良的走过来对彦莹道:“姑娘,这里的饭菜实在贵,你去城门口那些地方,才三十来文钱就能吃饱了。”   彦莹朝那人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大伯了,可我今日偏偏就想到这如意酒楼吃饭。”她朝钱小四一瞪眼:“怎么了?你这酒楼既然开着门,进来的便都是客,你还能堵着我到外边不成?”   钱小四急得额头上直冒汗珠子:“不行,你就是不能进来。”   彦莹懒得搭理他,一步跨了过去,钱小四赶紧伸手去拦,却见着彦莹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孔:“伙计大哥,你拦得了我一时,拦不住我一世。”笑眯眯说完这句话,彦莹叱喝了一声:“让开。”   这声音很有气势,钱小四唬得一哆嗦,还没反应过来,彦莹将他的手一拨,大步跨进了酒楼。钱小四赶紧伸手去拉她的手,彦莹高声喊了起来:“非礼,非礼!掌柜的,你快来看看你们家这伙计,实在是无赖!”   酒楼大堂里吃饭的人都停住了筷子,大家眼睛朝门口望了过来,钱小四只得讪讪的放开了手,眼巴巴的望着彦莹往柜台走了过去。   这人就是欺软怕硬,彦莹轻蔑的看了站在门口的钱小四一眼,自己可不是那些寻常的乡里人,被他吼一句就缩着脖子躲到一旁去了,他若是耍了鬼,自己一定要揭穿他的鬼把戏!   掌柜的刚刚好从后边走了进来,见着彦莹站在柜台前,也是一愣:“肖姑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彦莹朝着掌柜笑了笑:“掌柜大叔,怎么这酸笋炒肉末不走俏?你们好几日没来我那里拿酸笋了,我今日特地进城来瞧瞧是怎么一回事儿。”   掌柜的睁大了眼睛望着彦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肖姑娘,这才过了三日,怎么就说好几日没来了?”他摇头叹了一口气:“再说了,这几日来食客们都说那酸笋炒肉末没有以前的味道,故而滞销了,我们还没卖完呐。”   才过三日?没有以前的味道?这一切都明明白白了——肯定是钱小四捣了鬼,他买的是肖家村旁人家做的酸笋,昧下了二两银子。彦莹轻轻敲了敲柜台:“掌柜大叔,你知道这酸笋味道不如以前的原因否?”   掌柜的没精打采的叹了一口气:“哎,我咋知道?反正大厨没换,材料也是那些材料……”   “不,大叔,材料以及不是那些材料了!”彦莹斩钉截铁道:“我今日进城,就是特地来捉那李鬼的!”她转头看了看酒楼的门口,钱小四已经不见了人影,不由得又好笑又好气,为了这二两银子,他竟然宁愿将这一份工给丢了?而且这事情传了出去,他名声坏了,还有那位主家肯请他?   “捉李鬼?”掌柜的有些不理解,眨巴了下眼睛:“肖姑娘,这李鬼是谁?现在他在酒楼吃饭?”   彦莹微微一笑:“大叔,曾经有个故事,有人冒充李逵拦路打劫,后来遇着真正的李逵,李逵问他名字,他说叫做李鬼。”   “哦,原来是这样!”掌柜恍然大悟:“难道肖姑娘的意思,那酸笋不是你做的,是钱小四收了旁人的酸笋?”   “正是。”彦莹点了点头:“有劳大叔带我去厨房瞧瞧。”   厨房角落里放着一个黑色的陶坛子,彦莹走了过去,摸出一把酸笋来,放到鼻子下闻了闻,露出了一脸不屑的神色来:“大叔,你就没有问过大厨,他们有没有觉得这酸笋味道不对呢?”   掌柜的有几分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我们酒楼每日里都有不少客人,我想着大家该是吃腻了这酸笋炒肉末,所以也就没多想,难道真是那钱小四在作死?”   彦莹笑吟吟的从自己带着的包袱里取出了个小小的坛子,揭开盖子放到桌子上边:“有请大厨闻一闻,这个味道,与那酸笋的味道,哪个更好?”、   大厨抓起坛子闻了下,眼睛一亮:“这味道可比那酸笋好闻多了!我还在想着,为何这次酸笋的味道不如以前,难道是做的时候漏了气,却没想到是两个人做出来的,自然风味不同,这位姑娘带来的,明显香得多,味道也正。”   掌柜的气得白了一张脸,转身便往外边走,咬牙切齿骂道:“这个钱小四,是想作死不成?”跑到外边一看,钱小四没了影子,酒楼里的另外几个伙计正忙得不可开交。掌柜的拍了拍算盘:“有谁见着钱小四没有?”   一个伙计拿了银子跑了过来结账:“刚刚还在,不过好像瞧着他从门口出去了。”   掌柜的一口恶气堵在胸口,好半日没有提上来,都说一分钱一分货,难怪这几日食客们都说酸笋炒肉末没以前的好吃了,原来是买了便宜货回来糊弄他!真是要带好眼睛看准人呐!原本以为几两银子的事情不算大,见着他去了这么多次也不见有什么纰漏,没想到竟然就出了问题。   “肖姑娘,真是对不住,没想到那钱小四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掌柜满脸歉意:“明日我便让人来你家再买几坛过来。”   彦莹听了这话,心里才落了底,笑着朝掌柜点了点头:“没事儿,大叔只管先将那些酸笋卖掉再说,我不着急。”   “这不是肖姑娘着不着急的事儿,是我们如意酒楼不能自己毁了名声。”掌柜的很真诚的看了彦莹一眼:“这几日食客们都已经有微词了,我自然要赶紧撤换,怎么也不能让这招牌菜给毁了。”   “大叔真是明智。”彦莹赶紧夸奖了掌柜一句,送上一顶高帽子:“难怪这如意酒楼这般红火,原来都是大叔经营有方,这老板能请到大叔这样的掌柜,可是他的福气。”   这肖姑娘可真会说话,听得人心里头实在是舒服,掌故笑眯眯的将彦莹送了出去:“肖姑娘,你好些回去,只管放心,在家里等着便是。”开玩笑,他怎么敢得罪了这位肖姑娘?若她与那豫王世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许世子会亲自来如意酒楼闹事,还不惜将一碟子菜倒扣到林大公子的头上?只不过是几两银子一坛的酸笋,这件事情上他还是能做主的。   得了掌柜的承诺,彦莹心灵满意,举步就往外边走了出去,刚刚一抬头,便见着了一个比掌柜更圆胖的人滚着往这边来了。从那张脸来看,他年纪也不算大,二十多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绸缎衣裳,那肚子高高隆起,怎么瞧着都像是揣了个西瓜一般。彦莹见他奔到了酒楼门边,赶紧侧了侧身子让他进去,没想到那人忽然伸出手来抓她:“姑娘好香。”   彦莹见着那肥胖的爪子就要到了自己面前,赶紧朝前边迈了一大步,从那人身边闪了过去,那人没想到彦莹竟然这般灵活,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彦莹纤秀的背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姑娘,姑娘!”   掌柜的擦着汗从后边挤了过来:“大公子,还是先去用饭罢,时候不早了。”   林勤勋很不满意的转过身来,口里嘟嘟囔囔:“哎,你说,我这般英俊潇洒,她为何就不愿意停下来多看我几眼?”   “那位姑娘肯定知道多看也没有用处,如何能配得上大公子这般风流倜傥的人物?”掌柜的只能昧着良心说瞎话,自家这位大公子好色,见着生得好看些的,眼珠子都要错不开,他虽然成亲才一年,可姨娘都有了两个。肖姑娘与豫王世子有些首尾,可不是大公子惹得起的,不如这般夸奖着大公子,让他不打肖姑娘的歪主意。   “你说得倒也是。”林勤勋听了心中欢喜,挺着那大肚子,一步步的挪上了楼。   第五十章呆瓜   五花六花坐在门口,两双眼睛巴巴的望着自家门口的小路,一心盼望着彦莹早些回来。   “五姐,你说大姐能将剩下的酸笋给卖出去不?”六花有些担忧,小小的手指不住的撕扯着裤脚:“我觉得,要是能卖一两银子一坛,三姐也该卖了,这总比留在家里头好。”   “可不是这样?”五花皱起了眉毛:“实在是有些心慌。”   姐妹两人坐在门口说着话,门边桃花片片落了下来,一地的粉色,衬着两人穿着的草鞋,里边有小小的脚趾头,一点也不显得寒酸,反而觉得有些生趣盎然。   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两人抬头一看,就见几匹马在自家门口停住,六丫高兴得跳了起来:“世子哥哥,简大哥!”   许宜轩翻身下马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欢快的笑:“六花,你们家三姐呐?在家没有?”   六花摇了摇头:“不在,出去了。”她一双明亮的眼睛望向许宜轩,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光亮,这酸笋,只要世子哥哥去酒楼说一声,肯定能卖得出去!一想着那些酸笋马上就要变成白花花的银子,六花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你三姐又去干活了?”简亦非走上前来,伸着脖子看了看院子里边,里头一片空荡荡的,只有几只母鸡带着小鸡仔在闲庭信步,悠悠闲闲。   身边的许宜轩忽然间便觉得有些发冷,上回一时争强好胜,帮着肖姑娘家干农活,挑了一担粪过去,当时还不觉得怎么样,可是回到府里头,丫鬟们私下里头都在议论着说他身上有一股子臭味,这让他心里头又有些别扭,将那些衣裳都让人给扔了。现在听着简亦非说到“干活”两个字,忽然间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师父,你不会又要去替肖姑娘干农活吧?”许宜轩转了转眼睛,有些不自在,他一点也不希望师父给肖姑娘家做农活,上回见着肖姑娘朝师父笑得甜蜜,他心里就不舒服,这才抢着也去挑粪的。为什么师父脸眉毛都不动一根?许宜轩实在难以想象,那些大粪实在很臭,难道师父就没有闻到?   简亦非笑了笑:“干点活对身体有好处,世子,你就在旁边休息好了。”   许宜轩有些不服气的拍了拍胸:“师父能做,我也能做。”   大花抱着叶儿从里边走了出来,招呼着许宜轩与简亦非:“快些进来坐坐,三花到城里头去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原来是进城去了。”许宜轩这才放了心,总算不要去那田间地头了,他可一点都不想过去呐:“怎么也不来找我,我用马车送她过去,多省事儿。”   大花将椅子用抹布使劲擦了擦,请许宜轩坐了下来:“哪里能叨扰世子爷呢,您先坐着,我这就去煮茶。”抬头见着简亦非还站在门口,大花喊了一声:“简公子,你也进来坐。”   简亦非没有回答,转身走了出去,六花见着他翻身上马,抬着头问:“简大哥,你是要去接我三姐”   “没错。”简亦非哈哈一笑,扬鞭打马,飞快的朝肖家村口奔了过去。   许宜轩站起身来,见着简亦非的背影,有些不高兴:“师父真是,怎么就将我丢下了。”   这些日子,许宜轩在别院里呆着只觉得没意思,虽然简亦非认认真真的在教他练武,可闲下来的时候多,他成天在别院里守着,看什么都腻味。今日管事妈妈拿了一封母亲写的信过来,打开一看,里边写着母亲过半个月便打算来别院陪他一段时间,许宜轩顿时觉得头大无比,母亲关心他不假,可有时候也有些过分关心,让他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师父,我母亲来了以后我便没什么快活日子过了,趁着她还没有来,我们赶紧去肖家村找肖姑娘。”许宜轩很是忧郁,母亲来了以后,想要出去就没这么自在了。现在别院里他最大,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可是豫王妃来了,他想要做什么,还得问过她。   简亦非听着许宜轩提议去肖家村,也连声赞成:“我还想问问肖姑娘,看看最近有没有人找她的岔子。”   两人一拍即合,带了侍卫便往肖家村赶了过来,轻车熟路到了门口,却没见着彦莹,心中都有些懊恼。简亦非望着一地的落花,忽然想着上回见到彦莹的情景,一时间忽然便觉得心中有着一种满满的感觉,似乎拿着一只盛满水的茶盏,瞧着那清澈的水东摇西晃的从茶盏边上流了下来。   仿佛不能抑制住自己想见到她的感觉,简亦非翻身上马就往村外走,一路微风,轻风似梦,吹得他的心都柔软了起来,远处那隐隐的一线延绵的山岚,仿佛没有止境似的,让他的一颗心也跟着上上下下的起伏着。   一条笔直的大道往外伸展着,除了路边偶尔会出现两个玩耍的小孩子,肖家村里安静得很,没有太多喧嚣,仿佛宁静得跟睡了过去一般。简亦非骑着马到了官道那里,望着那灰白色的路面,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这里是他与彦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时候有个胖大小子追着她打,可她一点也不害怕,口里骂着,脚下也没闲着,一条腿朝那胖大小子蹬过去,将他连连逼退。简亦非嘴角浮起了一丝笑容,或许从与她见面的第一次开始,他便对这位肖姑娘多了一分欣赏,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旁的女子,如她一般泼辣,这样机灵。   “简大哥!”彦莹挎着篮子高高兴兴的往家里走,到了转弯的地方,却见着简亦非骑着马立在那里,十分奇怪:“简大哥,你在这里等人吗?”   简亦非的脸忽然有些发红,等人?他不就是来等她的嘛?可是他忽然又有了几分羞涩,满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彦莹见着简亦非红了脸,心有所悟,张大了嘴巴瞅着那马上的少年,莫非……简亦非是专程来接她的?他……难道对自己有了好感?彦莹偏着头看了看简亦非,一身白色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就连那简单的衣裳都好看了起来。这般英俊的少年,即便是看着都养眼,彦莹呵呵一笑:“简大哥,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简亦非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手指有些发软,似乎连缰绳都有些握不住,见着彦莹从官道那边慢慢走了过来,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子,脸颊红扑扑的一片,不知为何他的心便乱了起来,脑子里头糊糊的一片,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彦莹见着简亦非那窘迫的模样,只能自己主动找话说了,要不是就冷场了:“我都没想到在这里能见着简大哥。”   简亦非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心情平复,朝着彦莹咧了咧嘴,极力想要装出轻松的表情来,但他心里很明白,自己这个笑容肯定很僵硬,因为他自己都感觉到嘴角的酸硬:“我与世子去你们家找你,你妹妹说你进城了,我就过来接你了。”   彦莹听了这话,心里甜丝丝的,简亦非那模样,实在是可爱得紧,又很是憨实,让她都没法子来取笑他。她伸出手来,朝简亦非眨了眨眼睛:“既然简大哥是来接我,为什么不拉我上马?”   简亦非望着伸在自己面前的这只手,虽然长了几个小茧子,可看上去还是白白嫩嫩,五个手指纤细无比,就如一朵盛开的莲花般。他犹犹豫豫伸出来握住那几根柔软的手指,只觉得脸上越来越烫,一颗心也跳得越来越快,就像有人在擂鼓一般。   彦莹借了简亦非的力,踏住马磴子上了马背,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传了过来,柔软的身子就在自己前边,简亦非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般,鼻子里有一股热流就要澎涌而出。他一只手握住缰绳,一只手悄悄抬了起来,按住了两个鼻孔,将那蠢蠢欲动的一股热流用力的挡住,猛的一吸,口中似乎有咸涩的味道,这才放下心来。   彦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前边,感受着身后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她心里有些好奇,不知道简亦非在身后为何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响声,似乎在抽鼻子——难道自己与他共骑一匹马,他还会感动得落泪?   为了不增加简亦非的窘迫敢,彦莹没有回头与他说话,只是笑微微的望着从身边掠过的风景。前世她是大家口中的女汉子,田间地里干活是一把手,唯有这感情的事上却是一片空白。有人热心的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可旁人一问,听说她是乡下种田的,都没了兴趣,彦莹一点也不觉得沮丧,她更看不起那些自以为高贵得不行,实际上啥都不会的那些男人。   自己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彦莹心中默默的想着,若是要她挑,她宁愿挑简亦非这样的人,能下地干农活,还有武功在身,为人老实本分,是个能一起过日子的。   简亦非根本不知道彦莹竟然想了那么远,他好久才将自己的情绪控制住,小声喊了一句:“肖姑娘。”   彦莹听着简亦非开口了,回过头来笑了笑:“简大哥,怎么了?”   她的笑容,就如一朵明艳的花在他面前绽放,简亦非望着彦莹那纯真的笑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肖姑娘,我们快要到了。”   “……”彦莹又好笑又好气,肖家村就在眼前,自己又不时没有长眼睛,还用得着他这般郑重其事的来告诉自己?她点了点头:“是啊,马上就要到了。”   简亦非,呆瓜。   第五十一章口蘑   回到院子里边,许宜轩正与六花说得开心,五花站在一旁,有些畏畏缩缩,似乎不敢近前,只是在抬头逗弄着大花怀里的叶儿。   彦莹站在门槛瞧着,微微一笑,这许宜轩瞧着也十三四岁的人了,可依旧还是小孩子性格,竟然与六七岁的六花说得这般意气相投,两人眉飞色舞,还不时的发出会心的笑声,着实让人看了觉得稀奇。   “三姐三姐!”六花高兴的跳了起来奔向了彦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世子哥哥刚刚说过了,明日就让他府里的丫鬟婆子出去替咱们采小笋子!”   小笋子?彦莹挑眉,有也可以,没有也行,此时她已经不稀罕这东西了,只有四花她们执拗得很,每日还挎着篮子去山上到处寻小笋子,可每日回来的时候,那篮子里只有浅浅的小半篮子,桃花梅花两姐妹得的钱也越来越少了。   她种下的蘑菇马上就能收第一批了,以后她要不断开发出新的品种来,肖老大家的大瓦屋就都要从蘑菇上头来了。她朝许宜轩摆了摆手:“许世子,不必这样麻烦你的下人了,这小笋子有就有,没有也就算了,今年春天,靠着小笋子我也赚了不少,够了。”   六花嘟着嘴,很不满意:“三姐,哪里就够了?咱们家还是土砖屋子呢!”   许宜轩也附和着六花,一双眼睛往彦莹身上瞄:“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爹娘,为你的姐妹们想,是不是?”   还会说大道理了,彦莹望着许宜轩笑了笑:“世子爷一定要这样仁义,那我也就不推辞了。”许宜轩这般热心,自己也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彦莹决定还是接受他这一片好意:“只不过别让你的下人太辛苦了,免得她们埋怨我。”   许宜轩将椅子拍得砰砰响,那椅子禁不住他的折腾,就听着沉重的吱呀作响,似乎就要撒架:“你放心,她们谁敢说你一句不是,小爷便狠狠的教训她们!”向彦莹表了忠心,许宜轩凑过来,有些馋嘴的问:“今日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彦莹朝他瞥了一眼:“你来我这里就是要吃东西?”   许宜轩哈哈一笑:“到了你家就都是客人,怎么能不招待我?”   简亦非在旁边说了一声:“世子,你得先拿银子给肖姑娘,她家里可没有多余的银子请咱们吃饭。”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终于能平心静气的面对彦莹,现在听着许宜轩说要在彦莹家里吃饭,忽然便替彦莹心疼起银子来。   “师父,这个我知道,我特地带了银子出来的。”许宜轩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拿出了一个银锭子来:“够不够?”   彦莹点了点头:“够了。”将银子接过来交给了大花:“大姐,你去村口屠户家里看看,还有没有肉卖?切三斤肉回来,然后买几只猪脚,若是有猪下水,也全部买回来。”   大花擦了擦手,将叶儿交给了五花:“你将叶儿送到母亲那里去。”一只手抓过这个银锭子,心里头有些发颤,这么大一个银锭子,那位世子爷着实是出手大方!   大花去买菜的时候,彦莹带着许宜轩与简亦非参观了她种蘑菇的地方,掀开盖在上头的稻草,一丛从雪白的蘑菇便露了出来,圆圆如盖,就像洒落在草原上的星星。   “这是什么?”许宜轩很感兴趣的伸手摸了摸那些蘑菇:“真好看。”   “这是口蘑,我等会就采几个熟了的下来做菜吃。”彦莹望着那大大小小错落有致的口蘑,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活,这是她培植出来的第一批,以后除了这口蘑,还会有金针菇银针菇杏鲍菇这些品种问世,她才不要辛辛苦苦的到山上去采小笋子,她要坐到家里便有银子从天上掉下来。   大花不久以后就回来了,买了一大堆东西,走得气喘吁吁。彦莹见了她提的东西,大喜过望:“今日还有猪肚猪肠?”   大花将东西放下,歇了口气,指着那猪肠道:“这东西都没有人要的,屠户家里平常拿了喂狗来着。你说要猪下水,跟那屠户说了一句,才花了八文钱,所有的都给我了。”   “好好好,这便好了。”彦莹不由得眉飞色舞,没想到这大周竟然没有人吃猪下水,这可真是件稀奇事情!她先将猪肠猪肚洗了一遍,然后舀了一勺面粉,搁了些醋将猪肠与猪肚拌了起来。五花与六花蹲在一旁看着彦莹挽起袖子弄猪肚猪肠,都觉得很新奇,连简亦非与许宜轩都凑了过来。   说实在话,猪肚猪肠的气味有些不好闻,彦莹抬起头来,看了看身边站着的许宜轩:“许世子,你还是去旁边玩罢,这里你就别来掺和了。”   许宜轩有些不满意,怎么能赶着他走,却不赶他师父?这不是偏心吗?正想说什么,忽然见着简亦非已经将长袍挽在腰间,蹲下身子与彦莹一道在洗猪肚猪肠,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师父……怎么也会做这事?这世上还有师父不会做的事情吗?   简亦非做起事情来有板有眼,彦莹一边搓着猪肚,一边偷偷打量着简亦非干活,一双手浸在盆子里,丝毫没有半分嫌弃的意思,将猪肠一点点的翻了过来,那里边糊糊的粘着物都被他一点点的洗了出来,面粉里出现了黄绿颜色。   这人就是勤快得很,彦莹见着简亦非做得到位,心中很是赞许,递给他一根筷子:“用这个翻,更容易。”   简亦非一愣,见着彦莹向他示意了一番,马上便知道了该怎么做,笑着接过了筷子:“肖姑娘真是聪明。”   许宜轩在旁边插不上话,有几分沮丧:“师父,肖姑娘,你们也派些事情给我做,真不好玩。”   “六花,你带了许世子去捡鸡蛋,顺便将鸡关进棚子里去。”彦莹一抬头,便见着许宜轩一副不开心的模样,淡淡一笑,他这是太闲了,想找些事情做,自己总要交些任务给他,也好将他打发了。   六花走了过来,拉了拉许宜轩的手:“世子哥哥,我们去捡鸡蛋。”   许宜轩站起身来,耷拉着脑袋跟着六花往院墙那边走——捡鸡蛋?当他还是孩子嘛?见着简亦非与彦莹低头在洗猪肚猪肠,两人言笑晏晏的,许宜轩心中忽然便不是滋味,怎么肖姑娘与师父就那般有说有笑的,可却只将自己当小孩子看,竟然派了六花带他去捡、鸡、蛋!   虽然许宜轩有些不痛快,可见着彦莹炒出来的菜,那丝不快便不翼而飞了,彦莹炒了一份酸笋炒猪肠,用口蘑清炖了个猪肚汤,然后还做了红烧蹄髈给他吃。许宜轩吃得津津有味,马上便将自己受的冷落给忘记了。   “这口蘑,就是你种的那些东西?”许宜轩夹起几个圆圆的口蘑,十分好奇的打量了一番:“尝起来味道不错。”   彦莹点了点头,眼睛放光:“怎么样?好不好吃?”   “味道很是鲜美。”简亦非赞扬了一句,见着彦莹那副满脸期待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肖姑娘难道想去豫州城卖口蘑?”   这简亦非其实也不傻嘛,彦莹满意的点了点头:“我特地做这菜,就是想要许世子替我把把关,看这口蘑味道如何,若是拿了去豫州城的酒楼卖,能不能卖得出去。”   许宜轩听着彦莹没有问简亦非,只提到了他,觉得受了重视,心里顿时舒爽了起来。连连点头:“不错,味道很好,肖姑娘,要不要我替你去如意酒楼再去砸他家的招牌?”   砸招牌?彦莹愣了愣,随即想起自己要许宜轩替她去推广酸笋的事情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看起来许宜轩玩得还不过瘾。如意酒楼的掌柜可是个心肠不错的好人,自己可不能让他再吓着了。   “许世子,上回咱们是不认识他们,这才让你去威风威风的。可现在都是熟人也,也不好下手。不如这样,你替我跟如意酒楼的掌柜说说,我又出了新品菜式,让他来找我。”有了许宜轩的话,那老板想必也不敢将买口蘑的事情当耳旁风,自然会派人来买。   许宜轩嘟囔了一声:“这样就不好玩了。”不过他听着彦莹说“咱们”,很显然把也划到她这边来,心里大喜,甜丝丝的一片。   彦莹忍住笑,朝简亦非眨了眨眼睛:“简大哥,你陪着许世子过去,他要怎么玩便随他,只是莫要闹大了。”为了卖口蘑,先让豫王的世子去做足功夫,她这是有多大的脸?这世上多的是喜欢传流言的人,要是这事情透露出去了,少不得旁人会说三道四。   若是她与许宜轩真有那么一回事,她还不怕旁人指指点点,可问题是许宜轩在她眼里,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自己并没有想要与他扯到一处的意愿。彦莹瞧着许宜轩巴巴儿望着她的眼睛,盈盈一笑:“许世子真是个热心人,等着我赚了大钱,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许宜轩得了彦莹这句话,快活得脸上全是红光,一只手拿着红烧猪蹄啃得欢快:“肖姑娘,你别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话,咱们都是朋友,何必那般客气。”   自小他便金尊玉贵的养着,身边没有一个能说体己话儿的,这次来了别院休养,遇着了肖姑娘这样的人,才知道原来日子也是这般有滋有味。许宜轩瞅了瞅灯下的彦莹,只觉得她眉眼盈盈,十分好看,一时呆了呆,都忘了自己接下来打算说什么。      ☆、池鱼   阳光才在云层里探出个头来,淡淡的日影照着暖春的树木,一点点的光影交错着,豫王府的别院里到处都是花香,有小鸟在枝头不住啼鸣,上上下下的跳着,叽叽喳喳的呼朋引伴,撒下一串串似珍珠般的清音。   许宜轩起了个大早,跟着简亦非练了一套拳脚,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秀云带着几个丫鬟候在那里,见着他进来,一拥而上,捧水盆儿的,递擦汗帕子的,还有人拿着衣裳口里喊着:“世子快些换件衣裳。”   简亦非站在门口望了望那些丫鬟,知道她们都想讨许宜轩欢喜,去年许宜轩便满了十四,不得一年,估计豫王妃便要给他指屋里人了,丫鬟们自然会更上心一些。   秀云是许宜轩贴身丫鬟里颜色最好的,细眉细眼,十分耐看。她做事又格外细致周到,豫王妃一直对她看得格外重些,秀云心中也是明白,若是自己勤勉细心,或许王妃以后会将自己指给世子爷做屋里人,这可是自己爬上枝头的好机会,所以格外的殷勤。   这屋里人虽然起点低,可却是世子爷第一个女人,大户人家里头的屋里人,若不是蠢笨的,差不多都能做到姨娘那份头上来,秀云暗暗下定了决心,自己这个屋里人的身份,谁也不能抢了去。   跟着许宜轩到别院来,秀云开始很不习惯,后来慢慢发现这日子倒也惬意,不用提心吊胆王妃时不时便出现在院子里头,指手画脚的说她们各种做得不好。世子爷可真是王妃的心头肉,王妃对他呵护备至,真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只将世子爷宠到了天上去了,好在世子爷还没有恃宠而骄,对她们还算和气,只是偶尔会发发小爷脾气。   “去将院子里的下人都给我喊过来。”许宜轩洗了脸换了衣裳,施施然坐了下来,见几个丫鬟站在他身边舍不得动,不由得大怒:“还不快些去!”   秀云赶紧带了丫鬟们慌慌张张四处找人去了,简亦非迈步走了进来:“你是想要让他们去挖小笋子?”   “当然,我都已经与肖姑娘说过了,做人要说话算话,不能食言而肥。”许宜轩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陆陆续续往厅屋里走的人,嘿嘿一笑:“别院里这么多人,可要好好利用起来。”   丫鬟婆子们快步走进了厅屋,黑压压的站了一排,许宜轩让秀云点了下人数,大约找来了三十个。许宜轩咧嘴笑了笑;“今日你们都给小爷出去,到后边山上去挖小笋子,每人必须挖十斤回来!”   一想着自己每天能给肖姑娘挖三百斤小笋子,许宜轩就快活得很,眼前仿佛出现了彦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嘴角露出的微笑仿佛在嘉许自己做得好。   “什么?”丫鬟婆子们都很是惊疑:“世子爷,你要挖这么多小笋子作甚?”   “你们管小爷要做什么?休得啰嗦,快些带着锄头到山上去挖,挖到了十斤就可以回来了。”许宜轩摆了摆手:“快去快去!”   那些丫鬟婆子们虽然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可到豫王府这么久了,都忘了那农活该怎么做,听着要去山上挖小笋子,一个个垂头丧气,可也不敢反驳许宜轩,耷拉着脑袋嘴里抱怨着走了出去。   许宜轩见着秀云站在旁边没有动,有几分恼怒:“你怎么不动?”   秀云唬得缩了缩脖子:“世子爷面前难道不要留个人伺候?”她总觉得自己与旁的丫鬟是不同的,怎么能跟着那群人一道往山上赶呢?瞧着许宜轩那张脸孔,秀云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如跟着那群人往山上走的好。   “小爷又不是娇滴滴的姑娘,哪里要人伺候?”许宜轩拍着桌子砰砰的响:“快些去挖小笋子回来,别偷懒!”   将一群人赶走,许宜轩朝简亦非笑了笑:“师父,咱们去豫州城?”   简亦非点了点头:“好。”   师徒两人带了几个护卫一道赶去了如意酒楼,此时还没到饭时,掌柜的见着许宜轩,有些畏惧,一脸笑的赶了过来:“世子爷,这是来吃早点还是用午饭?”   许宜轩将蜀锦袍子一撩,几步就往楼上雅间里走了去:“让你们东家过来一通。”   掌柜的愁眉苦脸的望着许宜轩,心中暗道,不知是不是肖姑娘向这位小爷诉苦了,他知道如意酒楼没有去买肖姑娘的酸笋,心里头不高兴了?可自己今日一早便让信得过的管事赶着去肖家村买了肖姑娘的酸笋,而且为了表示歉意,一气儿买了十坛,这也算表了自己的歉意,肖姑娘难道还觉得没有解恨?   不管怎么样,这寻事的过来了总得要打发了才好,自己不过是个掌柜的,如何能来替东家出面?掌柜的赶紧让伙计送信给东家李老爷,一边笑着跟许宜轩解释:“今日我派人去了肖家村,买了肖姑娘的酸笋。”   “做得不错。”许宜轩点了点头:“多少两银子一坛买的?”   “三两。”掌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两个腮帮子鼓得跟球一样,这个价格可真心算是高价了,现在豫州城里到处都是酸笋,他想要便宜的,随便喊一个人来,顶多一两银子就够了。   “只给她三两?”许宜轩大吃了一惊:“难怪肖姑娘家还住着那土砖屋子。”   掌柜的笑容登时凝结了……莫非许世子的意思,几坛酸笋就要让肖姑娘家住上新房子?这也太有难度了吧?只不过他板着手指头算了算,现在已经买了肖姑娘四十坛酸笋了,一百二十两银子,盖一幢瓦屋也勉勉强强够了。想到这里,掌柜的很是委屈:“世子爷,肖姑娘家或许马上就能盖大瓦屋了呐。”   许宜轩听了抬了抬眉毛:“果真?你没骗我?”   “小人如何敢骗世子爷,这修屋子的银子肖姑娘应该有了,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别的打算。”肖老大家里有那么多人,谁知道肖姑娘拿了银子准备做什么?酒楼开着是要做生意赚钱的,总不能为了做善事,一坛子给她三十两银子罢?   正在低头想着,就听外边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世子爷光临如意酒楼,李某人来得迟了,特来谢罪!”   许宜轩抬眼一望,便见着雅座门口站着一胖一瘦两给我人,胖子他是认识的,就是那林大公子,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约莫五十岁的老者,身形枯槁,瘦弱得不及林大公子一半的身坯。那老者笑得格外和气:“我是如意酒楼的东家,姓李,不知世子爷有何吩咐?”   许宜轩见着这李老爷很是有礼,伸手不打笑脸人,朝他点了点头:“小爷是来向你们酒楼推荐一个招牌菜的。”   李老爷笑得满脸春风,脸上的褶皱都堆在了一处,深深的施了一礼:“上回世子爷推荐的那个菜卖得实在好,我们如意酒楼的生意越发的好了,现在世子爷又来给我们推荐招牌菜,小人实在是高兴。”   见李老爷说得十分客气,许宜轩心里头高兴,连连点头:“好哇好哇,看在你这般诚心的份上,那小爷便告诉你,让你手下去城北肖家村,找那个叫肖三花的姑娘,她有一道很不错的菜,本世子昨日才吃过,真正是妙得很。”   李老爷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声,又是肖家村的肖姑娘?上回掌柜的和他提起过,他倒也没放在心上,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情,如意酒楼财大气粗,不是出不起价儿。可现在听着许宜轩这般一说,李老爷想得便越发的多了,是不是这位世子爷中意那位肖姑娘,否则怎么会如此卖力的替她来推销?   许世子中意的人,自己可不能怠慢,别说是去买她的招牌菜,便是白白的送了银子给她又有何妨?只要搭上豫王世子这条线,亲家升官有了指望,那自己也能赚得更多。李老爷心里头想得美滋滋的,连连点头:“许世子请放心,我定然亲自去拜会这位肖姑娘,今日便由小人来做东,还请世子爷赏脸点几个菜。”   许宜轩瞥了一眼呆头呆脑站在一旁的林勤勋,皱了皱眉头:“你要跟你爹学着点!”   林勤勋很不服气的挺了挺肚子:“我爹是豫州知州,才不是他!”   李老爷的脸色“唰”就变红了,都说女婿是半子,可这林勤勋仗着他老爹是知州,便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自己对林勤勋可是够包容的了,女儿回家哭诉,说林勤勋纳妾,他都是好言好语的劝着回去,还不是想巴结着亲家?否则像他这样,成亲才一年多,便娶了两房姨娘,谁家里能忍?   简亦非见着林勤勋那副骄横的模样,有些来气,即便不是亲爹,也是长辈,怎么能这般说话粗鲁?他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林勤勋的胳膊:“我可听说李老爷是你岳父,难道不该喊爹?为何这般猖狂?”   林勤勋被他抓住了胳膊,好半天动弹不得,本来想扯着嗓子乱叫,见着简亦非那张黑沉沉的脸,又有些不敢,只能怏怏的熄了声音,朝着李老爷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声“爹”。   李老爷心里头实在是觉得爽,自己在豫州城也算是首富,谁见他不得恭恭敬敬喊一声“李老爷”?可是一时鬼迷心窍,将水灵灵的女儿许配给了这猪猡一般的林勤勋,还让他在如意酒楼里入了一股,每个月结账都要送银子给他过去。   这些银子都被林勤勋拿了花在女人身上了,李老爷实在是不高兴,可又有什么办法?谁叫他当时想着要巩固自己的地盘,在豫州城多开些铺子,莫要让自己豫州第一富户的名头落到旁人身上?没想到自己的贪心,搭上去的却是女儿的幸福,现在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第五十三章再劝   肖老大望着那几个雪白的银锭子,乐得合不拢嘴。   一次三十两,这着实让他有些吃惊。他巍巍颤颤的伸出手去,拿着那些银锭子摸了又摸:“三花,这些银子都是咱们的了?”   肖大娘擦着眼泪道:“可不是哩,刚刚那酒楼的管事送过来的,还说了不少好话,我都被弄糊涂了,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虽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有了银子便是好事,肖大娘望着彦莹,脸上全是欢喜的神色:“三花,你一共卖出了多少银子?”   彦莹拿着账本计数,酸笋卖了四十坛,一百二十两银子,加上原来许宜轩的打赏,还有卖菜谱的银子,差不多快到了一百五十两,其中买坛子花了五两,给家里改善生活用了差不多十两,收小笋子用了五六两银子,现在差不多还有一百二十八两银子。   肖老大听着说有一百二十八两银子,都快喘不过气来,六花赶紧跑过去给他捶背:“阿爹,你怎么了?真有这么多银子,你别不相信!”   “我信,我信。”肖老大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这究竟是咋回事呐?这一个月里头,自己家里轻轻松松的就赚了一百多两银子?平素自己拼死拼活打短工,一个月最多不过能拿二两银子回家,这一百多两银子,自己要出去打多少短工才能挣回来?   这三丫头,忽然是开了窍还是怎么的?肖老大敬畏的看了看彦莹,忽然觉得自己闺女的形象高大了不少。   彦莹将账本合拢,见着肖老大那惊奇的模样,微微一笑:“阿爹,你别这般惊奇,这还是开始呢。我不是说过,要给姐妹们每人攒一千两银子的嫁妆?我会说到做到的。”   “一千两银子……”就连肖大娘也在摇头:“一百两也就差不多了。”   五花靠着肖大娘坐着,也附和这她的话:“三姐,咱们大姐出嫁,爹娘好像是出了三两银子?我记得奶奶那个时候跑过来,指着咱们家里骂了好半天,意思就是说咱们没嫁妆就不该嫁闺女……”   大花听着这话,脑袋垂了下来,脸上全是羞愤的神色,那时候家里向爷爷借了三两银子给她做嫁妆,结果刚刚进门,第二日婆婆就将她的银子给拿走了,说是要替她保管着,可后来自己只要问她要几个铜板去买东西,她便指着自己一顿乱骂,害得她再也不敢去问婆婆要钱,只能偷偷的问着王富贵要些零花。   “大姐,你莫要再想以前的事情了。”彦莹同情的望了大花一眼,大花已经回家一个多月了,她也曾不住的旁敲侧击,可大花却好像认准了王富贵一般:“三花,你姐夫人其实挺好,只是被他爹娘撺掇着的。”   人好?人好就不会跟着他那不通气的爹娘将大花赶回来了。彦莹一想着大花回家的情景,心中依旧是堵得慌,那么早大花便挽着包袱到了肖家村,她便不相信那王富贵对大花是真心真意的,若是还有一分夫妻之情,如何会那么早就将大花赶了出来?特别是后来还急巴巴的赶着将叶儿送了过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肖老大这回也难得的没有站在大花这边,也跟着彦莹安抚大花:“大花,你也别太难过了,我这些日子也在想着,三花的话没错,指不定你跟富贵和离了,日子会过得更好哩。”他原本还有些不相信彦莹的能力,可现在瞧着彦莹竟然真的能点石成金一般,短短的日子里边就赚了这么多银子,没理由他要让自己的女儿再去王家村受苦。   别说是一千两银子的嫁妆,便是一百两,保准有人抢着过来登门求亲了,大花嫁过一次又如何?这农村里头可没那些臭规矩,大花生得耐看,又勤快能干活,只不过是嫁过一次而已,没有什么打紧的。   大花抱紧了叶儿,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依旧还是有些犹豫,她小声道:“阿爹,万一我怀的是个男娃呐,富贵会来接我回去的。”   “男娃刚好,留着跟咱们姓肖,免得人家一提起咱们家就说绝户绝户的,实在难听。”二花倒是想的通,笑眯眯的望了望肖老大:“阿爹,你说中不中?”   “中,怎么不中哩!”肖老大乐得咧嘴笑了起来:“这样也不错,就看大花愿不愿意了。”   肖大娘见大花那难过的模样,赶紧开口说话:“这事情以后再说哩,大花你赶紧放着叶儿去睡一阵子,刚吃过午饭,她的眼睛就眯上了。”   大花抱着叶儿,轻轻的站了起来,脚下的步子走得很慢,几乎是一点点的挪了过去,看得彦莹有几分心酸,她拉了拉二花的衣袖:“你过来,咱们商量个事儿。”   二花会意,跟着彦莹走到了院子外头,刚刚出了门,二花便有些憋不住:“三花,你说呐,咱们大姐夫究竟有什么好?大姐一直这样念念不忘的。”   “我瞧着也是。”彦莹叹了一口气:“你看,大姐回家一个月了,他影子都不见,只怕是心里头根本没有大姐与叶儿。”   “怎么办怎么办?”二花急得攥紧了拳头,一脸的气愤:“真恨不能揪了那王富贵来揍一顿,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彦莹想了想,当务之急便是要让大花从火坑里跳出来,王家没一个好人,如何能让大花再回去受苦?可若是想要和离,也不是这般容易的,总得要想个法子让大花对王富贵死心。彦莹眼珠子转了转,拉住了二花:“你托肖经纬到那王家村打探打探,看看王富贵是不是有了相好的?若是有便再好也不过,若是没有,咱们去给他弄个相好的出来,由不得大姐不对他死心。”   二花的脸瞬间便红了一大块:“怎么要我去找肖经纬?你去不行哇?”   彦莹掐了一把二花:“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肖经纬送了你啥东西,你当我没看见?”   二花低下了头,轻轻啐了彦莹一口:“你现儿鬼精鬼灵的,啥事都瞒不过你了。你不要取笑我,我瞧着那简大哥对你可颇有些意思!”   “我又不是呆子,如何不知道?”彦莹哈哈一笑:“简大哥人还不错,我会暗地里慢慢琢磨着他,若是他肯入赘来咱们家,到时候我也愿意嫁。”   二花唬了一跳,拉了拉彦莹:“你要简大哥入赘?这恐怕不好吧?简大哥那样好的人才,还会想着要入赘?三花你莫把自己看得太要紧了。”   彦莹摆了摆手:“二姐,我跟你说着玩呢,谁叫你忽然就提起简大哥来了?我和他,难道还有什么可能不成?等着许世子回京城,简大哥也就跟着走了,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见着面呢。”   听了这话,二花也惆怅了起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就怕许世子不在,你赚钱也会为难呐。”   “所以,我这才要趁着他在的时候好好的赚一大笔钱!”彦莹指了指身后的屋子:“今年将秧苗插下,咱们便开始动手盖屋子,青砖大瓦房!”   身后的土砖屋,已经有一阵时日了,那黄褐色的砖块上露出灰白的稻草杆子来,全是那岁月的沧桑。彦莹伸手摸了摸土砖,一点子泥灰便簌簌的落了下来,手上灰蒙蒙的一片。   “请问肖姑娘在不在?”院门旁边有个五十来岁的人探头探脑在张望,彦莹瞧了瞧,见他穿着一件苏锦衣裳,不由得有些吃惊,这人该是有些钱的,竟然穿着苏锦。这时旁边钻出一个圆球来,朝彦莹飞快的走了过来:“肖姑娘,我们酒楼的东家来拜望你了。”   难怪,彦莹顿时释然,还在想着这人怎么穿着苏锦,原来是酒楼的东家,传闻里林知州的亲家李老爷。看起来是许宜轩已经去给自己推荐口蘑了,彦莹微微一笑,望着院子门口的李老爷,只觉得他全身上下都是银光闪闪。   “快些请进。”彦莹迎上前去,将李老爷引着走进了屋子:“李老爷纾尊降贵到了我这小茅屋,真是令我们家蓬荜生辉。”转脸朝二花呶呶嘴:“赶紧去沏茶上来。”   李老爷听了彦莹说的话大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乡下丫头竟然说话这般文绉绉的,而且措辞十分得体,真是出人意表。   仔细打量了下这屋子,实在破旧得很,可听着彦莹说沏茶,心中又是万分惊奇,这样的人家,竟然还能喝得上茶?他坐在那里,看着对面的彦莹,见她穿着一件崭新的碎花衣裳,很是合体,一双眼睛里头透出一股子灵秀,鼻梁高高,小嘴翘翘,生得好看,而且瞧着便知是个聪明伶俐的,难怪得了许世子的喜欢。   “肖姑娘,今日我是来谈生意的。”李老爷下定了决心,无论怎么样,也要通过讨好肖姑娘,攀上豫王府,机会就在眼前,自己可不能错过。   第五十四章成交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里头透了过来,照在彦莹的脸上,洁白的肌肤就如细瓷一般,鬓边黑色的头发从发辫里钻了出来,调皮的在她耳边飘来荡去。她神态自然的坐在李老爷的对面,没有一丝畏惧,只是笑着应当了一声:“不知李老爷想谈什么生意?若是买卖合适,彦莹自然原因做。”   肖老大缩在一旁,轻轻咳了一声,他见着李老爷的穿戴便有些胆怯,早早就搬了板凳挪到一旁去了,现在听着彦莹竟然托大,还在说买卖合适才跟李老爷做生意,不由得有几分焦急,在旁边出声提醒她,意思是千万不要不知轻重。   有人肯上门来买东西就好,哪有到手的生意往外边推?三丫头莫非忽然脑袋不灵光起来了?肖老大心中有几分担心,一双眼睛瞟了彦莹一眼,见那李老爷朝这边看了过来,赶紧转过脸去,生怕被他看破。   李老爷听着彦莹的话,十分惊奇,没想到这农家女娃子竟然还这般有分寸。像这穷得掉渣的人家,有人上门来谈生意,不该是感激涕零?偏偏她还做出这般姿势来,不像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莫非是落魄世家的子弟?他扫了下肖老大,那模样,十足的庄稼汉子,跟那所谓的世家还真搭不上边。   “听许世子说,肖姑娘有菜谱要卖?他说若是能从肖姑娘这里买了来,如意酒楼便能多一道招牌菜了。”李老爷望了望那抹得干干净净的灶台,肖家虽然穷,可到处都很整洁,看起来挺顺眼。   “菜谱?”彦莹一愣,她只是想卖口蘑的,怎么许宜轩自作主张说她要卖菜谱?她朝李老爷微微一笑:“许世子昨日来我家,尝了我做的一道菜,连声夸赞好吃,或许他说的是那道菜?不过李老爷也不能只是听许世子说了就来买,还是我做了给李老爷尝尝,你自己看看值不值得买了去。”   “好好好。”李老爷连连点头,这肖姑娘倒也是个做生意的,没有仗着与许世子的交情来压着自己,做事挺规矩。   彦莹拿了个篮子,去旁边收了半篮子口蘑过来,四花赶紧帮忙洗干净,五花已经开始烧火,六花推开院子门往自己家菜园子里跑了去,忙着去摘葱叶蒜苗。   彦莹手脚利落的切好了配菜,口蘑本来是一个个圆圆白白的,现在都被切成了两半,露出里边带着微红的肉来,真是白里透红。口蘑配上排骨,洒了几颗红枣煲汤,剩下的口蘑拿了炒肉丝。肉顺着纹路切成薄片,先将口蘑在锅子里边过了水,起锅到碗里搁着,将锅子里的水倒了,重新刷锅子,然后用姜葱蒜这些香料配上辣椒香油,将肉放到锅里头一抄,然后再将口蘑倒进去,加盐,最后洒点芝麻油出锅。   肖家的堂屋与灶台是连在一起的,灶台在最左边角落,堂屋却是靠着大门,虽然隔得远,可那香气却不住的往李老爷这边飘了过来。   “真香,真香。”李老爷吃惊的望着灶台那边,实在不敢相信,这小小的农家女,竟然能做出这般好吃的菜肴来。   掌柜的在旁边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掌柜的,你莫要小看了她,她炒的酸笋才是好吃,比咱们酒楼的大厨炒出来的还要香。”   李老爷听了有些不相信,掌柜的也太夸张了,这菜闻着香,吃起来不一定味道好——等他夹了第一筷子的时候,他马上改变了想法,眼睛流露出了喜悦的目光:“肖姑娘,你来我们如意酒楼做厨娘如何?包吃住,一个月我给你十五两银子的工钱。”   肖老大听了这话,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声音都有些结巴了:“三花,你、你、你去李老爷酒楼里做事呗!”十五两银子还包吃住,李老爷真是出手阔绰,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呐!   彦莹笑着摆了摆手:“李老爷,你的好心我领了,只是家里有这么多年幼的妹妹要照顾,我想还是留在家里头比较好。现在咱们就来谈谈生意,李老爷觉得我这菜好不好吃?值不值得买呢?”   她的志向可不是当一个厨娘,被人呼来喝去的炒菜,她要领着肖老大一家勤劳致富,包山头,开田地,养鱼虾,种果树,到时候过上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滋润日子。   李老爷吃了一口炒肉片,只觉滑嫩可口,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香味,让他赞不绝口,等着四花将瓦罐里的汤倒了出来,清香扑鼻,又让他赞叹了一番:“肖姑娘,这两个菜,我出五十两银子买菜谱,如何?”   竟然是许世子要求照顾的人,自己多出一点银子讨了她的喜欢又如何?五十两可是小数目,只要许世子肯让自己搭上关系,这得到的好处肯定不止五十两。   彦莹有几分惊讶,这李老爷可真是财大气粗,自己这两个菜都是再普通不过了的,哪里需要什么菜谱?她朝李老爷摇了摇头:“李老爷,不用这么贵,两道菜一起二十两银子也就足够了,我不能要多收你的钱。”   “不不不,肖姑娘,你这两个菜实在美味,莫说是五十两,便是一百两也值。”李老爷急急忙忙的想要给彦莹送银子,心中还在后悔,少说了些。   肖老大与肖大娘两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是第一次遇着这样的事情,买家拼命出高价,卖家却死命不要这么多银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哩,这位李老爷是中了邪还是怎么了?   “三花。”肖大娘怯生生的开口了:“你就涨一点价卖了吧,三十两,中不中?”   “三十两怎么行?别争了,就五十两!”李老爷大手一挥,吩咐掌柜取了五个雪白的银锭子来:“肖姑娘,你莫要吝啬,赶紧写了菜谱给我罢。”   彦莹心中也是奇怪,这李老爷好像是钱多得花不完一般,竟然急急忙忙的赶着往外边送银子。也罢,他自己硬是要塞过来,自己不接也不好,还是体谅一下他迫切的心情罢。   “二花,帮我去拿了笔墨纸砚出来。”彦莹将那五个银锭子接了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实是真银子,这才放了心:“李老爷,我跟你说,其实我这两个菜,真没有旁的什么技巧,主要是食材,另外便是刀工与火候把握好,那就差不多了。”   从砧板上拿起一个雪白的口蘑,彦莹将它托在手心给李老爷看:“你自己瞧瞧,可见过这东西?”   李老爷拿起口蘑转了转:“这东西甚是别致,肖姑娘从哪里得来的?”瞧着口蘑雪白的外衣,他忽然有几分忐忑,瞅了一眼彦莹:“这东西……吃了没事吧?”   彦莹哈哈一笑,自己拿了一个饭碗分了一碗汤出来,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李老爷,你大可不必惊慌,我给你看的,是我自己种出来的东西,不仅味道鲜美,而且吃了对人的身体有好处。”   对于口蘑的营养价值,彦莹还没有去研究过,可现在她要卖这个,先将它的价值夸大一番再说。见着李老爷的眼睛越发的亮了起来,彦莹将口蘑从他手里拿了过来:“五十文钱一斤,不算贵罢?”   “五十文?不贵,不贵!”李老爷的一双眼睛眯了起来,才五十文,咋这么便宜呢?这么一个清汤,在如意酒楼,不说一两银子,六七钱也要卖上哩:“肖姑娘,你种了多少?我都买了!”   这就是典型的土豪嘛,彦莹笑着摆了摆手:“李老板,这口蘑可不能耐久,最多保鲜三五日,你一次不用买太多,你先买二十斤去试试看,瞧瞧销售情况如何,若是断货了就让伙计过来再买些去,或者我让我爹去送一转也成。”   “行,就这样说定了。”李老板让掌柜的又拿出了一个银锭子来:“先买二十斤!”   彦莹拿了一个篮子去种蘑菇的屋子里采了二十斤口蘑,雪白的一堆,一个个圆嘟嘟的,看上去十分可爱,李老爷与掌柜两人拿着那篮子看了又看,不住的惊叹:“这东西真是好看,怎么原先都没见到有人卖过。”   这口蘑,一般长在牛羊粪便上,有时候树洞里也会有。庄稼人谁又会想着那是能入口的东西?见着了都会将它们同牛粪羊粪一道铲走了,自己不过是机缘巧合,在树洞里见着了一丛口蘑,拿了它的孢子发出了一批来而已。   彦莹将口蘑倒进一个袋子交给掌柜:“以后我这里,还会有不少好吃的东西,到时候我再跟你来联系。”   “好咧好咧。”李老爷满意的点着头,与掌柜两人坐着马车往豫州城里赶。这边肖老大一把抓住了彦莹的手:“三花,你怎么要人家五十文一斤哩?现在肉都只要三十文一斤!是不是要得太贵了?”   “阿爹,你还担心他们酒楼没钱赚?”彦莹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屋子:“阿爹,你就别管这么多了,有了银子,咱们就可以要盖新房了。”   ☆、决心   月亮慢慢的升了起来,大地笼罩着一层银色的轻纱,肖家的院门半开着,一条人影从院子里边溜了出来。   院墙旁边的桃花树下站着一个穿着儒衫的男子,他紧紧的靠着树干站着,似乎怕别人看出来他藏在后边,见着从院子里走出的那个身影。他惊喜的喊了一声:“二花!”   二花这才瞅到肖经纬站在桃树下,她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找过来了?可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不成?”   肖经纬飞快的溜了二花一眼,又赶紧掉过头去,这青涩的少年,实在还没有勇气直视他钟爱的女子。“我今日去了王家村。”肖经纬的声音里头瞬间便有些愤愤不平:“你那姐夫,竟然变心了!”   二花吃了一惊:“变心了?你听到了些什么?”   “他们都在说,你姐夫早就与村里头一个叫梨花的勾搭上了呐,有些人还说,似乎梨花都……”他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哎,反正就是那意思!”   二花气愤愤的吐了一口唾沫:“我呸,瞧他那模样就不是个好东西!”   “二花,你可千万别告诉你大姐,她现在有身孕,只怕是受不得气。”肖经纬有几分紧张:“你喊几个人过去,将你姐夫教训一顿也就是了。”   “肖经纬,你是个男的,自然会给那王富贵帮腔!他那德行,就是剁碎了喂狗,恐怕狗都不会稀罕!”二花气得一拳捶在了桃树上,树枝一阵簌簌作响,有几片叶子飘了下来,落在了肖经纬的肩膀上。   “我……没有给他帮腔。”肖经纬见二花生气,心里有几分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二花,他只是关心二花的大姐,害怕她会因为这个消息心里头不舒服,才不是要替那王富贵掩饰呐:“二花,你放心,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跟你那姐夫一样。”他很想说我就不会三心二意,可就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二花朝肖经纬瞄了一眼,见他正低着头,眼睛望着自己的鞋尖,不由得“噗嗤”一笑:“我又没有说你。”   “我、我、我、也不会这样做!”肖经纬终于有了勇气,小声的说出口来:“二花,我……”   “经纬哥哥,你会怎么做?”墙头忽然传来一声嬉笑,二花抬头一望,就见墙上趴着一个人,正是自己的妹妹四花。   肖经纬听到四花的声音,猛然一惊,赶紧拔腿就往小路上跑,那件长长的儒衫被风吹得不住的摇晃着,二花瞧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这人咋这样害臊呐?我还等着他往下说,他却跑了。”   四花伏在墙头眯眯的笑:“二姐,你是不是嫌我来得不是时候?”她伸手摇了摇树枝,几朵残存的桃花与树叶飘了下来,满地都是。   二花朝她一瞪眼:“你知道了还好意思说?”   转身走回了院子,只见那院墙边上站了好几个人饶是二花素日大方,现在也是脸上一窘:“好哇,你们都在听壁角!”只不过她的眼睛望到大花的时候,忽然间又没了言语。   肖经纬还说不让大花知道,可现在大花就站在院墙下边,若不是彦莹扶着她,恐怕会沿着墙倒了下去,月光照在她脸上,一片惨白,就如纸一般,白得让二花觉得心里头有些害怕。   “大姐,大姐!”二花赶紧走过去,扶住了大花:“你没事吧?”   四花踩着椅子跳了下来,见着大花那神情,也吃了一惊,抓住了大花的胳膊:“大姐,你可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咋办?”   眼泪从大花的眼角流了出来,她咬着牙齿挤出了一句话来:“他们俩早就有些眉来眼去了,只是碍着我在……”她抬手擦了擦眼角:“不行,我得回王家村去。”   “大姐,你这样子,怎么回王家村?”彦莹抓紧了大花的胳膊:“你千万不能去,好好在家里休养便是了,我与阿爹二花明日去趟王家村,替你写了和离书,这桩事儿也就结了,以后你安心在家里等着生娃,到时候我们再替你瞧个好的。”   大花的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子,没个停歇的时候,看得彦莹心中有些发酸,大花在家里头呆了一个月,从早到晚忙着,除了要带叶儿,还要帮着肖大娘照顾七花。七花是早产的,身子虚弱得很,亏得大花在,这才照顾得更周全,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个月的辰光。   像大花这样,长得好模样,又勤劳能干,吃苦耐劳,那王富贵的狗眼是瞎了不成,竟然还在大花怀着身孕的时候与别的女人勾搭成奸!彦莹的拳头捏得吱吱响,不管大花怎么想,明日自己非得去王家村,替大花跳出这个火坑不可!   本来彦莹还在想着,要是那王富贵没有出轨,自己还得去找个人钓鱼才行,没想到王富贵真是一只偷腥的猫,还没等自己出手,他便已经勾搭上旁人了。今晚肖经纬来找二花,彦莹估摸着该是带了王家村的消息过来,这才特地将大花拖了过来:“大姐,咱们去听壁角!”   大花刚刚将叶儿放着睡下,听着彦莹说听壁角,不由得有几分好奇:“去哪里?”   彦莹眉开眼笑的将她拉到了一旁:“有人找二花哩!”   大花听着彦莹这话,心里头登时明白了几分,惊喜的睁大了眼睛:“谁相中了咱们家二花?咱们赶紧去瞧瞧!”   彦莹与大花一道往外边走,刚刚跨进堂屋,就见四花从一旁跑了过来:“大姐三姐,你们要去作甚?”   大花朝四花招了招手:“四花,快些来,咱们去见见二花那个相好!”   就这样姐妹三人跟着到了院墙边上,大花刚刚贴了耳朵在院墙上边,就听着肖经纬说王富贵与梨花勾搭上了,好一阵气闷。   想当时自己刚刚生了叶儿,那梨花便不时的往王家跑,一忽儿来借笤帚,一忽儿便说要来跟着她婆婆王张氏绣花,穿得精精致致,两条辫子梳得油滑水光,上头还用红绳子绕了几圈结了一朵花。   大花起先还没在意,后来才慢慢发现,那梨花来的时候,每次都挑着王富贵在的时候,而且每次都必然要找王富贵说上几句话,站起身来的时候还故意挺着胸,让那高高耸起的地方显得更高些。   有一次,她甚至还瞧见了王富贵送梨花出去的时候,一只手从她的腋窝那边过去,不知道有没有摸到那上头,只不过她权当自己看花了眼睛——都已经成亲生娃了,还能怎么样?总不能带着娃回娘家住吧?   自己被王家赶着回了娘家,王富贵追着把叶儿送了过来,心里肯定是高兴坏了,不用顾忌自己,大大方方与那梨花眉来眼去了呐。大花将手放在自己嘴里,狠狠的咬了一口,可是她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那种被背叛的心痛,无论是什么痛,都比不上。   “小妇养的!”二花见着大花那痛苦的神色,咬着牙齿骂了一句:“只有那些不要脸的才贴着上来!不是说母狗不摇尾,公狗不上背?”   彦莹冷冷哼了一声:“一个巴掌拍不响,那王富贵若是正人君子,便会不去沾花惹草。”自古以来,男人出了轨,女人总喜欢将原因归咎到那些“狐媚子”身上,殊不知这些男人本身就有问题,什么禁不住诱惑,分明他们早就有了一颗出墙的红杏心,这时候不过是一拍即合而已。   “大姐,你安心歇息着,别再想这事情了,你肚子里头还有一个娃儿呢。”彦莹扶着大花坐到了床上:“明日我便去王家村,甩他们一张和离书!”   “三花……”大花抬起头来,悲苦的看了彦莹一眼:“我也想回王家村去一趟。”   “大姐,你可不能去!”四花惊叫了起来,若是大花去了,正好见着那一对狗男女在偷情,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你们别担心我,我只是想问问富贵,他有没有对我们娘儿俩愧疚?好歹我与他也是蜜里调油般过来的,现在怎么就变心了呐?”大花的手轻轻抚过叶儿的脸,心如刀割,她还记得,那时候王富贵坚持要娶自己,跟公公婆婆怄气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还对自己说过:“大花,只要你肯嫁我,我一定会对你好,对你好一辈子。”   可现在呐?才三年的辰光,这一辈子就完结了?大花实在不敢相信,可她见到的听到的一切,都证明了王富贵已经变了心——可是她依旧还是想去问一句,要王富贵亲口告诉她这些都是假的,都是旁人在胡说,他还是喜欢她的,他在家里等她生了儿子就回去,一家人和和睦睦的生活在一起。   “大姐,既然你一定要去,那便去罢。”彦莹瞧着大花那模样,心里知道她还没有想开,遇着这样的事情,谁又能立刻拎得清?她将手轻轻覆盖在大花肩头,眼神慢慢的深邃了起来,长痛不如短痛,趁着大花还年轻,赶紧与王富贵分了,以后好好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第五十六章决定   公鸡喔喔的啼鸣将人们从睡梦里惊醒,彦莹揉了揉眼睛,一缕微黄的阳光从破烂的窗户里透了过来,照在床铺上,那些稻草杆子瞬间便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一般,格外好看起来。   对面床上的二花已经醒了,爬了起来在穿衣裳,见着彦莹睁开了眼睛,笑了笑:“三花你可真能睡,昨晚我大半夜都没睡好,就在想着去王家村这事儿。”   彦莹爬了起来穿上衣裳,转头望了望五花,她摊手摊脚的睡着,一双小手抓紧了破旧的被子,睡得正香。她轻轻的嘘了一声:“别出声,咱们快些去拦住阿爹。”   二花点了点头,姐妹两人轻手轻脚从床上爬了起来,刚刚准备出去,床上的四花睁开了眼睛:“二姐三姐,带上我。”   “你在家里替三姐照看口蘑,那可是咱们家里的宝贝疙瘩。”彦莹朝四花眨了眨眼睛:“你想想看呐,一次几两银子!”   四花抱着被子直打滚儿:“好好好,我就在家里呆着,中午我来炒菜给阿娘和妹妹们吃。”   “三姐知道四花最乖了。”彦莹伸手摸了摸四花的脑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四花今年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可却是什么事情都能做了,而且心里挂念的都是家里人,生怕照顾得不周到。现在的四花,既能上山砍柴,又能下田跟着肖老大干活,还在家里操持家务,真是里里外外一把手呢。   得了表扬,四花美美的笑了起来,嘴唇边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三姐,我会好好干活的,你与阿爹二姐快去快回!”她想着昨晚的事情,忽然就生气起来,伸出小拳头在床上敲了几下:“狠狠的揍那王富贵一通!”   “知道,你放心!”彦莹朝她笑了笑,举步朝屋子外边走了过去,肖老大已经蹲在门口洗脸,清冷冷的水溅落在门口的青石头上,一滩黑色的水渍。   “阿爹,今日上午莫下田了,咱们去趟王家村。”彦莹走到肖老大身边,说得很是郑重:“去给大姐办和离的事儿。”   肖老大沉默了一阵子,将洗脸帕子晾在绳子上边,伸手挠了挠脑袋:“你问过大花了没有?她肯答应不?”   “阿爹,昨晚我们得了个消息,那王富贵跟村里一个不要脸的好上了呐。”二花愤愤不平的拿起了漱口的杯子,拿着青盐擦了擦牙齿:“大姐这次想通了,说要跟着咱们回王家村去呢。”二花用力捏了捏杯子,可恶的王富贵,自己非得去狠狠将他揍一顿,让他满地找牙!   “大花想通了?那就好,那就好!”肖老大很是高兴,自己一直在琢磨这事,现在家里的日子看起来会越来越好,女婿若真是个不争气的,大花也不能指望靠着他过生活,还不如爽爽正正的分了,好歹还年轻,再找一个也不为难。   没过多久,大花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收拾得利利索索,只不过那肚子已经有些微微的隆起,就像揣了什么东西一样。彦莹皱着眉头瞧了瞧大花:“大姐,你还是别去了,小心生气惊了肚子里边的娃。”   这次去王家,若是谈得好,不过是嘴巴上说几句,若是谈不拢,只怕是会要动手动脚呐。彦莹瞅着大花那摇摇欲坠的模样,有些堵心,大花一定要去,自己也不能拦着她,毕竟是她的事儿,可万一出了什么问题,那该怎么办?   总不能这样贸贸然去王家村,毕竟是去人家的地盘,动起手来会是自己吃亏。彦莹想了又想,脑子里忽然闪过简亦非的身影,要是他能跟着去,那该多好!   旁边二花拉了拉彦莹的衣袖:“三花,咱们要不要去豫王府别院一趟?”   姐妹两人想到了一处,彦莹朝二花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肖老大有些不踏实,在一旁呐呐道:“二花三花,这样不好罢?哪里能请世子爷来管这些事情?这可是咱们的家事,外人不好来掺和。”   彦莹低头不语,肖老大说的也是,总不能跑到豫王府别院里头对着简亦非说,我大姐要和离,怕被人欺负了去,请你来做靠山!   大花摸了摸肚子,脸色倒是淡定:“我不会有事的,阿爹,你们别担心我,咱们一道去。”   忽然,有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的过来了,彦莹皱了皱眉头,莫非自己是幻听了?这边才想着要去给简亦非送信,那边简亦非就过来了?哪有这般凑巧的事情?   “三花!”二花的眼睛逐渐的亮了起来:“你听!”   果然,是有马蹄声慢慢的传了过来,没有听错,而且那声音越来越近,近得似乎就要奔进他们的院子里边来一样。   二花跳了起来,快步跑到了门口,将院子门打开,就见几个身影正往这边过来。   “许世子,简公子!”二花眼里全是惊喜的神色,这可真是来得及时,省得她跑到别院去,来来回回,路上也耽搁时间。   许宜轩朝二花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进来:“肖姑娘,我给你送笋子来了!”   几个亲卫扛着麻袋走了进来,整整齐齐的放在了院墙边上,许宜轩献宝一般将口子打开:“肖姑娘,你瞧瞧,这些笋子不错吧?比你挖的小笋子可壮实多了!”   彦莹笑着走了过去,抬眼便瞥到了简亦非的目光,他站在许宜轩的身边,笑得格外温和,一双眼睛里透出了说不出的快活神色。   “你瞧瞧!”许宜轩已经从麻袋里拿出了一支笋来:“这样的,一根能抵得过十来根那种小笋子了。”   彦莹憋着笑,将那笋子接了过来:“不错不错,这笋子真心肥大。”   许宜轩笑着更是得意:“我说了能帮你的忙就一定能做到!我将别院里的丫鬟婆子们派出去给你挖小笋子,她们哪里敢怠慢?这两日都在山上挖呢。”   “山上,应该没有小笋子了吧?”这些日子,肖家村里的女人孩子天天在山上挖小笋子,这几个山头挖完了便不辞劳苦的跑到十多里外的山头上去挖。酸笋能赚钱的事情现在已经传开了,豫州城里到处都可以见着挑了酸笋叫卖的人,酸笋的价格也一日日的跌了。   简亦非走了过来,冲彦莹点了点头:“可不是?那些丫鬟婆子们挖不到小笋子,只能挖这种春笋来凑数了。”   “小笋子是笋,春笋也是笋,没什么两样吧?”许宜轩低头看了看那两根肥硕的春笋,得意的笑着:“我瞧着春笋更好,这样壮实,能做不少酸笋吧?”   “这春笋不能做酸笋,”见着许宜轩的脸色瞬间不好了,彦莹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只是我可以晾干做成玉兰片,也是一样很不错的食材,多谢你了。”   听了彦莹这话,许宜轩这才又高兴起来:“肖姑娘,今日有什么好地方可以带我去玩?每日在别院里呆着,都快闷坏了!估摸着明日我母亲就要到了,她来了我便倒霉了,只能每日陪着她,再也出来不得。”   二花挨着彦莹站着,听了许宜轩的话,忍不住冲口而出:“许世子,不如今日你跟着我们姐妹去王家村?我知道许世子心肠最好,行侠仗义,肯定愿意帮我们,对不对?”   被二花一捧,许宜轩不由得有些飘飘然:“那是自然!要我去做什么,只管说!”   肖老大在站在屋檐下边,连连摆手:“二花,莫要说了,快些莫说了!”家丑不可外扬,自己去王家村与亲家商量两个娃儿和离的事情,还带着一大帮子人,那算什么?是不是有仗势欺人的嫌疑?   “哼,他们王家做了这样的亏心事缺德事,我还不能说了?”二花见着肖老大那谨小慎微的模样,心中有气,也不管肖老大极力反对,直接将大花的事情抖了出来:“许世子,简大哥,你们说说,像王富贵这样的小人,难道还该维护着他?”   许宜轩听了二花的话,气得直跳脚:“你那姐夫,实在不是个东西!”   “我才不认他是我姐夫,王富贵那狗东西,不是人!”二花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一口:“提起他的名字我就恶心!”   “宜轩,咱们不宜就这样掺和进去。”简亦非在旁边想了想,这事儿是王家与肖家两家的事情,他与许宜轩都只是个外人,最多也只能是在旁边帮帮腔罢了,如何能强着去出头?要管闲事,也该有些技巧。   “不掺和,还能看着肖姑娘的大姐白白受欺负?”许宜轩抬头望着简亦非,脸上气愤之色还没有消:“师父,那你说该如何办才好?”   “宜轩,我觉得让肖姑娘与她大姐先去王家商议,若能和和气气的分了,那咱们也不必插手,若是那王家不讲理,那咱们再出面。”简亦非望了望彦莹:“肖姑娘,你觉得这样如何?”   彦莹点了点头,她本来就是这般打算的,毕竟这是家事,外人不好插手,只是想着万一要动手,自己要找个帮手。现在简亦非在,她心里就踏实多了,朝着简亦非甜甜一笑:“那就多谢简大哥了。”   “我呢,还有我呢?”许宜轩从二花那边挤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两根春笋:“你怎么就不谢我?”   “许世子,多谢多谢!”彦莹朝许宜轩行了一礼:“我谢你要更客气些,你瞧瞧,我特地给你行了礼呢!”   “哼,我才不要你行礼,”许宜轩的腮帮子鼓了起来,就像池塘里的青蛙:“我要你以后把我和师父放到一块儿说,千万别只顾说他忘了我!”   第五十七章王家   王旺财坐在堂屋里头,拿着旱烟袋吧嗒吧嗒的抽着,旁边王张氏一只手里拿着一张鞋垫子,另外一只手里拿了一根针,在头皮上蹭了蹭,用力从鞋垫里穿了过去,拉出了一根长长的线来。   “富贵。”王旺财喊住从侧门出来的儿子,瞪了他一眼:“你还不快些去田里头干活?这样失魂落魄的是哪桩?”   儿子与村东头那个梨花的事情,现在村子里头都传得沸沸扬扬的,有人曾看见他们两人在后山抱在一团滚来滚去的,梨花一身白花花的肉,被那阳光照得格外刺眼。开始媳妇在家里头住着,村里人都没敢吱声,怕被媳妇知道了会跟儿子闹,现在媳妇走了,梨花来自家的次数多了,这流言就一阵风般从村头刮到了村尾,人尽皆知。   “阿爹阿娘。”王富贵耷拉着脑袋走了进来:“我正想跟你们说一件事情呐。”   “啥子事?”王张氏停下手中的针线,望了望儿子的脸,见他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不由得有几分担心:“你到底是怎么了?有话快些说哇,你是要急死娘不成?”   “娘,梨花……她有了。”王富贵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他现在被梨花逼到死角,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梨花说,要是他不娶她,那她便拿了绳子到自家门口吊死,一尸两命,让他去坐牢,他心里头着急,这才琢磨着跟爹娘来商量。   “有了?”王张氏张大了嘴巴,好半日才缓过神来:“你这个造孽的货,跟人家玩玩也就是了,怎么把人家的肚子弄大了?这可怎么好?”   王富贵蹲了下来,脑袋低着,不敢抬起脸来:“梨花说我不娶她就要吊死在我们家门口,让我去坐牢。”   “我呸,她不要脸,吊死了就吊死了,还想要你去坐牢,想得美!”王张氏气得拍着大腿跳了起来:“老娘这就去她家里头,揪着她甩几记大耳刮子,看她还敢不敢猖狂!”   “可是……”王富贵见着他老娘这般激动,赶紧拉住了她:“梨花说她会先去请人写了状纸,她死了就送去知州衙门,说我……强了她……爹,娘,我不想去坐牢。”王富贵的手不住的抖抖索索,当时与梨花欢好的那劲头全然没有了,一种深深的恐惧让他不知所措。   “富贵他娘,你别闹。”王旺财将旱烟杆子磕了磕:“梨花有了身子,指不定也是件好事。你以为咱们媳妇能生出个男娃来?她将绝户头家里的晦气都带了过来,弄得咱们家风水都不好了呐!”   王张氏站在那里,有些犹豫:“万一是生个男娃呐?咱们不是说过了,生个男娃就去接她回来?总不能让咱们孙子流落在外边吧?”   “这个嘛……”王旺财长长的吸了一口旱烟:“你以为肖老大家里还养得起大花她们娘儿几个?要是她生的是男娃,咱们大不了多出些银子,将孙子接回王家来就是了。”   王富贵的眼睛亮了起来:“阿爹,你的意思,把大花休了,我娶梨花?”   王张氏伸手在王富贵身上拍了拍:“你这个不省心的!你是要气死我不成?好端端的,怎么就勾上了那个货色!我先前见着她总是往我们家蹿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只是没想到你忍不住偷了腥!”   “富贵他娘,你就别骂他了!”王旺财眯缝了下眼睛:“谁叫咱们家里日子过得不错,被人给盯上了?”   王富贵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五年前他哥哥去豫州城做短工,被一匹惊马踏死了,马主人赔了一百八十两烧埋银子,王家瞬间便成了村里的富户,王旺财拿着这银子添了几亩良田,剩下的给王富贵娶了一房媳妇,零零碎碎的花到了现在。   王家现在只得王富贵一个传宗接代的,所以王旺财将王富贵看得十分重,听说梨花有了孩子,他心里头也高兴,多子多福——至于女娃,那就敬谢不敏。   王张氏听着王旺财的话,也就住了手,眉间的褶皱一层层的堆了起来:“孩他爹,咱们到时候又得出银子给他娶媳妇了!”一想到要往外边掏银子,王张氏便心里难受,跟割了她的肉一样:“梨花家里,穷得滴血哩,总怕又要倒贴!”   “再穷也比那肖家好!”王旺财站了起来:“这事儿就这样说定了,我去旁边村里请那秀才过来写张休书,这就给肖家送过去。”   王张氏赶着拦住了他:“上边要写明白,生了男孩就归咱们!”   王旺财瞅了她一眼:“你以为我这些事情都不知道做了?”   “你知道个屁!”王张氏骨笃着嘴巴,脸上有几分不爽利:“还出银子给肖家去把孙子抱过来?肖家那般穷,只怕是养不活,到时候还不是哭哭啼啼的要咱们将孙子领回去?”   “万一肖家不肯,咱们还不是出点银子算了,毕竟咱们家里的血脉不能流到外边!”王旺财叹了一口气:“孩他娘,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孙子我当然要,只是能不出银子就不要花冤枉钱。还有哩,叶儿也要弄回来,即便大花这次生的是个女娃,也把她们都接回来。”王张氏站在那里,一双小眼睛不住的转着。   “女娃接回来干啥哩?都是赔钱货!”王旺财瞅了一眼王张氏:“你脑子糊涂了?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张氏伸手在王旺财脑门子上戳了一指头:“你才脑子糊涂了呐!你想想,等着肖家把丫头养到了六七岁,咱们再去接了回来,转手卖到大户人家里头做丫鬟,又是一笔银子!他们肖家种好,女娃一个个都水灵,肯定能卖上好价钱!”   “咦,这倒也是个好主意!”王旺财挠了挠脑袋,脸上露出笑容来:“七八两银子不说,五六两总能卖。”   “你也太算得少了!”王张氏脸上露出了快活的笑容来:“咱们先看看孙女听不听话,听话就卖活契,每个月让她们将月例银子拿回来,到了成亲的岁数,将她接回来嫁人,赚了聘礼给孙子贴补着娶媳妇。要是不听话,就卖了死契,能多赚几两银子。”   “婆娘,你这个主意好!”王旺财也兴奋了起来,拿着旱烟杆子在手心里拍了拍:“咱们老王家左右不会吃亏!咱们家多亏有了你,精打细算的,这日子才会越过越好哩!”   王张氏拿着鞋垫子敲了敲王旺财的脑袋:“废话别多说,快些找人去写休书。”   王富贵站在一旁,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没想到爹娘这般好说话,瞬间就将这事情给解决了,他又要做新郎官了。只不过……王富贵叹了一口气,其实梨花比大花差远了,那眉毛眼睛都长得很普通,自己也不知道为啥就看上她了,或许是因为她风骚?总是喜欢跟自己眉来眼去,还不时的勾着他将手搭到她软绵绵的地方?   王旺财刚刚走到门口,才探出个脑袋,就见着肖老大带着大花和他几个闺女朝这边走了过来。王旺财用力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确实是肖老大过来了。   这可真是巧了,自己还准备找人写了休书甩了去他家,他却赶着过来了,莫非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肖家村那边去了不成?应该不会吧?他摸了摸脑袋,他那姑姑这个月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都没来王家村走动,肯定是不知道富贵与梨花那桩事情,究竟是谁传过去的?   只不过不管是谁传过去的,肖家知道了就更好,免得他多费唇舌。王旺财朝着肖老大喊了一句:“哟,亲家,今天怎么过来了?”   肖老大憋着一股子气,可却又因着人实在是憨实,没法子说出口,只是勉强朝王旺财挤出了一丝笑容:“我们今日有事情找你呐。”   大花紧紧的跟在肖老大身后,二花与彦莹搀扶着她,两人都能感觉到大花的身子正在不住的颤抖着,看得出来,大花心情很是紧张。彦莹用手轻轻掐了掐大花的手心:“大姐,冷静些。”   刚刚进了王家村,就有那好事的嫂子围了过来,个个说得唾沫横飞:“大花,你怎么就回娘家去了哩?夫妻间再是有什么别扭,总不能离人!”   “可不是吗?你一走就挪出个窝来了,有些个不要脸的,就巴望着你不在呢!”有个老嫂子手指着村东头,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小骚货,正主儿回来了,你也该挪挪地方了,别每日里去缠着别人!”   彦莹回头望了望,见一棵大树下站着一个穿着花布衣裳的女子,个头不高,长相也就那样,一双小眼睛似乎跟没睡醒一般,眯眯的往这头张望。   这就是那梨花了?彦莹感觉到大花的身子一晃,赶紧伸手将她扶稳:“大姐,既然你坚持要来,那边该要挺住,可别让人看了笑话。你是堂堂正正的妻,难道还要怕了那些不上道的货色?”   抬起头来,彦莹朝那老嫂子笑了笑:“多谢大婶,我姐这次回王家村,就是来料理这些事情的。”她瞟了一眼树下站着的梨花,嘴唇边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有些人,捡了别人不要了的臭肉当块宝,也好意思到外边来露卖相?两块臭肉到了一处,这村子里头更是臭气熏天了!”      ☆、和离   辰时已过,日头高高升起,红彤彤的一轮挂在天上,晒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一片,有些想出汗的感觉。   王旺财盯着肖老大,眼珠子里头似乎冒出火来,肖老大见着对方那凶狠的模样,不由得有几分畏缩,一张口跟被缝上了似的,怎么也张不开。   “王家大叔,你难道不准请我们进去?”彦莹走上前来,笑吟吟的对着王旺财说了一声:“来的都是客,你将我们这样堵在门口也不太好吧?”   王旺财望了望彦莹,见她明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畏惧,大大方方的抬着头,似笑非笑,再看看肖老大他们身后,跟了一群看热闹的人,脸上也是一窘,总不能拦着人家在门口,不让他们进去呐。   “亲家,快些进来,我还刚刚想上你们家去呢。”王旺财侧着身子让了肖老大他们进去,对着里边喊了一声:“孩他娘,亲家来了,快些看看过年时候的蚕豆还有没有剩。”   “大叔,这蚕豆什么就算了,今日我们上门来,是有要紧事儿。”彦莹扶着大花坐了下来,眼睛盯紧站在屋子一角的王富贵:“姐夫,我大姐想问你一句话”   王张氏拿着鞋垫儿在椅子上拍了拍:“亲家,你们家里也太不像话了,哪里就轮到闺女说话,你这个做爹的不吭声?”   王富贵也挺了挺胸:“就是!”上回去肖家村送叶儿,差点被这肖家三丫头打了,他现在还有些害怕,可见着彦莹和二花生气的模样也很是俏丽,由不得他又想偷眼去看,嘴角的涎水都快流了下来。   肖老大听着王张氏说话,这才吭吭赫赫道:“俺们家里头,就是三花说了算。”   彦莹朝王张氏挑了挑眉:“王家婶子,你可听清楚了?”   “哼,你们肖家也真是奇怪,简直让人笑掉了大牙,竟然让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当家理事!”王张氏咧开嘴巴,唾沫星子溅了出来,那牙齿上还沾着一片青菜叶子:“你们想问什么就直接问,莫要吓了我的富贵。”   看来这王富贵是被惯出来的,彦莹瞧着王张氏那一副不讲理的样儿,心里便明白了,看起来今日这和离还有些为难。她轻轻推了推大花:“大姐,你要问什么,直接问便是。”   “富贵,我问你。”大花红着眼睛开了口:“他们都说你跟梨花好上了,可是不是有这回事情?”   王富贵张大了嘴巴望着大花,心里十分矛盾,大花那模样实在是惹人怜爱,他忽然间又有些舍不得了,梨花哪里及得上大花美,只不过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见着她投怀送抱的,也就与她滚做了一处。   “大花……”王富贵吞吞吐吐的开了口:“我……”   王张氏见着儿子被大花问得答不上话,心中便有气,自家儿子怎么能被媳妇追问成这样子?她眼鼓鼓的望着大花:“大花,你咋能这样问富贵的?男人嘛,即算是有那一点事儿也用不着你这样来问!”   二花在一旁实在忍不住了,跨上前一步,抓住王富贵的手便往大花身边拖:“王富贵,你要还是个男人,就爽快点说,莫要这样放不出屁来!”   王张氏见着二花动手,“啊呀”叫了一声,跳了起来就要来打二花,却被彦莹一手就抓住:“王家婶子,这是大花跟王富贵的事情,你这个做婆婆的,莫要插手!没听见人家说,不痴不聋不做阿姑阿翁?”   “去你娘的!”王张氏在王家村撒泼惯了,几时受过这样的气,拿着鞋垫就往彦莹脸上抽了过来:“肖老大,你也不管管你家的丫头?”   肖老大愁眉苦脸的望着面前混乱的一团,讷讷道:“二花三花,有话好好说,别动手,这样咱们就理亏了。”   “谁动手了?”彦莹见着肖老大这蔫巴样心中就有气,这便宜爹,分明是自家有理,腰杆子还挺不直,那还怎么与别人去说话?她劈手将王张氏手里的鞋垫给夺了过来,用力在椅子背上拍了拍,声音比王张氏拍出来的声音来响:“我大姐不过是问你儿子一句,用得着你这样紧张?你儿子连问都不能问的?”   “富贵!”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好像是故意装出来一般,捏着嗓子,娇滴滴的。   彦莹转脸一看,刚刚村东头那棵大树下站着的姑娘已经在门口露出了半张脸,心中不由叫了一声“好”,还正在愁该怎么闹大些,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梨花!”王富贵有些紧张,挥了挥手:“你来干啥?还不快些回家去!”   “哟,既然来了,那怎么能走呢?”彦莹蹬蹬蹬跑到门口,一把抓住了梨花的手,吓得她尖叫了一声:“你要做啥子?”   “我不做啥子,我就想要你来说清楚,究竟想不想嫁给这王富贵?”彦莹笑得温和,梨花瞧着那出边的梨涡,愣了一愣,这肖家的丫头是准备作甚?为何不但不生气,还瞧上去这般笑眯眯的?   “咱们都是女子,女子又何必为难女子,有话都是说得清的。”彦莹指了指站在那里的王富贵:“听说你们两人已经好上了,我大姐自然要将这事情问清楚,你放心,她不会对你怎么样,只要你们两情相悦,她是愿意成全你的。”   “真的?”梨花惊喜的喊了一句,迈步就往王富贵身边靠:“富贵,你快跟她说,快说呀!”   王富贵站在那里,看了看梨花,又看了看大花,嘴巴动了动,实在没有勇气张口,梨花见了脸色一变,抓住王富贵的手喊了起来:“你那时候怎么跟我说的?你说她一点都没有我这样知趣,她什么地方都比不上我,这会子你却哑巴了?好好好,你只管不说话,我这就寻人去写状纸,说你强了我,我要去告状,让你坐大牢!”   梨花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就往屋子外边冲,王张氏赶紧拉住她:“梨花,你这么跑得快干啥?你肚子里头还有富贵的娃哩,赶紧给我坐下!”   王张氏看得很清楚,梨花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她又不是黄花闺女了,肚子里揣着王家的种,还能找到合适人家?少不得还是要来找王富贵,所以她倒也不怕梨花跑了,她真跑了,这屋子里不是还有个大花?   “你……有富贵的娃了?”大花大吃了一惊,擦了擦眼睛便往梨花肚子上头看,那个地方还是平平坦坦的,看不出什么迹象来。   “我才刚两个月身子,当然比不上你的。”梨花伸手摸了摸肚子,得意洋洋的一笑:“不过我和你说,富贵说他早就不喜欢你了,你和你娘一样,都只会生赔钱货,要我给他生个带把儿的呢!”   大花脸色惨白,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朝王富贵走了一步:“富贵,你说句话!”   “我……”王富贵眼睛转了转,想到了王旺财与王张氏开始商量的事,忽然间便有了底气:“大花,我嫌弃你不也是正常的?你瞧瞧你娘,生了你们姐妹七个,可还没见一个男娃,你第一个生的也是女娃,现在肚子里头这个,多半也会是女的。”他吸了一口气,这才接着说了下去:“大花,你放心,要是你生了男娃,我会将他接回王家,不会让你们肖家来帮我养儿子的。”   大花的眼泪唰唰唰的流了下来,王富贵的话,已经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他已经变心了,打定主意要娶那梨花了。二花伸出手来抓住了大花:“大姐,你且出去歇息,别到这里瞧着那对贱人生气。”   许宜轩让亲卫回别院赶了辆马车过来,肖老大一家便是坐着那马车过来的,只是为了不引起王家村人的注意,他们将马车停在了村子外边,没有赶进来。   “二姐,你扶着大姐出去,这里有我和阿爹呢。”彦莹挥了挥手:“这屋子里臭气熏天的,大姐坐在这里会不舒服。”   “好你个肖家死丫头,竟然说我们家里臭气熏天!”王张氏鼓着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住了彦莹:“我们家里还轮不上你来撒野!”   彦莹双手叉腰冲了过去,与那王张氏鼻尖对鼻尖:“我们肖家现在是我来当家,我今日是来处理我大姐这件事情的!”她望了一眼王富贵与梨花,冷冷一笑:“现在奸夫淫妇都在这里,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得很清楚,究竟该怎么做!”   “怎么做?写休书!你那大姐在我们王家好吃懒做,而且还不能生男娃,这样的媳妇我们要了作甚?”王张氏也不示弱,唾沫星子横飞:“我们家今日已经商量过了,本来是想去肖家村甩张休书给你大姐的,既然她自己来了,刚刚好,接了休书回去!”   “不用!”彦莹从解开随身的荷包,从里边拿出了她写好的和离书,一巴掌拍在了王富贵的脸上:“我们肖家先来给你们家甩休书!像你儿子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还配得上我姐?这是我大姐写给王富贵的休书,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一拍两散,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第五十九章和离   王富贵的脸上贴着一张纸,雪白的底子里透出了黑色的墨团子,他眨了眨眼睛,那张纸就从他脸上飘了下来,飘飞着落到了地上。   王张氏一个箭步蹿了过去,心疼的看了看王富贵的脸,刚刚彦莹一巴掌将和离书拍在他脸上,响声很大,让王张氏十分肉疼。她自己都没这么下手打过王富贵呐,怎么能让肖家这小丫头给打了?   “富贵,疼不?”王张氏正准备开腔,旁边梨花伸手摸上了王富贵的脸,一副心疼神色,王张氏一手将梨花的手扒拉开,冲她恶狠狠的瞪了瞪眼睛:“赶紧给我站一边去,富贵是我儿子,还轮不上你来先说话!”   王旺财没管那边两个女人争吵,弯腰捡起了地上那张纸,举着左看右看,就是不知道上头写了些什么。他望了望彦莹:“你这和离书上头写着啥子哟?”   “你自己不会看吗?”彦莹愉快的笑了笑:“我上边可是写得清清楚楚,你要是还不知道,那我也没办法了。”   王张氏挤了过来,一手将和离书抢了过来揉成了一个团子,举手就往彦莹脸上砸:“小浪蹄子,到我们家来撒野!你们肖家是什么玩意?长年累月的靠着我们老王家施舍,还有脸提和离?即便他们要分开也是我们老王家先写休书,哪里轮得上你们家来扔和离书的?”   “施舍?你们家每年拿了多少东西到我们肖家来?”彦莹嗤嗤一笑,虽然她不知道究竟大花每次回娘家都带了些什么,可从她到肖家村这么久,仔细观察了下家里的吃穿用度,再看看王张氏这尖酸刻薄的模样,肯定是不会有多少漏给肖家的。   “怎么没有?”王张氏指着肖老大喊了起来:“每年过年,大花拿回去的猪肉有多少?一次十斤总有的!平常回娘家,偷偷摸摸将才做的衣裳送了给妹妹去穿,你当我眼瞎?”   肖老大脸上有些挂不住,吭吭赫赫道:“我们家是占了些便宜,可是……”   “可是什么?”王张氏见着肖老大认栽,更是唾沫星子乱飞:“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们老肖家还有什么说话的份儿?”她拿着和离书,三下两下便撕得粉碎,朝王旺财瞪了一眼:“老头子,快去请了秀才过来,咱们赶紧写休书给她,别让他们肖家的晦气把咱们老王家的风水也带坏了!”   王旺财拔腿就往外边走,肖老大站起身来想喊住他,哎了一声,又住了口,眼巴巴的看着王旺财走到了外边不见了影儿。   彦莹朝王张氏冷冷一笑:“写休书?那咱们就将这事情往大里闹,我倒是想要看看,你们王家有什么资格来写休书!”   “你、你、你怎么这样猖狂?”王张氏气得颤颤巍巍,全身都在发抖,往大里闹,这事儿对于自家儿子没什么好处,虽然说现在有个心甘情愿贴过来给他生娃的,可毕竟自己不占理,说了出去旁人都会在后边对自己家里指指点点,到外边去遛弯,少不了要听一兜子闲话回来。   “我猖狂什么?实话实说!”彦莹鄙夷的看了王富贵一眼:“就你那儿子,也配给我家大姐甩休书?和离书你撕了更好,我们家再写封休书就是了。”   王张氏站在王富贵身边,母子两人都张大了嘴巴,女方写休书给男方?简直是闻所未闻!   “说得好,就该这样!赶紧写休书,一刻也莫要耽搁了!”门外忽然响起了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很响亮,直扑扑的钻进了人的耳朵里头来。   金色的阳光里闪过几道的身影,屋子里的人都往门口看了过去,就见几个男子站在门口,为首那个,穿着蓝色团花软缎面长袍,头上一个紫金冠,上边有颗硕大的明珠,他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衣裳的年轻公子,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看上去英姿飒爽。   “你们找谁?”王张氏有些疑惑,这般穿着打扮的公子,可不是一般人!她小心翼翼的瞅了瞅许宜轩与简亦非:“是过路的?要讨口水喝?”   “谁向你来讨水喝!”许宜轩瞪了王张氏一眼,快步走到了彦莹身边:“竟然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家,我是头一次见识到了!”   刚刚二花扶着大花回了马车,他与简亦非问了下情况,得知那王富贵真跟梨花好上了,梨花还有了身孕,两人都很是生气,带着亲卫便赶了过来。   “可不是?他们王家还要给我大姐写休书呢,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还要不要脸。”彦莹瞥了一眼王张氏,轻蔑的一笑:“她把我写的和离书撕了,我现在准备写休书了。”   “不错不错,是该早点将他休了,这样的人渣,还留着做啥?”许宜轩点头赞许。   “好哇,肖家丫头,原来你是攀上了高枝,这才有底气啊?”王张氏恨恨的看了一眼彦莹,可也不敢再像原来那般张牙舞爪,毕竟许宜轩与简亦非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人,她还没蠢得要自己去撞墙。她退后了一步,拉着王富贵站到了一旁,嘴里嘟嘟囔囔道:“天下哪有女的给男的写休书的,又不是入赘了。”   “谁说入赘才能写?这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没有过失的人自然可以休弃掉那品行低劣的。”彦莹看了一眼王富贵:“像他,就十足是个人渣,还不休了他,留着过年?”   王旺财带着一个秀才进来了,手里还帮他端着笔墨纸砚:“让让,让让。”   许宜轩的手下一把便将他推着贴到墙上:“竟然敢对着我们家世子爷大声吆喝,你是不要命了?”   王张氏唬得脸都白了:“老头子,你别说话,别说话!”   王旺财这才瞅清楚屋子里多了几个人,中间站着的那两人,瞧着就不是普通人,不由得慌了神:“孩他娘,这几个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肖家丫头喊来的!”王张氏气愤愤的看了彦莹一眼,可瞧着旁边那两位公子都是脸黑黑的模样,赶紧又将自己的抱怨收了起来,瞅着秀才笑了笑:“快些,劳烦你来写张休书。”   王家村里只有一个秀才,已经年近六十,他本来想开馆授徒,可王家村里的人都觉得念书是浪费,会拿锄头到地里干活就是了,何必再花钱去念书?所以这秀才也只能下地干活养家糊口,有时候替人代笔写书信田契之类,也能捞几个闲钱来打酒喝。   今日听着王旺财喊他写休书,秀才心里头高兴,赶紧去找笔墨:“在这里写还是去你家写呐?”   “当然去我家,我那个不通气的亲家过来了,有些事情要当面说清楚才好,要不是我们王家不就会吃亏了?”王旺财扯着秀才气哼哼的往前走,秀才想了好一阵子才回过味来,那王富贵不是勾上了村里头的姑娘?听说他老婆有了身子,想必是要商议肚子里头的孩子该怎么办的。   这王富贵也真不是东西,秀才心中很是鄙夷,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怪不得岳父要找上门来。只不过自己是局外人,也只能按着王旺财的意思来写休书了,好歹也能挣几个润笔费。   现在听着王张氏说要写休书,秀才将纸铺好,提起笔来望了望王张氏:“旺财家的,你准备怎么写?”   “怎么写?还不是说那女的好吃懒做,不事公婆又没有生养,犯了七出之条,我们王家要把她要休掉。”王张氏瞅了瞅秀才,脸上有些不欢喜的神色:“这休书你都不会写了?”   “我只是问问缘由,怎么就说我不会休书?你会写,那你来写!”秀才很不高兴,提着笔在那里,心里有气不肯将它落下去,只是转念想着那几个铜板的润笔费,又在踌躇着该什么时候下笔。   彦莹走上前去,将毛笔从秀才手里抽了出来,抖了抖手腕便开始写起字来,那秀才唬了跳,又觉得惊奇,一个乡下丫头竟然会写字?她不是在鬼画桃符吧?凑过去看了看,就见彦莹已经写了两行,那些字大小一致整整齐齐,看上去格外舒服。   “兹有豫州城北王家村村民王富贵,娶肖家村女子肖大花为妻,然王富贵品行败坏,勾引本村女子,致其怀孕……”秀才念了几句,眼中慢慢有了敬佩的神色,没想到这肖家竟然是书香门第,就连一个女子都有文墨!   王旺财与王张氏越听越不舒服,这都是在说什么?字字句句都说自己儿子的坏话!听到最后,竟然是大花将儿子休弃,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两人都有些慌神:“哎哎哎,秀才,你快另外写一张,哪里能这样胡说八道?”   “这样很好,不用改了。”简亦非伸手将休书拿了起来,吹了吹上边的墨迹:“肖姑娘,你写两份,一份给王富贵,一份自己留着。”   彦莹点了点头,又照抄了一份,然后朝王富贵吼了一声:“你,过来按手印!”   王富贵被彦莹这一吼,唬得全身都有些发抖,他慢吞吞的正准备走过去,王旺财与王张氏两人伸手拦住了他:“富贵,这上头还没写清楚娃儿的事情,怎么能就去按手印?”   “对,大花肚子里头还有我的娃呐!”王富贵忽然也想了起来,不管男娃女娃,可都是有用的,男娃能传宗接代,女娃能卖钱!   第六十章撇清   “娃儿的事情?你们还想要娃儿?这是我们家给王富贵的休书,你们家还好意思要娃儿?上次王富贵追着将叶儿送到了我们肖家,这不明摆着你们不要娃了?现在还啰嗦什么?”彦莹用力拍了一巴掌:“快些来按手印!”   “我的娃,怎么能不要了?”王富贵想到银子,忽然间便来了底气,朝彦莹瞪了瞪眼睛:“这里轮不到你来说话!”   “我大姐现在身子不方当,我是代替她来扔休书给你的,我又怎么不能说话了?”彦莹见着王富贵竟然蹦跶了起来,心中不免有些怀疑,上次他还追着将叶儿塞了过来,现在就这样心疼孩子了?这里头肯定有蹊跷:“你要是想要叶儿,那也行,你要好好抚养她,每年至少要给她添置四套衣裳,每个季节一套,还要让她吃得饱吃得好,我会不定期来看!”   “我呸,我们家怎么养娃儿要你管?”王张氏气得跳了起来:“赔钱货还用得着这样养?把她当菩萨供起来?你也是在做梦吧!”   王富贵拉了拉王张氏:“娘,你不是说把叶儿放到肖家养到六七岁就接回来的?咱们家现在不要,随他们家这样去养就是了。”   王张氏忽然想起这码子事情来,点了点头:“我心里头有气,把这事情给忘了。”她横了彦莹一眼:“叶儿放到你们家养着,我们这阵子不要,大花肚子里头是个男娃,我们就去接孙子回来,要是个女娃,那也放到你们家里养着,等到了七岁上头我们再去接。”   “养到七岁你们再来接?”彦莹心里头一琢磨,怎么就要到七岁再接回来?忽然的,脑中闪过了一丝光亮,她想起了肖王氏带着那姓蒋的要来买七花的事情来:“你们真是好算盘,就打着卖自己孙女的主意了?”   王张氏没想到彦莹竟然就想到了这一茬,脸上一红,可是犹在强辩:“我们家的娃,怎么就不能卖了?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卖就卖!”   正说得神气,王张氏忽然觉得膝盖上一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站在旁边的王富贵慌了神,赶紧伸手将他拖了起来:“娘,你这是咋啦?”   简亦非脸上就像有冰霜覆盖,似乎有寒气溢出:“要不是师父交代我不要出手打女人,否则,像你这样黑心的婆子,我非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   王旺财见着婆娘吃了亏,也赶紧过来扶她,可他与王富贵虽然已经扶着王张氏起来,她的膝盖却怎么样也直不了,总是弯的,根本就站不稳。王旺财吓了一跳,婆娘这一双腿,难道是废了?他惊恐的望向简亦非,声音里都有些发抖:“你、你、你……究竟对我婆娘做了什么?”   “我见着她不顺眼,想要她对着肖老爹跪一段时间。”简亦非大步走了过去,王旺财与王富贵吓得全身一哆嗦,两人将手一松开,王张氏又重新跪到了地上。   许宜轩一个箭步蹿了过去:“师父,我来收拾那个渣男。”他伸出手来,朝着王富贵脸上就噼里啪啦打了几个耳光:“师父,你看看,我现在手下的功夫是不是好了些?”   简亦非瞧了瞧王富贵的那张脸,摇了摇头:“你的力气还没用到位,要一巴掌就能将牙齿打掉,那你这手上的功夫也算是不错了。”   梨花站在王富贵身后,见他挨打,很是心痛,可又不敢上前,只能怯生生的站在那里,拉了拉王富贵的衣裳:“富贵,退后些,退后些!”   王富贵心中正是害怕,听着梨花在后边喊,赶紧倒退了一步,没想到一脚踩到了梨花的脚上。梨花吃痛,“啊呀”叫了一声,猛的往旁边避开,王富贵没有料到后头没有人,身子后仰,倒了下去。爬了起来时,只觉得嘴巴里全是咸涩的味道,张开嘴巴,一颗牙齿落了出来,带着些红红的血水。   “师父,你瞧你瞧,他的牙齿掉了!”许宜轩很是高兴:“师父,我是不是手上功夫不错了?”   简亦非瞅了一眼,微微一笑:“尚可。”   王旺财在旁边呆不住了,这群人不管是什么身份,可总不能闯到他家里打他的婆娘和儿子,自己这个当家的也太没脸了!王旺财跳了起来,用手指着许宜轩,愤愤不平的吼了起来:“不管你是谁家的公子,也不能到我老王家来打人!”   屋子外边挤满了看热闹的,见着王富贵与王张氏被打,众人都有些吃惊,在门口挨挨挤挤的,都在议论纷纷:“哟,这王富贵被打了!”   “可不是?虽然他不是个东西,可那公子也不能打人哇!”有人声音里头透着不痛快:“这可是王旺财的家事,要处置,也是老肖家和老王家来弄,再不济,还有族里呐,关他什么事儿!”   “唉,他也是看不过眼吧。”有大嫂看了看角落里头摔在一团的王富贵与梨花,眼中露出了一种不屑的神色:“你瞧瞧,光天化日的,两个人还搂在一处呐。”   许宜轩的亲卫听着有人在说自家世子爷的坏话,走上前去一步,正准备将人赶走,这时彦莹一个箭步蹿了上去:“各位王家村的大叔大婶们,我大姐嫁到王家村两年多,大家应该也知道她的为人。我大姐勤劳能干,而且又没有心机,可是怀着身子的时候,却被王富贵一家赶着出了家门,如果我大姐是你们的女儿,你们会怎么样做?”   看热闹的人听着彦莹这么一说,个个都叹气:“还能怎么做?女婿要是个扶不上墙的,日子实在没法子过下去,也只能让闺女回来,不再处到一起了。”   “大叔大婶都是明白人。”彦莹感激的看了一眼围观的村民,眼里含着闪闪的泪花,好几个婶子嫂子感动得直点头,这大花的妹妹可真是关心她,姐妹情深呐。   “我还请大家给评评理儿。”彦莹伸手指了指王张氏:“她竟然打起了卖孙女的主意,你说我们家还能将叶儿他们放到王家吗?”   “啊?”围观的村民惊叹了一声,纷纷盯住了那跪在地上的王张氏,有人恨恨的啐了一口:“真是狠得心下,怎么说孙女也是你王家的!又不是那些养不活的人家,干嘛要将自己的孙女往火坑里推!”   “王张氏不是最会打算的?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惊奇!”有个老婶子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安慰的拍了拍彦莹的肩膀:“肖家妹子,你是个好样的,可千万要替你侄女着想,别让她被王张氏给卖了。”   “他们肖家,能养得活叶儿吗?”王张氏见大家都不赞成她的做法,眼珠子转了转:“肖家穷得屋子要倒了都没钱盖新房,难道还有闲钱来养我们家叶儿?还不是一样要将她给卖了?”她望了望许宜轩,索性乱喊了起来:“这位公子,指不定就是她找来的买家!”   “你放什么屁!”彦莹一伸手,从荷包里摸出了一块碎银子来:“我们家没钱?我这个做女儿的,身上随随便便都是半两碎银子做零花,比你们王家,那可阔绰多了!”   见着银子,村民们都惊叹起来,素日里他们都是用铜板,很少有拿着银子的时候,现在见着彦莹手中的碎银子,只觉得彦莹瞬间便高大了几分,身上的花衣裳更加好看了:“肖家妹子,你快些将银子收好,千万莫要掉了。”   彦莹冲众人笑了笑:“没事儿,我只是让大家瞧瞧,我们肖家可不是她说的那样,要靠着卖侄女挣钱的。我母亲前不久生了个妹妹,这老王家的姑姑,就是我那位继奶奶,竟然就领着人想来我们家买妹妹,被我阿爹赶出去了。”彦莹瞄了王旺财一眼,声音有一丝不屑:“莫非他们王家成天都在打着卖孩子的主意?”   有几个婶子从门外挤了过来,指着王旺财与王张氏说了起来:“你们两个,快些莫丢人现眼了,既然现在你们家富贵勾上了梨花,干嘛还攥着肖家的姑娘?快些爽脱些,两家写了和离书,也算好聚好散。”   王旺财直着脖子道:“好聚好散我也想,可我们家的娃总不能给老肖家!”   “你们家的娃?莫非不是从我大姐肚子里爬出来的?”彦莹听了心中大怒,实在不想与这王旺财再纠结下去,她腾腾腾走到了王旺财面前:“你们家王富贵做了什么?他十月怀胎了吗?他坐了月子吗,他喂了奶吗?他啥事情都没做,只不过当时快活了一回,这孩子就是他的,没我大姐的份?”彦莹越说越气,到处瞄着要用什么东西顺手才好,许宜轩赶了过来,将自己的腰带解了下来:“拿这个抽他。”   王旺财吓得一哆嗦:“你敢抽我?”   彦莹拿着腰带在手里甩了甩:“怎么不敢抽?只要是敢阻挠我大姐带着孩子和离的,我从头抽到脚,莫怪我手下不留情!”她举起那腰带来,噼里啪啦的就朝王富贵身上抽了过去,王旺财虽然让她恶心,可主要还是要抽那负心的男子,替大花教训教训他。   许宜轩狗腿一般跟在彦莹的身边,不住的点着头:“肖姑娘你只管抽,打坏了我让人拿了名剌送到知州府里去,看那林应平敢不敢吱声!”   “这公子是什么来路?口气真大!”围在门口的村民很是惊奇:“竟然直呼知州老爷的名字!是个惹不起的角色啰!”   王张氏膝盖跪得酸麻,见着男人和儿子被彦莹逼到了角落里,儿子还被打得猪头一样,也慌了神:“老头子,咱们就答应了肖家,赶紧让他们走!”要是现在将叶儿要回来,还要喂六年才能卖,这六年的花费,少不得又是十来两银子了,还不如不要回来哩。至于肚子里边那个,不知是男是女,要真是个男的,也等到那时候再说,现在有人给那肖家丫头撑腰,自己惹不起自然要服软。   “好好好,我答应,娃儿就不要了,叶儿和大花肚子里那个娃,我都不要了。”王富贵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慢慢的走到彦莹身边:“我来按手印。”   彦莹提起笔把王富贵说的话写了下来,简亦非拉着王富贵的手,用力在和离书上按了下来:“你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可要记得!若是你们家还敢去寻肖姑娘家纠缠,可莫要怪我事先没有和你说清楚!”他伸出手来,略微一用力,桌子的一只角就被他掰了下来。   王富贵摸了摸脖子,似乎感觉到那里有一只手搁着一样,打了个寒颤:“不,我不会再去肖家寻我的娃儿了,我保证!”      ☆、收笋   马车里气氛很是沉闷。   虽然替大花写好了和离书,可是彦莹将那张纸递给大花时,她的眼泪却顷刻间纷纷的落了下来,将那张纸溅得湿漉漉的一片。   大花真的那样在意王富贵?彦莹很是不解,她望了望二花,两人都有些担心,大花可不能这么伤心下去,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呐。   彦莹想要安慰大花几句,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前世没谈过恋爱,体会不到经历过情感变化以后的那种心情。她只知道,大花很伤心很伤心,伤心得似乎都没有力气和别人说话,只是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   “大姐,你别再流眼泪了,小心肚子里头的娃。”二花坐在大花身边,轻声劝慰了一句,她也是束手无策,可一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大花。   “大花,其实这样也蛮好的。”肖老大磕磕巴巴的开了口:“王富贵那人靠不住,你趁着年轻,刚刚好还可以寻个踏实的人过日子。”   大花伸手抹了抹眼睛,没有说话,彦莹一把握住了大花的手:“大姐,阿爹说得对,你就忘了王富贵,以后好好的过日子。他那样靠不住,与其等你到三十多再去与他闹,还不如现在就分了。”   马车侧面的软帘“呼”的一声被撩了起来,许宜轩的脸孔出现在软帘的后边:“肖家大姐姐,你就别担心了,你生得模样好,性子又好,以后少不得能嫁个好人。”   彦莹忍不住噗嗤一笑,许宜轩和他一般年纪,竟然说起这样的话来,老气横秋,好像他经历过不少事情一般。许宜轩见彦莹笑了起来,脸上一窘,连声说道:“我可不是说假话,我们豫王府有不少没有成亲的长随管事,我瞧着好的就给你大姐留心!”   这豫王府的小世子可真是不同一般,竟然是这样一个体贴的暖男,彦莹朝他笑了笑:“那我就要先谢谢你这个大媒人了!”眼睛从许宜轩的头顶那边掠了过去,就见着简亦非的脸孔,一双眼睛正带着温和的笑意望着她。彦莹心中忽然便堪堪的漏了一拍,转过脸将软帘放了下来,马车里瞬间暗了几分。   “许世子实在是个好人。”肖老大激动得不行,都快有些坐立不安:“要是他当真能替大花寻个好的,那大花也算是一辈子有指望了。”   “阿爹,你错了。”彦莹摇了摇头:“并不是寻个好的就有指望了,我们可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像王富贵,他和大姐成亲前,表现得实在不错,可你瞧瞧现在他那模样,哪里能算个好人?”   肖老大想了想,叹了一口气:“可不是这样?”   “所以我说,靠天靠地靠父母靠男人,都不如靠自己!”彦莹抓紧了大花的手,轻声安慰她:“只要我们自己有了旁身的银子,想吃什么穿什么,自己拿了银子去买,不必看人眼色,不必从男人手里讨钱用,谁敢对我们使眼色?”   二花也坚定的点了点头:“三花你说得对,千万不能想着靠男人,咱们靠自己!”   “男人靠得住,母猪会爬树!”彦莹忽然想到了前世一句流行语,不由得脱口而出,二花哈哈大笑了起来,肖老大格外尴尬——他也是男的呐,三花怎么能这样说?   软帘外边传来抗议声:“肖姑娘,你可不能一棍子把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打死了吧?我可是好男人,师父也是。”   彦莹将软帘拨开了一点,见着许宜轩嘟着嘴骑在马上,一副很不服气的模样,朝他微微一笑:“许世子你莫要生气,我是讲那些靠不住的男人。”   马车行驶到肖老大家门口,车夫将马停住:“肖姑娘,你们下车吧,前边堵了一群人,过不去了。”   彦莹掀开帘子跳了下来,就见自家门口堵了一大群肖家村的婶子嫂子,心里一喜,她早就算准了,肖家村里的人到时候都会来找她,看起来自己没有算错。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做酸笋卖钱的事情被传了出去,不仅是肖家村,就是豫州城其余的地方都知道了做酸笋能卖钱的这回事情,大家都赶着上山采小笋子,买了坛子回来做酸笋送到城里去卖。   头一批酸笋送过去,豫州城里别的地方还没尝到鲜,自然能顺利卖掉,可做酸笋的人多了,豫州城里处处都有酸笋卖,这市场拥挤,供过于求,自然就卖不脱了。肖家村是最先得了消息的,村里有不少酸笋大户,做了十来坛放在家里存着,现在却卖不掉了,心里自然是着急,一个坛子也要八十多文钱,怎么能将这些钱给滞死了呢?   “各位婶子嫂子站在我们家门口,可有什么事情?”彦莹笑吟吟的走了过去:“莫非有什么好事情想要告诉我不成?”   那些人脸上全是尴尬:“三花,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真是在等我?”彦莹耸了耸肩,分开众人:“麻烦让让,我们先扶了大姐进去歇息。”   众人这才注意到后边由二花扶着走过来的大花,脸上都露出了惊奇的神色:“大花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   “我们家大姐,刚刚已经与王富贵和离了,以后她便是单身了。”等着大花二花进去,彦莹一步踏在门槛上边,望着众人挑了挑眉:“大家伙要是没啥事,我可要关门了。”   “别别别,我们就是来找你的。”领头的是肖来福婆娘,开始她一两银子一坛卖了五坛,心里头美滋滋的,赶紧又去买了二十个坛子,想好好的挣一笔,没成想这第二批做出来以后,如意酒楼却没有人来问,让肖来福拖到去豫州城里去卖却无人问津,两个人着急得红了眼睛,二十两银子打了水漂,自己还赔进去一两六钱买坛子的银子,想想都觉得心里头不舒服。   “咱们去找那肖家三丫头,让她来收了我们的!”今日肖来福婆娘出来散心,碰到屠户娘子和另外几个女人,大家一合计,想出了这个主意来:“起先肖家三丫头不是愿意花铜板收咱们的小笋子?咱们这可是已经做好的酸笋,她都不用自己去做就可以卖了,应当更加会想要收。”   众人商量好了,跑到了肖老大家,刚刚到没多久,就见着彦莹回来了。   “各位婶子嫂子可真是看得我起。”彦莹笑了笑:“不知有什么好事儿呐?”   “这真是好事!”肖来福婆娘笑得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块儿:“我们是来卖酸笋给你的。”   “卖酸笋?”彦莹装出了一副讶异的模样来:“我又不是酒楼,要酸笋作甚?你们怕是走错门了吧?”   “三花,你也别掖着藏着了,我们知道你找了个好靠山。”肖来福婆娘瞅了一眼院子里站着的许宜轩与简亦非,脸上全是谄媚的笑:“靠着那世子爷,你搭上了如意酒楼这条线,卖酸笋卖得发了财,你就不帮衬着乡邻一把?”   “可不是?”屠户娘子鼓着腮帮子道:“我们的酸笋现在卖不出去,只能来找你想法子了。你收了我们的去,然后再卖给如意酒楼,这都不用你自己做酸笋了,怎么样哇?”身后的几个婶子嫂子也连连点头:“可不是,三花,这可省事了。”   “你们要我收了过去卖给如意酒楼?”彦莹哈哈一笑,这些人倒是会打主意,竟然马上想到要她来做中间人了。只是如意酒楼的规格高,他们的酸笋肯定不如自己做出来的风味,自己也不会将这样的东西拿出去坑人。   “怎么样?我们便宜些卖,一坛只卖五百钱。”屠户娘子小心翼翼的瞅了彦莹一眼,她到豫州城里甩卖,两百钱一坛都卖不到了,不知道肖家三丫头知不知道行情:“你卖给如意酒楼,能卖一两银子一坛,那中间不是赚了五百钱?”   肖来福婆娘本来准备开价八百钱,见屠户娘子已经开了口,她也不好再反驳,自己有二十坛,能卖十两银子也算是赚了。“五百钱呢,你足足可以赚一半,行不?”肖来福婆娘满脸希望的看着彦莹:“三花,你不会把到手的银子往外推吧?”   “五百钱?”彦莹笑了笑:“各位婶子嫂子太看得起我了,现在豫州城里遍地都是酸笋,即便是两百钱一坛都没有人要了呢,我哪里又搭上了什么靠山?如意酒楼不过是看着我酸笋味道还行才来买的,现在他们也不怎么要酸笋,我收了你们的到家里头自己吃?吃一两年都恐怕吃不完呀。”   围在门口的人听了彦莹的话,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有几个人垂头丧气,转身就想离开,彦莹却笑吟吟的开口喊住了她们:“几位婶子,要是你们实在缺钱花想要卖酸笋,一百钱一坛,我收。”   “一百钱一坛?肖三花,你也太黑心了吧?”肖来福婆娘吸了一口冷气,就像被人用针扎了下,几乎要跳了起来。   第六十二章砍价   肖老大家的门口炸开了锅,聒噪的声音让树上的鸟儿都惊得飞了起来,扑扇着翅膀转去了别的地方。彦莹站在门口,微笑着望向那一群婶子嫂子:“三花能力有限,只能出到一百钱一坛,你们也别怨我,我们家是个什么情境,你们也不是不清楚,三花总不能将好不容易卖出的银子拿来做善事吧?”   “哼,你买了我们的去转卖,不知道能赚多少呢!”屠户娘子十分不快,眼睛盯住彦莹:“怎么,就不能多一点?两百钱一坛,怎么样?”   “你做的那味道,与我做的那味道怎么会一样?你以为我拿了你的酸笋出去就能卖钱?”彦莹冷冷的瞥了屠户娘子一眼:“当初你不卖小笋子给我,自己拿了去做酸笋卖,现在卖不出去了,却又来找我,你当我是冤大头?”   屠户娘子脸一红,口中呐呐道:“一坛子酸笋有十五斤,你当时收是四文一斤,算上坛子的价钱,你再给我们些手工钱,不就差不多两百钱了?”   “问题是你们也要我有银子才能买,我手头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彦莹朝那群婶子嫂子看了一眼:“你们想卖的就只管拿过来,不想卖的就算了,我只能出到一百钱一坛,买到手里没银子,我就不收了。”   门口的人慢慢的散去了,风中传来肖来福婆娘尖尖的声音:“趁火打劫,肖三花,你做人太不厚道了!”   肖老大走到门口来,张望了那些人的背影一眼:“三花,咱们家又不是没银子,乡里乡亲的,你多给点,也没事。”   四花从后边走过来,挽住了肖老大的胳膊:“阿爹,你就别管这么多了,你不是说家里头让三姐当家的?”哼,村里的大婶大嫂,那时候可没少跟她抢小笋子,现在小笋子卖不出去了,一个个就求上门来了,竟然还问着要做酸笋的工钱,才不给!   “肖姑娘,你好小气!”许宜轩笑着走了过来:“不过是一百钱的事儿,你若是少银子,我贴补给你些。”   彦莹白了许宜轩一眼:“你是我的什么人,竟然要贴补我?许世子,我知道你心肠好,见不得别人受苦,可我却是不希望总是得人救济,你便成全我,别让我的那自尊被你一点点的踩到泥里去了。”   那时候给许宜轩做一羊三吃讨赏钱,是迫不得己,现在情况逐渐有改观,怎么能再要他的银子?彦莹朝许宜轩歉意的一笑:“许世子,人生只有靠自己打拼才有意思,那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过得久了,一个人反倒会不自在,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肖姑娘,你说得真对。”许宜轩沉思了一阵子,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了赞许的神色:“正如你所说,我每日里都觉得没意思,还不如帮着你来种田呢。”   彦莹立刻想到许宜轩那日挑粪的事情,不由得微微一笑:“许世子,要是你们府里知道你来帮我种田,肯定会毫不犹豫派人来砍了我。”   “他们敢!”许宜轩一挺胸:“有我护着你呢,别怕。”   彦莹只是笑笑没有说话,许宜轩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要是生在肖老大家,肯定早就懂事了,而现在的他,却根本没有任何顾忌,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是什么,以后要是遇着了什么意外,还不知道他会如何面对呢。   第二日,彦莹正养蘑菇的屋子里头查看口蘑的生长情况,五花从外边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三姐三姐,外边有不少人拿了酸笋来卖!”   彦莹直起身子来,嘴角露出了微笑,她知道那些女人是熬不住的,在这小村庄里,一个钱也是钱,她们买坛子花了八十个大钱,不将这铜板弄回来,自己肯定不会放心。再说了,自己昨日特地说了一声,收到自家的银子没有了为止,她们担心彦莹的银子不够,回去与自家男人商量一番,自然会要挤过来早些卖掉了。   来卖酸笋的人真是不少,大家都很默契的将昨日的不愉快都忘记,一个个扛着坛子,笑容可掬的朝彦莹点头:“三花,快些验货吧。”   众人今日的声音格外温柔,看着彦莹的眼神也很是柔和,唯恐她不会答应。彦莹笑着朝众人摆了摆手:“别着急,一个一个来。”   一上午,彦莹便收了六十坛酸笋,整整齐齐的靠墙码着,那陶坛子油光发亮,映着屋顶上漏下的金色光芒,好像镀了一层金边一样。六花伸出手来摸着那些坛子数了过去,又从这边数了过来,傻呵呵的笑着:“三姐,咱们三两银子一坛卖给那如意酒楼,能赚多少银子?”   “这些不能卖到如意酒楼去,她们做的口味不同,如意酒楼不一定会要。”彦莹拿笔将今天的收支情况记了下来,抬起头来,就见着六花的脸上有一种焦急神色,冲她笑了笑:“你这是怎么了?”   “三姐,不能卖出去,那你收了干啥呀?还真是在帮她们解决了这些酸笋?”六花有些不乐意,嘴巴嘟得高高的:“咱们家银子也没太多!”   “六花,你别担心,三姐不是乱花银子的人。”五花到旁边拉了拉六花的衣袖:“别乱说,三姐会生气了。”虽然口里安慰着六花,可五花却一样有着担忧的神色,只是没像六花那样显露出来。   彦莹见着两个妹妹那副神色,不由得笑出了声:“五花六花,你们就放心吧,三姐不会做亏本生意!”她望了一眼那一排酸笋,嘿嘿一笑:“三姐会让这一坛坛酸笋卖上不止三两的价格!”   “哇,还能卖得更高?”六花瞪大了眼睛,拍着手跳了起来:“三姐太厉害了!”   “是呢,你们三姐很厉害。”门口传来大花的说话声,彦莹回头一看,就见大花抱着叶儿站在屋子门口,脸上没有昨日那种伤心的神情。   “大姐。”彦莹走上前去,伸手将叶儿接了过来:“今日心里头舒服了些?”   大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彦莹点了点头:“昨晚躺在床上,一直在想你说的话。”   “怎么样?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彦莹瞧着大花眼睛里有一种明澈的平静,一颗心放了下来,大花应该是想通了。   “很有道理,咱们女人要是赚不到银子只能靠男人。”大花昨晚一直在回忆过去的种种,她在王家做牛做马,就是到生叶儿之前还要干活,可因为生的是女儿不被公婆喜欢,一个不高兴就将自己赶回了娘家,要是自己手里有银子,他们还敢这样做?分明是她人穷好欺负罢了。   开始瞧着王富贵对自己挺真心,可没想到男人变心就像那三月的天,说变就变,竟然还和梨花有了孩子,这让大花再也忍不下去了,赶她回娘家,将叶儿也塞了过来,她都能忍受,可唯独就是他有了别的女人让大花没了包容心。   今日他可以很梨花眉来眼去,明日指不定又会搭上别人。王家的条件在村里算不错的,王富贵脸蛋长得也不差,他在村子里头晃荡的时候,不少姑娘都爱凑着上去,捏了嗓子喊“富贵哥”,只不过那梨花更贱一些,直接扑了过去而已。   阿爹说得对,自己还年轻,努力赚些银子,再找一个合适的人也不是难事,大花挺直了腰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三花,多谢你们替我将这事情解决了。”   彦莹戳了戳叶儿柔软的小脸蛋:“这有什么好谢的?咱们是自家姐妹,还说那些客气话干啥?只不过我昨日气晕头了,忘记要替你讨回陪嫁银子了。”   大花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他们家肯定不会答应的,也不过三两银子,我三年里偷偷拿回家的,应该也差不多,你就别再想着陪嫁银子的事情了。”   看来大花确实还是拿了些东西回来的,难怪昨日那王张氏这般嚣张,彦莹抱着叶儿朝大花扎了眨眼:“大姐,以后咱们家日子会越过越好哩,你放心吧。”   到了下午,肖来福婆娘赶着骡车过来了,一进门便笑得十分尴尬:“三花妹子,我这些坛子也实在占地方……还是卖了吧。”   彦莹冲她笑了笑:“嫂子可以让来福大哥拖了去豫州城卖卖,我这价格是低了些。”   肖来福婆娘脸色尴尬:“你来福大哥不愿意替我去卖咧。”   不是不想拉去卖,主要是肖来福没这耐心,上回拉了几坛去豫州城里,稍微好一些的酒楼都看不上她做的,直接说不要,那城门口炒菜给打短工的那些小饭馆的老板连连摆手:“这玩意太耗油了,不多放油就不好吃,这菜我们炒不起。”   肖来福替自家婆娘问了几家,家家回绝,他又气又怨,回到家里头赌咒发誓再也不替她去卖酸笋了:“实在是丢人,不如我去帮别人运货来钱快。”   肖来福婆娘本来想矜持几日,可今天一上午她躲在肖老大家的院墙边上瞧着,见大家都扛着坛子进了肖家院子,心里头只嘀咕,生怕彦莹手中要是没了银子,自己可是没地方好卖了,想来想去,她让肖来福将酸笋装上骡车:“唉,卖了给肖老大家算了。”一边搬着酸笋坛子一边直咬牙:“肖三花那个黑心肝的!”   “有人要就不错了。”肖来福将坛子搬了上去,瞪了她一眼:“你不是还赚了四钱银子?”   第六十三章筹划   晚上,月色如水,照着床前亮光光的一片。   肖来福已经打起了鼾,睡得死沉,他那婆娘却是颠来倒去的,一夜未眠,想着自己花了那么多银子买了二十来个坛子,现在却积压在家里没处销,心里头的苦处真不知道该找谁去说。   这些天来,她带着枝儿辛辛苦苦的上山挖小笋子,最后都翻了三四个山头去挖了,好不容易才弄了这么二十坛子,早知道卖不掉,还不如直接卖了给肖三花呢,至少能挣一两多。   “哎,自己也是没这个挣钱的命。”肖来福婆娘翻了个身,瞧着肖来福睡得跟猪一样,重重的哼了一声,他倒是好,睡得踏实,倒霉的只有自己,不住的翻来覆去想着心事。可是事到如今,后悔也没辙了,贱卖了好歹也能将银子腾出来。   早上一起来,肖来福婆娘就往肖老大家这边来,见着不少人扛着坛子过来,瞬间有几分不好意思。昨日她赌咒发誓不要将酸笋卖给彦莹,今日自己又巴巴的跑了过来,不免有几分被打脸的感觉,赶紧转身折回去,可到了下午,究竟有些熬不住,还是将酸笋送到了肖老大家的前坪。   肖来福婆娘站在彦莹面前,见着她微微的在笑,心中很是恼怒,疑心她在讥笑自己,恨不能伸手将她脸上的肉拧下来,可现在自己毕竟还有求于她,只能陪着笑脸:“三花妹子,你就收了我的吧,也就二十坛而已。”   “二十坛,可要二两银子呢。”彦莹揭开一只坛子盖子闻了闻,肖来福婆娘做的其实并不差,只是喝她的一比,自然就落了下风。彦莹不动声色盖上了坛子:“嫂子,你也担待些,我只能给你这么多。”   “二两就二两。”肖来福婆娘现在一点也不觉得这价格低了,能脱手就谢天谢地了,这些坛子占着地方又占着家里的银子出不来,她实在觉得有些不方当,能换成银子放到手里就是最稳妥的。   肖老大带着二花与四花回来的时候,见着那杂屋里堆满了坛子,大吃了一惊:“今日收了这么多?”   彦莹笑着点了点头:“过两日说不定外乡的得了信儿,也要送过来,那咱们这间杂屋可要堆满了。”   “三花,这么多酸笋,怎么卖出去?”二花有些担心:“如意酒楼能要这么多?”   “我要做罐头!”彦莹得意的拍了拍那些陶坛子:“这一坛子,可能会卖到四五两银子上头去呢。”   “四五两!”肖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坛三两银子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更何况说要卖到四五两!他哆哆嗦嗦道:“三花,你可别让许世子压着别人买你的,这样不好,别人也没这么多银子哇!”   彦莹笑着朝肖老大摇了摇头:“阿爹,你就放心好了,三花才不会弄这样做呢,我会让那些人心甘情愿的来买我的东西,绝不会让许世子压着别人来买!”   “那罐头怎么做的?”二花听着说有更多的钱赚,高兴得眼睛都亮了起来:“你教教我们,咱们一起动手!”那位老神仙送的书可真是有用,二花瞅了彦莹一眼,现在三妹什么都会了一样,转手便是银子呐。   “我不是种了口蘑?五十文钱一斤卖出去,实在是有些亏。”彦莹轻轻拍了拍陶瓷坛子的外壁,嘴角露出了快活的笑:“我要将口蘑与酸笋一道,然后再加入一些别的东西,红油浸泡,做成一种很美味的东西。”   六花的嘴角已经流出了口水:“肯定很好吃。”   “那是当然。”彦莹哈哈一笑:“只不过,我先要试试,该怎么做,味道才会更好些。”其实,最主要的还不在味道,更重要的是要密封的坛子,大周没有真空包装的技术,也没有玻璃坛子,她先得研究下那些酒坛子是怎么样能保证酒的味道不走的。   肖老大听了彦莹的打算,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三花,既然你有这个打算,那你便好好去做,田里头的活我一个人就能做,二花四花她们留在家里帮你。”   “阿爹,这事情还不着急,我先要试着做好再说,二姐与四妹可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彦莹见着二花与四花眼巴巴的望着她,两人都是跃跃欲试的神色,伸手指了指墙壁:“咱们家里该住新房了。”   “有新房子住了?”这下就连五花的眼睛都在发亮:“三姐,你说的是真话?”   “怎么不是真话?”彦莹看了看周围几个人,大家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儿,拿起桌子上的账本拍了拍:“咱们家现在有两百多两银子呢,盖一幢青砖大瓦屋,足够了。”   “啊啊啊!”六花蹦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彦莹的大腿:“三姐,真像是在做梦!我们要住新房子了!”   青砖大瓦屋算什么?彦莹心中有几分惆怅,想到了前世住的三层小楼,她们村里家家户户都盖了那样的高楼,院子里还栽着花草树木,一年四季都风景如画,过得十分惬意。现在到了这大周朝,自己也不能讲究太多,也只能要求住个青砖大瓦屋就好。   “三花,咱们真的要盖新房子?”肖老大还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就能盖新房了?才这么两个多月的功夫呐,三丫头莫不是在说梦话吧?可这两个月来,银子确实是来得容易,就像那河水一样哗啦啦的淌了进来:“那盖房子的时候,那咱们住到哪里?咱们总要有个住的地方吧?”   “阿爹,我打算呐,就到咱们这屋子旁边盖新房子,咱们还是住在这里就是。”这大周朝就是好,到处都是空地,只要你愿意,随便到哪里都能盖屋子。肖老大家旁边是一块空地,长满了灌木,再往后边去,便是一座小山包包,这地势最是好盖屋子。彦莹已经打算好了,先将自己住的屋子盖起来,然后再将这土砖房子修葺下,院墙高高砌起来,这里便可以当加工厂使用了。   “既然你都划算好了,那咱们便盖屋子!”肖老大也被感染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三花,你来安排,要爹做什么?”   “阿爹,咱们先将田里的秧给插了再说,我打算请人来盖屋子呐,咱们家里头这几个自己动手,要到猴年马月才能盖好?”彦莹拿出了一张纸,上边写了密密麻麻的字,二花与四花凑了过去:“三花,上边写着啥子?”   彦莹心中叹气,自己一定要教肖家姐妹识字,否则走出去眼瞎瞎,被人骗了都不知道。她这张纸上已经做好了安排,她打算去请些人来盖房子,二花四花负责办伙食,五花负责送水,六花便留在家里与她一道研究罐头的事情。   月亮很圆很白,地上一层亮汪汪的银色,彦莹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里的月亮,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来到肖家村这么久了,她还没有完全融入到这个时代去,依旧还在想念着以前。她苗圃里新品的花应该要打蕾了。过了不久就能送到花店里去卖了,她果园里还有一批树等着她去嫁接呢,可是她已经到了这里,她的果园现在都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肖姑娘!”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喊,彦莹有几分惊诧,转头看了看,就见有个人影从院墙外边飘落到了院子里头。   是简亦非,彦莹马上便认出他来。   “简大哥。”   彦莹忽然有几分羞涩,才喊了这一句,忽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才好。简亦非已经走到她面前,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肖姑娘,你为什么叹气?”   “啊?”彦莹吃了一惊,难道简亦非已经来了很久?自己在这院墙边的大树下叹气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她抬头看了一眼简亦非,见他也在双目灼灼的看着自己,那神色瞧着是十分担忧的,心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有什么为难事情,只管说出口,我来帮你想办法。”简亦非站在彦莹面前,有几分紧张,他很想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不用担心害怕,有他在身边,有什么问题提出来,两人一起解决。   可毕竟她只是一个女子,简亦非这双手怎么也伸不出去,刚刚才从衣袖里露出个头,又慢慢的缩了回去。他紧张的吞了下口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的盯着彦莹,心里头忽然就窘迫了,脸色一点点的红了起来。   “简大哥。”彦莹觉得自己的声音变得格外的怪异,仿佛与平素不同了一般,带着一些扭曲的意味,完全失去了控制,最后这个“哥”字,简直别扭得不忍卒听。   “啊,你说,我听着。”简亦非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跳得很厉害,几乎要从喉咙口里跳了出来,他赶紧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第六十四章地皮   地上没有落花,只有两个人影,相距不到一尺,若是换个方向瞧着,便可疑的重叠在一处,似乎只有臃肿的一团。微风拂过,头上的树叶发出簌簌的轻响,就如在弹奏美妙的音乐一般。   “简大哥,没什么事情,我们家准备盖新房子,心里头轻松了下,这是高兴得叹气,不是有什么旁的事情。”彦莹见着简亦非埋着头,只见到他的额头,心中也镇静了下来,自己可是两世为人,怎么也像愣头青了?她唇边露出了浅浅一笑:“多谢简大哥挂心。”   “哦,是这样。”简亦非慢慢抬起了头,见着彦莹如星星一般的眸子,心跳得更快,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整个人就像喝醉酒了一般:“肖姑娘,要不要我来帮忙?”   彦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简大哥,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占你的时间了。”   “肖姑娘,你不用客气,如果是用得着我的地方,还请直接说便是。”简亦非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心神稳住,忽然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豫王妃应当这两日就会到别院来小住一段时间,肖姑娘若是有什么麻烦事,就直接去别院说找我,别说找许世子,豫王妃……”他停了下:“我在京城就听说过她的大名,仿佛不是个宽容的。”   原来简亦非是给自己来报信的来了,彦莹朝简亦非微微一笑:“多谢简大哥,前边这阵子,我麻烦简大哥与许世子的事情比较多,经过了这段时间,总算是稳定下来了,也不好总是厚颜来求简大哥与许世子。豫王妃现在过来了,我更是要懂避嫌,自然不会再往别院那边去了。”   “不不不,我不是不让你去别院找我!”简亦非听着彦莹的话,心中一急,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的,他只是想告诉彦莹,她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自己,别去找许宜轩,可是她怎么理会成这个意思了?他往前踏了一步,一双手终究还是没有伸出来,只是望着彦莹黑亮亮的眼睛,声音坚定:“肖姑娘,你有啥事情,只管来找我,我不比许世子,没有那么多顾忌,我……只盼你安好。”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是低沉,简亦非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他慌慌张张看了彦莹一眼,见她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心中大窘,飞身跃起从院墙上头飘了过去。   这算是落荒而逃了?彦莹看着简亦非的背影,心中忽然慢慢的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欢喜漾了起来,或许这就是相互喜欢?前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而今生忽然间便有了心动,就如平静的湖面上起了涟漪,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那轮廓越来越大,让她的一颗心也摇摇曳曳了起来。   “三花!”   回头一看,却是二花站在廊柱后边,正在对她挤眉弄眼的笑。   哎,一报还一报,上回她带着四花偷听肖经纬与二花说话,这回马上应验到自己身上来了。彦莹朝二花眨了眨眼:“你怎么了?躲在后边不出声?”   “我要是出来,简大哥不会早就被吓得飞奔着走了?”二花欢快的从台阶上跳了下来:“哟哟哟,你这丫头咋就不害羞哩?”   “害羞什么?我又没有和简大哥有什么别的事情,他只不过是来告诉我,说豫王妃要来别院了,叫我们有事情就去找他,别找许世子了。”彦莹琢磨着简亦非的话,听起来好像那豫王妃是个难缠的人,自己可一定要注意着别将她惹毛了,高门大户里的当家主母,没有两手是立不稳脚跟的。   “你就装吧。”二花伸手挽住了彦莹:“你以为我不知道?瞧你的脸上,那抹红色是咋来的?”   彦莹伸手摸了摸脸:“哪有脸红?”   手心里头有些发烫,看起来确实脸红了?彦莹抬头望了望天空的那轮明月,吸了一口气:“咱们还是来说说盖新房子的事情吧。”   听到“新房子”三个字,二花眼睛就亮了起来:“你说。”   “明日我就去肖文华家里,跟他说一声。”彦莹拿不准这土地该要不要出银子买,她从前世看的小说里得的印象就是,田地是要买的,可找块地皮盖屋子,似乎没有人管,占着就是占着了,不过总和那肖文华提一下比较好,要是他不同意,那自己便搬出许宜轩去吓唬他,上次他被吓得够呛,这次肯定也不敢说多话。   “好,明日我跟你一起去村长家。”二花点了点头:“咱们得赶紧动手才行。”回头望了望土砖房,她心里头叹了口气,睡在这屋子里,冬天四面漏风,实在是难捱,很多地方都漏雨,早上起来屋子里边就有不少坑坑洼洼的水迹。   “二姐,别叹气了,咱们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彦莹拉起二花的手往屋子走头走:“早些歇息去。”   肖文华正站在田埂上看水,布谷鸟欢快的叫着“布谷布谷”,飞快的从他头顶上飞了过去。田里边一片绿意盎然,幼小的秧苗从田里钻了出来,贴在了地面上边,嫩得似乎吹一口气就能化掉一样。   “爷爷,爷爷,有人找你哪!”肖文华回头一看,就见自家孙子六石蹦蹦跳跳的过来了:“是肖老大家的二花和三花!”   现在彦莹已经成了肖家村里家喻户晓的任人物,就连小孩子都知道肖家村里有一个厉害角色,她是肖老大家的三丫头。六石今日正在院子里玩耍,见着外边走来两个姐姐,生得白白净净,穿着好看的花衣裳,眨巴了下眼睛,两位姐姐就迈步走了进来,朝他眯眯的笑:“六石,你爷爷在家不?”   六石仔细瞅了瞅,原来是那位了不得了肖三花,他正准备答话,就见一块四四方方的东西递了过来,外边裹着一张糯米纸,瞧着该是花生糕儿。   “爷爷去田头了,我替你们寻了过来。”六石撒腿就往外边跑,一边偷偷的将糯米纸剥了下来,慢慢舔了下,好甜。   肖文华听着孙子说肖家两个丫头过来了,心里头一咯噔,上回他替四斤老太出头,没想到来了个许世子给肖三花撑腰,将那高主簿里长教训了一番,最后的结果便是他也受了连累,肖经纬进衙门做文书的事儿,到现在都没有定下来。   这些日子,肖老大家动静不小,一手将肖家村做的酸笋全部收了。肖文华婆娘与媳妇带着孙女们上山挖小笋子,辛辛苦苦做了十坛子,最后只卖四百钱出两坛,其余的都被肖家三丫头给低价收了去。   今日她们怎么会想着来找自己呢?肖文华大步往家里走了去,心中直嘀咕,这两人上门,保准没啥子好事情。   彦莹见着肖文华走了进来,冲着他微微一笑:“村长回来了。”   肖文华一张老脸本来是怎么也抹不下来的,没想到彦莹却笑得这样甜,好像跟他没有任何过节一样,他也只能咧嘴笑了笑:“肖二花肖三花,你们来有啥子事情?”   “我们来,是想请村长帮个忙呢。”彦莹继续笑微微的说了下去:“我们家想盖屋子,有些事情想要找村长来问问。”   “盖屋子?”肖文华瞬间想到了肖老大家那破旧的土砖屋子,风吹雨淋的,瞧着都快塌了一样:“你们确实是该修葺修葺了,人住到里头也不踏实。”   二花有些不高兴:“村长,我们可是要盖新屋子呐,青砖大瓦屋!”   “啥子?”肖文华有些不相信的睁大了眼睛:“你们要盖青砖屋子?要多少银子,你们知道嘛!不要以为自己卖酸笋赚了几个钱就想着要抖着花掉,怎么样也得留些银子过日子才是实在!那屋子修修就好了,何必花大力气折腾!”   “村长,多谢你替我们家着想,可是我们已经计划好了,过几日等着插完秧就打算动手了。”彦莹望了肖文华一眼,这人其实还不错,只是他那会子为了想将肖经纬塞到豫州衙门里去,就一心一意的跟四斤老太站到一起来打压自己家,现在得了教训以后就老实多了,还在为他们家打算,这真应了那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哦,看起来你们可着实赚了一笔银子。”肖文华说得酸溜溜的,自家婆娘辛苦了这么久,也才赚了一两多银子,这肖家丫头,竟然就将青砖大瓦房的银子赚起来了?   “我爹这些年起早贪黑的干活,每年也积攒了些银子,最近我卖酸笋确实也赚了些,所以才想着要盖幢新屋子。我今日来,就是想向村长问一声,我们家打算在我们家老屋旁边的地面上盖屋子,应该没什么纠纷吧?”   肖文华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肖家这三丫头是给自己送银子来了?他瞅了彦莹一眼,正色道:“那怎么行?那是村里的地,你可是要交银子买了地才能盖房子!”   第六十五章遇狼   金色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漏了下,点点淅沥的落在了院子里头站着的几个人身上。微风吹得发丝飘了起来,从雪白的肌肤旁边掠过,黑得分明。   肖文华婆娘端着两碗茶水出来,笑着招呼彦莹与二花:“哟,肖家大妹子,喝茶喝茶。”   茶水黄黄,里边飘拂着几根粗茶梗子,出于礼貌,彦莹轻轻喝了一口,望到了茶水里边有自己的一双眼睛,被袅袅而起的水雾迷得有些睁不开。   “村长,我们是跟你来商量盖房子的事情,不是跟你来谈买地的。”二花有些沉不住气:“我问过不少人,都没听谁说建房子要买地的。”   肖文华楞了下,没想到这两个丫头还先打听过了,他有几分尴尬,可瞬间又想出了理由来:“谁告诉你的?他们是在骗你呐,哪有不要花钱的地?”   “那村长我想问问,现在山脚下开的田,为何是农户自己的呢?”彦莹端着茶杯站在那里,不慌不忙:“那些良田,最开始还不是田的时候,不也是谁开了就是谁的?你说我们想建房,要交钱到村里,那这钱又究竟该怎么交?交到谁手上?”   “当然是交给我了!”肖文华听到后边两句,忽然便来了兴趣,挺了挺腰杆:“按着一亩地十两银子来算就是。”   “村长,真是这个价?”彦莹瞧着肖文华,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深:“我和你一道去里正那里问问,看他是怎么说?”   听到里正两个字,肖文华瞬间就想起了上次那码子事情来,里正被许世子吓得回去大病了一场,他去探病时还抓着他的手埋怨:“早知道那肖老大家有豫王府撑腰,打死我也不会去,你也不提醒我一声!”   里正毕竟是衙门里头有记载的小小乡官,每个月还是有些官府发的禄米银子,而且平素还能在帮着解决领里纠纷、缴纳赋税上头得些好处,他肯定是舍不得这个肥缺飞了,自然不敢再去惹肖家三丫头。现在她要拉着自己去找里正,里正难道还会和自己找到一起来讹她的银子?里正绝不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将自己的大头给扔了。   “咳咳咳……”肖文华大声咳嗽了起来:“找里正作甚,咱们自己村里的事情就到村里解决,何必扯到外边去说。”   “那好,村长你就给个准信,我盖房子,究竟要不要交银子?”彦莹瞧着肖文华那尴尬模样,心中更是有数,看来这地皮还真是免费的,想盖屋子就盖,不存在还要去找人审批土地使用权。   “这银子……”肖文华咬了咬牙:“银子就算了吧!只是你该屋子肯定要帮手,那得先照顾着咱们村里的人,请他们去帮工。”   “呀呀呀,村长,叫我怎么感激你才好呢?才这么一下就给我省了一大笔银子。”彦莹笑得格外开心,洁白的牙齿露了几颗在外边,就如珍珠一般闪着光亮。   “没事没事。”肖文华摆了摆手,见着彦莹不再穷追不舍揭他的老底,就轻轻将这事情放过了:“我现在担心的是,你们家请人盖房子,是出工钱,还是换工。”   这换工的意思,就是这盖房子的人现在不给钱,就记着来了多少天,等那人自己要盖屋子,或者是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帮忙的时候,就赶去给他们家免费做劳力,互相抵消。农村里头盖屋子,很多人家都是采用这种形式,既可以节约自家的银子,也能增进邻里关系。   “换工?”彦莹想了想,自家就肖老大一个,他要干田林的活计,还让他出去做牛做马的打短工,实在太不人道了,不如花钱请人干活,她筹划盖新房子的时候就已经将人工的银子算进去了:“村长,我们家给现银,只要手脚勤快会干活,价格便按着现在打短工的行情,不会比别人家给的少。”   “这样?”肖文华骨碌碌的转了转眼睛,要是给现银,他家可有不少的劳力,好歹也能赚些银子。他咧嘴笑了笑:“三花,中,我到时候替你到村里头说说,看看哪些人愿意来。”   “那就麻烦村长了。”彦莹笑了笑,将茶杯放了下来:“只是呢,要是有人偷懒不干活,就想拿工钱,别怪我不客气,丑话先说到前头,要是真这样做,别说我肖三花不讲情面,不管是不是一个村里的人,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将他赶走!”   “那是自然。”肖文华心中暗自叫苦,这肖家三丫头咋就这样厉害呐?看来自己那个最小的儿子是混不到银子了,还有两个孙子也是不中了。   肖文华婆娘在旁边听着肖老大家要盖新房子了,也是不住的点头:“中哩,是该盖新房住了,你们家那屋子,实在破旧得很。”   从肖文华那边出来,两姐妹都心情愉快,总算是将这地皮和人工的事情解决了,彦莹合计着第二日就去豫州城里打听下烧砖的窑子,买好青砖等着农忙一过就破土动工。   一切顺利得不能再顺利,彦莹一早起来,先去种口蘑的屋子那边转了转,将熟了的口蘑摘了一袋子下来,奔着去了肖来福家,喊了他的骡车往豫州城里去。路上没什么车辆,骡子四条腿撒欢着往前跑,不多时便到了豫州城。   如意酒楼已经开门了,他们家也卖早点,几扇木头窗户已经打开,从外边能见到里边影影绰绰,不少人坐在那里吃早点说着闲话。   门口的伙计已经换了人,不再是钱小四,见着彦莹背着袋子往里头走,一把将她拦住:“哎哎哎,你到里头去做啥?”   “我找掌柜的有事情。”彦莹朝伙计笑了笑:“怎么,你这酒楼还不让人进的?”   伙计打量了她一眼,撇了撇嘴:“掌柜的还没来,你过阵子再来找他。”   彦莹望了望热气腾腾的蒸锅,只觉得肚子有几分饿,心里想着,不如进去吃了早点再说,一边吃一边等着,可是刚刚一挪脚,又被伙计给拦住:“不是告诉你掌柜的不在?怎么还往里边走呐?”   “这位小哥,我想到你们酒楼里吃早点还不成?未免你开着酒楼不是让人来吃饭的?”彦莹有几分生气,这人怎么能狗眼看人低的将她拦住?她瞧上去很穷酸?   “我们如意酒楼,可是豫州城里边顶顶有名气的,在里边吃个早点,少不了要一两钱银子,要吃得好,一两银子还不够呐,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进来?”   彦莹笑着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来:“够了吗?”   伙计眼睛有几分发直,脑袋点得跟鸡啄米一般:“够了,够了。”   彦莹瞥了他一眼,扛着布袋大步走了进去,靠着墙边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用力拍了下桌子:“伙计,来给我报下你们酒楼里有什么早点吃。”   大堂里的伙计看到了刚刚那事情,不敢怠慢,赶紧跑过来:“姑娘,本店特色是银丝鹅油卷和金丝烧麦,还有那包子馒头饺子烙饼,配上各色粥饭加小菜。粥有十八种,海鲜、瘦肉、什锦……”   彦莹见着这伙计态度好,也就不再计较,随意点了几样早点:“快些端过来便是。”   这如意酒楼的早点确实不错,味道很好,彦莹点的是一碗虾仁肉末粥,配了一碟子酸笋,然后又要了两个银丝鹅油卷和两个金丝烧麦。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慢慢的品尝着,鹅油卷油而不腻,尝上去带着一种温暖的香甜,很是好吃。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早点呢?”耳畔传来一个声音,彦莹抬起头来,就见一个长得圆胖的年轻男子站在自己面前,笑得十分猥琐,两只小眼睛几乎要找不见。   虽然彦莹心中有些不爽,可还是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是,我一个人进城来的,自然是一个人吃早点。”   那年轻公子听了这话,一屁股坐到了她对面,一张大饼脸朝她的碗盏凑近了几分:“哟,姑娘怎么吃这些?”他朝柜台那边招了招手:“来个人候着!”   伙计见着是东家女婿林勤勋坐着,赶紧颠巴颠巴的跑了过来:“大公子,你想要吃些什么?”   林勤勋朝伙计白了一眼:“去,给这姑娘换一碗好些的稀粥过来,拿那燕窝莲子百合粥,再拿几个水晶虾饺,配着红枣御泥糕!”   彦莹坐在那里没说话,大公子?好像听掌柜的说,这如意酒楼是知州林大人的亲家开的,就是上回来的那个李老爷。他的女儿许给了林知州的大儿子,瞧着伙计的神色与这称呼,应该就是那位林大公子了?   这位林大公子,实在是行为怪异,为何跑来跟她搭讪,还直接坐在了她的对面,难道她遇到了垂涎美色的花花公子不成?   “姑娘,你在想什么呢?”林勤勋坐在彦莹对面,见着彦莹那张光洁如玉的脸孔,有些心猿意马,过来吃早点还能遇着一个美人儿,今日可真是艳福不浅。      ☆、筹划   手指紧紧的抓住竹筷,彦莹低着头夹起一个金丝烧麦往嘴巴里送,她本来是想好好享受早点的,忽然飞来一只苍蝇,将自己的心情全毁了、   “姑娘,姑娘!”林勤勋不识趣的继续嚷嚷着,还很自命风流的扭了扭脖子,摆出一副我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姿势来,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轻轻的在桌子上敲打着,那双绿豆眼还不住的朝彦莹眨呀眨,仿佛要挤出含情脉脉的神情来一般。   这人实在讨厌,坐在自己前面有碍瞻观,彦莹的筷子几次举起,想要砸过去,可是转念想着现在如意酒楼还是自己的衣食父母,暂时还不能得罪,怎么着也该等着自己翅膀硬了,不需要酒楼来购买她的酸笋口蘑,自己才能当场跟他翻脸。   忍,我忍。彦莹默默的将筷子收了回来,狠狠的将金丝烧麦咬了一大口,都说忍字头上一把刀,自己今日可总算是见识到了。   伙计端上来一个盘子,燕窝莲子百合粥清亮亮的,上边还浮着几颗艳红的枸杞,一盘子水晶虾饺通明透亮,似乎能看清楚里边弯弯的虾仁,带着微红的颜色,红枣御泥糕切成深褐色的小块,一丁点一丁点的摆在那里,热气腾腾。   “姑娘,请尝尝我给你喊的早点。”林勤勋笑眯眯的望着彦莹,将燕窝粥往她那边推了推:“这可是我们酒楼里边最贵的稀粥,旁的酒楼都没有呢,是用上等燕窝熬制的,一碗要五两银子呐。”   彦莹朝林勤勋笑了笑:“这位公子,我是穷人,吃不起这样贵的东西。”   林勤勋呆呆的望着彦莹,这美人儿笑起来可真是好看,笑得甜甜的,嘴唇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细细的牙齿就如小小的贝壳一般,整整齐齐。“姑娘,这燕窝粥不要钱,我送给姑娘喝的,像姑娘这样的美人儿,应该要多喝点燕窝粥,这燕窝乃是美容补血的良品。来来来,我来喂你喝,好不好?”   一片小汤匙伸了过来,里边盛着清亮亮的燕窝粥,彦莹捏紧了拳头,“腾”的一声站了起来,都说“人穷志短”,可忍耐也总有个限度,这位不识趣的林大公子,一而三再而四的挑战她的底线,她实在是忍无可忍。   “林大公子,你自己吃吧,我是穷人,不配吃这好东西。”彦莹拖起放在一旁的袋子,转身就往柜台走:“伙计,结账。”   伙计一直在柜台后边看动静,刚刚林勤勋让他给彦莹端燕窝粥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打发人去喊李老爷了,这位林大公子,实在也太不给自己东家面子了,仗着他父亲的身份,成天胡作非为的,也没有人来管管他。   还好这位姑娘有些胆量,竟然没有尖叫着逃开,要是她哭哭啼啼的额在酒楼里一闹,今日就趁早关门歇气好了。“姑娘,一共是两钱银子。”伙计瞧着拖着袋子走过来的彦莹,心里头赞赏了一句,没想到这姑娘穿着寒酸,可却一点也不小家子气。   “谁让你收她银子的?”林勤勋不知死活的赶着走了过来,趴在柜台上边,侧眼望着彦莹:“姑娘,今日咱们相逢是缘分,我请你吃早点,你便不用从荷包里头掏银子了。”一边说着话,林勤勋一边来抓彦莹的手:“说了叫你不要掏银子,你怎么就不领我的意呢?”   彦莹反转过手掌,一把扣住了林勤勋的手腕,将他的手猛的压在了柜台上,两条眉毛竖得直直,对着柜台后的伙计吼了一句:“去厨房拿把菜刀来!”   伙计见彦莹忽然翻脸,大惊失色,站在柜台后边,战战兢兢的问了一句:“姑娘,你要菜刀作甚?”   “作甚?”彦莹轻蔑的笑了笑,指着林勤勋道:“像他这样的人,生了一双手不干正经事儿,还不如剁了呢。”   林勤勋听了这话,杀猪一般的喊叫了起来:“姑娘,姑娘手下留情!”他的右手被彦莹制住,左手还能动弹,努力的绕过肥胖的身子,挪到了柜台上,想要将彦莹的手掰开,可是怎么样也动弹不了,彦莹的手就像一只铁钳般紧紧将他扣住。   如意酒楼里吃早点的食客都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哟,那是怎么了?一个小姑娘家,竟然把林大公子给制住了?”   “林大公子最喜欢的便是沾花惹草,现在可好,遇到了一朵全身是刺的花儿!”有人哈哈大笑起来,饶有兴趣的望着彦莹:“瞧着那位姑娘,好像是寻常的农家小姑娘,没想到可是真人不露相!”   “快些放开我们公子!”林勤勋的两个随从见着事情不对,赶紧跟了过来,朝着彦莹大声吆喝了一句:“你再不撒手,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彦莹回头瞟了下那两人,嘿嘿一笑:“就凭你们两个?你们要是敢上来,我先把他这只手给废了再说!”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可毕竟口里边不能服软,既然没忍住动了手,自然只能继续撑着,彦莹的手下稍微用了些力气,那林勤勋便嗷嗷乱叫了起来:“你们别过来,别过来!姑娘,我冒犯了你,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   “我瞧着你这手肉嘟嘟的,实在好做红烧蹄髈。”彦莹笑微微的拿着手指在林勤勋的手肘那里划了下:“砍这么长,加些五香八角茴香桂皮,然后再加些花椒调料,先用小火焖小半个时辰,再起锅加料酒炒了,一定很好吃。”   彦莹说得绘声绘色,旁边站着的食客有贪吃的,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姑娘,你说得可真像回事儿,想想都香呐。”   林勤勋的身子已经差不多扑倒在柜台上边,脸贴在柜台上往周围看了看,旁边的人都饶有兴趣的在打量着自己,眼睛里闪出了莹莹绿光,仿佛对于身边这位美人儿说的那道菜十分垂涎一般。他身子不住的抽搐了起来,大声的嚎叫着,声音里边都透出了哭腔:“姑娘,你放手,放手!”   “公子,你要告诉她,你爹是林知州!”一个长随忽然想了起来,这位姑娘竟然敢对自家公子这般凶悍,应该是不知道自家公子的身份,不如赶紧提点她一下。   “对对对!”林勤勋被长随一提醒,也想起来他爹是知州这件事情来:“我爹是豫州的知州呐,你还不放手,小心我爹将你抓到衙门里头关一辈子!”   “是吗?”彦莹笑了笑,拖着林勤勋就往厨房走:“与其莫名其妙的就让你爹关一辈子,还不如先将你这双爪子给剁了!”   “啊啊啊!”林勤勋狂喊了起来:“姑娘,姑娘,不不不,姑奶奶,求求你了,千万别剁了我的手!”   彦莹其实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真剁了这位林大公子的手,自己肯定要去坐大牢的。得了个台阶总要知道下来。她将林勤勋的手放松了一些:“林大公子,你长了这双手,不是用来为非作歹,是应该提笔写字,为国家出那治国良策,或者是提刀上马,保家卫国,保我大周平安!”   林勤勋听着彦莹的意思,仿佛是想要将他放了,赶紧点头,也不管彦莹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一味的应承下来:“好好好,保家卫国,保大周平安!”   如意酒楼外边已经堵得水泄不通,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就如一只只被捏紧脖子的鸡鸭一般,死死的盯着里边的一举一动,唯恐漏过一个细节:“林大公子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可不是?素日里头他总是在街上横着走的,现在可算是遇到克星了!”有人哈哈的笑着:“这个姑娘不知道是哪家的,要么就是高门大户的小姐,乔装打扮出来玩耍的,要么就是缺心眼,竟然敢这样对林大公子!”   听着林勤勋做了保证,彦莹将手松开,林勤勋身子本来是前倾的,瞬间便往后边倒了过去,两个长随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公子,公子,你小心点儿!”   林勤勋喘了喘气,站直了身子,眼睛瞪着彦莹,粗短的手一挥:“快些,将这姑娘给我捉了回去,我要收她做姨娘!”   彦莹眉毛一竖,没想到这林勤勋竟然贼心不死,自己才放了他,他却当场翻脸,真是比翻书还要来得快。眼见着两个长随慢慢的朝她逼近,彦莹脸上露出了冷冷的笑容,伸手摸向腰间——那里挂着豫王府的腰牌,不到必要的时候她是不会拿出来的,可现在事态紧急,她也只能拿了这腰牌出来吓唬人了。   “住手,快些住手!”人群里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声,众人回头一看,有几个人正匆匆忙忙的往这边赶了过来,用力的拨开那围观的群众,朝酒楼里边挤了进来。   第六十七章求助   好几个人从人群里挤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走到了那两个长随面前,将他们拦住:“快些住手,在做什么呢?”   彦莹的手放了下来,来的人里边她有两个认识,一个是李老爷,还有一个是如意酒楼的掌柜,看起来自己不用狐假虎威的拿出豫王府的腰牌出来吓唬人了。   李老爷瞅着自己的女婿就有些犯愁,当时为了想要巴结上林知州,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进了林府,可是没想到女婿竟然是这样一个混帐。到处沾花惹草还不上算,也不知道先弄清人家的身份就动手!   这位肖姑娘,既然敢对林勤勋动手,肯定是因为身后有人的缘故,而身后这人,想都不用想,肯定就是那位许世子了。虽然说肖姑娘出身农户之家,可架不住人家生得美,得人喜欢。世子妃肯定是要家世好的,可那些侧妃侍妾,哪有这样的讲究?   许世子现在年纪还小,心地跟那水晶琉璃盏一般,没有那俗世的条条框框的约束,自然更是将肖姑娘看成了心尖尖上的人。自己这个呆蠢又好色的女婿,真真是自不量力!   “勤勋!”李老爷喊了一声:“你这是在做啥呢?”   林勤勋两个长随见着是自家公子的岳父大人来了,赶紧歇了手,往后退了一步低头喊了句“老爷”,眼睛只敢往地上瞅,自家公子喜欢看美人儿,可见着自家岳父,总要收敛一些了罢。   “岳父,你没见着我看中了这美貌姑娘?”林勤勋一双手将肚子捧了捧:“我准备抬了回去做姨娘呐。”   “你……”李老爷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老脸瞬间就红了,仿佛被人打了几个巴掌一般:“勤勋,快些莫要胡闹了,赶紧回家去!”女婿当着老丈人的脸说要抬姨娘,这可真是够打脸的,还不是自己一时糊涂犯的错,现在被打了脸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干嘛要我回去?”林勤勋的绿豆眼睛转了转,一张脸拉长了几分:“你是不是想自己纳了她?”   李老爷气得全身直打哆嗦,朝身边的伙计瞪了一眼:“快些将林大公子送回去!”   伙计们应了一句,上前搀扶着林勤勋就往外边走:“大公子,你赶紧回去歇着吧,别让人瞧了笑话!”那两个长随见自家公子吵得不像话,也赶紧过来帮忙劝说:“公子,现在不是好时机,外边有这么多人瞧着,你一定要将那姑娘弄了回府,少不了会落个强抢民女的名声,给老爷知道了也不好哇!”   林勤勋奋力的扭着脖子,横着眼睛道:“可是我就是喜欢她,这姑娘够泼辣,对我的口味,我非得将她给办了不可!”   “要办事儿,咱们背地里办,可别让老爷的面子上过不去!”长随贴着林勤勋的耳朵轻声道:“咱们去打听下这姑娘是住哪里的,然后选个日子去她们家,扔几百两银子,抬了她就走,到时候她家里人闹起来,咱们就说她家拿了咱们的银子,自己愿意卖了做妾的。”   “咦,这个主意不错,还是你聪明。”林勤勋高兴得摇头晃脑起来:“就算她家去告状,也是我老爹来断案,他还会让她家赢不成?”   “可不是?”长随连连点头:“公子,咱们先回去。”   李老爷见林勤勋总算是被撮弄着走了,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对彦莹抬了抬手:“肖姑娘,真是对不住,让你受惊了。”   彦莹笑着摇了摇头:“李老爷,你这位女婿有些不规矩,你可得要你家女儿好好管束着他才是,要不是成天在外边乱晃,碰着凶悍些的,又该怎么办?”   这肖姑娘实际上是暗地里在告诉自己,她背后有许世子撑腰吧?李老爷偷偷的觑了彦莹一眼,见她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慌乱的模样,心里不由得直叹气,她说的“凶悍些的”,肯定指的就是那许世子了。   “肖姑娘,今日进城来,可是有事情?”李老爷想了想,决定还是将这件恼人的事情丢到脑后不去想,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林勤勋也没将事情闹大,就算揭过了。   彦莹将身边的袋子提了起来:“我进城办点事,顺便摘了些新鲜口蘑过来,只不过可能有些已经被踩坏了。”她解开袋子瞧了瞧,上边的还好,就不知道下边的怎么样了。   “肖姑娘,不管好不好,我都收了。”李老爷赶紧挥了挥手:“不用说别的话了。”   伙计赶紧将袋子接了过去,到厨房里边一称,三十斤,本该是一两五钱银子,李老爷很爽快的让掌柜拿了碎银子出来,然后从荷包里摸出一个大银锭子:“肖姑娘,你在我们酒楼受惊了,这几两碎银子,你就拿去买些好东西,也算是压压惊。”   这李老爷还实在是识趣,生怕自己去许宜轩面前说坏话,所以想拿银子收买自己,让自己将今日这事情压下来。只可惜自己不是贪财的人,该要的银子自己不会少要一钱,不该自己得的,自己也不会要。彦莹将掌柜的银子接了过来放进荷包,笑着对李老老爷摇了摇头:“李老爷不必这般客气,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要道歉,也该是那林勤勋来向我赔不是,你又何必拿银子出来安慰我?”   李老爷拿着银锭子,十分尴尬,收回来也不是,硬塞给彦莹也不是。彦莹瞧着他那模样,知道他也是为难,朝李老爷温和的笑了笑:“李老爷,做人方方面面都周到自然是好的,可有些人却不大喜欢白白得来的银子,脚踏实地赚到手的银子花着才安心。你们如意酒楼这么照顾我,买了我的酸笋,又来买我种的口蘑,我已经领了您的心意了,这银锭子……还是算了吧,您自己收着。”   听了彦莹的话,李老爷这才心里头舒服些,讪讪的将银子收了起来:“好好好,就依着肖姑娘的。”这时他看彦莹的目光里又与以往有些不同,带了几分钦佩,没想到这家里穷得叮当响的肖姑娘,对着这么大一个银锭子,竟然不动心,这份品格也算是高洁得很了。   “李老板,我想问个事儿。”彦莹心里头想着,自己对豫州城里这些做生意的还没大摸得清门路,哪些地方的砖好,哪些地方的价格便宜,要在大半日里全知道行情,只怕还是有些为难,不如先问问豫州城里的人比较节省时间。   “肖姑娘,你要问什么,尽管问便是。”李老爷这时候巴不得自己能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听着彦莹发问,连忙点头:“我知道的话,一定据实相告。”   “是这样的,我爹攒了好些年,这才攒出了盖新房子的银两,最近有了李老爷照顾我的生意,手头上总算更是宽裕了些,因此我们家想盖新屋子,全用青砖。”见着李老爷瞪大了眼睛,彦莹笑了笑:“青砖耐用,挡风,冬暖夏凉,挺好的。”   “那倒是。”掌柜从柜台后边露了个脸:“有足够的银子自然要盖青砖屋子。”   “我今日进城来,就是想来打听一下,哪里有好用些的青砖卖?我听说有些砖窑,烧那青砖的时候,为了省钱,掺的黄土多了些,那砖便不大好了。”彦莹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来:“可是我们家没有一个知道哪家砖窑比较有诚信,就怕吃了暗亏还不知道呢。”   “哦,原来是这样。”李老爷摸了摸下颌的胡须,微微的点了点头:“肖姑娘,你找我便找对人了!”李老爷的一位堂弟正是做这生意的,他包了好几个砖窑专,虽然确实也有像彦莹说的那种砖,可毕竟一分价钱一分货,好的青砖也是有的。   方才肖姑娘不要这银子,那自己便在这青砖里头给她匀出来,也算是卖了她一个好。李老爷打定了主意,朝彦莹点了点头:“肖姑娘,你若是信得过我,那我便带你去一家砖窑,你先看看他家的青砖成色,咱们再谈价格。”   彦莹见着李老爷说得很是实在,也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李老爷让人喊了一辆骡车,他自己坐了家里的软轿,一路去了西大街,找到他卖青砖的堂弟。   虽说豫州最繁华的街是东大街,可是那西大街上也依旧还是人来人往。李老爷带着彦莹到了一家铺面前边:“肖姑娘,你瞧瞧,他家有几种砖,价格都不同。这砖头里边掺土的比例是随着价格来的,我想这个理儿不用我多说。”   彦莹低头看了看那些青砖,颜色有些不同,一看便知道是那里边掺的黄土有多有少。她摸起一块青砖放在耳边,用手指弹了弹,那砖块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彦莹笑了笑:“这青砖还算不错。”前世里边彦莹没有挑过红砖,可她却挑过西瓜,大家都说,西瓜弹起来发出闷响的是熟了,若响声清脆,还便还是生的,她装模作样拿了这法子也来试着挑青砖,免得那店伙计看轻了她。   伙计瞧着彦莹那模样,吃了一惊,这位姑娘看起来是个行家,竟然知道辨别青砖的成色,一看二摸三听,一溜儿做下来,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障碍,看起来自己的价格也不能往高处说了,更何况还是李老爷带过来的呢。   李老爷将他堂弟找了出来,指着正是看青砖成色的彦莹,将她家打算盖青砖大瓦屋的事情说了下,悄悄掐了他一般:“五弟,我跟你说,你一定要拿最优惠的价格给这位肖姑娘,也要保证青砖个个都是上好的。”   李老爷的堂弟见他说得郑重,不由得又打量了彦莹一眼,见她穿得很是平常,有几分好奇:“这又是为何?”   李老爷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位姑娘,是豫王府的世子爷看中的,迟早是要抬进豫王府去的做侧妃侍妾的!”   “原来是这样!”李老爷的堂弟恍然大悟,难怪呢,他这堂兄为何亲自带着这样一个农家姑娘过来了,他就想着定然是有什么别的缘由。仔细再看了看那边的彦莹,生得确实是好,雪肤花貌,若是好好打扮一下,不会比那些高门大户的小姐们差。   第六十八章买砖   有了李老爷的推荐,青砖买得十分顺利。李老爷的堂弟铺子里边,除了卖青砖,还卖瓦片,彦莹一并儿全在他店子里头定了下来。   彦莹画了一张设计图,她打算在院子里头盖三进屋子,最前边是堂屋,旁边是厨房与杂物间,第二进屋子有六间屋子,全是用来闲杂用的,书房、绣花的房间之类,第三进屋子她准备起两层,是肖家的姐妹们住的,她打算要楼上的房间,早晨起来,站在小楼上眺望远处青山绿水,肯定很是舒服   李老爷的堂弟接过彦莹画的那张纸,瞧着四周都标记了符号,很是奇怪,彦莹耐心的给他讲解了一番:“这边标着尺寸,李老板,麻烦给我一支笔,我来算算到底要多少青砖。”   李老爷与他的堂弟两人都凑到了一处,看着彦莹拿了笔在不住的写写画画,上边的字,两人一个也不认识。直起身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明白这位肖姑娘究竟是什么来路,从她行为处事来看,应该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   彦莹抬起头来时,见着两人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忽然想起来自己写的阿拉伯数字可能在大周朝还没人知道。她朝着两人笑了笑:“我曾经听旁边村里那里老秀才说起《九章算术》,因为是隔着窗子听的,认字也不全,就自己胡乱捏造了些字来代替。”   “原来是这样。”李老爷点了点头:“我就说怎么看不懂呢。”   彦莹让伙计将青砖的长与宽报了给她听,再将屋子的总平方除去青砖的面积大小,瞬间便得出了要用的青砖总数——可真不是个小数目,估摸着要花去一百二十多两银子呐。加上木料泥浆人工什么的,她的新家差不多要一百九十两银子以上。肖家村里寻常人家每年存余不过十来两银子都算多的了,这盖房子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李老爷的堂弟听着彦莹报出来的这个数字,吃了一惊,他素日里都不用算数,直接按着房间大小,估摸着出个数字,这位肖姑娘报出来的数目,跟他心里估算的,差不了多少,真是让他心生佩服。   在李老爷的斡旋之下,双方将价格商议好,李老爷的堂弟将价格压低了些,总计一百一十两银子:“肖姑娘,我保证青砖绝对是上好的,至于那数目的出入……多退少补,如何?”   “李老板是个爽快人!”彦莹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李老爷做个中人,咱们写个契书,我先放二十两银子做定钱,这样双方便放心了。”   李老爷的堂弟嘴巴张得大大的,没想到这乡下丫头,说起话来跟生意场上的老手无二,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就连契书定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她绝不是一般人,李老爷的堂弟暗自点头,乡里丫头怎么会有这般见识?不仅聪明,而且见多识广,他瞧着这位姑娘以后绝对会有大出息,绝不会就这样困在乡里。   当下将契书写好,三人都签了名字,定钱条子也打了,这桩生意就算定了。李老爷的堂弟今日算是做了一桩大生意,心里头喜滋滋的,虽然说肖家盖屋子他只赚了三十两银子不到,可这也是银子,没有人嫌钱少的。   彦莹拿了契书收好,向李老爷告辞:“承蒙李老爷百忙里抽空陪我跑了一趟,三花实在感激,现在时间不早了,三花便先回去了,多谢两位。”   李老爷与他堂弟两人站在门口望着彦莹轻盈而去的身影,两人啧啧惊叹了一番:“这姑娘也不知道是咋养出来的,这般灵光!”   “可不是,以后她必然不会窝在那肖家村,肯定会日子过得滋润!”李老爷感叹了一声:“既聪明又有主意,一点也不像个乡下丫头。”   彦莹奔着去了集市,好不容易到城里来一趟,总得捎些东西回去,她割了几斤肉,买了些菜,搭了些日常要用的东西,两手都是沉甸甸的,挎着篮子出了集市便见着有辆骡车在外边等着,赶紧喊了车夫赶过来,载着那些东西去了杂货店。   杂货店的老板见了彦莹,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神色:“姑娘好久没来了。”   这位姑娘可是打买家,在他这店子里头已经买了不少的陶坛子呐,今天过来,肯定又是要来做生意了。老板笑眯眯的站到了门槛上边,就连老板娘都赶着出来了:“姑娘,快些进来瞧瞧,我们店里又进了不少新货色呢。”   彦莹走到店子里头,专选那小坛子看,老板不由得有几分泄气,这些小坛子,不过七八个铜钱一个,哪里有哪些大坛子赚钱,他呆在一旁瞅了瞅,就默默走回了竹靠椅上头,再也没有吭声。   彦莹瞧着老板那神色,不由得笑了笑:“老板,你不做生意了?”   “开门就是做生意的,哪里能不做?”老板娘比老板要热情,笑吟吟的端过来一个茶杯:“姑娘喝口水。”   做生意,还是女人细心,彦莹接过杯子,笑了笑:“我是先来预定的,我要这种大小的坛子,但是要瓷的,好看的,上边最好还能印着花纹,最好是团花牡丹,四季海棠,烟色秋芙蓉和傲雪寒梅这些。”   老板听了眼睛发直:“姑娘,你说的这些有是有,可卖得贵!白瓷印花的要十五文一个,青瓷印花的十四文一个,即算是黄瓷印花的,也要十二文呐。”见彦莹只是笑着不说话,老板又添了一句:“陶比瓷要好做,出的成品也多些,所以价格贱,像你手里这个,卖别人八文钱,卖姑娘,七文,差不多只有一半哩。”   彦莹瞧着老板急急忙忙的解释,微微一笑:“我知道呢,你拿了给我来看看样货,我才能知道好不好。”   见着彦莹要的是比较贵的,老板脸色才稍微又缓和了些,转身走到店子里边,从货架那里扒拉了很久,才找出几个小小的瓷坛子,用抹布将上头的灰给擦干净:“姑娘,你瞧瞧,就是这样儿的。”   几只小小的瓷坛儿放在黑色的柜台上边,十分显眼,跟彦莹想要的那种盛酒的坛子有些类似,只是那坛口稍微大了一些。彦莹点了点头,表示满意:“老板,我想要那种浅口,然后上边有封好口子的盖,就如那酒坛子一般,不走气的那种,能不能给我寻到?”   老板有几分为难,伸手挠了挠脑袋:“我这里现在没有,要帮你去另外订才行,你先交点定金,我去给你订几个回来。”   “不,我要几百个,不是几个。”彦莹笑着摆了摆手:“我就要两种颜色,白瓷与青瓷,上边的印花由我来选。”   “几百个?”老板张大了嘴巴站在那里,表示有些不相信:“姑娘,你要几百个作甚?”   “我做什么你就不用管了,只是你要保证你的货好,不能有次品,否则我就去别的杂货店问价格,或许直接去那烧陶瓷的窑里问行情。”彦莹瞧着老板的脸色越来越欢快,不由得笑了起来:“我相信老板你是个实诚人,对不对?”   “姑娘你放心,我们家在这豫州城里开杂货店已经有三代人了,价格实惠,货是顶顶好的,而且童叟无欺!”老板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这位姑娘实在是太照顾他家的生意了,别人来买东西,一次不过几个铜板,最多也是几十个,这位姑娘来,每次差不多有一两二两银子,这次一口气要几百个!   实在是太幸福了,这样的顾客多来几个才好嘞!老板急急忙忙撕下一张纸来:“姑娘,我们这就些契书。”   彦莹点了点头:“劳烦老板了。”   老板娘站在旁边瞅着彦莹直乐:“姑娘真是财不露白,穿着打扮看起来是个没钱的,可谁知道一出手就这样阔绰!”   “只不过刚刚好填饱肚子罢了。”彦莹谦虚的笑了笑:“婶子过奖了。”   与杂货店老板定好瓷坛子,彦莹便坐着骡车回了肖家村,刚刚好快到晌午,四花已经准备要煮饭菜,六花从院子里头冲了出来,见着骡车上两个篮子,急急忙忙掀开篮子上盖着的那块毛巾,欢喜得跳了起来:“三姐又买肉回家了,咱们今日吃肉!”   彦莹伸手拧了六花肉嘟嘟的小胳膊一把:“又没少吃肉!别这样大声嚷嚷,村里人听见了又该红眼睛了。”   肖老大回来见着彦莹又买了肉,叹了一口气:“三花,这肉要三十文钱一斤呐,以后少买些,咱们菜园子里多的是菜,除了送去豫州城卖,还够得吃呢。”   “阿爹,人要吃肉才会有力气,妹妹们要吃肉才能长得结实,这是必要的东西,可不能少买。”彦莹笑着夹了一筷子肉到肖老大碗里:“阿爹,今日我去城里定好了青砖和瓦片。”   桌子旁边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四花的眼睛闪闪放光:“三姐,我们……真的要住新房子了?”新房子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梦,没想到轻而易举就实现了,四花完全不敢相信,用力摇了摇自己的手指,好痛。   第六十九章高兴   肖老大也还是有些不相信,虽然彦莹早些日子说了要盖屋子,可他现在听着,还是觉得有些虚幻:“三花,你定好青砖了?咱们家,真的盖青砖瓦房?”   “是呐。”彦莹拿出了契书出来给肖老大抖了抖:“上边都写得清清楚楚呢。”   肖老大愁眉苦脸的望了望那张契书,呐呐道:“三花,你都能将字认全了?你念念,究竟写些啥子?”   彦莹举着契书给几个姐妹看:“来,我教你们认字儿,这个是壹字,这是拾字,这个呢,是个佰字,还有最后边这个也是壹字。”   “一百一十两?”肖老大屁股上似乎着火了一般,呼的一声就站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发抖:“这青砖瓦片什么的,就要一百一十两银子?还有木料呢?还有那人工呢?算算,快算算,要多少银子?”   “阿爹,你就快些坐下来。”二花将肖老大按着坐了下来,虽然说以前家里每年都没有银子剩,可现在三花已经不是原来的三花,她脑袋里装了一本宝书呐,想要银子,那还不是哗啦啦的就来了,阿爹又何必如何着急。   “是呀,阿爹,三姐肯定已经想好了,不会让我们饿肚子的。”六花走到肖老大面前,很懂事的伸手给他顺气儿:“阿爹,你要相信三姐,她说以后让我们吃上肉,我们就真有肉吃了,她说让我们住上青砖大瓦房,看来也不是一件为难的事情呀。”   “阿爹,你就放心吧,我有把握。”彦莹笑着将契书收了起来:“我算了下,花到一百九十两银子,咱们的屋子差不多就能修好。”   “你到底准备建多大的屋子?”肖老大觉得自己全身无力,说话都软绵绵的:“咋就要一百一十两银子去买青砖瓦片呐?”   “咱们的新家呀,会有三进屋子,还有马厩杂院……”彦莹还没说完,就被肖老大打断了:“等等,等等,三花,要马厩作甚?”   六花自作聪明:“阿爹,世子哥哥与简大哥不是经常要来我们家的?修个马厩,他们的马也有地方养了。”   彦莹“噗嗤”一笑,这六花真是会联想,马上就想到了简亦非与许宜轩身上去了。她伸手摸了摸六花的头:“六花,这马厩呀,是用来养咱们自己的马,以后咱们会有自己的马车,要是出远门,就不用喊肖来福的骡车了。”   “自己的马车?”肖老大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三花,你……”他很想问一句三花她现在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了,竟然想着要弄辆马车,那可是讲究玩意,养一匹马可比养一个人贵多了,它一天吃的东西比家里所有人吃的还要多!肖老大愁眉苦脸的望着彦莹,心里头想着,自家这个三丫头,越来越心高了,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脚踏实地些。   “阿爹,我只是想想,以后说不定就会真有呢,不如一次将这些都建好,反正我圈出来的那块地够大,足够咱们盖房子的了。”彦莹微微一笑,她还想打个井呢,只可惜现在肖家村没有铁匠铺子,她得先去豫州城找个心灵手巧的铁匠,一定要琢磨着打出个摇水井来,这样就不必用绳子放水桶下去提水了。   “哦,原来只是想想。”肖老大这才放了心:“三花,咱们现在还养不起马,你千万别折腾这些哇。”   “我知道呐。”彦莹用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到嘴里尝了尝:“四花的菜炒得越发好吃了。”   四花得意的笑了笑,嘴里却说得谦虚:“哪有三姐炒的好吃?不过是有油水,这菜就显得好吃多了。”   肖大娘在旁边感叹着:“唉,咱们家的苦日子,可真是算要熬到头了,能住上青砖瓦屋,还能每年存点银子,不要太舒服。”   “阿娘,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红火的。”彦莹望着身边几位姐妹笑了笑:“明日咱们得空的时候,我就来教你们认字,咱们可不能做睁眼瞎子,一张纸写满字,摆到面前都不认识。”   肖老大有些奇怪,他一直想问这个问题,可每次都没问出来,三花怎么就识字了?他又没送她去念书!“三花……”肖老大犹豫着问道:“你莫要乱教,你当真识字?”   二花赶紧用话堵住肖老大的嘴:“阿爹,三花去隔壁村里秀才家听过几次上课,认得些字儿呢,那肖经纬,有时也教我们认字儿的。”   肖经纬不是村长的孙子?听着二花这样解释,肖老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三花聪明,自己偷偷的学会了认字呐。他扒了两口饭:“村长家里的人最好少去打交道,村长可不是个一般角色,咱们惹不起。”   “阿爹,不会啦,昨日我们去他家,村长不还是客客气气的?也没说多话,就答应了替我们去喊人来帮工呢。”彦莹瞅着肖老大笑了笑:“阿爹,我们直接给工钱,不换工,免得你辛苦。”   肖老大将头埋下去吃饭,没有接腔,趁着站起来添饭的时候,伸手抹了抹眼角,他这几个女儿,个个乖巧听话,真是比别人家的儿子还要强!   端着饭碗站在灶台旁边,肖老大呆呆的想着,生个儿子娶了媳妇,对父母不孝敬的多着呢,自己几个女儿,个个孝顺,真是贴心的小棉袄一样,要是三花当真能招个上门女婿,即便是没有儿子也无所谓了,三花生出来的,都醒肖,不愁没人传宗接代了。   “哟哟哟,这午饭咋就这样香呐?”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屋子里吃饭的人都转过脸去,就见肖王氏站在门口,眼睛里头闪过一丝说不清的神色:,直勾勾的盯着桌子上的几个菜碗“老大,你们家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哪,寻常日子里竟然也有肉吃。”   六花腾的站了起来,小小的身子挡在了桌子前边,她还记得那次吃羊肉,肖王氏要来夺食的事情。她小小的脸蛋抬起来,朝肖王氏笑了笑:“奶奶,你年纪大眼神不好看错了,哪里是肉,是三姐买回家的豆腐。”   彦莹的一口饭差点没有喷出来,这六花才叫睁着眼睛讲瞎话好不好,分明就是一块块的肉,她竟然能说成是豆腐,实在是太厉害了。   肖王氏撇着身子就往桌子旁边走了过来,这下就连四花都站了起来,将桌子堵了个严严实实:“奶奶,你有什么话儿在门口说就是了,不用特地走过来讲,我阿爹阿娘耳朵还好使呐,听得清!”   “老大,你瞧瞧,你瞧瞧!你养的这群女儿可真是厉害,个个儿跟泼妇一般,她们长大了看谁还敢娶哟!”肖王氏见着彦莹也站了起来,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三花,我不是来端肉的,我这次来真是有事情。”   对付恶人,简单粗暴的法子最好,看起来肖王氏是吃了两次亏,对她还是有些畏惧了。彦莹心里感到很是满意,肖王氏还算是个识相的,知道过来了也没好果子吃。   “奶奶,你有啥事尽管说,现在我们家里头是我做主。”彦莹走上前一步,逼着肖王氏又退后了一步,她直着嗓子喊道:“三丫头,我是来问问的,听说你们家要盖新房子?”   “是。怎么了?”彦莹望了望肖王氏,脸上挂着笑容:“莫非奶奶瞧着我们家穷,想要资助些银子?”   肖王氏的手马上捂住了自己的衣裳口袋,一脸警觉:“你们家该屋子还少了银子?那你们家盖啥屋子啊!亏得我还想来问问,看看能不能让你几个堂兄弟也过来帮工!”   “几个堂兄弟?哪几个?”彦莹皱了皱眉,她三个叔叔生了好几个男孩,就两个比她年纪大,其余都还小,不过十二三岁,有的还只几岁,堂兄就算了,堂弟?竟然想着要他们来帮工?那不是来吃白饭的?   “哪几个?你不有六个堂兄弟,让他们全部来呗!”肖王氏脸上堆起了笑容:“别看你那些堂弟年纪小,可个个都能干呐。”   “能干?”彦莹讥笑着看了肖王氏一眼:“上回你牵着那个跟我抢糖人儿,能干的事情就是抢吃的吧?”   肖王氏脸色唰的就变了,尴尬得说不出话来,肖老大赶紧在一旁打圆场:“三花,那小的就算了,大些的,就都来吧。”   彦莹暗自叹气,这老爹总是说自己大手大脚的乱用钱,这会子却嫌钱多了,白白的要送了给那些叔叔家不成?叔叔家几个小子,有些手脚是勤快,可也有死懒死懒的那种,成天躺着一动也不动,就等着吃干饭的。   “阿爹,你不是说是我当家?”彦莹看了肖老大一眼:“都说亲兄弟明算账,这可是干活拿钱的事情,干多少就拿多少,什么一心想着到我这里来混些银子,那我可不答应。”   “怎么是混银子呐,肯定是来帮着干活的。”肖王氏笑得开心,露出了几个黄黄的门牙:“三花,你爹都说了呐,你还能不同意?”   “我阿爹说了我自然要给阿爹面子,只是,”彦莹瞪着肖王氏不放松:“要是让我瞧见了有谁偷懒不干活的,那就马上给我滚蛋,我可不是开善堂的,拿了银子养懒人的事情,我肖三花才不会做!”   第七十章王妃   豫王府别院的大门打开,两个门房垂手站在门边,半低着头,显得毕恭毕敬,可眼睛却在偷偷的溜向那辆停在门口的几辆马车。   几个微微发福的婆子站在第一辆马车门口,有人将帘幕掀开,伸出两只手,从里边搀扶出一位中年美妇,个子不高也不矮,一张小小的圆脸盘子,眼睛很大,鼻梁高挺,只是那张嘴唇有些薄,瞧着与她的圆脸盘子有些不相宜。   别院里边旋风一般走出了几个人,许宜轩走在最前边,快步过去,一把抱住了中年美妇,用脸擦了擦她的脸孔,撒娇般说:“母亲,可想死轩儿了!”   豫王妃笑着将许宜轩推开了些,伸手替他整了整衣裳:“轩儿,你怎么还是这样淘气!”她的嘴角含笑,似乎在责备他,可那责备里头又透出些宠溺的意味来。   许宜轩扭着身子不依不饶:“轩儿怎么是淘气?母亲将我放到这穷乡僻壤里头来,哪里比得上京城繁华?儿子不过是跟母亲诉诉苦罢了。”   豫王妃掸了掸许宜轩衣裳上的几颗灰尘,微微一笑:“轩儿,不是给你请了个习武的师父?刚刚好在别院里苦练武功,等回了京城,你们那帮子人可没人能打得过你了!”   许宜轩兴高采烈的举起手来:“母亲,这句话倒是说得实在!”一把小檀弓从他的衣袖里落了出来,还有几颗弹子,滚得四处都是。   豫王妃身后的一个妈妈笑了起来:“我瞧世子爷在这别院呆得十分舒心呢,个子长高了不少,也壮实了些,好像都不咳嗽了。”   “可不是。”豫王妃一伸手,身边的丫鬟赶紧递上了一块素丝帕子,上边用鲜艳的丝线绣了一幅团花牡丹,中间掺杂了金色与银色的丝线,在阳光下边闪闪的发着亮。她拿着帕子替许宜轩擦了擦额头:“刚刚都去哪里玩了?见着你满头大汗的。”瞥了一眼跟在许宜轩身边的简亦非,她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简护卫,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母亲,你怎么能喊我师父叫简护卫呢?你也该跟着我喊师父的!儿子自小念书,上头都写着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难道这些规矩母亲都不记得了?”许宜轩睁大了眼睛,很单纯的望着豫王妃:“下一回母亲千万要记得,可别再喊简护卫了,要喊简师父!”   简亦非有几分尴尬,朝豫王妃拱了拱手:“世子爷心无城府,心地纯良,对简某实在太好,还望王妃别见怪。”   豫王妃轻轻的“唔”了一声,没有理睬简亦非,搭了丫鬟的手,迈步就朝那汉白玉台阶走了上去,那十二幅的湘水月华裙从白色的台阶上扫过,拖着在地上,那上边绣着的缠枝牡丹花不住的微微颤抖着,仿佛跟活的一般。   门房恭送了豫王妃进去,这才将一扇门关上,两人凑到了一块窃窃私语:“听世子爷身边那些丫鬟婆子说,王妃是个不好亲近的,今日瞧着她的脸色,确实不大柔和。”   “唉,王妃是什么身份?她出身高贵,自然要端着架子些,咱们小心做事便是,何必管那么多。”另一个门房回头望了望别院里头,就见绿树葱茏,鸟儿啼鸣,满径落红,那一群穿着光鲜的人,早已不见了人影。   “那个肖家姑娘来了,咱们可不能再放她进去了,免得王妃见了不喜,随便打几十板子,也够她受的。”前边说话的那门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水灵灵的大姑娘,万一冲撞了王妃,落了个不好也怪惨的。”   “可不是。”同伴点了点头:“咱们可是为她好。”   豫王妃由许宜轩陪着进了主院,得知王妃要来,屋子全部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般,瞧上去格外舒服。豫王妃在黑色檀木椅子上坐了下来,旁边有婆子递上一个定窑出的白瓷茶盏,金丝镶边,上头绘着四时花卉。   “轩儿,”豫王妃瞧了一眼许宜轩,见他态度恭敬,倒也满意:“你也莫要怪母亲,那算卦的已经算了,你十四岁上头有磨难,不能住北方,今年你便好好的呆在这别院里头,我知道你想母亲,母亲会经常过来陪你。”   许宜轩脸上露出了笑容来:“我知道母亲最疼我。”   他在别院,可比在京城好玩多了。在京城里还要去国子监念书,每日里要写不少的字,还要背文章,可他一点都不喜欢做这些事情。在别院里头,他跟着简亦非练武,骑马射箭拳术剑术,现在都小有成就了,而且他还能时不时去那位肖姑娘家里,尝尝她做的饭菜,见着她笑得比那三月春花更动人的脸蛋,这世间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事儿了。   豫王妃拉着许宜轩的手,问长问短,看看他在别院过得如何,许宜轩都是一律说好,听得豫王妃眉开眼笑:“不错,轩儿高兴就好,母亲听了也是欢喜。”   “母亲,我刚刚在与师父练剑呐,身上汗嗒嗒的,我先去沐浴更衣再过来。”许宜轩朝豫王妃行了一礼,快步走了出去,豫王妃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微微的笑容:“怎么瞧着就跟柳树抽条儿一般,才几个月,仿佛就高了半个头。”   “王妃,世子爷都十四了,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了,等着十五……”身边的妈妈说到这里,闭嘴不语,豫王妃略一沉思,便会过意来,嘴角一翘:“妈妈不用提醒我,我自然是记得这件事儿。”   高门大户里的子弟,到了十五岁,一般都会给他指个屋里人,也就是引着他学会床笫之道的那种丫鬟。这丫鬟若是得了主子喜欢,以后便会升为姨娘,若是不得宠的,就会被指着配了小子,做那管事嫂子,总之对于这丫鬟来说,都算是一件好事。   豫王妃听那妈妈提起这事情,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去将秀云喊过来,我有话问她。”   秀云早就已经打扮好了,穿上她最喜欢的衣裳,站在梳妆台前边,拿了菱花镜照着自己的脸孔。镜子里有一张容长脸儿,细眉细眼很是清秀,鬓边别着一支蝴蝶簪子,小小的翅膀被细碎的流苏拉动,正不住的在扇动。   “秀云,王妃喊你过去呐!”一个婆子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望了一眼正在打扮的秀云,嗤嗤笑了一声:“你不用打扮了,王妃又不是不认识你!”王妃对秀云多有青眼相加,看起来以后世子爷的屋里人就该是秀云了。   秀云拉了拉衣裳下摆,这才跟着妈妈走到了主院,见着豫王妃,跪倒在地:“奴婢见过王妃。”   豫王妃很是满意秀云的恭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起来罢。”   “谢过王妃。”秀云从地上爬了起来,垂手站在那里,笑着问道:“王妃找奴婢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你跟我说说,你们世子爷这几个月在别院里头,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豫王妃想了想:“有没有出过别院到外头玩耍?”   秀云本来一肚子的苦水正愁没处倒,听着豫王妃问起这个,赶紧将这几个月来许宜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早两个月还好,后来……”她的眼前闪过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蛋,咬了咬牙恨恨道:“后来那简师父带了一位肖姑娘来卖羊肉,然后那肖姑娘做了个什么一羊三吃给世子爷吃……”   “妈妈们都做什么去了?怎么能让他胡乱吃别人做的东西!”豫王妃勃然大怒:“都没有长脑子不成?”   “奴婢也是这么劝的,可世子爷不相信,偏偏要吃!”秀云说得很是气愤:“不仅吃了,还是拿着手抓了吃的!”   “手抓着吃?成何体统!他学的那些规矩礼仪都丢到哪里去了!”豫王妃的脸上有一丝不快:“轩儿可真是胡闹!”   “可不是?奴婢劝着呢,可那肖姑娘说要这样吃才痛快,世子爷就跟着她做了。吃了以后只说好吃,还让我拿二十两银子打赏给那肖姑娘!”秀云说得实在气愤:“世子爷也真是,怎么能这样大手大脚呢?”   “二十两银子倒算不得什么,只要轩儿吃了没事就好。”豫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看起来不是那朱侧妃派过来谋害轩儿的,那也就算了。   秀云见着豫王妃竟然没有一点要追究那位肖姑娘的意思,不由得有些慌神,她怎么就觉得那肖姑娘实在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对手,她给世子爷煮羊肉的那次,世子爷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个不停,是不是喜欢上了她?   “王妃,还有一件事儿我没告诉你呢。”秀云想了想,决定把最近的那事说出来:“早一个月,世子爷打发我们全去山里挖小笋子,每人要挖十斤,没有挖到就不许回来,我们到处都找不到小笋子,最后还是挖了些春笋回来抵数的。”   “什么?竟有这事儿?他这是要做什么?”豫王妃听了十分惊奇:“你们都去了?”   秀云点了点头:“全都去了,挖了好几百斤,后来都被世子爷送给那位肖姑娘了。”   豫王妃有些忍不住,“噗嗤”一笑,对秀云这口里提到的肖姑娘充满了兴趣,轩儿是有中意的姑娘了?听秀云这口气,该是附近农户的女儿,若是轩儿真喜欢,弄进府里给轩儿做个屋里人也就是了,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儿。   。   ☆、出事   许宜轩苦着一张脸站在树下,身边跟着简亦非。   “师父,怎么办?我母亲来了,我就要被她锁在这别院里了。”许宜轩望了望池子里边的各色锦鲤,用力丢出了一个小石子,惊得那些锦鲤纷纷摇头摆尾的游开,水面上泛起一层层的涟漪。   简亦非心里头其实是美滋滋的,许宜轩不能出去,他可是能来去自如的,想必豫王妃不会注意到他,她的关注全在许宜轩身上。   以后就可以一个人去肖姑娘家了,许宜轩在的时候,顾忌着身份他鲜少开口说话,有什么话都得先让许宜轩说,现在可好了,他能够尽情的跟肖姑娘说话了。   “师父,师父!”许宜轩伸出手来在简亦非面前晃了晃:“你笑什么呢?看着徒弟不高兴你还笑,师父真是没良心!”   简亦非楞了下,难道自己心里头的得意全在脸上显示出来了?见许宜轩嘟着嘴站在自己面前,简亦非也觉得很是歉意,他只顾自己高兴,却将徒弟的苦处给忘记了。“宜轩,我想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你母亲早些离开别院,这样你就能痛快玩耍了。”简亦非想来想去,只能给许宜轩提这个建议了,至于怎么让豫王妃离开别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许宜轩低头望了望那个小池子,眼珠子转了转,脸上露出笑容来:“师父你可真厉害,顷刻间便替我想出好点子来了!我要想办法,让京城里的豫王府弄出些事情来,我母亲就只能赶着回去了!”   简亦非见着许宜轩高兴起来,也放下心来:“宜轩你好好想下,只是别将事情闹得太大。”   许宜轩点了点头:“师父,你要相信我!”他抬起头来,看了看蔚蓝的天空,上边有白色的云彩悠悠而过,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师父,我想去看看肖姑娘,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简亦非心里忽然间就有些别扭,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来。他低头望了许宜轩一眼:“你最好还是忍一忍,万一你母亲知道了,一个不高兴,让人将肖姑娘捉过来,打上一顿板子,她便不受苦了?”   许宜轩有几分犹豫,他迟疑着说道:“我母亲虽说严苛了些,可应该……不会这样胡乱行事吧?”   “谁知道呢,那些高门大户里边,借口说对主子居心不良被打死的丫鬟难道还少了?虽然肖姑娘不是豫王府里的丫鬟,可王妃见她不顺眼,随便找个碴子打她几十板子,又有谁会敢来说王妃的不是?这豫州城里还有谁敢来顶撞王妃?”简亦非谆谆的劝说着许宜轩,说着说着,他仿佛觉得这就是真的一般,心里头也不由得发慌,为彦莹担忧了起来。   “师父说得有道理,既然是这样,那我便暂时不去打扰肖姑娘了。”许宜轩恨恨的将池子边的垂柳扯了下来:“希望母亲快快回京城去。”   简亦非站在许宜轩身边没有出声,心里却在合计着,好些日子没去肖家村了,今日是不是去看看?自己要找个什么借口才好呢?他不住的想着,脑子里边乱糟糟的一片,眼前只有彦莹那张微笑的脸,倒映在池子里头,不住的成了碎片,又聚了拢来。   肖老大家此时正是热闹万分,新屋子已经开始破土动工,深挖了地基,就等着安架子填土了。肖老大背着手在那挖好的地基上走来走去,兴奋得快要说不出话来,虽然开始他挺反对彦莹建这么大的新居,可现在瞧着,他顷刻间便有了一种满足感,这屋子瞧着肯定不错,他站在泥土堆子前边,仿佛就能听见里边有哗啦啦的水响,女儿们欢快的叫喊之声。   站在地基里头填土的村民一边干活,一边与肖老大攀谈:“肖老大,真是看不出来,没声没响的就攒了这么多银子,这三进屋子花的银子可不少呐。”最近这些日子,村里的人议论的都是肖老大家盖屋子的事情,大家都在揣测肖老大家究竟准备盖多大的房子,竟然要打这么深的地基。   “也不见他们家烧砖呐,难道不是盖土砖屋子,准备去买青砖来盖房?”有些人瞄着风平浪静的肖老大家,觉得不可思议:“若是该土砖房子,早该自己倒模去烧砖了,为何他们家一点动静都没有?”   “咱们就等着瞧,指不定……”肖来福婆娘嘻嘻的笑着:“莫要屋子起了一半就盖不上去了。”   “嗳哟哟,真要是这样,可是丢人!”屠户娘子吃吃的笑着,一双肥壮的手摆弄着鬓边几根粗粗的头发:“我瞧着那肖家三丫头,可是心大,圈出那么一块地方出来占着,可她总要有银子盖新房子!”   肖王氏站在那一群女人堆里听着她们议论,也不住的点着头:“就是就是,穷得要命还想住新屋子?”   早几日肖家破土动工,她把自己五个孙子都打发去了,除了最小那个留在家里,才三岁年纪,实在不好意思赶着他去工地上蹭吃蹭喝——肖家丫头弄的伙食实在好,不说天天大块吃肉,可每日都有一锅熬得浓浓的肉骨头汤,用海带炖着,远远的闻着都格外香。   彦莹定的工价,是按照豫州城打短工的一般价格,六十个铜板一天,若是包吃午饭就只有五十二个铜板一日了。彦莹请的人,大部分都是本村的,所以大家都回去吃饭,只有那些外村的才在她这边用饭。   可是彦莹弄的伙食真心好,一般有一个荤菜两个素菜,还配着一份汤,荤菜里虽然只有一点儿肉末,可却还是实实在在看得见肉,外村的吃得满意,满嘴油光,等着本村的过来就不住的炫耀:“你们回去吃饭,还不如在这里吃呐,才收八个铜板,吃得可好了!”   本村的开始还不相信,可是等着过来瞧了彦莹给那十来个外村人弄的伙食,不由得都站在一旁直流口水,这样好的饭菜,他们也就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尝到,可这肖家三丫头,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每日里将饭菜弄得香喷喷!   其实彦莹算了下,也没怎么吃亏,肉才多少一斤?三十文钱罢了,十几个人炒的菜里边,用不过一斤肉,蔬菜是自家菜园子里种的,不用花钱,每日里花几个铜板去屠户那边买几跟大骨头,用一张海带叶子洗干净切碎了扔进锅子去,等着炖了出来,就是又大又满的一锅,上头还浮着油星子,暗红色的骨髓浆子,尝上去更是鲜美可口。   本村的人也动了心,开始有几个过来吃,后来吃饭的人越来越多,彦莹只能赶紧去城里买了一口大铁锅和一个大蒸锅,每日白天这一顿饭要煮差不多四五十人的饭菜,累得几姐妹都快喘不过气来。   肖王氏见着彦莹家里的伙食好,也很是心动,撺掇着几个孙子拿了饭碗去彦莹家吃饭:“那是你大伯家里,侄子去大伯家吃饭,难道还要数钱的?”   几个孙子开始还不敢去,听着父亲回来直夸大伯家伙食好,也动了心,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端了饭碗也往肖老大那边过去了。走到肖老大家的厨房,就见那边排着一条长队,几个人也不管这么多,直接就往厨房里钻:“三丫头,快些给我盛饭!”   彦莹与二花站在灶台旁边,见着几个堂兄弟挤了过来,拿着勺子敲了敲锅子:“后边排队去!没见这么多人在等?”   肖王氏几个孙子很不服气,扯着脖子直嚷嚷:“二丫头三丫头,我们是亲戚,怎么不怒照顾着些呐?”   “亲戚不亲戚的,在我这里都不算什么,做人就是要守规则,大家都在排队,你凭什么不排队?”彦莹没有搭理他们,接过一位乡邻的碗,给他舀了一大碗饭,又舀了几勺子菜,笑着道:“大叔,等会去那边舀汤喝。”   那位大叔笑着捧了饭碗走了出去,肖王氏几个孙子站在灶台边看了一阵,见二花与彦莹不搭理他们,只能怏怏的走出了屋子去排队,等着到了他们的位置,彦莹还是照旧每人几勺子菜,一大碗饭。   “三丫头,怎么不多舀些肉给我?”肖王氏的第三个孙子水生最刁,好吃懒做,见着彦莹给他打的饭菜与旁人无二,不由得嘟嘟囔囔了起来。   “你又没有给我更多的钱,我为何要对你不同些?”彦莹笑微微的看了水生一眼:“八个铜板一餐饭,大家都是一样的出钱,你却要更多的饭菜?”   “什么?这还要扣钱?”水生端着饭碗大叫了起来:“有这样的事情吗?自家兄弟过来吃饭都要扣钱?”   “怎么不要扣钱?这么多年了,你们家可喊了我们过去吃过一次饭?”彦莹听着二花提起过,自打分了家以后,自家与三个叔叔就没怎么来往过,就连过年,吃年夜饭,他们三家都聚在一块吃,也从来没有喊过自家。可现在这个水生,竟然蹦跶着要来白吃白喝,真是脸皮厚得可以了。   彦莹将勺子扔下,一把将水生的饭碗夺了过来,朝着他冷笑了一声:“我这里吃饭可是要出钱的,你不愿意出,那就请走开,别耽误了我给别人打饭。”   “是啊是啊,你不出钱还想吃饭?人家盖房子容易吗,好不容易才攒了这么点银子,你也好意思来白吃白喝?不在这里吃就快些让开,我们肚子饿了,正等着肖姑娘打饭呐!”排在后边的人抱怨了起来,一个个都在指水生的背皮,水生拉下了脸,嘟囔了一句:“哼,要钱的饭菜我才不吃。”   第七十二章算计   肖老大家厨房门口挤满了人,大家都伸着脖子往里边张望。   不少人是知道肖王氏的德行,一个个在指指点点:“你家奶奶把你大伯一家赶出来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心软,怎么现在放着你们来蹭吃蹭喝倒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肖老大家的饭菜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他们自己出钱买菜,想要在这里吃饭,自然是要出钱,人人都和你一样,都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都不出钱,你要肖老大家去喝西北风?”   彦莹不言不语,只是利索的端着饭碗走到厨房外边,将里边的饭菜倒到了门边的大桶子里边,又腾腾腾的走了回来把空饭碗递给了水生:“拿着碗回去。”   水生捧着空碗站在旁边,见着自家兄弟的碗里满满的全是饭菜,闻起来香喷喷的,不由得又有些后悔,转过身去呐呐道:“我还是在这里吃吧。”   “那可得算两日的钱。”彦莹指了指门外边那个桶子:“要么你从里边捡了我刚刚倒进去的饭菜出来吃。”   水生打了个哆嗦,那可是泔水桶,剩饭剩菜全倒在里边,村里有人养猪,每日晚上就来肖老大家收了这些潲水回去喂给猪吃。   “怎么要我去吃猪食?”水生鼓了鼓眼睛:“肖三花你是故意的吧?”   彦莹笑得很是愉快:“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说不要在这里吃,我才将饭菜倒掉的,现在你又说要吃,那不是要算两份?”   “可是我只吃了一份,又没有吃两份!”水生有些不服气,指了指那盛饭菜的大盆子:“你就不能倒回那里边去?”   “倒到那里边,你让别人吃你的剩饭剩菜?”彦莹用勺子敲了瞧盆子,砰砰的响:“你问问乡亲们,愿不愿意哇?”   “水生,你别磨蹭了,要吃就赶紧到这里吃,不吃就回去,我们都做了一上午的事情了,饿得肚子叽里咕噜响,闻着饭菜的香味不能到口,只想要快些吃饭了哩!”后边的人有些不耐烦,纷纷出言指责,水生满脸通红,捧着饭碗扭头就往自己家里走了去。   肖王氏听说彦莹竟然问自家孙子要钱,不出钱不给吃饭,气得直拍桌子,望着旁边的肖木根直嚷嚷:“你瞧瞧,你瞧瞧,你这个好孙女,可真是神气活现的!竟然连饭菜都不让水生吃呐,还要他去泔水桶里捞饭吃!”   肖木根吧嗒吧嗒抽了一口旱烟,叹了一口气:“老大家里要盖新房子,实在不容易,你也就别再去打秋风了,要么让她扣钱在那里吃,要么就回来自个儿弄。”   “你、你、你!”肖王氏听了这话,猛的跳了起来:“好哇,我就知道,这么多年来,你心里头还是记着你那死去的婆娘,不把我们娘几个当一回事!她也只给你生了个老大,后边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是我生的,可你却只惦记着前边那个!”   肖木根默默的抽了一口烟,没有理睬她,转身走了出去,肖王氏本来想追着出去,却被肖老二媳妇给拦住了:“娘,你现在追出去有啥子用?爹现在那模样,正是惦记着老大那边呐,你再和他去说,小心他跟你吵起来。”   肖王氏愤愤的坐了下来,瘪着嘴巴在那里,老二媳妇斜着身子坐到了她身边:“娘,我听说大哥家里,是要盖青砖大瓦屋呢!”   “啥?青砖大瓦屋?”肖王氏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你听谁说的?他家那穷酸模样,也能盖得起青砖大瓦屋?”   “我也是听别人在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老二媳妇嘴巴歪了歪,明显的有些不是很爽快:“看起来大哥家里这些年老是哭穷,都是装出来的,暗地里将钱藏着呐。”   “可不是!”肖王氏咂吧咂吧了嘴,眯缝着眼睛看了一眼外头,肖木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她用力捏了捏桌子角,皴皱的手指上沾了一道黑黑的印记:“可恨的是,你爹还惦记着他们家,让水生他们不要过去蹭饭吃!”   老二媳妇低着头想了想,一双脚在泥土里蹭了蹭,心里不住的在琢磨,肖老大家里现在瞧着还真是有钱,时不时的就有人从城里过来,到他家拎一袋子东西走,那些肯定是三丫头收了她们的酸笋转手卖出去了。   有人就是命好,老二媳妇愤愤不平,自己咋就没那么好的命呢?辛辛苦苦做的酸笋,到处都没有人要,而肖老大家里那三丫头,坐在家里不用出去,人家却一路奔着过来把银子送到面前来了。   这样算起来,大哥家里绝不会少钱花,难怪马上就要该青砖大瓦屋了。老二媳妇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心里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来,她伸手推了推肖王氏:“娘,我在琢磨着,要是大哥家真的有一笔银子,他又只有七个丫头,他那银子与青砖大瓦屋要留给谁?”   肖王氏忽然醒悟过来,瘪着嘴巴笑了起来:“要是不想被骂作绝户头,总要有个男娃才对!”   “可不是哪!”老二媳妇的眼睛眯到了一处,嘴角露出了笑容来:“我估摸着大嫂是生不出男娃来了。”   肖王氏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就她那样,不会生蛋的母鸡,还能生出男娃来?再生也是生女娃的命!少不得是要向你们来求个侄儿过继的。”   肖王氏有六个孙子,老二媳妇生了三个,老三媳妇两个,老四媳妇还年轻,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以后肯定还会要生儿子的。她得意的点了点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媳妇你想得周到,我却忘了这一茬了,他肖老大再赚多银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要留给我的儿孙!”   过了一日,肖家村来了一支车队,车子上满满都是青砖,映着日头,通明透亮一般。肖家村的人张大了嘴巴望着那一辆辆车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村里头有好几家盖青砖大瓦屋的,可那青砖的颜色瞧着就没这些好看,这些青砖青得透亮,里边仿佛还能泛出碧水的影子来。好几个小孩子追着车子跑,伸出手去摸那些青砖,一个个大惊小怪的叫着:“咋就这样凉呐?摸上去跟寒冰一样,大冬天的住着舒服吗?”   前边拉车的回头看了一眼:“咋不暖和?冬暖夏凉,顶顶好的青砖!”   帮着肖老大家干活的人摸着青砖也是啧啧称赞:“这转头实在,真不错!”   肖老大看着那些青砖也是叹气,一想到花了这么多银子买来的,更是心疼,他不敢怠慢,每日里头就守在那些青砖面前,唯恐被人偷拿了一块两块去——虽然一块两块不值钱,可毕竟都是自家花钱买回来的!   肖王氏与媳妇站在大槐树边上往那边瞧,屋子已经砌出半个人高了,帮工们挑着青砖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真的是青砖。”老二媳妇眼睛里都放出光来:“上好的青砖呐。”   肖王氏拍着大槐树,上头一嘟噜一嘟噜的白色小花簌簌的掉了下来:“天杀的,也不知道他家哪里弄了这么多钱过来!”   “咱们等着那屋子起好了,让爹出面和大哥去说,将水生过继给他家,免得绝了后!”老二媳妇拉了拉肖王氏的胳膊:“娘,我对你可是贴心贴意,你可不能忘了。我们家水生,今年才十二岁,过继到大哥家,还能省不少嚼用呐!”   肖王氏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来:“谁叫他那婆娘生不出男娃?自然是要求我们的!”   “三花。”二花用胳膊碰了碰彦莹:“那边来了一群人。”二花是负责洗菜切菜的,她本来正在打量肖王氏与她婶子,结果却发现大槐树那边的路上走来了一群人,还有一辆马车跟在后头。   彦莹伸出脑袋来看了看,也很是惊奇:“咦,这是哪家高门大户来找穷亲戚了不成?”   姐妹两人正在往那边张望,就见那群人走得越来越近,仿佛是朝她家走了过来的一般。彦莹皱了皱眉,打量了下最前边的那个人,就见他穿着一件茧绸衣裳,八字胡须,瞧着该是个大户人家的管事。   “请问,姑娘可否姓肖?”那管事走了过来,朝彦莹拱了拱手:“可是替如意酒楼送酸笋的那位?”   彦莹睁大了眼睛点了点头:“是我,请问大叔有事?”   管事朝身后的人一招手,后边那几个人便走上前来,有个人手里抱着一个箱子,管事朝他呶呶嘴:“打开!”   箱子打开,里边是一排雪亮的银锭子,耀得人睁不开眼睛一般。彦莹惊奇的看了看那个管事:“请问大叔,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家大公子在如意酒楼见了姑娘一面,回家以后便茶不思饭不想,特地命我搬了银子来向肖姑娘表明心意,想抬了肖姑娘进府去做姨娘。”那管事笑眯眯的将那箱子盖好,双手托着伸向了彦莹:“肖姑娘,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呐。”   第七十三章抢人   “三花,这究竟咋回事?”二花有些紧张,拉住了彦莹的手:“要不要我去新房子那边喊阿爹过来?”   彦莹朝二花笑了笑:“没事,就是一只绿头苍蝇一直在嗡嗡嗡的叫。”   “可……”二花有些不放心,望了一眼那个管事:“你是谁家府里头的?竟然口出狂言,让我三妹去做姨娘?做梦吧?”   那管事望着二花,八字胡须不住的抖动着:“好你个有眼无珠的丫头!我可是林知州府上的管事!你妹妹能进知州府做姨娘,那可是她天大的福气,从今以后就能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事情!”   “知州府又如何?”二花大步走到了彦莹面前,双手叉腰望着那管事,鄙夷不屑:“知州府虽然好,可是去做姨娘又算个啥事情?我们肖家,可没有去给别人低头伏小做姨娘的事情,你还不如自己拿了这银子,把你女儿抬进去就是了!”   肖家村看热闹的婶子嫂子们慢慢的聚拢过来,四斤老太横着眼睛朝彦莹看了看,鼻子里头哼着气:“我就知道肖家的银子来路不正!咋就忽然有钱盖屋子了呐,原来是勾搭上别人得的便宜银子!”   “我呸!”二花用力吐了一口唾沫,直直的朝那个管事的茧绸衣裳飞了过去:“你们哪只眼睛见着我三妹跟别人勾搭了?一个个就会嚼舌根子,烂了心的坏坯子,也就只会在一边胡说八道,小心造口孽!”   四斤老太气得脸色发白,双手叉腰的跳了出来,还刚刚想说话,那管事将盒子往地上一撂:“银子放在这里了,人跟着回去!”   管事身后站着的那一群壮汉,瞬间便涌了上来,将二花推到了一旁,在彦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那群人抓住了手脚。   “你们、你们……”二花着急得直跳脚,管事朝她吆喝了一句:“赶紧抱好银子,莫要让人抢了去!你家妹妹马上就要去过好日子了,你着急什么!”   “三花,三花!”二花有些着急,推开管事就想跟上去,彦莹被那群人抬着往马车那边去,见着这阵势,心里头暗自叫苦,没想到那林勤勋竟然这样胆大包天,现在自己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现在林勤勋派出了一堆狗腿子过来,自己没个撑腰的,新房那边的人即便赶过来也说不定不敢过来帮忙,还不如让他们抬着自己去知州府,对付一个林勤勋,可别对付一群人要简单。彦莹用力回头望了望,见着二花追着跟了过来,她生怕二花吃亏,用力朝她喊了一嗓子:“二姐,快些去找人,你追过来没用!”   二花停住了脚,忽然想到了许宜轩,这个时候,只能去豫王府别院找他了。管事已经抱着那箱银子追了过来,将箱子往二花手头一搁:“拿好了,莫要说我们是强抢民女,我们可是花了银子的!”   等着新房那边的帮工们过来的时候,那群人早就奔着出了村子,肖老大目瞪口呆的望着二花:“这是咋回事咧?”   二花将那箱银子往肖老大手上一放:“阿爹,你拿好了,我这就去豫王府别院请许世子。”   肖老大忧心忡忡的望着那个箱子,这可是天降横祸,好端端的,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在盖房子,来一群人,就把他的三花给抢走了!转身看了看院子里边,肖大娘与大花一人抱一个孩子在手里,也是满脸忧郁的在往这边看。   “婆娘,莫要着急,二花找许世子去了。”肖老大只能安慰着肖大娘,虽然有许世子撑腰,可他心里头依旧没有底气,还不知道究竟会是怎样一回事,听人说,那是知州家里的管事——知州,也是个大官了,都说天高皇帝远,林知州是豫州城的土皇帝,许世子虽然是王爷的儿子,可也还是无权无势,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二花急匆匆的奔在小路上,两边的稻田里已经插过了秧绿油油的一片,就如一幅绿色的织锦般。路边还有野生的蔷薇藤蔓,在灌木丛里开出了花朵来,一点点的粉红粉白,瞧着很是鲜艳。   可现在的二花,却没有心思看风景,她飞奔着望别院跑了过去,瞧见了那一线延绵的院墙,心里头才踏实了些。   气喘吁吁的跑到了门口,二花朝那门房行了一礼:“大叔,我要找世子爷。”   两个门房瞅了二花一眼,摇了摇头:“不行呐,姑娘你不能进去。”   二花有几分着急,按着胸口喘了喘气:“大叔,我以前来过这里的,你也给我通传过,今日怎么就跟不认识一般了?”   一个门房瞅了瞅她,叹着气摇了摇头:“姑娘,不是我不给你通传,现在王妃过来了,她对下人很是严苛,我们放了你进去,要是给王妃知道了,肯定是几十板子上身了!对不住了,姑娘,你就体谅着些吧!”   二花抬眼望了望那红底金色梅花钉的大门,恨不能一头扎了进去,她望了望门房,心中算计着,若是要将两人推开闯进去,不知道有几分把握。   有个门房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摇着头道:“姑娘,你可别想着冲进去这事情了,即便你冲进了大门,走到世子爷那院子,还有很长的路,还没见着世子爷,你就会被长随婆子拿棍子赶出来了,你又何必去这般吃苦呢。”   二花被他点破心事,顿时没了信心,可是一想着彦莹被抓走了,着急得汗珠子都流了下来。她有几分绝望,看着别院那扇大门,着急的跺了跺脚:“大叔,一点法子都没有了?要不是,你们给我去说说,告诉世子爷,我有万分紧急的事情找他!”   门房瞪着二花,摇了摇头:“姑娘,你能有啥子紧急的事情?就算是有,这也不关我们家世子爷的事啊,干嘛去找他?”   二花有几分沮丧,退后了一步望了望那道高高的院墙,别院里边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轻笑,应该是里边的丫鬟们在说闲话。她围着院墙走了一圈,心里头想着要找个矮一点的地方,自己看看能不能爬过去,可是兜着走了一圈,也没见到有哪地方低矮些。别院的院墙修得光溜溜,笔直的立在那里,让她只能是干瞪眼。   绕了一圈,回到了大门口,两个门房见着二花又回来了,都直摇头:“姑娘,你还是赶紧回去吧,眼见着这太阳就要落山了,还不回去,你们家的人会着急的。”   二花摇了摇头:“不,我不回去,不见着世子爷,我就不走!”   三妹是被那林知州府里的人给抓走了,自己必须要搬了许世子去才能压住他们,二花咬了咬嘴唇,挨着墙坐了下来,两个门房傻了眼:“姑娘,你这是做啥呢?”   “我啥都不做,就想看看世子爷会不会想着出府溜达。”二花抱着膝盖靠着墙,朝那两个门房笑了笑:“大叔,你们放心,我是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哎,你这是何苦!”一个门房叹着气:“王妃生怕世子爷出事,这才将他送到别院来的。王妃不住,这别院是世子爷的天下,他能不用问别人就直接出府玩耍,可现在王妃来了,哪里还能这般轻松自在?现在都是酉时了,只怕世子爷是不会出府的了。”   “啊!”二花有几分焦躁,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妹妹被抬去做姨娘,今晚一定要去将她就出来,否则就来不及了!她跑到台阶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两位大叔,行行好,替我去给世子爷捎个信吧,就说我妹子被人抢走了,说要抢去做姨娘!”   “什么?你妹子被人抢走了?”两个门房眼睛里都露出不相信的神色来:“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强抢民女不成?”   二花的眼泪唰唰唰的落了下来:“千真万确。”   “姑娘,你快些起来,且在这里等等,我这就进去给你通传一声。”有个门房心软,见着二花流眼泪,忍不住便有些怜惜她,他自己也有两个女儿,以己及人,心里头自然也觉得这事情确实是了不得的事情,若是世子爷能出手相助,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见着门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二花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靠着门站着,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别院里边。   春深日暖,虽然已经到了暮色微微的时候,可别院里边依旧是景色宜人,曲径通幽。蛱蝶双双对对的在花丛间翩翩起舞,花树下边一地落花。二花全然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思,心急如焚,眼睛都快要望穿,只盼着许宜轩快快走出来。   门房不久以后就回来了,朝着二花点了点头:“我让那个守二门的婆子进去通传了,姑娘你稍微等等。”   二花点了点头:“多谢大叔。”   太阳沉沉的落了下去,最后一抹黯淡的余晖,眼见着一钩弯月爬到了天空,冷冷清清的光辉照着地面,淡淡的银白颜色。   没有人出来,二花呆呆的站在别院门口,心里着急得无法开口。   第七十四章不乱   嗒嗒嗒的马蹄声在这冷清的月夜里很是清晰,门房擦了擦眼睛:“姑娘,有人出来了。”   两人见着二花候在门边这么长时间,心里也是过意不去,可是他们又怎么敢私自将二花放进去呢?王妃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不欢喜,说不定还会责怪于他们,现在只能祈祷那老婆子通传给了世子爷,世子爷找了借口出来了。   二花急急忙忙的奔到了边门,探头一看,就见一个人牵着一匹马正在往外边走,二花心中一喜,大喊了一声:“简大哥!”   简亦非抬起头来,见着二花,脸上一红,心中一惊:“肖二姑娘,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这些日子里,他有几个晚上实在忍不住想要见彦莹,可又不敢去找她,只能偷偷的溜在她家的院墙旁边,隔着墙听听里边的动静,他常常听到里边的欢声笑语,很想就这样闯进去,可又担心彦莹觉得他不正经,故此就放弃了到肖家去的打算,只是在外边静静的听着彦莹在院子里说说笑笑。   他并不寂寞,他认识了肖经纬。   那次他去肖家,见院墙旁边站着一个人,轻轻飞身过去,将他擒住,那人惊慌失措,跟他交代,他只是肖家二姑娘的爱慕者,名叫肖经纬。   “都说同姓不通婚。”肖经纬有些沮丧:“更何况我爷爷与他们家有过节。”   “那你还来作甚?”发现肖经纬与自己是同道中人,简亦非将他放了下来:“既然无望那边赶紧了断,不再牵挂。”   “可我忍不住。”肖经纬表情有些痛苦,他就是喜欢二花,他喜欢她黑亮亮的眼睛,喜欢她如花朵般的笑颜,喜欢她清脆脆的说话声,喜欢她如风一般奔跑在田间小路上。他不是不知道同姓不相婚的规矩,可那火热的心,却怎么样也抑制不住,他的心管不住他的腿,总是莫名其妙的跑到了肖家的院墙外边来。   简亦非有些怜惜肖经纬,这年轻人比自己可苦多了,自己只是想见肖姑娘而不敢见,至少没他那么多烦恼:“以后咱们两人一道来,被人看见就说我们在这里散步。”   肖经纬的眼睛亮闪闪的,脸上的神色忽然间就开朗起来:“多谢公子。”   今晚他准备去肖家,可没想到在门口遇着了二花。   “简大哥,求你帮帮忙。”二花急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三花被人抓走了!”   “什么?”简亦非心中一惊,仿佛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你说仔细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二花抬手擦了擦汗,将今日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那些个来的人,自称是林知州家的,听三花与那管事说的话,该是那个什么大公子,不知道啥时候见过三花,竟然想出这歪主意,扔了几百两银子就把三花抢去做姨娘了。”   “真是岂有此理!”简亦非翻身上马:“肖二姑娘,你快些回去,我这就赶去豫州城。”   “可是……”二花有些犹豫:“简大哥一个人去似乎有些危险,不如喊了许世子一道过去?”   简亦非端坐在马上想了想,此时刚刚用了晚饭,许宜轩正在陪豫王妃在园子里头散步,这时候去喊他出来,恐怕脱不了身。肖姑娘被那林大公子抓了去,这事情非同小可,一刻也不能耽搁。就算自己不亮出身份来,简亦非恨恨的想着,就凭着自己这通身的武艺,就算夜闯知州府,也能将肖姑娘救出来。   “不必了,肖二姑娘,你只管先回家,让你爹娘放心。”简亦非用力抽了一鞭子,他的坐骑便咴咴的叫着,飞奔着往前边去了。二花揉着眼睛看了看,将信将疑的往家里头走了去,简大哥说的也有道理,自己不回去,只怕是爹娘会担心哩。   彦莹端端正正坐在屋子里头,看了看桌上一盘子花生瓜子,还有几碟子糕点,只在吞着口水,不敢伸手去拿。这里头万一放了什么蒙汗药的东西,她吃了以后昏昏沉沉,那就完蛋了。   来林府的路上,彦莹本来想跳马车逃跑的,可掀开帘子望了望,马车两边都有人,瞧着她探出头,那些人便吆喝着:“你休想要逃跑,银子都给你们家了,你就是我们大公子的姨娘了,还能跑?”   那管事摸着他的八字胡须,笑得格外龌龊:“肖姨娘,你这一去林府,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这可是去享福呐,你又何必一定要过苦日子呢?”   彦莹朝管事笑了笑:“老伯说得对,我是一时没有想通。”   管事大喜:“肖姨娘是个聪明人,我这也就放心了,到时候肖姨娘得了大公子宠爱,我还要请肖姨娘替我美言几句,得些有油水的差使呢。”   “承老伯吉言了。”彦莹说得十分客气,嘴唇边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若真有那么一日,老伯只管来找我。”   “好好好,肖姨娘实在上路!”八字胡须几乎要翘了起来,就如老鼠嘴边的须毛。   缩回了马车里边,彦莹靠在车厢内壁,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看来这林家的手下是不会让她找着机会逃跑的,自己还是安安心心到了林府再说。要是自己反抗得太强烈了,还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给自己上绳索之类的,到时候捆着去了林府,那可真是没有动弹的机会了。   对付林勤勋一个人,彦莹心中暗自揣测,应该是没问题的,虽然他身坯瞧上去跟圆球差不多,可是却只是一身肥肉,灵敏不及自己,力量肯定也不及自己。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要保证自己手脚还能运用自如,若是一味的去反抗,只怕对方有了警惕之心,自己就难以施展拳脚了。   平平安安进了豫州城,马车到了林府的角门,那管事笑着将马车门帘打开:“肖姨娘,请下车。”   角门那处站着好几个婆子,好几个都长着一双吊梢眼,瞧着该是林府的刁奴。彦莹才将手扶住马车厢跳下来,就被人一把捉住了手臂:“肖姨娘,请跟老婆子走。”   彦莹没有反抗,只是安安静静的跟着几个老婆子往里边走,自己身边这个老婆子,有些力气,捉住她的手腕,她想稍微动一动都觉得很为难。这冤有头债有主,自己要对付的是林勤勋,就算能对付这些老婆子逃出去,肖老大家还是会跟着遭殃。   自己今晚非得要将那林勤勋摆平了不可,让他以后不敢再打自己的主意。彦莹一边走,一边留心着进园子的路径,林府有很大,青石小径弯弯曲曲的,她只能简单的记住几样醒目的亭台楼阁,逃跑的时候也能更从容些。   “肖姨娘,你是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园子吧?”一个婆子见彦莹不住的在打量着四周,咧着嘴笑了笑:“是不是比你们那小山村更好看些?”   “那是自然。”彦莹笑得眉眼弯弯:“我可是要享福了。”   “哟哟哟,肖姨娘可真是想得通,可不是这样?做了我们大公子的姨娘,比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去干活,又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呐。”另外一个婆子赞许的而看了彦莹一眼:“肖姨娘模样生得好,自然会得大公子更多宠爱。”   几个人将彦莹送进了院子里,把门一关就走了,彦莹坐在里边到处看了看,桌子是小叶檀木精制而成,那窗户上边蒙着茜纱,隐隐约约能见着外边走过的人影。靠着窗户有一张梳妆台,上边搁着一面菱花镜子,旁边放着一个描金黑漆盒子,将拿盒子打开,就见里头有几样首饰,簪子钗环,几串珍珠手串。   这林勤勋还真是出手大方,彦莹坐在梳妆台旁,拿着镜子看了看里边。   来大周朝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只有在经过那条清澈的小溪旁边,能见着里边那模糊的倒影。彦莹举着镜子打量着自己,不由得也是惊叹了一句,怪不得林勤勋想要把自己弄来做姨娘,原来本尊长得真是美。   肖家的姐妹个个长得不错,彦莹觉得自己生得好看也是应该的,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自己与肖老大家其余几个女娃长得有些不同。镜子里头出现的是一张瓜子脸,一双杏核眼,水汪汪的在闪动,琼脂般的鼻子高高挺起,一张樱桃小嘴十分诱人。   肖家几姐妹全是尖尖的脸,怎么就是自己是一张鹅蛋脸?虽然说不是很圆,但觉不是那种尖尖下巴,这难道是基因突变?还有眉毛眼睛,彦莹也觉得跟二花四花她们都不一样,虽然都是好看,可这好看却是不一样的,她们几姐妹多多少少神韵有些相似,可自己这好看却截然不同。   自己这好看,仿佛天然透出一份不同的气质来,好像她根本就不是肖家村的人一般,而肖家姐妹的好看却带着淳朴本真,跟肖家村似乎是相得益彰。彦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心中产生了一点点疑惑,为何肖家的这三丫头会长成这样?就好像麦田里忽然出现了一株水稻一般。   “哟哟哟,新姨娘还真是有闲心。”门口传来了讥讽的声音,彦莹抬头一看,就见门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子,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气势汹汹的站在那里,眉眼之间有些不顺畅,一张脸黑沉沉的。   第七十五章劝说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瞧着来人的模样,应当就是那位李家小姐了。   彦莹站了起来,朝那妇人笑了笑:“夫人,你怎么有这闲情逸致跑到这里来了?”、   “放肆,竟然敢这样与我们大奶奶说话!”旁边一个婆子叱喝了起来:“见了大奶奶,还不赶紧行礼?”   彦莹一点也不害怕,只是淡定从容道:“我又不是你们府里的人,为何要与她行礼?”瞅了瞅林大奶奶,彦莹微微一笑:“林大奶奶,恕我眼拙,没认出你来。”   林大奶奶见着彦莹从容不迫的模样,吃了一惊,那凶狠的样子不由自主便软了几分:“新姨娘,以后你说话可要先仔细想想,我怎么不能来?我可是林大公子的夫人,你们这些姨娘,都得要听我的话,要对我恭恭敬敬!”   “林大奶奶,我想问你一句,你难道就打算容忍他有姨娘?”彦莹走到林大奶奶身边,笑吟吟的问道:“你当真就这样心甘情愿?”   林大奶奶愣了愣,心里头忽然就一酸,自己与林勤勋成亲才一年多,他就已经娶了两房姨娘了,现在又急急忙忙的赶着将第三房姨娘抬了进来,这可不是在打她的脸?林大奶奶捏了捏手,湿漉漉的一手汗,瞧着彦莹明眸皓齿的站在那里,心中气愤,都是这些狐媚子,勾得自己的夫君迷了心窍,一个二个的往家里抬。   彦莹瞧着林大奶奶的脸色越来越黑沉,嘴角的笑容依旧未减:“林大奶奶,你想不想你的夫君一心一意的守着你,不再出去寻花惹草呢?”   “你可有妙计?”听到彦莹这般说,林大奶奶眼睛一亮,重新打量了她一番,脸色又露出些不相信的神色来:“你不过一个年纪轻轻的农家女,难道还有什么好招数?”   “林大奶奶,我跟你说实话,我是绝不会做林大公子的姨娘,你就别将我当成敌人看待了。”彦莹朝林大奶奶点了点头:“我有个法子想试试,林大奶奶,你给我几样东西,一切便不用你管了,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   林大奶奶将信将疑的望了望彦莹,口气已经软了几分:“那你……要我给你什么东西?”   “一把匕首、一根绳子。”见着林大奶奶的脸色有些发白,彦莹朝她安抚的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我一个柔弱女子,只求自保,拿匕首去刺林大公子?我难道嫌弃自己命长了?林大奶奶,我保证不会动林大公子一根汗毛,这些东西我有我的用处,你便不用管了。”   “这……”林大奶奶回头对身边站着的婆子道:“妈妈,去拿一把匕首与一根绳子过来。”   那婆子张了张嘴,可还是很听从的转身往外边走了去,彦莹瞧着那婆子的背影,不由得心中窃喜,先将防身的武器弄到手再说,自己手无寸铁总没底。   “林大奶奶,我教你几招,如何让林大公子全心全意的对你。”彦莹看了看站在门边的林大奶奶,笑着朝她招了招手:“你且进来,现在还早,咱们说说话儿。”林大奶奶的父亲是开如意酒楼的李老爷,他也曾帮过自己的忙,是自家的口蘑最大的买主,投桃报李,自己也给他的女儿出出主意。   林大奶奶有几分惊讶,见着彦莹眼睛亮晶晶的,灼灼有神,不由得也有几分信服,挨着门走了过来,身后两个丫鬟紧紧跟了过来。   “林大奶奶,一个女人要想让夫君对自己全心全意,是要用些巧劲的。”彦莹坐到桌子旁边,林大奶奶站在那里,犹豫着要不要坐下来,这情形,就如前世办公室里老师在教学生一样,彦莹只觉得感觉甚是奇妙。   “什么巧劲?”林大奶奶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生得不是很美,夫君偏偏又只喜欢美貌女子,所以……”她叹了一口气:“我是没指望了,只能赶紧将孩子生下来,也有了个盼头。”   听到林大奶奶提及孩子,彦莹朝她腹部溜了一眼,这才发现那里已经有了微微的隆起,心中更是为她感到不值,做妻子的有了身孕,而这做夫君的却一个二个的将姨娘抬进府来,根本不管妻子的感受,实在是可恶。   “林大奶奶,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日好?”彦莹替林大奶奶想了想处境,不由得也是摇头,这林勤勋,是个彻底的渣男,没办法改造了,只能替林大奶奶打算着,看看如何能过得滋润些:“你不要光只想着自己的长相不好,你的容貌,可比你夫君强了百倍,你唯一不如他的,只是出身商贾之家而已。”   “出身?”林大奶奶一只手按着桌子,徐徐的坐了下来,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肖姑娘,你说得没错,就是出身的问题。若我是那公侯之府家的小姐,又怎么能看得上林勤勋这样的人?父亲以为将我嫁进知州府,我便算是改了身份,从商贾之家跳入了官宦人家,自然便是高人一等,可谁知道……”   “林大奶奶,你大可不必这般伤神,否则亏待了肚子里头的孩子。”彦莹轻轻叹了一口气,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日子是人自己过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谁都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测别人的感受。   “你方才说的那全心全意,究竟有什么好法子?”林大奶奶双手交叠放在肚皮上,一双眼睛牢牢的盯住了彦莹:“可否奏效?”   “林大奶奶,你要么就让林大公子敬重你,要么就让他畏惧你。”敬畏这两个字,总要取其一,否则就这样不痛不痒的,林勤勋每日里依然如故,吃亏的还是还是林大奶奶,必须死死的拿住他才是。   “敬重?”林大奶奶皱了皱眉头,林勤勋对她的家世多有看不起,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如何能敬重她?畏惧……仿佛更不可能了。   “林大奶奶,我听说你的父亲乃是豫州的首富,手下的商铺多多,你又是很得你父亲喜欢的,所以陪嫁也多。”这般十里红妆嫁进林府,却只因为自己的出身不及林勤勋,便自觉矮了一头,又如何能让林勤勋敬畏?   “是。”林大奶奶绣着缠枝丁香的衣袖抖了抖,眼帘下垂,尽量不让自己显露出格外多的神色来:“这难道有什么干系?”   “林大奶奶,说句不好听的话,你那公公虽然是知州,可实际上也只是吃俸禄银子的,哪里有多少银子供林大公子挥霍?他在外头胡作非为,一是仗了他爹的势头,另外便是仗了你们家的银子,若是你将银钱卡紧一些,他少不得要奉承着你些。”   这银子虽然不是万能,可对于林勤勋这种纨绔来说,可是万万不能少的。他爹虽说是知州,可若是不贪墨,凭着那点俸禄,还不够他塞牙缝,想来林勤勋肯定有一部分花费是林大奶奶的陪嫁银子。   “这……”林大奶奶有些语塞,看了看彦莹那认真的神色,叹了一口气:“肖姑娘,你是不知道了,他问我要银子,我怎么能不给他?毕竟他是我的夫君,如何能不听从他的话?”   “林大奶奶,你要是这样想,那就当我没说。”彦莹摇了摇头,都是女人太软弱了,才将男人惯了出来。伸手从那桌面轻轻的抚摸而过,桌子上的木纹瞬间便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指甲痕迹:“林大奶奶,放眼大周朝,谁家不是男人在外边挣钱养家,哪有从妻子手中拿银子到外边去花的?你实在是太迁就了他一些,这样才助长了他的气势。”   旁边有个丫鬟也小声道:“奶奶,我觉得这位肖姑娘说得对,大公子怎么着也不能从奶奶这里要了钱过去还要给奶奶气受呢。”   这时门边有脚步声一点点的过来,那婆子拿着一把匕首与一条绳子走了过来,放到桌子上头,满脸带笑:“肖姑娘,你瞧瞧,这绳子够不够?”   彦莹点了点头:“够了,多谢大婶。”   不管怎么样,有了防身的武器,彦莹望了望一脸沉思的林大奶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林大奶奶,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总之,你要么就让他敬你,要么就要他畏你,两者必居其一。”   林大奶奶点了点头:“我回去想想。”   夜色朦胧,冷清的月色照在前坪,一点点银白色的影子不住的在闪烁。屋子前边的杏花树,慢慢的落下了几点粉白的花瓣,地上浅浅的一层。   站在门边,就听着有脚步声慢慢的走了过来,彦莹摸了摸腰间的匕首,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那不知死活的林勤勋过来了,很好,很好。      ☆、婚约   林勤勋躺在地上,懵了。   事情怎么会成了这样子?实在有些想不通。他努力的想挪下身子,可匕首却在脖子边上,自己身上还踏着一条腿。   他眯缝着眼睛往上边瞅,雪白的小腿,纤细的手腕,可那目光中一片萧杀之气,看得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只是那脖子实在太短,再缩也没办法避开匕首。此时的林勤勋,真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赶紧躲了进去,不用与这玉面罗刹呆在一个房间里。   现在的林勤勋,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一盏茶之前,他带着几个长随到了新姨娘的房间前边,长随笑眯眯的替他推开了门,他站在门口就见着那新姨娘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孔。   “美人儿,咱们又见面了。”林勤勋瞧着彦莹那张脸,心里头就高兴:“上回在如意酒楼里边见了你,我就朝思暮想,今晚总算是……嘿嘿嘿……”   彦莹站了起来,拿起桌子上的酒壶斟了一杯酒,笑微微的捧了起来:“大公子,快些进来,咱们喝酒,喝酒。”   林勤勋的一双腿软得似乎走不动路,转脸朝身后跟来的长随叱喝了一声:“都给爷退到门外头去!爷洞房花烛,还轮得上你们站在旁边看不成?”   几个长随赶紧走了出去,反手带上门:“大公子春风得意,明日我们再来讨个喜钱!”   “没问题没问题!”林勤勋洋洋得意将门关上,捧着圆滚的肚子朝彦莹一步步的走了过去:“美人儿真是识趣,今晚咱们可得好好的乐和乐和,本公子会让你觉得快活似神仙!”   “好好好,我就等着见识大公子的本领了。”彦莹捧着酒杯,朝林勤勋招了招手:“林大公子,快些来干了这一杯。”   林勤勋颠巴颠巴的奔了上去,伸手接过酒杯,还没来得及往自己嘴巴里头倒,忽然间便觉得天旋地转,“吧嗒”一声摔倒在了地上。躺在地上还没缓过神来,一把匕首就搁在了他的脖子上头,刀锋凉飕飕的,林勤勋不由得长声嚎叫了起来。   “肖姑娘,你要做什么?”林勤勋吓得战战兢兢,不敢乱动,唯恐彦莹将匕首割进他的脖子里头。   “林大公子,我觉得你身上有个东西长得十分多余,想要将他切掉。”彦莹用脚踢了踢林勤勋的裤裆:“林大奶奶已经有了身孕,那这里那团肉也没用了,我将它切了去喂狗刚刚好。”   “肖姑娘,不要,不要不要!”林勤勋奋力的挣扎了起来,那可是他的命根子,切了他还怎么活?彦莹一脸冷笑的望着林勤勋:“林大公子,你也会害怕?”   “肖姑娘,不要啊,不要!那可是我的命根子,你把它切了,我就不是男人了。”林勤勋痛哭流涕,这时候才深深懊悔,怎么把这样一个罗刹给弄到府里来了,要是知道她这般厉害,自己哪还有胆子敢纳她做姨娘。   “既然林大公子不想要我割了那个东西,那你就等听我的吩咐!”彦莹将刀子在林勤勋的脖子上轻轻擦了擦,又引得林勤勋杀猪一样的嚎叫:“我答应,我答应,肖姑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那你就听好了!”彦莹脚下用了几分力气,踩得林勤勋嗷嗷直叫,她并非真想将他的那东西给割了,只不过是想吓唬他,让他对自己心生畏惧,自己也好趁机提出要求,让他将自己放出府去,以后绝不再来打扰自己。   门外的长随并未走远,听着屋子里头有动静,几个人挤眉弄眼的笑着;“大公子可真是好兴致,这般急吼吼的就喊起来了,怕是衣裳都没来得及脱,只解了裤子。”   “可不是,这叫声可真大,实在是闹腾。”有个长随咂吧咂吧了嘴:“娘的,那样水灵的一个姑娘,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人要会投胎,你要是投得准,现在也会向大公子一样吃喝玩乐,逍遥自在!”有长随叹了一口气:“咱们都是不会投胎的,只能低人一等给人做奴仆,主子在里头快活,我们只有站在外头羡慕的份!”   话音刚落,院墙边的杏花树便簌簌的动了起来,一条黑影从树上飘落了下来。   几个长随目瞪口呆的望着那个站在自己的白衣少年,好半日没回过神来——这知州府的院墙修得这般高,他怎么能翻墙进来?   白衣少年伸手便将一个长随擒住:“今日被抢来的姑娘,关在哪里?”   旁边几个长随见着同伴被抓,心里头着急,冲上前去想要将他救回来,可还没挨近那白衣少年的身边,只觉自己膝盖一软,全部跪了下来。   “快说,那姑娘究竟在哪里?”简亦非厉声叱喝,一双手都在发抖,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惊慌过,一想着彦莹要被人糟蹋,全身的血都往头上冲,他恨不得抓住那个林大公子,将他碎尸万段。   “那姑娘,就在那间屋子里。”一个长随伸手指了指亮着灯光的房间,惊慌失措:“我们家大公子,刚刚才进去。”   简亦非将抓住的那个长用力掼在了地上,脚尖一点地,白衣飘飘,人已在几丈开外。那长随瞠目结舌的望着简亦非的背影,虽然心里头害怕,可还是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大公子可不能有什么闪失,要是被那白衣公子给废了,自己这条命赔了只怕还不够。   站在门口,一脚蹬了过去,“咔嚓”一声,门被踢掉了一半。   林勤勋高声叫了起来:“来人,快将这个不要命的臭娘们抓起来!”肯定是长随来救他了,林勤勋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了出来。   彦莹一抬头,简亦非那剑眉星目便出现在她面前,她冲他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本来是想让二花去请许宜轩的,正主儿没过来,他那师父倒是来了。   “你二姐去了豫王府别院。”简亦非见着彦莹没事,这颗心才放了下来,见着林勤勋被彦莹踩在脚下,一双手不住的在扒拉着,就如那被翻过背来的甲虫一般,由不得又想笑:“肖姑娘可真是厉害,怎么把他制住的?”   彦莹用里踩了踩林勤勋,林勤勋又杀猪般喊叫了起来:“肖姑娘,轻些,轻些!”   简亦非哑然失笑:“原来是个没有用的。”   “简大哥,你来了刚好,请你帮个忙将他捆起来。”彦莹指了指放在床头的一根绳子:“我要捆了他去见他爹林知州!”   ““什么?去见林知州?”简亦非拿起绳子将林勤勋捆了个结实,一边惊讶的望了彦莹一眼:“你就不怕林知州将你抓起来?”   “我总得要将这后边的事情给了结才是,要不是这只苍蝇飞到肖家村去嗡嗡的闹,我还没这么多闲工夫搭理他。”自己现在要的就是赚钱赚钱,抓紧时间抓住一切机会赚钱,哪里还有多多余的时间来跟他周旋。   林知州若是个有见识的,自己稍微到旁边点拨点,他自然会想得通,会好好管束着林勤勋,不会让他再去胡作非为。   “我的儿哟……”外边传来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喊声,彦莹冲到门边一看,就见那边走来了一群人,最前边的是一男一女,那位夫人的身形跟林勤勋有些类似,手里拿着帕子挣在擦眼睛,干嚎的声音十分刺耳。   “林大人,林夫人。”彦莹朝两人微微一笑:“二位来得真快。”   林夫人睁大了眼睛,恨恨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正准备扑了过来,却看见自己儿子被捆得像一只粽子一般被人推了出来,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指着彦莹吼道:“你竟敢这样对我的勋儿!”   “林夫人,你弄错了,要是他不将我抢进贵府,我也不会这样对他,凡事皆是有因有果,这是林大公子起了因,现在他自然要尝尝果。”彦莹瞧着林夫人呆呆的站在那里,脸上却还是一副呲牙咧嘴的模样,似乎要把她给生剥活吞了——她才不怕呐,知州夫人怎么了?前世她在电视上还见过无数的皇后娘娘,小小知州夫人能吓得住她?   彦莹朝着林夫人笑了笑,将她撇到了一旁,很严肃的朝着林知州道:“林大人,大祸临头,你可知否?”   林知州一愣,没想到这农村女子说起话来文绉绉的,言语简练,里头却透着犀利,无形中似乎有冷风扑面一般。他仔细打量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彦莹,见着她虽然穿得很朴素,可那神情态度从容,一点也不像那农家女子,不由得也有几分重视:“肖姑娘,你这般说,未必有些危言耸听,本官祸从何来?你倒是说说,让本官也听个明白。”   彦莹伸手拍了拍林勤圆滚滚的肚子,嘴角露出了鄙夷的笑意:“林大人,你这个儿子,成亲才一年,就已经娶了两房姨娘,今日他又强抢了我进府来,要做第三房姨娘,这样的儿子,你们是怎么养出来的?”   “我怎么养儿子的关你什么事?”林夫人将帕子一摔,尖声叫了起来:“还轮得上你来说话不成?”   彦莹不慌不忙,从腰间将那块豫王府的腰牌摸了出来:“林知州,你可看看清楚我这腰牌!”虽然说这只是一块豫王府别院的腰牌,可那林知州未必就知道其中奥妙,见着上边的豫字,恐怕就有别样的猜度。   林知州仔细的张望了一下,见那腰牌似乎是青铜所制,黑黝黝的一团,上边刻了一个大篆,看得不太清楚是什么字。“姑娘,你这是哪府的腰牌?”虽然没看得太清楚,可林知州却依旧能感觉到,这腰牌恐怕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上的。   腰牌也是有讲究的,一般人家,用木头做腰牌,黑漆金字算是阔绰的了,而只有那公侯之府,才会用金属做腰牌,这能用上青铜的,定然不是一般府邸。   “我这腰牌上的豫字,林知州看不清?果然是老了,眼睛花了。”彦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将腰牌收了起来,她才不会将腰牌送出去,要是林知州仔细查看,或许会看出其中的蹊跷来。   “林大人,我是什么人,你看看我的腰牌就知道了。”简亦非见着彦莹飞快的将她的腰牌收了起来,心中知道她那腰牌只能远远的唬人,不能被细看,于是从自己腰间解下来一块令牌,朝林知州扔了过去:“请林大人好好瞧瞧,这令牌上边的字。”   林知州用手接住腰牌,低头一看,不由得脸上变了颜色。   第七十七章解决   古铜的颜色,腰牌上边有个虎头,狰狞无比,中间刻着一个“青”字。   青衣卫,那白衣少年竟然是青衣卫!林知州攥着那块腰牌,手心密密的出了一层汗。青衣卫是皇上的暗卫机构,直接忠于皇上,常年在各地搜集官吏们的各种信息,或是秉公执法受人爱戴,或是贪赃枉法民怨甚广,青衣卫们将搜集来的东西直接密报送去皇上的龙案,升迁贬职,全在皇上看过那些密报以后的心情。   难怪这农家姑娘这般有底气,原来是有青衣卫在给她撑腰,林知州让人将腰牌送回给了简亦非,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原来是大人到了,林某有失远迎,多有得罪,还望大人见谅!”   简亦非摆了摆手:“林大人快莫要叫我大人,论起职务来,大人可要比我高一级呐。你别着急,先听肖姑娘将话说完。”   “林大人,你将儿子教成这样,肯定会有人非议你养子不教父之过,若是有人想踩你一脚,只需将贵公子在豫州城里胡作非为的事情记下来,奏了去御史那边,我想林大人即便是政绩拿了优等,也未必会得升迁。”瞧着林知州的脸色一点点的黯淡下来,彦莹心知他还是有了些畏惧,也有了底气,她朝这个小院扫了一眼,朝林知州笑了笑:“我想,林大人俸禄应该不高罢?”   虽然不知道知州的俸禄到底是多少银子,但是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那俸禄绝对养不起这么大一个园子,倘若林知州不是家底本来就丰厚,肯定是贪墨了银两。   林知州脸色一变,有些惊疑的望着彦莹,这农家姑娘,难道也是青衣卫的人?她拿出来的腰牌瞧上去与那白衣少年的有些不同,可既然她敢这样神气活现的拿出来,想必身份特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林知州尴尬的笑了笑:“我俸禄虽然不多,可是与我亲家一道开了几间铺子,颇也能赚些银两。”   彦莹点了点头,这世道跟前世也差不多,一些官员俸禄不高,可却是腰缠万贯,吃好的穿好的,出门便是豪车,名烟名表,让人瞧着好像来了个暴发户。这钱财的来路,不是有人行贿,便是与人合伙投资,自己不拿本钱,就只借着名义坐地收钱。   “既然林大人是与李老爷一道做生意,瞧着这钱的来路倒也算是正。可是仔细算算,林大人,你儿子娶了李小姐也才一年多,这一年多里就赚了这么多银子?看来豫州这地方财政真是不错,想来每年户部库房里的银子挺多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送那么多上去?”彦莹笑吟吟的望着林知州越来越黑的脸色,伸出手来摆了摆:“林大人不必惊慌,我是不会将你这事情捅出去的,只要你答应我几件事。”   林知州本来有些绝望,面前这位农家女侃侃而谈,他都有些无力辩驳,他说与李老爷合伙做生意不过是一句托词,虽然李老爷看着姻亲的份上,两年的年关都送了红利过来,可究竟他却不曾出得一两银子,现在被彦莹轻轻巧巧点破,这让他心里实在是惊恐,心慌慌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听到后边,彦莹说不会将他的事情捅出去,林知州这才慢慢的放下心来,他朝彦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姑娘有什么条件,尽管说便是。”   “第一,立刻放我出府,以后不得再来干扰我与我的家人,若是我们家的生活受了打扰,那你就莫要怪我不守信义。”彦莹指了指身边的林勤勋,语重心长:“林大人,一定要管好贵公子!”   林知州连连点头:“这是当然,当然!”他恨恨的看了林夫人一眼,唾沫星子飞了出来:“都是被你惯坏的,瞧瞧勤勋现在成了什么模样!”   林夫人起得快要跳起来,可无奈身子太重,怎么跳也跳不高,她只能不住的用手拍着自己的大腿,就像那些农村大婶吵架一般吆喝着:“我哪一点对不住你,林应平!你说你说!当初你还是个穷秀才的时候,我偷偷拿钱给你去买笔墨纸砚……”   原来是一对患难夫妻,难怪林知州能随着自己夫人宠溺儿子,惯成了这样一副德行。彦莹瞧着林夫人的腮帮子鼓鼓的,脸上全是一片通红,赶紧出声:“林大人,林夫人,先听我将话说完,你们等会再吵也不迟。”   林知州将林夫人的手拨开,朝前边走了一步:“愿闻其详。”   自己的乌纱帽才是最要紧的事儿,夫人这般蛮不讲理,也只能等会再去收拾她了,怎么样也不能惹了面前站着的这位姑娘与少年,指不定自己暗地里做下的那些勾当,到时候会被呈报到皇上那边去哩。   “我第二个要求,便是请林大人多多管教贵公子。按理来说,林大人的亲家实在算是个不错的,将宝贝女儿嫁给林大公子,在我看来,贵公子完全是配不上李小姐的。”彦莹望了一眼林大人:“大人觉得呢?”   林勤勋望了望自己的儿子,再想了想儿媳妇的模样,有几分尴尬,点了点头:“那是,李老爷实在是人好,教出来的女儿也是不错。”   “这般不错的媳妇,林大公子竟然还不知珍惜,这才成亲一年多,就有了两房姨娘,你要李小姐心里头怎么想?”彦莹眼角一扫,就见着一件红色衣裳躲在院子的假山那边,心里知道,林大奶奶出来了。   林知州也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烧得厉害,儿子这般做,是有些碍理,现在媳妇还有了身孕,正是需要儿子关心体贴的时候,可自己这个逆子,只知道在外边花天酒地,姨娘一个二个的往家里抬,实在做得也有些不像话。   “林大人,我现在有个要求,便是请将林大公子的两位姨娘放出府去,让林大公子好好的陪着林大奶奶,两人一道抚养好儿女,家庭和和睦睦。”彦莹挑眉看了一眼林勤勋,将匕首在他的脖子上边擦了擦:“林大公子,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匕首冰凉的刀锋在林勤勋的脖子边上游走,林勤勋只觉得心里头好一阵发抖,两条腿都有些发软,裤子那里忽然间便湿哒哒的一片。他带着哭腔道:“我同意,我同意,肖姑娘的提议实在是好……只求肖姑娘快些将刀子拿开。”   林夫人听着林勤勋在那边嚎丧,也跟着哭了起来:“我的勋儿,你怎么样了?”   林大人心中惊慌,只是强作镇定:“姑娘请放手,这事情我肯定会应允,姑娘说得对,养子不教父之过,都是林某教养不力所致。若是姑娘能放了我儿,日后我定然要好好管束着他,不让他再这般胡作非为。”   彦莹点了点头:“这样极好。”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林勤勋派去肖家村的那个管事,还扔了一箱银锭子在她们家呐。她朝林知州望了一眼,林知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姑娘,可还有什么事情?”   “贵公子扔了一盒银子在我们家,说是抬姨娘的身价。”彦莹用力掐了林勤勋一把:“多少两银子?”   “五百,五百两!”林勤勋心中一急,以为是彦莹在拿刀子戳他,尿滴滴的顺着大腿流了下来:“肖姑娘,我错了我错了。”   “我就只值五百两银子?”彦莹撇了撇嘴:“也太小看我了罢?”   林知州赶紧吩咐长随:“快,快去取五千两银子过来!”巴结上青衣卫,总没有亏,他暗地里也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好歹也让请那位白衣少年遮掩着才是,若被他将自己的恶性报了上去,还不知道自己这乌纱帽能不能保住。   “林大人,银子不用了,我还要把那五百两银子给退回来呢,我可不做林大公子的姨娘,也不用这卖身银子。”彦莹朝林知州点了点头,制止住那长随:“你站着罢。”   “不用退了,不用退了。”林知州连连摆手:“就当给姑娘压惊便是。”   “林大人真是客气大方。”压惊?倒也不错,自己平白无故被抓进林府,是要好好压下惊才是。彦莹朝简亦非微微一笑:“简大哥,咱们将林大公子给他们送过去。”自己虽然学过些花拳绣腿,可林知州与林夫人身边站着几个长随,自己一个人过去,万一林知州翻脸,恐怕会吃亏。   简亦非朝她笑了笑,似乎知道她的心意:“你别过去,我将他送回给林夫人便是了。”   彦莹站在那里,望着简亦非的背影微微的笑,他那白色的衣裳在这月夜里显得格外的飘逸,让彦莹心中也如同春风里的树叶一般在轻轻的摇曳。简亦非竟然夜闯知州府,是因为他心中有自己吗?她十指交握,站在那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   林勤勋才回到林夫人身边,便大声喊了起来:“快,快去给我抓住那两个人!”   长随们刚刚想动手,就听清脆的一声响,林勤勋捂着脸站在那里,望向了林知州,耷拉着眉毛显得很是委屈:“爹,你干嘛打我?”   “我不打你,还任由你胡来?”林知州气得全身发抖,青衣卫的本领非比寻常,这位白衣少年是怎么进府来的,林知州这时还有些心惊胆战,若是他真想取自己性命,恐怕也是易如反掌。   林知州干净利落的打了林勤勋一巴掌,这边林夫人不干了,将林勤勋拖着藏到自己身后,朝林知州瞪大了眼睛:“老爷,你可不能这样打勋儿!”   彦莹与简亦非瞧着两人面面相觑,就如斗鸡一般,相视一笑。彦莹扬声道:“林大人,你可莫要忘记答应我的事情,若是做不到,你自己先去想想后果会是怎样。”   林知州转过脸来,就见着两人已经拔地而起,身子飘飘,飞着上了屋顶,不由得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林夫人也停住的叫嚣,脸上俱是惊恐的神色:“老爷,他们、他们……”   “皇上手下的青衣卫,功夫如何会弱?”林知州瞧着林勤勋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有气,有力踢了他一脚:“丢脸的东西,快些去换了衣裤!”   众人这才注意到,走廊的磨石地面上,有一条黑色的印记,蜿蜒的一直延伸到林勤勋站着的地方。见着水痕,大家猛然醒悟,原来大公子尿裤子了。   “今晚就将那两房姨娘给遣出府去,以后勤勋哪里也不许去,就在书房里潜心读书,想要出府,必须由他媳妇同意,来请示了我的意见!”林知州将林夫人的手扒拉到一旁:“你千万不要再来插手这事情,勤勋就是被你惯坏了,才惹出今日的祸事来!”   林大奶奶站在假山旁边,望着林知州怒气冲冲走开的身影,眼中全是惊喜,没想到那肖姑娘说话算话,她抓紧了青灰色的山石,一点小小的苔藓嵌入了她的指甲里头,湿漉漉的,带着一点点新鲜的味道。   第七十八章 鼻血   银色的月光下,一片马正在飞奔。   洁白的长袍飞舞,就如蝴蝶的一双翅膀,鼓荡的随风而起。路边不住有花瓣随着月夜的轻风坠落,带着一丝丝幽香,慢慢的沁入心脾。   简亦非一只手握着缰绳,一只手停在马的脖子上,望着前边的彦莹,极力忍住心中那一种蠢蠢欲动——可是,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他好希望一把扶住彦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贪婪的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清香。   他不能这样做,不能,要是这样做了,不就与那林勤勋没什么两样了?   简亦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听着前边的彦莹忽然开口说话了:“简大哥,今晚真是要多谢你,没有你那腰牌,林知州肯定不会被我吓住。”   “肖姑娘,你实在是厉害,说的话句句点住了林知州的死穴。”简亦非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肖姑娘很有见地,那些话将林应平逼到了死角,几乎没有回击的余地。   “是吗?”彦莹回过头来朝简亦非甜甜一笑:“简大哥,你莫要太夸奖我,我会沾沾自喜的。”   她的眸子就如天上的星光,清辉一点点的在眼前盛放,芙蓉粉面就在咫尺之远,娇艳的红唇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仿佛是那美丽的蓓蕾,微微张开,里边盛满了香甜的花蜜。简亦非只觉脑袋“轰”的一声,脸色瞬间发红,全身也燥热了起来。   “简大哥,怎么了?”彦莹望着简亦非那模样,有些欢喜,看来简亦非真的是喜欢她,就连与她接近些都会如此窘迫,脸红得似一只桃子。   “我也不知道。”简亦非声音有几分低沉,不敢看彦莹的眼睛,脸稍微侧了侧:“我……好些生病了,全身发软。”   “那咱们先去找个医馆给你看看病?”彦莹瞧着简亦非那模样,心中只觉好笑:“有病就要治,简大哥,可不能忌医。”   简亦非身子抖了抖,方才他还是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模样?他有几分尴尬,想要用力握住缰绳,可没想到摸着马脖子的那只手却忽然落了下来,搭在了彦莹的腰肢上。   好软,简亦非才这么一想,就觉鼻子有一股热流奔涌而出。他赶紧勒住马,翻身下去,站到了道路一侧,背转过身子,不让彦莹看见他的窘态。鼻子流血了,简亦非展开手掌,手心里有点点殷红,就如那三九天里艳丽的寒梅。   “简大哥,擦擦手。”一块帕子伸了过来,简亦非默默的接了,擦了擦自己的手心,又将帕子掩住了鼻子,低头站着几乎不敢抬头。   “简大哥,你要抬头,鼻孔朝天,这样才能止住鼻血。”彦莹站在一边观察着简亦非的举动,只觉得简亦非实在是纯洁无比,就连手无意碰到她的腰肢都会流鼻血,这也真是太老实了些。   简亦非很是尴尬,但依旧还是按照彦莹的吩咐做了,不多时,感觉到血没有再汩汩而出,这才将脑袋低了下来:“肖姑娘,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   彦莹瞪着眼睛望着简亦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在这样的春夜,月华如水,两人并肩站在开满花的树下,难道不是最好诉说衷情的机会?可两人在这里站了一会子,说来说去,还是在聊简亦非的鼻血。   “怎么了,肖姑娘?”简亦非见着彦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他,有几分胆怯:“可是还有哪里不对?”   “没事。”彦莹登时没了话好说,转过头去讪讪道:“咱们快些回去。”   这简亦非该还是处在那种懵懵懂懂不知道表达的时候吧,等着哪一天他开窍了,自然会跟自己来说说好听的话儿。彦莹刚刚想举步走开,斜地里伸出了一只手,将她一把拉住:“肖姑娘,我……有话与你说。”   简亦非的手在不住的抖着,带着彦莹的手也不住的抖动了起来。因为做了太多的农活,彦莹的手有些粗糙,可简亦非却一点也没有觉察到,他只觉得彦莹的手很是柔软,握在手里似乎没有骨头一般。   彦莹有几分迷惑,刚刚还在想着等哪天简亦非开窍,没想到马上他便来了行动。她大大方方的转过头去,望着简亦非微微一笑:“简大哥,你要说什么?我听着呢。”   简亦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镇定下来:“肖姑娘,今晚听你二姐过来说你被那林大公子抢了去,我心里头很着急。”见着彦莹嘴角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容,简亦非心里头一急,大声道:“我说的是真话!”   “简大哥,我没有不相信你。”彦莹朝简亦非微微一笑:“我听着呢,简大哥,你继续说,我很喜欢听简大哥说话。”   对于这种情窦未开的小伙子,自己应该要鼓励鼓励?彦莹也拿不准,前世她也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也是在独自摸索。简亦这小伙子实在不错,彦莹觉得自己可以好好考察考察,若是情投意合,他能够跟着自己一道发家致富,自己嫁他也未尝不可。   “真的吗?肖姑娘你没有骗我吧?你喜欢听我说话?”简亦非得了彦莹的夸奖,忽然间便激动了起来,猛的将彦莹的手握紧了几分:“我真高兴,真高兴。”   “简大哥,那你还准备说些什么?”彦莹呲牙咧嘴的将手用力晃了晃,简亦非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就像一把钳子将她的手卡住一般,有些发疼。   简亦非见着彦莹的模样,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用力了些,赶紧将手松开,就如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我……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只是想告诉你,那阵子我实在着急。”   “哦。”彦莹张了张嘴,没想到自己鼓励之下简亦非还是没有丝毫进展,只是呐呐的说出了这句话来。这不是废话?她有些失望,快步朝简亦非的马走了过去,修长的身影被月亮照着,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长。   简亦非摸了摸脑袋,似乎肖姑娘生气了?她好像忽然冷淡了几分,都有些不想搭理自己了一般。他讪讪的跟了过去,嘴巴张了张,很想说出“肖姑娘,我喜欢你”,可却怎么样也说不出口来。   两人翻身上马,一路无话,都在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彦莹在认真的反省着,或许是自己有些操之过急,简亦非还不一定喜欢上了自己,他心急不该是一种常态?她心里恶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简亦非原来在秦王府,又不是没见过美人,难道见了自己两次便要死心塌地的喜欢?   简亦非的脑子里却只在想着一件事情,如何才能张开将那句话说出来?他很想说,可又怕肖姑娘生气,自己这样贸贸然的说出去,恐怕会唐突了她。总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时候,水到渠成的说出来,那样才会好些。   肖家村一晃就在眼前,简亦非懊恼的看了看村口那棵大槐树,这路也太近了些,怎么就到了呐?他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往前走:“肖姑娘,你家里人肯定现在很着急。”   “可不是。”彦莹见着简亦非下了马,心中一阵暖流,他是怕村里人见了两人共骑一匹马回来会有流言蜚语,实在是体贴入微。   此时夜还未深,村子里头还有不少人在外边站着闲话,见着简亦非牵着马过来,瞅瞅马上端坐的彦莹,一个个撇了撇嘴:“哟,肖家三丫头回来了。”   “什么肖家三丫头,人家可是去做姨娘了呢,你要恭敬着些!”有人拖长了声音,显出一副很羡艳的口气,可实则却是含着无限鄙夷:“人家穿金戴银的回来,你还得讨好她,看能不能漏出一星半点来。”   “我呸!”四斤老太的声音很是刺耳:“给人家去做姨娘,那是下贱女人才做的事情,肖老大家也只有靠着这条路子来银子了!没见他才多久就要盖青砖大瓦屋了?还不是那个三丫头勾搭上了富贵人家?”   “真是给咱们肖家村丢脸!”屠户娘子的声音也很响亮:“还有脸回来呢!”   简亦非听得心里头实在生气,飞身而起,摘下一把树叶,就朝那群说闲话的女人扔了过去。树叶本是轻软得很,可是到了简亦非手中,竟就成了小小的飞刀一般,打到人的身上颇有些疼痛。   他只用了一分力气,若是用足了十分力气,那就不只是让那些长舌妇尖叫着逃跑了,总怕是会躺倒一片。站在那里瞧着那群女人的背影,简亦非歉意的笑了笑:“肖姑娘,是我不好,要是我早些知道去救不回来便好了。”   彦莹摇了摇头:“简大哥,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她们爱这样说,我又怎么能堵住她们的嘴?随便她们怎么说便是,我又没有掉一块肉,跟她们斤斤计较,我每天还没那么多空生闲气。”   “你想得通就好。”简亦非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彦莹会气得流泪,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坚强,全然不讲那些流言蜚语当一回事。   “三姐回来了!”刚刚走到肖老大家的院墙门口,门槛上坐着的那个小人儿站了起来,飞快朝彦莹奔了过来:“三姐,三姐!”眼泪珠子纷纷的落到了彦莹的手背上。   第七十九章婚约   “哭啥呢。”彦莹伸手摸了摸六花的脑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三姐!”六花紧紧的抱着彦莹的腿,一点也舍不得放开,仿佛一松手,彦莹就会在她面前消失一般:“三姐,你总算回来了,她们都说你给大户人家做姨娘,享福去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听她们胡说!”彦莹伸手拉住六花:“咱们快些进去,阿爹阿娘应该着急坏了。”   大家见着彦莹回来,都是欢喜不胜,肖大娘抹着眼泪想咧嘴笑,可怎么也咧不开:“三花,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肖老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眉头皱得紧紧:“三花,这怎么办才好?村子里头的人都说你去做姨娘了,以后……嫁人怕就难了。”   彦莹坐了下来,接过四花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抹抹嘴唇笑了笑:“阿爹,要是那人听着流言蜚语就不娶我,那样的人也不是我肖三花的如意郎君!要是真嫁不出去,以后我就做一辈子老姑娘,一心一意赚钱,啥都不想。”   简亦非坐在一旁,见着彦莹那洒脱的样儿,更是多了几分欣赏,听着彦莹说要做老姑娘,他脑子一热,冲口而出:“肖姑娘,我愿意娶你。”   彦莹略微有些惊诧,刚刚两人独自在月下共乘一骑,最是浪漫的时候,也最好说情话,这简亦非却跟闷嘴葫芦一样,啥话都不说。可是回了肖家,一屋子人乱哄哄的一团坐着,他却忽然又来了一句愿意娶自己,这简亦非似乎很不会挑时间嘛。   “简大哥,你别说得这般轻易,我知道你是同情我,这才说要娶我。”彦莹很真挚的看了简亦非一眼:“这成亲可是人生大事,马虎不得,你千万不能因为一时动了同情心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简亦非的脸红彤彤的一片,吭吭赫赫道:“肖姑娘,这是我的真心话。”   “哟?你真喜欢我?”彦莹仔细瞅了瞅简亦非,见他脑袋都快低到桌子上去了,羞涩得不敢抬头看自己,心中暗自好笑,没想到简亦非竟然还有这般羞涩得像大姑娘的时候。“简大哥,你看着我的眼睛,摸着心口说,别低头,谁知道你是不是心虚?”   这可真是反了,本来该是男子主动说喜欢的,哪有女子追着人家问喜不喜欢,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在问!肖大娘一把将彦莹拉过来了些,轻声道:“三花,你就别说话了。”好不容易来了个想要娶三花的如意女婿,三花这样咄咄逼人,把人家吓跑了怎么办?肖大娘满意的看着坐在肖老大身边的简亦非,越看越中意,这女婿可是打着灯笼都寻不到呐。   “阿娘,这事儿当然要问清楚,现在他脑子一热就说娶我,明日早上起来就后悔了怎么办?”彦莹很认真的望着那边的白衣少年:“简大哥,你自己说,我要听你说清楚。”   “我……”简亦非舔了舔嘴唇,好不容易才挣扎着说出了一句话:“肖姑娘,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太好了太好了!”六花在一旁拍着手笑了起来:“我就要多个姐夫了!”   大花怀中的叶儿本来在睡觉,被六花这一声惊呼喊了醒来,她茫然的睁开了眼睛,一双手捉住了大花胸口的衣裳:“阿娘,吵、吵……”   六花冲到叶儿面前,踮起脚尖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脸:“叶儿,你要多个姨父啦!”   “姨父?”叶儿揉了揉眼睛,完全不理解姨父究竟是什么东西:“六姨,姨父好吃吗?”   听了这话,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肖家瞬间一片喜气洋洋。肖老大望了望彦莹,又望了望简亦非,没想到自家三丫头真是有福气,竟然还能遇着这样的贵人。简亦非的身份他还不大明白,只知道他是许世子的师父,可即便如此,对于肖老大来说,简亦非完全是大户人家里的人,可不是他们这些庄户人能高攀的。   “简大哥,我有件事情要与你说清楚。”彦莹想起了自己曾经与肖老大说过招赘的话来,自己可得要先说明白,不管招赘不招赘,生下的男孩,要有个姓肖的,也算是了解了肖老大要传宗接代的这心愿。   “什么事情,你说,我都答应你。”简亦非自从说出那句“我是真心喜欢你”以后,全身都轻松了不少,也敢直视着坐在对面的彦莹,只觉得她容光熠熠,生得格外好看,那一双眼睛就如两颗宝珠一般,奕奕有神。   “别着急先忙着答应。”彦莹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姐妹:“简大哥,你也瞧见了,我们家因为生了七个女娃,所以被村里人说成了绝户头,我与你成亲,若以后生了男娃,总得有一个姓肖,你答应不答应?”   肖老大听了彦莹提起这事情来,心里头也有些紧张,眼巴巴的望着简亦非,生怕他摇头。旁边肖大娘赶紧出声了:“三花,咋提起这事情来了?阿娘现在还能生,哪里就能让你们的娃跟着姓肖呐?”这么好的一个女婿,可不能被吓跑了,谁家的男娃不金贵,还能白白的给了老肖家不成?   “婆娘,你别说话,听听简公子怎么回答!”肖老大却是不同意,三花这是在为老肖家着想哩,要是简公子能答应,这就是十全十美了。   大花犹犹豫豫的开了口:“爹,我要是生个男娃,就跟咱姓肖,你便别为难简公子了。”反正她已经与王富贵和离了,生出男娃来自然得跟自己姓。   “肖大叔,我愿意呐,只要肖姑娘高兴,我都答应。”耳朵边上闹哄哄的,简亦非瞧着肖老大一家,神色各异,知道他们家的苦处,自然将子嗣看得重要,连忙答应了下来:“亦非以为,人生在世,好好活着便是,这传宗接代的事情……轮不到咱们来担心太多。”   他心中有一阵隐隐的痛楚,往事不愿去提不愿去想,可今日却又重新浮现了出来。   他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从小便被人欺负着喊“野种”,他这一辈子里的亲人,除了早逝的外祖父外祖母,就只有母亲了。母亲生得很是好看,村子里有不少光棍都想娶她,可她谁都不嫁,只是含辛茹苦的抚养他着,母子俩相依为命。而在他五岁那年,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母亲忽然就有钱了,她带着自己住进了独门独户的宅子,还有仆从服侍他们,大家都喊她为“夫人”,喊他“公子”。   幸福来得太突然,简亦非到现在都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心中隐约的猜测,母亲或许是给别人做了外室,可却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他绝口不与母亲提自己的猜想,只是努力跟着师父修练武功,直到十四岁上头,师父说推荐他去亲王府做亲卫,这一去便在那里呆了三年,知道最近来到豫王府别院,给许宜轩做拳脚师父。   简,是他外祖父的姓氏,他连自己的生父都不知道是谁,又有什么必要执着传宗接代?简亦非勉强笑了笑,朝肖老大拱手道:“肖大叔,就这么说定了,你不用担心,我没有意见。”   肖老大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就这样说定了。”他看了一眼简亦非,只觉他气宇轩昂,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自家这三丫头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遇到了这般难得的好姑爷。   彦莹站起身来,伸手就把简亦非拉了起来:“简大哥,咱们到外边单独说几句话。”   肖老大追在后头喊:“三花,你可别吓了简公子。”这么好的女婿,可别被这缺心眼的三丫头给吓跑了。   彦莹没有搭理肖老大,只是拖着简亦非一直跑到了院子门口,一只手撑住门槛,一只手拍了拍简亦非的肩膀:“简大哥,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人了,你直接告诉我,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说完这话,彦莹忽然间又有些后悔,前世别人都喊她女汉子,就因为这样才找不到男朋友,大家都将她当成哥们儿,完全没有想到她是个女生。现在……瞧着肖老大肖大娘那模样,自然觉得自己撞大运找到了简亦非,应该是烧高香来庆贺一番才是,如何还能这样大大咧咧的?不该是低眉望着地上,偶尔抬头便脉脉含情?   还没等她后悔完,忽然间她的手掌就被简亦非反握在手心里头,她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就见简亦非一双眸子灼灼有神的望着她:“肖姑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你,可就是心里头喜欢。”   “那……”彦莹被他握着一双手,忽然间就慌乱了起来。她吸了一口气,怕什么怕呐,反正她也挺喜欢简亦非的不是?干嘛还要装出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来?“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流鼻血,是不是我生得太美了?”   简亦非的脸色一红,闷声闷气道:“我也不知道,挨着你的身子,我便觉得有些发烧,鼻子那里更是烧得厉害。”   “哦,这样。”彦莹笑眯眯的望了他一眼:“简亦非,我跟你说,即便是我嫁了你,我也不会每天乖乖的呆在家里,我要抛头露面的做生意,你会不会同意?趁早说清楚,不同意就拉倒!”   简亦非毫不犹豫的回答:“只要你高兴,我都会同意。”   “喂喂喂,你可不能这样没有自己的主见,万一我要去做坏事,你也同意?”彦莹听着简亦非的回答,心中满意,可还是想挑挑刺,笑吟吟的望着他摇了摇头:“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真的都赞同?”   简亦非偏着头仔细想了想,用力的点了点头:“肖姑娘善良纯真,肯定是不会做坏事的。就算你做坏事……”简亦非嘴唇边也露出了一丝微笑:“我依旧会同意。”   “我想去偷东西,难道你还会帮我望风?”彦莹心情极好,笑得格外清脆。   简亦非毫不犹豫的回答:“不,我去,那事情太危险了,怎么会让你去做。”      ☆、疑心   晚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溶溶月色里淡淡的落花让人瞧着格外神清气爽,踏在粉白的花瓣上,就如踏在柔软的心事里一般,轻快得似乎要飞了起来。   简亦非轻轻推开院子的门走了进去,现在该已是亥时初刻,方才角门的婆子笑着对他说道:“简师父再回来得晚些,老婆子就要睡下了,都快到落钥的时辰啦。”   她的话分明是笑着说的,可那语气里却透着一种不耐烦与埋怨。简亦非知道自己回来晚了,故此她在抱怨,只是笑了笑没说话,伸手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了她:“妈妈拿着去打酒喝。”   婆子惊喜的瞪大了眼睛,伸手将银子接了过来,将角门全部拉开,朝着简亦非行了个礼:“简师父快些进去歇息,颇有些晚了。”   这一次的笑容,却是货真价实的,得了一块碎银子,心里头高兴,那笑容自然便真实了。   简亦非将马送去马厩,慢慢走进自己住的院子,刚刚才踏了进去,门边上便扑出了一个人来:“师父,今晚你去了哪里?害得我到处找你不见人。”   简亦非将趴在自己肩膀上的许宜轩的手拿开,朝他笑了笑:“我今晚有一桩急事,没来得及与你说。”   许宜轩跟着简亦非往前边走,心里头好奇:“什么急事?解决否?”   “肖姑娘被林知州的儿子强抢了去。”简亦非见着许宜轩的眉头慢慢的聚在了一处,朝他宽慰的一笑:“你别担心,我刚刚已经送她回家了。”   “真是岂有此理!”许宜轩的一只手重重的捶在了树上,树枝簌簌的摇动起来,残花与落叶“扑扑”的落在了地上,一点点清脆的声响。“你怎么处置那林知州的儿子?砍了他的手剁了他的脚没有?”   “没有。”简亦非很诚实的摇了摇头:“要是我这样做,现在就不在这里了。”自己不是许宜轩,能由着性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虽然他有能力将那林勤勋的手脚砍断,可也不至于真这般穷凶极恶,教训他便够了,若是他再是这样为非作歹,自己再出手去教训他也不迟。   “师父,你怎么能这样心软呢?”许宜轩着急得在一旁?跳脚:“怎么着也该让那坏人得些教训,否则他疑惑还会干坏事的!”他想了想,忽然间眉毛挑了起来:“原来肖姑娘有什么事儿,她那二姐都会来找我,为何今日却不来跟我说?”   简亦非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今晚我准备到外头骑马遛遛,一出门就见着肖家二姑娘站在门口,一脸焦急,走过去问了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   许宜轩的脸色瞬间便变了颜色,他将长袍一掀,跳了起来:“好哇,那两个门房竟然不让她进来,可是吃了豹子胆?”一甩手,许宜轩便怒气冲冲的朝外边走了去,身边两个小厮赶紧追了过去:“世子爷,你可慢些跑,仔细了脚下!”   秀云正站在院子门口张望,与许宜轩撞了个面对面:“世子爷,天色不早了,该回去歇息了。”   许宜轩没有搭理她,一阵风般卷着往外边跑了出去,秀云望着他的背影,捻了捻衣角,咬着自己的嘴唇皮儿,露出了一副难过的模样来。世子爷这些日子越来越不爱搭理自己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低头望着落了一地的花朵,秀云慢吞吞的往自己院子里走了过去,才走过那道院墙,就听着有人在喊她:“秀云,你这是怎么了?世子爷都跑远了,你还不快些追上去!”   抬头一看,却见豫王妃身边的李妈妈正在往这边走,深蓝色的大褂被撑得紧绷绷的,露出了一股一股的肉来。她气喘吁吁的走到秀云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王妃刚刚好在外边散步,见着世子爷跑得风快,喊都没喊住,让我找你来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秀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刚刚我去简师父院子里头喊世子爷回来,正好碰着世子爷从里边跑出来。”   李妈妈皱了皱眉头:“那你先跟着我去向王妃回话。”   许宜轩怒气冲冲跑到门口,抓着那两个门房问了下,才知道原来已经托管事婆子送信进院子去了。那门房无比委屈的耷拉着眉毛:“世子爷,肖家姑娘着急得都跪了下来呐,我们再心肠硬,也不至于去替她捎信儿!”   “你让哪个管事婆子送信进来的?”许宜轩气得肺都要炸了,哪个没长眼的婆子,竟然还阴奉阳违,这还了得!幸得肖家二姑娘遇着了师父,要是师父没有及时前往……许宜轩双手捏成了一个拳头,心都在发颤,他简直不敢去想没有简亦非相救,肖姑娘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我们托了那易妈妈,就是男人替王妃掌管着豫州城铺子的那个。”门房心中有气,也不替那婆子隐瞒。这事儿不是他的错,他又不是不替肖姑娘通传,全怪那易婆子,这般大事竟然不放在心上,也不知道她究竟去做什么了。   “易婆子?”许宜轩气冲冲的折了回去,见着自己两个小厮追着过来,伸手一指:“快去将那个易婆子给我喊过来!”见着两个小厮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他用力添了一句:“就是那个男人管着我母亲铺面的易婆子!”   小厮点着头,慌忙的去了,许宜轩气呼呼的走进了园子里,心里就像烧着一团火,额头上的汗珠子都要落了下来。肖姑娘竟然被人强抢了去!这么重大的事情都赶不来告诉他,真是岂有此理!   肖姑娘……许宜轩面前闪过一张明丽的脸庞,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甜蜜,他最喜欢的就是她的笑容,那笑容纯真甜美,只要她展颜一笑,仿佛世间便没了烦恼。   许宜轩用力拽住树枝,猛的一拉,那树叶便簌簌的;落了下来,地上全是残缺的叶子。   “轩儿,你这是怎么了?”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许宜轩抬起头来,就见着豫王妃那笑意盈盈的脸。   “母亲,孩儿心里不痛快。”许宜轩撅着嘴,嘴里头嘟囔了一声。   “什么事情不痛快?说来给母亲听听。”豫王妃笑得格外温柔,一把拉住了许宜轩的手:“轩儿,你今年十四,可是大人了,怎么能这样小孩子行径?有什么事儿,务必沉稳,不能这般急躁。”   “见过王妃,世子。”一个老婆子在许宜轩两个小厮的带领下走了过来,朝着豫王妃与许宜轩行了一礼:“世子爷,这么晚了找老婆子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站在面前的这个婆子约莫四十多岁,可眼角那处的皱纹却实在是多,看上去几乎都快五十了一般。许宜轩瞧着她的样貌,就是一副尖酸相,颧骨高高,嘴唇颇薄,不由得心中便有几分不喜,伸手朝她一指:“将这个婆子给我拿下,重责五十板子!”   易妈妈听了这话,唬得魂飞魄散,这五十板子打下去,还不得要了她半条命?她慌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世子爷,老奴犯了什么错要受此重责?”   豫王妃也是吃了一惊,这易妈妈的男人易管事,可是自己仰仗的人,她在豫州城有十五六间铺面,全是这易管事在打理,每年总能交上五六万两银子过来,自己手头也宽裕了些,即便是豫王爷宠着那朱侧妃,送给自己的头面首饰不多,可她依旧能有闲钱自己去买想要的东西。   易管事是身边得脸的人,而轩儿却要打易妈妈,那不是在打自己的脸?豫王妃有些不欢喜,轩儿这是怎么了?就算是易妈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也得要酌情处置,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给她来五十板子?   “轩儿,这是怎么了?”豫王妃伸手捏住了许宜轩的手:“你莫要这般急吼吼的,先问问缘由再说。”   “母亲,你是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糊涂事儿!”许宜轩气呼呼的伸手一指:“老婆子,门房让你给我稍个信,说肖姑娘有急事找我,你却全忘记了不成?你可知道你没有及时将这信捎给我,出了什么样的大事?你拿了豫王府的月例,就该好好为豫王府做事,就连传话的事情都做不好,那你还在府里当差作甚?”   易妈妈跪在那里,脸色有些发白,今日门房要她给世子爷递个信,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晚一阵子再去说。因着秀云曾经拿了银子来请求过她,希望她不要将那肖姑娘的事情来告诉世子爷。她心里头想着那肖姑娘来找世子爷,不就是勾着往她那乡间旮旯里头去?要是让王妃知道了,自己也少不了会得一顿骂,还不如就当没听见,既成全了秀云,又不会惹得王妃生气。   可是算来算去,却算到了五十板子,易妈妈只觉倒霉,自己可是方方面面都打算倒了,唯独只漏了个世子爷!   第八十一章   “肖姑娘?”豫王妃两道柳叶眉慢慢的拢在了一处,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肖姑娘这个人了,上回丫鬟婆子们就向她抱怨,说许宜轩为了讨这肖姑娘喜欢,竟然让她们去山上挖小笋子,攒了两三百斤就给那肖姑娘送了去。   现在又是肖姑娘!豫王妃鬓边的流苏微微的颤动了起来,心里边有些满不是滋味,这肖姑娘真有这般重要?为了她竟然要打自己心腹婆子!   “一个农家丫头,又能有什么急事?”易妈妈趴在地上,朝豫王妃磕了个响头:“还不上千方百计勾着世子爷出了别院同她去玩耍!王妃,你可得为老奴做主,老奴可是担心那肖姑娘是红颜祸水,会将世子爷给祸害了!”   “妈妈甚是忠心。”豫王妃微微一笑:“你起来罢。”   易妈妈感激涕零,恭恭敬敬朝豫王妃磕了个头,正准备爬起身来,一只脚踏上了她的手背,踩得她生生的疼:“你这婆子,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许宜轩叱喝了一句:“你花言巧语就想将我母亲蒙骗过去?还不老老实实给小爷跪着!”   “轩儿!”豫王妃脸一沉:“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面,现在母亲让易妈妈起来,你却执意不肯,这究竟是为何!”   许宜轩急得头上直冒汗,一把将秀云手中的帕子抢了过来擦了擦额头:“母亲,你且听我说!肖姑娘被林知州的儿子抢了去,这事情还不要紧?偏偏这婆子却藏着掖着不告诉我,若不是师父出去骑马溜达,肖姑娘现在已经……”说到此处,许宜轩气得重重的一跺脚,易妈妈发出了一声惨叫。   “哦,原来是为了这桩事儿。”豫王妃了解的点了点头,看来那位肖姑娘颇得轩儿的欢心,轩儿生怕她被旁人抢了去,心中着急才做出这样举动来。   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听闻自己喜欢的女子被人抢走,如何不会心慌?豫王妃轻轻踢了易妈妈一脚:“你这婆子,实在可恶,这事情着实凶险,怎么能瞒着不来告诉主子?未必你就能将这事情解决了不成?”   没想到豫王妃转眼就翻了脸,易妈妈匍匐着身子,心中懊悔不迭:“王妃,那门房只说肖二姑娘有要紧事情找世子爷,我又如何知道是这事?若是知道这事儿,老奴肯定会飞奔着进来替她通传了。”   “轩儿,易妈妈也是在替你留心,况且她也不知道内情,这五十板子的责罚也太重了些。”豫王妃望了许宜轩一眼:“不如罚她十板子如何?”   许宜轩气呼呼的一转身:“母亲,我知道她是你面前得脸的人,所以你要护着她。随便你怎么做罢,反正我是不多说了。”   豫王妃说责罚易妈妈十板子,不过是装模作样,让许宜轩脸面上过得去罢了,可没想他竟然这般较真。目瞪口呆的望着许宜轩的背影,豫王妃惊得快说不出话来:“这肖姑娘,真有这般重要不成?为了她,轩儿竟然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敬重了!”   易妈妈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王妃,不是老奴不通传,实在是这个肖姑娘太狐媚了!世子爷为了她,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呢!”   晚风轻轻的吹了过来,树叶簌簌的响着,豫王妃站在树下,好半日没有动弹。她的心中不住的在琢磨着,这众人口里说的那个肖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如何能让自己的轩儿会如此心动?   站在一旁的李妈妈扶住了豫王妃的胳膊:“王妃,不过是一个农家丫头罢了,世子爷在京城里没见过这种人,自然觉得新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可不是。”豫王妃喃喃的自言自语了一句:“毕竟少年气盛,心里维护着她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无论如何,许宜轩总不会将那乡下丫头看得比自己重。豫王妃微微一笑,自己也是太紧张了些,一个农村里的女娃,自己花些银子将她买进府来给轩儿做丫鬟便是,若她实在是个不错的,到时候让轩儿给她开脸,放了她在轩儿屋子里头,这样也全了轩儿的心愿。   豫王妃越想越得意,自己这般做,也算是个贴心的母亲了。她扶着李妈妈的手慢慢悠悠的往前边走了去,眼睛瞥了瞥候在一旁的秀云,见她眉眼间有些不通顺,微微一笑:“秀云,快些去将你主子喊到我屋子里头去。”   秀云抬起头来,见着豫王妃嘴角的笑容,有些心上心下,王妃听说了那肖姑娘的事情,怎么就一点也不生气?易妈妈都往明里头说她是狐媚子,可王妃似乎没有丝毫想要惩治她的意思,不由得让秀云有几分担心。   轻轻踩着步子回了自己院子,看门的小丫头子正在与那做粗使活计的小丫鬟做那翻茶盘的把戏,见着秀云过来,小丫头子将手撑了出来,红红的线翻出了菱花格子来:“秀云姐,明日只怕是会下雨,被金柳儿打翻了好几次茶盘!”   秀云没心思跟她说笑,将她的手拨开:“世子爷回来没有?”   “没有呢。”小丫头子与金柳儿两人面面相觑,秀云姐今晚怎么火气这么大,瞧着那眉眼黑黑,一张脸也有些抹不开。   秀云没有心思搭理她们,只是急匆匆的往外边奔了去,她的心有些着急,王妃正在等着世子爷,自己科等快些将他寻了去才行。站在门口想了想,她飞快的朝简亦非住的院子跑了过去,世子爷肯定去他师父那般打听情况了。   “师父,肖姑娘没事了吧?”许宜轩站在简亦非身边,不住的问着:“她有没有被那姓林的欺负?”要是肖姑娘被那林知州不成器的儿子给欺负了,他一定要让林知州主动将他儿子给剁了!许宜轩站在那里,恨恨的想着,牙齿都有些发痒,真恨不能现在就冲去知州府,将那林大公子给拎出来,狠狠的抽打一百鞭子。   “世子,肖姑娘没事。”简亦非见着许宜轩不住的在发问,心中忽然有些不舒服,自己已经向肖姑娘求亲,只等着打发媒人过去,肖姑娘就是他未婚的妻子了,现在听着许宜轩这般关心她,怎么就生出了一丝丝酸意来了。   “真的没事?”许宜轩一点也不知道简亦非的心情,还在继续追问。   简亦非很想开口告诉许宜轩,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肖姑娘是我老婆,你别老惦记她!这样说,好像有些粗鲁,况且许宜轩也只是在表示对她的关心,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琢磨再三,简亦非决定,自己还是先委婉的告诉许宜轩今晚向彦莹求亲的事情。   正在打着腹稿,看看该怎么说比较好,这时就听外边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秀云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世子爷,王妃喊你去她屋子里头,好像说有话要问你。”   秀云的额头上粘着几绺头发,瞧上去便知她跑得很是着急,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子,一点点在月色下晶莹的闪着亮。许宜轩得知了彦莹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抓住简亦非的手摇了摇:“师父,你最厉害了,有你出马,肖姑娘自然会平平安安。”   简亦非站在那里,有些苦恼,方才他一直没有说出那件事情来是有他的顾虑。都说成亲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他现在既没有去告诉自己的母亲,也还没遣媒人去提亲,好像不能跟别人说肖姑娘是他的未婚妻子,这样似乎有损她的闺誉,自己先写封信给母亲,告诉她这件事情,再让她遣了媒人来求亲,这样才是合乎规矩。   望了望天空那一弯明月,简亦非会心一笑,此刻他感觉到很充实,回味着彦莹站在门口与他说过的话,更是有说不出的甜。   “肖姑娘。”简亦非呐呐的喊了一声,脸蓦然又红了,热热的一片。   “轩儿。”豫王妃坐在那里,眼睛望着从外边大步走进来的许宜轩,笑得风轻云淡,一只手拿着帕子轻轻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为何走得这般快?瞧你这头汗,仔细被夜风吹了着凉。”   许宜轩站在豫王妃面前,有几分不耐烦:“母亲,你喊我来究竟有什么事情?”方才他要打那易婆子,偏偏被豫王妃拦住,他现在想着都心里头不舒服。   豫王妃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她只是温柔的拉着许宜轩站到自己身边,笑眯眯的瞧了瞧他:“轩儿,你告诉母亲,那个肖姑娘,是不是生得很好看?”   听到豫王妃主动问起彦莹的事情来,许宜轩颇有几分惊诧,他望了豫王妃一眼,见她的神色温柔,这才慢慢的将心情平静下来,有几分忸怩道:“肖姑娘自然生得美,我还没见过比她更美的。”   “胡说。”豫王妃笑了起来,心中明了,一个农家丫头,又能美到哪里去?只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入了儿子的眼,自然便是千好万好。若是平心而论,这京城里的美人儿谁不会比一个农家丫头强?偏偏儿子却说还没见过比她更美的,真是小孩子心性。   “我是说真的,肖姑娘生得美,又能干,会炒菜,还会种地,儿子没见过比她更好的姑娘。”见豫王妃似乎有些看不起彦莹,许宜轩有几分着急,赶紧替她分辨:“母亲,我说的是真话。”   “真话?”豫王妃一扬眉,眼中全是揶揄的神色。   第八十二章调查   鎏金的铜兽壶嘴里吐出袅袅白色的烟雾,慢慢的朝上边飘了去,带着一点点清香,那是豫王妃最最喜欢用的鹅梨香,每到了晚上,她必然让丫鬟在熏香炉子里点上几块,将整间屋子弄出一种甜淡的香味来。   吸着这清新的香味,许宜轩的心情也渐渐的快活起来,他伸出手来按住了豫王妃的肩膀:“母亲,你怎么在取笑儿子?未必一定要儿子说假话不成?”   “既然你这般喜欢肖姑娘,那不如将她买进府来做丫鬟?这样你也能天天瞧见她,也不用担心别人会害她了。”豫王妃端起放在桌子上的粉彩茶盏,略微透明的白瓷底子上绘着粉白粉红的牡丹,工笔精描,花瓣细致,十分新巧。   “做丫鬟?日日能见着她?”许宜轩愣了愣,开始有一点点欢喜,忽然之间又神色黯淡:“不好,肖姑娘会不高兴的,她肯定不愿意给人做奴婢。”   “这有什么,只要你喜欢,多出些银子将她弄进府来便是。她一个农家丫头,能进我们豫王府做丫鬟,那可是她的造化。”豫王妃揭开盖子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现儿已经是五月的天气,新茶也慢慢上市了,这茶叶该是今年顶号的雨前明茶,喝在嘴里,一口清香。   “母亲,不行不行,你这样做,跟那林知州的儿子有什么两样?”许宜轩的手停在豫王妃的肩头停住,有几分不满意,重重的捏了两下:“母亲,我与肖姑娘是朋友,我不想把她变成我的丫鬟,你千万别自作主张。”   豫王府里的丫鬟不少,每个人见了他都是唯唯诺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他才不要彦莹成为其中的一个,只会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做事,不敢与主子有半句呛声。他还记得她在田间地头的模样,嘴角含着笑容,眼中如有波光闪动。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她却一点也不退缩,只是热情的去面对一切。   这样的她才是真实的她,他才不要她进豫王府,成为一个没有灵性的人,就如一具木头一般游来走去。许宜轩一边想着,下手又重了几分:“母亲,你听到儿子说的话没有?”   豫王妃一惊,茶盏从手里滑落,这几个月许宜轩跟着简亦非练武,手劲大了不少,她一个没觉察,竟连茶盏都没有拿稳。   旁边的丫鬟婆子们赶紧拥簇着围拢过来:“王妃!”   一片惊叫之声,有人拿着抹布在擦拭地面,有人拿着笤帚在打扫着,秀云也赶紧凑到前边,伸手摸了摸豫王妃的裙角:“哎呀,王妃的衣裳弄湿了!”   豫王妃皱眉望着地上几点白色的残片,心中有几分惊讶,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个农家姑娘,值得自己儿子这般为她着想?本来以为让她做丫鬟已经是不错的了,可儿子比自己想得很多,竟然不愿意将那姑娘变成他的奴婢,只想要她与自己平起平坐,身份一致。   许宜轩见豫王妃没有说话,以为她已经答应,又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肩膀:“母亲,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的,你是世上最好的人。”   豫王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好不日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轩儿,已经晚了,你自己回去歇息罢。”   许宜轩丝毫没有觉察到豫王妃的异样,兴致勃勃朝豫王妃行了一礼:“母亲,那你自己也早点歇息,儿子便先回去了。”   “王妃,要不要派人去查查那肖姑娘的来路,老奴以为,指不定就是朱侧妃派过来的人呢。”李妈妈站在豫王妃身后,小声的说了一句:“一个乡下丫头,怎么会将世子爷迷得这般神魂颠倒?只怕是朱侧妃用了美人计。”   豫王妃沉着脸,眉毛聚拢在一处,就像一个小小的山字。她捻了捻自己的衣袖,一丝细细的金线被她的指甲带了出来,勾着她搽着蔻丹的指甲,在那抹鲜红旁边,被明当瓦灯照着,闪闪儿的发亮。   “去,查查看,这肖姑娘的来路,若她是土生土长的农家姑娘,那也就罢了,我还犯不着去滥杀无辜,可如果她是这几个月才到豫州城的……”豫王妃的口中冷冷的吐出了一个字:“杀。”   盒子被打开,一个个雪白的银锭子露在面前,肖老大伸出手抖抖索索的摸了摸,忽然又收了回来:“这么多银子!”   肖大娘抱着七花站在一旁,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三花,你真不打算去还给人家了?这可是五百两银子,不是五两十两!”   彦莹将盒子关拢,笑着朝肖老大与肖大娘摇了摇头:“阿爹阿娘,那林勤勋把我抓了去,这样惊扰了我,当然要用这些银子给我压惊。你们便别管了,我拿了这五百两银子还有大用处呢。”   肖老大忧心忡忡:“三花,要是那林大公子追过来该怎么办?”   林勤勋敢追过来?彦莹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那就要看看林知州想不想要头上那顶乌纱帽了。简亦非将腰牌扔给林知州,林知州看了以后脸色大变,她站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想来简亦非的身份并不只是她所知道的那样,肯定还有别的来头。   至于那位胖得跟一个圆球般的林大公子,从他尿裤子的举动来看,彦莹觉得他肯定是没这个狗胆的,否则不会一把匕首架到脖子上边他就哭哭啼啼,全身软得跟烂泥一样了。   “阿爹,你放心,他绝不会追过来了。”彦莹将箱子合拢来:“明日一早,我就拿了这箱银子进城去存好,免得有人起了贼心。”   肖老大唬得一哆嗦:“三花,你们赶紧去睡着,今晚阿爹不睡了,就守在你房门外头。”   “阿爹,你也太小心了。”二花在旁边“噗嗤”一笑,五百两银子虽说是一笔大数目,可也不至于谨慎到这样的地步:“阿爹,你快歇息,明日你还要去咱们新房子那边管着,哪能一宿不睡呐。”   尽管彦莹与二花都在劝肖老大,他还是不放心,拖了两条长板凳放在几姐妹门口,用几根木板搭着,包了一床被子便睡下了。彦莹见着他执拗,也不再劝他,洗漱以后便自去睡下。   第二日,彦莹摘了一袋口蘑,与二花一道,喊了肖来福的骡车往豫州城去:“来福大哥,快些搭我们进城,要去买些菜回来,中午还要几十号人等着要吃饭呢。”   肖来福将鞭子甩了甩:“好嘞!”停了停又问道:“三花,我能不能来你们家买饭吃?”   “嫂子不是每日里都煮饭菜?”彦莹冲肖来福甜甜一笑:“怎么就要来我们家买饭吃?小心嫂子知道了,到时候你被她追着打!”   “她敢打我?”肖来福气呼呼的一甩鞭子,上回就跟婆娘说了,让她不要那么花力气去弄酸笋,可她就是不听,每日里他从豫州城里回来,灶膛里冷锅冷火,狗蛋在院子门口张望了好几回,见着他回来就直往他怀里扑,那模样,看得人心里头发酸。   婆娘带着枝儿起早贪黑的去挖小笋子,弄到最后只赚了那么一点点银子,家里的事情全撒手不管,肖来福心中很是不忿,女人不该就是守在家里的?想要赚钱,也等将自己屋子里头的事情做好再出去。像肖老大家的三花,人家可没有不顾自己家务,家里收拾得通通顺顺,还能赚大把银子,这样才叫做聪明伶俐!   肖来福心里头赞叹了几句,赶着车子便往豫州城里走,一路上与肖家两姐妹说说笑笑,眨眼间便到了城里头。   “来福大哥,你自己忙去,我们买了东西就回去,你不用等了。”彦莹将车钱付了,朝肖来福微微一笑:“多谢多谢。”   这肖老大家的三丫头,咋越来越好看了,肖来福赶着撤往码头上走,心里头暗暗道,以前见着还不觉得有这般美,现在可能是眉眼长看了,笑起来那可真是动人得很。   打发了肖来福,姐妹两人抱着那个盒子拎着口蘑就往钱庄走,伙计见着彦莹过来,不再惊奇:“肖姑娘今日又来了。”   虽然彦莹每次存的银子不多,最近还取了一笔大银子,可在那伙计心里头,她已经是非常能干,一个农家丫头,能赚出这么多银子来,可比他强多了。   “今日我来存五百两。”彦莹笑着将盒子放到柜台上边,轻轻拍了拍:“还是请掌柜来清点清点。”   “五百两?”伙计惊讶的张大了嘴:“肖姑娘不如存上一年,到了年底,那可就有十两银子的红利了。”   二花眼睛瞪得溜圆:“三花,每年能多出十两银子来呐!”   彦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笑容:“二姐,我可不存定期,指不定马上就要用银子了呢。”   “还要用什么银子?咱家不是已经盖了青砖大瓦屋吗?还有什么要用银子的地方?”二花瞅着那个盒子,心里很是不解,五百两银子,存十年,那可多了一百两啦,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   “二姐,我准备过不久就到豫州城里开家铺子!”彦莹低声在二花耳边道:“咱们要用这五百两银子赚出五千两银子来!”   “啊?”二花呆呆的望着彦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不是,我答应你们的嫁妆怎么能攒出来?”彦莹将盒子往前边推了推:“掌柜的,麻烦来点点数,我要存银子。”   第八十三章租店   如意酒楼的门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彦莹带着二花拎了那袋口蘑走到了梯级旁边,二花探着头看了一眼里边,有些犹豫:“三花,咋带我来这里?难道还打算在这里边吃东西不成?”   这酒楼一看就不是她们能进去的,黄油油的门窗漆得锃亮,冰凌纹的窗户格子,那里边的廊柱上头还有金色的云纹。门口有一个很大的紫砂大瓦罐,一丝丝白色的热气从瓦罐的缝里钻了出来,香味扑鼻。   “二姐,你在家里劳累了这么久,到外头来吃些好东西又怎么了?”彦莹见着二花一副舍不得的神色,哈哈一笑,拉了拉她的手:“放心吧,二姐,我们是来卖东西的,不是来吃东西的!”   二花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死三花妮子,你吓你姐呢!”抬头看了看那块黑底金字的牌匾,指着那四个字道:“这上头是不是些着如意酒楼?”   “二姐,你就认得这些字了?”彦莹很是高兴,这些日子里头,她得空就教姐妹几个认字,没想到二花这样聪明,竟然就认得这些字了,如意酒楼,算起来也是难认的了。   “哈哈哈,我是猜的!”二花快活的眨了眨眼睛,三花种的口蘑是如意酒楼收走的,现在她带着自己来卖口蘑,这里肯定就是如意酒楼了。   肖老大虽然憨实,几个女儿倒是机灵,或许肖家姐妹都是随了肖大娘,彦莹咧嘴笑了笑,一步迈进了如意酒楼。掌柜的站在柜台后边,小眼睛眯了眯就认出了彦莹:“肖姑娘,今日怎么自己送口蘑来了?”   彦莹笑着走过去:“还不是知道你们酒楼里生意好,怕断了货?今日进城办事,顺便给你们酒楼捎点口蘑过来。”   掌柜的赶忙让伙计接了去过秤,与彦莹说起了她家盖楼房的事情:“新房子快好了吧?听我们东家说,你们家盖的是上好的青砖!”   彦莹笑了笑,没有说话,旁边二花兴奋的点了点头:“可不是,那青砖都能照出影子来一样呐!”   “你们东家在不在?我找他有事儿。”彦莹听着二花与掌柜的拉扯了一阵盖房子的事情,等着他们两人歇了气儿,这才笑吟吟的问了一句,她想要在豫州城开一家杂货铺子,专卖自家弄出来的罐头,可这铺面租金她还不大熟悉,先得问问那李老爷,毕竟他在豫州城经营了这么多年,肯定有不少的经验。   掌柜的听说要找东家,赶紧打发伙计去请,不多时李老爷便过来了,一进门便朝彦莹拱手行礼:“肖姑娘,多谢多谢!”   二花莫名其妙,拉住彦莹的衣袖:“三花,咋的啦?”   彦莹见着李老爷那模样,心中知道昨晚林大奶奶保准送信回了娘家,要不是李老爷怎么会如此热情?她微微一笑:“李老爷,举手之劳,不必如此客气。”   “这哪里是举手之劳?”李老爷心中着实感激,摊上了这样一个女婿,他后悔不迭,没想到这肖姑娘昨晚竟然将他给收拾了,女儿送信回来,说是林勤勋被林知州给关了起来念书,以后没得林知州的命令不许出门,那两个姨娘也已经写了放妾书,现在女儿的院子里头总算是清净了。   李老爷心里头琢磨着,过两天要去肖家村去一趟,亲自去向那肖姑娘致谢,没想到她今日却进城来了——真是胆子不小,昨晚才大闹了知州府,今日却不慌不忙的在豫州城里走动,李老爷见着彦莹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佩服,朝彦莹笑道:“不知肖姑娘找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李老爷,我确实是有事想找你。”彦莹才说了一句,李老爷便已经吩咐伙计:“赶紧去,弄三碗上好的金丝燕窝粥,配上最好的点心小菜,送到雅间来!”   三个人在雅间坐好,伙计这边已经将早点与燕窝粥送过来,二花望着那通透的燕窝粥,有些犹豫,望了一眼彦莹:“三花,这肯定是金贵东西,要花不少银子吧?”   李老爷哈哈一笑,得意的摸了摸胡须:“这金丝燕窝粥,一般的酒楼是不做的,因着实在是成本大,就怕没人买了喝。不瞒你们姐妹俩说,我家夫人是个小气的,既想补身子,又舍不得花太多银子,这才想出这个点子,每日里头,大约能卖出十来碗金丝燕窝粥,另外十来碗便是送给自家府上用了,多多少少也节出了些银子。”   “尊夫人可真是持家有道,难怪大家都说李老爷乃是豫州城里的首富,原来是这样一点点的积累出来的。”彦莹附和着点了点头:“即便是有金山银山,也禁不起手脚散漫,大手大脚的,总有一日会坐吃山空。”   这豫州城里做生意的人不少,李老爷能做到首富的位置,除了他做的生意广,开了不少铺子之位,还有便是李夫人的节俭了,本来这金丝燕窝粥是富贵人家才能吃得上的,酒楼里边零卖真是闻所未闻,可李夫人竟然想出了这点子,每日十多碗,也能收三十两银子,一个月能节约九百余两,实在也是一笔大银子了。   “呵呵,肖姑娘谬赞了,我家那夫人说持家还是有些法子,可要是比赚钱,还是肖姑娘厉害!”李老爷拿起调羹喝了一口燕窝粥,慢慢品尝了一番,抬眼望了望彦莹:“肖姑娘,你今日找我所为何事?若是李某人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尽力!”   “李老爷,我想到豫州城里开家铺子,想问些事情。”彦莹见李老爷说得真诚,也不再讲场面话,直接问了出来:“不同的地段,租金也会不同,而且也适合做不同的生意。我瞧着东西大街是最繁华的地段,东大街的铺子里卖的东西似乎更精致些,到里边走动的人,穿着也显得阔绰些,故此想问问,东大街上铺面租金情况。”   “肖姑娘想开铺子?”李老爷大吃了一惊,这位肖姑娘真是厉害,已经不满足于卖酸笋卖口蘑给他们家,竟然想开铺子,而且目光直接投到了东大街。   “是。”彦莹点了点头:“我想卖些我自己做的东西,顺带还卖口蘑与时新菜蔬。”   “东大街卖这些……”李老爷有些不想打击彦莹,卖时新菜蔬?那能卖出多少银子?每日的租金都不够呐:“肖姑娘,不如这样,我借些本钱给你,你到南大街去开家绸缎铺子,直接到我那绸缎行里拿货,也不用你出去跑货回来,你觉得怎么样?”   彦莹笑着摇了摇头,她知道李老爷是想帮她,可南大街那里开绸缎铺子实在不适合,卖棉布还差不多,更何况她是想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她的时新菜蔬可不是一般的菜,她会培植出各种大周朝没有的品种来卖钱,等着赚了银子,弄个温室,大冬天的也能吃到春夏的菜蔬,那才叫有赚呢,不仅是有赚,而且是大赚特赚!   “那肖姑娘准备租多大的铺子?”李老爷沉吟了一声,瞧着彦莹那十拿九稳的神色,看起来这位肖姑娘已经打定了主意,自己也不忙着急反驳她,仔细替她参详参详,看看她赚钱的法子可不可行。   “李老爷,我并不打算要特别大的铺面,只要那么一小间足以。”几百瓶罐头,另外摆上几筐菜蔬,也不太占地方,等着生意做大了,可以将那铺面隔出一个小阁楼,上头也能装货,还能睡人。   只要一小间?李老爷想起了自己在东大街的一间铺面,里边还带了一进屋子,早些日子,那个租户又来捎信了,说是端午前就要动身去南边,大概这几年不回来了,早两日刚刚退了租,自己还没找到租户,也正在寻思这件事情呐。   李老爷沉思了一下,虽然那铺面很大,不是小铺面,但可以先让肖姑娘去瞧瞧,看看她想不想要,这可是最好做生意的铺子,豫州城再也找不到这般好的铺子了。   “肖姑娘,用过早点,我便带你去看看,我们家有铺面,还得几日就要空出来了,你去瞅瞅看,合不合适?”李老爷心里头盘算着,原来那个铺面带后边的屋子租出去是一百二十两银子一个月,若是肖姑娘要租的话,就给她五十两,算是对她的报答。   二花坐在一边几口将金丝燕窝粥喝了个干干净净,抹了摸嘴巴:“三花,咱们快些过去瞧瞧。”   李老爷带着姐妹俩去了那间铺面,彦莹见了只觉满意,这铺面东西向有二十步,南北向也有十五步,旁边有两个小隔间,可以放货物,最令人满意的是里边还有一进屋子,有五间房子,还能安排人住着守铺子。   虽然这铺面比她想象中的要大了很多,可铺面带上屋子,也很实用。彦莹转脸望了望身边的李老爷:“不知道这铺子要租多少银子?”   李老爷朝彦莹呶呶嘴:“咱们到外边去说。”这铺子的主人家还在尖着耳朵在听他们说话儿呢,怎么能将这便宜租金说出来?   “肖姑娘,不瞒你说,我这屋子本来是要租一百二十两银子一个月的,但我为了感念肖姑娘,只要你五十两银子,你觉得如何?”李老爷伸出了五只手指:“这个价格,放在豫州城,已经没有更优惠的了。”   “五十两?”二花惊讶的喊了起来,一只手捂着胸口直喘气:“三花,太贵了,咱们不要了!这铺子不开还不成?咱们就只卖那口蘑给李老爷便是,稳稳当当赚钱。”   彦莹挽住二花的胳膊,伸手拧了拧她的耳朵:“二姐,你先别忙着叫,你去打听打听东大街铺面的租金,再来叫贵还是不贵。”   自己帮了李老爷不少忙,他现在是来还自己人情,定然不会骗自己。这东大街铺面一百二十两一个月的租金虽然很贵,但毕竟还是有这么大一个铺面和后宅在,万一生意不太好,还可以将那铺面转租出去,赚那转手费用呢,彦莹回头望了望那宽阔的铺门,心中拿定了主意,就是这铺子了。      ☆、过继   一辆骡车慢慢的走在乡间小路上,车子上高高的堆着大宗的货物,赶车的老汉坐在前头,挥着鞭子赶车,货物后边,坐着彦莹二花两姐妹,两人细细的在说着话。   “三花,你咋就这样着急写契书?”二花既有几分兴奋,又有几分担心:“真要开铺子?一个月要五十两银子呐!”   五十两银子,放在两个多月前,她可是想都不敢想,阿爹一年到头忙活,也赚不到二十两银子,现在三花可好,大笔一挥,一个月就要给人家五十两!二花的胳膊微微的在哆嗦,三花昨晚才得了五百两,今日就想要全部扔掉?还好李老爷很仗义,不要预先付那租金,可以允许她们先开一个月试试。   初夏的微风吹得彦莹的头发不住的飘飞了起来,黑色的发丝垂在雪白的脖子上,就如黑色的绸缎一般,她转脸朝二花笑了下,脸上浮现出了坚定的神色:“二姐,你不相信我,总要相信那老神仙吧?”   “老神仙?”二花忽然想起了彦莹与她说的话来,恍然大悟:“原来是老神仙在指点你,我说你怎么就这样有把握了。”   彦莹笑了笑,伸出手捏了二花一下:“二姐,你得相信我。”   二花点了点头:“三花,我相信你哩。”   姐妹两人回到家,四花带着五花六花过来搬东西,屋子里边大花已经将海带给洗得干干净净,就等着肉骨头回家放到大锅子里炖了。   “二姐三姐今日买了这么多东西!”四花一边搬,一边惊叹着:“总怕能吃好几日了!”   “明日上梁,咱们得要多做些好吃的!”彦莹笑着将一捆鞭炮拿了出来:“小心着,要远离有火的地方。”   这三进屋子和院墙修了足足将近二十日,总算是快要完工了,只剩了屋顶上的瓦片还没有盖上去。农村里头盖屋子最讲究的是上梁,也就是常说的封顶大吉,那一日要祭祀、放鞭炮,远近的亲朋好友都会前来庆贺,所以要请人吃饭。   肖老大请风水先生挑了个黄道吉日,风水先生说这个日子实在是好,宜家宜室,人丁兴旺,家有余粮,肖老大听了很是快活,给了风水先生二十个大钱:“多谢吉言,就是这日了。”   今日彦莹进城,也是打算好了的,虽说肖家村离城里只二十来里路,可也毕竟还是有一段距离,不能自由自在随意去豫州城里出出进进,每次进城,都要尽可能将要带的东西带足,否则就不合算。   东西搬下骡车,整整齐齐的码放好,肖大娘见着那红色的鞭炮,激动得直抹眼泪:“三花,可真是亏了你,要不是咱们家里哪能盖得上这么好的屋子。”   “阿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还不是我们大家齐心协力才能赚这么多银子?”彦莹拉住了六花的手摇了摇:“就连六花,都出了大力气呢。”   六花咬着彦莹买回来的糕点,笑得眉眼弯弯:“三姐,还是你功劳最大。”   肖家村的村民知道肖老大家明日上梁,今日已经陆陆续续有人送贺礼过来。彦莹将煮饭菜的任务交给了大花与四花,与二花一道,搬了张桌子放在院子里头,自己拿了纸笔登记送来的人情。   乡里人送礼,多半是土特产,这是彦莹来到大周朝第一次收礼,她拿着笔写得飞快,十斤米、两只母鸡、四十个鸡蛋……这可真是实打实的送礼,都是自家有的东西,很少有人用红纸封了铜板送过来的。   令彦莹吃惊的是,桃花娘竟然送了十五个铜板过来:“三花,这是我们家的贺礼。”   桃花家里的情况彦莹也知道,十五个铜板对她们家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彦莹拿着笔望了望桃花娘:“大婶,这也太多了些。”   桃花娘有几分尴尬:“我们家里底子薄,送不出太多好东西,三花你莫要嫌弃。”   “哪里会嫌弃?”彦莹笑着让二花收下:“那就多谢大婶了,明日中午来吃饭!”   桃花的爹也在帮忙盖新房子,这些日子足足赚了一两多,今日她要来送礼,桃花爹忽然说了一句:“多送些,我怕到时候要多喝些酒,送少了只怕脸上挂不住。”   桃花爹替肖家盖屋子的时候,彦莹已经警告过他,若是喝了酒,就别来她这里干活了,桃花爹生怕彦莹不让他来做事,赶紧点着头答应下来,憋了快一个月没有喝酒,明日总算是要上梁了,桃花爹心里头高兴,想着彦莹那大方的性子,肯定少不了有好酒,自己总算可以放开肚皮喝了!   “你这死酒鬼!”桃花娘愁得很,都一个月没喝什么酒了,明日又要开始喝了!只是嘴里骂着,手里捏了捏铜板,抖抖索索的排出了十五枚,数了很久,这才将铜板攥在手心里走到彦莹这边来。   “三花姐,明日你可别拿酒出来,我爹早就瞄上了,到时候喝醉了,从梁上摔下来怎么办?”梅花站在她娘身边,说得又急又快,却被她娘一个耳光上了脸:“好好的,你怎么就咒起你老爹来了!”   梅花捂着脸,眼泪珠子在眼睛里打转,彦莹赶紧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摸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睛:“梅花担心自家阿爹,是个不错的。你放心,我明日中午不会拿多少酒出来,你爹分不过一碗,你去告诉他等着屋子盖好了,我给他送一坛子过去。”   说实在话,桃花爹做事情没得说,那可是一把好手,唯一的缺点就是爱喝酒。彦莹决定先帮着桃花姐妹将她爹这好酒贪杯的毛病给改了,然后再交任务给她们家去做。这盖房的十七八日里,她暗地里观察了很久,将一批手脚勤快的人记了下来,到时候她的事情要是做大了,还需要这些勤快人来搭帮手。   桃花娘听着彦莹这样说,也有些不好意思,朝梅花叱喝了一句:“快些过来,瞧你把三花的衣裳都擦脏了!”   “大婶子,桃花梅花都很贴心,还懂赚钱养家,你可别这样骂她们。”彦莹叹了一口气,这还不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作怪?即便现在桃花也在她家里帮忙,可是在桃花娘的眼里,她依旧是个不中用的赔钱货。   桃花娘的脸红了一大片,拉住梅花的手呐呐道:“我知道,只是我口快,并不是真心想要骂她。”   彦莹朝她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梅花的头发:“梅花,以后来帮我做事情,三花姐让你也能赚大钱,你阿娘就不会骂你了。”   梅花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全力帮着三花姐的。”   送礼的人越来越多,轮到肖王氏的三个媳妇过来送礼,揭开盖住篮子的毛巾,大家瞧了都吃了一惊,三个篮子里放着的都是青菜。   彦莹瞅了那三篮青菜,微微一笑,让二花将青菜送到厨房里头去,在上边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三家的名字,后边注明青菜一篮。她才不生气,所谓礼尚往来,今日她们家可以送青菜过来,明日她一样可以送青菜回去。   “三花,你几个婶子也送得太寒碜了吧?”旁边一个嫂子吃吃的笑了起来:“一篮子青菜,亏她们也提得出手!”   “只要她们好意思提,我就收。到时候她们家有啥事,我便是按着这张礼单来,也是回送一篮子蔬菜,最多码得堆起来些,显得我的大方。”彦莹低着头记账,轻轻将这事情放下,她一点都不觉得膈应,要与这些没脸没皮的人置气,自己还没那份闲工夫。   礼金送得最多的,却是肖文华家,彦莹见着那一个块小小的碎银子摆在自己面前,不由得有几分惊讶,肖文华是吃错药了不成?怎么会送一块碎银子做和贺礼了?   肖文华婆娘将那碎银子推到了彦莹面前:“肖家三丫头,快给称一下,这可有一两银子。”她的头高高昂起,望了一眼周围的人,显得十分得意。   “一两银子!”众人都惊呼了起来,望了望肖文华婆娘,只觉得不可思议。肖文华怎么会有一两银子的随礼?他可是精打细算的人,绝不会将银子往水里扔的。   “二姐,去称下。”彦莹提笔在本子上写下了肖文华三个字,客之美我者,有求与我也,这肖文华出手便是一两银子,只怕是有所图谋。   只不过他敢送自己便敢接,若是他打的算盘太响了,可别怪自己将他的算盘给砸烂!彦莹笑嘻嘻的望着二花手脚麻利的称了下银子:“数目对不对?”   二花手里勾着秤杆上的绳子,小小秤砣一压,刚刚好平到那一两的星戳子上边:“差不离就是一两,只是秤砣都快要砸了我的脚嘞。”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肖文华手里还会有西瓜走?”   第八十五章上梁   第二日一早起来,朝霞满天,金色的阳光与霞光混合在一处,金黄金红的洒在青色的院墙上。院墙里的三进屋子已经高高的砌了起来,长长的木质楼梯搭到了屋顶上边。   鞭炮声响了起来,闹腾腾的一片,噼里啪啦的响着,脆生生的震着人的耳朵。一阵阵青色的烟雾从肖老大新房那里袅袅的升了起来,带着硝烟的味道,直扑扑的往人们鼻子里钻了进去。   “肖老大家上梁了!”肖家村的老老小小相互招呼着,赶忙往那硝烟升起处赶了过去,这小山村难得有热闹看,好不容易有一桩喜事儿,由不得大家都往那边凑。   肖老大照着旧例杀了一只公鸡做祭祀,将血滴在酒杯里,然后洒在院子门口,就算全了祭祀之礼。几个村民抬着梁木,梁木上边系着红布,顺着木板梯级木慢慢的朝屋顶走了去,稳稳当当的将木头放在了屋顶上边,有人大喊了一句:“上梁大吉!”   话音刚落,鞭炮又响了起来,来肖家帮忙盖房子的村民赶着上了屋顶,大家一起将正梁上好,然后便开始钉掾木、盖瓦。彦莹带着几姐妹站在院墙下边看着,心情实在高兴,今日上了梁,不出两日这新房就算盖好了,等着粉刷了内壁,去豫州城买了家什就可以搬进去住啦。   大周朝不比前世,用的东西都是纯天然的,不必担心会有甲醛超标这种事,况且现在已经四月,这大日头一晒,最多半个月便能干透。彦莹板着手指头算了下,最多一个月,自己就能住上新房子了。   因着中午要请全村老小吃饭,彦莹另外喊了几个手脚勤快的嫂子打下手,就连桃花梅花都过来帮忙。就在肖老大新房的地坪里摆了十来张桌子,每次能七八十个人,流水席吃了好几摊,这才歇了气。   “三姐,三个叔叔家里的人全来了,一个都没有落下。”四花撇嘴瞧着肖王氏带着小石头慢慢离开的背影,目光里有些不屑:“小石头天天被咱们继奶奶带着走,说话都跟她一样的小气尖酸。”   “刚刚继奶奶老是在问我,盖这屋子要多少钱。”五花小声的在旁边开口:“我没有告诉她,就怕她听了心里头会不舒服。”   “她知道了只怕是会红了眼睛。”二花嗤之以鼻:“难道她还会替咱们着想,以为咱们银子不够要借些给咱们不成?”   彦莹微微一笑,两只手搓了搓,这肖王氏不知道又准备打什么主意。可她哪次又在自己这里占到了便宜?若还是不知好,想要打什么歪主意,自己还是那样简单粗暴的对付她——对于那些卑鄙无耻的小人,拳头才是硬道理,她可没有什么闲工夫与肖王氏去扯什么尊卑大小,敬老?总要看这老人值不值得她来尊敬。   肖王氏吃过酒席带着小石头回家,将手帕里包着的几块大肥肉抖到碗里,看了看灶台上边有两个蓝花菜碗,里头也搁着几块大肥肉,不由得咧嘴笑了笑:“老二媳妇可真会当家过日子,咱们这两日又有不花钱的肉吃了。”   将菜碗收到碗橱里,肖王氏走到了外边院子里头,踢了踢腿,捶了捶腰:“老头子,我上回跟你说过的话,你可想过了没有?”   肖木根坐在堂屋门口,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白色的烟雾从那嘴子里不住的冒出来,一咕噜一咕噜的,在空中画出了不同的形状。他眯缝着眼前看了看远方,青岚的山峦那边有着淡淡青烟,那是他大儿子住的地方,他那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的大儿子,竟然盖起了这么大一幢青砖大瓦屋,别说在肖家村,即便就在附近这一块,都是数一数二的。   早些日子,肖王氏在他耳边嘀咕,说老大家没个传宗接代的可怎么行,要不要从老二这边过继一个去,老二可是有三个儿子呐。   肖木根没有吱声,肖王氏的算盘他知道得很清楚,不就是在谋算着老大的这份家底?可是老大没有儿子也是明摆着的事情,老大媳妇已经是四十的人了,还能继续生?万一又生个赔钱的丫头该怎么办?肖木根将旱烟袋放了下来:“今晚将老二老三老四喊到一处,咱们好好合计这件事情。”   老二家里头三个娃儿,金生木生与水生,肖木根瞧着都不是很中意,年纪都在十二岁上边,也不大合适过继,瞅着老四家那个小石头年纪倒是刚刚好,才四岁,可老四才生了这一个儿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舍得。   既然是诚心过继,也得要挑个好些的给老大,免得到时候不合有口舌之争。上回水生赶着去老大家蹭饭吃,与老大家的三丫头吵了一架,肯定人家还记着仇呐,像这样的,自然就不用再想了。   肖木根站了起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心里拿定了主意,和老四去说道说道,看看能不能把小石头给送过去,他们还年轻,还能生。   农村的盛春的夜晚依旧有些凉快,晚风吹拂,稻田里掀起一阵阵碧色的稻浪,萤火虫提了小小的灯笼在绿叶间穿梭,黄绿色的光芒一点点在空中飘浮,就如有人在不住的眨着眼睛。   肖老二家的堂屋里坐满了人,肖木根望了望三个儿子儿媳,咳了一声:“今晚喊你们过来,是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商量。”   老四与老三两家人有几分奇怪,瞅了瞅肖木根:“爹,这时候,有啥要紧事情?稻子还没到收成的时候呐。”   老二媳妇心知肚明,只是笑着不说话,她已经打定了主意,非得将自己的水生塞到肖老大家去不可。水生好吃懒做,到时候娶媳妇只怕是有些为难,要是送了去给肖老大做儿子,到时候自然就把肖老大家的一切都接手过来了。这么大一个院子,三进青砖大瓦屋,任凭是哪家姑娘,只要走过来看一眼,保准就会点头同意。   “你们大哥到现在还没个男娃,都七个女娃子了,这样可不是件事儿。”肖木根吸了一口旱烟,长长的吐出了一口烟雾:“我寻思着要给他过继一个,也好传宗接代,莫要断了香火才好。”   老四媳妇听了这话,心里头一紧,她就小石头这一个儿子,可舍不得放了去给旁人做儿子。她伸手推了推肖老四:“爹这话实在,大哥没得儿子,有儿子多的就过继一个去呗。”   肖木根朝老四瞅了一眼:“这过继,最好是年纪小些的才好。”   那意思,分明就说是要将小石头过继给肖老大去,老四媳妇听了老大不乐意,刚刚想说话,那边老二媳妇已经气鼓鼓的开口了:“爹,你咋这样偏心呐?老四家的年纪虽然小,可他家就一个,他们也舍不得吧?”   老四瓮声瓮气道:“咋啦,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舍得?我告诉你,我偏偏舍得!”   他可不是自家那个没眼光的媳妇,小石头送出去又不是见不着面,两家就只隔了那么点远,想见面,随时过去瞅瞅就行。大哥现在有好大一份家业,还没得传人,要是真过继了小石头,到时候小石头吃香喝辣,自己这个做爹的肯定也能挨着吃好穿好。这可是打着灯笼都寻不到的好事情,自己那蠢媳妇还想不通,真是脑子进水了。   老二媳妇心中着急,冲口而出:“老四,你贪图着大哥的家产把小石头过继了,要是以后生不出儿子来,那可咋办哩?”   老四听了这话,气得一蹦三尺高,抡起袖子来就要冲过去:“二嫂,你这话说得实在难听,这还是人说的话吗?就许你们家三个儿子,我们家就一个?”   老二见着媳妇要吃亏,赶紧拦住老四:“老四,你这是咋啦?说不过你嫂子就要打人不成?”这些日子媳妇跟他说了好久,他也很赞成过继水生去大哥那边,自己甩了个包袱,水生还能得一笔财喜,何乐而不为?   老三与他媳妇两人捞着手在一旁看热闹,他们家两个儿子,一个十六,一个十四,年纪相对来说有些大了,人家过继也不会想要这样的。刚刚肖木根的口气,是要将小石头过继了去,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家两个儿子头上,不如不插手,就只在一旁捞着手看热闹。   肖老二与肖老四两个人已经拦腰抱在一处,肖王氏惊得瞪大了眼睛,拍手拍脚的喊了起来:“老二老四,你们这是咋的啦?快些停手,停手!”   那两个人又哪里会停手?两双红眼睛互相盯着,几乎要把对方吃掉一样。肖木根见了这模样,气得全身都发抖,他还没咽气呐,两个不孝子就在自己面前打起架来了,兄弟和睦这茬事,他们全给忘记了!   肖木根站起身来,拿着旱烟杆子朝两人劈头劈脸的抽了过去:“还不快些给我停手!”   肖老二挣扎着站起身子,伸手指了指肖老四:“是他先冲过来动手的,爹你可不能偏心!”   肖老四前喘吁吁:“还不是你老婆诅咒我们家生不出儿子!”   老二媳妇双手叉腰气哼哼的说:“小石头都四岁了,你们就添了个丫头,也没看见再来个带把的?”   老西媳妇眼睛红了一圈:“我又不是生不出了!二嫂你咋就能这么说我?”   屋子里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肖木根被他们吵得脑袋发晕,他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你们都给我闭嘴!这样吧,我也不说过继谁家的娃,老二老四,明日里头你们俩跟我去老大家,看他愿意过继谁就是谁。”   第八十六章韭黄   青叶上头滚动着晶莹的露珠,就如翡翠里头透出亮色来一样,看着就觉得神清气爽,实在舒服。彦莹弯腰将那一株肥大的韭菜拔了起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总算是把这种大韭菜给培植出来了。   农村里种的一般都是细叶子韭菜,长不了多高,很早就开花,那杆子细细的,很容易老,瞧着打了花苞就得赶紧割了韭菜花去卖,要是迟得两日,那韭菜开了花,杆子可是老得咬不动,就像咬树棍子一般。   彦莹打算要培植出一批新的青菜品种来,第一批时蔬里就包括了韭菜。新品韭菜的价格要比其余的青菜稍微贵一些,特别是那韭黄韭白,更是能卖上一个好价格。这韭黄韭白……稍微不厚道些,卖了菜谱给那如意酒楼,只怕又是几十两银子的收益。   “三花,这是啥菜?”二花与四花都好奇的围了拢来,两人盯着彦莹手中的韭菜看:“第一次瞧见这样的青菜!”   “这是韭菜。”彦莹很快活的望了两姐妹一眼,低头割了几根韭黄:“今日我用这个来炒菜,让你们尝尝鲜味。”   “韭菜?”二花哈哈一笑:“三花,你莫要哄人,还以为二姐认不出韭菜?”   四花在一旁不住的摇着头:“三姐,你是骗人的吧?韭菜哪能长这么长?叶子也没这么宽这么厚!”   “我说韭菜就是韭菜,你们要是不相信我也没法子。”彦莹将那把鲜嫩的韭黄放到了篮子里头,又弯腰去查看其余的青菜。早两个月开始她便在培植新品菜蔬,春日正是好天气,雨水足,阳光也丰裕,青菜长得快,收了一茬又一茬,快两个月了,她总算是培植出几种新的蔬菜来了。   她在东大街租了铺面,当然主要是推销自己做的罐头,可这新品的时蔬也可以搭配在一处卖。东大街的铺面都是有钱人家才会进去的,只要那些时蔬卖相好,口味不错,自己卖得贵些不打紧,自然会有人来买。   二花跟在彦莹后边,见她从篮子里拿出一块薄木板,拿了炭条在上头写了不少字,凑了过去看了看,指着上边几个字道:“三花,我好像能认全字了,可这是啥意思哩?”   彦莹抿嘴笑了笑:“二姐,这些都是记录,青菜的生长规律,哪些土壤适合种什么菜,光照要多少,浇水的多少,都有讲究,以后我慢慢教给你与四花,到时候呀,咱们菜园子里就能种出不少别家没有的青菜,就算是别人家能种的,咱们园子里种出来的都要比他们的水灵,要长得高大,味道要好。”   “原来是这样,那你快教教我们。”二花与四花两人攀住彦莹的手:“三花,快说说哩,我们仔细听着,以后就能搭把手了,免得你一个人忙。”   与二花四花在菜园子里头忙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彦莹割了一篮子青菜,挎着走了回去,昨日上过梁,掾木全部搭好了,瓦片也盖了一半,就等着粉刷内壁,彦莹特地让肖老大在屠户那边多买了几根肉骨头,打算浓浓的熬一锅汤,好好的犒劳那些帮工的村民。   回到院子里头,五花已经带着六花将口蘑给摘了下来,洗得干干净净,白生生的蘑菇堆了一大盆子,就就一团团的花朵。见着彦莹走进来,大花赶着将那篮子青菜接了过去:“三花,今日用什么炖骨头熬汤?口蘑?”   “大姐,还是海带炖吧,这口蘑我还有用处的呢。”彦莹笑着将那几根韭黄从篮子里头拿了出来:“这个咱们自家吃,让你们尝鲜。”   大花瞧着那一截嫩生生的黄色,有些惊奇:“三花,这是啥子?咋没见过?”   “大姐,莫说你没见过,就是咱们皇上也肯定没见过。”彦莹手脚麻利的将韭黄洗干净,在砧板上切成一截一截,然后嘱咐二花洗好配料,又把肉给打斜花刀切成极细的薄片。六花站在一旁不时伸手替彦莹递些东西:“三姐,这东西,是不是又能卖上好价钱了?”   五花将六花拉了过来:“你快些莫要到那边碍手碍脚的了,让三姐做菜。”六花现在都钻到了钱眼里边,无论看见什么都在怀疑能卖上好价钱。按她的话来说,只要是彦莹拿起来的,就算是一根草,都能卖上好价钱。   肖家姐妹在厨房里忙活了约莫半个时辰,自家的菜弄好了,帮工们吃的饭菜也弄好了。彦莹先招呼自家人吃饭,让四花去给肖老大送饭,顺便去新房那边喊下,不久帮工们就赶着过来吃饭了。   “肖家三丫头,你那盆子里头是啥东西呐?”有人眼尖,望着那一大盆子口蘑,有些好奇:“是拿来做菜的不?”   彦莹笑着给他们打菜,点了点头:“是呢,只不过太贵,五十文钱一斤,我还买不起。”   “这不是有一盆子?”有人瞅着那盆口蘑直乐:“三丫头,你是开玩笑吧?”   六花很得意的扬着声道:“我三姐买不起,可是却卖得起!这些都是要卖给豫州城里的酒楼的,可金贵着!”   前来打饭的人不由得都闭了嘴,惊疑的看着那一盆子口蘑,这盆子东西少说也有二三十斤,难道能卖出一两多银子来?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三花,你是哪里摘来的?我怎么就没见过?”有人小心翼翼问一句,这肖家丫头就是有眼光,上回那个酸笋,肖家村就她实实在在的赚到了钱,其余的都是赚了个辛苦费罢了,现在她又找到了卖钱的门路!   六花望了彦莹一眼,懊悔的咬住了嘴唇,自己着急着炫耀,倒忘记了三姐叮嘱过的要财不露白。她怯怯的挨到了彦莹身边,从她后头伸出了一个小脑袋来:“你们没见着是没这运气,我三姐心细,眼睛又好,碰巧遇着了。”   彦莹只是微微的笑,接过饭碗打饭打菜,根本不接口,众人见彦莹不出声,也不追着问,这口蘑的事情就不了了之。等着打完饭菜,彦莹将六花拉在跟前,很严肃的望着她:“六花,你可知道错了?”   六花低着小脑袋,满脸通红:“三姐,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乱说了。”   彦莹摸了摸六花的头发,哈哈一笑:“六花,你说都说了,也用不着这样难过,没啥大不了的,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迟早会知道,只是三姐告诉你,凡事都要能沉得住气,千万不要因着一时得意,就漏了口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三姐,我知道了。”六花这才抬起头来,伸手抱住了彦莹的腰:“那你今日要我们洗这么多口蘑做啥呢?”   “嘿嘿,咱们来做银子。”彦莹很是得意,杂货店里订的那六百个小瓷坛子总算是送过来了,她现在可以拿了那些酸笋与口蘑来做红油罐头了。白瓷印花的是酸笋与口蘑混合的,青瓷印花拿了装口蘑,黄瓷印花装酸笋。   虽然一个小瓷坛子最多装一斤东西,可彦莹仍然打算卖一两银子,至于卖不卖得出去,那还得想点法子。彦莹本来打算让许宜轩替她去宣传,可现在据说个不好相与的豫王妃过来了,彦莹想着还是暂时将许宜轩放到一旁,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目前她有个最好的产品代言人,那就是林知州。   林知州有把柄捏在自己手里,又顾忌着简亦非的身份,肯定不敢说多话。自己只要拜托他,好好替自己的产品推销——比如说,有豫州城的富户们请他用餐,他直接点要东大街某铺子里的“饭扫光”下酒,这样算是软广告?   再或者,逢年过节,府衙里发放各种节礼,每人五坛饭扫光,她这铺子里头的瓷坛子就要被扫去一百多坛。过几日马上便到了端午,自己去找林知州联系下,正好趁着这机会先推销掉一些罐头。   彦莹嘴角露出了微笑,她相信自己的手艺,也相信豫州城那些富户们的购买能力,一两银子一坛,可不算贵,若是在豫州销售情况好,她要开发出各种产品,除了这些蔬菜罐头,还有各色水果、各种小鱼、豆腐之类,力争在做大周朝的“老干妈”女神!   六花听着说做银子,一双眼睛便发出了闪闪的光:“三姐,你要我作甚?”   二花带着五花走到了屋子里头开始搬瓷坛子,自从这些精致的瓷坛子运到了家,她便知道彦莹又有赚钱的主意了,要不是无缘无故怎么会买这么多坛子回来?   大花抱着叶儿,一只手拿了饭碗在喂饭,凑着身子过来道:“三花,我把叶儿哄着睡了就来帮忙。”   “大姐,你就带着叶儿歇息吧!”彦莹瞅了瞅大花,都六个月的身子了,肚子已经圆圆的一团,可经不得做体力活:“你陪咱们阿娘,七花现在还小,一个人照看不住。”   大花知道彦莹是不想让她累着,心里头满是感激,轻轻拍了拍叶儿:“叶儿,快些吃,等你长大了也帮着三姨干活。”   叶儿低着头看了看彦莹切口蘑,奶声奶气道:“三姨,叶儿帮你呢。”   彦莹抬起脸来亲了叶儿一口:“好啊好啊,叶儿快些长大,三姨等着你!”   第八十七章骚扰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说说笑笑,实在快活。   桌子上摆着四个菜碗,一个汤盅,肖老大瞧着汤盅里尖尖的猪蹄:“三花,你也太浪费了,咋又弄猪脚汤了呐。”   彦莹笑着敲了敲白色的汤盅:“这黄豆猪脚汤发奶,现在七花正是要吃奶的时候,当然要多煮些给阿娘喝。”她心中默默念了一句,黄豆猪脚汤也是丰胸圣品,当然得要多吃!   肖家姐妹都生得一副好模样,只是那身板全跟豆芽菜一般,二花与她的前边更是一马平川,自然要想着法子将那个地方弄出丘峦起伏,否则也太对不住自己的脸。彦莹舀了一大碗汤给肖大娘:“阿娘你多吃些。”又赶着给自己添了一碗,补好身子才有力气干活,这六百坛罐头,这几日便要赶着弄出来,到时候这老屋子修缮,少不得会被人觑了门路,怎么着暂时要做好保密工作,要不是这罐头都还没卖,仿制品又一茬茬的出来了。   一家人围着桌子正吃得高兴,就听外边有人喊门,六花飞快的跑着往屋子门口瞅了下,瞥了瞥嘴:“爷爷奶奶他们过来了,还有几位叔叔婶婶。”   肖老大赶紧让几个女儿夹菜:“快些吃,莫要让他们瞧见咱们吃的菜。”   一着急,拿汤盅的手歪了下,猪脚汤流了出来,桌子上瞬间油汪汪的一片。肖老大望着那桌子汤,眉毛都皱到了一块,伸手就去抹,抹了便往嘴巴里擦,彦莹一把制止住了他:“阿爹,洒了就洒了,别这样。”   肖老大这姿势实在难看,彦莹赶紧一把将汤盅接了过来,五花已经默默的将抹布拿了过来擦桌面,这时候肖木根与肖王氏已经带着儿子媳妇们走了过来。   “哟,老大,你这晚饭还有五个菜!”肖王氏盯着那几个菜碗,眼睛都不眨,不仅是五个菜,而且有三个荤菜!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一种浓浓的香味直往鼻孔里头钻:“这是啥子汤?咋这么香呐?”   肖老大讷讷的说不出话来,本来想让彦莹给肖王氏盛一碗,可见着几个女儿脸上都是一副不赞同的神色,索性不说话,站起来扶了肖木根坐下:“爹这么晚过来有啥子事?”   肖木根见肖老大对他毕恭毕敬,心里头得意,坐在那里将旱烟袋拨了拨,把烟丝装到前边的小筒子里边,点上了火吸了一口,这才慢腾腾的开了口:“老大,今日我们过来,是有件要紧的事情。”   瞧着几个弟弟弟媳都在盯着自己,肖老大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莫非是要借钱不成?这可都是三花带着一家人挣出来的血汗钱,自己可不能随便借,更何况是要借给几个弟弟,那不是将银子往水里扔?他哼哼唧唧的挤出了一句话:“爹,啥要紧事呐?”   “你都四十三了,还没个儿子,这可怎么成?”肖木根抬起头来瞅了肖老大一眼,很威严道:“全生的是女娃娃,谁来传宗接代?”   肖大娘听了这话,只觉得心窝子一颤,好像被人扎了一刀,抱紧了七花,难过得说不出话来。肖老大面色尴尬的望了望肖木根,小声说道:“这个事情着急不来的,以后我们肯定能生出个男娃娃来的。”   “就她那样,还能生男娃?”肖王氏扯了条椅子坐了下来,咯咯的笑着:“我早些日子拿了她的八字去算过了,命中无子!”   “老大,我寻思着这事情总要解决了才是。”肖木根将旱烟筒在椅子脚上磕了磕,直起身子来:“有两个法子,第一就是把你媳妇休了,再娶一个好生养的。”   肖老大听了赶紧摆手:“爹,我跟媳妇成亲二十多年了,她勤俭持家,又生了七个女儿,没有过失,我怎么能将她休回娘家去?这个不中,不中。”   肖大娘低着头坐在那里,心里很是羞惭,自家男人真是好,只可惜自己没有生男娃的命,对不住他。一只手拍着七花的背,眼泪珠子滴滴的掉了下来,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七花的小脸上,她睁大了眼睛,茫然的望了肖大娘一眼,咧着嘴朝她娘笑了起来,看得肖大娘更是一阵心酸。   彦莹走了过去,将手放在肖大娘肩膀上,她明白肖大娘的心理,虽然痛恨这重男轻女的社会,可现在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静静的站在那里,希冀用自己手心的温暖让肖大娘心理舒服些。   “既然你舍不得将你婆娘休回娘家去,那就还有一条法子。”肖木根瞅了瞅跟着来的三个儿子,用旱烟袋指了指他们:“你过继一个侄子过来就好。”   “过继?”肖木根呆呆的望了望三个弟弟,摇了摇头:“不用呐,侄子还是几个弟弟带着就是,我这边不需要。”   “咋就不需要呐?总要有个传宗接代的,你现在只得七个丫头,没有个儿子总是不中!”肖木根生气的拿着旱烟袋敲了敲桌子:“这件事情就这样说定了,你自己看看,六个侄子你要哪个,选好了以后明日便请村长与里正过来,写张过继文书就成。”   肖老大憋红了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彦莹一步踏了上去,满腔怒火,原先肖老大家里穷的时候,不见他们来提这件事情,等着家里条件好些了,盖了青砖大瓦屋,一个个的凑了过来,只想将她家的家产霸占,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难怪这些日子肖王氏一个劲的往她家那新房子打量,敢情是在估量着她们家有多少身家呢。她一直在想着究竟肖王氏打的是什么主意,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出来,这猴子的尾巴要翘出来,可没多少时候!   “爷爷,这过继的事,你还是跟我来说。”彦莹站在肖老大前边,将他拦在身后,脸上挂着笑:“现在可是我在当家,这样的大事,自然是我这个当家的来决定。”   “你当家?”肖木根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旱烟袋高高举起来,红色的火星子点点的溅了出来:“一个丫头片子,竟然敢口出狂言,上回我那事我没和你计较,今天你还在这里起跳,我这个做爷爷的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彦莹朝旁边一闪,旱烟杆子带着火星子落了下来,直扑扑打在了肖老大的肩膀上。肖老大没有吭声,只是站在那里,肖木根瞅着自己屁都放不出来的儿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老大,你怎么就这样惯着你家丫头呐,瞧瞧她怎么和我说话的!”   “爹,我确实已经说过,我们家就是三花当家,她说的没错。”肖老大望了望彦莹,这么大的家产,可都是三丫头挣回来的,几个弟弟想要送侄子来过继,可得瞧瞧她的意思。他站在那里,心里直嘀咕,上回那简公子不是说要娶三丫头,还答应生下的儿子拿一个姓肖,那他也不算绝后呐。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问她!”肖木根听着肖老大这样说,转脸瞧了瞧彦莹:“那三花你说说,要挑哪个堂弟来过继给你爹?”   彦莹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来:“我们家不需要什么过继。”   “什么?”肖王氏跳了起来,指着彦莹就骂了起来:“你不同意过继?你们几个丫头片子想将你爹的家产给霸占了?”她歪着嘴巴笑了起来:“都还没成亲,一个个就打着主意要带了银子去贴男人!”   彦莹伸出手来,“啪”的一下就将肖王氏的手给打到了一旁:“奶奶,你可别对我指指点点的,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死丫头片子,竟然敢拨开我的手!”肖王氏唾沫星子飞了起来:“你也知道我是你奶奶,怎么就不敬重我?”   “我上回就说过了,我只敬重值得敬重的人,对于那些只在打我们家主意的老不羞,我可没这样客气!”彦莹转身从一旁抄起了一根棍子:“你再敢伸手来指着我,小心我把你的爪子打断!”   肖王氏见着那棍子,不由自主的往后边缩了缩,躲在了肖木根身后:“看看你这孙女!这副模样就像要吃人!”   “三花,你咋能这样?你可不能只想着自己,不想你爹!”肖木根见着那棍子,也有些畏惧,上回带着蒋家来买七花,已经被彦莹吓得屁滚尿流,今日来提过继的事情,是在肖王氏的鼓动下走过来的。   “怎么会不想我爹?”彦莹将棍子收了回来,既然肖木根不再拿着他的旱烟袋神气活现,那她也客气些:“我爹不会绝户的,你就放心好了。”   “不会绝户?你爹没儿子,难道还不是绝户?”老二媳妇忍不住了,怎么样也得将水生塞到福窝来,可不能由着那肖三花在这里搅场。   “爷爷。”   众人听到这声音,只觉惊愕,转脸看过去,就见大花抱着叶儿站了起来:“我这肚子里头的如果是个男娃,那就姓肖。”   “你能生男娃?”肖王氏跳了起来:“你跟你那娘一样,都是个生女娃的命!”   “你凭啥说我大姐不能生男娃?而且,就算她生女娃又咋啦?”彦莹见着肖王氏那副跳脚的模样就来气:“生男生女都一样!生了儿子还得花钱娶媳妇!”   肖木根的口气缓和了下来:“大花,你还真是这样想?”   “我真是这么想的。”大花眼睛里带着泪花,被夫家嫌弃了,在娘家住了这么久,总要报答爹娘才是。王富贵既然不要她了,那这个孩子生下来即算是男娃,也不该姓王,该姓肖!      ☆、筹备   屋子里头一片静悄悄的,一切争执在这一刻瞬间便停了下来。   肖王氏骨笃了嘴,朝大花看了几眼,冷冷的笑了起来:“大花,你这算盘打得真是好,你爹这么大一份家务,全要落到你儿子身上了?”   大花没料想肖王氏会这样说她,目瞪口呆,紧紧的抱着叶儿,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彦莹将木棍一横,朝着肖王氏劈头就打了下去,肖王氏挨了两棍子,痛得厉害,赶紧往后边退,脚下一绊,就跌倒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一边嗳哟嗳哟的叫喊了起来:“老头子,你瞧瞧你那老大养的丫头!都凶成什么样子了,拿棍子打我呐!”   肖木根赶着走到肖王氏身边,伸手将她拽了起来,转过头来瞪着彦莹:“三丫头,你这是在做啥子呐!怎么能动手打人?”   “我可没有打人!”彦莹挥了挥手里的棍子:“我只是在打狗!”   “你你你……”肖王氏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一口闷气堵在喉咙口里,咯咯作响。   肖王氏的三个儿子听了这话,再也忍耐不住,三个人摩拳擦掌的扑了过来:“肖三花,你这小畜生,竟敢骂我老子娘!”   “一条狗在我家门口汪汪乱叫,我不打狗还作甚?”彦莹瞄了瞄窗户外头那闪动的白影,笑吟吟道:“简大哥,你还不快些进来帮我将这群狗打出去?”   白衣一闪,剑眉星目的少年出现在门口,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样出手的,肖王氏三个儿子便齐齐摔倒在地。他飘身到了彦莹一旁:“肖姑娘,你没事吧?”看了看瞠目结舌的肖木根和扑在儿子身上呼天抢地的肖王氏,他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他们毕竟是你的爷爷奶奶,你这样对他们,总归不太好。”   肖王氏听了简亦非这句话,转脸跳了起来:“三丫头,你听听,就算是个旁人,都是这么说的!你没有尊卑大小,对着爷爷奶奶不敬,实在不孝!”   彦莹瞥了简亦非一眼,知道他忠厚老实,自然是不能赞同自己的做法,伸手将简亦非推了推:“简大哥,你到一旁去,让我二姐跟你说说我们家与爷爷奶奶之间的种种。”   把肖老大的苦难史跟简亦非说清楚,他才会知道自己今日为何要恶言相向,可不管怎么说,简亦非听着自己喊他进来收拾三个叔叔,即便心中不赞成自己的做法,还是帮着她,对于这一点,彦莹还是极其满意的,简亦非具备了忠犬性质,乃是可造之材。   “爷爷,奶奶,我不是不敬老。”彦莹将木棍拎在手中直晃荡:“我都说过了,我敬重的是那些值得敬重的人,要是仗着是长辈,年纪大就要到我们面前来耍威风,占便宜……”彦莹恶狠狠的望了肖王氏一眼:“休想!”   肖木根叹了一口气:“三丫头,我们也不是想来占便宜,只是替你爹想着,他没个儿子可咋办?总要有个传宗接代的才好。”他望了一眼大花,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大花想法还是不错的,可也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娃到底是男是女,不如先过继一个现成的。”   肖王氏在一旁小声嘟嘟囔囔:“她还不是想着这份家产?”   “那你这样急急忙忙的将我的堂弟塞过来,不也是想贪图我们家的那青砖大瓦屋?”彦莹讥讽的一笑:“难道你还是真心想要过继不成?”   “真心,我们可是真心的!”肖老二婆娘扒开肖老二,笑着就往前边挤:“我们见着你爹到现在还没男娃,心里着急呐,好几宿都没合眼!总想着要把这事儿给了结了才好!”   “真心?”彦莹哈哈一笑,鄙夷的看了看肖老二婆娘:“那我们家没盖房子前,没见你们来提这过继的事情,怎么我们家才盖好房子,都还没粉内墙,你们就急巴巴的来提这事情了?还说是真心,骗鬼呐。”   肖老二婆娘满脸通红,尴尬得说不出话来,那边肖老四婆娘呲着牙笑:“呵呵,她哪里有真心?还不是瞅着了这大屋子?”   “那你男人不也是瞅中了这大屋子?昨晚上为了跟我家抢,还跟我们家的打架呐!”肖老二婆娘毫不客气,将肖老四的底子揭穿:“你以为你那男人是个软蛋?”   “他是他,我是我,我可舍不得我的小石头。”肖老四婆娘指着肖王氏道:“还不是娘想出这样的事情?要不是我们家的可没往这上头想!”昨晚回家,肖老四一直和她吵,说她根本不知道给小石头打算,过继才是小石头最好的出路。夫妻两人吵了一晚上,今日一天还没说过话,现在走到肖老大家,见他们根本没有要过继的意思,肖老四婆娘更是觉得委屈,将一肚子闷气发在了婆婆与二嫂身上。   “你舍不得,怎么又跟着来了?”肖老二婆娘只是不相信:“我看你家男人可是着急!”   “还不是有人在煽风点火?”肖老四婆娘的手差点要戳到肖老二婆娘脸上:“我怎么就听说你一直在婆婆面前提这事情?”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肖木根满脸通红,望着两个吵得正高兴的媳妇,心里头暗自叹气,都说家和万事兴,就一桩过继的事情,就吵成了这样,昨晚上两兄弟都还差点动上了手!现在自己还能动,要是不能动的时候,说不定自己才蹬腿咽气,他们那边就打上了。   “三丫头,这样吧,我们先等等,看你大姐生的是男还是女,要是个女娃,那就必须在你叔叔那边过继一个给你爹。”肖木根算是做了最大的让步:“这样也是合情合理,难道你希望听着别人骂你家是绝户头?”   “爷爷,即算我大姐生的是女娃,也不用你们来操心。”彦莹笑嘻嘻道:“我都说了我爹才不会绝户呐。”   “咋啦?你娘还能生男娃不成?”肖王氏又将那八字的事情提了出来:“命里无时莫强求!再生,也是女娃!”   “我娘不能生,我可以招赘,到时候生了儿子就跟着阿爹姓肖。”彦莹望着肖王氏忽然沮丧的神色,微微一笑:“你们总不至于也给我算了八字,命中无子吧?”   “你……”肖王氏脸色一变,眼珠子转了转:“招赘?你这样凶,哪个愿意来做上门女婿?瞧着你的背都怕了!”   “我愿意!”简亦非一步走了上来,站在彦莹的身边:“肖姑娘,我已经写信回去给我娘了,请她遣个媒人来上门求亲。”   “你要娶她?”肖王氏有些不相信:“这位公子,你莫要被她骗了!她就一张脸生得好,那性子……啧啧啧,都没法子说!这肖家村没有比她更泼的劣货了!”   二花跳到了彦莹前边,双手叉腰,恨恨的盯住了肖王氏:“奶奶,哪有这样说自己孙女的?你藏着私心,可也不能这样吧?我看你啊,就是一张烂嘴巴,没句好话!”   “你、你、你……”肖王氏气得举起手来就要来打二花,这边四花跑了上去,一把拉住肖王氏的胳膊,暗地里头下死命一掐:“我二姐又没说错,奶奶,你的嘴巴实在太烂了!”   这边六花拍着手喊:“烂嘴巴,烂嘴巴!”五花躲在二花身后,怯怯的拉了拉二花的衣裳:“二姐,别说了,奶奶脸都气白了。”   彦莹笑嘻嘻的望着肖家几姐妹,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二花与四花更是锋芒毕露了,就像一块美玉,经过雕琢,终于慢慢露出了它温润的颜色,就连六花,聪明伶俐,什么都一学就会,也格外的泼辣,只有五花还要好好教导才行。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肖老大被人欺负成这样,还忍气吞声,人家就会把他家看作一块泥,搓圆打扁,任凭是谁都能找上门来踩一脚——现在的肖家可不是以前的肖家了。   白色的衣袍在身边格外显眼,彦莹笑着望了下简亦非:“简大哥,你听到我奶奶说的话没有?”   简亦非点了点头:“听到了。”   “那你还打算娶我不?”彦莹指了指自己:“我奶奶说我是个劣货!”   “你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可不相信。人不能道听途说,只能通过自己的眼睛来判断旁人。”简亦非说得很是认真:“肖姑娘,你是个善良大方的好姑娘,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娶你,不管旁人怎么说你,我都是不相信的。”   二花听了很是得意,简直比彦莹还要觉得欢喜,她扯着脖子看了肖王氏一眼:“奶奶,你听到简公子说的没有?人家就是看中了我三妹这样的人!你还是好好担心着你那几个亲亲的孙女,想法子将她们嫁出去才是正经事情!”   肖王氏一心想要在孙女的亲事上头弄些好处,因着放出风声,聘礼至少要三十两银子。这种田人家,能出二十两聘礼就算价格高的了,哪里还能出到三十两?所以虽然有两个孙女已经十七八岁了,可也还没有人前来提亲。   “二丫头……”肖王氏一口气没提上来,眼睛一翻,软软的就往后边倒,几个儿子抢上一步将她扶住,肖老二怒目而视,将袖子捋了起来:“好你个二丫头,你敢呛声!”   简亦非赶紧站到了最前边:“这位大叔,你还是赶紧将老人家抬回去,看看要不要请个铃医过来瞧瞧。”   肖老二见着简亦非心里头就有些害怕,扶着肖王氏飞快的就往外边走了去。肖木根脸色严峻的盯住了肖老大:“老大,你家这些丫头,也太泼辣了些!”   第八十九章卖货   “爷爷,你就别管我们泼辣不泼辣,赶紧去瞧瞧奶奶怎么样了。”彦莹拉了简亦非一把:“刚刚他说得清清楚楚,你们该也听到了。”   “这位公子……你当真要娶我们家三丫头?”肖木根上下打量了简亦非一眼,这年轻人穿着打扮,根本就不是这农村里头的人,他会娶三花?想着早两日村里头的流言蜚语,肖木根脸色严峻起来:“这位公子,我们家的丫头可不去做姨娘哩。”   “爷爷,你放心,我是真心想娶肖姑娘,不是要她去做姨娘,到时候自然会三媒六聘来肖家村求亲的。”简亦非朝肖木根拱了拱手:“你就放心吧。”   “那……你真愿意入赘?”肖木根瞪着眼睛瞧了瞧简亦非,白色的绸缎衣裳,剑眉星目,长相不凡,哪里是来做赘婿的?   农村里头愿意给人家做上门女婿的,都是自己条件不好,找不着婆娘才委委屈屈来给人家做倒插门的,但凡有点家底,长得不错的,谁又愿意?肖木根见着简亦非一表人才,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晕,根本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爹,简公子已经跟我说了,他与三花生的男娃,拿一个姓肖。”肖老大咧嘴笑了起来,上回夜里简亦非说要娶三花,他一直以为是在做梦,迷迷糊糊的好几日都没清醒,今日听着简亦非又说了一遍,这心里头才踏实了几分,越看简亦非越觉得满意。   赘婿不赘婿有什么关系,只要有个孙子姓肖就中,肖老大走到肖木根面前,低声道:“爹,这过继的事情真不用担心了,你还是回家去看看娘吧。”   肖木根此时才想了起来,肖王氏被几个孙女气得翻了白眼,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也顾不上与简亦非再说这赘婿的事情,飞快的从屋子里头走了出去。   “简公子。”肖老大哆哆嗦嗦的朝简亦非行了一礼:“多谢你好心。”   简亦非赶紧将肖老大扶住:“肖大叔,亦非怎么值当你的大礼!这事情我上回就与肖姑娘说定了,绝不反悔。”   “简大哥,你怎么还叫我三姐肖姑娘?听着怪别扭!”四花在一旁笑嘻嘻的说:“难道不该喊她名字?”   简亦非的脸猛然红了,他望了望彦莹,见着她一双黑亮亮的眼睛里似乎有着笑意,心里发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二花见他那模样,赶紧提醒:“我妹妹叫三花。”   “三……花。”简亦非迟迟疑疑的喊出了这个名字,周围肖家姐妹都笑了起来,彦莹大大方方拍了拍简亦非的肩膀:“这样亲切多了,比喊我肖姑娘强。”   虽然三花这名字实在俗气,可简亦非喊出来以后,彦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笑眯眯的点头应了下来。素日里头简亦非“肖姑娘肖姑娘”的喊她,听着便觉得两人之间甚是生疏。   “三花。”   “哎。”   “三花。”   “哎。”   简亦非似乎喊上了瘾,站在肖家的院墙那边,他索性一口气喊了个不停,到了最后彦莹都懒得应他:“简大哥,你是怎么了?准备将我的名字做山歌唱?”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简亦非憨厚的笑了笑:“忍不住想多喊几句。”   彦莹咬着嘴唇笑了个不歇,伸手攀住头上那桃树枝子,就听着“噗”的一声,一个桃子从树枝上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打了个滚,朝前边溜了去。她侧过脸瞧了瞧简亦非,见他一双眼睛正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忽然间也含羞了起来,横了他一眼:“看啥呐!”   “看你。”简亦非不知哪里来了勇气,冲彦莹笑了笑:“我觉得你比天上的仙女都要生得好看。”   “你见过天上的仙女?”彦莹心里头得意,扭着那树枝子不住的转,树叶与桃子哗啦啦的落了一地。院门后边探出一个小脑袋:“三姐,快莫要摇那树枝了,桃子都要掉光了!”   彦莹瞅着六花只是笑:“快些躲进去,听壁角可不是件好事!”   “三姐你不也听过壁角?”六花嘻嘻笑了一声,赶着将脑袋缩了回去,一蹦一跳的跑远了,就听着那小脚板噼里啪啦的一阵响,渐渐的没了声息。   “三花。”简亦非拿手碰了碰彦莹的胳膊,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眼睛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吭吭赫赫道:“你喊我一句亦非听听。”   “我不是喊你简大哥?”彦莹伸手拍了下简亦非的手:“省掉一个姓又有什么区别?”   “不同,不同,我叫你三花就觉得亲近得多。”简亦非猛的伸出手来捉住彦莹的手,又赶紧扔开,仿佛抓了块烙铁一般,可丢开了又觉得舍不得,迟疑着伸出手来:“三花,你的手让我握握,好不好?”   彦莹大大方方的伸出手来:“没问题,我把手借给你。”   她口里说得大方,心里头也在发软,与一个帅哥面对面的站着说些傻话,这还是第一次。她的手伸直在那里,简亦非紧紧的将她的手握住,一种温热的感觉从他的手心传了过来,慢慢的炙热,两人的手心都有些发烫。   “三花。”简亦非慢慢的将额头凑了过来,一颗心砰砰的跳个不歇,脸上发红,就像喝醉酒了一样,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是软绵绵的。   “啊?”彦莹听着简亦非这声音,就像那春水一样软绵绵的,不由自主猛的一抬头,两人的额头撞到了一处,发出了响亮的一声。   “哎呀!”简亦非大喊了一声,往后边跳了过去,彦莹也捂着额头往后边跳,这简亦非的额头不知道是铜还是铁做的,撞得她眼前一阵金星直冒。两人跳开以后,都用手揉着额头,呲牙咧嘴了一阵,这才好受了些。   “三花,我要回别院去了,你早些歇息。”简亦非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他想要亲近彦莹,两人也不会吃这个苦头了,看起来自己以后可不能轻举妄动。   彦莹点了点头:“好,你回去。”忽然又想起一桩事情来:“明日你有没有空?我想请你跟我去豫州城跑一趟。”   要林知州买自己的罐头,那可非得先让简亦非带着出面才行,否则林知州不一定会理睬她这个乡下丫头。彦莹盘算着,明日去知州府联系好这生意,赶着在端午节前将铺子开张,趁着过端午节,这六百坛少说也能销一半。   “行,我明日陪了许世子练过拳脚就过来接你去豫州城。”简亦非点了点头:“你在家等着我就是。”   彦莹满意的瞧着简亦非骑着马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甜,前世被人叫做女汉子,大家都把她当男子看,没想到今生竟然大逆转,有美男自己贴着过来要娶自己,这可真是自己动了姻缘。   第二日简亦非如约过来,与彦莹一道进城。   到了知州府门口,衙役见着简亦非那穿着打扮不同一般,赶紧飞快的进去通报,林知州听说上回那位青衣卫过来了,哪里敢怠慢,赶着迎了出来。   “公子,今日来知州衙门找下官可是有什么事情?”林知州见着简亦非的面便作揖打拱,斜眼望了望彦莹,心中暗自嘀咕,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青衣卫大人一直在陪着她?里边究竟有什么蹊跷?   “是我来找你,林大人。”彦莹冲他甜甜一笑,从提着的竹篮里拿出了一个白瓷印花的坛子出来:“这端阳节就快到了……”   林知州理会错了彦莹的意思,连连摆手:“肖姑娘,不用这样客气,下官历来清正廉明,从来不乱收百姓的节礼。”   彦莹知他会错了意,也不点破,笑吟吟道:“我知道林大人清廉,只不过我现在只想请林大人来尝尝这个坛子里的东西,看味道如何。”   林知州大惊,这肖姑娘要他尝坛子里的东西?那坛子里是什么东西?瞬间,砒霜、毒药这些物事全涌了上来。他哭丧着脸道:“肖姑娘,下官、下官……”说到第二个下官,林知州几乎要落泪,眼圈子都红了。   “林知州,你这是咋了?”彦莹将坛子盖揭开,一阵香味钻了出来,林知州睁大了眼睛,凑过去看了看,就见坛子里红汪汪的一团影儿,里头有白色灰色的东西。   “肖姑娘,这是什么?”这么香的东西,肯定不会是毒药,林知州放下心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眼睛,自己可真是出丑了,竟然被一个乡下丫头吓破了胆。   “这是我送来给林知州尝尝鲜的。”彦莹取出一双筷子来:“林知州能不能吃辣的?”   “能,能。”闻着这么香,林知州食指大动,只想赶紧来品尝一口,见彦莹递过筷子,连忙接了过来,夹出一点点来就往嘴巴里头塞:“好吃,真是好吃!”   不知道这坛子里究竟盛着什么东西,林知州低头看了看红汪汪的那一坛东西,很是好奇:“肖姑娘,这是什么东西?”   “林知州,今日我来正是为了来推销这东西。”彦莹笑着将那坛子收起来,林知州眼巴巴的望着那坛子,一脸纳闷:“这东西……肖姑娘是准备卖给我?”   第九十章赚钱   “端阳节的节礼?”林知州听了彦莹的话,微微颌首:“没问题,这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每年逢年过节,知州衙门就要发些节礼,都在吏部收入里边开支,一般来说约莫十两银子左右,知州衙门里主簿知事等等,大概有十七八多人,若是加上文书衙役,那可差不多有五六十人了。   这节礼的事情都是主簿管,到了快过节的时候,他就会报送上来请林知州过目,知州批复以后便着手采买。林知州吩咐了一句:“快让那高主簿过来。”   彦莹听着“高主簿”三个字,微微一笑,人生何处不相逢,又遇着熟人了。   高主簿手里拿着一张纸,迈着八字步走了进来,刚刚一路上他都在想着,不知道林知州喊他有什么事情,或许是因着这端阳节的节礼?他心里头得意,又能赚得一笔银子了。   节礼报上去每人十两银子,可是他去采买,顶多也就八两银子,这里头可得了不少实惠。今年高主簿准备买绸扇、鸭蛋、桃子、大米与布料,这些东西好多是在知州大人的岳父铺子里采买的,那些掌柜都跟他相熟,只要他过去,便心知肚明的要让利给他。高主簿捏了那张纸,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仿佛捏了一张银票一般。   “大人,找我可是为了这端阳节节礼的事?”高主簿径直走到林知州面前,先弯腰行礼,然后将那张纸递了过去:“大人瞧瞧看,可要添减些什么?”   林知州点了点头:“我要稍作调整。”   伸出手来将绸扇与桃子给划掉:“这些东西,哪里都有买,他们自己去买便好。”高主簿站在一旁,心中叫苦不迭,这绸扇最是有利可图,真丝最贵,榨蚕丝又低了一个价格,若是湖绸,与那茧绸,那价格可是千差万别,即便都是茧绸,上等一个价,次品又跌了不少价格,就算都用一样的面料,上边用烫金的,用绉纹的,也是不同价。   “那……大人准备添什么凑满这二两的价格?”高主簿小心翼翼的问,心中大恨,也不知道林知州会指定哪家铺子,那家铺子的掌柜是否识相。   “就用这位肖姑娘家的罐头。”林知州伸手一指,高主簿顺着那手指往一旁看了过去,脸上变了颜色:“肖姑娘。”   “高主簿,咱们又见面了。”彦莹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拿起了桌子上的白瓷印花坛子:“刚刚已经与知州大人说好了,知州衙门里的老爷官差,每人发两坛这样的罐头,我这是新店开业,优惠价,一两银子一坛。”   “罐头?”高主簿瞅了瞅那个坛子,瞧着倒是小巧精致,可里边装的究竟是啥?“大人,这东西以前从来没有发过……”   “我尝过了,味道不错!”林知州一挥手:“就这个!赶紧把银子清算给肖姑娘,莫要让她空着手回去!”   高主簿虽然很是狐疑,不知道为何自己的顶头上司对这肖姑娘这般恭恭敬敬,可哪里敢再出声反对?唯唯诺诺道:“大人,下属记住了。”心中不住琢磨,肯定是那个豫王府的世子在里边替这肖姑娘说了好话,要不是知州大人怎么会这般模样?   “高大人,你知道我们家住在哪里吧?”彦莹笑着朝高主簿点了点头:“我现儿带了银子走,你明日派人去我们家取了罐头便是。”   “好好好,就这样说定了。”高主簿有些战战兢兢,万一这肖家姑娘瞧着他不顺眼,将上回自己带人去算计她家菜园子的事情说了出来,知州老爷为了巴结那豫王世子,指不定就会将他这主簿给降职呐。   抬起脸来,殷勤的望了彦莹一眼:“肖姑娘,咱们去取银子。”   彦莹见着高主簿识相,也不多说,朝林知州拱了拱手:“林大人,我过三日便会在东大街开铺子,专卖这罐头,还有时新的菜蔬,林大人若是想吃什么新鲜时蔬,可以让家里管事去那铺子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合口味的。”   “好好好,本官一定会去捧场。”林知州虽是答复彦莹,可眼睛却是瞧着简亦非,见他面色缓和,似乎没有不喜,这才放下心来。那肖姑娘在东大街开铺面买时新菜蔬?她……怎么会想出这个点子,明显的就是要亏本的买卖,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找自己呐。林知州暗自叹了一口气,只好让自己那管事多去那铺子里买些东西,另外让自己的亲家李老爷与豫州商会里的人打个招呼,大家都暗地里使把劲,看看肖姑娘的铺子能不能维持着不亏本。   彦莹根本没有想到林知州会这般贴心贴肺的为她算计,她今日已经卖出去一百二十坛罐子,进手一百二十两银子,心里头很是高兴。高主簿将十二个雪白的银锭子捧了出来,涎着脸谄媚的送到彦莹的面前:“肖姑娘,你点点。”   高主簿心中不住的在打算,该不该问彦莹要回扣的银子,那句话在舌头尖上打着转儿,几次想脱口而出,最后闭闭嘴,还是将那句话吞了回去。   “高主簿,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彦莹将银子接在手里,见着高主簿憋红着的脸,心里头想着,这高主簿雁过拔毛,今日少了一笔回扣银子,肯定是不舒服。   若不是因着上回四斤老太的事情,彦莹还打算给高主簿些好处,可她一想着高主簿的所作所为,就知他是个贪婪成性的,自己可不能惯着他,惯出这些人的气势来了,到时候自己给银子他还要拿乔做致,不如就仗了林知州的气焰来压压他。   简亦非见着彦莹轻轻松松就赚了一百多两银子,出了知州衙门,一把拉住了她:“三花,你真是厉害,才这么阵子就赚了这么多银子!”   他在秦王府做亲卫的时候,每月只有十两银子,秦王推荐他去了青衣卫,月俸也不过五十两,而且这些银子都被他母亲悉数拿去,每个月只发五两银子给他花销:“非儿,这些银子我都帮你存好,攒下来好给你娶媳妇用。”   彦莹回头冲他甜甜一笑:“简大哥,以后你干脆就跟我一起来做生意好了,咱们开个夫妻店,到时候大周各地都开分店,每日里数银子都数不清。”   “夫妻店?”简亦非咂摸了这句话,一点点的甜从心里透了出来,瞅了瞅彦莹,见着她落落大方,没有一点羞涩,也镇静了下来,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女子胆子大?见着彦莹大步往前边去了,赶紧追了过去:“三花,等等我。”   这回,他不再害羞,喊彦莹的名字越来越顺溜。   走到东大街那个铺面,彦莹开了门,一线阳光透过大门投射在地上,金灿灿的一片。她惊喜的睁大了眼睛:“没想到李老爷竟然这般周到!”   上回来看这铺面的时候,里边到处都是凌乱一片,前边那一家租户没卖掉的残品次品到处都是,可现在这铺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柜台似乎重新漆过一次,墙壁也白了不少。   “三花,这么大的铺面?你就卖那些罐头,恐怕是浪费了。”简亦非瞧着只觉可惜:“还看看能卖些什么?一起搭着卖才好。”   彦莹笑着点了点头:“简大哥,你倒也蛮有眼光的,我还有一些东西要卖。”   她本来没打算开这么大一家铺面,李老爷好心,这样便宜的将铺面租给了她,彦莹原来的计划发生了改变。罐头当然是自家铺子里的主打产品,可这罐头除了做红油口蘑酸笋,还能做别的水果罐头。   水果本来是要吃新鲜的,可是用特别技术处理出来的罐头,不仅味道好,还能持久,放在这吸水坛里头,大概能收上半年,这样大冬天也能吃上夏天的瓜果。   彦莹已经做了打算,以后要将老房子变成加工厂,喊桃花梅花那些手脚勤快又老实的给自己来做事。肖老大与肖大娘不总在念叨不能自己一个人闷声发大财,她雇了村民来干活,也算是领着他们致富了。   简亦非站在彦莹身边,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去打扰她,打开后边的门看了看后院,见着竟然后边还有一进屋子,不由得惊奇的睁大了眼睛:“三花,这后边还有屋子!”他心中琢磨着,以后要是成了亲,这里就是他与彦莹的住所了?回头望了望彦莹,见她一双眼睛黑亮亮的,灿灿若天上星辰,仿佛看破了他的心思,不由得脸上一红,转过头去。   “简大哥,我就是看中了这后边的屋子和小院子!”彦莹走了过来,很是开心的指着那进屋子:“你瞧,这几间屋子有一间做杂屋,有一间做厨房,还有两间……”   简亦非的耳朵竖了起来,仔细的听着,心里甜滋滋的,满脸希冀的望着彦莹,就听彦莹接着说了下去:“这两间可以给伙计住,这样也就有守铺子的了。”   第九十一章筹备   见着简亦非一脸怅然,彦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简大哥,你怎么了?”   简亦非猛然醒悟了过来,赶紧摇手:“没事,我就在想这铺子实在是好,竟然还带了一个后院。”   “可不是?”彦莹说得十分兴奋:“我就是见着这么好的条件才租下来的,否则我买那点东西,还真用不了这么大的铺面。”   “哦。”简亦非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三花,还要买什么东西回去?”   “要做的事情还多呐。”彦莹板着手指头数了起来:首先要去如意酒楼找李老爷,上回拜托他给自己去访个好掌柜,两个好伙计,也不知道他给找到了没有,另外便要去杂货店继续定制一批小坛子,这次除了印花的小坛子,还要定制一批稍微大些的坛子,上边印着瓜果图样,如此一来,就不会将那些罐头弄错了。   坛子上头还要印个商标才行,这样也算自己开了一家字号。彦莹一边走,一边看着旁边的招牌,金玉坊、珍珑坊、如意阁……这些老字号的牌子念起来可真好听。自家这个罐头品牌该取什么名字好?彦莹推了推简亦非:“简大哥,你说肖大妈这个名字怎么样?”   “啊?肖大妈?”简亦非有些不解:“你在说你娘?”   “不是不是。”彦莹忽然醒悟了过来,捂着嘴一笑:“我在想我铺面的名字呐。”   招牌还没做好,得赶着去定一块才是,彦莹脑子里转了又转,心里一合计,入乡随俗,这铺子名字总不能取得太直白,虽然舍不得,她最后还是放弃了肖大妈这个接地气的名字:“百香园,我的铺子用这个名,怎么样?”   “百香园?好听好听。”简亦非点了点头:“挺不错。”   彦莹毫不客气打发简亦非去寻一家定制招牌的铺子:“请他们一定在这两日做好,做好就赶紧去挂招牌,用红绸蒙着,等到五月三号开张再掀开。”   简亦非赶紧点头:“我这就去。”   “简大哥,你办好这事就来如意酒楼找我,我要去找那李老爷有事商议。”彦莹见着简亦非骑马飞奔而去的背影,心里头得意,自己可算是捡了个好夫婿,老实听话又勤劳,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到了如意酒楼,还没到用午饭的时候,大堂里没有什么人,掌柜的见了彦莹,笑着迎了出来:“肖姑娘,今日过来了?”见着彦莹手中没有提袋子,有些惊奇:“今日不是来卖口蘑的?”   彦莹笑了笑,她现在种的口蘑越发多了,可能卖给如意酒楼的却也不多,最近做罐头,用了一大批,如意酒楼想要,还得等两日,新发的一茬出来才会有了。   “肖姑娘,口蘑还没种出来?”掌柜的有些失望,昨日厨房里边便捎了话出来,口蘑是一个也没了,本来还打算着派人去肖家村买,刚刚见着彦莹,还以为她是来送口蘑的,心里正高兴,可没想到根本不是这样一回事。   “掌柜大叔,你派人去肖家村,我今日出来得早,没来得及摘口蘑,但我已经与我二姐说好了,见你们的采买过去就摘最新鲜的口蘑出来卖给你们。”彦莹甜甜一笑:“我今日是来找李老爷的。”   掌柜的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这就打发伙计去找东家。”   李老爷已经和他说过,要是肖姑娘来找他,一定要派人去找,不能耽搁。掌柜的招呼彦莹坐下,一边让伙计上茶,心中感叹,人家肖姑娘就是厉害,搭上了豫王世子那条线,就连自己东家都要奉承她了。   不多时,穿着宝蓝色绉纱长袍的李老爷走了进来,见着彦莹坐在那里喝茶,满面春风的招呼了一声:“肖姑娘,我想着你也该过来了。”   “李老爷。”彦莹朝李老爷深深行了一礼:“三花实在感谢。”   李老爷呵呵一笑,摸了摸山羊胡须:“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这位肖姑娘,实在伶俐,越看越是觉得钟秀灵慧:“肖姑娘,我给你访了一位好掌柜,两名老实伙计,就是我那铺子前头租户里聘的三个人。”   前边那个租户本来请了五个伙计,李老爷通过明察暗访,将五个伙计认真甄选了下,选了两个,很是老实可靠,而且都是住在豫州城里头的,这样也能轮流在铺子里头上夜。   “李老爷可是帮了大忙。”彦莹着实感激,这豫州城人生地不熟,走在街上两眼一抹黑,又如何知道去哪里聘好掌柜与伙计?现在李老爷替她把了关,那便是再好也不过了:“李老爷,我想见见这三个人,可不可以?”   “当然要见,不见个面怎么知道聘还是不聘?”李老爷连连点头:“你是东家,自然有事情要交代。”想了想,又谆谆叮嘱:“虽然我替你寻的几个都是老实人,可你也要拿出东家的气势来,别让他们少看了你。”   彦莹抿嘴笑了笑:“那是自然。”   这人与人的关系多种多样,若是忠厚老实之人,可与他真心相交,像高主簿那种奸猾之人,则不能有一句真话。而面前这位李老爷,彦莹心中觉得,无商不奸,她也不能指望李老爷是忠厚之人,只是从李老爷最近所作所为来看,倒也不是大奸大滑,至少他还知道知恩图报。   原来李老爷对她好,是看在许宜轩的面子上,而这次便宜租铺面给她,又殷勤的替她去寻掌柜与伙计,则是因着自己收拾了林大公子。从这些事看起来,只要不触及到他的利益,她与李老爷能和平相处,达到双赢。   掌柜姓宁,看起来是个忠厚人,胖乎乎的脸,笑起来就跟那弥勒佛一般,下巴上飘着灰白的胡须。彦莹笑着望了望如意酒楼的掌柜:“你们是兄弟不成?长得这样像!”   两人相视一笑,宁掌柜朝彦莹摇了摇头,很认真的回答:“李掌柜我认识很久了,但却不是兄弟。”   彦莹大乐:“我在开玩笑呐。”随即问宁掌柜:“掌柜的,我准备了一本收支明细的册子,以后你便照着这样写。”她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了一本册子来,前边是收入,后边是支出,各种商品罗列,非常细致。   宁掌柜看了这册子一眼,大吃了一惊,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下彦莹,没想到这肖姑娘竟然如积年的老账房先生一样,这册子上列出来的东西一项项排下来,很是清晰,井井有条。   “以后就照我这格式去写,银子每日交付一次,我隔五日查下账簿子,每个月末盘底一次。”彦莹瞅了瞅宁掌柜与那两个伙计,笑得十分温和:“若是每个月收益超出三千两,我就会额外给三位银子,掌柜五两伙计二两,虽然这银子不多,可也是我一点点心意,请三位不要嫌弃。”   彦莹给宁掌柜每个月二十两,伙计每个月二两,这都是豫州城里的行情,但彦莹觉得总要有什么来刺激三个人更卖力的为自己干活,所以她打算用多劳多得的法子。没有谁会与银子过不去,见着有打赏,自然会全心全意的为自己干活。   两个伙计听了有额外的打赏银子,心里头高兴,这肖姑娘真是大方,出手便是二两,都是他们一个月的工钱了,那宁掌柜却有些担心,这三千两银子一个月,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听李老爷说,肖姑娘准备卖自家菜地里出产的东西——那能卖多少银子?这五两银子的打赏,只是肖姑娘画了个大饼给他们罢了。   见着宁掌柜那副怀疑的模样,彦莹微微一笑:“宁掌柜,你放心,这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年纪虽小,可看事情却是看得准,我说了一个月要卖出三千两银子,那肯定会有八九分把握,你们只管好好替我做事便是。”   宁掌柜尴尬的笑了笑:“那是,那是,肖姑娘的铺子肯定会是日进斗金,生意兴隆。”   李老爷在一旁点头道:“宁掌柜,你莫要小看了肖姑娘,她两个月里头,就给家里赚出了一幢青砖大瓦屋哩。”   “当真?”宁掌柜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彦莹,这肖姑娘的穿着打扮来看,是个乡下人,如何能有这样的本事?   “掌柜的,李老爷是在替我张声势,你别听他的!”彦莹将账簿子合拢来:“但是我开个铺子总归是要赚钱的,是不是?”   “是,是。”宁掌柜不住的点头,这肖姑娘被人夸了却不喜形于色,虽然说得谦虚,可那话里头却带了些不容反驳的坚定——这样的女孩子,真是很少见到,他接过那账簿子放在怀中:“肖姑娘,我会尽力的,你放心。”   “我五月初三开业,要赶着端阳节前好好做一笔生意,宁掌柜,两位伙计小哥,你们五月初二上午辰正时分准点到东大街的铺子里,我在等你们三位,有事情交代。”彦莹笑着站了起来:“我今日便和三位说到这里,改日见。”   第九十二章招牌   如意酒楼的门口忽然阴暗了下来,金色的阳光忽然就不见,冷冷的一抹黑影。   酒楼里几个人都抬起头来,有些惊诧,这人站在门口,正好将外头的阳光堵了个严实,密不透风。   彦莹差点笑岔了气,简亦非笑得阳光灿烂,献宝一样的扛着那招牌奔了过来:“三花,你瞧,这招牌已经做好了!”   李老爷低头一看,就见那木板上有三个遒劲的大字:百香园,不由得赞了一声:“这招牌做得好!可还是在南大街那木器店做的?他应该是换了个师傅,要不是这招牌上的字怎么会这样好看了。”   “这家店子的手脚真快。”彦莹倒不是惊奇于这三个字的好看,只是惊奇这刻字的速度,她才在如意酒楼呆了不过大半个时辰,怎么这招牌就做好了?   简亦非赶紧表功:“这字是我刻的。”   方才与彦莹分手,刚刚走了几步,简亦非就觉得心情很惆怅,恨不能马上又能见着自己那花朵一样三花姑娘。他向人打听了下做招牌的铺子,骑马飞快的跑去了南大街,溜了几眼便找到了那家铺子。   铺子不大,但似乎生意还不错,里边没有一个闲人,简亦非站在门口喊了一句:“老板在否?”   一个穿着青灰色葛布衣裳的人从木板后抬起头来,手里拿着一个碗,里边盛满了墨:“公子,有事?”   “老板,我要做一块招牌。”简亦非走了进去,打量了下周围,到处都是木板,有些已经刻好了字,而有些还是平平整整的,很是光滑。   老板见着来了生意,将墨碗放下,在旁边的布上擦了擦手,赶走迎了过来:“公子,你把要做的招牌名字告诉我,放了定金,保证两日之后就能做好。”   “如何要两日?不就是在木板上刻字?”简亦非有些奇怪,在他看来,做招牌实在是再容易也不过了。   老板冷笑道:“这位公子莫要将事情看得太简单了,这做招牌,先要按着店家要求选材,然后要勾墨勒字,等着底子好了,再让师傅一笔一笔的刻出来,那字要雕刻得棱角分明,然后再施金粉,这样才好看大气。公子,都说细工出好活,这事情哪里能着急?”   简亦非走到铺子里边,看了一圈,指着一块已经上好黑漆的木板道:“就用这块,我来刻字,你准备金粉来上。”   店老板嗤嗤的笑了出来:“公子,你就快别说大话了,这刻字,没有几分力气,不经过训练,怎么能刻好。”   简亦非没有搭理他,伸出手指蘸了下一点茶水,在那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了“百香园”三个字,店老板瞠目结舌:“公子的字真是不错,赶紧拿弹墨来,把这三个字勒下来!”   店伙计应了一句,赶着去拿弹墨,简亦非摆了摆手:“不用,马上就好!”他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亮光一闪,店老板心儿肝儿颤了颤:“公子,还是请我们铺子里的师傅来刻字好了,这刻字可不是寻常人能做的,要是刻得不好就会将牌匾给毁了,小店本小利薄……”   话还没说话,店老板的嘴巴张得大大,几乎要合不拢。就见简亦非拿着那匕首飞快的在木板上刻字,清新的白灰色木屑,带着一点点黑色粉末分飞,还没一盏茶功夫,那三个字就已经刻好,个个棱角分明,遒劲有力。   “老板,你瞧瞧,这样可好?”简亦非笑着将匕首收了起来,指了指那块牌匾:“这几个字,虽比不上你铺子里的师傅刻的,可还是差强人意罢?”   “好好好!”店老板弯下腰来,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那几个字:“公子的字写的真好看,刻得也好,真是好!”   简亦非忽然有几分不好意思,他跟着师父练武之余,也学着念书识字。师父给他请了个姓曾的夫子,曾夫子对他很是严格,每次他拿了字给曾夫子去看,曾夫子每次都是摇头:“不够好,不够好!”   他是个好胜的,夫子越是这般说他,他便越觉得不服气,每每在练武之余还要练一个时辰的字,就这样练了下去,一直到他十四岁的时候,曾夫子才微微颌首道:“尚可!”   没想到曾夫子说尚可的字在世人眼里,竟然是写得很好,简亦非有些赧然,站在一旁见匠人们傅金粉,心里有些微微的快活:“老板,你是在说恭维话吧?”   “公子,我可是摸着良心说话!这般好看的字,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呐!”店老板蹲在那里,指挥着匠人上金粉:“多涂些泥金粉!”   得了这句肯定,简亦非实在高兴,等会给三花看,她肯定会夸奖自己,他站在那里嘿嘿的笑了起来,十分得意,店老板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位公子究竟想到了什么事情,脸上露出了这般神色。   拿着招牌凑在彦莹前边,简亦非热切的望着她的眼睛:“店老板夸我的字写得好,到底好不好?”   彦莹抿嘴笑了笑:“人家都夸你写得好了,你还来问我?”   “我……”简亦非语塞,脸上有几分微微的尴尬,他就想亲耳听彦莹说一句“写得好”,旁人说得再多,也跟他没啥关系。   “写得好,写得真好,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的字!”彦莹“噗嗤”一笑,伸手摸了摸那块招牌:“那金粉还没干透呢,瞧你这袍子!”   简亦非的白色袍子上沾着些金粉,伸手一掸,点点金色飞舞了起来,就如小小蝴蝶在春风中扇动着翅膀一般。简亦非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长袍一角,有些金粉落在那里,堆出了一幅山水画。   李老爷在一旁见着两人神态,颇有些吃惊,不是豫王世子对这位肖姑娘有好感?如何他的师父与肖姑娘也是这般眉来眼去?彦莹见着李老爷下巴要掉下来的模样,知道他心里有些误会,赶紧笑着朝李老爷道:“这个是我的未婚夫。”   “原来如此!”李老爷恍然大悟,那许世子对肖姑娘这样好,原来是有这层关系在里边,赶紧朝简亦非拱拱手:“公子与肖姑娘真是天生一对!”   简亦非听着彦莹说他是她的未婚夫,不由得很是得意,再听着李老爷这般说,一个人就像要飞在云端里,几乎落不了地。彦莹伸手拉了拉他:“走了走了,咱们去挂牌匾。”   简亦非连连点头,只要是彦莹吩咐的,他就会毫不犹豫去做,莫说是要他去挂牌匾,就是要他去盖房子,他也愿意。   两人去绸缎庄里扯了一段红绸子,赶回铺子里边,彦莹望了望铺子上边挂牌匾的地方,觉得有些高:“我去向旁边铺子借一架梯子过来。”   “不用。”简亦非摆了摆手,现在正是他大显身手的好机会,怎么也得让彦莹知道自己是个能干的,嫁了他可不会吃亏。   他一手拖着牌匾,一手拿着钉子,暗中运气,就见白色的衣袂飘飘,整个人拔地而起,飘着到了那大门上头,用手攀住一根柱子,将牌匾放在原来那个老地方,朝下边的彦莹喊了一句:“三花,放正了没有?”   “正了正了。”彦莹在下边望着简亦非潇洒利落的身手,惊叹了一句,简亦非这身好功夫,原来是用来给自己打杂的,刻字挂牌匾,样样都精通。   简亦非拿着长钉从四角的洞里按了进去,泥土细屑一点点的落了下来,门槛旁边薄薄的一层灰。旁边几个铺子里的伙计与客人听说有人不用梯子在挂牌匾,一个个跑了出来看热闹,顿时彦莹这间门面前围了一大群人,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简亦非挂招牌。   “这位姑娘,你们铺子卖什么?”旁边伙计望了望彦莹,见她眉目如画,肌肤光洁,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真是好福气,以后能经常看到美貌姑娘了。   “我们铺子里卖新鲜东西,全是大周朝里边没有的。”彦莹看了下旁边围着的那群人,见里边有不少人穿着茧绸衣裳,知道该是大户人家的管事,趁机给自己铺子做个宣传:“小店五月初三开业,各位若是有兴趣,可前来瞧瞧,保准卖的东西很多都是从来没见过的。”   “姑娘,你莫要说大话了,全大周都没有?”有人摇着头,嗤嗤的笑:“这牛皮吹的,都快要吹破了!”   “没有三两三,怎么敢在东大街租这么贵的门面?至于是不是见过,等着那日便知分晓!”彦莹望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脸上丝毫没有半分尴尬,她伸手指了指横梁上的简亦非:“你们见过有谁是这样挂招牌的?”   “未曾见过。”围观的人纷纷摇头:“这不要梯子就挂上牌匾了,真是头一遭见着。”   “所以,”彦莹微微一笑:“我铺子里的东西第一次见着,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风波   “简大哥,你身手真好。”骑在马上,彦莹不忘表扬简亦非一句。   “叫我名字好不好?”简亦非憋了很久才说出了一句话:“三花,我喜欢你喊我亦非,昨晚上要你喊,你却混过去了,还没喊我哩。”   亦非就亦非,不就一个称呼?彦莹点了点头,才张开了口,可蓦然又觉得有些别扭,亦非?心里边才默默喊了一句,便觉得一颗心狂跳了起来,好半日不得平息。   我这是怎么了?彦莹恨恨的啐了自己一口,自己什么风浪没见过?前世都被人喊成了女汉子,今日怎么为了喊一个名字就纠结起来?她鼓了鼓嘴巴:“亦非!”   自己的声音好奇怪,彦莹才将那两个字吐出来,全身都软绵绵的,嘴里好像有一种酸爽的感觉,那两个字到了后边尾巴那里,好像还打了两个弯,绕着跑了调。幸得她坐在马的前边,没有让简亦非见到她此刻的模样,要不是肯定会被他取笑好半日,天不怕地不怕的肖三花,也有这样窘迫的时候!   “哎。”简亦非答应了一声,心里头快活:“三花,你喊得真好听!”   “好听就好。”彦莹不敢回头,一张脸红得就像熟透了的桃子:“以后在没人的时候我才这样喊你,当着别人的面,我还是喊你简大哥。”   “好好好,那是当然的。”亲热的话自然是要在没人的时候再说,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喊出来,简亦非悄悄伸手搂了下彦莹的腰——好软好细!可他却不敢停留,飞快的又缩了回来,心里甜丝丝的一片。   豫州城到肖家村不过二十里地,两人共骑着一匹马,一路上说个不停,差不多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院子门口站着四花五花与六花,见着彦莹与简亦非回来,两人飞奔着迎了上来:“三姐,不好了不好了!阿爹被继奶奶几个儿子捉去,二姐现在赶着过去了!”   “什么?”彦莹翻身下马,一把抓住四花的手:“怎么了?”   “听说继奶奶被气坏了,昨晚回去就说胡话,今日请了个铃医过来,说是什么气血上涌,痰道阻塞,晕厥啥的……”四花伸手擦了擦汗:“反正听着说病得很重,那边来人将阿爹捉了过去,让咱们家赔钱呐!”   “赔钱?他们想得可真美!”彦莹气得七窍冒烟,这分明是在打油火,要是肖王氏真的病重,昨晚他们就该叫起来了,最迟不过今日一早就会过来叫嚣,他们分明是看着自己出去了,这才动手挟持肖老大的。   “我去瞧瞧。”彦莹捏着拳头,腾腾的就往肖老二家跑,简亦非瞧着她那风风火火的模样,赶紧将马缰塞到了四花手中追了过去。   “四姐,咱们要三姐夫教咱们骑马。”六花伸手摸了摸马腿,很是羡慕。那马将蹄子撅起往后刨了刨,五花唬得脸色发白,将六花扯到了一边:“六花,当心些,等三姐夫回来再说,小心马踢到你!”   六花躲在五花身后,瞧了瞧那匹马,既想要与它亲近,又有些害怕,指着那匹马发脾气:“等三姐夫回来,我让它好好抽你一顿!”   肖老二家的院门大开着,彦莹一步踏了进去:“谁敢捉我爹?”   堂屋里坐了一屋子人,肖木根坐在正中间,肖老二与肖老三扭着肖老大的手跪在那里,二花正在与肖老四厮打,旁边还有肖文华,背着手站在那里,好像也是刚刚到一般,还没来得及说话。   肖老大扭着身子不住的在喊:“爹,你可不能太偏心!一百两银子也太多了些,我不答应赔!这银子可都是我家三花辛辛苦苦挣的!”二花伸腿在踢肖老四,不住的喊着:“想要敲我们家的银子,你们做梦去吧!”   咦,肖老大也会反抗了?看来总算是有进步了,彦莹心里头挺高兴,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连懦弱的肖老大也知道反抗了。   “肖木根,你这样做不太好咧。”彦莹正准备开口,就听着肖文华开了腔:“这事情总得要看看究竟是怎么起的头,敲着儿子出银子,不大好吧?”   彦莹瞪大了眼睛,肖文华竟然没有落井下石?这是怎么一回事?简直是难以相信!上回去和他说地皮的事情,他还有些推托,好半天才转过弯来,可现在他怎么就向着自己家了?莫非他知道了肖经纬与二花的事情?   “我老子娘被他一家气坏了身子,现在躺在床上起不来了,难道不该他们家赔银子?一百两难道算多?”肖老大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村长,你可莫要看着我大哥家里有几个银子,心就朝他们那边偏了。”   “凡事都要讲个理字!”彦莹一把抓住了肖老四的手,猛的一掰,就将二花从他手中解救了出来,二花整了整衣裳,朝肖老四飞起一脚:“别跟我提什么叔叔侄女,在我眼里,你们就是一群豺狼!”   “二花,这样不好哩!”肖文华沉了沉脸:“有我在,你可别这样放泼!”   二花站住了身子,朝肖文华看了一眼,本来想狠狠的回他一句,可眼前闪过了肖经纬的脸孔,也只能闭了嘴。   简亦非跟着彦莹进来,见着肖老二与肖老三抓着肖老大,赶紧飞身过去,一把将肖老二与肖老三拨开,把肖老大从地上扶了起来:“肖大叔,没事吧?”   “没事,没事。”肖老大见着简亦非与彦莹进来,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抹了一把额头,将汗珠子撇了个干净,这才情真意切的对肖木根道:“爹,娘病得厉害,我最多也就给个一……”   “阿爹,你不是说了家里头的事情由我来做主?”彦莹一步跨了过去,站在肖老大前边,将他的话头打住,开什么玩笑,她的银子不养闲人,分明是肖王氏过去挑事,气坏了还要自家出银子?想得美!   肖老大见彦莹站到了自己前边,赶紧闭了嘴,他刚刚差点要说给个一两二两银子,现在一想着,心里头有些肉痛,以前看着一两个铜板都是钱,如今却把一两银子看得这样简单,实在是不应该。   “肖木根,这是咋回事?你说说,我来给你们评评理!”肖文华慢慢悠悠的走到了前边,自顾自拉了一条椅子坐了下来,朝肖木根一伸手:“来杯水。”   肖老二婆娘赶紧将水送了过来,脸上堆出了阿谀的笑容:“村长,你是不知道了,昨晚我婆婆被肖家那几个丫头给气坏了,这不,躺在床上不清醒,口里头流涎水,眼角嘴角都歪到了一边,铃医瞧了说他没办法,只能往豫州城的医馆里头送!我们家哪里有这么多银子?还不是只好将那惹事的找过来!”   “你们家与肖老大家向来都不通来往,他家的丫头怎么气着你婆婆了?”肖文华接过水杯,横了肖老二婆娘一眼:“把前边的事情都说清楚!”   “……”肖老二婆娘语塞,站在一旁骨笃了嘴,没有说话,这事情是他们起的因,怎么能说出来呐?   二花听着肖文华的口气,并没有偏着爷爷那边,心里也稍微有了些底,冲到了彦莹身边大声说道:“村长,昨晚上我爷爷奶奶带着三个叔叔婶婶过去,硬是要我爹过继哩。”   “过继?”肖文华皱了皱眉头:“你爹没男娃,他们肯过继,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肖王氏打得一手好算盘,分明就是在贪图肖老大那青砖大瓦屋,可又有什么法子?谁叫肖老大是绝户?   “可不是?”肖老二婆娘一听肖文华的话就来了劲头,站在一边直嚷嚷:“我们可都是为了她们家打算,可他们却把我们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说话那样难听,把我婆婆气得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不清醒了!”   肖文华瞅了瞅站在彦莹身边的简亦非,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按着理说他便该站在肖木根一边,可是他又想讨好这位许世子的师父,真是左右为难。   “村长,我瞧你这些日子好像明理了不少,那今日就请你来评个理儿!”彦莹见着肖文华脸上阴晴不定,还不住的在打量简亦非,知道上回许宜轩与简亦非将高主簿赶走,让肖文华心中有了阴影,她微微一笑:“这过继,是不是该讲个你情我愿?倘若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那事儿也成不了!”   “那是,那是。”肖文华连连点头:“你们家不答应?”   “不答应。”彦莹干净利落的回答:“我成亲以后生的男娃,有一个跟着我爹姓,这不就结了?”   “还不知道你有没有那生男娃的命。”肖老二婆娘撇了撇嘴:“没见你大姐,第一个就是女娃,不和你那个娘一样?”   二花气得一蹦三尺高:“哼,我们家姐妹有七个,就不相信生不出男娃!反正我们不用过继别人家的,自己的娃到时候总有一个跟着姓肖就中!”   “你们……”肖老二婆娘嘴巴咂了咂,登时没了声响。   第九十五章调解   屋子里边立刻安静了下来,肖文华瞧了瞧彦莹与二花,忽然醒悟到还有一个正主儿没有说话,他转过脸去:“肖老大,你不同意过继?”   肖老大两只手摇晃了个不歇:“不用不用,我们家几个娃儿都说好了。”要不是碍着简亦非还没派媒人来提亲,肖老大几乎就要冲口而出,我女婿亲口答应的呐。   “肖木根,看起来这过继的事情是谈不拢了。”肖文华拍了拍桌子:“既然是你们自己过去挑的事儿,现在咋能抓着你们家老大要银子治病呢?凡事都得讲个理嘛。”   没想到肖文华也有讲理的时候,彦莹心中一乐,朝肖老二婆娘瞪了瞪眼睛:“你们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打秋风的主意,竟然来讹诈我们!”   肖老二脸色一变,朝肖文华嚷了起来:“村长,我娘真被气病了,可不是假话!”   肖木根叹了一口气,拿了旱烟袋磕了磕,一筒子灰白的烟灰末子飞了出来:“二花三花,做人要讲良心,不管这事情是怎么起因的,你们奶奶真是被你们气病了,病得厉害,我们正合计着送去豫州城的医馆让那里的大夫瞧瞧,可现在手里头有些紧,你们瞧着能不能拿个百把两银子出来。”   彦莹冷冷一笑,分家那时候肖木根听着肖王氏的撺掇,狠心将山坡那几亩旱地分给他们,他怎么就没想到他没良心?现在就知道腆着脸问肖老大要银子!再说了,那肖王氏这样恶毒,自己还要拿银子给她治病?治好了她的病,让她来寻自家的晦气不成?   “爷爷,若是说奶奶生病了,我们家要过来帮衬着凑十来个铜板,那我们想想法子还能凑得出来,可是要我们给一百两银子,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狮子大开口?”彦莹朝肖木根一伸手:“当年分家的时候,爷爷奶奶可是说好了,分家以后就是自顾自,分了几亩旱地给我爹,拿着扫帚就把我爹赶了出来,那时候爷爷怎么没想着要给我爹一百两银子哪?”   “十个铜板!”肖老二婆娘尖叫了起来:“肖三花你也真说得出来!”   “还能有多少?这还是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要不是我们家可一个铜板都不会出!”彦莹转过头来看了看肖文华:“村长,你说呢?”   肖文华望了望肖木根,又瞅了瞅彦莹,有几分为难,最后站起身来道:“我先去看看肖王氏病成什么样子了再说。”   肖老二婆娘引着肖文华往里边那屋子走,一边唠唠叨叨:“村长,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哇!我大哥家那么多银子,藏着掖着的不拿出来,现在要他家出一百两都不肯!”   “一百两!你以为你大哥家富得流油?不过是才起了一幢青砖屋子,你们一个个眼睛都红成了兔子!”肖文华背着手走进了那间屋子,还刚刚一只脚踏进去,就闻着一股臭味:“这是怎么了?”   肖老二婆娘咬了咬牙:“要不是病得厉害,我们也不会想着要找大哥出银子!”   肖王氏躺在床上,眉眼有些歪,嘴角边上流出了一线涎水,见着肖文华进来,使劲儿想抬起手,可那手怎么也不听使唤,只能稍微动了动小手指。   “村长……”她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声,可谁都没有听清楚她的话,肖文华皱起眉头:“肖王氏,你好好歇着,别说话。”   “村长你瞧瞧,都成这副模样了。”肖老二婆娘撩起衣裳角擦了擦眼睛,露出了一截黄里透白的肚皮,看得肖文华吞了口唾沫,赶紧将眼睛瞥到一旁去。肖老二婆娘拿着眼睛瞪住他不放:“村长,你可得替我们主持公道哩!”   肖文华飞快的逃出了屋子,这肖老二婆娘实在太厉害了,竟然还故意在他面前露肚皮!可他有这色心也没这色胆,都快六十的人了,怎么也不能在这事情上头坏了名声。这一百两银子肖老二拿了最多给他给一两做酬谢,自己何必为了这点银子得罪了外边那位公子!   那位公子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就连里正与高主簿都怕了他,自己一个小小的村长还能起跳不成?万一一个不合他心意,他把自己打到地上趴着,自己还不敢放一个屁!   “村长,我奶奶怎么样了?”彦莹瞧着肖文华飞快的跑了出来,脸色有些不正常,不由有些惊诧,莫非肖王氏还真是病得严重?可病得再严重,她也不会送银子给她花,合着她一个劲的想算计自己家,自己还得倒贴银子给她治病?   “你奶奶是病得厉害。”肖文华从里边出来,擦了擦汗:“都说不出话来了,脑门子上头都是汗,嘴巴歪了,眼睛也是歪的,嘴角流涎水。”   “还当真这样严重?”肖老大听了也有些心里头发颤,看起来继母真病得不轻,自己家里是要倒霉赔银子了。   肖王氏应该是中风了,彦莹心中默默的想着,她年纪大了,肯定有高血压什么的,受了气以后血压上涨就中风了。这病很难治好,肖王氏以后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即便好了身子也会衰,以后也不能出来祸害人了。   “这样吧,奶奶身子不好,我们做小辈的为了表示关心,那就送五百文钱好了。村长,你也知道,我们家刚刚盖了屋子,可再也没有多余的钱了。”彦莹想了想,虽然说分了家,可毕竟肖王氏名义上还是肖老大的母亲,她们的奶奶,要是真拿十文钱也太不像话了,村里头的人肯定会在背后指指点点呐。   她倒是无所谓,可肖老大与肖大娘肯定会觉得不舒服,还不如自己先提出送几百个大钱,也好堵了别人的嘴。以前肖老大家别说是五百文钱,就是五十文都拿不出,现在能送五百文,在肖家村里头都算是不错的了。   “五百文,够了,够了!”肖文华竖起了大拇指:“三花,你可真是有孝心,一次就拿五百文钱出来,真是个好孙女!”   肖老大听着彦莹说送五百文钱,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还生怕彦莹执拗着不肯出钱,总算三丫头没有坚持,给了五百文钱,肖家村的人也不会说多话了。   “爷爷,叔叔,我等会就让二花将钱送过来,麻烦村长你还在我二叔家里坐一阵子,也好做个见证。”彦莹拉了拉简亦非的手:“咱们先回去,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呢。”   简亦非点了点头,跟着彦莹走出了屋子,脸色有些发青:“三花,你爷爷叔叔他们可真是不要脸得很,昨晚分明是他们找的事,今日却要扣了你爹问你要银子。”   “习惯就好。”彦莹笑了笑,她忙了这一阵子,把铺子开起来,接下来便该是要处置与爷爷叔叔之间的关系了。她不知道肖老大每年要给肖木根多少供养份子钱,但分家的文书肯定已经写得很清楚,哪天她要问肖老大看看那张契书,看看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没有。   “昨晚……”简亦非低声说了一句:“我觉得你做得有些过,今日看起来,却是自己没有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不要脸的人”   “好啦好啦,你就别生气了,我现在还没这闲心跟他们生气,我还要好好打算这铺子的事情呐。”彦莹飞着一双腿回了家,四花眼巴巴的迎了上来:“咋样了?”   “咱们继奶奶气坏了身子在床上躺着,我答应给她五百文钱看病。”彦莹见四花鼓着嘴巴在那里,一把将她拖了进来:“没事,咱们就当拿五百文钱喂了狗。”   六花跟在彦莹身后哼哼唧唧:“三姐,五百文钱可不少,桃花她们挖小笋子要大半个月才能挣到呢。”   彦莹眯着眼睛笑了笑,肖家几姐妹,一个个鬼精鬼灵的,而且比她更加抠门,真是一心钻进钱眼里头去了:“你们就别心疼银子了,今日三姐进城,卖了一百二十两银子!”瞧着几个妹妹睁着大眼睛,黑色弹墨珠子一般,彦莹笑了笑:“不相信,你们问问简大哥就好!”   “简大哥,三姐说的,是真的吗?”四花兴奋得一双手捻着衣裳角儿:“三姐也没带啥东西出去,咋就能卖一百二十两银子出来?”   “是真的。”简亦非点了点头:“你三姐把那些罐头卖到知州府,一两银子一坛,卖了一百二十坛,过不了多久,知州府就会来人拖货了。”   “一两银子一坛!”六花蹦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彦莹的腰,欢喜得将小脑袋蹭了蹭彦莹的衣裳:“三姐,你以前做的酸笋,那么大一坛,才卖三两银子,现在这么小一坛就能卖一两银子?”   彦莹被六花的脑袋擦得有些痒,笑着将她拨开:“这小坛子里用的原材料贵多了,你又不算这笔账了?”做那酸笋,只需要盐与辣椒,而这罐头最吃油,有那红油浸着,里边的东西才不会坏,一坛子的成本至少要两百三四十文钱呢,哪里是酸笋那种几乎可以忽略成本的东西能比得上的。   “那倒也是,我瞧着三姐放红油,心里都有些痛。”四花点了点头:“肯定要卖贵些才能挣到银子。”   “四花,你带着五花六花去帮我喊这些人过来,我有大事情要商量。”彦莹想了想,说了桃花梅花还有村子里几个忠厚本分的小姑娘:“你们快些去。”   第九十六章雇工   肖老大家的院门紧紧的关闭着,门口几棵大桃树挂满了桃子,白里透红,那尖尖的顶子鲜红的一片,在绿叶里头格外显眼。树枝越过墙头垂了下来,院子的地上散落着好些个大大小小的桃子,有几只母鸡带了小鸡仔正在院墙边散步,不时的跑到桃子面前啄上一口。   彦莹望了望院子里头站着的十来个姑娘,微微一笑:“今日找你们过来,主要是想问问,你们想不想干活赚钱,为家里添些闲钱用,顺便可以给自己攒嫁妆?”   桃花听了这话,惊喜的睁大了眼睛:“三花姐,又有啥事让我们去做了?”   桃花与梅花是最得彦莹照顾的,以前挖小笋子,后来肖家盖屋子,彦莹又喊了她们姐妹俩过来在厨房里打帮手,桃花梅花两人都已经攒下好几百文钱了,两人心里美滋滋的,合计着要是一直跟着彦莹做下去,到时候自己出嫁的时候,总怕能攒上十来两银子呐。   有了银子撑腰,说话的声气也大些,去了婆家也不会总指望着从婆婆和男人手里拿些零碎小钱花。桃花梅花心里不住的在念叨着,三花姐一定要不停的喊她们来打帮手才好,自己才有铜板好赚。   今日正在家里切菜,就听着四花过来喊她们,桃花梅花心里头欢喜,扔了菜刀就往外边跑,桃花娘追着喊:“快些回来,等会还要给你阿爹送饭!”   桃花梅花一边答应一边跑得风快,四花拉了拉她们:“这么着急作甚。”   “三花姐喊我们,肯定又是有事情要给我们做了。”桃花梅花两人高高兴兴的往前边走着,家里的事情可以搁一搁,送饭的事情,她们那个弟弟又不是不能做!   彦莹笑眯眯的朝众人点了点头:“确实,我现在有事情给你们做,而且可能会要做很长时间,或许要做到你们出嫁呢。”   “当真?”桃花跳了起来:“三花姐,真、真、真好!”   “姐姐,瞧你那高兴劲头!”梅花笑着咧了咧嘴:“再高兴也别这样乱跳嘛。”   桃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我不乱跳,三花姐,你说,要我们做什么?”   “做的活计也不累,只是要先教熟你们才能做,每日做完我规定给你们的量以后就能拿工钱。每日三十个铜板,或者日结,或者一月结算一次,全凭你们。”彦莹瞧着那十来个小丫头脸上全露出快活的神色,不由得哈哈一笑:“你们可别先高兴得太早,我得瞧瞧你们能不能做得来!要是做不完我要求的活计,那我可不会用你们。”   “能,肯定能!”众人齐齐点头:“三花,你就放心吧。”   其实彦莹也只是在吓唬她们,还能有什么做不了的事情?她打算让二花带几个人专门装坛,那几个人便要十分心灵手巧,否则不仅会浪费她的红油,有可能味道还弄得不咋样。四花带几个专门洗刷桃子梨子杏子那些东西,削皮切片,这活计技术含量低一些,可以让那几个老实丫头跟着做。   五花心细,留着她照看口蘑,现在她的口蘑种植已经由两间小棚子扩充到了六间屋子,肖老大知道了这东西能挣钱,将几间杂屋收拾了下,按着彦莹吩咐,铺了一层土,将那牛粪沤出来的养料倒在上头,全部种满了口蘑,有一间专门是培养基地,她在山上找了几种菌子,例如牛肝菌、鸡枞菌之类的,进行研究开发,准备弄出前世常见的几种菌类来。   至于年纪最小的六花,聪明伶俐,就跟着她去菜地里做研究,开发新品种,让肖老大多开些菜地种菜,让她的培养基地扩大些。还有呢,彦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还要移栽些果树和鲜花,她的那百香园还可以卖时新水果与花卉盆景,例如那过年时候用金钱橘扎成了日进斗金,肯定会很畅销。   跟那十几个丫头交代了要做的事情,彦莹走到了屋子里头去看肖大娘与大花,两人已经得知彦莹将那事情解决了,都放下了心。肖大娘轻轻拍着七花道:“三花,做得不错,给五百文钱是应该的,莫说咱们家现在有些闲钱了,就算没这多余的银子,也得要咬着牙掏些铜板出去呐。做人不能太没良心。”   “我知道,阿娘你就别担心了。”彦莹点了点头:“我还有件很要紧的事情想跟阿爹阿娘商量,先与你们通通气儿。”   “什么事情?”就连大花都有些紧张了:“是不是跟咱们爷爷奶奶叔叔他们有关系?”   “对。”彦莹望了一眼肖大娘:“阿娘,当年分家的时候,有没有写契书?”   肖大娘点了点头:“写了呢,还是请邻村那个秀才来写的,说好了咱们家六亩旱地,还有这房子,虽然说是你太爷爷那一代建的,有些破旧,可毕竟还是有个地方住。”   这屋子还算是有些破旧?分明是万分破旧!彦莹望着肖大娘那一副感激的模样,心里头想着,自家老娘实在是太好说话了。不过想一想,肖王氏是肖老大的继母,能分一幢房子给他也算不错了,更何况这房子还有蛮大。   “只不过这房子要了我们五十两银子,你爹在外头做了六年短工,才将银子还清。”肖大娘伸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子,这五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抱着七花,她更觉得全身热蒸蒸的一片。   “这破房子,还要五十两银子?”彦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不得不说,肖老大与肖大娘真是天生的一对,他们中要有一个强横些的,也不至于将日子过成这样,五十两银子虽然不多,可在这小乡村里,当真是一大笔银子了,难怪刚刚肖老二绑了肖老大去,开口就要一百两银子,敢情是欺负惯了。   “他们说这房子大咧,我们也没法子啊,那时候才生了你大姐二姐,就被赶了出来,总要找个窝棚睡着,要不是一家人住到哪里去?再说这房子确实挺大的,也挺值钱。”肖大娘朝彦莹笑了笑:“要不是你哪有那么多屋子种那口蘑哪!”   彦莹没有出声,肖大娘也实在太容易满足了。这老房子大是大,可那阵子她与肖老大带着大花二花,哪里需要这么多房间,这分明就是故意将老房子折价卖银子——不对,哪里有折价,完全是涨价嘛!   “我们每年要给你爷爷奶奶交五百斤米,十斤油,还有十二两银子做供养,过年过节的礼物另外算。”肖大娘眉头蹙了起来:“眼见着又到了端午节了,该送节礼了,还在想着今年该送什么。往年咱们家都是送一篮子咸鸭蛋,两串粽子,一筐桃子,可今年咱们家赚了些银子,是不是该送多一些。”   “不用送这么多。”彦莹飞快的拦住肖大娘的话头:“往年怎么送,今年也是怎么送,别一个劲的折腾,好像咱们家赚了不少银子一样。”   “可咱们家确实赚了不少银子。”肖大娘莫名其妙的看了彦莹一眼:“总得给添些才是。”   “阿娘!”彦莹暗自叹气,自家的便宜娘也实在太老实了,自己才赚了点小钱,她便一心想着要去周济亲戚了,要是以后自己赚得多了,是不是还要将那爷爷奶奶与三个叔叔都承包了下来?不行,自己可绝不能让肖大娘有这样的想法,得好好给她洗脑才行。   “三花!”大花在旁边见着彦莹一副声色俱厉的模样,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裳:“阿娘也不过只想多添一点点,没说要给很多银子。”   叶儿从大花怀里探出头来,奶声奶气道:“三姨,你笑一个,笑一个!”   彦莹这才忽然觉得自己脸色可能有些太严厉了,望了望站在一旁张大嘴巴的肖大娘,心中有些愧疚,再怎么样自己也不该吼住她:“阿娘,我只是想说,你这样下去,以后那些叔叔们就会把咱们家当成金矿了,要什么都会赖着来。你自己想想,咱们都还没说出去赚了多少钱,他们就能狮子大开口的问咱们要一百两银子来给奶奶看病,要是你每次都多给他们一些节礼,人家自然会觉得咱们家里头富得流油,你才会手头这么宽松,就更会想来打主意了。阿娘,你说是不是?”   肖大娘愣愣的点了点头:“三花,你这么说也对。”   “娘,三花想得周到,不说爷爷,光是奶奶与几个叔叔,我瞧着个个都是想尽法子要占便宜的哪。”大花听着彦莹这样说,也有些紧张,三花最近虽然赚了些银子,可盖青砖大瓦屋就差不多去了两百多两银子了,家里现在整整有十张嘴要吃饭,银子自然要紧把细用,要是爷爷奶奶来打几次秋风,家里指不定就要断粮了。   “娘,阿爹都说了家里由我当家,你就别管这送节礼的事情了,往年咱们家怎么送的,以后咱们家也怎么送,除非他们自己多送些过来,咱们就多回些过去,这叫有来有往。”彦莹想到上梁时二婶家里送来的一篮子青菜,暗自冷笑,肖老大三个弟弟弟媳,她瞧着还只有那个老四媳妇通气,能说得清楚,其余都是千方百计打主意的主儿,自己不是冤大头,才不会让他们占了便宜。   肖大娘听着彦莹说得笃定,也不再反对,点了点头:“三花,你自己看着办,只不过莫要让村里人取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大婶大嫂子,说话可毒。”   “嘴巴长在她们身上,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关她们鸟事。”彦莹甩了甩手,步履轻盈的走了出去。   里,不要再去他们王家了!”   ☆、深宅   肖老大的院落里此时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院墙那里四花带着几个小丫头正在洗桃子、削皮,院墙旁边那几棵桃子树下,六花正抬头望着树上的简亦非,眉眼弯弯的笑个不停,头上梳的两把头发不住的在扑腾:“简大哥,快摘了一篮子吗?”   这几棵桃树也算是有些年纪,估计是肖老大的曾爷爷那一辈子栽下的,所以枝繁叶茂树干粗壮,能托住站在上头的简亦非。彦莹抬起头来,就见着树枝摇曳里,白色袍子的一角很是醒目,白里透红的桃子累累的挂在枝头,似乎又像绣在衣裳上头一样。   这简亦非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通身武功不仅能整治坏人,更是帮忙干活的一把好手。彦莹笑嘻嘻的朝简亦非招了招手:“你快些下来,这树都要被你压坏了。”   简亦非正伸手在摘着桃子,低头捡着彦莹那笑得花朵儿一样的脸孔,心里一阵羞涩的欢喜,赶紧匆匆摘了几个桃子把那一篮子凑满,飞身落到了地上,就见那衣裳角儿如蝴蝶的翅膀一般,随着夏日的风不住的扑扇着。   “三花,你还要我去做什么?”简亦非将篮子交给六花,站在树底下,迈步想往彦莹身边走,可那脚就是抬不起来,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咧着嘴笑,怎么也收不拢。   六花在旁边瞧着简亦非那样子,嘻嘻一笑:“简大哥,你怎么见到我三家就脸红哪?”   “哪有脸红?”简亦非觉得自己说话分外没有力气,有些软绵绵的,想伸手摸摸脸,又不敢,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偶尔瞄一下彦莹,又飞快的移开。   彦莹大大方方走了过去,将手抬了起来,几串青色的粽子在她手指下晃荡着:“简大哥,我瞧着时候也不早了,你该回别院去了,免得许世子又在到处寻你。这是我刚刚包好的粽子,有三种味道,扎红线的是金丝蜜枣,扎绿线的栗蓉蛋黄加咸肉,白色线串那种用的是寻常的绿豆与赤豆,只不过我加了咱们铺子里卖的那罐头。”   快到端午节了,彦莹也想顺便搭着卖粽子,她问了问肖大娘,知道大周抱粽子一般是用绿豆或者是赤豆包着,有钱人家会选蜜枣或者是腊肉做料,吃荤粽子。知道了这粽子的用料以后,彦莹心中打定了主意,自己包出几种新花样来,铺子五月初三开业的时候顺便可以做搭头卖。   “哦。”简亦非愣愣的将那些粽子接了过来,只觉得手里沉沉的:“那三花你干嘛给我这么多?”   彦莹笑着抿了抿嘴:“简大哥,我每样都给了你两串,有一串是要你带给许世子去的,他最喜欢吃新样东西,让他去尝尝鲜。”   “原来是这样。”简亦非忽然觉得心里头有些酸,三花心里头可还惦记着许宜轩呢,就连包粽子都记得要给他捎去一份,跟自己享受的待遇一样。   “简大哥,我给许世子送粽子,只是表示感谢,给你的粽子……”彦莹见着简亦非微微蹙眉,心里头琢磨着,是不是他吃醋了?原来这全能型的简亦非,也跟寻常人一样有小情绪呐。彦莹朝着简亦非微微一笑:“简大哥,因为你是自家人,所以我对你也随便些,没有那样点出来,你别介意。”   听到彦莹说他是自家人,简亦非又高兴了起来,提着粽子朝彦莹点了点头,有几分不好意思道:“我没有介意,我……”说了这个“我”字,简亦非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彦莹的一双眼睛在自己面前不住的晃动,亮晶晶的一汪清泉般,他赶紧转过身去,拎着那几串粽子飞快的走了出去。   “三姐,简大哥怎么了?”六花莫名其妙的看着简亦非的背影,拉了拉彦莹的衣袖:“简大哥好像生气了。”   “他才没有生气呐。”彦莹摸了摸六花的脑袋:“快些将篮子提过去。”   追着走到门口,简亦非刚刚将马缰从树上解下了,彦莹扬着嗓子喊了一声:“亦非!”   简亦非猛的转过背来,磕磕巴巴应了一句:“哎……哎!”   彦莹笑得弯了腰,朝简亦非点了点头:“你拿了粽子回去,和你那徒弟赶紧尝尝那粽子,看看哪种味道好,后日铺子开业,我想多做些粽子过去卖呐。”   “都好,都好。”简亦非开心得咧着嘴笑,这是头一回三花主动亲亲热热的喊他,心里头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你连吃都没吃,怎么就知道好吃?”彦莹又好笑又好气的望着简亦非,那几串粽子在他手下冒着热气,青绿色的箬叶上还滴着水,他的脚边有一快黑色的印记。   “只要是你做的,就都好吃。”简亦非翻身上马,羞红着一张脸不敢看彦莹,可心里却实在想多看她一眼,自己暗自咒骂着自己真没用,连看自己未婚媳妇都不敢看。   “那也不一定。”彦莹靠着门,乌黑的头发被五月的微风吹得遮住了半张雪白的脸孔,只露出一边水汪汪的眼睛与高高的鼻梁:“你先去尝尝看,明日再来告诉我,特别是许世子,对了,若是能请豫王妃尝尝,那边更好了……”彦莹想了想,或者还可以拿给豫王妃去尝尝,她就想看看富贵人家到底爱吃什么样的粽子,自己也好根据市场需求去做。   一般的绿豆赤豆粽子,最多卖不过四五文钱,自己才犯不着费力不讨好的去做粽子,她的粽子消费人群是豫州城里的富户,所以要摸准他们的口味才行。要是许宜轩与豫王妃尝了觉得好吃,给她铺子里的粽子宣传宣传,不愁没有人来买。   “金牌推荐:连豫王妃与世子都夸赞的粽子……”彦莹的脑海里已经想出了这句广告词来,她要是贴了这张纸到铺子门口,只怕那些富户们也会来抢着买呐。   彦莹靠在那里不住的盘算,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队伍,手里拿着碎银子大喊大叫:“给我来一串栗蓉蛋黄粽子!”这边简亦非心情却又瞬间滴落了下来,特别是许世子……在三花的心里,许世子比他中用吧?   也怪不得三花这样想,毕竟许宜轩是豫王世子,他的身份地位能替三花挣不少银子,自己不过是个寻常的护卫,即便他有另外一个身份,可也还是没办法与许宜轩相比。简亦非端坐在马上,看着彦莹嘴角弯弯,微微而笑,不由觉得一口酸溜溜的味道。   策马奔回了别院,许宜轩正在他院子里,见着简亦非回来,许宜轩奔了过去,一把拉住了他:“师父,你做啥去了,我寻了你大半天都不见你。”低头见着简亦非手中拎着的几串粽子,许宜轩张大了嘴巴:“莫非师父是去豫州城给我买粽子去了?”   这些日子里头,许宜轩是板着手指头在盘算着豫王妃什么时候会离开别院,他已经派人去京城暗中作梗,让人传话到别院来,豫王爷给朱侧妃在金玉坊又买了最时新的首饰、豫王爷的后院又多了个美人儿……可是豫王妃却一直稳稳当当的住在别院,看不出她有丝毫要回京城的意思。   许宜轩想着,这端阳节快到了,母亲也该回京城去了,毕竟每年也就几个节日,母亲难道还不想着去与父亲团聚?可都到了今日,豫王妃还是没有让人准备马车,看来是想在这里陪他过端阳节了。   豫王妃对许宜轩管得很严厉,似乎他有那么一时半刻没在眼前,她就急急忙忙的派妈妈过来找他:“轩儿,除了与简师父练武,你还得多念书,不能无所事事,老想着往外边跑。”   许宜轩耷拉着眉头,满脸不高兴:“简师父的文章也很好,素日里他也教我念书的。”   他本来想偷偷摸摸溜去肖家村看三花姑娘的,可那秀云将他盯得很紧,亦步亦趋的跟着,见他有往外溜的想法,赶紧出言提醒:“世子,指不定王妃过会就要来寻你去主院,你还是在别院里呆着罢。”   许宜轩几次都想拍着桌子将秀云骂走,可是一想着母亲的那唠叨神功,他硬生生的忍了下来。母亲再怎么耽搁,也不可能捱太长时间,偌大一个王府没女主人怎么行?许宜轩决定暂时将秀云放了,等豫王妃走了以后再狠狠的整治她一番。   以前豫王妃没在别院的时候,这别院里头就是他最大,说什么就是什么,天不怕地不怕,还能出去溜达。可现在豫王妃来了,许宜轩觉得好像自己被一块石板给压住了,怎么样也动弹不得,豫王妃的关心体贴,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罩住,越收越紧。   很快就要到端阳节了,许宜轩琢磨来琢磨去,总想要送点什么东西去给那肖姑娘才好。今日跟着简亦非练武以后回自己院子沐浴更衣,他一边走一边想起了一个问题:“秀云,为啥端阳节要送扇子?”   秀云楞了楞,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天气比较热罢?”   旁边的婆子呵呵的笑了起来:“秀云,你说错了,端阳节送扇子是有含义的,女婿送扇子给岳父家,表示贴心,扇子送清风嘛。还有些没成亲的,互相送扇子,表示情投意合,这可都是民间习俗。”   原来是这样,许宜轩忽然高兴了起来,自己要不要买把扇子送给肖姑娘去?她在田间干活肯定很累,歇息的时候拿着扇子扇扇风,看到扇子就会想起自己来。   第九十八章深宅   青色的箬叶上有着细黑的纹路,一脉一脉很是清晰,上边已经没有水珠滴落,但还是能见着湿润的气息。   “这是肖姑娘送给我的?”许宜轩拎着那三串粽子,满脸笑容:“她自己亲手做的?”   “是。”见着许宜轩这高兴劲头,简亦非心里头有些不爽,可即便他是许宜轩的师父,也不能不允许自己的徒弟这样高兴吧?自己送信回去好些日子了,母亲也不知道收到没有,快些遣个媒人过来提亲就好,这样省得旁人惦记着肖姑娘。   许宜轩喜滋滋的捧着那些粽子看了个不停,不住的啧啧有声:“有三种口味?我先尝哪一种呢?”   “世子,还是先请示过王妃吧?这外头送进来的东西,怎么能随意尝?”秀云朝身后一个婆子使了使眼色,那婆子会意,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那个乡下丫头真是可恶,秀云一双手叉腰,心里头愤愤的想着,那次拿了一只羊来,随便做了几个菜,就骗了世子爷二十两银子,后来世子爷就跟着中了邪一样,一心只惦记着往那肖家村跑,甚至还发动别院里的丫鬟婆子去替那肖姑娘挖笋子!   上回挖笋子的时候,她不小心踩着裙边摔倒在地上,亏得她拼命护着脸,这才没将脸划花,只是手腕和手背上多了几条伤疤,直到现在还没隐去,秀云已经暗暗的将这笔账记到了彦莹的头上,这肖姑娘就是个狐媚子,一双眼睛老是往世子爷身上溜,指不定就打着主意想进王府做丫鬟,也好勾上世子爷这棵大树——旁着大树好乘凉!   “要你来多嘴!”许宜轩愤愤的看了秀云一眼,心里头很是不舒服,他要做什么事情,这秀云就喜欢到旁边插话,老是拿着母亲来压着他,她这是皮痒了不成?   “世子,奴婢不是多嘴,只是担心世子的身体。”秀云赶紧低头,一双眼睛瞟着那几个垂下来的粽子,有些觉得委屈:“世子,咱们别院的厨娘又不是不会做粽子,若是世子喜欢吃这个,奴婢让她们去做一笼来,随世子吃多少都行。”   “肖姑娘难道还会害我不成?”许宜轩听了这话更是心浮气躁,伸出脚来就往秀云身上踹:“快些回去,让厨娘烧一锅水,拿着这粽子给蒸熟了,小爷马上就要尝鲜!”   秀云没有提防许宜轩忽然就翻了脸,被他一脚踹到了地上,可还只能爬起来,含着眼泪朝许宜轩陪个不是:“世子,奴婢知错,肖姑娘自然是没有害世子的心思,只是奴婢觉得这入口的东西要谨慎些才好。”   “别啰嗦,赶紧去和厨房说去!”许宜轩白了她一眼:“莫要以为我母亲住在别院,你便找了个好帮手,小爷想做什么用不着你管!”   秀云低着头走了出去,掸了掸裙子上的灰尘,心里头格外委屈,她是为了世子好,可世子总将她的一片好意当成驴肝肺!青石地面上刻着一朵朵莲花,硌着脚底有些疼,秀云望了望自己才换上的新鞋,大红绸面,上头绣着一朵芙蓉花儿——世子爷怎么就没见着自己今日穿的全是一身新哪!   “秀云,你站着。”   耳边传来李妈妈的声音,秀云一抬头,就见豫王妃带着一群婆子丫鬟站在面前,她赶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妃安好。”   “刚刚你让人来说,有人送粽子给世子?”豫王妃低头看了看跪在自己面前的秀云,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衣裳,头上还有一双梅花簪子,瞧着一副机灵模样儿:“你做得不错,这些事情是该来告诉我。”   “王妃。”听着豫王妃赞她做得对,秀云的眼泪珠子忍不住落了下来:“世子心意已决,不管奴婢如何劝他,总是说要吃那粽子,现在打发奴婢去厨房说,要她们煮滚水蒸粽子呢。”   豫王妃脸上没有露出一丝喜怒来,沉声道:“你且起来,去将世子喊到我院子里来。”   “是。”秀云站了起来,眼里露出了欣喜的神色,看来自己让婆子去报信那事情做得对,即便许宜轩踢了自己一脚,可自己却博得了王妃的好感。   许宜轩攥着那串粽子,嘟嘟囔囔的走到了豫王妃的院子,才一进屋子,便将那粽子拎了往豫王妃那边奔了去:“母亲,你怎么就这般小心,不过是吃个粽子罢了,也要将我找来训话,都是那些多嘴的奴才,一个个在母亲耳边兴风作浪!”   “轩儿!”豫王妃慢悠悠的端着茶喝了一口,这才直起身子来,嘴角一丝浅笑:“轩儿,你想要吃粽子怎么不说?母亲让厨娘替你做一些便是,这些粽子,拿了赏了人便是。”   “不!”许宜轩赶紧将粽子抱在怀里,一点也不嫌弃粽子叶面将他的衣裳打湿:“厨娘们做的,怎么会有肖姑娘做的好吃!我才不要将这好东西送给旁人去尝!”   豫王妃的眉头皱了起来:“轩儿,你也该注意下自己的言行举止了!”都十四岁的人了,许宜轩怎么还一点都不成气候?一想着朱侧妃那个儿子才五岁,就已经沉稳得跟大人一般,豫王妃就很是堵心,是不是自己太娇纵轩儿了些,以至于他现在还跟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母亲,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太在意了。”听着豫王妃这般说,许宜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见那雪白的绸面上头,有一块湿漉漉的印记,也觉得自己举止有些不合时宜,赶紧将粽子放到了身边的条几上:“不过是一串粽子,母亲便这般如临大敌,何必如此!”   “这不只是一串粽子的事。”豫王妃正色道:“轩儿,你可知道你这世子之位来得辛苦?若不是你外祖父强势,只怕那朱侧妃的孩子才落地,你父亲便会上书请封世子之位呢。”豫王妃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有蒸蒸的汗珠,一想着那朱侧妃,心里头就有说不出的愤恨。   朱侧妃与她,曾经是京城贵女圈里相好的手帕交,可是为了豫王爷,两人竟然翻脸为仇,虽然住在同一座王府里边,但其中的暗流激涌,只怕是每一个下人都能感受得到的。   豫王喜欢的是朱侧妃,不是她,豫王妃心里头深深的知道这一点。   皇后娘娘赐婚,将她赐给豫王做正妃,她欢喜不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总算是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可没想到在新婚之夜,豫王却毫不忌讳的对她说:“娶你只是因着母后下旨赐婚,本王不想违背她的意愿,你不用期盼太多。”   龙凤花烛点着,一直燃到天明,醒来的时候,眼角的泪痕已干。豫王早已起身,穿好衣裳拿了一册书坐在那边看,听着床上有动静,转过脸来朝她笑了笑:“我已经做好了决定,三月以后便迎娶熙言为侧妃。”   熙言,是朱侧妃的闺名。   豫王妃难过得没法子出声,她知道自己容貌不及那朱熙言,没有她那样令人惊艳的风情,唯一能够压过她的是自己的家世,她的父亲位高权重,比朱熙言的出身要好得多。   自己已经被皇后赐婚成了正妃,可新婚的第二日,豫王便直言不讳说要娶朱熙言为侧妃,实在有些打脸。虽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可挑这样的场合说出来,完全是不顾她的尊严。   “你太乏味了,哪比得上熙言一分一毫?”豫王很不客气的挑剔着她,让豫王妃睁大了眼睛呆呆的坐在床上,就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拉拢,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肤。   “还愣着作甚?赶紧穿好衣裳进宫拜见皇后娘娘。”豫王将书扔到一旁,猛然站了起来:“你不过是得了母后的喜欢,这才能如愿以偿嫁进豫王府,可你必须明白,我喜欢的人绝不是你。”   在皇后与自己父亲的极力压制下,朱熙言捱了一年才进豫王府,也算是全了她的面子,可这里子,却是怎么样也全不下来。她与朱熙言的明争暗斗,从邀宠到子嗣,一步比一步更激烈。   朱熙言受尽豫王宠爱,可子嗣上头却并不兴旺。当年她与朱熙言一块有了身孕,豫王总是呆在那朱侧妃的院子里头,鲜少来她的主院,下人们口口相传,都说王爷向朱侧妃许了诺,只要是朱侧妃生出了儿子,立即上书请封世子。   听了这些话,她气得病倒,大夫过来把脉以后只是摇头:“王妃过于优思,郁积于心,只怕是不利于腹中胎儿,不如去清净地方静养,方才能保住腹中胎儿。”   她心中犹豫,若是去了别院休养,这王府便是那朱侧妃一人独大,想来想去万分的不甘心,人渐渐的消瘦了下去,脸色也蜡黄得如庙里那些重彩泥金的雕塑。   母亲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急如焚,赶着过来探望她:“如雪,你这又是何苦?安安心心去别院养身子,这王府让给她又有什么要紧!这人,最重要的是子嗣,若是没有儿子,即便你身份再高贵,在王府里也是要被人踩在脚下。”   她气喘吁吁的抬起脸来,汗珠慢慢的滴落,心里头一惊,母亲说得对,若是自己没个儿子,又如何在王府立足?   “如雪,她父亲至今还是个正三品的侍郎,你又何需惧怕于她?即便是豫王现在对她好,可这以色事他人,又能得几年好?等着人老珠黄,那宠爱自然也就轻了。”母亲的眉眼里有着一种说不清的光:“说不定,她命里没有子女缘,那你便是那笑到最后的人了。”   听了母亲的话,她定下心来,母亲的话肯定是错不了的,由她安排着,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她抱住母亲的肩膀,重重的点了点头:“母亲,我一切都听你的,去别院安心静养。”   第九十九章世子   望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许宜轩,豫王妃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袖里子,差点将丝质的内里撕扯出一道道大口子来。瞧着一脸平静,只是拿眼睛盯着自己的许宜轩,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来让他明白,现在他的处境有多么的危险。   听从了母亲的建议,当年怀着身孕的她来了豫州,住进了别院,不再去想那豫王府里的糟心事儿,也没有仆人在她耳边议论朱侧妃是如何风光,她的身子这才慢慢的好起来,肚子也渐渐的隆起,有时还能摸着里边婴儿的小脚板。   后来,她生了许宜轩,朱侧妃却生了个死胎,孩子一出生便没了气息。   稳婆说那是讨债鬼,是朱侧妃上辈子欠了他,所以他才会投胎到朱侧妃肚子里头,让她受十个月折腾。朱侧妃因着这事,一病不起,过了差不多一年才恢复昔日的颜色,在她不能服侍豫王的这一年里,后院新来了几个美貌的姬妾,朱侧妃瞬间被冷落了不少,豫王府里也安静了下来。   自打生下许宜轩,豫王妃便将他看得很重,豫王与她的夫妻生活并不和谐,能得一个儿子,实在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所以一直将他娇养着,弄得他成了这一副顽惫模样,可随着许宜轩慢慢长大,她娇纵的结果也慢慢的显现出来了。   豫王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子,每次见着许宜轩都没什么好脸色,可许宜轩偏偏又不会察言观色,根本不理会豫王怎么想,依旧是为所欲为,让豫王看得心中很是不痛快。   豫王见着许宜轩不成才,更是铁定了心思向着朱侧妃那边,一直打算着将这世子之位留给朱侧妃的孩子,怎奈朱侧妃肚子不争气,后来只生了两个女儿,豫王也就只能一直等着,将选立世子的事情压了下来,一压便压了七年。   在许宜轩八岁的时候,皇上亲自过问了这世子之事,没得个可以承继的儿子,见豫王沉吟不语,皇上索性替他做了决定:“皇儿,你那王妃出身高贵,宜轩又是你的长子,无论是立嫡还是立长,都是他占全了,朕就封他为世子罢。”   豫王本想反对,可无奈实在无话可说,总不能说他在等朱侧妃生儿子?若是太过宠爱一个女人,旁人不免会有异议,再说王妃的娘家……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答应了下来。   许宜轩才成了世子,西边院子便传出了朱侧妃有了身孕的消息,到了第二年,朱侧妃一举得男,豫王妃便有些惴惴不安。   虽然朱侧妃这五年里没有露出半分想要替自己的儿子谋世子之位的意思,可豫王妃总是觉得她暗地里肯定是有筹划的,因此也格外小心,生怕一个不留神,许宜轩便遭了朱侧妃的算计。   就这样提心吊胆的过了一日又一日,即便豫王府里风平浪静,但豫王妃的心却依旧是高高的提在半空中,始终没有放下来。许宜轩满了十四岁以后,便不断的有些小灾小难,不是身子不舒服,便是有些磕磕碰碰,豫王妃找人去给他算命,这才知道原来今年对于许宜轩来说是流年,运程不好,不合适住在北方,想了很久,这才将他送到别院里来。   刚刚送过来,却又有些不放心,盘算了许久,想到了有一回许宜轩在秦王府玩耍的时候,遇到一个叫简亦非的年轻侍卫,虽然年纪轻轻,可却身手了得,秦王提起他来眼中都带着得意的笑意:“也真是资质聪颖,虽说年纪小,可府里侍卫没几个能打得过他,而且文才也相当出众,实在是个人才。”   豫王妃琢磨了许久,这才托自己父亲去与秦王讨要简亦非,名义上是给自己儿子请个拳脚上的教习,实则是想请个贴身的亲卫。豫王给简亦非配的那几个亲卫,豫王妃一个都不相信,全部将他们留在京城,她只怕他们是一群黑心秧子,得了朱侧妃的好处,或是有豫王的授意,到时候还不知道许宜轩会如何下场呢。都说虎毒不食子,可那昏聩的老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相信豫王,倒还不如相信秦王,不管怎么样,秦王与自己娘家走得亲近,比豫王更值得相信。   虽然将许宜轩放在豫州别院,可豫王妃一点也没有少关注这里的动向,听着别院这边送信过来说最近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一个姓肖的农家姑娘成功的接近了许宜轩,豫王妃心中便有些不安,晚上都不能安睡,想了许久,这才忍痛将王府理事的钥匙交给朱侧妃,请她打理下府中的内务,自己带着下人急急忙忙的赶到了豫州。   谁都不能伤害许宜轩,无论是谁!   许宜轩是自己在豫王府安身立命的根本,没有儿子,她在豫王府里会如何被动,豫王妃深深的知道。而若是朱侧妃那儿子被豫王扶为世子,那自己会如何丢脸,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豫王妃的手指尖抠进了自己的掌心,一脸无语的望着许宜轩。   若不是调查过那个叫肖三花的农家丫头,知道她是土生土长的肖家村人,豫王妃早已将她料理掉了。她望着许宜轩放在条几上的那串粽子,心里头不住的在想着,或许那肖三花只是想送些东西给许宜轩尝尝罢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富贵逼人的世子,一个乡下丫头怎么会轻易放过?她肯定是想要傍上许宜轩过些好日子。   见着许宜轩很是不快的坐在那里,豫王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努力装出一副柔和的口气来:“轩儿,既然你这么想吃粽子,母亲便让厨娘给你去蒸了来,只是先得让人尝尝无事方可给你端过来。”   “这是肖姑娘送给我的,我才不让别人尝!”许宜轩有些不痛快,可是瞧着豫王妃那眼神,想着母亲也算是向自己让步了,这才讪讪的点了下头:“不许她们吃多了,就只能挖一个小小的角!”   豫王妃笑了笑:“那是自然。”   身后的李妈妈赶紧一个箭步蹿了上来,伸手就将那几串粽子提了起来,许宜轩伸手就捞住不放:“每串剪一两个去就行了,干嘛全拿走?我看你是准备自己偷偷的吃掉?”   李妈妈一脸无奈,望了豫王妃一眼,豫王妃又好气又好笑:“妈妈,你去拿剪子来,每样剪两个。”   “为什么要剪两个?我一次又吃不完!”许宜轩的眉毛高高的挑了起来:“母亲,你以为儿子的食量有这么大?”   豫王妃瞅着许宜轩微微一笑:“你难道就不想让母亲也尝个鲜?”   “可以,当然可以!”许宜轩忽然想起简亦非的话来:“肖姑娘说,让你与王妃尝尝,然后告诉她哪种粽子最好吃。”肖姑娘都说了,让自己请母亲品尝下,怎么就给忘记了?许宜轩赶着奔到豫王妃身边,趴在她肩膀上讨好卖乖:“母亲,我原以为你身段这般好,吃不下太多东西,原来你也是这般能吃的。”   听着许宜轩赞自己,豫王妃笑眯了眼睛,朝李妈妈望了一眼:“还不快些去将粽子蒸了送过来。”   母子两人在厅房里头说了一阵子话,忽然间就闻到了一阵扑鼻的清香,转头一看,一个厨娘已经端着一个碟子从侧门走了过来,那里边盛着几只青黑色的粽子,其中有一只已经被解开,青绿色的叶子垂在细白瓷碟的边缘,就如雪地里青色的竹叶。   “这粽子如何会这般香?”豫王妃好奇的望了那碟子一眼,就见那剥开的粽子里的糯米饭已经成了淡红褐色,里边还有隐隐约约的掺杂红色与绿色:“那又是什么?”   厨娘笑着回答道:“王妃,这估摸着该是寻常的绿豆与赤豆,农家丫头,还能弄出些什么好东西出来?”   “红豆与赤豆?”豫王妃皱了皱眉:“不都是用上好的金丝蜜枣做馅子的?”   “哎呀呀,王妃,咱们府里头用得起金丝蜜枣,那乡下人哪里有吃得起?能放些绿豆赤豆,调个颜色,夹些旁的口味也差不多了。”厨娘伸出手掰了粽子的一角往嘴里送:“奴婢先替王妃与世子尝尝。”   她咂吧了下嘴边,忽然间便没了声响,豫王妃有些奇怪,看了厨娘一眼:“怎么了?”   厨娘好半日都没有吱声,这粽子实在是好吃,那糯米饭似乎在油里浸泡过一般,格外滑溜,而且也很香,根本不是寻常的粽子——她用力的舔了舔嘴唇,心中大恨自己掰少了,要知道这般好吃,自己该要多捏些下来的。   许宜轩见那厨娘不开口,伸手就将粽子抓了起来,把粽子轻轻一掰就成了两半,一种浓浓的香味直直的扑进了他的鼻孔:“真香,真香!”   “轩儿!”见着许宜轩那猴急的模样,豫王妃有几分不喜:“怎么这般着急!”   “母亲,你瞧瞧那厨娘好好儿的,怎么会有别的事情,你也太紧张了些,这么香的粽子,自然是要趁热吃了。”许宜轩拿着粽子大大的咬了一口,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来:“我怎么在粽子里头尝到了酸笋和口蘑的味道?”      ☆、强卖   青绿色的箬叶上油亮亮的一团,豫王妃很端庄的用玉箸挑起一点点粽子放进嘴里,轻轻嚼了下,一股说不出的清香从唇齿间慢慢洋溢出来,顺着舌尖一直溜了下去。   许宜轩弯着腰望向豫王妃,见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有些着急,抓住豫王妃的手摇了摇:“母亲,是不是很好吃?是不是?”   豫王妃的嘴角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容,那个姓肖的农家姑娘,果然手巧,粽子都能做出这样好吃的味道来。她拿眼睛瞥了许宜轩一眼,儿子既然如此中意这个姑娘,不如到时候买了她进府,等着他十五岁的时候,便将这肖姑娘给他做了屋里人,也算是全了他的心愿。   “不错,味道确实不错。”豫王妃点了点头:“眼下就要到端午了,不如派人去那肖姑娘家里,订制一批粽子,发了给下人们,也算是府里端阳节的节礼。”   “好哇好哇!”许宜轩一跳三尺高,激动得不住的搓着手:“母亲,你真是太好了!”肖姑娘要是知道有生意上门了,还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子呐。   “轩儿,你且安静下,别这样不沉稳,你可是豫王府的世子,怎么能不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豫王妃心中暗自叹气,儿子这模样,是该要有个人好好督促着他了。他年纪渐渐的大了,自己的话他也没有以前那样听得进去,只盼那肖姑娘是个机灵的,把她弄进府里来,让她在旁边多劝说劝说。   以前她一直中意秀云,可现在看来,秀云虽然细心,却远远不如这肖姑娘得轩儿的心思,自己才说要跟那肖姑娘去买粽子,他便高兴成了这样儿。   许宜轩笑嘻嘻的望着豫王妃,站直了身子,朝豫王妃行了一礼:“母亲,轩儿这样做可是沉稳了?”   豫王妃无奈的笑了笑:“休得再顽皮!”她转脸望向李妈妈:“你速速去肖家村,向那位肖姑娘订五百只粽子。”   “母亲,李妈妈又如何知道肖姑娘住在哪里?还是我去罢。”见着豫王妃一副满脸不赞成的神色,赶紧添了一句:“我让师父陪着我去。”说完一伸手:“母亲,给我银子,我想五十两该够了。”   “五十两!”旁边的厨娘惊呼了一声:“世子,哪用得了这么多,寻常的粽子,卖不过三四文钱一只!”   “小爷就爱给肖姑娘打赏,你管得着?”许宜轩听着厨娘出声反对,两条眉毛竖了起来,很是不欢喜:“我与母亲说话,哪里轮得上你插嘴?下回再这般不懂规矩,非得让人打你几十板子才是。”   厨娘唬了一跳,赶紧垂手而立,站在那里不言不语,豫王妃浅浅一笑,素白的手伸了出来,轻轻一挥:“妈妈,去取五十两银子出来,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要轩儿喜欢,五十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还是母亲疼我。”许宜轩眉开眼笑,等着李妈妈拿了银子出来,赶紧将那荷包攥在手里,飞快的走了出去。   “王妃,这五十两银子也太多了些,五百只粽子,一只哪里就值一百文了?”李妈妈等着许宜轩走得不见了影子,这才开口说话,一边叹着气:“世子爷手脚也太散漫了些。”   “妈妈,不过是五十两银子而已,咱们哪里就那般眼皮子浅,将五十两银子看得那般重?”豫王妃拿着玉箸戳了戳碟子里的那团粽子,挑了点糯米粒放在嘴里尝了尝,眼睛亮了亮:“那肖姑娘这般巧手,肯定很是聪明伶俐,你见着她了没有?长什么模样?”   李妈妈摇了摇头,一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身子前边:“我只是去肖家村打听了一番,知道那个叫肖三花的,是自小就在这肖家村长大的,绝不是朱侧妃派过来的暗探。那日也想寻她见见,只是不巧,那肖姑娘去了豫州城,不曾见着她。”   “这样。”豫王妃的手拿着玉箸停在了那里,一脸沉思:“我瞧着这个肖姑娘很有些意思,哪日我去见见她,看她愿不愿意进府来给轩儿做贴身丫鬟。”   “王妃的意思……”李妈妈心里头一颤,秀云那讨好的眉眼在眼前浮现起来,府中丫鬟不少,王妃却想着要将那乡下丫头弄进来给世子也做贴身丫鬟,只怕是相中了她……那秀云,可不就只能靠边站了?   “我也只是想想,并未做决定,你千万不要将这话儿到处传。”豫王妃一板脸孔:“我知道秀云时常会送些东西来讨好妈妈呢。”   “王妃,老奴不敢,不敢。”李妈妈只觉得全身发热,背上汗涔涔的一片。   看来秀云多半没那福分做世子爷的屋里人了,李妈妈有些唏嘘,这人就是要命好,秀云进府十来年,从粗使的小丫头慢慢往上爬,给世子爷做贴身丫鬟也有四五年了,她比世子爷要大两岁,一门心思就想着要做世子爷的屋里人。   眼见着王妃对她也比较满意,大家都还想着秀云迟早会爬上高枝儿,没成想,世子爷到别院里来避流年,秀云的指望也就到头了——傻子都看得出来世子爷的心思,现在王妃也悄悄的在打着主意想要让将那肖姑娘弄进府,她究竟是什么意思,这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   许宜轩一路飞奔跑到了简亦非院子,闯进堂屋,就见简亦非正低头在吃粽子,他高高兴兴跑到简亦非面前,将荷包举了起来:“师父师父,快些陪我去肖家村!”   枚红色的荷包在眼前荡来荡去,嫩黄的络子结跳了个不停,简亦非擦了擦嘴:“宜轩,怎么了?这荷包里装着什么?”   “哈哈哈,师父,你简直太笨了,荷包当然是装银子的!”许宜轩得意的大笑了起来:“我刚刚将粽子送给母亲吃,她很是喜欢,让我向肖姑娘去订五百只粽子,端阳节的时候发给府里下人,这些银子便是拿了买粽子的。”   一想着肖姑娘眉眼弯弯,顾盼有神的模样,许宜轩就有些急不可待,伸手拉了拉简亦非:“师父,你快些带我去,母亲不让我一个人出别院呢。”被豫王妃关在别院里好多日,都未曾出过们,许宜轩只觉得这生活太糟糕了,他实在需要去外头透透气。   简亦非没有说话,站了起来:“走。”   “简大哥!”院子门口的果树下站着六花,正在举着棍子吃力的打桃子,听见马蹄声,转脸过来,惊喜万分:“简大哥怎么又来了?”   “哼,就会喊简大哥,都没看见我?”许宜轩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伸手拉了拉六花乌油油的辫子:“才这么会不见我,你都不记得我了!”   六花赶紧朝许宜轩弯了弯腰:“许大哥,怎么会不记得你?你可是我们肖家的大恩人,六花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伸手从篮子里抄了个桃子,举着讨好的朝许宜轩笑:“许大哥,你要不要尝尝这桃子哇?我们家的桃子顶顶甜!”   许宜轩接了过来,朝六花呲了呲牙:“小机灵鬼!”   院子里的人已经听到院门口的声音,四花快步走出来,见着简亦非与许宜轩过来了,赶紧将他们迎了进去:“三姐,三姐,许世子来啦!”   彦莹与二花一道带着几个大些的丫头在撞罐头,听说许宜轩来了,心里一喜,看起来自己的粽子做得成功,很容易就将那个吃货给勾了过来。她将手在旁边的抹布上擦了擦,赶着走了出来,就见着简亦非与许宜轩两人并肩站在那里。   “肖姑娘,我是来谈生意的!”许宜轩蹦跶着跑了过来,举起手中的荷包得意的一晃:“这次我带了现成的银子,足足五十两!”   彦莹抿嘴微微一笑:“那就多谢许大哥了!你准备与我谈什么生意?”   “我母亲尝了味道好,她想要买五百只粽子发给府中的下人。”许宜轩将荷包一把塞到了彦莹手中,手指不经意从她洁白的指尖蹭过,忽然心里一阵发麻。   他吞了下口水,生怕彦莹生气,可瞧着彦莹依旧是言笑晏晏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带着些尴尬的问:“五十两银子,够了吗?”   “够了够了!”彦莹笑着将荷包打开,望了下里边几个银锭子,摇了摇头:“哪里用得着这么多银子?那金丝蜜枣,与绿豆赤豆的,我准备卖十五文一个,那栗蓉蛋黄夹咸肉的卖二十文一个,五百个粽子,最多几两银子就够了。”   金丝蜜枣寻常也就卖个七八文,只不过彦莹在那里边掺了些磨碎的咸鸭蛋白,还有一些酸笋末,所以尝起来格外与众不同,甜里透着咸酸,与箬叶的清香交织在一处,才显得格外好吃,鲜美无比。   彦莹已经打好了算盘,素的粽子卖十五文,荤的卖二十文,而且还不知道人家会不会这般高价来买,心中正在忐忑,没想到许宜轩一口气便要了五百个,真是让人心花怒放:“许大哥,我给你个优惠价格,三样粽子每样都搭些,七两银子,如何?”   她还在筹划着让豫王妃与许宜轩替她做宣传的,如何能收高价?自然是要低些,让他们心里头高兴些。彦莹挑眉瞧了许宜轩一眼,却见他的眉毛渐渐的皱到了一处:“肖姑娘,你也太不地道了!”   第一百零一章赚钱   许宜轩站在那里,脸上有些不快,嘴巴想要嘟起来,忽然又想到了豫王妃的提醒,要沉稳些,沉稳些!望了望身边站着的简亦非,他心中有些懊悔,自己怎么就忽然这般不沉稳了?看看师父,那才叫不动声色!   “许大哥,你怎么了?”彦莹有些奇怪,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得罪这位小爷了,只是她明白,许宜轩其实并未真的生气,他还是像个孩子一般,幼稚得很,即便真生气了,自己哄一哄他,也就好了。   “你,”许宜轩最终放弃了嘟嘴的动作,只是脸色沉了沉:“肖姑娘,你莫要将我们豫王府看轻了!我们王府里吃的用的,自然是要顶好的,价格也是要高的,你怎么能只要七两银子呢?分明是看不起我们豫王府!”   原来是这样!彦莹恍然大悟,攥着那荷包,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上回李老爷来买菜谱,也是好像银子烫手一般要推着往她这边送,现在许宜轩也一样,生怕她不接银子,竟然还故意装出生气的模样来威胁她。   “怎么了?小爷说的不对?”许宜轩喊得更凶了,里边屋子的人都探出头来,肖大娘更是急急忙忙的抱着七花出来,朝许宜轩行了个礼:“许世子,我们家三花不懂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理会她!”   “大婶,我们王府定五百只粽子,五十两银子不算多,肖姑娘非得只收七两银子,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豫王府?”许宜轩见着肖大娘出来了,更是得意,朝着彦莹点了点头:“肖姑娘,你就收下吧,我母亲说了,这五十两银子里头有打赏银子呢。”   “五十两银子?”肖大娘有几分不相信,愣愣的反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最近这银子像流水一样争先恐后的往自家跑,她觉得就像在做梦一样。   家里盖青砖大瓦屋用了差不多二百多两银子,自己还想着又要开始慢慢攒银子了,可不多久林知州家人来抢三花,扔下了五百两银子,还说不要退回去了,今日三花进城卖罐头,一转手便拿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回家,现在许世子又赶着送五十两银子过来。肖大娘只觉得自己两条腿都有些发软,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指,很痛。   没有做梦,是真的,三花又要赚银子了!肖大娘快要透不过气来,朝着许宜轩勉强的笑了笑:“许世子,这打赏也太多了些!”   “没事,我母亲高兴,她就喜欢尝这个味道,下回我推荐肖姑娘给她去做几道拿手好菜,她肯定还会有更多打赏哩!”许宜轩见着肖大娘愣在那里,一步走过去,朝彦莹眨了眨眼睛:“肖姑娘,怎么样?”   瞧着许宜轩那献宝的模样,彦莹忍俊不禁,将荷包系在腰间:“好好好,那我就收下,替我多谢王妃,就说她仁心慈善,肯定会有好报。”   许宜轩喜滋滋的围在彦莹身边,两只眼睛眯在了一处:“肖姑娘,能不能叫我包粽子?我想自己亲手包几个送给母亲,让她也能明白我的孝心。”   “好。”彦莹笑着点了点头,瞧着那边站着的简亦非,朝他招了招手:“简大哥,你一起来包粽子吗?”   简亦非快步走了过去,刚刚站在那里瞧着许宜轩与彦莹说话,他心里头酸溜溜的全不是滋味,许宜轩一出手便是五十两银子,替三花接了一笔买卖,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帮她。站在彦莹身边,听着她指点如何包粽子,有些魂不守舍,不知道自己该要做什么才能让三花更看重自己。   许宜轩与自己相比,肯定三花会更喜欢他一些,幸好自己先下手为强,向肖大叔提了亲,要不是……简亦非一边想着这事情,手下无意识的在包着粽子,旁边传来许宜轩嘻嘻哈哈的笑声,越听越是烦躁。   “师父,原来也有你不会做的事情!”许宜轩拎着一只粽子得意的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看我包的!肖姑娘都称赞说棱角分明,很有些模样!”   简亦非气鼓鼓的抬起头来,看了下自己眼前的那只粽子,哪里有棱角分明?完全就像一只肥硕的老鼠被捆了几圈绳子罢了,亏得三花还能昧着良心称赞他包得好。他将自己的粽子提了起来,长长的线下头吊着青黑色的一团,不用彦莹来评点,简亦非赶紧将那绳子解开——那粽子已经露出一些糯米颗粒出来,青黑里头还有灰白色。   许宜轩包的像老鼠,可好歹也给包全了,他的却四角漏风,那箬叶跟遮不住一般。简亦非有些愁眉苦脸的望着那摊开在案板上的粽子,又开始慢慢的包了起来,眼睛瞥了瞥彦莹,见她正手把手的在教许宜轩包粽子,忍不住心中又酸水泛滥,很想一把将她拉过来,可又怕唐突,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简大哥,你怎么了?”彦莹教会了许宜轩包粽子,抬眼看了看简亦非,见他站在那里愣头愣脑,手里拿着捆粽子的细纱绳子,一动也不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赶紧挨身走了过来:“不大会弄绳子?”瞧着简亦非那木呆呆的模样,彦莹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简大哥的武功顶呱呱,做这事儿可就做不来了。”   简亦非的脸微微一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他低着头站在那里,耳朵里全是彦莹笑微微的话语,就是没勇气抬头看她。   “简大哥,你做不了这些精细活,还是去跟六花一道打桃子吧,过会晚饭弄好了,我叫你进来。”彦莹将简亦非手里的那个粽子团拿了过来,手脚麻利的将箬叶包在一处,又用绳子捆好,打了个细结,抬起头来,见简亦非还站在身边,朝他笑了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简大哥,你就放心到外头去摘桃子吧,我不会让你吃不到晚饭的!”   简亦非没了呆在厨房里的理由,讪讪的走了出去,到了门口往屋子里头看了看,心里全是羡慕,见着许宜轩黏在彦莹身边,胸口闷得慌,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好,毕竟那是他徒弟,是豫王世子,自己还能将他揪过来狠狠的揍一顿?   垂头丧气走到外边,四花朝院墙那边吼了一嗓子:“六花,简大哥出来了!”   六花欢呼着从院子门边探出了小脑袋,冲着简亦非眨了眨眼睛:“简大哥,快来帮我摘桃子,你比我摘得快多了。”   被六花招呼着过去,简亦非稳了稳心神,纵身一跃上了树,将篮子挂到了树枝上,一伸手,桃子便带着叶子滚落到了篮子里边,他抬眼望了望,发现树上不少红红白白的桃子,就如彦莹白里透红的美人脸,那上头仿佛都长了眼睛,正水漾漾的看着他。   “简大哥,简大哥,你怎么不摘了?”六花站在树底下抬头往上边看,一个劲的跺脚:“赶紧摘几篮子,日头都快要落山啦!”   “我……”简亦非猛然醒悟了过来,伸出手嗖嗖的将桃子摘了下来,才一眨眼的功夫就摘了一篮子,六花赶紧拎了那篮子飞奔着进去给那些人洗去了。简亦非弯腰将另外一个篮子拎了起来跳到了树上,坐在树桠中间,愣愣的想着,自己该怎么样才能让三花知道自己能干?虽然比不上许宜轩那样财大气粗,可自己也是能为她做些事情的。   他靠着粗大的树干,眼睛停在了绿叶上头,虽说肖家院墙旁边只有几棵桃树,可瞧着便跟一片桃林一样,到处都是密密匝匝的树叶,似乎看不到头。   “桃林……林……”简亦非的眼前忽然闪过了一张脸孔来,林知州!   既然他是个善于逢迎的,那自己可以去找他,让他去订百香园里的粽子!许宜轩给三花拉了一笔五百只粽子的买卖,自己一定要拉一千只!想到这里,简亦非激动了起来,全身都有劲头,伸手“刷刷刷”的将桃子摘了下来,一会儿便装满了篮子。   六花好奇的眨巴着眼睛往书上头看,刚刚简大哥呆呆的坐在那里,眼珠子一转也不转,她瞧着还有些担心,刚刚想出声喊他,他又忽然傻笑了起来,一双手飞快的摘起了桃子。   这究竟是咋一回事咧?六花摇了摇小脑袋,可能简大哥这样的人事情多,这才会不停的有事情想吧?唉,简大哥可真是辛苦哟。   简亦非心情舒畅的摘了两大箩筐桃子,眼见着白色的炊烟从乌黑的屋顶上袅袅的升起,里头还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香味,他靠在树上望院墙里瞅着,好像能看见彦莹正在灶台前忙忙碌碌的情景,不由得会心的笑了起来。   肖老大肩上扛着锄头,挑了几个箢箕走了回来,刚刚走到院子门口,头顶上就飘下了几片桃叶,抬头一瞧,就见树上露出了白色的一角,他将锄头放下,恭恭敬敬喊了一声:“简公子。”   简亦非赶紧从树上飞身而下:“肖大叔,何必这般客气,你喊我亦非就行了。”   “这怎么行?”肖老大连连摆手,虽然说简公子说了要娶三花,可现在还没见媒人过来,这就是没影的事情,怎么着也要等简公子真成了自己女婿再说哩。   见肖老大坚持,简亦非也没法子,一把将锄头箢箕拿了起来:“肖大叔,我替你把这些东西拎进去。”   “哎哎哎……”肖老大慌了神,这锄头和箢箕上全是泥巴,简公子穿着那样雪白的衣裳,可莫要弄脏了!可简亦非没等他伸手,已经大步走了进去,肖老大愁眉苦脸的望着他的后背,雪白的衣裳上,有一道深灰色的擦痕,不用说,肯定是靠在自家桃树上头给蹭的。   第一百零二章强卖   乌蓝的夜幕里不见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四周一片宁静。   这五月初一的夜晚,天气已经有些燥热,不少人端了板凳坐在树下歇凉,摇着扇子说着闲话。林知州逍遥快活的端着茶坐在凉亭中,林夫人坐在他身边,两人面前的圆桌上摆着一串紫晶葡萄,一盘桃子,一盘鸭梨,还有两碗冰镇杨梅汤,旁边站着几个丫鬟,正拿着扇子在替他们扇风。   “老爷,你别对勋儿太严厉了。”林夫人手中捏着一颗葡萄,心事重重。   林勤勋自从上回被彦莹教训了以后便老实了不少,林知州得了简亦非的话,对他管束得紧,现在林勤勋已经完全没有以前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到了哪里都是耷拉着脑袋,好像郁郁寡欢一般,看得林夫人实在心疼。   “慈母多败儿!”林知州揉着额头,一脸疲惫,自己出身寒门,好不容易才考中进士,放了知县以后苦心经营了七八年才得了升迁的机会,可自己的夫人就是不能体会这个,将大儿子惯成了这样的浮浪模样,到时候若真是被人捉住了把柄,来之不易的知州乌纱帽只怕是要被摘了。   林夫人出身商贾之家,她父亲也算是慧眼识英雄,觉得林知州必有出息,于是在林知州还是寂寂无名之时便将林夫人嫁给了他,打发了丰厚的嫁妆,林知州这才能安安心心的读书,考取进士之后放了外任,又是林夫人的身家让他有了活动的本金,这才在官场上混得下去,所以林知州对于林夫人,不仅是敬重,有时还有些退让,轻易不肯与她争执。   “老爷,咱们勋儿哪点不好?”林夫人鼓着腮帮子,似乎含着一个桃子般,颇不满意:“我觉得咱们勋儿可比旁家的孩子好多了。”   林知州没有吱声,只是捧着茶在手中,不住的沉思。   那青衣卫也不知道现在走了没有,他为何会到豫州?难道是有同僚去弹劾了他,皇上派青衣卫来豫州查他?林知州有些心上心下,暗自叹气,不知如何才能巴结上青衣卫这根线才好,让他莫要在皇上那里说自己的不是。   微风乍起,隔墙花影动,凉亭前边的草木不住沙沙作响,林知州抬起头来,就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惊得他差点丢了手中的茶盏。   “公子,公子!”这不是那青衣卫?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自己还只是在想呢,他就从天而降了。   林夫人在一旁吓得打了个哆嗦,只是见着林知州并没有什么惧怕的模样,这才安下心来,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那晚到府上来过的公子。她想到就是被他说了几句话,林知州才将林勤勋关了起来,心中不由得大为愤怒:“你怎么又来了?”   简亦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见着林知州该如何要挟他买粽子,听着林夫人大声叱喝,他心里一乱,想好的话全部不翼而飞,朝着林知州大喊了一声:“端阳节快到了,你们府里头要粽子不?”   林知州有些莫名其妙,又唯恐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道:“公子若是想要吃粽子,我一定去如意酒楼定最好的金丝蜜枣粽子送给公子。”   “错了、错了!”简亦非有些语塞,自己哪里没有表达清楚?林知州怎么就惦记起自己想不想吃粽子这事情来了?他一抬手,甩出了几只粽子:“我这里有几只粽子,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林知州看着那几只粽子,有些犹豫,正想伸出手去拿,旁边林夫人尖叫出声:“老爷,小心粽子里边有什么古怪!”   林知州瞥了她一眼,心里虽然有些疑问,可还是将粽子拿了起来,青衣卫大人要他尝粽子的味道,他还能反抗不成?他的手有些不住的发抖,虽然自己也曾暗地里贪墨,可还不至于罪过重大到要被杀人灭口吧?林知州狠狠心,把粽子剥开,闭着眼睛咬了一大口。   “好不好吃?”简亦非有些紧张的看着他,生怕林知州会摇头。   总要让人家心甘情愿买才好,要不是,拿了刀子架在林知州脖子上,他或许会摄于刀剑无情买一些,可也实在太不光彩了。   “好吃,好吃。”林知州不由自主咂咂嘴巴,这可不是假话。   “既然你觉得好吃,那你就买一千只吧。”简亦非开心的笑了起来:“赶紧写张条子,交点定金。”   “什么?一千只?”旁边林夫人尖叫起来:“你是要我们两人顿顿吃粽子不成?”   简亦非看了看站在一旁打扇子的丫鬟,只觉得有些奇怪:“你们府里不还有下人嘛?每人发十几个,那不就差不多了?”   林知州朝林夫人瞪了一眼:“夫人,你别说话!”林夫人骨笃着嘴,气愤愤的坐在那里,一双眼睛里似乎能冒出火来,只是听着林知州说让她别吱声,她才极力忍住。   这粽子好是好吃,不知道青衣卫大人打算卖多少银子一个,若是他说一两一个,那自己也只能乖乖出钱,花钱消灾,若是能拿一千两银子收买了他,倒也是一件好事。林知州想到这里,定下心来,笑着站了起来:“大人,不知这粽子多少银子一只?”   “唔……”简亦非有几分为难,他是偷偷摸摸出来的,还没有问过彦莹这粽子是怎么定价的呢,想了想,许宜轩拿了五十两银子定了五百只粽子,那么自己便收一百两就好:“豫王府别院在百香园定了五百只粽子,给了五十两银子,你就照着这价格给一百两吧。”   “什么?”旁边的林夫人再也按捺不住,尖声叫了起来:“粽子不过四五文钱就能买一个,你一千只粽子要一百两银子?你的粽子是金子还是银子做的?”吃粽子还要出钱?往年哪年不是别人一篮子一篮子的送到府里来?还只怕自己不收,一个个恭恭敬敬的捧着篮子在那里,眨着眼睛暗示篮子里还有别的货!可现在倒好,自己家竟然要出银子去买粽子,一千只粽子要花一百两,林夫人想想都心疼,就像有人用刀子在割她的肉。   “贵了?”简亦非有些茫然:“我瞧许世子去定粽子,就是这个价。”   “不贵不贵,一点也不贵!”听到简亦非说起许世子,又知道这粽子是百香园里的出产,不由得眉开眼笑,自己还在想着要巴结豫王世子,巴结青衣卫,没想到这机会来得这般容易,一千个粽子一百两银子虽然是有些贵,可人家许世子都花了这个价格,自己自然也要跟着去捧捧百香园的场。   他原本已经做好要出一千两银子的打算,没想到竟然只要一百两,实在是超出他的盘算,他赶紧转头向林夫人使了个眼色:“夫人,赶紧去取两百两银子来,我要订两千只!”   “两千只?”简亦非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林大人是不是觉得这粽子很好吃?”   “是是是,这粽子实在是太好吃了,肖姑娘手真是巧!肖姑娘送过来的那坛子东西,下官每餐吃饭都要用一点,很是开胃,现在那一坛子都快吃完了,还在盼着肖姑娘的铺子快些开业,下官好打发管事去买些回来哩。”   原来是这样,简亦非听了林知州的赞扬,心中美滋滋的,三花真是有一双巧手,做什么都能赚到银子!他瞧着林知州亲自写了一张条子,又收了他两百两银子,朝林知州拱了拱手:“那就这样说定了,林大人可在后日去百香园接货。”   后日是五月初三,百香园开业的日子,知州府的管事前去拿货,也能让百香园看上去十分热闹。简亦非心中得意,眼前闪过彦莹花朵儿一般的脸孔,三花知道自己替她卖了两千只粽子,肯定会十分高兴吧?   拿着银子从知州府出来,顺着豫州城的街道遛着马,清风扑面,吹得简亦非的衣裳角都飘飞了起来。他顺着一道青灰色的院墙往前走着,就见到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跃入眼帘:高府。   看起来是个富贵人家,简亦非在门口停了停,脑子里闪过了一个主意,朝那大门走了过去。   “公子,你来找谁?”门房见着牵着马过来的简亦非,心里暗道这位公子该不是一般百姓,瞧着他牵着的马便知是有些家底的。   “我来拜访高老爷。”简亦非将缰绳交到门房手中,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已经拎着几串粽子走进了高家的院子。   他不认识高老爷,但从这院墙和里边隐隐露出的楼阁亭台来看,这高老爷该是个有钱人,自己找他去推销下粽子,或许一次能卖好几百个。   简亦非越走越轻快,心中充满了一种无言的喜悦,他应该比许宜轩更有用了,今晚他一定要给三花走出一大笔生意来!      ☆、52   “老爷,外边有人来拜访你!”林知州坐在州衙里边看着卷宗,有衙役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喘了口气,这才接着说:“有好几个人,全是豫州城的富户哩。”   莫非是给我送端阳节的礼物来了?林知州摸了摸胡须,心中高兴,昨晚才扔了两百两银子出去,今日可得要收点回来才好。   整了整常服,扶了扶乌纱帽,林知州迈着八字步儿,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外边的厅堂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身上穿着的绸缎衣裳被漏进来的阳光照着,闪闪发亮。   “林大人!”众人见着林知州走了进来,慌忙都站了起来,拱手行礼:“林大人,我们是来告状的!”   “告状?”林知州一愣,见着众人脸上有愤怒之色,十分不解:“几位怎么一起来了?莫非是要告同一个人?可是有买卖上的纠纷?”   几个人沮丧着脸,向林知州讲述了昨晚的事情:“林知州,昨晚有个穿白色衣裳的年轻男子闯入府中,逼着我们买百香园的粽子。”   开口的是绸缎庄的左老爷,他一边说,一边不住的打着摆子,昨晚那事情真是让他记忆犹新。   正携妻带子乘凉,一条人影从树上如一只大鸟飞了下来,扔下一只粽子:“尝尝,好不好吃?”   一家人被吓得魂飞魄散,谁还有心思去尝那粽子?下人奋不顾身上前,那男子身形未动,两个膀大腰圆的护院已经被打倒在地。   左老爷见了这般情状惊骇不已,抖抖索索的将箬叶剥开,带着必死之心尝了一口,咦,粽子十分好吃,好像并没有毒。   “左老爷,粽子好吃吗?”耳畔传来轻声细语。   左老爷哪里敢摇头,赶紧点头:“好吃,好吃。”   “那你赶紧拿五十两银子出来,写一张条子,预定五百只粽子,五月初三以后去东大街百香园拿货。”年轻男子轻飘飘的扔下了一句话,伸出手来,手掌很大,就像扑扇一般。   左老爷回忆着把整件事情说了一遍,身后的人不住点头附议:“可不是这样?不过他来我家是从二门走过来的,并不是从树上跳下来的。”   有人说得义愤满腔:“林大人,我们想请林大人好好去调查下这百香园的老板是谁,为何如此猖獗?竟然威逼我们买他家的粽子!”   林知州一听傻了眼,这青衣卫可实在是勤快,搜刮了他不打紧,就连豫州城的富户也都去搜刮了一遍。他暗暗数了下,一共有八个人,还不知道有没有更多的,都是豫州城有名的富商,青衣卫大人的眼光十分精准啊,佩服,佩服。   “林大人,你可要为我们主持正义,否则以后大家都拿这样的手段,这生意该怎么做下去?”有人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就气得直哆嗦,粽子才几文钱一个?五百个粽子花了五十两银子,想想都心疼。   “众位,请勿激动。”林知州伸出手来压了压:“这事情……本官也不好处置。”   “什么?”那八个人全都吃了一惊:“林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百香园……”林知州想了想,索性将这事情转到许世子头上:“百香园的老板可是有背景的,你们都惹不起!本官也惹不起!昨晚本官还订了两千只粽子呢!”   “啊?”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林大人,请明示,那百香园究竟是什么来头。”   “人家有豫王府撑腰!”林知州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诸位,不过是五十两银子的事情罢了,各位家大业大,也不用计较这事情了,若是一定想要计较,那本官就不收你们端阳节的节礼了,也算是给各位的赔偿,如何?”   林知州正愁没什么借口提这节礼的事情,索性来个顺水推舟,端阳节的节礼,哪里是五十两银子就能做到的?他口里这般说,实则是暗示那几位富商赶紧将节礼送过来。   “哪能让林大人来赔偿?”几位前来的富商都是人精,哪里还听不出林知州话里的意思?自己寻常送的节礼至少是五百上千数,五十两银子如何能抵账?林知州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实际上是在对自己说,端阳节快来了,节礼别忘了!   只能是自认倒霉算了,幸得那粽子还真是好吃,似乎比以前自己吃过的粽子要香甜得多。众人在知州府里说了一阵子子话,直到林知州端茶,知道是送客之意,这才起身出来。   “看来这个百香园不简单。”刚刚出府,几个人便聚到一处嘀咕了起来。   “可不是,就连知州大人都不敢惹他家呐。”有人扶了扶帽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以后谨慎些,别与他家有冲突,万一告官,林知州也是向着他家的。”   “可不是?人家有豫王府撑腰呢!”有人摇着头:“你们也知道,豫王府那易管事,掌管着豫王妃的一些铺面,人拽得走路都不看地上的,这个不知道是王妃的手下还是王爷的手下,只不过连林知州都这般说了,那肯定是有来头的。”   “五十两银子……”有小气些的,还在心疼:“也是银子呐!”   “唉,老兄,你就别想不开了,五十两银子,手稍微紧一紧,不就出来了?”左老爷无奈的劝导着他:“莫要想不开了,今日我做东,到如意酒楼请大家吃一顿,冲冲霉气!”   简亦非一点也没有想到昨晚被他强逼着去买粽子的人有这样大的抱怨,甚至跑去知州衙门告状了,此时的他,正喜滋滋的拿着一叠银票与收据条子在向彦莹献宝。   昨晚一路兜售,赶着落钥之前出了城门,回到府里已经差不多是亥时,想想此时已经抬晚,三花应该睡下,自己也不便去打扰,不如明日早些过去。简亦非将银票和条子贴身放着,睡觉的时候手捂在袋子上头,脸上的笑意怎么样也压不下。   他给三花拉了六百两银子的生意,明日三花肯定会竖起大拇指夸奖自己。简亦非越想越美滋滋的,嘴角带着笑意沉沉的睡去。   第二日起来,带着许宜轩练了一个多时辰拳脚,又给他布置了下今日要看的文章,赶紧回了院子沐浴更衣,然后揣着那些银票收据飞快的朝肖家村跑了去。   彦莹一大清早起来就已经做了不少事情,收拾了些东西,让肖来福送着去了豫州城,宁掌柜与两个伙计准时在铺子里头等她。把今日要做的准备工作吩咐了下去,她这才又喊了辆骡车回了肖家村。刚刚到家还没歇下脚,简亦非就来了,一进门便掏出了一叠银票晃了晃:“三花,我帮你找了几个买家。”   “啥?简大哥,你……”彦莹有些惊讶,瞧着这一大叠银票,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简亦非又没有做过生意,与豫州城的富户们不熟,如何就拉到了这么多单生意?而且那些人还愿意出这么多银子来买粽子?这粽子都卖到一百文钱一个了呢!   细细一数,她要做六千个粽子,这肖家村附近河道的箬叶都要被拔光了咧!彦莹瞧着这一大叠条子,苦笑不得,她本来是想拿着粽子做搭头卖,没想到简亦非这么热心,给她拉了一笔这么大的生意!   简亦非见着彦莹的脸色,有些忐忑:“三花,怎么了?”   为何许宜轩拿着银子说要买五百个粽子,三花就笑得眉眼弯弯,自己说给她拉了六千个粽子的生意,她倒是有些不开心?在她心中,果然自己比不上许宜轩,自己再怎么努力,也讨不了好。   “没怎么。”彦莹将那收据与银票收了起来,今日是五月初二,明日百香园开业,若是这些富户家中派人来取粽子,只怕自己忙不过来,手脚并用都包不出六千个粽子。   家中现在请了十五六个人,派六个人去采箬叶,至少也得要大半天,还要用热水浸泡糯米、配馅子、上料、教她们包粽子,这就是熬个通宵也做不完呐!彦莹盘算着,到时候也知能好声好气的给人家解释,保证端阳节之前将粽子做好。   “三花,我没做错事情吧?”简亦非小心翼翼的跟在彦莹身边,心中满不是滋味,虽然彦莹没说什么,可他从她皱得紧紧的眉头看得出来她很不高兴,这到底是为什么?自己难得是做错了?即算自己拉生意的方法是有些不对,可也是一心一意的想着替她赚钱嘛。   “简大哥,我没说你做错事情了。”彦莹听着简亦非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对劲,回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我只是在想,这六千只粽子在大半天里如何包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简亦非瞬间就高兴了起来,三花没有怪自己的意思,是自己想多了!他伸手拍了拍脑袋:“哎呀,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全写五月初三取货?今日都初二了!”   “唉,事已至此,也没别的法子,只好紧赶慢赶的做,也不知道能不能出货。”彦莹想了想,扬着脸朝屋子里喊了一声:“你带几个人去摘些箬叶回来!”   四花蹬蹬蹬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顺手从墙壁上摘下了一顶斗笠:“三姐,要摘多少?”   “你挑个箩筐过去,要好几千张。”彦莹朝她笑了笑:“摘满两箩筐就赶紧送回来,急等着包呐。”彦莹伸手将四花脑袋上的斗笠扶正,拍了拍她的肩膀:“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去水深的地方。”   “知道了,我带桃花梅花和几个老实些的过去,不让她们乱跑。”听着说要几千张箬叶,四花眼睛一亮,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三姐,是不是得了桩大买卖?”   “可不是?要六千只粽子呢!”彦莹忍俊不禁的看了简亦非一眼:“是简大哥给找的买家。”   “哇,简大哥好棒。”四花卖力的赞了一句,简亦非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轻飘飘的,忽然间什么想法都没有了,眼前只有彦莹亮闪闪的一双眸子。   “四花,我跟你说,千万不要去水深的地方,知道了不?豫州城里有箬叶卖哩,我现在是要你去摘点来救急的。”彦莹千叮咛万叮嘱,卖粽子是小事,人命可是大事!   简亦非跟在彦莹旁边直转悠:“三花,要我去摘箬叶不?”   彦莹白了他一眼:“要要要,要你做的事情可多着呢!”她原本只准备了一千只粽子的用料,豫王府别院五百只,百香园开业准备五百只,没想到忽然的,从天而降六千只粽子的订单,她家中的糯米、咸鸭蛋、咸肉、金丝蜜枣、赤豆绿豆都不够哩。   简亦非听说自己能派上用场,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要我去做啥,三花你只管说!”他最最害怕的是三花不搭理他,越是让他多做事情,他就越开心。   第一百零四章赶货   “六千只粽子?六百两银子?”肖老大从田间回来,听着彦莹告诉他这件为难事儿,不由得全身一抖,六千只粽子六百两银子,这粽子是用啥做的哩?前日里头三丫头做了粽子给他吃,怪香的,他一口气吃了五六只,第二日肚子就有些发胀,不怎么爱吃饭。   “阿爹,我就劝你少吃些,这糯米哪里能吃这么多?”彦莹赶紧去外头寻了些消食的草叶,捣得稀烂,留了些汁子,掺着水让肖老大喝了:“阿爹,这东西你想吃以后我再弄,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事,以后别吃撑了。”   肖老大喝了药汁人舒服了些,赶紧又挑着桶子走了出去:“我去给地里头放点水。”   肖老大家的地是山脚那边,全是旱地,跟小河港子有些远,幸得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没事的时候,肖老大便用桶子挑水灌倒自己地里头去,心里头想着,常年累月的淘澄,这旱地也该变成水田。   今日灌了几桶水,觉得在外头晒得有些头晕脑胀,歇了几口气还是觉得胸口闷,肖老大决定不再干活,挑着水桶回了家,才一进门,就听到彦莹在说六千只粽子的事情。   “原来那粽子要这么贵!”肖老大懊悔得直咬舌头,前日晚上自己是怎么了?这么金贵的粽子,一口气吃了五六只!他捶胸顿足:“三花,以后要跟爹说清楚哩,这么贵的东西,爹可吃不起!”扶着扁担站在那里,肖老大一阵真心疼:“怎么也不拦着爹!哎,都是银子咧!银子!”   肖老大扶着锄头站在那里,喘了口气:“三花,快说,要爹做啥?”   彦莹望了一眼肖老大,见他脸色不大好,赶紧让六花去扯他进来:“阿爹,别在日头下晒着,虽然没到六月,也要当心中暑!”拖了条凳子按着肖老大坐了下来:“阿爹,你就在旁边分下丝线,不同颜色的绳子放到一处就行。”   “哦哦哦,好的。”肖老大找到了事情做,心里头高兴,赶紧低头做了起来,不一会子就觉得头晕脑转,满头大汗。六花蹲在那里分绳子,瞧着肖老大那模样有些心慌:“三姐三姐,咱爹不大好咧。”   彦莹走出去见着肖老大这情形,吃了一惊,赶紧转身喊简亦非:“简大哥,你赶紧替我爹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简亦非走了出来,伸手摸了一把脉:“三花,没事,你爹是受了热,赶紧去找些清凉降火的草药过来给你爹泡水喝,他躺着歇歇就会好。”   “简大哥,你还会看病?”六花高兴得跳了起来:“可真是好,不用出去找铃医了。”   “我们练武的,多多少少自己都学了些诊脉的手法,小毛小病还是能看出来。”简亦非大步往院子外头走:“我去寻些草药回来。”   “三丫头,你别管我了,赶紧去包粽子。”肖老大的手直发抖:“唉,我这身子咋就这样不中用了?才这么阵子就被晒出毛病来了?”   “没事没事,阿爹你天天劳累,刚刚好歇息着。”彦莹口里安慰着肖老大,心里却有些担心,这简亦非看病准不准?瞧着肖老大脸色蜡黄,满头大汗,莫是有别的病?   “三姐,你去忙,有我守着爹就行。”六花伸手指了指灶台:“三姐,蒸笼冒热气啦!”   彦莹转脸一瞧,白色的热气正从蒸笼里蒸蒸的冒了出来,她赶紧撇下肖老大飞奔了进去,用湿毛巾握着两边的耳子,将蒸笼一层层端了下来。   蒸笼放到了案板上,圆圆的一排,见着新鲜货色出来了,请来包粽子的小丫头们一拥而上,吸了吸鼻子:“真香,真香。”   农村里吃肉吃得少,彦莹蒸笼里蒸的是咸肉,蒸散了以后,拿了在红油调料里过一下,沾了些香味,又能渗到粽子里头,油汪汪的一片。彦莹瞧着众人一幅嘴馋的模样,拿着大竹筷子敲了敲蒸笼:“都别馋,等会吃饭有得吃哩。”   众人听了这才开始动手包起粽子来,彦莹瞧着十来个人围着灶台,皱着眉头直犯愁,六千只粽子,每人差不多要包六百只,现在箬叶还没回来,只能先包了几百个,唉,也不知道明日能不能做完。   明日,百香园开业,只能让二花带着她们做了,彦莹心中暗自叹气,这时就听着外边有人扬声喊着:“肖姑娘,肖姑娘!”   许宜轩过来了。   彦莹拍了拍手上的糯米粒子,匆匆走到了屋子外边:“许世子,怎么今日又来了?”   许宜轩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衣裳,脖子上挂着一个璎珞,紫金冠映着阳光,不住的在闪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丫头与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婆子。彦莹觉得那丫头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便想出那是许宜轩的贴身丫鬟,上回在别院给自己赏银的那个。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裳,细白的肌肤,细眉细眼。   身边那婆子穿了一件灰色的褙子,露出了两只浅灰色的袖管,额头上堆堆叠叠的全是皱纹,可头发里边却簪着一支亮闪闪的小金簪子,瞧着该是豫王府里得力的妈妈。   “哼,你是不想小爷过来是不是?”许宜轩三步两步的奔到彦莹面前:“我来接粽子了!”   彦莹朝着许宜轩笑了笑:“许世子,能不能缓些时间?今日我接了个单,要做六千只粽子,请了人都不够,你瞧瞧。”她伸手指了指屋子里头:“都是忙活着呢,只是时间太紧了,我的铺子明日又要开张,第一单生意都不能按时赶出来,人家少不得会说我的闲话。”   “哼,你银子都拿了,现在却推三阻四?你以为豫王府就是好得罪的?”秀云在一旁听着心中火大,这肖家姑娘也不知道给世子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三天两头的就惦记着要往肖家村跑,若不是王妃来了,只怕都会直接将肖家丫头带回别院了呢。   “这位姐姐,话可不能这样说。”彦莹瞧着秀云眯缝着眼睛,一脸不快的望着自己,知道她心中肯定误会了,笑着解释:“因为与许世子是朋友,所以才想请他高抬贵手,宽限一二,若不是朋友,我也不会提了。”   “呸,你也配做我们世子爷的朋友?也不知道拿面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样!”秀云撇了撇嘴:“我们世子爷的朋友,个个都是穿金戴玉,哪是你这寒酸样儿!”   肖老大正躺在旁边的竹椅里打瞌睡,听着那边吵闹,伸手推了推六花:“六丫头,那边怎么咧,好像有些吵架?”   “阿爹,许世子那个丫鬟实在可恶,竟然说三姐的坏话!”六花揉了揉眼睛,小拳头攥得紧紧,真恨不能冲上去将那穿淡绿衣裳的打一顿。   “咳咳咳……”肖老大吃力的站了起来,慢腾腾的挪了几步:“三花,还不快些让客人进去?莫要让他们在太阳底下站着!”   许宜轩见着肖老大好像有些站不稳,赶着跳了过来,一把扶住了他:“肖大叔,你怎么了?要不要去请个大夫瞧瞧?”   秀云在一旁尖叫了起来:“世子爷,他脚上全是泥巴,可别弄脏了你的衣裳。”   “你闭嘴!”许宜轩皱起眉头来,大声呵斥了一句:“小爷和谁做朋友,还用得着你来管?整日里唠唠叨叨,念得我耳朵都生茧子了!我今日回府就和母亲说,把你送去她院子做事,我是不用你来服侍了。”   秀云听到这句话,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世子爷,奴婢知错,还请世子爷不要赶走我!”她的眼里全是泪水,摇摇欲坠,整个人都有些在发抖,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旁边李妈妈看不下去,走上前来笑着劝许宜轩:“世子爷,秀云不过是太担心你罢了,她也是一片好意,你就莫要再怪罪她了。”   “成日里在我耳边聒噪,烦都要烦死了!”许宜轩很不耐烦的瞧了秀云一眼,见她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心里更是烦躁:“别这样看着小爷,还不是你自找的?别回了院子就去我母亲那里告状,你当我不知道?”   “世子爷,是王妃交代过秀云要仔细些,你可别再说她了。”李妈妈在旁边劝着,将豫王妃抬了出来,怎么样许宜轩也不好再说秀云了,再说下去,那可是在打王妃的脸。   听着李妈妈这般说,许宜轩也只能暂时饶过了秀云,总不好抓着不放:“哼,你且起来,可是你这般没有规矩,我非得好好罚你不可。”许宜轩转了转眼珠子,朝彦莹嘻嘻一笑:“肖姑娘,不如这样,我让秀云去喊些丫鬟过来,让她留在这里给你帮忙,不包完六千只粽子就不许她回别院,你觉得如何?”   “世子爷!”秀云大惊失色,她可是许宜轩的贴身丫鬟,哪里是能做这些粗使事情的?正准备再说,却见李妈妈朝她使眼色,赶紧转过脸去望向彦莹:“肖姑娘,你瞧瞧我便知道不是做粗活的……”   “什么事情都可以慢慢的学着做,更何况,包个粽子又不是什么粗活。”彦莹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麻烦秀云姑娘多喊几个过来帮忙,我想想,来二三十个就差不多了,多谢多谢。”   第一百零五章准备   清晨的天空里有着艳艳的红霞,阳光在朝霞后边露出了半张脸,微微的金色在空中弥漫着,将火辣辣的朝霞融成了镶着金边的红色,就如美人嘴唇上的胭脂一般秾丽。   肖来福甩着鞭子赶着骡车往豫州城里走,车子上驮着有几筐子新鲜菜蔬,还有几筐子新鲜水果,另外还有些坛子罐子,肖家几姐妹挤挤密密的坐在车上,不住的说笑着,耳边好像有一群小燕子在叽叽喳喳的叫着,声音清脆。   “三花,你们家哪来那么大本钱在东大街开铺子?”肖来福一边赶车,一边压不住心中的好奇询问彦莹,昨日将她送去豫州城,这才知道肖家三丫头竟然在东大街开了间铺子,肖来福不由得肃然起敬,这三丫头实在是有几分本事!   晚上回家与婆娘说起这事,肖来福婆娘绷着一张脸,嗤之以鼻:“还不是将自己给卖了?上回不是说她被人家抬了去做姨娘?肯定就是那卖身银子了。”   “你可别胡说!”肖来福要了摇头:“要真是卖身银子,那三花怎么住在家里咧?还不得到人家府里头去?我瞧着准是三花自己挣了大钱。”   “哼,她能挣啥大钱!”肖来福婆娘愤愤不平的拍了拍桌子,这肖三花实在是气人,早些日子见着她找了村里不少小姑娘去她家,也不知道是准备做啥,后来那些小丫头日日往她家里头钻,实在古怪!   派了枝儿去打听,后来才晓得原来那肖三花雇了她们做事情,听说一天能挣三十文钱,难怪那些小丫头每日去得大早,生怕偷一忽儿懒,就会被肖家丫头给嫌弃了。   肖来福婆娘心里头实在有气,肖来福与肖老大,说起来还是拐弯抹角沾了些远房亲戚关系,可她却不喊枝儿去做事,只怕是还在记着上回酸笋那事的仇——可是都这么久了她怎么就还记得!   要是枝儿每日能挣三十文钱,一个月也差不多能挣到一两银子去,肖来福婆娘的手指都快抠到了凳子里头,一个月差不多一两,一年便是十两,到时候全留了给狗蛋娶媳妇,那手头就宽裕多了!   “你只知道说人家,也不看看人家到底是咋做的!”肖来福觉得自己婆娘的嘴脸实在难看:“你就不知道去跟她说几句好话,让她将咱们家枝儿也弄去发财?”   “你怎么不去说哩!”肖来福婆娘气嘟嘟的站起来,一脸不耐烦的走了出去,晚上睡觉的时候背对着肖来福,一个晚上都没转过身来。   肖来福见她那模样,心里头也有气,憋到今日,才一路寻思着要不要与肖家三丫头说说,让自家枝儿也来帮忙。   彦莹听着肖来福问,微微一笑:“来福大哥,这东大街上开铺子,本钱都是借的呐,我们家哪有这么大的本钱!”   “那倒也是。”肖来福点了点头,他也不相信肖老大家有这么多银子。   “以后我要经常雇着来福大哥的车进城,下回给个优惠价格呗!”彦莹板着手指头算:“估摸着一日要进城一趟,一个月便是二两多银子哩。”   “中。”肖来福一口应承了下来,反正他的骡车很多时候都是闲置着,有时自己赶着去了豫州城也不一定能找到活干,现在这肖家三丫头一个月就能出二两银子,那可是再好也不过了。   “三花,那你能不能让我家枝儿也来你家干活哩?”肖来福觑了彦莹一眼,吞吞吐吐道:“你们家人手……够了不?”   “让枝儿过来呗!”彦莹朝肖来福笑了笑,她现在越做越大,正是要人手的时候,枝儿人勤快,只是有时候嘴巴有些碎,比较爱说闲话而已,自己好好管束着,倒也是一把做事的好手。   就这样说定了,肖来福心里轻快,将骡车赶着往前头走得飞快,不多时便到了豫州城里头。到了东大街,百香园的铺门已经开了一半,伙计龚亮与赵大头正忙忙碌碌的在擦拭着柜台与货架。   “肖姑娘来了。”宁掌柜听着外边车响,赶紧走了出来,见着彦莹从车上跳了下来,笑得眉毛眼睛都挤在了一处:“今日带了新鲜菜蔬过来了?”   “是。”彦莹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宁掌柜:“大家可要认好了,这就是咱家的掌柜,姓宁。”   车上几朵花儿一个个的跳了下来,冲到了宁掌柜面前,个个笑得甜甜蜜蜜,跟花朵儿一般:“宁掌柜好!”   宁掌柜哪里见过这阵势,被肖家几姐妹唬了一跳,倒退了一步:“肖姑娘,她们全是你的亲姐妹?”   “难道还有假?我们家一共有七姐妹咧。”二花笑着动手从骡车上搬下了一筐子韭黄,得意的笑了笑:“宁掌柜,你没有想到吧?”   “七姐妹?那可是七仙女啊!女儿多就好,贴心!”宁掌柜连连点头,帮着二花抬筐子进去:“我实在盼个丫头,可盼来盼去就是没女儿,看起来是没女儿缘了。”   他将筐子放下来,低头看了看里边的韭黄,有些吃惊:“肖姑娘,这是啥子哟?我活了四十多年还没见过!”   “宁掌柜,这是韭黄!”彦莹与四花抬着装口蘑的篮子走了过来,放到了地上:“这些是口蘑,都是好东西。”   “韭黄?口蘑?”宁掌柜拿了账本看了看,一一对照:“今日来了多少斤?先过了秤没有?我也好记一下。”   彦莹点了点头:“每样四十斤,每斤卖四十文钱。”   这个铺子,彦莹采用的是前世那种小型超市的做法,先与宁掌柜清点好货色品种,然后再几日结一次账,卖掉多少,损耗多少,清清楚楚。这次她送了三百坛子红油罐头,一两银子一坛,明码标价。口蘑、韭黄、韭白各三箱;桃子、梨子、李子各一筐,还有一大盆粽子,这么算下来,若是全部卖掉,就能收三百六十两银子。   宁掌柜点着头,一一将数目与价格记了下来,那边伙计架上了火,摆了一口蒸锅,粽子放在里头热着,类似于前世的外卖窗口。蒸锅那边还有一排柜子,上边放着一溜白瓷坛子,里边盛着泡菜,走到一旁就能闻到酸酸的味道。   “怎么样?出师了没有?”彦莹走到龚亮旁边,见他正拿着剪刀在剪包菜与豆角,手法十分利落,不由得赞了一句:“你做事挺利索。”   现在百香园卖的东西品种还少,彦莹想了两日,便决定开个外卖窗口,搭着卖点泡菜。这泡菜只要原来泡得好,入了味,拌了调料吃起来格外香。昨日她教了龚亮与赵大头做泡菜,龚亮一学就会了,赵大头比他笨,反复试了好久才领会。   “肖姑娘,你来尝尝我刚刚做的。”龚亮笑着将一个菜碗推到彦莹面前,彦莹挑了一根海带丝放到嘴里尝了尝,点了点头:“不错,不咸不淡,味道正好。”   “三姐,我也要尝。”六花眼巴巴的望着彦莹的筷子,小鼻子皱了起来:“闻着真香。”   二花笑着看了一眼:“不过是些寻常物事,包菜萝卜豆角这些,怎么就这样香了?”   彦莹笑而不语,这泡菜前世到处都有卖,只不过大周朝暂时还没有人来开发罢了,用料确实很寻常,可架不住这味道好!当然了一般人家哪有什么闲钱来买这零嘴?能花钱买泡菜吃的,都是有钱人家,所以她毫不客气的将价位定到了一百文钱一斤。   钱多人傻,不宰白不宰!   彦莹将菜碗放到了蒸锅不远的地方,龚亮已经做好了几份泡菜,摆在那里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站在那边闻着也香。   “都准备好了。”宁掌柜把所有的东西都登记好了,这才抹着汗从柜台后边走了出来:“肖姑娘,你看了吉时没有?”   “吉时?”彦莹皱了皱眉头,她才没那份闲工夫去看咧,她的打算是见着街上人多了就赶紧放炮仗把人吸引过来,而且这炮仗还不能多放,她铺子里全是吃的,到时候落了一层灰不打紧,那硝烟的味道就把香味给压下去了。   “当当当!”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从外边响起,六花赶着往外边跑:“三姐,是不是有耍猴子的来了?”      ☆、53   锣鼓声停了下来,彦莹拉着六花的手站在门口,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简亦非带着一群人站在那里,笑眯眯的望着她:“三花,你昨日不是说放炮仗不好?我想了一整宿,给你找了套鼓乐过来,你看中不中?”   彦莹望着简亦非,眼睛里流露出赞许,简亦非于她来说,慢慢的从陌生人变成了亲近的人,特别是最近见着他这般贴心贴意的为自己做事情,实在是格外感激。   昨日自己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他便将这件事情记在心底,,一大早就给自己找来了一队鼓乐,彦莹望着站在那里的简亦非,朝他微微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出自真心,慢慢从嘴角漾开,就如一泓湖水里泛起了点点涟漪。   “简大哥,你真是太好了!”六花尖叫着扑了过去,小小的身子还不及简亦非的腰间高,她一手拉住了简亦非的衣袖:“三姐正在合计要放多少炮仗,她说最好不放,我们还说总要弄出点声响才行,没想到你就找到了鼓乐。”   简亦非与彦莹的对视被六花打断,他弯腰将六花抱了起来:“鼓乐热闹些,又不会有那硝烟屑子。”   彦莹朝他点了点头:“快进来,我们等着许世子过来剪彩。”   许宜轩得知彦莹的百香园今日开张,一个劲的喊着要来凑热闹,彦莹已经答应下来,把剪彩的事情安排给了他,许宜轩高兴得不行,蹦着回了别院。   铺面开业都要情人剪彩,意思是取个好彩头,这剪彩之人,身份必定要高,彦莹本来想请如意酒楼的李老爷,可想来想去,许宜轩的影响力会要比李老爷更甚,有他给自己剪彩,其实等于告诉了旁人,她这百香园有豫王府罩着,那些想找麻烦的小混混自然会留心,不会来打扰她的生意。   “轩儿,一大早的往哪里去?”豫王妃满脸不快的望着穿戴整齐的许宜轩,将他堵在了别院门口。   许宜轩望了一眼站在豫王妃身边的秀云,眉头皱了起来:“我都说了不要你去向我母亲密报,你这是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不成?”   秀云低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咬着嘴唇,显得很是委屈。   “你不要怪秀云,是李妈妈告诉我的。”豫王妃的步摇在耳边簌簌的晃动,发出了清冷的撞击之声,一双手紧紧的藏在了衣袖里头,手心里全是汗。   那个肖家姑娘,究竟有什么魅力,竟然让自己的轩儿这般不顾一切,只想着往外跑!豫王妃沉着脸,走到了许宜轩面前,伸出手来拉住了许宜轩的衣袖:“轩儿,今日天热,日头又大,你跑来跑去的,仔细受不住中了暑,还是在别院里头歇着罢。”   许宜轩心里头猛的一沉,十分焦躁,昨日肖姑娘说起剪彩的事情,他自告奋勇说要去替她剪彩,肖姑娘笑吟吟的答应下来,他高兴得一晚上没有睡好,眼前全是她甜甜的笑容。今日一早爬起来,收拾打点好,去找简亦非,没想到扑了个空,下人们说简公子已经出去了。   他望了望天空,见着日头已经斜斜挂在树梢上头,知道时辰还早,回去走回去,问管账的婆子要了几个银锭子,打算到百香园去阔绰一把,假冒买家去肖姑娘的铺子里买些东西回来,秀云见着他举止异常,刚刚准备开口相劝,却被许宜轩瞪着眼睛骂了回去:“你敢开口告诉我母亲,那你以后就不要再到我院子里呆着了!”   秀云被许宜轩呵斥得好半日不敢说话,呆呆的站在那里,翘着许宜轩飞快的走了出去,想了好久,这才下定了决心一般往主院跑了去。   豫王妃究竟没有晚,及时的在门口拦截住了许宜轩,可没想到许宜轩根本不听她的话,用力一甩衣袖,有几分不耐烦:“母亲,轩儿今年也十四了,不再是小孩子,为何母亲要这般管束着我?”   “轩儿!”豫王妃有几分吃惊,见着许宜轩那傲桀不驯的模样,一颗心慢慢的沉了下去。只可惜许宜轩根本体会不到那慈母之心,用力的甩了甩衣袖,便从豫王妃的掌控里逃脱了出来,朝她行了个礼:“母亲,今日轩儿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去豫州城一趟,还请母亲见谅。”   这话音还没落,身子已经掠到了两长开外,跳了出去许宜轩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师父教的武功真好用。”   马蹄“嘚嘚”作响,就见一匹骏马已经奔到了门口,许宜轩抓住缰绳,翻身上去,双脚踏住脚蹬子,扬鞭打马,那马抬头长嘶一声,飞快的从大门口跑开。   豫王妃捧着胸口站在那里,望着远去的奔马,喃喃说了一声:“儿大不由娘!”   秀云慌慌张张道:“王妃,奴婢这就去找护卫跟上去。”   “快去快去,还愣着作甚!”豫王妃有些不耐烦,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一双眼睛却是愣愣的望着大门口的石子路,马蹄声渐渐远去,可那马背上的人依旧还是能看到,淡淡的灰尘将绿杨烟柳都笼在了里边,就像一幅旧了的山水画,将过往的记忆慢慢勾起。   “王妃,王妃。”李妈妈在她耳边轻声喊了一句,豫王妃似乎猛然回过神来,望了望身边的李妈妈,有几分没精打采:“妈妈,怎么了?”   “老奴有一件要紧事儿,想了一个晚上,今日却再也忍不住,想同王妃说说。”李妈妈瞟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婆子,压低了声音:“不如让老奴陪王妃去园子里散散心?”   豫王妃抬眼看了李妈妈一下,见她神色郑重,看起来是有了不得的事情,她缓缓的抬起手来,扬着声音道:“妈妈,今日天气甚好,扶我去园子里头转转。”   “是。”李妈妈很默契的接住豫王妃的手,朝身后几个丫鬟婆子道:“赶紧给王妃去准备冰镇奶皮百合酸酪,配些瓜果点心,速速送到凉亭里头来。”   众人应了一声,纷纷走开,豫王妃由李妈妈陪着,慢慢走向了那烟柳深处。   灰褐色的假山立在身后,上边点缀着点点青苔,被阳光照射着,发出淡淡的光芒,犹如落着珍珠一般。豫王妃站在假山之后,李妈妈弓着背弯着腰,远远的看,只见一团灰青色。   “娘娘,那个肖姑娘……”李妈妈犹豫了好一阵,才下定决心般说出口:“有些可疑。”   “可疑?”豫王妃睁大了眼睛,不解的望着她:“你不是调查过了,那肖姑娘确实是土生土长肖家村的人?”   “这是不假。”李妈妈慢慢抬起头来,脸上有一丝为难:“可老奴觉得,她的神情气度,根本不像一个农家姑娘。”   眼前掠过一张脸孔,如细瓷一般洁白晶莹的脸孔,一双杏核眼水汪汪的在闪动,她笑起来的时候,唇边犹如花朵盛开,春意盎然,昂首挺胸站在那里,没有半分羞怯。   这哪里是个农家姑娘?这分明是京城的大家闺秀,而且,还不是寻常大家里的闺秀,是那种高门大户里的贵女,那种天生的贵气是从娘肚子里带出来的!   “不像是一个农家姑娘?”豫王妃皱起了眉头,慢慢咀嚼着这一句话,心中忽然就有些发慌:“妈妈既然觉得她不像是个农家姑娘,那……她像什么人?”   “像大家小姐,住在高门大户里边,珠围翠绕,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高门贵女。”李妈妈盯住了豫王妃,声音里有几分凄凉:“就如王妃,自小被娇养着长大,请了教养嬷嬷,在娘子的指导下修习四书五经长大的一样。”   “她……不是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活着?”豫王妃摇了摇头,可她的脸色慢慢有些发白,她举起手来在脸上摸了摸,又低声道:“她……可长得像我?”   李妈妈闭嘴不语,努力回忆着彦莹的模样,似乎有些相像,可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像,昨日她一见着彦莹就觉得有些面熟,仔细再三的看,越来越觉得有些眼熟,可却没有与豫王妃联系起来,回到府里睡在床上,心中不安,辗转反侧,好久不能安睡。   慢慢的沉睡过去,梦中似乎有惊雷一声,那个晚上仿佛又回了过来,李妈妈拿手按住了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一个小篮子,里边有一床小小的锦被,红色的被面,露出了半张粉嫩的脸孔。   有个年轻妇人躺在床上,恋恋不舍的望着那个篮子,一个婆子弯腰,将篮子提了出去。   “吱呀”一声,门关上了,梦也醒了。   李妈妈捂着胸口有些透不过气来,这个梦境实在太熟悉了,她做这个噩梦已经有十四年了,每一次都是到关上门她就醒来了。   那个提篮子的婆子,她已经不记得她的模样,自从那个晚上出去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不能再回来,知道了这么多事情,她只能……死。   李妈妈沉默着站在那里,就是昨晚那个梦,让她忽然想起这位肖姑娘究竟为何有些面熟,她与豫王妃,分明是有些相像的,虽然不是很像,可仔细分辨,却还是依稀能看出,她的眉眼与豫王妃的一样,都是细柳弯弯眉,汪汪杏核眼。   “你再去彻查,看这肖姑娘是肖家亲生的,还是捡来的。”豫王妃咬紧了牙齿,身子有几分发抖,也许是身后的假山将阳光挡住,她的身子有些发凉,全身就像沉在冰窟里头一般。   第一百零七章剪彩   东大街人来人往,甚是繁华。   几个衙役走在青砖路面上,手里拿着棍子不住的将路人拦到一旁,后边有两个人打着回避肃静的牌子,跟在后边的是一顶软轿,被两个衙役抬着,一摇一摆的走着。   “那是知州大人的软轿!”见着那两块牌子,自然便知道是林知州出府了,还得两天才是端阳节,今日并非休沐之日,他到东大街有什么要事?   软轿颤颤悠悠的到了一家铺面前边停了下来,林知州一撩帘子走了出来,见着铺面门口站着的简亦非,赶紧朝前走了过去,忙忙的行礼:“公子。”   林知州的笑容十分谄媚,就如那皱在一团的猫脸,简亦非见着他这般恭敬,也赶着回了一礼:“知州大人不必多礼。”   围在百香园前边看热闹的一个个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店铺开业,就连知州老爷都过来捧场,也不知道这店家究竟是什么身份?   林知州先讨好了简亦非,又忙着在人群里头寻彦莹的身影,看了老半天,才见着柜台后站着那个肖姑娘,正在低着头写什么东西,专注得很。   “老爷,肖姑娘在那边。”高主簿弯着腰讨好的望着林知州:“我去喊他过来?”   林知州白了他一眼:“肖姑娘正在忙,你难道没看见?”   肖姑娘可得罪不起,那可是位小姑奶奶!林知州站在那里,满脸带笑的与简亦非攀谈了起来,肖姑娘这阵子没空,青衣卫大人可是闲着呢,总得要巴结上一头才好。   高主簿有些敬畏的看了彦莹一眼,看起来这位肖姑娘当真是有豫王府在给她撑腰,这才会如此有底气,否则谁见了知州大人来了,不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迎出来?一想到那个时候听了四斤老太的怂恿,赶着前去肖家村替她撑腰,高主簿心中暗自骂自己是个蠢货,一个农家姑娘,要是没靠山,怎么会说出那些狂言?偏偏自己却信了四斤老太的话,还真以为是个土鳖,自己只消伸出两只手指头,随随便便就能将她捺死。   幸好幸好,高主簿扶了扶自己的纱帽,额头上漏下了几点汗珠子,他弯着腰站在林知州身边,尖着耳朵听林知州说话:“公子还要在豫州住多久?什么时候回京城?”   原来这位白衣公子是从京城里头来的,肯定也是有了不得的身份,看着知州大人那恭敬的神色便已知晓,高主簿收拾起轻慢的心思,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眼睛瞟了瞟彦莹,这农家丫头究竟是怎么样遇着这些权贵的?实在是运气太好了。   林知州听说许宜轩回来剪彩,激动得全身打哆嗦,总算是能见着传说中的豫王世子了,上回自己打听到林勤勋曾经得罪过许世子,气得他七窍冒烟,拿着鞭子将他狠狠抽了一顿,打得林勤勋哭爹叫娘,林夫人眼圈子都红了,跟那兔子没两样。   许世子来了,自己可得要好好的陪个不是,林知州站在简亦非身边,脖子拉得老长,就像被人捏住脖子的鸭。   不多久,许宜轩骑马过来,一进铺子便高声大喊:“我闻着粽子的香味了!”   彦莹笑着从柜台后边迎了出来:“还不是世子爷出手?六千只粽子全包好了。”   昨日秀云喊了三十多个丫鬟婆子过来帮忙,包了差不多三个多时辰,这才将粽子包好。肖老大家准备的柴火都用光了,幸好有简亦非在,带着许宜轩与几个护卫亲自去山上砍柴,这才让灶台里火光熊熊没有断过。   肖老大见着就连许宜轩都指使着去做事情了,心中很是不安,可许宜轩却一点也不觉得累,他整日里关在屋子里头,好不容易得了个出来放风的机会,高兴得不行,哪里会觉得辛苦?再说他那些亲卫,自然是不会真让他过分劳累,他去砍柴,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许宜轩听着彦莹表扬自己,心中得意,拍了拍胸脯:“以后有啥事情只管找我!你瞧我昨日给你家砍了这么多柴火就知道我有多能干!”   彦莹忍俊不禁:“是是是,我知道你很能干呢,快些,等你剪彩我这铺子就要开张了。”   旁边林知州与高主簿的嘴巴张得大大,合都合不拢来,竟然……许世子竟然给肖姑娘家去砍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许宜轩握着剪刀走了出去,简亦非扬扬手,顷刻间鼓乐齐鸣,东大街上的行人听着这边热闹,都赶着往这边走:“快些,去看看热闹!”   “各位父老乡亲,小店今日开业,开业当日优惠酬宾,东西都是九折优惠,优惠活动持续三日,还请各位赏脸!”彦莹落落大方,朝围观群众拱了拱手:“小店里头卖的都是一些农产品,还有不少好吃的东西,可能各位乡亲还没尝到过,今日进店瞧瞧,以后就知道是卖些啥东西了!”   围观的人听着彦莹这样说,一个个都在摇头:“什么东西没尝到过?这位姑娘也太会夸口了!”   许宜轩听着急红了脸:“说什么呢,肖姑娘店子里的东西小爷都没尝过,你们还能尝过不成?”他跺了跺脚,表示很不爽,脖子上挂着的璎珞随着阳光不住的闪着,几乎要耀花了旁人的眼睛。   “你又是谁?凭啥说你没尝到的东西我们就没尝过?”有个老者摸着胡须嗤嗤一笑,显出一副不屑的神色来:“少年郎,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咧!你怎么就敢到老汉面前说大话?”   林知州见着旁人讥笑许宜轩,心中一急,赶着踏上一步,拍着胸脯道:“你们不认识他,可认识本官?肖姑娘这百香园里卖的东西,真是新样东西,本官好多都没尝到过,绝不是在说假话!”他伸手指了指身边站着的许宜轩:“你们知道他是谁不?他是豫王府的世子爷,今日肖姑娘特地邀他来剪彩的!可别胡乱说话,冲撞了贵人!”   “原来是豫王世子,难怪这么大的口气!”人民纷纷议论了起来:“那些东西他都没尝过,那咱们便更没尝过了,赶紧进去瞧瞧!”   许宜轩听了这些话,脸上露出了笑容:“小爷没骗你们,真是好吃!”   彦莹见他一副着急替自己打广告的模样,微微一笑,轻轻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肘儿:“先剪彩,剪彩。”   “哦哦。”许宜轩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最主要的任务是剪彩,只有自己剪开那段红绸,这百香园才是正式开业了。他赶紧拿着剪刀“咔嚓”一声,将那红绸剪断,讨好的望着彦莹笑得欢快:“剪断了!”   彦莹拿着被剪断的红绸,侧过身子:“龚亮,赵大头,快些开铺门。”   门一打开,围观的百姓潮水一般涌了进去,大家都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去见识这没有尝到过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柜台那边彦莹让宁掌柜开了一坛罐头,放了一只小碗一双筷子,愿意品尝的可以自己试味道,凉菜那边也是如此,大家都能品尝到那别致的风味。   “这是啥东西做的?吃着可香哩。”不少人围着柜台那边尝罐头,啧啧赞叹:“拿这个下饭下酒,可是数一的!”   还有些人围在菜篮子面前看韭黄韭白与口蘑:“这些都是啥子?真不认识!”   二花带着六花在人群里不住的走来走去,笑得眉眼弯弯:“大叔,这是我们家菜园子里种出来的菜蔬,跟肉一样好吃,您捎带些回去?”   六花摇了摇小脑袋,两把大辫子不住的在耳边晃荡:“这个比肉好吃多了,阿姐拿这个炒肉,我就选这个吃,又香又嫩又滑口!”   那边四花也在热情的招徕客人买粽子凉菜:“快些来尝尝,我们家的粽子可比旁家的要好吃,放的料不同,格外香!”   有个大婶闻着香味,吸溜了下鼻子走了过来:“多少钱一个哇?”   “素粽子十五文,带肉的二十文一只。”四花手里拎着一大串粽子,热情的往那人面前送:“大婶,要不要捎带十几个回去?”   “十五?二十?”那大婶连连摆手:“咋这么贵哪!往日吃的,不过四五文钱一个!你们家的粽子,难道包了金子放了银子?”   五花怯怯的跟在四花身边,开始一直只是在帮着递粽子和凉菜,后来听着那大婶扯着嗓门直嚷嚷,心里头有些紧张,从四花身后探出头来,细声细气道:“大婶,里头没有包金子也没包银子,可是真的很好吃哪。”   她的小手飞快的解着绳子,一个粽子从青绿色的箬叶里脱壳而出,一阵说不出的浓香在铺子里飘出:“大婶,你闻闻,香不香?”   四花含笑看着五花,这个胆怯的妹妹也能大胆说话了,真是不简单。   柜台前边来了几个人,闻着那香味一个劲的喊:“给我来几个!贵一点就贵一点,不都说一分钱一分货?”   五花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轻轻的点了点头,又将那粽子收了起来:“四姐,那几个大叔要买粽子咧。”   第一百零八章兴隆   这新铺子刚刚开张,进来的人都是来瞧瞧,遇着合意的再问价格。这百香园里头的东西看着好,闻着香,可却有个缺陷,价格定得高。   进来看热闹的听着报价,一个个都没了热情,光只是看看新鲜,一双手紧紧的捏着荷包,犹豫着究竟买还是不买。这情景彦莹早就料到,一点也不着急,她的东西,主要是要卖给大户人家,并没有指望这些平头百姓能买得起,可是肖家几个姐妹都不知情,见着光有人看没有人买,一个个急得红了眼睛,特别是二花,她是知道这铺子每个月要多少租金的,一想着这租金,她就觉得头疼了起来。   可忽然间百香园里来了一群人,有人开口要买粽子,五花欢喜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拉着四花的衣裳不住的喊:“那位大叔要买粽子咧!”   “我知道!”四花笑容满脸,极力压制住自己手抖的感觉,小心翼翼的拿着纸袋将那人要的粽子递了出去,这可是她亲手进的第一笔生意,兴奋得有些想跳起来。   彦莹站在柜台旁边,冷眼看着刚刚进来的这群人,说来也奇怪,这些人仿佛是揣了钱专程来买东西的一般,这个买粽子,那个买凉菜,还有人买了红油罐头,一边买还一边不住说:“一分钱一分货,光只站着闻香味儿,不如自己买了尝尝!”   就如池塘里头放了几尾活鱼,本来还是安安静静的人群,被这群人一带,也不由自主摸起自己的荷包来:“不过就是十五文钱?未必我还出不起?”   做了第一桩生意,便开始有了第二桩,有人尝了粽子泡菜味道好,转过来又买别的东西:“这些新鲜菜蔬给我来几斤!也买些回去尝个新鲜!”   这群人分明就是托!这可不是明明白白的?他们走进来就买东西,根本不问不看,口里一个劲的煽动着旁人,用自己买东西的举止来带动别人掏口袋……这群人究竟是谁派来的?彦莹有几分惊讶,她将目光投向了简亦非,朝他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简亦非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三花,怎么了?”   不是他,彦莹心中微微叹气,简亦非不是买卖人出身,怎么会想出这样的点子来,肯定不会是他做的,再看看许宜轩,见他身子趴在柜台上,指着那些红油罐头道:“给小爷每种罐头来五十坛子!”   宁掌柜只是笑:“世子爷,你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小爷就爱买!”许宜轩很神气的从荷包里掏出几个大银锭子:“够不够?够不够?”   “许世子……这些不够咧!”宁掌柜有几分尴尬,一两银子一坛,九折也要九百文钱,这位许世子要一百五十罐,就拿了三十两银子出来,差一大截!   许宜轩有几分尴尬,讪讪的将银子往前一推:“那你看着给吧,能买多少就给我买多少。”   彦莹瞧着许宜轩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这些人肯定也不是他派来的。   过了没多久,李老爷带着管事过来,称了几筐子韭黄韭白与口蘑,一脸笑容的看着她:“肖姑娘,生意兴隆哪,我一路过来,就听人家夸你这百香园卖得好粽子!”   一瞬间,彦莹便明白了,那群人肯定是李老爷派来的,只有他才会想到这些手段!她含笑答道:“我原先以为如意酒楼会自己包粽子卖,没想到李老爷竟然也赞我这粽子好吃,端阳节那日,三花一定要带上一篮粽子送到府上去!”   听彦莹这般说,李老爷摸着胡须呵呵的笑了起来,这肖姑娘就是机灵,自己才说了句引子,她便知晓了那群人是自己派过来的,赶紧口里承了自己的人情。望了望在一旁帮着吆喝叫卖的许宜轩,李老爷微微笑道:“肖姑娘别这样客气,你这铺子才开业,照顾不过来,哪有什么闲工夫替我送粽子。”   巴结上了肖姑娘,可比巴结自己亲家有用多了,李老爷暗自腹诽,自己亲家那个德行,不算计自己,自己已经该烧高香了,听说今日亲家亲自来捧了场,还不是看在许世子的份上。哎哟哟,这位肖姑娘真是不简单,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挣个侧妃的名分。   只不过……恐怕也是自己想多了,世子侧妃,一般也是出身名门,再怎么着,也该是官吏之女,哪怕这个当爹的官位再低,那也得要能穿上那身官服才行。可肖姑娘的爹只是个田里干活的,肖姑娘这侧妃,可难挣!   彦莹见着李老爷脸色不住的变幻,笑着问他:“李老爷,在想什么呢?帮我出谋划策不成?我才开铺子,很多地方还要跟李老爷学呢。”   “肖姑娘客气了,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李老爷这才将心思收了拢来,看了看四周,连连赞许:“你这铺面,可真是与众不同,我瞧着很是新鲜。”   “反正也没什么东西好卖,就都这么摆着了。”彦莹口中谦让了一番,她本来是打算做超市的结构,后来想着这大周条件实在太简陋,虽然民风淳朴,偷偷拿东西的可能不多,但没那收银机,也没有条形码、打价格的机器,这超市也很难办起来。   最终,彦莹还是走的大周商铺的路子,只是东西摆放的地点与寻常铺子不同,菜蔬直接摆在铺子中间,靠近门口设置了一个小柜台,对外挖了个门洞,类似于后世的外卖窗口,这样就可以做两边的生意了。   李老爷瞧着却是新鲜,大大夸赞了一番:“肖姑娘真是心思敏捷,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好点子来。”   六花在旁边听了好久,赶紧插了一句话:“我们家三姐最最能干!”   众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许宜轩不住的点着头:“肖姑娘,我今日能不能尝到你做的饭菜?”   彦莹有几分为难,这豫州城跟肖家村虽说只有二十里路,可一去一回实在耽搁时间,只是许宜轩既然开口说了这话,自己还能拒绝不成?正在犹豫着,李老爷笑着开口:“若是许世子不嫌弃,不如移步我们如意酒楼,我将厨房借给肖姑娘一用,如何?”   许宜轩喜滋滋的拍着桌子:“好主意,你这人有点头脑!”   彦莹点了点头:“那就这样罢,只能去李老爷地盘上叨扰了。”她心中暗自计较,以后一定要将后边院子利用起来,修间小厨房,中午就在里边做饭菜吃。   中午在如意酒楼吃了一桌,肖家五姐妹,许宜轩与简亦非,还附带着林知州,刚刚好坐了一张方桌,饭桌上,林知州不住的讨好许宜轩,他却是全然不理,眼睛只是瞧着彦莹,一边傻傻的笑:“肖姑娘手艺越来越好了,真好吃。”   这人有了偏爱,无论是怎么样做都会好,现在就算彦莹拿一把韭黄过了水就端上来给他吃,只怕许宜轩也会连声叫好。简亦非坐在他身边,听着许宜轩大声夸赞,又见他一双眼睛只盯着彦莹不放,手捏着筷子用了点力气,差点要将筷子捏断。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简亦非暗自告诉自己,许宜轩喜欢三花,三花可不喜欢他!三花喜欢的是自己,她亲亲热热的喊自己叫亦非哩!他这样反复念叨了几遍,心情总算是平静下来,这时候许宜轩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师父,你快尝尝,肖姑娘炒的韭黄,可好吃了。”   这个徒弟还挺贴心的,简亦非瞬间觉得自己原来有些想太多,他朝许宜轩点点头:“宜轩,你自己吃,师父要吃什么自己夹。”   林知州见简亦非与许宜轩都在赞着彦莹的饭菜,也赶紧赞了几句:“肖姑娘做的饭菜实在是好吃,在下不过今日是托了世子与公子的福气,才有幸尝到这般美味的饭菜!”   许宜轩拿着筷子指了指他:“你是够幸运的!若不是我们,你也尝不到这般好吃的菜!”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你那大儿子,现在还是这般而行否?”   林知州汗流浃背,战战兢兢:“已经将他约束在家中,不让他出来。”   “哼,让他小心些,若是再敢生歪主意,我非得……”想了很长时间,许宜轩才恶狠狠的挤出了一句话来:“我非得废了他不可!”   “下官一定尽力管教!”林知州的汗珠子滴滴的落了下来,没想到许世子也这般关注这位肖姑娘,自己那不长眼的儿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去抢了肖姑娘回来!   “还有,以后谁敢来打百香园的主意,你可得把他们全都收拾了!”许宜轩拿筷子敲了敲林知州的脑袋:“你们家的菜蔬,全去肖姑娘的百香园买!”   “世子请放心,即便世子不说,下官也会这样做的。”林知州总算是额头上不冒汗了,看来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已经被许宜轩放过,他的一颗心算是落了地:“下官自然会要照顾肖姑娘的铺子。”   不照顾她的生意,还去照顾谁去?现在豫州城里让他最害怕的百姓,就只有这位肖姑娘了,他都恨不得去菩萨前边多捐些香油钱,让菩萨保佑肖姑娘平平安安。   “你算是个聪明人。”许宜轩十分高兴,拿了筷子戳了戳林知州的鼻子:“好罢,小爷就放过你那儿子,要不是小爷非得把他去宰了不可。”      ☆、54   日头慢慢的偏向了西边,街道上的行人日渐稀少,彦莹伸出脖子看了看外边,就见夕阳投下一地暗金色的影子,点点跳跃在青色的砖石上,有燕子双双飞起,带着点点金红色的斜阳,洒落了一地余晖。   “打烊,盘底。”彦莹累得已经快要趴下,可依旧还是想要看看今日的战绩,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到了柜台前边。   宁掌柜笑着将一页纸递了出来:“我还没来得及写呢,这里还是一个初略,过会再仔细盘点。”   拿着纸彦莹一样样的对照着铺子里的东西,竹筐里头已经是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留,韭黄韭白与口蘑卖了个干干净净。   “三姐,我们赚了不少银子吧?”六花兴奋的跟在彦莹身边,一只手捉住了她的衣角,今日可真是热闹,她的眼睛都不够用了一般,下午要不是彦莹让五花带着她去后院屋子里歇息,她还真的会跟着彦莹到铺子里头吆喝一整天。   “赚了,肯定赚了!”二花在一旁砸吧砸吧嘴巴,头一回见着真金白银从自己手里过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骄傲之感。   彦莹将铺子盘点了一番,笑着拨拉了六花的大辫子一下:“猜猜看,赚了多少?”   六花扑闪着大眼睛,鼓着嘴巴摇摇头:“不知道。”   四花急急忙忙的猜了个数字:“十两?”   彦莹笑而不语,将那张纸交还给了宁掌柜:“都能合得上,还请掌柜上个数。”   “明日还要送货过来才行。”宁掌柜拿出了另外一张纸:“肖姑娘,这是我瞧着铺子里哪些断了货就写在上头,你看看还有些什么要添的不。”   “多谢宁掌柜。”彦莹将纸折了起来:“明日一早就会有人送货过来。”她瞅了瞅两个伙计:“今日谁在铺子里头上夜?”   龚亮站了出来:“肖姑娘,大头家里有老有小的,不如以后就让我一个人上夜吧。”   “你一个人上夜?”彦莹觉得有些奇怪:“你家人不会等你回去?”   龚亮低下了头,说话的声音里头有些凄凉:“我爹在我年幼的时候就过世了,我娘去年也走了,家里头就我一个人。”   原来是这样,彦莹打量了龚亮一番,觉得这小伙子生得倒也还不错,只怕是家中贫穷,没有人愿意嫁他,所以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   “这样吧,不如你索性就搬到后院来住着,明日我让人来砌厨房,以后你就在这里安身,家里头那边,得空就过去打扫打扫,免得落了灰。”彦莹向龚亮交代了一句,笑着将几姐妹拉到一处:“咱们早些回家,阿爹阿娘肯定在家里惦记着哩。”   “来福大哥也来咧!”四花指了指外边,街道上停着一辆骡车,肖来福弯着双腿坐在上头,拿着鞭子绕在手指上玩耍。   “掌柜的,那我们走了。”彦莹与宁掌柜说了一声,牵着六花的手就往外头走,六花一边走一边急急忙忙问:“三姐,咱们究竟赚了多少银子?你快说说!”   “财不露白,要说回家说!”彦莹轻声叮嘱了一句:“你们都可要记住了,千万别四处张扬咱们赚了银子,要知道这世上多的是红眼病,起先咱们卖酸笋的时候,你们不是没有见识过村里头的大嫂大婶是什么嘴脸?就算咱们赚出了金山银山,那也是在家里说的,可不能到外边去宣扬,知道了么?”   六花偏着小脑袋,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想了想,嘴角露出了笑容来:“三姐,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以后别人问咱们家开铺子赚钱了没有?我就说咱们家好穷,好穷,都快要穷死了!哎哟哟,大叔大婶,有没有银子借哇?”   二花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拧了拧六花的小耳朵:“谁说咱们家要穷死了?你就说咱们没赚钱,只能养住几张嘴,饿不死!”   “是咧!快莫要说穷死了,一听到这话我就全身不舒服。”四花是被这些年的苦日子穷怕了,提都不愿意再提:“哼,咱们赚了钱又怎么样?有本事她们也来赚!”   “你们姐妹在说啥子?这样热闹!”肖来福抬起脸来,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铺子今日的生意还好吧?我在这里过了两转,瞧着怪热闹的。”   “也不过是凑热闹的人多,买的人少。”四花虽然刚刚才口里逞了强,这阵子却还是听着彦莹的话哭起穷来:“来福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东大街的门面贵着呢,也不知道一个月下来能不能挣到银子,要是能糊住家里几张口,那我们姐妹也就谢天谢地了!”   彦莹抿了抿嘴,四花也只是急性子,快言快语,真到了那时候,她马上又改口了,改得比谁都快。几姐妹都心领神会的朝着四花笑了起来,看得肖来福直纳闷,不过他也没多问,赶着骡子飞快的往前边走了去。   坐在骡车上边,彦莹伸直了腿,抬头望着天空中的夕阳,金灿灿的融在一处,格外醒目。空中有着蔷薇的芬芳,不时还能见着路边有石榴树,上头结着鲜红的榴花,红得夺目,这乡村的景色真是美,彦莹不住感叹,这是一片充满生机的土地。   骡车刚刚进肖家村,村口那大槐树下玩耍的一群孩子都围了过来,羡艳的瞧着骡车上坐着的肖家几姐妹,虽然肖家村离豫州不远,可谁又有这闲工夫特地带着小孩去城里头逛?一年到头,能进一两次城就算不错了。   “你们今日去豫州城了?”四斤老太的孙子大木正巧用锄头挑着箢箕走了过来,有些不甘心般望着彦莹:“去城里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到家里头替你爹淘澄那几块旱地咧!”   二花撇撇嘴:“我们去做啥,关你啥事哪!”   大木的脸涨得通红,眼睛偷偷的觑了彦莹一眼,就见她微微的笑着,也没有说多话,忽然间就胆子大了起来,哼了一句:“肖三花,你少到外头野,还真将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彦莹懒得理睬他,只是抱着膝盖坐在那里,身上披落灿灿的夕阳,就如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让她细致如瓷的脸蛋更好看了几分。   大木的箢箕呼的一声从锄头上溜了下来,他慌忙弯腰去捡,直起身子以后,那骡车已经慢慢的走远了,风中只留下少女们依稀的笑语。大木的脸有几分发红,出神的望着那远去的骡车,直到他弟弟七木扯了下他的胳膊才惊醒过来。   肖老大与肖大娘带着大花站在院子门口,今日三人都心上心下,每个安歇的时候。肖大娘有些惴惴不安:“当家的,你要不要去豫州城瞧瞧?我这心里头咋就不踏实哩。”   在东大街开铺面,那该要有多大的本钱?肖老大问过彦莹,她只是笑着让他放心,说没花什么银子,可肖老大与肖大娘哪里肯相信,一个个的愁得很,特别是见着雇了十多个小丫头来做事情,每日要给三十文钱,更是觉得肉痛。   直到许宜轩拿了五十两银子来买粽子,肖老大才宽了几分心思,可今日又忍不住提心吊胆,生怕赚不到钱会亏本,好好的青砖大瓦屋还没住进去就要拿了去抵债。   几个人坐在院子门口,眼睛好像都要望穿,这才见着肖来福的骡车慢慢的赶着往这边过来。车上跳下几个姑娘,动手将空的筐子搬下车来,肖老大见着筐子是空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二花三花,你们总算是回来了。”   “阿爹,阿娘,你们站在门口干啥子?”二花一手拖着一个空篓子,一边一阵风的卷了进去,将肖老大与肖大娘往院子里头赶:“你们是不是想知道今日赚了还是亏了?”   肖老大与肖大娘眼巴巴的望着二花,点了点头,大花抱着叶儿也走了过来:“咋样?肯定是赚了?”   二花把篓子丢在墙角 ,一手将彦莹拖到了肖老大面前:“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跟咱爹说说,究竟赚了钱没有。”   肖家几姐妹都围了拢来:“可不是?三姐你快说,都要急死了!”几姐妹回来的路上虽然嘴里在不住的说笑,可心里头想着的却是这铺子今日究竟赚了多少银子,六花的小屁股不住的挪来挪去,就像有针扎着一样。   “今日……”彦莹微微笑着看了众人一眼,压低声音道:“咱们的铺子应该赚了四十多两银子!”   “哇!”六花一声惊叫,猛的跳了起来,撞上了肖老大的胳膊肘,揉了揉脑袋哭丧着脸道:“好痛。”可是一想着赚了这么多银子,又开心得笑了起来,一边吸着凉气一边说:“真好真好,好多银子。”   彦莹瞧着她那可爱的模样,伸手替她摸了摸脑袋:“这不过是第一日,肯定生意会好些,以后就说不定啦。”   四花有些紧张:“那总不会亏本吧?”   “哪能呢?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一起使劲,肯定是不会亏本的!”彦莹看了看围在身边的家人,鼓励的冲着他们笑了笑:“你们都该记得我说过的话,咱们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咱们姐妹的嫁妆至少每人会有一千两银子!”   第一百一十章往昔   房间里静悄悄的,就连竖在屋子一角的沙漏里的流沙之声都听得很清楚,那细细的声音持续平缓,慢慢的滴落着,每一颗沙子仿佛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点点敲打着人的心底,生疼生疼。   屋子里有两个人,一动也不动,就像庙里的泥塑木雕一样。好半日,坐在那里的豫王妃这才慢腾腾挪了下身子,一双手慢慢的将桌子上的茶盏拿了起来:“你确定?打听清楚了没有?确实是他们亲生的?”   她的声音有一丝凄凉,带着一丝丝忧伤,就如一团沾着水的宣纸,沉甸甸的一团揉乱在那里,再也不能铺平。   “是,千真万确是他们生的。”李妈妈垂手站在那里,带着几分疑惑:“老奴也不相信,总觉得那种庄户人家怎么能生出这般伶俐的姑娘。可是暗地里问了村子里不少人,一个个都说那肖家三姑娘是那肖老大的亲生女儿,有人还说是和她同时怀着身子,两个人的孩子出生只隔了几日呢。”   “那……肖姑娘确实跟我没关系了?”豫王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怎么就总觉得心里头那般不踏实呢?”   她细白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茶盏,一颗心就像茶水里飘浮的茶叶一样,上上下下的动荡着。十四年前的那个晚上,她不愿再去回想,可那个晚上却顽固的在她心里,就像丢下了一棵种子,迟早会有发芽的机会。   她原来从未想到过要将女儿送走,可母亲为她策划了这一着棋,她没有办法反抗。她若是得宠,第一个生女儿也没关系,先开花再结果,可她的这种处境,注定只能一举得男。   母亲为她筹划得步步周到,她没有办法反抗。住在别院,悄悄的生孩子,是男是女只有她与心腹的人知道。生出了女儿,她只来得看见一颗红红的朱砂痣在自己眼前闪过,就连一个母亲的拥抱都未曾给过,她的女儿便被放进了小篮子。   她含泪叮嘱:“要找一户好人家送了,不要让她受委屈。”   婆子点头答应下来,弯腰拎起篮子,她挣扎的看了篮子一眼,一床鲜红的锦被,里边只露出了半张粉嫩的脸孔。   “吱呀:一声门响,她的心头一镇抽痛,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醒来以后,一切物是人非。   李妈妈告诉她,那晚母亲派人过来了,送来了一个男孩。   她睁眼看了看身边躺着的那个孩子,情绪有些怏怏:“抱走,我不想看见他。”   为了他,自己舍弃了亲生的女儿,她的心头在滴血,那个伤口怎么也合不拢来。她兴趣缺缺的望着帐幔,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小小篮子来。   “荣妈妈回来没有?她把小姐送去哪里了?”说到小姐两个字,她心痛得厉害,就像有人拿针在扎着她的心一样疼,刺出了千疮百孔,怎么样也没法复原。   “回王妃的话,荣妈妈……没了。”当年的李妈妈是个容貌秀丽的中年妇人,她是豫王妃的乳母,跟着她到豫王府,是她最信任的人。   “没了?”她的心一沉,几乎要止住了呼吸:“什么叫没了?”   “死了。”李妈妈的话里有一种沉重,她眼皮子耷拉着望向地面:“是夫人派过来的人做的,说是不能透露半点风声出去。”   她抓紧了被面,一双眼睛慢慢的失去了神采:“那小姐呢?”   “王妃……”李妈妈艰难的望着她,低声道:“小姐……也没了。”   是,这是母亲做事的风格,但凡她出手就要干净利落,怎么能容许留着把柄让人去捉,送人出去的荣妈妈死了,自己的女儿也死了,不用说,产婆肯定也会被弄死的,这样就没有人再能发现这个秘密,自始至终,她生下的不是女儿,就是儿子。   “夫人说了,要王妃将儿子视若己出,要一心一意的宠溺着他,不要让旁人发现什么不对。”李妈妈垂手站在那里,感觉自己站在悬崖之巅,她本来也该要被杀,可夫人念在她的忠心耿耿,对她网开一面——况且,若是王妃身边亲近的人忽然一夜之间都死光了,恐怕旁人也会怀疑。   “视若己出?”豫王妃笑了,眼角流下的泪珠慢慢滴落到了嘴里,咸咸涩涩的一片。她种下的苦果,自己最终要吞下去,就为了与那朱熙真争长较短,她陪上了自己的孩子。   这一宠,便宠了十四年,豫王府上下个个看得到,豫王妃是多么疼爱自己的孩子。她宠许宜轩,宠到了自己都精神恍惚的认为,许宜轩就是她亲生的儿子,她从来就没有过女儿。   可十四年后,那种感觉却出现了,一个据说跟她眉目有些相像的农家姑娘出现了。   豫王妃望着清澈的茶水,慢慢的将杯子端了起来,多少年来,午夜梦回,她只坚信自己是做了一个梦,可现在她又心慌慌起来。   “妈妈,想法子将那肖姑娘传到别院,我想见见她。”豫王妃的朱唇停在那里,细白的瓷粘透着淡淡红色的光影。虽然李妈妈说大家都确认那肖姑娘是肖老大亲生的,可她却还有些怀疑,也是十四岁,和她眉眼有些像,完全不像一个农家姑娘的气度……这一切,实在太可疑,太巧合了!   这些都让她不由自主想要见上肖家三姑娘一面,即便她不是自己的女儿,自己也可以从她身上咂摸出自己女儿的模样,若是她活着,或许也是这个样子。一滴泪水从睫毛上掉落,轻轻落在了茶盏里,激起点点涟漪。   “王妃,你这又是何苦?”李妈妈低声劝说,带着几分忧虑:“她若不是小姐那也倒算了,万一她真是……”李妈妈闭嘴不语,万一这肖姑娘真是王妃流落在外的女儿,那她或许就活不下去了。   王妃现在的处境堪忧,朱侧妃风光无限,更重要的是她生了一个儿子,小公子虽然只有五岁,可却十分懂事,眼见着比自家世子爷还要聪明沉稳,王爷时常将他抱在膝盖上,亲自教他识字。   若是这个时候被人发现十四年前王妃生的是个女儿,那……李妈妈打了个寒颤,不敢往下边想:“王妃,还是算了,那一晚,就当是个梦。”   “不,我想要见见她,就见一面。”豫王妃抬起眼来,殷殷的盯住了李妈妈,就如多年前,她赖在她的怀里,伸手抱住她的脖子,目光殷殷。   李妈妈垂下眸子,低声应了一句:“是,老奴找个借口,将肖姑娘传过来。”   她佝偻着背,轻轻的迈步走了出去,仿佛想要做到没有一丝声响,不会惊扰到豫王妃,可是事与愿违,她那步子又急又快,就像在人心上敲着鼓点一般,豫王妃的一颗心忽上忽下,怎么样也沉不了底。   她慢慢的吐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袅袅的热气从茶盏里飘出,将她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孔隐藏了起来,看不清楚她的模样。   许宜轩这几日每天都在往外跑,自从那次反抗了自己以后,他便变得肆无忌惮,每次出门,都是直接向她报备一声,然后就飞奔着走了出去。   她没有阻拦他,阻拦又有什么用?都说儿大不由娘,看起来他是很喜欢那位肖姑娘。   原本想将那肖姑娘买进王府做丫鬟,可现在她的身世变得扑朔迷离,豫王妃的手指甲深深的掐入了自己的掌心。若她不是自己女儿便好,一个农家姑娘,随意怎么处置便是。可若她是自己女儿,那……   一种说不出的暖流从心中奔腾着过去了,豫王妃眉眼间忽然带着微笑,婆媳总是要住到一处的,若她真是自己的女儿,做了自己的媳妇,也会要日日喊自己母亲。豫王妃抓紧了那个细瓷茶盏,手都微微的摇晃了起来。   无论如何,她也要见那位肖姑娘一面,否则她这一辈子都会寝食难安。   她清楚的记得,她的女儿肩膀上有一颗朱砂痣,出生的时候,那产婆还惊讶的喊了一声:“小小姐通身雪白,肩头这朱砂痣却是红得像雪地里的梅花一般。”   这朱砂痣,是上天赐给她女儿的,也是她们母女相认的一个最重要的物证——只是不知道那朱砂痣会不会随着年纪变大慢慢消失?豫王妃心中有几分犹豫,茶盏几次要从手心里滑了出去。   “王妃,该用午膳了。”一个丫鬟站在门口,半弯着腰,低着头。   “唔,我知道了。”她瞟了一眼门口那丫鬟,缓缓问道:“世子可曾回来?”   “奴婢不知,现在就去世子院子那边瞧瞧。”丫鬟心里头暗自揣测,世子爷估摸着还没回来呢,前两日那肖姑娘的铺子开业,世子爷便激动得跟自己开了铺子一般,每日都要往豫州城跑,秀云已经跟他么抱怨过许多次了,大家都只能劝她想开些,毕竟世子爷没说让那肖姑娘进府做丫鬟。   “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瞅瞅?”豫王妃见那丫鬟呆在门口,似乎还不准备动身,忽然就怒气冲冲了起来,瞪眼望了她一下。那丫鬟慌乱的应了一声,赶紧拎着裙子,飞快的迈步走了出去,细碎的脚步声慢慢的远去,一点点的消失不见。   “这倒是好,就连午膳都赶不上了。”豫王妃的眉头皱了起来,将茶盏放到桌子上,摊开手掌,手心上有深深的几个指甲印,好像刻在了细嫩的肉里。   第一百一十一章 端午   噼里啪啦的声响震天,肖家村的上空顷刻间飘起了淡淡的蓝色烟雾。   肖老大站在门口,乐得合不拢嘴,抬头一望,盖着院墙的琉璃瓦映着阳光闪闪发亮,他伸手摸了摸青砖院墙,欢喜得眉眼都挤在一处:“真好,真好。”   早几个月,青砖大瓦屋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太遥远的事情,他心里头想着,今年要拼命干活,好攒出几两银子来,明年将老屋子修葺修葺就好。可是没想到,才这么几个月,他家就盖起了大瓦屋,全是青砖的,而且那院墙上的瓦全是琉璃的,一色的青亮!   新盖的屋子本来要干一个多月才会搬进去住,可现在百香园的生意好,彦莹计划着要将老房子腾出来做罐头、种菌子,因此就提前搬家了。   五月初三百香园开张,初四那日,彦莹让二花带着六花守到铺子里观场,自己与简亦非去了一趟木工坊,腰包里有银子就好办事,走到那里瞅了瞅,选中了家什,现银结账,木工坊的老板笑得合不拢嘴,赶着就让伙计将家什送去了肖家村。   “姑娘好眼光,一眼就看中了我们铺子里的上等货色!这些家什样式最是时新,又都是好木头做的,保准用五十年都不会坏!”老板跟在彦莹身边不停的转悠:“还要不要多捎带些别的?梳妆台要不要?”   见着彦莹没吱声,老板讨好的转向了简亦非:“这位公子,我觉得你该给你未过门的媳妇儿买张梳妆台,你瞧瞧这个,配着零花镜子,多好看。”   简亦非走上前一步瞧了瞧,拉了彦莹坐到梳妆台前边打量了她几眼,心中欢喜:“果然好看。”   “可不是?”老板说得唾沫横飞:“以后公子可以站在这里替你媳妇儿画眉。”   简亦非大手一挥:“买买买!”   彦莹坐在那里抿嘴就想笑,要什么梳妆台呢,前世里头她顺应时代潮流还拍点爽肤水什么的,可现在到了这大周朝,她就啥都没用过了。头发总是扎两把,从来就没有往脸上抹过什么东西,蔻丹口脂那些,对她来说实在太遥远。   可是既然简亦非高兴,自己也别扫他的兴,彦莹含笑望着他:“真还要给我买?”   简亦非被彦莹含笑的模样弄得脸红心跳,一双眼睛转去了别处:“我还能骗你不成?以后我还要给你买更多的东西哩。”   老板在旁边赶紧帮腔:“这位公子一看就是疼媳妇的,姑娘好福气。”   家什全部搬了回去,初五是端阳节,不大好做酒请客,肖老大就将搬家的日子定到了初六,他特地去请人看了黄道吉日,初六最宜迁徙搬家,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   今日一早,太阳才露出半张脸,简亦非便带着许宜轩过来了,两人身后还跟了几个膀大腰圆的亲卫。一进院子门,许宜轩便亲亲热热的喊了一声:“肖大叔!”   肖老大浑身一哆嗦,赶紧朝许宜轩行礼:“许世子,不要这样客气。”尽管许宜轩说起来也是熟人了,可肖老大见着他还是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连正眼都不敢瞧他一下。   许宜轩也已经习惯了肖老大的反应,直接将他撇开,奔着就往彦莹那边凑:“肖姑娘,我带了人手来给你搬家了。”他伸手一指身后那些人,洋洋得意:“怎么样?都是些有力气的!”   彦莹笑着望了许宜轩一眼:“许世子真是一片好意!”   六花从彦莹身边挤出个小脑袋,指着许宜轩脖子上挂着的那个鸭蛋络子,有几分惊讶:“世子哥哥,你怎么还带着这个?我以为你的到家里就会被扔了呢!”   昨日端阳节,许宜轩赖着让彦莹给他做了个鸭蛋络子。端阳节旧俗,除了吃粽子悬艾叶,要挂鸭蛋络子,要佩五色索子,晚上还可以拿着鸭蛋络子里的那鸭蛋斗虫子,抓了萤火虫放到空的鸭蛋壳里头,看谁的鸭蛋壳最薄,透出的光线最亮。   彦莹本来是要着急去百香园的,却被许宜轩缠着选鸭蛋选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六花在一边也凑热闹,一定让她选一个:“晚上我要和世子哥哥斗虫子,三姐,你给我选个最透亮的。”   彦莹挑来挑去,跳了几个青色皮蛋,许宜轩与六花两人各自拿了几个让大花去煮熟,简亦非在旁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三花,也给我挑一个呗。”   “你这么大了,也要挂鸭蛋络子?”彦莹的手从一盆黄泥水里扬了起来,带着点点泥水滴落在了地上,雪白的手腕上有着一块黄褐色的印子,简亦非赶紧从怀中掏出帕子来:“快些擦擦。”   彦莹朝他微微一笑,又将手到盆子里头捞了捞,摸着一个鸭蛋洗了洗:“你就拿这个,反正你又不去斗虫儿玩,壳儿青不青没事。”   鸭蛋蒸熟以后,许宜轩抢了两个让彦莹打盐蛋络子:“肖姑娘,快些快些,我要回别院去陪母亲过端阳节了!”一边飞快的瞄了六花一眼:“晚上等我斗虫子!”   彦莹低头打着鸭蛋络子,心中叹息,许宜轩也是十四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童心未泯,六花不过六岁,他也好意思拉着她去玩斗虫儿!   五色丝线在她细长的手指下飞快的上下纷飞,许宜轩伏在桌子上看着彦莹打络子,瞧着她雪白的脖子,忽然心中有一种冲动,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可又不敢造次,只能将手在桌子上一通乱画。   肖大娘拿着抹布走了过来:“许世子,桌子上脏呐,我给擦擦。”   许宜轩将手掌举起来,这才发现上边油糊糊的一块,他接过大花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一双眼睛又落到了彦莹身上,肖姑娘的手真巧,才这么几下,就打好了一个鸭蛋络子。   彦莹将煮熟的咸鸭蛋放到络子里头递给了许宜轩:“喏,给你,吃的时候可要当心些!”   许宜轩双手接了过来,看了又看,欢喜得不行,赶紧将鸭蛋络子挂在脖子上:“我怎么瞧着这鸭蛋络子比我的璎珞还好看。”   彦莹一抬头,就见许宜轩胸前挂着的璎珞上垂下一块硕大的美玉,美玉的旁边却悬着一只硕大的鸭蛋,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好看,确实好看。”   她这一笑,仿佛黑暗里闪过一丝亮光,许宜轩只觉得自己面前都敞亮了起来。肖姑娘笑得真美,他走出肖家院子的时候还在想,要是每日里头都能见着肖姑娘的笑容那该多好。   从肖家村回了别院,刚刚好赶上午膳,陪着豫王妃吃过饭,母子两人又闲谈了一阵子,豫王妃要去午休,许宜轩却全身都不自在起来,两条腿只想着往外边跑,可是想着要是下午出去了,晚上再出去,恐怕豫王妃会不高兴,又只能怏怏的坐了下来。   秀云见着许宜轩坐立不安,显得有些烦躁,赶紧替他倒了一盏冰镇百合莲子汤来:“世子爷,喝点这个,安神养气的。”   许宜轩将她的手一拨:“走开,别到我面前晃。”   他正闭着眼睛想肖姑娘的模样呢,听着声音一睁眼,面前却是秀云那张细眉细眼的脸孔,不由得他更是不爽。肖姑娘生得可真美,弯弯眉毛大眼睛,笑起来甜丝丝的,还那么会做事情,跟她比,自己遇见的女子,全都是笨蛋,生得也不好看。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刚刚吃过饭不久,许宜轩便拉着简亦非让他去豫王妃面前报备:“王妃,我带世子出去走走,即刻便归。”   豫王妃心知肚明其中原因,只不过也不想拂了简亦非的面子,毕竟他是自己特地向秦王求过来的,他轻易不提要求,自己也不能一口回绝。笑了笑,豫王妃一只手捏着素丝帕子擦了擦额角,一边缓缓道:“简师父,早去早回。”   许宜轩得了豫王妃的放行牌子,心里头高兴得很,快活得跳了起来,与简亦非飞快的离开了别院:“师父,你太好了!”   简亦非瞧着许宜轩那兴高采烈的模样,心中暗道,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想见肖姑娘的人不止你一个人。   两人到了肖家,一弯上弦月已经升起,二花彦莹带着几姐妹与简亦非许宜轩到了小河边上去捉萤火虫。夏日的夜晚凉风习习,河边芦苇已经深了,不住的随风飘飞,芦苇丛里有着黄绿色的亮光,不住的穿梭着,就如千万个小小的灯笼在闪着亮光。   “三姐三姐,快些捉虫子!”六花拿着自己脖子上那个咸鸭蛋不住的摇晃着,她已经将咸鸭蛋掏着吃掉了,里边是空的,刚刚好装。   许宜轩手里拿了一个网子站在河边,才一伸手就兜住了几只,心中得意,哈哈的笑了起来:“快快来求我,我帮你捉!”   彦莹与简亦非并排站在河边,看着许宜轩那活泼可爱的模样,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也就是他命好,生在大富大贵的人家才能这样不用想事,天天就想着该如何寻乐子。”只不过,彦莹不得不承认,许宜轩算是个不错的富家子弟,没有纨绔们的恶习,只是童真未泯。   简亦非没有出声,只是心中有些沮丧,为什么我站在三花身边,她口中说的却是许宜轩?      ☆、55   端阳节晚上斗虫儿的结果自然是许宜轩胜,六花知道自家里能发财致富,全是靠着许宜轩,哪里敢真去赢他。   斗虫儿本来是每只咸鸭蛋壳子里头放三五只萤火虫,然后再看谁的鸭蛋壳更亮些。许宜轩提议捉五只放进去:“这样才亮!”   六花点了点头:“五只就五只!”   结果,她偷偷的放了一只,只留了四只在咸鸭蛋壳里边,因而那光亮就显得小多了。许宜轩洋洋得意的拿着鸭蛋络子在她面前晃:“你瞧你瞧,我的更亮哪!”   六花拿着鸭蛋络子挂在脖子上,笑得很自然:“那可不是?三姐偏心,给你选了最薄的咸鸭蛋,我肯定斗不过你。”   许宜轩连连点头:“你三姐对我,比对你好!”一边说着一边往彦莹身边凑,举着鸭蛋络子给她瞧:“肖姑娘,你真会选鸭蛋,明年我还要你给我选。”   明年?明年还不知道他在哪里呢!听别院的婆子说,他只是来这里躲流年的,今年秋末的时候就该回京城去了,明年难道他还会来这豫州找她选咸鸭蛋?彦莹朝许宜轩笑了笑:“好的,明年我一定再给你选。”   “就这样说定了!”许宜轩拿着那个鸭蛋络子,笑得眉毛都弯了起来,他一定要好好保存着这个鸭蛋络子,等到明年,万一肖姑娘给自己选的咸鸭蛋不如六花,他就拿这个来骗六花,反正要赢了她!   今日一早起来,许宜轩心里头记挂着彦莹搬家的事情,到了演武场,才练了一套拳脚,就停了手脚不想动,简亦非站在一旁沉着脸问道:“宜轩,如何歇手了?”   “师父,今日肖姑娘家搬家呢。”许宜轩抬脸望着简亦非:“你去不去帮忙?”   简亦非没有吱声,虽然他当然要去,可还是不能冲口而出,师父不就该有师父的样子?应当在许宜轩提出要求以后才勉为其难的答应,这才是师父的做派。   “师父,好师父,你就带我早些去吧,肖姑娘家里肯定要人帮忙,她们家里全是女娃,怎么能搬得动那么多家什。”许宜轩见简亦非不说话,在一旁着急得跳脚:“咱们好歹也可以去帮点忙,是不是?”   “嗯,既然如此,咱们就过去瞧瞧。”简亦非点了点头:“赶紧去换衣裳。”   “我就知道师父最好了。”许宜轩高兴得一蹦三尺高,飞快的往演武场外边跑:“师父,你也手脚麻利些!”   简亦非拿着挂在兵器架子上的帕子擦了擦脸,嘿嘿一笑,三花家里头的大件家什早就搬完了,那家什还是他陪着三花去买的呢。   带着许宜轩与一些亲卫到了肖家村,正赶上肖老大家放鞭炮,村民们围着肖家的院墙指指点点,肖家的大门口上垂下了一块红布,上边写着“大吉”两个字。   见着豫王世子过来,肖家村的村民赶紧给让了路:“肖老大家里头搬家,咋这豫王世子也过来了?这肖老大怎么就这样有面子?”   桃花与梅花站在人群里头笑得甜蜜蜜的,今日她们中午要在肖家帮忙打下手,又能额外挣几十个铜板了。桃花听着众人议论,转过脸道:“别管肖大叔为什么有面子,反正那世子爷总是喜欢去他们家。”   “可不是?”梅花也点着头道:“肖大叔可不比以前了,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得了的呢。”   周围的人听了都附和着:“那是那是。眼见着原来肖木根与肖王氏把肖老大踩到脚底下了,现在肖老大却又翻身了!”   “还不是要生个好女儿?”有人啧啧的叹气:“我瞧着肖家的几个丫头,个个精明能干,不会比男娃差哩!”   “再能干也是别人家里头的人!别瞧着现在光鲜,等女儿们都嫁出去了看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了婆家谁还会惦记着娘家?哼,绝户头的日子总是难熬!”四斤老太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虽然上次吃了个教训,她不敢再来肖家挑衅,可心底里还是有个疙瘩解不开,逮着机会就在后头说几句风凉话。   “四斤老太你是皮痒了?那豫王世子还在院子门口呐!”有人推了推她,眼睛望了望不远处的路上走过来的肖木根:“你就赶紧闭嘴吧,没见肖王氏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肖王氏上次为着过继的事情,跌了一跤,又气血攻心,登时就偏瘫了,肖家给她请了大夫开了药,吃了差不多一个月,这病也没见有多大气色,肖王氏只能由儿子媳妇抬着放到院子里头的躺椅上坐着晒晒太阳,旁人和她去说话,她也说不出几句完整的话来,口里含含糊糊的,有时候还会流涎水。   起先肖老二和他媳妇还耐烦熬药擦洗,可久病床前无孝子,才过了十来天,这肖老二媳妇便忍不下去了,服侍得没以前那么勤快,肖木根与肖老大才开口说她几句,她便扬着嗓子喊了起来:“这肖家又不只有我一个媳妇,为啥事情都是我干咧?那三个,是断了手还是断了脚?就会到家里享福装好人!”   肖老三媳妇正巧路过肖老二家门口,听着肖老二媳妇这般咒骂,实在气不过,走到院子门口便拍着门板响:“这又怎么了怎么了?我们家每年要交粮食交银子供养阿爹阿娘,那大米银子都不进了你们家口袋?得了这么多年的好处,你也该要出些力气才是,哪有只想得东西却不想干活的?”   肖老二媳妇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听着肖老三媳妇在院子门口骂,一个虎跳扑了出来,两人又骂又打,扭在一处,瞬间看热闹的人将肖老二家的前坪堵了一地。有人嫌不够热闹,推着肖老四媳妇要她上去:“没听你二嫂在骂你断手断脚呐!”   肖老四媳妇只是笑:“她骂她的,我又没真的断手断脚,她爱说就说去,管我啥事?”   肖木根两个媳妇打了一架,两家人从此就没有说过话,肖老三跑到肖木根面前放狠话:“爹,二哥二嫂接了我们这么多年银子和粮食了,中间昧下的不知道有多少哩!今年我们就不交了,免得年年做老实头子,还要遭他们骂!”   “老三,你!”肖木根气得将旱烟杆子举起来追着肖老三就打,肖老三哪里会像肖老大那样老实?早就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了。肖木根站在院子门口,扶着胸口呼哧呼哧直喘气,望了望肖老三的背影,再看看不远处一道高高的院墙,上头琉璃瓦闪闪的发亮,心中忽然就懊悔了起来。   今日肖老大搬家,肖木根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去瞅瞅,毕竟是大儿子家的大喜事。才走到院墙旁边,又听着四斤老太在骂绝户头,心里也不高兴,狠狠的瞪了四斤老太一眼,背着手走了进去。   肖老大没想到肖木根今日也会过来,激动得手脚没地方放:“爹,你坐,你快些坐上头来!”可转脸见着屋子正中央那桌子的上头已经被许宜轩与简亦非坐了,又只能将肖木根扯到另外一张桌子那里,和肖家村的乡邻们坐到一处。   肖木根环视四顾,这堂屋修得实在气派,砌得高,显得空爽,这样的屋子住着才会冬暖夏凉。身边的一个人正拿手在摸桌面:“这可是上好的楠木,虽然比不得酸枝木黄花梨,可也算是不错的料子了。”   “咱们的家什,不都是樟木杉木做的?能有楠木,相当好了!”有人伸手去抓果盘里的炒瓜子:“瞧瞧这果盘里摆着的东西,好多都是咱们买不起,只能看着的哪。”   “哎,肖木根,你家大儿子这样挣气,住上青砖大瓦屋,你也要跟着来享福了吧?”有人大把大把的往自己衣兜里塞零嘴儿,一边朝肖木根挤眉弄眼:“你们家老二的屋子放在十年前还过得去,可现在跟老大的屋子一比,那可是一丝都比不上了。”   “可不是?”旁边有人怂恿的笑着:“要是我有个这样挣钱的儿子,那我死活都要跟他住一块。”   “你们是不晓得哩。”坐在肖木根对面的屠户擦了擦油亮亮的两只手,捏起一块糕点就往最里头塞,两只腮帮子圆鼓鼓的,说话也含含糊糊:“肖老大家里隔三差五的就要来我摊子上头割肉回去,而且每次买一大块肉!”   “哎呀呀,这真是吃香喝辣呀!”旁边的人啧啧惊叹了起来:“听说他们家三丫头,还在豫州城的东大街开了铺子,生意不错呐!”   肖木根只是听着,并不开口说话,可一颗心却有些浮躁起来,他转脸看了看那边忙活着跑来跑去的肖老大,嘴角扯了扯,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刚才那人说的话来:“肖木根,你家大儿子这样挣气,住上青砖大瓦屋,你也要跟着来享福了吧?”   儿子养老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肖木根伸出手去抓了一把蚕豆,丢了一颗在嘴里,嘎巴嘎巴的咬了起来,暗暗下定了决心。   第一百一十三章 搬家   日头正在中天,肖老大家的地坪里摆满了四方桌子,桌子旁边全是人,瞧着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十分热闹。   乡村里边吃酒席,流行的是流水席,吃了头摊吃二摊,吃头摊的要手脚快,要不是就占不到位置,所以经常能看到还在巳末时分,就有不少人坐在板凳上,嘴里虽然在说说笑笑,眼睛却盯着厨房方向不放。   只要瞅见帮忙的端了托盘往外走,坐在凳子椅子上的人赶紧端着凳子椅子就往桌子旁边凑,有些坐得远的赶不上趟,被无情的挤到了外边,只能羡艳的看着旁人坐在桌子旁边大吃大喝,心里埋怨自己为何要装出斯文样子来。   有时候,一家人来得多,小孩子被挤到了外边,很多就受在自家爹娘身边,等着他们吃完就占座位,还有些没抢到头摊的,索性也撇下脸面,站在吃饭的人身后和他们说说闲话,等吃饭的人起身,赶紧将屁股挪了过去坐得稳稳当当。   肖老大家的流水席只开了三摊,因着他家现在有一块很大的地坪,一次能摆上四十来桌,肖家村虽然有不少的人,可也不是家家户户都会拖儿带女的来吃酒席,所以做了三摊就足够了。   彦莹带着几姐妹在灶台边忙活,跟上回上梁一样,她只请了两个帮厨,请了桃花梅花几个打下手,厨房里头十多个人,就将这四十来桌酒席搞定了。   这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热,灶台旁边更是热得很,彦莹一边擦着汗,一边炒菜,灶台那边简亦非许宜轩带着五花六花烧火,红红的火光照着他的脸,闪闪发亮。   肖老大不时到厨房里头来走走,总想将简亦非与许宜轩劝出去,简亦非连连摆手:“肖大叔,今日这样忙,我来打打下手是应该的,反正这活也不难。”他早就把自己当成了肖家的一份子,搬家是大事,他怎么能坐到外边拢着手儿看热闹?肯定是要来帮忙的。   见劝不动简亦非,肖老大只能弯腰陪着笑脸请许宜轩出去:“世子爷,你身份金贵,这厨房里头烟熏火燎的,别把你熏坏了。”   许宜轩鼓着眼睛,很不满意的望着肖老大:“肖大叔,你是说我身子弱不成?你瞧瞧,我师傅,肖姑娘全在厨房里忙活!”他就想多跟彦莹呆在一起,怎么能舍得出去?见肖老大还在望着他,赶紧拿着柴火往灶膛里头塞。这边六花斜眼望着许宜轩,正准备开口说话,许宜轩以为她嫌自己没提到她,赶紧又添了一句:“就连五花六花都在帮忙烧火呢,我怎么就会被熏坏了?你这分明是在小看我!”   肖老大被许宜轩几句话堵得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围着自家厨房打了个转,吭吭赫赫的就是说不出旁的话来。   三花见他的紧张模样,笑着朝肖老大摇头:“阿爹,你快些出去哩,外边客人多,你跟阿娘要到外头打招呼。”   今日人多,她没敢让大花出来,大花现在有六个月的身子了,肚子已经显怀,挨着碰着可是了不得,再说人多空气也不好,外头还放了炮仗,就怕大花闻着那味儿不舒服,因此在外边忙活的只有肖老大与肖大娘,另外加上二花。   肖老大没有法子,瞅了瞅许宜轩,见他拿着柴火不住往灶膛里头塞,旁边六花帮他扯出几根:“世子哥哥,烧火可不能贪多,要留出空心来火才会旺!”   原来六花看自己是为了这事!许宜轩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拿着烧火棍子拨了拨:“这样,好了不?”   红红的火苗从灶膛里跳跃了出来,不住的舔着锅底,六花瞧了瞧那灶膛里的火苗,点了点头:“这就差不多了。世子哥哥,人不能着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做啥子事情都要慢慢的来!”   旁边五花听着,抿着嘴微微笑,六花的口齿越发伶俐了。   许宜轩佩服的望着六花,这小女娃子知道得还蛮多,真不像个六岁的孩子!那边彦莹笑眯眯的望着他道:“我们六花,可是最最能干的,她一直闹着要学炒菜,说我们出去了她就可以做饭菜给阿爹阿娘吃了哩。”   六花吵了好几次,可彦莹没答应,六花长得小巧,身量才过了灶台,要是学炒菜,只怕是要放个凳子才行。这可开不得玩笑,六花自己不怕,她还怕六花到时候一个倒插会滚到果子里头去呢。   许宜轩惊叹了一声,朝六花竖起大拇指来:“不错,小爷等着以后吃你做的饭菜!”   六花朝许宜轩笑了笑,露出了一排晶莹的牙齿,只不过中间缺了两颗,但却显得很可爱。许宜轩一愣,这肖家六丫头,笑起来咋也这么好看呐。   酒席一直到未正时分才散,最后办了三桌家,肖老大一家和帮工们这才歇了手,坐到桌子旁边好好的吃了一顿。许宜轩很少这么晚的时候吃饭,肚子里头早就饿得叽里咕噜响,坐到桌子旁边闻着那香味儿就觉得食指大动:“这么多菜!这么香!”   许宜轩的脸上有些烟火色,彦莹瞅着他笑了下:“许世子,赶紧尝尝你自己炒的菜。”   听说六花都要学炒菜,许宜轩便不干了,一定要彦莹教他炒菜,彦莹无奈,只能指点着他炒了最后一道青菜。许宜轩一只手揪着衣袖,兴致勃勃的伸出筷子去夹青菜,放到嘴里嚼了两下,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这样咸……”   六花张嘴哈哈笑:“世子哥哥,你是放了两次盐吧?幸亏三姐多炒了一盘青菜,要不是咱们就没得青菜吃了!”   “原来炒菜也是这么有讲究!”许宜轩摸了摸脑袋:“我倒是小看了!”   正是欢声笑语一片,院子那边出现了一个人影,站在院门口,似乎犹豫着要进来,又不敢进来。肖老大转脸瞅了下,赶紧扔了饭碗就迎了过去:“村长,还没吃饭?赶紧过来一块吃!”   肖文华咧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吃过了咧!不过是想找你们家三花有点事。”   “找三花?”肖老大看了看那边,彦莹还正在吃饭:“村长,你先去堂屋里头坐着,等我家三丫头吃了饭就过来。”   “好好好。”肖文华笑得眯了眼睛,撇着身子往堂屋里头去了。   彦莹听说肖文华找自己,不由一愣,好久都没跟这位村长大人打交道了,今儿怎么自己找上门来了?她抬脸一望,正对上了二花的眼睛,瞬间二花便红了脸。   莫非是发现了肖经纬与二花的事情?那也该是找肖老大与肖大娘,找她作甚?彦莹心中有疑,赶紧扒了一碗饭,匆匆的走去了堂屋。   “三花,我有一件要紧事情要告诉你咧!”肖文华见着彦莹走了进来,涎着脸站了起来,心中还是有些放不开,他堂堂的一个村长,现在竟然要来向这小丫头片子示好了——若不是为了他的孙子,他才犯不着这样低三下四哩。   “村长,你坐,别这么站着,三花承不起呐。”彦莹指了指椅子让肖文华坐了下来:“究竟是啥事情?”   “你爷爷,刚刚找到我……”肖文华眯着眼睛看了看彦莹,揣摩着他要说的这件事情会不会让这肖家三丫头感兴趣,见彦莹脸色如常,他有几分沮丧,伸手在果盘里抓了一把瓜子,手指不住的撮弄着:“他说要重新分家哩。”   “啥?啥叫重新分家?”彦莹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十多年前不是已经分家了?”   “你爷爷说,因为把祖屋分给了你们家,风水好,所以你们家发达了,你那三个叔叔的日子越过越不好,他觉得不公平,准备重新分家。”肖文华见着彦莹有几分重视了,心中得意,赶紧添了句:“他来找我,我也只能来跟你们家商量,现在你们家是你当家,自然只能找你了。”   这肖木根也真是够厚颜无耻的,重新分家,未必要将自己家的青砖大瓦屋也算进去?他这做爷爷的,心咋就这样偏得厉害?彦莹忽然间有几分焦躁,喘气的声音都重了些:“村长,我们家十几年前被赶出来的时候写了一张条子,上头写得清清楚楚,我们家每年该交多少粮食多少银子,一分都没少交,咋现在又提起分家的事情来了?你去告诉我爷爷,他想要重新分家,做梦!”   “三花,火气可别这么大!”肖文华笑着凑了过来:“村里人现在都知道你们家是由你带着发了财的,你爷爷就算是想要占点便宜,好歹也要过了你这一关不是?我心里头琢磨着不如这样……”   彦莹望了肖文华一眼,这村长大人现在心里头究竟打着什么主意?是不是真知道了二花与肖经纬的事情?“村长,你怎么就忽然这样好心了?说说看,你到底想要拿些什么好处?别藏着掖着,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头的小九九!”彦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慢慢的平静了下来,着急什么,焦躁什么,条子在自家爹娘手里头攥着,还怕那肖木根闹腾到天上去?   “三花,我是有一件事情求你。”肖文华伸手指了指堂屋外头:“你跟那许世子,交情不是一般,能不能让他去和那知州大人说说,将我那孙子肖经纬弄去做文书咧?”   上回拜托四斤老太去找高主簿,白白的花了二十两银子,想了好几次要去找高主簿要回来,可就没那个胆子,最后肖文华只能把念头转到了肖老大家,肖家三丫头,认识的是豫王世子,可比那狗屁高主簿要高贵到哪里去了!只要世子爷一句话,自家二孙子肯定会顺顺当当的进了知州衙门!   第一百一十四章 巴结   堂屋里很敞亮,午后的阳光照在肖文华的脸上,皱巴巴的一团,好像一只老狐狸在眯着眼睛打盹一般。他的心情很紧张,带着些盼望的心思,可又有些害怕,生怕彦莹拒绝了他。虽说他当肖家村的村长有十来年了,可究竟还是土包子一个,根本与衙门攀不上亲戚,现在也只能指望彦莹这根线了。   “三花,以前是我做得不好,你千万别放在心里头。”肖文华瞧着彦莹脸上又恢复了常态,有些心上心下,索性腆着老脸来赔不是:“那时候,还不是被四斤老太给糊弄了……”   “她哪里是糊弄你?你敢说你没私心?”彦莹瞅着肖文华微微的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咧?还不是为了你那孙子肖经纬打算?”   “是咧,是咧。”肖文华尴尬的笑着:“那是我鬼迷心窍,不该帮着她来你们家闹,也不该伸手去推你娘……”他伸手从衣兜里摸了摸,摸出了一个银锭子来,这是四斤老太从城里回来时,让他再准备十两银子,说高主簿得了银子就会给他办事,现儿高主簿那边是用不上了,只怕肖家三丫头会嫌这银子少。   换着放在半年前,肖家人见了十两银子,只怕是眼睛都睁不开,可如今!瞧瞧人家这屋子,气派得很,庄户人家里头只怕周围团转再也找不出第二家!   肖文华嘿嘿的笑着,将银锭子放到了桌子上:“三花,我上次推了你娘,还得她提前生了娃娃,心中一直过意不去,这点银子,让你娘拿了去买些好吃的补补身子。”   赔偿银子?彦莹撇了撇嘴,要肖文华是真心实意,早就该送银子过了,现在才送过来,还不是瞧着她们家的日子慢慢过好了,又找了一座大靠山?   彦莹似笑非笑的神色让肖文华有些紧张:“三花,怎么了?中不中?”   “{村长,你推了我阿娘,自然是要向她去赔礼道歉,跟我说有啥用?”彦莹伸手指了指门外:“我阿娘她们正在吃饭哩,你过去和她说。”   肖文华是村长,虽然做的事情不怎么地道,但自己一家还是在他的管辖里,现在许宜轩还在,自己可以神气,可许宜轩一走,谁又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能一味的伸拳头打人,该笼络的还是要笼络,如果一味我行我素,肖家村这么多人,大家一起合力使些什么绊子,肖家也不好过日子。   钱不是万能,除了钱,还有别的东西要追求。彦莹知道肖老大与肖大娘对邻里关系看得很重要,并且这肖家村,大部分大家都姓肖,虽然自古有同姓不相婚的说法,可若是扯起来,往上边轮几辈,盘根错节的很多都是亲戚。   彦莹决定,该谦和的时候就该做出和解的姿势,既然肖文华都带着银子上门了,自然也不能再僵持着将他当仇人看,更何况肖经纬跟二花两人正打得火热,到时候若是两家要商量亲事,可还是这样的关系,只怕这亲事也难成。   “要我向你娘赔不是?”肖文华觉得有些诧异:“这家里不是你做主?”   “是我做主不假,可你推的人不是我,是我娘,自然要和她去说。”彦莹站了起来,笑嘻嘻的望着肖文华:“村长,你不是诚心来道歉的吧?”   肖文华望了望外边三桌子人,有些不高兴,他堂堂一个村长,给一个妇道人家赔礼道歉,这传出去让人怎么想呐!可毕竟自己孙子的前程要紧,肖文华踌躇了一下,站起身来就往外边挪:“去就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肖大娘吃了一惊,没想到高高在上的肖文华竟然来给自己道歉了,她红着脸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村长,不用赔不是了!上回你也不是故意的,我现在也好好的,银子你赶紧收起来,不用你送银子了!”   许宜轩瞪着眼睛望了肖文华一下,用沾着油的筷子指了指他:“哎,你竟然伸手推人?都五六十岁的人了,怎么这样不厚道?”   肖文华被许宜轩教训了一趟,只是低着头唯唯诺诺:“世子爷说的是。”   “以后,”许宜轩叼着筷子哼了一声:“村里要是有人敢欺负肖大叔家,你得要帮忙,要抡着桌子板凳上,知道不?”   肖文华的脑袋点得跟鸡啄米一样:“是是是,是该这样。”   许宜轩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肖老大与肖大娘等着许宜轩教训完了,赶紧站起身来将肖文华又请回堂屋去:“村长,都是小事呐,亏你还记得。”   肖文华这才放下心来:“唉,我那时候也是一时糊涂,你们可别放到心里。”   彦莹见肖老大与肖大娘马上就将肖文华放过了,也很无奈,只不过肖文华主动拿了肖木根的打算向自家来求和,也算是有些诚意。她朝肖老大伸出手:“阿爹,上回分家,该写了字据,你给我瞧瞧?”   “分家的字据?”肖老大走到了里间,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一张发黄的纸:“咋啦?怎么三花你想着要字据了?”   “还不是我们那个不歇气的爷爷!”彦莹低头看了下字据,跟肖大娘说的差不多,老屋折算了五十两银子,每年交五百斤米,十斤油,还有十二两银子做供养,过年过节的时候还要给节礼。   “爷爷?怎么了?”肖老大的脸色一变,心慌慌。   肖王氏病倒了,自家只给了五百个大钱,自家几个弟媳妇一直在村子里上蹿下跳的说自家的不是,特别是那个老二家的,因着肖王氏养在她家,她叫得格外凶:“每日大鱼大肉,却只肯出五百文钱给看病,这都是什么儿孙?老天爷有眼,迟早天打雷劈!”   二花听着气得跳脚,实在想冲出去和她对着骂,却被彦莹拉了回来:“她骂她的,咱过咱的,让她去浪费口水!”   “就是,咱们多做些罐头,好挣钱!”四花倒也想得通:“她站在外边骂,咱们也不会少一块肉,你跟她对着骂,还要浪费神思,心里还要不舒服。”   肖家姐妹不把肖王氏的事情放在心里,可肖老大却总有些惴惴不安,毕竟肖王氏是被自家几个丫头给气出病来的,自己家只扔了五百文钱就对她不闻不问,实在过意不去,隔几晚上就要跟肖大娘商量:“咱们要不要再送点银子过去?我看娘不大好哩。”   肖大娘只是闭嘴不说话,娃儿挣钱也辛苦,她实在不想把钱白白的扔给她那个婆婆,只是肖老大心里不安她也明白,村里头的人最喜欢就是说三道四流言蜚语,她可怕着被人指着背皮说他们不孝顺。   “咱们跟三花商量商量?”肖老大挠着脑袋,吞吞吐吐。   还来不及商量,他爹却闹腾过来了。   肖王氏只是他的继母,他还能狠得下心,可肖木根一来,肖老大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他伸着脖子看了看那张字据,哑着嗓子问道:“村长,我爹,他想怎么重新分家呐?”   肖文华眨巴眨巴眼睛:“我估摸着,他是想到你这边来住哪。”   “什么?爷爷要住我们这边?”二花连连摇头:“真是想得美!”   肖老大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肖大娘瞅着他那模样,也不吱声,毕竟肖木根是肖老大的亲爹,他想住过来,自己还能说不?只是肖木根要住过来,那肖王氏也会要住过来了,以后这看病吃药的银子,可不就全摊到自己家了?   屋子里顷刻间没了声音,大家都往彦莹身上看,四花拉住了彦莹的胳膊:“三姐,你快想个法子。”   彦莹沉吟了一阵子,抬起头来,望着肖老大:“爹,你怕不怕丢脸?”   “丢脸?”肖老大望着彦莹,不理解她话里头的意思:“什么丢脸?”   “我的意思是,爷爷要是一个人住过来,咱们还是欢迎他。”肖木根跟肖老大的血缘关系是怎么样也断不了的,若是肖木根想要来住,肖老大就不能接他过来。多一个人,不过是多一双筷子,况且肖木根现在身子健旺,瞧着跟牛一样,最近这十多年只怕是还不会让人来服侍。   可肖王氏要是想跟着过来,那就是……做梦!   且不说她现在身子有病,就说她以前对肖老大一家的所作所为,怎么样也不可能愉快的住在一个屋檐下边。彦莹冲着肖老大扬了扬这张纸:“咱们可是有字据的,当年这字据写得清清楚楚,他们想要反悔,可是不成!”   “那……”肖老大有些犹豫:“三丫头,你打算怎么做?”   “合情合理的,我倒也可以容他,要是提些不合理的要求,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咱们公堂上边见!”彦莹将字据小心翼翼的折了起来:“有这字据在手里,我还怕他?”   许宜轩这时候刚刚吃完饭,抹着嘴巴进来,听到了彦莹最后一句话,赶着冲了过来:“肖姑娘,谁又欺负你了?别怕别怕,有小爷在,看谁敢动你?”   肖文华见着许宜轩,赶紧添油加醋的把当年肖家分家、现在肖木根想要带着肖王氏住回来的事情说了一遍:“世子爷,你不知道哇,这个孝字压着,怎么也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许宜轩瞪了肖文华一眼:“你是村长,就不知道按理来断?我跟你说清楚,你先去找了里正,要是里正敢不站在肖姑娘这边,那我就去找林应平,让他亲自来肖家村断案,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本事!”   “这样好,世子爷说的是。”肖文华弯着腰站在许宜轩面前,脑袋都不敢抬起来。   ☆、56   “世子,咱们该回去了。”几个亲卫在一旁提醒:“已经过了未时,回去晚了只怕王妃不高兴。”   “哼,你们就只知道催我!”许宜轩白了几人一眼,又看了一眼彦莹,忽然心里头莫名其妙有种想跟她单独在一起说话,不要有旁人打扰的念头:“肖姑娘……”他刚刚说了这句话,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口张了张,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许世子,可有什么事情?”彦莹瞧着许宜轩的脸上忽然泛起了粉粉的红色,有几分讶异:“怎么了?”   许宜轩手直打颤,一咬牙,伸手就将彦莹拉住:“我有话要跟你说!”瞧着堂屋里的人都在看着他,赶紧拖了彦莹就往外走:“我要单独跟你说!”   堂屋里的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根本不知道这位世子爷怎么忽然来了这举动,站在不远处的简亦非,眉头皱到了一处,拳头捏得紧紧,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   肖文华的眉毛抖了抖,朝肖老大拱手:“肖老大,你可要发达了哩!”看来自己真没有看走眼,肖老大家这个女娃娃,实在是厉害,竟然入了豫王世子的眼,到时候进府做侍妾姨娘,肖老大家就该富贵了!   肖老大连忙摆手:“村长,快莫要这样说,莫要这样说!”   肖家几姐妹眼睛只往简亦非身上看,却只见他已经大步走了出去,二花有些紧张,拉了拉四花的手:“咱们跟着去瞅瞅。”简大哥那模样实在让人害怕,脸色铁青,一双眼睛里头好像能喷出火来,二花真担心他一时生气,会将许宜轩教训一顿。   许宜轩拉着彦莹急匆匆的走,一直走到了院墙旁边一棵大树下边才站住了身子,四处看了看,没见着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额头上的汗珠子也渐渐的止住了。   “许世子,怎么啦?”彦莹甩开他的手:“有什么话在堂屋里不能说?”   “你不是说在没人的时候喊我许大哥?为什么还叫我许世子?”许宜轩有些不高兴,嘟起了嘴巴:“说话不算话哪!”   许宜轩始终还是个孩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彦莹心中叹气,点了点头:“好好好,我叫你许大哥!许大哥,你究竟有什么事情要单独说?”   “肖姑娘,我……我喜欢你!”许宜轩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冲口而出:“真的,我真是喜欢你。”   “许大哥,这句话怎么就不能在堂屋里说?”对于这样的小屁孩,彦莹决定要好好开导他,嘴角泛起一丝笑容,说得落落大方。   “啊?”许宜轩摸了摸脑袋:“这话……当着别人说多不好意思!”   “喜欢一个人很正常,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比方说,我喜欢我父母,喜欢我的姐妹,喜欢你,喜欢你师父,还喜欢很多很多的人,这难道不是寻常的事情?”彦莹冲许宜轩眨了眨眼睛:“难道不能说?”   “这个……”许宜轩忽然领悟了一般,高声叫了起来:“肖姑娘,我说的喜欢,不是你说的喜欢!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很喜欢你,超出你刚刚说的那种喜欢……嗯,我想,这种喜欢是以后我要娶你!”   “你要娶我?”彦莹摇了摇头:“许大哥,你没有弄错吧?你是高高在上的豫王世子,到时候自然是要配那高门贵女,而我只是一个农家丫头,咱们两人哪里能凑到一块去?”   “我说能就能,我提的要求,母亲一直会答应,只要我告诉她我喜欢你,要娶你,她不会拒绝的!”许宜轩捏紧了拳头,一本正经,见着彦莹的目光里充满戏谑,声音沉了沉:“我是说真的,肖姑娘,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   这也许就是那青涩少年朦胧的初恋?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喜欢,只是觉得自己与旁人不同,感到新鲜而已。彦莹见许宜轩的脸又渐渐的红了起来,赶紧出言安抚他:“许大哥,那你说说看,你为啥这样喜欢我,喜欢到想要娶我?”   头顶上的树枝摇晃了下,几片树叶轻飘飘的落了下来,彦莹的鞋面上增添了些深深的绿色,好像在布鞋上绣了花一般。   “我……”许宜轩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我喜欢你做的饭菜。”   彦莹哈哈一笑:“很多厨娘做饭菜做得很好。”   “我还喜欢你对我笑!”许宜轩伸手将脖子上挂着的那个鸭蛋络子拎了起来:“你心灵手巧,啥都会做,你看,就是你给我打的鸭蛋络子都这么好看。”   “许大哥,世上比我心灵手巧的女子还有更多。”彦莹见着许宜轩的脸色慢慢的变得沮丧,也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这样一口回绝他是不是会让他心里受到伤害。可感情这事情不能牵牵扯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如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可是……她们都不是你。”许宜轩眼巴巴的望着彦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只喜欢你,喜欢你的爽朗,喜欢你的聪明,喜欢你的勤劳,我遇到过不少女子,京城里的贵女们有生得美的,也有机灵聪明的,可是比来比去,我想这世上再没有别人能比得上你。”   “那,许大哥,我问你个问题,要是没有我在你身边,你是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不会觉得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许宜轩只是拿她与旁的女子在比,那说明他对于自己这份感情并不深,若是他对自己有那份真情,自然不会再拿自己去与旁人比——真心相爱,无须比较,认定了是你,那旁人再美再伶俐,也会是黯然失色。   “没有你在身边?”许宜轩的眉头皱了起来,想了想,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现在还不知道,等着今年秋末我回京城,看看会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彦莹笑了笑:“许大哥,不用等秋末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对于我,只是一般的喜欢,不会比喜欢我的姐妹更多几分。只是因着你看我与众不同,自然带了几分欣赏,可是等你过了几年以后,再回首现在的往事,便会只觉得有些可笑。”   “肖姑娘,你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许宜轩有些紧张,肖姑娘是拒绝了他?他有什么不好,他问为何不愿意接受他的一番心意?   “我与许大哥,本就不是同一种身份,你接触到的,与我接触到的,根本就没有交汇。若不是你要躲那个流年,我们也不会认识,认识了,成为朋友,那已经是我们这辈子的缘分,再也不会有深交。秋末你回京城,我继续呆在豫州,咱们没了见面的机会,你自然就会把我忘记了。”彦莹伸手将飘落在许宜轩头发上的一片叶子轻轻的摘了下来,夹在手指缝里转了转:“就像这片树叶,它从树上落下,再也没有回去的机会。”   “肖姑娘。”许宜轩艰难的喊出了一声,肖姑娘的意思,是拒绝了他?回京城以后,他与她,真的就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少年的心忽然间便抽痛了一下,一种说不出的伤感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   “我在呢。”彦莹笑微微的看着许宜轩:“许大哥,人生苦短,咱们多去想些快活的事情,少去自寻烦恼,这样不好?”   许宜轩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袖,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几乎不能呼吸。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唯独今日却受了一番重击。   “肖姑娘,我觉得你并不是将这身份等级看得很重的人,否则你也不会在别院里给我做一羊三吃了。”许宜轩吸了一口气,那阵疼痛在胸口挥之不去,好像一块大石头压着他,又如湿淋淋的一块帕子堵在那里,滴滴答答的落下水珠。   “我是不将出身看得很重,可却不意味着我能藐视身世做一些不可触及的事情。”彦莹朝许宜轩笑了笑,很想将简亦非求亲的事情说出来,可瞧着许宜轩那模样实在难看,她也不想再打击他,轻轻说了一句:“许大哥,我们做朋友是合适的,若是要像你说的那样,可是不行,不但你父亲母亲都会反对,就连我自己,也不会同意。”   许宜轩的头低垂着,他静静的站在那棵杏子树下,树上已经结满了杏子,有些刚刚红了半边,大部分都是青色的。随着风,有几颗青杏从枝头掉落,发出了微微的清响,将两人之间的沉默打破。   “啊,我要回去了。”许宜轩用脚踩住一颗滚落在脚边的青杏,用力一压,那杏子却丝毫没有动静,依旧是圆滚滚的在他鞋子下边,他有些失望,今日诸事不顺,第一次将满腔的热情倾诉出来,却只遇着冷冰冰的回答,想要踩破一颗青杏,却没想那杏子坚硬得像块小石子,根本没有半分走样。   见着许宜轩垂头丧气,彦莹主动拉起了他的手:“许大哥,你别这般模样,我说过,咱们还是好朋友,你想要吃啥,我就会给你做啥。”   许宜轩闷闷的点了点头,可心中那郁闷却挥之不散,怎么样也驱赶不开,抬头望望天空,虽然蓝天白云依旧,可他瞧着却是格外晦涩。、   第一百一十六章主意   “哎哎哎!”肖老大急急忙忙的走了出来,只见到许宜轩带着亲卫走出院门的背影,他站在屋檐下边搓了搓手,不知道为何离开的时候,许宜轩的脸色会这样差。   “三花,你快过来说说,许世子究竟跟你说些啥子?”肖老大见彦莹甩着手,轻轻松松的从那边走了过来,急得直跺脚:“你没有惹恼他吧?”   肖文华也关切的伸长了脖子往彦莹脸上张望,他刚刚向肖大娘赔礼道歉的时候,肖老大坚决不要那银锭子,可许宜轩却一把抓过来塞到了肖老大手里:“拿着拿着,他推了大娘,当然要赔银子!”   这才送了一个银锭子出去,怎么转眼许世子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这肖家三丫头莫要狗胆包天把人家惹毛了!肖文华的手拧着自己的胳膊,暗暗的咬牙,肖家这三丫头实在太会惹乱子了,根本都不看人的!   “阿爹,他是世子,我怎么敢惹恼他!”彦莹朝肖老大走了过去:“你就别担心了。”   “那他走的时候,脸色咋这么不好看呐?”肖老大有些怀疑。   “那是因为他刚刚说要娶我,我没答应。”彦莹嘻嘻一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肖老大的脚一软,差点跪了下去:“他说,要娶你?”   “哎呀呀,这可真是件大好事,咱们肖家村能出个世子妃,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肖文华重重的拍了下大腿:“你怎么不答应呐,这么好的事情!”   “村长,你说草鸡能跟凤凰一起飞不?”彦莹白了肖文华一眼:“什么大好事?只怕要是我答应了,马上那王妃就要派人来弄死我了呐。”   “你还说没将世子爷惹恼,你看他走的时候那模样,脸色沉沉,实在是不好看!”肖文华心疼自己的那个银锭子,真是倒霉,才送了银子,马上事情就要黄了?莫非自家的经纬真没吃官家饭的命?   “村长,你就别到这里添乱子了,你那孙子的事情我记着呢,麻烦你留心着,注意下我爷爷的动静就行。”见着肖文华那副提心点胆的模样,彦莹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便送客:“你要是不相信我,那还送银子来作甚?”   肖文华没吱声,骨笃着嘴巴背着手在身后走开了,院子里头就剩了肖家几个人。   “三丫头,那许世子真这样说了?”肖老大问得有气没力,他听了彦莹那话,实在是受了惊吓,真是万万没想到,那高高在上的世子爷,竟然看上了自家丫头!   “他说他的,关我啥事?”彦莹扶着肖老大就往屋子里边走:“爹,你跟我说说,爷爷说要住到咱们家里,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肖老大耷拉着脑袋没有出声,旁边肖大娘抱着七花走了过来:“当家的,我跟你说,不管你怎么想,我只有一条,婆婆不能跟着过来。”   且不说肖王氏现在这模样,想当年她是怎么对自己家的,肖大娘还记得清清楚楚。同住在一起的时候,她有什么东西都是偷偷的煮了给自己的三个儿子吃,从来就没有分给自己吃过,家里的事情全落在她的头上。作为长嫂,肖大娘觉得自己是该多做些事情,可也不至于全家的女人都在睡懒觉,就她一个人起来,煮饭喂猪喂鸡、扫地、整菜园子、还要包着洗全家的衣物。   做牛做马过了好多年,肖王氏三个儿子全娶了媳妇生了娃,他们就嫌肖老大喝自己碍手碍脚,当年自己怀着身孕,不能像原来那样做事情,肖王氏总是看着她不顺眼,成天说她好吃懒做,还撺掇着肖木根分了家。   良田一根草都不给,只给了几亩旱地,分到了破破烂烂的祖屋,还要给赔上五十两银子,肖大娘实在有些气不过,可肖老大却答应了下来:“咱们好好过安静日子就成,银子总能赚出来。”   就是受了气,怀三花的时候才会身子虚,肖大娘抱着七花站在那里,想着当年吃过的亏,一口闷气堵在心里头,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   肖老大叹了一口气:“爹过来了,娘还能不跟着过来?”   “你自己瞅瞅,咱们家哪里还有闲人伺候她?”肖大娘呶呶嘴:“从大花到六花都没闲着,你总不能让我抱着七花去给她把屎把尿。”   肖老大搔了搔脑袋:“娃她娘,那咱们该咋办?”   彦莹伸手将七花抱了过来:“没事,爷爷一定要闹,我就去豫州城里告状,知州老爷肯定会秉公执法。”林知州的公,究竟是什么公,彦莹心里有杆秤,可即便林知州不卖许宜轩与简亦非的面子,就事论事,这公正的角度来说,他也该偏着自己家。   “告状?怕是不好哩!”肖老大打了个哆嗦,这真是没脸没皮的事,孙女告爷爷,说出去别人的口都要笑歪。   “阿爹,爷爷只想着要算计我们,可别怨我们这样对他!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可他要是执意要来找我们的麻烦,那我们也只好用这法子了。”彦莹见着肖老大灰败的脸,知道他心里头想着什么,微微一笑:“阿爹是怕村里人笑话?要笑话也是笑话咱们爷爷呐,当年把你赶了出来,现在又赖着要和你住到一块,说出去都要笑死人了。”   “三姐,咱们别管爷爷那码子事情了。”六花拉着彦莹的衣裳角儿,细声细气道:“今天咱们的铺子赚了多少银子,咱们还不知道呢!”   自从开了百香园,肖家姐妹的心思就全在这上头了,尤其是六花,每日里头都要追问赚钱了没有。   五月初三,开张第一天,净赚了四十两,第二日没那么好,只赚了二十多,六花的小脸蛋就皱到了一处,眉毛成了个八字:“哎呀呀,三姐,这可怎么办哪!才一日,就少了二十两!要是这样少下去……”她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呸呸呸,乌鸦嘴!才不会这样,我们的铺子会越来越好!”   端阳节这日,买东西的人多了些,简亦非去问了下宁掌柜,将一天的收入告诉了彦莹,她大致估计,约莫赚了三十多两银子,六花这才开心了起来,睡觉之前拉着彦莹的手说个不停:“三姐,明日的收成会好,是不是,是不是?”   彦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将她领到床铺边上:“六花,这世上的事情可说不定,开铺子就要有亏本的准备。”   六花心里一急,不住的摇头:“三姐,不会亏本,才不会亏本!”   彦莹微微一笑,将六花揽在怀里:“三姐只是说让你有这个准备,又没说真会亏。”这做生意,谁又能说十拿九稳的赚钱?虽然现在自己卖的还是新鲜货,可人都是灵活的,旁人瞧着赚钱,少不了也会模仿着做,就如那酸笋一般。况且她现在还只是靠着许宜轩与简亦非,并未形成自己的根基,若是他们两人走了,林知州不卖她的账,豫州商会的那些老爷们联合来想法子挤兑她的铺子,后果可想而知。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如何迅速的创立自己品牌,自己要专心专意发展风味小吃与农副产品这一块,尽量多开发些品种出来。时兴菜蔬开发的时间要久,她就要在这空档增加另外一种工艺成熟的产品,不需要过长的时间去摸索培养的。   彦莹心中已经有个目标,那就是要将鸭子利用起来。大周的农村,养鸡养鸭的人多,可对于鸡鸭却没有足够的重视,尤其是那鸭子。前世彦莹就很爱吃鸭脖子和鸭舌头,绝味鸭脖、武汉周黑鸭、临武鸭等等,都是做得好的品牌。   鸭的一身全是宝,鸭头、鸭脖、鸭舌头、鸭掌、鸭肠……鸭子没有一处地方不能做出精美可口的小吃来。彦莹一边想着,一边舌头上就有津津的口水涌了出来,眼前浮现出一个个大盘子,里边盛满了一根根的鸭脖子。   就是它了,制作工艺啥的,自己慢慢摸索,相信用不了多久,她的百香园外卖里就可以多不少东西了。除了一只只卤鸭和烤鸭,还有各色小吃,那阵阵香气四溢,肯定能吸引不少顾客。   “三姐,咱们要不要去豫州城看看生意?”正在想着,四花伸手推了推她:“总要去个人守着才行吧?”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彦莹笑了笑:“你们着急个啥!以后要是咱们开了分号,那不是每家都要派人去守着?”   二花在一旁哈哈的笑:“你们放心,咱们不去问,不还有简大哥?”   “是咧是咧!我怎么就忘记简大哥了!”六花眼睛发亮:“他肯定会替咱们去铺子看看的,不用说!”   彦莹弹了六花一手指头:“还不快些去老屋那边,咱们准备要干活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帮忙   简亦非挑着桶子过来了,夕阳里他的身影矫健挺拔,一张脸似乎被镀了一层金边,剑眉星目显得更是好看。他依旧穿着白色的长袍,只是袍子下摆被扎在腰间打了个结,鞋子上沾着些泥,还带着一根细长的青草。   “简大哥!”六花已经做完了事情,正与五花在院墙旁边玩耍,见着简亦非过来,两眼放过的扑了过去:“简大哥,你能不能去豫州城里跑一趟?”   彦莹听着声音走了出来,扔了块帕子给他:“擦擦汗!”   简亦非接过那块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望着彦莹的脸,心里头甜蜜蜜的,要是就这样在乡下与三花活一辈子,这样也很好。只是……他的心里沉了沉,他还身负重任,迟早是要回京的,只盼母亲快些派媒人过来,将亲事定下来,他才能安安心心的回京城去。   “简大哥!”六花拽着简亦非腰间的那个结,用力一扯,长袍就落了下来,上头有一堆褶皱的印子,跟在他身后的肖老大,赶紧用里拍打了两下:“简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怎么能让你去挑水哩。”   简亦非送了许宜轩回去,心里头一直心上心下,回到别院,许宜轩拽着他诉苦:“师父,肖姑娘不愿意嫁我。”   “什么?”简亦非挑了挑眉,心中大喜,上回他提出说要娶三花,三花可一口就答应下来,这样说来,她是真心喜欢自己的。瞬间,那猜忌与不安不翼而飞,用手压住许宜轩的肩膀,语重心长:“宜轩,你想想,你的妻子肯定会是出身名门,肖姑娘的出身自然是配不上的,何必强求?”   “可是……”许宜轩气嘟嘟的坐了下来:“我就是喜欢她。”   “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是要在一起。”简亦非苦口婆心的劝他:“要是你母亲知道你想娶她,为了断了你的念想,派人将她……”简亦非猛的停了下来,全身打了个哆嗦,不行,这事情绝不能发生!   许宜轩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呆呆的望着桌子上的笔架,高高的紫砂架,上头倒悬着几支毛笔,有羊毫,有狼毫,大大小小。如果自己执意要娶肖姑娘,母亲会对她不利?许宜轩紧紧的抓住了膝盖上的衣裳,脸色有几分发白。   “师父,我想自己呆着,好好想一想。”许宜轩用手支柱额头,眼前吧端的晃动着彦莹的笑脸,她的笑是那样自信,带着一种没有修饰的美,比他在京城里看到的,那些满头首饰涂脂抹粉的贵女要美得多。   他想到了那一日,他与师父去找她,她就站在田间,毫不客气的指挥着让他们帮着干农活,没有半点忸怩,也没有一分阿谀,她仿佛天生就是和他站在同一个高度,从来没有仰望的羡艳,只是那样淡淡的笑着。   她说她不是不喜欢自己,只是没有喜欢到那个程度,或许她心里有更喜欢的人,许宜轩他起头来,就见着简亦非从窗前走过去的身影 ,他咬了咬嘴唇,摇了摇头,不会,师父肯定不会和他抢肖姑娘的。   简亦非安抚了许宜轩一通,急急忙忙的又去了肖家村,肖大娘说彦莹已经带着姐妹们去老屋干活了,他想了想,索性去帮肖老大干点农活。肖家几亩地全是旱地,肖老大淘澄了几年才略微好一些,可每年还是要不住的往田里引水。   今年的气候似乎有些干燥,田里有些缺水,旁边的小溪屯子里水也不多,不能像常年那样引水,只能一肩一肩的挑过去。简亦非去了田里,一把将肖老大肩头的桶子接了过来:“肖大叔,你歇歇,我来灌水。”   肖老大站在田埂上,一张嘴张着,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虽然说简亦非已经明确的说了要娶三花,可他家的媒婆还没上门,怎么着也算是个外人,如何能让他来做苦力?可简亦非半句多话都没有说,挑着桶子飞快的往小溪屯子那边去了,肖老大瞧着他健步如飞的背影,眨巴眨巴了眼睛,嗫嚅了两下,慢吞吞的走到了树底下。   做农活简亦非一点也不手生,他练了一身好武艺,有的是力气,肖老大挑一趟,他能来回两趟。“肖大叔,怎么样?还是我年轻,做事情麻利些!”简亦非只花了小半个时辰,就把那几亩地全浇满了水,放下桶子朝肖老大笑了笑:“肖大叔,以后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的,只管说咧,咱们是一家人,有啥客气好说?”   肖老大憨厚的点了点头:“嗯呐,我知道啦。”   “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不?”简亦非望了望面前的田地,稻子长得还算不错,绿油油的一片,微风一吹,不住的东摇西晃,掀起一层层稻浪。   “我想去把菜园子再整整,三花最近种了不少东西,我瞅着那菜地都不够用了。”肖老大伸出手来去接水桶:“我来挑着。”   “不用不用,我挑就好。”简亦非挑着桶子就往肖家菜园子那边走,三花种的菜很是走俏,每日都能卖掉四五筐子呢,这菜地是要扩扩才是。简亦非心里头高兴,飞快的走到了肖家菜园子,与肖老大一起,两人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又整出了一垄菜地来。   瞧着日头慢慢的往西边走,肖老大擦了擦汗:“简公子,不用弄了,咱们家去!”   回到肖家,一眼就见到了彦莹,简亦非心里头暖洋洋的,才把桶子放下,六花就继续哼哼唧唧:“简大哥,去豫州城里瞅瞅呗!”   彦莹又好气又好笑,六花真是个小财迷,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了。这边肖老大的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拍了六花的脑袋一下:“快些让简公子歇息!”   “不嘛不嘛,我就想知道今日咱们的铺子赚了多少银子!”六花撅着嘴指着外头道:“简大哥有马哪,去豫州城,不就是一晃的事情?”   简亦非整了整衣袖:“我这就去瞅瞅,不还要去铺子里头接那空筐子回来?要不是明日就没新鲜菜蔬卖了。”   “就是,就是!”六花欢欢喜喜的叫了起来:“还是简大哥想得周到!”   彦莹拉了简亦非到身边,低声道:“亦非,你还能不能帮个忙?”   “亦非”这两个字出现得太突然了,简亦非忽然就愣住了,呆呆的站在那里,掏了掏耳朵:“三花,你又喊我亦非了!”   “怎么,不爱听?”彦莹朝他微微一笑,嘴唇边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看得简亦非的脑子瞬间便晕晕乎乎的了:“爱听,爱听,咋不爱听呐?你说,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别说什么帮忙,听着怪不舒服。”   “我们村长的孙子肖经纬,是个秀才……”彦莹才开口说了一句,简亦非便连忙点头:“是是是,我认识他。”   “你认识他?”彦莹有几分诧异:“你怎么会认识的?”   简亦非傻笑了起来,那个时候他与肖经纬两人在肖家院墙外边经常碰面,一来二去的就熟了。肖经纬跟他说了不少心里话,他说他喜欢二花,可又怕家里头反对,因为他们都是肖家村的人,同姓不相婚。   “可我就是喜欢她,每到晚上就想着到她家院墙边来守着,就是隔着墙听听她的声音也好。”肖经纬苦恼的挠了挠脑袋:“我真希望自己不姓肖。”   “那规矩也不一定的。”简亦非鼓励他:“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肖经纬的眼里露出了一丝惊异的光:“那该怎么办?大哥,你快教教我!”   “比方说,要是你考上了举人进士,你说想娶谁,你们家还能反对?”简亦非摸着脑袋想了想:“再比方说,要是肖大叔家发财了,二花要嫁你,你们家恐怕也会同意……”嗯,这个主意好像不太好,好像肖经纬是吃软饭的,简亦非赶紧摆摆手:“你不是秀才嘛,赶紧拼命念书考举人去。”   “可是,我考两次都没中哩。”肖经纬有几分惭愧的低下头:“我想我是考不上的了。”   “你就考了两次啦?”简亦非打量了肖经纬一眼:“你这模样,也不过十七八岁!”在京城看见过参加春闱的举子,不少人都是四五十了,还有年过花甲的,肖经纬还年轻着呢,难怪考不上,人家都比他多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嗯。”肖经纬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那年刚刚考上秀才,我爷爷就让我去参加秋闱,夫子说我的火候还差得远,可我爷爷就是要我去……第二次,我碰巧生病了,在考场里睡了一个多时辰,那题目都没写完。”   “你才考两次,算不得什么,继续去考!”简亦非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说不定还能中状元呢!”   肖经纬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小声说道:“状元什么的我就不指望了,伯伯叔叔他们都说我读书花了冤枉钱,我都回家干农活了。现在我就想娶了二花,两个人快快活活的过日子就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鼻血   “原来你们是老熟人。”彦莹伸出手拉了拉简亦非的衣袖:“我和你锁,今日肖经纬的爷爷找过来了,想托我去找林知州,塞了肖经纬去知州衙门里做文书呐。”   “做文书?”简亦非摇了摇头:“做文书能有什么出息?不如让他继续去读书,好好参加科考。”   彦莹摇了摇头,这世人都将读书中举看做唯一的出路,可她并不这样看。每隔三年才有一次科考,每年大周不知道有多少秀才参加考试,秋闱春闱之后,剩下的不过几百人,这几率实在小。   并非只要是读书人就能中举中进士中状元的,肖经纬考中秀才,彦莹强烈怀疑应该是主考官弄错人名了。上回肖经纬追到山上给她们来报信的时候,摇头晃脑念了几句话,她很清楚的知道,肖经纬还并没有将那些诗文读通读懂,至少,就连那破立都没弄明白,如何去写策论时疏?   肖经纬去做文书倒也是个不错的出路,他念了那么多年的书,现在已经不适合做农活了。到州衙里做文书,好歹也是吃上了公家饭,旱涝保收。若是运气好一些,入了知州大人的眼,提个知事,慢慢的补缺往上升,指不定还能做到七品八品的小官。   若是肖经纬进城做了文书,二花嫁了他,那自己就可以把百香园交给二花打理了,再筹划着去别处开分号,一切都需要发展,彦莹觉得,只要在豫州城能做下去,她相信在别的州郡,甚至在京城,她也能将百香园开起来。   “三花,怎么了?你觉得肖经纬去做文书很好?”简亦非觉得有些奇怪:“要是他中了进士,你二姐风风光光出嫁,那不很好?”   “我想肖经纬自己可能没那信心去参加科考了,再说做文书也没有把书给扔了,还是可以继续看书的,这叫考试干活两不误!倒是他在家里种田,才真正没有念书了呐。”彦莹笑着瞧简亦非望了一眼:“并不是要做了大官才能娶我二姐,只要两人情投意合,这才是最要紧的,你说是不是?”   简亦非傻傻的点了点头:“是,你说得对。”犹豫了一下,他又小声问道:“三花,你是不是觉得咱们情投意合?”   彦莹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你说呢?”   简亦非有些委屈:“我瞧你对宜轩很不错,有时候比对我还要好。”、   “你是家里人,他是外人,对外人自然要客气一些,你咋就想不通?”彦莹踮起脚尖,毫不客气的伸手拍了拍简亦非的脑袋:“你想要我对你生疏?”   肖老大站在屋檐底下瞧着,好一阵哆嗦,三丫头怎么伸手去打简公子,这还了得!可他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那边简亦非高兴的咧嘴朝着彦莹笑,看得肖老大莫名其妙,这简公子咋的啦,打了他,他还笑?   简亦非高高兴兴骑着马去了豫州城,肖老大将彦莹喊了过来:“三花,你咋能动手动脚呐!女孩子家家的,要温柔些!”   “我打他就是温柔!”彦莹笑着从旁边拐了过去:“我去厨房做饭菜。”   厨房里头大花正在切肉,四花正弯着腰蹲在地上洗青菜,彦莹走了过去,伸手去拿大花手中的菜刀:“大姐,你去歇着,我来。”   大花连连摇头:“三花,你歇着,别累了!我每日里头啥都不用做,心里头反倒不舒服哩!你就让大姐做点事情吧!”   彦莹凝视着大花,她现在已经有快六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隆起,十分显形了,可她却依旧每日要找事情做,活得小心翼翼,好像把自己看做了肖家的负担一般。彦莹一把捉住大花的手:“大姐,你去歇息,现在我得了空,我来做饭菜。”   四花抬起头来,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额头,站起身来:“大姐,你就歇着吧,我们都爱吃三姐炒的菜!”   大花有些无奈,知道四花是不想让她干活,这才故意这样说的,将菜刀交给了彦莹,喘了口气,扶着腰慢慢走到了门口,那身影有些落寞孤寂。   王富贵前几日跟那梨花成亲了。   肖老二媳妇扯了嗓子在自家院墙不远的地方说:“人家王家有钱,闺女赶着嫁过来,偏偏有些不识好歹的,一定要从福窝里爬出来,那是命薄,受不得这份福气!”   肖王氏得了病,肖老二媳妇一口怨气都撒在了肖老大一家,要是他们家不这样气肖王氏,婆婆还是好好的,不用自己伺候,也不用花银子吃药哩。现在肖老大家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肖老二媳妇瞧着更是不舒服,想来想去也只有大花能拿出来说道说道了。   “三姐,我看咱大姐……”四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怕是心里头不舒服呐。”   彦莹没有吱声,拿着菜刀斜斜的将肉片切了出来,停住了手:“那王富贵不是个东西,大姐跟他和离了好。”   “三姐,我觉得……”四花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你瞧咱们百香园那伙计怎么样?”   “伙计?”彦莹撇了一眼四花,心里头忽然一亮,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那龚亮不是孤家寡人?这几日她看下来,龚亮手脚麻利,干事情踏实,确实是个不错的。   “咱们大姐虽然已经成过亲了,可人生得好,性子又好,龚亮找了咱们大姐也不会吃亏。”四花将一盆子青菜端了过来:“三姐,你说是不是?”   “这成亲不是小事,咱们可还得好好的访着龚亮这个人才行,一定要是心地纯良,老实憨厚的才行。”彦莹轻轻弹了四花一指头:“小丫头家家的,就知道想这些事情了。”   “三姐,我都快十二了!”四花有些不满的嘟起了嘴:“你别老把我当小丫头!”   饭菜炒好以后,彦莹与四花摆好碗筷,招呼着大家进来吃饭,肖老大迷惑的看了看桌子:“三花,不等简公子了?”   “等他作甚?”说不定林知州客客气气的留他吃饭呢,要一家人等他一个,不值当。   “嗨,你这丫头,怎么能不等他!”肖老大有些不满意,这简公子可是家中的娇客,他不上桌动筷子,旁人怎么能开口吃饭?   “阿爹,你就别把他看得那般要紧,他也是人,咱们也是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咱们先吃,他要是等会来了,大不了我再另外给他去炒个菜便是。”彦莹将饭碗筷子塞到肖老大手中,太老实了就是吃亏,连饭都吃不好!   肖家吃得差不多了,就听外边有马蹄声,肖老大推了推彦莹:“简公子回来了咧。”   二花站了起来:“我去炒菜,三花你到外边去看看。”   彦莹点了点头,起身走到外边,就见微微的月光下有一匹骏马,上边驮着几个竹筐,简亦非正在将筐子卸下来。   彦莹看得直乐,都说习武之人将自己的坐骑看得格外要紧,这简亦非倒好,将自己的骏马看成是运货的骡子,一点也不怜惜它。伸手将马缰绳牵住,摸了摸马的鬃毛,彦莹尘嗔怪的看了简亦非一眼:“你的马肯定心里在骂你。”   简亦非嘿嘿一笑:“不会的,它最听我的话。”   两人动手将筐子拿了进来,放在院墙边上,把马栓在树上,这才并肩往屋子里头走。简亦非的胳膊轻轻甩了甩,挨着了彦莹的胳膊,心里头有些甜,偷偷的看了彦莹一眼,见她没有什么别的表情,索性伸出手碰了碰彦莹的手指尖:“三花!”   彦莹站定了身子,笑意盈盈:“哎,你怎么了?”   简亦非抖抖索索的伸着手:“我……怎么就想着要拉你的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我知道这样不好,你别生气。”   彦莹大大方方的将手伸了过去,一把拉住了简亦非的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拉你还不成?”   简亦非脑子里“轰”的一声,脸瞬间就红了,如熟透了的桃子。因着有前车之前,彦莹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帕子来:“抬头,塞着鼻子。”   “哦。”简亦非仰头朝天,见着几颗微微发亮的星星,鼻子里好像有东西往喉咙口里流,有些咸涩的味道。   彦莹笑着站在一旁看热闹:“简亦非,以后咱们还是别拉手了,一拉手你就流鼻血,这可怎么得了。”没想到简亦非这样害羞,瞧着他也不像是个小男生,彦莹偷偷的乐,这大概就是青涩的初恋吧。   “三姐,简大哥!”肖老大一家在屋子里等着简亦非进来,见彦莹出去这么久还不回来,派了四花出来看看,没想到一出来就见着简亦非仰着脖子站在那里,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还不住的吸溜着鼻子,这让四花吃了一惊:“简大哥咋的啦?受伤了?”   肖老大跟着走到门口,听着四花在说“受伤”,唬得一溜小跑到了简亦非面前:“简公子,你咋的啦?”   简亦非赶紧低头跟肖老大说话,将手帕放下,刚刚好擦过脸庞,旁边四花尖叫了起来:“简大哥,你被谁打了?脸上有血!”      ☆、57   肖家村的夜晚一片宁静,月亮已经是丰满的上弦,几乎快到到半圆形状,淡淡的照在这小乡村。乡间的小径上有着银色的月华,倒映着黑色的树影,还有流萤从草丛中飞来飞去,就如点点星光坠落在了人间。   彦莹迈着轻快的步子往肖文华家走去,一路上听着夏虫在低低的吟唱,偶尔还传来一两声狗叫,或许是她的脚步惊扰了它们的清梦。她的身边还走着简亦非,紧紧的跟着她的步子,唯恐有半分落后。   刚刚在肖家屋子外边闹了个笑话,简亦非吃饭的时候都不敢抬起头,只顾端着饭碗拼命扒饭,将一张脸都埋进了饭碗里头。肖老大不住的朝彦莹使脸色,示意她去夹菜给简亦非,彦莹指了指简亦非:“阿爹,你没看到?简大哥的脸把饭碗都遮住了呐。”   简亦非一口气把饭扒光,站了起来抹抹嘴:“三花,你带我去下那村长家,我已经跟林知州说好了,林知州说要他明日去知州衙门。”   这青衣卫大人拜托的事情,林知州还能不答应?况且知州衙门本来就缺个文书,上次他就交代高主簿去选了,可是隔了这么久也不见他挑了人过来,这高主簿做事越来越拖拉了。林知州心中嘟囔了一句,脸上却堆着满满的笑容,连忙答应了简亦非的要求:“让他明日就来!”   二花听着说肖经纬可以去做文书了,惊喜得眼睛都睁大了不少,肖老大看了看彦莹与简亦非的背影,转过脸来见着二花笑得古怪,有些莫名其妙:“二花,你这是咋了?”   “没啥,没啥,我是在想,还是识字好,能去做文书。”二花有几分心虚,赶紧站了起来,伸手就去收拾碗筷,见着这边几姐妹朝她挤眉弄眼,脸又红了。   走到肖文华家,院子门已经关上了,彦莹扬声喊了一句:“村长,村长!”屋子里有人应门,就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肖文华家大儿媳走了出来,把门给打开:“哟,三花哪,快些进来!”   肖文华大儿媳瞧着彦莹,只觉得她全身上下都是金光闪闪,听说肖老大家招人做事,一日只做大半日,能有三十个铜板,可不会比那些出去做事的男人差呐!她笑得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处:“三花,我还正寻思哪日去找你,没想到你自己找过来了,快些进来!”   肖文华刚刚准备躺下,听说彦莹来了,赶着披了衣裳就往堂屋来了,才踏进门,就瞧见了简亦非站在彦莹身边,一颗心就“扑扑”的乱跳了起来:“婆娘,快些泡茶啦!”   “村长,你就甭客气了。”彦莹朝肖文华笑了笑:“我是来捎个信的,知州大人让经纬大哥明日就去知州衙门做事呐!”   “啥?啥?这么快!”肖文华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一双手脚都不知道该朝哪里放,摸了摸脑袋,又摸了摸胳膊,只觉得太不真实,咋就这样容易呐?今日下午才跟肖家三丫头一提,明日经纬就能去做文书了!   以前自己真是有眼无珠,忙着去讨好四斤老太,却没得一点好处,肖文华深深的懊悔了,朝彦莹诚心诚意道:“真是要多谢你哪,三花!”   简亦非拿出一张纸出来:“这是知州大人给肖经纬发的聘书,明日他拿着这个去知州衙门就行了。”   肖文华拿着纸看了个不歇,上头的字他认不全,可见着那鲜红的印章便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转脸吩咐婆娘:“快去叫经纬出来,好好给公子来磕个头!”   简亦非摆了摆手:“磕头就算了,这不过是件小事罢了。”   “不行不行,怎么着也该让经纬出来感谢公子。”肖文华捏着那张纸在手里,一只手都在微微打颤,他那大儿媳在旁边见着,心里头直泛酸水,肖经纬是肖文华老二的长子,在孙子辈里排行老二,旁人家里头,爷爷最疼长孙,可肖文华最喜欢的却是肖经纬。   从小便送了他去念书,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上回拜托四斤老太去跟她表哥高主簿说那这事情,送了二十两银子,好像今日又拿了十两银子出去了,这肖经纬在他心里头是宝,自己儿子就是一根草!   肖文华大儿媳酸溜溜的,端着茶走到彦莹面前:“三花,啥时候也把我家大石头给弄出去赚些松泛钱哩?”   彦莹笑着将茶盏接了过来,摇了摇头:“肖家大婶子,我哪有那样的能耐?”   “怎么没有能耐?我瞅着咱们肖家村的丫头,就你最厉害!”肖文华大儿媳涎着一张脸,声音变得很是柔和,完全没有她平日里头的粗嗓子:“都说你雇了不少人给你做事,我那石头可以去做不?”   彦莹呵呵一乐:“大婶子,我现在人手够了,等着要人的时候,我再和你说。”   肖文华大儿媳有几分失望,不过依旧是笑容满面:“那好那好,你可要把这事情给放到心底里头。”   “村长,我正好还有两件事情要跟你说。第一件就是我爷爷那事,你赶紧催着他来找我爹说这重新分家的事情。”肖木根虽然口里嚷着要分家,可还没行动。若是他拖一拖,拖到年底,那事情便不一定利于自己了,许宜轩走了,简亦非肯定也要跟着走,到时候自己背后没人,林知州不见得会理会自己,得趁热打铁将这事情给结了。   肖文华有几分奇怪:“三花,你怎么比你爷爷还着急了呐?”   “村长,我能不着急嘛?我们家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个个看在眼里,现在好不容易赚了点银子,他便想着要来算计,我那老爹又是个老实疙瘩,不知道为自己家里盘算,那也只有我这个做女儿的来给他打算了。”彦莹喝了一口茶,只觉得满口都是苦味,低头一看,那叶子一片片的,将茶盏口子都盖住了。   肖文华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在一旁点头:“那倒也是。”他在肖家村旁人面前神气得很,可上回吃了彦莹的亏,心有余悸,所以到了彦莹面前老实本分得很,不敢再生事端。   “村长,我这事情就拜托给你了,总得在这三五日里头弄好。”彦莹将茶盏放到了桌子上头,这茶水苦得她不想喝第二口,也不知道这茶叶是买的,还是自家揉的。   “那……还有一件什么别的事情?”肖文华般弯着腰,全然没有第一次见面的神气,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鞋面,很是小心谨慎。   “村长,我在想着帮村里的人赚银子。”彦莹见肖文华的脑袋忽然抬了起来,眯缝在一处的眼睛猛的睁开,不由得有些好笑。她盘算这个主意有好一阵子了,村里不少人眼红她家赚钱多,肖老大与肖大娘总觉得心里头有些不安,走出去听着别人的议论,回来的时候就心事重重。   其实大周的民风还算淳朴,可谁不想把自己家弄得更好些?谁又不想多挣银子?要是自己能领着肖家村的乡民们一道致富,那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说闲话,自己也有不少好帮手了。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彦莹已经将肖家村里的人家摸了个七七八八,心中有一本帐,哪些人家值得信赖,哪些人家只能收了做小工,不能交付重担,她都清清楚楚。   百香园现在卖的东西还比较简单,毕竟她到大周只有这么久,开发出的品种少,所以还需要快些将百香园发展起来。现在百香园主打产品是罐头,红油酸笋与口蘑和各种水果罐头都卖得很好,每天至少都卖了一二十坛。   时兴的菜蔬虽然卖得好,可因着东西少价格低,赚不了太多钱,与那凉菜粽子合在一处,每天最多赚出十来两银子。彦莹已经筹划好要做烤鸭鸭脖那些产品,这活计比做罐头又要精细些,她还需要好几个帮手来研制开发,等着做成功以后,可要添不少人替她做事才能将这事儿转得开。   若是东西卖得好,她便要去别的州郡开分号,与其去请陌生人,不如请同村里的,知根知底,而且是自己一路培养出来的,也会对自己感激。   彦莹将自己的计划跟肖文华说了下:“村长,我想跟你说哩,到时候我可能要请不少人做事,这些人都要签契书,到时候你要在场做担保,这样我才信得过。”   关于请帮工伙计的事情,大周确实要比前世有得天独厚的条件。铺子里请的伙计基本上都是本土人氏,扯起来好像都是熟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万一谁做了贪墨的事情,被人知道了,回村一传,这人便抬不起头来了。这时候的人,都讲究宗法观念,谁做了坏事给族里丢了脸,肯定是会被千夫所指的,所以彦莹一点也不担心请不到合适的人,只不过要肖文华这个身份来震一震,就更顺当些。   肖文华连连点头:“三花,你是在做大好事哩,中,中,你啥时候要请人了,只管跟我说就是,我去帮你挑人!”   彦莹抿嘴微微一笑:“那就这样说定了!”   简亦非朝肖文华拱了拱手:“大爷,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哎哎哎,经纬怎么还没出来?”肖文华扯着脖子喊了起来:“经纬,经纬!”   第一百二十章确定   “经纬,你这是咋的啦!”肖文华怒气冲冲的走到了肖经纬的屋子里头,刚刚他还想趁热打铁,让肖经纬出来向简亦非道谢,攀上了这个贵人,以后在知州衙门里也好走得起些。可是没想到,婆娘进去喊肖经纬出来,可他就是闷头在屋子里边,怎么喊都不开门。   简亦非与彦莹刚刚告辞,肖文华的大儿媳一边收拾茶盏,一边撇着嘴笑:“毕竟是读了书的,不比咱们眼皮子浅,听说能去知州衙门做个文书,早就欢喜得不行了。哼,那阵子要是送了我家大石头去念书,保准现在都已经考上举人了。”   肖文华不理会她,蹬蹬蹬的一溜小跑到了肖文华门口,伸出手啪啪啪的将门板敲得山响:“经纬,经纬,你把门给打开!”   “吱呀”一声门开了,门后露出了肖经纬半张脸,那脸上没有欢喜,只有些许沮丧。   “经纬你这是咋的了?”肖文华伸出手一把拧住了肖经纬的耳朵:“那位简公子帮了咱们一个大忙,将你塞到知州衙门里头做文书去了,你干嘛还是这模样?”   “爷爷,我不想去做文书。”肖经纬靠在门边上,有些闷闷不乐。   “什么,你不想去做文书?”肖文华气得抡起巴掌来想扇下去,可瞧着肖经纬那白白净净的脸,又不忍心下手:“娃儿,你莫要小看了这文书!听人家说,有五六两银子一个月哩!”   肖经纬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靠着墙站直了,根本没有理会肖文华在说什么,心里头只是在想,自己要是去了豫州城,以后就不能经常回来了,见二花的次数也少了,还不知道二花会不会喜欢上别人,他心上心下的劝在想着二花,只将那文书的好处都丢到了一旁。   “爹,你那孙子可没把五六两银子看在眼睛里,你就别给他操这么多空心了!”肖文华大儿媳从门边经过,说得阴阳怪气:“经纬,你可真是有志气哟!”   肖经纬要是去知州衙门做了文书,那可比自家大石头好了不只一点两点,肖文华的大儿媳心里头嫉妒得直冒酸水,真恨不得自己的儿子也念过私塾,这样也就可以拿了那张纸到知州衙门里去做文书了。   “你快去睡你的觉!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肖文华朝大儿媳呵斥了一句,走进肖经纬屋子,将门给关上:“经纬,你跟爷爷说呐,怎么就不想去做文书了?你还想继续念书考举人不成?”   肖经纬摇了摇头:“爷爷,我都花了家里那么多银子了,怎么好意思再去考举人?”   “那你说说看,到底是为啥哩!”肖文华有几分纳闷,这肖经纬究竟是怎么了?放着银子不要,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我……”肖经纬挣扎了下,脸色有些发红:“爷爷,我明日再和你说,今晚我好好想想。”   “中,你再仔细想想!”肖文华对于自己这个孙子千依百顺,自小就偏心着他,旁人不敢顶撞他,只有肖经纬能开口跟他唱反调。只是肖经纬一直很乖顺,出言反对的时候并不多,肖文华也并没有将他的异样放在眼里,手里拿着那张纸,洋洋得意的走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肖文华家的院子门便开了,一条细瘦的身影从院子里溜了出来,两边看了看,四周静悄悄的一片,屋子里的人还没起床,他举步飞快的往外边跑了出去。   肖老大家早就有了动静,自从开了百香园,肖家姐妹起床的时候提前了半个时辰,各自带着筐子,忙着去摘最新鲜的口蘑与菜蔬。   二花与四花两人背着一个大筐子往菜园子走了去,清晨的空气说不出的新鲜,里头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青草香味。小路旁边的草地上滚动着晶莹的露水,就像珍珠一样,洒落在一片翠绿之上,不住的发亮。   推开菜园子的篱笆门,二花看了看那边新开出来的一垄菜地:“有简大哥帮忙,这事情可快多了,才一晃就有一垄新的菜土了。”   四花在一旁抿嘴笑:“二姐,要是经纬大哥来帮忙,那就更快了。”   二花转过脸去:“说什么呢!他那小身板,哼……”一边说着,一边却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眼角边上荡漾出了春水的微波。   放下筐子,姐妹俩拿了镰刀开始隔菜,“呲啦呲啦”的响声非常月儿,就如一支动听的乐曲一般。两人一直弯着腰割菜,脑袋都不敢抬,唯恐浪费了时间,就见那筐子里头的菜慢慢多了起来,绿色一点点的堆积着,差不多将筐子给盖住。   “二花,二花!”有声音从篱笆那边传了过来,二花与四花回头一看,就见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那里,穿着淡青色的长袍,显得格外斯文。   “哟,才说了他,怎么就来了?”四花哈哈一笑:“二姐,你咋脸红了?”   “呸,谁脸红了!”二花狠狠的啐了四花一口:“小妮子,就会胡说!”   四花拎着筐子往前走了些:“好好好,我胡说,我才不管你们呐,我得快些割了菜回去,三姐等着要呐。”   二花望了望朝她慢慢走过来的肖经纬,直起了身子:“肖经纬,你找我?”   “哎……是哪!”肖经纬磕磕巴巴的应了一声,有几分局促不安:“二花,我找你……有点事。”   “有什么事就快说,没看见我正忙着?”二花笑微微的望了肖经纬一眼,见他有些窘迫不安,赶着又添了一句:“要不,你就帮我来干活,中不中?”   “好好好。”肖经纬赶紧将长袍撩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二花身边,弯下身来:“是要割菜?”   “嗯呐,你就选着那些嫩的摘,太老了的就不要了。”二花指了指那韭黄,向肖经纬示意。第一天她们搁韭黄韭白的时候,都有些舍不得,老的也割了下来塞到里头,彦莹发现了以后将那些老了的都挑出来扔了:“二姐,咱们可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会毁招牌的!宁可少赚点,也要留好口碑!”   彦莹说过,为了贪点小便宜,把老了的菜塞到里边,人家对百香园的印象肯定不好,以后要买东西也不会想着来百香园了,这就叫做因小失大。肖家姐妹听着彦莹这样说,个个都记在心里,割菜的时候,宁可将那些老了的扔掉,也不把它们放到筐子里头。   肖经纬低头看着二花做示范,她的手就像一只白色的蝴蝶,才扇动下翅膀,那嫩黄的韭黄就在她手心了。“二花,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呐。”他的眼睛望着青翠的菜地,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干,都不敢抬起头来,一张脸慢慢的烫了起来。   “啥事情?你说!”二花手下不停,一边痛肖经纬说话,一边飞快的割着菜。   “我爷爷要我去知州衙门里做文书。”肖经纬才说了一句就梗住了,下边该怎么说?他有些茫然,难道自己要开口问二花,你是不是喜欢我?我要是去了豫州城,回来得少,你不会变心吧?   “做文书是件好事,听说每个月不干活都能拿银子哩。”二花笑吟吟道:“恭喜恭喜,你终于算是熬出头来了。”   “可是,可是……”肖经纬跟在二花身边,一连说了好几个“可是”,却还是没有把那话说出口,二花也不着急,继续往前边慢慢的割着菜,脑袋都不抬,汗珠子滴滴的落到了脚下的菜叶子上头。   “哎呀呀,经纬大哥,我看你还是叫肖二石头好!”四花虽然在前边一点割着菜,可耳朵却没闲着,竖得高高的在听着呢,见肖经纬好半日还没把那可是后边的话说出来,不由得替他着急:“你是不是想说,你喜欢我二姐?”   “啊?”肖经纬一怔,几乎要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不知道?只要不是个瞎子,瞧着你现在的模样都知道!”四花嘻嘻一笑:“经纬大哥,我来替你问了吧!二姐,你喜不喜欢经纬大哥?”   肖经纬的心蓦然放松了,他直起身子来,眼睛热切的望着二花,想听她的回答。   二花瞅了一眼四花,哈哈一笑:“小丫头不过十二岁,就啥都知道了?那你告诉他,我喜不喜欢他!”   “啊?”肖经纬又将目光投向了四花,声音里头有些可怜兮兮:“四花,你说……说说看!”他犹犹豫豫好半日,才鼓足了勇气道:“二花,你告诉我中不中?”   “嘿,你这傻子!”二花又好气又好笑,从韭黄上头抹了一把露水就朝肖经纬甩了过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家院墙外头?哼,要是不喜欢,我早就拿了大扫帚出来赶人了!”   “你、你、你……你喜欢我?”肖经纬的嘴巴咧得老开,几乎要到耳朵根子那里去了,他觉得自己一身轻飘飘的,两只脚踩着棉花堆子一样,走路都有些不稳当。   “经纬大哥,你小心些咧!”四花瞧着肖经纬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赶紧吆喝了一句:“大清早的,你没有喝酒吧?”   “没、没、没有!”肖经纬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龚亮   日头已经升起在树梢,肖来福赶着骡车停在肖老大家门口,甩了甩鞭子喊了句:“三花妹子,快好了不?”   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六花的小脑袋出现在门边:“来福大哥哥,你等会,我三姐她们正在洗菜,就快好了!”   “嗐,谁家买了菜回去不得自己洗?你三姐做事也太仔细了!”肖来福端坐在骡车的前边,打量了下肖老大家的院墙,赫赫,那上头的琉璃瓦可真是神气,锃亮锃亮的发着光,哪日自家也能起这么好的屋子,自己也就心满意足了。   耳畔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肖来福转脸看了看,小路那边来了两个人,他赶紧跳下车来迎过去:“村长!”   肖文华乐呵呵的带着肖经纬走了过来,朝肖来福点了点头:“要进城去不?”   肖来福点了点头:“可不是?每日要送肖家三丫头过城里去哩!”   肖文华一屁股坐在了骡车的板子上头:“正好,捎上我们爷孙俩,一道过去。”   “经纬大兄弟是要去做啥子?”肖来福打量了肖经纬一眼,淡青色的儒衫,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格外的斯文秀气:“经纬大兄弟越发的俊秀了。”   “呵呵呵。”肖文华十分得意,伸手指了指肖经纬:“我们家经纬才学好!这不,知州大人知道他有才学,亲自写了一封信过来,要他今日去衙门呐!”   听着说是知州老爷亲自写了信过来,肖来福肃然起敬:“我就知道经纬大兄弟有出息!知州老爷找他有啥子事?”   “衙门里头少个文书,知州大人知道我们家经纬学问好,特地让他去补这个缺!”肖文华乐得合不拢嘴,捏着那张文书不住的摇晃。昨晚肖经纬还抵死不去做文书,今日一早起来就答应了,这少年人的心思可真是奇怪,一会儿一个主意,不过不管怎么样说,只要他答应下来就好,肖文华这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哎呀呀,大兄弟可真是不错,吃上官家的饭了!”肖来福惊呼了一声:“这桩大事,可要好好做酒席才行!”   肖文华点着头,很是得意:“那是当然!”   自家的孙子有学问,现在去了知州衙门里做文书,以后跟那些富贵人家打交道多了,指不定有哪家夫人看上了他,要招了他去做女婿哩。肖文华一只手捉着车板子,心里头想得美滋滋的。   彦莹与几姐妹抬着筐子走了出来,筐子不住的往下滴水,身后湿嗒嗒的一路。肖来福赶着上去帮着将筐子安放好,彦莹跳到了骡车上坐着,见肖经纬也坐在那里,嘻嘻一笑:“经纬大哥要去衙门了?”   肖经纬今日才得了二花的话,现在心里头已经将彦莹也看做亲近的人了,他看了看彦莹,穿着一身碎花衣裳,打着两根大辫子,正在朝自己甜甜的笑。他赶紧笑着打招呼:“三花妹子,铺子里头生意好不好?”   “还行。”彦莹将两条腿擦了擦,裤管儿边上有些水,凉沁沁的。   肖文华很严肃的咳嗽了一声,他的经纬可是秀才,现在又要去做文书了,咋能这样不矜持?可不能轻易跟旁人说话,哪怕是这肖家的三丫头帮了忙才弄了他进衙门的——毕竟也得要自家经纬识文断字才行不是?   “爷爷。”肖经纬有些拘谨,转脸看了看肖文华那版得紧紧的脸:“你哪里不舒服?”   “经纬,我想跟你说哇,现在你是官家的人了,有了身份,做事就要有分寸,哪些话该说,该和哪些人说话,心里头都要有杆秤!”肖文华唾沫星子飞了起来:“就算是家里头的人,像你伯娘那些,都是无知妇人,你别和她们说话,掉了自己的身价!”   肖经纬有些手足无措,爷爷这话,不分明是在指桑骂槐的说身边的三花?他局促不安的转脸看了看三花,见她依旧是笑意盈盈,这才放下心来。   “爷爷,这话可不能这样说……”话还没说完,肖文华取下脚上的鞋子拍了拍:“怎么就敢跟爷爷犟嘴了?打不死你的!”   彦莹在一旁笑着插话:“村长,刚刚不是你自己说的,经纬大哥可是官家的人,有身份了,你咋还能拿鞋拔子打他?那不是扫了他的脸?”   肖文华听着一愣,将鞋子重新穿上,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将脸撇到了一旁。   气氛马上就变了,肖文华沉默无语,肖经纬坐在中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彦莹没管他们祖孙两个,与肖来福一路说着话:“你们家枝儿可是灵活呐,来福大哥!昨日我看她洗那些桃子,手脚麻利,又洗得干净!”   肖来福将枝儿塞到了彦莹这边来做事,彦莹见她跟六花差不多年纪,就让她到了六花那一组,专门做些洗洗刷刷的粗活。她瞅过几次,见枝儿做事很认真,桃子擦洗得干干净净,没留一根绒毛,倒也是个勤快的。   “我们家枝儿是聪明!”提到枝儿,肖来福的眉眼就止不住的笑:“三花,多亏了你,现在她一日能挣二十个铜板,她娘对她都好了不少。”   “来福大哥,嫂子把狗蛋这么宠下去,那可不中哩!”彦莹手扶着筐子,想着肖来福家的狗蛋,现在就已经有些娇纵的模样了,要是再不好好约束着,只怕以后就是个混世魔王。   “哎……”肖来福叹了一口气:“我说过她,可一点都没用。”   “来福大哥,男娃女娃一样重要呐,你说呢?”彦莹笑着望了一眼远处的天空,红艳艳的朝霞已经慢慢退去,金色的阳光普照着大地,明亮温暖。   “那是。”肖来福由衷的说了一句:“你瞧瞧你们家,都是女娃,可哥哥中用,跟男娃没区别!现在四斤老太骂绝户头,人家都说她哩,说你们家女娃就是男娃一样!”   车子慢慢到了豫州城,肖文华嚷着让肖来福先送他去知州衙门,彦莹微微一笑:“只怕现在知州大人还没去府衙,你先到了莫要吵了人家!”   肖文华想着也是,拉着肖经纬下了车:“咱们先去吃个馒头填填肚子!”   肖来福赶着车去了东大街,时辰还早,两边的街道开业的铺面并不多,零零碎碎的开了几间,就像人的牙齿缺了几枚一样。走到百香园门口,就见铺门开了一半,龚亮正拿着抹布在擦廊柱,那边几根已经被擦干净了,灰褐色的主子发着亮闪闪的光。   见着彦莹过来,龚亮赶紧放下了抹布,忙着走出来和彦莹一道抬筐子:“肖姑娘今日来得晚些。”   “今日多摘了些菜蔬,不过也没晚多少。”彦莹与肖来福将一筐口蘑搬了进去:“咦,这屋子里头咋又变了样子?”   原先她的菜蔬筐子是放到中间摆着的,现在却挪到了左边那个角落去了,整间屋子显得空荡荡的,中间那地方缺了一大块。   “肖姑娘,”龚亮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我觉得这屋子中间摆菜筐子不太好,正好把那边给遮住了,我们就三个人,有时看不到这里,被人偷拿了东西可能也不知道哩。”   咦,这人还很细心嘛。开业头三日自家几个姐妹都出来帮忙,昨日搬家没人过来,人手少了,这弊病就出来了。彦莹笑着点了点头:“没问题,这样放着挺好的。”   龚亮这才松了一口气:“肖姑娘不计较就好。”   “我计较啥?你把店子这样收拾了下,挺不错。”彦莹瞅了瞅龚亮,见他个子不是很高,但一双眼睛里透出机灵劲儿,想到了四花说的话,不由得心中一动:“龚亮,你多大年纪了?怎么还不找媳妇呐?”   “找媳妇?”龚亮摇了摇头:“我这条件,谁会嫁我?”   他爹死得早,娘又身子有病,一直要吃药养着,熬到去年终于也撒手去了,除了三间破屋子,龚亮再也没有别的财产,媒人也曾来问过他几次,可见他家这样子,都只是摇摇头就走了:“大兄弟,你多攒些银子,到时候我再来给你拉线保媒。”   在前边那个铺子里做了两年多伙计,不料主人家说走就走,登时丢了个饭碗,闲着在家里,打了一个月短工,如意酒楼的李老爷派人找了过来,看他愿不愿意继续做伙计。   做伙计比做短工要好,做短工,做一日是一日,今日做了还不知道明日有没有活干,做伙计便不同了,工钱高,又稳定,怎么着一年半载还是能做下去的。听着有这好事,龚亮喜滋滋的答应了下来,等着见了东家,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竟然要在东大街开铺子?龚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事实就是这样,肖姑娘是老板,他这个年长十岁的人却只能乖乖的听她吩咐。   开始龚亮还不服气,才过了三日,他便对彦莹心服口服,怨不得人家年纪轻轻能做东家,肖姑娘心灵手巧,说话老到得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再看看人家的人脉,豫王世子、林知州、豫州首富李老爷,还有一个穿着白衣身份不明的简公子……这哪里是他能比得上的?   这人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龚亮心中叹息了一声,自己好好干活,看能不能得到肖姑娘说的那额外的奖励就好。   “龚亮,你的亲事我给你留心着。”彦莹笑吟吟的望了一眼龚亮,见他张大了嘴巴好半日没有说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了?欢喜得傻啦?”      ☆、58   鎏金的铜兽壶嘴里缓缓吐出缕缕白色烟雾,九华湘妃帐幔低垂,只见里边一个隐约的人影。床边站着一个丫鬟,正拿了孔雀尾翎做成的扇子在轻轻的扇着风,帐幔不住的微微动着,四角垂着的鹅梨香香囊轻轻的颤动,小小的玉坠子与金银流苏碰撞着,发出了细碎的响声。   “夫人,有人送信过来了。”门口走进了一个老婆子,手里拿着一封信:“还是公子写过来的。”   帐幔里伸出了一只手,细白如玉的肌肤莹莹,就如水润过一般,很有光泽。   就听着细碎的声响,帐幔里的人将信笺展开,过了一阵子,忽然就听到“嗤嗤”一声,似乎那封信已经被撕成两半。   “红玉,帮我梳洗,我要起身了。”声音虽然听着有些年纪了,可似乎依旧还夹杂着娇媚的意味,若单单从声音来推断,这位夫人昔日定然是个美人儿,艳惊四座。   帐幔被撩开,床上那人将身上盖着的薄薄蚕丝衾掀开,一头青鸦鸦的头发柔顺的披在肩头,垂在她粉红色立领白色中衣上,她的脸被头发埋住了一大半,只露出一点挺直的鼻梁。站在床边的丫鬟搭住那只纤纤玉手,将她下床来,中裤白色的下摆飘飘,露出瘦骨嶙峋的一双腿来。   坐在梳妆台前,她望了望镜子,里边是一张保养得宜的脸孔,虽然她已经三十五了,可她的模样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她伸出手来,轻轻抚过额头,上边一丝皱纹都没有,光滑洁净。   红玉站在她的身后替她慢慢梳理着头发:“夫人的头发真是好,又柔又顺,摸到手里跟一幅缎子,那感觉实在是好。”   她的嘴角慢慢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当年他也是最喜欢摸着她的一头青丝:“这么美的发丝,只把我困在里边走不出来。”   他是那样潇洒,虽然比她要大了八岁,可她却依旧疯狂的迷恋上了他。她不顾一切的投入了他的怀抱,享受着与他在一起的欢娱。这份感情让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他的身份,忘记了他们之间隔着的鸿沟。   他是她的姐夫。   她的姐姐是安国侯的嫡长女程思素,而她只是一个姨娘生的庶女,她的母亲早早就过世了,她的奶娘告诉她,是安国侯夫人暗地里下的毒手,因着她的母亲很得安国侯的宠爱,是他的姨娘里生得最美的,也是最有才情的。   她要为母亲报仇,她想要狠狠的朝安国侯夫人脸上打一巴掌,可她没有别的手段,她所拥有的便是她的美。   她与她母亲一样美,大家都说安国侯府的嫡出大小姐美得惊人,其实都是夸出来的,程思素站在她身边,平凡得就像一根草,没有半分特色的草。   只是程思素命好,嫁了王爷,她只能有仰望的份,虽然是个继王妃,可毕竟也是王妃,身份高贵,完全不是她这样的庶出小姐能比得上的。她是安国侯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直到程思素上了喜轿,安国侯夫人才安心了下来。   她永远还记得安国侯夫人用那清冷的声音对她说:“你这般不守规矩,出阁以后莫要坏了我们安国侯府的名声,你还是去庵堂里持斋,青灯古佛,看看能不能让你收收心思。”   安国侯夫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回旋,就如锤子般重重的击打着她,她没有求饶,只是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她的身子笔直,没有半分摇晃,她高高的昂着头,显出一副不妥协的模样,可心中却在不停的打算。   她恨安国侯夫人,恨自己的长姐,可她却没有半分反抗的余地,她的外祖只是一个五品小官,几个舅舅也很不得志,大家对于她在安国侯府里的遭遇,都只是保持沉默。她出府去庵堂的时候,外祖母打发了一个舅母过来安慰她:“你便好好的在庵堂里呆一两年,写信给你母亲,就说你诚心悔过了,让她准许你回府去。”   舅母塞了几百两银子给她:“思薇,庵堂寒苦,你拿着这些银子去打点那些姑子,或许她们会对你好些。”   庵堂里的姑子?她撇了撇嘴,只怕早就与安国侯夫人商量好了,正琢磨着怎么样整她。   她咬着牙在那庵堂里住了下来,可才进去没几日,就觉得身子有些不大舒服,早上起来头晕呕吐,趴在床上,只将胆水都吐了出来。   同室的姑子见了大惊失色,伸手替她把了下脉,低声问道:“五小姐,你月信可至?”   她有几分愕然,仔细回想了下,忽然就狂喜了起来,她伸出手摸了摸腹部,那里现在还很平坦,可不用说,里边肯定有了他与她的孩子。   孩子,她与他的孩子!她趴在床头,一番呕吐,眼角却有滴滴泪光,她要留住他,无论如何要留下他来,若是他知道了,肯定会要她留下这个孩子。他先前的王妃,只给他生了两个女儿,若是自己能给他生个儿子,那自己也能母凭子贵了。   她把自己身上的钱财都散尽,最后终于从那庵堂里逃脱了出来,身上只剩了几两碎银子,和一根他送的碧玉簪。她想去找王府他,可又害怕那程思素加害自己,只能躲躲藏藏的住在京城的破庙里头,后来他却由皇上派着去西北,她此时大腹便便,无论如何也是追不过去了,一路颠簸,最后在离京城一百多里的一个村子里住了下来。   没想到,这一住就是四五年。   本来以为,只要他回京城来,他就会拼命的派人寻找自己,可是等了又等,她却始终没有等到他的踪影,幸亏寄住的那家人心地善良,老两口无儿无女,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她这才能勉强将儿子慢慢的带大。   所幸,她有了一个儿子。   她给儿子取名简亦非,跟了那老人家的姓,老两口乐得很,对她更是贴心贴意的好,慢慢的,她逐渐忘记了以前的一切,只将过去当成了一个梦,深深的埋在心底。程思薇成为了过去,那尘埃里的一段往事,她不再是安国侯府的庶出小姐,她只是一个乡间女子,洗尽铅华,朴素得就像一块粗布,没有任何修饰。   有贴心贴意对自己的好的义父义母,有活泼可爱的儿子,她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就会如此,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尽管村里有人暗地里议论她的来历,都说她是坏女人,骂简亦非是野种,可她还是挣扎着生存了下来。   直到有一日,她的生活里又重新激起了波澜。   一个晚上,一个宁静的夜晚,万籁俱寂,好像没有一丝风,就连树叶的颤动都没有。她忽然听到了细细的脚步声,离她的床边越来越近,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一般,让她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床头的黑影让她几乎要尖叫起来,可那熟悉的气息让她屏住了呼吸,委屈的泪水顷刻间从眼∩滑落,热腾腾的从他的手背流淌过去。   “思薇,是我。”那人轻声的说话,唯恐惊扰了隔壁房中的人。   她紧紧的盯着那个黑影,他不说话她也知道是他,那身影,那走路的姿势,她实在太熟悉了,这么些年来,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会靠在窗前,回忆着过去,仔细琢磨着他的一举一动——若是用句老套的话来说,便是化成灰,她也认识他。   “思薇,我们出去说话。”他伸出了双手,她又落到了他的臂弯,轻柔的抱住了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脸上:“你终于来了。”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来寻她。   可他却没有带她回京城去,他带着她与简亦非离开了那个小山村,在离京城郊外找了一套宅子给她居住,给她买了无数金银珠宝,添置了绫罗绸缎,又挑了不少的下人来服侍她的起居,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她摇身变成了一位孀居的贵夫人。   只是他却并没有承认简亦非的身份:“我现在还不能公开,皇上正在挑选太子,必须是德行兼备的,若是被人知道我有外室,奏报了皇上,只怕皇上心里不欢喜。”   她没有出声,只是微笑的看着他:“妾身惟愿君安好。”   他揽她入怀,在她耳边轻声道:“思薇,此生唯有你才是我的知己。”   “妾身只有一个愿望,我们的孩子不能就这样埋没,变成一个乡野匹夫。”她用手勾着他的脖子,媚眼如丝。她虽然也很想要个正当的名分,可现在形势却很不利,且不说她的长姐还活得滋润,就是现在他的处境也由不得他忽然变出一个外室。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如何让自己的孩子变得更加优秀,她的孩子不能落后于人,在这乡村角落里懵懵懂懂的寂寂无名,一辈子悄无声息。   “我答应你。”他握紧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嘴唇边:“他是我现在唯一的儿子,我不好好培养他,还去培养谁?”   她得意的笑了起来,她素有贤名的长姐程思素,是绝不会让侧妃在她之前生出儿子来的,最好秦王妃这一辈子都生不出儿子,这样一来,到时候她的儿子便是秦王府的继承人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事发   “夫人,厨房里新出了一款糕点,冰冻乳酪杨梅酥,厨娘说最适合这夏日饮用,老奴已经安排她们送去水榭了。”一位年老的妈妈迈步走了进来,脸上堆着柔和的笑意:“夫人,去荷花池边走走?”   这是她的乳娘黄妈妈,秦王暗地里让人将她从安国侯府里弄了出来,送到了这乡间,让她身边总算是添了个得力的人。   “妈妈,你瞧瞧,你瞧瞧。”在黄妈妈面前,程思薇露出了小孩子般的神气,抓起那张信笺往她眼皮子下送:“他竟然又来了一封信,催我派媒人去那乡下丫头家里提亲呐!”   黄妈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夫人,你莫要这样,指不定那乡下丫头生得美,公子就动了心。”   “要生得美的,哪里找不到?”程思薇顿了顿脚:“他是什么身份,如何能娶一个乡下丫头?”   “夫人,公子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你又没有告诉过他,他如何得知。”黄妈妈伸出手扶住程思薇:“你先别这样生气,想想看,用什么法子将公子喊回来,仔细跟他说说,即便咱们现在这身份,也不可能娶个乡下姑娘,他若是喜欢,到时候抬进来做房姨娘也就是了。”   青石小径上边刻着朵朵莲花,千万条柳枝随风乱舞,有几条长的,略略点到了莲花花蕊上边,配着青石小径上走着的美人,恰似一副夏日行乐图。   程思薇一边走,一边心里头慢慢的琢磨着这件事情,忽然有些苦涩。   秦王让人将简亦非送出去学艺,然后又把他收进亲王府做亲卫,听简亦非说,因着秦王的举荐,他还在宫里任了职,只不过做什么事,他并没有提及。她知道宫中这些事情一般都很隐秘,也没有追问,只是心中骄傲,儿子实在是有出息,文才武略,样样出彩。   她的长姐程思素在生了两个女儿以后,终于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七岁,听他们说这位秦王府的小世子似乎有些先天不足,总是病怏怏的。程思薇咬了咬牙:“病秧子还拿了做世子,实在是浪费!”   若是有一日,那病秧子死了,这世子之位指不定就落到了亦非身上呢。程思薇撇了撇嘴角,在这京城郊外生养休息了十来年,她一直在积聚着力量,就等着到时候给她长姐一记反击,她实在盼望着那一日的到来——她要为母亲,也要为自己得回公道!   等不及就等不到,她在耐心的等着机会,她的计划不能被人破坏,里边就包括了简亦非的亲事。   简亦非的妻子,必须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秦王已经答应过她,会细心替简亦非挑选,她的儿媳,肯定要能为自己的儿子带些助力,那乡间的小丫头,如何能登堂入室成为简亦非的妻?   “妈妈,你错了,咱们这样的人家,那乡下姑娘能进来做姨娘也是抬举了她!”程思薇凝望着一池风荷,碧绿的荷叶上边滚动着晶莹的水珠,一阵微风轻过,那水珠子滴滴的落了下来,本来圆圆的形状忽然变成了长长的泪滴。   “妈妈,我等会写封回信给公子,你拿了让人送去豫州。”程思薇皱了皱眉头:“亦非自小便跟他师父住在一起,未经人间世事,将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些,若我只说身份地位不配,恐怕他会不赞同,一旦坚持起来,自己做主与那乡下丫头成了亲,反而不妙。”   “那夫人该如何说?”黄妈妈小心翼翼的望了望程思薇:“总不能就这样依着他。”   “就说我生了重病,这百事孝为先,他总得要回来侍疾。”程思薇伸出了纤纤玉手,抹了抹乌黑发亮的头发,轻轻的点了点头:“就这样说,先将他骗回来再说。”   五月里头榴花似火,一朵朵艳红从枝头摇曳,在那一丛新绿里显得格外妖娆。肖家村里异常的热闹,大家呼朋引伴的喊着:“快走快走!肖老大家看热闹去!”   肖老大家现在已经成了村民们关注的地方,实在太神奇了,他们家过年的时候还是一穷二白呢,到了五月份就已经住上了青砖大瓦屋,还去豫州城开了铺子,而且,是在豫州城的东大街开的铺面!   这咸鱼翻身也太快了,村民们现在全是羡慕嫉妒不敢恨——肖老大家背后还有人呢,那个豫王世子一瞧就是个不好惹的主,还有他身边那个白面书生般的少年,一出手便把人吓得要尿裤子,拿片树叶就能将树枝给打断,实在太可怕了,谁也不敢去做那根不怕死的木头,谁也不敢去惹肖老大家,只能暗自里叹气,自己没有那样好的女儿,要不是也能大富大贵一把。   肖木根气哼哼的站在肖老大屋子里头,身后站着三个儿子,三个人抬着一张竹床,上头躺着肖王氏,嘴眼似乎歪得没有以前厉害了,只不过还是一副很憔悴的模样,脸色蜡黄,身子枯瘦了不少,眼睛眯缝着,似乎要睁开,可又没力气睁着一样。   “老大,你可不能这样没良心,一个人吃香喝辣,却将你老子与你兄弟都扔到一旁了!”肖木根拿了旱烟袋敲了敲竹床,朝肖老大吆喝了起来:“你娘现在得病,每个月吃药差不多要二两多银子,你就送了五百个大钱过来,做人可不能这样不厚道!”   看热闹的村民围了一坪,都在指指点点,有人鼻子哼出了声音:“还不是眼皮子浅,只顾着自己过日子,忘了爹娘!”   四斤老太逮着机会,很是得意,小眼睛骨碌碌的转个不歇:“哼,肖老大倒是个本分人,这全是他那三丫头给弄出来的鬼!肖家现在不是三丫头当家,那五百文钱肯定也是那三丫头的意思了。”   彦莹吃了她家的羊,还让她表兄高主簿出丑这事情,四斤老太可一直记在心里,遇着有啥事,赶紧就起跳,说彦莹的坏话。   “奶奶,你就少说两句!”有人扯了扯四斤老太的衣衫一下,四斤老太回头一看,却是自家孙子大木:“哎呀你这个小兔崽子,我说肖三花咋的了?你咋还让我不说?你个小兔崽子,还管起你奶奶的事情来了!”   众人齐刷刷的望了过来,大木有几分尴尬,往院墙那边挪了挪步子:“奶奶,上回那事情早就过去了,为啥你就还惦记着哪!”他偷偷望了望站在屋檐下边的彦莹,心里头有些发虚,想转过脸去,可又心有不甘,悄悄抬头又看了一眼她,见她根本没朝自己这边看,讪讪的叹了一口气。   他们都说三花要给那世子爷去做姨娘了,他听了以后,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里头堵着块石头一样,登时就没了高兴劲头。虽然肖三花跟他是对头,可他真不希望她去给人家做姨娘,那不是作践自己?   过了好久,这件事情总算是没人提了,大木这才松了一口气,今天听着说肖木根带着几个儿子孙子去肖老大家闹事,大木捏了捏拳头就跑了过来,看着一坪的人,肖三花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他才将拳头松开。   要是打架,还真怨不得肖三花,她那个爷爷实在太要不得了,说话不算话!分家都十多年了,当时都说好了,咋现在又闹着要重新分家?还不是看上了肖老大家的青砖大瓦屋?   “爷爷,你今日来,是准作甚?”彦莹带着一排姐妹,齐齐整整的站在了屋子前边,将手足无措的肖老大拦在了身后。   “谁跟你这丫头片子说话!快些滚开!老子是要和你老子说话!”肖木根虽然心里头有些没底气,可依旧还是摆出一副家长的姿势来:“老大,你快些出来!”   肖木根畏畏缩缩的从后边伸出了脖子来:“爹,我在这里哩。”   “你给老子出来!躲到你那群赔钱货后边干嘛!”肖木根气势汹汹的朝前边走了一步,却见着彦莹瞪着眼珠子望着他,不由得停住了脚:“三丫头,你这是什么样子!”   “爷爷,上回就告诉你了,我们家现在是我当家,你有什么事情不用找我爹!”彦莹笑微微的看着肖木根涨红的脸孔,踏出了一步,双手抱在胸前:“爷爷,今日你将奶奶抬了过来,是想让她看看我们家的新屋子有多大?”   肖木根气得将旱烟袋举了起来:“你这死丫头,敢跟;老子耍嘴巴皮子,瞧老子打不死你!”旱烟袋猛的往下落了去,一点点火星子从烟筒里飞了出来,发出微微的噼里啪啦的响声,一点点微微的红色在面前一闪而过。   彦莹一点也不慌张,朝旁边一闪,向二花一伸手:“棍子拿来。”   二花很爽快的答应了一句,递过一根烧火棍:“拿稳了。”   肖老大家的烧火棍又粗又大,结结实实的杂木,彦莹抡着棍子朝肖木根那边一晃:“爷爷,你是要比谁的棍子长?”   肖木根见着乌黑的一根棍子笔直的朝自己面门奔了过来,唬了一大跳,赶紧退了回去,看了看站在竹床旁的肖文华:“村长,你看看,你看看,这孙女打爷爷,那可真是要翻天了!你一定要替我说句公道话!要是这三丫头还这样蛮不讲理,就必须将她赶出肖家村,这样的劣货,到时候莫将我们肖家村的名声给败坏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供养   院子里的人发出啧啧的惊叹声:“肖家三丫头,你也太嚣张了!怎么能打爷爷呐!”   有些大婶不住的摇头:“三花,你这样做可不对哟,你爷爷再有什么不是,你也只能是恭恭敬敬的听着,摸着棍子打人,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桃花与梅花站在人群里,听着身边的人都在说彦莹,很不满意:“木根大爷要打三花姐,三花姐还能站着挨打?”   旁边几个女娃子连连点头:“就是,三花姐可没那么蠢。”   这些女娃子都是在肖老大老屋里帮忙做事的,彦莹经常同她们说自己挣了银子腰杆儿才会直的道理,顺便也教导她们不要逆来顺受,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虽然身为女子,在这大周不被人看重,可她们依旧要活得自在,可不能轻易向人低头。   被彦莹这样耳提面命的教导着,这十多个女娃现在也有了一种模糊的意识,自己是人,男娃也是人,自己能挣钱混口饭吃,如何要对那些男人低眉顺眼,忍气吞声?现在见着彦莹敢拿着棍子与她爷爷对着干,一个个敬佩得五体投地,可见着肖木根去找肖文华来撑腰,又全都忧心忡忡。   毕竟她们现在是在彦莹手下做事,要靠她赏些铜板,自然心里希望彦莹能安然无事,几个人挤成一团,趴在肩膀上窃窃私语:“三花姐,可要撑住!”   肖文华慢条斯理的走上前来,对着彦莹的目光,嘿嘿的笑了笑:“肖三花,你爷爷跟我说了,他要重新分家哩,你别这样凶,听你爷爷把话说完。”   他早就与彦莹通了气,两人准备演双簧,肖文华扮白脸,彦莹唱红脸,要让肖木根知难而退。要是肖木根继续这样胡搅蛮缠,那就只能告到知州衙门里边去,让他丢脸丢到豫州城去了。   “分家?”彦莹轻蔑的一笑,拿着烧火棍子点了点地面,一块黑色的印子在地面上出现了,就像画了个小黑点子一样:“爷爷,你十多年前已经分过家了,现在难道你又在哪里发了大财,准备要分些东西给我们家?”   “你、你、你……”肖木根气得手直哆嗦,他极力的压了压自己不舒服的感觉,不能跟这丫头片子混说,要不是自己也会被气成老婆子那样儿。肖木根抚了抚胸,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当年我把祖上的老屋分给了你们家,那里风水好,所以你们家才会发财,你三个叔叔都说不公平,我想着也是,所以打算重新分家。”   “原来是我们家把好风水都给占了?”彦莹扶着棍子站在那里,心中叹气,这肖木根怎么说来说去就这几句话?祖屋风水好?要不是她穿到了肖家三花身上,现在的肖老大家里可能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呐!   “那是当然!”肖老二肖老三肖老四一道喊了起来:“要不是祖上保佑,你们能赚这么多银子?”   “那爷爷准备怎么分呢?”彦莹笑着问了一句:“是不是准备退五十两银子给我们家,然后重新将祖屋给分了,每家几间屋子?”   “退五十两银子?”肖木根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三丫头,你这都是些什么话?”   “爷爷,这当年分家的契书可还在呐,上头写得清清楚楚,当年我爹我娘出了五十两银子,那就是说已经把祖屋买下来了,现在你要重新分家,那不是要退五十两银子给我们家,这才算公平合理。”彦莹从衣兜里摸出了一张纸,朝肖木根扬了扬:“爷爷,你的那契书还收着吧?”   肖文华在旁边赶紧帮腔:“三花说的也是,既然原先她们家出了五十两银子,自然是要先给他们五十两,然后重新再分家。”   “嗐,村长,你听她瞎扯!”肖木根听着肖文华的口风变了,竟然偏着向老大这边了,有几分着急,拿着旱烟袋吧嗒吧嗒吸了一口,眼珠子转了转,猛的扑了过去,伸手就将彦莹手中的契书抢了过来,“刺啦”一声,肖木根将那张契书撕成了两半。   见着肖老大几个女儿都吃惊的在看着自己,肖木根得意洋洋的笑了笑,将那张撕成两半的契书举了起来,又开始继续撕。才一阵子,那契书便撕得粉碎,肖木根一撒手,那碎纸片就随着风飞走了,如一只只雪白的蝴蝶。   “嘿嘿嘿,你说你爹你娘出了五十两银子,骗谁呐?”肖木根指了指老屋方向,洋洋得意的说:“那屋子,五两银子都不值,我们又是分家,怎么会要你爹你娘出五十两银子?”这契书撕了就好,肖木根心中无比舒爽,看着老大家几个丫头脸色慢慢的变了,更是高兴:“只有黑心的人才会要你爹你娘出那笔银子,我们肯定的不会的。”   彦莹笑着看了几姐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们镇定下来。她转脸看了看老屋那边,依稀还能看见一个屋檐角。嘴边泛起一丝笑容,彦莹望着肖木根,扬声问了一句:“那屋子真不值钱,是不是?”   “那肯定是。”肖木根点了点头:“要不是祖上传下的屋子,我早就拆了。”   “既然你自己心里知道不值钱,怎么还问我爹我娘要五十两银子?还说你不黑心?我看你的心又黑、又偏,都快烂掉了!”彦莹笑吟吟的看着肖木根,气定神闲:“爷爷,你以为撕了契书,我就没了个说话的把柄?你自己仔细看看,地上那些纸!”   肖木根低头瞅了瞅,地上有零零碎碎的纸片,看不出什么古怪来。   “爷爷,十多年的纸,还能这样新?”彦莹哈哈一笑:“若是不相信,你自己去拿了契书来看看,是不是都泛出黄色来了?”   肖木根瞪大了眼睛,蹲下身子去,捡起一张纸片,雪白的一片,没有一个字在上头。他气得将那碎纸片一扔:“好哇,你竟然敢捉弄你爷爷!”   “爷爷,那契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我想你就不用狡辩了。”彦莹将手朝肖文华一指:“村长,竟然你是咱们村里的头头,那你就来说句公道话!这家,该怎么分?”   “村长,我跟你说过哇,我现在要住到老大家,不到老二家住了,那祖屋,就分给我的老二老三老四。”肖木根赶紧走到肖文华身边,扯了扯他的胳膊:“你记得不?”   肖文华为难的看了看彦莹:“三花,你爷爷说要跟你们一起住呐。”   “爷爷要跟我们一起住?那行!”彦莹冷笑了一声:“这幢青砖大瓦屋,我爷爷没出一个铜板,他想住进来,那得出银子!”   “啥?我住进来还要出银子?这是什么话!”肖木根气得脸都红了:“三丫头,你是疯了不成?满口胡言乱语的!”   “爷爷,按理来说,分家就该一碗水端平,可你自己想一想,你把好屋子都分了给我二叔三叔和四叔,我阿爹阿娘被你赶到祖屋里来住。那个祖屋,你刚刚自己也说了,五两银子都不值,可你却狠心的问我阿爹阿娘要了五十两银子!按着爷爷这样的分家法,我觉得你想要住到我们家来,那就要付银子。你一个人住过来,那就少收点,一个月二两银子,要带着奶奶进来住,那可得要五两银子,不是说奶奶要吃药,每个月至少要二两,我们还要特地留个人服侍她,也得要收钱!”   “钱钱钱,你都掉到钱眼里头去了!”肖木根气得话都要说不出了,恶狠狠的将旱烟袋磕了磕,就想举起来往彦莹身上招呼过去,可一看着彦莹手里的烧火棍,又有些害怕,只能伸手指着彦莹码:“你个没规矩的,敢跟老子对着干!老大,你快些出来,老子不跟你家的赔钱货说话!”   肖老大畏畏缩缩应了一句,走到了彦莹身边,小心翼翼的朝肖木根陪着笑脸:“爹,三花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有道理个屁,老子是你爹,是老子生了你!”肖木根见自己这老实儿子竟然也敢反对,气得跳了起来,伸手想去打他,被彦莹眼疾手快的将肖老大拉着闪到了一旁:“爷爷,你要讲道理,莫要动不动就打人!”   六花站在后头,细声细气道:“爷爷,你怎么能生我阿爹哩?不都是女人才能生孩子的?我阿娘生了我,生了我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还有七花!没看见我爹生我们呐!”   旁边的人哄堂大笑起来:“六花,你年纪还小,到时候就知道了!”   彦莹扫了那群看热闹的人一眼,轻蔑的笑了下:“男人不过是爽了那么一阵子,就有脸说自己生儿育女了?我呸!”   “啊咧,这肖家三丫头!”周围的人都惊叫了起来,饶是农村里人说话不忌口,可这话从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说出来,委实也是让人震惊的,有些老婆子不住的啧啧惊叹:“肖家三丫头,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有啥说不出口的?本来就是这样!”彦莹指了指肖木根:“要是他还念旧情,也不会这样对我爹了!当年是怎么把我爹娘赶出去的?现在腆着脸来说生恩了?我才不买他这笔账!爷爷,我告诉你,我收五两银子一个月还算少的,要是我那三位叔叔总是来我们家打扰,我还要多收银子呢!”      ☆、59   “肖家三丫头,实在太精了!这哪里是养爷爷奶奶,分明是爷爷奶奶在养她们一家了!要收五两银子一个月,亏她也说得出口!”四斤老太靠着院墙,嘀嘀咕咕,只是心里头又很痛快。自家的羊被肖三花吃了,自己来讨羊被占到便宜,被村里人笑话了很久,现在总算又能看到肖木根在他孙女手里吃瘪了,想来村里人也会笑上好一阵子哩。   “唉,这肖木根家里的恩恩怨怨,你一个外人怎么能说得清!”桃花娘不满的瞅了四斤老太一眼,肖木根与肖王氏也太刻薄了,这让她想起那已经过世的公婆,那阵子也是偏心大儿子,将最好的都选着给了大伯,她与自家男人就分了两亩薄田。   太阳高高的挂在屋顶上,肖木根听着旁边的议论,耳朵边上翁翁直响,脑门子上一头汗,他不满的望着肖文华,用力推了推他:“你不是说过,要分家的时候就给我来做主的?现在咋又不说话了?”   肖文华本来是不想管这档子事的,只不过那晚彦莹去他家里时,拜托他怂恿着肖木根快些提这分家的事情,他这才催促着肖木根来闹事,现在事情已经闹开了,他的事也做完了,自然是捞着手在旁边看热闹,又怎么会去替肖木根来“申张正义”。   “木根兄弟,这是你们的家事哇,我又怎么好插嘴!”肖文华连连摆手:“我听着三花说,要你出五两银子一个月,倒也中哇!听说那时候你让你们家老大老三老四每个月都出了供养银子,现在你把这银子都给老大就是,让老二也添补些,不就凑满五两银子了?”   “肖文华!”肖木根气恼的喊了起来,分明是说好来给自己做主的,可他这都是说的什么话!让他出五两银子一个月,他吃饱了撑着?不过就是个青砖大瓦屋,也没什么特别的。老二家里也是青砖屋,只不过是没这么宽敞,没有琉璃瓦罢了。要是让自己掏银子,不如继续住到老二家里,稳稳当当的拿供养银子!   “哎哎哎,木根兄弟,你别气哇!”肖文华赶紧拍了拍肖木根的肩膀:“我听着三花说的也有理哇!当年你分家,还要你们家老大五十两银子买了那破屋子,现在你出五两银子一个月也不亏!”   不亏?肖木根气得脸红脖子粗,五两银子一个月,一年就是六十两,肖老大花五十两,可是将那屋子全部买下来了,现在自己花了这么多银子,这屋子没有一片瓦是自己的,还要自己点头说好?自己脑子没有被驴踢,怎么也不会答应!   “哎呀呀,说这么多作甚!”肖老二媳妇挤在竹床旁边,很不满意的喊了起来:“爹,你就住到他们家就是了,看谁还敢把你赶出来?”她拉了拉肖老二的衣裳角儿:“把竹床放到这里,咱们走!”   肖家三兄弟听了这话,心里豁然就明朗了不少,几个人赶紧撤手,将竹床放了下来,推推搡搡的往外边走:“爹、娘,你们就住着,明日我们再来看你们。”   好不容易甩了个大包袱,三个人都觉得很高兴,总算不要端屎端尿,不要替肖王氏翻身擦澡了,这偏瘫的人,服侍起来可真是麻烦。   看热闹的人见着肖家三兄弟要撤,一个个惊得瞪圆了眼睛:“这也倒是爽快!”瞧了瞧站在屋檐那里的彦莹,个个脸上露出讥讽的神色来:“这肖家三丫头,伶牙俐齿的,现在倒是好,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她还能将她爷爷奶奶赶出去?要是真这么做了,只怕是要被除族,赶出肖家村去!”   彦莹做酸笋赚了大钱,她们跟着做酸笋却卖不出去,最后只能一百钱一坛子卖给彦莹,这群婶子嫂子们心里都记着这个仇呢,现在见着彦莹遇着了难缠的事情,一个个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心里头格外舒畅。   “你们给我站着!”彦莹见着肖老二他们要走,怒喝一声,一个箭步蹿了过去,拦在了门口:“今日我在这里将话给说清楚了,若是你们要这样,别怪我肖三花不客气!现在我便去豫州城告状,请知州大人来秉公断案!”   “三丫头,你好大的口气!”肖老二嗤嗤的笑着:“你以为知州大人闲得慌会来管这档子事情?不要以为你认识了那个啥豫王世子就神气,这人总是要讲理的!即算是知州大人来了,他也肯定是要劝你们行孝道,一定不会将你爷爷塞回我家来的!”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你们就只管走!”彦莹将棍子一收,人蹬蹬蹬的跑了回来:“阿爹阿娘,咱们进屋子去!”   肖老大望了望肖木根,吭吭赫赫的问了一句:“爹,你进来坐不?”   肖木根指了指肖王氏:“你先得将她抬进去。”   这请神容易送神难,抬了进去,就别想抬出来了,彦莹一伸手将肖老大拉住:“阿爹,我这就去豫州,你陪着爷爷在外头说话便好,等会知州大人来了,断了案子,爷爷奶奶又得回去,难得抬出抬进的。”   “三丫头,你莫要猖狂!”肖木根气得手发颤,这三花丫头说得,好像知州就是她养的狗一样,想要他作甚就作甚,哪有这样的事情?她真有那胆子将知州大人喊过来,自己一定要好好喊冤才是,让知州大人将这不孝顺的孙女教训一通。   “二花,你们可好好照顾着奶奶,我去豫州城里走一趟!”彦莹朝二花眨了眨眼睛,将那个“好好的”说得很重,二花一听就知道了她的意思,笑着走到了竹床旁边,折了一张芭蕉叶子在肖王氏的面前不住的扇来扇去:“奶奶,这样是不是舒服些?叔叔婶婶把你扔在大太阳底下,可真是做得出来。”   彦莹推开人群,飞快的朝前边跑了去,看热闹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这肖家三丫头还真去豫州城?知州大人会来管分家这档子事情?   村口的大槐树下边,有一个骑着马的白衣少年,见着彦莹从村子里奔了出来,朝她伸出手来:“快上马。”   彦莹朝他微微一笑,踩着马镫子上了马背,简亦非抽了一鞭子,那马就飞快的往前边跑了去,一边跑还一边咴咴直叫,显得很是欢快。   “你爷爷真的来了?”简亦非有些不相信:“昨日听你说这时,我还觉得不可能,哪有这样不要老脸的。”   “可不是这样?”彦莹噗嗤一笑:“还真的来了呢。”   彦莹坐在马前边,简亦非一只手拿着马鞭,一只手拢着缰绳,有时将两只手都放在马脖子那里,就好像抱了彦莹在他怀中一般。虽然只是虚抱着,可他却依旧觉得一颗心都是满满的,甜得能渗出蜜来一样。   就这样一辈子多好,简亦非有几分恍惚,差不多忘记了一切,恨不得去豫州城的路更远些才好,见着那一线灰青色的院墙,他不由得有几分黯然,这路咋就这样段呐。   进了豫州城,林知州刚刚午休起来,听着说简公子与肖姑娘来找他,赶紧一路小跑的走了过来:“简公子,肖姑娘,可有什么事情?”他本来是喊简亦非为大人,后来被简亦非制止了:“简某的身份不宜公开,你喊我简公子便是。”   青衣卫放个屁都是香的,更何况不用他低头哈腰的喊大人,何乐而不为?林知州赶紧点头答应:“好好好,以后就喊简公子。”   简亦非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身边的彦莹:“今日找你,却是为了肖姑娘的家事。”   林知州的眉毛掀了掀,家事?他这个知州怎么会管这些事情的?这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情,村长就能处置了,再不济便是里长,里长上边还有知州衙门里的知事主簿呐,怎么找到他头上来了?难道是出来自己这个知州很闲,每日不要做什么事情?   “林大人,这事情你不去,可镇不住场子呐,这豫州城里头,只有你最大,由你经手断了的案子,旁人自然不敢有半分质疑。”彦莹先高高的送上一顶帽子:“林大人,虽然只是家事,可却十分棘手,派了知事主簿们去断案,只怕断不清,别人也不会理睬哩。”   听着彦莹如此夸奖他,林知州笑得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块:“肖姑娘,你倒是看得准。”   彦莹点了点头,声音变得凄苦了几分:“林大人,本来我不该来麻烦你,可我们家受了这么多年气,日子才过得好一点点,就被人算计上了。”她凄凄惨惨的将肖木根要分家的事情说了一遍,眼圈子红红的对林知州道:“林大人,我们家七姐妹,就是没有兄弟,被村子里的人骂作绝户头了,我爷爷奶奶不仅不为我们想,还变着法子来欺负我们哩。”   林知州摸着胡须,气哼哼的直点头:“哪有这样做父亲做祖父的?实在是可耻,真真不要脸!破烂的祖屋都要卖五十两银子,这岂是分家否?再说了,既然有分家的契书,就该守着分家的规矩,哪有见着你们家好过日子就红了眼睛?肖姑娘,你别难过,本官这就去给你秉公断案,让你祖父祖母继续住回你二叔家里去!”一边说着,林知州一边拿眼睛看了看简亦非的脸色,见他正在微微点头,似乎很赞成自己的做法,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林知州可真是青天大老爷哇!”彦莹用手擦着眼睛,一边大声赞了他一句:“简公子,林大人为官清明睿智,实在难得!”   简亦非微微一笑:“我听说过,都道林知州乃是个不错的父母官。”   林知州得了这话,眼睛一亮,心花怒放,赶紧吩咐衙役:“备轿,本官要去城北肖家村。”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断案   肖家村真正热闹起来了。   听说知州大人过来了,全村老小都赶着来看热闹,就连在田间干活的汉子都跑了回来:“知州大人?这可是咱们豫州城最大的官哩!”   还有人甚至跪拜在道路两侧,口中高呼“林大人”,看得林知州洋洋得意,心中想着,没想到跑到这乡下来,竟然还能让人如此追捧,这一趟也还来得值,指不定以后自己离职的时候,还会有人送万民伞呢。   肖老大院子里的人听着外边人声鼎沸,个个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就见那边来了一抬轿子,前边有衙役执掌着“回避”、“肃静”的牌匾,都瞪圆了眼睛:“啧啧啧,三花这丫头,还真能将林知州请到肖家村来断案?”   肖老大站在门口,目瞪口呆,他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活了这么多年,见得最大的官就是哪个高主簿,现在豫州城的父母官竟然到他家里来了,激动得他都快说不出话来。   六花在人群里奋力挤出了个小脑袋,见着林知州下了轿子,由彦莹陪着朝自家门口走了过来,心里头一阵欢喜,一蹦一跳的走了回去,瞅着肖木根扮了个鬼脸:“爷爷,我三姐将知州大人请了来啰!”   这边二花拿着芭蕉叶子在肖王氏面前晃了晃:“奶奶,我瞧你还是回二叔家去住着比较舒服哩!”   肖木根举起旱烟杆子,朝着二花抽了过去,二花机灵得很,拿着芭蕉叶子晃了晃,飞快的跑开到一旁,那旱烟筒里的烟灰落了些在肖王氏脸上,烟灰末子有些烫,肖王氏想要皱眉毛,可都没有一丝力气,翻着白眼望着天上,只见一个白花花的日头,只能闭着眼睛直喘气。   林知州一摇一晃的走了进来,前拥后簇,好不威风。跨步过了院子,他惊讶的“嚯”了一声:“肖姑娘,你们家新起的屋子可真不错!”   “林大人夸奖了,穷人家,不过求个安身罢了,哪里就能入得了知州大人的眼!”彦莹笑着将林知州引上了台阶,对着站在地坪里的肖木根笑了笑:“爷爷,你快些进来,莫要让林大人等久了!”   肖木根有些迟疑,望着林知州的背影,两条腿忽然就发软了,这知州大人还真来年肖家村了?他不是做梦吧?揉了揉眼睛,就见衙役们穿着官府差人的衣裳,站得整整齐齐,肖老大家的堂屋正中央摆上了一条凳子,林知州已经很倨傲的坐了上去。   他回头看了看肖王氏,她正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二花拿着芭蕉叶子在她头上扇风,心中不由得一阵悲凉,再去寻他另外三个儿子,却没见着踪影,也不知道他们哪里去了。   “传肖木根!”一个衙役冲他很大声的吼了一嗓子,肖木根打了个哆嗦,迈开腿晃晃悠悠的朝堂屋里走了过去,刚刚进屋子,便扑倒在地:“小民见过大人。”   “肖木根,今日本官特地前来肖家村给你断案,你有什么觉得委屈的,只管说来。”林知州朝肖木根看了一眼,见他身形瘦削,那一双眼睛里头透出一股子算计来,眉头一皱,只觉得这肖木根面相不好,绝非忠厚老实之人。   “青天大老爷,小民……小民……”肖木根想了好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好实话实说:“小民想要给几个儿子重新分家。”   “重新分家?这又是为何?”林知州装出一副惊诧的模样来:“你们曾经分过家?这父母都健在,怎么又会分家?”   肖木根的脸一红,没有说话,这边二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气冲冲的说上了:“青天大老爷,我爷爷偏心,奶奶说我们家人多,吃得多,我娘那时候怀着我三妹,干不了重活,她就嫌弃我们,让爷爷将我们赶出来了。”   “可有这事?”林知州望了一眼肖木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来:“肖木根,你怎么能听信妇人之言,这么急匆匆就分了家?既然分了家,那又如何闹着要重新分家?”   肖木根这时候半分神气也没有了,跪在那里,身子不住的摇晃,就像筛糠一样,这时彦莹将一张发黄的纸递了过去:“林大人,这是分家的契书。”   林知州拿了契书在手里看了一阵子,连连冷笑:“肖木根,你将老大赶了出来,一幢老屋子就要他五十两银子,听说分家以后,你那三儿子和四儿子都立即另外盖了新屋子,按着年龄来算,你那三儿子和四儿子年纪都不大,听说四儿子才成亲不久,那他们盖屋子的银两从哪里来的?”   听着林知州说得这般详细,肖木根心中知道,肯定是那三丫头已经提前把这些事情都向林知州说过了,那自己再狡辩也没什么用处,只能垂头丧气的跪在那里,听着林知州愤怒的训斥:“做人如何能这般偏心!本来说长子该撑起家中大梁,你却好,把自己的大儿子往外头赶!赶出去也就算了,见着大儿子赚了些银子,又打着主意要来他这边占便宜,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肖木根跪在那里,脚跟边一团汗珠子的印记,不敢说一句辩驳的话,只能由着林知州发落。这边林知州气势汹汹的将他吼了一顿,然后让彦莹拿出纸笔来,让高主簿替他誊录断案的批文:“既然十多年前肖家已经分家,就维持原来分家的约定,不许反悔。念肖王氏此时身子有恙,在她有生之年,肖老大家每个月多出五百文钱,以尽孝心。”   肖老大跪倒在肖木根身边,激动得结结巴巴,说话都有些不顺溜了:“大人断案如神……”他努力想找出两句拍马屁的话来,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憋红着脸道:“小人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肖木根,你可还有异议?”林知州凉凉的看了肖木根一眼:“是否心有怨恨?”   “小民不敢。”肖木根没得法子,林知州都发火了,自己还有什么话好说?肖木根只能磕了个头站起来,师爷将写好的批文给了他一份,又拿了一份给肖老大:“你们各自收好了,以后不要再有纠葛!”   肖木根憋足了劲头想要闹一场,自己也好带着肖王氏住到肖老大家里来,本来想着老大家的丫头们不答应,自己便要请村长和族里的老人们来打压打压,再加耍点赖皮,就这样一手遮过去。没想到这三丫头真有能耐,竟然请动了知州大人,也不顾路途遥远,竟然跑了过来断案。   肖老大拿着批文,高兴得话都快说不出了,只是朝林知州一个劲的磕头,爬起来以后,将批文交给了彦莹:“三花,好好收着哩。”   彦莹朝林知州行了个礼:“知州大人,难得来这乡下散心,不如我做东,请知州大人到这穷乡僻壤里头吃一顿饭,别的不说,有些精致小菜,我却是会做的。”彦莹笑着向二花眨了眨眼睛:“你去豫王府别院请下许世子,看他想不想来吃饭?”   二花会意,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林知州听说要请许世子过来,本来想走都停住了脚:“甚好,本官也好久未曾到乡下来走过,今日乍一见着,却觉得十分亲切。”   彦莹微微笑着:“不如让小女子陪大人去外边转转,看看这乡间景色?”   林知州点了点头:“那就请肖姑娘带路了。”   彦莹带着林知州出去,心里头不住的在琢磨着,她该怎么样提出包山头与池塘的事情来。她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着,自己小打小闹的弄,那家里的菜园子,老屋的蘑菇培养基地也就足够了。可若是要发展,要做分号,那自己不仅要扩大铺面,多请人手,而且还要解决生态一体化的问题才好。   这生态一体化,就是要尽量利用食物链,做到充分利用,比方说,包个这个后山,包了山前边的那个大湖,山上、湖泊上边可以养鸡鸭,鸡鸭的粪掉到池塘里就可以喂鱼。山脚开菜地种蔬菜,专种她培植出来的新品种和一些反季节青菜,山上规划种果树,或者是盆栽花卉,果子可以做罐头可以酿酒。   这些农产品可以直接拖去卖,也可以经过加工变成各种大周没见过的成品,放到百香园里头销售。比方说她最近准备开拓鸭脖鸭舌,若是用自己喂养的鸭子,那边可以节约不少成本呢。只不过现在她手头却资金,要想将整座山头买下来,似乎还没这实力,她笑着瞥了一眼林知州,要是能利用许宜轩与简亦非,让他答应先租山头,等着一年后再付承包银子就好了,自己肯定在一年里头能够赚出承包费用,还有一定的节余。   今日晚上请了许宜轩与简亦非过来吃饭,就是想要他们一唱一和的向林知州施压,要是林知州能答应自己这个要求,那自己便不会只满足嫁妆千两了,她以后能赚到的钱,可能会到万两,甚至更多。   “这青山秀水,实在是美不胜收!”林知州站在山脚下的湖泊旁边,摸着胡须吟了一句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彦莹瞧着空荡荡的湖面,岸边有一片稀稀拉拉的芦苇,微微一笑,林知州可真是会“触景生情”,这荷花,等着她承包了这个大湖再来栽种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欢聚   二花这次去请许宜轩很顺利,门房并没有拦阻她,还很客气的让婆子带她进去。   许宜轩院子的丫鬟见着二花过来,一个个斜着眼睛看她,秀云站在院子门口,一双手叉着腰,脸拉得有几分长,只不过害怕被许宜轩知道她对二花使脸色,也就拉长了那么会儿,马上又恢复了常态:“你要找世子爷?等着,我去通传。”   许宜轩听说彦莹请他吃饭,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好哇好哇,又有好东西吃了!”   秀云站在一旁本想劝阻,可是又害怕许宜轩将她打发出院子,只能垂头站在那里,一双手指绞来绞去,心里头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暗暗的将肖家姐妹咒骂了一遍,都是一群狐媚子,仗着脸蛋生得好,总是往这别院跑,将世子爷拉了出去!   “我师父呐?你妹妹有没有说请他?”许宜轩兴致勃勃的往外走,忽然想到了简亦非,拔腿就往他院子里走:“顺便将我师父喊了去。”   二花赶紧伸手扯住了许宜轩的衣袖:“许世子,不用去了,我刚刚路上碰到你师父了,他已经自己过去了。”   ——确实是在路上,简亦非一直骑着马在肖家村里头晃悠呢。   许宜轩听了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来:“没想到师父去得比我还早,咱们快些走。”   等着许宜轩到了肖家村的时候,彦莹已经陪着林知州从外边赏了风景回来,肖老大将一套桌椅端了放到外头,小心翼翼的将桌子椅子擦了又擦,这才弯腰笑着请林知州坐下来:“大人,你坐,你坐。”   林知州朝简亦非略略弯腰:“简公子,你请先坐。”   肖老大惊得眼珠子都瞪圆了,简亦非只是许世子一个拳脚师父,为何林知州对他这般客气?一想着简亦非说要娶自家三丫头,可这么久还不见他家遣媒婆过来,肖老大便有些心上心下,难道这位简公子也是出身大户人家不成?可瞧着他干活的那姿势,完全是个地道的庄户人家嘛。   “简公子,你陪着林大人说说话,我这就去准备晚膳。”彦莹甩了甩手,飞快的朝屋子里头走了去,这次林知州带来了八个人,六个衙役,两个主簿,加上许宜轩和他的亲卫,还有自己家里的人,这晚饭可得要准备三桌了。幸亏姐妹们贴心,这阵子已经将菜都洗好了在那里,就等着她去掌勺了。   许宜轩走进肖老大家院子的时候,屋檐上头已经升起了袅袅的青烟,一种说不出的香味直扑扑的冲进了鼻子。   “好香,好香!”许宜轩瞥了一眼那边坐着的几个人,高高兴兴喊了一句“师父”,迈开步子就往屋子里头走了去。   “许世子,许世子!”林知州赶着跟了上去,一脸的笑容:“许世子,许久未见!”   他就见过许宜轩一面,还是沾了彦莹的光,百香园开张的时候,他颠巴颠巴的跑了去,见着在那里剪彩的许宜轩,当时许宜轩只顾着跟着彦莹走来走去,爱理不理的与他说了几句话,或许连他长什么模样都没记得清楚,可得要再接再厉的让许世子记住自己才行。   许宜轩站定了身子,瞥了林知州一眼:“你是谁?瞧着有些眼熟。”二花已经跟他说了林知州来断案的事情,可许宜轩不高兴与林知州装腔作势的说话,懒得理睬他,只想快些进去找彦莹。   “许世子,我是豫州知州林应平,上回咱们在百香园见过面的。”林知州涎着一张脸,身子弯得乌纱帽都快滚了下来:“许世子,数日未见,越发俊美无俦,真乃是芝兰玉树耀华庭,美玉翠珏,熠熠生辉。”   许宜轩扫了林知州一眼:“我怎么听你这话就别扭?”   在京城里,豫王妃给他请了几位夫子教他念书,后来又将他送到国子监去,许宜轩只是觉得气闷,一点也不想捧着书念,直到请了简亦非,因为喜欢跟他练拳脚,也顺带念了些书,只是对拽文还是一点兴趣也无。   林知州听着许宜轩这般说,大吃了一惊,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下官惹得许世子不欢喜,实在该死?”他眼珠子望着地面,心里头琢磨,这世上的人谁不喜欢旁人夸自己好?怎么这位世子爷听着自己拍马屁,反而将脸拉得老长?   “你跟小爷走。”许宜轩招了招手:“快些。”   林知州不知道许宜轩让他做什么,可还是很听话的跟着走去了厨房,许宜轩指了指厨房外头一堆木柴:“你自己瞧着,是到外头劈柴,还是到灶台那里烧火。”   “这、这……”林知州大惊失色,他可是豫州城的父母官呐,跑到一个乡里人家中,还要给他干活?   许宜轩朝他瞪了下眼睛:“你不想选?那小爷给你选,赶紧替肖姑娘家将这墙边堆着的一垛子柴全给劈了!”撩了撩衣裳下摆,许宜轩笑嘻嘻的走到了灶台那边:“肖姑娘,我来帮你做饭菜了。”   林知州伸长着脖子望厨房里张望,听着许宜轩说出这句话,唬得打了个哆嗦,就连许世子都要帮忙给做饭菜?这肖姑娘本事可真不小!他觑眼见着许宜轩在灶台前边坐了下来,轻车熟路的将柴火塞到灶膛里去,惊得两只眼珠子差点都要掉了出来——许世子竟然亲自在灶台那边烧火!   六花指了指门外:“世子哥哥,林大人找你!”一边说,一边欢快的眨了眨眼睛。   林知州急急忙忙的摆了摆手:“我没事、没事!”   “那你还在这门口站着做什么?”许宜轩拿着一根柴火朝林知州指了指:“外边的木柴都给劈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林知州屁滚尿流的走了出去,看着挨墙放着的一堆柴火,有些犯愁。年轻的时候家里穷,他也曾做过这些粗活,可现在都有好久没有动弹过,拿着斧子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肖老大站在旁边,伸手去接林知州手里的斧头:“林大人,我来劈,你去坐。”   “没听到是许世子要我劈的?”林知州朝肖老大一瞪眼:“你可别想跟我抢斧头!”他颤颤巍巍的劈了几根 ,额头上全是汗,心中哀叹,这可真是岁月不饶人,自己才四十来岁,拎把斧头都有些吃力了。   简亦非站在院子门口瞧着林知州那模样,暗自好笑,走进厨房看了许宜轩一眼:“宜轩,你便让林知州去歇息,他是文官,不必武将,摸着斧头自然不得劲。”   “文官也需练习臂力才是。”许宜轩拍了拍身上的烟灰:“肖姑娘,你说是不是?”   彦莹一边拿着锅铲炒菜,一边笑微微道:“许世子,这劈柴我自己能做,要是你能让林知州答应我一件事情,那便再好也不过了。”   “咦,肖姑娘,这世上还有你做不到的事情?”许宜轩眼睛一亮,拍了拍胸脯:“放心,包在我身上!”   这世上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可多呢,绝非会炒几个好吃的菜这么简单。彦莹瞅了瞅坐在对面烧火的许宜轩,也就是他这样的人,被教养惯了,看着自己会干活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其实,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自己不会呐。   “许世子,我想承包了我们村子后头的山,还有山前那个大湖,可是手头没那么多银子,你能不能替我向林知州说说,这承包的银子我第二年再给?”彦莹将菜起锅,交给旁边打下手的四花:“先端去,用罩子盖着。”   “承包?”许宜轩皱了皱眉,完全不能理解这话里头的意思。   “我们村子后的那座山,还有山前边的那个湖,现在都是官府的,不是私人的,我想每年花一千两银子承租下来,交一年的租金,这山和湖就属于我一年,旁人不能上山摘果子行猎,也不能到湖里随意捞鱼。”彦莹笑着向许宜轩解释:“我想林知州肯定会答应,原先这山这湖荒着也是荒着,现在我每年能给官府一千两,这也算是他有了政绩。”   “既然是这样,那你自己去说便是,为何还要让我替你说?”许宜轩望着彦莹傻乎乎的笑,心里头美滋滋的,看来肖姑娘现在很看重自己,都没有让师父替她去说好话哩!   “我现在还没一千两银子,想到了一年以后再交这租金,可若是我这样说,林知州肯定不会答应,你的面子大,只要你一开口,林知州自然会应承下来。”彦莹拿着锅铲敲得锅子砰砰响:“许大哥,全拜托你了!”   许宜轩听着彦莹汉能他“许大哥”,全身立刻就轻飘飘的,欢欢喜喜的点了点头:“好好好,等会吃饭的时候我同他说。”一边说着话,一边心花怒放的将柴火往灶膛里头塞,一把又一把。   六花将柴火抽了几根出来,很不满的看着许宜轩:“世子哥哥,你又塞多了柴火!”      ☆、60   一张桌子上摆着八个菜,色香味俱全,堂屋里飘荡着一种浓浓的香味。   林知州瞧着那几个菜碗,见里边红是红,绿是绿,色彩鲜明,十分好看,不由得赞了一句:“肖姑娘的菜做得真好。”   “这是当然,比我们豫王府的厨娘做的都要好吃。”许宜轩端着饭碗扒拉了一口米饭:“这饭也香得很。”   “是是是。”林知州很顺从的也扒拉了一口饭,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嚼了一下,就觉得有种鲜味从舌尖上慢慢的延伸到了肚子里头,真是口舌生香。他惊讶的望了一眼彦莹,难怪许世子与简公子都纾尊降贵的跑到这农舍来吃饭,这却是自有原因。   许宜轩与简亦非两人默不作声,吃饭、夹菜,筷子在菜碗里边捞了几下,眼见着那些菜就一点点的少了,林知州也来不及一一细细品尝,感觉也伸出筷子去,每个碗里的菜肴都试了下,不住的点头:“肖姑娘可以去如意酒楼做厨娘了。”   “胡说,肖姑娘去做厨娘,那不是折了她的身份?”许宜轩瞪着眼睛反驳,林知州又只能耷拉着脑袋应着:“是是是,下官考虑不周到!”   这做厨娘难道不比在家种田好?林知州简直不知道如何接许宜轩的话,谁叫人家身份高贵,谁叫自己想要高攀呢?林知州只能继续默默装孙子,脸上流露出一副很受教的样子。许宜轩瞥了林知州一眼,见他诚惶诚恐,心里头高兴起来,抹了抹嘴道:“林知州,我有一件事情想要与你商议。”   林知州赶紧坐直了身子,一张脸变得严肃而认真:“许世子只管吩咐,下官定然照办。”   “不错不错,知州大人实在是识相!我回京城一定会与父王去好好的说道你。”许宜轩兴高采烈,望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彦莹:“肖姑娘想要承包了肖家村的后山和那山前的那个大池子,只是现在她手头有些紧,想着明年再交今年的承租银子,林知州,你说这个法子可不可行?”   “后山?大池子?”林知州想到了刚刚彦莹带他去游玩的地方,山不算是荒山,可也没有人管理,山上都是野生的果树茶树,那个湖泊里也没有利用起来,空荡荡的水面,上边偶尔能有几尾瘦骨嶙峋的鱼跳出来。如果这位肖姑娘要承包了山头和湖泊,户部也能收入一笔可观的银子,何乐而不为?   至于推迟一年交银子,反正这银子总归是要收上来的,早几日进库与晚几日进库也没什么区别。几日许世子郑重其事的提出来,自己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想到此处,林知州笑微微的点头:“没问题,没问题,肖姑娘尽可以明日到我衙门来写契书便是。”   “那租金怎么算?”许宜轩望着林知州:“一年一千两,够了吗?”   “一千两?”林知州有几分吃惊,这么大一座山,这么大一个湖泊,一年就值一千两?一个月一百两银子都不到?这也太低了些。   “林知州,你的意思是一千两银子多了?那就八百两罢!”许宜轩心情大好,伸手接过肖老大替他舀的一碗口蘑排骨汤,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   “许世子,这八百两只怕是少了些。”彦莹站起身来,朝林知州行了一礼:“林大人,我知道你是嫌一千两银子少了,可是大人今日也见到了,我们肖家村的后山并没有什么值钱的,多年无人管理,不说一片荒芜,也是杂草丛生了。那个湖泊……”彦莹笑着看了看林知州:“大人不是吟诗到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不如就让三花来接手这个湖泊,明年再邀大人来赏荷花,林大人,一千两银子一年这个价,你就答应了吧。”   林知州沉吟了一声,那边许宜轩已经不高兴了,重重的将汤碗放了下来:“林知州,好话与你说尽,你咋就是听不进去?”   林知州心里头一惊,微微侧脸,就见着简亦非一双眼睛盯着他不放,心里头又忽然没了底气,一千两就一千两,自己雁过拔毛扣下二百两,剩下八百两入库——反正肖家村这山这湖一直没有人要,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租了出去拿租金。   “肖姑娘,我不是不答应一千两的租子,只是我在想,你买下这山头和湖泊,那岂不是更合算?”一年一年的收租金,自己走了可就赚不到了,不如一次性卖给她,狠狠的抽个大头出来才合算,林知州捻了捻胡须:“我也不要多了,那山,只要你四万两银子,那个湖,一万两银子也就是了。”   肖老大听着林知州说了个“万”字,脚下一软,差不多就要摔到地上,他死命的抓着裤腿上的衣裳,弯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快出不过来了,至今为止,他见到过最多的一笔银子就是上次那个五百两,可现在林知州一开口就问三花要五万两银子,这、这、这银子从哪里来哟!   “五万两?林大人也太高看我了,我们家世代种田为生,只是最近开了个铺子才赚了些小钱,哪里能一次拿出五万两银子来买山买湖?”彦莹为难的摇了摇头,虽然说买山比租山要合算,可她现在手里一千两银子都没有呐,用什么去买?   “肖姑娘,不打紧,我借银子给你。”许宜轩赶紧表明态度:“我问我母亲去要银子。”   彦莹笑着摆了摆手,许宜轩去问豫王妃要银子,豫王妃少不得要问他拿这么多银子去作甚,若是知道他借了给自己包山头,还不知豫王妃会怎么想呢,自己或许会因此遭殃也说不定。   “许世子,你的好心我领了,只不过这五万两银子实在有些多,我可不敢借。这借钱,都要看看自己的能力,若是还不起,那边糟糕了。”彦莹朝林知州笑了笑:“林大人,我还是先租五年,若是五年后赚了些银子,再来与林大人商议这买山买湖的事情。”   五年里头就能赚五万两?不就一个山头,一个大湖,还能玩出什么新鲜花样出来?这乡下丫头难道有通天的本事?林知州心里头有些不相信,只不过脸上还是笑容满面:“那好那好,就这样说定了。”   等着林知州一走,许宜轩便气鼓鼓的问彦莹:“你怎么就不愿意要我的银子?是不是上回我跟你说了那样的话?放心,这五万两银子不是我的聘礼!”   上回被彦莹回绝,许宜轩好一阵子闷闷不乐,心里头想着要来肖家村,可又害怕见着彦莹,今日听着二花来请他,知道是彦莹的主意,高兴得不行,转头就将那日的事情给忘记了。等着吃过饭,忽然又想起那事情来,即刻便有些局促不安,可见着彦莹一脸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才慢慢的收了一颗心,竟也可以拿那日的事情来打趣彦莹了。   彦莹冲许宜轩嘿嘿一乐:“许世子,你给我五万两做聘礼,我也不敢接哇!”   简亦非在一旁赶紧接话:“宜轩,肖姑娘有她自己的打算,你就别强人所难了。”   许宜轩点了点头:“我知道呐!肖姑娘,你要是承包了山头跟那个湖泊,总要花银子把它们围起来吧?要不是有人去偷东西怎么办?”   “那是肯定的,我要请人砌围墙,还要好好的做一番整理才行。”彦莹有些遗憾,要是早些把这主意提出来,正好是春天,好嫁接果树,现在嫁接的,成活率可能会稍微低些,而且还得明年才挂果了。   “那你银子够了吗?”许宜轩摸了摸荷包,里头放着一锭银子,他有些懊悔,怎么又没有带银子出来?这个时候不该是自己豪气如云的将银子拍在桌子上头,大声说道:“肖姑娘不要紧,我这里有银子,你先拿去用!”   可现在……许宜轩捻着荷包袋子,心里头想着,回别院以后一定要向母亲提要求,自己每个月的银子都要自己拿着,不能给那管事丫鬟收着,想掏银子做点什么事情,袋子里都是瘪瘪的,哪里是世子爷该有的气派!   “银子?我算着大概差不多要五六百两才能全部弄好。”彦莹沉吟了一声,现在她勉勉强强能凑出这笔银子来,只是拿出这笔银子以后,肖家便没有存粮了。   肖老大在旁边听着脸色发白:“三花呐,要花这么多银子收拾?一年还要一千两租金!太贵了,太贵了!”   “阿爹,一点也不贵,一座这么大的山,一个这么大的湖,一年一千两哪里贵了?好好的弄着,咱们从这两个地方能得出上万两的银子呐!”   “上万两?”肖老大捂着胸口就往外头走:“我先去外边透透气儿!”   二花的眼睛闪了闪:“三花,你算仔细了?可真有上万两的银子?”   “算了,要是不算,我怎么会提出要包山头和那个湖?”她早就仔细算了一笔账,现在百香园每日差不多能赚三十多两银子,一个月差不多就能有一千两的样子,一年就已经上万两了。包了这山头和这个湖,嫁接果树、种反季节菜蔬、种花卉盆景、养鸡鸭、养鱼,种荷花挖藕,开发各种农产品,这完全就是两个聚宝盆,源源不断的在出银子!   这两个聚宝盆,难道就只能抵一个百香园?一年一万,她还是往少处说呢,只怕会吓坏肖老大,这才说少一些。彦莹望了望二花与四花,见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她捉住五花与六花的手问道:“你们信不信呐?”   “相信,三姐,我们当然相信你!”肖家姐妹说得齐刷刷的,异口同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心事   宽阔的屏风上边绣着花开富贵,秾丽的牡丹开得正盛,活生生的立在那里,饱满的花瓣上的脉络都看得一清二楚,旁边有蝴蝶与蜜蜂正翩翩起舞,仿佛是闻着了那香味才飞了过来一般,热热闹闹的围成了一团。   豫王妃静静的坐在屏风前边,鬓间一朵细螺金钿随着明当瓦灯不住的闪亮,与屏风上边那由金丝绣出的花蕊交相辉映。她白净的脸上有一种焦急的神色,望着站在面前的李妈妈,她的声音又急又快:“如何?打听到了没有?”   “王妃,这肖姑娘的生辰……”李妈妈的声音很低,里边似乎还带了些沉重,犹如吸饱了墨汁的笔,一不留神就在宣纸上滴落了黑色的墨汁珠子:“肖姑娘确实是那一日生的,只不过他们都说是那肖老大亲生,不少人说记得清清楚楚,那肖老大的婆娘是在早一天傍晚发动,生了一天生不出来,肚子又痛得厉害,这才去请了接生婆,要不是农村里头谁不是自己忍着痛生?”   “啊?”豫王妃的声音里有一丝空洞的惆怅:“难道是我弄错了?”   她的声音很是飘渺,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一般,慢悠悠的落在了这水磨地面上,激起一点点温柔的余音。她颤抖着手抓住了桌子上的一个翠玉壶,细长的手指从壶身上慢慢的抚摸了过去,一点点温凉从指尖传了过来,一直到她心底。   “妈妈,我真希望她就是我的女儿。”忽然间,豫王妃哽咽了一声,李妈妈有些惊慌,赶紧凑了过去,拿起桌子上的素丝帕子:“王妃,你别伤心,快些擦擦眼泪。”   豫王妃捏着帕子在手里,目光落到了李妈妈身上:“妈妈,你说,我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思?只有在成亲前我才有真正的快活,成亲以后,一切都变了。”   李妈妈垂手站在豫王妃面前,声音里头也带着伤感:“王妃,这人只能往钱看,有谁还往过去看的?现在王妃虽然过得辛苦,可是,只要世子长大成人了,承继了爵位,那这豫王府不就是王妃的天下?那朱侧妃到时候也只能看王妃的眼色呐。”   “世子?轩儿?”豫王妃的声音里有几分说不出的苦涩,不是自己的孩子,却要将他视若己出,唯恐府里的人看出什么不对,简直是将他当成自己手心的珍宝,完全是一个宠溺的母亲对待自己最心爱的孩子的做派。可是,在她心里,却实在是不想多看许宜轩一眼,他跟自己毫无瓜葛,他是旁人的骨肉,却要日日喊自己母亲,而她自己亲生的孩子,却永远也没这种权利。   有谁又知道,在那冷冷清清的夜里,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常常会做一个梦,见着一只小手从她的枕头边摸了过来,带着细细的哭声:“母亲,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的孩子,她只来得及看一眼的孩子,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她被自己抛弃,又死在自己外祖母派去的人的手里,她现在应该已经变成了荒山野岭里的一具枯骨,或者早就已经成了齑粉,再也无迹可寻。   “妈妈,昨晚我又梦见她了。”豫王妃抬起眼,幽幽的说:“我见着她的右肩上有一抹朱砂红,衬着雪白的肌肤,红得格外耀眼,她贴在我的脸旁边哭,她喊着想要回豫王府,让我去带了她回来……”   “王妃!”李妈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妃千万别想太多,想得太多,人就容易憔悴,若是王爷见着王妃这般憔悴,恐怕也会心里头难受呐。”   “他会难受?他宠爱他的朱侧妃还来不及,如何会难受?”听着李妈妈提起豫王,豫王妃这才回过神来,暂时将昨晚的梦抛到了一旁:“似乎京城那边有些动静,我再住几日也该回去了。”   李妈妈大喜,匍匐在那里道:“王妃说得是,世子爷在别院里头好好的,王妃也不必太牵挂,咱们还住几日便回京。”   这豫州的别院,哪里有京城繁华,而且豫王府里激流暗涌,还不知道那朱侧妃暗地里又布了什么阵,自然是一刻也不能放松的。   “妈妈,你先起来,我想……”话音未落,许宜轩已经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母亲,母亲!”   豫王妃瞧着他一头大汗的跑了进来,微微一笑:“轩儿,什么事情这般着急?快些让母亲来给你擦擦汗!秀云呢,秀云怎么不跟着你些?瞧你这头汗,仔细受凉!”   许宜轩站在豫王妃面前,任凭着她拿了帕子在他额头与鼻子上擦来擦去,只顾自己急急忙忙道:“母亲,我院子里那管事婆子,不能用了!”   “管事婆子不能用?”豫王妃愣了愣:“这又是为何?”   许宜轩气哼哼道:“没想到她胆大包天,竟然敢私自挪用我的银子!”   从肖家村回来,许宜轩便让人将管事婆子喊了过来:“快些,将我的银子全部都拿出来。”   “世子,为何要全部拿出来?世子看中了什么,只管跟老婆子说,老婆子替你去买了回来便是。”管事婆子有些心虚,许宜轩的银子,她已经挪用了一千多两,现在手里只有八千多了。   “要你多嘴!速速拿出来!”许宜轩有些焦躁,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一点自由,就连花银子都不爽快,还得问身边的婆子要!   婆子见着许宜轩动气,不敢再说多话,只能将装银子的箱子抱了出来,将里边的银票与银锭子点了给许宜轩看:“一共是八千九百二十两。”   “怎么只有这么一点点?”许宜轩有几分焦躁:“小爷就这点银子?”   管事婆子以为许宜轩已经知道了自己挪用银子的事情,慌忙跪倒在地:“世子爷,世子爷,老婆子一时鬼迷心窍,从里头拿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去给我儿子开铺子了,求世子爷饶过老婆子!”   许宜轩本来是想拿了银子去给彦莹买山头,没想到自己的银子远远不够,见着那婆子承认偷拿了一千多两银子,将心中的怒气全撒在她身上,用力踢了她几脚,让人将她捆了起来关到柴房里,自己急急忙忙的来找豫王妃。   “没想到那妈妈这般手脚不干净!”豫王妃也大吃了一惊,这妈妈瞧着老实如何就敢伸手去拿许宜轩的银子?见着许宜轩脸色通红,豫王妃柔声道:“轩儿,你且莫要去管她,我过几日回京城便将她带走,好生发落。”   “母亲要回京城了?”许宜轩听了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转念想到彦莹要银子买山头的事情,赶紧抓住了豫王妃的胳膊:“母亲,你可有多余的银子?”   “多余的银子?”豫王妃一愣,虽然许宜轩懒惫不好学问,可还算是听话,没有在外边滋事留不好的名声,也从来没有伸手问自己要过银子,今日听他这般问起,豫王妃不由得有几分惊奇:“轩儿,你要银子作甚?你刚刚不是清点过了有八千多两银子?以后这些银子就归你自己掌管便是。”   许宜轩两条眉毛皱到了一处,脑袋摇了摇:“不够不够,这哪里就够了?还差四万多两呢!”   “还差四万多两?你要这么多银子作甚?”豫王妃惊奇的望着许宜轩:“这未免也太多了些!”   许宜轩张了张嘴,没有吱声,豫王妃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掌:“轩儿,现在你还小,遇着什么新鲜东西就想买,仔细让人骗了去!等着你到了十六岁上头,每年母亲给你一万两银子,你自己拿着自己花,好不好?”   许宜轩见豫王妃不答应,耷拉着脑袋,怏怏不乐的转了出去,豫王妃瞧着他的背影,嘴角拉出了一丝苦笑:“妈妈,你去问问跟着世子出去的亲卫,究竟为何世子会忽然跑过来要这么多银子?”   “是。”李妈妈行了一礼,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豫王妃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她的身影很是落寞,明当瓦灯将她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屋子外边是一片黑暗,死一般的寂静黑暗,她倚靠在门口,似乎没有半分力气。   当年,只是一念之差,失去了自己的女儿,替旁人抚养着儿子。她悲哀的望着那乌蓝的天幕,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母亲的声音:“你必须抢在那朱熙真的前边生下儿子,要知道你必须有个儿子才能将腰杆挺直!”   母亲替她筹划了一切,她只是带着一种惊慌的情绪,坐立不安的打发着日子,直到她的女儿被送出去以后,她才发现,那十月怀胎的时间是她此生最宝贵的,没有什么日子能代替这段时间。   若是能再重新来过,她肯定毫不犹豫选择将女儿留下来,她不要让女儿离开自己,她要看着女儿在她膝下牙牙学语,慢慢长大。   “王妃,世子爷想要银子,原来是为了那肖姑娘。”李妈妈走了过来,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听说那肖姑娘想要买一座山头,需要五万两银子。”   “一个农家丫头,心倒是不小。”豫王妃伸出手扶住门槛,嘴角边露出了一丝笑容:“隔几日就要听着这肖姑娘的名字,弄得我倒是想见她一见了。”   第一百三十章劝说   一轮金色的太阳冉冉升起,肖家村的上空飘荡着一种早晨特有的清新,不少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住着锄头,准备去田里干活,就听着一阵敲锣的声音从村口传了过来:“当当当、当当当!各家各户注意了,肖老大家的三丫头要找人做事,有愿意去她那里做事情的,现在就可以去她家了!”   “咦,这不是村长吗?”村民们互相望了望,就见肖文华拿了个铜锣在不住的敲着,扯了嗓子一通吼,粗糙的声音就像铁钉在石头上磨着一样,沙哑得很。   自从彦莹帮忙将肖经纬弄去州衙里做文书,肖文华便死心塌地的讨好彦莹,不仅仅是她帮了大忙,更重要的是,肖家三丫头门路广,以后指不定还有什么事情要求她!   “村长,肖三花是要男的还是要女的哇?”拄着锄头的村民们眼睛里头发出了光来,肖家三丫头给的工钱不算少,更要紧的是她家伙食好!自从上回她家盖屋子,吃了她做的饭菜,回头再吃自己婆娘做的,那就跟吃猪食差不多了。   “男的女的都要!你们先去肖老大家,听听三花丫头有什么条件!”肖文华敲着锣继续往前走了去:“各家各户注意了……”   不多时,肖老大家就沾满了一地坪的人,黑鸦鸦的头发望着一片乌云一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走到了第三进屋子那边,彦莹正站在楼上,扶着栏杆在往下边张望。   “三丫头,你要雇人做啥子?瞧瞧我中不中?我可有的是力气!”有人着急,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旁边几个人纷纷撇嘴:“你有啥子力气?还不如我哩!”   “乡亲们,大家静一静,听我说话!”彦莹伸出手来往下头压了压,地坪里的人全没了声响,大家抬着头,屏声静气的望着她。   “我早几日与官府签了契书,这后山与山前边的湖,我租了下来,现在需要人手帮我砌围墙,还要人帮我将老屋修缮一下。等着这些事情做好了,我就要更多的人帮我做事情,就像现在桃花梅花她们一样。”   桃花与梅花已经帮彦莹做了差不多一个来月的事情了,每日都能拿三十个铜板,这让村里不少人瞧着都红了眼睛,没想到这小丫头也能挣到钱,而且还挣得不少!大家都在议论纷纷,不知道彦莹什么时候还要招人,要是能混得进去,那可真是好哩。   现在听着彦莹这样一说,地坪里的人全激动了起来,一个个口里头嚷着:“三花妹子,你雇我,雇我!我可会做事情了,我少拿一个铜板一天也行哇!”   旁边有人喊着:“那我每天少要两个铜板!”   彦莹哈哈一笑,用手合围在嘴边:“各位乡里乡亲,你们莫要吵!大家都愿意来帮忙做事,三花心里头可高兴哩!只是我现在还要不了这么多人,你们先去外边堂屋里,我二姐在,你们到她那里写个名字,到时候我会让村长告诉你们,我请了哪些人来做事!”   得了这句话,众人一窝蜂般往第一进屋子里头走了去,地坪里只留了一个人,彦莹奇怪的看了看,原来是四斤老太家的大木。   “大木,你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自从上回杀了他们家那只羊,四斤老太的几个孙子见了她个个都呲牙咧嘴的,大木见着她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扭了脖子望到别处去,怎么今日却留在这里不走了?   “肖三花,你雇我不?”大木有几分紧张,不敢抬头看彦莹,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还记仇不?”   “记仇?”彦莹哈哈一笑:“我的肚量没那么小!”   “上回我不是还跟你打了一架?”大木觉得有些脸红,男子汉大丈夫,还没一个女娃子气量,真是羞死人了。   “大木,我跟你说,我请人做事,力气大,听话就好,我才不管以前有什么过节,就算是你奶奶,只要她诚心诚意想替我做事情,我也愿意请她!”彦莹扶着栏杆往下边看了看:“大木,你快去那边写名字吧!”、   “哎,好!”大木听了这话,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步履轻快的往前走了去,走到第二进屋子拐角,他转过头来偷偷看了看,正好撞着彦莹往这边瞅的眼睛,他唬得缩了缩脖子,一张脸红得跟块大红布一样,贴着墙站了好一阵子,这才慢慢的挨着墙角走到了第一进屋子那边去。   彦莹盘点了下家里的银子,现在一共攒下了八百多两,超过了她的想象,有了银子就好办事了,彦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要是百香园生意好,这山头湖泊里产出的东西多,指不定租一两年就能将这山头湖泊买下来呢。   第一步就是要将后山围起来,然后将整座山规划整理,哪些地方适合种哪种类型的果树,哪些地方适合做苗圃,养花种盆栽,还要在山脚开辟出一大块菜地来,专门种植那反季节的菜蔬,肯定能卖上大价钱。   山上还可以建鸡舍,鸡在林间自由觅食,可以节约不少喂养成本。她现在准备主打推出的鸭子则在下边的湖边建鸭舍,地点就选在湖面的一侧,鸭粪直接落入湖里,正好养鱼。湖里还要栽种荷花,在湖边修几个凉亭,到时候就用农家乐的形式,吸引那些所谓的文人雅士来赏荷钓鱼。   虽然说这大周朝,有钱人家自己都有田庄,农家乐可能不会很兴旺,但彦莹坚信有一群身上没有太多银子又想装有钱公子的人,为了吟风颂雅,总要找个地方来显摆显摆。肖家村离豫州城只有二十来里路,地理位置上有优势,再说她将这里好好收拾下,湖边种上绿柳红花,修起了水榭凉台,不怕没有人过来。   自己不指望靠着这租场子过活,可这租场地也是额外收入,能抓住就一定要抓住。那些文人骚客来钓鱼,先将他们高超的钓鱼技术夸赞一番,再将自家喂养的鱼夸赞一番,然后……银子可要狠狠的收,不能手软!   彦莹站在楼上,眺望了屋子后边的青山,一脉淡青色的山峦在隐隐起伏着,山上一片青翠。她用手拍了拍栏杆:“这真是一个聚宝盆,偏偏还有人看不上眼。”   无论如何,自己要想法子将这两个地方买下来才好,现在有林知州罩着,等林知州升迁走了,后边的知州还不知道好不好说话呐。早几日去签契书,将那契约年限增长了些,一签就签了十年:“林知州,我想来想去,还是要签长些,到时候我栽种的果树还没结果子,这边就结契了,我不是亏了?”   彦莹这话全是在瞎说,她只不过是想要便宜的多租几年罢了。在她打这主意之前,彦莹就已经将后山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后山上边有不少大果树,都是野生的,只要自己嫁接过去便能很快见着挂果。她还准备从外边买一批优质果树来,都选三年以上的,免得自己再花功夫去栽培,至于树苗,自己慢慢来培植,一定要弄出一些新品种出来。   “十年就十年。”这地又不是他私人了,莫说是签十年,就是二十年也无所谓了,林知州大笔一挥,就在期限里头填了个“拾年”,彦莹看了总算是放了心,笑眯眯的将契书收了起来:“林大人实在是太好了,以后我这山上结了什么新鲜果子,一定给大人家里送几筐过来。”   “肖姑娘实在是有心!”林知州让高主簿将契书入户部,笑眯眯的看了彦莹一眼,不过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怎么口气就这么大?什么新鲜果子他没吃过?还值得她急巴巴的送几筐过来?只不过她也是想表达一份心意罢了,林知州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肖姑娘,早日发财!”   彦莹手脚轻快的走出了知州衙门,才转了个弯,忽然就有人从街边蹿了出来:“三花,三花!”   定睛一看,却是肖经纬。   肖经纬穿着官府差人的衣裳,一身青衣,只不过是没乌纱帽好戴。他站在街角,可怜巴巴的望着彦莹:“你二姐可还好?”   彦莹见着肖经纬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她很好,你呢?”   “我……”肖经纬低下头去,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在府衙里才呆几日,便觉得全身不舒服,只想早些回去见见二花就好。偏偏那位高主簿好像对他有些成见,他誊写过的东西,高主簿总能找出些毛病来,弄得他有些惴惴不安。   高主簿接了肖文华二十两银子,却并没有给他办好事,他拿着二十两银子又不想退回给肖文华,正在犹豫,肖经纬却莫名其妙的到了知州衙门做文书,还是林知州亲自点了名让他来的,高主簿知道了以后就有些心上心下,总觉得林知州已经知道他在其中贪了些银子,见着肖经纬便有些别扭,不由自主想挑他的岔子。   肖经纬并不知道高主簿与他爷爷之间的事情,见着高主簿就觉得胆战心惊,又这么多日没见着二花,心里头很是挂念:“三花,我不想做文书了哩,我想回肖家村去,帮着家里人干活。”   “经纬大哥,你傻了呀!”彦莹瞧着肖经纬直叹气:“你爷爷好不容易将你塞到知州衙门里头来,你却总想着要回去!”虽然这知州衙门不好混,可瞧着每个月有五两银子的俸禄,也可以呆下来了。像肖经纬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白面书生,还是呆在他应该呆的地方比较好。   “可是、可是……”肖经纬的脸越来越红:“我想天天见着二花哩!”      ☆、61   阳光照在少年白净的脸上,那抹红色越来越深,说过了那句话,肖经纬局促不安的低着头,不敢抬眼看彦莹,生怕她讥笑自己。   “经纬大哥,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我二姐的?”彦莹瞧着肖经纬那模样就觉得好笑:“你喜欢我二姐就让你家里派人去我家提亲哇!等着我二姐嫁了你,不是能天天见到了?”   “可是,你二姐会不会答应?”肖经纬抬起头来,脸上全是惊喜与不安:“她要是不答应嫁我那该怎么办?”   “你试都没试过,怎么会知道结果?”彦莹指了指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你不问他们去做什么,又怎么知道他们要去哪里?肖经纬,男子汉就该有勇气,你这样畏畏缩缩的,谁又知道你的心思?我二姐今年也十七了,说不定马上就有媒人来提亲了,你还在这边犹犹豫豫,那就等着看她上喜轿吧!”   “不不不,三花,你跟你二姐说,让她等着我,我这就去跟我阿爹阿娘说,让他们派人去你们家提亲。”肖经纬一想着二花要嫁旁人,便有几分着急,额头上已经滚了汗珠子下来:“我这就去,这就去!”   “经纬大哥,你赶紧回州衙去,等着休沐的时候再回肖家村跟你家说吧!”彦莹抿嘴笑了笑:“你爷爷为了将你送进州衙里头做文书,可是花了不少银子,你好好的做事,莫要让他失望!”   肖经纬愣愣的点了点头,没想到爷爷为了自己能做个文书,竟然还花银子打点。想着自小爷爷便疼爱自己,将自己送去念书,自己考中秀才他还请全村人吃酒席……想到这里,肖经纬十分羞愧,整了整衣裳:“三花,那我先回州衙去了,你让你二姐等着我家派人来提亲。”   回到家里同二花说了这事,二花听了嘴角边露出了笑容来:“肖经纬就是个呆子!好不容易混到知州衙门里头去了,竟然还想着要回来!”   “还不是为了你?”彦莹伸手刮了二花的脸一下:“谁叫你生得这样好看,让他朝思暮想的呐!”   二花听着这话也红了脸,扭了扭身子就走屋子外边走:“还不知道肖经纬他爹娘怎么想的呢,不是都说同姓不相婚?”   这同姓不相婚,其实按着原意该是避免近亲结婚,可因着时间的推移,这规矩越来越苛求,后来就变成了同姓都不能成亲了。当然也并非所有的人都遵守这规矩,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不会被死规矩压着,该成亲的人一样成亲,也没见有什么不好。   若是放在几个月前,肖经纬与二花的事情确实有些难度,可现在自己家里已经是肖家村的富裕户了,想必肖经纬家里不会再因着那死规矩而多几分顾忌。   她猜的一点都没错。   肖经纬听着彦莹说可能会有人向二花来提亲,心里头就有些发慌,在州衙里捱了几日,实在觉得有些难受,跟林知州告了个假:“大人,下属有些头晕脑胀,想请假半日去药堂看病。”   因着他是简亦非介绍来的,这些日子做事又很勤快,林知州不免对肖经纬有几分好感,见他脸色苍白,确实是生病了的模样,点了点头:“你赶紧去药堂看看,然后在自己屋子里歇息,今日便不用再来州衙了。”   肖经纬得了假很是高兴,踏出州衙,到街上买了些东西,赶紧喊了骡车就回了肖家村。   肖文华刚刚敲锣在村子里喊了一圈,这才进门歇气,婆娘递过一盏茶:“当家的,快喝茶润润嗓子。”   “哎,人年纪老了,村子里头兜一圈就没劲了。”肖文华将两条腿伸得笔直,用力敲了敲膝盖:“以前别说兜一圈,就是兜十圈都没事呐!”   肖文华婆娘在一旁嘟嘟囔囔:“这一圈可抵得上十圈哩,一边走一边敲锣还要扯着嗓子喊,怎么不会累!”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肖经纬从外边走了进来,肖文华与婆娘都是一愣:“经纬,你咋回来了?”肖文华有些着急,是不是孙子在州衙做错事情,林大人打发他回来了?自己的银子哟,想想就心疼!   “爷爷奶奶,我想你们了,跟林大人请了个假,回村来看看你们。”肖经纬将小包袱放了下来,打开包袱将里头的东西拿了出来:“这个是给你的,爷爷,这个是给奶奶的……”   肖文华接过肖经纬递上来的烟叶包包,喜得眼睛都眯在了一处:“经纬可真是有孝心!毕竟是读过书的!”大孙子到现在还不见给他买什么东西,二孙子才去州衙十多日,就记得给他买东西回来了,还是要读书,念过书的人那个啥?他挠了挠脑袋,好不容易才想起了那个词儿来:知书达理!   肖文华婆娘也很高兴,拿着那些块衣料嘴里直嘟囔:“经纬,下回回来可莫要买东西了,别浪费银子,咱留着钱娶媳妇!”   肖经纬脸色一红,从包袱里拿出了一朵珠花来:“奶奶……”   肖文华婆娘惊得睁大了眼睛:“经纬呐,奶奶年纪大了,这珠花就用不上了。你这花了多少银子哩?这不是乱花钱嚒?”   “奶奶!”肖经纬鼓足了勇气,红着脸道:“我……我想要你找个媒婆来,替我去求亲 ,这珠花就是给那姑娘的。”   肖文华与婆娘两人都来了兴趣,盯着肖经纬不放:“哪家的姑娘?快说说!”肖文华心里头暗自得意,自己孙子可真是一表人才,这刚进豫州州衙才多少天,就有菇凉看上他,赶着让他去提亲了。   是哪家的闺秀?肖文华乐得合不拢嘴,见着肖经纬吞吞吐吐的不说是谁,不免有几分焦躁:“经纬,究竟是谁家的姑娘?”   同姓不相婚,不知道爷爷奶奶会同意不?见两人殷殷切切的看着自己,肖经纬鼓足了勇气,这才大声的说了出来:“爷爷,奶奶,我相中的是村里头肖老大家的二姑娘。”   “什么,肖二花?”肖文华惊叫了一声,肖文华婆娘也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肖经纬心里有些忐忑,望了望肖文华,又望了望旁边站着的肖文华婆娘:“爷爷奶奶,你们的意思……”   “中、中,肖二花是个不错的!”肖文华婆娘惊喜的喊了起来,肖老大家,现在可是富得流油,肖二花要是出嫁,保准会带一大笔银子过来哩。管她同姓不同姓,又不是亲戚,怎么就不能成亲了?这亲事可是最最好的了!   肖经纬见着奶奶没有反对,又惊又喜:“奶奶,你也觉得二花很好是不是?”   “那是,二花可是个好姑娘。”肖文华婆娘眼里,肖家的姑娘个个好,就是那和离回来的大花也是好得很,只恨自家没有跟她年龄合适的,要不是娶回来做媳妇,那可是再好也不过了。   肖文华拿着肖经纬送他的东西坐了下来,一言不发,肖经纬看着他那张黑黑的脸,心里头有些发慌:“爷爷,怎么了?”   “怎么了?同姓不相婚,你不是没念过书,咋都忘记了?”肖文华说得很严肃,心里头却在想,这亲事也不是不可以,肖老大家现在是肖家村最阔的了,只是还可以暂时放放,万一豫州城里有富贵人家看中了肖经纬,那可比娶肖二花要强多了。   “爷爷,这同姓不相婚也只是说说,这天下不少人都是同姓相婚了哩。”肖经纬听着爷爷把规矩抬了出来,心里着急:“爷爷,我、我、我就想娶二花,其余的姑娘我都不中意!”   “你这小兔崽子,翅膀长硬了,敢跟爷爷犟嘴了不是?”肖文华跳了起来,举起那包烟叶子就往肖经纬头上砸,可毕竟心疼他,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经纬,好姑娘多得很,你别只盯着一个肖二花!”   肖经纬低着脑袋站在那里,轻声的说了一句:“除了二花,我谁都不娶。”   “好哇,你有出息了,爷爷的话都不听了?”肖文华见着肖经纬那模样心中就有气,将烟叶包包扔到一旁,到处去找棍子:“看老子打不死你!”   “经纬,你快些走快些走!”肖文华婆娘推着肖经纬就往外走:“你爷爷他是没有拐过弯来哩!等过两天他就该想通了。”这同姓不相婚是什么狗屁规矩,又不是堂兄堂妹,有什么不能结婚的?二花生得好看,家里又有钱,再合适也不过了。   “奶奶,那你跟爷爷好好说说,我只娶二花!”肖经纬将珠花塞肖文华婆娘手里,神色坚定的说了一声,这时就见着肖文华拿着棍子怒气冲冲的朝外边走了出来,他赶紧转身就跑。年轻人腿脚快,肖文华刚刚又已经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没有追得上。   肖文华婆娘靠在院子门口,冷冷的哼了一句:“就只知道耍威风,肖二花这么好的姑娘,你竟然还不愿意她嫁到咱们家来?”   “头发长,见识短!”肖文华气哼哼的蹲了下来,伸手揉了揉小腿肚子:“我有我的划算哩,你少到旁边唧唧歪歪!”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二姐,有多少人在你这里报名的?”彦莹从老屋里边回来,抱着两个小坛子,今日她的水果罐头正式开坛了,尝了一个,味道不错,赶紧拿了回来让家中姐妹尝尝鲜。   二花坐在那里,拍了拍几张纸:“都在这里呢,唉,这写字可真难,想要写好,偏偏都写得歪歪扭扭的,看上去就是一个个饭团子。”   彦莹有空的时候就教肖家姐妹认字,五个人里头,六花最是聪明伶俐,一教就会,写的字也很有模样,二花与四花素日里说话牙尖齿利,可轮到念书识字这事情上头来,却还不如默不作声的五花,两个人都有些吃力,这几个月下来,堪堪就认识了三四百个字,写出来的字很是难看。   可偏偏二花是个好胜的,咬着牙非要写出一笔好字来不可。只是她又舍不得浪费纸张,一张纸上重重叠叠的写,写到四处都是乌黑一块,再也辨认不出上头到底写了些什么。   二花已经很节约了,肖大娘瞧着却还是觉得浪费,想了又想,拿了根小棍子给二花:“你到河边弄些沙子回来铺到地上,就在那沙地上写字,写得不好就擦掉再写。”   就这样练了差不多一个月,二花的字也勉勉强强能看得过眼了,可今日报名的人多,写得比往日要快一些,那些字又弯弯曲曲的像蚯蚓一般。彦莹拿起纸瞅了瞅,一个个努力辨认着,稍微点了下,查不多有两百来人,心中不由得热乎乎的一片。   上回请人来帮忙盖房子,肖家村里才来了四十多个,外村都来了二十来个,那时候大家都有些不相信她家能盖上青砖大瓦屋,所以都没兴趣,来的人也不多。现在她家日子过得好了,就一个个的挤着要来帮她做事了,这人呢,真应了那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正在仔细查看着那几张写满名字的纸,就听着外边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彦莹与二花抬起头来,就见着肖经纬一脸慌张的站在门口,额头上全是汗珠子。   “二花!”这一回肖经纬没那么胆怯了,大声喊了一句就冲了过来:“我要娶你呐,二花!”   “啥子?”二花一脸惊讶,这肖经纬怎么忽然就这么直爽了?彦莹在旁边瞧着抿嘴笑了笑,早两日跟肖经纬说了那话,没想到他还真受了刺激,这般胆大起来。   “我要娶你,我要娶你,你可不能嫁别人!”肖经纬冲到了二花面前,本来想去抓二花的手,可还是有些羞怯,最终把手抓住了桌子边,用劲的掰着,好像想把那桌子掰下一个角来一样。   “你要娶我?”二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她早就瞧中了肖经纬,斯文秀气,比肖家村里那些每天只知道田里低头干活,没事的时候喝酒吹牛的小伙子要强得多。肖经纬隔三差五的要在院墙外边和她说上几句话,虽然肖经纬从来都不敢大胆热辣的向说些什么情话,可她从肖经纬的眼睛里却看出了那种意思。   没想到,今日这害羞的肖经纬竟然冲到她家来说要娶她!素来泼辣的二花忽然就成锯了嘴的葫芦,站在那里红了脸。   彦莹在旁边瞧着就觉得好笑,毕竟二花还是一颗少女心,即便嘴巴子再厉害,遇着这样的事情也羞羞答答起来。她瞅了瞅肖经纬,轻轻咳了一声:“经纬大哥,你想娶我二姐,那得要你家派媒人过来嘛!”   肖经纬抓了抓头发,有些为难:“我奶奶说同意,可我爷爷说不让我娶二花,他说同姓不相婚哩!”   “哦,原来是这样!”彦莹的手指敲了敲桌子:“那你准备怎么办?”   “无论如何我要娶二花,就是要娶她!”肖经纬的眼睛扫了一眼二花,见她脸颊微红,忽然间更是豪气如云,拍了拍胸膛:“我爷爷不同意,我自己愿意!他不给我派媒人,我自己也会到豫州城找个媒婆来提亲!”   肖经纬十三岁就考中了秀才,肖家村的人都说他是神童,他的父母挺看重他,所以平素对他也算得上是千依百顺。肖经纬心里头想着,二花模样好,心地也好,家里条件现在也不错,他父母肯定是不会反对了。爷爷毕竟是隔了一杯,这亲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暗地里让父母来提亲,他爷爷也没办法。   “经纬大哥,你跟我阿爹阿娘说去,跟我二姐说,她虽然想嫁你,可总要家里长辈点头不是?”彦莹瞧着肖经纬忽然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瞬间便形象高大了许多,只觉有觑,偷偷拧了二花一把:“二姐,你也说句话!”   二花这时已经没有那样羞羞答答的了,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肖经纬,微微的笑了起来:“你去跟我阿娘说哩!让你爹娘打发媒婆过来!哪有空着手上门来提亲的?我们家可把我们当成宝贝呐!”   肖经纬听着这话,知道二花同意了,朝二花深深的鞠了一躬,青色的衣袖垂到地上:“二花,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你!要是以后我对你不好,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彦莹笑着踢了踢桌子腿,发出了砰砰砰的响声:“经纬大哥,你要是敢不对我二姐好,我们家姐妹几个绝对饶不了你!”   肖经纬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句,抬腿就往院子里走,彦莹扑到二花身边,一把勾住她的肩膀,朝她挤了挤眼睛:“二姐,怎么样?高兴不?”   二花忽然便醒悟了过来,伸手拧了彦莹一把:“是你去和他说了什么?我还在奇怪,他这书呆子,怎么就知道要冲到我们家来提亲了!”   “二姐,你也十七了,也该议亲啦!我瞧着肖经纬是个不错的,虽然他可能以后一辈子都考不上举人啥的,可是能在州衙里头做个文书,混得几年成知事主簿什么的,也算是差不多了。每月能拿一笔俸禄银子,就算你不做事,家里也够花了,小富即安,这样不很好?”   “哼,死三花,这么着急赶二姐出门?难道不要二姐帮忙了?”二花笑着将三花的肩膀给搂住:“你是不是嫌二姐笨,连个字都写不好?”   “二姐,我哪有嫌你?你成了亲一样可以继续做事情嘛!难道成亲以后你就关到家里头,再也不出来了?该相夫教子的时候你就相夫教子,该出来做事的时候就出来做事!肖经纬他爹娘都还年轻,到时候可以帮着带带孙子,你也不累。”彦莹拍了拍二花的肩膀:“咱们可不能以成亲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该做啥就做啥!”   二花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那也是,成天坐到家里,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好做的。”   彦莹心里头想着,要是二花跟肖经纬成亲,住到豫州城去了,刚刚好百香园就由她去管着,自己主要管肖家村这边的开发就是了,要是二花依旧住到肖家村,那就更是得力的好帮手,哪样都行!反正女人不能成亲以后就关在内宅不出来,如果女人失去自主,只依附与男人,那前景就会有些黯淡。   再美的女子,总有年老色衰的一日,若是遇人不淑,自己又五一技之长,那就如一颗尘埃,时时刻刻会随风飘走。女人只有自立自强,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高高的昂着头,微笑的面对这个世界,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活得精彩。   “二花、二花!”肖大娘抱着七花喜滋滋的从外边走了进来,见着二花与彦莹两人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掀起衣裳角儿擦了擦眼睛:“二花,刚刚肖经纬跟我来说他想娶你。”肖大娘乐得合不拢嘴,肖经纬家算得上是家境好的,肖文华当了十来年村长,平日多多少少攒了些好处,他家的青砖瓦屋也用了琉璃瓦,虽然没自家的成色好,可也通明透亮的哩。   撇开家境不说,光是看肖经纬这个人,肖大娘也是越看越中意。   肖经纬这娃她是看着长大的,人本分老实,又聪明好学,十三岁就进了学,是肖家村这么多年里出的第一个秀才。现在他又去州衙里做了文书,是官家的人了,每月都有银子好拿,等着时间长了熬到九品八品的官儿,以后别人见着二花都要尊一声夫人,不会喊她婆娘了呐!肖大娘想着这事就有些激动,看着二花的眼睛更是热切了。   “娘!”二花见着肖大娘这神色,忽然间也有些害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成亲嘛,不就是两个人住到一块?”   肖大娘抱着七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一个劲的念叨:“不成不成,我得去告诉你阿爹才行,这可真是大喜事!”   肖经纬也是姓肖,到时候二花生出的娃也姓肖,当家的就不要担心绝后了,肖大娘咧嘴笑了个不停,眼角那里有眼泪珠子滴滴的落了下来,伸手一抹,掌心热乎乎的一片,摊开手掌,晶莹发亮。   第一百三十三章   “简公子,你有一封信。”管事妈妈笑着递过了一封信给简亦非:“刚刚到别院的。”   简亦非说了一声多谢,接过信来,看了看上边的字,一颗心不由得噗噗的乱跳了起来。他从兜里摸了几个大钱塞到管事妈妈手中:“多谢妈妈了。”捏着那封信,快步走会了房间。   是母亲写过来的,简亦非将门关上,撕开了信的封皮,将信从里边抽了出来,抖了一抖,赶紧看了起来。一边看着,他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眉毛也紧紧的皱了起来。   难怪母亲一直没有遣人过来向三花提亲,原来是她生了重病。   简亦非紧紧的捏着信,心中满满全是内疚,母亲自小含辛茹苦的抚养他,现在她得了重病,正是需要人到床前侍疾的时候,自己却在这豫州城里流连忘返,还在埋怨为何母亲不快些遣人过来全了他的心意。   他失神的望着那盏灯光,模模糊糊的一团,里边映出一张芙蓉粉面来。母亲的脸是那般光洁动人,不管是她在乡村做农活,还是养在深宅里做贵夫人,她都是那样美。微风从窗户的缝隙溜了进来,就如小时候,她的手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背部让他入眠:“非儿乖,早些睡着吧。”   母亲信上说她病得很重,觉得自己时不久矣,希望他能尽快回去瞧瞧。简亦非“呼”的一声站了起来,他要赶着回去,他要去见母亲,他不能让母亲孤单寂寞的躺在床上,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这夏日天黑得晚,即便现在戌时初刻,天上还有着一点点暮色的光,没有完全黑下来。豫王妃吃过晚饭不久,正在园中散步,身边伴着许宜轩,一边走着一边与她说着闲话。   “轩儿,我过几日便准备要回京城去,你在别院里可要好好的,别到处乱跑,惹是生非,知道否?”豫王妃见着许宜轩的脸瞬间亮了起来,不由得暗自叹气,不是自己的孩子就跟自己不亲近,自己再怎么贴心贴肺的宠着他,他却依旧对自己没有一点该有的亲热,好像自己在他身边,他就浑身不自在一般。   原来豫王妃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过,她只是一心一意的将许宜轩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来抚养,慢慢的,一年又一年的过去,她恍恍惚惚的觉得,好像许宜轩真是她自己生下来的一般,全然忘记了她生的是个女儿,早已就不在人世。   可是这次来别院,自从李妈妈提到那肖姑娘的长相有些和她相似,算着年纪,也恰恰好是他生女儿的那个时候,豫王妃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感,或许那个肖姑娘真是自己的女儿——尽管李妈妈暗地里去寻访过不少人,大家都说肖姑娘是土生土长的肖家村人,可她还是觉得那就是她的女儿。、   心里有这样的想法,看着许宜轩就没有像往常那般亲昵,即便旁人看不出她的变化,她自己却能感觉到内心的变化。以前她对许宜轩的亲昵,虽然是装出来的,可却是发自内心,而现在她装得却有些敷衍,有时候瞧着许宜轩,慢慢的好像变了一个人,变成一个巧笑嫣然的姑娘,正扶着她的手站在这精雕细琢的长廊之下。   “母亲,你放心,轩儿不会惹是生非的!”许宜轩兴致勃勃,一点没看出豫王妃此时的不快,只是想到豫王妃不在了,那他又可以为所欲为,想什么时候去肖家村找肖姑娘,就可以什么时候动身了。   “王妃,世子。”一个人影匆匆从前边赶了过来,许宜轩兴高采烈喊了一声:“师父!”真恨不能扑到简亦非面前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以后师徒两人都轻松了!   简亦非朝许宜轩笑了笑:“世子,什么事情这样高兴?”   豫王妃站在一旁,脸上没有半分旁的神色,心中却在幽幽的想着,还不是我要走了,他便欣喜若狂了。简亦非见着气氛有些微妙,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与许宜轩多说,朝豫王妃抱拳行礼:“王妃,我母亲来信,身患重病,亦非只能先请辞一段时间,回家侍疾,还请王妃恩准。”   简亦非是豫王妃花了重金请过来给许宜轩当师父的,现在要走,自然也得向王妃说一声,也好全了礼数,否则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也太失礼了些。   许宜轩听了这话惊跳了起来,拉住简亦非的衣袖不放:“师父师父,你不让你走。”他跟着简亦非学了些粗浅的功夫,还没学到精髓呢,简亦非就要走了,怎么可以!   豫王妃的眉毛动了动,有些不悦:“轩儿,你放手,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般?”望了一眼简亦非,豫王妃微微一笑:“既然简师父家中有急事,那我也不再挽留,简师父先回府侍疾,若是得了空再来豫王府教轩儿便是。”   “多谢王妃体谅!”简亦非行了一礼:“亦非明日一早便走。”   “好。”豫王妃点了点头,吩咐李妈妈:“妈妈,你且去备下白银三百两送去给简师父,权作盘缠。”   简亦非心中感激,朝豫王妃抱拳行礼:“亦非多谢王妃关心。”   告辞归来,简亦非站在院子里边,只觉得有些心中不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从心底涌起,让他焦躁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抓着房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一阵“吱呀”作响,在这夜色苍茫里,听着十分悠长。   最终他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到了马厩牵了马,悄悄的往角门那边去了。   守门的婆子见着他,眉开眼笑:“简公子又要出去散心了?”   简亦非很有默契的扔了一个银角子给她,守门婆子飞快的打开了门:“简公子,老婆子给你留着门呐。”   他不是第一次晚上出去,老婆子也不是第一次得打赏银子,根本不用多说。   纵马奔跑在银色的月光下,轻风将简亦非的衣裳吹拂了起来,一片片的白色映着如水的月华,更是清晰可见。天空里有一轮即将残缺的月亮,只有一半,就如美人的半面妆,格外妖娆。   见了三花我该怎么说?简亦非皱着眉,心里头沉甸甸的。   自己一直说要娶她,可现在母亲不仅没有遣媒人过来,自己还要回京城了。简亦非觉得实在有些愧疚,也有几分紧张,若是自己回了京城,有人向三花提亲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简亦非喃喃自语:“三花还没满十五,要今年秋末才及笄呐,她们家肯定不会这么着急就给她议亲的。”   他伸手摸了摸马的鬃毛,有些硬扎扎的刺手,这马的毛发真是硬,简亦非心中嘟囔了一句,想起彦莹坐在自己前边,柔软的长发擦着脸过去的情景来,三花的头发,那才叫又细又软,蹭着他的脸颊,还有些幽幽的香气。   踏着那银色的月华,一路飞奔,不久便来到了肖家。   长长的青砖院墙上边有闪亮的琉璃瓦,那月华落在上头,就像水一般在流动,简亦非吸了一口气,翻身下马,将马系在树上,脚尖点地,飞身翻过墙去。   他还是不喜欢晚上去敲肖家的门,更喜欢这样悄悄的走进去,有时候悄悄的躲在树上,瞧着她们几姐妹在院子里头欢声笑语,心里头就有说不出的快活。   晚上彦莹经常教姐妹们识字,简亦非看着她一脸的认真,捉着几姐妹的手在教她们写字:“你们瞧瞧,就是这样的,开始写一横,再竖着下来……”她的口气十分温柔,一点也不像她白天和旁边说话的那般大声,就像一阵春风,吹进了他的心田。   这世上没有谁能比得过他的三花,体贴温柔,又很能干,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简亦非藏在树上,听着彦莹在与姐妹们说故事,笑着咧了咧嘴,攀着树枝的手晃了晃,上头掉下了几个杏子,骨碌碌的滚到了彦莹脚边。   “三姐,好奇怪,没有刮风,怎么杏子就自己掉下来了咧?”六花抬头看了看杏子树,见着里头一个黑黝黝的身影,有些吃惊:“三姐!”她的声音又尖又细,让简亦非都吓了一大跳,赶紧飞身从树上跳了下来:“六花莫叫,是我过来了哩。”   简亦非来无影去无踪,有好几次都是忽然就出现在肖家院子里,开始肖家姐妹还觉得惊奇,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他的这举动,见着是他,大家这才平静下来。六花埋怨的看了他一眼:“简大哥,以后你走前门来嘛,这不是要吓死人?”   “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简亦非很真诚的朝六花道歉,这大晚上的,从树上掉下个人来,这事儿搁到谁身上,谁都会吃惊,更别说是这些小姑娘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望了一眼彦莹:“三花,我有话要跟你说呐。”   他的神色有些不大对劲,彦莹有一种很不好的直觉,一颗心忽然间沉了沉,好像有什么抓着她的五脏六腑,一松一紧的痛。   “三花,简大哥要跟你单独说话呐。”二花心情愉悦,拍了拍彦莹的肩膀:“你咋就呆站着?还不快些领着简大哥到旁边去?”   彦莹朝着二花笑了笑,今日肖经纬亲自登门来求亲,肖老大与肖大娘都点头同意,就等着肖经纬家的媒婆了,现在二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做啥事情都是笑眯眯的。   “三花。”简亦非与彦莹站到了一旁,他吞吞吐吐喊出了她的名字:“我……要回京城去了。”   “哦。”彦莹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片,但是瞬间她又极力将心情扭转了过来:“你是来向我辞行的?”      ☆、62   月亮之下,两条身影被拉得很长,中间有一段空隙,漏下一段银色的月华。   “三花,我早些日子已经写信给我母亲,要她遣媒人来提亲,可今日收到她的来信,她生病了。”简亦非有些局促不安,不敢看彦莹的眼睛:“我要回京城侍疾,等着母亲身子好一点,我再要她派媒人过来求亲。”   彦莹心中微微叹气,这古代成亲还真是麻烦,一定要走媒人这过场,要是没有媒人,就会被冠上“无媒苟合”的大帽子,压你一辈子翻不了身。彦莹自己对这大帽子倒是无所谓,可简亦非毕竟是大周朝土生土长的人,思想上不可能跟她合拍,肯定会将这无媒苟合看得很重,单单凭他写信回去让他母亲遣媒人过来就能看得出来。   要是真心不守规矩的,自己去找个媒婆来又怎么样?就连肖经纬那小白兔,着急起来也知道将他爷爷的意见撇到一边,冲到自己家里来向二花提亲呐。彦莹实在想说一句“简亦非,你难道就没有给媒人的银子?”可转念一想,自己好像成了恨嫁女一样。   前世是女汉子没人爱,今生好歹美貌与智慧并存,又来了个紧追不舍的,自己可不能太张扬了,免得把简亦非吓跑。彦莹朝简亦非微微一笑:“亦非,我等你。”   这句话说出来,似乎有些轻飘飘的,可那话一落音,这颗心就踏实了。彦莹望着面前的简亦非,哈哈一笑:“你怎么了?”   简亦非的脸上有一种惊喜交加的表情,他瞪圆了眼睛望着彦莹,结结巴巴道:“你、你、你……真愿意等我?”   “不等你等谁?”彦莹撇了撇嘴角:“只有你说要娶我!”   “宜轩不也说过?”简亦非忽然就较起真来:“初六那日,他拉你到这树下头说了好一阵子话!”他很想告诉彦莹,那时候自己就在这树上头哩,可又怕彦莹生气,最终还是将那句话吞回了肚子去。   即便彦莹不生气,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偷听他们说话,这事情做得太不地道了。简亦非一想着那日的事情,心里边还有些发酸,一颗心就像浸在醋缸子里头一样。   “许世子说过,可我没有答应咧!”彦莹伸手拍了拍身边的杏子树,上边骨碌碌的滚下了几个杏子,六花追着跑了过去:“一个也不能走掉,明日拿它们做罐头!”   小小的身影在月亮下边不住的晃动,看得周围的人都嗤嗤的笑了起来,简亦非这时候才觉得稍微轻松了一点点,脸上微微发红,望着彦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害怕嘛,宜轩的身份比我要高,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简亦非,你真是个傻瓜!”彦莹甩了甩手:“你没有眼睛?你看不出来?”   “看出来什么?”简亦非可怜巴巴的望着彦莹:“我有哪里漏掉了?”   彦莹实在是服了简亦非,伸出两只手捏住简亦非的脸,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你难道看不出我喜欢你?”   “啊!”简亦非觉得脸上一痛,可心里头却是快活得很,就如一条小船航行在河里,忽然来了一阵大风,推着那小船不住的往前边去,走得很是轻快。   “三姐,三姐,你别打人!”六花蹦了过来,一把抱住简亦非的腿:“简大哥可是个好人呐,你打坏他了,以后谁帮咱们干活?”   彦莹伸手将六花一拨拉:“到旁边去!”   家中姐妹多也有些不好,要说什么悄悄话都不成,虽然那几个没有像六花一样跑过来,可眼睛都在往这边瞅呢。彦莹伸手拉了拉简亦非:“咱们到外头说话去。”   肖家村的夜晚很是宁静,偶尔远处传来一声狗吠,顷刻间旁家的狗也跟着叫了起来,村子里头立刻就闹腾得很是欢快。彦莹与简亦非并肩走到了老屋那边,狗叫的声音刚刚歇下来,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宁静,头顶上半边月亮,黄黄白白的挂在那里,似乎在偷窥着站在树下的那两个人。   桃树这时候已经没有桃子了,只有满树绿色的叶子,彦莹指了指身边的桃树,露齿一笑:“简亦非,你还记得不,你在树上摘桃子,把衣裳都弄脏了。”   她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神采,似笑非笑,简亦非忽然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冲动,伸出双手就将她拢在桃树与他之间:“三花!”他盯住了彦莹,忽然间觉得有些局促,不知道接着该如何说下去。   “怎么了?简亦非,你要说什么?”彦莹被他圈在怀里,忽然莫名有了一丝羞怯,看着面前少年一张干干净净的脸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简亦非悄悄将一双手合得紧了一些,感觉到彦莹温暖的气息就在自己的鼻子下边,就如有一只小手正在抚摸着他的肌肤,让他紧张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慢慢的开口道:“三花,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心跳得厉害。”   “是吗?”彦莹也犹豫了一下,可还是伸出手来按在他的胸口:“我来摸摸看,是不是真跳得厉害。”   她的手就像一块炙热的烙铁烙在胸口一般,简亦非几乎要惊跳起来,鼻子里又有细流在涌动着,他猛然吸了一口气,将手用力一合,就将彦莹抱在了怀里:“三……三……花!”他觉得很是羞愧,他的声音就像村民们养的羊一般,咩咩的叫着,断断续续。   她的身子就在他怀中,软绵绵的,一种少女的幽香在他鼻翼下慢慢浮起,眼前仿佛出现了万点星光,灿灿的一片,让他几乎要睁不开眼睛。他什么也不敢说,生怕说错一个字,这都会是对她的一种亵渎,他只是紧紧的抱着她,静静的站在那里,享受着耳畔清风微微而过,小虫子在草里低吟。   “简亦非。”彦莹觉得那两条胳膊越来越紧,差不多要将她抱得喘不过气来,她吃力的挣扎了一下,气喘吁吁道:“放开我一点点,快闷死了。”   “哦哦哦。”简亦非很仓皇的马上将两只手松开,彦莹本来是紧紧贴在他身上,他这猛的一松手,让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后边跌了过去。简亦非赶紧一伸手又将她捞在了怀里,一只手托着她的腰,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   “三花,是我不好,你别介意。”简亦非有些懊悔,自己真是太唐突了,怎么能做出这样无耻的举动来!他不该是与三花面对面的站着说阵子话,告别了以后就送她回家去?怎么就动手动脚了起来?   他努力的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想要放开手,却又舍不得,彦莹的手好像很柔软,就算她的手心里有茧子,可他也觉得很柔软,握着她的手,他觉得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抬头一看,就见半边月亮在嘲讽的望着他笑。   “三花,我走了以后,你每天想我一阵子好不好?”想了又想,简亦非摇了摇彦莹的手,傻乎乎的问出了一个问题:“只要想一阵子就好,不用想太久,别耽搁你干活。”   彦莹忽然间也跟着简亦非变傻了,抬起头望着简亦非的脸,傻傻的笑了笑:“简亦非,我干嘛要每天想你一阵子?”   “要是你不想我,那就会慢慢忘掉我啦。”简亦非心里发虚,三花要是忘记他,嫁了别人,那他怎么办?   “难道你要走很久?”彦莹有些不解的望着简亦非,又慢慢的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你上回说要娶我是骗人的。”   “不不不,我没骗你。”简亦非有些着急,忙忙上前走了半步,举起手来指着天空:“我对天发誓,我这辈子就只娶你,绝不会娶别人,要是食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咦,这话好像有些耳熟,彦莹摇了摇脑袋,忽然想了起来,这不是肖经纬在堂屋里向二花说过的话吗?这可真是巧合,同样的话,一天听了两遍,只不过是两个不同的男子对两个不同的女子说出来的。   “三花,你摇头作甚?难道是不相信我?”简亦非见着彦莹摇头,心中紧张,眼巴巴的望着她:“你要相信我,等我家的媒人上门提亲,可千万别等不及就嫁了旁人!”   彦莹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要说话算话,家里这么多事情,我还等着你来搭把手干活哩!我明日日就准备要砌围墙封山了,本来还将你算在劳力里边,没想到你却要走了。”彦莹惋惜的长叹了一声:“记得早些回来!”   简亦非瞧着她那灿若星辰的眼睛,心中一阵狂喜,三花是大虞等自己了?他开开心心的抓住了彦莹的手晃了晃:“三花,你等着我,等着母亲病情好转,我就回来帮你们家干活!”这个时候,什么秦王府的亲卫、青衣卫,全然没有在他的考虑之中,他只想陪着自己喜欢的人,就这样男耕女织的过上一辈子。   “好,我等你。”彦莹瞧着简亦非一副专注而小心翼翼的神色,嘴角便漾出了一丝笑容:“你可要快去快回!”   第一百三十五章相邀   又是一天来了,彦莹站在山脚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只觉得整个人全身轻松。这后山上全是青青翠翠的一片,随着山风的吹拂,翠微苍苍,不住起伏,就如有人在随风而舞,群袂翩跹。   山脚下已经开始在砌围墙,一片热火朝天,有人拿着砌刀,有人在递砖块,手脚麻利,配合得当。四斤老太家的大木肩膀上扛着带子,两只手握紧了车辕,正拼命的拖着车子往山脚那边走,车子上载满了青砖,车轮都被压得瘪瘪的,看起来有些吃重。   车子后边跟着四斤老太家两个孙子,二木与三木,两人撑着车门板子往前推,两人都弯着腰弓着背,很是卖力。这边四花与五花抬着一个大桶子过去,从里边舀出一碗碗的茶水:“大叔,喝水咧!”六花带着几个年纪小的丫头,拿着毛巾往上边送:“大叔,擦擦汗!”   彦莹站在不远的地方,瞧着这般热闹的景象,脸上露出了快活的笑容。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她给的工钱合适,又好饭好菜的招待着,干活的人都很卖力气,没有一个偷懒懈怠的。这才砌了三日,围墙便差不多砌了一小半了。   “肖姑娘!”彦莹一转身,就见许宜轩骑马往山脚下赶了过来,后边还跟了几个亲卫。彦莹的心忽然有一丝失落,平常都是简亦非与许宜轩一块过来的,现在却只有许宜轩带着亲卫来肖家村了。   “肖姑娘,我有事情找你!”许宜轩将马缰扔给亲卫,踏着沾满露水的青草走了过来,他那件轻软的蚕丝袍子上边,绣着精致的水浪形花纹,随着脚步一上一下的纷飞着,好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彦莹笑着迎了过去:“许世子,好些日子不见了。”   “可不是!”许宜轩的眉毛皱了皱:“还不是我母亲拘着我在别院,每日里头都啰啰嗦嗦的,我怕她不断的在我耳边念来念去,这才忍着没出来,要不是早过来了。”瞧了瞧那边在修围墙,许宜轩赶紧喜滋滋的从荷包里头掏出了几张银票:“肖姑娘,你少不少银子?我这里有八千两,先给你用着,等你有银子的时候再还我!”   彦莹有几分感激,这青葱少年,出身高门大户,偏偏一颗心还是这般纯洁,就像是从淤泥里长出来的一朵白色的荷花。她笑着摆了摆手:“许世子,实在感激,只是我现在手头银子够花,还不用旁的银子。”   “哼,你能接我师父的银子,就不能接我的银子?”许宜轩有些焦躁,两条眉毛凑到了一处,好像一个八字:“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肯定借了银子给你的,是不是?”   彦莹有几分哑然,许宜轩是怎么知道这回事情了?上次简亦非来辞行的时候,还顺便塞了三百两的银票给她:“你拿着,万一有银子短缺也好救急用。”   “简亦非,我不能要你的银子。”彦莹本来极力推辞,却被简亦非一把攥住手掌不放:“我的银子就是你的银子,你为何还要跟我客气?那不是生分了?我回京城问我母亲要我的积蓄,到时候给你送过来,尽早些将那山头和大湖买下来比较好。”   没想到简亦非也挺有眼光的,彦莹听着他说的那句“我的银子就是你的银子”,心里头也很是高兴,没有再多做推辞,就将银票给收下了。今日听着许宜轩忽然说出了口,有些别扭,这许宜轩又是怎么知道简亦非给了自己银子?   许宜轩一直想要凑齐银子给彦莹买山买地,上回向豫王妃问着要银子没得手,就打着主意想问简亦非借钱。那晚简亦非来辞行的时候,豫王妃交代李妈妈送三百两银子过去,许宜轩听了就起了心,第二日简亦非要走的时候便追着问他要:“师父,你借三百两银子给我好不好?我过几个月就还给你。”   见着简亦非没有开口,许宜轩又谆谆善诱:“师父,我到时候还你三百五十两银子!”   简亦非挠了挠脑袋:“宜轩,我的银子借出去了。”   “借出去了?”许宜轩有些失望,嘟着嘴望了许宜轩一眼,心里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你借给谁了?是不是肖姑娘?”   简亦非被他说中,脸色一红,死命想摇头,可他素来是个老实人,不会撒谎,脖子硬得像块砖头,半天没法子晃动。许宜轩见着他那样子,心里立即就明白了,抓着他的手跳了起来:“师父,你竟然比我的手脚还快!”   师父可真是细心,做什么事情都赶在自己前头一步!许宜轩不免有些怨言,只不过想到自己有八千多两银子,比师父借给肖姑娘的银子要多得多,心里头才高兴了一点点。   今日一早豫王妃起来,就说嘴里无味,厨娘弄的饭菜吃腻了,想要吃点新鲜东西。许宜轩听了心中大喜:“母亲,我帮你去找个很会做饭菜的过来,让她做好吃的给母亲享用。”停了停,赶着又补了一句:“母亲记得要打赏她!”   豫王妃一挑眉头:“真做得好这样吃?还没来做就让母亲记得打赏,也忒着急了些!总要让母亲尝了她做的菜才知道!”   “肖姑娘做的菜就是好吃!”许宜轩着急得跳了起来:“母亲,我这就去找她来给你做午膳,你尝尝就知道了,肖姑娘的饭菜可真是好吃得很!”   许宜轩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豫王妃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这边李妈妈低声道:“王妃,世子爷还是记挂你的,听你说口味不好,就急急忙忙的去请大厨了!”   豫王妃恹恹的皱了下眉:“他还不是想着趁机见那个肖姑娘?”她举起双手在自己面前看了看,十指尖尖,指甲上边涂着的蔻丹红艳艳的发亮,瞧着就像外边盛开的榴花一样艳丽。   “妈妈,那东西你准备好了没有?”豫王妃的声音里忽然有了一丝热切,她将双手放了下来,抬眼看了看李妈妈,眼里流转着一种神采,看得李妈妈一怔,王妃多年都未有过这般开心的神色了。   “王妃,你下定决心要用这法子?”李妈妈捻了捻衣兜,里头有东西沙沙作响,似乎是一个纸包在擦着绸布。   “是,无论如何,我也要亲自看一看这肖姑娘,否则我这心里头就不踏实。”豫王的手指甲缓缓从另外一只手的手背上摸了过去,略略停了下,用力掐了进去,一种疼痛的感觉从心底升了起来,她唇边带着一丝苦笑,声音变得很是凄凉:“这些日子,我一直梦见她,小手小脚在我身边,或许她真的还活在这个世上。”   李妈妈垂头道:“既然王妃一定要这样做,老奴自然会让王妃遂了心愿。”   许宜轩得了豫王妃的话,一路欢欢喜喜的跑到了彦莹这里,第一件事情是想着要塞银子给彦莹,可没想到被彦莹拒绝了,他有些不痛快:“肖姑娘,既然你能收师父的银子,自然能收我的。”   彦莹忽然间无话可说,白衣少年郎笔直的站在她面前,目光倔强,脸上有一种略略受伤的神色,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朝着许宜轩微微一笑:“许世子,你师父只借三百两银子给我,数额少,我自然敢接,现在你一口气塞八千两银子给我,要是我亏本了怎么办?到时候没银子还你,我又该怎么办?”   “肖姑娘,你肯定不会亏本的!”许宜轩听说只是这个原因,心里头高兴起来,两条眉毛又飞着快到了鬓边:“只要你一出手,肯定就是赚银子,哪里会亏本的?”他捧着银票就往彦莹手里送:“拿着拿着,不拿着小爷要生气了。”   “那……我打张借条吧。”彦莹叹了一口气:“许世子,多谢你看得起我。”   许宜轩冲着彦莹嘿嘿直笑:“我就是相信你。”   阳光和煦肖大娘正抱着七花在外头晒太阳,一边与大花说着闲话,叶儿这时已经会走路了,摇摇晃晃的围着大花在转,一边伸手摸着她的肚子,奶声奶气的喊着:“弟弟、弟弟!”   大花知道肖老大盼着有个传宗接代的,心里头也想着要生个儿子出来,所以教叶儿对着肚子叫“弟弟”,或许这么叫着叫着就真的能生出个男娃来。   见着许宜轩跟着彦莹走了进来,赶紧站起身来:“许世子。”   肖大娘有些纳闷,上回三花不是拒绝了许世子?咋这许世子还往自己家里头来得这样勤密?就好像没那档子事情一样,看来那次应该是许世子一时高兴,跟三花开玩笑呐。   “许世子今日怎么过来了?”大花牵着叶儿站在一边,笑嘻嘻的问,心里头也在替彦莹捏着一把汗,自家是庄户人家,跟高门大户攀上了交情虽然好,可就只怕到时候那许世子一翻脸,自己家就会被压得动弹不得,再也翻不了身。   “我借银子给肖姑娘。”许宜轩满脸得意之色:“只可惜没有凑到五万两,只有八千两。”   肖大娘与大花两人站在一旁,呆呆的望着许宜轩由彦莹带着走进了堂屋。   “阿娘,我的心里头恩门就有些不踏实哩?”大花忽然觉得有些发冷,打了个寒颤:“这世子爷咋就无缘无故的借银子给三花?”   “可不是吗?”肖大娘也呐呐的说着,轻轻拍了拍七花的背:“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哟!”这三丫头,心越来越大了,起先还只是做做酸笋,小打小闹的,后来就到东大街开起铺子来。这铺子才开了多久?她就想着要包山头,包池塘,现在又上万的跟人家借银子!到时候万一生意不好,拿什么去还人家?肖大娘一想到这里,脚下就轻飘飘的,赶紧抱着七花坐了下来:“三花可要有把握,莫要胡乱折腾呐!”   第一百三十六章相见   烟柳重重里露出一角飞檐,有鸟雀在枝头婉转啼鸣,洒落一串珍珠般圆润的声音,青石小径上行走着几个人,分花拂柳,长长的枝条随着纤纤皓腕不住的摇摆,嫩绿的叶子也在上上下下的摇曳。   “肖姑娘,我母亲是个很和气的人,你别惊慌。”许宜轩陪着彦莹走在别院的走廊里,朱红色的廊柱与那浅碧色的窗纱相映成趣,就如美人的华服。   “我没有惊慌。”彦莹朝许宜轩笑了笑,见王妃有什么值得惊慌的?王妃也是人,不过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最不济就是脾气差一点罢了,自己小心翼翼陪着笑,总不至于会要被那豫王妃死盯着捉错处吧?   “嗯,嗯,我知道你不会慌张!”许宜轩兴冲冲的看了彦莹一眼,只觉得她肌肤胜雪,比他以前见过的京城贵女都要好看。只是瞬间,许宜轩心里头忽然有一丝淡淡的惆怅,自己到底哪里不好了,上回自己说要娶她,肖姑娘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难道在她的心里,自己的身世倒是一个累赘不成?   两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前边有丫鬟婆子引着,一路到了主院。   豫王妃坐在屏风前边,身子微微前倾,一双眼睛焦急的望着门口,湘妃竹的门帘缝隙十分细密,能看得到外边影影绰绰的团花锦簇,可却没瞧见人影,这让她有几分焦虑,眼睛不住的瞄来瞄去。   旁边的丫鬟递上了一块帕子,一边瞅着豫王妃的脸,心里头有些惴惴不安,王妃今儿一早起来就觉得不舒服,厨娘们送来的早膳都没怎么用,只说口味不好。世子爷自告奋勇的说去寻个会做饭菜的来,也不知道去哪里请大厨了,王妃现在肯定很饿,心里头又堵着不舒服,难怪她脸色这样差。   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豫王妃的脸这才放松了些,露出了微微的欢喜,李妈妈站在她身后,能明显觉得豫王妃的肩膀放松下来。   门帘被人掀起,从外边走了几个人进来,豫王妃的眼睛死命的盯住了站在许宜轩身边的彦莹,一双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裳里子,只觉得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给王妃请安。”彦莹走上前去,落落大方的行了一个礼,站在一旁,垂手而立。   “你就是那个很会做菜的肖姑娘?”豫王妃温柔的笑了笑:“只听轩儿将你夸得人间少有,赶快过来让我瞧瞧,究竟是什么聪明人儿,让我的轩儿这般中意。”   彦莹听着豫王妃这几句话,咂摸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思,她竟然用了“中意”两个字,这分明就是一种危险的信号。有哪家富贵人家会高兴自家的儿子喜欢上了一个乡里丫头?豫王妃虽然言笑晏晏的说出这两个字,肯定心里却是痛恨得紧。   只是豫王妃吩咐自己过去,自己也不能不听从,彦莹很乖顺的走上前去,也没有低头,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抬着一双眼睛直视着豫王妃……身后的屏风。   直接看豫王妃似乎有些不大礼貌,可是不朝她那边看也更没礼貌,彦莹决定好好将那块屏风欣赏一番。硕大的牡丹,绣得栩栩如生,那卷曲的花瓣似乎充满了生机,随着微风在不住的摇曳,金丝的花蕊闪闪的发着亮,似乎还能闻到一阵芬芳。   好精美的绣工!彦莹心中暗自喝了一声采,蓦然她的手被人抓住,转眼一看,却见豫王妃的手微微发抖的拉住了她。   果然,她没想错,豫王妃是极其痛恨自己的,要不是她的手怎么会抖得那样厉害?脸上笑得温和,可心里头却是恨不得把自己大卸八块吧?彦莹暗自叹气,接下来会不会吩咐站在身后那个老婆子上前来给自己扎针什么的?   “好一个俊俏的人,生得真是水灵!”豫王妃拉住彦莹的手,仔细打量着,李妈妈没说错,这肖姑娘通身的气质,根本不像一个乡下丫头,那般大方伶俐,又生得那般好,只要给她换件刺着蛱蝶穿花的上衫,款款曳地的湘水月华裙,梳个精致的发髻,那便是一个高门大户的贵女。   这眉眼,到底跟自己像不像?豫王妃瞧着彦莹白白净净一张脸孔,努力的辨认着,她年轻的时候也曾是京城里的美人,只不过她的美是一种带了珠圆玉润的感觉,不比那朱侧妃,纤腰一束,走起路来犹如惊鸿凌波。   眼前的肖姑娘,鹅蛋脸,杏眼桃腮,仿佛间是有些跟自己年轻时候相像,只不过那身子却比自己要纤细得多,小胳膊小腿露在衣袖裤管外头,就如嫩秧秧的柳条儿一般。   “母亲,你是要肖姑娘来给你做午膳,别老拉着她了。”许宜轩在旁边见着豫王妃夸赞彦莹,心里头倒也是高兴,不过他还着急着想要彦莹卖弄厨艺,赶紧走到了前边来:“母亲,我这就带肖姑娘到厨房那边去。”   豫王妃这才恍然觉得自己拉着彦莹的时间太久,她讪讪的放了下来:“去罢,母亲等着尝她做的菜。”   彦莹从豫王妃的拉扯里溜了出来,掌心里有一层细细的汗,一边往厨房走去,一边埋怨的看了许宜轩一眼:“你母亲怎么这般夸奖人的?害得我还心上心下。”   “那说明你得了她的青眼!”许宜轩不知就里,只是笑嘻嘻的带着彦莹往前走:“我跟你说,我母亲爱吃清淡的东西,你就用带来的口蘑给她做个汤,然后炒个酸笋就好。”见彦莹一言不发往前走,他赶着讨好的说了一句:“肖姑娘,算我多嘴将你拉了过来,我去烧火,算是赔罪,如何?”   彦莹没有理睬许宜轩,心里在合计着究竟要煮什么菜给豫王妃吃,若是喜欢吃清淡的,那这咸辣的口味可就都用不上了。口蘑炖汤是很好的一个菜,另外……彦莹朝身后丫鬟挎着的篮子里看了一眼,里边有白生生的韭黄,顶端慢慢的变成了嫩黄,不如用就韭黄来炒两个鸡蛋,稍微到里边加些黄瓜丝儿,滑溜又爽口。   许宜轩喜欢吃酸笋炒肉末,那就再做个这样的菜,另外再烧几道寻常的菜,例如那汽水肉丸汤,里头加了口蘑碎末与松子仁,再用面粉将肉捏成团子,用高汤打底,趁着锅子里冒热气,将肉丸下锅,用锅铲稍微推动几下,肉丸受了高热,马上就能熟,等着肉丸转了颜色,就赶紧捞上来,汤里略微洒一点香菜碎末,就可以上桌了。   彦莹将几道主菜做出来以后,又做了三个饭后甜点,一个是拔丝苹果,糖浆已经凝结在上边,一团一团的,金黄金黄,瞧着就觉得可爱。一个脆皮冬瓜,因为王妃爱吃清淡,所以那面粉裹得并不多,冬瓜先用热盐水滚滚,下锅一炸便捞了上来,外边的壳子脆生生的,里边的冬瓜软烂可口。还有一个,却是用那盐水腌过的百合,加上芹菜梗子,然后用白果滚水煮过,去苦味,加点醋汁,再略略滴上一点麻油,端上桌子时,绿色的芹菜梗子配了白色的百合子,旁边还有黄色的白果,那颜色素淡雅致,就如一幅春景图。   豫王妃瞪眼望着那一桌子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肖姑娘进了厨房就那么一阵子,转眼丫鬟就端了一桌子菜出来,实在是能干。许宜轩坐在一旁献宝:“母亲,今日是儿子亲自下厨烧火。”   “那倒是难为你了。”豫王妃瞥了许宜轩一眼,微微一笑,自己这儿子为了讨好肖姑娘,竟然肯到厨房去烧火,可见肖姑娘在他心里的位置十分重要。   “母亲,你不要以为烧火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许宜轩见豫王妃眉眼淡淡,完全不将烧火这事情放在心里,不由得有几分着急:“肖姑娘说烧火也是个精细活呢,不都说要火候到?若是把握不好火候,这菜也炒得不好吃呢。”他伸手夹了一个汽水肉丸到豫王妃碗中:“母亲你尝尝这个。”   平常厨房里炒菜都差不多全是那些菜,鸡鸭鱼肉日日都有,大不了再加一两个不常见的菜肴,豫王妃吃着吃着也就腻了,今日彦莹做的才都是平常端不上台面的,顶顶普通的,可里边却夹杂着些新鲜花样,不由得让豫王妃觉得新奇,特别是那韭黄跑蛋,不说韭黄豫王妃没见过,就是到里头夹黄瓜丝儿也是头一遭。   为了不让豫王妃觉得太清淡了些,彦莹还添了一小碟子红油罐头,里边的酸笋与口蘑咸咸辣辣,还带着一种浓郁的香味,豫王妃吃了些清淡的,蓦然再挑点口味重的尝尝,对那酸笋与口蘑赞不绝口:“这东西真好吃。”   “母亲,你也说好吃?”许宜轩眼睛一亮,高兴得快要跳起来:“这东西只有肖姑娘才会做,现今她在豫州城开了家铺子,就专卖这个呢。母亲,到时候儿子去她铺子里多买些,母亲带了回京城去送人,也让大家尝尝新鲜。”   豫王妃眼睛一亮,心中暗暗有了计较,正还在想着这次从别院回去该带什么东西,这不是顶顶好的?京城还真没这好吃的。她点了点头:“去多买几罐子,我带了回去送去给你外祖母舅母他们。”   许宜轩嘻嘻一笑:“可不是?小表妹嘴巴刁,吃饭总嫌菜没口味,这个她肯定爱吃。”他把玉箸在那碟子里捞了捞,酸笋口蘑已经吃完了,只有一点配料,将玉箸放到嘴里头吮吸了下,又想起了彦莹做的水果罐头:“还有好吃的零食哪!”      ☆、63   彦莹坐在厨房里与几个厨娘说说笑笑,厨房里头一片欢腾。   照理来说,主子不喜欢吃自己炒的菜,到外头喊了个厨娘进来,那完全是脸上无光,绝对要同仇敌忾的一致对外,狠狠的将彦莹排挤排挤,不说是动手动脚,可至少语言上也要说几句风凉话的。   可奇怪的是,厨房里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几个厨娘围在彦莹身边,不住的与她说着闲话:“肖姑娘,又见面了。”   “可不是?有好一阵子不见嫂子们,也怪想念的。”彦莹从坛子里舀出了一些红油酸笋放进碟子里,细白的瓷器上头绘着穿花蛱蝶,配着红红的一团,煞是好看:“嫂子们快来尝尝我做的这个,可合口味?”   几个厨娘拿了筷子夹了些到嘴里,嚼了两下,脸上生起光来:“真好吃。”   有人端着碟子看了看:“肖姑娘,这是什么做的呐?用什么法子来做?咋就这样好吃?难怪外头丫鬟说王妃吃了眉开眼笑,果然是味道好。”   彦莹笑了笑,没有说话,这肯是她赚钱的秘密,怎么能泄露出去,不过这些厨娘也是日日浸淫在厨艺里头,自己瞧着,也能看得出些门道来,只是这里头的用料与配比,可不是那么容易知道的。   上回她来卖羊,做了个一羊三吃给许宜轩,只将这别院厨房里的厨娘们都收服了,不知道她小小年纪,如何就能弄出这样好吃的菜来。后来她们也试着做过几次,可许宜轩都嫌不好吃:“哪有肖姑娘做的一半好吃?你们年纪都是空长了!”   这次彦莹过来,厨娘们就想问这一羊三吃的精要,为何自己也依样画葫芦的做了,可却没这个味道?没想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彦莹又给她们带来了一样新的东西,简直让她们有些眼花缭乱。   “肖姑娘真是心灵手巧!”有个叫方嫂的厨娘见彦莹笑而不答,知道她是要保密,赶紧笑着替她解围:“我听说豫州城有个百香园,专卖一种好吃的罐头,不少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都喜欢买了回去吃呢,莫不就是肖姑娘给咱们尝的这个?”   彦莹瞧了瞧方嫂,上回来做一羊三吃,就是她来给自己打的下手,其余几个厨娘都只是站在一旁看热闹,瞧着是个老实人。她朝方嫂笑了笑,点头承认:“方家嫂子,我也只不过是胡乱卖些东西,养家糊口罢了。”   “哟,就能开起铺子来了!”旁边几个厨娘惊叹了一声,对彦莹个个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小小的农家丫头,竟有这般能力!   方嫂笑着走到彦莹身边,低声道:“肖姑娘,要是你那里少人手,我可以去不?”   彦莹惊讶的看了方嫂一眼:“方家嫂子,你这不是从米箩里头跳到糠箩里头?”   方嫂微微一笑,继续低声道:“每个月也就是赚了个嘴巴饱,轻松,可却只拿了这么些银子,家里几个小子要娶媳妇,想多挣些银子才好。我想肖姑娘既然是做这一行当的,肯定是会要厨娘帮着做新花样的,就是不知道肖姑娘肯不肯要我。”   这方嫂倒是个机灵的,说出的话来也合情合理,彦莹飞快的扫了她一眼,见她眼睛清亮,里头透出些聪秀来,不是那一般的中年妇人,目光早已浑浊。彦莹点了点头:“方家嫂子,若是不嫌弃,你来肖家村找我。”   自己准备开发烤鸭和那些鸭脖鸭舌,总得要有个人帮忙,二花四花她们只能听着自己指挥做些粗活,精细活还是需要专业人才。虽然说自己做出来的东西都还不错,可那全是仗着前世的老经验来加分的,有些东西用什么配料,该怎么做,那是现成的,拿来就用,可若是要开发新品,还需像方嫂这样的人来帮忙。   不说别的,单单是那烤鸭的烤制用料,她也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大概要用什么料,可也并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毕竟她的脑子里又没有真的装着一本百科全书。要是请了方嫂过来,两个人来商量,总比她一个人独自摸索要更能节约时间,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像她这样精明能干的,再加个踏实勤奋的助手,做出来的烤鸭自然会味道更好。   “肖姑娘,王妃传你过去。”一个丫鬟在厨房边探出了一个脑袋,眼睛里全是羡艳的神色:“王妃吃得很高兴,世子爷又在替肖姑娘讨问打赏,看来今日肖姑娘又能赚上一笔银子了。”   彦莹跟着她往偏厅那边走,脚步不紧不慢,没有半分受宠若惊的感觉,也没有回那丫鬟的话,都说高门大户里头弯弯道道多,别看一个小小的丫鬟,若是嘴巴多的,将自己说的话加油添醋的传出去,只怕又会惹些不必要的麻烦出来。   “肖姑娘,你这些菜做得很好。”豫王妃一双眼睛盯住了彦莹不放:“你到这里歇息半日,给我做了晚膳再回去罢。”   “这……”彦莹有几分为难,许宜轩说得好好的,做了午膳就送她回肖家村,为何现在还要做晚膳了?旁边一个丫鬟见彦莹那样子,赶紧叱喝:“肖姑娘,王妃要你留下来做晚膳,是看得起你,是无上的恩宠,你怎么能回绝?”   “要你多嘴作甚?”许宜轩瞪了那丫鬟一眼:“自己去领十板子!”转过脸来陪着笑道:“肖姑娘,谁叫你的菜做得这样好吃?我母亲尝过以后赞不绝口,饭量也增了些,今日都添了一小碗饭呢!你就再做一次晚膳,晚膳以后我一定送你回去!”   “肖姑娘,你若是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豫王妃笑得格外温柔,看得彦莹有几分心动,那目光真的是温情脉脉,似乎柔得能滴出水来,她想了想,笑着答道:“王妃看得起,是三花的荣幸,那我便再给王妃做次晚膳吧。”   “极好,极好!”豫王妃笑了起来,嘴唇边露出了两个小小的梨涡,彦莹有些发怔,豫王妃笑起来还真是美,若是她要能稍微瘦些,那可算得上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了。   “妈妈,赶紧去包五十两银票给肖姑娘!”豫王妃将身子往后靠了靠,身后的丫鬟赶紧送上帕子擦汗,又有个丫鬟用团扇在替她轻轻扇风,柔声细语:“王妃,要不要去走走?”   这就是所谓的珠围翠绕奴仆成群的生活了,彦莹站在一旁瞧着,倒也没有太多羡慕,这豫王妃瞧着那神情气度便高贵无比,似乎天生就该这般享受的。有些人天生命好,那是羡慕不来的,而那些出身草根的人,想要成为人上人,那就等要你奋斗。   “肖姑娘,这是五十两银票,你可要收好了。”李妈妈笑眯眯的递过一张纸,彦莹低头瞅了瞅,是汇通钱庄的票子,冲着李妈妈笑了笑,把那银票收了下来:“谢过妈妈了。”   “妈妈,你且去厨房里头,将那熬好的冰镇酸梅汤端过来。”豫王妃用帕子遮着嘴,说话的声音依旧是轻柔无比:“饭后尝点这个倒是不错的。”   一个暗红色的托盘被端着上来,里头放着三个白色如玉的瓷盏,彦莹瞄了一眼,上头绘着各色花卉,有团花牡丹,也有那夏日荷花,烧纸得格外精美,上头的花栩栩如生。只是……彦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按着理儿,三个瓷盏不该是一样的花样?为何两个是团花牡丹,一个却是夏日荷花?   豫王妃从茶盘里端起了一个瓷盏,揭开盖子微微喝了一口,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方嫂的这冰镇酸梅汤做得越发的好了。妈妈你端一盏给肖姑娘去,她做菜辛苦了,喝点酸梅汤提提神儿。”   彦莹盯紧了李妈妈的手,她很想知道,李妈妈会端哪一盏冰镇杨梅汤给她喝?若是她拿的是那团花牡丹盖子的,那自然是没问题,可若是她端的是那夏日荷花的那一盏……彦莹心中警铃大作,这里边绝对有蹊跷!   这大户人家的杯盘碗盏都是有专人管理的,肯定会一套一套的放好,不会让那些不同花色的混淆到一处,这李妈妈端出来的三个瓷盏,却夹杂了一个不同花色的,里边应该是有些缘故的。或许豫王妃是笑面虎,笑里藏刀,明面上堆自己客客气气,暗地里却想要用阴谋来害自己?彦莹的手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掌心,不行,她得想法子躲开。   李妈妈的手落在了一个瓷盏上,彦莹仔细看了看,是团花牡丹,她的心蓦然就松了几分,心中暗自好笑,自己也是多虑了,或许只是李妈妈拿错了瓷盏,也或许是那保管杯盘碗盏的婆子不仔细,让另外一套的盖子混到这边去了。   “世子爷,你先喝。”李妈妈捧着瓷盏到了许宜轩面前,笑着双手递给了他:“世子爷不是最爱喝这个消夏?”   许宜轩接了那瓷盏过来,揭开盖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抹了抹嘴巴,朝着彦莹笑了笑:“肖姑娘,你尝尝这个,真是好喝。”   彦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瓷盏上边,李妈妈已经伸手将那细白的瓷盏端了起来,笑眯眯的朝她走了过来,瓷盏盖子上有一团粉色的荷花,映着碧绿的荷叶,很是鲜明。   第一百三十八章迷惑   “王妃,恕小女子不能喝这个。”彦莹见着李妈妈端着那冰镇酸梅汤步步逼近,急中生智,猛然喊了起来:“我下回来别院的时候,再来尝这个吧。”   豫王妃一怔,拿着瓷盏的手微微的有些发颤,她抬眼望了下彦莹,轻声问道:“肖姑娘,为何不能用酸梅汤?”   她说话的口气甚是温柔,那目光里还带着一丝委屈,可在彦莹眼中,豫王妃此刻就如一个美貌如花屠户,娇滴滴的举着那把屠刀,偏偏还要口气温柔的问她:“肖三花,你怎么还不想死?你该死了呢。”   “王妃,小女子今日身上……”彦莹扭头看了一眼许宜轩,假装娇羞:“这几日不能尝冰的东西。”   自己绝不能喝,鬼知道那酸梅汤里头放了什么东西!彦莹站在那里,低着头,声音十分轻柔,此时听起来全然是娇怯怯的小女子,等着旁人庇佑宽容。   豫王妃怔了怔,可却还是在坚持:“肖姑娘,这酸梅汤做得十分好,你就尝一口试试,就一口,不打紧的。”   这不分明是在逼着自己喝?彦莹望着那白色的瓷盏,更是不敢伸手去接,李妈妈端着那瓷盏站在她面前,脸上的笑容深深,可瞧着却格外别扭。   “肖姑娘,我并无它意,只想让你尝尝这酸梅汤罢了,真的很好喝。”豫王妃一双眼睛盯紧了彦莹,那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坚持,旁边许宜轩抹着嘴巴道:“肖姑娘,真的很好喝,你试一口就知道了。”   见屋子里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彦莹微微低眸,计上心来,她伸出手来抓住瓷盏,浅浅抿了抿,拿出帕子来擦了擦嘴:“好冰。”   豫王妃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笑着望向彦莹:“但是很好喝,对不对?”   “又酸又甜,刚刚好消暑,确实不错。”彦莹点了点头:“王妃,请问小女子是否可以出去歇息下?”   “妈妈,快些带了肖姑娘到厢房歇息,用过午饭,自然该好好睡上一觉。”豫王妃温柔的望着彦莹,那目光殷殷,让彦莹只觉得十分奇怪,不知道这豫王妃究竟是准备做什么。若是说她成心想要害自己,可那目光殷切不似作伪,若是说她没有什么打算,刚刚让她喝那冰镇酸梅汤,肯定是有什么古怪。   跟着李妈妈沿着抄手游廊慢慢往前边走去,彦莹悄悄将握在手心里的帕子用力挤了挤,那酸梅汤就从帕子里滴了出来,落在走廊外边的地里,汉白玉台阶上瞬间有了几个灰褐色的点子。   彦莹刚刚装模作样喝了一口,却在拿帕子擦嘴的时候将那一小口酸梅汤全吐在了帕子上头,虽然她闻着那酸梅汤没有什么异味,可谁又能说这里头没有什么古怪?李妈妈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忽然就转过头来,彦莹的手刚刚来得及收回来,与李妈妈的眼睛正好对上,满脸尴尬。   “肖姑娘,到了。”李妈妈很客气的指着一扇门道:“这是客房,肖姑娘尽可以安心歇息。”   原来是到了,彦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李妈妈发现她拧帕子的动作,知道了刚刚她耍的鬼把戏。她朝李妈妈微微一笑:“多谢妈妈送我过来,现在我有些头晕,实在也想要睡了。”   李妈妈嘴角边笑意深深,彦莹怀疑的扫了她一眼,她又马上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看着李妈妈的背影,彦莹靠着门想了好一阵子,看起来那酸梅汤里真放了东西,可豫王妃究竟有什么意图?难道是想要派个男子进来,毁了她的名节,这样就离间了自己与许宜轩?   想太多,看宅斗小说看得太多,彦莹自嘲的在凳子上坐了下来,自己不过是个农家姑娘,与许宜轩的身份相差天远,豫王妃还用不着这般来防备她。彦莹百思不得其解,感觉自己走入了一个迷宫,很想找到那个神秘的出口。   到这里想来想去,还不如先歇息一阵子,以不变应万变,彦莹有些犯困,索性躺到竹榻上边,一只手拿起团扇扇着风,眼睛微微的闭上,仔细回想着今日见豫王妃的一举一动。   细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把刀子伸了进来,在轻轻的拨弄着那个门栓。   彦莹翻身坐起,抓住了桌子上一个花瓶躺了回去,若真是豫王妃派来了一个男子非礼她,那她也有一件武器。首先飞起一脚取他要害,然后用花瓶将他敲晕,自己便可以从容逃脱。   一只手压着花瓶,侧着身子,脸朝着外边,彦莹假装睡了过去,眯着的眼睛却留了一线光亮,警惕的望着屋子外边。眼前慢慢飘来了一件橙色的裙子,不是个男人,彦莹放心了许多,就听门轻轻响了下,一阵极为细微的脚步声慢慢的挪了过来。   “王妃,老奴来将肖姑娘的衣裳拨开些。”声音很轻,可听得出来那人是李妈妈。   “妈妈,你手脚轻些,她刚刚没喝多少酸梅汤,就怕她没有完全被迷晕。”豫王妃的声音依旧是那样娇柔,彦莹暗自吁了一口气,原来只是放了迷药,并不是要取她性命,那时候自己真是多虑了。   “王妃,那朱砂痣,是在左边肩膀还是右边肩膀?”李妈妈已经俯身下来,一点点热气喷在了彦莹的耳边,有些微微发痒。   “右边,我记得很清楚,是在右边。”豫王妃说得很快,但是非常清晰:“她出生的时候,稳婆把她放在我的右边,那颗朱砂痣太显眼了,我是不会忘记那个朱砂痣的位置的。妈妈,她右边肩膀被压着了,你轻轻把她翻转过来。”   这……难道是……彦莹的脑子里纷纷乱乱的,前世看到的各种狗血电视剧全涌进了脑海——听着豫王妃的口气,她怀疑自己是她的女儿?那许宜轩难道是为了要个儿子偷偷抱养进来的?   天哪,这不就是《梅花烙》里的情节?于正拍《宫》三也用了这个梗,被琼瑶告上法庭,被判赔偿五百万,原来真是小说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似乎想要将她翻过身来,彦莹从善如流的往侧面一倒,便将右边肩膀露了出来。   她决定配合李妈妈的行动,她也想知道结果好不好!   幸亏现在是夏天,她只穿了一件衣裳,要验明正身很容易。彦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感觉到有东西轻轻的挑动着她的衣裳,好像不敢过于用力,非常仔细的,一点点的在挑着,而且时不时就停了下来。   这可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彦莹都恨不能直接将衣裳解开给她们看,只是她必须装睡,否则便有些尴尬了。她努力的闭着眼,就听豫王妃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妈妈,那朱砂痣靠近脖子那里,差不多快到后背了。”   难怪,自己怎么就没有看到过,原来位置那样隐蔽。那根小杆子不住的在她脖子上挠来挠去的,彦莹实在有些受不了,索性翻个身,将右边肩膀露了出来。   “妈妈,快些,她转身过来了。”豫王妃的声音很是惊喜:“赶紧拨开瞧瞧。”   “王妃,王妃!”李妈妈的声音变得很急促:“真有一颗朱砂痣!”   那橙色的身影扑上前来,彦莹只觉得自己面前全是一团暖暖的橙色,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毫无顾忌的在上边轻轻抚摸。一滴炙热烫在了她的肩膀上,彦莹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是豫王妃在掉眼泪?十四年前,为了要个儿子,她将自己亲生的女儿抛弃了,而到了现在又想寻她回来?   不,豫王妃肯定不会找她回来的,否则许宜轩的事情怎么解释?她只会隐瞒这件事情,会要将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如果她蠢到自己开口说出这件事,那豫王妃的命运也可想而知,她肯定会失势,王妃绝对是做不成了。   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就如那青色的藤蔓一般爬上了彦莹的心底,豫王妃……她会杀人灭口吗?为了保住这个秘密,她索性心狠手辣,将自己的女儿杀害?彦莹的手指静静的贴着那个花瓶,心里头想着,只要豫王妃的手指往脖子上来,自己就跳起来打破她的脑袋!   “王妃,你快别哭了,要是让听见了可怎么得了呢!”李妈妈轻声的在劝着豫王妃:“而且肖姑娘应该没有睡得很深,王妃你这样啼哭,将她吵醒了,那该如何解释咱们在她房间里头这件事?”   “妈妈,我实在太高兴了,真的很高兴。”豫王妃擦了擦眼泪,坐到了桌子边上,望着那闭着眼睛熟睡如婴儿般的彦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原来她没死,没死。我可怜的孩子,她一定吃了很多苦,你瞧瞧她那身子,瘦骨嶙峋的,手指上头全是粗皮硬茧子,瞧着就让人觉得可怜。”   “王妃,你打算怎么办?”李妈妈见着豫王妃一双眼睛只是关爱的望着床上的肖姑娘,好像不再想别的事情了,只觉得有些为难,虽然小姐还活着,可王妃千万不能与她相认,这件事情绝不能泄露出去。   “我……”豫王妃瞅了一眼彦莹,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第一百三十九章处置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片,有一种死一般的沉寂。   彦莹听不到声响,心里没有底,恨不能睁开眼睛来瞧瞧豫王妃现在脸上的表情,要她是一副咬牙切齿凶神恶煞的模样,那还来得及赶紧逃之夭夭——毕竟这可是一桩了不得的秘辛,泄露了出去,豫王妃就会身败名裂。   “妈妈,她是我的女儿。”就在彦莹准备偷偷瞄上豫王妃一眼的时候,耳畔传来了豫王妃温柔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哽咽之声:“我亏欠了她这么多,难道还不许我去弥补一二?”   提着的心总算是缓缓的放了下来,彦莹暗暗舒了一口气,看来这豫王妃还不是心肠狠毒之辈,还能念着母女情分。她的手指悄悄的松开,平平的放在花瓶上边,手心里原本炙热的汗水粘在花瓶上,忽然间就凉津津的一片   “王妃的意思是?”李妈妈有些犹豫,想要劝豫王妃几句,可见着她目中有热切的神色,知道自己多说也无益,只能在旁边小声提点一二便可。   “妈妈,她是我的女儿,本应该被我捧在手心里长大,却因着我一念之差,让她在乡间受苦,难道我就不该为这些年来的亏欠做补偿?”豫王妃殷殷的望了躺在竹榻上的彦莹一眼,脸上露出了盈盈笑意:“妈妈,莫怪你说她那神态像我,我现在瞧着,她这张脸分明就是我年轻时候的模样。”   “可不是?”李妈妈在一旁笑着奉承:“王妃你瞧,特别是那眉毛眼睛,越看越像了。”   “妈妈,我肯定是不能和她相认的。”豫王妃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李妈妈总算是放下心来:“王妃,你这样想没错。”   “可我却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她在这乡间受苦。”豫王妃的手紧紧抓住了素丝帕子,在眼睛钦了钦:“上回轩儿不是问我借银子想要给她去买山买地?我就给她五万两银子,也让她手中有些田地,以后日子好过些。”   “王妃,若你就是这样塞给她,总怕不好,旁人知道了该怎么说呢?给王妃做了两个菜,讨了王妃的欢喜,打赏了五万两?”李妈妈凑近豫王妃,低声道:“就是老夫人知道了,也会起疑心的。”   “那……”豫王妃有些为难的望着彦莹,没了主张:“妈妈,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一定要给她银子,不能让她就这样,穿得破破烂烂,每日里吃些难以下咽的东西。我要让她过上富贵的日子,奴仆如云,大家都把她当成郡主一样的供养着。”   想送银子却没得借口,这可真是一件为难的事情,主仆两人望着床上那个扎着两根大辫子的姑娘,眉毛都皱成了八字,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彦莹听着豫王妃的计划,心中倒是欢喜,看来有人愿意送启动资金给她,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只是豫王妃送银子确实还得要有个由头,否则免不得人家会怀疑。   “王妃,不如这样!”李妈妈似乎想到了一个法子,稍微抬高了些声音:“等肖姑娘醒来了以后,你就跟她说,听世子爷讲起她准备买山买地赚大钱,可却没有本钱,你说见她聪明伶俐,愿意借这笔银子给她,以后每年赚到的里头分一半给你,如何?”   “既然是我给她的银子,如何还要她还?”豫王妃很是执拗,摇了摇头:“我是不要她再还我银子的,我希望她拿着银子买些下人服侍她,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   “王妃,这只是说说而已,万一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是你看中了肖姑娘会赚钱,想要与她合伙赚些银子罢了,等肖姑娘缴银子来的时候,王妃只是不要,肖姑娘未必还会硬塞给王妃不成?到时候还不是等于王妃送了银子给她?”李妈妈在一旁谆谆善诱:“王妃,你想想,哪有人不喜欢银子的?只要你开口说一句不要,肖姑娘肯定也不会再给了。”   “不错,不错。”豫王妃激动了起来,连连点头:“这个法子好,就这样,妈妈,你赶紧去找了易管事过来,将铺子里的银子归拢一下,我要给肖姑娘五万两银子。”她心情十分激动,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我还要劝着肖姑娘去京城开铺子,到时候我就能经常看到她了。”   最好是能将她变成自己的儿媳妇,这样便可日日见着她,每日能听到她喊自己“母亲”了,只是现在肖姑娘的身份不过是个农家丫头,是觉不可能配得上许宜轩那世子的身份,豫王妃抓紧了手中的帕子,慢慢的走了出去,除非自己想个什么法子,能将肖姑娘的身份变一变……她眼前模模糊糊的升起了希望来,这世间,只要多想想,多寻寻门路,总会找到法子的。   彦莹翻了个身坐了起来,门是关着的,可门栓却没有插进去,门与门槛中露出了一丝缝隙,光亮从那里透了过来,地上有一丝白色的影子。   刚刚有人来过了,是豫王妃与李妈妈。   豫王妃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彦莹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右边的肩膀,朱砂痣?是什么样子的?自己平常沐浴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都说电视剧的情节狗血,可没想到狗血的事情真在自己身上发生了。她这身子的本尊是豫王妃的女儿,本来应该是娇生惯养的郡主,结果却变成了乡间丫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豫王妃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抛弃?也是为了要个儿子吗?可她瞧着豫王妃的年纪不过三十二三岁,生女儿的那阵子应该还很年轻,又不是不能再生了,为何就这样狠心,宁可抚养别人的儿子,也不要自己的女儿?   唉,这世间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只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马上就要发财致富了,豫王妃准备无条件赞助她五万两银子。彦莹坐在竹榻上,低头望着自己的脚趾头,一个个圆圆白白,很是可爱。   收还是不收?心中不住的斗争着。若是说有骨气的话,就该拿着那五万两银票扔到豫王妃脸上:“当年你不要我,现在又想着来把我买回去?做梦!”   可是……彦莹眼珠子转了转,想着豫王妃说过的话:“我亏欠了她这么多,难道就不能弥补一二?”   若豫王妃没有将自己抛弃,那自己生活在王府,这十四年下来,作为一个娇生惯养的郡主,不说一年花一万两银子,五千两总是要花掉的吧?这么算着,豫王妃赔偿自己五万两银子还不够呢!彦莹哈哈一笑,决定做个没有骨气的人,这五万两银子,只要豫王妃肯给,她就愿意拿!   伸出脚来找到自己的鞋子,彦莹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门边往外头瞧了瞧。外边一片宁静,见不到豫王妃与来妈妈的身影,也没有丫鬟在外边走动,只听到偶尔的鸟鸣,她伸了个懒腰,心中一片舒畅。   真是想睡觉有人送枕头,自己还想着要怎么样才能筹到银子买山买湖,这边就有人自己捧着银子送了过来。豫王妃还说要自己去京城开铺子,彦莹扶着门想了想,脸上露出了笑容来,有贵人相助,自己这百香园肯定会越开越好。   在屋子里歇息了一阵子,许宜轩便带着丫鬟婆子过来找她:“肖姑娘,咱们去钓鱼玩。”   “这王府也有池塘?也养了鱼?”彦莹有几分惊奇,跟着许宜轩就往外边走。   许宜轩洋洋得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别院里头有一个很大的池子,里边不少鱼,颜色鲜艳,池子里头经常能见着红色的一片。”   秀云跟在许宜轩身后,低声道:“世子爷,那是锦鲤。”   听那管园中花草的婆子说,这锦鲤都是很稀罕的,跟普通锦鲤不同,买进来的时候差不多要花一两银子一条呢,哪里是可以随意钓着玩的。秀云恨恨的望了彦莹一眼,只觉得心里头闷闷的,实在想伸出手去将她一张脸挠花。   就是她,世子爷才跟自己疏远了,要不是世子爷素日对自己总是和和气气的,哪里像现在,自己一开口就横眉毛竖眼睛的!秀云越想越气苦,心里头酸溜溜的一片,好像那河水漫过堤岸,即将把她淹没。   “锦鲤?”彦莹笑了笑,这可真不算啥珍稀品种,只不过锦鲤是观赏鱼类,它的肉并不好吃,她也不想去折腾那可怜的鱼儿,笑着对许宜轩道:“原来池子里养的是锦鲤,专供观赏的,听说价格也高。”   “可不是?”秀云点了点头:“听说要一两银子一条呢。”   “那就不钓了。”彦莹停了脚,站定了身子:“多浪费。”   “要你多嘴!”许宜轩伸手将秀云一推,她后退了几步,刚刚好撞在廊柱上边。许宜轩跟着简亦非学了几个月武艺,手上有些劲,秀云被他推得一撞,后背有些隐隐作痛。她含着泪朝许宜轩行礼道:“世子爷,是奴婢多嘴了。”   “快些去,给小爷与肖姑娘拿钓鱼的竿子出来!”许宜轩根本没搭理她,只是讨好的望着彦莹:“肖姑娘,别管一两银子还是几两银子,只要你高兴就好!走,咱们去池子那边!”   秀云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渐渐远去的两个人,眼泪忽然就一点点的掉了下来。      ☆、64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池塘里的水很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那些云彩好像就在湖面上游走一般。池塘旁边的假山也倒映在水面,青灰色的巉岩嶙峋。水面上依稀能见着几点红色,红得比那湖边的榴花还要红,艳若五月的红杏。   “肖姑娘,你瞧见没有?那就是锦鲤!”许宜轩献宝一样的指着锦鲤给彦莹看:“这样红的鱼儿,你没见过吧?”   彦莹前世自己还养了锦鲤拿去卖,所以这还真不是一件什么稀罕事情,只不过既然许宜轩这样兴致勃勃,她也不能扫了他的兴致,装出一副惊奇的模样来,指着池子里游来游去的锦鲤,欢笑着道:“这样红,我以前真没见过!”   许宜轩拉着彦莹坐了下来:“咱们来钓鱼,晚上咱们就吃鱼。”   秀云从后边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抱着两根钓鱼竿,拿着走到许宜轩面前,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将钓鱼竿递了过来:“世子爷,肖姑娘,钓鱼的竿子来了。”   许宜轩接过钓鱼竿坐了下来:“去给小爷弄些鱼饵过来。”   “世子爷,什么做鱼饵合适?用饭粒好不好?”秀云凑着脸过来,看了看那弯弯的鱼钩,小声建议:“那锦鲤应该吃饭的。”   “肖姑娘,用什么做鱼饵最好?”许宜轩转过脸来,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嗯,用地龙是再好也不过了。”彦莹瞥了一眼秀云,笑得十分欢快。   地龙,就是常见的蚯蚓,钓鱼的时候用这个是再合适也不过了。   许宜轩连连点头,朝着秀云一瞪眼:“快,去给小爷挖些地龙过来。”   秀云尖叫了一声:“世子爷,要奴婢去挖地龙?”那弯弯曲曲软趴趴的东西,心里头想着都觉得恐惧,更别说要她自己动手去挖了。   “快去快去,别杵在这里跟块木头一样!”许宜轩毫不客气的打发秀云走开:“多挖些来,肖姑娘也要鱼饵的。”   秀云委委屈屈的从池子旁边走开,手里提了个小筐子,里边放着一个小铲子,慢慢的走到了一旁的花圃里边,回头望了望许宜轩与彦莹,心中一股怨气涌了出来,这肖姑娘实在太可恨了,今日自己非得要让她吃点亏才好。   心里有气,拿着铲子扒拉着泥土,铲子碰到石头上边,声音十分响亮,回荡在这宁静的别院上空,啁哳的一片,惊得鸟雀都从枝头飞走。   “秀云,你在做什么呢?”身后传来了李妈妈的声音,秀云一抬头,就见豫王妃与带着几个丫鬟婆子站在自己面前,顿时,她就像找到了救兵一样,站起身来,指了指池子那边,撇着嘴道:“王妃,肖姑娘撺掇着世子爷去钓那些锦呐,世子爷现在打发我来挖地龙。”她停了停了,又紧接着说了一句:“这锦鲤可是金贵物事,听说都要一两银子一条,可那肖姑娘却一点都不当回事情,还说只要她高兴,一两银子不算什么。”   秀云暗暗觑着豫王妃的脸,心中得意,自己这样说,豫王妃肯定会勃然大怒,这肖姑娘不仅不爱惜别院里头的东西,还妄想勾引世子爷,这岂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王妃少不得会要去惩处她的。   “肖姑娘说得没错,只要是人高兴,一两银子不算什么。”豫王妃点了点头,举步就往前边走了去。秀云站在那里,一只手拿着铲子,呆呆的望着她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王妃竟然没有说半句别的话!难道不该狠狠处置那个可恶的肖姑娘吗?   豫王妃轻手轻脚走到了假山旁边,见着池子那里坐着两个人,约莫有一尺来远的距离,每人拿了一根钓鱼的竿子坐得端端正正,微风轻轻吹拂,柳条不住的飘拂,将两人拢在一片淡淡的绿色烟雾里。   “多好的一对儿。”豫王妃朝李妈妈招了招手,让她走到自己身边来,轻轻的跟她咬着耳根子:“妈妈你瞧是不是?”   李妈妈往那边瞅了过去,多好的一对儿?一个穿着绸缎衣裳,一个穿着粗布衣裳,一个脖子上挂着美玉璎珞,一个就连支银簪子都没有,哪里相配了?她望了望身边的豫王妃,王妃的意思,莫非是想要将这肖姑娘许配给世子爷?那可是万万不行的事情!即便肖姑娘是王妃的亲生女儿,可毕竟在世人眼里,她就只是一个农家姑娘,如何能配得上世子爷呢?李妈妈忧愁的望着豫王妃,却见她含笑往那边看着,目光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慈爱。   “王妃,小心让奴仆们发现异样。”李妈妈贴着豫王妃的耳朵道:“肖姑娘,是肖家村的村女,值不得王妃这般关心。”   豫王妃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几分寒意:“妈妈,我就瞧瞧。”   李妈妈低下头去,不言不语,现在王妃是心情激动,过些日子,或许就好了。   秀云挖了几条地龙过来,将小筐子往彦莹手中一塞,带着几分不满:“肖姑娘,你要的地龙来了。”   彦莹捏起一条地龙,替许宜轩的鱼钩装上,又给自己的也装起来,将鱼饵抛进了水里:“许世子。这个可比饭粒要好得多,你等着瞧。”   钩子才抛下去没多久,那竹筒做的浮子就上下的动了起来,彦莹赶紧猛的一拎竹竿,就见一尾红色的鱼被钩出了水面。许宜轩大喜:“果然是好!”他将自己的鱼竿撇到了一旁,急急忙忙到了彦莹这边:“快些取下来,咱们让人送到厨房去。”   彦莹点了点头,蹲下身子去取锦鲤,站在一旁的秀云见她全神贯注的盯着手中的鱼,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了一个主意,脚悄悄的挪到了彦莹身边,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伸手去摸那条锦鲤:“肖姑娘,这锦鲤……”   说话的时候,她的肩膀猛的一抬,似乎不经意,可却又是刻意的用力将彦莹往那池子里挤。彦莹正在取鱼,没料到旁边一阵猛力,身子就往一边倒。出于求生本能,也因着她练习过拳脚,反应灵敏,彦莹猛的调整了下自己的重心,整个人向前倾斜,忽然的一个转身,利落的伸手抓住旁边那个靠过来的人,就势将她甩到了池子里。   跟本姑娘玩阴的,看玩不死你!   秀云对于自己颇有敌意,自从上回做粽子的时候彦莹便看出来了,刚刚秀云挤着过来看锦鲤的时候,彦莹就已经有留心了——这锦鲤秀云绝不是没有看见过,前一阵子还冷着脸站在一旁,这阵子怎么忽然就有了兴趣?   既然她想玩,那自己就陪她玩一玩。彦莹抱着手站在池子旁边,见着里边有个人在拼命的拍打着水面:“救救我,救救我!”   旁边伺候着的丫鬟都大惊失色的喊了起来:“秀云姐落水了,赶快去寻竹竿来!”   还用去寻竹竿?彦莹瞥了地上一眼,那里不是有现成的?她弯腰抓起身边的钓鱼竿,不住的在秀云旁边击打着水面,溅起白色的水花:“秀云,你抓紧。”   秀云闭着眼睛在水里扑腾,就觉得有个东西在自己脸边蹭来蹭去,也顾不上仔细看,赶紧一把抓住了钓鱼竿,可是那鱼竿太细,她身子沉,一双手不拍打水面了,整个人就慢慢的往池子底下坠。   “快拉我上去,拉我上去!”秀云惊慌失措的喊着,彦莹笑着拉了拉钓鱼竿:“秀云,水里凉快,你趁机洗个澡。”   “不要不要不要,快些把我拉上去!”秀云尖声叫了起来,深深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挤肖姑娘,要不是自己也不会落水了。   “你不好好的站在池子里头,还用得着我拉?”彦莹索性将钓鱼竿一扔,没想到这别院的池子根本不深,秀云已经落了底,露着一个头在外边瞎嚷嚷。   秀云也吃了一惊,脚尖微微用了些力气,原来自己真已经踩到池子底了。她缓缓的朝池子边上走了过来,全身湿淋淋的一片,此时正是夏天,她只穿了一件衣裳,所以整个身子线条都被勾勒了出来。   许宜轩还在研究着他的锦鲤,就听“哗啦”一声水响,有几滴水珠子溅了起来,他勃然大怒:“秀云,你怎么就不知轻重?”   伸手才抹了脸上的水珠子,就见面前有高高耸起的两团,扑着朝他奔了过来。   许宜轩吃惊的倒退了一步:“秀云,你这是怎么了?”   秀云软绵绵的倒了下来,一只手攀住许宜轩的脚:“世子爷,奴婢……全身没力气。”都已经狼狈得这样了,不如赌一把,世子爷也十四岁了,已经到了该动情的时候,指不定见着她胸前呼之欲出的柔软,或许会想着要将她选做屋里人呢。   秀云故意用力挺了挺腰,那两处就更加明显了些,她今年已经十六,身子发育得很好,该圆的地方圆,该细的地方细,玉体横陈的躺在那里,就像一条美人鱼。   彦莹站在一旁嘻嘻的笑着,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这大户人家里头的丫鬟,真真是机灵,挤兑自己不成,马上就换了招式,反正总得在里头捞些好处。   许宜轩虽然还只有十四,可毕竟也到懵懵懂懂快要开窍的时候,忽然间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具身体,一颗心砰砰的跳着,脸也红了起来。   “世子爷。”秀云可怜巴巴的喊了一句:“奴婢真没力气,你拉奴婢一把好不好?”   许宜轩犹豫着,不知道去拉还是不拉,这时豫王妃带着李妈妈和几个婆子出现在池子边上,豫王妃的脸黑得就如灶台的锅底一样:“将秀云给拉出去,杖责三十!”   第一百四十一章出资   偏厅里一张桌子旁坐着豫王妃与许宜轩,桌子上边放着几个精致的菜肴,豫王妃瞧着啧啧称赞:“肖姑娘真是心灵手巧,竟然能做出这样好吃的菜来。”   “可不是?”许宜轩吃得又香又甜,兴致勃勃:“她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好,很是厉害。”   “轩儿,上回你问我借银子,”豫王妃似笑非笑的望了许宜轩一眼:“是想替肖姑娘借吧?”   许宜轩惊得玉箸都没有拿稳,磕磕巴巴道:“母亲,你怎么知道?”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用银子的?想买什么想用什么,不就直接跟我说便是了,怎么会忽然问我借五万两银子?母亲想来想去,你肯定是想借了给肖姑娘,是不是?”豫王妃笑吟吟的望着许宜轩:“怎么了?傻了?”   “反正母亲你也不会借给我,还问这事情作甚。”许宜轩有几分闷闷不乐,低头扒了一口饭,本来想替肖姑娘将山头买下来,结果却没有银子——堂堂一个世子爷,竟然连五万两银子都拿不出,自己是不是活得有些窝囊?   “你怎么知道母亲不会答应?”豫王妃满脸带笑:“你若是早跟我说是借给肖姑娘,那母亲早就给你银子了。”   “什么?”许宜轩的筷子差点没拿稳:“母亲,你肯借银子给肖姑娘?”   “那是当然,肖姑娘那般聪明,母亲出银子,她来操作,到时候赚了银子,我们对半分,这样岂不是很好?母亲拿着这些银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让银子生银子呢。”这银子生银子只是托词,反正总得将银子交到肖姑娘手上,自己才放心。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许宜轩惊喜得跳了起来,原来母亲是这么直爽的一个人!自己那个时候还不敢跟她说起彦莹要买山头的事情,早知道母亲是这样想的,那自己就早该将这事说出来了。   他把玉箸一扔,急匆匆的从桌子边离开,飞奔着走去了厨房:“肖姑娘,肖姑娘!”   彦莹正端着饭碗与厨娘们一起在吃饭,听着外边有匆忙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就见许宜轩目光闪亮的站在那里:“肖姑娘,我有件大好事情告诉你!”   没等彦莹反应过来,他已经奔到了她面前,伸手就将她拉住:“走,你快些走,我有个好事儿要告诉你。”   厨娘们都目瞪口呆的望着两个人一阵风般走了,有人一口饭在嘴里,好半天都没咽下去,还有人筷子伸在菜碗里不记得提起来。过了一阵子,才有人叹了一口气:“这人,还是要靠一张脸。”   “可不是?那肖姑娘,我瞧着以后肯定会是世子爷得宠的侍妾。”有人羡慕得很:“世子爷可真是喜欢她,就这样跑过来拉着她走了!”   “唉,听说今日世子爷面前那个贴身的丫鬟秀云被王妃责打了!”别院并不大,秀云被打的消息飞快的就人尽皆知,拿了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听说,王妃震怒,要喊个人牙子进来将她发卖了呢。”   “好像说她光天化日的,想要去勾引世子爷呢!”有人说得津津有味,就像自己亲眼见着一般:“都说她自己故意落水,湿淋淋的一身往世子爷身上靠!”   “啊哟哟,真是不要脸!”有人拿着筷子愤愤的敲了下饭碗边儿:“她也不看看自己这张脸,怎么比得上肖姑娘!就算王妃要指屋里人,多半也是选这肖姑娘了。”   彦莹根本没想到自己在众人心中已经被定位为许宜轩的侍妾,她只是在为天上掉下来的五万两银子感到惊喜。豫王妃温柔的望着她,将几张银票推了过来:“肖姑娘,这是五万两银票,你可要收好,这分成的事情,等着你赚了银子再说。”   许宜轩在一旁帮腔:“可不是,总得要等着有得赚才有得分。”   若不是知道自己与豫王妃的关系,彦莹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她会觉得这里头肯定有个陷阱等她跳下去,可现在的她,一点也不疑心豫王妃的做法,朝豫王妃行了一礼:“多谢王妃厚爱。”   一伸手就将那些银票收了过来,这是豫王妃补偿给女儿的,自己就代替本尊来享受这份迟来的母爱好了。彦莹将银票收好,便向豫王妃告辞:“王妃,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豫王妃目光殷殷,似乎舍不得她走,可是再也没有挽留的理由,只好答应,站起身来亲自将彦莹送到了别院门口:“轩儿,你送肖姑娘一程。”   许宜轩连连点头:“那是自然,”肖姑娘身上有五万两银票呢,万一路上被抢了怎么办?再说了,即便是没有五万两,他原本也是打算要送她的。   肖老大一家此时才点上灯,团团的围着桌子吃饭。   “三花咋还没回来?”肖老大有些忐忑:“莫不是在别院闯祸了吧?”   肖大娘横了他一眼:“呸呸呸,说什么呢!”   旁边六花一边扒拉着饭菜,一边说:“有世子哥哥在,三姐不会有事情的!”   肖老大愁眉苦脸:“婆娘,我这心里头没底哇,一颗心总落不了底。”   这几个月家里的变化真是目不暇接,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从灶台没肉灯里没油,到忽然住进了青砖大瓦房,又在豫州城里开了铺子,现在还包了山头,包了大湖,这日子可是越过越有滋味,可他也越来越觉得不安心了。   人如果总是穷下去,那再穷的日子也觉得就这样,无所谓患得患失,可要是忽然间过上了富足的日子,这就有些惶惶了,总害怕有一天会回到当初那辰光去。肖老大现在正是这心态,每日早上醒来都要摸摸身下的细竹凉席,生怕以前那段日子在做梦,醒来以后,还是睡在那木板床上。   “阿爹,阿娘。”彦莹大步走了进来,见着自己一家子人,心里暖烘烘的:“怎么才吃饭?”   “不都想等着你回来一道吃?”二花赶紧拉着她坐了下来:“没想到你回得这般晚。”   五花默默站起身来去给彦莹盛饭,彦莹喊住了她:“五花,你自己吃,我已经在豫王府别院吃过了。”   “三姐,那王妃是个好伺候的人不?怎么要留你这么久哇?”四花端着饭碗哈哈的笑:“下午我们都在说,看你是不是会得了打赏回来哩。”   “有打赏,五十两呐。”彦莹决定把五万两的事情给搁下来,以后再慢慢说,要不是肖老大听着说五万两,说不定会脑门子充血,等着他见惯了大宗银子以后,自己提这事情。   “世子哥哥怎么没送你回来?”六花气鼓鼓的问:“他原来不是说送你回来的?说话不算话!”   “他送我到家门口哩。”彦莹伸手摸了摸六花的小脑袋,微微一笑,六花年纪小,虽许宜轩最是不恭敬,许宜轩也跟个孩子似的,与六花能混到一处去。   方才许宜轩送她到门口,还想要进来坐一坐,彦莹很委婉的回绝了:“许世子早些回去歇息吧,都这个时候了,还坐上一坐,就该夜深了,我们明日还要早起呢,得早些睡才行。”   许宜轩听着彦莹拒绝了他,怏怏的回去了,走的时候还不住的往回望,彦莹见他那模样,只是摇头,这青葱少年,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从他朦胧的爱恋里走出来?   他与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是走不到一起去的,再说她喜欢的人是简亦非,即便许宜轩身份再高贵,她也对他没那份心思。   才想到简亦非三个字,忽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要是刚刚送她回家的是简亦非,那肯定又是别有一番情趣了。彦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其实简亦非也才走了几日,怎么自己就有一种久别经年的感觉呢?真是如那古诗里头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第一百四十二章归家   嘚嘚的马蹄声在这静夜里异常响亮,又急又快,好像踏在心上一样。   在这寂静的夏夜,忽然听着这般急快的马蹄之声,不由得让人有些疑惑,角门的婆子尚未歇息,赶紧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往外边瞧。   一匹白色的马飞奔着到了门口,马上的人翻身下来,看门的婆子笑着将门拉开:“公子回来了。”   “我母亲可好?”简亦非拉着马朝园子里走了进去,眉头微微皱着问道:“究竟是什么病?如此凶险?”   守门的婆子一双眼睛盯着脚:“老婆子也不知道,就听着说夫人病得厉害。”   简亦非听了这话更是心急如焚,赶紧飞奔着往母亲园子过去,一路上,脑海里只闪过幼年时母亲与他相依为命的情景。那时候外祖父与外祖母故去,家中穷困不堪,有时候一日里只能吃一餐饭,而母亲总是将最好的饭端到他面前:“非儿,快来吃饭。”   她的声音是那样娇柔,轻得就像三月的春风,即便她再穷再苦,可她脸上却有着恬淡的笑容,似乎从来不曾穷苦过。简亦非一想着以前种种,心里就发酸,他是母亲唯一的儿子,可在母亲病重的时候,他却没有能在床前侍奉汤药,实在不孝。   由丫鬟引着走进院子,还没到后院,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药香。丫鬟指了指走廊下头放着的一个小炉子道:“每日要喝三服药,都有差不多一个月了。”   熬药的丫鬟见着简亦非过来,将手中的扇子放下,站起身来请了个安:“公子安好。”   简亦非没有看她,大步走进了后边那进屋子,丫鬟轻轻叩了叩门:“夫人,公子回来了。”   “吱呀”一声,门后露出了黄妈妈的脸,又惊又喜:“公子回来了?可真是快!”一边折回身子,嘴里一边唠唠叨叨:“我早就劝夫人要写信给公子回来,可夫人总是说公子在豫州有正经事儿,不能打扰……”   “妈妈,你该早送信给我来的!”简亦非实在懊悔,母亲这般替他着想,可他却一点都没有想过她,只是急急忙忙的写信催她遣媒人过来求亲,没有得到母亲的回答,竟然也不知道想一想是不是母亲出了什么事!   作为儿子不能尽孝,这与禽兽何异?简亦非走到床前,见着程思薇一脸憔悴的躺在那里,更是深深自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母亲,不孝子回来了。”   程思薇吃力的伸出一只手来:“非儿,让母亲来瞧瞧,看你瘦了没有?”   “母亲!”简亦非站了起来,坐在床边,含着泪望向程思薇:“儿子没有瘦,母亲却瘦了许多。”   “非儿,母亲收到你的信,可是……”程思薇拿着帕子掩住嘴,咳嗽了一声:“母亲最近身子支撑不来,等着母亲病好了,再着手帮你安排亲事。”   “母亲,养病要紧。”简亦非赶忙替程思薇顺气,三花已经说了等着自己,不会嫁给旁人,自己也就安心了,再说三花年纪还小呢,尚未及笄,迟一阵子去提亲也没事。他低头望着程思薇,见昔日那白净的脸庞现在是一片蜡黄,不由得心中难过:“母亲究竟是什么病?一定要好好保惜自己。”   程思薇肖了笑:“非儿,你一路疲劳,赶紧去歇息着。”   简亦非心中感激,即便母亲病重,心里头想着的还是自己。他伸手将床头条几上的药碗端了起来:“母亲,不孝儿子先侍奉汤药再走。”   一匙黑色的药汁喂到了嘴边,程思薇有些为难的皱起了眉头,简亦非笑着道:“母亲,我还记得小时候不肯喝药,母亲总是说,你不喝药病就好不了,怎么母亲现在也不想喝药了?母亲,你要按时服药,病才会好得快!”   程思薇无奈的望了简亦非一眼:“怎么你都记得这般清楚!”   “母亲一片慈心待亦非,亦非此生难忘。”简亦非将汤匙往程思薇嘴边凑:“母亲,现在儿子回来了,就该儿子来行孝了。”   一匙一匙的药喂了下去,程思薇躺在那里,慢慢的喝着,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旁边黄妈妈赶紧将药碗接了过来:“公子,你先去洗漱歇息,这事情老奴来做便是。”   简亦非有些不放心的瞧了瞧程思薇,她举起手来挥了挥:“非儿,你自去罢,有黄妈妈在这里,你大可放心。”   “妈妈,快些拿水来给我喝,可苦死我了。”等着简亦非的身影刚刚离开,程思薇便急急忙忙的探出了半个身子:“快快快,顺带将那碟子酸梅给我端过来。”   本来只是装模作样的将简亦非骗回来,想行那苦肉计,没想到自己还被逼着喝了小半碗药汁,幸亏这些药都是调理身子的,喝下去也无大碍。程思薇接过黄妈妈递过来的瓷盏喝了一口水,总算是将那一口药味冲淡了些,然后又拈起了一颗梅子:“妈妈,亦非那边房间枕头席子都换了没有?”   黄妈妈弯腰笑道:“知道公子这两日要回来,早就换了你。”她瞅了瞅程思薇,嘴唇边露出一丝苦笑:“夫人不也早就做了准备?一张脸涂成了这模样!”   程思薇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幸亏王爷这些日子没空,要是见着我这模样,还不知道会嫌弃到什么样儿。”   “哈哈哈,谁说我会嫌弃你?”有人在门外爽朗的笑着,程思薇与黄妈妈都吃了一惊,转脸看了过去,就见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跨步走了进来。   闻着屋子里的药味,男人眉头一皱:“思薇,你生病了?”他快步走到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眼中透出了些许怜惜:“怎么就成这模样了?”   程思薇娇羞的笑了笑:“王爷!”她朝站在旁边的黄妈妈招了招手,黄妈妈赶紧捧上了一个盆子,递上帕子:“夫人,擦把脸。”   将脸洗干净以后,露出了一张粉白的脸来,秦王伸手刮了程思薇的脸孔一下:“怎么就要装模作样的?你这又是在玩什么花样?”这么多年下来,她依旧是如此有趣,比她那长姐有趣多了,与她在一起,才觉得日子充实美满,秦王心中喟叹了一声,若她是嫡长女,那该多好,可她偏偏只是一个庶女,如何能担当得起秦王妃这个称呼?   “王爷,我是在骗咱们的非儿呢。”程思薇伸手就搂住了秦王的脖子,一张如花的脸贴了过去,黄妈妈端着盆子走出屋子,顺手将门给关上。   “非儿回来了?”秦王饶有兴趣的望了望身边的玉人,那温热的呼吸撩拨着他,心中有一种蠢蠢欲动,慢慢的弥漫到了全身。   “嗯,我就是用生病的借口骗他回来的。”程思薇很是得意,轻轻在秦王耳边吹了一口气:“这儿大不由娘,我实在是没得法子了。”   “思薇,再怎么骗他,也不能说自己生病了,那不是在诅咒自己?”秦王伸手将那纤细的身子抱住:“答应我,以后都不能再用这个借口。”   “王爷……‘盈盈的泪水瞬间就在眼眶里打转,程思薇颤颤巍巍的将自己的红唇贴到了秦王的耳垂上,只是轻轻一点,那酥麻的感觉就扩散开来,秦王猛的一转身,便将她扑倒在了床上。   “思薇,本王好久没见着你了。”嘴唇诉说着离别愁苦,一双手丝毫不肯放松,慢慢的摸了下去,勾着那柔软的衣裳,一点点的从玉白的肌肤上褪了下去。   “王爷,思薇很想你,可王爷就是不来。”那嗔怨的言语犹如一剂催情的药,将他的yu望点燃,蔓延到了全身,他不再温情脉脉,一把将她最后的遮拦扯去,身子猛然覆盖到了她的上边,两具滚烫的身子顿时交织在了一处。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两条人影在湘妃帐里上下翻腾着,就听着气喘吁吁,娇声软语,好一阵子才停歇下来。   “王爷,为何隔了这么久才来看思薇?思薇真想你。”她攀住了秦王的脖子,眼中盈盈有光,似乎是泪水,又似乎是汗水。   “最近京城里发生了一些事情。”秦王将她的手捏住,笑得很是得意:“四皇弟宠幸侧妃,将王妃逼到别院里去的事情被人告诉了皇后娘娘。”   程思薇轻轻的“啊”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了笑容,皇后娘娘因着出身高贵,一进宫就被封为皇后,因此最看不得的是那些宠妾灭妻的事情,豫王被人参奏去了皇后娘娘那里,肯定没好果子吃。   “那皇上怎么说?”皇上素来敬重皇后,皇后娘娘骂了豫王,他肯定也会要有所行动,只怕豫王在皇上心里,那形象便低了几分。   “皇上?父皇还能怎么说?”秦王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了十分舒坦的神色:“四皇弟被喊了过去斥责了一顿,命他赶紧将王妃接回府来。”   程思薇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头却有些发酸,她悄悄转过身去,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她是连侧妃的身份都没有捞着,只是一个藏在暗处的女子,怎么也见不得光,竟是连亲王府的侍妾都比不上呢。   “还有一件喜事,上个月我得了个儿子。”秦王将程思薇搂紧了些,伸手在她下巴上点了点:“这下咱们非儿又多了个弟弟。”   “真的?”程思薇睁大眼眸,做出惊喜之色来:“恭喜王爷,难怪王爷这么久不来,都是去看小公子了。”   秦王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你就莫要与小孩子抢醋吃了,他年纪小,我自然还要顾着他些,咱们好好安歇着。”   程思薇嘤咛一声,点了点头,乖巧的靠着秦王躺着,心里头却是百味陈杂。   她的计划,一步步的幻灭了。   到现在自己还没有进秦王府,秦王又多了个儿子!若是知道今日这局面,那自己又何苦替别人作嫁衣裳!程思薇的泪水从眼角慢慢的滴落,回想到过去那痛苦的事情,便觉得分外委屈。她本来可以靠着美色,风风光光的嫁个富商,总比现在这样子好,可她选择了这条路,一路走来,荆棘遍地。   若是与自己的亲生儿子在一起,那倒也罢,再多苦再多累,也不会觉得,可是——简亦非却并非她亲生的儿子,这个秘密她一直藏在心里头,就连最亲近的黄妈妈都没有告诉过。   那日从尼姑庵里逃出来,一路上颠簸,她身子本来就娇弱,哪里能撑得下去,只得一个多月便见了红,挣扎了大半夜才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落了胎,还没大成形,就是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她瞧着那血块,脸上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容,这一切都是安国侯夫人与程思素给害的,她一定要找她们偿还!   后来过了几个月,没想到在一个破旧的城隍庙门口捡了个刚刚出生的孩子,一个篮子装着,一床青色的绸缎被子裹着,露出里边一张青白相间的脸。   篮子里有一块青玉,与襁褓颜色相似,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另外还有一张纸,上边写着生辰八字,还有一行潦草的字迹:万望好心人收养,永不讨回。见着那篮子,她笑了起来,她需要一个儿子来旁身,这是以后她走进秦、王、府,气死她姐姐的依靠,她毫不犹豫将那小男孩抱了起来,一直带在身边,犹如自己亲生。   她需要一个儿子做本钱,老天爷让她如愿以偿了,她认为,这是自己的运气到了,果然秦王最终还是认下了简亦非。程思薇摸着自己的肚子,悲悲戚戚的叹了一声气,她多么希望生下自己与他的孩子,可老天爷不给机会,自己只能将别人的孩子养大。   听着黑暗里传出来的幽幽叹气之声,秦王拉了拉她的手:“思薇,你又怎么了?”      ☆、65   屋子里虽然有些暗,可依旧能见着她点漆般的眼睛。秦王有些心疼的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道:“思薇,你别想那么多,等我被立为太子以后,自然会妥善安排你与非儿。”   这句话他一直在说,说了差不多十年了,程思薇将头埋藏在秦王的颈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流泪,那炙热的泪珠沾湿了他的肌肤,让他不由得也觉得悲戚,也有几分赧然,与她姐姐相比,自己当然更喜欢面前的程思薇,可她身份尴尬,现在也不好将她带回王府去,只有再委屈她一段时间了。   “王爷,思薇只要王爷过得好,就快活了。”程思薇抬起脸来,轻轻在秦王脸颊上印下一个吻痕,忽然的又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温柔。   她都等了这么多年,还在乎再等个一年半载?皇上现在已经年纪大了,朝野上下都在议论这立太子的事情。皇上有四个皇子,其中以秦王与豫王最为出色,朝中大臣有支持秦王的,也有支持豫王的,这节骨眼上,秦王定然不能让别人抓着任何把柄。   豫王被皇上与皇后娘娘训斥,那是他傻,现在这时候,再怎么宠侧妃,也不能让她凌驾在王妃之上。程思薇睁眼望着黑色的屋顶,心中不住的盘算,自己无论如何要忍得一时之气,就让她那嫡姐再高兴一段日子,等着秦王被立为太子以后,她冷冷一笑,手指握紧了些。   程思素一直想要生个儿子,只可惜老天爷不眷顾她,她只生了个病秧子儿子,成不得气候,听说到现在还不能站起来走路,每日里眼睛半睁半闭跟没睡醒一般。程思素是个有手段的人,她没得儿子,秦王的侍妾也不能有,早些年,秦王府里头,连怀孕的侍妾都少。说来也巧,那些侍妾们生出来的也是女儿,只有一个生了儿子,可却还在百日里便夭折了。   看了是秦王年岁渐大,对子嗣的盼望也越发大了,这才去敲打了程思素一番,这才让一个侍妾才有了出头的日子。程思薇心中悲戚,自己本来打算得好好的,简亦非能文能武,又生得玉树临风,等着自己长姐那个孩子一死,就该是让简亦非回秦王府认祖归宗了,可他又为何执意还是让侍妾给他生儿子?莫非自己在他心里头,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   身边传来一阵低低的鼾声,程思薇看了看已经入睡的秦王,轻轻叹息了一声,她悄悄的爬了起来,披上衣裳走到了窗户边上,透过浅碧色的窗纱看着外边,全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她这个院子,就如一个巨大的囚笼,将她困在其中。   本来只是想报复嫡母与长姐,因此才设计了各种与秦王的邂逅,可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己竟然真爱上了他。就因着一个情字,先前的计划全被打乱,他才新婚,她没办法撕破脸嚷着要去秦王府做侍妾——那本来该是最好打脸的时候,她的嫡母、她的长姐一定会被这事情气得死去活来。   可是就因着他的请求,她将这事情压了下来,就在这当口,嫡母却不知为何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将她赶到了尼姑庵,她苦难的日子自此就开始了,别说给母亲报仇,就连自己的生活都变得十分艰难。   熬到了现在,好像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她暗自祈祷嫡姐要更心狠手辣一些,秦王府没有公子,到时候秦王就不得不要让简亦非认祖归宗。到了那一日,就是她扬眉吐气的时候,她要穿着艳丽的华服,端着最雍容华贵的神态,慢慢的走进秦王府,即便是从角门进去,那也是给她的长姐心中埋下了一根深深的刺!   然而……他又有了儿子。   程思薇转过头来,失魂落魄的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她曾经一直深爱过的人,曾经吃尽苦头也想与他在一起的人。到了则时候她才惊觉,他对自己有感情,可远远不及自己对他的那一份情深。   这一个月他没有来宅子里头,肯定是因为那新生的婴儿,程思薇一脸嫉妒,紧紧的抓住了窗棂,长长的指甲弯弯,差不多都要被折断。自己设计得太辛苦,不惜捡了旁人的儿子来养,可没想到现在现在的简亦非已经不是秦王唯一的儿子,那自己的筹码又没有原先那般重了,程思薇呆呆的望着那一团黑影,忽然有个疯狂的想法,她要一刀将秦王刺死,然后自己也挥刀自尽。   伸手摸了摸脖子,她叹了一口气,她还不想就死去,她还年轻,她的“儿子“还没娶媳妇呢——一想到娶媳妇这件事,她又马上想起了简亦非写给自己的信。   他竟然想娶一个乡下丫头,怎么可以?   虽然简亦非不是自己亲生,可毕竟没人知道这件事情,她也必须要靠着简亦非才能走进秦王府去,她只能继续将简亦非当自己的亲儿子养着,要好好的给他觅一门亲事。虽然他现在还不是大富大贵,秦王没有对外承认他的身份,可不管怎么样以后也会将他提拔到一个高位上,那乡下丫头又如何能进入高门大户成为一府主母?再说了,自己若是还想要简亦非去搏上一搏,那自然要娶一个有助力的媳妇,娘家家世不错,岳父在朝堂上有分量,到时候或许自己就能昂头走进秦王府,替简亦非谋到那世子之位,母以子贵,她的长姐枉自做了秦王妃二十年,最终还是被她排挤。   总之,一个乡下丫头,是绝不可能做自己的儿媳,程思薇狠狠的咬了下嘴唇,这人的一生就是烦恼事情多,怎么就没舒心的时候。   天色渐渐的亮了,秦王挪了挪身子,瞧了瞧身边熟睡的玉人,一双眼睛闭得紧紧,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睑投下了一片淡淡的影子。这么多年了,她依旧还是这样美,她的嫡姐却是容颜憔悴,所以说这丽质还是天生的,即便她在乡间吃了四五年苦,可却对她的容颜没有一丝损害,她还是那般娇嫩。   “公子,夫人还未醒。”门外传来了黄妈妈的声音,秦王的身子瞬间有些僵硬。   简亦非在家的时间少,这么多年来秦王过来都是选他没在的时候,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这会子忽然听着他的声音在外边,心里不由得有几分焦急。他对于简亦非是父亲,也是长辈,是上司,可简亦非却从来不知道他第一个身份,忽然间他这般模样躺在床上,被自己的儿子兼下属见到了,恐怕也不太好解释。   “夫人平素起得早,为何今日还未起?”简亦非的声音充满了焦急:“是否身子不大好的缘故?”   “公子,这几日夫人都睡得晚,故而会起得晚些,公子若是想要来侍疾,不如过一个时辰再来。”黄妈妈的声音停了停:“公子,老奴知道你平常起床以后是要练武的,公子自可去练武,等夫人醒了,老奴打发丫鬟过来告知公子。”   “好,有劳妈妈了。”   脚步声渐渐的远去,秦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赶紧翻身起床穿衣裳,程思薇一把捉住了他:“王爷。”   她倒无所谓,简亦非看到便看到了,她还在寻思着什么时候将简亦非的身世透露给他听呢。   “思薇,你还歇息下,我先去了。”秦王见着那双妩媚的眼中,滟滟如波的春水般在荡漾,嘴角浮起了笑容,他最爱看她这般慵懒的风情,在晨起的时分。   “王爷,非儿是你的孩子,你可要好好待他。”程思薇撒娇的拉住秦王的手摇了摇,她要慢慢的为自己争取更多的东西。   “他是本王的儿子,本王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去提拔,青衣卫已经是正四品的职务,再过些日子我会暗中使力,让他升为头领,那便到了正三品,到时候再给他找一门好亲事,以后自然就是会节节高升。”秦王将衣裳穿戴整齐,伸手摸了摸程思薇的脸:“委屈了你母子两人这么多年,本王自然会有回报。”   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个身影渐渐的在眼前消失,程思薇紧紧的咬着嘴唇,心中一波又一波,久久不能平静。如果说她对秦王最初是有爱,到了现在,这爱也已经磨灭了许多,她已经成为了一个世俗的妇人,只想为自己盘算,如何才能得到更多。   “夫人,该起床了。”黄妈妈走了过来,端着一盆净面的水,每当秦王过来的时候,第二日早上,总是黄妈妈亲自过来服侍程思薇起床,为的是不让人知道主子的秘密。   “妈妈,我在想一件事情。”程思薇将手伸到了水盆里头,眉尖蹙起:“非儿看起来很喜欢那个肖姑娘,我要是与他明说不让他娶,肯定会坏了母子情分……”   “夫人的意思,是要从那肖姑娘身上下手?”黄妈妈瞧着程思薇嘴唇边的一丝冷笑,有些忐忑:“夫人,你也知道,少年男女,若是动了情,可不是那般容易拆散的。”   程思薇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已经有了个计划,那肖姑娘出身乡野之地,家中贫苦,她能与非儿相互喜欢,该是以为非儿只是个一般的侍卫,若是让她知道自家并非一般人家,再给她一大笔银子,相信那肖姑娘自然会知难而退。   要是那肖姑娘不识相,以为自己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那自己也只能用别的法子了,程思薇用力的拧了拧帕子,水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溅得盆子里涟漪点点。   第一百四十四章种藕   夏日即将过去,可气温依旧有些高,湖边干活的人头上全是汗津津的一片。   彦莹挽着裤管站在湖边,她花了大半日功夫才将大塘里的水抽掉,现在湖里只有一层浅浅的水,水中有不少银色在闪动,白花花的一片。   她要先将这湖里原本有的鱼摸个底,这样就能合理配比到时候那种鱼该放多少鱼苗了,干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顺便栽下种藕,明年就能见着盛开的荷花了。   这些日子彦莹在豫州城里城外的庄子到处跑,就是想寻好的荷花,最后还是在李老爷府上讨到了几节好的种藕,另外自己也用莲子培植出了一些荷花苗,准备趁着干湖的机会将这些荷花苗与种藕移栽到里头去。   六花站在湖边不住的喊着:“三姐,三姐,没想到湖里有这么多鱼!能卖很多银子吧?”六花的眉眼弯弯,小嘴弯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经过彦莹的培养,六花现在已经成了彻底的财迷,但凡做一件事情,都能想到赚银子上头去。   彦莹抬头望了望六花,笑着摇头:“这些鱼我只捉大的,小的全部要留下来哩。”   “为什么?”六花扑闪着眼睛,十分不解:“都是银子呐,三姐!”三姐这次请人将湖水抽干,可花了不少银子,总得要赚些银子填补了才是,卖鱼可不是一条最好的法子?   “三姐教你一个成语,叫做涸泽而渔。”彦莹直起身子抹了一把汗,脸上顿时有两道黑泥,趁着她那雪白的肌肤,真是黑白分明。   “涸泽而渔?”在彦莹身边不远处的二花抬起头来,手里拎着一把沾满淤泥的小锄头,若有所思道:“涸,是不是干涸的那个涸字?”   “是。”彦莹高兴的点了点头,肖家姐妹可真是聪明伶俐,都还不用自己说,就开始琢磨出来了:“涸泽而渔就是说不能将一个池塘全部干了去捕鱼,把鱼都捞干了,以后就没鱼啦!虽然说我们可以买鱼苗放到里边,可买鱼苗也要花银子,还不如选一些健壮的小鱼留着,这样它们就能自己养一大群鱼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六花眼睛转了转:“那就把那些鱼的爷爷奶奶阿爹阿娘都捉了去卖!”   五花小声的在后边说了一句:“把爷爷奶奶去卖了就好,阿爹阿娘也留着吧,要是小鱼没有爹娘,多可怜。”   彦莹有些哭笑不得,这卖鱼还说这么多仁义,那以后都可以不要吃饭了,专喝西北风就好。她没有跟五花去解释,现在说这么多,五花可能还不能理解,等到年纪大些,自然便知道了该怎么样做。   她拿着锄头沿着湖边慢慢的挖出了一条弯道来,跟种藕的模样有些像,约莫两寸深,十七八寸长,伸手朝站在岸边的六花道:“把那箩筐里的种藕给我。”   李老爷挑了最好的种藕给她,上边已经有不少的叶芽,现在快到秋日,今年是见不到荷花了,可等着明年夏日,这池塘里一定会有大半池子荷花。她自己选了一批上品的莲子培植了些花苗,也准备一并种下去,看看会不会长出新品出来。   二花从淤泥里提出了两条藕节似的腿,上头糊糊的全是泥巴,走到彦莹身边看了看:“快教教二姐,这种藕该怎么种?”她笑嘻嘻的看了一眼彦莹,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那本宝书里有写吧?”   “有,有,只是能不能成活,要看咱们栽得好不好。”彦莹心中暗自好笑,二花还真就信了自己胡编的那所谓的宝书,还一本正经的来问:“二姐,你看清楚了,种藕要这样拿着,种芽必须朝上,就这样放到咱们挖出的弯道里头,然后用淤泥将它给封了。”   “我来试试。”二花也拿了一根种藕,按着彦莹说的法子种了下去,那边四花与五花也各自种了一根,六花蹲在那里不住的递着种藕:“二姐三姐四姐五姐,你们可要仔细些种,这些都是花了银子买回来的呢!”   听着六花张口闭口都是银子,大家伙都笑了起来,四花朝六花扬了一把泥巴:“等你长高了,你也下来种藕试试!”   那边捞鱼的人见着这边热闹,也一个个笑了起来:“你们肖家姐妹谁也别说谁,个个都是赚钱的祖宗,这两只手就像扒头一样,银子金子哗啦啦的被扒拉进你们家了!”   农村里头都说要生男娃,生男娃家里就有劳动力,种田种菜打短工赚钱,可这肖老大家里虽然只生了七个女儿,过的日子却是村里头最好的!人家闺女,一个个都能干,包山头,包池塘,种田种菜现在还种藕养鱼,一样都没比男娃差!捞鱼的汉子不住的往几姐妹身上打量,这般会赚钱,又生得好,还不知道谁家有福气能娶到这样好的姑娘哩!   “二花,二花!”湖边传来一阵叫喊声,彦莹抬头一看,就只见穿着淡绿色长衫的肖经纬急急忙忙的往这边跑了过来。   “经纬大哥,你可真不地道!”六花气哼哼的站了起来,一双小手叉着腰:“我们都在这里,你干嘛只喊我二姐?”   肖经纬有些尴尬,赶紧喊了一声:“六花妹子!”   六花这才放下手来,笑嘻嘻的冲肖经纬道:“经纬大哥,我二姐在种荷花咧,你要不要去帮忙?”她指了指两筐子种藕:“你瞧瞧,还有这么多没种下去哩。”   肖经纬连忙点头:“好好好,我去帮忙。”抬头望了望,就见二花站在湖边冲他甜甜的笑,虽然脸上沾着几点黑色的淤泥,可瞧着还是那样好看。   “经纬,经纬!”身后传来怒气冲冲的喊叫声,肖经纬赶紧脱了鞋子,将长袍子捞起来系到腰间,露着两条光溜溜的腿就跳了下去,脚下的淤泥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黑色的泥从脚趾缝里钻了出来,很快没到了他的脚踝。   是他爷爷肖文华追了过来,肖经纬不敢回头看岸边,低着头走到了二花身边,伸手就去拿她手中的锄头:“来,给我来挖,要挖成这弯弯的样子?”   二花点了点头:“你比着这种藕的模样挖就行了。”   两人凑到一处,二花细细解释了下如何种藕,根本就没理睬那刚刚赶过来的肖文华,只气得肖文华嗓子里头冒烟。   肖经纬这小子,翅膀硬了就不认人了!想当年,是谁送他去念私塾的,又是谁替他奔波送了他去知州衙门做文书的!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敢不听自己的话,一回家就偷偷摸摸来找肖家二花了!   肖文华刚刚坐在家中歇气,见着肖经纬回来,只说了几句话就不见了人影,在院子里头到处寻了一圈,遇着老大媳妇,阴阳怪气道:“都说儿大不由娘,更别说要听你这爷爷的话了!今日肖家干塘哩,他保准去帮着干活了!”   这还了得!肖文华怒上心来,上回才跟肖经纬说过,不能娶肖家那二丫头,可他就跟鬼迷了心窍一样,心思全在那肖家二花身上,竟然还撺掇着他爹他娘要去请媒婆到肖家提亲!幸亏他威风还在,直接将老二给喊住:“你老子我还没落气呢,由不得你们来做主!”   老二吭吭赫赫的说:“爹,肖家不错哇!”   “不错?你知道个屁!眼皮子浅,就盯着肖家那青砖大瓦屋,就瞧着她家包了个山头?你不知道那些有钱人家是怎么有钱!咱们经纬人才好,到州衙里混得一两年,多出去见见世面,还愁没人相中他?”   自家几个儿子真是没救了,一点机灵气都没有,要是有自己一分聪明,自家的日子会过得更好些!肖老大家现在虽说不错,可能与豫州那些富户比马?再怎么着也得等等看,看看豫州城里有合适的人家没有,万一没人相中他,那亲事再另说。   刚刚回家就急着往肖老大家跑?打不死这个不听话的!肖文华气势汹汹的摸了根棍子就跑了出来,老大媳妇在旁边咬着牙齿点着头:“哼,自小就惯坏了他,现在摸了棍子出去,只怕是舍不得下手去打,做做样子罢了!”一想着自己儿子从小就不得肖文华喜欢,老大媳妇更是一股子气提不上来:“菩萨保佑,让肖经纬娶了那肖二花就行,可千万别有更好的前程!”豫州城的富户们,可千万别相中肖经纬!   “村长,你干嘛这样凶哩!”六花瞅着拖着棍子赶过来的肖文华,横着站到路上,只是朝着他笑,经纬大哥喜欢自家二姐,那可是好事,为啥村长就不高兴咧?   “小丫头片子,你快些给我走开!”肖文华气势汹汹的朝湖里喊了一句:“经纬,你咋能干这样的粗活?你可是州衙里的文书,这些事情是你做的吗?”   “哼,世子哥哥与简大哥都替我们家挑过粪哩!经纬大哥帮忙来种藕有什么了不起的?”六花很不屑的望了肖文华一眼:“村长,经纬大哥总没有世子哥哥那样金贵吧?”   肖文华被六花这句话给哽着,好半日说不出话来,只是气哼哼的盯着那边,见肖经纬埋头在挖淤泥,好像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心里头那股子怒气冲上了头顶,脑门子上爆出了豆大的汗珠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说动   “村长,你歇歇气哩!”彦莹瞅着肖文华那模样,一张脸全是红的,生怕他忽然来个“气血攻心”,也成了肖王氏那样子就麻烦了。虽然肖文华说起来不能算是个好人,可毕竟是肖经纬的爷爷,到时候做了亲戚,也别闹得太尴尬。   见彦莹理睬了自己,肖文华才舒服了一些,可嗓门依旧还是很大:“肖三花,你们家的活,怎么要我家经纬来做呐!”肖文华拿着棍子指了指肖经纬:“经纬,你快些上岸来!瞧你那衣裳上头都粘了泥巴!”   “村长,我们可没去喊经纬大哥,是他自己愿意来干活的。”四花在一旁愤愤不平,用力将淤泥里一块石子捡起来往岸上扔,“吧嗒”一声,岸边的草地上就出了一团黑乎乎的淤泥,散发着一种臭味。   肖文华掩着鼻子走开了些,心里窝火:“肖二花,你不要以为你能嫁给我家经纬,就这样不要脸的缠着他!”   肖经纬听了这话,心里头发慌,赶紧扬着嗓子喊:“爷爷,是我自己过来的,我喜欢二花,我要娶她!”   “娶她?同姓不相婚呐!”肖文华唾沫横飞的说了起来:“你姓肖,她也姓肖,就不能成亲!”   “村长,你说的这同姓不相婚,还是啥时候的规矩了?不是出了五服就能成亲?我先前已经问过族长了,他是这样说的!”彦莹在一旁看不下去了,站起身子来甩了甩胳膊:“村长你走开些,我这手上都是泥巴,小心甩到你身上去了!”   “你、你、你还去问族长了?”肖文华忽然声音没这么高,有几分心虚:“人家高门大户里头住着,能理睬你?”   肖家村里头姓肖的人虽然多,可这祠堂却没在本村,族长住在豫州城,是远近有名的富裕户,家里子子孙孙好几个都中了秀才举人,只是还没有个中进士的,不过在这豫州城里说起来也算是有名望的了。   “咋就不能理睬我呐?人家讲道理,不像有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手里攥着个死规矩,就一门心思想要阻拦孙子的好亲事!”彦莹朝肖文华笑了笑:“村长,你就开点窍好不好?别做老古董,逼着你孙子跟你反目成仇!”   “啥?好亲事?”肖文华拿着棍子不住的点着地,气得脸都歪了:“肖三花,你家里不过最近才盖了个青砖大瓦屋,也好意思腆着脸说你们家是了不得的富户?告诉你,天外有天山外有山!豫州城里比你们家有钱的多如牛毛,数都数不清哩!”   “数都数不清,那也要看人家看中了你家孙子没有,你要看看你家孙子看中的是谁!这夫妻是一辈子的事情,哪里是简单的用钱多钱少来算计的?”彦莹索性将手中的种藕一扔,u肖文华理论了起来,肖文华那嘴脸,实在让她有些看不惯。   五花踩着淤泥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将那截种藕捡了起来:“三姐,别生气,摔坏了种藕就麻烦了。”   彦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实五花也蛮心疼银子的,只是没像六花那样挂在口边罢了。她伸手抹了一把种藕上头的泥巴,瞧了瞧那嫩生生的藕节子:“没事,没摔坏!”   “肖三花,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跟我说起大道理来了?”肖文华用棍子拼命的点着地,眼中全是不屑:“你又知道什么!这家里头能没银子过生活?你不想想看,你们家那时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我们家那时候穷,可我们家却一样过得开心自在!这过日子不是钱越多就越好,都说小富即安,只要能过得下去那不就行了?再说经纬大哥现在每个月也有五六两银子进账,到时候我二姐陪嫁也有一千两千的……”   “啥啥啥?”肖文华嚷嚷了起来:“一千两千个铜板?你也可真好意思说得出口!”   “村长,你也太小看我们家三姐了!”六花在一旁气得跳了起来,两只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我们家三姐说了,到时候我们姐妹的嫁妆至少会有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肖文华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你们家能打发一千两银子的嫁妆?这是在做梦吧?”   “村长,我还以为你口里的大富大贵要有金山银山做家底呐。”彦莹轻蔑的笑了笑:“你莫要将我们家看轻了!我跟你说,我们二姐可是个金子做的人,只要我放出风声去,打发一千两银子的嫁妆,我们家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踏破呢!”   这些话肖文华一点都没有听,他只是在喃喃自语着:“一千两银子?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怎么了?要是我们家生意顺畅,两千两也可以拿得出来!”彦莹伸手指了指面前那座后山,赶紧趁热打铁:“你也不是没看见,这山现在都被我们家承包了,山上的果子、鸡鸭、菜蔬,每年能有多少出产?不说多了,一年几百两银子总是有,再加上东大街的铺子,难道我二姐的嫁妆弄一千两都弄不出来?”   彦莹极力压着将利润往小处说,免得旁人眼红,她粗略估计了下,山上的收成最近两年应该每年至少会有五六千,等着两年后这山上嫁接的果树都挂果了,那收成可就要翻倍了。到时候她开发果酒、各种水果干、糖炒栗子、另外花卉盆景、农副产品源源不断,真是会数银子数到手软!   “你二姐的嫁妆真能有一千两?”肖文华总算是回过神来,瞅着彦莹喊了一句:“要是真有这么多,那我就答应。”   原来不过是一千两银子的事情!彦莹忍着笑连连点头:“村长,你就放心好了,我二姐的嫁妆绝对会有一千两!到时候咱们点了银子成亲就是!只不过,那嫁妆可是归我二姐的,她拿了过自己的小日子,你们可别打着主意从她手里抠银子花!”   “你把我看成啥人了哩!”肖文华嘟嘟囔囔,这肖三花真是把他看扁了,自己最疼爱的是肖经纬,怎么会从他们手里抠银子去倒贴别的孙子!肖二花的嫁妆是拿了给肖经纬和他的曾孙子用的,自己当然不会去干涉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彦莹笑微微的瞅着肖文华,二花的亲事总算是解决了,虽然说解决的方式比较俗气,可总比她与肖经纬用各种方式去反抗的好。自家不是没这个能力,况且自己也早就说了要准备这么多的嫁妆,这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就这样说定了,只不过你得给我写张契书,万一你们家没得银子打发,咱们这亲家还是做不成!”肖文华将棍子扔到一旁,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豫州城的富户也不一定会瞧得中自己的经纬,现在有个陪嫁一千的肖三花,经纬又喜欢,不如就让他遂了心愿。   肖经纬与二花站在一旁,又惊又喜,没想到这事情竟然这样就解决了。二花撇了撇嘴:“原来你只值一千两银子哪,肖经纬。”   “二花,你就快莫要取笑我了。”肖经纬的脸色红红,不知道是被太阳晒的还是被他爷爷臊的——二花有一千两嫁妆,他爷爷就答应了他们的亲事,这不好像是把自己卖了一样?他伸手想摸脑袋,可手上全是泥巴,肖经纬瞧了瞧那乌黑的手掌,讪讪的放了下来。   “快些快些,我来帮你们种了藕,咱们赶紧去写契书。”肖文华得了彦莹的话,瞬间便变得热情起来,脱了鞋子就要往湖里跳——这可都是肖老大家来银子的地方,马上要和他做亲家了,自己也来帮下忙,搭把手。   “村长,你就别下来了,够了够了,我们姐妹几个已经把路径挖好了,只要下藕封泥了。”彦莹连忙摆手,肖文华这人难缠,莫要到时候嚷着说东说西,听着也不舒服:“村长,你去我们家坐着,等我回来写契书就是了。”   等着肖文华走了,彦莹笑眯眯的望了一眼二花与肖经纬:“二姐,这下你们可心想事成了!要不要就叫姐夫?”   肖经纬咧着嘴呵呵的笑:“叫姐夫好听,经纬大哥还是生疏了些。”   六花站在岸边嚷嚷:“经纬大哥,那我叫你姐夫,你给不给银子做改口费啊?”   “给给给,你叫一声听听!”肖经纬伸手就往腰上系着的荷包那里摸,二花啧啧喊住了他:“瞧你一手的泥巴,还去摸荷包!”   四花在一旁促狭的挤了挤眼睛:“二姐,你还没成亲哪,就向着经纬大哥了?怕他花银子还是咋的?”   那边六花已经欢快的喊了起来:“姐夫姐夫姐夫,快些给我银子!”   肖经纬乐呵呵的将荷包解开,从里边摸出了一小块碎银子往岸上扔了去:“六花喊得好,这是改口费。”   四花将一双乌黑的手掌往肖经纬面前一摊:“姐夫,我也要改口费哇!”   二花伸手拍了下她的手掌:“呸呸呸,都这么大的人了,咋还跟着六花胡闹,现在媒人都没上门,你们就一个个改了口!跟你们说,这改口费可不能抬便宜了,才一块碎银子就让你们改口叫姐夫,真是没志气!”   “银子倒手就是钱,管什么有志气没志气!”四花一把接过肖经纬递过来的银子,甜甜的喊了一句:“姐夫!”      ☆、66   院子里的那个水池子里全是鱼,扑腾扑腾的在欢跳着,不时扇点水珠,六花趴在池子边上数着数:“一、二、三、四……”数着数着就乱了,根本数不顺畅:“唉唉唉,怎么就跑到那边去了!能不能停下来休息,我眼睛都花啦!”   “四花,你带着五花去送鱼。”彦莹领着四花到了池子边,用网兜捞起几条鱼:“看看咱们村里那单子,上头画了勾的就是领过了的、”   六花一把攀住了彦莹的胳膊:“三姐,不能再送了,不能再送了!”   今日帮忙干湖捞鱼的,彦莹除了给他们算了工钱,还每人打发了两条鱼,她还打算村里头每家送一条过去。这湖原来没主的,村民们都可以随意到里头钓鱼捞虾子,现在她将这湖买了下来,虽然说会派人看守着,但也架不住人家要来钓鱼弄虾,总得想想法子。   今日湖里打捞上来的鱼虾,其实都是野生的,自己先拿着这些鱼虾做个人情,让村民们得些好处,也好堵住他们的嘴。自己送了鱼虾过去,无疑就是宣布了自己对这个湖泊的主权,让肖家村的人知道,你们以后想要钓鱼捞虾子,可得先告诉我一声,要不是就会当小偷处置。   六花跟小八爪鱼一般,奋力抱着彦莹的胳膊:“三姐,明日都拖去城里卖钱哩,都是银子哩!”   彦莹笑得没法腾出手来,只好翘着手指点了点网兜里头的鱼:“四花,快些拿了去送掉,我这样做自有道理,你过来,我教你该怎么说。”   四花走到彦莹跟前,将耳朵竖起来:“三姐,你说,我听着呐。”   “大爷大婶,大哥嫂子,这是我们家今日干湖捞的鱼咧,我家阿爹叫我们送两条鱼过来,也让大家尝个新鲜,我们家包了这湖,还要请大家多多照顾哩!要赚银子不容易,还要大家多多关照才好!”彦莹朝着四花眨了眨眼睛:“懂我的意思了吗?”   四花想了想,点了点头:“嗯,三姐,我知道了,意思就是告诉他们,现在这个湖是咱家的了,少去偷鱼摸虾!咱们这两条鱼是拿了去堵他们的嘴!”   彦莹笑了起来:“四花,你可真是伶俐。”   瞧着四花与五花拎着桶子走了,彦莹扳了下六花的小手:“六花,你别这样拖着我,三姐给你做好吃的。”   “好吃的?”六花眼睛亮了起来,决定将那些鱼扔到脑后,四姐五姐都拿着鱼走了,自己还惦记着也没啥用处了。她将手放了下来,拉着彦莹的手直摇晃:“三姐,啥好吃的呐?我有没有吃过?”   “东西你见过,可你应该没吃过。”彦莹走到了池子一旁,那边有个大水缸,缸子里头盛满了水,里边黑黝黝的一片,全是螺蛳,水面上浮着小小的水泡,全是那些螺蛳弄出来的。   今日干湖,彦莹还捞了一大桶螺蛳弄回家来,她以前最喜欢吃一种叫做“嗦螺”的夜宵,就是用这螺蛳做出来的。她用篮子装了一小篮子螺蛳,然后将它们倒到一个桶子里,放了几滴清油到里头,便转身往外边走,她要好好的配些香料到里头,那嗦螺才会好吃。   “三姐三姐,为啥你要滴清油到里头呀?”六花跟在彦莹身后走,很是好奇。   “滴了清油进去,螺蛳就会把肚子里的脏东西吐出来,这样就干净多了!”彦莹脚步轻快的往自家菜园子走着,心里头琢磨着怎么煮嗦螺,嘴里头已经快要流出口水来。   其实嗦螺最好是养几天再煮,放些鸡蛋清到里头养着,滴点清油让它们将泥土给吐出来,每日换三四次水,等着整个缸子里头的水清洁明澈,那就可以将螺蛳捞出来煮了。只是现在彦莹嘴馋,顾不上养这么久,所以今晚她就准备弄那嗦螺吃。   在菜园子里摘了些紫苏、芫荽,另外割了些韭黄韭白,彦莹挎着篮子带了六花往家走,刚刚到了家门口,就见一个穿着淡紫色长袍的人从里边走了出来:“肖三花,你今日有好玩的事怎么不来喊我!”   原来是许宜轩。   彦莹挎着篮子朝他嘿嘿直乐:“许世子,干湖捞鱼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怎么不是?这么好玩的事情你不来喊我,真不够朋友!亏得我还给你送狗过来!”许宜轩站在那里,满脸沮丧,嘟嘟囔囔。   “狗?狗在哪里呢?”六花高兴得喊了起来,赶紧走了过去朝许宜轩挤眉弄眼:“世子哥哥,你别生气了,下次干湖,我来喊你!”见着许宜轩依旧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六花赶紧讨好卖乖:“世子哥哥,我三姐今晚要弄好吃的呢,她说我以前没吃过!”   “是吗?”吃货世子爷的兴致果然被成功的勾了起来,他立刻迅速的换了一副笑脸:“肖姑娘,弄什么好吃的?”   彦莹忍着笑往里边走,就见着院子门口有两条强壮的大狗,有些类似于前世见着的藏獒,不由得大吃了一惊:“许世子,这狗你从哪里弄来的?看上去很凶的样子!”   “小爷知道你要狗守山守湖,到处托人找才找到这两条,你说能不厉害吗?”他洋洋得意的朝一个人招了下手:“你快些指着狗去做事情!”   那个穿着青黑色衣裳的人应声走了过来,朝许宜轩行了一礼,这才直起身子来,将手中一个东西一甩,两条狗都飞快的跃起,在空中就叼住了那东西。   那是一块肉,两条狗抢到以后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不多会就吃得干干净净。彦莹瞅着那两条狗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种狗实在太凶悍了,要是咬了人肯定不是轻伤,自己还得赔人家银子。   “许世子……你这好意我心领了,可这狗,实在也太凶了,我怕管束不住,万一咬了人就糟糕了。”彦莹摆了摆手:“世子爷的别院里宝贝多,这两条狗看院子刚刚好合适。”   “哎,肖姑娘,小爷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两条狗,你还敢不要?”许宜轩很是不高兴,气嘟嘟的指了指那驯狗的人:“他有绝招,让他教你!我跟你说,这两条狗通人性,很听话的,现在它们都认识我啦!”   为了表示自己与两条狗之间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许宜轩朝两条狗做了个手势,两条狗顷刻朝他这边跑了过来,但并不是摇着尾巴表示很欢喜,相反的,两条狗都扑了过来,呲牙咧嘴的朝他狂叫起来。   驯狗师赶紧跑了过来做了两个手势,两条狗才一屁股坐了下来,脸上带着些嘲笑的表情望着落荒而逃已经蹿到门边的许宜轩。彦莹哈哈一笑:“许世子,若不是你跟你师父学了些武功,只怕这个时候已经被狗咬到了袍子。”   许宜轩气呼呼的走了过来:“在别院里它们对我很好,根本不咬我!”在彦莹面前出了丑,许宜轩心里觉得自己实在是丢脸。   驯狗师走了过来道:“世子爷,是你那手势做错了,狗误以为你要打它们,这才追着过来咬的。”   “哼,反正你明日开始过来,包着教会肖姑娘驯服这两条狗!”许宜轩黑着脸不看他,自己在喜欢的女子面前落荒而逃,可真是丢脸。   “是。”驯狗师这才放下心来,本以为许宜轩会大发脾气,要惩处自己,没想到这豫王府的世子爷还一点脾气都没有,竟然只是让他教会面前这肖姑娘驯狗就行。   “肖姑娘,你弄什么好吃的给我?”许宜轩打发了那两条狗,心情又轻松起来:“我来帮你打下手。”   “走,世子哥哥,咱们去烧火。”六花很熟稔的拉着许宜轩的衣袖就往厨房走:“三姐说要做咱们没吃过的东西呐!”   “别着急,这么着急作甚!”彦莹将菜篮子放了下来:“你们先去洗了菜,我先去将螺蛳的尾巴给剪了。”   将螺蛳捞了出来,洗了好几遍,彦莹这才摸起剪刀来剪螺蛳尾巴。做嗦螺之前,一般都会剪去尾巴,第一是煮的时候才好入味,另外便利于吸食,稍微在壳子口用力,两边通风透气,里头的东西就被吸出来了,不用拿牙签挑着吃。   许宜轩与六花将菜篮子的菜洗了,彦莹已经剪好了一小盆子嗦螺,两人惊讶的望着她剪螺蛳尾巴,都觉得很新奇。许宜轩吞了下口水:“瞧着肯定很好吃。”   六花也不住点头:“我三姐做的东西都好吃!”   彦莹笑着将盆子端了起来往厨房里头走:“你们可别这样吹捧我,这螺蛳没有养几日,可能会有些不干净,你们吃的时候自己仔细些。”   将剪好的螺蛳倒进饭锅里,加入五香八角茴香桂皮,用小火烹煮,然后入盐入辣椒油,等到煮到饭锅里冒出热气,这才将锅子端走,把螺蛳过了一遍冷水。   “好香好香好香!”许宜轩用力的吸了一口气,他眉开眼笑的凑到彦莹身边:“这就是你说的嗦螺?”   “还没做好呢,你着急什么?”彦莹将那一小锅子的螺蛳放到筛子里头滤着,还留了些出来,她打算做烧烤螺蛳尝尝。让六花烧火,将嗦螺入锅,然后将香料一一加了进去,就见白烟从锅子里头蒸蒸的起来,一种奇特的香味在厨房里飘荡。   第一百四十七章新招   晚上的菜肴很丰盛,可大家的注意力全被彦莹那盘子嗦螺给吸引过去了。   肖老大好奇的拨拉了一颗嗦螺:“三花,你这螺蛳咋不去壳呐?咋个吃法?”   彦莹用筷子夹了一颗嗦螺到嘴边,用力一吸,里边的肉就滚出来了,她截住尾巴那一段,轻轻一咬,尾巴就掉到了桌子上边:“这个不要吃。”螺蛳空壳扔到了一旁的桶子里:“这个自然也不能吃。”   这嗦螺进了油盐的味道,还带着紫苏的芬芳,中间还伴着韭菜的香味,在嘴里嚼一嚼,实在是唇齿生香。彦莹吃得津津有味,好久都没吃到这东西了,今天煮了吃——还是那个味道,熟悉的味道!   见彦莹吃得香喷喷,许宜轩也急急忙忙的夹了一颗嗦螺到嘴边:“我也来试试。”他用力一吸,可里边的螺蛳肉却一动不动,再一用力,那颗嗦螺便飞着跑掉了,“扑通”一声掉进了桶子里。   “我再来试试!”许宜轩有些不服气,又夹了一颗出来,可是不管他怎么用劲,那螺蛳肉就是藏在壳子里,根本不为之所动。   “世子哥哥,你要舌头卷着些,从空壳口子那里用力吸。”六花已经掌握了技巧,成功的吸出了一颗螺蛳肉,不住的喊着:“好吃,真是好吃!”   许宜轩懊恼的看着那一粒粒嗦螺,实在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情,就连六花这小娃子都能吸出来,自己却做不到?他着急得鼻子尖上全是汗珠子,搜寻将筷子给扔了,伸手抓住那颗嗦螺就往嘴边送。   彦莹在旁边瞧着好笑,这许宜轩在自己的“劝导”下,已经很坦然的用手抓东西吃,就连这吃嗦螺都自学成才了——前世自己吃嗦螺的时候,确实是直接用手抓的,可刚刚为了做得文雅些,才用筷子夹的,但没想到许宜轩已经很自觉的用手来抓。   许宜轩的脸涨得通红,拿着嗦螺放在嘴边吸来吸去,可那螺蛳肉却还是很顽固的藏在壳子里,一动也不动,就是不出来,这边二花四花五花她们已经掌握了吃嗦螺的技巧,一个个吃得眉开眼笑:“三姐,你做的螺蛳真是好吃,从来没吃过这样好吃的螺蛳肉呢!”   听着这些话,许宜轩更是着急了,举起那螺蛳左看右看:“肖姑娘,为什么我就是吸不出来呢?你再教教我!”   彦莹笑着向他重新示范了一次,许宜轩认真的瞧着她的一举一动,点了点头:“哼,我再来试试!”他瞅着那螺蛳恨恨道:“看小爷不吃了你!”   六花在那边鼓着眼睛望:“世子哥哥,你要用巧劲,别乱吹气!”   许宜轩现在真恨不能将那螺蛳咬碎,然后就可以把那肉弄出来了,但他又怕那些碎壳会不干净,只能小心翼翼的拿着螺蛳东摇摇,西晃晃。彦莹瞧着心中暗自发笑,她站起身来,走到犯憷那边,从一个小竹筒里摸出了几根竹签子:“许世子,你就拿这个挑着吃。”   这竹签子是她削好准备做烧烤螺蛳的,现在姑且用来应急,让许宜轩能顺顺当当的吃到螺蛳肉。彦莹一手拿着嗦螺,一只手将竹签伸到了螺蛳壳子里头,轻轻一挑,一团肉便被戳了出来,许宜轩一见大喜:“肖姑娘,有这好东西,你不早些拿出来给我!”   “这个我原本是准备做烧烤的,见你吸不出来才想到。”彦莹瞅了瞅肖老大,见他也拿着嗦螺手足无措,也拿了一根竹签给他,这样大家总算都吃上了嗦螺。   许宜轩一边吃一边大声赞扬这嗦螺味道好:“我可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螺蛳。”   螺蛳乃是贱物,一般很少被端上许宜轩的桌子,他偶尔吃过几次,厨娘做出来总是有点淡淡的腥味,根本不像肖姑娘做出来这般美味。肖姑娘做的嗦螺,不仅没一点儿腥味,而且那肉又软又嫩,还带着一种独特的香味,吃了还想吃。   “许世子,既然你这样爱吃螺蛳,那我等会弄几串烧烤的螺蛳给你带回去。”彦莹一想到那烧烤,心里头又有些蠢蠢欲动了,很久没吃过烧烤了,今晚一定要吃个痛快,今日准备的原材料不多,就螺蛳、韭菜、芫荽、卷心菜,还有几个茄子,就烤这些罢。   “烧烤?”许宜轩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东西,可瞧着肖姑娘那模样,好像也在吧嗒吧嗒的咂嘴想吃,肯定很好吃!   早些日子彦莹在豫州城的铁匠铺子里定制了一个烧烤台子,铁匠铺的老板听着她的描述,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彦莹又比划,又画样子,他才慢慢懂了大概要做成啥模样:“肖姑娘,这是做啥子用的哩?”   彦莹微微一笑:“大叔,也没啥子用,我自己想了个好玩的东西,试试看。”   铁匠有些怀疑,斜眼瞅了瞅彦莹,不知道肖姑娘又在琢磨什么赚钱的法子了,反正肯定没有她说的这样简单。这肖姑娘可是名人,豫州城里谁不知道那百香园的东家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农家姑娘?百香园里卖的东西,好多都是他们没吃过没见过的,价格虽然定得高,可架不住人家的东西独特,又风味好,高门大户里头好多公子小姐吃饭的时候都喜欢让婆子们倒一碟子出来,一边吃菜,一边吃那个。   百香园里生意好,旁人瞧着自然眼红,有些食杂店里的老板也想做这红油罐头的生意,离铁匠铺子不远就有一家,听说他家买了几坛红油罐头去,每日都在研究那里头究竟放的是什么东西,怎么样才能做得味道更好吃一点。   做生意不容易,这么小的丫头做生意更不容易,千万莫要被那些眼红的人挤得倒了铺子才好哟。铁匠一只手拎着锤子,一边看着彦莹画的图直点头:“肖姑娘,没问题,我过几日就能做好。”他探头瞅了瞅铺子外边,见食杂店那边普门大开,只是铺子门口没几个人,这才小声说了一句:“肖姑娘,你要当下哟,有人也想做红油罐头哩。”   彦莹感激的瞧了铁匠一眼:“大叔,我晓得哩,多谢多谢。”   这人都喜欢跟风,瞧着自己做红油罐头赚了银子,便打上了这个生意,可是彦莹一点也不怕,别说酸笋这个时候已经找不到了,就是口蘑,他们就是从百香园里买了去也绝不会弄出自己那种风味来的。   就如厨师一样在做菜,一样的原料,可两个人做出来的味道总是不同,彦莹为自己随身附带外挂穿越到大周朝点了一个赞,她的脑袋里,可装着前世的记忆,那里不少东西都是经过几千年的沉积留下来的精髓,她自己又实际操作了那么多年,肯定不会输。   若是眼红的人多了,她可以预见,豫州城里的红油罐头又会像那酸笋一样多得卖不出去,可这次她就不会这样滥好心去收购了。上回收酸笋,是自己想做罐头,顺便也帮帮肖家村的村民,现在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成品罐头收了回来,自己拿了吃一辈子也吃不完!   要想自己的东西不被人抄袭模仿,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自己的特色,彦莹决定要在这上头狠下工夫,她已经准备打品牌,从六月起,她与那陶窑的老板直接联系,烧制的是最上品的陶瓷坛子,一只要五十文钱左右,然后她给自家家的罐头坛子设计了一个商标:用小团花的形状脱出三个字:百香园,三个字印在坛身、封口与底部,用缠枝牡丹等花卉将三个字括到了一处,十分精巧。   彦莹相信那些想跟风做红油罐头的,暂时还不会想到花大本钱去投资做这些陶瓷坛子,毕竟还不知道能不能赚钱,就事先要投入这么大的成本,他们也耗不起。五十文的坛子与十几文的坛子差别很大,每个坛子都光滑得很,没有一个砂眼,图案花纹都很鲜艳,一瞧就与那些粗制滥造的判若云泥,就连那些替她装坛子的小丫头,瞧着那些坛子都爱不释手,有些还来央求她能不能给一个回去盛花呢。   做事情不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先手准备才能有备无患,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是就死躺在已有的成就上头,不去看远处,等着威胁到了面前再去应对,那可就会措手不及。除了加强自家红油罐头产品质量、更换包装,她更需要不断开发出新产品,这烧烤架子,也是百香园即将出炉的新产品之一。   现在是初秋时分,等着秋末冬来,红红的炭火舔着铁架,上边放着一串串鲜红的羊肉牛肉,还有鸡翅鸡腿、茄子香菜韭菜……彦莹吧嗒吧嗒咂了咂嘴,嗯哼,一定很好吃,也一定能吸引旁人的目光!   许宜轩守在彦莹身边,好奇的望着彦莹用刷子将鉄台子刷了一遍,二花从灶膛里夹出几块木炭,用桶子拎着走了过来:“三花,够了不?”   “够了够了!”彦莹拿了火钳将那些木炭夹了起来放到烧烤槽子里头,又放了几块大的木炭,不多时,那槽子里边就有淡蓝色的火苗,不住的在招摇着。彦莹抓起一把串好的螺蛳,先放到一个盛着油的桶子里蘸了蘸,用刷子刷了些特制的香油涂抹了一遍,然后将那些螺蛳串放到了铁台子上边,用扇子轻轻扇着风,火苗慢慢起来了。   铁槽子前边有一溜空出来的小栏杆,上边放着盐、辣椒粉、花椒粉、甘草粉还有各种香料,彦莹拿了毛笔蘸了些粉末洒到了螺蛳上边,就见忽然间青烟阵阵,院落里顷刻间全是浓郁的香味。   “好香,三姐,肯定很好吃哈!”六花站在一旁,看着彦莹转动着螺蛳,口水都快流了下来,彦莹笑着将螺蛳拿得离火远了些,又拿刷子刷了一层油,那香油滴滴答答的落到铁槽子里头,微蓝色的火苗忽然就蹿高了,差点要生出明火来一般,弄得守在周围的人都惊叫了起来:“三花,当心!”   第一百四十八章烧烤   夜色苍茫,天上的月亮照着肖老大家的青砖院墙,院墙旁边有红红的火星子在山洞,似乎与那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一般。   大家团团的围着彦莹烤螺蛳,十分新奇,见着她刷过三次油,又反反复复的洒过香料盐末,最后才将那一把螺蛳拿起来交给六花:“你们先吃,我再烤几串别的东西。”   六花先递了一根给许宜轩:“世子哥哥,你先尝。”   跟在许宜轩身边的护卫本来想出言阻拦,可是想着世子爷肯定不会听,他吃肖姑娘弄的东西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见有什么问题,若是自己说不让他尝,只怕是会遭了白眼,几个护卫都很识趣的闭紧了嘴巴——谁想挨骂呢。   许宜轩一口咬住了一个螺蛳,将那螺蛳拽拉着从竹签子上弄了下来,嗦螺滚到了口里,他才那么一嚼,就欢喜得眉毛都飞了起来:“咦,这个跟那嗦螺味道又有些不同,可一样都那么好吃,真好吃!”   六花将螺蛳分给了围在铁台子旁边的人,大家都尝了尝,只觉得那味道别致,又香又辣,还带着淡淡的烟火味,真是尝所未尝。   “三花,咱们要不要将这东西放到百香园里去?”二花一边吃,一边想着问题:“就连许世子都没吃过这东西,肯定豫州城里的人也没吃过,咱们可以卖个好价钱。”这螺蛳,池塘里头到处都是,那可是无本生意,二花心里头越想越美,恨不能现在就去捞螺蛳。   “二姐,你说的没错,我就在想这件事情呢。”彦莹微微一笑,大冬天的,烧烤肯定能走俏,对了,还有那麻辣烫哩,那东西可比烧烤更省时间,也很受人欢迎。   最近方嫂与她正在研制鸭制品,初步拟制了三种调料,她比较喜欢用调了花椒的那种,有些麻辣味,而方嫂却用了一种香辣味,调味料准备得差不多,等着烤炉砌好以后就可选用肥鸭进行烘烤了。   彦莹不停的刷着油,烧烤槽子里的火苗不住的往上蹿,就如她现在的日子,越来越红火。   许宜轩见着烧烤好玩,也嚷着要来学着烤东西吃,彦莹笑着将一把螺蛳交到他手上:“许世子,衣裳烧掉了可别怪我!”许宜轩穿着淡紫色的长袍,衣袖也比较阔,垂在铁架子面前,不时被风吹着往架子里头奔。   许宜轩将衣袖捋到了胳膊上头,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烧掉就烧掉,这么好玩的事情不让我做!”六花也赶着上来:“世子哥哥,我跟你一块儿烤。”   六花刚刚好才到烧烤台子那般高,二花赶着将她拉扯开:“六花,你等着明年再说,仔细那火把你的头发给烧了!”   许宜轩嘿嘿的笑:“就是就是,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好玩的,你别跟我抢!”   他认认真真的烤了一阵子,可是到了最后,那些东西都烤焦了,六花在一旁嚷嚷着:“世子哥哥,我都闻到烧糊的气味啦!你烤的东西,能吃嘛?”   “怎么就不能吃了?”许宜轩低头望着那一大把东西,赶着往别人那边送:“你们尝尝,尝尝!”只有五花将他烤好的东西接了过来,皱着眉头咬了几口,其余几朵姐妹花都只是用一种敬谢不敏的目光瞅着那黑乎乎的东西。许宜轩气愤愤的“哼”了一声:“你们不爱吃,小爷自己吃!”   一口气将他自己烤的东西吃掉,许宜轩只觉得嘴巴里一股烧焦的味道,这人与人怎么就差别这么大?肖姑娘烤出来的,又嫩又好吃,同样的东西到了他手上,怎么味道就全变了?彦莹递过来一个瓷盏:“许世子,快些喝点水,想必你嘴巴里头都是糊味了。”   许宜轩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望着彦莹笑嘻嘻道:“你再给我烤些好吃的压压那糊味儿!”彦莹瞅着他挑挑眉:“吃了饭才大半个时辰,你已经吃了不少东西了,还要吃?”   “肖姑娘,做人可不能小气!”许宜轩涎着脸走到烧烤架子旁边,用手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韭菜与茄子:“我要吃那些,都要试一试。”   没办法,豫王世子可是自己发掘第一桶金的最大助力,吃水不忘打井人,更何况他只是要吃些烧烤?彦莹捋了袖子上阵,继续站在烧烤台子旁边忙了起来,火光一明一灭,照着她雪白的两只胳膊,分外好看。   等着茄子韭菜烤好了,许宜轩赶紧拿了过来试了试味道:“不错不错,味道美!”等着吃完了,又抱着肚子在那边“哎呦哎呦”的叫:“肖姑娘,我吃得太多了,快走不动路了。”   彦莹用牙齿叼着一根韭菜拉扯了下来:“那就走路回别院去,刚刚好消化消化。”   许宜轩的眉毛耷拉了下来:“肖姑娘,你就只知道赶我走。”   “许世子,你自己瞧瞧月亮都快到中天了。”彦莹伸手指了指天空,月亮已经慢慢升过了树梢,离那黝黑的山头有很一段距离,此时该是戌时了。   许宜轩身边的护卫连连点头:“世子爷,肖姑娘说的是,还是快些回别院去吧。”   虽然王妃不在,别院里是世子爷的天下,可怎么也该要收敛着些,眼见着离世子爷的生辰越来越近,这个躲流年也快完结了,千万不要在这节骨眼上出什么问题,到时候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许宜轩尽管不满意,磨磨蹭蹭的好半日,可也知道自己该回去了——彦莹站在那烧烤台子旁边,指点着几姐妹如何做烧烤,眼睛就没往他这边瞧,心里头顿时酸溜溜的,摸了摸荷包里头硬扎扎的几片纸,犹豫着是要拿出来还是继续这样放着。   那几片纸,是师父简亦非的来信。   简亦非早些日子写了信到别院,信笺里边还套了一个小信封,注明是请他转交给肖姑娘。许宜轩将信封撕开,抽出几张纸,心里头痒痒的想要知道师父究竟与肖姑娘写了些什么,可又觉得这样做不太地道,压着信在荷包里装了两日,今天才下定决心要将信交给彦莹。   师父真是不地道,给自己才写两页纸,给肖姑娘却写了四页。   当初自己要师父收肖姑娘做徒弟,师父不肯,可写给肖姑娘的信却有四页,难道是在暗中指点肖姑娘的武功不成?师父真是偏心!许宜轩故意将那件显而易见的事情往歪处想,反正就是不愿意承认——师父与肖姑娘,才不会有那码子事情呢!   “肖姑娘,我师父有信给你。”走到门外,许宜轩这才将荷包里的几页信纸拿了出来:“肖姑娘,你要不要看?”   彦莹劈手夺了过来,一脸盈盈笑意:“要看,怎么不要看?”   见着她眉眼生动,许宜轩更加沮丧了,站在那里看着彦莹,见她根本不再搭理自己,只顾眼睛盯住信纸不放,实在是闷闷不乐,用脚踢了踢脚边的石块儿,师父怎么可以跟自己抢肖姑娘呐,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也喜欢肖姑娘的!   简亦非的信十分长,写的内容也很杂,最开始写了陪着母亲在宅子里住了大半个月,母亲身子渐渐的好了。   “本来想回豫王别院来,可是朝中有事情将我招了过去。三花,我在朝廷任职这事情我并未告诉你,因为身份特殊,所以不能声张,还请见谅。”彦莹拿着那张纸看了又看,心中只觉好笑,简亦非也实在太憨实了,难道他认为自己竟然猜不出他的身份?虽然不知道他担任什么官职,但从那日,在林知州的后院,他扔出一块令牌,林知州就唬得全身发抖,看起来他身份不低,否则林知州一个堂堂的朝廷命官,如何要怕了他这豫王世子的拳脚师父?   就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彦莹心中充满了好奇,还这般神神道道的不肯说,难道他是什么私服微访的巡抚大人?咦,要是这样,难道她要跟着简亦非去做官家夫人了?   彦莹的目光从信笺上溜到了四周,这乡间的夜色真是宜人,一片宁静,淡淡的月光照在墙角的夜来香上,给那洁白的花朵镀上了一层银色的边,闪着如水般的光华。她喜欢乡间的景色,她也喜欢在田间地里劳作的感觉,通过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这才是她要追求的目标。   至于跑到高门大户做夫人,指挥奴役着一群下人为自己做事情,心里头就在算计宅子里头的事情,自己还真不耐烦做——即便她知道了自己是豫王妃亲生的女儿,彦莹也没想到过有朝一日会要回府过那所谓万人羡慕的生活。   住在这里,天高任鸟飞,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比这自由自在更难得的东西了。   “肖姑娘,我师父信里头说啥哩?”许宜轩见彦莹好半日不说话,凑着走了过来:“怎么他就只给我写了那么几句话,给你却写得密密麻麻的?”   彦莹将信纸贴到了胸口:“看啥看,这是秘密!”      ☆、67   晚风轻轻而过,许宜轩淡紫色的长袍一角飘飞了起来,啪啪的打着旁边的那棵大树,贴在那灰褐色的树干上,就像一块淡紫色的补丁。他站在那里,神情有些委顿,就像要吃糖的孩子没有得到满足一样,耷拉着两条眉毛,神色恹恹。   彦莹将信收了起来,望了一眼站在那里的许宜轩,叹了一口气:“许大哥!”   听到这一声,许宜轩猛然来了精神,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彦莹,脸颊上露出笑容来:“肖姑娘,你……”   “许大哥,我跟你是好朋友,可再好的朋友,也会有自己的秘密,要是全无秘密,那在对方前边就是透明人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   “透明人?”许宜轩喃喃的念出了这几个字,他从来没有听人这样说过,也很是新奇:“什么是透明人?”   “比方说……”彦莹愣了愣,这还真不好解释,她想了想道:“就比方说好像你什么都没有穿的站在我面前,那感觉好不好?”   “那不是坦诚相对?”许宜轩嚷了出来:“这没有什么不好的?”   “坦诚相对,那是好朋友之间的用词,而没有穿衣裳的那种相对,必然是夫妻之间才能有的事情。”彦莹摇了摇头,索性将这事情挑开了说:“许大哥,你和我可以做无话不说的朋友,可却不能做我说的那种人,你明白吗?”   “你的意思……”许宜轩说得十分吃力,他的心慢慢的凉了,其实上回彦莹就跟他说得很清楚了,她拒绝了他求娶的提议,他的身份不会给他增加任何优势,相反的,她很介意他这个世子的身份。   “若我不是豫王府的世子,那你会不会接受我?”许宜轩脑子一热,一把抓住了彦莹的手:“我可以不做那世子的,府里有的是人在想着这世子之位,我可以把这个位置给他!”那朱侧妃不就虎视眈眈的在盯着?母亲都说过好几次了,叹息着他不思进取:“你看朱侧妃的儿子,才五岁,就那样沉稳,再看看你……”   自己从小被母亲娇宠着长大,可忽然间母亲便对他苛刻起来,许宜轩实在有些不能适应,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感觉豫王妃的那种母爱就像一道枷锁,将他牢牢的捆住,手脚都不能动弹。   如果自己不是世子,那该多好!许宜轩愈发兴奋了起来,要是肖姑娘介意他世子的身份,他干脆让了给他那庶子弟,自己跟着肖姑娘来种田。放眼望了望周围,就听着一片蛙声在这宁静的夜里鼓噪,十分欢快,不禁也微微的笑了起来:“肖姑娘,我想跟你一起种田,每日里吃你烧的饭菜!”   彦莹吃了一惊,没想到许宜轩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放着好好的世子不做,想要到肖家村来种田?豫王妃会怎么想?牺牲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含辛茹苦将旁人的孩子抚养长大,最后这个孩子告诉她,我不做世子了,我要去种田?   几乎可以预见到豫王妃那脸上的神色,也可以预见到自己的前景,虽然说自己是豫王妃的亲生女儿,可是惹恼了她,或许这个亲生的女儿也就没存在的必要了——否则当年她又怎么会如此狠心的抛弃了自己的孩子?   “许大哥,你快别这样想!”彦莹低头折了一支夜来香在手中递给他:“你瞧瞧这个。”   “给我花作甚?”许宜轩有些奇怪,拿了花在鼻子下闻了闻,捻着转了一圈:“难道……是送给我表达心意的?”自古便有鲜花赠美人之说,可哪有鲜花赠公子?许宜轩举着那支花在眼前看了看,实在有些迷惑。   “这夜来香,不比一般的野花,是要人精心栽种培养才能开出这样洁白芬芳的花朵,许大哥,我的意思,你就跟这夜来香一样,是被人宠出来的,离不开你生长的豫王府。”不管许宜轩究竟是谁家的儿子,可他出世以后就是在豫王府长大,金尊玉贵,如何还能过乡间生活?即便他早几日可能觉得新鲜,可过久了这样的日子,肯定又会想念起以前来。   “你也太小看我了。”许宜轩很不高兴的将夜来香用力扔到地上,那花随着风挪了挪,正好滚到了彦莹的脚边,洁白的花瓣在她黑色的布鞋上头,分外显眼。   “不是我小看你,而是本来就是这样。”彦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还记得那日你与你师父帮我们家干活,到田间挑粪,你是怎么挑的,你师父又是怎么挑的,难道你不记得了?”   “原来,你更喜欢我师父!”许宜轩愤愤不平的喊了出来,他早就疑心着这事,彦莹刚刚举了这个例子,他便敏感的想到了这上边来:“我知道,因为你喜欢我师父,所以才觉得我做什么事情都碍手碍脚的,是不是?”   这人总算是自己意识到这一点了,彦莹心中大喜,免得自己去想法子让他开窍,早也是一刀,晚也是一刀,还不如早些告诉他呢。   “许大哥,你说的话又对又不对。”彦莹冲许宜轩嘻嘻一笑:“你说我更喜欢你师父,那是对的,因为我觉得他和我比较适合,兴趣也相投。至于你说我觉得你碍手碍脚,那可完全没这样一回事情,你帮了我不少忙,我都记在心里呐。”   “哦。”许宜轩闷闷不乐的应了一声,虽然他一直有这个猜测,可现在肖姑娘亲口承认了,他听着很不舒服,就像被谁扎了一刀子,心中生生的疼。   彦莹伸手指了指天空:“许大哥,你看,天上有那么多星子,有些是永远也不会碰面的,还有一些,过了不知多少年或许就会遇到一起。世间这么多人,能遇见就是缘分,便当好好珍惜,古话里头说十年修得同船渡,更何况我们是成为了知心的朋友,那该要修炼多少年?你说是不是?”   “缘分?”许宜轩愣愣的想着:“不都说有缘修得共枕眠?”   “许大哥,这缘分也分很多种,有些是夫妻缘分,有些是朋友缘分,我们之间便是后者,也只能是后者。”彦莹毫不犹豫的将许宜轩最后一丝幻想都斩断:“咱们现在这样不很好吗?我做了好吃的喊你过来吃,我遇到了什么问题你也能和我一起想法子,何必要做夫妻,那般坦诚相见?”   许宜轩依旧还是有些沮丧,只是他已经不打算反驳彦莹,没精打采的朝她说了一句:“肖姑娘,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回去好好想想。”   彦莹靠在院子门便瞧着许宜轩那落寞的身影,狠着心没有搭理他,爱就是爱,爱不是同情与施舍,她知道自己爱的人是谁,也不可能为了那青葱少年的伤心就去将就他。   “三姐,世子哥哥走了?他还会不会再来呀?”不知什么时候,六花挨着走到了她身边,拉了拉她的手:“我瞧着他好像不开心。”   “六花,这人的一辈子,不可能事事顺心,即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有自己的烦心事。”彦莹弯腰将那支夜来香捡了起来,上边粘着一点点泥巴,就如美人额间的梅花妆,反倒是显得很精致。   许宜轩秋末就要回京城,在别院也呆不了多久了,回京城以后他们就不会再见面了,今日他若是伤心难受,赌气不再来肖家村找自己,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太多干系,反正他就要离开了,这样不是更好!   拖着六花走回了屋子,关上房门,将那一地如水的月色关在门外,彦莹拿出了简亦非的信看了又看,嘴角泛起了一丝笑容,只是——为何他却没有提及遣媒人来提亲的事情?   第二日天色才蒙蒙亮,彦莹便与几姐妹一道出门了,二花去老屋那边摘口蘑,四花五花去菜园子里割菜,她则要去后山守着,将那边种植的口蘑菜蔬装车。   刚刚开铺子的时候,因为东西少,所以菜蔬与口蘑里每日都卖得很快,有时候才过辰时,筐子里头就空了底,还得喊了肖来福的骡车再来往一次。现在包了后山,多了一个供菜的基地,百香园里东西多了,银子也赚得多了。   除了菜蔬,还有最新鲜的鸡蛋水果,百香园里虽然没有摆放家禽,但铺子外头却贴着一张图纸,上头画着成群鸡鸭,旁边写着字:珍珠鸡、芦花鸡、乌骨鸡,肉鸭、谷鸭、白颈、白羽、绿翅鸭,大量供应,可外送。   这还刚刚是开始,等着以后,东西就会越来越多,现在彦莹已经在准备招聘伙计,将门面再重新整改一下,卖吃的分出一个部分,菜蔬一个部分,各种罐头又放做一个部分了。越想越高兴,彦莹走得飞快,草地上的露水滴落在她鞋子上,一颗颗,圆圆似珍珠。   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彦莹有些惊奇,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骑马在肖家村经过?站住了身子,她迷惑的看了看那越来越近的马,上边坐着一个人,很熟悉的身影。   第一百五十一章说清   马上的少年穿着淡紫颜色的衣裳,皱皱巴巴的,瞧着似乎是一个晚上没有脱掉,和衣而卧才弄出这般模样来,他头发上那紫金冠都微微有些歪斜,绾不住那个发髻,有几缕头发从紫金冠里溜了出来,在他耳边飘拂。   “肖姑娘。”少年翻身下马,朝彦莹走了过来:“我想了一个晚上。”   “嗯,怎么了?”彦莹有几分吃惊,这么一大早,许宜轩怎么一个人跑到肖家村来了?就连一个护卫都不带!正在想着,就听马蹄嘚嘚有声,抬头一看,就见着许宜轩那几个亲卫飞奔着赶了过来。   彦莹这才放下心来,虽然说她并不赞成娇生惯养,可许宜轩毕竟身世不凡,豫王妃小心翼翼的这么捧着他养大,还不是想要他承继了豫王府,自己也好母凭子贵?许宜轩一个护卫都不带就出来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我想,或许我错了。”许宜轩踏上前一步,眼神明澈,好像没有半分烦恼,嘴角挂着一丝笑:“有些东西我不能强求,是不是?”   彦莹讶异的看了他一眼,怎么才一个晚上,许宜轩就想通了?真是令人吃惊。   许宜轩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望了望彦莹,伸手挠了挠脑袋:“我一个晚上没睡着,就在想着这件事情。我觉得我一定要强行让你做我的妻,那跟林勤勋有什么两样?我喜欢你,也喜欢师父,我不想以后就这样失去你们两个好朋友。肖姑娘,你就忘记我说过的那些混账话儿,咱们还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彦莹笑着朝他点点头:“许大哥,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   “那我现在可以帮忙做什么?你教我!”许宜轩兴致勃勃的望着那个后山:“我能进去瞧瞧不?”   “当然可以。”彦莹开心的转身往大门走了去:“你跟我来。”   瞧着她走在前边轻盈的身影,许宜轩心中好一阵痛,刚刚口里说得轻松,心里却是沉甸甸的。昨晚回去以后想了很久,到了子时都未能睡着,这青葱少年,正是初次有了朦胧的爱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夭折,怎么来说都有些难以接受。   可想来想去,肖姑娘都已经表明只会跟他做朋友,不可能有更进一步的交集,他也没法子强求。再说,她喜欢的人是师父简亦非,也是自己喜欢而敬重的人,若自己强迫着肖姑娘要嫁给自己,那么自己不就得罪了师父?   在床上辗转反侧很久,最后他迷迷糊糊的睡了去,梦中见着彦莹与简亦非两人手牵手的走在他面前,忽然间就轻松下来,他喜欢的人能够在一起,自己不该觉得欢喜?一阵心疼与一阵心酸交织在一起,在梦中断断续续的,一大早就醒了。   呆呆的坐在床头,一种说不出的空虚与孤寂,许宜轩想了又想,忽然推开门狂奔了出来,将睡在外间小榻上的丫鬟唬了一条:“世子爷,世子爷,你要去哪里?等奴婢给你端洗脸水过来……”   许宜轩没有搭理她,狂奔着到了马厩,牵了马就往外边走,他有些着急,他要赶着去告诉她,别为这件事情太伤神思,他已经想通了,喜欢一个人就是要看着她过得好,若是违背她的意愿将她留在身边,她痛苦,自己也痛苦。   既然不能做夫妻,那就做好朋友,一辈子默默的看着她,只要她过得好就行了。许宜轩跟在彦莹身后,装出兴高采烈来:“肖姑娘,你要不要写回信给我师父?等会你写好,我一起寄过去。”   “行。”彦莹其实听出了这轻松的声音里有着沉重,她并不点破,只是飞快的往前边走着:“我还刚刚想拜托许大哥这件事情呢,没想到你早就想到了。”   许宜轩咧了咧嘴:“其实我也很心细的,比如说,你昨日捞那么多鱼,要不要我用马车送了到豫州城去卖哇?”   “你?卖鱼?”彦莹睁大了眼睛瞅了一眼许宜轩,哈哈大笑起来:“许大哥,你这模样去卖鱼,肯定没有人敢来买!”   穿着锦衣华服,头上紫金冠,脖间美玉璎珞,腰间绿玉珏,而且,还站在豫王府精致的马车旁边卖鱼!彦莹甩了甩手:“许大哥,这就不劳烦你了。”   “哼,你还是嫌弃我不会干活!”许宜轩有些不满意,跟在彦莹身后嘟嘟囔囔:“你喜欢我师父,肯定就是因为他会干活!”   “也算一点吧。”彦莹跨步走进了山脚的那扇大门,肖老大已经站在门口点数。这山里必须有人上夜,肖老大原本是坚持着要自己住到山上,但彦莹没有答应,另外请了三人,轮流在这山上守夜,昨晚刚刚好轮到了肖老大。   见着许宜轩跟着彦莹走进来,肖老大的嘴巴完全合不拢:“许世子,这么早你就起来了?”   许宜轩点了点头:“不早了,师父在的时候,我差不多是寅正时分就起床跟着他去练武,今日还算起得晚呐。”他飞快的走了过去,拿起墙角的一把刀子,蹦跳着望前边走了去:“我来帮忙割菜,要割什么?”   肖老大目瞪口呆的望着许宜轩的背影,好半日都没缓过神来,小心翼翼的问彦莹:“三花,许世子这是咋的了?怎么能让他给咱家干活呢!”   彦莹淡淡一笑:“就连挑粪的事情都做过了,也不差这割菜了。”   许宜轩的脚步看似轻快,说出来的话也貌似轻松,可彦莹却看得出来他其实内心痛苦,他做出各种夸张的动作,不过是想掩饰他内心的失落。只不过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成长的过程,他选择这样做,自己便不要再去干涉,让他自己好好去疗伤。   她见过树木受了伤,那伤口会流出琥珀一般的泪汁,即便没有人理睬,也会慢慢恢复,这人也是一样,旁人帮忙是没用的,左右得要自己去想通,这需要一段时间。   过了不久,帮工将割好的菜挑着过来,彦莹过了秤,记下重量,然后让他们挑了出去,肖来福的骡车这阵子该赶到后山来了。许宜轩站在彦莹身边不住的问:“肖姑娘,要不要我去卖鱼哇?”   彦莹转脸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你想卖鱼?好好好,那咱们就去卖鱼。”   反正在一起的时候不多了,他来找自己的次数也不会多,他想做什么,自己陪着他做便是了。只不过彦莹没敢用豫王府的马车,交代了肖来福一句:“来福大哥,等会回来接一趟鱼。”   “好嘞!”肖来福答应一句,举起鞭子赶着骡子就往前边走,这些日子每个月固定能从肖家三丫头这里接二两银子,基本就早上一趟晚上一趟,其余时候自己还能去挣钱,算是个不错的挣钱门路,枝儿也在肖老大家做事,每个月差不多能拿到八九钱银子,听说等着做熟练,每日做满定额以后,多余的还能多拿呐。肖来福赶着车子,心里头特别高兴,有了个肖三花,肖家村不少人家的日子都好过多了,现在个个儿都感谢她呢。   “三花三花!”转脸一看,却是四斤老太家里的大木,他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满头都是汗珠子:“三花,昨天捞的鱼,你要赶紧卖了吧?死了可不好卖了。”   许宜轩溜了大木一眼,朝他一瞪眼珠子:“你是谁?要你来说?难道肖姑娘还不知道安排这些事情?”瞧着这小子一双眼睛都盯在肖姑娘身上,肯定是没安好心!许宜轩心里头想着,自己可要替师父看紧些,免得肖姑娘被别人拐跑了。   “我、我、我……”大木被许宜轩瞪得不自在:“我是肖家村里的大木,替三花做事情的咧!我只是替她在打算,鱼就要卖个新鲜……”   “什么?你竟然喊肖姑娘叫三花?”许宜轩心中有气,一拳头便伸了过去:“我都只喊她肖姑娘,你竟然喊三花!”喊得真亲昵啊,许宜轩心中那股子酸气没处发泄,趁机便爆发了出来,他非得好好的揍扁这个叫大木的人不可,竟然敢跟自己来抢肖姑娘——不不不,是跟自己师父来抢肖姑娘!   大木莫名其妙便挨了两拳头,本来想跳起来反扑过去,可见着许宜轩身后的几个亲卫都将手按在剑鞘上边,不由得有几分胆怯,抱着脑袋往一边闪,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声:“三花……”   “叫肖姑娘,三花是你喊的吗!”许宜轩气哼哼的一指他:“下回我再听着你喊三花,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肖姑娘……”大木磕磕巴巴喊出了一句话,实在别扭,他喊三花都喊了十多年了,怎么就不能喊了?喊她肖姑娘,只觉得牙齿碰牙齿,这嘴巴都好像要歪了!   “大木,我刚刚准备去豫州城卖鱼,要你没啥事,就跟我一道去吧。”彦莹朝着大木笑了笑,大木这副狼狈的模样还真有意思,她忽然想起那日她提着篮子飞快的跑,大木跟在她后边追着要她停下来:“肖三花,你竟然敢杀我们家的羊!”若不是遇到了简亦非,一条鞭子把他卷到半空中,她还得停下来对付大木哩。   那时候与她作对的大胖小子,现在却成了她手下做事的,这世间的事情,谁能说得定!彦莹朝许宜轩笑了笑:“走,咱们一块儿卖鱼去。”   “好,咱们这就走。”许宜轩听着彦莹说咱们,心里头美滋滋的,见着大木还抱着脑袋站在一旁,伸手指了指他:“你别去了,就到村子里好好给肖姑娘干活!”   第一百五十二章卖鱼   跟许宜轩卖鱼真是一种痛苦。   本来彦莹打算放到百香园门口卖,许宜轩坚持要去那卖菜的摊位边比较好,他拍着胸脯道:“你相信我,我看着他们都在那边卖!”   等着到了卖菜的点那边,许宜轩站在那个六个大木桶子旁边吆喝:“卖鱼,卖鱼!”   有人来问:“这鱼怎么卖?”   许宜轩用网兜捞起一条来:“一两银子,不贵不贵!”   “啥?一两银子?”那人掏了掏耳朵,再看了一眼许宜轩,飞快的走开了。大周朝基本没有谁养鱼,鱼都是池塘里野生的,勤快些自己去钓鱼打鱼,即便就是来菜场买,也不过十几文钱就能买一条——猪肉都只要三十文钱一斤呐!   “怎么了?怎么就跑得这么快?”许宜轩拎着网兜看了看,有些不解:“这么大一条鱼,只收他一两银子,这么便宜!”   彦莹在旁边只是微微的笑,也不纠正他,许宜轩跟她打赌,要她别插手,会帮她在半个时辰里头卖光,她就等着看这位可爱的世子爷是怎么卖鱼的。   几个护卫在不远处装做逛菜场的,耳朵高高竖起,眼睛只往许宜轩这边瞄,几个人嘀咕了一阵:“到这种地方总是不大妥当,咱们得想个法子让世子爷早些回去才好。”   有人十分聪明:“咱们去找林知州。”   “对对对。”有人连忙附和,林知州是个一心想往上边爬的,若是知道能攀上世子爷,别说一两银子一条的鱼,就是十两银子,只怕他也会买。   林知州听得许宜轩的亲卫说许宜轩与肖姑娘打赌,半个时辰里边要卖掉六大桶子鱼,不由得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世子爷……自己去卖鱼了?”哟哟哟,他都有些看不懂了,到底是青衣卫大人喜欢肖姑娘,还是许世子喜欢她哇?怎么两个人都在拼命的给她干活?   一个替他在百香园打杂,一个帮着她去卖鱼!这肖姑娘,可真是有通天彻地的本领!改日要请她来府上,好好的给自己几个女儿开导开导,看看用怎样的手段才能同时迷得住两个富贵高贵的男人?莫说是两个,就是一个,也足够了哇!   林知州换了衣裳,跟了许宜轩那个亲卫往菜场走了去,刚刚进去没多久,就听着有个响亮的声音在喊着:“卖鱼嘞,卖鱼嘞,一两银子一条,新鲜的鱼嘞!”   这叫卖……实在太奇怪了,周围摊位旁边的人都没了声音,全在抬着头望着这带着美玉穿着锦衣的年轻小公子卖鱼。一两银子一条鱼,他家的鱼是吃了什么长大的?竟然要卖这么高的价格!   “哎呀呀,公子的鱼实在是好,看看一共多少条,我全包了!”忽然旁边钻出了一个长着老鼠胡须的人,望了望那大木盆子,啧啧的赞叹了一声:“到哪里都找不到这样好的鱼,一两银子……真值!”   旁边买菜卖菜的人个个张大了嘴巴,好半日都合不拢,原来以为这公子到外边卖一两银子一条的鱼已经是够奇怪的了,偏偏还来了一个愿意一两银子一条买鱼的,而且还要全部买走!这鱼究竟有什么古怪?大家纷纷围了过来,好奇的打量着那几个大木桶子,还不是那些常见的鱼?青鱼草鱼鲶鱼,没有啥出奇的。   有人善意的提醒那个买鱼的中年人:“老兄,莫要上当吃亏,这些鱼哪里值一两银子一条!十几文钱顶天了!”   那中年人点着头,满脸笑容:“值、这些鱼真值!”老爷都说值得,他这个做管事的还能说不值钱?反正又不是要自己出银子!管事朝许宜轩行了一礼:“公子,你的衣裳华贵,还是让我来点下总数,然后付银子吧。”   许宜轩很是高兴的指了指彦莹:“银子就给这位姑娘。”他笑眯眯的望了一眼彦莹:“肖姑娘,怎么样?我说半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现儿只怕还才一刻钟呢!”   彦莹忍着笑望了望那中年汉子,这不是林知州府上的管事?她见过两次,对他那老鼠胡须记忆深刻。“这位大叔,这几桶子鱼,差不多有两三百条呐,你全都要?”   管事见着彦莹笑眯眯的望着自己,知道她认出自己的身份来,暗暗的舒了一口气:“姑娘,这鱼实在好,我全要了。”   “那我给你个优惠价格吧,一起两百,如何?”彦莹根本不替林知州心疼银子,才两百银子,如意酒楼一个月分红都怕上了千两?让他将这鱼全送到如意酒楼去就是了。   “好好好,两百就两百。”管事心里头高兴,林知州给他二百五十两银子,看来自己还能有得赚。   将鱼给卖了,许宜轩一脸得意的跟着彦莹往前边走:“肖姑娘,我厉害不厉害?”   彦莹点了点头:“厉害。”   “那我是不是比我师父更会做事情?”   “不见得。”   “……”   两人走到百香园,宁掌柜笑着迎了出来:“许世子,肖姑娘。”   “掌柜的,你忙你的,每日还这样迎来送往的,太辛苦了。”彦莹扫了一眼百香园里边,现在已经发展到雇了四个伙计,刚刚好还凑活,等烧烤麻辣烫的技术传授完毕,鸭脖鸭舌过来了,那就该要增添人手了。   “龚亮,你过来。”彦莹瞅了一眼正在做凉菜的龚亮,心里头下定了决心,就让他来学着做烧烤麻辣烫,至于以后会怎么发展,那就全凭天意了。   “肖姑娘,你找我有事?”龚亮将那一坛子浸泡好的酸菜放下,赶着走了过来,有些不敢看许宜轩,只敢望彦莹:“最近铺子里凉菜生意没以前好了。”   “我知道。”彦莹点了点头,这是不用说的事情,夏天里凉菜肯定会受欢迎些,到了冬天,大家都觉得冷,谁还想吃这凉冰冰的凉菜?   “那……这摊子还摆不摆?”龚亮只觉得惋惜,夏日里边买凉菜的人多,他每日都做得手软,可是入秋以后,见着买凉菜的人就少了,平常凉菜能卖出二三十两银子,现在都只能卖到十四五两了。   “卖,摆着呗,反正也不占地方。”一共才十来个坛子,上上下下搁在架子上,也不大影响瞻观,再到凉菜摊子前边加一个放麻辣烫和烧烤的活动小摊子,刚刚好摆得下来。“龚亮,你等会跟我回肖家村一趟。”   “啊?”龚亮有些不解,莫名其妙的望着彦莹,不知道她喊自己回去做什么。   “你跟我走就知道了。”彦莹微微一笑,心里拿定了主意,自己偏偏不到百香园来教他如何做烧烤麻辣烫,让他去肖家村学,顺便可以见见大花,留个初步印象。   许宜轩站在一旁有些不满,嘀嘀咕咕道:“肖姑娘,你有啥事情?让我去做就好了。”   彦莹赶着安慰他:“你辛苦了一日,也该好好歇息了。”   ——开玩笑,娶大姐的事情他能代替去做?彦莹望了望龚亮,心里十分快活。   等着铺子里头的事情稍微少了些,彦莹便带着龚亮一道回去了,许宜轩有些不放心,一直将她送到肖家村,这才带着亲卫回别院去,临别的时候扬着脖子喊:“肖姑娘,晚上我过来接信,在你家吃晚饭!”   龚亮惊奇的摸了摸脑袋,他还是第一次见着许宜轩这般亲昵的与彦莹说话,心中暗自羡慕,肖姑娘可真是厉害,就连许世子都跟她如此熟稔,直接将要过来吃饭挂在嘴边,无拘无束,好像是老朋友一般,似乎丝毫没有地位身份的区别。   跟着彦莹走到了院子里边,肖大娘正抱着叶儿与大花说闲话,叶儿趴在大花膝盖上边,口水一嘟噜一嘟噜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见了彦莹进来,摇摇晃晃的朝她走了过来:“三姨,抱抱!”   彦莹笑着将叶儿抱了起来,大花见着来了年轻男子,有些害羞,站起身来从彦莹手中将叶儿接了过去:“叶儿,别吵了你三姨,她有事情要做哩。”   一边说着话,一边吃力的抱着叶儿往后院走,她这时已经怀了差不多九个月的身子,肚子实在有些大,叶儿的一双脚正好就挂在她圆溜溜的肚子上边。彦莹见状赶紧去将叶儿抢了过来:“大姐,你这是做啥子哩,他是百香园的伙计,我喊他过来是想教他做烧烤的呢,你便坐下!”   大花这阵子行走已经有些不便,呼哧呼哧的喘了两口气,用手撑着腰道:“那我去给你将烧烤台子搬出来。”   “要搬什么东西?我来搬就是了。”龚亮赶紧上前一步,望了彦莹一眼:“肖姑娘,那东西放在哪里?”   彦莹笑着摆了摆手:“先不忙搬那东西,我得教你那些香油香料是怎么配出来的,又该如何刷油放香料,等你全部领会了,我才教你做烧烤。”   “烧烤?”龚亮很是惊奇:“那是什么?”   “那是好吃的东西,也是好赚钱的行当。”彦莹领着龚亮就往厨房走:“你别着急,我会好好的教会你。”      ☆、68   龚亮是个聪明的,一教就会,根本不用彦莹多说什么便领会了意思,彦莹心中有几分赞许,看起来这龚亮还是有发展前途的。   教完了基本步骤,彦莹领着龚亮端了那些香料出来,走到外边,却见大花正在用小火炉子烧木炭,她艰难的弯着腰,用扇子在扇火,小炉子里头呼呼的蹿出火苗来,靠着墙放着烧烤架子,就在昨日的那个位置。   彦莹叹了一口气:“大姐,你歇着!”   大花直起身子来,擦了擦额头的喊,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笑:“我在家里这样白吃白住的,总要总些事情才心安。”   彦莹劈手就将她的扇子夺了过来:“大姐,我再说一遍,你赶紧去歇着!”   大花站在那里,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三花,你莫要嫌弃大姐,大姐生叶儿的时候,九个多月都还在地里头干活……”   “大姐,那是王家渣,将你当牛做马的看待,现在你回了自己家了,何必每日都还是这样小心翼翼?我跟你说过了,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以后就算你出嫁了,你的房间还是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她走到大花面前,伸手轻轻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去:“大姐,咱们是一家人,别这样见外,好不好?”   叶儿抱着大花的腿,抬着头奶声奶气道:“阿娘,听三姨的话!”、   大花哽咽了一声,拉住叶儿的手慢慢的就往院子后边走了去,彦莹拿起了刷子,一言不发的刷那烧烤台子,龚亮站在一旁,好奇的望了望大花的背影,最终鼓起勇气问道:“肖姑娘,那是你大姐?怎么这时候在娘家?”   瞧着她那模样,该是要临盆了,怎么反倒回娘家来了?龚亮只觉得不可思议,就算是归宁,也该是夫婿陪着吧,她男人去哪里了?   彦莹正愁没法子将事情引到这上头去,听着龚亮这样问,心中有几分欢喜,只是脸上却流露出了一副伤心的神色来:“我大姐遇人不淑,她那夫家怀疑她怀的不是男娃,就将她赶回娘家来了,还嚷着要给休书哩。”   “啥?”龚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因为可能生的不是男娃就赶她回娘家?天底下哪有这样混帐的人!”娶个媳妇多不容易,像他这样打光棍的人心里的苦,那些混帐知道吗?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可不是吗?我大姐在他们家里做牛做马,上回生孩子的时候,都要生了还在地里头干活。他们王家瞧着我阿娘生了七个女儿,便觉得我大姐这个也是女娃,吵着要她男人休了她,她男人又勾搭上村里另外一个女的,急急忙忙就跟我大姐掰了。”   “啊!婆娘有了身子,他竟然还和别人勾搭,真是渣滓!”龚亮听着也是来气,眼前闪过刚刚见到的那个身影,虽然怀着身子显得很臃肿,但那张脸却格外耐看,一双眼睛大大的,下巴尖尖的,只是脸色没有肖姑娘这样白净。   这么好的女人,怎么就这么苦的命!龚亮摇了摇头,这世间不公平的事情,可真是处处都有,就像他这般已经到了该结婚的人,因着家里一贫如洗,连媳妇都讨不到,而别人却将好好的一个媳妇往外边赶!   彦莹没有再提大花的事情,只是开始耐心的教导起龚亮如何做烧烤来,这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慢慢来,先让龚亮对大花有同情心,等着大花生了孩子以后,想法子多给他们制造几次见面的机会。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等着熟悉了,到时候再将这事情跟龚亮提一提,彦莹心里头觉得,龚亮该不会拒绝,他是个聪明人。   再说了,大花性格温柔,勤劳能干,唯一的缺点只是嫁过一次人而已。她已经打听过大周的风气,并不歧视那些嫁过人的,和离再嫁是很正常的事情,大花这样的人才,到时候还有一大笔嫁妆,不怕没人动心思。   肖大娘拎着一大篮子菜从菜地里回来:“三花,我特地去割了些嫩韭菜,昨晚你做的那啥子烧烤,那个东西最好吃哩。”   彦莹微微一笑,别说自己这个便宜娘没见过什么世面,可真是会吃,韭菜做烧烤,剪去老叶子,只留嫩嫩的叶子,烤好以后,又甜又香还滑溜。   “韭菜……也能烤?”龚亮很是惊奇:“刚刚肖姑娘你是说烤螺蛳的。”   “什么都能烤!”彦莹蹲下身子,在菜篮子里挑了一把嫩韭菜,龚亮赶紧接了过来奔到水井那边去了。肖大娘望了望他,又瞅了瞅彦莹:“三花,你咋把铺子里的伙计带回来了?”   那简公子说过了要娶三花哩,要是知道她带男人回来,会不会生气?   彦莹朝肖大娘挤了挤眼:“阿娘,你看他跟咱大姐相不相配?”   “啥子?你大姐?”肖大娘恍然大悟,赶紧搽了擦眼睛,往龚亮那个方向瞧了瞧,忽然间脸上就露出了欢喜的神色来:“瞧着人的模样还是不错,你打听过了没有?他家里都有些啥人哩?”   彦莹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在肖大娘面前比划了一下,肖大娘瞪大眼睛望着彦莹翘起来的那根手指,疑疑惑惑的问道:“还有一个长辈?”   “阿娘,你想错了,他们家,全家上下就他一个人!”彦莹抿嘴笑了笑,将肖大娘怀中的七花接了过来:“娘,虽然说他家底子薄,可只要人好,这些咱们都不在乎,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更好,你说是不是?”   肖大娘怔怔的看了看那边的龚亮,仔细想了想,脸上露出了惆怅的神色来:“好倒是好,就怕他看不上你大姐,毕竟大花是和离了的,还带着两个娃。”   “娘,要是他看不上,咱们也不勉强,可要是万一两人真对上眼了,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彦莹抱着七花,将她凑到脸上亲了亲:“七花,你说你说,咱们大姐肯定能再遇上好姻缘的,是不是?”   肖大娘笑着将七花匆匆彦莹手中接了过来:“跟她说,她咋知道!”   七花才半岁,可是头上已经长出了浅浅的头发,瞧着挺黑,一双眼睛黑亮亮的,又大又闪,十分可爱,这时候她正撇着嘴朝彦莹笑,彦莹指着七花道:“阿娘,你看你看,七花心里头可清楚呢!”   肖大娘抱紧了七花往后院走,经过龚亮的时候还偷眼打量了他一下,见着他个子虽然不算太高大,可长得却还算俊俏,瞧着是个机灵人,心中满意,朝龚亮笑了笑,抱着七花走开了。   龚亮有些不明就里,只觉得东家的老娘笑得有些诡异,他也没去多想,拿了洗好的韭菜走到彦莹身边:“东家,都洗好了。”   彦莹用剪刀剪去韭菜的老叶子,只留下那些嫩生生的新叶,然后教龚亮串韭菜:“你瞧,就这样把韭菜串到一起,然后开始刷香油,到火上烧烤,烤到油微干的时候赶紧洒香料,让香油粘着那些香料,这样就能入味一些。”   若是要烤羊肉串牛肉串这些东西,彦莹想着,还得先调个配方处理下。羊肉有一种特别的臊味儿,要是处置得不好,做出来的东西就不好吃了。彦莹前世吃过不少羊肉串,吃起来香喷喷,并无异味,肯定都是加工过了的。   龚亮在一旁用心瞧着,有些好奇这个东西能烤出些什么东西来,就见火光不住的闪烁着,一滴滴的油掉在木炭上头,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不多时,彦莹便将韭菜烤好了:“你尝尝这个味道。”   接了韭菜在手中,龚亮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一张脸瞬间就红了,“咳咳咳……”他一只手拿了韭菜,一只手揉着胸口,大声咳嗽了起来。彦莹在旁边瞧着吃了一惊:“龚亮,你怎么了?”   肖大娘急急忙忙从堂屋里跑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盏茶:“呛着了?快些喝口水。”   这人有可能是自家女婿,可得好好招待着,肖大娘到后院把七花交给大花,赶着走出来帮忙准备午饭,才出来就听着龚亮在外边咳嗽,她就赶紧端着茶水出来了。   龚亮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嘴里那种辣味总算是被压了下去,他感激的看了一眼肖大娘:“多谢婶子了。”他自小便与母亲相依为命的长大,除了母亲就没什么人关心他了,母亲撒手西去以后,就是他一个人,忽然间来了个关心他的,不由得十分感激。   “三花,你这是咋的了?不同的人吃的口味不同,你得先问问他嘛。”肖大娘关切的看着龚亮:“好些了不?”   “好些了好些了。”龚亮将茶盏递回给肖大娘,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能吃特别辣的,没有先给肖姑娘说,是我不对。”   彦莹哈哈一笑:“我特地就是考你呢,做事情要有头脑,要多想,别看着烧烤简单,真正要能做好,里头的学问可大。”   龚亮认真的听着,不住的点头:“肖姑娘说的是。”   彦莹将一串韭菜递给他:“来,你烤一次试试看。”   龚亮点了点头,拿着韭菜就开始刷油。彦莹站在他旁边瞧着,忽然觉得身后有道目光正在往这边瞅,转脸看了过去,却见大花牵着叶儿,手中抱了七花正在往这边瞧。见着彦莹转脸,大花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身往堂屋里头走。   第一百五十四章口风   肖家到了吃饭的时候总是很热闹的,桌子旁边团团的坐满了人,龚亮有些局促,这么多人吃饭,就他一个是男的。   肖老大现在扎根后山,一心一意要帮着彦莹弄好后山建设,午饭都是肖家几姐妹轮流给送过去的,所以吃午饭的时候,整个肖家没有男人,只有女人。   龚亮有些局促不安,大家都在往他身上望,肖家几姐妹还好,左右原来都见过,主要是那位肖家大婶子,笑眯眯的瞅着他,几乎让他有一种想将脑袋埋到桌子下边去才好的感觉。虽然彦莹做的饭菜很好吃,可龚亮始终战战兢兢,不敢伸筷子,肖大娘见他拘束,很热情的给他布菜,弄得他更是手足无措。   好不容易捱着吃过午饭,肖来福便赶着骡车过来吆喝:“三花,你们铺子里说卖空了韭黄与口蘑,要我送些去咧。”   龚亮赶紧起身告辞:“肖姑娘,我先搭着来福大哥的骡车回豫州城去,这阵子只怕是铺子里头要忙不过来了。”   彦莹点了点头:“你去!”   龚亮飞快的走了出去,简直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赶着跑到肖来福的车子旁边,挨着肖来福坐了下来,这才转头往肖家的院子门口看过去。   院子门口一群大大小小的女子,穿着各种颜色的衣裳,望了过去,就只觉得满眼缤纷,好像到了花海里头一样。龚亮不敢看别人,只敢朝彦莹:“肖姑娘,我走了!”   六花笑嘻嘻的喊了一声:“龚亮大哥,你明日继续来呀,我三姐说你的技术还没到家!”龚亮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赶紧就转过脸去,被一群女人盯着瞧,他还是第一次,有些面嫩,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   肖来福每天给百香园送货,自然认识龚亮,一路上跟他说着闲话:“龚亮,你今日咋到你东家家里来了?”   “东家想了个赚钱的主意,特地喊我来学呐。”龚亮摸了摸脑袋,满满都是敬佩:“也不知道她怎么想出来的,年纪小小,竟然能有这般多刁钻古怪的主意!”   “可不是呐。”肖来福挥了挥鞭子:“她们家里头的丫头,个个精明!”   龚亮没有吭声,跟肖来福并排坐着,耳边有骡车“吱呀吱呀”的声音,好像就在心上碾压过去一样,沉沉的全是心事,头顶上不住飘下一两片枯叶,不时的落在他的衣裳上边,低头一瞧,就见着上衣襟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窟窿。。   “龚亮,你多大了?”肖来福也盯着那小窟窿看了一眼,呵呵的笑了笑:“咋不找个婆娘过日子哩,瞧你这衣裳烂了都没人补!”   龚亮惆怅的叹了一口气,他也想哇,可是这媳妇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   “我今年都二十三了,唉,比不得来福大哥命好,就连娃都有两个了。”龚亮见过肖来福的狗蛋,也听他说过还有个七岁的女儿,心中羡慕,肖来福也不过二十五岁,就已经是儿女双全了。   “你呀,这姻缘是自己找来的,还有等来的?”肖来福啪啪啪的甩着鞭子,赶了车就往前走:“你睁大眼睛到处看看,见着合意的姑娘就托媒婆去求亲!”肖来福很是得意:“当年我老娘就是这样做的,虽然家里穷,可还是给我娶到了一房媳妇!”   “唉,那是你娘厉害。”龚亮将一片落叶拿在手里转了转,想到了自己的老子娘,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含辛茹苦的将他拉扯大,自己身子落下不少毛病,在她过世前两三年,她每日都要吃药,最后一年,更是躺在床上都起不了身,哪里还有时间给他去访一房媳妇。   “龚亮,我给你说,不如……”肖来福嘿嘿的笑了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龚亮抬起头,脸色红红:“怎么说?”   “你东家,咋样?”肖来福促狭的望着他:“要是娶了你东家,那你这一辈子也就不用发愁了,她可有一双抓钱手!”   “我东家?”龚亮眼前浮现出的,不是彦莹那花朵儿般的脸,却是简亦非与许宜轩两个身影,他不住的摇头,豫王世子与简公子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万一被他们知道自己打肖姑娘的主意,只怕是自己小命都难保。“来福大哥,你就莫要说笑话了,我东家,哪里是我高攀得上的。”   “你这脸也不差,咋就这样没志气哩?”肖来福想了想,在一旁热心的出主意:“要不是,找肖家姐妹也行!她家姐妹个个好!”眯着眼睛想了想,却又觉得有些不妥当,听说二花前不久与肖文华家那个肖经纬定了亲事,三花龚亮不敢想,四花年纪太小,才十二岁,其实肖家也没合适的人了……除了那个和离回来的大花。   大花是啥子情况,肖家村的人都知道,肖来福倾了倾身子,望了一眼龚亮:“我跟你说个事儿,你东家那个大姐,是个可怜人,你莫要瞧着她是和离的,可人却是个很好的,当年她在家做女儿的时候,唉,那可是生得跟花一样!只可惜,遇到了个不晓得体贴的,婆家又厉害,这才回来了。”   听着肖来福提到大花,龚亮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大腹便便的妇人,有些蜡黄的脸色,一双大眼睛含着些悲苦的神色,他微微摇了摇头,人家的和离回去的哩,娃都还在肚子里头,来福大哥怎么就提起她来了?莫非……要自己娶她?   自己好歹也是个童子身,怎么就要去娶成过亲的妇人?龚亮心中有些不大高兴,虽然说东家有钱,可他总归也要找个黄花大闺女,这才般配……只不过,龚亮心里微微的一动,东家的大姐真不错,勤劳能干,长相也不差。   见龚亮没有接着往下班说,肖来福也知趣的停了嘴,自己不过是想起来说一句,可见了龚亮这神色,,知道他不愿意,也就将话头给止住,望着天上打了个哈哈:“这秋天天气就是好,不冷不热。”   “可不是。”龚亮笑着接了句口。   两人再也没提起大花,那脸色有些微微蜡黄的女子,顷刻间被人遗忘。   彦莹先去了老屋溜了一圈,那边二花正带着小丫头们装坛子,经过几个月,小姑娘们一个个的都手脚熟练,一边拿着小瓢,一边拿着坛子,手脚利落,红色的油带着酸笋口蘑,慢慢的流进了坛子里边,一滴也没漏出来。   二花是个厉害角色,彦莹觉得她要是在前世,那就是典型的黑心资本家,她招了这些小姑娘来装坛子,让二花做管理,二花每天来得最早,走得最晚,对那些小姑娘个个严苛:“去,洗手,先洗了手再来装坛子!”“要是让我瞧见你们谁浪费了一点红油,我一定扣你们工钱的!说到做到!”   村里头那些小姑娘,老早就怕了二花,现在又跟自己的钱有牵连,一个个更是小心翼翼,这几个月来,除了有两人失手打翻了坛子之外,被二花捉住扣钱的,可再也没了。   “二姐!”彦莹望着二花笑了笑。   二花面前放着一排大坛子,上边贴着条子,写明了里边装的是什么东西。现在彦莹的规模大了些,不比以前小作坊,小打小闹的,一套小锅子小碗就够用。春天里头收了不少酸笋,不仅肖家村里的人来卖,就是旁村的也拿了过来,本来以为能支撑到明年开春,可现在瞧着都快要断货了,看起来自己还得开发新的品种了。   她在后山的树洞里找到木耳,已经在建了培养基,准备大规模培养了,这黑木耳吃着脆生生的,还能辅助治疗不少疾病,实在是值得大为推广的食物。再过些日子,她的木耳就能收割了,到时候百香园中又会多了新品种。   “三花!”二花将手中的瓢放下,兴冲冲的走到她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在她耳边道:“哎,那个龚亮,你怎么把他喊回家了?”   彦莹瞧着她那一脸心知肚明的神色,嘿嘿一笑:“不就跟你想的那样?”   “你想撮合他们两个?”二花咧嘴笑着点了点头:“我瞧着龚亮是个不错的。”   “嗯,我也是这样想,所以才将他喊到咱们家里教他做烧烤。”彦莹有几分得意:“过两日我再喊他来学着做麻辣烫,让他们多见见面,可以增进……”彦莹本来想说“增进感情”,可又怕二花听了觉得进展有些快,笑着道:“让他们互相了解了解。”   “不过我瞧着龚亮好像挺害羞,是不是咱们一大家子把他吓住了?”二花蹙着眉头道:“下回来,咱们可得腾出点地方,好让他们两个说说话!”   回想着龚亮在桌子旁边,脑袋都快低到饭碗里去了,抬都不敢抬一下,二花觉得可能他是被自家姐妹给吓怕了,下回来的时候,让大花陪他坐坐,多说说话,这样才能亲近些。   “嗯。”彦莹点了点头:“还得跟咱大姐去说,免得她心里头还有个疙瘩解不开。”   “嗐,那个王富贵,还惦记他作甚!”二花气呼呼的跺了跺脚:“那样的贱人,早就该扔到脑子后边去!”   “咱大姐不一定是在惦记他,只是俗话说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大姐可能总在想着过去吧。再说了,王富贵跟大姐成亲之前,还不是挺好一个人?只不过是后来变了心。”彦莹咬了咬嘴唇,说什么也要给大花找个好男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招数   一辆马车奔跑在乡间小道上,秋风将帘幕不住的微微掀起,却依旧还是看不到里边坐着的人,只是从这马车的外观来看,里边坐着的人非富即贵。   其实这马车也只是用了青绸油布做帷幕,可在乡里人的眼里,马车已经是了不得的东西,莫说是用青绸油布做帷幕,就是用茅草盖着,他们也觉得实在了不起。能养得起拉车的马,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别说还要配上这样阔气的车!   马车慢慢在肖老大家,门口停了下来,追着马车走的小孩子这才一一散去,原来是到肖老大家里来,那也就没有什么好看的了。肖老大家的三花,可是个能人,就连豫王世子都想着到她那里蹭饭吃呐!   帘幕掀开,从马车上跳下了一个婆子,穿着青灰色的褙子,头上还带了个黑绒布的抹额,上边镶着一颗小金花,发髻里簪着一支金色的梅花簪子,瞧着也很有气派。   肖大娘正抱着七花在院子里走动,听着脚步声,回头一看,就见一个老婆子扶了门槛站在那里,赶紧笑着迎了上去:“这位婶子,可是想来讨口水喝?”   “我是来找一个姑娘的。”那婆子眯了眯眼睛:“那姑娘名叫肖三花,听人说好像就住在这里头?”   “婶子你找三花?”肖大娘有几分奇怪,上上下下打量了婆子几眼,只觉得眼生:“婶子从哪里来的?怎么认识我么家三花?”   “我从哪里来你先别管,迟早会知道,先赶紧喊了你家丫头出来,我么家夫人要见她呐。”那婆子朝肖大娘笑了笑:“是好事儿!”   肖大娘迟迟疑疑的抱着七花往厨房那边走:“三花,三花!外边有人找你呐!”   彦莹从炉子旁边抬起头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阿娘,谁来了?”   “你自己去瞅瞅,我也不认得,是个五十来岁的婆子。”肖大娘有些担心的望了望彦莹:“瞧着那打扮,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带着金簪子!”   彦莹有几分惊奇,她到肖家村大半年了,瞧着风光,可认识的富贵人其实也就豫王世子许宜轩,今日怎么又有富贵人家的过来找自己了?难道是豫王妃?   走到外边,就遇着了一道严厉的目光,彦莹皱了皱眉,哪家的婆子,怎么眼中全是不屑,脸上全是“我要来找茬”的神色。她也不动怒,笑嘻嘻的迎了过去:“这位大婶,你找我有啥子事?”   “你就是肖三花?”黄妈妈仔细盯着彦莹瞅了几眼,模样倒是不错,可一身的乡土味,瞧她穿着的那花布衣裳,梳着两条大辫子,简直是土得掉渣!   “大婶,你没认错人,可我却好像不认识你。”彦莹望了望那身后的马车,心里头琢磨着,从这马车看起来,这婆子的主人也不算有钱人,要真是富贵人家,那还不得蜀锦云锦做马车帘子?就一幅青绸油布,还到自己面前摆谱。   “你别管我认不认识你,我今日来找你,可是有要紧事情的。”黄妈妈望了望肖家院子里站着的几个人,朝彦莹点了点头:“咱们去安静地方说话。”   彦莹瞧着她一副十分机警的模样,淡淡一笑,带着黄妈妈走到一棵大树下边:“妈妈,你有什么事情,现在只管说。”   黄妈妈瞅了瞅四周,这才小心翼翼的摸出一封信来:“肖姑娘,这信是我家公子写给你的,只怕你不识字,我来念给你听。”   “你家公子?”彦莹挑了下眉:“你家公子又是谁?如何会写信给我?三花不过是个农家丫头,哪里会认得什么公子,这信你还是莫要念了,我懒得听。”   “肖姑娘,难道你不认识一位姓简的公子?”黄妈妈拿着信在手里,显得很是吃惊:“那为何他原先给我家夫人写信,说是要娶你?”   简亦非?彦莹伸手便将信抢了过来,黄妈妈有几分着急,吆喝了起来:“肖姑娘,你又不识字,为何要将信拿过去?我来念给你听就是了。”   彦莹低头瞧了瞧,见上边写了几行字,那字迹与宜轩带过来的信上的字全然不同,这封信上边的字写得有些纤秀,她才瞄一眼就觉得出于女子之手。她笑着将信交到了黄妈妈手中:“大婶,我听着是简公子的来信,心中着急,你莫见怪,还请大婶念给我听。”   刚刚瞄了一眼,上边写着几句话,大意是他母亲不同意他们的亲事,彦莹笑盈盈的望着黄妈妈,就见她已经拿起信念了起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自小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我绝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辈,辜负母亲的期望,还请肖姑娘不要挂念我,以后咱们就永不相见。”   难怪这么久不见简家的媒人登门,原来人家不中意自己这个媳妇呢,未来婆婆都冒充简亦非的口气写信给自己,想要糊弄自己把这亲事给扔到脑后去。   “肖姑娘,你也莫要伤心,这个姻缘是强求不来的。”黄妈妈见着彦莹默默不语,以为她此时正难过赶紧安慰她:“以后肖姑娘的缘分到了,自然就有好姻缘了。”   彦莹没有出声,心里头琢磨着,这简亦非的母亲还不知道会弄出些什么事情来,她只管妆模作样的听那婆子说下去就是。为了配合黄妈妈的说辞,彦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脸上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大婶,简公子说要娶我的。”   黄妈妈暗地里叹气,可不都给夫人说中了?一个农家丫头,好不容易巴结上富家的公子,怎么舍得放手?自然会不依不饶了。黄妈妈叹了口气,解开神色系着的荷包,从里边摸出一张纸来:“肖姑娘,你快莫要伤心了,我们家夫人说了,这都是我们家公子的错,他不该来招惹你,这些银子就当作赔偿,肖姑娘拿好了,以后我家公子就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未来婆婆可真大方,一千两就把她买断了。彦莹拿着银票在手里,朝黄妈妈盈盈一笑:“还请大婶回去替我多谢夫人好意。”   按着正常的故事情节发展,彦莹该抓住那张银票,刺啦刺啦的几声将它撕得粉碎,或是将它揉成一团,扔回到那婆子脸上,义正言辞的训斥她:“你拿银子来收买我,真真无耻!”可彦莹觉得人再怎么样也不该跟银子过不去,且不说这信根本不是简亦非写的,即便是简亦非写的,她也会将银子收下来。   再说了,谁知道简亦非他老娘是什么人?要是心狠手辣阴毒些的,自己不收银子,坚持要跟简亦非在一起,她心中来气,索性用这一千两雇了什么杀手之流的人过来,说不定自己句小命不保了。   这事情自己不用表示出愤怒来,简亦非他老娘惹的事情,自然是简亦非去收拾,自己犯不着去蹚这趟浑水。彦莹将银票小心翼翼的折了起来,朝黄妈妈微微行了个半礼:“道谢大婶这么大老远的给我送银子过来。”   黄妈妈见着彦莹识相,也很是高兴:“肖姑娘,那咱们可就这样说定了,以后你千万莫要再去找我们家公子了。”   “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去找你们家公子的。”彦莹心中暗自嘀咕,现在家里这么忙,自己都恨不得能分成两个人才好,哪有什么空闲时间去找你们家公子?当然是你们家公子来找我了!   事情办完,黄妈妈很是高兴,笑得十分灿烂:“肖姑娘,你这般聪明伶俐,又生得好模样,肯定能找到如意郎君的!”   彦莹将她送回马车那边,脸上也是欢喜不尽:“多承大婶贵言!”   两人似乎相见恨晚,大有依依不舍之意,赶马车的车夫都有几分迷惑起来,将鞭子拿在手里,转脸问已经坐在马车里,可依旧撩开帘幕与彦莹说话的黄妈妈:“妈妈,咱们还走不走?”   “走走走!”黄妈妈这才将帘幕放了下来,马车辘辘而去,扬起一地烟尘。   “三花,这婶子是谁家的?找你啥事?”肖大娘见着彦莹一脸笑,这才放了心,看起来是好事呐,三花跟那老嫂子笑得那样欢快!   “阿娘,这是简亦非家里做事的妈妈。”彦莹大踏步走了进来,拍了拍腰间的荷包:“她给我送了一千两银子过来。”   “啥?一千两银子?是简家的聘礼吧?”肖大娘听着彦莹这么一说,立即也跟着高兴了起来,三花可真是命好,简公子家竟然这般重视她,媒人都还们上门,就急急忙忙的打发聘礼过来了——还是一千两呐!   “聘礼?”彦莹嗤嗤的笑了起来:“阿娘,你想错了,这是人家送来的分手银子!”   “分手银子?”肖大娘有几分艰难的消化了下这个新名词,忽然懂了意思,一张脸变得煞白:“三花……简亦非他老子娘不答应这亲事?”   彦莹点了点头,撇了撇嘴:“可不是?”   肖大娘心里头立即空荡荡的一片,原以为三花能嫁给那勤快能干的简公子哩,没想到这桩亲事却成不了!简公子多好的一个人,帮着做农活可是数一的人!而且他还会拳脚,给那许世子做师父,每个月能挣不少银子呢。   一想着这些,肖大娘便觉得有些不舒服,可又怕彦莹难过,不敢把那些话说出来,望了望彦莹,肖大娘小心翼翼的说:“三花,不成就不成,反正村里头也没谁知道这事情,你别往心里头去,咱跟以前一样过日子!”   “阿娘,你莫要管,我现在好得很,这就去写信给他!”彦莹飞快的朝自己屋子那边走了过去,刚刚好许宜轩要来吃晚饭,看自己不“好好的”写一封信给简亦非!   “写信给谁?”肖大娘有些迷惑,不都拿了简家的分手银子了?三花还去写信?那是写给谁咧?   “当然是写给简亦非了!”彦莹哈哈一笑,跑得飞快,那花布衣裳被秋风吹了起来,就像一只花蝴蝶。      ☆、69   许宜轩到肖老大家的时候,屋子上已经有袅袅炊烟,白茫茫的一片,蒸蒸的往带着些许青莲暮色的天空里升了去。他站在门口,猛的吸溜了下香味:“不错,不错,肖姑娘不住地又弄啥好吃的给我了。”   彦莹今日有些赶,关在屋子里头写了一封信给简亦非,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到饭时,大花有些忧郁的拖着叶儿站在门边,小声的问了一句:“三花,你没啥子事情吧?”   “大姐,你是怎么了?我能有啥事情?”彦莹笑着挽住了大花的一只胳膊:“你都这么大的肚子了,咋不去歇息着?走来走去的,仔细滑了脚!”   大花偷偷的望了彦莹一眼,见她笑嘻嘻的不似作伪,才放下心来:“听娘说了那事情,我就觉得心上心下的……”   “没事,没事!你听咱娘说哩!”彦莹笑着扶住了大花往堂屋那边走:“你就安心吧,等着孩子生出来以后,我再替你去寻门好亲事!”   大花瞬间红了脸,低着头喃喃道:“三花,你先忙了你自己的亲事再说,我带着两个娃,有谁愿意娶呐!现在我觉得这日子也算好过,在娘家住着比嫁人要好!”   “大姐。你错了,不叫在娘家住着比嫁人好,主要是你原来嫁的那个,根本就不是人!”王富贵那狗东西,真真是吃了碗里的望了锅里的,自从大花与他和离之后,他倒是又有想粘上来的意思。早一个月,肖王氏过生日,他还拎着东西来了肖家村,吃过饭已经就贼头贼脑的在自家院墙边上转了一圈,被二花瞧见了,指着他大骂了一通,这才飞走飞跳的回了肖老二院子。   自家现在阔了,王富贵心里头肯定后悔了,梨花生得没大花美,听着肖经纬说,也是个家里没银子的主,只不过比以前的肖家要好一点点,想来以王富贵那样浅的眼皮子,那样摇摆不定的劣性,只怕是又想着脚踏两只船了。   大花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朝自己脚尖望,可因着肚子太大了,望不到自己的鞋尖,只见着圆圆的一个肚皮。旁边叶儿细声细气道:“三姨,三姨,抱抱!”   彦莹弯腰将叶儿抱了起来,用脸挨了挨叶儿的脸:“叶儿真乖,自己走了那么久的路才要三姨抱!”   叶儿还不到两岁,可很懂事,知道大花现在身子不方便,她都不怎么伸手让大花抱,只是见到二花彦莹她们,就赶紧伸出了手:“抱抱,抱抱!”   “大姐,你瞧叶儿多懂事,你也该放心了,没王富贵那渣男,你的日子一样过得好,比嫁了他以后还要过得好!”彦莹轻轻用胳膊肘儿推了推大花:“大姐,我问你个事儿,你可别生气。”   “啥事情?”大花见着彦莹问得郑重其事,也有些慌神:“怎么了?”   “你瞅着今日来的这个龚亮,怎么样?他无父无母,就他一个人,我瞧着人机灵,做事也勤快,是个不错的。”彦莹盯着大花,只见一点点粉色慢慢的从她脸颊散开,一直到她的耳朵边上去:“咋啦,大姐,你害羞了?”   大花没有吱声,只是慢慢的往前边走着,心里头有些忽上忽下的。早些日子王富贵过来了一趟,她并没有见着他的面,只是二花气愤愤的回来说,她才知道王富贵来过了。本以为听着王富贵这个名字心里头会忽然发慌,可她却惊奇的发现,自己听着二花说到王富贵,好像听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名字一样,根本没有半点心里不安的感觉。   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该是这样吧?大花心里有些发慌,这才多少日子,就把王富贵当不相干的人看待了?毕竟他们之间,还是有过那么一段时光,她嫁了他三年,在王家住了三年,虽说公公婆婆不怎么样,可王富贵早两年对她还算是不错的。   这人心思变得可真快,大花有些悲哀,这一晃才几个月,自己就不记得王富贵了,她默默的朝前边走着,伸手轻轻摸了下肚子,忽忽然又想起今日来的那个龚亮来,听着三花说的,倒也是不错,可人家不一定看得上自己,不由得又忧愁了起来。   走到堂屋,彦莹将叶儿交给五花:“好好带着叶儿,三姐做饭菜去了。”   今日许宜轩要过来,自己要弄什么给他吃才好?瞧着外边天色不早,彦莹想了个省事的法子,不如做个火锅给许宜轩尝尝,简单省事,只要先配好调料,洗好菜蔬,然后烧几块木炭,小火炉子上边架着小锅子,一边吃一边涮。   六花听说彦莹要做新鲜菜式给许宜轩吃,在旁边吸了吸鼻子:“三姐,咱们今晚又能吃到好菜了。”   彦莹笑着伸手戳了戳六花的脑门子:“说得好像三姐没做过好吃的给你一样?还记得今年春天,三姐杀了四斤老太家的羊给你们吃,你们那嘴馋的劲头!现在倒好,日日吃肉,嘴巴都吃刁了,还明里暗里说三姐没给你们做好吃的?”   六花笑嘻嘻的扮了个鬼脸:“三姐,你是给我们做了好吃的,可世子哥哥一来,你就做了更好吃的给他!”   “怎么了怎么了?你还跟我来说这个?”彦莹用锅铲敲了敲灶台,她得将那调味料先配好,许宜轩喜欢吃口味重的,可不能用清汤给他配。   许宜轩走进来的时候,小炉子上边放了一口锅子,里边的水烧得滚滚的响,腾腾的白色水汽直冒,六花蹲在炉子前边,拿了扇子不住的在扇着火:“世子哥哥,你总算来了,我闻着那香味儿都想动手抓着吃了。”   今晚彦莹弄的是鱼头火锅,选了两条大头鱼,只取鱼头,先在大锅里过火煮熟,然后再移到小锅里边来,锅底用的是香辣配料,那锅子里边红红的一片,上头浮着几个小小的红色尖椒,还有几根大葱,鱼头突兀的从小锅子里出来,白色里边带着些许黑色,就像一个小小的岛屿。   “今晚又能吃到好东西了。”许宜轩兴致勃勃的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瞧着彦莹将几个小碟子摆在他面前,然后又在里边倒上一些红油的配料,里头还洒上一些芫荽末子。许宜轩大喊了起来:“肖姑娘,你这是给我做一羊三吃?”   彦莹微微一笑,许宜轩还在惦记着那个一羊三吃呢,她将另一个锅子里的高汤舀出来了些,帮许宜轩调好配料,望了许宜轩一眼:“你记性不错,这就是跟一羊三吃差不多,只不过这次我用的是鱼,不是羊肉。”   许宜轩再看了看桌子上边,还有几个炒菜,闻着香喷喷的,伸手指了指一个菜碗:“这里边是啥东西哩?”   “这碟子里头是鱼籽鱼鳔,那个菜碗是鱼肠,这边是花菜炒肉。”彦莹用筷子夹起了一小块花菜:“许大哥,你尝尝这个,是我菜地里新出的。”   许宜轩好奇的看了看那花菜,将碗伸了过来:“我来尝尝。”   嚼了两口,许宜轩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味道好,看起来百香园又有新东西好卖了。肖姑娘,”许宜轩的眼睛闪闪发亮:“你怎么就这样能干呢?要是你能跟我回京城多好,肯定能帮我出不少好主意!”   “许大哥,你就别夸我了,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谁又是十全十美呢?你们念的那些文章,我可不懂哪!”彦莹替许宜轩夹了几筷子烫好的青菜出来:“趁着嫩,赶紧吃。”   这一顿饭许宜轩吃得很是满意,摸着肚子打着饱嗝:“肖姑娘,你做饭菜的水平越来越高了,每次我到你们家吃饭,都能多吃一大碗!”   彦莹朝他点了点头:“还不是因为许大哥你热心?我要请你帮忙,自然要好好招待你!”   许宜轩这才想起正经事情来,朝彦莹一伸手:“对了,你写给师父的信呢?”   坐在一旁的肖老大有些难受,只觉得屁股下头有钉子一样,怎么也坐不稳。原来瞧着简亦非是个不错的,心里头美滋滋的,想着三花命真是好,竟然能嫁这么好的人。可今日才回家,就听着孩她娘说,那简公子家里来了人,送了一千两银子过来,说要三花别再想着跟他成亲的事情。   哎,没想到原来都是空欢喜。肖老大闷头闷脑的坐着,不时还偷偷看看彦莹,生怕她心中不痛快,见到彦莹跟没事人一样,他这才放宽了几分心思。这心还没彻底放下来,就听着许宜轩问着彦莹要写给简亦非的信,肖老大就有几分着急:“三花,你莫要不守信用哩。”   不是拿了一千两银子?简亦非的老子娘看不上自家三花,拿一千两银子就打发了她,肖老大心里头也是生气,可毕竟接了人家一千两银子,总要说话算话,怎么又要写信给简公子去呐,这可真是要不得。   “阿爹,你就别管这些事情了。”彦莹笑着朝许宜轩点了点头:“我早就写好信了,你等着,我就给你。”   接到这封信,简亦非肯定要回肖家村来一趟,彦莹笑眯眯的将信递给了许宜轩:“许大哥,就要麻烦你了。”   许宜轩低头一看,就见彦莹自己用纸做了个信封,粘缝的地方还用毛笔写着一个名字——看起来是防着自己呢,生怕自己偷偷的去看那信。许宜轩瞧着彦莹那笑吟吟的模样,只觉得自己手中的信有千斤重一般。   第一百五十七章做媒   人生最幸运的事,莫过于跟了一个好上司。   人生最悲惨的事,莫过于上司太狡猾,步步算计。   龚亮这一辈子没啥大的追求,只想好好挣了老婆本,娶个媳妇生几个娃,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他做伙计有四五年了,换了七六家铺子,遇着过不同的东家,这位百香园的肖姑娘,他本来以为,是最好的东家。   年轻貌美放在一旁,毕竟他是来挣银子的,东家生得再好看,也与他没啥子事,他之所以认为彦莹是个好东家,主要是她对人和蔼可亲,手头也松。   刚刚开铺子的时候,东家就说过了,只要每月利润有三千两银子,那他就能多拿二两。龚亮与赵大头起先都暗自嘀咕,就卖些蔬菜和什么罐头,哪里能挣到这么多?第一个月盘了底,彦莹拿着账簿子朝他们笑眯眯:“快了,快了,你们就快可以额外拿到银子了。”   两人见着彦莹笑得神秘,却不敢去问她究竟离三千还差多少,只能小心翼翼的问宁掌柜:“掌柜的,真的快了?到底赚了多少?”   宁掌柜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就只知道这个月一共才卖了三千多两银子,看起来肯定是没赚到三千的。只是东家没交个进货的价格,东西都是她家菜园子里产的,怎么晓得究竟赚了多少?”   三个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了一阵,只觉得要拿额外奖励的银子,这前途不甚光明,宁掌柜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好歹现在咱们拿的工钱不差。”   “那倒是。”龚亮与赵大头摇了摇头,晃晃的走到一旁去了,能按时拿到银子,已经算不错了,人要知足。   没想到第四个月才开头,彦莹就每人多发了二两银子:“上个月刚刚好赚到了三千,说话算话。”   龚亮捧着那二两银子,心里头激动得很,真没想到,东家这般实诚,还当真另外加发了银子给他!彦莹瞧着几个伙计那高兴劲头,只是微微一笑:“龚亮,你今日还得来我家一趟,我要教你做麻辣烫。”   “麻辣烫?”龚亮有些疑惑,早几日学着做了烧烤,今日又要学了做麻辣烫,东家还真是看得他起,打算让他学不少东西。只不过技多不压身,多学一点好,刚刚东家说了,要是每个月赚的银子能超过了五千两,那她还会加工钱。   才来百香园四个月,银子已经慢慢的攒了几两,打算过了年就托媒婆去给自己说个媳妇,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该娶妻生子了。   龚亮这边正打着如意算盘,却没想到已经被自己东家给惦记上了——也不算她惦记上,是她给自己姐姐给惦记上了。心里头还在高兴,东家这样看重自己,指不定下个月还能多拿点银子呐。   高高兴兴的来到肖家村,家里只有肖大娘与大花在,其余几个没闲着,全跑到外边去干活了。龚亮跟着彦莹走到了院子里头,这次见着大花没有像上次一样窘迫,还笑着打了个招呼:“肖大姑娘。”   大花见着龚亮进来,就明白彦莹的用意,不免有些忸怩,羞答答的回了一句,偷偷瞅了龚亮一眼,见他正在看着自己,红了一张脸扭过头去,龚亮的模样没看清楚,却只记住了他衣裳上头有个窟窿。   这龚亮也是个可怜人,衣裳破了都没人补。大花心中忽然腾腾的生起一种母爱来,匆匆忙忙的走到了后院,往晾衣架子上看了看,娶了肖老大一件衣裳下来,挪着步子悄悄的走到了前院。   “三花,三花!”大花将衣裳藏在身后,站在屋子拐角的那里,朝彦莹轻轻的喊了一声。   彦莹正准备开始教龚亮如何做麻辣烫,听见大花的声音,赶忙走了过去,见着大花脸上一片红晕,笑着打趣:“大姐,你这是咋啦?怎么脸红红?”   叶儿在一旁大声说:“衣衣!衣衣!”   彦莹伸手摸了摸叶儿的脑袋:“不是叫衣衣,是叫三姨,三姨!”   叶儿口里执拗的喊着:“衣衣,衣衣!”小手指伸了出来,点了点大花的后背,不住的朝彦莹鼓眼睛。   彦莹觉得有些奇怪,伸长脖子看了看:“大姐,你这是准备做啥哩?”   大花羞答答的,脑袋都不敢抬:“那个龚亮,衣裳上破了个洞,我给他补补!”   哎呀呀,大花怎么忽然就开窍了?彦莹眯了眯眼睛,接过大花手里的衣裳就往前院走了过去,看起来大花已经想通了,自己不需要花大力气做大花的工作了,就不知道龚亮怎么想,自己这个红娘做不做得成。   龚亮正好奇的看着小炉子上放着的一个平底桶子,外边看着跟一般的桶子没啥两样,圆圆的,只是中间分成了两半,里头盛着热水,一边放着一个漏勺,另外一边里有几根长长的竹签子。   “龚亮,你换件衣裳。”彦莹笑眯眯的走了进来,将手里的衣裳抖了一抖。   “啥?”龚亮吃了一惊,东家要他换衣裳?当着她的面?她可是黄花大闺女,咋就这样大大方方,一点都不害臊呐?不过转念一想,这农村里头可不如城里,讲那么多顾忌,平常在地里头干活,身上热了就直接脱衣裳,又不是那些羞答答的大家小姐!再说现在是秋天,自己里边还穿了一件中衣,也不是脱了外套就只能打赤膊了。   龚亮将衣裳接了过来,把自己外边的衣裳给解了:“肖姑娘,做这个麻辣烫,可还是有讲解的?要换衣裳?”   彦莹将他的衣裳拿了过来,忍着笑点头道:“是,这麻辣烫水汽大,别把你衣裳弄脏了,先拿我爹的衣裳穿着吧。”   龚亮听着这话有几分惶恐:“那怎么成!”还没来得及推辞几句,就见彦莹拿着他的衣裳出去了,更是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把他的衣裳拿出去,难道东家是嫌他这衣裳不好?可她的衣裳也不见得有多好嘛!   彦莹回来的时候,脸上笑意深深,龚亮心中实在有些不安,总觉得东家今日行迹诡异,一时间竟然有些神思恍惚,跟在彦莹身边瞧着她配调料,都有些心不在焉。   肖大娘拎着一大篮子菜回来的时候,见着龚亮穿着肖老大的衣裳,也有几分奇怪,只是没有问出口来,自家三丫头是个稳当人,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用意。龚亮见着肖大娘那笑得亲切的脸,急急忙忙的点头行礼:“大婶回来了。”   “三花,今日中午吃啥哩?娘去准备下。”肖大娘弯腰从菜篮子里头扒拉了几下:“你瞅瞅,要洗哪些?”   “阿娘,随便了。”彦莹用漏勺将麻辣烫锅子里的几颗鱼丸捞了出来,放到有调料的小碟子里:“你尝尝,这个味道怎么样?”   龚亮新奇的看着那几颗圆溜溜的丸子:“肖姑娘,这是啥?”   “鱼丸。”彦莹早几天将那干湖剩下的几条鱼用了做鱼丸,把鱼肉剁碎,加入面粉,里边稍微伴了些调料,搓成一个个丸子,专门来试验烧烤麻辣烫。这湖里的鱼,肉质很好,细嫩无比,而且做的时候彦莹注意了加工工艺,一点腥味都没有,放到嘴里轻轻一咬,竟然还有种淡淡的甜味儿。   龚亮将那一碟子鱼丸吃了,只觉得一口的香味,配着那微辣的调料,更是香喷喷的一口:“肖姑娘,这东西实在好吃,肯定能卖得快。”   彦莹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指着竹筛子里那一大把签子道:“鱼丸、虾丸、螺蛳串、猪肉丸子这些都是荤的,签子下边扎根红线,卖十五文钱一串,那韭菜白菜菠菜那些,系跟白色的线,就是素菜,只卖五文钱一串,还有这个口蘑、花菜,用黑色丝线扎着的,就要稍微贵一点点,十文钱一串便是。”   口蘑和花菜这些时新菜蔬,别处都没得卖,豫州城里唯此一家,彦莹这才卖得理直气壮的价格高,这里边可是含了技术成本的!   龚亮一边应着,一边把那鱼丸用签子戳着吃了个干干净净,心中十分感激,上回吃烧烤的时候,他辣得连连咳嗽,这回彦莹就只给他微微调了些辣椒,不是特别辣,实在是有心。   “龚亮,你自己来试试,照着我教你的去做。”彦莹将漏勺交给了他:“今日咱们在家里头,就是这样煮,虾丸鱼丸要浮上来才是数了,等着百香园卖这些东西的时候,全是竹签串好了,你自己要留心着时间,可别太早,也别太晚,早了肉没熟,晚了肉就老了,这猪肉丸子与鱼丸虾丸的时间又不同,你自己仔细些。”   这肖姑娘就是细心,龚亮拿了漏勺慢慢的推着那不住上下翻滚的丸子,心里头不住的感叹,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衣裳,心中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实在说不上来,哪里有不对。   第一百五十八章   “龚亮,把衣裳给换了。”这边麻辣烫下头炉子熄了火,彦莹走到了后边,从大花那里将龚亮的衣裳拿了回来。   龚亮开始没在意,将衣裳换好了,走到一旁帮着肖大娘洗菜,直起身子来,一双眼睛落到了自己的衣襟上头,忽然就愣住了,原先那里有个窟窿,现在却看不出了,他擦了擦眼睛再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那窟窿里补了一块颜色差不多的布。   原来东家问自己要衣裳是这个意思,刚刚有人给他补了衣裳!龚亮心里立刻就有几分暖洋洋的,抬头望了望彦莹:“肖姑娘,多谢你大姐了。”   不用说,肯定是肖家那大姑娘给补好的,这院子里头刚刚只有她一个人得空,龚亮的手指摸过那衣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   彦莹冲他微微一笑:“我大姐说她闲着也是闲着,见你衣裳破了,顺手帮你补补,也不是啥大事。”   龚亮没有吱声,这么多年来,除了他老子娘,肖家大姑娘是第一个这样仔细关注他的人,竟然想着给他补衣裳,实在是心思细致,为人温柔。忽然间龚亮想起了肖来福对自己说过的话来:“肖家那个老大,人是个不错的,只可惜命不好,嫁了个不是人的男人!”   这么好的一个女子,她那个男人咋就这样对他?莫非是没生眼睛不成?龚亮有几分惋惜,要是自己娶了这样知冷知热的女子,好好疼惜还来不及,哪里舍得去虐她。转脸朝厨房外头看了去,只见到几棵树,没见着人,但却能听到有小孩子牙牙学语的声音,只觉得好一阵开心,原来大姑娘带着她的孩子就在外边呐。   这次吃饭,龚亮没有那样拘谨,比上回要习惯了些,一边吃饭,一边与彦莹说着开烧烤摊子和麻辣烫摊子的事情:“肖姑娘,我觉得这东西入秋就可以弄,特别是晚上,豫州城里有夜市,少不了会有人想要吃这些哩。”   彦莹惊奇的瞪大了眼睛:“竟然还有夜市?我都不知道。”   “有有有,就在城隍庙那边一块,到了晚上可热闹。”龚亮望了望彦莹:“肖姑娘要不要晚上过去瞧瞧?”   豫州的城隍庙挨着河,那边有一块很大的前坪,还有两条街道交织着过去。每逢到了晚上,那河面上就会有花船,船舷上挂着长串的小红灯笼,悠悠扬扬的在水里飘着往前边过去了。沿河堤走着,就见河面上灯光莹莹,不时有小曲随着风飘了过来,就如有一只温柔的手挠着人的心一般,痒痒的只想往船上去。   河堤下来,城隍庙前边的两条街上则有夜市,每到入夜时分,那边就灯火通明,有卖东西的货郎,挑着担子,或是摆在地上,胭脂水粉,绣花帕子,还有一些书生拿了字画在卖,既希望能得些银子,又盼着有人赏识,看看能不能资助一二,更多的便是那卖吃的小摊位,有些卖馄饨面,有些卖云吞饺子,有些卖包子馒头,还有卖些卤菜下酒的。   大周民风比较开放,对于女子管束并不是很严,因此经常能见着有妇人带着自家小姑在逛夜市,站在街边瞧着,就能看见青灰色的衣裳里有着桃红柳绿,若是慢慢的从那两条街穿过去,耳边不住想起叫卖的吆喝声,还有莺声燕语。   “去看看也行。”彦莹点了点头,这夜市卖烧烤麻辣烫,指不定也能挣不少钱,只要龚亮愿意做,自己何乐而不为?   六花在一旁拉了拉彦莹的手:“三姐,带上我!”   “只是夜市散得晚,肖姑娘得让来福大哥赶着车过去,要不是回来就夜深了。”豫州城跟肖家村虽然说不远,可还是有一段距离,走路回来,这路上耽搁的事情也太多了些。   “行,我知道了,你且在铺子里头等着,晚上我们过来找你。”彦莹捏了捏六花的手:“不会不带你去,着急啥子!”   吃过晚饭,彦莹便招呼着姐妹们换好衣裳去豫州城:“每人带点碎银子,看看你们想买些什么回来。”   五花在一旁咬着头道:“三姐,阿爹去后山了,家里头多留两个人好些哩,我到家里陪阿娘和大姐,你帮我带几块没绣花的帕子回来,还卖个绣绷,我来学着绣绣花。”   “没问题,那你便呆在家里。”彦莹瞅了一眼五花,这小妹妹实在是体贴,只是人的嘴巴拙,素日里不喜欢说多话。   肖来福赶了骡车将几姐妹送进城去:“三花,要不要我来接你们咧?”   彦莹想了想,摆了摆手:“来福大哥你回去好了,明日你还要早起送货,早些去歇着,我们姐妹几个自己走回来就是了。”   百香园这个时候已经打样了,龚亮正在整理东西,货架上的坛子擦得干干净净,没有沾一丝灰,上边那团花牡丹的图案显得更鲜明了,牡丹花瓣上沾着水滴,就像清晨的露珠一样。那边凉菜柜子已经全部收拾好,坛子摆放得整整齐齐,地上没有一片残留的菜叶。   龚亮真是个勤快的,虽然百香园里搭着卖些时新菜蔬,可走到里头来却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泥土,彦莹朝龚亮瞅了两眼,要是他真的还每天推着麻辣烫和烧烤摊子出去,自己可得给他加点工钱才行。   龚亮换了件衣裳:“肖姑娘,我们走,这时候夜市也该摆好摊了。”   月亮弯弯的挂在天边,铺子一角有个沙漏,彦莹瞥了一眼,已经是戌时了,几姐妹一起走出了百香园,跟着龚亮朝城隍庙那边走了去。   城隍庙的夜市果然是名不虚传,才走到那街前边,就闻到了一种幽幽的香味,彦莹定睛一看,就见不少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街道上走着,挽着高高的发髻,簪着各色各样的簪子首饰,身上穿着不同形状的衣裙,随着秋风的吹拂,身上的披帛不住的摇晃。   龚亮带着肖家几姐妹往夜市走:“这边是专门卖胭脂水粉的,你们瞧瞧要不要买些回去。”   货郎见着有姑娘走过来,十分高兴,一个个将手里的拨浪鼓摆弄得响当当:“姑娘,过来瞧瞧,我这可是最时新的胭脂,京城那个百花斋里出来的!”   彦莹接过货郎塞给她的小的罐子,打开一看,里头是粉红色的粉末,刚刚想伸手去摸,货郎便吆喝起来:“姑娘,你看看闻闻便好,千万别动手,要是摸过了你又不买,那我拿了卖给谁去?”   二花挤了过来,伸手就摸了一把,那粉上边有一条手指印。   货郎瞧得脸都拉长了:“姑娘,不是说过不许摸的?”   二花气哼哼道:“我瞧得清清楚楚,刚刚那两个来买胭脂的就摸了!”   货郎撇了撇嘴:“那两位夫人是经常在我这里买的,人家出手也阔绰,你们穿成这样,哪里是买得起好货色的人?我特地叮嘱过了,可你却还是要摸,你看看,这胭脂成了这模样,我卖给谁去?”   二花将沾着胭脂的手指往货郎脸上一凑,瞬间,货郎脸上就有了一条红色的印子,六花在一旁拍手道:“二姐,这胭脂真是好看,你瞧他脸上有桃花的颜色了。”   彦莹劈手将那胭脂夺了过来,不过才一百五十文钱的胭脂,那货郎就一副贵得不行,她们绝对买不起的嘴脸,瞧着就不舒服。她从身上的荷包里摸出了一块银子来:“你找散!”   货郎瞧着那银子,瞪圆了眼睛,这个银锭子差不多有十两,他这才做了一个生意,包里还不够碎银子破开呐!上下打量了一眼彦莹,货郎实在想不出来,一个瞧着穿得土气的姑娘,怎么一出手便是十两的银锭子。   “怎么?你找不开?”彦莹笑着将胭脂盒子塞回到了货郎手里:“那就怪不得我了,不是我们不买你的,是你没得找头。”   货郎垂头丧气的望着几姐妹从自己摊位面前走开,心中遗憾,今后做生意可真不能狗眼看人低,早知道这是个有钱的主儿,怎么着也不该用这种语气跟她们说话。   “二姐,这世上的人踩高捧低的多着呢,你也别太在意,要是个个都要生气,你还生气不过来。”彦莹想着货郎那张“桃花粉面”,不由得微微一笑:“他们小本生意,也难做,这胭脂要是被人摸动了,是不大好卖出去了。”   “我只不过是气他那嘴脸难看。”二花讪讪道:“我下回不这么大气性了。”   “三姐,刚刚那胭脂是很好看。”六花还在想着那胭脂:“跟咱家门口那大桃树上开的花一样好看呢。”   “明年春天,咱们自己来做胭脂。”彦莹微微一笑:“自己做的,才是最好的。”   “太好了,讨好了!”六花欢喜得要跳了起来,这边四花忽然插了一句:“三姐,你会做胭脂?”   彦莹还没开口,二花便神气活现的替她回答:“三花啥都会做!”不是有老神仙的宝书?肯定做出来的胭脂也是棒棒的!   彦莹哈哈一笑:“我来试试。”   前世她可没做过胭脂,只拿着香皂模子做过各种香皂,不过她相信别人能做的事情,她也能做。在大周,那些技艺并不是保密的,都有书来讲解最基本的流程,至于要做得好,要能做出精品来,那可就要看这学习者的个人造诣了,若是有灵根的,肯定能琢磨出来。   彦莹觉得这做胭脂蛮好玩的,自己现在虽然还用不着涂脂抹粉,可到时候也要适当拿点东西打扮下自己,这爱美是女子的天性嘛。自己动手做胭脂,比买胭脂心里踏实,用到脸上的东西更加要留心些。   “三姐肯定能做出来的。”六花大眼睛亮闪闪的:“三姐,我要用你做的胭脂擦脸,还要用你做的口脂抹嘴巴!”她伸手指了指前边:“你看你看,那边几个姐姐,嘴巴红红的,真好看。”   彦莹抬头一桥,就见那边摊位旁边站着几个女郎,浓妆艳抹,嘴巴格外的红,就像一颗樱桃点在雪白的脸上。她们身边是一个卖丝线帕子的,各色丝线不住的飘扬着,素丝帕子与雪白的棉布帕子在杆子上飞扬着,煞是好看。   “走,咱们过那边摊位瞧瞧。”彦莹刚刚迈步准备往前走,有一个人从人群里挤着过来了:“让让,让让!”   第一百五十九章夜市   彦莹有几分奇怪,虽然夜市人来人往,可却并不十分拥挤,这人却捡着人多的地方走,眼珠子还骨碌碌的转个不停,瞧着就不像是个好人、   “肖姑娘,当心!”龚亮有几分着急,扯了扯彦莹的衣袖,那人是个惯盗,经常在夜市里能见到他,肯定这人是刚刚瞧见了彦莹的银锭子,起了心思。   彦莹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人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彦莹面前,斜着身子走了过去,一双手却望彦莹的身上摸了过来。刚刚摸到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正在高兴,忽然就觉得自己的手被抓住,那窃贼抬眼一望,就见面前有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哎哎哎,你拉着我的手作甚?”那窃贼见自己行藏被人识破,索性耍赖:“你莫非是看上了我,要拉我回去做女婿?”   二花在旁边听着气闷,伸出手来就去打那窃贼耳光,却被他晃脸闪过,这时彦莹一个反手过肩摔,直接将他扛了起来,摔倒在了地上,一只脚踏住他的胸口:“哼,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这尖嘴猴腮的模样,好意思说出这样的大话来?”   她一弯身子,伸手就往那窃贼胸前摸,那窃贼大惊失色:“你要做什么?”   彦莹不搭理他,在他胸口拍了拍,摸到一处鼓鼓囊囊的地方,手指头探进去,便勾出了几个荷包香囊出来:“你又不是姑娘家,为何会有这么多香囊荷包?”   周围的人瞧着都惊呼了起来:“此人定是盗贼!”   六花伸出脚来用力踢了那窃贼一脚:“竟然想偷我三姐的银子!”   那一脚正好踹在窃贼的脸上,他的眼睛下边瞬间便肿了起来,那窃贼捧着脸,嗳哟嗳哟的叫喊了起来:“别踢我,别踢我!”彦莹一把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年轻力壮却不知道踏实做事谋生路,却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来,你还是去牢里坐着吧!”   龚亮在旁边见着彦莹的身手,不由得也是心底惊叹,没想到东家手脚竟然这样好,看起来自己还不如她的力气大呢。再瞧瞧肖家另外几位姑娘,个个都是不好惹的,龚亮心中暗道,看起来只有那大姑娘是个温柔的,只是人善被人欺,所以这才遭了她男人的罪。   将窃贼交给巡夜的捕快,彦莹折回来买了些东西,站到借街口,看了看城隍庙那边人来人往,确实是繁华,心中暗暗点头,让龚亮到这边来卖烧烤,是个不错的主意。   “肖姑娘,你觉得我来夜市卖东西咋样?”龚亮站在一旁,见彦莹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知道她正在想着这码事情,赶着来问,自己要是能晚上卖点麻辣烫烧烤,东家肯定会多给自己工钱,那自己就能赚双倍的银子了。   “行,过两日你就来摆摊吧,一个人少了,你还喊一个,我到时候按你们出摊的次数另外给你们算工钱。”这麻辣烫和烧烤都是自己家里串好送过来,哪一样有多少串,该卖出多少银子,清清楚楚,不会数目有差错,这点倒是能放得心下,再说龚亮瞧着是个老实人,也不会有什么不对。   “好好好。”龚亮搓着手,心里头十分高兴,看起来媳妇本又能攒多些了。   龚亮将肖家姐妹送到城门边,眼见着那弯弯的城门就在眼前,他忽然却有些期期艾艾的说话不出来,彦莹看了他一眼:“龚亮,可还有什么话说?”   “肖姑娘,能不能把这个带回去?”龚亮红着脸,塞过了一把绣线:“今日多谢肖大姑娘给我补了衣裳,这绣线就当我……我……”想了半日,他才摸着头道:“就当我给的工钱。”   “哼,我大姐才用不着你的什么工钱呢,你以为她没银子花?”二花有些不高兴,两条眉毛竖了起来:“不过是帮忙补个窟窿,你别拿这东西送来送去的!”   龚亮听了红着脸,低头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彦莹将二花推到一旁,笑着将绣线接了过来:“那我就替我大姐多谢你了。”   几姐妹慢慢走出城门,二花望着那把绣线哈哈的笑了起来:“三花,我想逼着龚亮说说真心话,你咋就不明白我这意思呢?”   “二姐,心急吃不得热豆腐,龚亮才跟咱大姐见过两次面,你就这般着急想问别人要不要娶大姐了?你莫要把人家吓跑!”彦莹拿了丝线掂了掂,微微一笑:“他有这份心思,也就够了,这事情不着急,慢慢来。”   几姐妹差不多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回了肖家村,到了自家门口,却见着灯火通明,不由得有几分奇怪,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灯亮着?   四个人赶紧跑了进去,就见肖老大抱着七花蹲在院子中间,脸上全是不安的神色,屋子里边有人在说话,声音里似乎带着些焦急:“大花,大花,你用些力气!”   听这话,看起来大花是要生孩子了。   “三花,你总算是回来了。”肖老大见着彦莹跑过来,赶紧站了起来,脸上全是希冀的神色:“你快去瞅瞅你大姐,说要生娃了!”   “什么时候发动的?”都说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彦莹瞧着肖老大那神色,心里头也有些着急,莫非大花有什么不对?   “你们出去没多久就起兴了,可隔了一两个时辰还没生,你娘就打发五花去请接生婆过来了。”肖老大抖抖索索的说着:“接生婆说怕是不大好生。”他想到了十多年前,自家婆娘也是这样,晚饭前就起了兴,可总是生不出来,请了接生婆过来,熬到差不多半夜,好歹才将那娃生出来,只是……他紧紧的抱住七花,心里头有些不靠底,大花可要没事,肚子里头的孩子也要没事!   彦莹心中一急,赶紧奔着进了屋子。大花正躺在床上,额头上全是汗珠子,眼睛半睁半闭,睫毛覆盖的地方只能见着一线微微的黑色,似乎十分疲倦。   肖大娘站在一旁,帮着接生婆在整理东西,把小娃的包布什么都摊到了一边,她的脸色有几分苍白,嘴唇都失了血色,一双手都在不住的颤抖,五花正守在大花的身边,轻轻的喊着她:“大姐,大姐!”   彦莹走过去抓紧了大花的手,用力的喊了一句:“大姐,你可不能睡着,现在正是要用力气的时候!”她前世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有些产妇生孩子太累了,生着生着就这样睡了过去,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现在正是要出力的时候,要是没宫缩,只怕孩子是推不出来。   接生婆还是上回来给肖大娘接生的那个,听着彦莹喊,在一旁不住点头:“叫醒着她些,不要睡过去了!”   “大姐,大姐,你听见没有,你可千万别睡着了!好日子还在眼前呢,叶儿和你肚里的娃都在等着你跟他们说话呐!”彦莹见着大花的眼睛似乎没有睁开的意思,心中有几分焦急,伸手掐住了她的人中,用死力气的掐了下去,大花这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嘴巴动了动:“痛,好痛。”   彦莹这才松了一口气,朝五花喊了一句:“快些,去拿红糖水煮个鸡蛋过来。”五花伸手抹了抹眼睛,飞快的朝屋子外边跑了出去。   大花熬了这么久,肯定全身都没了力气,一定要补充能量才好,彦莹抓住她的手,只觉得冰凉一片,看起来大花的体力实在有些不支了。她瞧着大花干裂的嘴唇,心中有几分怜悯,这是个命苦的女子,生孩子的时候,孩子的父亲却没能在她身边陪着。   彦莹的手指下意识的朝自己荷包摸了过去,那里边有一把绣线,她想了想,将那绣线逃了出来:“大姐,你瞧瞧这是啥?”   大花吃力的抬眼瞧了瞧:“绣线?”   “是,这是那龚亮托我捎给你的呐,他说要多谢你帮他补窟窿!”彦莹抓住大花的手,将绣线塞到她手心,不住的摩挲着她的指尖:“大姐,你瞧瞧,有这么多人都在关心你哪,快些将娃娃生出来,到时候好喝七花叶儿一起玩!”   大花嘴巴微微开合,挤出了一个字:“好!”她的嘴角咧了咧,似乎想笑,却没有能够笑得出来。   “开了十指,快了,快要生了,用力,用力!”接生婆伸手探了下,宫门大开,还摸到了湿漉漉的一片,看起来孩子快要出来了:“大花妹子,你用些力气,趁着有水的时候把孩子给推出来!”   彦莹用力的捏了捏大花的手:“大姐,用劲用劲!”   五花端着红糖鸡蛋奔了过来:“大姐,快快快,快些吃点东西!”   “你拿汤匙舀了糖水给大姐吸!”彦莹见了红糖鸡蛋,心中欢喜,正好是要补充能量的时候了。“大姐,吃些东西,你就有力气了!”   五花拿着汤匙才舀了几下,忽然间就听到接生婆惊喜的喊了一句:“出来了,出来了!”彦莹抬头一看,就见接生婆手里抱着一个粉白的小婴儿,眉眼里边全是笑:“恭喜恭喜,得了个大胖小子!”      ☆、70   “阿爹,阿爹,大姐生了个男娃!”五花将手中的碗交给彦莹,欢欢喜喜的跑出去报信:“是个男娃!”   肖老大腾的一声站起来,脸都红了:“真是男娃?”   “可不是哩!”五花笑着点头道:“接生婆说的!”   肖老大站在那里,好半日都没有回过神来,口中喃喃道:“男娃?男娃?”旁边二花赶忙抱着七花往屋子里头走了过去:“三花,咱大姐咋样了?”   接生婆与肖大娘正在给新生的娃子擦洗,二花奔到旁边看了一眼,转脸对四花道:“真是个男娃,咱爹这下可要欢喜死了。”   “可不是,总算甩了绝户这帽子了。”四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那些人还背地里乱说不?”   “现在谁还这么说你们家呀!”接生婆手脚熟练的将那个新生的小娃娃包了起来,一边呵呵的笑:“喊你们家绝户头,那还是你们家没钱的时候,现在你们家有钱了,谁都不再这样喊了!我虽然是邻村的,可没少听到别人说你们家的事!个个都在说呀,肖家村里那个肖老大,虽然生了七个女儿,那可比生七个儿子还要强,个个都在羡慕你爹娘好运气哩!”   “是吗是吗?”二花听了很是高兴,抱着七花都快要跳了起来:“真是这样说?”   “可不是?这人嘛,都是势利眼,谁家日子过得好就觉得谁家好。”接生婆将那小娃娃包好,抱在手里拍了拍:“在肚子里头喂得好,这样白白胖胖的,可真少见!”她抱着小娃娃走到大花面前,将娃娃递给彦莹:“抱了给你大姐瞅瞅。”   “大姐,大姐,快看看你的孩子!”彦莹将娃娃贴着大花的脸:“快睁眼瞧瞧!”   大花吃力的睁开了眼睛,眯着看了下自己的孩子,低声问了一句:“男娃还是女娃?”   “男娃,男娃!大姐,你没听婶子刚刚说了?”四花挤到大花床边,快活得很:“婶子刚刚还说,别人都说咱家女娃比男娃还要好呐!”   大花吃力的笑了笑:“咱爹这下轻松了。”   “嗯。”彦莹将红糖水煮出来的鸡蛋掰开,将里头的蛋黄掏了出来塞到大花嘴唇间,又用汤匙舀了红糖水往大花嘴里头灌:“大姐,你可要张口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奶娃子呢!”   接生婆在后边看得啧啧称奇:“三花妹子,你咋啥都知道?会挣钱,还会接生哪!”   彦莹微微一笑,也不回头,只是继续在喂大花吃东西:“接生我可不会,婶子莫要这么夸我,我也只不过是个好吃的,平常肚子老是觉得空空的,心里头想着我大姐生孩子花了力气,自然要吃东西补。”   “那是那是。”接生婆笑眯眯的望了一眼肖大娘:“我要回去了,恭喜你得了个白胖孙子!”大家都知道,肖老大这个大闺女和离回家,肚子里头的娃要跟着肖老大姓哩,现在肖家总算是有男娃传宗接代了。   肖大娘笑得合不拢嘴:“可不是?”到身上摸了摸,没找到银子,旁边四花赶紧从荷包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来:“阿娘,是不是要给婶子红包哪?”   接生婆见着那一小块碎银子,眼睛都瞪圆了,没想到现在肖家一个小丫头,随随便便就能摸出一块碎银子来,瞧着也有五六钱。   肖大娘接了过来掂量了下,觉得分量有些轻了,有些不好意思,朝接生婆笑了笑:“婶子还等等,我去拿红纸包一下。”   接生婆拿到手的,是一块一两的银子,她乐得合不拢嘴:“哎呀呀,实在太客气了。”今天晚上来得可真是值得,一天能抵上人家大半个月的工钱呐,肖老大家也是太盼着有个男娃了,竟然出手这样阔绰。   “孩他娘,真生了个男娃?”肖老大一把抓住了肖大娘的手,一脸通红:“我咋就听着不敢相信呐。”   肖大娘笑着擦了擦眼角:“当家的,真是个男娃!”   肖老大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双手合十朝虚空拜了拜:“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这时二花抱着襁褓走了出来:“阿爹,你快来瞧瞧你孙子!”   肖老大喜滋滋的走了过去,只觉得自己踩在棉花堆子里头一样,一脚深一脚浅的:“快来,让我抱抱!”   将孩子抱到眼前看了看,肖老大仔细咂摸着那张脸,实在看不出是男是女,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妥当,暗暗的将下边那根绳子给解开,伸手摸了进去,摸到那个地方有一团柔软的肉,他那颗心才彻底放了下来,抱着那婴儿贴着脸亲了亲:“阿爷的乖孙子!”   彦莹走出屋子正见到这一幕,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可好笑里又透出些悲凉来,这社会就是这样的现实,哪怕女子再能干,肖老大一样觉得还是男娃比女娃好。她轻轻摇了摇头,走到了肖老大面前,伸手去抱那小婴儿:“阿爹,我让大姐喂奶给他喝。”   肖老大赶紧将手松开:“快些抱了进去,别饿着他了!”一甩手,这才发现手心上湿漉漉的,原来他去摸那里的时候,那婴儿撒了一泡尿,正好全被他接住了。   “嘿嘿嘿……”尽管沾了一手尿,可肖老大还是很开心:“孩他娘,你瞧瞧,咱孙子刚刚生出来就会用小鸡鸡撒尿了。”   肖大娘却没有肖老大那样兴奋,低着头道:“是个人都不要撒尿的?”   肖老大愣了愣,瞧着肖大娘的脸,有几分不解:“孩他娘,你这是咋了?好像不大高兴?”   “我高兴,怎么不高兴?”肖大娘看着肖老大愣愣的站在那里,叹了一口气:“如今人家都说我们家女娃比男娃还要强,我觉得也是。你瞧瞧咱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还不是几个女儿们争气?你就莫要再把孙子看得这样重要了,到时候别伤了女儿们的心!”   听了这话,肖老大没吱声,慢慢的蹲了下来,天空中那弯弯的月亮投下了一地银霜,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第二日大家都起来得晚些,肖来福知道大花生娃的事情,也迟了一刻钟才过来,走到肖老大家门前,拍了拍门:“大叔、婶子!”   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吱呀”一声门口开了,六花欢欢喜喜的朝着肖来福喊了一声:“来福大哥!”   “昨晚你大姐生娃了?男娃还是女娃哩?”肖来福好奇的望了望,就见肖老大笑眯眯的从院子里走了过来,声音比往日大了许多:“男娃,是个男娃咧!”   “恭喜肖大叔,得了个金孙!”肖来福瞧着肖老大笑得舒坦,赶紧恭喜他:“总算是有孙子了!”   “可不是!”肖老大笑着直点头:“等着满月来吃红鸡蛋!”   “一定的,一定的!”肖来福笑着答应了一句:“肖大叔,你家里以后可是会多子多福的,二花嫁了肖经纬,生的娃都姓肖,这外孙跟孙子不一样了?这样算下来,还不知道你以后会有多少孙子呐!”   肖老大一愣,想了想,慌忙点头:“那可不是?”   “爹,过来吃早饭哩!”那边二花扬声喊了一句,见着肖来福站在门口,歉意的笑了笑:“来福大哥,你略略等下,我们吃过饭就去割菜!”   肖来福答应了一声:“后山那边应该好了,就你们菜地里头的了,要不我等会再来接一转就是。”   “行,那你先去。”彦莹捧着饭碗出来,朝肖来福挥了挥手:“刚刚好还要接两样东西过去,本来也要重新走一转的。”   肖老大趿拉着鞋子走去了厨房那边,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碗筷,中间一大碟子馒头,旁边配了几个碗,全是精致小菜,还有一锅白米稀粥。   “咱们这日子,可真是越过越好了。”肖老大坐了下来,抓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心里舒坦,有孙万事足了。   “阿爹,我要跟你说一个事儿。”彦莹端了稀粥放到肖老大面前,正色道:“我知道你得了孙子喜欢,可以后你不能过分娇惯他,要不是以后肯定会变得跟那水生一样了。”   肖老大见着彦莹脸色郑重,心里头那高兴劲消了几分,都不敢开口说话,现在他是越来越怕自己这个女儿了:“好咧,好咧,我不惯着他。”   “以后咱们家吃啥,他也吃啥,也不会踮着脚尖去给他买好的穿,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彦莹瞧着肖老大忽然间没了笑容,心里头想着自己是不是说得太严重了些,肖老大都不敢开口说话了,只不过有些话事先要说清楚,不说清楚以后就麻烦了。   “阿爹,我晓得你想要个孙子,可其实这个孙子孙女还不是一样的?我不说男人要比女人好,也不说女人就比男人要强,可总之,人活在世上,全凭着自己争气,是不是?”   肖老大只能赶紧点头:“可不是?你瞧瞧咱们家的日子过得这样好,还不是你的功劳?”   “这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弄出来的,这是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才会做得这样好。”彦莹笑着给肖老大夹了些开胃的小菜:“阿爹,我只是想告诉你,男娃女娃都一样,以后你别太宠着他便是。”   第一百六十一章新品   嘚嘚的马蹄声慢慢的停了下来,彦莹赶着从院子门口探出头去:“许大哥,过来了?”   马上跳下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朝着彦莹笑了笑:“有好东西给我吃,还不快些过来?我又不是傻子!”   彦莹嘿嘿一笑:“许大哥,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你看了就知道啦。”   她明日就准备正式开始做麻辣烫与烧烤的生意,这个最佳代言人肯定又得要过来一趟才行。在这豫州城里,是以林知州为标杆,而林知州又要竭力的捧着许宜轩,所以想来想去,彦莹决定趁着许宜轩还在别院,请他来最后打一次广告。   许宜轩望了望彦莹,见她嘴角笑容绽放,就如那春日里最鲜美的花朵,不由得呆了呆,想着自己那无疾而终的一份感情,忽然又酸溜溜的一片,站在那里没有挪脚,阳光照着他的身子,正好将彦莹盖在一团黑黑的阴影里。   彦莹见许宜轩没有动静,也有几分奇怪,一抬眼就见着许宜轩那双似乎带着淡淡愁思的眼神,心里好一阵别扭,素日里见着许宜轩,都是快快活活的,忽然见着他这般沉静深思的模样,倒有些不习惯。彦莹扭头就往前边走,这才见着自己被笼在一团黑影里,心中有些惊讶,怎么不知不觉的,许宜轩就长高了这么多,才见到他的时候,不过是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矮的小屁孩,现在怎么就快高了大半个头了。   六花跳着走了出来,拉着许宜轩的手就往里边走:“世子哥哥,我三姐又做了好吃的东西,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你三姐做的东西,我肯定都喜欢。”许宜轩见着彦莹已经走了进去,不见影子,忽然又想起简亦非来,彦莹以后说不定是自己的师娘了,怎么能还尽想着那些事情?他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己还是装出兴致勃勃的模样会比较好,免得以后见面比较尴尬。   跟着六花走进了屋子里边,就见小炉子上头搁了个冒着水汽的大桶子,许宜轩伸着脖子往里边一看,就见着一大把竹签,拿了一根出来瞧了瞧,哈哈的笑了起来:“肖姑娘,这不是把那烧烤的东西放到锅子里煮?”   “许大哥实在是聪明,只不过这味道却和烧烤有些不同。”彦莹将一根竹签捞出了桶子:“你尝尝这个味道。”   许宜轩瞧着那一个个圆圆的丸子,好奇的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   “你尝尝。”彦莹伸手拢了拢鬓边的头发:“你先尝了再告诉我。”   “这是……”许宜轩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小丸子吸引了过去,也不再想那少年郎的心事,接过鱼丸嚼了一阵子,忽然高兴的大喊了起来:“是不是鱼肉?”   “不错不错,许大哥你完全可以去做美食家了。”彦莹指了指哪个调好料的碟子:“许大哥,你蘸点那个尝尝,我知道你喜欢麻辣,特地给你调了香辣口味的。”   许宜轩好奇的将一个鱼丸在调料里头蹭了蹭,然后用竹签子签着吃了一个,一种说不出的鲜美从舌尖上蔓延开来,一点点的经过喉咙口,一直到全身,只觉得舒畅:“好好好,这跟那烧烤完全是两个味道,这里带了些汤汁,似乎要嫩一些,那烧烤却是干的。”   “世子哥哥,明日我们那百香园里会推出这麻辣烫与烧烤,我三姐想着还是请你帮忙去做做广告呐。”六花站在一旁,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世子哥哥,你可以站到百香园门口不停的吃,一边吃还一边说好吃,这样旁人就会过来了。”   “好好好,我明日一早就过去!”许宜轩对广告这两个字已经不陌生,连连点头,拍着胸脯道:“肖姑娘,你放心,这包在我身上。”能为她做些事情,就算是自己对她的另外一种爱护,喜欢一个人,或许不一定要在一起,只要她过得开心就好。   第二日清晨,肖家姐妹起得特别早,今日开张做麻辣烫与烧烤,彦莹怕龚亮镇不住场子,特地将二花与四花带了去,吩咐五花与六花在家里带着那些小姑娘装坛子,削竹签儿。   “三姐,今日我要带着她们削出很多很多很多的竹签出来!”六花听说老屋那边由她与五花做掌门,高兴得跳了起来:“二姐,你也放心吧,我和五姐会盯着她们装坛子,保准不掉油出来!”   五花跟大花差不多,是个没脾气的,可六花却是个有性格的,既机灵又嘴巴厉害,那群小姑娘虽然很多都比六花要大,可是她只要一开口,别人都不敢与她顶撞,没有二花在,那边交给六花,也是稳稳当当的。   肖大娘见着一屋子闺女个个得力,高兴得直抹眼睛,早些时候她也跟旁人一样,认为丫头不如男娃,家里总要有个男娃才是主心骨,可现在瞧着,个个儿不差,谁都能帮衬着家里做不少事情呢。相比之下,那肖老二肖老三家几个男娃,还比不上自家几个女娃呢。   大花生了个男娃总算是了结了肖老大的心事,等着到族谱上写了名字以后就正正式式是自己的孙子了,村里人也不会再叫自家绝户了,可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句不好听的话罢了,绝户不绝户的,只要自己日子过得舒坦就行。肖大娘站在院子门边,手里拎了个篮子,暗暗的想着,三花说得对,家里头可不能太宠着大花生的那个娃娃,小心给养残了——生男生女都一样,只要勤劳肯干活,那就好。   晨雾逐渐的散了去,一轮红日从那白色的轻纱里跳了出来,带着些淡淡的光彩,一点点洒在地上,草地上的露珠滚滚的从叶尖上摔了下来,顷刻间便碎成了几瓣。   肖大娘拎着篮子就往菜地里头走,今日三花她们是不会回来了,她的事情就多了,要洗全家人的衣裳,还要准备饭菜,带着叶儿与七花,这边还要招呼那个刚刚生的奶娃子,全是事情呐。   才踏出去几步,就听着有嘚嘚的马蹄声,肖大娘站住了身子,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许世子过来了?他不该直接去豫州城,还来肖家村作甚?难道是来接三花的?肖大娘叹了一口气,许世子真是个不错的,只是他出身太高贵了,自家三花可配不上。   这念头才转到配不上这三个字上头,肖大娘忽然就有些失神,心里边酸溜溜的,别说是许世子,就是他身边的护卫简公子,家里都看不上三花呐,唉……一想到简亦非,肖大娘就觉得惋惜,多好的一个女婿哇,可人家家里不同意!   都是自己这个做爹娘的没用,让三花跟着受苦,现在好好一段姻缘,人家嫌弃自己家的身份,都拦着不让三花进门。肖大娘呆呆站在那里,见着薄薄的晨雾里出现了一匹白色的马,脑子都还没转过弯来。   “大婶,三花呐?”简亦非跳下马来,急急忙忙的奔到了肖大娘面前:“我找三花有要紧事情!”   肖大娘还有些迷迷糊糊,看了简亦非一眼,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你是简公子?”   简亦非连忙点头:“是我是我,大婶,你怎么就不认识我了?三花在家里没有?”   肖大娘忽然间就悲愤了起来,自家好好的三花,简亦非他娘却看不上,这边简亦非又跑过来找三花,他存心想戏弄三花不是?朝着简亦非一瞪眼,肖大娘拎着菜篮子就往自家菜园子走:“哼,你们家都看不上我们三花,你还来做肖家村什么?你不娶三花,还有的是人想娶三花呐,我们村里头就好几个!”   “大婶,大婶!”听了这话,简亦非实在是着急,赶紧追了过去:“大婶,你把话说清楚些,谁想娶三花?”   “谁想娶三花跟你没关系,反正你又不会娶她!”肖大娘横了简亦非一眼,心中依旧在为彦莹觉得委屈,虽然说简亦非是个不错的,可三花在自己心里头,更是块宝,怎么能任凭着别人来作践她!她挎着篮子飞快的往前走,一忽儿就不见了身影。   简亦非站在大树底下,有些惴惴不安,他接到彦莹的来信,上头主要写了他母亲派人来肖家村的事情,最后写了好长的一段,大意是你们简家高门大户,看不上我这个儿媳妇,我也不去让人讨嫌,就好好的在肖家村种田就是了。   “简公子不必挂怀,你那时只是提出口头婚约,还没有媒人过来,这婚约自然也当不得数。你不娶三花日子一样过,三花也不是没人娶的,村子里边已经有人表示了这个意思。”这信写到此处便终结了,后边没有写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想来娶三花,也没想三花自己是怎么想的,简亦非拿着信,手都在抖。   说好的要一辈子恩恩爱爱呢?怎么自己母亲派人去了趟肖家村,三花就全变了?简亦非整个人都懵了,自己原以为前途一片光明,如何就忽然间暗如黑夜?他眼睛死死的盯着彦莹的信上那几个字:你不娶三花日子一样过,忽然间,一种莫名的心酸油然而生。   没有三花,这日子怎么还能叫一样过?他闭上眼睛想了想,没有三花,自己哪里还能活得这般高兴?自己的生活肯定会变得枯燥无比。他抓了那封信,狠狠的揉成了一个团子,丢了出去,又捡了回来,把纸团子铺开仔细看了又看。   “不行,我马上要去肖家村见三花。”简亦非抬腿就往屋子外边走,与自己的手下打了个照面。   “大人,吃饭了。”手下有几分惊奇,是不是到了吃饭这个点,简大人肚子饿了,自己走出吴子来了?   “你们自己吃,我有急事要出去几日,有什么事情就交给赵统领。”简亦非一阵风般的走得飞快,才眨眼的功夫,就已经从屋子里飞奔到了月亮门,看得那手下一唬一唬的,简统领真是好俊的功夫,自己啥时候也能跑这般快!   第一百六十二章热闹   朱红色的雕花们被推开,里边轻手轻脚的走出了一个丫鬟,手里头捧着水盆,低着头咬着嘴唇,眉毛堪堪的搭成个八字,一脸委屈的模样。   “怎么了?”迎面走来个婆子,见着丫鬟那模样,呶呶嘴:“是不是世子爷发脾气了?”   “可不是,好端端的,一起来就责怪我。”那丫鬟端着水盆,眼中有盈盈的泪水直打着转儿:“骂我不早些喊他起来!现儿辰时都没到,要起这么早作甚?素日里头,世子爷不是辰时初刻才起来的?”丫鬟说得又急又快,一水儿的溜了出来,嘴巴撅起,实在有些不解:“妈妈,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了?起床气?”   婆子一把将她拉到一旁:“你就算了,说这么多作甚?世子爷发脾气,你就听着,哪还能暗地里嘟嘟囔囔的?”秀云那丫头,还是打小就服侍世子爷的,就因为多嘴,世子爷不喜欢,被退回到王妃那边去了呢,这新来的秀珠,怎么就这般不知规矩。   秀珠依旧是一脸的沮丧:“妈妈,我只是觉得自己并没做错,心中不忿,即便是要去豫州城,也不要这么早起来!”   “去豫州城?”婆子想了想,忽然就笑了起来,朝秀珠瞥了一眼:“你以后,闭紧嘴巴就是了,世子爷的事情,还轮不着你去管,仔细着将现在这好差事给扔了!你也莫这样瞪着眼睛看我,有本事你也投胎到富贵人家,就是你去骂别人了。”   世子爷去豫州城还能做什么?肯定又是那位肖姑娘有事情找他,就连那秀云都被肖姑娘挤兑着走了,更何况这新来的?不过是见着世子爷和气好说话,做了几日便自以为是世子爷心尖上的人,就妄想着能在世子爷面前嘚瑟了?她可真是会做梦。   许宜轩急冲冲的从里边走了出来,见着那丫鬟还端着盆子站在走廊那里,拧了下眉头,高声道:“还不赶紧去给小爷将早膳端过来?杵在那里作甚!”   秀珠听到许宜轩的话,唬得肩膀一耸,一盆水顷刻间倒在了地上,许宜轩走了过去,一脚将水盆踢飞:“真是个不会做事情的,等会让妈妈过来,把你送了去做粗活,怎么一点机灵劲儿都没有!”   秀珠战战兢兢的去捡盆子,心里头有些忐忑,不知道世子爷今日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刚刚弯腰站起来,眼角扫过,许宜轩那淡紫色的蜀锦长袍一角已经从自己鞋面上扫了过去。   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是这般笨手笨脚,许宜轩心里头有几分生气,昨晚他就打算好了要早些起床去豫州城,让肖姑娘瞧瞧自己能替她做不少事情,可没想到这秀珠贪睡,竟然到了这个时辰才喊他,想来肖姑娘早就走了。   望了一眼脚边的落叶,许宜轩紧紧的皱起了眉头,少年的心事就如那飘零的落叶,随着秋风上上下下的飞舞。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将那份感情放下,可却不是他想放就能放下,心底里依旧还有那个身影,顽固的存在,根本不容他回避。许宜轩眯了眯眼睛,用力踢了脚边一片落叶,那叶子飘了起来,又慢慢的落下。   自己快要回京城了,可能过了一段时间,自己就会慢慢忘记了肖姑娘吧?许宜轩背着手慢慢往前边走了过去,那青涩的少年,忽然一夜间长大了一般,神情态度,已经不再是原来那样孩子气。   几个护卫站在院子门外,见着许宜轩出来,赶紧迎了上来:“世子爷,这时候就去?”   身后一个婆子追着过来:“世子爷,你的早膳!”   许宜轩伸手端过稀粥喝了一口,才一抬头,就见那边匆匆的走来了一个人,白色的长袍被风吹得不住的飘扬起来。   “师父!”许宜轩惊喜的喊了一声,将稀粥搁回婆子手里捧着的盘子上头,急急忙忙的迎了上去:“师父今日怎么过来了?”   简亦非将许宜轩拉到一旁,满腔的心事没法说,自己这个世子徒弟分明就喜欢三花,可三花却被自己这个做师父的抢了去,而现在自己却要来问他关于三花的事情,一时之间还很难开口。   “师父,你怎么了?”许宜轩见着简亦非这副模样,也有些着急:“你有什么话要说?是不是关于肖姑娘的事情?”   简亦非点了点头,既然徒弟已经提出来了,那自己就直说吧:“宜轩,我与肖姑娘……”   “师父,我知道肖姑娘喜欢你。”许宜轩故作轻快:“师父也喜欢肖姑娘,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简亦非有些吃惊,他原来一直想瞒着许宜轩,不敢让他知道与三花的事情,可现在被许宜轩一言道破,不由得有几分狼狈。   “肖姑娘自己跟我说的,她说她喜欢的是师父你!至于师父喜欢肖姑娘嘛……”许宜轩呵呵的笑了笑:“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宜轩,我……”简亦非的脸一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那边许宜轩已经哼哼唧唧的说上了:“师父,你别不好意思,我已经想通了,肖姑娘自己说过了,她要找个做农活又快又好的,我肯定是比不上师父。再说了,既然你和肖姑娘都相互喜欢,那我就要有君子之风成人之美,怎么还能死缠烂打的,也太失我这豫王世子的脸面?师父,这些日子我经常去肖家村,帮师父去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想要打肖姑娘的主意呢!”   许宜轩一脸“师父你快夸我”的讨好神色,看得简亦非心中好一阵感激,这才如释重负,脸上渐渐开朗起来:“宜轩,那你发现什么了没有?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情回来的。”   “啥事?”许宜轩见着简亦非那着急模样,也跟着着急起来:“我昨儿才去了肖姑娘家,没见她有什么不对呀。”   “宜轩,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人老是缠着肖姑娘?”简亦非从怀里摸出了彦莹的那张信纸扬了扬:“肖姑娘给我写信,说他们村里有人想娶她。”   “还有这样胆大包天敢跟我师父抢肖姑娘的?”许宜轩皱着眉头嚷了起来,简亦非拉了他一把:“你小声些!”那边护卫都排排的站着在看他们说话哩,他真不想自己的事儿被传出去让人说了当笑话听。   “师父,我知道是谁了!”许宜轩眉毛竖了起来,肯定是那个大木,上次他想去给肖姑娘卖鱼的时候,那家伙就跑过来,一脸关心的样子,瞧着那眼神就知道他也喜欢肖姑娘,暗地里在打她的主意!   “你知道是谁了?”简亦非的眉毛也竖了起来:“快些告诉我!”   “我派人去打听过,那家伙叫做大木,现在帮着肖姑娘看守那个湖,每天都睡在湖边的小屋子里边。”许宜轩越想越是这样,那大木肯定是对肖姑娘死心塌地,要不怎么不在家里头过夜,非得去湖边呆着?现在可是秋天了,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湖边风也大,可他却能每日都呆在那里,这绝对不正常!   简亦非一言不发就往外边走,许宜轩赶紧追了过去:“师父,你要去做什么?”   “找他算账!”简亦非咬了咬牙,竟敢来打三花的主意,那个大木是不要命了?三花是他没过门的媳妇,谁都别惦记!   “师父,等等我,等等我!”许宜轩跑得气喘吁吁,师父千万莫要冲动,他不过只收怀疑大木有那意思,可刚刚将那事情说出来,怎么师父的脸上就像打了霜一样,冷冰冰的一片?   大木起得很早,先将昨日割下的草料弄了出来抛到了湖里,然后牵着那条叫做富贵的狗在湖边溜了一圈,伸了个懒腰:“走,带你去见旺财去。”   三花养了两条狗,一条叫旺财,一条叫富贵,这两条狗长得膘肥体壮,一点也不像农家的土狗,那眼神瞧着就很凶悍。刚刚三花将狗带到湖边交给他的时候,他还不敢伸手去牵那条链子,只觉得脚有些发软,还是三花摸着狗头,朝他笑得甜蜜:“没事,大木,我已经告诉它了,你是它的朋友,它不会咬你的。”   富贵成为了他的好朋友,两人一起每日都在湖边玩耍,有时候做完这湖边的事情,他就牵了富贵去后山找旺财玩,日子倒也过得舒坦。   他替三花守着这个湖,每个月给了他二两银子的工钱,等到捞鱼的时候还另外有更多的赏头,大木咧了咧嘴,这银子可不算少,事情不多,自己还能腾出时间来去给家里干农活,这边的银子都存了下来,以后好娶媳妇。   娶媳妇……大木忽然间心中一动,脸微微的红,有着说不出的欢快堵着他的心窝窝,好想大声喊出一个名字,可又不敢乱喊,只能慢慢的往前边走,心里琢磨着那三个字,一种甜甜蜜蜜的感觉在心里浮了起来,就像一叶小船在风波狼里不住摆动。   富贵有些不耐烦,嫌着大木走的慢,飞快的向前边冲了几步,将大木扯得趔趔趄趄。“富贵,慢些慢些!”大木喊了一嗓子:“每日里头你都见了旺财,又不是好几日不见了,跑这么快做什么!”   富贵没有理睬他,继续一溜小跑往前边赶,不多时便见着了后山那道墙,墙旁边站着旺财,一身黑色的皮毛油滑水光,被初升的日头照得闪着亮光。   第一百六十三章训斥   两条黑黝黝的身影欢快的奔到了一处,大木跟着跑过去,摸了摸两只狗的脖子:“富贵和旺财见了面真是亲热。”   “你就是那个叫大木的吧?”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了冷冷的声音,大木抬头一看,就见着一个骑马的白衣少年,满脸寒霜的在望着他,手中拿着一条鞭子,那鞭尾垂在地上,就如一条蛇,随时都要昂起身子朝他扑过来。   这场景咋这样熟悉?大木打了个哆嗦,忽然想起来了。   那时候三花杀了自家的羊,自己追着她跑,结果被面前这人用鞭子卷着扔到了地上——那次是他不对,不该欺负三花,可这次,他好好的在遛狗,怎么他也将鞭子拎在手中,神色严峻,好像要来打他的样子?   富贵见着大木忽然呆住了,很好心的撇开了旺财跑到了他身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朋友被欺负了,抬着头朝简亦非“汪汪”的吠了起来,旺财也颠巴颠巴的跑了过来,两条狗朝简亦非嗷嗷直叫。   大木感动得眼泪都快流了下来,这狗可真是他的好朋友,这个时候还知道维护自己呐。他整了整衣裳朝简亦非问道:“这位公子,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哼,我找你有要紧事,有件事情你必须跟我说清楚不可!”简亦非一瞪眼,好个大木,竟然想要娶三花,气得他牙齿都咬在了一处:“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大木很茫然,自己每日里吃饭睡觉,帮三花守这个大湖,再也没有做过别的事情了,怎么又会做错什么事?他身边的富贵有些不高兴,挨着在他身边不住的狂吠,大木悄悄摸了摸它的脑袋,要是富贵能狠狠的咬那公子一口才解气呢,自己上次被他打了一顿,现在又这样凶巴巴的来问自己的话,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富贵得了鼓励,冲着就往简亦非那边奔,旺财见着伙伴冲过去,也紧跟着冲了上来,简亦非见着两条恶犬朝自己冲过来,更是生气,大木这小子,分明知道他做错了什么,可还赶着他的猛犬来跟自己厮打,看自己不将这两条狗抽成肉酱!   “师父,别打别打!那是我送给肖姑娘的狗,帮肖姑娘看后山的!”许宜轩骑着马气喘吁吁的跟了过来,见着简亦非举着鞭子抽得两条狗嗷嗷乱叫到处躲藏,也唬了一跳,要训练出这样一条狗来可是不容易,别被师父给抽死了。   简亦非听着说是给彦莹守后山的狗,这才将鞭子放了下来,富贵旺财吃了大亏,望着简亦非眼睛都红了,可又不敢再扑到前边去,只能委委屈屈的躲到了大木身边,尾巴依旧竖得笔直,跟棍子一样。   许宜轩大声呵斥了一句:“还不好些坐着!”   富贵旺财见着原来主人来了,立即就乖巧了,两条狗老老实实坐在那里,脑袋也低了下来,尾巴朝着许宜轩摇晃了两下,表示亲热的打招呼。它们身边的大木却紧张起来,刚刚还指望着有富贵与旺财给他出口气,没想到那公子真是武功好,完全没把两条猛犬放在眼里,而且现在又来了个难缠的世子爷,今日自己是倒霉透了。   “这位公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大木战战兢兢的望了简亦非一眼,一双腿都软了,别人都说这位公子很厉害,摘片树叶都能将树枝给打断,自己这两条腿可千万要保住!   “做错了什么?你是明知故问吧?”简亦非用鞭子一指:“你竟然想娶三花!”   “啥?”大木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想娶三花这事儿,一直藏着没说出来,可为啥这公子就知道了?   “哼,你脸都红了,别跟我说没这回事情!”简亦非气冲冲的举起鞭子来:“三花是我没过门的媳妇!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想了想,简亦非又将鞭子放下来,好姑娘自然有人爱,自己这样做似乎不妥当,只能告诉那大木,他休想再觊觎三花。   原来三花已经定亲了!大木站在那里,全身都凉了一片,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自己果然是单相思,人家三花早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不能让这公子误会,大木咬了咬牙:“这位公子,你弄错了,我没有想娶三花!”   “你没想娶三花?”简亦非打量了大木一眼:“你在骗人吧?三花这么好,你没打这个主意?”   “三花太好了,我配她不上,哪里敢打这个主意!”大木望了望简亦非,很真诚道:“只有公子这样的人才配得她上,你们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简亦非听着大木这话,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方才的怒气早已不翼而飞:“你真是这样想的?”   “真是这样想的,这是我的真心话!”大木脑袋都不敢抬:“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三花!”过了好一阵子,不见有人回答,就听着马蹄声渐渐的远去了,大木抬起头来,见着一阵灰尘在自己面前扬起,用袖子擦了擦汗:“妈呀,以后是连想都不能想了,三花那个男人板着脸的样子实在太凶了!”   “师父,你要不要去找肖姑娘?”许宜轩讨好卖乖:“肖姑娘今日去豫州城了,她那百香园的铺子里头要卖烧烤和麻辣烫。”   “烧烤,麻辣烫?那是什么?”简亦非有几分好奇,怎么才这么两个月不到,三花又捣鼓上新东西了?   “那是好吃的东西,太好吃了!”许宜轩手舞足蹈,吃货本色暴露无遗,惊得旁边几个亲卫连声高喊:“世子爷,世子爷,你坐好些!”   简亦非没有许宜轩那样快活,一路上皱着两条眉毛,心中有些不安,这村里头有人想娶三花,究竟是谁?自己可得好好去问问她,怎么就变了心思呢?当时自己走的时候她还不答应得好好的吗?   百香园前边围了一群人,门上贴着一张彩色的纸,上边写了三行字,每行字旁边还扎着小花球,被风一吹,不住的摆动,瞧着就格外好看。   “本店新品:烧烤、麻辣烫?”围观的人指着那两行字念了出来,一个个交头接耳:“这是啥东西?”   彦莹站在那活动推车的后边,朝着围观的百姓笑了笑:“此乃两款风味小吃,味美价廉,有哪位想要试试?”她从麻辣烫桶子里抽出几根竹签,手脚麻利的放在小碟子上边刷了刷调料:“大家尝尝,前边一百串免费,不用铜板儿。”   听说是免费,有人伸出了手来:“给我一根尝尝!”   龚亮赶紧接了那串麻辣烫出去:“这是刷了辣油的,不能吃辣的就不用拿了,等会有不辣的出来。”   一把麻辣烫很快就发了个干干净净,拿到了免费麻辣烫的人开心的吃了起来:“哟,真是不错,味道新鲜得很!”   “可不是吗?闻着香,吃到嘴里头就觉得一口鲜味哪!”有人举着那竹签问道:“肖姑娘,你这麻辣烫怎么卖?”   彦莹笑着将缠着红色丝线的竹签举了起来:“这是是荤的,十五个铜板一串,缠白色线的是素菜,只要五个铜板,还有这口蘑花菜,虽然是素菜,可却因着买来价格贵些,那可要十个铜板了,这边就出烧烤,也是一样的价格,大家尝尝看。”   “给小爷来一百串荤的,一百串素的!”人群外传来一个人的大喊大叫声,众人有几分吃惊,谁这样财大气粗的?虽说两百串算起来银子不多,可那也是二两银子!   “让开,让开!”几个亲卫将围观的拨到一旁,总算是开出了一条路来,许宜轩快步走到了那摊位面前,带着几分埋怨道:“怎么不等我来就开张了?”   彦莹瞠目结舌的望着许宜轩,这双簧没法子唱下去了,这位世子爷可真是厉害,一来就着急表明身份,聪明些的,肯定能听出来,许宜轩是她请来的托儿。   “这么好吃的东西,竟然不送信给小爷去,倒先让别人吃了?”许宜轩劈手就从龚亮手里抢过一根竹签儿,狠狠的咬了一口,瞬间眼睛瞪得溜圆:“好吃,好吃!两百串少了,快些,给我弄五百串!”   围观的人又惊呼了起来;“五百串,许世子,你肚子能装得下吗?”   许宜轩一瞪眼:“小爷喜欢买,管你们啥事?小爷吃不完带回去慢慢吃,总能吃完!”他朝彦莹挤了挤眼:“肖姑娘,我还有事情找你哪,你快些出来下,让那伙计去涮那麻辣烫就好!”   “许大哥,你究竟有什么事?”现在人这么多,这位世子爷偏偏还要拉她到一旁去说话,要不是他给自己来打广告,自己随手就要将漏勺反扣到他头上去。   “有个人想要见你,可又不敢来见你,你见还是不见?”许宜轩神秘兮兮的将彦莹扯到一旁,冲她挤眉弄眼。   “是你那师父简亦非吗?”彦莹呵呵一笑:“他可真是架子大,自己不出来,让你这徒弟替他喊人?你去告诉他,本姑娘现在忙得很,没空!”   “三花!”铺子的隔墙那边传来简亦非可怜兮兮的声音。      ☆、71   “简亦非,越发的长进了,竟然知道躲在墙角里头不敢伸脑袋出来!”彦莹冲着那青砖后边露出来的半张脸吼了一声,自己还有不少事情做呢,哪里还有时间跟简亦非在这边种蘑菇!   简亦非来做什么,彦莹知道得清清楚楚,自己在信上故意写了那几句话,就是想将他钓了过来的,要是他心中没自己,见了自己写去的信觉得无所谓,那就拉倒,趁早一拍两散,要是他心里有自己,当然会赶着过来向自己表表决心,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许宜轩站在一旁唬了一跳,肖姑娘瞧着温柔可亲,为什么忽然间就转了性子,板着一张脸,声音也纳闷严厉,跟他素日里见着的肖姑娘有些不同了。他转过身去,哈哈干笑了两声:“我去吃麻辣烫,师父,肖姑娘,你们好好说说话儿。”   或许肖姑娘在心里,师父是她最亲近的人,所以才能用这样严厉的声音与他说话,自己只是个旁人,当然要委婉些,简亦非一想着可能是这个原因,心里头就酸溜溜的一片,不过很快他就用麻辣烫弥补了自己受伤的感觉,一心一意的吃了起来。   简亦非走了出来,白色的袍子上边已经蹭了一块灰尘,他不好意思的伸手掸了掸衣裳:“三花,你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还能有谁喊得动许世子捎信的?”彦莹瞧了简亦非一眼,轻轻哼了一声:“怎么了?你这般垂头丧气的,又是为了什么?”   “三花,肖家村有谁想娶你?”简亦非将牙齿咬得咯吱响:“我刚刚去找了那个叫大木的,他说他没那个心思。”   “啥子?你去找大木了?”彦莹瞪着简亦非,真有些哭笑不得,她那样写,只是想让简亦非心里着急些,没想到他竟然去找人家算账了:“你没有把他怎么样吧?”大木可是个尽忠职守的,每日里替她打草扔到湖里去,尽管只要他晚上守夜,他白天没事情做的时候来是会来转几圈。   “我……”简亦非有些不好意思,可他天性不善撒谎,又见彦莹目光如炬,更是不敢说假话:“我本来想去抽他几鞭子,让他收了觊觎你的心思……”   “你可真能耐!”彦莹有好气又好笑:“这事儿,你不该来先问问我?”   “我是先去了你家,你娘好像不怎么想搭理我。”一想着肖大娘那冷冰冰的脸孔,简亦非心里就有些忐忑:“我还以为你们家真把你许给别人去了。”   “哼,你还去找别人麻烦,也不该先去问问你娘?”彦莹拍了拍荷包:“你娘可是让人送了一千两银子过来,叫我以后别去找你!”   “你不来找我,我来找你。”这一点上头,简亦非与彦莹简直是心有灵犀:“三花,你莫要生气,我娘是没有见过你,要是她见了你以后,肯定不会反对咱们的亲事!”   “可要是你娘一定不同意,那你怎么办?”彦莹朝着简亦非微微一笑:“不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你听好是不听?”   “我……”简亦非心中忽然一咯噔,要是母亲见了三花仍然不让他娶她,那该怎么办?一想着三花嫁了别人,自己以后身边要跟着个陌生女子,他就忽然间紧张起来,感觉气息都不顺畅了。   不,不,不,自己这一辈子绝不要娶别人!简亦非一把抓住了彦莹的手:“三花,你要相信我,我母亲要是不赞成,我会极力去劝说她,我会跟她说三花是个好姑娘,我这辈子就要三花做我媳妇儿,不要别人!”   简亦非这忠犬属性还算强,他能执着的站到自己这一边便是一件好事情,彦莹对于这个回答还算是满意,可她却依旧想继续试试简亦非:“要是你母亲就是不答应,那你又该怎么办呢?”   “就是不答应?”简亦非抬头望了望彦莹:“不会吧,三花这么好,我母亲绝不会不答应的。”他仔细想了想,像是下定了决心:“要是她不同意,那我也不用她遣媒人过来,我自己派人来提亲就是了,毕竟是我成亲,不是我母亲成亲。”   彦莹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她拍了拍荷包道:“好吧,我相信你,其实呢,你母亲应该早就答应了,她送过来的一千两银子,那不是聘礼?”   简亦非有几分莫名其妙:“不是说让你不要搭理我?”   “哼,她让我不搭理你就不搭理你?”彦莹哈哈一笑:“我搭理自家未婚夫婿,怎么了?”   被彦莹一句未婚夫婿叫得心里甜蜜蜜的,简亦非踏进了百香园的大门:“三花,听说你今日卖两样新货,要我帮忙做什么?”   “你自己看着办,哪里需要你帮忙你就去哪里。”彦莹瞅了瞅烧烤麻辣烫摊位那边,已经被围得密不透风,就见着阵阵白烟在往屋顶那边冒:“你就到铺子里头当伙计好了,那边你已经插不进去了。”   再瞧了百香园里头,没见着许宜轩,忽然就听那边有人大声吆喝:“荤的十五文,素的五文,口蘑花菜要十文!”   那不是许宜轩的声音?看来这位世子爷钻在人群里替她卖起烧烤来了。彦莹抱着手站在百香园门口,看着不停有人拿着烧烤与麻辣烫的竹签走开了去,心里十分快活,可别少看了这生意,要是做得好,每日里边至少十来两银子应该能赚到。   假定一日里头有两百人来买这烧烤或者是麻辣烫,一次买十串,那就能卖出去两千串,这两千串荤素搭配能收二十两银子,赚一半就有十两了。刚刚她稍微数了下,拿着烧烤麻辣烫竹签子走开的人,已经有差不多三十人,这才多长时间?她算日流量两百人还算少了呢。   “肖姑娘,肖姑娘!”彦莹抬头一看,就见如意酒楼的李老爷正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串口蘑:“肖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如何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这可真是个赚钱的门路,别看一串这样的口蘑才十文钱,可上头才串了几个?真是赚大了!这烧烤还要费些功夫,可这麻辣烫,实在真不需要什么成本,就放到大桶子里头涮一涮,熟了就捞出来吃,简单方便。   李老爷看着那细细的竹签上边串着的几个口蘑,只恨自己没彦莹那般机敏,想不出这样的金点子来,可要是自己仿着去做,一来是没这个必要,再来也不一定做得出肖姑娘这风味出来,肖姑娘用的调料可真好,闻着就香喷喷的,实在想吃。   “这人穷了,就只会想着怎么样赚钱,每日里头琢磨来琢磨去,总要琢磨出几个好点子来。”彦莹笑着迎了李老爷进来:“我们家人多,不多赚些钱,怎么才能养家糊口?也全靠李老爷你肯帮忙,我这才能将百香园开起来。”   “你一个女孩子家,在外头打拼也不容易。”李老爷的目光扫了过去,就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公子拿了笤帚正在扫地,再仔细一想,似乎那个卖麻辣烫的,胸口挂着一块美玉……等等,李老爷几乎要惊跳起来:“肖姑娘,肖姑娘!”   “怎么了?”彦莹觉得有些奇怪,李老爷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脸色就变了?   “那个卖麻辣烫的,可是豫王世子?”刚刚人多挤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没有关注伙计长什么模样,只是盯紧了烧烤架子和麻辣烫的桶子看,也就是在接那竹签的时候晃了一眼,瞬间就被人挤了出去。   “是许世子。”彦莹点了点头:“李老爷为何问起他来?”   “没、没、没事!”李老爷说话都有些结巴,这肖姑娘可真是厉害,竟然请得动豫王世子给她当伙计,当街卖烧烤麻辣烫,还能让那位简公子拿了笤帚在铺子里打扫——虽说上回听着讲是她的未婚夫婿,可哪里有让男人做事,自己捞着手在一旁看热闹的?   李老爷瞟了一眼简亦非那边,见他把笤帚放了又挽着袖子拿了抹布在擦那些货架,不由得啧啧惊叹,这肖姑娘也算是本事了得,不管自己怎么想,她那未婚夫婿看起来是挺乐意的,干活很来劲,将那货架擦得亮光光的。   简亦非着实勤快,除了将铺子里头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奔着进了内院,卷起袖子扫起地上的落叶来,看那样子似乎要好好弥补一下他母亲的过失。宁掌柜站在柜台后眯眯的笑:“肖姑娘,简公子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彦莹抿嘴笑了笑,简亦非干活还真没得说,又快又好,她一脚踏进了后院,红色的枫叶从树上飘着落了下来,正落在她的脚边,简亦非拿着笤帚飞奔过来将那枫叶扫到了撮箕里边,真是快得及时。   “亦非。”彦莹冲他亲热的喊了一声,劳累他做了这么久的事情,得好好奖赏他一下。   简亦非听了彦莹这一声,手脚一哆嗦,那撮箕便掉到了地上,刚刚扫进去的叶子有一半倒了出来,被秋风一吹,飘得到处都是。   第一百六十五章和解   秋天的天空一片蔚蓝,明镜儿似的,没有一丝杂质,就连那绵白的云彩都不见一片,就是那样明净的蓝,就如少年郎那没有瑕疵的感情,玲珑剔透。   彦莹站在树下,微微笑着望向那手里拿着笤帚的简亦非,一只衣袖挽了起来,而另外一只衣袖却溜了下去,垂到了长袍的一侧,秋风一卷,他那白色的长袍下摆就哗啦啦的响了起来,就如白色的珙桐花。   “三花,你喊我?”简亦非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句,脸上有着红色的一团,好半日都没消掉。   “是啊,我在喊你呢。”彦莹笑着朝他眨了眨眼:“亦非,亦非,上次你不自己还让我这样喊你的?难道你今日便不喜欢了?”   “我喜欢,喜欢,喜欢得很。”简亦非偷偷瞄了一眼隔断后院跟铺面的那扇门,不知为何怎么就关上了,他大着胆子朝彦莹那边挪了一步:“三花,我听着你这样喊我,很开心呐。”   “那你手还抖个啥!”彦莹瞧着简亦非慢慢的挪着步子往自己靠近,心中只觉好笑,朝前边走了一步,就迈到了简亦非的面前:“怎么了?你有什么悄悄话要跟我说不成?这样慢慢吞吞的走,要走到啥时候?”   简亦非被彦莹揭破了行藏,脸更红了些,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就是不敢开口说话。   这真是个傻子,彦莹有些犯愁,自己究竟要怎么样做,才能让他主动一些呢?前世彦莹也没谈过恋爱,只是在电影电视上见着人家热恋的时候免不了有些拥抱亲吻之类的举动,可自己现在身处这种时代,总不能先扑着过去,将简亦非的初吻给夺了吧?再怎么样也得让他主动才行呀,要是自己主动,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呢。   “哎哎哎,你倒是说说看,你想要做啥?”彦莹伸脚踢了踢简亦非,她的鞋子碰到简亦非的脚尖,他就像碰着了一块烙铁一样,惊得赶紧一缩脚:“不、不、不想做什么……”他抬眼望了下彦莹,吞了口唾沫:“我就想离你近一点。”   彦莹笑着瞧了他一眼,甩手就往厨房走,看来这个呆子是不可能有什么别的举动了,自己不如到厨房里去生火做饭更实在,好歹他也能蹲到灶台边上烧火。   “三花,三花,你怎么了?”简亦非见彦莹转身就走,心中一急,赶紧跨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彦莹的手:“是不是我不会说话你生气了?”   “哼,没事,我去做饭。”彦莹被简亦非拉着手,忽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瞅了他一眼:“你干嘛?快些放手,等会就到午时了,他们都等着吃饭呐。”   “我……”简亦非嘴巴贴着彦莹的耳朵,轻声道:“我舍不得放手,怎么办?”   简亦非的话说得轻飘飘的,就如一根鹅毛在挠着她的心,痒痒的,彦莹心神一荡,没想到这呆子简亦非,转眼就说出这样火热的情话来了。简亦非见彦莹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想要放开她的手,可还是舍不得,反倒将她的手抓得越来越紧:“三花,你莫生气。”   “我没生气、”彦莹抬头望了一眼简亦非,笑得甜甜:“我很高兴。”   “真的吗?”简亦非睁大了眼睛,心中很是快活:“你很高兴?”他的手指轻轻从彦莹的手掌心里摸了过去,摸到了手心里有几个硬壳,连忙将彦莹的手翻转了过来,低头看着那个手掌,就见靠着手指根那里有几个淡黄色的茧子,看上去与她雪白粉嫩的掌心很不协调。   “三花,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哩。”简亦非忽然想起了自己在京城著名的的胭脂斋里买了盒擦手的粉,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店伙计说,拿着这个擦擦就好了,手心里不会有硬壳了。”   彦莹瞧着简亦非从荷包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圆盒子,郑重其事的打开:“你闻闻,可是不是很香?你要天天擦着,这样肌肤就会更嫩些了。”简亦非挑了一点点雪白的粉子就往彦莹手掌上搽,手指的指腹刚刚触到她的掌心,忽然间颤抖了下,手里那个盒子没抓稳,骨碌碌的滚到了地上,到处都是白色的香粉,散发着浓浓的香味。   “咳咳咳……”彦莹被那一阵子香雾呛住了,大声咳嗽了几声,简亦非赶紧低头将那盒子捡起来,里边只剩了薄薄的一层。他拿着盒子走了过来:“三花,你先将就着用,剩下的就别浪费了,这一盒子要五两银子哩,”   这人还真是舍得,五两银子!是从哪里买的?难道是在抢钱吗?彦莹瞪眼瞧着那个小盒子,已经被磕破了一角,残缺不齐,就像一个歪嘴的人在看笑话。   “怎么了?”简亦非见彦莹盯着那盒子看,却不说话,有些慌神,生怕彦莹责怪他买便宜了,赶紧解释:“我出来得匆忙,身上没带什么银子,本来想给你买那十两银子一盒的,只是银子不够……”简亦非越说越懊悔,心里头不住的骂自己,为何不多带些银子到身上。   “亦非,我没嫌你花钱少。”彦莹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你浪费了银子。”   简亦非听着彦莹亲亲热热喊他“亦非”,总算是放下心来,咧嘴笑道:“其实也不贵,你那什么红油的罐头要卖一两银子一坛,里边不也没啥东西?别人还不是一坛一坛的买回去吃,还都说你的味道好?”   彦莹恶狠狠的瞪了简亦非一眼,虽然他说的是大实话,可毕竟她这个红油罐头才一两银子一坛,还有那么一大坛子呢,这香粉,说白了就是拿了花瓣晒干捣碎,然后加一些铅粉香料调出来的,就这样一小盒,人家还卖五两银子!   “三花,三花,你莫要生气。”简亦非刚刚说完那句话,就觉得旁边传来一阵冷风,身上凉飕飕的,彦莹已经转了身子往前边走,他赶紧追了过去:“三花,三花……”   “快些来帮忙做饭菜。”彦莹头都没有回,可以想见简亦非颠巴颠巴跟在她后边那模样。鉴于简亦非这般大肆诋毁她的产品,彦莹决定要好好的惩罚他一下:“先去挑水,然后洗菜,淘了米以后就到灶台那边去烧火!”   “好咧好咧!”做事情简亦非倒是很高兴,他欢欢喜喜拿着扁担,挑着一对桶子走了出去,晃晃悠悠的穿过前门,走到东大街最尽头一处水井里去挑水。宁掌柜见着简亦非挑着桶子出来,惊奇的张大了嘴巴,他刚刚还想着让简亦非与彦莹多说说话,这才将那扇门给关上的,谁知人家根本不用说多话,全副心思都在干活上边。   唉,自己东家可真是厉害,宁掌柜探头一看,就见彦莹正在厨房那边忙碌,暗自赞了一句,既会赚钱,又能管住未婚夫婿,可谓治家小能手,里里外外都要翘大拇指。   吃饭的时候有一大桌人,彦莹先添出几碗饭菜给宁掌柜与几个伙计送了出去,几个人见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都是又惊又喜:“东家还做了我们的饭菜哩!”   店里现在已经有了四个伙计,加上宁掌柜,五个人,除了龚亮,大家都是家里送饭过来的,伙计们都住在靠城墙那边,隔着东大街远,饭菜送过来的时候早就是凉冰冰的一片,现在吃到了热乎乎的饭菜,个个只觉得心里头暖和。   “几位大哥,你们在我铺子里头也有几个月了,大家都辛苦了,我先说声感谢。”彦莹笑着望了望几个伙计:“以前夏天还好,饭菜凉热都没问题,现在是深秋,大家若总是吃那凉的饭菜肯定不大好。”   见着几个伙计与宁掌柜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彦莹笑了笑,指了指里边的院子:“那里头有厨房,以后我多买些木炭柴火到里边,你们热饭菜吃也行,自己煮饭菜也可以。”   伙计们听着这话,个个点头:“东家实在是太客气了。”   等着安顿了伙计,轮着自家人吃饭,二花瞅了瞅外边,低声问彦莹:“三花,这每个月卖木炭柴火,得要多少银子?”   彦莹瞧着二花那模样,知道她又在心疼银子,微微一笑:“买这些东西,每个月不过一两银子就顶天了,二姐你别舍不得。只要能让伙计诚心诚意为咱们做事情,一个月多花一两银子,肯定值得。”看看龚亮就知道了,稍微给他多些好处,他就感激不尽,一心替百香园打算,甚至还想着晚上去卖烧烤麻辣烫呢。   许宜轩凑了过来,讨好卖乖:“肖姑娘说得是,我们院长里边那些丫鬟婆子都是这样哪,只要给她们打赏,做事情就快多了。”   彦莹笑着瞧了他一眼:“没错,正是这个理儿。”   许宜轩得了鼓舞,更是得意:“肖姑娘,我这铺子生意这般好,要是能半去京城肯定更能赚大钱,不如你到京城里也开一家百香园,怎么样?”他的一双眼睛亮闪闪的,里边全是盼望,要是肖姑娘能去京城看百香园,自己就可以随时去找她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筹划   小小的屋子沉默了下,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四花激动得跳了起来,一双手抓住彦莹不放:“三姐,三姐,世子大哥说得对,咱们可以去京城开个百香园!”   许宜轩得了支持,更是高兴,端着碗在嘴边,筷子匆匆扒拉了一口,眼神从碗边飘了出来,不住的往彦莹那边瞅,心里头只盼望彦莹能点头答应。他这点子可不是单单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师父!许宜轩理直气壮的想,师父不也住在京城?他和肖姑娘成亲以后,肖姑娘自然也会要到京城里来住的,还不如早些下手,到京城开家铺子,也能多赚些银子打好家底。   简亦非坐在彦莹身边,心里头也喜滋滋的,许宜轩现在倒是贴心贴意的在为他与三花做打算,这个徒弟收得倒也是值得。高门大户里的公子哥儿到了这个年纪早就被磨砺得圆滑不过,一颗真心早就被掩埋在虚伪的表面下,只有许宜轩却依旧有着一份童真,就如那尚未雕琢的璞玉一般。   “多谢许大哥的好意,我想现在把豫州城的百香园做好再说,至于去京城开铺子的时候,那还得等等。”彦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去京城开铺子,只怕是要将百香园里赚的拿出去填了窟窿还不够呢。”   “为什么会赔钱?你这百香园,现在不是挺好的吗?”许宜轩有些沮丧,自以为给肖姑娘找了个赚钱的好法子,没想到人家还根本不乐意。   “许大哥,我跟你算算。”彦莹板着手指说了起来:“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寸土寸金,那里地段稍微好些的当街铺面,我估摸着至少该要差不多七八百两银子。”   二花听了这话,变了脸色,自家这个铺面,一个月五十两银子,自己还嫌贵了,别说七八百两银子,那想都不敢想。她拉了拉彦莹的手:“三花,你说得对,咱们还是别去京城开铺子了,守着这个就行。”   “五六百两银子的铺面租金,你又不是弄不出来。”许宜轩转头看了看门外,通向铺面的那扇门开着,隐隐约约能见着伙计们正在忙忙碌碌:“你敢说,你这铺子一个月没有赚几千两银子?”   “不瞒许大哥说,我这铺子确实是赚了点银子,这四个月里大约赚了七千多两,平均下来,每个月差不多有快两千。只是你要知道,我这铺子里很大一部分是靠卖时新菜蔬得的银子,到京城里开铺子,我去哪里弄那些时新的青菜?”   许宜轩有些语塞,摸了摸脑袋:“每日派车子过来运就是了。”说完这话,却又闭了嘴,京城跟豫州虽然不远,可用马车运货慢,来回差不多也要十来日才能到,等着十来日,那新鲜的菜蔬到了京城只怕是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   “许大哥,我要想在京城开这百香园,除非我在京城郊外能买一块地,能自己种出那些新鲜菜蔬卖,否则光只是卖罐头,一个月扣除铺面租金、掌柜伙计的工钱,还有那运货的车马费,最多也赚不过两三百两银子,还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得罪旁人,京城水深,可不是我这小蚂蚱能去混的。”   许宜轩听着彦莹这般说,忽然就没了方才那兴高采烈,吭吭赫赫道:“你说的也是,我却没想你那么多。”   “只不过,我却也想在京城试试看,不知道许大哥愿不愿意帮我?”彦莹笑着看了看许宜轩:“咱们来合作。”   “合作?”许宜轩回味了这个词,只觉得新鲜:“合作是什么意思?”   “合,意思是并到一处,作,乃是劳作之意,也就是说咱们一起使劲干大事。”彦莹笑吟吟的将筷子点了点盘子里的菜:“许大哥,你家在京城肯定有铺面,是不是?”   许宜轩点了点头:“我母亲有不少铺子,全在那繁华地段。”   “若是你母亲同意,拿一间铺子出来,放一个货架,专销我这百香园产的红油罐头与水果罐头,赚到的银子,咱们对半分,你看如何?”   “对半分?”许宜轩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去与母亲说一句,让她腾半间铺子,就算是借给你用,我又没做什么事情,怎么能要对半分的银子呢?”   “要不是,我出银子也成。”彦莹心中高兴,这不就跟前世超市的专柜一样了吗?话点小钱,能在京城开百香园的分号,这也挺不错的。她可以肯定,豫王妃绝对会同意租铺面给自己——从她给自己五万两银子就知道,她还念着那母女之情。   “行行行,我回京城就与母亲去说,冬日里头将铺子收拾出来,你明年开春就能来京城开百香园了。”许宜轩心里头美滋滋的,以后肖姑娘少不得要到京城来查看货物,接银子什么的,到时候看到自己替她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一定会夸奖自己的。   “三花,不如这样,以后我有空就替你押着货去京城,你就不用来回跑了。”简亦非在旁边琢磨着,许宜轩这样替三花着想,自己这个未来夫婿却没出一点力气,这怎么行!有钱的捧这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自己总得要能为三花做点什么才好,   “师父,我们家有马车,我派个管事来就行了,不用劳累你。”许宜轩抢着来讨好卖乖,一脸的笑容,十分温暖。   彦莹瞧着这对师徒,心中暗自感叹,这大周的投资环境真好,这么多人一心一意的在为自己着想。前世她包山头包池塘包苗圃,可没少跑地方,一个公章加一个公章的盖下去,似乎无休无止没有尽头,后来到城里开了几家铺面,更是累得筋疲力尽,好在虽然摸爬滚打的吃了不少苦头,可终究还是成了人生赢家。   “你们也别着急,开铺子的事情还早呢。”这酸笋都快卖完了,口蘑与木耳这些东西虽然有做,可也太单调了些,就等着明年做大一点,多收些小笋子和坛子菜的原材料,多做出几个品种出来,也才好到京城立足。   “那还要什么时候?”许宜轩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心里头有几分沮丧,自己这般替肖姑娘打算,她怎么就是推三阻四的呢。   “怎么着也得等我开春做好第一批红油罐头才行,要不是上架才几日就断了货,这是在开什么铺子,你说是不是?”彦莹望了望许宜轩,见他耷拉着眉毛,好像有些不高兴,笑着劝了他一句:“咱们开铺子就得要开好,是不是?”   听着彦莹说咱们,许宜轩这才高兴起来:“都听你的。”   “既然你说都听我的,那我也斗胆再说句多话。”彦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豫王妃那忧郁的神色,这么多年来,她劳心劳力的抚养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肯定是很心酸的,而这个孩子虽然被她养得不知世故,童真依旧在,可却以后还是要去面对豫王府里勾心斗角的一切。   若许宜轩还是这般下去,那豫王妃的日子会更惨,怎么说她也是本尊的亲身母亲,自己就替她向许宜轩劝说几句:“许大哥,咱们都要满十五了,女儿十五及笄,男儿十五要挑大梁了,你也该多学些正经东西,莫要让王妃被小人耻笑。”   许宜轩的脸色瞬间变差了许多:“肖姑娘,今日正是高兴的时候,你就别说这样话了。”   “许大哥,我那日在你别院歇息,听着外边有丫鬟议论,说王妃活得很辛苦,她唯一的指望就在你身上,你若是不立根本,如何能让王妃扬眉吐气?”彦莹说得很是温柔,眼神里一片宁静:“想想她对你付出了多少,而你又回报了她多少?”   这次许宜轩没有说多话,低头望着桌子,眉毛微微皱起,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听得进去。彦莹心里头暗自叹了一口气,但愿自己的话能有些效果才好,否则在那样的高门大户,一个人太单纯,如何活得下去?   彦莹与肖家几姐妹在铺子里头帮忙到了下午打烊的时候,将烧烤摊子上的木炭给撤了以后,二花与四花两个人开始算起今天究竟卖了多少烧烤与麻辣烫。   彦莹的竹签都是五十根一把系在一处,开始昨日喊人一起串了两千串,可上午瞧着那情形实在太好,彦莹已经打发了龚亮回肖家村,让五花六花领着那群小丫头再串一千串过来。   三千串各种烧烤与麻辣烫卖了个干干净净,连根签子都不剩。   彦莹瞧着门外低头打扫街道的龚亮,微微一笑,看着他那般筋疲力尽的模样,肯定是没那精力去夜市卖烧烤麻辣烫了。   “三花,我们今天光是这烧烤麻辣烫,就卖了二十六两银子。”二花举着一张纸朝彦莹晃:“开瞧瞧,是不是这么多?”   彦莹接过来看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差不多。”   今日后边的一千串,家里没有羊肉猪肉了,五花六花她们就全串的是素菜,虽然口蘑与花草串得多,但毕竟还是卖不起那么高的价格,要不是怎么说三十两银子肯定能卖到。   “那咱们究竟赚了多少?”四花眼里全是盼望的神色:“有没有十两银子?”   “十两?”彦莹微微一笑,没有吱声,这麻辣烫烧烤,几乎算得上是无本生意了,除了羊肉与猪肉要买,其余的螺蛳、鱼丸虾丸全是自家那湖里出的,素菜全是菜园子里种的,铺子是现成的,伙计也是早就花钱雇了的,算来算去就只用加一点买木炭的银子了。   “怎么?赚不到十两?”二花有些失望。   “我是说不止十两。”彦莹笑着将那张纸交还给大花:“若是将铺面、人工费用都摊到这里边,咱们至少能赚一半。”   “真是桩好买卖!”二花与四花惊喜的叫了起来,两人不约而同看了看外边扫地的龚亮:“那……晚上还有赚头哩!”   “今日晚上就算了,都还没来得及串好竹签子。”彦莹瞧着两个姐妹那般兴奋的神色就觉得有些好笑:“再说了,你们瞧瞧龚亮那模样,实在也该休息了。”   “哼,想要娶我们家大姐,自然要勤快一点。”二花鼻子里哼了哼,只不过还是很顺从的点了点头:“今日他就别做了,明日咱们多串一些竹签,让他晚上去夜市摆摊。”   “你怎么就知道他有想娶咱大姐的心思?现在只不过是咱们一厢情愿而已。”彦莹担忧的望了一眼龚亮,真希望他不计较大花已经嫁过人,能好好的与大花相处一辈子。   “三姐,你别叹气,我觉得这事情有戏。”四花在旁边抿嘴笑:“今日他回肖家村去捎话要竹签子串肉串菜蔬,可是带了一包东西给大姐去了,我瞧着他手上拎着的,似乎是对面那食品店子里的桂花糕。”   第一百六十七章和谐   肖老大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屋子里头静悄悄的一片,他张望了一下,就见肖大娘抱着刚刚生的长生,自己女儿七花摊手摊脚的睡在小床上头,一丝声响也没有。   “都睡了?”肖老大走过来瞧了瞧,长生闭着眼睛,小脸蛋上红扑扑的,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摸,肖大娘抱着长生走到了一旁,呶呶嘴:“你别把他吵醒了。”   肖老大嘿嘿的笑着,摸了摸衣裳:“就是想多瞧瞧他。”   肖大娘伸手指了指七花:“那你多抱抱咱女儿。”   肖老大瞅了瞅七花,见她睡得正香甜:“不抱了,莫要吵了娃儿。”   “什么吵不吵的?”肖大娘抱着长生走到了外边,声音略略大了些:“你还不是觉得她是个女娃,不想抱!你自己想想,她生出来已经有半年了,你这个当爹的,抱过她几回?当家的,莫要这样偏心,生男生女都一样!”   肖老大站在那里,呐呐道:“我也知道男娃女娃一样,可总有点更向着他些,我改,我以后一定改。”   肖大娘没吱声,这时就听着外边一阵说笑声,五花与六花两人奔跑着走了进来,肖大娘转过身去,朝着两个女儿笑了笑:“可算是回来了。”   家里七个女儿,除了尚在襁褓里的七花,个个都能干,哪怕是六花这小豆丁,也是一个顶俩,今日二花她们几个去了豫州城,五花与六花不仅在老屋里边管理,还帮着她在家里头烧火做饭,看得肖大娘好一阵心酸。   “阿娘,二姐她们回来没有?”六花兴致勃勃的冲了过来:“我们今日下午又削了不少竹签子呐。”   “应该快回了吧?”肖大娘抬头望了望天色,已经沉沉的有了些青莲色的暮霭:“咱们赶紧准备弄饭菜。”   五花答应了一声,迈步走向厨房,却见着肖老大蹲在墙角洗菜,吃惊的喊了一声:“阿爹,你忙了一日,赶紧歇着去,这些菜就由我来洗好了。”   肖老大抬头瞅了瞅五花,见她细白的小脸蛋上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小手小脚瘦得就像枯枝一般,忽然就感叹起来,要不是三花,自家几个娃每日里还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哪里还能住上这青砖大瓦屋,哪里又能餐餐有肉吃?   自己几个闺女,又个个都体贴自己,怎么着自己也不该看轻了她们。孩他娘说得对,男娃女娃都一样呐,自己可不能偏心了。他咧嘴冲五花笑了笑:“爹不累哩,你们今日做了一天事情,肯定也很累,爹来洗菜。”   五花蹲在他身边,拿起了一把青菜,朝着肖老大甜甜的笑了笑:“阿爹,五花不累,只要能和爹娘在一起,再苦也不觉得。”   肖老大听着这贴心窝子的话,一时之间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心里酸溜溜的,瞬间就有一种想要哭出来的感觉。他站起身来,慢慢的朝外边走了去,手里抓着一片菜叶子,顺手在眼角抹了抹,一溜冷冷的水从脸上淌了下来,滴到他的脖子里头去,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五花抬头望了望肖老大,没有吱声,肖老大站起来的时候,她分明看见了他眼角有泪花闪闪的。不知道阿爹今天咋的了,怎么就哭了?是不是干活太累了?五花手里不闲着,一边洗着菜一边心里头想,自己要好好干活多挣钱,阿爹就不会这样辛苦了。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群鸦点点,翅膀上带着金粉一般的颜色,扇着往沉沉的树林里边飞了过去,肖家村的路上影影绰绰的走来了一辆骡车,旁边还跟着几匹马,欢声笑语的走了过来,惊得路边的鸡鸭飞奔着,“咕咕嘎嘎”的直叫。   彦莹看着一地乱跑的鸡鸭,心里头欢喜:“简大哥,我这百香园,很快又要上新品了。”   简亦非含笑看着她道:“我知道我们家三花能干。”   许宜轩不住的哼哼唧唧:“肖姑娘,你再这样添下去,那铺面都快不够用了。”   “没事,我合理利用空间就是了。”这烤鸭已经快到了出成品的时候了,彦莹与方嫂一道研制了差不多两个月,废了不少鸭子,总算是做出了一批味道不错的,方嫂吃了只觉得满意,可彦莹却觉得还差了些火候。   虽然说大周没人卖烤鸭、鸭脖鸭舌这些东西,自己做出来的也算味道鲜美,可她总觉得跟前世吃过的鸭脖鸭舌那些,还有些不同。一种产品要想做得久,必然要有它自己的风味,若是只有一般般的味道,人家吃了以后觉得可吃可不吃,那下一回不见得会来买。   这烤鸭不比麻辣烫与烧烤,这些东西本小,卖不红火随时可以歇业,可这烤鸭却是个大工程,她现在湖面放养了一千多只鸭子,就是准备做烤鸭用的,要是烤鸭的风味定不下来,要把这屁鸭子推销了,还是一桩麻烦事情。   “怎么了?有什么为难的事情?”简亦非见着彦莹话说了一半,却不再往下说,知道她肯定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将身子弯了弯,嘴唇在她耳边擦着过去:“你告诉我,我给你想想法子。”   “我想要买些与众不同的调味料,嗯,一定要与众不同的。”彦莹望了望简亦非:“简大哥,京城里头的货肯定比豫州城要齐全,下回你过来,给我带些调味料过来,我不要那种粉末,我要那种像八角茴香桂皮肉桂一样的东西。”   简亦非点点头:“包在我身上。”   许宜轩在旁边插话:“我帮你去跑腿看看,我师父现在可忙,只怕是没时间去转这些地方,我买好了,师父替你捎回来。”   彦莹抿嘴笑了笑:“好好好,就这样说定了。”   一群人回了肖家,屋顶上的黑色瓦片里,已经袅袅的升起了白色的烟雾,彦莹奔着走了进去,就见六花在灶台下生火,五花拿着锅铲吃力的在翻动着锅子里头的菜。   五花今年才十岁,虽然已经快到她肩膀高了,可依旧还是个孩子,从来没有让她炒过菜,彦莹赶紧奔了过去,接过五花手中的锅铲:“怎么也不等三姐回来就炒菜了。”   五花赶紧将洗好的韭黄递了过来,细声细气道:“五花平常看着三姐是这样炒菜的,也想试试,以后你们不在家,我就能炒菜给阿爹阿娘妹妹们吃了。”   “下回三姐教你。”彦莹一伸脖子,对面许宜轩已经熟门熟路的坐到六花身边,拿着柴火往灶膛里塞,六花扬着声音问道:“三姐,咱们家的烧烤麻辣烫卖得怎么样哇?有没有赚银子?”   “你三姐做买卖,还能有亏本的?”许宜轩拿着柴火不住的往灶台里头添,笑得嘴巴都合不拢:“那些东西真是好吃,我一连吃了一大把。”   “三姐三姐,我们今天赚了多少银子?”六花有些着急,拿着一根烧着的木柴不住的舞动着:“肯定很多,是不是?”   “差不多十三四两吧。”彦莹点了点头:“还要多谢你和五花带着她们串竹签子呐。”   “三姐,咱们都一起使劲,赚钱、赚钱、赚大钱!”六花高兴得将那小棍子挥舞得一晃一晃的,就像那小小的荧光棒:“三姐,咱们百香园第一天开业的时候,你说差不多赚了四五十两银子,现在麻辣烫和烧烤就能赚十多两银子,而且肯定还会越做越好的,是不是?”   彦莹笑着点头:“肯定是这样。”   六花站了起来,探着身子往前边看:“三姐,我和五姐今日下午又削出了好多签子,就怕明天不够用。”   “够用了,够用了。”彦莹眉眼弯弯,想起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来,那龚亮将外头打扫了以后,今日将地上那些竹签都收拢来:“肖姑娘,我把这些竹签拿了放到锅子里重新煮一回,再用刷子刷干净,应该可以再用吧?”   彦莹摇了摇头:“还是扔了吧。”虽然锅子里煮过也算是高温消毒,可毕竟总是原来被人吃过的,想着有些不舒服,可龚亮还是坚持着:“这竹签子要削出来,也为难呐,我见五姑娘与六姑娘拿着刀子削那竹片,手指头都红了。”   “龚亮,你可别贪图一点点小便宜,虽然说削竹签是麻烦,可这总比让人生病要好。地上有不少……”她本来想说细菌,可是龚亮肯定听不懂,只能改口道:“地上全是垃圾,又是别人吃过了的,想想都有些脏,如果拿别人吃过的东西给你来吃,你肯定也不会欢喜,还是将它们扔了,要不是就拿着当柴火烧就是。”   龚亮听得脸色发红:“那我拿着做柴火烧。”   “六花,咱们还等另外请些人才行了,以后你与五花就带着她们专门在家里串麻辣烫和烧烤的串子。”彦莹想了想,这个削竹签其实也是个为难的活,少不得还要雇一批人过来。   正在说着话,就见简亦非挑着一桶水走了进来,把缸子里灌得满满的:“三花,我刚刚把你杂屋里的柴火都劈了。”   彦莹点了点头:“我还在想着让你去做这事情,没想到你却自己找到事情做了。”   “三花,三花!”肖大娘站在门口喊了一句,见着简亦非站在厨房里头,脸上有些不欢喜的神色,只是斜着眼看了一会儿就转过脸去:“三花,大木送螺蛳过来哩,你去瞅瞅。”      ☆、72   捞螺蛳是很好玩的事情,将一个竹篮,涂满清油放下去,过了一段时间再将绳子提起来,那竹篮子上边密密麻麻的全是螺蛳,沉甸甸的几乎要提不起。   幸亏大木力气大,拎着两个竹篮跨进肖家的院门,瞧上去一点都不费力气。   肖大娘赶紧张罗着让大木将竹篮子放下来,自己飞快的走到厨房里,将彦莹叫了出来。大木笑着迎了过去,拎起篮子来晃了晃:“三花,瞧,今日又捞了这么多。”   几个螺蛳“噗噗”的掉到了地上,大木的胳膊耷拉了下来,竹篮子也跟着落了地,他畏畏缩缩的看了一眼跟在后边出来的简亦非,心里头直打鼓,怎么又遇见这公子了?大门哭丧着脸望向彦莹:“三花,你自己去放水缸里吧,我走了。”   还没等彦莹回过神来,大木就撒开脚丫子跑得飞快,肖大娘有些纳闷:“大木这是咋的了?平常不还要替咱们将这螺蛳放到水缸里去的?”   大木跑得很快,就像那受惊的兔子,才一眨眼就不见了身影,跟他那略为宽大肥胖的身子实在有些不搭调。彦莹有些莫名其妙,望了望大木的背影,转过脸来看了看简亦非,忽然心有所悟:“简大哥,你没有对大木怎么样吧?”   简亦非站在台阶上没有说话,许宜轩一个箭步从门边蹿了出来,笑嘻嘻道:“肖姑娘,我师父今日一早去问大木话了,把他吓得要死。”   彦莹白了简亦非一眼:“简大哥,你找他做啥?”   简亦非见着彦莹满脸不高兴,赶紧分辩:“我不是无缘无故,只是见着你那信上边写着村子里有人向你求亲,我……”说到我字,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肖大娘气哼哼的从一旁走了过来,站在了彦莹的前边,刚刚好将她挡在身后,以一种母鸡护雏的姿势高高的昂起了头:“简公子,虽然俺家穷,没有你们家那家世,可有该有骨气!既然你母亲都说了不认我们三花这个儿媳妇,我们也不会死皮赖脸的贴着你过来!现在村子里头有喜欢三花的,跟你一点干系也没有。”   本来肖大娘是个胆小的,可这事情关系到女儿的终身,她忍不住还是胆大了一回,她可不想自家的好女儿要背个不好听的名声,既然简亦非的母亲不喜欢三花,那就一拍两散,简亦非那个口头婚约,就当没有过,三花自己再找个踏实人过日子就行。   “婶子,你别生气。”简亦非慌了神,赶紧走下台阶,奔到了肖大娘面前:“我要娶三花咧,不管我母亲怎么说,我都会娶三花。”   “可是你娘不喜欢三花,你娶了她回去,你娘刁难她,那该怎么办?”肖大娘气呼呼的望了一眼简亦非,一双手叉到了腰上:“你别以为我们家没钱,就能任凭你欺负的。”   彦莹第一次见着肖大娘这般发怒,就是上回肖文华来家里帮四斤老太占菜园子,也不见她这样激动过。她的心里好一阵感动,虽然自己不是肖大娘的亲生女儿,可肖大娘对她的母女之情却是真真实实的,甚至不惜与简亦非去争执。   “婶子,你放心,我这一辈子只认三花做我媳妇儿,至于我母亲,她不高兴是她的事情,我会慢慢与她说清楚,万一说不清,那我就跟着三花单独住一个院子,不用三花每天去看她的脸色,你觉得怎么样?”   肖大娘咂摸着这话,想了想道:“你真是这样想的?”   见着肖大娘松动了些,简亦非心中高兴,赶紧朝肖大娘行了一礼:“婶子,要是我做不到,那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古时的人最敬重鬼神,听着简亦非发誓,肖大娘这才脸色缓和了下来:“我就信你一回,等着三花及笄以后,你就赶紧派媒婆过来提亲,要不是你老在我们家走动,别人瞧着少不了会议论,我们家三花的闺誉还要不要了?”   “三花及笄?那是什么时候?”简亦非赶紧问了一句:“都说及笄是大事,我肯定要过来。”旁边许宜轩也连声道:“我见着我那几个姐姐,及笄的时候都要办仪式的,还要请京城里最尊贵的夫人来替她们盘发唱赞词,收的及笄礼差不多要堆满一张桌子。”   肖大娘这时才乐呵呵起来:“及笄是重要,可在农村里算不得什么,也不过是买根红头绳子扎一下,没钱人家买朵珠花,有些钱的,给打根银簪子就够了。”   “不管怎么样,三花及笄我总得过来。”简亦非笑着望了望彦莹:“三花,你哪日生的?”   彦莹有几分窘迫,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哪日生的,也不好怎么回复简亦非,她朝简亦非瞟了一眼,装出一副羞答答的模样来:“这事儿你怎么能直接问我?”   简亦非见彦莹将头低了低,声音听着有几分羞涩,不由觉得奇怪,三花平常大大咧咧的,可现在怎么也害羞起来。许宜轩在后边自作聪明,拉了拉简亦非的衣袖:“师父,哪有你这样直接去问女孩子的出生时辰的?都是要媒婆带着礼物来拿庚帖的!”   肖大娘乐呵呵道:“我们农村里也没那么多讲究,不说时辰就说个日子出来也无所谓。”她笑着看了彦莹一眼:“三花,你咋还害羞了哩!怎么不大大方方告诉简公子你是十月十七那日生的?”   “哎呀呀,三花跟我一日生的!”许宜轩惊得喊了起来:“都说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会做夫妻呢!”他看了看简亦非那忽然阴下来的脸,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唱戏的时候听到这句话的,想必是乱唱。”   肖大娘瞧着许宜轩那模样,哈哈的笑了起来:“许世子,这同一日生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是个个都做夫妻,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简亦非听着肖大娘这样说,脸上才露出了欢喜神色:“婶子说得对,等着三花及笄那日,我一定会来给她送贺礼。”   许宜轩叹了一口气:“师父,到时候你帮我带一份贺礼过来吧。”他怅然若失的望了望彦莹,过不了几日他就要回京城了,可真舍不得走。京城里的豫王府,虽然瞧着富丽堂皇,可却是一只大鸟笼子,他每日关在里边,没有半分快乐,只有住在这别院,天高皇帝远,他才有滋有味的过了一年。   简亦非听了许宜轩这话,心里头半丝难过都没有,笑眯眯道:“好,我记下了。”   晚上静悄悄的一片,这九月末的天空,只有一线弯弯的月亮挂在天空,四周都是静悄悄的一片,只有偶尔传来一声秋虫的低吟。肖大娘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肖老大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她娘,怎么了?”   “我这心里忽然就悬着。”肖大娘就着黯淡得几乎灰成一片的月光看了一眼身边睡着的七花,见她小手小脚摊的平平,被子盖得很平整,这才转过身来,低声道:“当家的,你难道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什么不对?简公子说得笃定要娶三花,我这心就踏实下来了。”肖老大嘿嘿的乐着:“简公子真是个不错的。”一想到吃晚饭的时候,简亦非那说得坚定的话语,肖老大心里头就甜丝丝的,没想到三花还有这般造化,住在这小山村还能遇着贵人。   “我跟你说,那许世子,也是十月十七过生日,跟咱三花同年同月同日生!”肖大娘伸手捉住了肖老大的胳膊,声音里头有些不安:“当家的,你还记得那个晚上的事情吗?你遇着的那个婆子,她说的那些话是真话,还是假话?”   “那个晚上?”肖老大开口反问了一句,瞬间脸色就白了,只是幸得没有灯光,看不见他慌张的神色。   那个晚上,十五年前那个晚上,肖老大记得很清楚,可从来也不愿意跟旁人提起。   十五年前的十月十七,肖大娘还只被人称作肖大嫂子,她还只有二十六岁,他们有了大花与二花两个孩子,第三个正在肖大娘的肚子里头,马上就要出生。   肖大嫂子是十六晚上就发动了,开始他们两人并没有当一回事,农村里头生孩子,谁不是自己生?除了遇着那些提前生的,或是实在生不出来的,这才会去找接生婆。肖大嫂子的第三个孩子,生得艰苦,生了一天一夜没有生出来,熬到十七日傍晚,肖老大慌了神,赶紧打发人去请接生婆。   接生婆一来就嚷着难产了,摸了摸肚子,看了看肖大娘的情况,急急忙忙奔出来:“哎,你媳妇情况不怎么好,你是要保大还是保小?”   “保大,当然保大!”肖老大着急得跳了起来:“不管怎么样,你可得将我媳妇救下来!”   “知道了,你就在外头等着吧!”接生婆瞧了肖老大一眼,飞快的走回了屋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回忆   十月的晚上,路边已经有了淡淡的白霜,肖老大抱着襁褓跌跌撞撞的走在山间小路上,心里头悠悠的痛。   十月怀胎,没想到这婴儿才生下来便落了气。   接生婆抱着孩子出来,满脸惋惜:“肖老大,你的娃没气了咧!你就莫要伤心了,你们是没父女缘分,这也是命中注定。快些去找个地方将这娃儿给埋了,也好让她早些去转世投胎。夭折的娃可不能进祖坟,会影响一家风水的。”   肖老大呆呆的望着接生婆的脸,简直不敢相信她说的话,虽然接生婆老早就问了他是要保大还是保小,可他依然希望着母子平安。但等到瞧见接生婆那脸色,一颗心忽然就沉了下去,怎么也浮不起来。   “唉,我知道你心里头不舒服,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接生婆将襁褓往肖老大怀里一塞:“快莫要伤心了,这个还不算讨债鬼,真正的讨债鬼,等你好饭好菜的喂到十来岁,一撒手就走了,那时候就更伤心!”   抱着孩子在怀里,肖老大心都冷了,慢吞吞的往后山那边走着,似乎气都快喘不过来。   盼来盼去,盼了个女娃还不上算,这个女娃一出娘肚子就没了气。接生婆说刚刚出来的时候还见着似乎睁了下眼睛,可摸着却身子冷了,鼻子下头没了热气。   再也没有谁比得上他这般倒霉的了,肖老大心中凄苦,莫非是命中注定他子嗣艰难?抱着孩子往前边走,低头看了看你灰布襁褓,里边的小脸似乎还带着红润,他根本没法子相信自己的女儿还来不及睁眼看他一下就没了。   四周一片宁静,这十月的秋夜,山里头的虫子都藏了起来,没有声息。肖老大四处打量着,想找快安静的地方将女儿给埋了,这时就见一个婆子提了个篮子正匆匆的往这边狂奔过来,见着肖老大,停下脚步喘了口气:“大兄弟,这边有村子没有?”   “大婶,你这是要去哪里哇?”肖老大有几分奇怪,这婆子瞧着不像是农妇,穿着一件褙子,露出了两只深蓝色的绸缎衣袖,该是大户人家里边的人呐。   那婆子朝肖老大瞥了一眼,见着他抱着的襁褓,忽然脸上有了欢喜神色:“大兄弟,你家媳妇是不是刚生了娃?”   肖老大点了点头,声音有几分凄凉:“刚生,只不过孩子……没了。”   “什么?”婆子听了这话,赶紧一个箭步蹿了过来,走到肖老大面前,伸手在婴儿的鼻子下边探了一把,很惋惜的看了看:“真是个齐整孩子,可惜了,可惜了。”   肖老大一言不发,抱着孩子就要往旁边走,那婆子猛的将他拉住:“大兄弟,你家媳妇现在应该有奶?能不能做个好事喂喂这孩子?”她将自己拎着的篮子高高的举了起来,掀开那床小小的红色被子,露出一张雪白的脸孔来:“她不吃奶会饿死的。”   “大婶,这……是你的孙子?”肖老大疑惑的瞅了瞅那婆子,这个深夜,一个独行的婆子,带着一个刚刚出世不久的孩子,怎么看都只觉得诡异。   “大兄弟,不瞒你说,我们家主子是大户人家的外室,今晚刚刚生了孩子。老爷的正妻十分厉害,要是知道了这孩子,肯定会要将她弄死的。”那婆子将篮子里的孩子抱了出来给肖老大看:“大兄弟,你瞧瞧,这孩子多可爱,要是被弄死了,多可惜!”   肖老大望了望那闭着眼睛的孩子,见她的肌肤娇嫩,白得就如那天上的雪花一般,他刚刚失去了一个女儿,这泛滥的父爱没出去发泄,现在见着这小小可爱的婴儿,一时间忽然就有些冲动,想要将她接过来当自己的孩子养。   “大婶,你的意思是,想要我收养她?”肖老大讷讷的问了一句:“可是俺……”   婆子没容他说完,已经在动手解开包孩子的襁褓:“大兄弟,你放心,我们家主子以后是不会再来问你要这孩子了,你就将她当成你自己的孩子看。”   肖老大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婆子就急匆匆的催促他:“快些将你孩子给我。”肖老大“啊”了一声,那婆子急吼吼的将一个雪白的小身子塞了过来,他望着在自己怀里挥动着小手小脚的婴儿,有些不知所措。   “你就别愣着了,你的孩子没有死,她就是你的孩子。”那婆子将肖老大的孩子接了过去,用自己那柔软的包布将她包了起来:“你放心,我会去找块地方将她好好安葬了,你不必挂心。”   “她……”肖老大低头看了看,那个婴儿已经睁开了眼睛,一线乌黑的光亮在月色下显得有些黝黑。   “什么她她她的,她就是你的女儿了。”婆子朝肖老大作了个揖:“你放心,我主子不会来寻她了。你告诉我你叫啥名字,我过两日再给你送银子来,还请你尽心把她养大。”   忽然间怀里的婴儿哭了起来,声音有些断断续续,肖老大有些手足无措,那婆子推着他道:“快些回去让你媳妇喂她喝奶,现在该是饿了。”   肖老大抱紧了那襁褓,回头看了看婆子,见她还站在原地,脸上有一种古怪的神色,他来不及多想,赶紧奔着往家里走——他的孩子没有死,以后他就有三个女儿了。   接生婆见肖老大抱着孩子回来,也是惊奇:“哟,可真是命大,还以为她没气了,怎么又活转过来了。”   肖老大不敢让她看,生怕她看出孩子并不是她接生的那个,连忙抱着孩子往肖大嫂子身边凑:“媳妇,赶紧喂点奶。”   接生婆却没有像肖老大担心的那样凑过来,只是站在那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嘴里唠唠叨叨:“原本以为你媳妇生娃生得太久,那娃儿在肚子里头就闷死了,没想到她这般命大,自己通了气。”   “或许外边风大,吹一吹就顺了气。”肖老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想出了这样一句话来,反正不管怎么样说,总要堵住人家的嘴。   “呵呵,大兄弟你可真会开玩笑!怎么会风吹吹就顺了气?分明是你娃儿生死簿上时辰未到!”接生婆笑着走到肖老大身边,他唬得站了起来,将身子侧了侧,正好挡住了接生婆,只让她见着那襁褓,没让她低头来看娃儿的脸。   接生婆并不在意,只是瞥了一眼那襁褓,嘿嘿一笑:“这娃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就等着享她的福分好咯!”   “要是真能享到福就好了。”肖老大陪着笑,干巴巴的,一点也不自然。   往事一点点从记忆深处涌现了出来,肖老大身上忽然间就燥热了起来,他望了一眼肖大娘,低声道:“豫王世子也是十月十七?你没听错?”   “真没听错。”肖大娘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我这心,越发不踏实起来。”   这么多年来,他们两人都只将三花看作自己的孩子,从来没去想过三花那从未露面的亲娘究竟是谁,可今日听着肖大娘这般一说,肖老大也惊恐不安起来。   那婆子跟他说,自家主子是大户人家的外室,所以生下的孩子自己不能养。那时候他听着就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只是想着她说的,等着正妻找过来,孩子会没了命,心中才有了怜悯之心。他的孩子刚刚没了命,他不希望那幼小的生命就这样消失。   可现在想起来,只觉得那婆子说的实在可疑,大户人家的正室,知道了外室的存在,泼辣些的,将那外室弄走弄死都有,可却没听说过谁要将外室生的女儿弄死——生个男娃,还会怕他来争家产,生个女儿,那可是一点威胁都没有。   豫王府别院就在不远处,许宜轩又与三花同年同月同日生,三花是豫王妃女儿的可能性真是有很大。肖老大转过身子来望向肖大娘:“莫想那么多了,那个婆子跟我说得清清楚楚,她主子是大户人家外室,这么多年了都不见来找三花,现在更不会来找了。”   那婆子说了要给他送银子过来的,他也等了一阵子,那时候家里穷,还得还五十两银子给肖木根与肖王氏,一心还指望着银子,可没想到那婆子言而无信,竟然再也没露过面。   看起来那边是要彻底断了跟三花的关系。   肖老大望了差不多几个月,最后终于打定主意不再指望别人会送银子过来,这念头断了快十五年,没想到忽然三花的身世好像又明朗了。   肖大娘躺在那里没出声,她的喘气之声却清晰可闻。她将身子蜷缩了起来,把脸搁在肖老大肩膀上头:“当家的,咱们就当没有这回事,即便三花真是那豫王妃的女儿,现在她肯定也是不会认她的了。要是认了她,那许世子该怎么办?那么好的一个孩子!”   肖老大伸出胳膊来将肖大娘给搂住:“可不是,原来咱们都说好了,就把三花当咱们亲生的孩子看,快莫要去想这么多了。”   第一百七十章极品   十月秋风渐渐亮,九月还带着些热气的尾巴,重九登高能见着山路上有人不断脱衣裳,可到了十月里边,怕冷的人就开始穿夹衣了,中衣外头套厚实的衫子,夹衣领口微微敞开,能见着里边衫子上若隐若现的花纹。   秋天才开始的时候,彦莹就张罗着给家里人做新秋衣,以前大家都是捡着上头姐姐的衣裳穿,到了六花身上,已经是花色都看不清了。上回每人做了一件新的春裳,夏天里彦莹给都做了两套,肖大娘瞧着实在心疼:“咋就做这么多,少做两件哟!”   彦莹实在有些无奈:“阿娘,咱们赚了银子不就是要花的?赚了银子不花,那有什么意思?”她笑嘻嘻的指着床上摊着的那几块闪着光的缎子面料道:“阿娘,这是你和阿爹的衣裳料子,也让你们变成富贵人家里头的老爷夫人!”   肖大娘伸手摸了摸那衣料,实在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料子真是好,被太阳照着,闪闪发光,上头还有隐隐的提花花纹,有一块是黑中透红的底子,上边全是福字,有一块灰紫颜色,上边绣着花鸟图样。   虽然肖大娘舍不得,可衣料都买回来了,心里头还是高兴,拿起剪刀将衣料给裁了,只消得两日便把衣裳做好了。她挑了那件灰紫色底子的衣裳穿着,在村里头走了一圈,回到家就赶紧脱了下来:“大家都夸着好看,以后走亲戚穿哩。”   肖老大的亲戚不多,大部分住在附近,除了肖大娘的娘家略微远一点点。以前肖老大家不算太差,也不算太好,只是吃亏在亲娘死得早,没有人替他留心这亲事,还是有一次,过路的一个大婶来讨水喝,跟肖木根提到了城南村子里有家姓刘的,生了四个女儿,个个都跟花朵一般,其中那个老三,大小跟肖老大正合适。   肖木根听了这话就动了心思,暗暗的跑了一趟城南,到那村子里打听了下,只说刘人的女娃个个都勤劳能干,在村里口碑好,便动了心思,虽然老大的娘不在了,可这娶媳妇的事情他还得留点心,当即带了肖老大去了肖大娘那边村子相看,肖老大一眼就相中了,当下便遣了媒婆过去提亲。   肖大娘家很穷,除了三个女姊妹,她上头有两个哥哥,下边还有两个弟弟,虽然说儿子生得多,可这儿子总归是要讨媳妇,到时候要分家,肖大娘的娘家自然是将她们看做摇钱树,嫁了她们出去,拿着聘礼娶媳妇。   聘礼要得高,肖王氏就不乐意了:“那家人也实在是狮子大开口,他家的女儿又不是天上的仙女,咋就要二十两银子做聘礼呐!”   肖木根想了想:“二十两就二十两,咱们这边嫁女儿,好歹也得十五两上头去了,人家也不过是多要了五两,给他家就是了。”   肖老大在一旁听着肖王氏唠唠叨叨,蔫头蔫脑的说了一句:“娘,那五两银子我挣出来给你就是了。”他一眼就相中了肖大娘,正高兴着呐,怎么能让这亲事不成?   就这样,二十两银子做聘礼,一驾骡车将肖大娘捎了过来,后边还跟着一溜吹吹打打的鼓乐,等着晚上吃过晚饭百了堂,两人就算成了亲。   第二日肖王氏便追着媳妇要压箱钱,肖大娘满脸通红:“娘家没打发。”   肖王氏愤愤不平:“分明是你不想给我。”   肖木根在旁边接了口:“孩子们自己的事情,你就少搀和,压箱钱怎么着也是她自己管着,你管那么多作甚。”   肖王氏气得将茶盏儿摔得砰砰响:“我不管这么多!那聘礼多出的五两银子早谁要去?娶个穷鬼的女儿进来,只是倒贴赔钱!”一边拍着桌子叫,一边恶言恶语:“我瞧着也不过是长成这样,哪里就值二十两银子了?二十两银子,大户人家买两个丫鬟都够了,要是扔在咱们村里,都能买十头母猪!”   肖大娘听着婆婆这般粗言秽语,红着脸站在那里,手不住的发抖,心里虽然有气,可却还是气娘家,狠心得连一个铜板的压箱钱都不给,就只给她做了一套成亲时候穿的衣裳。现在自己才来婆家就遭了轻贱,怨不得旁人,主要是自己娘家做得实在出格。   自从嫁到肖家村,肖大娘就很少回去,每次回去,爹娘都会追着问,女婿有没有到外头打短工、听说肖木根家家境不错,怎么着也该要多捎带些东西回来。她那娘更是有意思,还叫她把成亲穿的衣裳拿回来:“等你妹妹出嫁的时候就不用做新衣裳了。”   才成亲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去,两个弟弟就会缠着肖老大要铜板:“姐夫,想买零嘴儿吃,没铜板!”早两年回去,一群侄儿侄女追着要铜板,那情形跟十多年前是一样的,只是要的人换了一批而已。   肖老大家境本来就不好,哪里还有多余的铜板?可为了肖大娘的面子,每次回去总会带上一两百个铜板儿,那边侄儿侄女讨要,他就每人发几个,等着回肖家村的时候,铜板是一个都不会剩了。   先头几年回娘家,肖大娘还会带上一个两个女儿,可每次回去都不见自家爹娘有打发,就只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带了三花回去,见着家里喜气洋洋,问了一嘴才知道,大哥年关的时候跟着别人跑了趟生意,听说是赚了十两银子,肖大娘的老子娘才掂了掂荷包,慢慢的从里边摸出一文大钱来,张着嘴笑:“三花,姥姥给你吉利钱呐。”   这一文钱就是这么多年肖家几姐妹唯一从姥姥那里得的钱了,她们也习惯了姥姥家的小气,每逢过年的时候都推三阻四,谁也不愿意跟着去,外婆家里家境一般般,表兄表弟们还老是欺负她们。   上回端阳节,正好赶着要开铺子、要搬家,肖老大家里忙得手脚都挪不开,就没有往城南去了,等到了中秋,肖大娘想了想:“当家的,也该去我娘家那边拜个节才好。”   肖老大点了点头:“可不是,端阳节都没去呐。”望了望自己的青砖大瓦屋,他憨实的笑了笑:“咱们得多买些东西过去才行,也算是全了礼数。”   “爹、娘,你们莫要滥好心!”二花在旁边听了有几分着急,姥爷姥姥是什么人,爹娘还不知道?要是多送一点东西,恐怕他们疑心,会要加紧着来讨要呐。   彦莹到肖家村也有这么久了,自然也知道她那不会比肖王氏更逊色的极品姥姥姥爷,也很赞同二花的观点:“爹、娘,咱们可别显山露水,随便买点东西就成了。”   商量了一番,彦莹在五芳斋里买了两盒最寻常的月饼,又捡了一篮子鸡蛋鸭蛋,捉了两只母鸡,让肖老大与肖大娘松了过去。两人到了肖大娘娘家那边,肖大娘的老子娘刘高氏见着那些东西,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影儿:“怎么今年就送这么多东西过来了!”   “端阳节不是没回来?这次一起补齐节礼了。”肖大娘笑着从荷包里头摸出了一块碎银子来,约莫有半两重,笑着塞到了刘高氏手里头:“老大这大半年帮人打短工,人家说他活干得好,得了些赏钱。”   等着肖大娘回了肖家村,刘高氏拿着那块碎银子就琢磨上了:“六丫头家里这是怎么了?都翻身了不成?”   以前六丫头家,穷得叮当响,家里差不多只能喝西北风了,每次回来过年,都只能提一块一两斤重的猪肉,银子就给别说了,能给个三四百个铜板就差不多了,怎么这次就这样大方了?这还只是过中秋,就塞了半两银子,还送了母鸡鸡蛋和月饼,真是稀罕事儿!   肖大娘的大哥刘阿大坐在一旁,吧嗒吧嗒抽了一口水烟:“我觉得有些不对。”   “你也看出不对来了?”刘高氏眉头一皱:“什么时候得了空,你去肖家村那边打听看看,看你六妹过得咋样。”   刘阿大有时出去跟着人跑跑生意,见识还算广,他瞅着肖大娘身上穿的那缎子面料的衣裳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六妹家里头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哪还有闲钱去做这样的新衣裳!面子好得很,光溜溜的似乎能照出水来呢。   “中,娘,等过了这个月我就去打听打听。”刘阿大将烟斗磕了磕:“要是六妹家里过得好,她却不肯多拿些回娘家,那也太不像话了。”   “好好好,阿大,你可得记着这事情。”刘高氏点了点头,拿着那块碎银子摸了摸,这死丫头,要真是家里发达了舍不得给娘家银子,看打不死她!   刘阿大过了中秋就帮着东家去跑货,到了十月中旬才回来,在家里歇了几天气,这才想着上次和刘高氏说的事情来,肖大娘那缎子面料的衣裳一直在他脑子里晃了一个晚上,第二日早上才一爬起床,他就赶着往肖家村去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争吵   虽然已经是深秋,可阳光依旧和暖,衰草贴在地上,枯萎的黄绿色上边有着点点金粉一般,肖家村村口的那棵大槐树,此时早就没有深紫色的花朵串儿,但绿色的树叶还是没有褪色,只有几片树叶尖尖上有一块块的黄褐色斑纹。   刘阿大脚步轻快的走进了肖家村,路上没见着一个人,他心里头只觉得奇怪,现在已经过了秋收季节,这阵子应该闲下来了,男人可能还要去外边打短工,可咋就连一个女人都没有了?甚至是天性顽皮,本该在外头奔跑的孩子,也没见个影子。   慢慢走到肖老大家,刘阿大抬头一看,觉得有些奇怪,这院墙好像新近被修过,上边乌黑的瓦片瞧着就是新的,那扇门也重新漆过一遍,暗黑色的大门显得很朴实。院墙外边的桃树叶子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子正无言的默默向着天际伸展着。   刘阿大走到门口,伸手敲了敲门,就听见里边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大概是自己的侄女来开门了。刘阿大才这么想着,就听“吱呀”一声响,门后边探出一个小脑袋来,望了望他,然后瞅着院子里头喊:“四花姐姐,外边来了个男人。”   这丫头看着好像不是自己侄女,刘阿大有些好奇,再往里边看,就见院子里头一群小丫头片子,不知道在做什么,个个低头在干活,谁都不看他一眼。   四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见着刘阿大,觉得有几分面熟,使劲一想,忽然记起他来:“大舅,你今日咋过来了?是知道我三姐今日及笄?”   刘阿大一怔,三花及笄?他哪里能记得,只不过是凑巧罢了。这边四花笑嘻嘻的伸出手来:“大舅真好,还记得我三姐及笄哪,那给我三姐带了什么好东西?”   “咳咳咳……”刘阿大好一阵窘迫,自己哪里带了什么礼物过来,不就是来瞧瞧妹夫家里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他迈步就往院子里头走:“今日是凑巧了,你们姥姥惦记着你爹娘和你们,叫我过来瞧瞧呐,也不知道你们最近过得怎么样。”   四花抿嘴笑了笑:“大舅,我们家已经搬了,不住这屋子了。”   “搬了?”刘阿大看了看这屋子,觉得有些奇怪,这屋子分明都重新修葺过了,还不能住人?他背着手站在那里,瞅着就连那猪圈都重新修过了,咋就搬家了?他家还能住到哪里去?   “是咧,我们家搬了。”四花笑着指了指不远处露出来的一角飞檐:“那边就是我们家啦!大舅,我还忙着要把手头这点活给干了再回去,你要不要到这里歇歇脚等我弄完再带你过去?”   刘阿大瞧了瞧那院子里站着的那群小姑娘们,手里拿着刀子正在削竹签,竹签约莫六七寸长,细得十分均匀,忽然间他脑海里就闪过了一样东西。上个月豫州城里才出了两种小吃,叫啥子烧烤和麻辣烫,那次东家带着他去豫州城拿货的时候,看着不少人拿了那竹签串的东西边吃边走,东家瞧着新鲜,问清了卖那东西的铺面,赶着也去尝了下。   这竹签实在是太熟悉了,难道……妹夫家就是靠着给那百香园削竹签就能削出一栋新屋子来?刘阿大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哪里还有空等着四花忙完,赶紧急急忙忙的就朝肖老大的新屋子过去了。   肖老大家里一片喜气洋洋,今日是三花及笄,可算得上是个大日子。农村姑娘及笄,虽然比不得那些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可毕竟也是个重要日子,自己的亲朋好友都要来送点东西,也还会有个简单的宴席。   今日一大早,肖老二媳妇过来了,手里拿着扎头发的红绳子,巴巴结结的送到了彦莹手里:“三花,今日你就是大姑娘了,这是婶子的贺礼,你收好。”   彦莹朝她笑了笑:“多谢婶娘费心,赶紧去堂屋坐着吃东西去。”   自从林知州断了案子以后,肖家那三兄弟再也不敢来闹事——谁敢来闹?人家可是有知州大人撑腰的!再说了,肖老大家越来越兴旺发达,肖家那三兄弟还想挨着肖老大吃点软饭,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轻松活计能让他们做。   彦莹喊了肖老三肖老四媳妇帮她做事情,却将肖老二媳妇撇到了一旁,因着肖大娘最不喜欢的就是她这个二弟媳,嘴巴刁而且喜欢算计人,彦莹也生怕她会暗地里做下什么手脚,砸了百香园的招牌。   至于肖老三与肖老四媳妇,两人其实也还不算坏,尤其是那老四媳妇,性格还算好,只要不将手伸到她屋子里头来,她也不会去算计别人。彦莹暗地里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请了两个人来帮忙做鱼丸虾丸,将那肖老二媳妇急得要死,每日里头见着两个弟媳说说笑笑的从肖老大家院子里头出来,知道又是去做工赚钱了,一双指甲在墙上挠出了几道印子来。   肖老二媳妇深深懊悔,那阵子自己闹出过继的事情来,这是把老大家得罪狠了,他家丫头才不要她来做事情,想来想去,还是要好好巴结着这三花丫头才是。打听到今日是彦莹及笄,赶紧托人从豫州城里捎回来两根红头绳,打算来修补下关系。   肖大娘在堂屋里招待客人,见着肖老二媳妇过来,脸上虽然有些尴尬,可她生性纯良,倒也没有拉下脸来与她过不去,只是客客气气的说:“二弟妹咋这么客气,今天不过是三花及笄,不当你这个做长辈的这样费心。”   “哎呀呀,你们家三花及笄,我这个做婶娘的还能不来?”肖老二媳妇接过肖大娘递上来的茶盏,心里头暗自琢磨着,该怎么样提出要来给肖家做事。   就在这当口,就听外边有人喊了一句:“妹子!”   肖大娘抬头一看,却见她大哥走了进来,也有些疑惑:“大哥,你今日怎么也来了咧?”   刘阿大看了看着堂屋,心里好一阵惊讶,这屋子里头的家具,好像都是上好的樟木做成的呐,桌子椅子都是时新式样,要不是他知道这是妹夫家,还以为自己跑到哪位地主老财家里头来了。   “六妹,你可真不够意思。”刘阿大瞅着堂屋正中央那气派的大座椅,脸色一沉:“你们家啥时候这样发达了,也不来给娘家送个信儿!”   肖大娘有些紧张,心里头暗自懊悔,自己上回真不该再添半两银子的节礼,弄得娘家疑心,今日都派了大哥过来打探情况了。她朝着刘阿大尴尬的笑了笑:“哪有发达?不都是粗茶淡饭的过日子。”   “你还来骗我!”刘阿大很是生气,伸手拍了拍桌子:“这老樟木的家什,一套怎么着也该好十多两银子,你们家没发达,用得起这家什?”   旁边端茶的二花见着她大舅这模样,心中知道他是来找事的,端着茶走到了刘阿大面前:“大舅,你先坐着,喝茶。”   刘阿大接过那茶盏,顺手就往肖大娘身上泼:“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己过得舒舒服服,就不管娘家了!”   肖大娘没料到她大哥会忽然发作,身上那缎子面料的衣裳被泼得湿漉漉的,不少茶水从衣裳上头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二花见了心中大怒,冲到刘阿大面前道:“大舅,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不也这么说了?凭啥我娘要管娘家?我们家穷得喝西北风的时候,没见你们上门来送点吃的喝的,等着我们家才过得好一点点,你就跑过来吵闹,还要不要脸?”   肖老二媳妇捧着茶正坐在那里吃炒黄豆,见着刘阿大来闹事,心中本来很高兴,就等着看热闹,才看了两眼忽然就醒悟了过来,这不是她最好的机会?帮着自家嫂子将这个凶悍的娘家个个骂走,三花丫头还不能承自己这个人情?   “你这个姓刘的,还好意思来我嫂子家里闹事,要脸不要脸?”肖老二媳妇将茶盏一放,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将衣袖往上头捋了捋:“我跟你说,别看现在都是女人家在这里,可我们才不怕你!”   二花一愣,没想到这个不讨喜的婶娘竟然会冲出来帮着阿娘,不由得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肖老二媳妇将二花拉着往后边退了一步:“二花,你莫站到这里,他是你长辈,你不好说话,看婶娘来骂他!”   刘阿大气得脸色发红:“我教训自家妹子,关你屁事!”   “怎么不管我的事?”肖老二媳妇亲亲热热的挽住了肖大娘的胳膊:“这是我嫂子!”   二花在旁边瞧着打了个寒颤,赶紧飞奔着到后边那进屋子里去喊彦莹出来:“三花,咱大舅来了,泼了茶水在阿娘身上!”   “啥?”彦莹正坐在梳妆台前边,瞧着大花奋力与自己的头发做斗争。平常她都是梳两把鞭子,或者就扎一把头发,今日及笄,据说一定要盘头发,还要用发簪簪发,所以她这才去了大花屋子里头,让她替自己盘头发。   大花听着说刘阿大来了,全身都有些发抖,这个大舅可厉害了,她曾经见识过,姥姥那边的人,只怕就二舅舅还算忠厚老实些,其余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大舅欺负咱娘,那咱爹回来没有?外边有人照看不?”彦莹呼的一声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就要冲出去,却被二花一把拉住:“不着急,外边有人在帮着阿娘骂大舅哩!”   “是谁哇?”大花有些担心:“怎么就骂起来了?”   二花愉快的挤了挤眼睛:“是咱那个二婶娘!”      ☆、73   这人果然还是要强悍,强悍一点人家就不敢小觑于你,甚至要来讨好卖乖。彦莹听着说肖老二媳妇在帮着肖大娘,总算是放下了心,笑着坐了下来:“大姐,你快些随便给我梳个发髻,我要去瞅瞅咱们二婶娘的泼辣劲儿。”   肖老二媳妇实在是强悍,等着彦莹走出去的时候,她那大舅刘阿大已经被肖老二媳妇拿着笤帚赶到了角落里边,正用手挡着脸,不住的嚷嚷着:“管你啥事哩,我在说我自家妹子,要你来咸吃萝卜淡操心!”   “啥啥啥?不管我的事情?”肖老二媳妇指了指肖大娘,一副相亲相爱的模样,振振有词:“她是我大嫂,俺们是一家人!你这个做大哥的,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来看过她几回,现在知道她家日子好过了,就赶着来耀武扬威了,我呸!”   肖老二媳妇颇有些悲愤,自家住得这样近,还没沾一点好处,大嫂的娘家人嗅着那味道就跑过来了,一进门就嚷着要她给娘家送钱,可真不是东西!   肖大娘见自家哥哥被肖老二媳妇用笤帚赶到了屋旮旯里头去了,有些不安,站在那里搓了搓手:“弟妹……”   刘阿大见着肖大娘这模样,不禁神气了起来:“你这婆娘莫要凶,没见我妹子心疼我?再怎么样你也是外人,我可是和她一个锅子里吃饭长大的!”   “哼,你也好意思说,还不知道你那个不通气的老子娘每日吃饭的时候先藏了多少肉给你,我那可怜的嫂子,只怕是餐餐吃的是青菜!你们家一个铜板的压箱银子都没打发,我大嫂在婆家不好做人,天天看婆婆脸色,现在还跑来训斥她,我……呸!”   这女人与女人,其实还是有些声气相通,不管素日里有多少隔阂纠葛,可要是一致对付男子,那可是有满肚子牢骚话要说,肖老二媳妇一直数落着刘阿大,虽然她根本就没有去过刘家,也不知道刘家是啥样子,可她用脚趾头想想,肖大娘在娘家也只有被欺负的份儿,越说越气,竟然同仇敌忾一般,将那刘阿大喷倒在了角落里,唾沫星子点点的溅到了他的脸上。   “六妹!”刘阿大很严厉的看了肖大娘一眼,将自己身子撑直了些:“你倒还真是长进了,让个泼妇到你前边挡着,自己一声不吭!”   “大哥……”肖大娘为难的喊了一声:“今日是我家三花及笄,有啥事你等过了中午饭再说,中不中?”   “没事,阿娘,我及笄也不是什么大事,当说清楚的就该说清楚。”彦莹与二花从后边屋子赶了过来,两人一左一右的扶住了肖大娘:“阿娘,你且坐着,我们来跟大舅说。”   走到肖老二媳妇身边,彦莹笑着望了她一眼:“二婶娘,多谢你仗义执言。”   肖老二媳妇满脸的盼望:“三花,这又算得了什么,咱们可是亲人呐,本该要互相帮助的不是?”   彦莹从她眼睛里头分分明明看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巴结,心中暗自好笑,点了点头道:“二婶娘说的是,明日你就跟着三婶娘四婶娘一道去做鱼丸吧,不过你可要记得,去做鱼丸虾丸之前,可得要将手洗干净。”   肖老二媳妇又惊又喜,赶紧伸出手在自己衣襟上搓了搓:“好咧好咧,我记住了。”   刘阿大见肖老二媳妇拎着笤帚走开了,这才将身子站直了,朝前边走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下彦莹:“哟嚯,这是三花吧?都长这么高了!”   三花与二花站在一处,两人俏生生的就像两朵花一般,虽然一个尖尖脸儿,一个略微圆润些,可都是一样的唇红齿白,十分耐看。六妹生的女娃儿都有好颜色,这可是摇钱树呀,刘阿大心中暗自嘀咕,生得这么美貌,总要多拿些聘礼才行,可别嫁了乡里人给糟蹋了。   转转脑子,刘阿大就想到了自己东家,东家姓彭,今年五十多岁了,在豫州城里并无铺面,可豫州城有不少铺子都是他供货,每年赚的银子可是不少,他略略算了算,只怕能上好几万两哩。他这个东家除了跑生意,最喜欢的就是喝花酒,家中有四个姨娘,可他还嫌着不够,还想弄一两房姨娘过来放着。   刘阿大眯着眼睛看了看面前站着的两个外甥女,哪个都生得好,不拘送了谁去做姨娘,自己总能跟着沾光哩,虽然说姨娘家的亲戚不算正经亲戚,可毕竟总要照顾一二,要是把他提成了管事什么的,那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能吃香喝辣了。   打定了主意,刘阿大暂时将来训斥肖大娘的念头收拾了起来,对着彦莹与二花摆上了一脸笑容:“哎呀呀,二花,三花,都这么大了,要是走在街上,大舅都认不出来了。”   二花毫不客气道:“大舅这么多年没见过我们,不认识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刘阿大尴尬的笑了笑,挪到了肖大娘身边:“六妹,我刚刚进来口气有些不好,你莫要见怪。”   肖大娘见自家兄长不责怪自己了,高兴得连连点头:“大哥,你坐呐,坐呐。”   刘阿大坐到了桌子旁边,二花给他端了一杯茶水过去,刘阿大看了看那茶水,啧啧赞叹了一声:“六妹,你家日子过得不错哇。”   肖大娘满脸带笑,眉头也舒展开了:“也就是今年才过上几个月舒心日子呢。”   “咱娘在说哩,你上次回去节礼给得多,生怕你克扣了自己送礼回去,这才让我过来瞧瞧。”刘阿大摸了摸荷包,里边有些碎银子,他拿不定主意是拿一块出来装装样子还是就口里说说算了。   “既然姥姥与大舅有这份好心,那我们也就领了。”彦莹站到了肖大娘身边,笑嘻嘻的伸出了手:“想必大舅是觉得我们家日子难过,准备送点银子补贴补贴我们家,多谢多谢。”   刘阿大满脸通红,那手攥着荷包,半天都伸不直,这丫头怎么眼睛这样毒?自己的手才动了下,她就给看见了!   “三花,你们家现在日子过得比大舅滋润多了,大舅这点碎银子也就不拿出来献丑了。”刘阿大捂紧了荷包口子,心里一阵阵的疼,要他拿银子出来,那简直是比割了他的肉还要难受。   “大舅,银子多少没关系,主要是个心意嘛。”彦莹朝刘阿大笑得甜甜蜜蜜:“今日是我及笄,大舅怎么着也会给些贺礼不是?”   摊在自己面前的那手掌分得开开,就如一把小小的蒲扇,刘阿大瞧着彦莹那笑盈盈的模样,实在不好拒绝她,心里头想着,这钓鱼还得打些香食,自己想要弄了外甥女去给东家做姨娘,也得让她见着些好处。   想到这里,刘阿大将荷包口子打开,从里边拣出一块最小的银角子,不过三四钱重,捏了捏,心中叹了口气,这才恋恋不舍的将那银角子放到彦莹手中:“这个就散大舅给你的及笄贺礼了。”   “多谢大舅,大舅这贺礼真是重。”跟乡下人送些红头绳绒花相比,这位大舅出手还真算是阔的。只不过听着二花她们说,姥姥家里的人只有第三个舅舅稍微好一点,每次过年跟着肖大娘回城南刘家,就只有三舅背地里头塞几个铜板给她们呢,怎么今日这大舅却是这样大方,一出手就是一个银角子?这里头肯定有些古怪。   刘阿大坐在桌子旁边跟肖大娘开始闲聊起来,说的不过是家长里短,然后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引到了二花三花的亲事上头来了:“六妹,我记得二花也该十七了吧?”   肖大娘点了点头:“可不是,今年满的十七,都是大姑娘了呐。”   “那有没有找到合适人家?”刘阿大眯了眯眼睛,十七岁,那可真是花一般的年纪,生得可真是水灵。   “找了找了。”一提起二花的亲事,肖大娘就眉飞色舞起来,脸颊上红光闪闪:“女婿是本村的,正准备明年给他们完婚。”   刘阿大一听说二花已经订亲了,脸就拉长了些:“啥啥啥,怎么就给她找了婆家,不多留她在家里干点活呐!”   “女婿说了,成亲以后,二花还是照旧在家里头干活呐。”肖大娘笑得十分开心,肖经纬真是个好娃子,上回过来说,他跟二花成亲以后,继续让二花到娘家干活:“三花要帮手哩,二花可不能走。”   这样开明的女婿,哪里寻去?肖大娘一想到二花的亲事,就格外开心,肖经纬是她看着长大的,识文断字,知书达理,二花这亲事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刘阿大听了那话,好半日不吱声,二花已经定下了亲事,夫婿又这样好,自己总不能强着要六妹把这亲事退了,让二花去做姨娘吧?他看了看另外桌子旁边坐着的彦莹,见她盘了个发髻,前边的刘海梳得整整齐齐,瞧着就是个大姑娘的模样了,心里头暗自想着,三花才及笄,应该还没说亲事,自己把她弄了去给东家彭老爷做姨娘,彭老爷肯定喜欢。   年纪小,生得好看,彭老爷还不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刘阿大心中得意,要是这个侄女知情知趣些,总怕彭老爷会将她宠到天上去呐!   第一百七十三章假意   “六妹,三花还没订亲吧?”刘阿大板着脸望了望肖大娘:“你们家可不能马马虎虎就将三花嫁了。”   肖大娘见着刘阿大那神色,心中有些忐忑,本来想提简亦非的事情,可毕竟那都只是他的口头承诺,没见媒人,自己怎么能说三花订亲了呐?   “娘亲舅大,我这个做舅舅的也该管管外甥女儿们的亲事才成,总不能被你们胡乱配了人家。”刘阿大见肖大娘没有接口,心里便知三花的亲事还没着落,很是高兴:“到时候你都得来跟我说,知道不?”   “呢就多谢大哥关心了。”肖大娘实在不知道今日自己这大哥是怎么了这么多年对自己不闻不问,今日一来开始还是气势汹汹的,可现在却是态度大变,又给三花贺礼,还热心的要帮着她找亲事,弄得肖大娘坐在那里,脑子都快转不过弯来了。   今日三花及笄,简亦非应当会来,上次他就答应过了的,可为何现在都快要到午时了,还不见他的踪影?肖大娘有些担心,偷眼瞧了瞧彦莹,见她跟没事人一样,言笑晏晏的在陪着宾客说话,这才放了心,三花都不着急,自己这个做娘的又着急啥子。   “三花姐姐今日真好看!”快到饭时,四花带着五花六花从老屋子那边回来,身后跟了一群小丫头,霎时间肖老大家的堂屋里边进来了一切能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的叫了个不停:“三花姐姐,这头上戴的是啥呀,亮晃晃的!”   “我三姐啥时候不好看了?”六花站在彦莹身边,小脸儿故意板了起来:“难道只有今日才好看?哼,都这样乱说,不给你们饭吃了!”   有胆小些的,被六花这一嗓子吼得当即就闭了嘴,桃花笑着小声道:“三花姐姐哪日都好看,只不过今日换了个装扮,就更好看了。”   彦莹见着六花将众人唬住,伸手摸了摸六花的脑袋:“你呀,别跟人家开这样的玩笑,没见她们好几个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呐!”   六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三姐真讨厌,我还想装一会子,就被你辍穿了!”她小手一挥:“走,跟我去摆长凳。”   一群小女娃这才如释重负,一个个笑着闹着,跟了六花从侧门过去,到外边去整理桌椅。三花瞧着六花的背影,微微一笑,六花的泼辣可被她给练出来了,不仅只是泼辣,而且还很有手段,小小年纪就能镇住比她大好多岁的女娃,实在难得。   过了不多时,肖家村里头的大婶大嫂子们都过来了,这及笄之礼,一般只邀请女子来观礼赴宴,来这及笄喜宴的男子,多半是至亲,所以这么瞧着,肖家的地坪里红红绿绿的一片,中间夹杂着一些蓝黑色的夹棉衣裳,五彩缤纷。   二花偷偷拉了拉彦莹的手:“简大哥怎么还没到?”   彦莹笑了笑:“谁知道他?兴许是路上耽搁了。”   二花见着彦莹一点也不介意这事,这才放下心来,但转念想着简亦非他母亲不同意这门亲事,又觉得有些不稳当,是不是简大哥变卦了?要不是怎么还不见来?三花及笄可是大事情,他不来,三花肯定心里会不舒服。   彦莹其实一直在盼望着简亦非的出现,虽然口里说没事,心里头却还是在挂念。这及笄礼就相当于是后世的成人礼,女子及笄以后便算成了大人,可以谈婚论嫁。及笄礼上要盘发,要插至亲的人送的簪子,她还在盼望着,看简亦非究竟会给他买什么样的簪子呢。   日头升到了中天,厨房那边已经冒出了热气,院子门口不断的有婶子嫂子姑娘们走进来,可就是没见着简亦非那白衣飘飘的身影。彦莹伸长脖子望了望,略微有些焦躁,可脸上还是强装平静,从侧门走了过去,地坪里二十来张桌子,旁边全坐满了人,见着彦莹走出来,大家伙都哄闹起来:“三花,这下正式成大姑娘了。”   及笄礼上一般都要有个赞者,也就是唱赞词的,高门大户里讲究些,多半是去请了那些儿女双全的夫人来给梳妆唱赞词,这农村里不讲究这么多,可也得有个人给彦莹插簪子,说说吉利话儿。   肖大娘给彦莹请的赞者是肖文华婆娘,妻以夫贵,肖文华是村长,她在村里自然就有一种不可超越的地位,每逢谁家闺女及笄,大半都是要喊她去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肖文华婆娘站到了彦莹身边,地坪里头的人都没了声音,大家眼巴巴儿的望着,不知道肖老大家这丫头及笄,会用什么簪子。这及笄时候的簪子很是重要,没钱的夹一朵珠花就当簪子了,有些家底的,那是要给闺女打簪子的,一般是银子,空心银壳子,镂花,雕几朵兰花梅花的就算不错了。现儿肖老大家应该是肖家村的第一富户,也不知道他们家会拿什么簪子给三花做及笄礼。   二花托着盘子出来,里头放着一根黑色的木簪子,大家瞧见了都吃了一惊,就连肖文华婆娘都觉得有些奇怪,朝肖大娘瞥了一眼,这肖老大家又不是没钱,咋就给弄了根木头簪子呐?还是过惯了穷日子,有银子舍不得花。   肖大娘见众人都往自己这边看过来,浑身有些不自在,脸上红了红,这根簪子是三花从豫州城里的木器店里头寻来的料子,说是什么花梨木,让当家的给削了削就算簪子了,她当时不肯,说要去豫州城首饰店里弄根好些的簪子,三花就是不同意:“现在花钱的地方多着哩,先省着,等赚了大钱,我出嫁的时候,阿娘你再给我去买好首饰。”   刘阿大坐在肖大娘身边,见着那木簪子,心里头嘿嘿直乐,看起来六妹家里是踮着脚尖盖了着青砖大瓦屋呐,三花及笄,竟然只给她弄根木簪子。   其实彦莹不让家里给她买银簪子,却还是有另外一个想法,听说大周有个习俗,若是男女相看以后中意了,那男的就会送簪子给女方表示定亲,而且及笄的时候要簪至亲之人送的簪子,这才表示祝福,她心里头觉得,简亦非应该会想要借机送支簪子给她。   却没想到等来等去,简亦非并没有来。   彦莹站在那里,一点也不窘迫,大大方方的让肖文华婆娘给她插上簪子,唱了赞词,这及笄礼就算是完成了。这边二花赶紧让厨房里打帮手的开始上菜,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出来,大家的注意力全在了饭菜上边,也就没几个再议论这木簪子的事情了。   “六妹,你们家现在日子也紧巴,为何却将这酒席弄得这样排场?”刘阿大拿着筷子赶紧抢了两大条肥肉到碗里,狼吞虎咽的吞下肚子,抹了抹嘴巴,一手都是油:“瞧瞧,瞧瞧,搁这么多油,你就不心疼?快些跟厨房去说下,少放些油!”   肖大娘见着她大哥吃得狼狈,也不辩解,只是弱弱的说了一句:“随便他们吧,反正三花及笄这辈子也就一次。”   “你可是有七个女儿,个个都这样,那还不亏了本?”刘阿大很不满意的咕哝了一声,又看了看闷着头在吃饭的肖老大:“妹夫,你咋也不起身去说句?”   “乡里乡亲的,看得起才来吃个饭,计较这么多哩。”肖老大闷声闷气回了一句,端了碗就继续吃,刘阿大见他的筷子好像要伸到那扣肉的碗里,赶紧先伸了一筷子。   四花见着刘阿大那模样,将那扣肉碗往刘阿大面前一放:“大舅,你喜欢吃就多吃些。”   刘阿大莫名其妙,却见着肖老大的筷子打了个弯,落在一碗青菜里边,他回过神来,这是妹夫在省了肉给自己吃?看起来六妹六妹夫还都是老实人,自己到时候多吹嘘几句,就一定能将他们糊弄着,把三花那个丫头送了给彭老爷去做姨娘。   吃饱喝足,地坪里的人慢慢散了,刘阿大打着饱嗝,满脸红光的跟肖大娘告辞:“六妹,我先回去哩,过些日子我再来!”   肖大娘笑了笑,赶紧让二花将桌子上吃剩的扣肉装到一个饭碗里边:“大哥,你没时间就不用过来了,眼见着再过两个月就到年关,还有不少事情要忙。二花,把扣肉给你大舅,让他带了回去。”   刘阿大本来就有这个意思,只是在愁不知道怎么开口,听着肖大娘这样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嘞好嘞,也让三花的表兄弟们沾沾喜气,尝尝肉味儿。”   肖大娘听着刘阿大说得寒酸,心中难受,又让二花去捡出几十个鸡蛋来:“带着回去给咱爹咱娘吃,补补身子。”   二花站在那里没有动弹,虽然说现在家里还真不稀罕几十只鸡蛋,可她就是不想拿了这些东西白白的送到姥姥家去,一想着以前姥姥家那小气得要命的行径,二花真恨不能将刘阿大手中的扣肉碗抢过来——拿了去喂富贵和旺财,它们还知道朝自己摇尾巴哩!   “二花,还愣着做啥,没听你娘说的?快些去将鸡子捡了出来,三四十个就够了。”刘阿大眯着眼睛笑了笑,看来六妹家里其实过得真不好,这二花听着说要捡几十个鸡蛋出来,那脸色都变了,幸得六妹心里头还是装着娘家,省吃俭用也要往娘家送东西。   第一百七十四章归来   “娘,”二花将院子门关上,走回了堂屋,很不高兴的看了肖大娘一眼:“你这样滥好心的给舅舅拿东西回去,指不定下回他就要带着那群表兄表弟表姐表妹过来咱们家吃吃喝喝的了。”   彦莹拿着笤帚正在扫地,听着二花这样一说,不由得“扑哧”一笑,二花这样说着,她好像就见到一大群蝗虫正在朝肖家村飞扑过来,落到那些树叶上头,嘁嘁喳喳的吃个不停。   “三花,你莫要笑,你难道就忘了那时候去姥姥家,那些表兄表弟们的吃相?”二花撇了撇嘴:“娘,你真的别滥好心的把人家都勾了过来。”一想着她那不通情理的姥姥,二花就有些气闷,坐到了椅子上边,一言不发。   “二姐,没事没事,下回要是大舅真带了那么一大群人过来,咱们就煮十来碗青菜给他们吃,咱家旁的东西没有,青菜还是挺多的。”   二花听着彦莹这般说,高兴得跳了起来:“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肖大娘哭笑不得的看着两个女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们才好,毕竟那是自己娘家,对他们总得要客气些。现在家里不比以前,也积攒了些银子,娘家人大老远的过来,总得好饭好菜的招待着。   “三花,我去后山那边转转,”二花匀了匀气息站了起来:“你也享了半天福,还不赶紧去田里地里瞅瞅!”   彦莹嘻嘻一笑:“我还要和方嫂调那烤鸭的配料哩,你带着四花去打板栗吧。”鸭蛋孵出的小鸭子经过几个月,已经成了肥肥的鸭子,现在是十月中旬,再过一两个月,正是年关采买货物的大好时节,她要赶在年关之前将烤鸭研制出来,与那腊制品一道上架,趁着年关大大的捞一把。   “你还要调配料?”二花有些惊诧:“就连如意酒楼那边捎信过来都说卖得好呐。”三花做出来的东西真是美味,二花吧嗒了下嘴巴。   彦莹做烤鸭时开始请了家里人帮着她尝味道,结果肖老大一家不管她做出什么味道来的,都只说好吃,弄得彦莹很是沮丧。她想来想去,肖老大一家素日里没吃过什么好吃的,只要是自己做出来的,他们自然都会说好吃,还得请那些嘴刁的来尝才行。   想到这里,彦莹去找了李老爷,试着将她的烤鸭放到如意酒楼去做菜,想来试试食客们的反应,看他们觉得更喜欢什么样的口味。送去如意酒楼已经有五日了,李老爷昨日派人过来说,食客们都说不错,送过去的烤鸭全部卖光了,看还有没有现货供应。   肖老大一家听了都很高兴,可彦莹却有些闷闷不乐,她也方嫂做出来的烤鸭不是味道不好,可她总是觉得这烤鸭里头少了个什么味道,偏偏又寻不出来,实在有些难受,挠心挠肺的想寻出来,可却依旧没找出那配料来。   毕竟豫州城的调料店里卖的东西实在少,没法子弄出更好的配料来,彦莹心里头想着,就等着简亦非给自己送香料过来了——可他怎么偏偏就是不来!   见着二花迈着大步走了出去,彦莹有几分烦躁,将插在头发上的簪子用力一拉,乌黑的头发就洒落在了肩膀上边,肖大娘抱着七花正准备去后边屋子看大花,见着彦莹扯簪子,也吃了一惊:“三花,这簪子要簪一天整的吧,现在就拔掉作甚?”   彦莹甩了甩头发:“阿娘,我怕它掉下来呢。”   母女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外边有脚步声,才这样一转头,就见着了站在门边的简亦非。   毫无预防的,他就站在了那里,一身的灰尘扑扑,有一绺头发从簪子里掉了出来,挂在耳边,随着风飘来荡去。   彦莹望着他,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先似乎有一大堆话,见到简亦非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肖大娘见着两人这样愣愣的望着对话,不禁有些着急,三花咋能这样呐,好不容易简亦非来了,她却一句话也不说了。   抱着七花走到简亦非面前,肖大娘朝他笑了笑:“简公子,来得晚了些,有没有吃午饭?我给你去热热。”   简亦非见着肖大娘来询问他,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站在那里道:“本来要早些出发的,后来因着去给三花找那调味的香料,耽搁了些时间,只不过还算在这一日里赶到了。”   肖大娘乐呵呵道:“人来了就好,心意到场就行。”回头看了看彦莹,却见她已经从侧门走了出去,不由得有劲紧张,简公子来了就是好事,三花可不能拿乔做致的,莫要把人家给吓跑了哟。   简亦非见着三花不搭理他,直接走了出去,心中紧张,赶忙追了上去:“三花,我知道我来晚了可……”   彦莹绕了个弯就往院子门口走,回头朝他笑了笑:“怎么了怎么了?我着急要香料呢,你偏偏站在门口一句话都不说,瞧着你那傻样,我都觉得有些着急!”   简亦非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三花,原来你没生气。”   “我有啥气好生呀?你从京城过来,风尘仆仆的,我还要矫情怪你没赶上午饭?”彦莹笑了笑,探头一看,就见简亦非的马背上挂着脸个大袋子,鼓鼓囊囊的,那匹马垂头丧气到站在院子门口,鬃毛都粘在一处,一绺一绺的。   “你干嘛带这么多来了?看你的马都被压得快走不动了!”彦莹赶着走过去,将一个袋子卸了下来,马儿觉得自己背上轻松了,咴咴的叫了两声,拿了蹄子刨了刨地,脑袋亲昵的蹭了蹭彦莹的胳膊,似乎在表示感谢。   简亦非将那个袋子也拎了下来,拖着两袋东西就往里边走:“我也不知道哪些你要,选着每样都买了些过来。”   拖着袋子进了杂屋,那里边砌了个灶,方嫂正在旁边忙碌着,见了简亦非,赶紧打招呼:“简公子过来了。”方嫂心中有些犯嘀咕,不是说豫王世子喜欢肖姑娘的,怎么及笄这日他不来倒是他师父来了?难道是他不能出来,拜托他师父替他送礼过来的?方嫂暗地里瞅了瞅简亦非,只见他围着彦莹转来转去,献宝一样将那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瞧着那眼神好像能生出火来一样。   “三花,你瞧瞧这个,那铺子里的老板说这个很少见,要的价格也高,只不过我想着反正都给你买些回来。”简亦非拿起一包东西送到了彦莹面前:“你瞅瞅。”   彦莹打开那个袋子,就看到里边有小粒小粒的东西,就像前世见过的花椒一样,可那气味却不似花椒,放到鼻子下闻了闻,一种说不出的香味慢慢的钻进了她的鼻孔,似乎带些辣味,可又被隐藏在那芳香之下,实在说不出的舒服。   “这个叫做众香子。”简亦非拿出一张纸来:“老板很好,每个袋子里头都给我写清楚了是什么东西,你瞧瞧。”   彦莹听了心中一动,原来这就是众香子!前世听到过有人提起过这个,说是放到卤、烧、煨之类的菜里头,最是功效好,香中透甜,那些菜吃起来相当可口。她低头看了看,简亦非带回了约莫三十种,除了常见的八角五香桂皮茴香,还有豆蔻、丁香、花椒、胡椒、麻椒、葛缕子、百里香等等,彦莹拿着那些看了看,心中十分高兴,那老板人真是好,都还给她注明了是什么东西。   虽然骗二花说自己脑袋里有一本老神仙送的宝书,可彦莹却不敢托大,她在豫州的书肆里淘了不少关于烹饪方面的书,菜谱并不是主要,她要研究的主要是配料的比重以及每一种香辛料和配料独有的功效。   香辛料分好几个系列,并不是香辛料都能一股脑全部放进去,必须要搭配好比重以及注意全面的口感,比方说辣椒、花椒、香椒这些,就属于热感与辛辣感的调料,而茴香桂皮八角之类几侧重与芳香类了,还有一些就只有香气不调味道的,例如百里香,这里头可是有不少讲究的。   彦莹已经将那书看得滚瓜烂熟,也不用临时抱佛脚去看看哪些配料好用,她挑出几种来搭配好,向方嫂笑了笑:“咱们今日试试这些。”   方嫂点了点头,开始切制研墨那些香料,简亦非站在一旁,鼻子里痒痒的,一个喷嚏,就将方嫂刚刚弄好的那些香料全部吹到了地上。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望了望彦莹:“三花,我又帮倒忙了,我出去。”   刚刚说完这话,他的肚子里头“咕噜”响了一声,彦莹瞅了瞅他:“简亦非,你给我说老实话,是不是还没吃午饭?”   简亦非老老实实点了点头:“我本来想着熬到晚上再吃,可你这烤鸭炉子门一打开,我闻着那香味,就觉得肚子里头太空了。”   彦莹笑着从烤鸭炉子里挑出一只肥肥的烤鸭来:“走,我切了片给你吃去。”   “好好好。”简亦非眉开眼笑跟了出去,脸上的神色,和那等着吃肉骨头的富贵旺财没两样。   第一百七十五章成功   红泥火炉的门打开着,似乎能见着里边一点点暗红色的火星子在跳跃,彦莹添了几块木炭进去,然后又加入一些用香料浸泡以后晒干的木柴,就听着“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声,炉子里传出了一阵芳香。   简亦非蹲在彦莹身边,见着她将炉子门关上,好奇的问道:“这个烤鸭约莫要多久才能好?”   “这个是要看时间的,第一炉肯定时间要得长些,因为是冷炉子。”彦莹看了看屋子一角的沙漏,一般来说她最开始那炉会要烤到大半个时辰去,可是一刻也不能离人的。   方嫂站在砧板旁边,拿了根签子刺了下鸭胸,里边流出了透明的汤汁来,她满意的笑了笑:“这一炉子熟得很好,看看这汁子,不稀也不稠,刚刚好。”   彦莹走过去瞧了瞧,就见那鸭子金黄剔透,似乎全身冒出油来一般,放到鼻子下边闻了闻,只觉得芳香扑鼻,不由得连连点头:“这样才好,这正是我想要的那味道。”   方嫂笑着道:“还是要用料齐全,多亏简公子送来的香料,烤鸭这才更美味了。”   简亦非听了十分惊喜:“三花,真是这样?”   彦莹瞧着他笑得很是开心,朝他抿嘴笑了笑:“可不是,你作用大着呢,不仅是这烤鸭,就是这鸭脖鸭舌头鸭掌,味道都妙得很。”   她夹起两根鸭脖子,熟练的将它切断,拌入调好的香料,用盘子装了:“走,咱们出去说话。”   将鸭脖子摆到桌子上边,彦莹再手脚麻利的炒了一旁花生米,爆了一碟子盐腌辣椒,再弄了一个口味菜,另外温了一壶小酒,端了碟子往桌子上一放,简亦非连声夸赞:“三花,你做菜越来越快了。”   “不过是弄几个下酒的菜罢了。”彦莹笑着坐了下来:“亦非,咱们来喝酒说说闲话。”   简亦非听着彦莹又这般亲亲热热的称呼他,心里头也热乎乎的一片,想偷偷看彦莹一眼,可又觉得不敢冒犯她,半低着头,偷眼打量了彦莹粉嫩的脸颊,又赶紧将目光转到了几个碟子里边,讪讪的笑了笑:“三花,我已经吃饱了。”   开始彦莹给他切了一只烤鸭,他狼吞虎咽给吃了大半只,问他味道怎么样,觉得哪些地方要改进,他什么都答不上来,只是连连点头:“好吃,三花,你做的都好吃。”   彦莹见着他那模样,知道自己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淘了些米煮上,让简亦非蹲到灶台那边烧火:“等着饭好了来叫我,我给你做几个菜。”   这边饭一好,简亦非便跑了去喊彦莹过来,颠巴颠巴的跟着她在厨房里头转了一圈,眼睛瞄见肖大娘抱着七花从后边走出来,刚刚踏进一只脚,又飞快的退了出去。   看起来大婶不想来打扰自己跟三花呐,简亦非瞅了瞅坐在一旁的彦莹,心中有些微微的躁动,就如那被春风吹过的柳枝,纷纷乱乱的飘起落下,怎么也静不下来。彦莹瞧着简亦非那坐立不安的模样,微微一笑:“你怎么了?”   简亦非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双亮闪闪的眼睛,他鼓足了勇气,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心里头有些乱,想瞧你,又不敢瞧……三花,你真好看。”   这就是表白了?彦莹有些啼笑皆非,记得前世看过的电影电视剧里边,男主女主特别浪漫,不是在花雨缤纷里相拥而视,就是在圆月下互诉衷情,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就落到这个地步,两人坐在饭桌旁边,听着简亦非结结巴巴的话语。   “我好看?”彦莹伸手摸了摸脸颊:“我哪里好看?”   她笑得格外灿烂,就像那湖面上闪现出点点涟漪,渐渐的逐渐扩大,荡漾开去,简亦非只觉得自己脑袋迷迷糊糊,一张脸通红,就像喝醉酒了一般:“我也说不上来,就觉得好看,啥地方都好看。”   “哼,说不上来还讲好看,那你不是在胡说?”彦莹拿起酒壶,替他倒了一杯酒:“还要不要喝点酒哇?这是自家用山上的果子酿的酒,不醉人,味道香甜。”   简亦非伸手去接,一只手正好与彦莹的指尖相触,他的脑袋忽然就“嗡嗡”作响了起来,那只手无意识的伸开,将彦莹的手猛的握住:“三、三、三花!”   “简大哥,咋啦咋啦?你喝醉了?”门口传来四花说话的声音,简亦非心里一慌,赶紧松手,那酒杯就掉到了桌子上边,里头的酒洒了出来,慢慢的顺着桌面流了下来,滴滴答答的落到了地上。   四花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将两人惊扰了,笑嘻嘻的挎着一个篮子走了进来:“简大哥,你喝了多少酒?脸红成这样!”   简亦非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就像行窃时被人捉住了一般,脸热心跳,好半天都不敢抬头。四花往桌子上瞧了瞧,惊讶的喊了起来:“简大哥,你都还没吃饭哪,怎么就光顾着喝酒呐!空腹喝酒可不好,三姐你也不劝着他些!”   站在院子一侧的肖大娘听着厨房里多了个人说话,快步走了进来,见着四花凑在桌子旁边看了个不停,赶紧将她拉住:“四花,到后头去照看着你大姐!”   四花将篮子拿了起来:“阿娘,你看,我跟二姐打了不少板栗,二姐让我送些回来,全部剥了壳炖汤喝。”   彦莹早些日子拿了板栗炖排骨,大家喝了汤都觉得鲜美,以前捡了板栗团子,都只是当零嘴吃了,可是没想到这素日里头在山上见着的那一个个刺团子,做菜来吃也味道这样好,吃到嘴里又甜又粉。   “这个拿了糖炒了更好吃,过些日子我炒一批,咱们拿到百香园去卖。”彦莹瞧着那一团团的板栗,心里又想起了一个赚钱的门路,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要肯想法子,这山上什么东西都能弄出银子来呐。   “三姐,这一篮子板栗,咱们炖汤还有得剩,多余的拿了炒了吃,行不?”四花拣出一个刺扎扎的团子,用石头一砸,那壳子就爆开了,彦莹弯腰捡起看了看:“还没大熟哩,你找那些已经爆开口子了的,那样的颗粒大,才好吃。”   肖大娘见着四花很不识时务,蹲在那里拿着板栗子剥壳,一边笑嘻嘻的与彦莹简亦非说话,赶紧走过来道:“外边天气好,四花,到院子里剥去,这样就不会弄厨房的脏地。”   四花抬起头来看了肖大娘一眼:“阿娘,没事的,我等会用笤帚扫了就行,就想跟三姐说说话儿。”   彦莹见着肖大娘那模样,心里头知道,她是想让自己和简亦非独自相处说说话,笑着夹了一筷子菜给正在埋头吃饭的简亦非:“简大哥,你快些吃过饭,咱们去后山打板栗。”   四花高兴得跳了起来:“好咧好咧,我跟你们一起去。”   肖大娘忍无可忍,一把拉住四花:“快些跟我出去。”   四花扭着身子,脸上全是不乐意:“阿娘,三个人去打板栗,比两个人打得多!”   肖大娘没有搭理她,一只手抱着七花,一只手拖着四花,将她拖到了院子里头,喘了喘气:“简公子好不容易来一回,你咋就这样不灵光呐?”   四花恍然大悟:“原来阿娘的意思是……”   “还能有什么意思?”肖大娘望了望朝院子门口走过去的两个人影,脸上全是笑容:“你瞧瞧,多好的一对儿。”   四花伸着脖子看了看,也连连点头:“可不是?我觉得简大哥配我三姐,那可是没得说,两人实在太配了!阿娘,二姐明年出嫁,三姐是不是也快了?”   “这个……”肖大娘有些茫然:“简公子还没遣媒人过来,等着他的媒人来了,这才好商量定亲成亲的日子。”   “简亦非,你家的媒人在哪里?”彦莹靠着树站定了身子,望了望走在一侧的简亦非,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忽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你不是说你回去说服你母亲?怎么还没见有什么动静?”   简亦非心里头一紧,他早两日才写了信给母亲过去,直陈他此生非肖三花不娶,还望母亲遣了媒人来肖家村求亲,也不知道母亲接了信会怎么说——不管她怎么想,自己就是要娶三花,母亲不给自己找媒人,那自己去请个媒人来!   “怎么了?”彦莹见着简亦非不说话,甩甩手就往前边走:“简亦非,你上次在百香园里头是怎么说的?我可跟你说,我肖三花不是没有人要,你若是不想违背你母亲,那咱们就拉倒,以后就不用再来往了。”   “三花,别、别……”简亦非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彦莹似乎已经成了他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一个部分,要是没有她,自己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他急急忙忙向前跨上一步,伸手就攥住了彦莹的手掌:“三花,我不等我母亲的信了,回头我就自己去请个媒人来肖家村提亲。”      ☆、74   秋日的山岭一片五彩斑斓,那黄色与红色镶嵌在碧绿里边,就如一幅五彩斑斓的锦缎,又像那玲珑剔透的宝石,闪闪的发着亮光。   行走在山径上,路边翠微茫茫,被秋风一吹,不住的上下起伏,就如那波浪一般,站在山顶往下瞧,山下的人成了个小小的圆点,几乎看不清面容。简亦非站在树下,抬头看了看,就见数棵高高的树立在一处,葱茏的一大团绿色,里边有着一个个绿色的毛球,绒绒的藏在树叶之间。   “这就是板栗!”彦莹指了指那些小团子:“这也是能赚银子的呐!”   简亦非双脚一点地,整个人便凌空而起,就如一只鲲鹏,展开羽翼扶摇直上。他那白色的衣袍就恰如翅膀,有力的拍打着他的身躯,呼啦啦的作响。   “三花,我给你来摘一筐子。”简亦非攀着树干看了看,树上到处都是绿色或者灰褐色的绒球,触手可及般挂在身边,他伸出手去摘那团子,就觉得手上忽然的一痛,差不多都没拿稳筐子,几乎要从树上栽下来。   简亦非的脸红了红,自己还想在三花面前露一手,没想到却差点出了洋相。他收敛了心神,专门捡着那些枝子摘,轻轻一拗,就摘下一大串来。   “三花,你瞧!”简亦非将那一串板栗团子朝彦莹晃了晃:“真好摘。”   虽然手指上的疼痛还在,可是还得死撑着,不能让三花知道自己被板栗弄得吃了个暗亏。彦莹站在板栗树下,见树干里露出一小段树枝,不断的在向自己摇晃,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简亦非,你下来,不是这样摘板栗的!”   要是照他这法子摘板栗,那等过得了大半个时辰,这树顶就会秃了一半。彦莹笑着朝简亦非招手:“你来看我是怎么摘的!”   简亦非带着筐子跳了下来,就见彦莹拿着一根竿子在手里,朝着那板栗枝子打了过去,就听“哗啦啦”的几声响,树上不住的落下了一团团的小球,彦莹指了指地上那一层板栗团子:“你瞧,就是这样,既不伤树枝,又能摘得快。”   “三花,你可真是聪明。”简亦非瞧着一地的板栗毛球,心中十分敬佩,为啥三花就这样聪明呢?虽然师父偶尔也夸赞过自己有悟性,可在三花面前,自己就像一个呆子。   彦莹微微一笑,弯下腰去捡板栗团子,忽然间草叶微微晃动,一条黑色的绳子蜿蜒着朝这边游走过来。“咦,蛇!”彦莹赶紧直起身子,这秋天气温不算低,蛇还没进洞冬眠,山上有时能见着在外边闲逛的蛇,但只要不去进攻它们,一般它们也不会来咬人。   那条蛇通体全黑,在灰败的衰草地上游走着,高高的昂起了头,吐出了红红的信子,似乎还能听到那“咝咝”的响声。彦莹站在那里,也吃了一惊,这蛇不是一般常见的绵蛇或者是菜花蛇,瞧着那三角形的脑袋,应该是有毒的蛇类。   蛇洋洋得意的扬着头,那模样,好像要朝朝彦莹扑过来,这时就听一声细微的“嗤嗤”之声,一枚飞镖朝蛇的七寸那里奔了过去,瞬间,那条原本高昂着脑袋的蛇就瘫在地上,蛇头与身子彻底分开,那嘴巴都未曾合拢。   简亦非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彦莹:“三花,你没有被吓着吧?”   一阵暖流从他的指尖流过,慢慢的传到了彦莹的手掌里,站在那里,她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感,这种感觉是她前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身边有一个在关注自己呵护自己的人,他在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他只希望用自己的手替你撑起一片天空。他或许出身不高贵,他或许没有惊世的才华,他或许只是资质平平,可只要他心里有一个你,那就足够。   彦莹抬起头来,朝简亦非温柔的笑了笑:“没事呢,我带了蛇药,那蛇是不会咬我的。”   她的声音十分轻柔,就像那初出山谷的黄莺,婉转啼鸣让他的心忽然的一动,简亦非悄悄捏了捏彦莹的手,忽然间心中有说不出的渴望,他想靠近她,想将她拥在怀里,轻声向她诉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三花……”刚刚喝的那几杯果酒似乎有了效力,简亦非只觉得自己有些脸红心跳,一双腿软软的几乎要动弹不了,他拉住彦莹的手轻轻摇晃了两下:“我、我……”   “你想说什么?”彦莹也有几分羞涩,虽然她心里有几分明白简亦非此时的心情,可她现在竟然也跟喝醉酒了一般,脑袋里晕乎乎的一片,眼前只有简亦非那张帅气的脸,剑眉星目,离她越来越近。   “三花,我心跳得很快。”简亦非拉住彦莹的手往自己胸口那边贴,还没到胸口那里,又觉得胆怯,悄悄望了彦莹一眼,见她似乎没有生气,这才拉着她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胸口:“你、你……摸……摸……就知、知道了……”   简亦非的脸颊已经红彤彤的一片,说话也不利索了,就像一个结巴,那一句话说了好久才费力的说出来。彦莹听了实在想笑,可她这时候也全身没了力气,仿佛连笑都笑不出来了一般,抬着眼望向简亦非,那一双眼睛里滟滟如波,好似那春天里的小溪,宁静里透出对春天的向往。   “三花。”简亦非见着这样的彦莹,更是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他小心翼翼的将身子往前挪了一步,见彦莹没往后退,又慢慢的挪了一步,一点点的蹭到了彦莹身边:“三花,我……”   “我听着呢。”彦莹极力稳住了心神,笑着应答了一声:“你说。”   简亦非苦恼的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子:“我觉得全身好热。”   彦莹伸出手来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真的,好多汗。”   她的手就像一块柔软的毛巾贴在他的额头,简亦非心中一颤,一把抓住了彦莹的手:“三花……”   “怎么了?”彦莹的声音轻柔如秋日山间的小虫在呢喃,又细又软,拨动着简亦非那一句脆弱不堪的心弦。他再也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用力将她一拉,把她拢在了怀里:“三花,我也不知道为啥,就想让你靠着我……”低头看了看彦莹,他只能见着乌油油的头发,却见不到她雪白的脸孔,不由得心中有些惶惑:“三花,你没有怪我吧?”   彦莹贴在简亦非胸前,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只觉得自己靠在一块磐石上边,稳稳当当,没有任何危机感。上方传来简亦非瓮声瓮气的声音,她听着心里实在是觉得好笑,可又不想笑出声来让简亦非觉得难受,只能将脸靠在简亦非肩头,暗自发笑,肩膀耸动。   “三花,你别哭,别哭!”简亦非慌了手脚,自己是不是得罪三花了?见着彦莹不抬头,只是在委屈的耸动肩膀,看起来她心里很是委屈——女孩子都注重名节,自己这样不顾她的意愿就将她搂在怀里,难怪三花会暗地里哭泣。   简亦非觉得自己实在太坏了,怎么能这样欺负三花呢?他小心翼翼将手松开一些,口中喃喃道:“三花,真对不住,我一时之间没有控制住情绪……”   腰间那只手忽然松开,彦莹蓦然感觉到心间空荡荡的一片,她抬起头来瞟了一眼简亦非,嘴角微微一翘:“简亦非,我什么时候哭了?”   她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的光彩,好像吸引着他往那边去,她的嘴唇红艳艳的,又香又软,即便她没有搽口脂,可那嘴唇就像花朵绽放一般,里边盛满了甘美的汁液,就等着那采蜜的蜂蝶停留。   简亦非的脑袋嗡嗡的作响,面对着这样的彦莹,他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轻轻的捧起了彦莹的脸,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为啥他就这样想亲三花的脸呢?他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怎么就越来越堕落了?他看到三花养的那富贵和旺财,经常不住的用舌头互相舔着对方的脸,怎么自己也会有那感觉了?   “亦非……”彦莹轻轻喊了一声,星眸灿灿,嫣然如醉。   简亦非再也按捺不住自己那种焦渴的心情,猛的将嘴凑了过去,颤抖着声音道:“三花,我、我、我想亲亲你的脸。”   彦莹没有出声,只是将脚尖踮起,把脸凑了过去,一阵热乎乎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感觉到了一张柔软的嘴落在她的脸上,越来越细密的qinwen就像雨点一般,从额头到眉眼,接下来到了鼻翼,慢慢的落到了嘴唇上边。   “三花,”简亦非满足的叹息了一声,一只手环住了彦莹的腰肢:“我真高兴,真高兴。”   就如三月里的春风,带着一种新鲜的气息,在草丛花间轻轻而过,一直懵懵懂懂对于那种感情既新奇又向往的青葱少年少女,此刻终于尝到了那甘甜的滋味,就如花心里最甘美的蜜汁,一点点的滴落到他们的唇间,随着炙热的汗珠,滴落到他们岁月深处。   第一百七十七章簪子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下来,光阴浓缩在他们轻轻相触的那一刻,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美好的事情,也没有比心心相印的恋人的亲吻更甜蜜芬芳的欢乐。   他们嘴唇贴着嘴唇,都能感觉到对方的羞涩与渴望,就如那花瓣拥拥挤挤的在一处,新鲜的露水从花瓣上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一点点的清响在他们心头回旋不去。   “三花。”好不容易简亦非才恢复了冷静,面对着一双璨璨的眸子,他的脸上依旧是红通通的一片,伸出手蒙住了眼睛:“三花,我对不住你。”   “你怎么对不住我?”彦莹笑嘻嘻的望着他,原来谈恋爱的感觉这么好,亲吻的感觉这么棒,她可是第一次体会到。前世无人问津的女汉子,在大周能找到一个忠犬相公,这是何其幸运的事情。   简亦非羞答答的回答道:“这是成亲的时候才能做的,是我不好,冒犯了你。”   “既然知道是成亲的时候才能做的事情,可你却还要执意去做,可见……”彦莹瞧着简亦非那青涩的模样,心中大乐,准备捉弄他一番:“可见你是个不守规矩的人。”   简亦非听着彦莹这般说,心中大急,赶紧将手放下来,一脸的惶惑不安:“三花,求你原谅我,我刚刚忽然头晕脑转,没有把持好自己,以后我、我、我再也不这样了!”   彦莹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简亦非,你真是个呆子。”   “怎么了?”简亦非呆呆的望着彦莹:“刚刚你不是生气了吗?”   彦莹张开双手一把将他的脖子搂住,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虽然你冒犯了我,但是我并不怪你,我很欢喜。”   “是吗?”见着彦莹的盈盈笑脸,简亦非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期期艾艾道:“下回我一定会先问过你的意思再……”想到刚才那滋味,简亦非的脸瞬间又红了,后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彦莹踮起脚尖,轻轻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在简亦非的嘴唇上啄了下:“亦非,那我就不先问过你了。”她毫不客气的将嘴唇压到了简亦非的嘴唇上边,这呆瓜,还要问过她的意思再亲,难道是要打报告请领导签字盖章?   简亦非忽然间就懵了,被彦莹突然的举动弄得手足无措,只是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伸出双手抱住了彦莹的腰,两人帖在了一处,根本忘记了自己要来做什么,一地的板栗团子随着秋风微微的滚动,就像一群小小的刺猬。   “三花,我忘记最重要的事情了!”两人的嘴唇黏在一起很久以后最终分开,简亦非从怀里摸出了一把梳子和一根簪子:“这是我送你的及笄礼。”   总算是拿出来了?彦莹笑吟吟的望了望简亦非:“你不是已经送过了?那么两大袋子的香辛料,我最喜欢了。”   简亦非拿着梳子与簪子在手里晃了晃,有些失望:“他们都说女子及笄的时候要送簪子。”   “他们说?谁说?”彦莹挑了下眉毛,声音里有几分惊奇:“难道你把我及笄的事情拿出去到处说了?”   “没没没,就是我见有一位小姐及笄,好几个人都送簪子给她。”简亦非有几分尴尬,见着彦莹两道眉毛弯弯,似乎要往眉心聚拢,更是紧张:“我没送她,他们说送簪子就是喜欢她,我可不喜欢她。”   “她?是谁?”彦莹仿佛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上上下下打量了简亦非一番,看得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的陪着笑道:“是吏部尚书的三小姐。”   “哦?一个吏部尚书的千金,看得起你这亲卫?”彦莹看了简亦非一眼,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今日非要问出他的身份来不可!就连林知府见了他都毕恭毕敬,看起来他来头不小。   “我……”简亦非憋红了脸,连连摆手:“没有,人家哪里会看得上我。”口里这样说,心里却有些发虚,眼前似乎闪过严三小姐那一双亮闪闪的眼睛,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才不爱看她呐,三花比她好看多了,还那样能干,比那个啥事都要丫鬟婆子去做的严三小姐不知道好到了哪里去了。   “哼,要是没看上你,怎么她及笄还要你去送簪子?”彦莹挑了下眉头,将手松开:“不说实话是吧?那我也不问了,你自个儿掂量着去。”   简亦非见彦莹转身要走,慌了神,一把抓住了彦莹的手:“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那好,我听着。”彦莹弯腰捡起了一个板栗团子,回头看了简亦非一眼:“怎么了?不说话啦?”   简亦非摸了摸后脑勺,这事情来得蹊跷,他也不知道怎么跟彦莹说。这次回京,秦王特地召见了他:“亦非,吏部尚书三小姐及笄,你替我去送份贺礼给她。”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这送贺礼的事情不是管家去做的,为何秦王却点了他过去,可简亦非还是很听话的将贺礼拿了送去了尚书府。   听说是秦王派人过来送贺礼,严尚书慌忙让夫人带着小姐出来:“秦王送来的贺礼,这份容光可非比一般。”   他心中暗自琢磨,这还真有些奇怪,自己这个三女儿,长相不是特别好看,从身份来说也不是嫡长女,自己二女儿及笄的时候,秦王没有送礼物过来,而这次怎么就让简亦非送了贺礼过来呢?   严尚书认得简亦非,青衣卫查到各地官吏贪墨的证据,都要交给吏部与刑部,他见过简亦非几面,知道他是秦王府的亲卫,得了秦王推荐去皇上那边做了青衣卫,现在年纪轻轻便升了头领,已经是正四品的官了。   看着简亦非一张俊脸,言尚书忽然心中一动,莫非……秦王想拉拢他,所以……   宫里传出皇上最近有立太子的心思,在这节骨眼上,肯定各位王爷都要大肆拉拢大臣站到自己这一边。简亦非是秦王府出来的,跟秦王关系匪浅,今日他来替秦王送及笄礼,这其中该大有深意。   严三小姐由母亲带着从后院到了前院,听说秦王命人来送及笄贺礼,心中十分得意,二姐姐及笄,小姐都没什么表示,现在自己倒是出了个风头。   严三小姐在尚书府的小姐里头,不算是个生得美貌的,只不过因着她是严夫人最小的女儿,所以一直更宠幸些,严大小姐嫁去了安国候府,严二小姐与严三小姐还待字闺中,底下还有几个庶出的小姐,年纪尚幼。   严夫人见着简亦非,心中暗自赞叹了一声,好一个俊秀的少年郎,只可惜做了秦王府的管家,想必他家世不大好,否则这般美玉一般的少年,谁家不会尽力培养,不说别的,至少也会送他去进学,十年寒窗,待得蟾宫折桂,那也有出头之日。   严三小姐见着简亦非,一张粉脸瞬间通红,她一直养在深闺,外男见得少,即便是京城有游宴,她也未曾见过这般俊秀的公子。她坐在那里,拿了下人送过来的秦王贺礼,羞答答道了谢,便将脸低低的垂着,可眼神却从那刘海底下不住的飘忽,偶尔从简亦非脸上飘了过去。   简亦非觉得实在有些奇怪,如坐针毡,与严尚书说了几句话,略一拱手:“严大人,简某告退。”   严尚书笑眯眯的站起身来:“简大人,那日还请过来赴小女的及笄宴。”   简亦非呆了呆,可严尚书已经邀请了自己,也不好拒绝,朝他一抱拳:“承蒙严大人相邀,一定会来。”   “老爷,这人不是秦王府的管家?你怎么请他来参加咱们艳儿的及笄宴?”严夫人有些奇怪,看着打开的厅房大门,那一角白色的袍子已经消失,可仿佛依旧能见着那玉树般笔挺的身姿。   “夫人,你有所不知,这人原本是秦王府的亲卫,后来由秦王推荐去做了青衣卫,还不到两年,就由一个普通的暗卫提升为统领,你觉得此人值不值得我邀他来赴宴?”   严夫人的双眼一亮,侧脸看了下严三小姐:“艳儿,你且先回内院。”   严三小姐正支着耳朵听父母的谈话,忽然却听说要自己回去,一时之间有些舍不得走,严尚书看了她一眼:“艳儿,这外院你还是要少来些,带着秦王送的贺礼回去罢。”   “老爷,你的意思是……”等着严三小姐刚刚退下,严夫人便兴奋的开口了:“秦王派这简公子过来,莫非是要咱们看看这个人?”   “否则你以为为何这管家做的事情会落到他头上?”严尚书摸了摸稀稀疏疏的胡须,脸上露出了笑容:“现在最有希望做太子的,就是秦王与豫王了,咱们搭上他这根线也不是不可以。”   严夫人微笑着点头道:“就是不知道这位简公子身世如何,可得好好去打听下。”   “夫人,你要将眼光放长远些!”严尚书摇了摇头,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简公子明显就是秦王重视的人,现在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正四品,等着秦王成太子成皇上,他这可是前途无量,还去管什么家世!   退一万步说,家世不好正好被拿捏,以后他自然会要对自己的宝贝女儿好,让他往东,就不敢往西!   第一百七十八章缘起   “严尚书竟然邀你去赴及笄宴?”秦王望了一眼简亦非,声音很淡,但里边又透出些关心的意思来:“这可真是件奇怪的事情。”   简亦非皱起了眉头,也是奇怪:“王爷,属下也觉得奇怪,我与严尚书,不过是数面之缘,为何他却如此提议?”   秦王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既然严尚书好意相邀,到了那日,你便买一份礼物带着去尚书府罢。”   简亦非呆了呆,没想到秦王竟然也会让他去,可这么些年来,他一直便听从秦王的安排,也就没有反对,答应一声走了出来——不过是去赴个及笄宴罢了,有什么胆战心惊的?   秦王看着简亦非的背影,不言不语,良久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来:“严寒山这个老狐狸,一眼就猜中了我的用意。”   虽然已经是深秋,可却还是风和日丽秋高气爽,朱红色的长廊下挂着鸟笼,各色鸟儿在里边上上下下的跳跃。几个丫鬟站在走廊下喂鸟儿,见着简亦非走了过来,嘻嘻哈哈道:“简护卫安好!”   有人推了推她:“人家现在已经不是护卫了!”   简亦非已经搬出了王府,他被秦王推荐做了官的消息早就传遍了秦王府,早先那些见了他趾高气扬的丫鬟们,现在一个个都将眼睛投到了他身上。不少人捶胸顿足:“若是早知道他有这般造化,那时候便该以身相许。”   “现在去表示下也不迟。”有人吃吃的笑:“简公子不是经常要过来?有的是机会。”   当下丫鬟们见着简亦非,个个眼中都露出了含情脉脉的神色来,原来就觉得简亦非俊,现在瞧着便更俊了。   “简公子,你好像有心事?”有个穿着浅绿色衣裳的丫鬟娇滴滴的朝他递了个眼风,将两个耳坠子不住的摇晃得像是在打秋千一般:“你说出来听听,我们指不定还能给你出个主意。”   简亦非哭笑不得的瞥了她一眼:“多谢姑娘,简某没什么心事,只是在想,去参加及笄宴,究竟要买什么礼物合适。”   问话的丫鬟显得十分沮丧,将头转了过去,闷闷不乐的望着一地的落叶,旁边的同伴幸灾乐祸的笑了笑:“简公子,这及笄礼嘛,最好不过是送簪子!”   “送簪子?”简亦非皱了皱眉头:“这不是首饰吗?”   “是呀,送簪子,自己喜欢的人及笄,当然是要送簪子了。”那丫鬟一边笑着,一边促狭的看了看同伴,心中暗自讥笑她自不量力,当初简亦非在秦王府做亲卫的时候她没有慧眼如炬,这个时候却又在这里暗送秋波?   简亦非在一群丫鬟的欢笑声里落荒而逃,心里想来想去,送簪子是不妥当的,还不如送两盒糕点。走到五芳斋瞧了瞧,买了两盒芝麻酥心球儿,高高兴兴的拎了回去。   等着严三小姐及笄那日,简亦非拎着两盒糕点朝严尚书府奔了过去,见着那两盒糕点,严夫人气得脸都绿了,朝严尚书埋怨:“那姓简的,怎么竟然送了两盒糕点过来?他分明是不将我们尚书府看在眼里。”   自家宝贝女儿及笄,想来巴结尚书府的,早就簪子钗子送了一盒子又一盒子,她是第一次收到两盒糕点做及笄贺礼的。   无奈严三小姐喜欢,将那两盒糕点抱住,脸上泛着红光:“简公子送礼都是别出心裁,这说明他人很聪明,我最喜欢他的贺礼了。”   严夫人见着宝贝女儿竟然爱屋及乌的喜欢上两盒糕点,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严三小姐喜滋滋的抱着糕点走了回去,一路上不住的回想着今日见到简亦非的场景。   她端坐在花厅中央,由着秦王妃给自己盘发及笄,眼角微扬,便见着那边的一袭白色袍子,心中欢喜不过,那位简公子真的来了,这让她心中好一阵酥酥麻麻,似乎有蚂蚁爬过,微微的发痒,一点点的拖了过去。   这位简公子,真是面如冠玉,严三小姐瞧着,心里头好一阵欢喜,父亲那日邀请他来赴自己的及笄宴,恐怕是别有用意。从父母亲的交谈来看,这位简公子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正四品的官,有秦王罩着,若是父亲肯帮一帮,要想飞黄腾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盘好头发,唱了赞词,秦王妃将簪子插入她的头发里,笑着道:“严三小姐,起身答谢。”   一双手将她搀扶起来,严三小姐先向秦王妃行礼答谢,秦王妃儿女双全,尽管她那个儿子似乎身子不大好,可秦王却依旧没有将她看轻,这在京城的贵女圈里,都是一段佳话。似乎皇上皇后也因此格外喜欢秦王,相比之下,那位宠幸侧妃的豫王便没有秦王这般得皇上皇后的欢心了。   严三小姐先向秦王妃答谢,再转过身来答谢宾客,眼睛从简亦非身上扫了过去,脸上浮现出一点淡淡的红润。他站在那里实在是出众,就如鹤立鸡群,一眼就能见着气宇轩昂的他。严三小姐仿佛见着简亦非也在往自己这边看,害羞得低下了头,眼前只有他那白色的长袍。   他身是别具一格,严三小姐看了看糕点盒子,嘴角泛起微笑,旁人送的那些东西真是俗不可耐,只有简公子才会如此不同凡响。   那两盒芝麻酥心球儿放在严三小姐香闺的多宝格上有几日,严三小姐每日都要亲手去擦拭那盒子,一直舍不得吃,直到某一日,严三小姐的贴身丫鬟忽然发现,多宝格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蚂蚁,惊叫了一声:“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好多蚂蚁!”   那一群蚂蚁密密麻麻的爬着往多宝格上去,看得严三小姐心中一阵发麻:“快叫婆子来将蚂蚁给清理了!”   婆子们拿了铲子桶子开水过来,将那些蚂蚁用水冲得七零八落,然后大家开始寻找多宝格上有蚂蚁的原因,等着将多宝格上的盒子拿下来,才发现那两盒子糕点没有盖好盖子,蚂蚁大约是闻着那香甜的味道,纷纷爬到上边去蹭吃蹭喝。   严三小姐见着芝麻球儿上边一层黑黑的蚂蚁,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摸了摸自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手臂:“赶紧拿着去丢了。”   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喜欢到看见一团蚂蚁在上头还想将那芝麻团子留着的,严三小姐不禁心里开始埋怨起简亦非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送支簪子,至少现在自己也还留着他送的礼物呢。   想到此处,严三小姐悲从心中来,撇了撇嘴,眼泪珠子滴滴的落了下来。   婆子偷偷的去告诉了严夫人,严夫人长叹了一口气:“真是没想到,她才见他两面,怎么就这样痴傻起来了?痴儿、痴儿!”   严夫人对于严尚书的打算,颇是不赞成。这些日子她托人去打探过简亦非的身世,得知他只有一个寡母,住在乡下,就全身觉得不自在,自己一个高高在上的尚书夫人,难道要沦落到去与一个乡野老妇做亲家?怎么样也要打消了老爷与女儿这个念头才行。   那芝麻酥心团子是严夫人命人去揭开盖子,涂了一层蜂蜜到上头。   每日里她听着丫鬟婆子来报女儿的情况,便觉得头疼,那简亦非不过是生了一张耐看的脸,女儿就这般神魂颠倒了起来,只将两盒子芝麻团子当宝贝。   “快些去想个法子,让小姐将那两盒芝麻团子给扔了。”都过了四五日了,还不知道那芝麻酥心团子坏了没有,万一女儿哪日脑子抽筋,捡一个就吃,吃坏了肚子,那可该怎么办才好。   “夫人,不如到上边去涂一层蜂蜜,等着蚂蚁享用了便是。”有婆子经验丰富。   “好,这事情就包在你身上了。”严夫人点了点头:“这事情做成了以后来我这里领赏。”   严夫人虽然为了女儿打算,不惜收买严三小姐院子里的下人将简亦非送的东西给毁了,可却依然毁不掉严三小姐对简亦非的思念,尤其是在花重金派人去打听简亦非的下落,却只得知简亦非有急事出京,现在人不在京城,严三小姐怅然若失,立即便生了病。   这病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病名两个字:相思。   严三小姐日日在香闺里捂着胸口只说心里痛,严尚书与夫人都慌了手脚,两人请了不少大夫过来给她看病,吃了不少的药,也不见成效,那身子看着一日日的不好了,脸色又黄又干,就如涂了蜡一般。   “艳儿: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严夫人坐在床边落泪:“怎么好端端的,就生了这般重病?”   严三小姐的贴身丫鬟凑到了严夫人耳边,轻声说道:“夫人,大夫说小姐忧思成疾,这个忧思,却是有原因的。”   严夫人打量了下床上躺着的女儿,掩住转了转,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捏紧了手帕子,默不作声,好一阵子才站起身来,扶着丫鬟的手,慢慢的往外边走了出去。   严三小姐从床上“腾”的一声坐了起来,瞪着眼睛望向自己的贴身丫鬟:“你刚刚有没有按照我吩咐的话说?”   她分明就让贴身丫鬟说她喜欢简亦非,只有嫁了简亦非,她的病才会好,可为何母亲听了这话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疑惑的瞧了瞧贴身丫鬟,两条眉毛紧紧的皱在了一处:“还不快说!”   贴身丫鬟战战兢兢的跪了下来:“小姐,奴婢……夫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意思。”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竟然送了两盒子糕点去做及笄礼?”彦莹嫣然一笑,将头发挽起,朝简亦非瞟了一眼:“我不相信。”   “真是这样,我不骗你。”简亦非被质疑,脸有些发红:“你不要不相信我,我才不会送簪子给那严三小姐呢,我的簪子肯定是要送给你的。”   彦莹一只手按住头发,一只手朝简亦非伸了过来:“那你准备让我自己别簪子,还是你替我将簪子簪上呢?”   简亦非红着脸靠了过来:“我、我、我来给你簪。”他一只手攥着簪子,一只手轻轻的摸上了彦莹乌黑发亮的头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颤抖着手将那簪子替彦莹簪了上去。   彦莹不大会盘头发,简亦非也不会簪头发。生怕弄疼了彦莹,他不敢将簪子扎下去,只是浅浅的簪住了几绺头发,刚刚一离手,彦莹的头发便散了一边,另外一边被那簪子别着,还堆在脑后。   简亦非满脸的不好意思:“三花,我不会。”   彦莹摇了摇脑袋,那头发就散了,簪子也掉了下来,她弯腰将簪子捡起,朝简亦非笑了笑:“不打紧,回家我让我大姐替我盘头发。”   两人捡了一筐子板栗团子,简亦非将筐子扛在肩膀上边,笑嘻嘻的与彦莹往山下走,到了院墙那边,见着肖老大牵了旺财站在门口,赶紧放下筐子,行了一礼:“肖大叔。”   肖老大见着见简亦非,慌忙将身子挺直了,虽然简亦非一直对他彬彬有礼,可他总觉得简亦非是高不可攀的贵家公子。他慌忙摆手:“简公子,别客气,别客气。”   简亦非恭恭敬敬道:“晚辈对长辈行礼,这是应该的。”   肖老大张大嘴巴望着简亦非与彦莹跨过大门,两人慢慢朝前边走了去,夕阳给他们两人镀上了一层金边,在后边瞧着,实在是一对璧人。他喃喃道:“三花果然是命不同,她肯定是要配富家公子的。”   身后走来了一个帮工,拍了拍肖老大的肩膀:“肖老大,你一个人在念叨什么呢?”   肖老大猛然回过头,见自家的那个帮工咧嘴笑着,露出一口微微发黄的牙齿,心中更是紧张:“没、没啥,我在看我闺女呐。”   “那个公子……”那帮工疑惑的伸头望了望:“那公子是不是准备娶三花?怎么总见着他过来?”   肖老大更是结结巴巴:“兴、兴许是。”他伸手摸了一把额头,掌心里汗津津的一把,在身上擦了擦,扛着锄头就往家里走:“晚了,回去吃饭。”   “三花,你咋不扎头发了呐?”肖大娘瞧着彦莹披了一肩的青丝回来,觉得有些奇怪,彦莹平常都用一根头绳扎了辫子,怎么今日就这般懒了?   彦莹将手掌打开:“阿娘,你瞧,簪子。”   肖大娘眼睛一亮:“簪子?哪里来的?”望了一眼蹲在厨房里砸板栗团子的简亦非,肖大娘又惊又喜:“简公子送的?”   相看以后送簪子,就是说中意女方,一定会来娶她,简亦非送簪子,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了。肖大娘喜滋滋的伸出了一只手来:“过来坐下,娘给你盘头发。”   彦莹抱着七花坐好,肖大娘拿了梳子替她梳理了头发,这才开始慢慢的给彦莹盘起头发来,乌黑的头发就如一幅绸缎,披在彦莹的肩膀上,看得那边简亦非的眼睛都有些发直,不由自主走了过来:“我来瞧瞧怎么盘头发,以后我来给三花盘。”   肖大娘连连点头:“好呐,好呐。”   三花真是有福气,肖大娘拿着簪子将彦莹的头发簪好,心中很是快活,竟然有这样体贴关心的夫君,还想着要学盘头发。她端详了下,彦莹的头发已经被她盘出了双燕发誓,团团的堆在脑顶,那簪子插在乌黑发亮的头发里,璨璨有光。   “三姐真好看!”六花凑了过来瞧了瞧:“那簪子很好看!”   簪子是用金子做的,上班镶嵌了几朵银色的梅花,下边有几片翡翠雕琢成的碧叶,将簪子点染得灵动有趣。彦莹对着六花拿过来的镜子看了看,也十分惊讶,换了个发式,添了一直簪子,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气质也大大不同了。   她似乎变得优雅了,似乎不再是一个农家姑娘,这农家的屋子已经不能容得下她,她需要一个更好的环境来与她的容貌相得益彰。简亦非笑着打量了下彦莹:“三花,你比京城那些小姐好看多了。”   “咦,简大哥,你在京城看到过不少好看的小姐?”六花将镜子塞给彦莹,气嘟嘟的盯着简亦非:“你怎么能去看别人呢?”   简亦非被六花这一问,忽然没了言语,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彦莹见着他那尴尬模样,微微一笑,将六花拉了过来:“你别管这么多,他爱看就看去,我可没意见。”   “三花,我真没看……”简亦非挠了挠头,好像这话有些不实诚,自己没看,怎么知道三花比她们好看?只不过不是他故意要去看的,那次严三小姐及笄,来了不少女眷,他一抬头就看见满屋子的莺莺燕燕,自己不想看,人家也蹦到眼睛里来了。   彦莹见着简亦非那窘迫的样子,哈哈的笑起来:“没事没事,我都说了没事啦!”   “三花,在我心里,不管谁都没你长得好看!”简亦非拍了拍胸:“你放心,我心里头只有你一个人。”   六花在旁边听着这哈,拍着手笑了起来:“简大哥这话说得真好。”   肖大娘赶紧将六花拖走,今日怎么了?原本一个个伶伶俐俐的女儿们,全都不会看眼色了,这情形,难道不该是赶紧走开,让他们两人说话去?   六花奋力挣扎着:“阿娘,我要跟三姐和简大哥说话!”   彦莹瞧着六花手舞足蹈那模样,哈哈的笑了起来:“阿娘,你就随她吧,六花想呆着就呆着呗,老是我们两人说话,怪闷气的。”   肖大娘小心翼翼的望了简亦非一眼:“简公子,没事吧?”   简亦非有些莫名其妙,弄不懂肖大娘为啥一定要将六花拖走。虽然他确实有好些话想要单独跟彦莹说,可也不能将六花就这样赶走了。他朝六花笑着点了点头:“六花,没事的,你只管过来说话就是。”   六花朝肖大娘挤了挤眼睛:“简大哥都让我过去!”   肖大娘叹了一口气,见着六花迈开步子朝简亦非与彦莹跑了过去,唉,这小妮子,都不看形势的,她三姐与简公子难道就不要说说悄悄话的,她偏偏要凑上去。   “哐当”一声响,肖老大将锄头放到了地坪的一角,见着肖大娘抱着七花站在门口,一边还伸手抹着眼睛,有几分奇怪:“咋啦?”   肖大娘低声道:“我给三花盘了个头发,把简公子送给她的金簪子簪上,忽然发现,三花好像变了个人,压根儿就不是咱们的孩子了。”虽然彦莹不是她亲生的,可这么多年的养育,她已经将三花看做了自己的孩子,现在彦莹才换了装束,整个人容光熠熠,这让肖大娘瞬间就心里头没了底气。   肖老大伸脖子往屋子里瞧了瞧,心里也是一惊,三花这模样,就像来做客的贵家小姐,哪里是一个农家姑娘,分明是一位高门大户的小姐在他厨房里坐着呐。   “三花,她究竟会走出去的。”肖老大压低了声音,痛苦的说了一句:“孩她娘,你就别想太多,三花能将咱们家变成这个样子,咱们已经要感激不尽了,咱们……咱们……”肖老大说了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道:“在一起的时候咱们就多瞧瞧她,以后说不定就再也瞧不见了。”   肖大娘听了这话,心里头发酸,抱住七花怔怔的站在那里,一想着那时候抱了彦莹在怀中,小手小脚,不过是尺来长的婴儿,看着她慢慢长大,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然后见她一点点的长成了一个大姑娘。   越想越觉得心里头发酸,肖大娘忍不住落下泪来,将七花抱紧了些,声音有些哽咽:“当家的,还能怎么想?只有这样想了。”   肖大娘手上多用了几分力气,七花哇哇的哭了起来,厨房里几个人都吃了一惊,彦莹赶忙走了出来:“阿爹,阿娘,七花怎么了?”一抬头,却看见了肖大娘那红红的眼圈子,彦莹更是奇怪:“阿娘,怎么了?”   她望了望肖老大,见他也是红着眼睛,心中不解,她来肖家村就没看见肖老大与肖大娘红过脸,今日怎么了?为何站在厨房门口吵起架来了?   “没啥,没啥。”肖老大的眼睛瞪着天上:“风吹沙子进了眼睛哩。”   “阿爹,你们究竟怎么了?”这不是睁着眼睛讲瞎话呢?风吹沙子进了眼睛,两个人的眼睛都会发红?彦莹瞅了瞅肖大娘:“阿娘,你来说。”   肖大娘擦着眼睛道:“没啥事,就是想着你成亲以后,就会见得少了,心里头难过哩。”   “大叔,大婶,以后我接你们一起去住。”简亦非大步向前,朝肖老大与肖大娘行了个礼:“还请大叔大婶把三花嫁给我。”      ☆、75   天才刚刚放亮,肖家村里已经是一片繁忙的景象,有人不住在小路上走动着,急急忙忙的往彦莹家老屋子里走了过去。空中有着艳艳的朝霞,就像漫天铺上了云锦一般,红得绚丽夺目,天空里犹如烧了一把火。   肖来福的骡车停在肖老大家的院子门口:“三花,今日进城去不?”   彦莹笑着走了出来,朝肖来福摆了摆手:“今日我有事儿,不去百香园呢,来福大哥,你带我二姐过去就行。”   二花甩着手从后边走了过来,手里拿了一个小包袱,彦莹瞧着笑了笑:“大姐做的?”   “可不是?”二花点了点头:“总得礼尚往来才是。”   彦莹吐了一口气,大花总算是开窍了。   那龚亮是个机灵人,自己都还没有开口向他提大花的事情,他似乎便知道了自己的意思,或许也是他怜惜大花,或许也是着急想要成家,这些日子里头,只要是打发他来肖家村接货,他就肯定要给大花母子捎带些东西,有时是零嘴,有时是孩子穿的衣裤鞋袜,都是在豫州城的成衣铺子里买的,挺花钱。   大花最开始有些手足无措,可慢慢的一来二去的,她也渐渐对龚亮有了好感,上回让彦莹扯了几尺布,买了些棉花,说是要给龚亮做件棉袄:“这天气也冷了,不知道他有冬衣没有,给他做一件,你们给捎过去。”   这些日子大花除了带孩子就是做冬衣,肖大娘给她打下手,将那棉花铺得厚厚的,一件棉袄都差不得能抵上寻常的两件冬衣了。彦莹瞧着她头也不抬的在飞针走线,不想去打搅她,也没有跟她说龚亮的事情,大花心里头明白着,自己去说,反而尴尬了。   “三花,在看什么呢?”简亦非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回头一看,彦莹就见他穿着白色的长袍站在那里,一脸灿烂的笑容。   “我大姐给那龚亮做了件冬衣。”彦莹指着肖来福远去的骡车道:“今日让二姐捎带去百香园了。”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做冬衣?”简亦非凑了过来,在她耳后轻轻的吹了一口气,让她觉得有些痒痒的,回过头瞪了简亦非一眼:“你连媒人都没有,就来问我要冬衣?”   简亦非赶紧跨步走了出去:“三花,你别着急,我这不就要去请媒人吗?”   “谁着急了?”彦莹轻轻啐了简亦非一口,见他拉着马站在院子门口,煞是英姿飒爽,心中也暗自得意,自己算是幸运,竟然能遇到这般忠厚老实的少年。   简亦非翻身上马,朝彦莹拱了拱手:“三花,你别生气,是我着急!”女孩子脸皮薄,若是说她着急,岂不是说她恨嫁没有人要?简亦非再一次发现自己实在是不会说话,一说话就能被彦莹逮着错处。   “你知道着急就好,去吧去吧。”彦莹朝简亦非挥了挥手,打发他走,肖老大与肖大娘坚持着要见到媒人才放心,昨晚吃饭的时候两人一个劲的唠唠叨叨:“简公子,不是我们不开窍,你还没派媒人来,我们这心真放不下。”   到了晚上,肖老大将简亦非打发去了老屋那边:“简公子,我们不方便留你在家里,毕竟这没名没分的,不好说。”   简亦非没说多话,让马驮了被子乖乖去了老屋,一个人翻来覆去的想着,不知道三花住的哪间屋子,自己是不是睡在她曾经睡过的床上,摸着床板儿傻乎乎的笑了一阵,到了差不多半夜才睡着。   彦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可真跟做梦一样,没想到自己的亲事就要定下来了。瞧着简亦非骑马嘚嘚的跑远了,她这才折身回到院子里,今日她要做的事情可多着呢,要用果木炭烤出三百只烤鸭,明日好送去百香园进行试销。   她请了几个村里的大婶杀鸭子,方嫂过一阵子也该过来了。彦莹搓了搓手,这深秋的早上还是有些寒意,她的手上红红的一大块,似乎要冻僵了。   “三花,简公子进城去了?”肖大娘站在厨房门口,望着她眯眯的笑,一想着总算是要将这亲事定下来,肖大娘就有说不出的舒坦,手里提着一根木柴,看着彦莹,越看心中越是高兴,虽然说不是她亲生的,可却跟其余几个孩子没有什么两样,自己也希望她能过得好,美mei满满一辈子。   “阿娘,你怎么了?”彦莹瞧着肖大娘笑着笑着,忽然又抬手去擦眼睛,走上前挽住她的手:“怎么了呢?说好咱们以后要住在一起的,你快莫要哭了。”   “简公子是个好人,我们也不用跟你们住一块,万一他娘不答应,莫要让你们两个不好做人。”肖大娘哽咽了一声,即便她没生男娃,可有这么好的女儿,她不能再要求更多。   “我知道他是好人,他不是好人我才不会搭理他。”彦莹推着肖大娘往厨房里边走:“来,阿娘,咱们两人一道做饭菜哩。”   吃过早饭以后,四花带着五花六花去了老屋那边,大花与肖大娘在替家里人裁冬衣,肖老大在旁边走来走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媒人来了,咱们该怎么说?”   “阿爹,你都接待过两次媒人了,这有啥不知道说的?”彦莹的手飞快的分着丝线,想要在鸭子送过来之前多帮大花做点事情。   “可这次,不一样哩。”肖老大讷讷道:“要不要买些东西来打发媒人?”   “不用了,阿爹,给个一两半两银子就是了,万一你觉得还少了,那就拿只烤鸭给她,那可是咱们家的特产。”彦莹笑着将那分好的丝线卷成一团,站起身来:“我去挑一只肥肥的烤鸭。”   肖老大望着彦莹的背影,好像有啥东西哽住了自己的喉咙一样,家里是有两次媒人登门,可那都是嫁自己的亲生女儿,现在这是帮别人在嫁女儿,可要更上心一点,肖老大心中暗自念叨了一声,三花她亲娘,你可以放心了,我们没把你孩子养歪,现在她的日子过得挺好的。   没多时,就听外边有敲门的声音,肖老大急急忙忙赶到院子门口,将大门打开,就见外边站着一个穿着花夹衣的婆子,脸孔搽得雪白一块,鬓边戴着一朵大红的绒花,身后还有一头小毛驴。   肖老大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城里的媒人就是跟乡里的不一样!早两次见着的媒人都是自己和旁边村里的,顺道说合一下罢了,穿的衣裳都是土里土气的,哪有这城里媒婆穿得花哨!瞧她身上那件衣裳,碗口大的花,一朵又一朵,看得肖老大眼花缭乱。   媒婆抬眼打量了下院子,这才咧嘴笑了起来,今儿一早来了位公子,请她到这城北的肖家村来做媒,她听着心里直犯嘀咕,瞧这公子的穿着,该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为何要娶乡下丫头?莫非那丫头家里条件好,有良田千亩?   见着简亦非给的银子丰足,媒婆倒也没有回绝,一口应承下来:“好好好,简公子,我这就去给你说媒。”既然人家两厢情愿,自己也不用多管闲事,有银子拿就好,媒婆赶紧涂脂抹粉的打扮了一番,骑了小毛驴晃晃悠悠的就来了肖家村。   现在抬头一看,这青砖大瓦屋,瞧着还算气派,可看着肖老大的穿着又不像是地主老财,莫非只是个看门的?媒婆笑着露出一口大门牙:“请问你东家在不在?”   “东家?”肖老大有些莫名其妙:“我叫肖老大,你是找我的不?”   媒婆听了这话,顿时心里头凉了半截,看这样子,这肖家拿了银子盖了房子就没余钱了,这人穿着棉布衣裳,一瞧就是个寒酸样。   媒婆摸了摸荷包里那个银锭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幸好那简公子给了五两银子,要不是她还真是没什么油水好捞。她将小毛驴栓在树上,迈步走了进来,拿着手帕子挥了挥,扬起了一阵香气:“喜鹊喳喳叫,喜事马上到。”   肖老大连连点头:“哎,哎,是呐。”   媒婆扭着身子走进了堂屋,彦莹端了茶水过来:“大婶,请喝茶。”   “哟,这茶真是好。”媒婆揭开茶盏盖子看了看,里边清亮亮的一汪茶水,茶叶在上边沉沉浮浮,叶尖细细,就如银针,一看便知是好茶叶。   这莫非就是财不露白?媒婆看了看堂屋里的摆设,不由得眯眯的笑了起来,再抬头看了看彦莹,心中也是叫了一声好,莫非这简公子要求娶的,就是这位姑娘,瞧着果然是生得好看,一点都不像是农家姑娘。   “肖老大,今儿有一张喜事要跟你说呐,有为姓简的公子托我来你家说媒,他说看上了你家三丫头,想要娶她做媳妇,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媒婆将茶水吹了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一阵清香就从鼻孔里钻了进来。   “答应,答应,咋不答应咧!”肖老大眉开眼笑的将一碟子糕点端了过来:“简公子是个不错的,我们家闺女嫁他肯定不会吃亏。”   “那可不是?我觉得他们两人郎才女貌,正正好是一对!”媒婆见着竟然还有糕点,拿了一块塞到嘴里,又偷偷的拿了两块用锡箔纸包好的放到了袖袋里头。肖老大心里头琢磨着自己也该好好的感谢一下媒婆,端了碟子往媒婆手上塞:“喜欢吃就带回去吃。”   媒婆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倒是自己看走眼了,这乡巴佬竟然这样大方,看起来真是个有钱的主。   第一百八十一章说合   吴媒婆做媒几十年了,头一遭遇着这般爽利的买卖,男方给钱大方,女方也不挑剔,当即便交了生辰八字,附带奉上了一块差不多二两的银子,还塞给她两只烤鸭:“这个拿回去尝尝鲜。”   吴媒婆见着那烤鸭,不禁咽了下口水,只听说如意酒楼多了一道新菜式,就叫多味烤鸭,差不多要卖到二两银子一只,自己还没这么多闲钱去饱口福,没想到这家人一出手就打发了两只!吴吴媒婆拎着两只烤鸭,扭着身子走出了肖家的大门,才一抬头,几件简亦非站在门口,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简公子,恭喜恭喜。”   这成亲讲究三媒六聘,农村不比城里的大户人家,有不少环节都凑到一处给解决了。说媒的第一步是送纳采礼,媒人拎了男方的礼物去女方提亲,若是女方同意,那可行进到第二步问名,其实这也只不过是借个名头,所谓问名,就是打听女方的闺名,还有家中情况,一般来说这是大家早就知道了的,不过是走过场,其中最重要的环节就是要交换生辰八字。   男方在大红庚帖上边写下生辰八字,女方若是同意,就到男方的生辰八字下头写上自己的,然后由媒人带回给男方,请人去占卜吉凶,若是得了大吉之批文,媒婆就会来行第三道礼数,那就是纳吉。   纳吉,等于说就是开始议亲,两女双方成为大家看好的一对,就等着家里人替他们挑日子行纳徵礼。纳徵礼一过,男女双方就算是将亲事定下来了,女方在家里备嫁,男方就开始筹备亲事,等着请期以后便是迎亲了。   农村里头比较简单,也没有媒婆来来往往的跑个不歇气,一般是媒婆登门就可以完成三礼,双方等着男方送纳徵礼过来以后就可以选日子成亲了。大花与二花的都很简单,媒婆来了一次就没了影子,只等成亲的时候再出来露个面,现在虽然简亦非情况特殊,可照旧还是先过了三礼。   简亦非见着吴媒婆向他道恭喜,心里头高兴:“怎么样了?”   “简公子,这事情顺利得不能再顺利!”吴媒婆笑眯眯的瞅了简亦非一眼:“简公子跟那肖姑娘,可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   简亦非打开荷包,摸出一块银子递给吴媒婆:“多谢多谢,还请回去带了三书过来,我等着交到肖姑娘手上。”   “啊呀呀,这三书可不是一时之间能凑得齐全的,简公子你可得要等等。”吴媒婆笑得满脸春风,这位公子出手大方,这女方家里头打发也丰厚,她可舍不得这块肥肉就一口吞下去了,还得弄几块银子才能罢手:“简公子,人家辛辛苦苦养出来花朵儿一般的姑娘,哪里就这样简简单单将亲事给定了?你也太不讲究了,这不是在轻慢了人家!”   简亦非听了吴媒婆的话,有些心上心下:“那该咋办?”被她一说,他瞬间就有些羞愧,自己也太不尊重肖家了,就想这样轻而易举把三花娶走,实在没有去替他们着想。   “聘书在行纳徵礼前我给你送过来,那礼书肯定是要随大礼才能来的,现在哪里就能给了的?”吴媒婆嘻嘻的笑着,拿了帕子遮了嘴,一层白粉不住的落了下来:“简公子,你就放心吧,只要女方同意了,这煮熟的鸭子还会飞了不成?”   简亦非尴尬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那我下回再来找你。”   吴媒婆晃晃悠悠的跨上了小毛驴,拿着小鞭子抽了一下,一身花衣裳不住的荡来荡去,小毛驴撒开腿蹬蹬蹬的跑开了去,不一会儿便没了影子。   “三花。”简亦非跨进了院子,见了彦莹正站在院子里朝他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活,也有几分羞涩。忽然间他就想起昨日两人在山上打板栗的事情来,脸上红了红,不敢直视彦莹的眼睛:“我去劈柴。”   彦莹笑着将他拉住:“昨晚你不是已经全劈完了?”   简亦非挠了挠脑袋:“那我去挑水。”   “我爹已经挑满了。”彦莹抿嘴笑了笑,这简亦非还真是闲不住。   “那……我给你去开一块菜地。”简亦非终于想出了可以做的事情来,三花不是要种菜吗?菜地嘛,多多益善,当然是越多越好。   彦莹望着简亦非扛着锄头走出去的背影,哈哈一笑,简亦非还真是对她胃口,要是以后他不做那啥子青衣卫了,两人一道种田养鱼,夫唱妇随,那也其乐无穷。   “亦非,来喝水。”彦莹拎着水壶走到了菜地里,就见简亦非抡着锄头正在刨地,衣裳脱了下来挂在一旁,额头上闪动着亮晶晶的汗水,可他却没有来得及伸手去擦,全心全意的在挖地,身后松出来的土一堆一堆的,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简亦非停下锄头,赶紧走到地头:“你别过来,地里头脏。”   彦莹低头一看,就见简亦非黑色的鞋子上边有灰褐色的泥巴,那鞋子回去以后可要好好刷刷才能穿了。她抿嘴笑了笑,将茶水递到简亦非手里:“渴了吧?喝水喝水。”   简亦非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只觉得心里头都是甜丝丝的,瞧着彦莹红扑扑的脸,心里头想着,以后要是每天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自己下地干活,三花在家里做做饭菜,闲时就到地里送水送饭,这一辈子悠悠闲闲,无拘无束,实在是好。   “三花,你刚刚在做啥子?脸上红了一片!”简亦非将茶盏放下来,瞅了瞅彦莹的脸,疑心她是见了自己害羞,美滋滋的。   “我刚刚在做烤鸭呐,今日准备烤三百只鸭子,明日好送去百香园。”彦莹将茶壶拎了起来:“我等回去帮忙了。”   “三花。”简亦非有些舍不得,这两日自己很少跟三花单独在一起说过话,每次说话的时候,那几朵花都会钻出来搭讪,虽然大家在一起其乐融融,他还是盼望着能跟三花单独呆在一起说说话,要是能像昨日那样……简亦非的脸慢慢的红了起来。   “简亦非,你怎么了?”彦莹走上前一步,伸手来给他擦汗:“脸咋就这样红哩?是晒着了?”她搭手望了望天空:“这日头也不晒人哇。”   简亦非伸出手来,猛的将彦莹的手捉住,颤抖着声音道:“三花,我想抱抱你,可、可不可以?”   彦莹瞥了简亦非的手一眼,他也低头看了看,见上边有几点泥巴,赶紧到衣裳上头擦了两下:“干净了。”   彦莹见他那憨憨的举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主动投入简亦非的怀抱:“没事,我没有嫌弃你。”简亦非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汗水气味,彦莹一点也不觉得难闻,反而觉得心里头很踏实,踮起脚尖在简亦非嘴唇上点了一下,就如一只受惊的蜻蜓,飞快的从他的脸颊旁边溜走。   “三花。”简亦非捂着嘴唇,可怜兮兮的望着彦莹:“我都没准备好!”   “你要准备什么?”彦莹偏了头,笑着反问他。   简亦非也愣住了,是啊,他要准备什么?他只是觉得有些不甘心,怎么那香香软软的嘴唇一忽儿就不见了?他看着已经走到旁边的彦莹,心中有些遗憾,自己都没来得及好好品尝那香甜,怎么那花瓣就飘走了。   “我……”简亦非支支吾吾,脸色通红,没法子将他的想法表达出来,彦莹转脸看了看,就见那边小路上走来了一个人,她笑着朝简亦非眨了眨眼睛:“有人过来了。”   篱笆只到腰身处,那个人穿着深蓝色的夹衣,原来是肖大娘。她抱着七花在怀里,慌慌张张的走了过来:“三花三花,二花回来了,说有个姓易的老爷寻你,让你明日去百香园里等他。”   “姓易?”彦莹想了想,摇了摇头:“好像不认识。”   “听二花说,那人穿着还满气派的,带了一个小厮。”肖大娘有些局促不安:“三花,你没惹什么事吧?”   “我能惹什么事?”彦莹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菜地:“阿娘,咱们勤勤恳恳种地,还能得罪谁去?你就别想得太多了。”她伸手将七花的包布整了整:“现在天气冷,别抱着七花老往外边走,免得冻坏了她。”   肖大娘见着彦莹一副很有把握的模样,也没有多说,只是叮嘱道:“那易老爷过来,你可得仔细些,嘴巴不要太厉害,免得又争执起来了。”   “大婶,三花不会做错事的,你就放心吧。”简亦非这时候才插上话头,三花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跟人争执起来呢?就算是争执,肯定也是那些人的错!他笑微微的看着彦莹:“三花,明日我跟你一起去豫州城。”   “你……难道就准备这样住下来了?还不想着要回去?”彦莹有几分惊诧,这青衣卫都不用考勤的?随便他爱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这职务,实在也太悠闲了。   “我明日陪你去了豫州城再走。”简亦非呵呵的傻笑:“现在是我管他们了,没事。”   第一百八十二章压榨   “好香!”龚亮和几个伙计惊讶的看着那一篮子金黄的烤鸭,众人都不由自主吞了下唾沫,那香味直直的钻进了鼻子,引着他们不由自主的想要尝一口那烤好的鸭子。   彦莹拿出一把刀子来,飞快的将烤鸭切成了薄片儿,指了指那案板道:“你们自己拈了尝个新鲜,旁边有佐料,想调什么口味就调什么口味。”   几个伙计一拥而上,宁掌柜在柜台后头也站不住了:“肖姑娘,啥东西这样香呐?”   彦莹夹了几片烤鸭肉,在酱料碟子里头调好,这才端了送到柜台去:“宁掌柜,你尝尝。”   宁掌柜才咬了一口,眉毛都飞了起来:“肖姑娘,这鸭子可真好吃,跟我们寻常买来做菜的鸭子味道大不一样,难怪如意酒楼要卖这么贵。”   彦莹见着众人都夸好吃,这才放下心来,指着那一筐子烤鸭道:“等会就栓几只倒挂起来,买烤鸭送酱料,一两五钱一只,过两日还有鸭脖鸭掌鸭舌过来,都是时新菜式。”   “好呐好呐。”几个伙计吃完了,抹着嘴巴过来,七手八脚的将鸭子倒挂了起来,顷刻间,凉菜烧烤摊子那边又多了一道风景线,十来只烤鸭高高的挂起,不住的来回晃荡。   龚亮拿着彦莹写好的广告纸往墙上贴,彦莹瞅了下,只见那灰蓝色的袍袖有几分面熟,不由得微微一笑,这会子还是初冬,龚亮倒是好,火急火燎的将大花做的新冬衣穿上了。现在是早上,确实有些冷,等着到了中午,大太阳一出来,只怕就会热了。   看着外边贴了广告纸,烧烤摊子加上木炭,彦莹手痒自己烤了几根烧烤,刚刚有滋有味的嚼了一口,就见着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子带了两个长随过来。宁掌柜赶紧伸着脖子打招呼:“易老爷,来了?”   彦莹挑眼瞧了瞧,深灰色的绸缎袍子,圆领,身上没戴什么值钱的东西,只不过那神色却是倨傲得很。他的脑袋有些朝天上看的感觉,一双眼睛也翻着白眼,似乎世人都不在他眼中一般。   “你就是这百香园的东家?”易老爷走到彦莹面前,看着她真举了一串烧烤在吃得起劲,不由得有些疑惑,偏头打量了她一眼:“我昨日让人给你捎过信。”   彦莹见他终于把脑袋低下来了,这才放下手中的烧烤,悠悠闲闲道:“易老爷,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有个赚钱的机会给你。”易老爷依旧姿态很高,似乎在施舍什么好处一样,一双眼睛瞟了一眼彦莹,又朝她身后挂着的那一串烤鸭望了过去:“咦,今日上了新品?昨日还没瞧见。”   彦莹笑着将烧烤放到了一旁:“易老爷,不知你现在经营什么铺面?有什么赚钱的机会竟然还会想到我这小女子身上了?按说要是想找人合作,你不该挑些有实力的,我这种小铺面,怎么就入了易老爷的眼睛?”   这易老爷穿戴也很寻常,只不过二花瞧着穿绫罗绸缎的就觉得有钱,可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这易老爷虽然穿了一件绸缎外衣,可那倨傲的神态里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谄媚讨好,就如是天生的标记一般,他身后那两个长随,也不是毕恭毕敬的姿势,完全不像是主仆,恐怕是来招摇撞骗的。   “我经营的铺面可多着呐。”易老爷听彦莹这般问起,脸上那倨傲的神色更甚:“豫州城我可有十多间铺面哩!”   “没想到易老爷竟有这般实力,失敬失敬!”彦莹笑吟吟的个烧烤架子后边走了出来:“现在外边甚是嘈杂,还请易老爷移步去屋子里边说话。”   在烧烤摊子旁边帮着扇风的简亦非,赶紧抓起彦莹那串烧烤,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边,小声问道:“要不要我去打听下这个姓易的?”   “你怎么打听?”彦莹瞄了一眼跟在身后不远处的易老爷,见他那一双三角眼不住的在转,觉得实在有些可疑:“若他真是有十多家铺面的老爷,我想宁掌柜他们应该识得他,等会出去问问就知。”   带着易老爷到了后边那院子里头,彦莹请易老爷坐下:“易老爷,咱们现在就来谈谈你说的赚钱的事情。”   “你们铺子里那些红油罐头、水果罐头卖得不错,要是多几家铺子帮你卖,那是不是会生意更好?”易老爷摸了摸那几根老鼠胡须,一双眼睛眯到了一处:“我有不少铺面,可以帮你卖红油罐头水果罐头,你们铺子里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卖。”   咦,这人是准备来加盟开分号?彦莹低头不语,迅速盘算了起来。早些日子豫州城里有一批人仿制她的红油罐头,都因配方的问题惨遭失败。大家也认准了百香园,想要买罐头吃的,一般都会直接到百香园来,那些人做了的罐头卖不出去,只能堆积在那里自己慢慢吃,看着百香园每天都能卖上几十罐,眼睛都快红得像兔子。   她偷偷去摸过门道,仿着卖的有不少家,其中东大街有两家铺面,也不知道背后究竟是谁的东家,仿佛最是财大气粗,旁的铺子都只是八罐十罐的摆,而这一家。听说一次就上了上百罐子,那罐子也仿得很像百香园的坛子,只是没那么光滑,若不仔细看,几乎还能以假乱真。   只不过这两家铺子的罐头味道并不怎么样,好像卖得不是很好,大家都习惯性的来百香园买菜,然后顺便带一坛子红油罐头回家去。   这位易老爷,看来应该就是东大街那两间铺子里的一个了?或许他心有不甘,想要将他没卖出去的东西掺杂在她的货物里头给卖掉。这可是不行,自己铺子里的口味,与他那个口味肯定相差很大,要是两样混到一处,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怎么了,肖姑娘?这样的好事你还要想什么?”那易老爷见着彦莹笑而不语,不禁有几分着急:“肖姑娘,我来找你,是看得起你,莫要不知好!”   “易老爷,你一来没跟我说你的铺面是什么,再说你就这样轻飘飘一句下来,我就要将东西给你去卖?要是你将东西都卷走了,我找谁要银子去?”彦莹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了下:“我想就是个傻子也会要想的。”   “我都说了有十几家铺面,你还不相信我?”易老爷气呼呼道:“单说这条东大街,福来记和和福记都是我的!”   看来跟自己猜测的没错,彦莹冲易老爷微微一笑:“易老爷,你不要生气,这双方要做买卖,总得要弄清楚身份才是,有些人穿得像模像样的,可荷包里却一块银子都没有,这样的人多着呢。”   “呵呵,你倒是小心谨慎。”易老爷听着彦莹这番解释,微微的笑了起来:“你说得没错,做生意就要谨慎些。这样吧,我到你铺子里进货,一坛红油罐头三百文钱的价格给我,如何?”   “什么?三百文钱?”彦莹有些不相信的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   “三百文钱又不少!”易老爷嘿嘿笑道:“不瞒你说,我曾经让人做这罐头,本钱差不多也就三百差一点点的样子,你照着这个价格给我,反正你每坛子也能赚个几十文钱,又不会亏本。”   彦莹瞧了一眼易老爷,哈哈的笑了起来:“易老爷,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一坛子要我赚几十文?那我如何养得起替我做事的掌柜伙计和一群帮工?我这个罐头可不像你说的那般便宜,摊了下去,成本价至少也得要五百文钱,你要是诚心想来合作做生意,那就给你七百文钱一坛子,卖一两银子,也能赚三百文。”   “七百文?”那易老爷呼的一声站了起来:“那可不行!你哪能这样心狠手辣的?我说三百文就是三百文,咱们就这样定了。”   “易老爷,买卖是双方自愿,我给你七百文的价,还是瞧着你诚心的份上,若是旁人,我理都不会理睬。”彦莹一点也不害怕,抬眼看了看易老爷:“你那两间铺子里的红油罐头应该还没卖完吧?要是想跟我合作,先把那些罐头卖完再说,要不是人家说我百香园卖假货怎么办?”   “你不要不知好歹!”易老爷将手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拍:“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不是一个很有钱开了十几间铺子的老爷?”彦莹一点也不焦躁,徐徐的站了起来:“未必易老爷还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哼,我是豫王府的管事,你总知道豫王府吧?王妃在豫州城的产业都是我打理的!你若是不答应我的条件,那我马上捏个啥名头将你告到林知州那里去,保准他会派人捉了你去坐牢!”易老爷眼睛一瞪,眼鼓鼓的望着他,脸上表情有几分凶狠。   易老爷是知道彦莹的,他那婆娘上回没有向许宜轩通报她被人捉走的事情,被许宜轩喊着打了板子,至今都还怀恨在心。原本以为许宜轩看中了彦莹,会要将她弄进府里去做屋里人,等着许宜轩成亲以后就可以升姨娘,所以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可瞧着豫王妃与许宜轩都走了,可却没人搭理这个肖姑娘,看起来她也不是那么被人重视的。   自家做的红油罐头卖不出去,亏了一笔银子,易老爷想来想去,准备到彦莹这边来捞点油水,一坛子罐头赚七百文钱,卖一百坛子就能赚七十两了。他眯着眼睛望了望站在自己面前的彦莹,心中有些奇怪,不知为何,这丫头听见自己的恐吓,跟没听见一样,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深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分别   “易老爷,这世上的买卖,没有强买强卖,要买家卖家都同意才行,你这般威胁,咱们可真没必要谈下去了。”彦莹挥了挥手:“你只管去告官,让林知州来捉拿我,我就在这百香园,跑不了。”   易老爷一怔,看了看彦莹那神色自若的脸,心中有些犯嘀咕,为何她这般有底气?莫非自己没有拎得清门路?他特地找了几个别院的人问过,都说王妃只是赞扬肖姑娘饭菜做得好吃,给了些打赏,也不见有寻常举动。而世子爷虽然原先瞧着对肖姑娘很上心,可后来却慢慢的淡了不少,这次回京城都没有提要将肖姑娘带回去。   若是真心喜欢她,肯定是要带她回京城的,先做个屋里人,然后等着升名分,可世子爷就这样走了,把她撇在豫州城,也没见有别的安排——至少也要住到那别院里边去不是?没名没分的,她还这样神气?   “哼,我看你是想进大牢了!”易老爷气呼呼的一甩袖子:“肖姑娘,我等你三日,若是三日还不给我送红油罐头过来,那就莫怪我狠心了。”   “易老爷,你那两家铺子里头不是有红油罐头卖?你先卖完自己的存货,再请专人好好调试下配方,你也能做出好吃的罐头来,且努一把力气!”彦莹一点也不恼怒,笑吟吟的朝他点了点头:“我们百香园是欢迎有竞争的,要有竞争才会有进步。”   易老爷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简亦非看着他的背影,气愤不已:“三花,你经常遇见这样的人?”   “这是开铺子以来第一个,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个。”彦莹看着简亦非脸上愤懑的神色,拉住他的手摇了摇:“你就别担心我了。”   “不行,我要跟林知州去说一句。”简亦非想了想,很认真道:“竟然敢这样打主意,我非得让林知州请他去坐大牢不可。”   “不用不用。”彦莹挽住了简亦非的胳膊:“他不过就是吓唬我罢了,这做买卖当然要看人家愿不愿意,不愿意来抢买,说出去会被人唾弃的,万一他要来阴的,那我跟他奉陪到底!”彦莹轻轻哼了一声,什么事情都要靠着简亦非去解决,那不是显得她很无能?   只不过自己也不能不防备,她瞧着易老爷的面相,就是个小人,两只绿豆眼,老鼠胡须,完全是一副反派的嘴脸,像这种小人你不能不防备他会使阴招。彦莹心中打算,先去找如意酒楼的李老爷,他是豫州商会的会长,到他那里去先备下案,以后铺子里出了什么事,那他也可以做个见证。   “你真能对付得过来?”简亦非还是有些担心:“我给你去说说不更好?”   “你就要去京城了,还记挂着这么多事情作甚?”彦莹的手指绕了绕头发,声音忽然就低了下来,有简亦非陪着的时光真是过得快,怎么一眨眼的就过了三日。这三日简直就像一个梦,她与简亦非两人在树下相拥亲吻,到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感觉很不现实。   听着彦莹提到自己回京的事情,简亦非心中有些怅然,虽然现在升成了青衣卫的头领,可他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反而觉得有些累赘,他越来越想着返璞归真,回到乡村跟着彦莹一道种田作菜,这样的日子可比官场上尔虞我诈要好得多。   “三花。”简亦非伸出手来,将彦莹抱到了怀里:“我……不想走。”   “那就别走。”彦莹笑着抬起头来:“就看你舍不舍得。”   “我舍不得。”她的一双眸子就如深潭,幽幽有波,简亦非不禁有几分意乱情迷,他低下头去,慢慢将嘴唇贴住了彦莹的额头:“三花,我可不可以亲亲你?”   彦莹的脸一红,自己刚刚才想到那日亲吻的事情,简亦非就提出这个要求来,这是不是心有灵犀?只不过每次亲她之前都要问她一声,彦莹也觉得有些没情趣,难道简亦非就不能尝试忽然的偷袭她?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好”。简亦非忽然就行动起来,他的嘴唇从她的额头开始慢慢的往下溜,从她的鼻梁上边过来,慢慢的落到了她的嘴唇上。   跨过高山,跨过平原,来寻找那清冽的甘泉,四片唇瓣在一起碾压着,就如那花瓣在互相挨挤着身子在风中飘摇。树叶不时从枝头飘零,落在他们的肩膀上,但却没有一个人伸手将它们拂拭,两个人彼此相拥在一处,尽情享受着那片刻的欢娱。   就如巨浪里的风帆,他的舌尖慢慢的在她唇瓣上徘徊,一阵热乎乎的气息让她有几分迷醉,身子略微朝后边退了退,却被他一把搂得更紧,一个柔软的东西悄悄的从唇瓣里溜进了她的花房,开始还很温柔,忽然间又变得有些粗暴的在掠夺着那里边甘美的清泉。   彦莹“咕嘟”一声,咽了下口水,简亦非的动作停了下来,两人就是这样脸贴脸的站着。好一阵子简亦非才慢慢将彦莹放开些:“我不是故意的。”他的脸色通红,揉了揉鼻子,原来那里好像有一种咸涩的感觉,后来慢慢的就没有了,是不是以后自己不会再流鼻血了?他瞧瞧伸了几个手指头摸了摸,没事,指头上没有红色的血迹。   彦莹喘了一口气:“简亦非,你要把我憋死了。”   早两日在山上亲吻的时候,两人还只知道嘴唇贴着嘴唇,今日简亦非竟然无师自通的进化到深吻了,看来这人的悟性很高啊。彦莹瞟了一眼简亦非,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站在自己面前,笑着伸手戳了戳他:“下回记得把我放开些。”   “好好好。”简亦非见彦莹没有责怪他,这才高兴了起来:“我一定注意。”   彦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你真不走了?”   简亦非有几分惆怅:“今日还得走,等着以后找机会将这青衣卫给辞了,那我就能回来陪你了。”口里说朝的话轻飘飘软绵绵,简亦非觉得自己这话没有一点说服力。青衣卫是专属皇上管理,进去了想要出来是一件大难事,别说是头领了,即便是普通的青衣卫,想要辞职回家,先得要呈报禁卫军大将军,若是他许了,然后再上奏皇上等批复。   即便他真想回来跟着彦莹种田,也还得一段时间,简亦非很是惆怅,今日不能不走。他朝彦莹无奈的笑了笑:“你等着我回来。”   彦莹倒觉得有些无所谓,天天腻歪在一处,说不定还没有分开小聚的好,俗话说“距离就是美”嘛,她相信简亦非的人品,两人就算分开,想必简亦非不会去逛窑子找小姐,她完全可以放心。   “来,你给许世子带几只烤鸭回去。”彦莹跨步走进了百香园,就见卖烤鸭的摊位前边已经围了一圈人,大家都挤在摊位前问价格,龚亮与赵大头两人额头上汗珠子滴滴的落下来:“一两五钱一只,不议价!”   “给我挑四只!”彦莹指了指挂着的烤鸭:“用油纸袋封好。”   简亦非跟在后头喊:“我也要两只。”   旁边有好事的人赶紧提醒他:“公子,你可莫要被骗了,这位姑娘是铺子的东家!”   简亦非咧嘴笑了笑:“我是东家的未婚夫婿!”终于请了媒婆提了亲,这心里头总算是放心了,说出去也有了底气,免得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觊觎她。   铺子里顷刻间没了声音,大家上上下下打量了简亦非一眼,再看了看彦莹,只觉得两人穿着打扮虽然有些不搭,可这相貌却是相配的。有个客人大声赞了一句:“公子好眼力,肖姑娘是个不错的!”   “那当然是,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得她许可。”简亦非洋洋得意,沉浸在一副抱得美人归的欣喜中,伸手敲了敲柜台:“龚亮,给我们一共拿六只。”   彦莹回头瞥了一眼简亦非,抿嘴笑了笑,也不知道他还要两只作甚,可能是要回去带给同僚吃?两只又如何够?还有许宜轩和豫王妃那边也要送几只去,她也跟着敲了敲柜台:“一共拿十二只。”   柜台上就挂了十几只烤鸭,被龚亮和王大头取了十二只,马上就显得没多少了,几只鸭子孤零零的挂在那里,不住的来回打着旋。取下来的烤鸭与人群近了几分,那香味就更浓了,围在柜台前边的顾客有嘴馋的,扯着嗓子喊:“快快快,我也要一只,给我一只!”这烤鸭闻着可真香,现在就剩几只,等会卖光了自己可没得吃了。   彦莹将简亦非送到门外:“你要好好叮嘱你那徒弟,让他争些气,莫要让他的母亲再为他操心了,豫王府可不比别院,哪里是他能胡来的?”   简亦非点了点头道:“这个你且放心,宜轩现在白天在国子监里念书,挺好的,以后我见着他便会跟他说,你便无须操心了。”脸上风轻云淡,心里头却颇有些不爽,三花还惦记着许宜轩哪!   彦莹哪里不能知道他的意思,瞅着他微微的笑了起来。      ☆、76   早点时候刚刚过,还不到午饭时分,如意酒楼只开了半扇门,一个伙计躲在角落里头眯了眼睛打着盹,听见脚步声,他伸出脖子来看了看,就见着一个穿着花布夹衣的姑娘走了进来。   “肖姑娘,哎呀呀,你总算是过来了。”伙计赶紧将白毛巾搭到肩膀上,弯了弯腰,脸上的笑容就犹如春风拂过:“我们的烤鸭都卖断货了呐,掌柜的还说要去你们那边拿些过来。”   肖姑娘可真是个能人,她卖什么,什么就走俏,最先卖酸笋,后来卖口蘑,接下来又捣鼓出罐头、烧烤、麻辣烫和烤鸭,一样接一样的来,真是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捣鼓出这些东西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这些东西都样样儿赚钱!不往大里说,就是那烧烤麻辣烫,瞧着不过五文十文一根,人家可算是挣了大钱,又多请了两个伙计,专门夜市那边摆摊,卖这些东西卖到手软,数铜板都数不过来,每天空车子出去,一大袋子铜板回来,汇通钱庄的东家都在抱怨,每日固定要两个伙计给她点铜板哩!   豫州城里不是没有红眼病,见着这些东西赚钱,个个想跟着来发点小财,可不知道为啥,这味道就是不如百香园的好,东大街有四五个烧烤麻辣烫摊子,而且价格也便宜了一个铜板一串,可大家都只挤着往百香园去,宁可排着长长的队伍等着,也不想到别处买了吃。   最近这位肖姑娘倒腾出来的烤鸭,可是给如意酒楼狠狠的赚了一笔,每天差不多都要卖三四十只烤鸭,配上调料吃,差不多得二两银子一碟,厨房里头总是叫着缺货,掌柜的隔一两日就要派人往肖家村跑。   本来想着,这菜都有个吃腻的时候,可这烤鸭上了菜谱快大半个月,依旧每日有不少人来点这烤鸭吃,喜得李老爷摸着胡须直赞:“肖姑娘实在太聪明了,这豫州城里应该没有比她更聪明的女子。”   “小二哥,我想找你们东家,能不能给我通传下?”彦莹选了一张靠着窗口的桌子坐了下来,伙计送上茶水瓜子,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就往外边走。掌柜的挪着他肥肥的身子走了过来,坐在彦莹对面,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肖姑娘,你这烤鸭可赚了一大笔银子。”   彦莹笑了笑,没说话,她是一两一只供货给如意酒楼的,现在她自己卖烤鸭,只卖一两五钱银子,可还得跟李老爷好好沟通下才行,免得他生了意见。自己要想在豫州城立足,那还有不少事情要仰仗他呢。   李老爷得了伙计的信,赶紧来了如意酒楼,眼睛一瞄,就见着那边靠窗的花布棉袄,慌忙三步奔做两步的赶了过来:“肖姑娘,今日有什么事情找我?”   彦莹站起身来,微微行了一礼:“有两件事情我想跟李老爷来说说。”   “肖姑娘请坐,请坐~!”李老爷呵呵一笑,坐到了彦莹的对面,昨日他才做了外祖父,女儿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娃,心里头正高兴着呢,这下子总算是有个保障了,有嫡子旁身,就算林勤勋再无赖,到时候也有了个盼头。   林勤勋上回被收拾了一次,整个人直接就萎顿了,以前总是趾高气扬在豫州城里走出走进,现在出府要由林知州批准,另外也没那么大的阵仗了,以前他在豫州街上走都是横着螃蟹腿儿,现在却不干再这样胡作非为,虽然眼珠子还在不住的往漂亮姑娘身上瞧,可也不至于猖狂到看中谁就说要抬回去做姨娘了。   李老爷很赞成彦莹给自己女儿出的主意,手里的银子拿稳些,就不怕那林勤勋翻到天上去。林勤勋自己没啥本事,全是靠了个知州爹,林知州现在管束住他的行踪,女儿将他的银子给拿捏了,林勤勋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李老爷,第一件事就是关于那烤鸭的。”彦莹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来,乌溜溜的眼睛就如两丸黑色的宝珠一般闪闪儿的发亮:“我最近总算是将烤鸭的配方给弄出来了。”   “是吗?”李老爷也是一喜:“比以前的更好吃?”   彦莹笑着答道:“这也得看食客的口味,我自己觉得比原先的要好,只不过……”她停住了话头,微微收了收嘴角,一缕金色从雕花窗漏了进来,刚刚好照在她的嘴角,格外妩媚、   李老爷瞧着她那模样,似乎有些难言之隐,赶着追问道:“肖姑娘,你可是有什么难处?是不是本钱不够?我这里有,你只管问我借!”   “倒不是这个。”彦莹微微叹了一口气:“李老爷,不瞒你说,我做烤鸭原本是打算在百香园卖的,现在如意酒楼烤鸭生意好,我要是再卖烤鸭,好像不怎么地道?”她抬起眼来看了看李老爷,脸上有着惋惜的神色:“可我也不能因为自己要卖烤鸭,就不给如意酒楼供货,这也太不道义了。”   李老爷被彦莹的话绕得发晕,但他还是听懂了那意思,那就是百香园也要卖烤鸭了。他呵呵一笑,伸手摸了摸胡须道:“肖姑娘请放心,你百香园卖烤鸭,与我这如意酒楼卖烤鸭并无冲突,你铺子里只管卖便好了,其实我们如意酒楼是不放在心上的。”   彦莹抬眼看了看李老爷,见他那模样很是真诚,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李老爷说的也没错,如意酒楼只是在吃饭的时候才有烤鸭,她百香园里的烤鸭是人家买了带回家去的。去外边酒楼吃饭的,断断乎不会因为五钱银子就特意跑到百香园买一只烤鸭自己啃着吃,怎么说如意酒楼也有如意酒楼的长处,更何况那些来这里吃饭的,大部分都是想巴结林知州的,这贵了几钱银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多谢李老爷谅解。”彦莹快活的笑了起来:“那咱们还是继续供货,价格不变,一两银子一只,每日供三十只,如何?”   “肖姑娘,三十只怕不够用。”宁掌柜站在一旁听了好半天,这才插嘴:“这两日都卖到了四十多只呐,食客都说这烤鸭味道越来越好了。”   “那就四十只吧。”彦莹想了想,没想到这烤鸭竟然这样行俏,自己还得专门雇两个杀鸭子的帮手来才行。农村里边,杀鸡杀鸭都是一刀子下去割断了脖子,然后用开水一烫,将羽毛给拔光就行了。可彦莹的却要求更精细,不仅要保证鸭血全部放光,还要将羽毛晒干收起来——这可是样样都是宝贝,鸭血粉丝汤,鸭血还能来做麻辣烫,鸭绒还能缝制冬衣,可比棉花要保暖。   “行行行。”掌柜的连连点头:“我估摸着差不多。”   “那这件事情咱们就这样说定了,肖姑娘,你还有一件什么事情要说?”李老爷见着彦莹慢慢凝重的脸色,觉得有些奇怪,以前看这位肖姑娘,从来没有这样的表情过,今日怎么忽然就这般严肃了起来?   彦莹朝宁掌柜瞄了一眼,笑着道:“掌柜的,我这茶盏里的茶凉了,能不能帮我去换一盏过来?多谢多谢。”   掌柜的伸手接过彦莹的茶盏,摸着那个茶盏还是有些温温的热,心中疑惑,这刚刚好喝呐,怎么就要换茶水了?李老爷开口道:“你且拿了茶盏过去,我不喊你,你且到柜台后边看账,不用过来了。”   好一个聪明丫头,用一杯茶水客客气气的支走了掌柜,也不伤面子。李老爷赞许的看了看彦莹,心中又有几分忐忑,不知道她究竟要说什么重要的神气。   “李老爷,你可认识福来记与和福记的东家?”彦莹见四下没人,这才将话题挑明了:“是不是姓易?”   “福来记、和福记?”李老爷想了想,摇了摇头:“错了,那两家铺子的东家是豫王妃,那个姓易的只是个管事,豫王妃在豫州城里有十多间铺子,有些出去了,有些就自己开铺子,这易管事就是帮着豫王妃打理铺面的。”   能够得到这一份差事,说明这易管事也算是豫王妃的心腹了,难怪他这样有恃无恐,竟然还来铺子里头来威胁自己。彦莹吸了一口气,一双眼睛直直的对上了李老爷的:“李老爷,我要你帮忙给我做个见证。”   “做个见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李老爷听得云里雾里:“莫非那易管事去你铺子里边闹事了?”尽管这易管事的身份只是个下人,可他仗着豫王府的名头,在豫州城里也是一个横着走的角色,就连豫州商会他都不屑进来,专门欺负那些小铺子,难道他现在还去打扰了百香园?肖姑娘与豫王世子是什么关系,他难道就不知道?   “李老爷,我今日受了威胁。”彦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那易管事要挟着要把我弄去坐大牢呐。”   “什么?”李老爷吃了一惊,几乎要跳起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第一百八十五章   “李老爷,就是这样一回事儿,我被那易管事威胁了。”彦莹将前后事情说了一遍,这才缓缓道:“我并不怕他暗中做什么手脚,只是怕万一闹起事情来,还请李老爷给我做个见证。”   李老爷的两道眉毛深深的皱到了一处,没想到这易管事是越发的嚣张了,看着许世子一走,这就威胁到肖姑娘头上去了。他那样强买着进肖姑娘的货物,那肖姑娘岂不是还要倒贴工钱?天下可没有这般便宜事情!   无论如何,肖姑娘这个忙是一定要帮的,别说只是让他做个见证,即便是要自己替她出头,自己也应当做,自己女儿可是沾了肖姑娘的光,日子才过得顺心多了呐。   “肖姑娘,你放心,我会给你做见证的,而且我马上就去商会去,与那副会长说说,到时候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商会还能给你做担保。”李老爷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朝彦莹点了点头:“肖姑娘,你莫要慌张。”   这易管事借着豫王府的名头在豫州城里强买强卖不是一日两日,豫州城很多商户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唯恐得罪了他,被他报复。既然这肖姑娘想要与他斗一斗,那是再好也不过了,他们到暗地里使把子劲,看能不能让这易管事得些教训。   “李老爷,你实在是太好了。”彦莹步履轻快的朝门外走去,不知道易管事会来什么招数,可落子走先手,这是很有必要的,要是等着出了事再去补救就被动了。   回到百香园,铺子里头的烤鸭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她今日只拿了几十只烤鸭过来试销,就这阵子去如意酒楼打了个转,这烧烤摊子后边房梁上挂着的烤鸭就只有几只孤零零的在打着旋儿,鸭嘴长长向下,一副委屈模样。   “龚亮,你跟我来。”彦莹将龚亮喊到隔壁送货的小耳房里头,瞧了瞧外边,这才低声问道:“这次咱们铺子里头新来的几个伙计,你说说看法。”   龚亮望了彦莹一眼,有几分惊讶,嗫嚅着不肯说话,让他在背后说人长短,又怎么好意思呢?彦莹见他那副模样,不由得有几分着急:“龚亮,我跟你实话实说,你和我大姐对上眼儿这事,咱们心知肚明,我是把你当成我未来姐夫才喊你到一旁问这件事情的。事关重大,你可要好好跟我说说,新来那几个,是不是靠得住?”   “是不是那易老爷要挖咱们的墙角?”龚亮抬起头来,心里自以为明白了彦莹的意思。   “不是,他压着低价要进我的货,然后高价卖出去,我没有答应,他就放话威胁我,说要抓我去坐大牢。”   “那该怎么办?”龚亮瞬间就脸红脖子粗,刚刚找了一份这样好的差事,这百香园可不能倒,倒了他去哪里?到哪里还有这么好的东家,尤其是,自己还喜欢着大花,东家是她的妹妹,怎么样也不能见着她遭罪。   “莫慌莫慌。”彦莹见龚亮那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朝他笑了笑:“没事儿,我已经在着手布置了,我管着外边的事情,你替我留心着新来的这几个伙计,看有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若是有,先盯紧了他,有必要的时候出手制住,赶紧派人来告诉我。”   想了想,彦莹又问:“宁掌柜人怎么样?”宁掌柜瞧着是个老实人,可也还是要留心着,万一账面上平白无故多出一笔支出银子来,金额大得自己赔偿不了,那就糟糕了,这个年代技术落后,没有什么碳元素鉴定,随意造一张假借条,那还不是清粥一盏小菜一碟?   “宁掌柜挺好的,口碑很好。”龚亮想了想,小心翼翼道:“我和他一起做事快三年了,在先前那个铺子头,账面竟是一个铜板也不会弄错的。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已经成家立业,家境都还算不错,用不着去收别人的银子做亏心事。”   彦莹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她就放心了,少了掌柜这头的事,只要盯着那几个伙计就行,那几个伙计只能做点粗使活,易管事要闹,大不了就是那些最粗浅的伎俩罢了。   “龚亮,你盯紧他们就是,同时也千万要留意咱们店里的卫生,咱们做的东西,大部分都是要入口的,俗话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一点马虎也来不得,那些用过的竹签千万别再用,我请了专门削竹签儿的人,你只管放心就是了。”一想着龚亮上次要将竹签捡了刷干净再重新用,彦莹就觉得实在太危险,幸亏她及时制止了。   走了出去,到柜台上看了看账簿,一切如常,看不出什么差错,宁掌柜笑着道:“肖姑娘,这个月起,可能又会多挣一笔银子了呢。”   彦莹见他的眼睛望着那挂着的烤鸭,微微一笑:“可不是?宁掌柜,咱们的顾客购物名单,请你给我过目瞧瞧。”   宁掌柜应了一声:“好嘞好嘞。”转身到隔壁耳房里抱出了三本册子,然后从柜台下又拿出了一本:“肖姑娘,你瞧瞧。”   彦莹从百香园开业以后,就非常留心铺子的口碑,开张第一日实在是太挤,没有忙得过来,从第二日开始,她就让宁掌柜将所有买东西的顾客都登记了一下,彦莹到了月末就会有一个感恩回馈,选出十位幸运贵客,任意到铺子里挑选价值一两银子的东西。   这个促销手段一用,百香园的生意就越发的好了,只是辛苦了宁掌柜,有时候写都写不过来,比前世那超市的收银员还要忙,幸得豫州城不大,她店铺里的东西又卖得贵,能在她点子里买东西的也就是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当然,粽子、凉菜、烧烤麻辣烫这些小件除外,这是不参加有奖活动的,要是这些也要登记,那宁掌柜手都要写断都记不完。   看了下最近顾客的名单,都是一些老主顾,彦莹点了点头:“宁掌柜实在是细心,还请继续详细登记下去,多谢多谢。”   宁掌柜乐呵呵道:“这不是我该做的事情吗!”自从多了这项登记事宜,彦莹每个月给他加了半两银子,他做起事情来也更有劲了。   在豫州城呆到晌午,彦莹才回了肖家村,一家人欢欢喜喜的等着她吃饭,四花飞快的摆碗筷,二花笑眯眯的迎了上来道:“怎么了?那位易老爷找你,是不是又有什么赚钱的法子了?”   彦莹苦笑了一声:“麻烦事。”   肖大娘有些担忧的望着彦莹,手都有些发抖:“三花,是不是来敲诈的?”   “可不是?”彦莹点了点头:“他要压价进咱们的货物去卖,连个成本价都不给,红油罐头,他只肯出三百文银子一坛,咱们这是要倒贴着给他呢。”   二花听着气得不行,将筷子重重的放下来:“人模狗样的东西,我非得去那里逮着他骂一顿才行。”   彦莹笑了笑,拉住了二花的手:“二姐你别生气,你现在去豫州城,到哪里去找他?还不如安安心心吃饭。只不过咱们可要打起几分心思来,免得让他钻了空子。”彦莹低头扒了一口饭,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五花六花,你们从今日起,那些竹签子末端都划三道浅槽子。”   五花应了一声,低头吃饭,六花抬起头来道:“是不是想要和别人家的分得清呀?”   彦莹赞许的点了点头:“六花最聪明。”   易管事想要害她,或许会从食物里挑毛病,前世她就亲眼见过欺诈事件,有几个专门骗钱的人,在饭店里吃过东西,快要吃完就扔一些异物到菜碗里,然后喊着要老板赔钱。她这里不是饭店,可卖的都是吃进口的东西,也需要留心。   红油罐头的瓷坛子因着成本贵,到现在还没有人仿造出来,那些人若是想要从红油罐头里下手,十分为难。这红油罐头着实算价格贵,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的,每日也就卖二三十坛,,自己又有登记,易管事若是想要从这里头下手,恐怕也为难,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些麻辣烫烧烤之类的小件东西了。   麻辣烫与烧烤豫州城到处都有,谁家的是竹签串着东西烤,要拿来诬陷自己是最方便不过了的,只有将自家的东西与别家分开,这才叫做清清爽爽。   “三姐,你放心,我下午就告诉她们,让她们把今日做好的竹签上的刻三道槽子。”六花气愤的捏着小拳头:“可不能让那坏蛋得逞。”   “嗯,就这样办,吃过饭赶紧去赶工。”四花将饭扒得飞快,三口两口吃完,站起来抹了抹嘴巴:“三姐,我先过去了。”   “去吧,去吧。”彦莹一边嚼着饭一边心里头琢磨着,按着简亦非这性子,应该已经同林知州去说过了,就看到时候林知州是把豫王府的一个管事看得重,还是将青衣卫的统领看得重了。   虽说豫王身份尊贵,可真正涉及到切身利益的,应该还是青衣卫吧?彦莹皱着眉头想,那些做王爷的,只怕手中有实权的不多,现在连太子都没有立,想来豫王也不是那样能把持朝政的,最多是帮林知州递个举荐的帖子,可林知州就连豫王的面都没见过,又怎么能冒着得罪青衣卫的风险,去讨好豫王府的一个管事?更何况自己与豫王世子的关系非同寻常,他又不是不知道!   一边想着,脑袋里渐渐就明朗起来,彦莹慢慢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小人得志便猖狂,她倒要看那易管事会弄出什么花招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三花,这些日子你怎么都要进城去哇?是怕来福大哥偷吃了你的烤鸭不成?”肖来福甩着鞭子赶了骡子往前走,吸了吸鼻子,后边传来的香味让他忍不住有想要吃东西的冲动,分明刚刚吃了早饭,可肚子却还是空的。   “来福大哥,你真是在说笑。”彦莹笑嘻嘻的坐在车上,一手扶着筐子:“我要是怕来福大哥偷吃,那干嘛不自己买个车自己去送?”   “得得得,真是跟你在开玩笑的!”肖来福回头看了彦莹一眼,见她脸上笑微微的,这才放下心来:“我知道你心好,想要给来福大哥一条赚钱的路子,这才没自己去买骡车哩,来福大哥可记得你的好!”   肖家三丫头现在生意越来越红火,莫说是买骡车,就是买马车也能买得起了,肖来福时常提心吊胆,生怕哪天肖老大家买了辆马车,那他这每个月二两银子就飞走了。幸好这几个月看下来,肖家三丫头压根都没有要买骡车的意思,肖来福这颗悬在半空的心才慢慢的放下来一点点。   彦莹坐在车上没有与肖来福说话,肖家村现在大部分的人都在给她干活,大家提起她来再也不像以前那般轻蔑不屑,或者在背后诋毁了。这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笑脸对他,大部分人都会笑着回来,即便是自家那爷爷和几个叔叔,在林知州断了案以后,一个个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蔫巴蔫巴的低着脑袋不敢再来寻事,而且慢慢的还自己主动来示好,最后都在三花手里讨了份事情做。   这大周朝的民风还算淳朴,肖家村的人与肖老大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冲突,都只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而且肖老大与肖大娘又都是不厉害的,所以也没得罪过人家。现在肖老大家的日子过得好了,还带着村里人一起挣银子,大家当然心存感激,肖老大家在村子里头的地位一跃而上,已经压过了肖文华。   肖来福见彦莹不搭腔,开始自己唱起山歌来:“地面山坡的那个妹子哟……”彦莹听着笑了出来:“来福大哥,小心回家嫂子让你跪洗衣板子!”   “哼哼,她敢。”肖来福拿着鞭子甩了两下,心里着实快活,自己的顾虑今日算是打消了,每个月二两银子算是继续拿到手了。   彦莹微微一笑,没有出声,肖来福实在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以后自己就算添置了大马车,还是请他继续来驾马车送货,免得他心里有疙瘩。   车子到了百香园,时辰还早,龚亮搓着手迎了上来:“肖姑娘,来得真早。”   彦莹瞄了一眼那边几个伙计:“可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龚亮点了点头:“我见着这几日里边,那文大狗子有些心神不宁哩。”   “心神不宁?你观察到他什么情况?”彦莹哦了一声,看了看那正在帮忙搬运菜蔬的文大狗子,他的额头上光溜溜的一片,确实有些没精打采的神色。文大狗子是她两个月之前招进来的,事先打听过他的家世,算是清白无污点,难道他会为了银子来出卖自己的良心?   “你有问过他什么情况没有?”彦莹觉得,自己也不能因着一点风吹草动,就错怪旁人,总得要多方面了解下才好做结论,不妨细细询问。   “不大清楚,早些日子他娘忽然病了,他妹子还来百香园喊他回去,或许是担心他老子娘的病?”龚亮也看了看文大狗子,摇了摇头:“可是他娘生病也有些日子了,都没见他这般脸色过。”   彦莹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在百香园守了好些日子了,就是想要看看易管事究竟准备耍什么花招,直到今日才得了一点点眉目,或许易管事真来买通她店里的伙计下手,那她便要提前敲打敲打下。文大狗子年纪轻轻,一时鬼迷心窍或许也是有的,自己可不能看着他走了歪路。   等着卸完货,彦莹朝文大狗子招了招手:“文大狗子,你过来,我有话想问你。”   文大狗子低着头,哆哆嗦嗦的走了过来:“肖姑娘,你、你……找我有啥事?”   “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咋这样差?”彦莹望了望文大狗子,见他额头上突突的掉下了几滴汗珠子,关切的问了一句:“要不要我去给你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不、不用!”文大狗子的脸色更慌张了:“我没事、没事!”   “我听说你娘病了,是不是你又要照顾你娘,又要做伙计,忙不过来,所以才这样神色疲惫?”彦莹笑着将荷包口子打开:“不如这样,你回去安心照顾你娘,等她身子好了再来百香园做事情?我现在先将你这个月的银子结算给你,另外还多添二两银子,算是给你娘看病抓药的,怎么样?”   “肖姑娘!”文大狗子惊叫了起来,内心的不安让他再也压抑不住:“肖姑娘,你别给我银子,别……”   “这是怎么了?”彦莹瞅了文大狗子一眼,将荷包口子收紧了些:“我原不知道你娘病了的事情,方才问了龚亮才得知,下回遇着这样的事情该直接告诉我,我也好给你一些银子来救急。你来我这百香园也有两个多月了,平常踏实能干,我十分满意,把你看做自家人一样对待,只愿你日子越过越好哩!你遇着什么麻烦事,也不要憋在心里,大声说出来,我肖三花能做到的,自然可以给你想办法。”   “肖姑娘、东家!”文大狗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彦莹面前,眼泪就像放水一样的出来了:“肖姑娘,我对不住你,我财迷心窍,我不是人!”   “怎么了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别跪着,不是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哪里能这般轻易就下跪的?”彦莹伸手将文大狗子拉扯起来:“你跟我说说,看你做了啥错事?”   “我……”文大狗子抹了一把眼泪,开始哽咽着说了最近几日的事情。   他老子娘病得厉害,家里微薄的积蓄一下就见了底儿,正在捉襟见肘的时候,来了个人照他:“文大狗子,你娘的病不轻哇!”   “可不是?”文大狗子瞅了瞅那人,是斜对面的邻居,绰号叫“钻地鼠”的,为人十分滑溜,专靠着一些不正当的来路赚银子,平常文大狗子很是不屑与他说话,今日听着他担心自己的老子娘,倒也多了几分好感,皱着眉头道:“现在还没到月底,东家还没发银子,这药再吃两日就可得断了。”   “哟哟哟,这药怎么能断呐?我听了跟娘看病的那个大夫说,这药可是要吃好几十副才见效,你这才吃了几副呐!”钻地鼠一脸的惋惜,不住摇头晃脑:“要是断了你老子娘的药,别人都会指你背皮哩!”   文大狗子憋红了脸没有出声,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孝,可家里确实拿不出银子来了,自家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子,都指望着他跟他爹拿银子回来养家糊口呢。   “我跟你说,药可不能停,不能停!”钻地鼠凑近了他:“你少银子?我给你!”   “你给我?”文大狗子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钻地鼠怎么就这样好心了,主动给自己银子,没听错吧?“老叔,你逗我呐。”文大狗子拨开钻地鼠的手就往前边走,他还得赶着去看阿娘呢。   “大狗子,我说的可是真话,你莫要帮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钻地鼠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雪亮的银锭子来:“瞅瞅,瞅瞅,这个可是十两文颖!一点也假不了!”   雪白的银锭子被日头照着,不住的发亮,文大狗子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看了看钻地鼠,小声道:“你这个,真的给我?”   “我说了给就给,哪里还能骗你!”钻地鼠一把勾住文大狗子的肩膀,将那银子往文大狗子手里塞:“拿着,拿着!”   文大狗子吃力的推拒了一下,无功不受禄,他给自己这么大一个银锭子,肯定是要打什么主意,他不敢抬头看钻地鼠,只是小声道:“老叔,你要我做啥子哩?”   听着文大狗子的话里有松动的意思,钻地鼠大喜过望,嘿嘿的笑着道:“也不用你做啥,就是只要将这东西方到你烧烤的调味料里边就够了。”他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个纸包来:“你瞧瞧,这事情不很简单?”   文大狗子看了看那个纸包,折得四四方方,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可听着钻地鼠这口气,反正不是啥子好事,不由得犹豫了:“不行,不行,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嘿,你还想跑?”钻地鼠一把抓了他:“我老实告诉你,有人想坏了百香园的生意,那里边装的是磨碎了的泻药,你抹了到上头,吃的人都会上呕下泻,休养几日便好,不会有太大的事情。”钻地鼠将银子和纸包往文大狗子手里一塞,恶狠狠道:“你那东家不过是个乡下丫头,这个要坏她铺子生意的,可是大有来头,就连知州大人都要敬他几分!你自己想想,要是你不照着做,只怕是吃不了兜着走,可千万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一百八十七章   文大狗子怀里揣着那个银锭子与纸包,踉踉跄跄的走回了家,小妹正在门口蹲着熬药,见他回来高兴的喊了一声:“大哥回来了。”   走到里边瞅了瞅,他娘躺在床上,脸色蜡黄,文大狗子心中更是难受:“娘,想吃点啥不?我给你去做了吃。”他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儿:“今日东家上了新货,先分了一只烤鸭给我们吃,我只吃了一片,把我的那一份包了回来,咱们一块儿吃。”   文大狗子的娘在床上用力的翻了个身:“大狗子,你东家可真是个好心人,你可要好好的做事才是!”   文大狗子的手颤抖了下,没有敢回他娘的话,跨步进了厨房:“大妹,你好好照顾咱娘,我去把烤鸭热热,端过来给娘吃。”   昏暗的屋子里有一种奇特的香味,文大狗子端了烤鸭走到床边,夹起一块切得薄薄的鸭肉:“娘,你尝尝。”   “好吃,真是好吃。”文大狗子的娘艰难的咀嚼了两下,脸上露出了笑容来:“你们东家的货可真是好,难怪大家都说百香园生意好呐,这样的好东西,肯定很贵,咱们哪里能吃得上,还是沾了你的光!”   “大狗子,弄的是什么?”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文大狗子的爹也回来了,走过来先瞧了瞧婆娘,再看了看盘子里的几片鸭肉:“哪里来的?”   “东家给的,爹,你也尝一片,我刚刚切了八片,咱们家每人能吃上一片呐。”文大狗子将盘子举起来:“爹,你尝尝。”   “我不尝,留给你阿娘吃。”文大狗子的爹目光灼灼的望向他:“刚刚我回来,有人告诉我,那钻地鼠找你了,有啥子事情?”   文大狗子的心猛的提了起来,他望着他老爹那不悦的神色,有些战战兢兢:“没、没、没啥,他就是问问我娘的病好点了没有。”   “真是这事儿?”文大狗子的爹双眼一刻也不放松的盯着他:“那钻地鼠咋就这样好心了?大狗子我跟你说,他这样的人可沾惹不得,一沾上了准没好事!你可千万别跟他学,着了他的道儿你就完了,知道不?”   文大狗子只能点着头,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那个钻地鼠说了,身后那个指使的人来头很大,自己要是不给他办事,只怕一家人都要遭殃,可要是给他办事,却会一辈子良心不安,这两日翻来覆去的没有睡好觉,脸色自然也就不好了。   昨日晚上回去,钻地鼠还追着他问:“啥时候动手?给个准信!莫要拿了银子不办事!要是你敢耍花招,你们家,哼哼……”   被钻地鼠这一吓唬,文大狗子一个晚上都没有合眼,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自己和家人被关在监牢里,老鼠成群结队的从身边跑过去,还有些爬上他的脚背,正在不住的啃着他的脚跟。   又是惊恐,又是良心不安,文大狗子被折腾得一宿没睡,早上起来到了百香园这边,见着彦莹这般体贴关心的询问家里情况,更是感激涕零,即刻间便将那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将那纸包和银锭子都拿了出来:“肖姑娘,这些东西我都贴身放着,没敢动。”   彦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来这文大狗子还算是有良心的。她打开纸包看了看,里边是白色的粉末,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巴豆粉之类的东西。她将那粉末重新包好,朝文大狗子笑了笑:“大狗子,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心里就痛快了,是不是?”   文大狗子点了点头,摸着胸脯道:“是的,现在可算是舒爽了。”   彦莹抿嘴笑了笑:“文大狗子,你敢不敢跟我去知州衙门一趟?”   “知州衙门?”文大狗子脸上变色,身子就像筛糠一般:“肖姑娘,不、不、东家!你千万别把我送到大牢里头去,我家里还等着我挣钱回去呐!”他的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和额头上的汗珠子混成了一片,就如一条小溪流,慢慢的从额头上流到了脖子里边:“东家,我也是被逼的,我也没动手哇,东家,你就放过我吧!”   “大狗子,你莫慌,我不是让你去坐牢,我是让你去做个证人,我要提前到知州大人那里备个案。”彦莹笑着朝他点了点头:“你是个好伙计,虽然这两天受了良心的折磨,可还是能将实情说出来,我很感激你。”   文大狗子见着彦莹说话的时候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这才慢慢的松了一口气:“肖姑娘,你没有骗我吧?真的只是要我去做见证?”   “是,我几时骗过你们?”彦莹跨步往外走:“我先去知州衙门,你捎等一段时间再过来,知道吗?”   文大狗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林知州的桌子上摆了不少的卷宗,卷宗旁边摆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有切好的鸭肉,一片片削得薄薄,中间配着调味料的小碟子,瞧着就像盘子里开出了一朵花来一般。   林知州看两页卷宗,就伸手拈了一块鸭肉放到调料碟子里头蘸了蘸,这才往嘴巴里头送:“百香园这烤鸭可真是美味。”   早几日简亦非过来,特地送了两只百香园新上的烤鸭,喜得林知州眉开眼笑,这烤鸭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简亦非的话:“林大人,你好好的在豫州呆满任期,想必是会得了升迁的。”   从这话里,林知州听出了些意思,这位青衣卫大人好像是说以前的事情就过往不究了,只要自己以后清清白白的就好,说不定还能帮他举荐。他抬眼望了望简亦非,见他坐在那里,两道眉毛就如长剑一般入鬓,眼睛炯炯有神的望向自己,真是一表人才。   听着京城里的同门说,这位简公子最近好像升了官,从普通的青衣卫跳到了统领之职,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毕竟听说他才到青衣卫做了两年,竟然就能这般快的擢升,背后肯定是有后台的。林知州心里想着,自己一定要抱紧这条大腿,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往上边走一走,他可不想知州当到头。   “承蒙简大人厚爱。”林知州的眼睛笑得弯弯如弓:“简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林大人,我只交代你一件事情。”简亦非正色道:“百香园那边,你给我留神着,今日有个姓易的到百香园找肖姑娘,威胁她要让她坐大牢,我先来跟你通个气,一定要保证百香园安安稳稳的。”   林知州听了这话,勃然大怒:“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吃饱了撑着没事情做,竟然敢欺负到肖姑娘头上去了?”   “他来头也不小,豫王府的易管事,不知道林知州可否认识?”简亦非望着林知州笑了笑:“林知州应该见过他的面罢?”   林知州吃了一惊,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对上简亦非的眼睛,这易管事在豫州呆了十多年了,颇得王妃信任,豫王妃的铺面全是他一人在打理。他曾经也帮着易管事做够几件欺压百姓的神气,还不知道简亦非究竟有没有发现。   “林知州,你为何不敢直视于我?”简亦非瞧着林知州那神色,心里也有几分担心,莫非林知州还跟那易管事是一伙的不成?   “简大人,下官只是在想那易管事究竟长什么样子,见是见过几次,可那模样却忘得差不多了。”林知州举起手来将圆圆的皂罗领口提了提,这都是初冬了,天气怎么还这样热,脖子汗津津的一片。   “百香园的肖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简亦非也没说多话,扔下这句看似轻飘飘的话,大步走了出去。   “啥?”林知州瞪大了眼睛,几乎要瘫倒在桌子上头,这可真是个惊吓,原以为豫王世子与简亦非都只是单纯的喜欢肖姑娘的美貌,大不了到时候抬回去做姨娘的,可没想到这肖姑娘竟然是简大人未过门的妻子!   这正妻与姨娘自然不能同日而语,林知州抬起头来,对外边大喊了一句:“快些给我打盆水过来,本官要净面!”   他抖抖索索的抓起了洗脸帕子,心里头不住的在盘算,若那易管事真要去讹诈百香园,自己要帮谁?林知州愁眉苦脸的望着那一盆子水在荡来荡去,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像那盆子水一样荡个不停,怎么样也停不下来。   “大人,要不要回府歇息一阵子?”衙役见着林知州脸色不好,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要不是属下给大人去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林知州摆了摆手:“不必,你下去罢。”   他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着八字步,眉头紧锁,拿着两片纸页翻过来覆过去的看,实在难以取舍,抬头看了看外边,只见着一个沉沉的落日往地上压了下来,到处都是金红色的光影,该是回府的时候了。   “哪一边对自己最有利就选哪一边!”林知州咬了咬牙:“这就是在赌大小!”      ☆、77   “大人,百香园的肖姑娘来了,说有要事找你。”门外走进来一个衙役,朝林知州行了一礼,站在那里道:“大人见还是不见?”   林知州手里拿着的鸭肉还没全吃完,剩下几根鸭肉筋儿挂在上头,就如秋风里的树叶不住的在摇晃。他拿着帕子擦了擦嘴,将鸭肉放回了盘子,朝那衙役怒喝了一声:“见,当然见!你有没有将人请进来?莫要让她在外头久等!”   那日林知州做的决定是要买小。   豫王府虽然是大头,可毕竟易管事只是府上的管事,跟正儿八经的主子可差了十万八千里,再说那豫王世子与肖姑娘的情分可不一般,那易管事真要找事,只怕许世子得知也不会饶过他。   这简大人虽然现在还只是个正四品的职位,可人家前途不可估量,才十七八岁的人就有这般成就,只能让他望洋兴叹了——当然买小,他肯定要毫不犹豫站到肖姑娘这边,以后也好去向简大人邀功呐。   他等了好几日,都不见百香园有什么动静,心里还在琢磨,这易管事是不是想通了,觉得自己做这事情实在是自不量力,所以歇手不干了,可没想到今日就有了动静。   彦莹款款的走了进来,见着林知州行了个礼:“林大人,最近一切可好?”   林知州笑着道:“好好好,都好,都好。”他将盘子端了起来给彦莹看,自以为诙谐道:“只不过肖姑娘的鸭子更好!”   彦莹微微一笑:“林大人喜欢吃这烤鸭?回头我给你送几只到府上去。”   “不用不用!”林知州赶紧将盘子放下来,双手指摇晃:“我这哪里就值得肖姑娘挂念?要想吃烤鸭了,打发管事去百香园买两只也就是了。”   以前林知州看彦莹,只觉得不过是个生得好看的乡下姑娘,现在林知州看着彦莹,只觉得她全身都闪着金光,就如那年画里的福神,手里捧着一幅匾:升官发财。   “林大人,我找你是有一件要紧的事情,事关我百香园的声誉,还请大人听我说个清楚。”彦莹坐了下来,双手接过衙役沏上来的热茶:“多谢大哥。”   “到门口站着去,看看外边的动静。”林知州挥挥手将那衙役打发去了屋子门口,谄媚的望着彦莹笑个不停:“肖姑娘可是要说那易管事?”   彦莹点了点头:“正是。”看起来自己估计得没错,简亦非已经来与林知州交涉过了。既然林知州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那自己也不用多费唇舌,她拿出了那个银锭子和纸包:“林大人,这是那易管事收买我的伙计,准备在我的调料里投下泻药,好败坏我百香园的名声。亏得我这伙计忠厚,将东西都交给了我,我先拿了到林大人这里备个案。”   “好好好。”林知州将那纸包打开,看了看那一包粉末,微微皱了皱眉:“这个怎么有些不像泻药?一般泻药都是用巴豆大黄这些碾制而成,颜色不该是白的。”他喊了一声,将门口那衙役喊了过来:“速速送了去验看,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彦莹大吃了一惊,这不是泻药?那会是什么?她想起了易管事走的时候扔下的话:“我会让你到豫州的大牢里头呆着”,仔细琢磨一番,这话里头越发透着些不对劲。若是下泻药,那也只能是毁了她百香园的生意,自己大不了赔些银子,也不至于要坐牢。难道这药粉竟会是毒药?彦莹不由得全身冷汗涔涔,幸得文大狗子良心未泯,一五一十都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过了不一会儿,文大狗子过来了,验看药粉的人也来了结果:“大人,这药粉里边测出几味毒性颇重的药来,吃得少还不妨事,要是吃得多了,毒死人都是可能的。”   林知州“呼”的一声站了起来,一双手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真是无法无天,难道我们大周就没王法了不成?一个小小管事,竟然敢如此猖狂!”林知州说得义正词严,仿佛他根本不曾给过易管事方便:“去,拿拘人的签子来,先将他收押再说!”   “大人,我觉得这样不妥当。”彦莹站起身来,有几分着急,这林知州怎么一会儿就这样着急了?这百香园没出事,拿根签子拘了易管事过来,他完全可以喊冤枉,可以说是自己诬陷他,毕竟这事情从头到尾他自己没有出面,只派了小喽啰去找的文大狗子。   “有何不妥?”林知州看了彦莹一眼,见她满脸不赞成的神色,忽然也醒悟过来,自己也太邀功心切了,这还没有苦主,如何能去捉人?   彦莹见林知州醒悟过来,点了点头道:“林大人,不如咱们来个引蛇出洞?”   “好好好。”林知州伸出手指头朝彦莹赞许的翘了翘:“肖姑娘果然敏捷。”   “大狗子,你今日回家去与那钻地鼠说,明日上午你会将调料与药粉伴在一处。”彦莹望了望站在门边的文大狗子,可怜的娃,第一次进衙门,腿脚都伸不直,佝偻着背站在那里,整个人好像都矮了一截。   “什么?”文大狗子抬起头,有几分惊恐:“肖姑娘,那些是毒药!”幸亏自己幡然醒悟,要真的将毒药给了旁人吃,自己这一辈子也会良心不安的。   “我是要你去和他说,可没说让你真正去放。”彦莹笑了笑:“你告诉了他,那么他的主子明日就会在我百香园附近转悠,就等着出事呢。林大人派几个衙役扮做来买烧烤的,吃了以后往嘴角边上抹点鸡血鸭血,抱着肚子喊痛,然后包准有人出来要将我这百香园的东家送来见知州大人了呢。”   林知州眼睛一亮:“妙计妙计,就按肖姑娘说的这样办!”   文大狗子听了,脸上也露出敬佩的神色来,东家真是厉害,不仅能做出那样好吃的东西出来,还能一忽儿就想出个主意,自己踏踏实实跟着东家做事,准错不了!   将这边的事情弄好,彦莹心情愉快的回到了家。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易管事要是一直在背后不动手,她脑子里头那根弦还是会一直绷得紧紧的,就是要等着他快些下手才好,这样自己也了结了一桩心事。   刚刚跨进院子门,就瞧见六花正奔了出来:“三姐,怎么样,今日没什么事情吧?”   这几日,肖老大家都如临大敌,一个个提心吊胆,生怕彦莹和百香园会出什么事情,现在彦莹已经是家里的主心骨,百香园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样也不能少。每次彦莹回家,都会有人守在门口望着,见她平平安安的回来才放心。   “没事没事,只不过明日就会有事情了。”彦莹拉住六花的手往里边走:“你们别太担心了,只不过是一只爱蹦跶的蚂蚱罢了。”   到了饭时,彦莹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肖老大家里的人个个目瞪口呆,没想到天下今日有这般心狠手辣的人,为了一己之私,竟然罔顾他人性命!要不是那文大狗子说了出来,还不知道会有谁遭殃。   “三花,明日我们都去百香园。”二花气得将饭碗重重的搁在了桌子上边:“我非得带根棍子,将那易管事打得头破血流!”   彦莹笑着按住二花的肩膀:“你们都到家里呆着!要是别人见着我们忽然全家都去了,肯定会觉得不正常了,你说是不是?”   二花气嘟嘟的将筷子在饭碗里戳来戳去:“要是许世子在就好了,我去别院送个信儿,看不打断他的狗腿。”   “人家自然是挑着许世子没在的时候才好下手,许世子不过是躲流年才会到别院住了一年,咱们也算是沾了他的光,才能盖得起这样好的房子,穿暖吃饱,哪里还能样样都想着要他来帮忙?他还不知道啥时候才回别院呢,二姐你就别再指望他了,咱们以后自己盘算着过日子。”见二花还是气嘟嘟的模样,彦莹笑着给二花夹了一筷子菜:“你莫要焦躁,性子平和些,免得出嫁以后肖经纬日日被你欺负。”   肖大娘在旁边也应和着:“是哩,二花,你可莫要太凶了,经纬是个好娃儿哩!”   二花的脸一红:“怎么说来说去的,就说到我身上来了?”   “二姐脸红了,脸红了!”六花在一旁瞧着二花嘻嘻的笑:“二姐,你怎么也会害羞呐,咱们村都说你跟三姐两人胆子大,是不会害臊的!”   “小丫头也敢来笑话我!”二花举起筷子朝六花佯装要打她,六花赶紧将饭碗一放,躲到了彦莹身后:“三姐,二姐要打我!”   彦莹将六花搂在怀里不放:“谁叫你把三姐也捎带进去了,我当然是要帮着二姐!二姐快来教训这小丫头,让她胡说!”   六花在彦莹怀里扭来扭去就像根麦芽糖一般:“好二姐,好三姐,我不说还不行吗?你们都是天底下最好最好最好的好姐姐!”   六花一口气说了很长一串最好,肖大娘在一旁听着心里头发酸,撩起衣襟擦了擦眼睛,这日子可真是越过越好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诱敌   天亮了,豫州城里也热闹起来了,大街小巷里,随处能见着挑着担子叫卖的人,早点铺子里头蒸蒸的冒出了白色的烟,夹杂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香味,让人闻了格外舒服,一个个跨步走到了里边:“给我来四个馒头,一碗稀粥!”   彦莹斜靠在门口望着东大街的人群,现在时辰尚早,东大街这边还没太多人,等着到了辰时,这里可就热闹了,人来人往,到时候那暗处的黑手,也会慢慢的伸了出来。   “肖姑娘。”文大狗子走到彦莹身边:“今日什么时候摆烧烤摊子?”   “按照平常吧,别太早也别太晚。”彦莹笑着瞧了一眼文大狗子:“昨晚睡了个踏实觉?”   文大狗子连连点头:“可不是呐,好久没这样踏实睡过了。”   “这人有心事怎么也不会踏实,不如将事情说出来,是不是?”彦莹笑着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给他:“你两生病着急用钱,我先把这个月的工钱预支给你。”   文大狗子攥着那块银子,怔怔的望着彦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龚亮从旁边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的给东家干活就是了!”   “哎哎,好好好。”文大狗子抹了抹眼角,飞快的往后院走了过去:“我去烧几块木炭过来,咱们也要准备开张了。”   龚亮站在彦莹身边有些心有余悸:“肖姑娘,幸亏这文大狗子还有良心。”   “可不是?”彦莹的眼睛朝街面上扫了过去,不远处来了几个人,穿着并不十分讲究,眉眼间一种猥琐的神色,她心中暗道,或许这就是那易管事指使来闹事的人。她笑着望了龚亮一眼:“都准备好了吧?”   龚亮点了点头:“全部准备好了,就等着他们来钻坑了呐。”   这件事情,彦莹连宁掌柜都没有说,只跟龚亮提了下。若是大家都知道了这事。那派来的衙役装朝中毒的时候,百香园里的人个个镇定自如,那也太蹊跷了,总要有几个有吃惊的表情,靠装,怕也难得。   不一阵子日头高高的挂在了头顶上,暖洋洋的照在大地上,这初冬时分,天气虽然有些寒冷,可在外边走动的人却有很多。慢慢的,东大街的人愈发多了起来,不少人进宫百香园的铺子门口,用力吸着气:“真香,真是香。”   彦莹站在柜台后边与宁掌柜说话,斜眼打量着对面站着的那几个人,他们一直没有走开,还站在那里盯着自家的铺面看个不歇,彦莹心中越发肯定那是易管事派来的人了。她冷冷一笑,看你们准备怎么办。   “肖姑娘,怎么了?什么事情好笑?”宁掌柜有些莫名其妙,怎么肖姑娘忽然就笑了起来?好像也没啥好笑的事情。   “宁掌柜,都说年关的时候生意最好,我在想着要是到了年关,咱们百香园里还不知道能赚多少银子呐。”彦莹笑着点了点柜台板子:“我还得多准备些罐头烤鸭才是。”   宁掌柜笑容满脸的接口道:“可不是?年关的时候,每日都是寻常时候的两三倍哩,那时候才真是数钱数到手软!”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间就见烧烤摊子那边一片喧哗,彦莹快步走了过去,就见一个人手里拿着几根烧烤,捂着胸口,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这衙役倒也扮得到位,只是怎么不见他嘴角抹血?不是说好了的?彦莹好奇的望了望那个人,就见他伸手指着自己道:“你们卖的是什么烧烤,我吃了就肚子不舒服!”   这台词完全套不上了,彦莹望了望龚亮:“他这烧烤,是咱们这里买的?”   龚亮摇了摇头:“东家,我这才卖十来串出去呐,他根本就不是我们这里买的。”   那人攥着竹签子喊了起来:“怎么不是,怎么不是?未必你们百香园的烧烤与别人家的烧烤还有什么不同?”   彦莹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看起来真是运气好,一下来两拨人要来暗算她的,这个肯定不是衙役装扮的,只是想来打点秋风罢了。她微微一笑,朝旁边围观的群众道:“我百香园里的烧烤,确实是与旁处不同,这位大叔,你说吃了我们家的烧烤就肚子痛,那我问你,一来这烧烤恐怕现在还在喉咙里头,怎么你肚子就痛得这般快?”   那汉子横着眼睛嚷道:“我就是痛,肯定是吃了你家烧烤弄的!”   “大叔,说话要有证据,你看看你的竹签下边有没有三道槽子印?我们百香园卖的,全有这表记的。若是不相信,大家对比一下便知。”彦莹一边说,一边将一把烧烤签子抓了起来让围观的群众看清楚:“你们拿他的看看便知。”   有人好奇,夺过那人手中的竹签看了下:“这些还真是没有。”   “要讹人也不是这样讹的。”彦莹朗声道:“我踏踏实实做事,百香园的东西都是我一手调制出来的,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脏东西,根本就不怕你们这些小人搞鬼!若是想要我做冤大头,休想!”   “可不是,这人不是咱本地的吧,咋就不知道百香园肖姑娘的名头呢?”围观百姓议论纷纷:“竟然还想到百香园来打秋风,真是自不量力!”   那汉子听了脸色一变,拨开众人就如泥鳅一般溜走了,不敢再停半分,彦莹也没有去追,只是站在那里观察着,刚刚围拢过来的几个人又慢慢走到了街对面,躲在一块店门招牌前边窝了起来,不时还有半个脑袋往这边张望。   过了一阵子,来了几个人,穿着粗布衣裳,瞧着十分眼熟,彦莹认出有一个就是昨日给她递茶的衙役,心头松了松,刚刚这才暖好了场,总算是要开锣唱大戏了。   “来几串烧烤。”一个衙役抓出了一把竹签子交给龚亮,龚亮应了一声,开始手法熟练的烤起肉串来,一种香喷喷的气息飘扬在东大街的上空,好些人不住的望着这边:“百香园的东西,是越做越好了!”   “可不是,别的地方根本就没这样口味!”街道上的百姓驻足观望,有些迈进铺子里头来挑选东西。   “大哥,大哥,你怎么?”一个人惊叫了起来,一手扶住手中拿着烧烤签子的那个人:“大哥!”他的喊叫声十分悲切,对面那几个人忽然就站了起来朝烧烤摊位奔了过来,那速度简直可以跟兔子相比。   一个衙役的手拼命在另外一个人的脸上擦了又擦:一边喊着道:“大哥,你怎么了?吃根烧烤都流血,这是咋回事呐?”   旁边围观的群众这次全不相信了,一个个伸出手来骂:“怎么又来一伙打秋风的?不要看着人家铺子生意好,就都来想打主意!赚钱还得勤快些,靠着这种歪门邪道赚银子花,实在太可耻!”   几个衙役被人指着骂了一顿,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心里头想着,那几个要出来的人怎么就还不出来,他们觉得实在有些装不下去了。   “大哥!”一个衙役才装模作样的哽咽两声,就听见身边响起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哟,真的出血了,嘴里吐血啦!”   马上有人附和:“这百香园的烧烤竟然有毒,这还了得,赶紧去报官!”   围观的百姓听着吐血,犹自不信:“还不知道哪里弄些猪血狗血的抹上去,你们快些回去,莫要到这里骗人了!”   这时人群里挤进来两个人,有一个伸手就来抓彦莹的手:“百香园的东家在这里,可不能让她跑了!东西里头有毒,竟然还敢开铺子,走,见官去!”旁边有几个人也大声鼓噪起来:“这样黑心的铺子也能让它再开下去?大伙儿上,把这百香园给砸了,让她得个教训!”   几个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手里拿着棍子就准备往百香园里边冲,彦莹眼疾手快,操起一把火钳,在烧烤摊子上+了一块通红的木炭:“谁敢动我百香园一根手指,我保准烫得他皮开肉绽!”   围观者纷纷张大了嘴巴,看了看如母老虎一般站在摊位门口的彦莹,又看了看那口角有血的衙役,一个个都有些莫名其妙。这时那几个拿着棍子的人喊道:“你百香园毒死了人,这么多人瞧见了,难道你还想赖账?”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中了我烧烤里的毒?”彦莹拿着火钳在手里,钳子末端一块红红的木炭烧得正旺,噼里啪啦的火星四溅,发出了毕毕剥剥的响声。   “他走过来的时候好好的,可才吃了一根烧烤就成了这模样,难道不是中了毒?”那个猥琐汉子喊了起来:“你莫要花言巧语糊弄大家,大伙儿抄东西上去,打死这没良心的小biao子!”   彦莹忍无可忍,将木炭往前一扔,那木炭就朝那人砸了过去,众人见着红红的木炭来了,赶紧退避一步,这时那几个衙役已经转过身来,忽然发力,将那几个的胳膊扭住:“走,到衙门里说话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明真相的百姓吃了一惊:“那个口角有血的,竟然跟没事人一样,身手矫健!”   第一百九十章显形   人群顷刻间乱成了一团,那几个人见着衙役转身,赶紧脚下抹油的想溜,这边彦莹哪里会放过他们?扑身上去,一把抓住了一个缺了颗门牙的男子。她在旁边观察了很久,发现那男人叫得最凶,旁边几个还在看他的眼色,擒贼先擒王,她见着缺门牙的男子拨开人群想跑,奔了过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你跑什么跑?”   那人转过脸来,不住的拉拽着衣裳袖子:“热闹看完了,我当然要走。”   旁边的百姓一副莫名其妙的望着彦莹,不知道为何她一定要抓住这人不肯放手:“肖姑娘,他是有名的泼皮,名叫钻地鼠,你几莫要惹麻烦,他要走就让他走算了。”   原来这人就是钻地鼠,怎么能容他逃走?彦莹大喝一声:“我就是要杀一儆百,看看以后谁还敢到我百香园来讹诈!”说话间,将腿勾起,使劲儿朝钻地鼠的膝盖里侧踢了一脚,那钻地鼠“哎呀哎呀”大叫了两句,就到在了地上。   彦莹弯下腰去,身手利落的将钻地鼠的两只胳膊一拧,,脚踏在他的背上,旁边的衙役见着彦莹这般身手利落,也是吃了一惊,那钻地鼠被彦莹踩着背,吭吭赫赫的喊了起来:“你开个铺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心我喊人来砸了你的铺面!”   彦莹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那你就喊人来试试,我等着。”她用力踩了踩钻地鼠的背,咬着牙道:“你们这帮无法无天的恶徒,竟然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我肖三花岂能容你如此猖狂!”   “我又没做什么,你怎么就一副要把我吃的样子?”钻地鼠缓过神来,他是老油条了,哪里怕了这个小女子?抬起头来,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了一颗大门牙:“你这样抓着我的手,是舍不得放开我?”   围观的百姓都惊呼起来,钻地鼠带来的几个手下虽然被衙役们抓住,可依旧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彦莹不慌不忙,弯下腰去,举起手来,噼里啪啦就是一阵响亮的巴掌:“我舍不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   彦莹抬头朝围观的百姓道:“各位父老乡亲,小女子想请大家做个见证。这几位大哥,是来我百香园买烧烤的,是不是?”   一圈人的眼睛都望着彦莹,纷纷点头:“是。”   “这位大哥还只吃了一口烧烤身子就往一边倒,我这烧烤上有毒,也不至于发作得这样快吧?而且当时他们几个就在街对面,根本没看到是什么情况,就冲过来喊烧烤里有毒,如果换做是你们,你们首先会怎么样做?肯定会是要先看看那中毒的人吧?哪有跑过来就喊要砸我的铺子捉我的人这种事儿?”彦莹拿过衙役手中的一串烧烤,嘎嘣嘎嘣咬了两口:“我自己吃了,没毒。”   “是是是!”围观的百姓鼓噪起来:“刚刚那个汉子也没事!”   “所以说,这是有预谋的来针对我们百香园的,我首先要感谢各位父老乡亲对我的支持,第二要感谢我的伙计文大狗子!”她彦莹一伸手,就将文大狗子拽到了前边来:“他家中老母病重,正缺看病的钱,钻地鼠趁机拿十两银子给他,让他在我这烧烤调料里放上毒药。若不是他良知未泯,主动告诉了我,那今日还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遭殃。”   “毒药!”百姓们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想打个秋风,也不外乎小打小闹一场,怎么会用上了毒药?这钻地鼠究竟与这肖姑娘有什么仇恨,竟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大狗子,你真是个好人哪!”有个阿伯连声称赞:“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十两银子能买回一辈子安心吗?”   文大狗子站在那里,满脸羞涩,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第一次被人这样围观着赞美,有些不好意思,耳朵根子都热了,一想着自己那几日摇摆不定,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幸亏自己及时醒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相信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钻地鼠背后还有人哪!”彦莹伸出脚重重的踢了钻地鼠一下:“走,咱们去知州衙门里说个清楚。”   “这百香园的肖姑娘,说话真是有气势!”围观的百姓尾随着彦莹与几个呗衙役,扭送了钻地鼠等人去了知州衙门,林知州正在等着,一见那些人捉了过来,赶紧擎出一根签子扔了下去:“先给我每人打一百板子!”   几个泼皮听了这句话,魂飞魄散,平常也不是没来过知州衙门,最多也不过是被打上二三十板子,可这次一上来就是一百大板,皮开肉绽是自然,还不知小命保不保得住。钻地鼠很识时务的往地上一跪:“大人,小人不是元凶,可不能将小人打死了!小人还要检举立功的哪!”   其余几个同伙见钻地鼠这样一说,也醒悟过来,叩头如蒜:“大人,我们愿意招供幕后指使,请大人减几十板子!”   彦莹又好笑又好气,也不知道这易管事怎么请的人,就请了些这样毫无骨气的泼皮无赖,板子还没到身上,倒是一个个跳出来要反戈了。   林知州见几个泼皮颇识时务,心中高兴:“那你们快说,究竟是谁指使你们来做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   钻地鼠磕了个头,讨好的抬起头来:“大人,是那和福记的东家,姓易,他说要是我不帮他做这事情,他必然叫我尸骨无存。”   “难道你被他威胁一句就答应了?究竟得了多少好处!”林知州愤愤的拍了下惊堂木:“无耻败类!”   “大人,你也是知道易老爷的背景,他身后的那个豫王府,谁惹得起?”钻地鼠趴在那里,抖抖索索道:“大人,小人也是没了法子,他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这几个兄弟我每人给了十两,还拿了十两给文大狗子,到我手里的现银也就五十两。”   “赃银收缴归公,来人,速速去将那姓易的提来过堂审问!”林知州又拿出一支竹签,上边已经早就写好了易管事的名字,衙役拿了签子,一溜烟的就朝外边跑了。   公堂内务围观的百姓这才明白事情原委,原来是和福记的易老爷做的!肯定是他看着肖姑娘的百香园生意好,就想着要打主意呐。可他这心也太毒了,怎么能对无辜百姓下这样的狠手,竟然想用毒药放到调味料里边!   等了许久,不见那衙役过来,大家都有些着急,不少人回头往州衙门口看:“这里到东大街也不远,如何还不来?”   日头快到了中天,那衙役才拿着捉人的签子气喘吁吁的回来了:“老爷,老爷,我方才去东大街的和福记与福来记找了,易老六不在,又骑马去别院问了他婆娘,他婆娘说昨日便上京城去了,说是给王妃去送年关的节礼。”   “啥?年关?”公堂内外的人都纷纷议论起来:“哪有送得这么早的?”   这现在才十一月,哪用得着这么快就去送节礼的?彦莹心中敞亮:“林大人,这易管事该是逃跑了,他那婆娘一时想不出什么搪塞的话来猜这样回复的。”   “那就将那易婆子提来过堂!”林知州又抽出一支竹签:“本官一定要将这事情弄得水落石出不可!”   “林大人真是爱民如子,豫州城能有这样的父母官,真是我们百姓的福气。”彦莹笑盈盈的称赞了林知州一句,反正说好话又不是掏银子,有多少说多少就是。一顶一顶的高帽子送过去,保准林知州屁股都坐不稳椅子。   易婆子被衙役带了过来,她虽然是豫王妃面前得脸的婆子,可这来公堂却还是第一次,不免有几分战战兢兢。见着林知州坐在中央,脸色沉沉,不由得慌了手脚,“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大人!”   “你说你家男人昨日去了京城给豫王妃送节礼,可有此事?”林知州拍响一声惊堂木,一双眼睛鼓了出来瞪视着易婆子:“从实招来!”   易婆子稳了稳心神,将额头上的汗擦了擦,心里囫囵了一下,这才开口答道:“大人,这事是千真万确的。虽然说现在才十一月,但是王妃在豫州的铺面我家男人都是提前一个月将租金送过去的,顺带还捎上些乡里的土特产,要知道虽然豫州去京城不远,可这一路上颠簸,还要帮王妃留心新鲜东西,可不得耽搁很长一阵子?”   易婆子煮熟的鸭子嘴硬,将“王妃”那个字咬得很重,似乎在提醒林知州,自己可是有靠山的。   “哼,你骗谁,我今日早上还在和福记看到你男人,你又如何说他昨晚就去了京城?莫非是你男人的魂回来了?”彦莹跨上前一步,脚尖在易婆子前边停住,慢慢的蹭了蹭她的手:“东大街这么多百姓都见到了,难道你还想抵赖?”   彦莹其实今日并未见到易管事,只是她觉得易管事肯定会在豫州城等着看她百香园出事,所以干脆用了这个欺诈的招数,旁边围观的百姓倒是很配合:“就是就是,我们都看见了!”   “不老实的婆子,还不给我快快招来!”林知州一怕惊堂木:“给我重重的打!”   第一百九十一章逃脱   易婆子最后还是招供了,易管事今日早上还在,可不一阵子就回了别院,也没有说什么话,就牵了一匹马走了,问他去哪里,他说回京城。   “我、我、我……”易婆子后悔得直咬牙,要这么多银子作甚,现在弄得自家男人都跑了路,还不知道是真回京城还是假回京城。   易管事打理豫王妃的铺面有十来年了,豫王妃十多间铺面,光是租金就得上万银子,和福记与福来记是易管事亲自打理的,两间铺子每年也有差不多上万两,一年到头,从手里要过这么多银子,哪有不眼红的?于是从第二年起,易管事就会在银子里克扣掉两千两做自己的私房,勾结那掌柜的做了一本假账,瞧上去似乎没有丝毫破绽,每年豫王妃也不耐烦看那账簿子,都是接了银票就让丫鬟给收了起来——豫王妃京城的铺子更值钱,豫州的不过只是小头罢了。   当时因着彦莹的事情,她被责罚了十鞭子,又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一直怀恨在心,好不容易熬着等许宜轩走了,这才跟易管事吹风:“和福记与福来记两间铺面咋没有以前生意好了呐?我去瞅着,都没什么人。”   易管事皱着眉头,恨恨的啐了一口:“还不是那个该死的小丫头片子!”   一提到彦莹,易管事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和福记卖的是食杂,可那百香园一开,他这边生意就冷清了许多,特别是那时候有世子爷跟林知州替她剪彩开业,他更是战战兢兢不敢去找彦莹的祸事,可算是熬到世子爷走了,这时机也来了。   两人说到了一处:“若真是看上了她,咋不带她回京城呐?咱们要好好的踩她一脚,要是她识趣,乖乖的将那些罐头低价卖给咱们也就算了,要是不识趣,我叫她吃不了兜着走!”易管事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一圈,朝着易婆子嘿嘿的笑:“婆娘,我也替你报仇了。”   易婆子听了心中大快,还是自家男人好,又机灵,还知道牵挂自己。可没想到两人商量好的事情竟然被识破,衙役这么快就到了豫王府别院来要人。易婆子满眼都是泪:“林大人,林大人,都是我家男人一时鬼迷心窍,才想出这样的主意来,幸好现在还未出人命,还请大人看在豫王府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我呸,你也好意思提起豫王府来!”彦莹生气的踢了易婆子一脚:“若是王妃知道你们两人这般胡作非为,她定然也不会护着你!”   易婆子赶紧抱住了彦莹的大腿:“打狗还需看主人面,肖姑娘,你跟世子爷交情好,你就撤状子吧!要不是王妃知道府里出了个坐牢的下人,还不知道会生气到什么程度呢!”   “你们这是咎由自取!我相信即便王妃在这里也会让林知州秉公执法的,是不是?”彦莹朝林知州笑了笑:“这婆子竟然拿豫王府来压你。”   “真是岂有此理!”林知州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只手指着公堂上跪着的几个犯人:“每人责罚三十大板,收监,待本官发落!出通缉,各州郡捉拿嫌犯易老六!”   “林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竟然不畏那婆子拿出豫王府的名头来吓唬人!”彦莹朝林知州翘了翘大拇指:“三花佩服,佩服!”   林知州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本官素来便是这样,爱民如子。”等着彦莹走了出去,林知州眼睛转了转:“快给本官研墨,我要写一封信呈送给豫王妃。”   解决了这个大麻烦,回到百香园的时候,彦莹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轻松了,今日将豫州城的泼皮给收拾了,又让大家见识到就连豫王府的管事她都敢惹,以后只怕是没有人敢来她这铺子里找岔子了。   说实在话,这大周朝民风淳朴,那种无赖泼皮并不是很多,百香园开了半年,还只是今日才遇到这一遭,也算是平平安安。彦莹笑着看了看龚亮:“还是你帮我仔细留心了。以后你要多上点心,铺子里头谁家里有困难,都来告诉我,我能帮的自然会出手帮忙。”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对他们好,他们也会更卖力的干活,就像文大狗子,甚至还能在挣扎的边缘将实话说出来。   龚亮感激的点着头:“肖姑娘,我知道了。”   彦莹指了指他身上那件衣裳,抿嘴笑了笑,龚亮低头一看,见衣襟上边有一块油印子,“哎呀”了一声,飞快的往后边院子里去了。   宁掌柜摇了摇头道:“他最是爱惜这件衣裳,可每日里烧烤麻辣烫,哪里能不沾油的?让他换一件,他又不肯,这人真是古怪!”   彦莹笑了笑:“我去做些围裙给他们用。”   这烧烤摊子后边是油烟重,虽说是放在当街的台阶上边,可依旧还是有些烟子会钻到铺子里头来,才开了一个月那原本雪白的一堵墙,现在已经有了烟熏火燎的痕迹。彦莹皱眉想了想,自己要是能做个简易的小扇子出来就好,赶着油烟往前边走,可是无奈她发明创造的天分有限,自己也只能想想罢了。   回到肖家村,一家大小都站在门口眼巴巴的望,见着彦莹缓缓走过来的身影,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六花奔了出来拉住彦莹的手:“坏人抓住了吗?”   彦莹点了点头:“抓住了。”   “这下好了,我们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肖大娘乐得合不拢嘴:“快些快些儿进来吃饭了!”   一家人围在一个桌子吃饭,吃得又香又甜,就连大花都抱着儿子长生出来了,叶儿靠在大花身边逗弄着长生,口里甜甜的喊:“弟弟,弟弟,喊我姐姐!”   “他还不会喊,等他明年这个时候就会喊你了。”四花笑着将叶儿的手牵住:“七姨还有几个月就能喊你了!”   彦莹笑吟吟的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大花:“大姐,有人穿着你做的衣裳舍不得脱,上边沾了油印子就用水沾了布去擦哩!”   二花接了挤眼睛:“这是怎么了?大姐的脸怎么就红了呢?”   彦莹哈哈一笑:“大姐,这是怎么了?”六花见两位姐姐都在取笑大姐,走到大花面前,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晃了晃:“大姐,咋啦咋啦?”   肖大娘这才恍然醒悟过来,她瞅了瞅彦莹:“你大姐……她……难道是那个龚亮?”忽然间她就激动了起来,仿佛坐不稳凳子:“那娃儿好,好哩!”   无父无母,大花嫁过去不要受翁姑的折腾,这样再好也不过了,家里穷一点就穷一点,只要两个人齐心协力,总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肖大娘望着大花也笑了起来:“大花,你这是后福呀!”   大花满脸通红,低着声音道:“你们莫要笑,还不知道人家肯不看得上我哩。”   二花拍着胸脯道:“大姐,明日我就替你去问问!”   “二姐,你激动啥,这不是他们两人的事情?还轮得上你来插手?”彦莹笑道:“我明日将龚亮喊回家来,让他当着阿爹阿娘的面说个清楚,看他愿不愿意娶大姐。”   大花的脸上一块红一块白,手紧紧的抓住了板凳,心里忽上忽下的:“别别别,三花,你这样将人家喊过来说,不大好,要是人家万一不同意呢?”   四花托着腮帮子道:“大姐,你别害羞,这事情总要问问才知道,不问问,别人怎么好意思开口说?就你们两人这样送来送去的,要送到什么时候?”   肖家几姐妹都笑了起来,龚亮来肖家村,肯定要提些零食糕点,而大花也已经给他做过一件衣裳了,这难道还不是郎有情妾有意?虽然说两人认识的时间不长,可这成亲总要有准备的时间,再说龚亮二十多的老光棍了,也着急成家了,肯定得早点说出来。   “三姐,那要是大姐与二姐一起出嫁,那你有这么多嫁妆不?不是跟村长说好了咱们家给一千两压箱银子。”四花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咱们家……够不够这么多银子哇?”   “百香园开业半年,现在……”彦莹转脸看了看,见大家都是一副关切的神色,微微一笑:“刨去人工与成本,这六个月里头差不多赚了一万两银子。”   “这么多!”肖老大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脑袋完全是晕沉沉的:“三花,你算错了没有?”   彦莹微微一笑:“不会错的,阿爹,宁掌柜早两日才跟我盘了底儿,确实有这么多。”这百香园占了三四个铺面这么大的面积,要是按一间铺子五千两摊下来,她还算是赚得少的呢。她的山头和湖泊还没有被全部开发出来,而且她还会想出不同的赚钱的法子来,过了两年,赚得会更多。   “阿爹,没算错哩,我原来说咱们家姐妹成亲的时候,每人一千两的压箱钱,现在我可要翻倍了!每人两千!”彦莹笑着看了看目瞪口呆的肖老大:“阿爹,你都说了这家让我来当,你就相信我吧。”   六花激动的从大花面前跑了过来,一只手攥住彦莹的胳膊:“三姐,我相信你,相信你!”   彦莹推了下她的小脑袋:“快些去将你的口水擦擦!”      ☆、78   天色才蒙蒙亮,肖家村里便有了响动,还是那“吱呀吱呀”的骡车声声将肖老大一家的院门叫开:“三花,三花,今日要不要进城?”   彦莹匆匆忙忙从里边奔了出来:“要去要去呐。”   昨晚大家一致决定,让她先去百香园里问了龚亮的口信,要是他答应,那就带他回肖家村吃饭。大花低着头道:“唉,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要娶我这样的人,毕竟我成过亲了。”   “大姐,你要放心,龚亮既然每次来都给你送了东西,那他肯定心里头有你。”彦莹劝着大花:“你就放心在家里等着,我保准将他带回来!”   走到豫州城,伙计们都来了,大家纷纷动手去搬车上的筐子。彦莹喊住了龚亮:“龚亮,我有话问你。”   见着彦莹一副神色沉重,龚亮有些心上心下,不知道她要问什么,可还是很顺从的跟着彦莹走到了院子里头。彦莹瞧着他有些紧张,微微一笑:“别着急,这事情不是坏事。”   “那是好事?”龚亮睁大了眼睛,难道是见他勤劳,东家要给他加工钱了?   “不仅是好事,还是大喜事!”彦莹伸手将挂在树枝上的叶子扯了下来,在手指间轻轻的旋转了下,这才继续说下去:“是你和我大姐的事!”   龚亮脸上一红,不敢抬头看彦莹,只是盯住自己的脚尖,不住的用脚尖扒拉着地面上那青绿色的苔藓:“肖姑娘,你咋忽然提起这事情来了咧?”   “我就是想来问你一句,你到底是喜不喜欢我大姐!”彦莹见着龚亮的脑袋越来越低,气得笑了起来:“你一个大男人,咋就这样害羞!要是你不喜欢我大姐,那我就要托媒婆给她去寻户人家才行,她今年也要满二十一了,禁不得折腾。”   “别、别、别!”龚亮听彦莹这样说,忽然就慌乱了起来,双手直摇晃:“肖姑娘,我、我、我喜欢你大姐,想娶她!”   “那还等什么?干嘛不说出来?”彦莹这下才彻底放了心:“我们家等你去提亲哩,今日就在我们家里吃午饭。”   “提亲?”龚亮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团,喜悦与茫然交织在一处,都不知道该要去做什么了:“那,是不是该请个媒婆?要送多少聘礼?”他为难的摸了摸荷包:“我才攒了十六两银子,太少了些。”   “够了够了。”彦莹朝他摆了摆手:“聘礼不聘礼都是虚的,最重要的是你要有真心真意。只要你是诚心想跟我大姐好好的过一辈子,以后赚银子的机会多多。”   “中,那我就去请媒婆,十六两银子做聘礼!”龚亮高兴得脸上发光,这么多年打单身,总算也有了成亲的机会,欢喜得他都有些找不着东南西北。   “哎哎哎,你把十六两都做了聘礼,那你这个月吃什么?”彦莹啼笑皆非的望着龚亮拔腿就走,赶紧喊住了他:“十五两就够了,到时候再过两日该可以发工钱,你手头就宽裕了。”   “好嘞好嘞。”龚亮喜滋滋的飞奔了出去,才出铺子们就迎面就撞见了刚刚从家里赶过来的宁掌柜:“哎哎,龚亮,你去哪里?”   龚亮飞奔着往前边跑了去,大声喊着:“我去请媒婆!”他欢喜的声音从心底一涌而出,响亮又清脆,东大街上走着的几个行人都好奇的望了他一眼:“这人是怎么了?一大早的就去请媒婆?人家指不定还没起床哩!”   宁掌柜有些惊愕,赶着跨进了铺面:“肖姑娘,龚亮说他要去请媒婆哩!”   彦莹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   “啊?”宁掌柜的眼睛睁大了几分:“肖姑娘,你竟然知道?是那家的闺女?”   旁边肖来福笑眯眯道:“三花,是不是跟你大姐?”他搭着龚亮去过肖家村几次,每次见他手里都没空着,就寻思着这龚亮该是有目的,每次搭车都跟他套话,虽然龚亮机灵,不动声色将话题绕了过去,肖来福还是坚信他看上大花了。   这龚亮整天都在百香园呆着,哪有什么时间去看女人?今日彦莹喊了他去后院说了一阵子话,他就这样欢欢喜喜的跑出来,口里喊着去请媒婆,肯定就是跟大花好上了。   彦莹大大方方点了点头:“可不是?”   肖来福的手在柜台上拍了拍:“这两人搭!我就看不顺眼那王富贵,人模狗样的东西!”王富贵跟肖来福也不大不小的结过梁子,至今都还记在心里头。王富贵跟大花成亲的时候,本来王富贵说好是用他的骡车送新娘子,害得肖来福白天都没敢出门,一边在肖老大家帮忙做事,一边就等着下午送大花过去拜堂。可没想到王富贵却牵了一头小毛驴过来:“我想着三花的嫁妆也不多,一头毛驴就够了。”   肖来福气得嗓子眼里冒烟,那时候他才买了骡车,每天赶了去豫州城,好歹也能挣一些铜板回来,王富贵这不是在坑他?不想要骡车就早说,他也不耽误一日的工!这事情虽然小,可在肖来福心里,王富贵就不是个好人。   “咱不提他!”彦莹笑了笑,这都物是人非了,还提这号讨厌的人作甚。   “咱不提他,指不定人家会打你们的主意哩!”肖来福热心的凑了上来,眉毛抬了抬:“不是来你们家骚扰过了?”   彦莹冷冷一笑:“那是我不在家,只要他敢再来,我就打断他的狗腿!”   王富贵不知为啥,跟大花和离娶了梨花,可前不久还来肖家村转悠,上回是来给肖王氏庆生,第二回又来了,说是来看看肖王氏身子有没有好一些,实则溜到肖老大院墙这边来了。   “三花,我给你说件事情,你可要留心!”肖来福一脸郑重:“王富贵找的那个梨花,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什么?”彦莹吃了一惊,虽然她也痛恨这做小三的人,可是一想到那未出世的婴儿,就觉得有些伤感:“怎么没了的?”   “听说王富贵的老子娘要梨花起干活,梨花不肯,躺在床上不动弹,王富贵的老子娘伸手去拖她,她就一转身,没想到肚子撞到了墙上。”肖来福摇了摇头:“唉,我也是赶车的时候听王家村那些人说的,好像等着请了铃医过来,梨花已经见红了,熬到了小半夜,落下一个成了形的胎儿,是女娃,王富贵的老子娘当天就摔了饭瓢,说梨花只会生赔钱货,听说第二日就要让她下地去干活。”   “来福大哥,快莫要说这家人的事情,免得脏了我的耳朵,我大姐已经跟他没关系了。”彦莹心里怜悯了那未出世的小女婴一番,心又慢慢的冷硬了起来:“他们那家人,想想都恶心,跟吞了个苍蝇似的。”   “我只是担心,那王富贵会不会想来要那个男娃回去?”肖来福睃了彦莹一眼:“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吧?”   彦莹愣了愣,来要长生回去?他怎么有脸过来!彦莹恨恨的一拍柜台:“他要是不怕,只管过来!”   等了大半个时辰,龚亮才请了媒婆过来,彦莹一看,原来是熟人,吴媒婆。   “哎呀呀,肖姑娘!”吴媒婆笑得满脸春风:“上回你送我的烤鸭可真是好吃,我喊了自家亲戚过来,大家一块儿尝了个新鲜,哎呀呀呀,这味道现在还在我嘴巴里头呢!”   彦莹哈哈一笑:“没问题,这一次去说媒,我还是打发你两只烤鸭!”   “什么?是到你家?”吴媒婆疑惑的看了看龚亮,又看了看彦莹:“上次、上次……上次不是有个简公子让我到你家提亲的?”   “吴媒婆,我们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彦莹大大方方的笑了笑:“这次是去给我大姐提亲的。”   “三花,你定亲了?啥时候的事情?这大喜事咋不告诉我们,大伙儿也好乐呵乐呵!”肖来福在旁边也吃了一惊:“你这不声不响的,莫非是不想请我们吃酒席哇?”   “来福大哥,没有的事情!还只是去提亲,简大哥事情多,大概要到年关的时候才会来下聘礼,这聘礼都没下,我怎么好意思请村里人喝酒呀。”这大周成亲的三媒六聘里边,纳徵即是过大礼,相当于前世的订婚。那个时候,若是家里条件好些的,自然就广会请亲朋好友来喝喜酒,家里条件差些的,就请几个最亲近的过来坐坐沾沾喜气就行。   “原来是这样,纳徵的时候可要说一声!”肖来福朝着彦莹嘿嘿的笑,肖老大家的伙食顶顶好吃,吃过了头回还想吃第二回哩。肖老大七个女儿,除了那个七花年纪小,还看不出什么来,其余个个都是好的,人长得好看,又勤快。   二花上回跟肖经纬定了亲,这次大花也有去说媒的,想来三花也就是这两年要出嫁,肖老大家里真是喜事连连啊!   “吴媒婆,我要去买些什么东西上门去?”龚亮在旁边有几分紧张,大家都在跟东家说话,倒把他这个正角给忘记了。   吴媒婆这才回过神来,一只手拍着大腿道:“龚亮大兄弟,你这不是在说笑话?你上门提亲的礼都没买,就先来找我了?”   大家哄堂大笑了起来,龚亮红着脸转身就往对面铺子里头跑了去,一眨眼,就见他拎了几盒糕点,几块布料过来,吴媒婆瞅着他笑:“是个机灵孩子!”   第一百九十三章说媒   “二花,你们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去!”肖老大有些心神不宁的坐在台阶的竹靠椅上头。摸了摸锄头:“怎么就还不来呐?”   “爹,你难道不也在等?”二花嘻嘻一笑,拉了四花的手:“走,咱们干活去。”   六花靠在肖老大身边撒着娇:“阿爹,我留到家里好不好?”   肖老大瞅了她一眼:“快些跟你姐姐们去,这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家家,别来掺和!”   五花已经拎着小篮子走了出去,六花见着她走了,也赶着跑了过去:“五姐,等等我,等等我!”   瞬间四个女儿一个都不见,肖老大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孩他娘,你瞧这大花的事情,能成不?”   肖大娘叹了一口气:“哎,谁知道呐。”她往后边屋子望了望,大花没露面,心里头也有几分焦急,这时候都快辰时了,咋还不见三花回来?答不答应,总要给个信儿!   不多时就听着车子响,肖大娘抬起头往大门外一望,就见着三花与吴媒婆往自家门口走了过来,就是没见龚亮。肖大娘见着媒婆,心里倒是稳当了,笑着将她迎了进来:“快些进来坐!”   吴媒婆熟门熟路的跨了进来,口中喊道:“喜鹊喳喳叫,好事又来到!恭喜恭喜!恭喜两位,才隔几日就又有人来上门提亲了!”吴媒婆没见过大花,并不知道她是和离过的,心里想着也不过只是比那肖三花大几岁而已,笑眯眯道:“有人看上了你们家的大姑娘!”   肖大娘急急忙忙的将茶水递到吴媒婆手里,满脸都笑开了花:“全靠吴媒婆你牵线了!”   吴媒婆望了望这屋子,将放在桌子上的那篮子纳吉礼推了过去:“哎,哎,这个是男方的一点意思。”虽说龚亮长得还行,可他那家世,肖家会看上他?还打算只出十五两银子的聘礼,说了出来莫要笑掉大牙呐!“肖家嫂子,我跟你说,那男叫龚亮,生得眉清目秀,又勤劳能干,只是家里父母双无,条件没你家这么好,他跟我说聘礼大概是十五两。哟哟哟。我这心就悬着哪!还不知道这样懵懵懂懂给他来说亲是不是冒犯你们家!他不敢进来,就在外边小路上蹲着等,要是你们答应了,我这就去喊他。”   肖老大乐呵呵道:“穷点没关啥事,只要肯干,对大花好就中。”   肖大娘连连点头附和:“没父没母,也是个可怜的娃,唉……”   吴媒婆听着两人这么说,知道是答应了,欢喜得跳了起来:“好好好,我这就去喊龚亮进来!肖家嫂子我跟你说,无父无母才好,嫁进去不用看公婆脸色!”   喜滋滋的跨出们,吴媒婆一把将蹲在树下的龚亮拉了进来,这小子,不是早就跟人家大姑娘对上眼?人家等着他去提亲呐,还缩到这里干啥!“快些快些,你岳父岳母答应了哩!”   龚亮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这么快就说定了?”   “可不是?”吴媒婆笑得嘴巴都咧开了:“我瞧着你也没银子折腾那么多礼数,今日也一道将三礼给过了,等以后拿了十五两银子过来做纳徵礼就算未定。”   龚亮摸了摸荷包,那里边有几个小小的银锭子撞着响,十五两银子他都带来了,干嘛不一次就给定下来?免得跑来跑去。   “吴媒婆,今天我可以送聘礼不?”龚亮提着荷包晃了晃:“带着哩。”   吴媒婆笑了起来,脸上的白粉扑扑的往下掉:“送纳徵礼是要请亲友吃饭喝酒的,肖家今天肯定没啥子准备,不如推迟几日!”肖姑娘做的烤鸭这样好吃,她还想来继续蹭着吃哪,多跑一趟就多一次口福,自己已经替他省了二礼,他还不知道!   龚亮红着脸走进了屋子,见着肖老大与肖大娘喊了一声:“大叔,大婶。”吴媒婆翘起指头拈住龚亮的耳朵:“还喊大叔大婶?”   龚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爹、娘,我会对大花好的,你们相信我。”   肖老大傻了眼,肖大娘一把将龚亮扶了起来:“都是一家人了,还作兴这些礼数干嘛!”瞧着龚亮那模样是个老实的,肖大娘心里头就高兴,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眼睛:“今日中午留下来吃饭!”   “爹、娘,我只有十五两银子给大花做聘礼,你们别嫌少。”龚亮很憨实的将荷包递了过去:“现在就给你们,让大花帮我攒着。”   吴媒婆张大了嘴巴站到一旁,这小子讨好岳父岳母太急切了,刚刚不还给他说要等着行纳徵礼的时候才来送的吗?她赶忙往前走了一步:“连生辰八字的庚帖都还没交换,着个急啥子?”   肖大娘将龚亮的荷包推了回去:“等选个好日子你来过大礼,咱们请肖家村里的亲朋好友都来喝喜酒,你们两人的亲事就给定下了,等着明年开春以后选个日子成亲吧。”   龚亮将荷包收了回去,有些讪讪:“嗯,嗯,好咧!”   这边交换了生辰八字,吴媒婆瞅了瞅,女方跟男方只差一岁,龚亮这小子打单身是家里穷,这肖大姑娘……咋也这么大没嫁?刚刚还在想着这事儿,就听着外边有人走动的声音,肖大娘抬头一望,脸色变了变,推了下肖老大:“快,快到里头去喊三花出来,别让大花露面!”   吴媒婆拉着龚亮进来的时候没有关院子门,就见着从院子门口来了三个人,前前后后的走着,到了台阶面前又停下了步子,疑惑的往里边看。肖大娘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这事情可真是巧,龚亮才来提亲,怎么王旺财一家三口就赶过来了!   “哎哟哟,亲家!”王张氏就像多年没见过的亲人一眼走了过来,拉着肖大娘的手,眼睛里全是泪,看得肖大娘全身打了个寒噤,她赶紧挣脱着胳膊:“不都和离了吗?怎么还喊亲家?”   “那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蠢啊,蠢!”王张氏作势往自己脸上扇耳光:“打不死这老不死的,打不死这老不死的!”心里头可真正是懊悔透顶了,都说肖大娘没有生儿子的命,可大花也不见不生男娃啊!这下好了,她生了个男娃,家里还忽然就变得这么有钱了,而富贵刚娶回来的新媳妇梨花,娃娃掉了,还是个女娃!   梨花这长嘴的劣货,就知道在家里撒泼打滚,娃娃掉了以后每日里跟自己一直在对着骂哩,哪有大花这样温柔乖顺?自己可不是瞎了眼?昨日王富贵听着梨花骂自己,一顿棍子把梨花打了回去,吭吭赫赫的说:“我要去把大花接回来。”   三个人商量了很久,大花生了个男娃,自家的种,怎么能留在肖家?明日去肖家村跑一趟,就算不能接回大花,也得要把那个男娃娃接回来哩!   王旺财倒没有王张氏这么激动,他只是站在后边咳嗽了一声:“老大兄弟上哪里去了?我要找他去唠唠嗑。”   王富贵跟在他爹后边,低着头望着地,一句话也不吭。   这边吴媒婆也变了脸色,这是怎么一回事?和离?难道说的就是这肖家大姑娘?她拉了拉龚亮的衣袖:“你晓得肖家大姑娘是和离过了的不?”   龚亮点了点头:“晓得。”   吴媒婆闭了嘴巴没有出声,原来是个二婚,难怪肖家会答应,可这时候前夫一家跑过来,这是为了哪样?吴媒婆决定要将自己藏好,免得到时候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自己可要受池鱼之灾。她挪了挪步子,悄悄靠近一张椅子后边,要是有东西飞过来,自己还能蹲下身子去藏着。   “不用找我爹,有事情来找我!”彦莹拎了一根棍子,怒气冲冲的从后边赶了过来,肖来福竟然还在说起王富贵,没想到这没脸没皮的一家人又找上门来了!   王旺财见着彦莹跑进来,赶紧后退了一步,别说彦莹手里拎着一根棍子,就算空着手,他也害怕:“肖家妹子,我们是诚心来悔过,接大花回去的呐。”   彦莹将棍子往地上点了点:“诚心悔过?那时候你们清早就推着我大姐出门,还急急忙忙的赶着把叶儿送过来,怎么就这样狠毒的心思!到现在,轻轻巧巧一句诚心悔过就算完事了?你们的诚心在哪里?”   王张氏从荷包里摸了摸,摸出了一张契书来:“这是和离契书,我这就撕了,接大花回去。”   “这就是你们的诚心?”彦莹轻蔑的一笑:“王老太婆,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王张氏瞠目结舌的看着彦莹:“我这个做婆婆的都亲自上门来接她了,还不够诚心?肖家三丫头,你莫要猖狂呐,仗着你家现在有了几个钱,就不把人看在眼里!”   “我们家没钱的时候我也不把你看在眼里!”彦莹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俗话说覆水难收,你那时候赶我大姐回来,就别想再接他回去!”   王旺财拿着旱烟袋竿子朝王富贵装模作样的打了过去:“这事儿是我富贵做得不对,我”现在打他,中不中?”   彦莹举起棍子来:“你们快些给我滚,别怪我棒子不留情!”   一百九十三章搅局   “扑通”一声,王富贵跪倒在了地上,忽然高声喊起来:“大花,我想你哩,咱们的娃还好吧?我想见他一面,中不中?”   “你们的娃?”彦莹气得笑了起来,几棍子结结实实的打在王富贵背上:“我打死你这个花心的人渣!”   王张氏见着儿子被打,心里头发痛,赶紧追了过来拉彦莹的胳膊:“你怎么能打我的富贵!你算个毛!”   彦莹调转棍子来,一把就打到了王张氏的胳膊上边:“谁敢拦我!”   王张氏被棍子打得嗷嗷怪叫,口里不干不净的骂了起来:“老biao子生下的小changfu,千人骑万人踩的货……”还没骂完,王旺财拉住了她:“别说话!”这次来不是跟这肖家三丫头胡搅蛮缠的,他们要找大花当面说清楚!   一日夫妻百日恩,大花都跟富贵一起快三年了,她又怎么舍得离开自己男人!再怎么样也得让富贵见大花一面,让她自己开口来说。   “肖三花,你哪里能代替你大姐说话的?我们家富贵也不是向你下跪,是跪你大姐,你快去将她喊出来!”王旺财挺了挺胸,他是王家当家的男人呐,怎么能显得怕事?他朝着彦莹咧咧嘴:“你去喊她出来,让大花自己说,跟不跟我们回老王家?”   “不用喊了,我出来了。”大花牵着叶儿走了出来,王富贵看见大花,赶紧站起身子:“大花,你在娘家也住了这么久,跟我回去,咱们别闹别扭了,中不中?”   这是闹别扭?彦莹真是要被王富贵的话气得笑起来:“和离契书还在你娘手上哩!”   王富贵奔到王张氏面前:“娘,契书给我。”他拿过契书走回大花面前,一把就撕了个粉碎:“大花,你还是跟我回去吧,你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虽然娘家现在比原来多了几两银子,可你还拖着两个娃,谁愿意娶你啊?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向你认错,只要你愿意,怎么打我,怎么骂我都行!”王富贵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去抓大花的手:“你打我中不中?”   龚亮在旁边看了好一阵子,脸上红一阵青一阵,今日他喜气洋洋的来提亲,没想到遇着这事儿!见着王富贵去拉大花,他再也忍不住了,猛的扑了过去,将王富贵撞到了一边:“你走开!”   王富贵没留神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被龚亮撞得跌跌撞撞,差点鼻子贴到墙上,他站直了身子,恶狠狠的指着龚亮骂:“哪里来的王八羔子!我跟我老婆说话,你跳出来作甚?”   龚亮气得红了脸:“大花是我老婆,看着你拉她的手我肯定要揍你!”他转身对彦莹道:“肖姑娘,借你手里的棍子用下。”   彦莹笑微微的将棍子递给他:“该改口喊六妹了!”   “嗯嗯。”龚亮将棍子一横:“你个狗日的过来试试!”   王富贵看着龚亮那横眉怒目的样子,有些害怕,胆怯的望了王旺财和王张氏一眼:“爹、娘,这下……怎么办?”   王张氏瞄了一眼站在椅子后的吴媒婆,见她鬓边别着一朵大红绒花,涂脂抹粉的,嘴巴搽得红红,拍着手脚喊起来:“怪不得要和离,原来早就有了相好的!”   王旺财赶紧拉了她一般,对着彦莹道:“肖家三丫头,你年纪轻轻不懂事,我也不怪你,现在我们一家都过来了,是诚心诚意接大花回去的!俗话说家和万事兴,你就别在这里兴风作浪,让你大姐自己选!看她选我家富贵还是选这个小子!”   彦莹回头看了看大花,心里还是有些不肯定,不知道大花还惦不惦记那王富贵。大花朝她笑了笑,伸手擦了擦眼睛的泪珠子:“王富贵,你那时候赶着把叶儿送回来,我就已经对你死心了,我又怎么会跟着你回王家村去?”   以前大花惦记王富贵,也是最初那一段子夫妻感情,而且怕自己拖累了娘家,别人会指着肖老大背皮骂,说他们家的女儿都不是好货,大早的就被娘家打发回来了。可是经过三花与二花不住的跟她闲谈,她终于慢慢打消了顾虑,也在想着生了孩子以后再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嫁了,和和睦睦的过日子。   这几个月来,她与龚亮虽然没说过太多话,但她看得出来,龚亮人品好,三花也尝尝夸他机灵能干,再说龚亮还没有父母,以后自己嫁了他也不用担心有王旺财和王张氏那样的公公婆婆了,想来想去,自然要选龚亮,自己好日子才开始,还要赶着往火坑里跳不成?   “你选他,不选我?”王富贵涨红了脸,上前走了一步:“那时候你们家特别穷,我都没有嫌弃你,一定要娶你回去做媳妇,还跟我爹娘闹了不少事儿,现在你娘家有钱了,就翻脸不认人?”   “这跟娘家有钱没钱没关系。”大花摇了摇头:“咱们夫妻缘分已经到头了。”   “啊呸!大花,你可不能没有良心!那时候是谁好饭好菜的供着你?你拎着东西回娘家来,我也没给娘说,任由着你往娘家塞东西,我对你还不好?你咋就变心了?你说,你是不是老早就跟这个男人好上了?”王富贵气急败坏,大花不肯跟他回去,梨花又被赶回了娘家,那他、他怎么办?难道还得好声好气去请梨花回来?   梨花可不是个省心的主儿,好吃懒做,比大花懒上一百倍,而且还时常跟他老娘呛声,更重要的是她连娃都生不出来哩!这么不禁得撞,肚子撞到墙上边就把娃儿给撞死了!昨晚三个人商量了好半日,是去接梨花还是接大花,大家都觉得大花比梨花温顺,应该说几句好话,跪一跪啥的,大花就会心软。   可没想到如意算盘落了空,大花已经许了人家!王富贵咬牙切齿的望着龚亮,眼睛都红了:“你这小子,竟然敢来打我老婆的主意,我跟你拼了!”   龚亮捋起了袖子:“你那时候对大花不上心,现在又要来搅局,我跟你拼了!”   “谁是你老婆?你的和离书撕了,可我们的还在,官府还有存档呢!”彦莹见着王富贵嘴里说着“我跟你拼了”,可身子却一动也不动,只是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爹娘就觉得好笑:“你们一家人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快些回去,免得我发起脾气来,揍得你们屁滚尿流!”   王旺财见大花回答得坚定,看来儿媳妇是接不回去了,只能想着看能不能将孙子接回去。他干巴巴的笑了笑:“中,我们就不接大花回王家村了。”   王富贵耷拉着脸:“爹,难道你打算将梨花接回去?她可比不上大花!”   王旺财瞪了他一眼,多好的儿媳妇,就被自己儿子给赶跑了,梨花哪一点比得上大花,长相放在开外,反正到了床上不就那么一回事,可最重要的是大花生了个儿子,这可是王家的金孙!   “小说废话!”王旺财瞪了王富贵一眼,见他脑袋都不抬,也觉得有些不舒服,毕竟老王家就这一根独苗苗,也不忍心再骂下去。他堆着一脸笑道:“三花,你大姐不跟我们回去就算了哩,我们也不勉强她,只是我们王家那个孙子……”他瞄了龚亮一眼:“想来这小哥也不会想给别人家养娃,就交给我们带回去好了。”   “王旺财,你自己转过脸瞧瞧院子外头!”彦莹伸手指了指门口,王旺财扭了脖子看了下,没见着人影,不由得奇怪:“谁来了?”   “太阳还没到中天,你怎么就说起梦话来了?”彦莹嗤嗤一笑:“当时和离书写得分分明明,说大花生的孩子,与你们王家无关,你现在提出这话,是想来找打?”   王张氏赶着走过来一步,见彦莹瞪着眼睛望着她,又吓得退了回去,抖着声音道:“这娃儿是我们王家的,你们要抢占着不成?我们族里也不会答应!”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们还要来抵赖,我也没什么好说了。”彦莹低头瞅了瞅叶儿,弯腰将她抱起:“告诉这个臭不要脸的老太婆,你叫什么名字?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叶儿在王家的时候,王张氏对她不闻不问,又隔了差不多一年没见到过王张氏,已经慢慢将她忘记了,她清清脆脆的跟着彦莹道:“臭不要脸的老太婆,我叫肖春叶,爷爷奶奶姨姨都喜欢喊我叶儿。我弟弟……”她偏着小脑袋想了想,忽然脸上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他叫肖长生!是不是,三姨?”   “叶儿乖。”彦莹贴着叶儿的脸亲了亲:“说对了,三姨中午给你做好吃的。”彦莹瞥了脸如土色的王旺财和王张氏一眼:“大花的孩子都姓肖,不姓王!”   “富贵,进去,将你儿子抱出来!”王旺财咬了咬牙,再怎么着,今日也要满足一条心愿:“不管你们肖家怎么给他取名字,他都是我们王家的人!”   “哼,你们谁敢动手?”彦莹嗖的一声奔到了两步开外:“软的不行来硬的?休想!”   “谁敢在我家闹事?”屋子门口传来一声怒喝,彦莹一看就笑了起来:“二花,你咋知道信了?还牵了旺财与富贵两个狗东西过来!”   “也是凑巧,大木在湖那边打草料,见着王家三个不是人的东西过来,赶着来告诉我呐。”大花装模作样的将两根铁链松了松:“旺财,富贵,快去咬他们!”   “爹、娘!”王富贵看着那两只猛犬就脚发软,扶着墙壁战战兢兢:“我们快些回去,回去好了!”   王旺财见着那两只狗的眼珠子里似乎荧荧的发出光来,不由得也有几分胆战心惊:“走哩走哩,咱们回去,找族长来肖家村给咱们出头!”   彦莹呵呵一笑,族长愿意来出头?和离契书一式三份,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族长来又有什么用处?他们王家想告,莫说告到林知州那里,即便是告到京城,她也胜券在握。   第一百九十三章喜宴   “阿爹、阿娘!”大花颤抖的喊了一句,抓住彦莹的手,眼泪汪汪:“多谢你们这样照顾我!”   “大姐,哭啥呢,今日龚亮让吴媒婆来提亲了,这可是大喜事儿!”彦莹拍了拍大花的肩膀安慰她:“你看,姐夫还在旁边瞅着你呢,快莫要哭了。”   “可不是?”肖大娘也乐开了花:“三花,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着做午饭。”   “吴媒婆,我做你喜欢吃的烤鸭,中不中?”彦莹朝吴媒婆笑了笑:“多谢你三番两次的来跑腿!”   “中,中,只是……”吴媒婆犹豫道:“王家要是不放手,老是来缠着也不好,你们家里白天没什么人在家,龚亮大兄弟在铺子里头,也不好过来打帮手,我的意思呀,好事多磨,但要是没磨难就好了,不如快些让他们成了亲,领了婚书,也就放心了。”   肖老大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吴媒婆:“快些?多快?”长生才一个多月哩,也不好就将大花给嫁了,旁人该怎么说呐。   “哎呀呀,不是我说你,这事情就是要快,这么着,十二月初一是个吉日,你们先把聘礼给过了,然后二十二也是个好日子,你们可以成亲了。”吴媒婆拍了拍手:“这两个日子都好,都好!”   “二十二就成亲了?”龚亮懵懵懂懂的望了一眼吴媒婆,心里欢喜得说不出话来。   彦莹的心里沉了沉,前世她虽然没有谈过恋爱,可也听人说过,生了孩子以后至少要半年不能怀上,那应该是对女人身体不好吧?她摆了摆手:“定亲可以,成亲就等着开春吧,快到年关了,铺子里头生意忙不过来,家里也没准备好嫁妆。吴媒婆,你放心,这给媒婆的谢仪我不会少给,这次还是打发你拎两只烤鸭回去!”   吴媒婆听了这话心里头高兴,也不再坚持:“好呐好呐,就这样,十二月初一来过纳徵礼。”   这一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初一,肖老大家的门口贴上了一幅大红对联,门上还贴了个双喜花样,村里头的村民在吃饭的时分都赶了过来:“肖老大的大闺女今日定亲!”   “听说大女婿没过成亲哩!”有人挤着眼笑:“他大闺女这次倒是捡到宝了。”   “我看,是他大女婿捡到宝了!大花人才这样好,又勤劳能干,要不是王家村那个瞎了眼,怎么会轮得到今天这个?”有人满脸羡慕的望着站在台阶上的大花:“要是我爹我娘肯让我娶大花,我也愿意哩!”   “你小子没这福分,就别惦记了!”旁边的人重重的敲了他一下:“守好你的椅子!”   大花今日穿了一件红色的绸缎棉袄棉裙,宽袖窄腰,一点也看不出她两个月前才生过孩子。这衣裳是从豫州城的成衣铺子里买的,花了五两银子,肖老大心疼得啧啧啧的喊:“太贵了,太贵了。”   “三花,你别买这么好的衣裳给我,要五两银子!”大花摸着那柔软的意料,感激得说不出话来,衣领口上边镶嵌着一圈白色的兔毛,把大花尖尖的下巴衬得格外精致,衣裳上边全是精美的刺绣,上边还挂着亮片,闪得人的眼睛都有些花。   “大姐,成亲是大事,花五两银子算什么?”彦莹心里头想,要是在京城,指不定那些大绣坊里头,一件衣料好些的衣裳就要五百两呢!“咱们赚了银子,不就是来花的?”   龚亮在旁边有几分尴尬,他才给了十五两银子的聘礼,说出去也实在丢人,大花这衣裳都要五两银子哩!他慢慢开口道:“三花,我到时候攒钱把银子还给你。”   彦莹笑着摆了摆手:“现在都是一家人了,还谈什么钱不钱的事情?我这里有一本帐,都记着呢,大姐的衣裳也算在里头,你也别斤斤计较,等着你们成亲的时候,我自然会打包一道送到你们家去!”   院子里头到处都是人,虽然此时天气已经冷了,天空阴云密布,就像破旧的棉絮堆积着一般,可却架不住大家那火热的期待——大家都想要来肖老大家吃酒席,他们家每次办的酒席都油水放得足足的!   吴媒婆看了看满院子的人,清了清嗓子:“各位乡里乡亲,我是豫州城的官媒,今天特意过来替这位龚亮大兄弟送纳徵大礼的,大家都做个见证,从今日起他们就已经是夫妻了!”   众人哄笑了起来:“当然当然,恭喜恭喜!”   有人在人群里尖着嗓子问:“也不知道龚亮大兄弟今天带来多少聘礼?”这句话一出,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说闲话总得要有些谈资,家长里短免不得要比较谁家瞧媳妇出多少聘礼,娘家又出多少陪嫁。   吴媒婆笑眯眯的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来:“龚亮大兄弟来的是一千两银子做聘礼!”   “一千两?”顿时人群就像炸了锅一般,大家又盯着龚亮反反复复的看,怎么看也不觉得他是个全身冒着金光的财神菩萨:“没想到这龚亮父母死得早,还给他留了这么大一笔银子!”   “可不是?他一直在豫州城里做伙计,谁都看不出他有这么多银子!”众人望着龚亮,见他脸色通红在那里,不由得哄笑了起来:“龚亮,你还留了一手哇!”   这时候彦莹笑微微的开口了:“各位乡亲,我阿爹托我来向我姐夫说,我们家一分聘礼不要,全部打包给大姐做嫁妆,到时候还给一千两的银子过去!我阿爹说了,咱们要讲究礼尚往来,我们家姐妹的亲事都这样办,看男方出多少聘礼,我们就打发多少!”   肖文华站在人群里,这才琢磨过味道来,这哪里是龚亮有一千两银子的聘礼,全是肖家给的哇,三花这话,分明是在说给他听,那时候经纬说要娶二花,自己还百般阻挠,没想到肖家竟然这么大方!两千两银子呐,肖文华伸手摸了摸脸,只觉得火辣辣的烫。   旁边有人对他挤眉弄眼:“快去借两千,肖老大家陪两千哩!”   肖文华尴尬的咳了两声:“那不都是误会吗,文书都写好了,二花的陪嫁是一千两哩。”到了现在,肖文华可是后悔得差不多要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豫州城的富户,只怕没有几个看得上肖经纬,即便看得上的,多半是些不得已的庶出小姐,少不得几百两银子就打发了,哪里有肖老大家这般油水厚,自己那时候也是太洋洋得意了,瞧不起肖老大家,没想到他家转运了,有一尊财神菩萨在家里头坐着!   “我还想跟乡亲们说件事儿,年关的时候,凡事在我这里做了半年的,像桃花梅花她们,到时候都会发一两银子!做了三个月的,五钱,做了一个月的,两钱。”彦莹瞅了一眼人群,就见桃花叫着跳了起来:“三花姐,你太好了!”   “明年我一样会要请人做事情,凡在我这里做事情的人,只要是勤快踏实做得好的,我看着情况会涨一点工钱,虽然少,一个月不过一百两百文的,可也是钱,你们说是不是?”想要做好管理,一定要抓住人心,肖家村的男女老少没有太多极品,自己通过带领他们赚银子,通过这些小恩小惠,慢慢将他们的心都归拢来。   以前村子里替到彦莹,个个都是红了眼睛:“那个肖老大家的三丫头,还不是巴结上了那个豫王世子,要不是哪里来这么大的能耐!”   可现在,大家不仅不说了,还个个夸赞她:“三花可是个大好人!每年给我们家添了不少银子哩!”   在彦莹这里做事的男子,每个月差不多是二两,女子一般是一两半,像枝儿那种年纪小的,才是领八百文一个月,若是一家老小都在这里做事,天天都来,每不但不用出去找短工打,每个月吃饱穿暖,还能有二三两的银子节余下来,大家过得越来越快活,提起彦莹来,也个个称赞:“没有三花,咱们哪能过上好日子哩!”   现在听着彦莹说要是干活勤快,明年还能添工钱,个个喜笑颜开:“中,中,三花,你可实在太好了!”   这时候就见有人从人群里挤了进来:“肖老大,王家村来了一群人哩!带头的是你原先那个女婿王富贵。”   “什么?他还敢来闹场不成?”彦莹气得眉毛竖了起来:“大姐,龚亮,你们好好照顾着叶儿与长生!”她的脚一勾,就将台阶那边的棍子勾起来,拿到手里舞了个棍花:“乡亲们,王富贵那狗东西上次才来我们家骚扰过一次,这一次竟然还带着人来了,我肖三花是个不怕事的,只有拿着棍子把他打出去才能叫他明白,要是想出头来说句公道话,就跟我走,要是有怕事的,就坐到院子里喝酒,别跟着我来!”   “三花,你这说的什么话!王家村的人到我们肖家村来撒野?打不死他的!”院子里的人个个捋着袖子喊了起来:“走,走,走!”   ☆、79   王富贵看着这么多人朝他跑了过来,站在那里呆住了。   今日他喊了几十个族里的人过来,就是想趁着白天家里没人的时候来将长生硬抢回去,没料到怎么出来了这么一大群人,乌黑的一团,举着棍子板凳向他跑了过来,唬得两条腿都软了,战战兢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肖老大和他家丫头白天都不是去干活了?怎么现在又奔出这么多人了?唉,姑祖母瘫了以后,就没有人跑到王家村去送信了,弄得他都没有摸准情况。   “王富贵,你给我站住,王家村的人,你们给我听好了!”彦莹用尽全力吼了一句:“你们莫要被王富贵这狗东西给骗了!当时我大姐被他们家赶回娘家,后来是你们村里的老秀才亲自来写的和离书,上头写得清清楚楚,我大姐和她的两个娃,跟老王家啥事都没有!他现在见着我大姐生了个男娃,又戳着你们给他来出面抢人,我们肖家村可不是好欺负的!”   后边的人群拿着板凳棍子不住的敲着地:“对,想要欺负我们肖家村,休想!”   王家村那二十多个人看了看那边黑鸦鸦的一群人,心里有些发憷,听着彦莹这般说才恍然大悟,众人盯着王富贵,纷纷的“呸”了一声:“富贵兄弟,你干嘛哄人呐,说啥你前头媳妇生的娃说好了是要给你的?”   “可不是?”有人气呼呼道:“还说啥肖老大家里没儿子,硬是要抢了你儿子去继承香火,这不都是瞎编吗?”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你们去问问那老秀才就知道!要是我们家强抢了他的儿子,他会这么久不出声?王旺财家里是个怕事的?”彦莹拿着棍子敲了敲地面:“你们给听着,凡事都要讲个理字,想要来惹是生非,我们肖家村没人怕你们!”   “真是的,好个厉害妞儿!”王家村的那二十来个人都转脸往回走,彦莹一把跳到王富贵面前,提住了他的衣裳:“你就好好抱着你那个梨花去过日子,休想再来我们肖家村打什么歪主意,这次我只教训你一顿,下回我一定要捉了你去知州衙门,让林大人以聚众滋事之名把你关起来!”、   王富贵赶紧抱着脑袋:“三花,轻些打!”   彦莹咬了咬牙,选着王富贵肉多不致命的地方打了十几棍子,虽然她很痛恨王富贵,可毕竟也不能伤人性命。只能下狠手打痛他。等着彦莹的棍子停了下来,王富贵已经是全身是泥,衣裳都被肖家村赶来的几个人撕烂了,露出一条条的口子,上边的棍子印一道一道的,纵横交错。   “哎呀呀,三花,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来了,别打了,别打了!”虽然没有选要害的地方打,可王富贵已经被打成猪头一样,嘴角流血,脸颊肿得一双眼睛都看不见了,身上全是青紫色。   “快滚!”彦莹停下棍子,朝他恨恨的啐了一口:“下回再到肖家村来,打不死你!”   王富贵得了这话,如逢大赦,抱头鼠窜,头也不回的滚出了肖家村。   “打得真解恨,敢来咱们村捣乱,他们王家村的人也不擦亮眼睛看看!”跟在身后的村民纷纷表示了愤慨,围着彦莹道:“三花,你好好带着咱们村赚钱,要是谁敢来找你的祸事,我们全村老小都会帮着你呐。”   “乡亲们,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正所谓帮理不帮亲,我若是做得不对,也不会找大家帮忙了!”彦莹朝着村民们笑了笑:“大家放心,明年咱们会赚更多的银子!”   大花与龚亮很顺利的订了亲,成亲的日期定在了明年的三月初三,吴媒婆抹着嘴儿道:“三月三,好日子!”一边笑眯眯的拎着烤鸭,一边打着饱嗝去牵她的小毛驴:“走咯走咯,下回见了!”   龚亮颤着声音对肖老大和肖大娘道:“爹、娘,你们真是太好了……”一想到肖家竟然拿自掏腰包出了一千两银子做聘礼,他就感激得说不出话来,软着腿就要往地上跪,被肖老大一把拉住:“龚亮,你这是作甚!”   彦莹在一旁笑嘻嘻道:“姐夫,男儿膝下有黄金!”   肖大娘开开心心的望着站在一起的大花与龚亮,脸上的笑容怎么也遮不住:“龚亮,只要你好好待大花就成,我们也没啥指望,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就好!”   龚亮点着头道:“我一定会对大花好,我爹娘死得早,二老以后就是我的亲爹亲娘!”   “中、中!”肖老大乐得合不拢嘴,原来还以为大花再嫁的时候,女婿可能不高兴她带着叶儿和长生两个拖油瓶,更莫要说长生还跟着他姓,现在一切都好了,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大女婿这样许了话,自己也就放心了。   “好好好,就这样定了,到过年的时候你一起来家里吃团圆饭。”肖大娘扳着指头算:“还有二十九日哩,咱们今年可得好好做准备。”   “六妹,六妹!”外边传来一声喊叫,刘阿大迈步走了进来:“今日大花又定亲了?这样的喜事,怎么不送个信回娘家,我这个做大舅的也来凑凑热闹!”   肖大娘有几分尴尬:“大哥,当年大花定亲,我们也给你去过信,可你就是不见来,就连大花成亲,你也只托人送了半两银子过来呐,我怎么还好意思厚着脸皮去送信给你。”肖大娘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怨恨,娘家也实在太势力了,本来说娘亲舅大?外甥女成亲,这大就应该也要来瞧瞧,可是他连影子都不见!   刘阿大皱着眉头道:“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望了望二花:“她定亲,你也不来送个信儿!现在又这样,你还有没有个娘家!”二花是年龄最合适去做姨娘的,这下只能看看三花愿不愿意了。   “大哥,中中中,下回三花定亲,我一定捎信回娘家!”肖老大见刘阿大生气,有些手足无措:“你坐、快些坐哇!”   刘阿大气呼呼的坐了下来,瞅了一眼彦莹:“你家三丫头,我给你留心了一户好人家,嫁过去不愁吃穿,穿金戴银呐!”   “大哥,我们家三花……”肖大娘见刘阿大洋洋得意的坐在那里,忍不住出声道:“已经有人来提亲,要娶我们家三花哩!”   “啥啥啥?上次不才及笄来着?怎么就有人来说媒了?”刘阿大气呼呼的跳了起来:“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外甥女的亲事都包在我身上?赶紧把那家给推了,我给她说的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喜事!”刘阿大说完,眼睛洋洋得意的瞄了肖老大与肖大娘一眼,他要是将彭老爷那万贯家财说出来,还不知道他们会惊讶成什么样子哩。   “大舅,这亲事轮不到你来说吧?”彦莹冷冷一笑,她就不相信这个大舅能有说成什么好亲事,有好事,他能不先顾着自己几个女儿?“大舅,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大舅来出面说亲事的?”   “哼,这事情哪是你站在这里听的?小丫头片子,还不赶紧回房间呆着去!”刘阿大瞪了彦莹一眼,见她还不动身,跟着生气:“哪有这样不要脸的,说到自己的亲事,还杵着在这里不动!”   “大舅,这是我的终身大事,我怎么能不关心?”彦莹朝他笑了笑:“什么好亲事,你倒是说出来听听!”   刘阿大瞄了一眼彦莹,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清了清嗓子:“你听听也好,我们东家姓彭,乃是专门在外边跑货的,家里有个大宅子,有三四十个仆人,每日里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   肖大娘有些忍不住了:“大哥,你那东家年纪有很大了吧?怎么还没成亲?难道他死了婆娘准备找续弦?”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刘阿大拉长着脸道:“我们东家的婆娘还没死呐!”   “没死?那你是给你东家他儿子来说亲的?”肖老大也糊涂了:“你提他干嘛,直接说你东家的儿子就成。”   “你们怎么就这样听不懂人话!”刘阿大有些生气:“不是我们东家的儿子,是我们东家还想抬一房姨娘!他现在对着一个婆娘三个姨娘都觉得没味道,就想找个年轻貌美的,我看三花生得好,不如赶紧去跟着享福!”   肖老大与肖大娘听了气得全身发抖,彦莹抄起那放在墙角的棍子:“我管你是不是我娘的大哥,竟然上门说这样的话,你就该挨打!”   刘阿大跳了起来:“哎哟哟,你这丫头,翻天了?连大舅都敢打?”   “呸,我不管你什么大舅不大舅,只要敢到我们家来打主意,我就打人!”彦莹怒目而视,真是极品亲戚,好不容易将一波压下去,这一波蹦出起来了!   六丫站在一边痴痴等额笑:“大舅,我三姐连爷爷都打了,你还是赶紧走吧!”   二花也赶着拎了棍子上来,恨恨的朝刘阿大啐了一口:“竟然想要三花去做姨娘,打不死你!”   刘阿大抱着脑袋跑了出去,都不敢回头往后边看,只恨自己没有长两只翅膀飞起来,一溜烟跑了很远,回头看了看肖老大家的屋子,见那青砖大瓦屋光灿灿的在那里,又急又恨,吐了一口唾沫:“真是给脸不要脸,一屋子不宜好的东西!”   他愁眉苦脸的站在那里,想着已经跟自己东家将外甥女夸得天花乱坠,听得彭老爷眉开眼笑,让他快些来说合说合,要是抬进门了,他给一百两银子的谢仪。   这一百两银子,现在看来是拿不到了,刘阿大瞧着院子门口露出两张脸来,“哎呀”一声,赶紧跑开了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合谋   “阿大,你怎么这样子回来了?”刘高氏从屋子里边一出来,瞧着自家大儿子脸上全是尘土色,不由得吃了一惊:“不是去肖家村说媒了,咋这模样回来了?”   刘阿大气哼哼道:“娘,你就莫要提了哩,六妹那一屋子丫头,个个都顽劣,我才开口说这门亲事,那三丫头和二丫头就拿了棍子把我往外赶,压根都不让我说多话!”   刘高氏惊奇得瞪大了眼睛:“啥?这亲事不好?他们还不中意,那他们还要三丫头嫁什么样的人呐?”   “六妹说已经有人向那三丫头提亲了,哎,就怪我没早些去说。”刘阿大叹了一口气:“那三丫头瞧着真是水灵,肯定走俏,难怪这大早的就有媒婆登门了。”   刘高氏瞥了瞥嘴:“你六妹那门户,还有什么好货色去求着娶她?虽然你上次回来说看着起了青砖大瓦屋,可不也就是靠着削那些竹签子发的财?还能攒出多少银子来?现在只不过是登门求亲罢了,又没有为定,算什么!我去跟你六妹说说,让她把那家人给退了,给那彭老爷做姨娘去!”   “哎呀呀,老娘,你就别去了,算了算了,她们家两个丫头凶得要命,我可不敢再往她们肖家村走,你也就别折腾了。”刘阿大摆了摆手,一想到飞了的那一百两银子,心里虽然肉疼,可是人家不愿意,自己也没法子。   “不行,你六妹是脑袋转不过弯来,过几日我跟她说去!”刘高氏气呼呼的坐回了桌子边上,嘴巴吧嗒吧嗒两下;“要是咱们家有丫头生得好模样,送一个过去多好!只可惜怎么她们都只一般般……”停了停,刘高氏的眼睛里闪起了亮光:“要不是把彭老爷请回来,看看他喜不喜欢咱们家的丫头?要是看得上,让他抬了去!”   刘阿大听着摇了摇头:“这样怕不好吧?”虽然说她到肖老大家提这事情觉得蛮好,那是他能拿一百两银子,去的又是外甥女,现在要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做姨娘,只怕村里的人听了笑话。   “怕什么!”刘高氏嘿嘿的笑:“要是他看得上才好哩,丫头都是赔钱的货色,做姨娘多好,不用打发陪嫁,给的银子又足,哪里是那庄户人家十多二十两银子就娶走了?人家条件好些的,也不过三四十两的聘礼呐!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只要家里过得好,管他们说什么屁话!左右议论不过三四天,那些嘴巴也就该停了!”   刘阿大被说着动了心,他点了点头:“那我去跟彭老爷说说。”   刘高氏吸了一口气:“等等,我过两日还是先去肖家村看看,你只夸你六妹家里的青砖大瓦屋好看,我也去瞅瞅,顺带劝劝你六妹,看看她能不能回心转意?”   刘阿大听着他老子娘愿意去说合这件事情,很是高兴:“那就先等你的信了。”   过了两日刘高氏便让刘阿大雇了个车子,慢慢悠悠的往肖家村过来了,全家只留着大花在家里头,见着姥姥过来,欢欢喜喜的迎了上来:“姥姥坐哩,我阿娘去菜地摘菜了。”一边睃着刘阿大,心里有些不踏实,这大舅怎么又来了?这次不是来说要三花去做姨娘的事情吧?   “赶紧去把你娘喊回来。”刘高氏接过茶盏坐在那里,一脸趾高气扬:“告诉她,你姥姥过来了,让她赶紧回来。”   大花点了点头:“好嘞,好嘞。”   虽然外头很冷,大花还是不敢不去替刘高氏叫人,赶紧把叶儿喊到一旁细细叮嘱:“你看着弟弟和七姨一些,阿娘去菜园子那边喊奶奶回来,知道吗?”   叶儿点了点头:“我晓得。”   她张着一双手,飞快的往后边屋子跑了去,小小的身子颠巴颠巴的,翘翘的两把头发上还簪了两朵珠花,一闪一闪的发亮。   刘高氏望了望叶儿的背影,很有几分惊讶:“你六妹家怎么就变得这样阔了?瞧瞧这小赔钱货,竟然还穿着平绒衣裳,脑袋上还簪着珠花,是要把钱往水里头扔不成?”   刘阿大也有些觉得莫名其妙:“上回来,大花跟人定亲,身上穿的衣裳瞧着也金贵,总怕要几两银子哩。”   刘高氏有几分犹豫:“阿大,你去打听了没有,你六妹家到底在做什么?怎么就忽然这样发达了?今年过年回来的时候,可只不过是送了一两银子,拎了一块两斤的猪肉,带了一篮子鸡蛋,咋现在能喝得上茶水了?”   刘阿大点了点头:“我去瞅瞅,看看能不能找到人问问。”   刘高氏坐了一阵子,终究没有坐得住,慢慢的挪到了屋子后边,就见着一扇门打开了一半,里边有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小身子一晃就过去了。她迈着脚尖走了进去,就见叶儿一只手在点着床上一个小婴儿的衣裳,一边用清脆的声音说:“弟弟乖,你和姐姐好好玩!等阿娘回来喂你吃东西!”   床上并排躺着两个婴儿,两人盖着一床小被子,里边那个闭着眼睛在睡觉,比外边这个显得要大很多,靠外边那个,眼睛睁得大大的,正笑嘻嘻的和叶儿在玩耍。刘高氏走到床边低下头来,那小婴儿有些认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手小脚一通乱拍。   刘高氏伸手就将长生抱了起来,她本来是想去安抚长生,可长生见着她那张皱皮皱脸,完全不是自己平日熟悉的脸孔,哭得更凶了。   “你别抱我弟弟!”叶儿一见慌了神,扯着刘高氏的裤腿,也哭了起来。刘高氏听着两个孩子一起哭,心里头有些烦躁,用力喊了一句:“哭啥哭,哭丧哩!”她一抬腿,叶儿没有站稳身子,整个人扑到了地上,更是哭得声嘶,这时候就听前边风风火火来了个人:“叶儿,咋啦?”   四花与二花本来是带着一群婶子嫂子们在做鱼丸虾丸和贡丸的,天气渐渐的冷了起来,百香园的烧烤与麻辣烫生意越发的好了,弄得彦莹都赶着旁边一个小门面歇了生意,赶紧租了下来,把那边装修了下,就专门开了个吃烧烤麻辣烫,顺带卖粽子凉菜的铺子,里边设了几张简单的桌子,大家不用拿着烧烤到处走,还可以喊点小酒,来些小菜,一边吃一边闲聊,这样一来,百香园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还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得加紧多做些,有些人说鱼丸虾丸味道好,要赶着带些回去,自己煮了吃呐,二花与四花赶得越来越起劲,刚刚鱼肉断了货,二花催着要四花去大木那边瞧瞧,看还有没有新鲜货色,路上碰着一个人,笑着说:“四花,你家来人了,好像上回来过,被你姐用棍子打出来的。”   四花一听就急红了眼,王富贵又来了?家里就阿娘和大姐两个,还不知道会不会受欺负,她顾不上去接鱼肉,腾腾的跑了回来,刚刚跨进门,就见院子门敞开,里边一片哭闹之声。   跑到后院,就见一个老太婆抱着长生,旁边叶儿趴在地上哇哇大哭,四花火冒三丈,血直往上边冲,从墙角摸了根棍子就往刘高氏身上招呼了过去:“哪里来的拐子,竟然想抱走我的侄子!”   刘高氏“嗳哟嗳哟”的喊了起来:“你咋不认得人哩,我是你姥姥!”   “哼,你别骗我!我姥姥怎么会来抢长生,分明是王富贵家的老妖婆喊过来的,想抢走我们家长生,休想!”四花高高的举起棍子来,用了吃奶的劲往刘高氏身上拍:“看我打不死你这老妖怪!”   刘高氏被打得“嗳哟嗳哟”的乱叫,赶紧将长生一松手,看着那小娃子就往地上摔,在一边刚刚站起来的叶儿赶紧伸出手去接他,人是接住了,可那冲击力太大,叶儿自己也只是个刚刚满两岁不久的孩子,两人全摔在地上,长生好半日没吭声,听了半会子,忽然之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脸蛋憋得通红,越哭越厉害。   四花见着侄儿侄女都摔在地上,心里头一慌,丢了棍子,赶着将叶儿扯了起来,又伸手去抱长生,这时候刘高氏得了机会,将地上的棍子捡了起来:“打不死你这个丫头片子,赔钱货,赶打你姥姥!”   四花抱着长生飞快的往外边跑,刘高氏拿着棍子在后边追,叶儿也哭哭啼啼的在后边跟着,眼见着要追到门口了,刘高氏脚下一滑,鼻子朝地摔倒了。四花停住身子往回一看,心里头高兴,得意的扮了个鬼脸:“看你还敢打我?”   “好你个赔钱货!”刘高氏撑起身子,摸了一把鼻子,还没事,没流血,只是有些头晕眼花的,肯定是撞到了额头,她气呼呼的坐了起来:“你给我站着。”   “你喊我站着就站着?我傻呀?”四花嘻嘻的笑了笑:“你想喝西北风就坐着,老妖婆,外边北风大,你就好好的挨冻吧!”   “你竟敢打姥姥?”刘阿大刚刚好从外边进来,见到他老子娘坐在地上,四花抱着一个小婴儿在得意的笑,心中大怒,张开一只手就朝四花脸上扇了过去,四花赶紧一撇头,那巴掌落了一半在她脸上,虽然没有受全力,还是生生的疼,长生也被手指尖扫了一下,本来一直就在哭,现在哭得更厉害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滚蛋   肖家的菜园子要从肖家老屋经过,路有些长,肖大娘跟大花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时候,正翘见着二花从老屋子里走出来。   “二花,你做啥子哩?”大花见着二花很是高兴:“收工了?”   “我去寻四花,现在生意好,鱼丸做得多,现儿都没料可以做了,我刚刚让四花去拿鱼肉过来,嫂子们都说四花一个人拿不了太多,我想着去追去一道到大木那边去瞅瞅。”彦莹的制度很严格,为了避免被人暗中克扣,凡事领什么东西,现在都得由肖家姐妹亲笔签名,以免被贪小便宜的人顺走东西了。   “好好好,生意好就行。”肖大娘乐得合不拢嘴,心里头又有些担心:“你姥姥跟大舅过来了,你先跟我们回家瞧瞧?”   听说刘阿大又来了,二花气得眼睛一瞪:“我先过去看看!”   一溜小跑回到家,就见刘高氏与刘阿大正在一起打四花,四花抱着长生缩在门后边,长生的哭声很尖锐,就像刀子一样割着耳朵疼。   “竟然来我们家打人了!”二花气得要命,奔了进去,一脚将刘高氏踢开,伸出手在刘阿大背上擂了两拳头:“想到我们家来撒野,滚开!”   长生的哭声很大,路上正巧走过两个人,见着肖老大家有动静,有小孩子在哭,而且哭得声嘶力竭,十分惨烈,扯着人心里头疼,都吓了一跳:“那不是肖老大的那个小外孙在哭吧?”   “他那小孙子好带,每天都安安静静,很少听着这样哭哩,莫不是那个王家村又来人了?”两个人互相瞪了一眼:“你赶紧去喊人,我力气比你大些,这就过去瞧瞧。”   “好,你可要当心!”报信的那人飞快的跑开了,这边这个赶着跑了过来,见着二花四花被两个人追着打,四花抱着长生缩在角落里,心中也是气愤:“你们又来我们肖家村闹事了?还以为我们肖家村的人好欺负是吧?”眼睛一转,见着门边有把铁铲,赶紧抢了过去轮起来:“看看老子的铁铲!”   刘阿大见着铁铲唬得全身都发抖:“你别打,别打,我们是肖老大家的亲戚,你弄错了!”   那人听着不相信,伸手指了指刘阿大:“什么亲戚不亲戚,你肯定是要来抢长生那娃子的!我瞧着这个老货年纪大,就暂时放过你们,赶紧给我滚!”   二花本来想解释下,可一想着刘阿大过来肯定又是要说那做姨娘的事情,心里头也不舒服,冲着刘高氏与刘阿大说:“什么亲戚不亲戚,都是来算计我们家的!”   刘高氏被那人的大铁铲唬得昏都快掉了,又见二花根本不承认自己,张嘴喊道:“二花,我是你姥姥哩!”   “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姥姥,还不赶紧走!”二花一双手抵着刘高氏就往外边推,就听那边路上有人喊:“赶紧拿棍子去肖老大家,他们家来贼人了!”   刘阿大吓了一大跳,扯了扯刘高氏的衣袖:“娘,咱们赶紧走!”   刘高氏有些不乐意:“你六妹还没回!”   刘阿大一双腿打着颤:“回来也是挨打的份哩!赶紧走,这事情咱们以后再说!”他扶了刘高氏赶紧就往外头奔,出门就碰着肖大娘与大花从那边赶了过来:“娘,你怎么来了?”   这边才问完话,就见那边有几个人举着棍子过来,口里大叫着:“王家村的人又来肖老大家抢娃儿啦,打不死那些狗日的东西!”   刘高氏泪流满面:“六丫头,你们村的人咋都这样哩!”   大花听着抢长生,撇开肖大娘的手就往院子里头冲,那边二花带着几个人走出来:“就在那边,快些将他们赶走了!”   刘阿大赶紧跑路,都顾不上刘高氏,一溜烟的跑开了。   刘高氏赶忙拉着肖大娘的手:“六丫头,你快让他们别追了!”   肖大娘望着干过来的二花,开口喝了一声:“二花,你咋就这样糊涂哩?这是你姥姥!”   “我姥姥又怎么样?一心想着要拐了长生走,还想着要送了三花做姨娘!”二花手里拿着棍子呼呼的喘着粗气:“哼,她不讲理我一样打!”三花都能打爷爷,自己不能打姥姥?人总得要强势,不强势就吃亏!   刘高氏见着二花手里的棍子,又看看肖大娘竟然不说话,气得全身发颤:“好你个六丫头,你怎么不吭声?是故意支使你的丫头片子打我不成?”她伸出手来,猛的掴了肖大娘一个巴掌:“打不死你这哑巴!”   二花一件红了眼,举着棍子就往前边冲,肖大娘赶忙伸手拦着她:“二花,别打,别打!”   这边刘高氏见着棍子过来,也慌了神,不敢再靠着肖大娘给她说话,赶紧飞奔着往前边跑:“阿大,等等我!”一边心里懊悔,自己这个六丫头在家里是个不喜欢说话受欺负的,现在还是个不喜欢说话受欺负的,连她女儿都制不住哩!当年自己吼一嗓子,哪个敢放一个屁!刘高氏越想越气,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咱们走着瞧。”   母子两人屁滚尿流的回到家里,刘高氏想想就没面子,竟然被外孙女用棍子给撵走了,心里实在难受,总想着要好好教训她一顿才是:“哼,不行,现在倒是越发想把那个三花给送去做姨娘了。”   屋子外边有个人影晃了晃,刘高氏扯着嗓子喊:“死妮子,尽在外头贪玩,还不去做事情!”   有人扬着嗓子清清楚楚的应了一句,小小的身子瞬间就从窗户边上晃过去了,只在窗棂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   虽然是冬天,可阳光依旧晴好,刘高氏眯了眯眼睛,一道阳光从瓦片里漏了下来,正在她嘴角边上,一丝丝的灰褐色,就像猫嘴边的胡须,她伸手擦了擦嘴,就如那猫儿要准备去咬老鼠一样:“老大,要不是,趁着你爹二十六过阴生,去将你六妹和三花请过来,然后把那彭老爷也请过来,让她看看三花,要是中意,那你就喊几个人过来,将三花捆了抬着送到彭老爷家里去就行。”   刘阿大想了想,摇摇头:“不行,现在咱们闹得这样僵,恐怕六妹不会带她那三丫头过来哩。娘,算了,不想多了,咱们家不还有几个妮子都到了合适年龄,要不是就挑了老八家里那个二丫头送过去,比起来她算是生得好看些的。”   “我可总觉得心里头不甘。”刘高氏摇了摇头:“不如这样,让你八弟去喊六妹过来,就说她跟娘家闹僵了,我不好意思让你再去请她,你八弟向来跟你六妹关系好着,有他去说话,你六妹肯定不会怀疑。”   “也是。”刘阿大笑了起来:“让八弟去喊,只怕六妹不会疑心。”   母子俩互相瞅了一眼,嘿嘿的笑了起来,窗户外边的墙壁上缩手缩脚的藏着一个小女孩,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睛紧张的望着自己的脚尖。等着里边没了声响,她这才站了起来,飞快的朝旁边院子跑了过去。   “三妮子,你咋啦,这样咋咋呼呼的!”刘老八婆娘瞅着自家女儿飞快的从外边跑了进来,有些惊讶:“怎么了怎么了?”   “娘,我听着奶奶与大伯在商量着,要送了我二姐去做姨娘!”三妮跑得气喘吁吁,一张小脸上全是汗珠子:“好像说还要爹去六姨那边把她和六姨家的三姐诓过来,有个什么彭老爷要相看!”   “啥?彭老爷?”刘老八婆娘有些发懵,那不是大伯子的东家?要是有什么好事,他不让自己女儿去,却喊自己的外甥女过来?大伯可从来没这样好心!刘老八婆娘有些担心,六姐是个软糯人,不晓得会不会吃亏哩。   她站了起来,想了想,迈步走进了屋子,刘老八正坐在床上做木器活,脚边一堆略带麻黄色的刨花,见婆娘进来,停下手来笑了笑:“婆娘,脸色怎么这样不好看?”   “孩他爹,我跟你说,娘跟你大哥在算计咱们家和六姐家里哩。”刘老八婆娘走到他身边,有些焦虑的拨了拨刨花堆子:“你可不能去跟着害人哪,咱们做人可要堂堂正正的,不稀罕那些银子,只要过得开心就好。”   刘老八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婆娘,你说啥子?算计?害人?怎么了?”   刘老八婆娘将三女儿的话说了一遭,叹着气道:“要是娘让你去,你只管答应下来,过六姐那边就把娘和大哥的主意告诉她,让她那天借故别过来,你给她带寿力回来就是。”刘老八老实,婆娘生怕他会不知道变通,直接就和他娘说不去,换个不知道内情的过肖家村去传信就糟糕了。   “中,我就听你的。”刘老八点了点头:“我会告诉三妹这事情哩。”他喘了喘气,脸上涨得通红,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来:“我们家二妮才不去做那劳什子姨娘!”   刘老八婆娘点了点头:“咱们又不缺银子花,每天吃饱了就够,干啥还去想那些东的西的?把女儿送了去做姨娘,自己拿了卖身银子快活,这名声好听?”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安排   “三姐,真是气死我了!”四花气鼓鼓的坐在那里,脸色依旧发红:“咱们姥姥跟大舅真是黑心,竟然来抢长生!”   彦莹瞧了瞧大花,她怀里抱着长生,刚刚长生声嘶力竭的哭了好一阵子,现在应该是哭累了,脸贴在大花胸口,没声没响,只是小脸还有些红咚咚的,额头上有个小小的乌青。   这极品亲戚怎么就没个完呢?彦莹眉毛皱到了一处,原来还在奇怪为何肖老大与肖大娘不带她们回娘家走亲戚,现在可算是明白了,是肖大娘娘家人实在太没意思了。虽然刘高氏和刘阿大可能不是来抢长生的,可毕竟他们还是伤害了长生,还有叶儿。   叶儿趴在二花怀里,脸上已经洗干净,没有灰尘的痕迹,一双眼睛就如墨黑的弹丸,正乌溜溜的在看着自己:“三姨,我接住弟弟了,没事,你别担心。”   彦莹有几分心酸,点了点头:“叶儿乖,我知道呐。”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明日还真得要将富贵与旺财接回来,给家里看门,要不是白天基本上就只有肖大娘和大花在家里头照看三个孩子,实在也有些担心。   原本以为教训了王富贵就没事了,可却没料到,自家又钻出了一个不讲理的姥姥与大舅,总得想法子摆平了他们才是。现在村子里头不少人给自己在干活,平常白天在外边走动的人也少,只怕照顾不到自家。   “娘,你别怕哩,我就去将旺财富贵接过来。”彦莹站起身来就往外边走,肖大娘皱着眉头喊住她:“别去,别去,后山池塘都得要狗看着,你姥姥他们又不会天天来,以后留心点就是了。”   彦莹停住脚,想了想:“要不是以后咱们请个人白天帮忙来照看孩子,给些工钱就是了。”   “哎呀呀,又要花钱,不中,不中。”肖大娘有些心疼:“以后我早些出去摘菜,等着日头出来以后就在家里守着了。”   “阿娘,以后我早些弄完就回来,你等我回来再出去摘菜,家里总得留两个大人。”二花想了想,咬了咬牙:“你在家里头,还不如我在家呐。”   彦莹点点头:“那好,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她笑嘻嘻的拍了拍荷包:“别一个个脸沉沉的,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什么好消息?”四花听了这话眼睛发亮:“是不是咱们又要赚大钱了?”   “聪明!”彦莹笑着拿出了一张信纸来:“许世子写信过来了,说王妃已经派人在京城装修一家铺面,铺名也叫百香园。”   “啥?”二花也睁大了眼睛,激动得要说不出话来:“咱们真的要去京城开分号了?三花,你上次不还说时机没到?现在你又改口了?”   彦莹笑嘻嘻道:“因为王妃还说了,把她一个农庄租给我种青菜果树,每年只收五千两的租金!”据许宜轩说,那个农庄挺大,非常大、十分大——反正从这五千两租金来看,不用说是个大庄子,豫王妃五万两银子都舍得送她,肯定租金也不会贵。   “五千两!”肖大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花,这后山和大湖一起才一千两银子吧?咋那个庄子就要五千两?那个豫王妃莫是想要诓你吧?”   “阿娘,咱们有什么值得别人诓的?”彦莹不禁失笑:“京城哪里是豫州城?那可是寸土寸金,铺面租金一个月要好几百两银子呢,豫王妃真是大方,一个庄子只收我五千一年,再便宜不过了。”   “哦。”肖大娘随口应了一声,心里头始终不踏实,若是说许世子喜欢自家三花,这理由勉强说得过去,可三花不是跟简亦非都定亲了,他为啥还这样热心?难道说是那豫王妃……肖大娘的心提到了喉咙口,莫非她打听了三花的来历,知道是她的孩子,想将她骗到京城就不回来了?   “三姐,快说快说,咱们该怎么办。”肖家几姐妹似乎没有理会到肖大娘不愉快的心情,个个眉开眼笑,四花走到彦莹身边,满眼期待:“三姐,我跟你去京城?”   彦莹笑着摇了摇头:“你年纪太小了,在家里多练练。”   她心里已经大致有个安排,现在还不着急往京城赶,铺子装修才开始大半个月,约莫到年关前才能弄好,今年是不能赶着开张了,不如到了明年春天,大花成亲以后就可以与龚亮一块住在百香园,那铺面就交给他们两人打理。   二花带着四花她们在家里管着产品加工和后山那边,明年开春就多收些小笋子蕨菜,不仅是在后山,还可以去豫州城各地收购,把原材料攒得足足的,就可以动手做罐头了。等着把四花她们都带熟了以后,自己京城的田庄与铺面走上正轨,她与肖经纬成了亲,那她就可以到京城来帮自己打理铺面,自己可以管着京城郊外的农庄,兼顾全局,这样也不会觉得手忙脚乱了。   “三姐,我们都听你的。”见彦莹很有把握的模样,肖家几姐妹都点了点头,就连五花都开口了:“以后我跟着二姐四姐好好学。”   五花在姐妹是几个里头难得开句口说话的,只是她与大花又不一样,大花有些软弱,五花并不软,只是不喜欢开口说话,惜字如金。但是经过与彦莹一年的相处,她已经改变了不少,见着那些小姐妹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她也能指出来,只不过用的声音很软罢了。   “嗯嗯,咱们以后有钱了,到京城买个宅子,高兴的时候就去住住,看看皇宫的宫墙,到了元宵还能见着放烟火!”彦莹拍了拍那张信纸:“有人愿意帮咱们,咱们就得使把劲儿!”   “三姐,咱们到京城买的宅子也要是这样的青砖大瓦屋,我可不想再住那土砖房了!”六花贴在彦莹身上站着,一副很是向往的神色:“京城里不会也有土砖屋吧?”   “哪里都有穷人,哪里也都有富人。”彦莹伸手摸了摸六花的小脑袋:“京城肯定也有土砖屋子,不过三姐一定会让你们住上青砖大瓦屋的。”   几姐妹笑嘻嘻的说成了一团,肖大娘在旁边听着却越来越不放心,长吁短叹了一阵子,见彦莹好像根本不把她的担忧放在心上,更是有些着急了。   乡间的月夜很安静,十二月的天气有些冷了,屋子外边寒风呼呼的刮着,伴随着有细碎的雪砂子打着窗户砰砰的响,似乎打在人的心坎上头,凉凉的痛。   “当家的,我怎么心里就这样不踏实,你劝劝三花看看,莫要去京城了。”肖大娘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来,掖了掖被子,一张脸差不多贴到了肖老大的肩膀上:“三花可是跟咱们亲生的一样,有些舍不得她离开。”   “她娘,娃自己有志向,咱们也不能拦着。”肖老大叹了一口气,他傍晚从后山回来的时候,家里喜气洋洋的一团,问了下才住地三花准备去京城开铺子咧,几个娃子都眉开眼笑,只有自己婆娘愁眉苦脸。   三花一直有主意,她做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肖老大听了以后,默默的闭上了嘴巴,有啥好说的?家里头不是三花一手在撑着?也没见哪里不好,日子是越来越有奔头了。唉,不管这么多,随便她去这趟。   “当家的,可我一想到……”肖大娘用力抓住了肖老大的胳膊:“你说,那王妃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三花的身份,想要把她弄回去哩?要不,咋这样对她好?又是给她弄铺面,又租农庄给她!我这心里头总是上上下下的,不踏实!咱们养她养了这么大,都养成感情来了,有时候我一日不见着就心里头慌,要是真被那王妃给弄了回去……”肖大娘无声的哭了起来,眼泪从眼角流出,滴落到肖老大的肩头,不一阵子就将他的衣裳打湿了。   “她娘,你急个啥子。”肖老大听着肖大娘这样说,也心里头发慌,只是不敢跟着她慌到一团:“王妃不是还有许世子,要是她弄了三花回去,那许世子咋办?你莫要想多了,只不过是许世子心地好,想要给三花帮忙,再说,简公子不还是他师父?或许他也想顺便讨好他师父呐。”   肖大娘怔怔的听着,好半日没有说话,觉得身上有些冷,拉紧了被子。   彦莹一点也不知道肖老大与肖大娘正在担心,她捧着信纸看了又看——这封信不是许宜轩写过来的,是简亦非的,今日她一起收到了两封信,许宜轩的信大家都知道了,可简亦非的信,她才不会给别人看呢。   简亦非的信写了很多,京城趣事,他办案里遇着的一些令人气愤的事情,最后才说到送聘礼:“我本来想早些送过来,可最近事情多,再说还得去我母亲那里拿银子,我的月俸都交在她那里。但你放心,我会尽快过来的。”   彦莹微微的笑了起来,聘礼多少她才不介意,即便拿一两银子过来她也一样高兴,最重要的是要遇着合适的人哪。      ☆、80   路上有着银色的光泽,脚踩了上去沙沙作响。   肖大娘追着从院子里头出来:“二花三花,你们要记得带斗笠!”   天空里纷纷洒洒的弹下了雪粒子,一点点的打着屋檐,咚咚作响,几姐妹都戴着斗笠走了出去,二花搓了搓手:“这天气可真冷。”   四花笑得甜甜:“天气冷些才好哇,咱们的菜可以卖上好价钱了。”   到了十二月,天气寒冷,最近下了一场雪,豫州城里买菜的那一块基本断了青菜,整个豫州城都只有百香园照旧有菜供应,跟寻常一样。不少人家里开始买青菜回去囤积,等着年关一到,百香园歇业了,去哪里买才好?每日里买菜的人络绎不绝,那肖来福每日都要来回走三转,彦莹说这个月多给他一两银子,乐得他嘴巴都合不拢,赶车更积极了些。   彦莹开发了二十多个冬季的菜蔬品种,萝卜、胡萝卜、萝卜缨子、娃娃菜、花菜、大白菜、茼蒿、茄子、油菜、油麦菜、芹菜、菠菜等等,另外还有木耳、口蘑、金针菇、银针菇这些菌类,码在那里整整齐齐,百香园里看上去一片青青翠翠,生机盎然。走到那货柜前边似乎就能闻到水秧秧的新鲜味道,那筐子里头的菜蔬都在挤着眼睛叫:“选我,选我!”   生意忙不过来,每日里几姐妹都起得比以前更早些,这样就能多割些青菜,好让肖来福一次多送些过去,有时候还有一些富户派了车子到肖家村自己来摘菜回去,有时候一来就拉上一大车,喜得二花她们都快要蹦到天上去了。   走到菜园子里边,一层银白色的雪盖着,只露出一些菜叶子来,只是现在天色还早,那抹本来该是翡翠般的绿,现在瞧着黑乎乎的一片。   弯下腰来,手摸到冰凉的菜叶,六花不由得“哎呀”喊了一声:“今日那菜叶更冷了。”   “不是菜叶冷,是昨晚下了雪!”四花呵了一口气,嘴里有着淡淡的白色雾气:“你别想着冷,就想着是在地上捡银子就不冷了。”   六花眉开眼笑:“四姐说得对,瞧二姐三姐已经在那边捡了不少银子呐。”   五花弯着腰在前边割菜,听着六花叽叽喳喳的说话,回头笑了笑:“六妹,你快些!来福大哥过阵子该要来了。”   姐妹几人寅时就起来了,割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就听着菜园子外边辘辘作响,肖来福的声音洪亮得很:“三花,你们割完菜了不?”   彦莹插了擦额头的汗珠子:“来福大哥,好了咧,你过来帮着抬过去下。”   以前摘下来的菜都是要洗了再运到百香园去,可现在冬天来了天气冷,十一月开始彦莹也没这样做了,来买菜的也很理解:“肖姑娘不用多解释,早上起来洗菜,手怪冷的,又不是夏天里头,咱们不说多话。”   彦莹点着头笑:“还不是承蒙各位关照,大家太好了。”   筐子里堆满了菜蔬,一个个大包菜就像圆盘般码在那里,层层叠叠的铺着,包菜与大白菜是冬季菜蔬里最好卖的,个头大,还能收得久,现在每日光这两样都要卖出十来筐。   几姐妹合力将筐子一个个抬到骡车上,肖来福帮她们将筐子码好,骡车上边层层的堆了好几层筐子。他笑着指了指那骡子:“三花,我都准备要再买头骡子过来,把车弄大些,这样一次也能多运些过去了。”   彦莹微微一笑:“买骡作甚?买马不更好?”   肖来福差点脚下打滑:“三花,我可没那么多银子,也养不起哩。”   “来福大哥,你莫着急买骡子,且熬几个月,等我这百香园做大了,我去买个送货的马车,咱们也不用挑什么宝马良驹,一般般的能拉货就行。”彦莹瞧着肖来福一副将信将疑的神色,拍了拍骡车板子:“放心,我出银子,你只管帮我驾车就行了!”   肖来福听了心里头高兴得很,要真是这样,不用自己出钱来买马车,把骡子给卖了,还能回来几两银子。一边赶着车子往前走,一边回头望了望彦莹,这肖家三丫头怪厉害的,就想着要攒买马车的银子了。   “咱们快些回去,阿娘该已经做好饭菜了,吃过一回赶着去做事呐。”三花带着几姐妹往自己家里头走,灶膛里的火烧得很旺,肖大娘已经做好馒头蒸在锅里,这边正在忙着洗口蘑,准备等着馒头数了就开汤。   彦莹走了过去洗了把手,就跟着肖大娘一道洗起口蘑来,六花很自觉地到灶台那边去烧火,二花四花与五花拿了笤帚出去扫院子,一家人井井有条的做事,都不用谁安排。   吃过早饭,四花刚刚收好碗碟准备去清洗,就听外边有声音在喊:“肖家大嫂子,有人找你哩!”   肖大娘迎了出去一看,有些吃惊:“老八,你怎么过来了?”   刘老八憨憨的笑了笑:“六姐,你们家起新屋子咋也不说一声?好歹我也来给你来帮两天工。”   肖大娘扯着他就往屋子里头走:“哪里敢耽误你的功夫,你还有那么一家子要养哩!”   刘家在三年前刘山福过世以后就分了家,刘高氏同着刘阿大住,其余三个儿子都挨着老屋起了一排屋子,但是没有各自起院墙,所以瞧着还是住一块,一间大厨房里头开了四个灶台,摆着四个橱柜,各自过各自的小日子。   四个儿子里头只有刘阿大稍微混得好些,他家的橱柜上头搁着两把锁,但有时候还是能听见刘阿大婆娘尖细的嗓音:“不知道哪些死馋嘴的老鼠,到我们家柜子里偷油!”   其余三兄弟听着心里头不舒服,可也没有法子,谁家刘阿大给别人当跑腿伙计,挣的钱多,吃得好,当然总是瞧不起他们,所以这三兄弟也累死累活的往外头去寻事情做,只想着莫要让家里的婆娘孩子给饿着了就好,要是能意外多赚些银子,也好让刘阿大没这般神气。   刘老八学了一门木匠的手艺,早些年是到处走乡串户的做零工,最近两年他懒得出去了,就在家里接活,顺娘可以照顾家里的农活。这农村里头舍不得,什么东西都是等着要烂得再也不能用才换新的,故此他家在四兄弟里又算是最不好的了。   与前边三个哥哥比,刘老八是没什么脾气的,对肖大娘不错,以往每年肖大娘带着孩子回去,只有他还塞铜板给外甥女,今日被刘高氏赶着过来捎信,他心里头很不自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肖大娘开口才好。   眼前的屋子真是气派,刘老八走了进来,瞧着一色的老樟木家具,也是吃惊:“六姐,你家里用上老樟木的桌凳了!”   肖大娘有些尴尬,她本来是想着要老八给做一套的,可彦莹却觉得这么多家具要做,慢慢磨下来怕是要好几个月才能完工,她着急想挪窝,就坚持着要去买,银子在她手里,肖大娘也没法子,只好点着头:“只能瞒着你八舅舅了。”   虽然是彦莹做了主,可肖大娘自己也是想早些搬家的,所以干脆将起屋子这事情瞒了个密不透风,半个字都没告诉娘家,现在见着刘老八说起家什,满脸羞愧。   彦莹见着肖大娘那模样,赶紧走上来喊了一声“舅舅”,瞧着这次来的舅舅像是个老实人,嘴唇有些厚,眼睛里的那神色也朴实,应该不会来为难自家。   “老八,这是三花哩。”肖大娘指了指彦莹:“你还认得她不?”   刘老八瞅了瞅,连连点头:“三花长这么高了?真是一眨眼就成大姑娘了。”   二花端着茶水过来笑着喊:“八舅,你坐呢。”   二花见过几次刘老八,对他很有好感,搜易主动倒茶送了过来。刘阿大接了茶盏在手里,见着那茶盏竟然是细瓷的,上头还画着好看的团花,茶水也是清亮亮的见底,几根细细的茶叶不住的沉浮,瞧着就知道要些银子,不由得抬起头来呐呐道:“六姐,你们家过上富贵人家的日子了呐!”   肖大娘拉着他坐了下来:“啥富贵人家,不过是比原先要好一些些了。”   “哪里只是好一些些,好了不少!”刘老八憨憨的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口茶,喉间顷刻甜丝丝的:“六姐,老娘说明日是爹的阴生,让你回家去一趟哩。”   阴生,就是给死去的亲人过生,一般直系的子女是都要回去的,肖大娘听了说:“中,明儿我回去。”   “他们……还要你带着外甥女们回去哩。”刘老八的脸忽然就红了,说话也不利索:“我、我、我想你最好莫带着她们回去。”   彦莹瞧着刘老八这尴尬模样,心里头忽然就有一种里边有阴谋的感觉,她很警醒的望着刘老八道:“八舅,你这是啥意思?”   “唉……”刘老八低着的头都不敢抬起来:“三花,他们、他们……好像说要算计着你去……”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额头上汗珠滚滚:“还想着也要把我家二丫头送去做姨娘呐!”   二花气得柳眉倒竖:“我就知道姥姥和大舅不会死心!”   刘老八唬了一条,差点没有拿稳茶盏,彦莹笑了笑道:“二姐,不要紧,明日咱们就一起过去瞧瞧,看姥姥和大舅准备耍什么花招?”   第一百九十九章归宁   蒙蒙的晨雾一片淡淡的白,就像隔着一层纱,远处什么都看不清楚,倒是走得近了,伸出手能见着自己的五根手指头。一个黑色的影子慢慢从晨雾里移了过来,就似将大幕拉启,两段软软的绸面还拖在车子两旁,逶逶迤迤的往后边去了。   “三花,咱们那百香园,有多大?”肖大娘坐在骡车上边手扶着盛满了菜的筐子,两只眼睛里充满着向往的神色:“可有我们家那一进屋子那么大不?”   彦莹笑着点了点头:“差不多,这百香园搁在东大街,也算是很大的铺面了。”   百香园本来只有三四间铺面宽,后来旁边那铺子退了租,彦莹赶紧找到房东,把那间铺面买了下来,把中间打通,烧烤麻辣烫凉菜粽子等等就挪到了那边去,这样就不会杂乱显得整洁了许多。   肖大娘还从来没有看过百香园的模样,今日回娘家,要到豫州城再往南,彦莹就索性带着她过来瞧瞧。肖大娘很少进城,十分兴奋,看见什么东西都觉得新奇,坐在骡车上,自己将百香园的模样想了又想,似乎能见着明亮的大屋子,里边墙壁雪白,几根朱红色的屋子,一筐筐的菜整整齐齐的挨着墙边放着。   等及到了百香园,这才发现与自己想的有些出入,可依旧让她觉得很高兴,几个伙计都恭恭敬敬的行礼喊“夫人”,弄得她有些手足无措。彦莹在一旁瞧着只是笑:“阿娘,你看看,你现在多威风,都城夫人了。”   “娘。”龚亮跑了过来,满头都是汗:“今日怎么过来了?”   “我陪娘回她娘家。”彦莹微微一笑:“带她过来瞧瞧,这些日子可还忙得过来?”   龚亮笑得合不拢嘴:“年关比往日忙多了,昨日都卖了两百只烤鸭,不少来买烤鸭的说要留着过年走亲戚的时候送人的。”   彦莹笑了笑:“着急什么,咱们过年时候又不是不卖了。”   龚亮一怔:“三妹,你过年的时候也打算开业?铺子一般二十八就歇业,要到初六或是初八才会开业呢。”   “这只是惯例,咱们就来个与众不同。”彦莹笑了笑,心里自有盘算,前世的时候听说西方一些国家,因为信奉基督教,认为礼拜日是休息的日子,所以超市商场不开业,唯有中国人不信这些,照常营业,商城里赚到的利润比往日要高得多。   不知道这大周过年会有多少人流量?彦莹准备试试看,她的心里边过年也没有什么不同,肖老大家又不是那大户人家,没有那么多规矩,走亲访友,让肖老大肖大娘去做,自己带着几姐妹来百香园守着,看看究竟是不是会有顾客上门。   “那三妹打算什么时候开业?”龚亮听着彦莹说要与众不同,也觉得有些新奇:“难道就不歇业了?”   “这样,咱们三十忙到申时打烊,晚上一道回肖家村去守夜过除夕,然后大年初一照常营业,铺子里伙计便不必留了,咱们家里姐妹几个,还有姐夫你,应该够人手了。”彦莹想了想:“他们还是初六来,跟他们没关系。”   陈大头一旁笑着道:“东家,过年的时候我在家里也没啥子事情好做,你要是人手不够,让龚亮给我捎个信儿,我一定来帮忙。”   彦莹笑着点头:“好的好的,到时候给你们多算些工钱,二九三十两日,你们每人每日拿五百文钱。”这过年的时候,铺子里忙得不可开交,七八个伙计连歇气的时候都没有,彦莹还临时在如意酒楼请了两个伙计过来帮忙。   听说两日就能拿一两银子,其余几个伙计都眉开眼笑的答应了:“中,三十关门我们就做到三十。”回家坐着也是坐着,两日多赚一两银子,这可是哪里都寻不到的大好事,个个欢喜不胜。   “大家今年在我百香园里做事情,一个个都勤勤恳恳,我肖三花都看在眼里,所以到时候我还有年终红利发放,一月贴给一两,宁掌柜陈大头和龚亮来得最早,每人给八两银子红利,文大狗子你们第二批来的就是六两,第三排过来的能拿三两,这银子虽然少,可也是我一点点心意,你们莫要嫌弃,等到三十发放给你们,拿着回家好过年,希望大家来年做事更勤快些,要是百香园跟今年一样生意好,我依旧会有这么多红利银子。”彦莹笑着望了几个张大嘴巴站在一旁的掌柜伙计一眼:“咋了?一个个都把眼睛瞪这么大干嘛?”   不就是发个年终奖?有必要这样激动?又没多给多少!彦莹有几分奇怪:“龚亮,怎么了?我给少了?”   “没、没、没!”龚亮慌忙摆手:“三妹,你给的一点都不少,太多了,太多了!”   以前他做伙计,东家都是想着法子扣钱,三花这个东家却不同,奖惩分明。迟到一次扣多少、做错一件事情扣多少,一点也不含糊。可她奖励起来也多,做了多少银子的生意,就能多拿多少工钱,一条条写得清清楚楚,发银子的时候也没少发过,所以大家都很齐心的为她做事,没有一个因着迟到扣钱。   以前到了年终,东家另外发个一两二两银子,就算仁慈的了,可她却眼睛都不眨,一个月多一两,这也实在是手太松了,龚亮有些担心,这样大手大脚的,自己赚的银子就少了。   彦莹将龚亮喊到一旁:“你觉得我银子发多了?”   龚亮点了点头:“对。”要他是伙计,他自然觉得多多益善,现在他的身份变了,他是大花的夫婿,算是肖家人了,当然是站在百香园东家的立场上来说。   “姐夫,我跟你说,我每个月多发一两银子,他们个个欢喜,明年自然会更贴心贴意的为我做事,想着明年我还能同样在年终多发些银子给他们,这样我都不用说,他们自己就会手脚勤快了,只要他们勤快,每个月赚的,自然比那一两银子要多许多,你说呢?”   “三妹,你说的是。”龚亮想了想,点了点头:“那时候你说,铺子生意好,能到三千两银子就给我涨工钱,我可是卯足了劲头做事,总巴望着早点赚到三千两银子才好。”   “可不是?这就是激励效应。”彦莹笑着点了点头:“姐夫,明年我准备去京城,这百香园你可要留心着,以后百香园年终分红,你和大姐我都会另外算银子。”   她去了京城,这百香园总要有个高管替她打理,龚亮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彦莹准备用亲情和银子笼络好他,让龚亮死心塌地的为自己经营好百香园。   果然,龚亮站在那里,脸上全是激动的神色:“三妹,你对我这样信任,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大家劲往一处使就好。”彦莹笑了笑,走到肖大娘旁边:“娘,不用你帮忙,你歇着。”、   肖大娘在百香园到处瞧了瞧,见着伙计忙忙碌碌,也赶紧捋起袖子帮他们一道将菜抬进来,有伙计挑着水桶到外边去:“今日时辰早,挑几桶水过来将菜洗洗。”   肖大娘听着点头,这菜洗了以后卖相好,又重秤,价钱卖得高:“三花,你可以在后院打个水井哩,每日到外边去挑水也不方便。”   彦莹点了点头:“我也想着呢,这麻辣烫烧烤那边每日用水也不少,天天出去挑不是个事儿,打个井就方便了,以后要是大姐搬到城里来住了,也省事。”   “嗯。”肖大娘看了看码得整整齐齐的筐子,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我刚刚去外边瞧了瞧,就数咱们百香园的招牌最显眼。”   真是敝帚自珍,彦莹哈哈一笑:“阿娘,你是没有见过显眼的招牌呢。”前世那些招牌,用彩色的荧光棒镶嵌着,闪闪发光,不住变幻着字体字形,还有各色各样的花纹图样。   瞧了瞧外边,来赶早市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过来了,伙计们熟稔的迎了上去,满脸带笑:“客官,今日想要买些什么?”   “烤鸭,快些给我取二十只,昨日来买都卖光了,今日特地起个早来买。”进来了一个中年汉子,紫棠脸儿,两道一字眉,声音十分洪亮。肖大娘在一旁瞧着,心里头欢喜,二十只烤鸭,那可是三十两银子哩。她眼巴巴的望着伙计用油纸包将烤鸭包好,瞧着那中年汉子掏出几个银锭子过来,这时彦莹拉了拉她:“娘,咱们到里头歇歇气,等着来福大哥过来接咱们。”   肖大娘甩开她的手:“我帮忙洗菜去。”   彦莹知她闲不住,也就随她去了,站在那里想着今日回姥姥家要做什么准备,她已经带了一把小匕首藏在身上,要是大舅敢打什么歪主意,自己有防身的东西。昨日听八舅说了下大舅那个东家,虽然八舅没见过他,可也大概知道一些情况,细细说了一遍,彦莹觉得和自己认识的一个叫彭向峰的老爷差不离,如果真是那彭老爷,自己还能当面喊死他——做生意的人,难道还敢得罪豫州商会?   上次为了易老爷的事情,彦莹去求助了李老爷,李老爷是豫州商会的会长,因着彦莹的事情特意召豫州的商户们来开了一次会,郑重介绍了下她的百香园,然后添了一句:“肖姑娘可是有来头的,大家多多照顾一二。”   这豫州城里的商户谁不知道百香园开业,是豫王世子来帮忙剪彩的?个个点头答应,其中有个人站了起来,拱手道:“我才几个月没会豫州城,没想到就多了一位新秀,以后彭某想与肖姑娘多多联系,请肖姑娘照顾照顾彭某的生意。”   后来那彭向峰来找过她一回,说自己是跑南方做批发生意的,当时还说好了,开春以后要到百香园进一批货运到南方去卖,彦莹都给了七折的价,彭向峰没有讨价还价,一口应承下来:“到开春我再来跟你写契书,放定金,三月过来拿货。”   第二百章 变故   车子辘辘作响,不一阵子就到了城南,一排排的屋子,瞧着很是热闹,肖来福感叹了一声:“比咱们村子要阔。”   这城南更靠近豫州城,出去做事的人多,这屋子大部分都是青砖的,起得还算气派,偶尔能见着几幢土砖屋,全被周围的屋子给盖住了,畏畏缩缩的伫立在那里,好像有些弱不禁风,被北风吹一吹,屋顶上的茅草都要被吹飞了去一样。   “以后咱们村肯定要比他们村要好。”彦莹笑了笑:“不信你瞧。”   肖来福点头:“可不是?三花,大家跟着你做,越来越有盼头,好多人都准备攒两年银子下来就该青砖大瓦屋哩!”   “那你准备盖不?”彦莹笑着望了望肖来福:“来福大哥应该老早就攒好盖屋子的银子了吧?”   肖来福哈哈一笑:“我再怎么攒,也比不上你哪,三花!”   “哟,六妹回来了!”屋子门打开着,从里头伸出了一个脑袋来,正是刘阿大,见着肖大娘彦莹过来,一脸快活:“赶紧进屋来坐!”   “来福大哥,你栓好骡子,一道来烤火。”彦莹毫不客气,让肖来福也跟着进来,虽然她觉若是那彭老爷就是彭向峰,那就没啥事,可多一个帮手总心里要稳当些。   刘阿大张着嘴巴见肖来福跟着进来,有些摸不清头脑:“三花,他来做啥子哩?这可是给你姥爷过阴生,哪有喊别人来的?”   “他是我们村里的来福大哥,赶车送我们过来的,等会吃过饭就捎着我们一道回去,总不能不让他进屋子烤火吃饭吧?这也太不地道了。”彦莹笑了笑,指着坐在屋子中央,一副 倨傲神色的彭向峰道:“大舅,你不要告诉我,这位彭老爷也是你的亲戚。”   刘阿大怔怔的站在那里,有些莫名其妙,这外甥女怎么一眼就认出自己东家来了?难道老八已经将自己的打算给泄露出去了,当下心中大恨,恨不得将刘老八抓过来痛骂一番。   彭向峰见着彦莹进来,也是惊愕,赶紧站起身来:“肖姑娘,今日你怎么来了?”   彦莹微微一笑:“彭老爷,这是我大舅家呐,今日说是我姥爷的阴生,我大舅捎信要我娘带我过来拜祭姥爷的。”   “你就是阿大说的那个外甥女?”彭老爷站了起来,声音有些发颤,全身都在打哆嗦,刘阿大怎么弄的,竟然想要肖姑娘给他做姨娘?自己这条老命还想留着呢!   那日从豫州商会回去,赶紧派人打听了下百香园的情况,唬得瞪圆了眼睛,这肖姑娘竟然跟豫王府有联系,开业的时候,就连林知州都来了,大家都说还有个武功厉害的帮肖姑娘在看场子,一伸手,一块石头都能捏碎——抬她做姨娘?自己又没吃那熊心豹子胆!   刘阿大见东家脸上变色,心中叹息,看起来东家一眼就瞧中外甥女了,那自己要琢磨着什么时候喊几个人将她绑了送到东家床上去。“东家,这就是我的外甥女,她可是生得随了我刘妹……”他嘿嘿的笑着,心里头十分高兴,看起来一百两银子很快就要到手了。   彭老爷瞪了他一眼,朝彦莹笑了起来,满脸春风:“肖姑娘,真是荣幸,今日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你。”   彦莹笑着坐了下来:“听说彭老爷喜欢风雅,家中有不少红颜知己,也不知是真是假。”   “呵呵,都是些庸俗脂粉而已。”彭老爷尴尬的笑了笑,恶狠狠的盯住了刘阿大:“阿大,肖姑娘是你的外甥女,你还要到我手下讨活干?明年起你就不必来我这里干活了,你帮着肖姑娘做事情去。”   听着彦莹的话,彭老爷心中明白,肖姑娘早就知道请她过来的用意呢,开门见山就将他家有几房姨娘的事情提了出来,这是在警告他不成?彭老爷心中瞬间就没了底,生怕彦莹翻脸,不再供货给他。   现在百香园卖的东西,都是外头没有的,只要搭上了这跟线,每年专做百香园的买卖,也能将银子赚得跟流水一样哩,彭老爷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肖姑娘,你可要记得我跟你说的事情。”   彦莹微微一笑:“只要彭老爷不做出格的事情,我肖三花也没这闲心去计较太多,要是彭老爷弄些旁的什么事情出来,我觉得不爽快了,那答应好了的事情指不定也就给忘记了。”   “肖姑娘这话说的,我哪里还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彭老爷满脸尴尬:“我是个安安分分的人。”   刘阿大在旁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东家,你怎么就不要我了哩?”   “我哪里还敢要你!”彭老爷脸上变了颜色,站起来就往外边走:“你外甥女有通天的本领,你就到她手下啄点碎米,都比得上跟我到处跑了。”   “东家,东家!”刘阿大追着往外边走:“你没看中我外甥女?她长得不差呀。”   “哪里是不差?是太好了!”彭老爷气呼呼的伸手指着他:“你是想给我惹祸上身还是咋的?哼,我要是抬了你外甥女做姨娘,只怕第二日就要去大牢里坐着了!”开玩笑,豫王世子心尖尖上的人,他敢去染指?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刘阿大见着那两人抬的软轿飞快的走了,心里好一阵懊恼,脚下一阵发软,踉踉跄跄的走回了屋子里头,屋子里头没见着肖大娘母女,只有刘高氏莫名其妙的坐在那里,见他进来一脸焦虑的神色:“阿大,你东家怎么不要你了?”   “六妹跟三花呢?”刘阿大顾不上跟刘高氏诉苦,只想找到外甥女,求她去跟东家说两句好话,也好让他有个事情好做。   “去你八弟那边了。”刘高氏巍巍颤颤的站起来,拉住刘阿大道:“阿大,这是怎么了?为何那彭老爷翻脸了?开始不还是有说有笑的吗?”   刘阿大抹了一把汗珠子:“我咋知道。”   背上火辣辣的一片,汗涔涔的冒了出来,将中衣紧紧的贴在背上,脖子里的汗就如小蛇一样蜿蜒而下,慢慢的留到了胸口,刘阿大火急火燎的跑到刘老八家里,还没进门,就听着里边有说有笑的声音:“八舅,你要是信得过三花,两位表姐明年就给我来干活吧,只要勤恳踏实,银子不说多了,每个月一二两还是有的。”   刘阿大听了心中一惊,这外甥女到底是啥来头?怎么还招人做事情哩?风风火火的一脚踏了进去:“三花,你到底在做啥事哩?我东家怎么都怕了你?”   彦莹都懒得回头理睬他,直接笑嘻嘻的对着老八家的大妮和二妮道:“以后你就住到我们老屋子里头,反正是按天算工钱,你们想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回来。”   二妮抿着嘴笑:“除了农忙时家里要帮忙,素日也是得空的,回来作甚。”   大妮在一旁也连连点头:“是哩是哩。”要是当真一个月能赚一二两银子,那自己出嫁前就能攒好压箱银子了,大妮心里头美美的。   刘老八也憨憨的笑:“你们可要勤快一点,莫耽误了三花的事情。”   “三花,你怎么就不理我?”刘阿大见着彦莹脸都不转过来,很不高兴:“你是看不起大舅还是咋的?”   “我可没有一个黑心的大舅,打着卖了外甥女去做姨娘的主意!”彦莹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你别管我是什么来头,你只要看看你东家对我是什么样子,你难道还不明白?”   刘老八赶紧替彦莹表明身份:“大哥,咱们外甥女儿可真是了不起,她是豫州城里百香园的东家哩!”   “百香园?”刘阿大站在那里,立即就蔫巴了,外甥女竟然是百香园的东家!自己东家彭老爷一直在念叨着要搭上百香园才好赚大钱,还要想着法子去讨好她哩,自己竟然想出了这样的馊主意,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三花……”刘阿大颤着声音道:“你就原谅大舅一回吧,大舅原本也是一片好心,想要你去过好日子,没想到你……”   “多谢大舅的好意了,我肖三花还不愁吃穿,用不着去打那些主意享富贵,即便就是现在身无分文,我也一样不会去做别人的姨娘。”彦莹望了一样垂头丧气的刘阿大,冷冷一笑:“大舅,你干嘛不把你的女儿送了去做姨娘呢?”   刘阿大哭丧着脸道:“要是有合适的,我还不赶紧送了去?三花,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大舅这一回吧,一回大舅再也不敢乱来了。”   肖大娘见着刘阿大面如土色,心中也是怜悯:“三花,算了,别计较了,你大舅也是不知情,也是想……”   彦莹看了一眼肖大娘,实在无言以对,只不过她都开口说了,自己这个做女儿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大舅,我就不跟你计较这事情了,只是我可要警告你,你再打什么歪主意……”她伸手指了指二妮:“你好像还想送二妮去做姨娘?”   “不不不,我再也不敢了!”刘阿大哭丧着脸道:“我也跟着你做事,中不中?”   “我可不敢收你,大舅,你自己去找地方做事吧。”彦莹干净利落的拒绝了他,像刘阿大这种利欲熏心的人,收了他进来,还不知道会给自己惹多少祸事。   “六妹,你替我跟外甥女说说情哇!”刘阿大见彦莹拒绝了他,心里发慌,东家不要自己了,外甥女不收留,那自己该去哪里找事情做?他跟着彭老爷也做了五六年,忽然间被他给赶走了,旁人肯定会疑心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找活干肯定为难,只能抓住外甥女不放手了。   肖大娘叹了一口气,见着刘阿大那沮丧的神色,心里也是不忍:“三花……”   “阿娘,别的事情我肯定要听你的话,但百香园的事情,我说了算,你也别来替大舅说情。”彦莹斩钉截铁将肖大娘的话头截住:“大舅机灵,法子多,要想找个活儿干,那还不是轻而易举?我百香园庙小,容不下大舅这尊菩萨!”   第二百零一章心机   屋子里铺着织锦地毯,四角都放着大铜炭盆,上边雕琢着的异兽珍禽各色各样,有白鹤在引颈向上,鹤嘴里吐出丝丝缕缕的烟雾来,有长大血盆大口的猛虎,丫鬟们换银霜炭的时候都不敢伸手抱着它的嘴巴,唯恐那猛虎会忽然合嘴,把十根手指生生咬断。   一扇屏风逶逶迤迤的拖着,白色的底布上绣着精美的仕女图,屏风后边,人影绰绰,一种淡淡的香味从那里传了出来。   “妈妈,公子回来了没有?”娇媚的声音温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   垂手站在屏风前边的黄妈妈轻声道:“夫人,还未见公子回来。”   “明日就是二十三,要过小年了,怎么还不回家?”程思薇的话里有些嗔怨的口气,非儿年纪越大,便对越发的无视她了。上回他侍疾期间,自己就已经苦口婆心的劝了他,以后他要娶的女子,必然是高门大户的小姐,不该是那乡下的小丫头,可他却一点都不赞同,还跷跷不服的回答:“母亲,你是没有见过三花,你见了三花就知道她是个很好很好很好很好的姑娘。”   简亦非一口气用了四个“很好”并排,气得程思薇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非儿怎么就这般目光短浅?莫非是在终南山里跟那老道学武艺给学傻了?那些道士,只会说什么清净无为,根本就没有一种积极向上的态度,难道在道观里餐风饮露,这才叫快活?   程思薇嗤之以鼻,她的心目里,人一定要往上走,虽然她也在艰苦的日子里熬了好几年,可那是因为她对于将来有向往,她有自己的打算,她要走到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去,还要替母亲报仇。   避居在这京城的郊外,程思薇觉得日子实在有些难过,日子悠闲可心里却难以平静,心中只在盼望着能走进秦王府,在那一刻,她要看自己的长姐面如死灰,看到安国侯夫人的惊恐不安,她还要慢慢的布下暗线,蓄势待发,等着哪一日忽然发力,就像那黄铜炭盆上的猛虎一般,将敌人撕成粉碎。   而现在,她要做的事情,就是给简亦非物色一房好媳妇。   上回秦王跟她说,想将吏部尚书家的三小姐许给简亦非,程思薇掂量掂量,觉得满意,吏部在六部里头算是重中之重,全国的官员的得由它遴选然后保送皇上批示,若简亦非能娶了那严三小姐,肯定添了不少势力。   她打发黄妈妈去了肖家村,花了一千两银子收买了那乡下丫头,黄妈妈回来的时候,眉眼舒展:“那丫头也倒是上道,没让我多说废话,收了银子一口应承下来了。”   程思薇有几分愕然,没想到那个肖三花竟然这般势力,对简亦非好像一点牵挂都没有,亏得简亦非还对她如此钟情,为了她不惜与自己对抗。   可后来事情的发展慢慢超出了她的掌控,那个姓肖的实在是狡猾,口里应得好好儿的,可转过背又继续搭着简亦非——他上次写信回来,告知他已经遣了媒人去肖家村提亲:“母亲你应当感到高兴,很快就有一房媳妇来与非儿一道孝敬你了。”   “高兴?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程思薇狠狠的咬牙,伸出手来,将简亦非的来信撕得粉碎:“儿大不由娘,非儿被那乡下丫头教唆得这般无礼!”   黄妈妈皱着眉头劝着:“夫人,等公子回来,你好好劝劝他,这亲事不都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他能做得了主的?”   程思薇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一只手托着腮,想得有些出神。   她这一辈子,就如此稀里糊涂的过了?以前的那些计划,好像越来越不现实,秦王说过迟早有一日要接她进府,她一直等着那一日,可这日子怎么就这样长?举起菱花镜,看了看里边的一张粉面,虽然初看着依旧娇嫩,可她却深深的指点,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程思薇。   当年的自己,那才是真正的娇嫩,不用搽粉那肌肤就细白如瓷,似乎轻轻一捏,就能掐出水来一般。可现在,自己只能靠着精心的妆容才能让脸上保持着容光熠熠,若是卸了妆,她都不敢朝镜子里头看,生怕会见着一个迟暮的美人。   当初都没有拼进秦王府,现在还能进去?她的心越来越寒,原以为秦王对自己一片真心,可现在瞧着,也不过如此而已。算计来算计去,除了身边多了一个儿子,她这一生几乎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即便这个原先孝顺听话的儿子,现在也开始不听话了,以前自己说一,他便不会答二,而现在呢,他竟然罔顾自己的意思,想要娶一个乡下丫头!唉,这日子是没法子过了,越来越堵心,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夫人,夫人,公子回来了。”堂屋外头,打门帘的丫鬟欢欢喜喜喊了一句,伸手将绣着牡丹的织锦门帘撩了起来,一把墨绿色的树叶并着几片粉色的花瓣在她手底摇曳。   程思薇从屏风后边走了出来,朝刚刚走进屋子的简亦非微微一笑:“非儿,你总算是回来了。”   简亦非行了一礼:“要过年了,儿子自然要回来。”   “好好好。”程思薇慢慢的坐了下来,椅子上搭了一张熊皮,她坐在那里,娇小的身子忽然显得比往日要大了一些。接过黄妈妈递上来的茶水,程思薇慢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非儿,青衣卫那边也是照常休沐不成?”   简亦非坐到了程思薇的右侧,笑着道:“哪里能够照常!儿子这次回来只是想陪母亲过了小年,还有公务要处理呢。”   “唔,非儿,你只管用心务公,母亲这边也不需要你太留意,母亲有黄妈妈照顾着,一切都会好好的。”程思薇望着茶盏里几根细如针尖的茶叶,心里头有几分高兴,只要简亦非不提起那个农家丫头就好,毕竟认真务公于他仕途更有利。   “母亲,能不能把我这些年的月俸?”简亦非心里头琢磨了一阵子,准备开门见山问这聘礼的事情,三花肯定在家里等得着急了,自己可得尽早给她送过去。只有早些将三花定下来,自己才会觉得踏实。   “你要月俸?”程思薇心里升起了一种不妙的感觉,简亦非把他每个月的月俸都交给自己保管:“我不会管钱,母亲给我攒着,我自己每个月花二三两就足够了。”   这些年他的月俸都在程思薇手里,其实并不多,只不过三千多两,其中还包括在秦王府的时候得的打赏,若是普通的亲卫,一个月不过十五两银子就顶了天,哪里能存下这么多银子来,不过是秦王变着法子贴补着他,可简亦非自己毫不知情罢了。   “母亲,秦王夸我事情办得好,给了我打赏银子,一次就给了一百两呢,你瞧,你瞧,是不是有很多?”那时候的简亦非,刚刚进秦王府,稚气未脱,见着一百两银子,已经是笑得合不拢嘴。   那时候的他,是多么信任自己,可现在竟然要从她这里将信任全部拿走?这是为什么,是因为那个乡下丫头吗?程思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非儿,你说清楚,你要这么多银子作甚?母亲不是不给你,只是想弄清楚原因,别被你胡乱给花了。”   “母亲,我要银子向三花去下聘!”简亦非丝毫没有注意到程思薇脸上细微的变化,喜滋滋的对程思薇道:“我上回不是写信告诉你了?我已经请了媒婆去肖家村提过亲,就等着下聘行纳徵礼了。”今年他虽然也攒了几百两银子还没交给程思薇,可上回离开肖家村的时候,想着彦莹要用银子,已经全部悉数给了她,最近几个月,在京城花销大,许宜轩那边在修缮百香园,他也投了些银子进去,到现在手里几乎是空空如也,只能来找程思薇要银子了。   程思薇抬起头来,慢慢的看了他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非儿,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为何只尊了第二条,第一条就全不顾及了?要知道,没有父母之命,何来媒灼之言?”   简亦非愣住了:“母亲,我早就已经跟你说过我要娶三花。”   “可是我也早就说过了,我不同意!”程思薇重重的将茶盏放下,长长的喘了一口气:“你这般一意孤行,非儿,你说!你将我这个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的母亲置于何地!”   她的语气激烈,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着说出口来,简亦非怔怔的望着她,就着她的脸上表情逐渐狰狞起来,不由得有些奇怪,母亲这是怎么了?为何要这般生气,难道自己想要娶三花,是她不可接受的事情?   “母亲,我很尊重你,这才写信告诉你,即便你不同意,我还是想试图来说服你,儿子并没有不把你放在心里,正是因着有母亲,这才赶着回来向母亲禀告这事情的。”简亦非很诚挚的向程思薇行了一礼:“儿子除了肖姑娘,谁都不娶,还请母亲成全。”   程思薇板着脸,一动也不动,旁边黄妈妈赶紧来打圆场:“公子,你就别为难夫人了,咱们这样的家世,要是娶了个乡下丫头,还不让旁人看了笑话?你就听夫人的话,别去管那肖姑娘,等着过了年,夫人再替你去寻个德才兼备,容貌出众的。”见着简亦非似乎不为所动,她又犹犹豫豫添了一句:“公子若是真喜欢那肖姑娘,等成亲以后,再抬她进府做个贵妾也就是了。”   “贵妾?她做梦,能让她做姨娘就不错了,还妄想做贵妾!她的身份,能够得着贵妾的边儿吗?”程思薇厉声叱喝:“妈妈,你就别说了,这婚姻大事,素来只有父母做主的,哪里能轮得上他来说话!”   简亦非情急之下,大喊了一句:“母亲,你说婚姻之事只能由父母做主,那么我父亲在哪里?若他还在世,我想他一定会同意我这么亲事,这是最最适合的!”   “妈妈,你瞧,你瞧!”程思薇的手都在颤抖:“儿大不由娘,竟然跟我顶撞起来了!”      ☆、81   百香园的铺面前边全是人,外边的想要挤着进去,里边的占着不肯出来:“快些给我多拿几只烤鸭,快些快些!”   到了年关,这最走俏的商品就是烤鸭与红油罐头,到了年关,不少人买了回去囤着,到除夕夜和初一聚餐的时候用,有些还准备走亲访友的时候送礼。   这些日子,烧烤麻辣烫白日里头基本停工,主要就是烤鸭、罐头和各种丸子加工,哪样赚钱先抓哪样,彦莹请了五十来个人帮忙做这样东西,方嫂管着烤鸭这边,二花管罐头和丸子加工,四花带着五花跟她来店里当临时伙计——顾客实在太多了。   这批客人送走了,都来不及抹把汗,又见着有人大踏步的跨进铺子来,几乎就没个歇气的时候,四花五花两人帮着递东西,心里头美滋滋的。四花刚刚送着一位管事娘子出去,就见着那边来了一匹马,欢欢喜喜抬起头来:“这位客官……咦,简大哥,你怎么来了!”   今儿不是大年三十?简大哥该要陪着家人过年吧?怎么会到豫州城了?四花揉了揉眼睛,她没看错,真的是简亦非。她惊喜的跳了起来,拨开铺子里满满登登的人,扬着嗓子朝彦莹喊了一声:“三姐,简大哥来了。”   彦莹正站在柜台后边收银子,听着四花说“简大哥来了”,也是一愣:“你说谁来了?”   “简大哥!”四花乐得合不拢嘴:“再百香园又多了个伙计!”   咦,简亦非这时候,不该是跟他娘在一块?今日都大年三十了,谁不是急急忙忙往家里赶?他怎么却跑到百香园来了?   “三花!”简亦非挤着走了进来:“怎么还开业?”看了下铺子里,简直是人挤人,简亦非也很是惊讶,今儿大年三十,哪家铺子不都歇业了?本来他还想直接去肖家村的,只不过想来百香园这边转转,看着两个月是不是又有些外观变化,没想到跑过来一看,竟然还没打烊!   “简大哥,我这铺子要到今日申时才歇业,外边贴着通告呢,人家歇业了,我却是歇不得,你没见还有这么多人买东西?”彦莹笑着摇头:“我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呐!”   “谁叫肖姑娘铺子里的东西好!”有人在一旁乐呵呵的笑:“我本来还想多买几只烤鸭回去的,可没想到还限购了!”   要烤鸭的人实在太多,彦莹只能采用预定和限购的法子,否则她真是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肖大娘见着烤鸭走俏,也在旁边帮着盘算:“三花,明年开春多孵些鸭蛋,咱们多养些鸭子。”   没想到鸭子比鸡还走俏,肖大娘心里感慨,自己养了这么多年鸡鸭,还是头一遭见着这怪事哩!彦莹只是吃吃的笑:“阿娘,这鸡不好做烤鸡,等着过年在家歇着,我来试试做腊鸡。”   鸡没有鸭子这样肥,烤出来干巴巴的,口感也不及鸭子,所以彦莹先开发的是烤鸭,这鸡可得仔细琢磨琢磨,要争取出一样新货色就能红一样。她叮嘱肖大娘:“鸭子的细毛都给我留着,我有大用途。”   最近家里每日都要杀好几百鸭子,烤炉新砌了三个,从早到晚二十四个点都有人守着加工,这烤鸭最讲究原料,鸭子的料、果木炭、调味料、配料等等,除了这些原料,还有火候的问题,要掌握得恰到好处,一丝也不得怠慢。   尽管日产几百只鸭,似乎依旧供不用求,平常每天只卖四五十只,可这几日烤鸭的需求量却是一个劲的往上飙升,从一百只到两百到三百,彦莹都有些奇怪,也不知道豫州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富户人家,她原本以为每天卖两百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不管怎么样,多多益善,数银子数到手软,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听着顾客赞她的烤鸭好吃,彦莹笑微微道:“明年我们除了烤鸭,还有新品呐,到时候来瞧瞧!”   “好嘞好嘞!”那人提着几个油纸包,欢欢喜喜的走了出去,彦莹抬起头看了看,简亦非已经自觉的跟着四花五花一道去做伙计了,她嗤嗤一笑:“倒也是个好帮手。”   宁掌柜望着简亦非站在人群里,犹如鹤立鸡群一般,笑着对彦莹道:“肖姑娘,这简公子可真是个不错的,被你捡到宝了。”   彦莹骄傲的抬了抬下巴:“他能遇着我,也是捡到宝了。”   忙到午时,人总算慢慢的少了,彦莹喊了四花到里边院子里煮饭菜,简亦非也赶着进来了:“四花,我来帮你三姐,你去外边守铺子。”   四花笑嘻嘻的冲简亦非笑了笑:“三姐夫,你是想和我三姐单独呆着吧?直说就好,我会知趣的!”   简亦非的脸忽然就红了,站在那里有几分局促,彦莹啐了一口:“死妮子,你既然知道,那还不走开?”   “好哇,三姐,你还没成亲呐,心里头就向着三姐夫了。”四花扮了个鬼脸:“今晚上可要多发吉利钱儿给我!”一甩手,扭着身子走了出去。   简亦非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三花,你四妹妹越来越厉害了。”   “厉害些好,省得到时候我受你欺负,娘家有人能帮我撑腰。”彦莹弯腰将篮子里的菜捡了出来,一边偷眼瞄了瞄简亦非,见他一张脸有着尴尬的红色,心里只想笑,不知道简亦非在青衣卫务公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模样,这样生涩,岂不会被那些老油条给欺负了去?   “我不会欺负你的,三花。”简亦非弯腰下来,蹲在那里剥起菜叶子来:“我似乎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欺负你。”   “简亦非,这个时候,大年三十的,你怎么来豫州城了?”彦莹不再与他开玩笑,抬起眼来打量了他一番:“你不要告诉我,因着咱们的亲事,你跟你娘闹翻了?”   “你怎么知道?”简亦非有几分惊奇:“我还没告诉你呢。”   彦莹哈哈一笑:“这还用你来告诉我?”大年三十晚上谁不是在家团年?这阵子跑到豫州城来,想必是跟他老娘吵架,离家出走妥妥的:“你娘不让你娶我,对不对?”   简亦非点了点头,神色里有些委屈:“我都跟她说了,你是个很好的姑娘,可她就是听不进去,她总觉得我们家里身份地位要高……其实,不就是有几亩地,有个大宅子,能高到哪里去?”一想着自己的猜测,母亲可能是做了旁人的外室,简亦非还有些提心吊胆,他还怕彦莹瞧不上母亲的所作所为呢。   “可能她眼睛里头,觉得我这种田的不够格做她媳妇吧。”彦莹笑着摇了摇头:“我原先也没想到要巴结上你这个做官的呐。”   简亦非瞬间就急了,把手中的青菜一扔,抓紧了彦莹的手:“三花,你答应了我,这一辈子咱们要好好的在一起,你不会反悔吧?”   “反悔?”彦莹一双明亮的大眼盯住了简亦非,就如天际两颗倏忽而现的星子,让简亦非觉得这小小的厨房里满是光亮:“你不反悔,我也不会,若是你要放弃,那我保准跑得比你还快。”   简亦非这才放下心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咱们时候好了的话,我都会放记在心里,你……”他瞧着面前那一双一眨也不眨的眼睛,心里砰砰的跳了起来,极力压抑住自己想要凑上去的感觉,颤着声音道:“三花,我要好好的待你一辈子,绝对不会让你伤心难过。”   彦莹点了点头:“你放心,就算你违背誓言,要另娶她人,我也不会抱着枕头哭的。”若是男子负心,那哭又有什么用处?还不如赶紧将他给忘了,自己努力发家致富,顺便再找个真心的人——只不过自己现在是这样想,若真到了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会不会掉眼泪呢。   “三花,我问我娘要聘礼,她生死都不给我银子,而且我与她大吵了一场,我就跑到豫州来找你了。”简亦非一副可怜兮兮的神色,眼里全是盼望:“你可要收留我。”   “行。”彦莹站起身来,开始系围裙:“住宿费拿来,十两银子一个晚上。”见简亦非张开嘴看着她,噗嗤一笑:“跟你开玩笑的!”   简亦非这才恢复了常态,站起身来,伸出双手环抱住了彦莹:“三花,我就知道你是跟我在开玩笑,你才不会那样狠心,要把我赶出去。”他身上原本带了一百两银子,给肖老大家买了年礼,从京城一路过来,吃吃喝喝的用得差不多了,只留了八九两银子在身上,还真是有些捉襟见肘。   柔软的身子在他的怀中,鼻尖下有着幽幽的清香,简亦非没有忍住,低下头来,在彦莹的耳朵边上印下了轻轻的一吻:“三花,我真想你。”   “做啥呢,我要做菜了。”彦莹有些不好意思,许久没有被简亦非这样抱在怀里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头涌现,脸颊微红,全是没有力气,一双手发软,似乎连手中的菜刀都拿不稳:“简亦非,你让我做事情,要亲要抱的,咱们晚上回家再说。”   “好好好。”简亦非偷偷瞄了彦莹一眼,见她粉嫩的肌肤上有微红的印记,心里也是高兴:“我来帮你做菜。”   第二百零三章除夕   夜色慢慢的上来了,一团朦朦胧胧的黑色笼罩在肖家村的上空,各家各户的厨房上边升起了腾腾的白烟,一种祥和宁静的气息在这小村庄里蔓延着。   彦莹她们没到申时就打了烊,下午已经没太多顾客,倒是东西大街口子上头有不少卖烟花爆竹的小摊位,不少孩子们围在那前边,拿着铜板直摇晃:“大娘,给我买个钻地鼠!”   四花望着那些摊子,眼中也流露出孩子般羡慕的神色:“三姐,咱们也去买些烟花爆竹回去放。”   彦莹点了点头:“这是自然,阿娘还交代咱们要带些爆竹回去,今晚子时要放,明日一早还得去祖坟那边拜祭呢。”   龚亮自告奋勇下车去买:“三妹四妹,我去。”他今日得了过年的红利银子,再加上这个月的工钱,还有这几日的加班工钱,差不多快有十四两,一心想要讨好肖家姐妹,急急忙忙的挪着身子往地上溜。   白影一闪,简亦非已经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往一个人少的摊位那边走了过去:“阿婆,我要买爆竹烟花。”   老阿婆见着来了客人,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公子要买些什么?”   “你这摊位上所有的烟花爆竹都买下来,要多少银子?”简亦非显得很阔绰的指了指摊位,他可要比龚亮更机灵些,这讨好的机会当然是抢先手。   老阿婆一呆,瞬间张开嘴巴笑得露出了一口稀疏的牙齿:“公子,不多不多,十两银子就差不多了!”   简亦非伸手去摸荷包,又停住了——他好像只有几两银子在身上了。   龚亮颠巴颠巴的跑了过来:“阿婆,都包好,我全要了。”说着很豪阔的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大银锭子。   他可是大姐夫,自然要表现得比简亦非强,这位简公子瞧着是个富家子弟,可听着说这一摊子烟花爆竹要十两银子,竟然就舍不得了,这也太小气了些,啧啧啧。   彦莹与四花在骡车上见着两人那情形,掩嘴直笑,肖来福道:“三花,那简公子还没有龚亮有钱?不如让他来百香园给你当伙计罢。”   彦莹嗤嗤的笑了起来,今日简亦非垂头丧气跟她说,没问他娘讨到聘礼银子:“我身上就剩八九两银子了,到时候等我回京城,先去想司里预支半年的月俸,凑满一百二十两银子给你送过来。”   实在是个小可怜,身上连十两银子都没有,彦莹心中无比同情,这件事情充分说明了,不管是谁,我们的身上总要些闲钱,可不能全部拿了出去给人保管,即便那人是你亲娘,到了要紧的时候,也会拿捏得你半分都动弹不得。   龚亮抱着一大堆烟花爆竹,得胜一般回来,老阿婆扛着一大堆东西跟在后边往骡车上送,简亦非垂头丧气站在那里,衣袍被北风吹得呼呼作响,十分可怜。   彦莹朝他笑了笑:“简亦非,你别烦恼,回家我发高工钱给你。”   四花也笑得眉眼弯弯:“是是是,你帮我们家整出了好多菜地来,还帮忙干活,三姐是该发点工钱给你才行。”   回到家,肖老大与肖大娘都吃了一惊,原本以为只有龚亮回来过年,可没想到又多了个简亦非。肖老大站在台阶上,一双手不安的搓着衣裳角儿:“简公子,怎么也过来了哩。”   简亦非也讪讪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幸好六花欢呼了一句,冲到他面前就来拿他手里的烟花爆竹:“简大哥,你买来的吗?真好真好。”   彦莹笑着招呼了一声:“快些进来,外头冷呢。”   早两日下了雪,肖家村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这两日天晴,路面上的积雪已经消融,房顶上的白色却依旧还在,星星点点的洒落在黑色的瓦片上,就如水墨画上留下了一团团空白印记。   龚亮抱着一堆烟花跟在六花后边往屋子里头走,有些腼腆,这是他第一次在旁人家过年,以前他都是与自己的母亲相依为命,去年母亲过世,大年三十他是一个人孤零零够了的,今年忽然就有这么一大家子人,觉得实在温暖。   家里早就准备好了过年的菜肴,彦莹与四花动手做菜,旁边几姐妹帮忙打下手,肖老大本来是想请两个女婿到堂屋里坐着,可两个都不愿意,买通在厨房里给彦莹四花打下手:“爹,娘,你们去歇着,这些事情就由我们来做便好。”   肖大娘忙着去带孩子,肖老大手足无措的站在厨房门口,想咧嘴笑,可是又笑不出生来,好半晌才慢慢挪了出去,走到肖大娘身边道:“等会要给的吉利钱都准备好了没有?”   肖大娘点了点头:“都准备好了的,你放心,每人发五两银子,咱们七个娃,加上叶儿长生,这边龚亮和简公子还带着经纬,六十两银子,还拿五两咱们留着走亲戚用,剩下的都收着,可不能大手大脚花掉了。”   彦莹给了肖大娘一百五十两银子,让她拿着划算好过年,肖大娘拿着银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来想去才想到这分配的法子。   肖老大吐了一口气:“是得留着,多多少少攒着,三花这是不知道节俭哩。”   不多时,那边喊着可以吃饭了,除了长生放在摇篮里,一家人团团坐在桌子旁边,彦莹拿起酒杯来:“这一年总算是过去了,咱们一起来庆祝下,明年会更好。”   酒是后山的果树酿制的果酒,淡淡的绿色,透明晶莹似那琥珀,真如诗歌里写的那样“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酒在细瓷的白色酒盏里荡漾,一丝丝芬芳在鼻子下慢慢的沁入了心脾。   “明年会更好。”大家举起酒杯欢呼了起来,一双双眼睛里有兴奋,还有对新年的向往。六花笑着问道:“三姐,明年我们会不会赚十万哪?”   “要赚十万干嘛?还能赚一万也就差不多了。”肖老大端着酒杯,乐呵呵的,一脸的皱纹堆在一处,显得有些苍老:“六花,莫要得贪心哩。”   “阿爹,六花这不是贪心,她这是有雄心壮志!”彦莹赞许的看了六花一眼,点了点头:“只要大家劲往一处使,齐心协力,会有一年赚十万的日子来!来来来,咱们先喝了这杯!”她仰起脖子,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姐妹们也跟着就酒给喝了,就连肖大娘都喝得爽快,只有肖老大犹然还在怔怔的发愣,这时大家已经开始夹菜吃饭:“三姐的手艺越发好了,这菜吃着真香。”   彦莹跟四花一道一共做了十二个菜,桌子摆得整整齐齐,连摆放饭碗的地方的没了,十二个菜荤素搭配,颜色也格外好看,绿色的菜叶,嫩黄的韭黄,黑色的木耳,红色的辣椒,翡翠般的莴笋片儿,加着淡红色的杀猪肉,金黄的烤鸭,嫩白的豆腐,五彩缤纷,就如一幅画卷。   一家人欢欢喜喜吃过饭,肖大娘开始发荷包:“每人一个,拿好别掉了。”   六花捏着荷包嘻嘻的笑:“好大一个银锭子!”   简亦非见荷包塞到自己手里,也是一愣:“大婶,我就不要了,我是大人了。”   四花在一旁嗤嗤的笑:“三姐夫,你怎么还喊我娘叫大婶呀?”   “就是就是。”六花挨着四花也跟着笑个不停:“你不都来提过亲了?你还喊我爹娘叫大叔失神呀?”她偏着小脑袋对四花道:“四姐,你怎么就喊他姐夫了,咱们得要改口费,大姐夫和二姐夫都给了的。”   简亦非听了欢喜,拿着银子坐在那里,对着肖大娘喊了一句“娘”,又冲肖老大喊了一句“爹”,然后很不好意思的对着四花六花道:“我……没带多少银子回来,这个荷包就给你们去分了吧。”   六花毫不客气伸手来接,却被肖大娘打了一筷子:“六花,你仔细些!别太为难你三姐夫!”   “三姐夫,我们为难你没有?”六花将小手缩到了身后,瞧着简亦非嘟起了小嘴:“你给我们银子是不是心甘情愿的?”   简亦非点了点头,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心甘情愿,心甘情愿的!”只要三花的姐妹们承认自己,多给几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彦莹在旁边瞧着只是笑,伸手拿过简亦非的荷包扔给六花:“你拿着,该分给其它姐姐多少银子,你自己去划算!”   六花笑眯眯的接过了荷包,这时候就听着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大家抬头一看,就见肖经纬站在门口,鼻尖上冒着点点汗珠子:“爹,娘,我过来团圆了。”   肖经纬本来早就想过来,肖文华却有些不高兴:“还没成亲哪,一颗心就到了别人家去了!我跟你说,以后你和二花成了亲,团圆饭得在家里吃,可不能跑到你岳父老子家去!家里又不少你这口米粮!”   肖经纬陪着笑脸道:“爷爷说的是。”   肖文华见孙子十分诚恳,心里头高兴,这才放过了他,不再唠叨。肖经纬吃过饭,觑着几个伯伯叔叔围了肖文华在说闲话,偷偷溜到院子门边,推开门,一溜小跑的就来了肖老大家,今晚除夕,他想过来跟二花一道守岁呐。   “二姐夫也来了。”六花见着肖经纬就笑了起来:“四姐五姐,咱们还有一份吉利钱呢!”   第二百零四章憧憬   天幕乌蓝一片,就如一块巨大的丝绒,天空里没有月亮,只有几点稀疏的星子,不住的发着微微星光,肖老大家的前坪站了不少人,大家都站着看龚亮放烟花。   乡里头每年除夕晚上都会放爆竹,零零星星的放几个小烟花,但这般大肆放还是头一遭,肖家村里的人开始并不知道肖老大家要放烟花,后来瞧着天空中不时的出现彩色的花朵,孩子们嚷着喊着,呼啸的来了肖老大家。   彦莹与简亦非两人坐在楼上的走廊旁边,趴在栏杆上往天上瞧,一朵银白色的花忽然在深黑色天幕里绽放,小小的星子不住变幻着形状,慢慢的坠落了下来,那原来的银白色已经变成了鲜艳的娇红,一闪一闪的,似乎春日里落地的花瓣。   “三花,你别计较,我一定会将聘礼送过来。”简亦非还在耿耿于怀,他可真是丢脸,不仅没有能按照约定将聘礼送过来,就连买烟花都没抢过龚亮,他都不好意思到前坪放烟花了,只能呆在楼上陪着彦莹说话。   “简亦非你这傻子。”彦莹微微的笑了起来:“聘礼只是个象征罢了,你给多给少,我都不计较,只要心意到了就成。”一万两银子做聘礼与一两银子做聘礼有什么差别?只要有一颗真心,银子的多少,还用计较?   “真的吗?”简亦非惊喜的抬起头来;“三花你真这么想?”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里边有几块碎银子,加起来也该有八两多,可不可以拿去给肖老大做聘礼呢?   “你别把你那可怜的荷包摸来摸去的,再摸也生不出银子来。”彦莹瞧着简亦非那模样就好笑,她打开荷包从里边拿出了一张纸来:“你拿着。”   简亦非低头看了看,是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不由得唬了一跳:“三花,你给我这么多银子作甚?”   “你不是借了银子给我?现在我赚钱了,有钱还给你了,你可以拿着这个做聘礼,去交给我爹娘,免得你心上心下的。”彦莹见着简亦非张大嘴巴望着自己,伸手拍了下他的手:“怎么了?欢喜得狠了?”   “我、我……我没借这么多银子给你。”简亦非有些不好意思,当时自己借银子给彦莹可没想着要她归还,没想到她不仅还了,还多还了这么多!“三花,我不要这么多,你把我本金给我就行。”本来不打算再要银子了,可自己现在正急需聘礼,也就顾不上这么多,只是要从彦莹这里多拿钱,他还有些不自在——男子汉养家糊口,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还能让媳妇儿拿钱倒贴自己!   彦莹哈哈大笑起来:“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以后你的月俸银子全给我!”她假装面露狰狞之色:“哼哼,我每个月就发二两银子给你零花。”   简亦非憨憨的笑了起来:“都给你,我也不用零花银子,每天发十个铜板给我就够了,你早上起来做早点会辛苦,我得放几个铜板到身上,这是早点钱。”   真是孺子可教,自己还没谈到以后的财政大权归谁,他这就急巴巴的送到了自己手上来了,彦莹瞧着简亦非,心里有说不出的满意:“你当真这样想?”   “这是我的真心话!”简亦非见彦莹似乎不相信他,赶紧继续表忠心,一副“你别抛弃我”的神色:“三花,我知道你会赚钱,肯定也看不上我这一点点月俸,只是我想告诉你,我的人是你的,我赚的钱也都是你的,你千万别嫌弃,一定要收好。”   “行,那我就拿着。”彦莹点了点头:“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替你把月俸银子收好了。”她扬了扬那五百两银子的银票:“那你要不要拿着去给我爹?”   “好。”简亦非拿着银票飞快的走到了前边堂屋,找到了肖老大与肖大娘:“爹,娘,这个给你们……”   肖老大虽然不识字,不知道那银票有多大面额,可却晓得是银子多了拿不下才用银票的,赶紧连连摆手:“简公子,你已经送了年礼了,不用再拿银子。”   简亦非见他误解,赶紧解释:“爹,这是我的聘礼,只有五百两,不多,你莫要嫌弃。”   肖老大这才安定了几分:“聘礼?不是要纳徵的时候才送的?”   简亦非咧嘴笑着:“不管哪一天,送了我就安心了,三花就是我媳妇了,爹娘以后就不能接别人家的聘礼了。”   肖大娘抖着手将银票接过来:“中,中,我们拿着。”即便简亦非不拿聘礼过来,他们哪里还敢将彦莹许配给别人?这一辈子,除了简亦非说不娶三花,他们可没这胆子说不嫁女儿给他。   简亦非见肖大娘收下银票,欢欢喜喜,朝两人行了一礼:“亦非多谢二老答应亲事。”   屋子外边的烟花不住绽放,光影交错,投在简亦非白色的长袍衣裳上,肖老大瞧着他那潇洒的背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孩他娘,我怎么越发的觉得这心里头不稳当了。”   肖大娘将银票收起,朝肖老大瞅了一眼:“咱们也过了一年好日子了,怎么还在想着不稳当?别放在心上,就照着三花说的那般,加把劲,好好的赚钱。”   肖家将龚亮与简亦非打发去了老屋那边住着,老屋已经重新修葺过,卧室里打了炕,肖大娘已经预先将炕头烧热了,一床被子放在上头,瞧着薄薄的,可是摸着十分柔软舒服。   “三花,这是啥被子?”简亦非有些惊奇,冬天里谁家不是盖大棉被?将棉絮弹得松松,然后平平整整的梳了,压紧压紧,一般八斤一床,重的可以到十二斤,盖到身上暖暖和和,只是觉得有些重。   这被子瞧上去不厚,可摸到手里却暖和,好像还能摸着一些梗子,也不知道里边放了些啥东西。简亦非瞧了一眼彦莹,见她微微的在笑,不由好奇:“三花,这是什么被子?蚕丝被?”   彦莹笑着摇了摇头:“你猜!”   “我猜不出来。”简亦非老老实实的答复,自己还是别猜了,三花总是有一些让人摸不透的新鲜主意,自己肯定是猜不出来的。   “我告诉你,里边放的是鸭绒,这就叫鸭绒被”彦莹很得意的摸了摸被子,杀了这么多鸭子,鸭毛堆积如山,她让人将那最细的鸭毛选了出来放到一边,晒干收好。本来打算做羽绒服的,可心里想着这般奇形怪状的服装,可能没有谁会乐意穿,不如先开发鸭绒被面。   “大姐,你帮我试试看,能不能做出鸭绒被子来。”彦莹拿了一袋鸭绒拖到了大花的屋子里头:“你知道该怎么做被子,可我还不晓得,只能找你来商量。”   “鸭绒被子?”大花有些惊奇:“你的意思是,要将鸭绒掺到棉花里头做被子?”   彦莹笑着点头:“是、大姐,你想想看,那些鸭子大冬天的在外边跑个不停,也不觉得冷,还不是有这层羽毛?咱们在棉花里掺些鸭绒试试,指不定还能少用棉花更保暖。”   大花眼睛一亮:“三花,你说得对,我来试试。”   大花手巧,有肖大娘打帮手,很快就做了一床小小的鸭绒被,叶儿首先体会了一把,她盖着鸭绒被睡了一个晚上,早上去喊她起床:“叶儿,昨晚睡得舒服不?暖不暖和?”   叶儿只是舍不得起床,揪着被角儿笑个不停:“新被子又软又暖和!”   彦莹这才放了心,把几袋鸭绒交给了大花:“大姐,你慢慢做着,先给咱们家里人都做上,我瞧瞧明年的情况,看看要不要买些蚕丝过来,搀着鸭绒做被面。”她心里头暗自打算,要是做好了,先送两床给豫王妃与许宜轩,若是他们用了都说好,自己就可以又开一条流水线,收购处理鸭绒,做鸭绒被子销往京城,专门供那些高门大户。   这鸭绒被,升斗小民真心买不起,只要豫王妃跟许宜轩能给自己做推销,不愁价格高,不愁没销路。今日简亦非过来了,彦莹将自己的羽绒被让了出来给他试试:“亦非,我跟你说,这是我明年要拿去京城卖的,你先盖一个晚上试试,明日告诉我,你觉得舒服不舒服。”   “只要是你做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不舒服的。”简亦非听着彦莹喊他“亦非”,心里甜蜜蜜的,又像喝了点小酒,头有些晕乎乎的,大着胆子一把拉住了彦莹的手:“三花,我想亲亲你,行吗?”   彦莹虽然大胆,可听着简亦非那忽然变得软绵绵的声音,只觉得自己也轻飘飘了起来:“亦非,你好些歇着,明日一早我再来喊你。”   “你不给我亲,我就不放开你。”原来简亦非也会无赖。   彦莹瞪着他:“简亦非!”   “哎!”简亦非答应了一声,将她拉进了怀里:“三花,你喊我,是要我靠拢一些,对不对?”一边说着,一边将嘴唇凑到了彦莹的耳朵边上,轻轻咬了一下:“好软。”   “简公子,简公子……”龚亮叫着从屋子外边冲了进来,见着屋子里相依在一处的两个人,整个人呆在了门槛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彦莹将简亦非推开,大大方方的道:“姐夫,你有事情找他,那我就先回去了。”   龚亮望着彦莹跨步出去,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简亦非:“简公子,我没有打扰你们吧?”   简亦非憋着一口气坐了下来:“没有。”   第二百零四章   “这除夕过得可真是没有滋味。”程思薇叹了一口气,望了望窗户上边结着的霜花。虽然丫鬟们很勤快,可这一早上刚刚起床,也还没来得及清理,浅碧色的窗纱上结着一个个霜花,整整齐齐的六只角,边缘慢慢的模糊成了一片。   黄妈妈赶着给程思薇披上了一件米色香云纱斗篷,外边镶嵌着一圈淡青色的银狐毛,衬得程思薇更是唇红齿白,肌肤娇嫩似少女一般。   “夫人,何必计较这么多,既然公子这般心意坚定,你不如就答应了他的亲事,免得母子反目。”黄妈妈在一旁叹息,早些日子公子回来追着夫人要聘礼,夫人执意不答应,没想到公子就悄悄的走了!   虽然以前公子在终南山学艺的时候,也有几年没有回来陪夫人过年,可这一次除夕不在府里,却与以前的情况完全不同,他是为了一个乡下丫头与自己的母亲翻了脸呢!黄妈妈皱着眉头,也实在想不通,那个乡下丫头,瞧着不过是生得模样好些罢了,要论模样生得好的,京城多得是,不知为何,公子竟然这般死心塌地。   “我如何能答应这门亲事?”程思薇紧紧的抓住了香云纱斗篷的边缘,几根银狐毛从她手指缝里钻了出来,柔软的抚摸着她的指尖:“王爷已经给他找了一门极好的亲事,如何还由得他自己做主娶了那乡下丫头!”   吏部尚书的三小姐,嫡出,不管她得不得宠,至少那身份摆着,她已经托人去打听过,这位严三小姐虽然生得不是倾城倾国,倒也是面容清秀,更难得的是她是严夫人最小的女儿,严夫人甚是宠爱她。   娶了家里得宠的小姐,那可比娶了身世好却不得宠的强得多,程思薇听了关于严三小姐的一些传言,心里头很是满意,看来秦王确实是在贴心贴意的为简亦非打算,可这里头也隐隐透露着一件她心里很不情愿的事情,或许秦王不会认下他们母子,这才在千方百计做弥补。   若是秦王真想将自己接回秦王府去,那他不会这般对简亦非的亲事上心,一脚踏进秦王府的大门,简亦非的身价自然就翻了百倍,别说是严三小姐,只怕还有不少高门大户的小姐都会想抢着嫁他呢。   黄妈妈苦着一张脸道:“夫人,若是公子执意要娶那丫头,那咱们还有什么办法?绑着公子去与那严三小姐拜堂成亲?”   程思薇揉了揉那一团银狐毛,咬着牙恨恨道:“未必他还会为那个乡下丫头不要我这个娘?”虽然口里说得十分笃定,可心里头还是有些发虚——毕竟简亦非已经毫无顾忌的将她抛下,大年三十都没有陪在她身边!   “夫人……”黄妈妈有些为难,夫人这般执着又是为何!她是夫人的乳娘,一路看着她长大,自然知道她的心事,她不就想要报复安国侯夫人与她的嫡姐,可现在这形式来看,夫人要进秦王府很是为难,为何不就将过去的恩恩怨怨放下,与公子一道好好过日子?   公子少年得志,才十八岁的人就已经是正四品,前途不可限量,夫人若是肯将心里那仇恨放下,将那几分不服气撇到一旁,自然会过得十分舒适。都已经到了三十多的年纪了,也不是当年的少年气盛,何必苦了自己。   “妈妈,你别劝说我,我自己有自己的打算。”程思薇低着头,嘴角撇了撇:“我准备先去见见这位肖姑娘。”   黄妈妈有些紧张:“夫人,何必亲自出马,花点钱,找几个人去教训她一番,让她不敢再勾搭公子,那也就是了。”   程思薇抬起头来,看了看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重重的说道:“人肯是要多带几个去的,不让她好好的得个教训,又怎么能长记性?”她的手搓了错香云纱的面子,衣料悉悉索索作响:“我得好好布置一番。”   初一崽初二郎,按着规矩,大年初一,儿子都是要陪着父亲过新年,初二才跟着老婆回娘家。大年初一一早起来,肖老大就带着二花去祖坟那边拜祭,龚亮听着说去祖坟,很诚恳道:“爹、娘,大花现在要照顾两个娃,不好出去,我替她过去。”   他这样一开口,肖老大高兴得全身都哆嗦了,龚亮的意思不就是将自己认作他的爹娘了吗?这是做上门女婿还是做儿子哇?只不过肖老大还是很有良心的:“龚亮,你还是先去拜祭下你父母,这里有二花跟我去就成。”   龚亮点了点头:“我会去哪,先陪爹过祖坟那边,我再去拜祭自己爹娘去。”   肖大娘听着在一旁直擦眼泪,三花真是眼光好,这么老实本分又为人着想的女婿,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就这样被三花牵着回家许给大花了!   简亦非在旁边也赶紧跟上,他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些笨,根本比不上龚亮,昨晚买烟花没抢着,今日这件事情也抢不过?他一把将放在旁边的香烛钱纸拿了起来:“龚亮,你回家去拜祭好了,我跟爹过去呐。”   肖老大心里头热乎乎的:“一道去。”   大花抱着长生坐在炭火盆子旁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上边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彦莹抬眼看了看她:“大姐,我求你一件事情哩。”   “啥事?三妹,你要我做啥事,只管直说!”大花赶紧答应下来:“别用个求字!”   “我想你这两日,赶紧赶出一床鸭绒被来,我有用处哩。”彦莹心里筹划着,简亦非就这样跑出来在自己家里过年,还不知道他娘会多么痛恨自己呢,得赶紧将简亦非打发回去赔罪才是。   虽然自己并不怕简亦非那刁难的娘,可毕竟婆媳关系很重要,自己与他娘不对付,现在简亦非一颗心还是热乎乎的,全向着自己,成了亲以后,他会不会因着夹在自己与他娘之间为难不好做人呢?   简亦非的娘刁难自己,也有她的理由,不管怎么说,简亦非现在是个官,年纪轻轻就到了正三品,而且从他的穿着来看,家里条件也不差,像这样的人家,又怎么会看的上她这乡下丫头?彦莹倒也能理解她,她相信简亦非的娘要是多与自己接触几次,见识到自己的能力,或许就能消除成见。   彦莹决定先礼后兵,看看能不能将简亦非他娘的心捂热,两人取得和解,这样简亦非就不用为难了——谁会想过别扭日子?总得要有个退让的,自己是小辈,就自己先退一步,免得将这事情激化。   这两日赶着做一床全新的鸭绒被子,捎上自己亲手做的烤鸭与红油罐头,让她指点自己这个未来媳妇还是很能干的,她尽可以放心——简亦非看中的女子,肯定不是一般人,绝对不会让她失望。   大花听着说要做鸭绒被子,点了点头:“好嘞好嘞,我这就动手。”   五花赶紧将长生抱了过来:“大姐,我得闲,正好觉得没事情做,我帮你带孩子。”六花也围了过来:“我跟五姐带长生和叶儿玩。”   叶儿靠着五花看了看长生:“娘,你去给三姨做被子,叶儿乖,不吵,看弟弟。”   彦莹心里头高兴,伸手摸了摸叶儿的脑袋:“叶儿真乖。”   叶儿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全是亮闪闪的神色:“三姨,叶儿要快些长大,帮着阿娘做被子,做好多好多被子!”   大花跟肖大娘知道了彦莹的打算,两人都赞成:“是该给亲家母捎点东西,咱们将鸭绒铺厚些,京城那里比咱们豫州城更冷哩。”   有了目标,做事就有干劲,两人每晚都赶工到子时,棉线格子一层层的打得细细密密,选的是最浅的鸭绒,搀着蚕丝,厚厚的铺了上去,母女两人比较了好几种踩线阵法,最后选了瑞云格子:“亲家母是富贵人家,自然该用这五彩祥云。”绣到最后,四个被面角儿都绣的五色莲花。   简亦非见了这鸭绒被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肖大娘与大花这般尽心尽力,见着两人都顶着黑眼圈,就像那乌眼鸡一般,摸着被子都快说不出话来。彦莹走了过来,拿了一袋烤鸭和四坛红油罐头装好:“你用我教你的法子切了烤鸭给你娘吃,顺便赔个罪,毕竟你这般把她丢下,一个人过除夕,总是不好。”   简亦非点了点头:“我住知道。”   那阵子与母亲为了聘礼的事情吵架上头,他一口气奔到了豫州城,现在想着心里也有些歉意,这么多年除了终南山大雪封山下不去,他每年都与母亲在一处过年,他是母亲的全部,而现在他却轻而易举将母亲撇在了脑后,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不孝顺,这次回去,一定要负荆请罪才是。   肖老大一家将简亦非送出了肖家村口,他的马背上驮着一大堆东西,远远看去,就跟那骆驼一般,彦莹叹了一口气:“总归要简亦非他娘想得通就好。”   这世上,不怕人对自己有成见,就怕那人心肠硬得根本不会对自己改观,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做一两次,若是无用,她便不会再做。   第二百零五章   马蹄踏在雪地里,纷纷溅出了细细的雪花末子,白色的雪地上,几行马蹄,歪歪曲曲的往前边去了,微风渐渐,树枝上的白雪簌簌的落了下来,落在马上之人那白色的锦衣上,很快就融成一处,再也看不见痕迹。   简亦非望着那一线蜿蜒的院墙,只见着白色里露出些许黑色的瓦片,心中百感交集,院子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的纱灯,里边的烛光一闪一闪,在地上投下了暖黄的两团影子。他翻身下马,牵着马儿走到了前边去,伸手敲门:“开门,开门!”   就听里边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一个小丫头子的声音清脆悦耳:“来了,来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门后露出了一张脸,眼睛倏然睁大:“公子,你回来了?”   简亦非牵着马走了进来,点了点头:“是,我回来了,夫人呢?”   小丫头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迷惘:“夫人……不在府中。”   “不在府中?”简亦非一愣,这么些年,他每次回来,母亲都会在府里,这次回来,却听着说不在,心中实在惊奇,母亲难道去给亲戚们拜年了?可是他根本就没听说过自己有什么别的亲戚,出生到现在,他只见过外祖父外祖母,舅舅姨母,一个全无。   “是,初五那日,夫人便带着黄妈妈和几个护院出去了,坐着马车出去的,到今日还没回来呢。”小丫头子皱着眉头,也显得很迷惘:“要不是黄妈妈交代了说夫人要出远门,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今日已经是初七,母亲竟然离开了快三日?这真是蹊跷!他从豫州一路打马,抄了近路回家,就是想着早些将三花的心意传达给母亲,可没想到一腔热血却是落了个空。他拉着马怅怅然走回了自己院子,吩咐长随将东西给卸下来:“好生拿放,不得损坏半分。”   长随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开始卸起东西来,简亦非背着手看了看一地白皑皑的积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着就往母亲院子那边去。   母亲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过去,还有一个烟柳留在院子里头,见着简亦非回来,很是高兴:“公子总算回来了,夫人一直惦记公子。”   简亦非朝她笑了笑:“夫人这些日子,可跟谁见了面?为何忽然出府去了。”   烟柳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没见有什么外人过来,只是奴婢偶然听着夫人与黄妈妈说话的时候,好像提到了豫州两个字,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去那里。”   “什么?”简亦非的一颗心扑扑的跳了起来,豫州?难道母亲想要去找彦莹?他的脑子嗡嗡的响了起来,母亲带了黄妈妈和烟书过去,还带了几个护院……简亦非的头瞬间就痛了起来,母亲不会去想着找彦莹的麻烦吧,要不是还带护院去作甚?他的身子忽然一冷,大踏步朝外边走了去。   “公子,你先歇歇,晚上准备吃什么菜,奴婢去给厨房通传下。”烟柳拎着裙子追了出来:“公子你要去哪里?”   简亦非头也不回的往前边飞走:“我要出门一趟,不用去厨房说了。”   烟柳靠在门槛上,望着雪地里两行清晰的脚印,有些莫名其妙:“这不刚刚回来?怎么就又要出去?”   百香园门口挂着一排大红灯笼,喜气洋洋,铺面门口张贴着一副对联: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园。龚亮站在铺子门口,望着那幅对联眉开眼笑:“三妹,大家都说你这对联写得好呐,刚刚有个夫子过来说虽然俗套但对仗工整,符合时节。”   旁边有个年轻姑娘惊讶的看了柜台后边的彦莹一眼:“哟,这对联难道还是这位姑娘写的不成?”   龚亮很自豪的点了点头:“是,是我三妹写的!”   那姑娘探头看了看彦莹,赞了一声:“你三妹生得可俊。”   听着有人夸彦莹,龚亮很是骄傲:“那可不是?都说我三妹生得跟花儿一样呢。”   那姑娘又看了看彦莹,微微一笑,转身走开了去。她走得很急,不多时就没见了身影,龚亮摸了摸头:“这姑娘可真怪,咋就不买东西呐,好像专程来看三妹一样。”   “烟书,你见着她了?”马车里传来了柔媚的声音:“生得很好看?”   站在马车旁边的烟书低声道:“确实不错,她那百香园门口贴着一幅对联,说是她亲笔写的,奴婢瞧着那字写得很是好看,应该是念过书的。”   “哦?不是说是乡村丫头?”程思薇皱了皱眉:“先将马车赶去客栈,妈妈,你带着几个护院去了解下这肖姑娘的情况,事无巨细,我都要得知。”   “是。”车夫应了一声,挥动鞭子,将马车往豫州城的福来客栈赶了去,站在马车一侧的黄妈妈带了几个护院,匆匆的朝街头走了过去。   天色渐渐的阴了下来,客栈里头已经点上了烛火,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盏油灯,可瞧着却还是十分的光亮。程思薇坐在灯下,那忽明忽暗的灯光将她的一张脸照得有些飘忽不定,那眉眼似乎忽然苍老了几分。   “全部打听清楚了?”程思薇扬眉:“怎么可能?一个乡下丫头,竟然有这般作为?我还真是不相信。”   “他们都说那肖三花是得了豫王世子的青眼,才会这般顺风顺水的,现在就连豫州城的知府都捧着百香园,不时的要派管家去那铺子采买东西呐。”黄妈妈弯腰道:“她能借着豫王世子的势做成这个样子,确实也算不错。”   程思薇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来:“不错又如何?出身决定了一切,她再聪明,如何能将自己的手掌伸到朝廷里去?就算将百香园开遍大周各处,她还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乡下丫头,如何能跟严三小姐相提并论?”   黄妈妈连声应着:“可不是这样?”   “只不过……”程思薇的眉头聚在了一处:“她要这般会做生意,倒也不是不可取,到时候我还需要不少银子替非儿去活动……”   黄妈妈眼巴巴的望着程思薇:“夫人的意思是?”   程思薇摇了摇头:“不妥当,银子是一码事,我想要银子,自然可以去拉拢那些看好非儿的官员,不见得就要靠她,再说了,不过小小的一间食杂铺子,又能赚得多少银子,我还没有看在眼里。”   见她有些反复,黄妈妈决定闭嘴不说话,现在主子的心思越来越难测了。   “不是说她大舅刘阿大跟她有过节?你去找她大舅,给他十两银子,”程思薇微微一笑,美艳的眼角显出一丝凌厉的光:“让他想方设法将那肖三花骗到僻静地方去,再让咱们的护院去动手,到时候万一被人发现,也可以说是他大舅因为私人恩怨下的手。”   “夫人,你想要杀了她?”黄妈妈身子抖了抖,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姐,怎么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杀人……若是说她要杀了安国侯夫人或是秦王妃,那是为自己姨娘报仇,倒也说得过去,可现在要杀的,却是一个并无冤仇的乡下丫头,连鸡都不敢杀的黄妈妈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僵硬了,一阵阵发冷。   “我哪里说要杀她?”程思薇瞧了一眼黄妈妈,缓缓道:“我只是想让护卫去教训下她,在她的小脸蛋上划两道印子,她破了相,我就不相信非儿还会要她。”   黄妈妈抬头望了程思薇一眼:“破相……只怕也不大好罢?姑娘家毁了容,以后就不好嫁人了。”回想着肖姑娘那水灵灵的脸孔,真的跟花朵儿一样,黄妈妈就有些不忍心,好好的姑娘家,要被毁容!   “妈妈,你莫要这般优柔寡断,你还准备要我作甚?难道鞠躬作揖的将她迎进门来?”程思薇咬牙道:“我还没让护院杀她,已经是对得住她了!谁叫她一味死缠烂打,只将非儿迷得神魂颠倒!”一想着那乡下丫头这只手接了她一千两银票,转背就继续gou搭着简亦非,弄得他大年三十都跑豫州城来过了,程思薇就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黄妈妈垂手站着,不再说话,程思薇挥了挥手:“快去!她这样的小丫头,喊得一个护院过去,应该也就绰绰有余了,莫说还有他那大舅帮忙……只是为了万无一失,你派两个护院去罢。”   “是。”黄妈妈愁眉苦脸的走了出去,轻手轻脚的来到护院的门前,敲敲门,喊了两个护院出来:“李大海,赵二郎,夫人有桩事情要你去办。”   三个人站在角落里边,嘀嘀咕咕好一阵子,赵二郎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何一定要将那肖姑娘脸孔划伤?警告几句也就是了。”   黄妈妈大喜:“我知道你们两人心好,这才特地找来你们商量。我觉得若是将肖姑娘的脸划伤,即便她成不了咱们公子的妻室,可咱们公子心里头还是会记挂她,会觉得对不住她,到时候更怨恨夫人了。”   李大海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   黄妈妈见着两人都跟自己一样有同感,也很是欢喜:“我觉得,咱们不如好好劝劝肖姑娘,要她权衡利弊,明白想要嫁进简家,这是不可能的。夫人已经属意严三小姐,再怎么样也不会让她进门,还不如趁着年轻貌美,赶紧去找个好人家嫁了。”   李大海与赵二郎点了点头:“妈妈说得及是,咱们只消拿刀子出来吓唬吓唬她,乡下丫头哪里见过什么世面,自然就会退缩了。”   “可不是,有劳两位了。”黄妈妈笑容满面:“我这就去找她大舅去,你们在客栈里头等我的信儿。”      ☆、82   “三花。”   彦莹抬头一看,刘阿大正一脸谄媚的站在那里:“三花,大舅找你有事情哩。”   刘阿大怎么回来百香园找自己?彦莹瞥了他一眼,初二跟着肖大娘去了城南姥姥家,那阵子刘阿大还板着脸不跟自己说话,怎么才十来日的光景,他就换了一张脸?   “大舅,有啥事情,你就直说呗,没见我这里忙着?”彦莹趴在柜台上算账,今日十一了,东大街的铺面已经陆陆续续的都开业了,走亲访友的人也没有原来那样多——拜年拜到初七八,扫了碟子倒了盘,也就是说到了初八,到外边走亲戚的人就少了,碟子盘子里的东西已经被吃光了,不用再添。   现在东大街又恢复了往日那般繁华,铺子里头生意开始忙不过来了,百香园还没有招到合意的新伙计,彦莹就暂时来搭把手,帮帮忙。   “三花,我想求你个事情哩。”刘阿大陪着笑脸道:“我给你来做伙计,中不中?”   彦莹皱了皱眉头:“大舅,我说过了,我这小庙里请不起大舅这尊菩萨。”她望了一眼刘阿大:“你继续去找你东家呗。”   刘阿大哆哆嗦嗦道:“三花,是大舅错了咧,你就饶了大舅呗,大舅诚心诚意为你干活,还不行吗?”   彦莹冲着刘阿大笑了笑:“大舅,你帮我去守鱼塘,中不中?一个月二两银子。”   听着彦莹似乎有松口之意,刘阿大脸上有不悦之色:“咋说的哩,怎么要大舅给你去守鱼塘?也太寒碜了些!怎么着也该给个体面活儿!”   “可我想来想去,也就这个事情大舅可以做了。”这百香园肯定是不能让刘阿大插手进来的,每日里要过手这么多银子,还不知道他会不会从中耍鬼,若是他一定要死打蛮缠,那就让他去守鱼塘,吹吹西北风:“大舅,你不做就算了,还有不少人抢着想要来做哩。”   守鱼塘又不是件难事,只要每日在那里睡着,白天到鱼塘里走上两圈就行,大木守得尽职尽责,每日还帮她杀两回草呢。她原来都只给大木一两半银子的工钱,后来见着大木勤恳,给他涨到了二两,要是刘阿大去守鱼塘,她还真不想给他二两银子——肯定做得不如大木好。   “三花,你真不打算帮大舅一把哇?”刘阿大哭丧着脸,一手捏紧了荷包,里头装了一个银锭子,重重的一块,沉甸甸的躺在那里,将荷包往下头拉。   他原来还想着,要是外甥女识相,给他安排一个好事情做,他就把那十两银子退给那个管事妈妈,可现在瞧着彦莹这般执拗,他心里头也来了气,眼珠子转了转:“三花,大舅知道你对我有成见,这么着,我到风雅酒楼定间房子,大舅请你吃个饭,就当赔罪,咱们甥舅两个把以前的恩怨给勾了,怎么样?”   彦莹笑了笑:“大舅,我跟你有什么恩怨呀?你就莫要破费了。”   “不不不,一定得赏脸去,大舅知道你心里头埋怨我哩,你不答应去,我这心里头就有个疙瘩,总是放心不下。”刘阿大笑得十分虚伪:“咋啦?你就不赏脸?”   瞧着刘阿大堆着笑容的脸,彦莹心中忽然警觉了起来,这刘阿大为何一定要将自己喊了去吃饭?风雅酒楼,自己听都没听说过,还不知道门朝哪边开呢!刘阿大在那酒楼定间房子?他有什么企图?为何会舍得去酒楼订房间?这里边绝对有问题!   彦莹眯了眯眼睛,朝刘阿大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刘阿大有些窘迫:“三花,你咋啦,咋啦?跟不认识大舅一样了。”   “大舅,我还真不大认识你了。”彦莹冷冷一笑:“我那大舅,据说是个小气得要命的,如何会这样大手大脚的请我去吃饭?我真不相信。”   刘阿大的额头上滴滴的流下了汗珠子,他伸手将衣领口子撑了撑,让呼呼的冷风灌到里头去:“你这死妮子,大舅诚心向你赔罪,你还不相信!”   宁掌柜在旁边听了一阵,他也不大弄得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见着一个做舅舅的这般求一个外甥女,实在有些不像话,他赶紧劝了一句:“肖姑娘,有话好好说哩,这位毕竟是你大舅,你总得要给长辈几分面子。”   刘阿大见有人帮自己说话,心里头高兴,眯着眼睛直乐:“掌柜的说得不错,三花,你就受了大舅这份诚意吧。”   刘阿大越是坚持,彦莹越是觉得有问题,她很想知道,风雅酒楼里会有什么古怪,刘阿大是绝不会平白无故这样执意喊自己去酒楼的,说不定里边布置了人手,想要将自己揍一顿好出了他一口闷气?彦莹想到这里,朝刘阿大笑了笑:“大舅,好,我去,你先在酒楼等着,到吃午饭的时候我再过来。”   “好嘞好嘞。”刘阿大见彦莹答应,总算是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头:“那我可去酒楼等你了,在和字号包间,你千万要来哇!”   彦莹点了点头:“大舅,你放心,我答应过的事情,肯定会放在心里,你自己有啥事情,先去做了吧。”   刘阿大瞧了彦莹一眼,见她笑嘻嘻的站在那里,脸上没有怀疑的神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里头想着,果然这丫头还是嫩了些,背着手得意洋洋的走了出去。   “姐夫。”彦莹朝龚亮招了招手:“你去知州衙门一趟。”   “去知州衙门?有什么事情?”龚亮跑了过来,看了看那迈步走出百香园的刘阿大:“难道大舅……”   “不用说,他肯定有问题。”彦莹笑了笑:“那般爱财如命的人,你以为他舍得花银子请我到酒楼里喝酒?里头肯定有蹊跷。”   龚亮的脸色一变,脸色露出气愤的神色来:“我去找他说个明白!”   “不用,姐夫,你去知州衙门,请林知州派几个衙役到那风雅酒楼,把和字号包间旁边那间给订了,我订一桌酒菜请他们吃,他们只要多多注意旁边和字包间的动静就行。”彦莹撇了撇嘴:“我若是不去,他那狐狸尾巴怎么会露出来?我又如何知道他下回又会怎么暗中设计我?不如让他的盘算过了明路。”   龚亮听了点点头:“三妹,我这就去。”   跑到知州衙门,守门的衙役听说是百香园的肖姑娘派来的,毕恭毕敬道:“你跟我进来,我就引你去见林知州。”   林知州初七从老家回来,初八正式开始务公,新春佳节,万民和乐,还没什么大事让他操心,他每日里在衙门里闲坐到午时就回府用饭,等着歇息一个时辰再来衙门。最近几日,他都在整理年前收到的信件,看看要不要回信。他先将公务信函看过,再看私信,里边发现有同门师兄寄来的一封信,打开一看,不由得喜上眉梢。   他这位师兄是家里有关系的,林知州巴结他也巴结得紧,所以虽然那师兄跟他一样是知州,可他逢年过节也没忘记送些节礼过去,保持密切联系,为的就是想要通过他探听风向。这封信里,那师兄写到,最近听闻京城里有人在向吏部推荐他,估计明年总归能调动了。   林知州看得眉飞色舞,那师兄写得有板有眼,说推荐他的人极有背景,并非亲口推荐,而是转让旁人推荐的,绕来绕去,仿佛落到了镇国将军府上边。   林知州捏着那信纸想了好半日,镇国将军府为何会有人去推荐他?左思右想,忽然眼前一线光亮,豫王妃不就是镇国将军府里出来的吗?看来自己巴结那肖姑娘真没巴结错,豫王世子果然还是有些作用。   “老爷,百香园肖姑娘派了个伙计来找。”一个衙役站在门口行礼禀报了一声:“要不要带进来?”   “快些带进来!”听说彦莹派人过来,林知州眉开眼笑:“别耽搁了肖姑娘的事情!”   龚亮走了进来,将今日刘阿大过来的事情说了一遍,林知州听了大怒:“今日敢打肖姑娘的主意!赶紧的去将那刘阿大捉拿了来!”   龚亮赶紧行礼道:“林大人,且莫要着急,我们东家说,她就想看看刘阿大究竟要做什么,先不忙抓他,想请几个衙役大哥到风雅酒楼和字包间旁边替她观场,免得吃了亏。至于衙役大哥们的酒菜钱,算在我们东家身上。”   林知州赶紧摆手:“哪里能让肖姑娘出银子!”他赶紧吩咐了一声,命豫州城里身手最好的几个捕快带着几名膀大腰圆的衙役赶到风雅酒楼去:“肖姑娘可不能有半点闪失,要是她掉了一根汗毛,你们几人就等着挨板子好了!”   几个衙役听着说是去保护彦莹,个个点头:“大人请放心,我们会尽力保护好肖姑娘的!”   这肖姑娘,实在是会做人,今年过年的时候,知府衙门上上下下,都送了一只烤鸭,一坛红油罐头,虽然说知州大人到时候肯定不会让她亏本,可也要她想得到这些,她可是人人送到,不管官职高低,个个都有份。   “龚亮兄弟,你放心,我们绝不会让肖姑娘出什么事的!”几个人走到风雅酒楼门口,瞧着门口的伙计笑了笑:“来个包间!”   第二百零七章交锋   日头慢慢的爬到了中天,金灿灿的阳光从打开的窗户透了进来,照在桌子上边,暖洋洋的一片。刘阿大靠在窗户边上往外看,脸上有几分焦急。   酒楼里飘荡着一种浓郁的香味,刺激着他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响着,望了望桌子上摆着的几样酒菜,他舔了舔舌头,不敢直视对面坐着的两个汉子。   “你那外甥女怎么还没有来?”李大海有些不耐烦,等了这么久,也不见那个什么肖姑娘过来,这样枯坐着,也太没意思了。   “我那外甥女儿,实在狡猾。”刘阿大有些担心的看了看窗户外边,虽然说彦莹答应得好好的,可腿脚生在她身上,自己也不能去将她绑了过来:“两位,你是不知道她呐,油滑得跟那泥鳅一样。”   李大海与赵二郎相互看了一眼,两人的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夫人交代要他们将那肖三花毁容,自己还觉得不忍心下手,可没想到这肖三花竟然是不上当,直接不过来,自己与黄妈妈商量着要劝说她离开公子,也只是空想而已。   两人握紧了腰间的匕首,难道还真要你下手去毁了她的容貌不成?顷刻间,那匕首冰冷的刀鞘上已经有了一层细细的水气,冰凉凉的贴在掌心。   “来了,来了!”刘阿大忽然欢喜的叫了起来,手指了指风雅酒楼外边:“那个穿淡黄色棉袄的就是她。”   风雅酒楼的位置很偏,虽然挂着酒楼的名号,可实际上也就两层楼,跟东西大街比较远,在这里吃饭的人,家境算不上太好,但也不会太差,这酒楼的生意也只是差强人意,门口进出的人不多,所以坐在窗户边上,一眼就能将往酒楼里走的彦莹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生得不错。”赵二郎感叹了一声:“难怪公子看上了眼。”   李大海耷拉着两根眉毛:“总要肯听咱们劝才好,要不是这白玉一样的小脸蛋,划上几刀子……也怪可惜的。”   刘阿大听着吃了一惊:“两位,难道不是想揍她一顿出气?你们要动刀子?”虽然他痛恨彦莹,可还没想到要用刀子伤害她,刘阿大瞬间就吓了一跳,额头上“蹭”的一声冒出了一层汗。   “闭嘴。”赵二郎呵斥了一句:“还不快些将她哄进来。”   “是是是。”刘阿大脸上有些变色,弯着身子走了出去,朝门口的彦莹喊了一句:“三花,在这边,这边!”   彦莹抬眼看了看上边,微微一笑:“哟,大舅,你在那里呢。”她转脸问了下身边的伙计:“上头几个包间?都满了吗?”   伙计笑着点头:“二楼有五个包间,今日订出了三个,其中有一个,还是几位官爷订的哪,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事儿,赶趟一般的来了!”   彦莹听了这句话,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摸了摸藏在腰间的匕首,迈步走了上去。刘阿大站在门边,笑着点头:“三花,咋这么晚才过来哩?”   “不晚啊,现在才快午时,正是吃饭的时候。”彦莹笑着往包间门瞄了一眼:“大舅,何必这样破费,咱们就到大堂里吃个便饭就成。”   刘阿大见彦莹不肯进去,有几分紧张:“饭菜都已经上齐了,你便别再推托了。”   彦莹微微一笑:“那我也不跟大舅客气了,大舅先请进。”   刘阿大伸手将门推开一半:“三花,一道进去,别这样客气。”   彦莹侧着眼看了下,就见着一片衣裳角从门那边露了出来,她冷笑了一声,一只手抓住刘阿大的手腕,一只手停在腰间:“大舅,那咱们一道进去。”   刘阿大慌神喊了一句:“三花,你抓我的手作甚?一道进去也不至于要……”话还没说完,一把匕首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彦莹抓住他往前一推:“你走前边!”   刘阿大只感觉到脖子上凉飕飕的一片,惊得两条腿发软,哭丧着脸喊了起来:“三花,别下重手!”斜着眼睛见李大海与赵二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挣扎着喊道:“两位爷,快些救我!”   彦莹一只手抓住刘阿大,一只手抓住匕首挟持住了他,对着李大海与赵二郎怒声喝道:“你们两个,与刘阿大合谋,所为何事!”   李大海与赵二郎见着被彦莹识破了行藏,也吃了一惊,两人抬眼看了过去,就见对面的姑娘瞧着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两条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不仅脸上没有半分恐惧之色,相反还充满了萧杀之气。   “肖姑娘,我们并不想伤害你。”李大海很诚恳道:“我们是想来劝劝你的。”   彦莹见着李大海那神色,似乎不像作伪,再打量李大海与赵二郎,见两人也不像那种獐脑鼠目的歹徒,但她依旧不敢放松警惕:“你们来劝我?谁派你们来的?”   “我们家夫人。”赵二郎摇了摇头:“肖姑娘,你生得如此聪明伶俐,何愁找不到好夫婿,何必一定要纠缠我们家公子呢?”   听到这话,彦莹瞬间知道了是谁派过来的,她将匕首轻轻从刘阿大的脖子那边划了过去,刘阿大杀猪一样叫了起来:“三花三花,大舅错了!大舅看了他们有刀子,不敢反抗啊,你就饶了大舅吧!”   彦莹轻蔑的笑了笑:“大舅,你还不值得我动刀子去坐大牢!”她用匕首背狠狠的在刘阿大的脖子上敲了敲:“你要是再敢打我的主意,我保证,不由我出手,你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刘阿大听了这般声色俱厉的话,唬得全身一抖,匆匆忙忙的弯腰钻了出去,才到了外头,就被人捂着嘴拖到了旁边的包间。   “肖姑娘,真是好胆色。”李大海见着彦莹那动作一气呵成一般,不由得也喝了一声彩:“我们刚刚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彦莹微微一笑:“我想,你们的夫人一定是弄错了。”   赵二郎一怔:“夫人弄错了?怎么说?”   “我根本没有缠着你们家公子,又何来要劝我离开?”彦莹手里拿着匕首没敢放松,脸上却是笑靥如花:“我家里的事情忙得团团转,哪里有时间去纠缠你们家公子?”   “可是……”李大海有些不相信:“我们家夫人是这般说的……再说,难道你就不想攀上我们家公子,嫁进高门大户里去享福?”   彦莹哈哈一笑,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揶揄:“难道我生在豫州乡下,就非得要巴结着你们家公子?我现过得有滋有味,铺子生意好,每年能赚不少银子,一家老小吃得饱饱,穿得暖和,我为何一定要削尖头嫁到高门大户里边去?再说了,若你们公子姓简,大家好像没哪家世家姓简,那他也算不得是出身高门大户吧?”   李大海与赵二郎面面相觑,这位肖姑娘说得振振有词,而且说得确实也没错,简家哪里又算高门大户了?不过就是一幢宅子,带一个小小的农庄,吃穿不愁罢了,跟这肖姑娘比,家世也没好到哪里去。若不是自家公子年轻有为,现在就在朝廷当了官,这么说着他与眼前的肖姑娘还真是门当户对哩。   “肖姑娘,你真是这么想?莫要骗我们,我们家夫人很厉害的,你骗她,她肯定会一眼识破,以后说不定还会对你不利,你可要三思啊!”李大海望着彦莹,心里也是怜惜,他有个十岁大的女儿,也是生得这般粉嫩,见着彦莹不免多了几分同情:“像肖姑娘这样的条件,何愁找不到好郎君?”   彦莹想了想,简亦非老娘这两个手下,还算是心慈手软的,至少没有粗鲁的拿出刀子来,可若是自己拒绝,总怕也得不了好处,而且即便自己这次答应了,指不定他老娘见了简亦非依旧还来找自己,下次派几个杀手过来,自己毫无防备就被咔嚓了,这也就太惨了。   叹了一口气,彦莹朝赵二郎道:“你们家夫人在哪里?我想找她谈谈,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的心病,自然只能我去解了。”   李大海和赵二郎相互看了看,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个法子,不如你去向我们家夫人说个清楚,让她放个心。”   “这样极好,还请二位大叔带路。”彦莹朝李大海与赵二郎行了一礼:“小女子感激不尽。”   “走罢。”李大海一招手:“你跟我来,我们家夫人住在福来客栈。”   彦莹笑着大声反问了一句:“可是豫州城最大的那家福来客栈?像你们夫人这般有钱的贵夫人,自然会要住最好的房间罢?”   赵二郎得意道:“那是自然。”   “那我可得去见识见识,我是乡下丫头,还从来没去福来客栈住过呢,只听说那里边摆设豪阔,最好的那房间里的家具都是花梨木做的。”彦莹啧啧赞叹:“那可真是要有钱人才能住得起。”   “那是。”赵二郎蹬蹬蹬的走了下去,彦莹走在中间,李大海殿后,一前一后将她领着往外边走了去。   “快,福来客栈!”旁边包间钻出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拖着烂泥一般的刘阿大:“这人我先带会衙门,等着大人来处置他。”   第二百零八章相见   福来客栈果然是豫州城最好的客栈,名不虚传。   彦莹跟着李大海与赵二郎走进院子里,就见那青石板子上雕刻着一朵朵的莲花,一直延伸到了后院里边去。前院住的人看起来只不过是寻常人等,身上穿着的衣裳也不过如此,可是咵过月亮门进了后院,就发现这里头的风景截然不同。   且不说这后院里布局的大气,就是那栽种在院子里的树木,看起来都是经过精心修剪的,虽然还是正月,可这院子里却是郁郁青青的一片,看着绿意葱茏生机盎然。   “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先去找了黄妈妈,让她向我们家夫人通传。”李大海嘱咐了彦莹一句,跨步走了过去,二楼的走廊上站着一个穿着绿色掐腰棉袄的年轻姑娘,见着李大海过来,赶紧从楼上走下来。   彦莹心中暗道,看来简亦非他娘还有不少的排场呐,护院、丫鬟、管事妈妈,也不知道她身后究竟站了个什么人,能这样养着她,什么东西都不缺。   对于做外室,彦莹心底里是很不屑的,可是简亦非他娘一定要选这条路子,自己这个做晚辈的也没资格对她说三道四。毕竟在大周,一个单身女子想要将自己的儿子拉扯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许简亦非他爹很渣,将他娘给抛弃了,他娘年幼的时候相信真爱,执意要将儿子生下来,不惜与家族决裂,孤身带着简亦非漂泊,情不得已才做了旁人的外室。   彦莹轻轻叹息了一声,莫怪简亦非的两如临大敌,她辛辛苦苦抚养长大的儿子,现在却被别人拐走了,她心中肯定不快活,变着法子想要来挑刺。   “肖姑娘、肖姑娘!”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彦莹转过脸来,就见上回送银票过来的妈妈正在自己面前站着,眉眼间全是焦虑:“肖姑娘,你怎么要来找夫人!这、这不是……”黄妈妈瞧着彦莹,有些发慌,几乎要说出,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只是她担心吓着彦莹,这才没有说下去。   “妈妈,我来找夫人,将这事情说清楚,难道不应该?总比被夫人时时刻刻惦记着,想要如何整治我比较好。”彦莹和气的朝黄妈妈笑了笑:“妈妈,你莫要担心我,且替我向夫人通传下。”   黄妈妈盯着彦莹看了好半日,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肖姑娘,你莫要太倔强了!”可她也没有再说多话,只是转身往二楼上走了过去,不多时她站在走廊上朝彦莹招了招手:“你上来,夫人答应见你。”   彦莹轻手轻脚走了上去,黄妈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将她引入了一个房间,屋子里头有一套黑色的家什,瞧着很简单,可那明晃晃的面板一瞧就知道用料不错,漆水也好。屋子中央的雕花座椅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子,穿着淡红色三镶三滚的衣裳,一块绣着缠枝牡丹的十样锦披帛挂在臂弯,让她显得格外高贵。   这是简亦非的娘?怎么瞧着这般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一张瓜子脸,眼睛虽然不是特别大,可那眼眸转动间,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就如那春日里的湖水,滟滟生波。   “夫人。”彦莹朝程思薇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礼:“若不是我知道了夫人的身份,肯定不会相信你就是简公子的母亲。”   程思薇没有出声,只是在上下打量着彦莹,她本以为自己会见着一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姑娘——只不过是生得好看些的乡下姑娘罢了,再怎么样也脱不了那小气的底子——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乡下姑娘,却让程思薇觉得有几分迷惑。   虽然她穿的不是绫罗绸缎,不是最时新的衣裳款式,可这粗布衣裳却怎么样也掩盖不住她那如美玉一般的气质。程思薇心中暗自赞叹了一声,莫怪非儿这般心心念念,这肖姑娘果然是与众不同。   “夫人,我今日冒昧求见,是想说清楚我与简公子之间的事情。”彦莹见程思薇只是望着自己不说话,丝毫没有羞怯,只是含笑回望着她:“我想夫人也在考虑这个问题罢?”   程思薇这才慢慢点了点头:“不错,最近我一直在想这问题。”   “夫人,你这般花容月貌,也定然是心地善良。”彦莹先给她送上了一顶高高的帽子,但言语间却带着些许揶揄:“上回担心三花没银子用,还特地让你那管事妈妈送了一千两银票过来,实在也太仁慈了。”   程思薇听了一愣,没想到这乡下丫头竟然直接提起上次自己拿银票收买她的事情,忽然间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难受,似乎被人抽了一个巴掌。   “你怎么还有脸说!”程思薇的手紧紧抓住了座椅的扶手,心中的怒气开始蔓延:“你拿了银票,为何不遵守诺言?”   彦莹笑得十分甜蜜,一双眼睛弯弯,就如天边的新月:“夫人,我收银票的时候答应了那位妈妈,我是不会再去找简公子的,我也做到了,那里有不遵守诺言只说?”   “做到了?”程思薇有些受不住,一只手抓住了膝盖上的裙子:“你竟然说做到了?那为何我的非儿回来问我要聘礼,说要到你家来下聘?”   “夫人,我答应不去找简公子就没有去找他,至于简公子寻到豫州城,那就是他的事情了,夫人何不去与简公子说清楚,反而来豫州城与三花纠结?”彦莹很真诚的对着程思薇道:“夫人,我要种菜养鱼,还要来百香园卖货,哪里还有什么时间想着法子去纠缠简公子?你莫要弄错了,不如好好劝劝简公子,让他别来找我。”   程思薇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这乡下丫头在胡说些什么!自己的非儿还要来纠缠她?她斜眼看了看彦莹:“肖姑娘,你也将自己看得太重些罢?我的非儿,年纪轻轻已经位居四品,京城里有不少小姐都想着要嫁他,未必他放着那么多高贵美貌的小姐不要,却要来纠缠你这黄毛丫头?真真好笑!”   “夫人,在你的心里,当然简公子是千好万好,可是三花却觉得自己也是千好万好。”彦莹昂着头看了看程思薇,慢慢悠悠坐到了旁边一把椅子上:“夫人,你现在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与我说话,我却想问你一句,你比不比得上我?”   程思薇花容月貌的脸孔几乎要扭曲起来,她咬着牙道:“我比不上你?比不上一个乡下丫头?你这般狂妄,竟然拿自己和我来比!”   “夫人,三花自己养活自己,做事亲力亲为,从不用奴仆伺候,在家里孝敬父母友爱姐妹,在村子里与村民和睦,铺子里头关心伙计,凡是与我相处之人,都个个赞我心地纯良,又心灵手巧。”彦莹毫不客气将自己打大肆夸奖了一番,然后转眼看了看程思薇,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夫人,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会坐在那里处尊养优,高高在上的训斥他人,你可能与我相比?再说,我瞧着夫人这般尖刻,肯定也不会太厚待下人,夫人,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院子里的下人,可会个个赞你?”   程思薇被彦莹这几句话呛得不能出声,一只手抓着膝盖上那柔软的云锦,差点有想将那块布扯烂的感觉。好半日,她才缓缓道:“我有银子,他们是拿了我银子干活的,我为何要对他们客气?”   “我铺子里的伙计也是拿了我的工钱,可我一样对他们客气。”彦莹笑了笑:“夫人,所以这般说来,你比不上我,也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么好,大家都要对你言听计从。”看着程思薇渐渐气歪的鼻子,彦莹格外舒畅,这位夫人自以为高贵,可自己就偏偏不吃她这一套。   “你……实在是狂妄!”程思薇终于将她那努力维持下的温柔面具给摘掉,手重重的拍了下桌子:“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这样与我说话?还不快快给我滚出去!”   黄妈妈站在一旁慌了神,赶紧捧着茶盏递了过去:“夫人,喝口茶!压压心火!”一边埋怨的看了一眼彦莹:“肖姑娘,你也太放肆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彦莹压根没有将程思薇发怒放在心里,她笑吟吟的朝程思薇点了点头:“有人欺辱我,一只脚踩到我的头上来了,我还要默默忍受,唾面自干?夫人,我肖三花虽然出身乡野,可却不是没骨气的。你三番两次派人来寻我的祸事,难道我就不能直抒己见?”   “废话少说,以后你绝不能再跟我的非儿来往,即便是他来找你,你也不能搭理他!”程思薇吸了一口气:“我跟你说,若你还是一意孤行,仔细我对你不客气!”她端着茶盏喝了一口,抬起头来,脸上全是笑容:“今日我派了两个护院去找你,本来是要他们在你的小脸上划几刀,只可惜两个没用的家伙,竟然将你放过了,回头我可饶不了他们!”她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彦莹,只想看看她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彦莹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很快活,程思薇一怔,大怒:“你这乡下丫头,疯了不成?怎么还在笑!”   “夫人,你说的话,已经被人都记下来了呢,还请夫人跟我到豫州公堂上去一趟,我们请知州大人来断下案。”彦莹指了指门外:“夫人没见外边的阳光都没原先光亮了?”   程思薇将信将疑往外边看了一眼,就见本来该是有金灿灿阳光的走廊上,有一道道黑色的人影。   彦莹笑了起来,声音很清脆,就跟那铃铛随风摇晃一般,悠悠的钻进了人的耳朵。   第二百零九章送客   “外头是什么人!”程思薇怒喝了一声,为何会没有人通传,,就涌上来这么一大帮子人,瞧着外边的黑影,那肯定不止一个。   “我们是豫州州衙的衙役,特地来保护肖姑娘的。”捕头在外边听了一阵,已经明白了究竟是一回什么事情,原来有位公子看中了肖姑娘,想要娶她,可他老娘不同意,来找肖姑娘的麻烦了。   捕头与衙役顿时愤愤不平,肖姑娘多好的一个姑娘家,竟然还被嫌弃了!她哪一点不好?生得好容貌,还这样能干,又将周围的人笼络得个个满意,这位夫人怎么还来挑三拣四?只是他们气愤归气愤,可却不好插手,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也只能到外边听着,若是肖姑娘遇到什么危险,就赶紧出手相救。   听得正起劲,这边彦莹将他们行藏喝破,一群人只能冲了进来:“这位夫人,你竟然想要毁去肖姑娘容貌,实在是有些不对,还请夫人跟我们去知州衙门走一趟,将这事情说个清楚。”   程思薇的脸色渐渐发白,没想到这乡下丫头竟然还有这样一手,埋伏了人在旁边,诱着自己把实话说了出来,然后再动手,这样自己就无处可逃了。黄妈妈站在旁边,见着捕快衙役进来,也自是慌了神,赶紧一步走到程思薇面前:“你们这些人瞎了眼?可知我家夫人身份?”   捕头愣了愣,上下打量了程思薇一番,只觉得她与豫州城富户里的主母又有些不同,故而稍微收敛了些狰狞的神色:“这位夫人是什么身份来头,还请说个清楚,免得我们捉人的时候粗鲁了些。”   程思薇眼睛转了转,什么来头?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孀居的妇人而已,要是这时节把秦王的名头报出来,只怕万一被小人得知,报奏皇上皇后,说秦王在外沾花惹草不思国事,只怕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秦王花了大半辈子的心思就会被毁于一旦。   豫王宠个朱侧妃,还有人告去皇后娘娘那边,皇上将他传进宫里训斥了一通,自己的身份还只是不能见光的外室,如何能举着秦王这把大伞到外头招摇?她望着站了一屋子的捕头衙役,忽然就没有说话的兴致。   “各位官差大哥,这位夫人与我有些误会,我与她好好解释一番,将误会解开就好,大家还请退到门外,这事情,就由我与夫人两人解决。”彦莹瞧着程思薇那模样,心里知道她有苦衷,走上前来将一干衙役遣了出去,这才对程思薇笑了笑:“夫人,你口口声声说自己身份比我高贵,可此时却说不出自己的出身,三花看着,咱们还是别来计较谁更高贵了,大家都差不多。”   程思薇一口气憋在前胸,呼呼的撑得脸都有些发红,只是发作不得。就听彦莹轻声道:“我听简公子提起过夫人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即便他没有见过父亲,可一样却还是长大成人了,夫人真是功不可没。只是,三花觉得,夫人能这般坚持将简公子抚养长大,是因着心底里有那份执念,喜欢着那个人,是不是?”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就如流水般,听得程思薇有些缓不过神来,仔细一琢磨,却又是百感交集,这乡下丫头虽然说得不尽对,可有些话还是触及到了她内心深处的那根弦,一点点的颤动了起来。   桌子上的花瓶里插几支腊梅,红色的枝条上点缀着黄色的花蕾,一点点淡淡的清香在小小的屋子里挥之不去,偶然能听到簌簌的响动,一朵小花从枝头坠落,掉在了程思薇的手背上。   她是曾经深爱过那个人,这才为了他一再退让,可是没想到这种退让却让她吃尽了苦头。早知道会是这样,因为她的忍让而失去了他们的孩子,无论如何她也会坚持将那件事情闹大,可现在一切一切都已经晚了,她只能抚养别人的孩子,而且还要为这个孩子全心全意的打算,来不得半点马虎。   “夫人,三花觉得,这情之一字,实在不知道缘何而起,可却又能让人心心相印,越来越近。我与简公子相识一段时间,两人都觉得对方是自己最中意的那个人,也已经相互承诺要相守一生,夫人又何必苦苦阻挠?我想没有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儿子,不希望看到他有幸福美满的生活,夫人你说是不是?”彦莹见着程思薇没有出声,知道她已经被自己的话打动,站起身来,说得真诚:“三花还请夫人放下成见,好好再考量下我与简公子之间这段感情,不必急急忙忙就想一棍子打死。”   程思薇冷冷的哼了一声:“肖姑娘,你不必花言巧语,我已经自有打算。”   “我没有花言巧语,这只是我心底的想法,夫人自有打算就请自便,三花就等看看事态会如何发展。”彦莹朝程思薇行了一礼:“我百香园里事情多,就不陪夫人说话了,夫人一路好走。”   “肖三花,你站住!”程思薇气得全身都发起抖来,这乡下丫头,竟然根本没将她放在心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自己还没跟她说清楚呢!   “夫人,你是闲人,请体谅下我这个忙人。”彦莹根本没有停下步子,只是从容不迫的往前边走了去,刚刚到门口,却被人抓住了手腕:“三花!”   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白色的长袍上有着点点泥水印子,似乎有人在上头画了图案一般。他的神色很紧张,两道剑眉锁紧在一处,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她。   彦莹朝着简亦非笑了笑:“怎么你又回豫州城来了?你娘刚刚还和我说,要我别缠着你哩。”   简亦非着急得满头都是汗,他拉了拉彦莹的手:“三花,你别生气,我娘是没有想得通罢了,你这样好,她一定很喜欢你的。”   彦莹点了点头:“不错,她很喜欢我,喜欢到指使两位大叔骗我去酒楼,想要毁我的容呢!”一想着程思薇那轻描淡写的说到要给自己脸上划两道,彦莹就心里有气,自己刚刚跟她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堆,可看起来简亦非他老娘根本就没有改变态度。   “毁容?”简亦非脸色一变,拉着彦莹便冲到了程思薇面前:“母亲,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真是卑劣,简亦非气得实在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看起来雍容华贵的母亲,竟然会用这般恶毒的法子。   “我只是想想,他们又没动手。”见着简亦非眸子里的怒火,程思薇目光闪烁,尽量躲避他的注视:“非儿,天下好姑娘千千万,你又何必一定要属意于她?”   简亦非将彦莹的手紧紧拉住,不让她逃开,眼睛深深的望着她的脸孔:“三花,你别理会我母亲说的话,我说过,今生今世我只娶你,咱们好好的过一辈子。”   程思薇见简亦非不搭理她,只顾跟彦莹说话,气得几乎要发狂:“非儿,你就忘记了母亲吗?你难道忘记了那时候母亲是怎么样抚养你的吗?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将你从一尺来长的婴儿养大成人,可你现在却只惦记着旁的女人?”   听了这话,简亦非一怔,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程思薇说的也是实情,他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受尽辱骂,村子里的孩子追着他骂野种,有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母亲偷偷的到别人的田地里捡些零落的稻穗回来,有时候连稻谷皮都没来得及剥去就扔到锅子里煮了吃,那些日子,随着程思薇的话语,慢慢的浮现在眼前,让他的心猛的一沉,好像呼吸都有些困难,更别提开口反驳。   “夫人,过去受的苦,确实该被简公子记在心里,你也应当受他尊敬。可这一切,却不是你拿来要挟他的筹码。”彦莹见着简亦非一脸痛苦的表情,心中也怜惜他,这亲情与养育之恩压下来,他也有很多的心理负担,可是自己不能退缩,既然他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这一边,自己也该想法子替他纾解一二:“我已经与夫人说过了,我们两人心心相印,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的过一辈子,夫人若是真正心疼你的儿子,难道不该祝福他?为何还要千方百计的阻挠?”   “这……”程思薇语塞,她为什么要阻挠?还不是想利用简亦非,让他成为自己回王府的助力?若是简亦非能娶那严三小姐,以后前途自然不可估量,又岂是跟这乡下丫头过粗茶淡饭的日子能比得上的?   “母亲,三花说得对。”简亦非这时也已经回过神来,琢磨琢磨彦莹的话,只觉得很有道理,母亲为何不能放下成见,与他们一道快快活活的过日子?“母亲,你放心,我与三花成亲以后,会好好供养你,弥补你以前受过的苦难。”   “非儿!”程思薇惊叫了起来:“难道你就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   “母亲,儿子别的事情都可以听母亲的,唯独这件事情,”简亦非抓紧了彦莹的手:“儿子早就说过了,今生儿子只娶肖姑娘,请母亲不要一意孤行的反对。计算母亲反对,那也没有用处,我不会娶别人,我的妻就是肖三花。”   彦莹很快活的朝程思薇眨了眨眼睛:“夫人,听亦非说你也不过是住在乡下的宅子里头,我也并不是很向往要住到那宅子里头去。夫人若是不允许我住进去,那我便跟亦非住处来就是,我们开几块田,种菜种地,日子肯定会不错。”   既然简亦非都已经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今生只娶自己,彦莹决定不再假惺惺的做戏,索性将简公子那客套称呼给撇去,亲亲热热的喊起亦非来、简亦非听着彦莹这般说,也连连点头:“母亲,跟三花在一起,日子过得很快活,你要试试才知道,要不是你搬到三花家里住一段时间,体会一下那快活日子?”   “黄妈妈,赶紧去结账,咱们回京城去!”程思薇“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捂着胸口揉了揉:“非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83   淡红色的云锦拖过冰凉的地面,程思薇那纤细的身子被阳光照着,在青砖上留下了长长的一道黑影,从背后瞧着,她显得那般孤单,似乎已经被这世间抛弃。简亦非站在那里,心里头有些难受,可他却没有追过去,因为他更不想失去心爱的姑娘。   “非儿。”站在门口,程思薇喊了一声:“你难道还不跟过来?”   前边仿佛是一片荆棘,她站在荆棘地的边缘,不敢伸脚,唯恐踏上去,就会将脚掌刺出千百个孔来一般。   简亦非站在那里,看了看程思薇的背影,又看了看彦莹,十分的为难。   彦莹微微一笑,拉着简亦非就朝前边走了过去,呶了呶嘴:“你扶左边,我扶右边。”   简亦非会意,心头轻松,还是三花好,母亲这般刁难她,她都不介意,还愿意和自己一道去扶着母亲出门,这样心地善良的媳妇,哪里找去!一手扶住程思薇的左边胳膊,一边兴高采烈道:“母亲,我们来扶你。”   程思薇本来暗自高兴,心里想着,毕竟简亦非还是不敢拂逆了自己的意思,可转脸一看,缺见彦莹也站在自己一侧,笑微微的望着自己,她的手正搀扶着自己的胳膊,与简亦非一左一右的站着,不知情的看见了,保准以为他们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   “肖姑娘。”程思薇的胳膊挣扎了下,可没想到彦莹的手劲大,就像有把钳子夹住了她的胳膊,无论程思薇怎么用劲,都摆脱不了。偏偏彦莹还要对她笑得甜蜜:“夫人,我送你出门,你好不容易来豫州城一趟,我怎么着也该客客气气的招待一番,只是夫人肯定嫌我招待不周,那也只好送着夫人回去了。”   程思薇折腾了两下,最终放弃了,只能由简亦非与彦莹一左一右的扶着她走去马车那边,马车夫刚刚得了信,说要回京城,一眨眼就见程思薇已经被自家公子和一个陌生姑娘扶了出来,十分奇怪,夫人这动作也太快了些,他还没来得及套好马车呢!   这边车夫急急忙忙在套车子,那边彦莹笑着朝程思薇行了一礼:“夫人,下回让亦非带你来我家小住几日,你或许会感觉到那日子才过得舒服。”   前不久还义正词严的跟自己争辩,这阵子怎么又嬉皮笑脸的在与自己话别,这乡下丫头的脸变得实在快。程思薇站在那里,一肚子的火气,可却又拉不下脸来呵斥彦莹,更别说她旁边还站着个一脸痴恋的简亦非。   不多时,车夫已将马车套好,黄妈妈也在前边柜台结账,几个伙计殷勤的过来替程思薇半东西上车:“夫人好走,下回还过来玩玩,夏天的豫州天气凉快,有不少贵人到这边来消夏哩。”   程思薇冷着脸上了车,一个回应都没有,黄妈妈笑着点头:“一定的,一定过来。”   马车夫一甩鞭子,两匹马拉着车子慢慢走了起来,简亦非拉着彦莹的手往客栈外边走了去:“三花,真是对不住,没想到我母亲竟然会来找你。”   彦莹白了他一眼:“你快些把你母亲搞定,省得她下回花钱买通几个杀手来拦截我。”   简亦非只觉身上有些发冷,打了个哆嗦:“我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呵呵。”彦莹笑了笑,简亦非是没有听见程思薇说的话呢,她本来是想将她容颜毁去,幸亏那两个护院心地仁慈,并未照办。   “三花,你放心,我这就回去跟她说个清楚,不管她同意不同意,我都娶你,咱们早些成亲,好不好?”简亦非见彦莹的眉目间有一种生疏的神色,心中发虚,一把抓紧了彦莹的手:“我不管她怎么说,我只娶你。”   “要是她坚持不答应呢?”彦莹笑了笑:“要是她不给你办亲事,那又怎么办?”   “这……”简亦非想了想,很坚定道:“三花,那我就不管她了,总之我一定会娶你,成亲以后咱们再回去接她来同住,她也没得办法了。”   “嗯,只要你心意坚定就好。”彦莹冲简亦非笑了笑:“我不在乎你娘是怎么看我的,我只在乎你的感觉。”   “三花,你难道就不相信自己?你这样好的女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好不容易遇到了你,我又怎么会将你放过?”简亦非很真挚的望着她,声音一点点热烈起来:“每晚我都在想你,有时候都想得睡不着觉,我想我病了,这病的解药就是你,只有我们成了亲以后,我这病才会好。”   彦莹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女人,恭喜你,选对人了。”   简亦非拉了拉她,彦莹轻轻朝前边一扑,就倒在了他怀里,他伸出手围住了她,她抬眼望着他,两人抬眼对视,头顶上落下淡黄色的腊梅,小小的一朵落在彦莹的鼻尖,就如给她那里贴了一个花钿。简亦非低头过去,用嘴轻轻一擦,那朵腊梅已经噙在他嘴里,他微微的将花朵贴上了彦莹的唇瓣:“好香。”   冰凉的花瓣与火热的唇瓣凑到一处,彦莹觉得自己的心头忽然就想烧起了一把火,简亦非越来越放肆了,虽然这福来客栈的后墙很安静,可也不是没有人过来玩耍的,她匆匆踮起脚尖,用力咬了简亦非的嘴唇一口:“哼,叫你放肆。”   简亦非猛的抱住了她,用力将她揉了揉,似乎要揉进自己的怀里一般,远远的瞧着,两人好像已经成了一团。马车上探出头来的黄妈妈赶紧将软帘放下,将头缩了回来,面红耳赤,难改公子这般心心念念,那肖姑娘也实在是大胆,这青天白日的,竟然没羞没臊的在和公子缠绵,都不怕人瞧见!   “妈妈,怎么了?”程思薇正靠着身子在马车壁上,听着响动,睁开了眼睛,见着黄妈妈那模样,不由得有些奇怪:“为何慌慌张张的?”   “老奴刚刚瞧见了一对猫儿抱成一团哩。”黄妈妈低声道:“开春了,它们出来玩耍。”   程思薇嗤嗤一笑:“可不是发春了?”笑声一落,又想到简亦非的亲事上头,咬了咬牙:“真没法子对付那个丫头了吗?”   黄妈妈低声劝道:“夫人,你便放手罢,莫非真要将公子逼走?我瞧着他是不可能不娶肖姑娘的了。”搂也搂了,抱也抱了,还……亲上了,不娶她还娶谁?好在这肖姑娘聪明伶俐,也生得美貌,只是出身低贱一点罢了,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姓肖的大家,让她挂到那家,弄出个什么关系来,这样也能说得过去,全了脸面。   程思薇没有出声,只是将眼睛又闭上了。   她今日一败涂地,被一个年纪的小丫头给打败了。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可说起话来却是那般伶牙俐齿咄咄逼人,而且她并不是胡搅蛮缠,每一句话都占着理,容不得自己反驳。程思薇的手指划过了胸口,那时候的自己,若是有她一半机灵,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自己已经三十好几,可却被一个黄毛丫头质问得哑口无言。程思薇心中气闷,挑开软帘让外边的冷风钻了进来,脑袋蓦然清醒了许多,眼睛一瞥,见到了骑马伴在马车一侧的简亦非。   “母亲。”简亦非弯下腰来,将马车软帘举起些:“儿子向你赔罪。”   程思薇撇了撇嘴:“你一门子心思都在那肖姑娘身上,不是口口声声的说要娶她?怎么现在又来给我赔罪了?”   简亦非有几分无奈:“母亲,儿子知道你疼爱我,想要给儿子娶个高门大户的姑娘,可我就喜欢肖姑娘,况且我和她,不也是门当户对?母亲,咱们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只是有一幢宅子,肖姑娘还有一座后山呢。”   这句话堵得程思薇好半天开不了口,又听着简亦非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母亲,你以儿子为傲,自然以为肖姑娘配不上我,可儿子瞧着,自己还配不上肖姑娘呢。”   这都是些什么话!程思薇抓紧了自己的手指,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虽然简亦非并不是她亲生,可在她心目里,自己这儿子算是人中龙凤,天地英才,没想到他却这般贬低自己。   “母亲,肖姑娘要我送了节礼给母亲,我已经放在家里了,回去以后你瞧瞧,就知道肖姑娘有多么心灵手巧了。非儿以为,娶妻当娶贤,像肖姑娘这样难得的人,儿子是绝不会将她错过的。”简亦非一手攀着软帘,一边低声劝解,无论如何,他也要将母亲心上这个疙瘩化解了,让母亲心甘情愿接受三花做她媳妇。   鸭绒被摸在手里就像云彩一般,分量只有自己盖的被子一半,可手放到里边,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暖,好像贴着手背慢慢的延伸到全身。程思薇望着那床被子,有几分吃惊:“这是那肖姑娘自己做的?”   “是。”简亦非点了点头,虽然他知道是大花与肖大娘做出来的,可这鸭绒的点子却是彦莹想出来的,错不了。   程思薇摸了摸那绣得密密麻麻的针脚,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没想到那肖姑娘还当真心灵手巧。”   黄妈妈端着热好的烤鸭走了进来,瞬间,屋子里头香气四溢。   “母亲,你再来尝尝三花做的烤鸭。”简亦非见着程思薇脸上带笑,兴致勃勃的伸手将托盘接了过来,用玉箸夹起一块鸭肉,放在调料里头蘸了蘸:“保准母亲吃了还想再吃。”   “有这么好吃?”程思薇白了简亦非一眼,张口刁住了那块肉,稍微嚼了嚼,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相邀   春雨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站在山头望着,肖家村仿佛被蒙在一层轻纱里边一般,彦莹头上带着斗笠,身上穿着蓑衣,正带了一群人在进行树木修剪。   春天是最好嫁接的季节,万物复苏,生机盎然,这个时候雨水足,日照也充足,树木生长很快,成活率也会更高。去年秋日,彦莹已经规划了一批树木,分片种植,分片管理,今年她准备更大规模的将植物移栽,分成几个园地,这样采摘果实就容易多了,而且树木开花的时候,成片成片都是这种树,看起来更壮观一些。   “三花,三花,知州衙门的高主簿送帖子过来了!”肖老大慌慌张张的奔了过来:“你快些回去吧。”   彦莹交代了大木一声:“大木,我刚刚教你那样做的,你试试看,等会我再回来瞧瞧你削下来的砧木能不能用。”   大木有些紧张:“那些树不会被我全砍坏了吧?”   彦莹拿起自己削下来的一段砧木给他看:“你瞧瞧,就照着我的法子去做,不要手软,削坏一两根也没事,这山上的树多得是哩。你不练手,怎么能学会?”   大木点了点头,瞧了瞧旁边的二木:“你刚刚都看会了吧?咱们一起来试试。”   彦莹微微一笑,扶了下斗笠就往山下走,四斤老太家的几个孙子,干起活来可卖力气,比自家那个水生堂弟要踏实多了。   大木给她守了大半年鱼塘,今年她将大木调到了山上,让他跟着来学树木管理,先前一段日子忙着移栽管理,今日才开始教他们嫁接,刚刚教了选砧木,这又有事情来了。   虽然说越忙就说明生意越好,可现在彦莹觉得自己的帮手还不够,恨不能快快培养几个出来,等着带上手了,她才能放心放意去京城。   许宜轩已经连续写了两封信过来:“百香园装修弄好了,农庄那边也等着你来整治,到底什么时候过来?”   现在是二月底,农庄那边非得要动手才行,否则就会误了农时。彦莹赶忙写了回信给许宜轩,拜托他派人去照着自己回信里交代的去做,承诺到三月中旬一定会到京城。   也不知道京城的农庄那边,菜地弄得怎么样了。彦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虽然她心里明白,豫王妃会很留意很积极的派人去帮她打理,可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自己亲自到场才行。就比方说她曾经问过许宜轩,那农庄里有稻田多少,菜地多少,果树多少,许宜轩一概不知,只是说有个很大、很大的农庄。   在小老百姓眼里,或许农庄有一百亩地就是很大的了,可在许宜轩眼里,或许要一千亩才算得上,她没亲临其境,自然无法估量。   彦莹踩着铺了青砖的小路往前边飞快的走着,不多时便下了山,才踏出门,就见着不远处的那个大湖。湖面上已经有了一片嫩绿的荷叶,叶子出水还不是很高,但看上去一片青青翠翠,微风一吹,波纹缕缕,就如一道绿色的利剑般将湖水劈成两半,伴随着鱼儿跳出水面,点点波澜。   彦莹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到了夏天,这荷塘边就是纳凉的好处去了,荷风阵阵,竹露清响,夹杂着流萤点点,耳畔还有声声蛙鸣,真是个水晶琉璃宫,称心如意馆。   大步走回了家,却是高主簿带着肖经纬过来了。见着彦莹回来,高主簿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弯着身子递上了一张帖子:“肖姑娘,我们家大人想要你预订你们家的荷塘一日。”   彦莹拿着帖子打开看了看内容,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林知州真是识趣,生怕自己承包了山头鱼塘没收益,赶着送了一张帖子过来,出一百五十两银子要将这后山与鱼塘租用一日,他要邀请豫州士子来肖家村踏青。   “林大人实在是礼贤下士!”彦莹拿着帖子赞了一声。   高主簿赶紧点头:“可不是,大人那日还准备当场发些盘缠给豫州城的一些士子,都是因着家里贫穷不能去省城赴考的。”   “啊呀呀,大人这般仁义,真是豫州百姓之福。”彦莹笑着拿了一块银角子放到高主簿手上:“多谢主簿大人替我送帖子过来。”   高主簿站起身来,笑眯眯的捏着那块银子摸了又摸:“肖姑娘,那还请三月二日做些准备,大约会有七八十人过来。”   彦莹点了点头:“知道了,高主簿尽管放心。”大花三月三日出阁,林知州将这日期定到三月初二,倒也是是刚刚好,十分凑巧。   这林知州真是在照顾自己生意呢,一百五十两银子,七八十个人,自己准备十桌酒菜,也不过七八十两银子,剩下的就是净赚了。当然了,他肯定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彦莹估计着,他该是想为自己博名声。今年正逢科考之念,豫州城不少秀才在准备参加秋闱,一心想能鲤鱼跳龙门,十年寒窗苦,一朝登帝阙。   彦莹心里头连声赞了林知州几句,前世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官,要么就清正廉洁得不似凡人,要么就奸诈贪婪,可是自己到了大周,才遇到这种真真实实的官吏,既有私心,可却也不是一味的巧取豪夺,还是会为旁人着想,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彦莹望着坐在那里的肖经纬,笑了一笑:“姐夫,你怎么回来了?”   肖经纬望了一眼二花,有些害羞,脸色有些发红,二花瞧着他那模样,吆喝了一嗓子:“肖经纬,有什么话直说,别羞羞答答跟娘儿们似的!”   “知州大人问了我一件事情……”肖经纬说过这一句,忽然又转了话头,七拉八扯的说起林知州赞助穷士子赶考的事情来:“我们知州大人真是个好人!他自己是穷书生出身,也知道这读书的艰苦,这才想出这样的善举来!唉,实在难得。”   彦莹见着肖经纬那敬佩的模样,不由得嗤嗤的笑了起来,林知州资助那些无钱进京赶考的书生,一方面是助人前程,另外一外面也是想为自己的仕途多铺几根线,指不定里边以后还有用得着的人。而且他这人也是奸猾,非得要到游春那日当场发放资助银子——这还不是想着做了善事不能不留名,总得让世人知道?   林知州肯定不会自己掏腰包来付这春日游宴,这笔银子会从户部里收缴的公中银两来开支,可私人赞助,却是要从自己腰包里掏银子的,虽然林知州有私心,可还是在做好事。彦莹望了一眼肖经纬:“姐夫,你先别着急说林知州,先说说你回来作甚?”   肖经纬眼睛只是朝二花身上看:“知州大人昨日找了我,问我去不去赴秋闱。”   “那你去不去?”二花瞅一眼肖经纬:“想不想?”   肖经纬顷刻间垂头丧气:“我……考过两回咧。”   十三岁进了学,爷爷肖文华摸着胡子笑:“经纬,继续考,等着你三元及第。”   那时候不知天高地厚,被肖家村里的人夸为“神童”,肖经纬头脑发热,赶着去考了一次,结果榜上无名,后来十六岁上头又被先生撺掇着:“经纬,你历练三年,也差不多可以下场了,试试罢。”   肖经纬得了先生鼓励,信心满满下了场,可依旧名落孙山。他有些彷徨,一度怀疑自己进学是不是学政大人一时眼花,勾错了名字,否则自己怎么练习四年,却连个尾巴都没有摸到?   在书院里再念了一年书,家中伯伯叔叔们不高兴他折腾银子,将他喊了回来干农活,直到去年,通过简亦非的关系,这才去知州衙门里做了个文书,才做了大半年,现在又听着林知州问及要不要下场科考,肖经纬有些迷惘。   若说是不动心,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天下读书人有谁不希望自己能蟾宫折桂?琼林殿里赐宴,锦袍加身,状元帽上杏花俏,一朝看尽长安花,何等意气风发?   只是肖经纬因着已经受了两次打击,渐渐的没了信心,即便得了林知州的寻问,也是心上心下。现在见着二花问他去不去,更是没了主意:“我……当然是想的,只是我怕考不上被人笑话。”   “笑话有什么要紧的?有机会走得去试试。”二花伸手拍了拍肖经纬的肩膀:“要是我年过书,朝廷准许女子赴考,我非得去不可。”   “考不起怎么办?”肖经纬愁眉苦脸:“这都是第三次了。”   “考不上就继续回来做文书呗,这有啥?”彦莹在一旁直叹气:“姐夫,我就要带着二姐去京城开铺子了,你呆到豫州不挪窝,总不好吧?”   肖经纬呆呆的张大了嘴巴:“啥?二花跟你去京城?”   彦莹点了点头:“可不是?许世子写了几封信过来催着我过去,我想着过了三月三就动身,我二姐等着跟你成亲以后就过来帮忙哩!”   肖经纬有些慌神,搓了搓手:“那我非得去参加秋闱才是了。”   “那是当然。”彦莹笑了笑:“姐夫,我们也不说要你状元及第,至少也要能过秋闱。”她估量着肖经纬的才学最多也就能过了秋闱,运气若好,中个进士,哪怕是同进士,也是难得的了。   这过了秋闱就是举人,即便是春闱榜上无名,也可以去到吏部先挂个名,准备补缺,京城的官邸里若是少个什么知事主簿的,也可以选了去做,虽说是八品九品的官,可毕竟入了官家,以后得了机会就可以慢慢的升了。   “好,我去试试。”肖经纬点了点头,望着二花,一脸坚定:“二花,我一定会来京城参加春闱的,你在那里等着我。”   第二百一十二章春社   山岭郁郁青青,树上繁花重重,粉白粉红,似乎望不到头,微风一吹,千万点飞红零落如雨,人从花树下经过,身上也染上些许芳香,走出树林回到荷塘之侧,依旧有余香袅袅。   湖的周围坐着一排人,每人手里拿着一根钓竿,正聚精会神的望着水面,湖畔有一座茅草屋,旁边架着一把极大的伞,伞下坐着林知州,手里也提了一根钓竿,眼睛却没盯着那浮子,只是在不住的往周围打量。   “经纬,你妻妹真是能干,这后山和这个荷塘,被她这一整饬,就变了个模样。”林知州望着那一池莲叶,赞了个不停:“去年这水面还只能见着几根芦苇呢。”   肖经纬赶紧点头:“可不是,我岳父家全靠她呐。”   “经纬,听说你妻妹就要去京城了?”林知州有些紧张,他也是风言风语的听说,肖姑娘要去京城开铺子,好似是与豫王世子一道合伙做生意。一想着自己的同门写来的信,林知州心里就如有一团火,热烘烘的,怎么着也该攀着这根线往上爬才是。   “林大人怎么也知道三花要去京城?”肖经纬点了点头:“说过两日就动身呐。”他有些恋恋不舍,二花也要跟着去,他岂不是不能经常见着二花了?   “这真是胸有大志!”林知州连连赞叹:“我看肖姑娘日后必成大器!”   肖经纬没出声,现在三花不就已经成了大器?带着全村的人在赚银子呐!难道林大人的意思,是要成更大的大器?一想到遥远的京城,肖经纬不禁叹了一口气,自己和三花比,可真是愧颜,男子汉大丈夫,还只能窝在这小小的豫州城里头,眼巴巴的望着三花带了二花去京城闯荡。   彦莹在山上忙完了嫁接,已经差不多是午时初刻了,这才赶着到鱼塘这边来。今日天气好,她决定将午饭就摆到鱼塘旁边的那块草坪上头。   彦莹早就做好了准备,用竹子搭了个简易的棚子,棚子四壁都有镂空的格子纹,从里边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她采了不少鲜花过来做装饰,还扯了一根藤蔓过来种着,将几根房梁缠绕到一处,绿意盎然。   饭菜很简单,每桌标配一盆活鱼,一只烤鸭,一碗猪脚,一盆口蘑炖鸡,然后其余几个都是素菜,包菜韭黄木耳白菜红萝卜等等。鱼汤熬得雪白,里边放了一层豆芽打底,又添入大块酸菜,吃上去酸爽可口。烤鸭肥而不腻,配了好几种风味的调味料,自己想用哪种,即可自取,口蘑炖鸡本来是油汪汪的一片,彦莹将鸡汤上边的黄色浮油都撇了去,瞧着清亮亮的一罐子,尝起来鲜而不油。   士子们拿了筷子夹菜吃,一个个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味道委实好,比豫州城酒楼里的饭菜还要好!”   有人惊奇的问彦莹:“肖姑娘,你怎么不去酒楼做厨娘哇,这手艺,保准东家会看重你,每月的银子可是足足的!”   彦莹笑了笑:“各位就莫要夸三花了,不过如此而已。”她的志向可不是做厨娘,彦莹望了望一碧如洗的山头,心中有几分骄傲,经营自己的田地,总比去酒楼听人使唤要好。   林知州听着那些士子们建议让彦莹去做厨娘,不由得好笑:“你们让百香园的东家去做厨娘?可不会将眼睛擦亮些?”   “百香园的东家?”不少人惊讶的望着彦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百香园在豫州城里几乎是人尽皆知,大家都说百香园里卖的东西好,个个称赞,可对于这群只知埋头读书的士子来说,他们并不知道这百香园的老板就是面前这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百香园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林大人莫要太夸奖了。”彦莹谦虚的笑了笑:“哪里比得上各位锦心绣口,满腹经纶。”   听了这话,有人踌躇满志的笑了起来:“肖姑娘倒也有自知之明。”   在一旁打帮手的四花有些不乐意,哼哼唧唧道:“三姐,你只是说得谦虚,你瞧瞧那群人,这般不客气的照单全收了!”   有个士子离得近,耳朵也尖,听着四花抱怨,不由得哈哈一笑:“小丫头,我们总比你三姐要多读些书,你就不要不服气了!”   四花手下没停,将桌子上一片狼藉的碗筷收到了桶子里,朝着那人笑了笑:“你比我三姐多读些书?多读有什么用,做起文章来,写起诗来,不见有我三姐好。”四花很不屑,那些人只不过是嘴巴里说得神气,哪里比得上自家三姐?三姐不仅会做生意,还会指点二姐夫念书哩!   自从下定决心去参加秋闱,肖经纬便去向林知州辞职,这文书虽然没什么太多事情做,不过是誊写下卷宗,记录下材料,可毕竟还是要个人做,他既然准备温书迎考,自然就不能再到衙门里呆着了。   林知州十分和气:“你只管去书院念书,每日腾出一个时辰做事就行,休沐也照常,不必来补时辰了。”他还着该怎么巴结彦莹,肖经纬是她姐夫,给他方便,彦莹肯定会记在心里,林知州洋洋得意的摸摸胡须:“你多回肖家村去跟你妻妹讨教讨教,她脑袋灵活,还可以指点你一二。”   林知州本义是想要肖经纬去告诉彦莹,自己是如何厚待她的家人,可肖经纬却实打实的听了进去,他想起上回给肖家姐妹去报信的时候,彦莹就曾经指出过他说的话不切题,听起来颇有几分道理,现在知州大人又如此推崇她,看起来三花的学问真真是好。   肖经纬感激涕零的回了肖家村,憨憨的找彦莹来学做策论时疏:“三妹,就连林大人都夸你文章好,让我来请教你呐。”   彦莹听了心里头好笑,这林知州,本意不是如此罢?只不过肖经纬做文章确实还欠些火候,自己给他指出些不足之处来也是好的。彦莹思索再三,将自己语文老师讲作文的那一套拿了出来:“文章要有破有立,须得虎头凤尾……”   以前高中写论述文,跟大周的书生们些时疏策论有些类似,只不过他们更强调遣词造句。肖经纬用词的功底很扎实,欠缺的是清晰的立意、切入点选得不够。而且他做文章有个缺点,只会正面论证,不会反面论证,或许在他心里,只有真善美,没见丑恶。   “姐夫,你的文读下去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欠缺点力道。”彦莹拿着文章指指点点:“你瞧,你说要用这法子来治国,必得天下太平,可你难道不觉得很空乏?”   肖经纬小心翼翼的望着她:“空乏?怎么说?”   “就好比一个人只会说好话,别人见过一面就会忘记,你的文章里必须有一些发聋振聩的言语,这样才会让阅卷之人觉得精彩。”言语给他举了一个例子:“比方说,你想要呼吁变更青苗税,那你必须先痛陈现在税制的弊端,民不聊生民心思变……”   肖经纬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好像还未到此程度。”   彦莹有些气馁:“姐夫,你觉得看风景,是一马平川的好,还是有层峦叠嶂的好呢?”   二花在旁边都忍不住了:“肖经纬,你个死呆子,听三花的,保准没错!”   肖经纬对于二花历来言听计从,连连点头:“好好好,以后我这样写。”   “有时候你还可以写点名言警句……”见肖经纬一脸迷茫,彦莹赶紧进一步解释:“就是那些知名人士说过的话。”   肖经纬满脸痛苦:“有时候也想着要引经据典,可就是一时记不起来,心里有如蚂蚁在爬,可不管再怎么爬也想不出来哇!”   “写不出来你就编呀!”彦莹叹气:“你难道不会说,某某曾云……”   “这也行?”肖经纬被彦莹说得一愣一愣的:“阅卷恩师会不会发现是我编的?”   “他能记住那些知名人士的每一句话?我才不相信。”彦莹摇了摇头:“你自己说,你能全部记住?”   肖经纬露出迷惑的神色:“我试试看。”   照着彦莹的指点,他写了一篇策论给夫子看,夫子看过后大为惊奇:“经纬,你这些日子进步神速!”   肖经纬得了夸奖,这才放下心来,一心一意照着彦莹的法子去做,肖老大一家听了也是惊奇,家中姐妹更是将彦莹看作了神仙般的人物。二花感激不尽:“三花,那老神仙的宝书里还有教人做文章的哩!”   “有那么几条。”彦莹忍着笑,一本正经的回答。   二花叹气:“若是多几条,那就更好了。”   四花不知道这宝书的故事,只是觉得自己的三姐天文地理,无一不知,现在听着士子看轻彦莹,所以心中有气,眼睛侧目,颇有些挑衅的口气。   那士子听了以后脸拉得长长:“你姐姐每日脸朝黄土背朝天,还能写出诗来?莫要说笑话了,想要给她贴金也不是这样的。”   四花生气的跺了跺脚:“你不相信就算了。”   旁边有人充满讥讽的语气道:“等会有赛诗会,让你三姐也来写诗瞧瞧?”   众士子听了这话,都哈哈大笑起来:“人家字都认不全,你还让人写诗?真是笑话。”   “三姐,三姐!”四花气呼呼的朝彦莹跑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三章吟诗   “跟他们争执个啥子,我没有念过私塾,只不过隔着窗户听了些课,哪里能和他们相比?人家才是博学多才!”彦莹正陪着林知州在说话,见四花嘟着嘴巴跑过来,伸手刮了刮她的脸:“快些去收拾了桌子,他们马上就要赛诗了。”   写诗自己还真不会,背几首诗来艳惊四座倒是有可能,但彦莹觉得没必要,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过是农村丫头,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小姐,需要点亮这附庸风雅的技能,她朝四花笑了笑:“还不快些去。”   四花嘟嘟囔囔道:“三姐,我听你念过诗,可好听。”   彦莹一怔,自己干活的时候,心情一高兴,扯着嗓子唱了几句,竟然就被四花当成作诗了,她笑了笑:“那是三姐在瞎说,哪里能拿出来献丑?别想这么多了,快些去收拾。”   林知州对彦莹这般有自知之明还是比较满意,笑容满脸道:“肖姑娘果然是个稳当人,知道自己的深浅,像你这样的人,如何会不成功?做起事来定然是能做一件成一件的,”   彦莹笑着点头:“大人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   林知州笑着添了一句:“肖姑娘得许世子照顾,去了京城以后,自然会要被去邀请参加游宴的,肖姑娘不如多念些诗书,也好做些准备。”   这也想得真远,京城的游宴,哪里轮得上自己一个小丫头混进去的?再说了,即便能混进去,她不去凑热闹也就是了。她朝林知州点了点头:“多谢大人好意,三花一定抓紧时间多看看诗书。”   “我年幼时曾写过一卷诗集,虽然不是大家之作,自以为倒也是可圈可点,我回头让人送了过来,肖姑娘看看若是觉得好,还请替我献给许世子,请他……”林知州斜着眼睛看了看彦莹,呵呵一笑,不再说话。   原来是想要自己替他说好话,却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彦莹笑着应承了下来:“三花一定给大人办到。”不就是送本诗集给许宜轩去看?也不是件什么麻烦事儿,行李中多带一本书也重不到哪里去。   赛诗会上士子们纷纷展露才华,众人奋笔疾书,将今日游春之感化作文字,寄于笔端,那竹屋外边的墙壁上张贴的诗作越来越多,慢慢的竟然满满的一墙。林知州笑着对彦莹道:“今日是在肖姑娘的后山游春,这评审,就由肖姑娘来定罢,彩头就由我来发便是。”   林知州心里想着,自己要借机送几十两银子给肖经纬,若是自己出面去点了他,只怕旁的士子不服气,不如让彦莹来评点一番,她是个机灵人,自然知道自己的用意是什么。   众位士子吃了一惊,纷纷望向了彦莹,这农家姑娘,知道品评诗歌?彦莹瞧着众人一幅疑惑的神色,微微一笑,走到了那都墙壁面前,开始看起那些诗来。   “肖姑娘,你的字认得全不?”有人在后边小声说了一句,众人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彦莹回头瞥了他一眼,认认真真回答:“十之八九还是识得的。”   大周用的是繁体字,她开始才过来真有些认不全,后来借了肖经纬的书看了看,不认识的字自己连蒙带猜,或者请肖经纬教自己,过了一年,差不多也就认全了。掌握了繁体字以后,彦莹才发现这繁体字比简体字可实在得多,有时候一个字从它的字形就能看出其中的含义,这还真正是文化的传承沉淀。   “识得?你念一首看看?”有些将信将疑:“否则怎么能证明你有评点的能力?”   林知州有些担心,肖姑娘……会不会不识字?那他这个知州的面子往哪里放?后来想着她来知州衙门推销红油罐头时,在领银子的收据上头签的是自己的名字,这心才略略放了下来,又听着彦莹抑扬顿挫念了一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彦莹随便念了一首,念完之后摇了摇头:“一般,一般。”   前世她学过的诗歌都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佳作,字字句句都是精致异常,哪怕是白描的手法来写诗,也是极其有韵味的,现在念到这一首诗,自然觉得大为逊色。   作诗的士子脸色通红:“肖姑娘,你又知道些什么,竟敢非议!”   “这位公子,既然林大人要我做评点,我自然就可以说出自己的感想,这做诗顶顶要紧的就是讲求意境,另外就是用词用典,公子觉得你这意境又在哪里?”这位士子的诗作就是简单描述了一下春景,然后抒发了下自己快乐的心情,在彦莹看来,真跟前世的小学生日记有得一拼。   “意境?”那士子喃喃道:“你一个乡野村姑,知道什么意境?”   彦莹一点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这位公子,你觉得我这两句又如何,可有意境?”   顷刻间,草坪上站着的众人顿时都直了背,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彦莹 ,就是林知州都有些站不住身子,一只手扶住了桌子,手指不住的敲打着桌面:“好诗,佳句!还请肖姑娘补齐几句!”   彦莹摇了摇头:“不过是偶然有感而发罢了,这作诗岂能强凑!”这是晏殊写的词,可不是诗,她若是想改了作诗,只怕是会狗尾续貂,还不如就这样算了。   “肖姑娘说得是!这才是得了这作诗的真谛!”林知州大为赞叹,想到自己竟然还不知深浅的说要送了自己以前写过的诗集给彦莹,这不是鲁班门前耍大斧?林知州只觉得自己的脸皮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见彦莹念了一句诗便将全场士子压住,四花在旁边心里舒服得要命,笑得眉眼弯弯:“我说过了,我家三姐会作诗!”   彦莹朝众人一点头:“我哪里会作诗,只是会看诗罢了,众位公子写得都不错。”她一排看过去,点了三首出来,其中并无肖经纬。   林知州此时已经全然没了想拍马屁的心思,他望着彦莹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心中暗道,这位肖姑娘,只怕是以后会要鲤鱼跳龙门哩,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赚钱毫不含糊,没想到这文才也如此高,自己可得好好攀着她这根线才是。   过了两日,豫王府派来的人到了,接了彦莹去京城。   来的管事妈妈见着肖老大一家每人手中拎了一个大包往马车上堆,连连摆手:“不用带这么多东西过去,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肖大娘一愣,举着包裹道:“这四时衣裳什么的,总要带几身过去。”   管事妈妈笑道:“大婶子你就放心罢,我们家王妃已经替肖姑娘做了不少衣裳呢。”她看了看站在那里的彦莹,心里头感叹,听着从别院回来的丫鬟婆子们议论,世子爷看中了一个乡下丫头,为了她还将秀云给赶走了,现在看来这肖姑娘可真是比秀云长得水灵,瞧着也是一副聪明模样,难怪世子爷会喜欢她。   她可是瞧着秀云长大的,也知道她有这份心思,大家也都以为秀云肯定要做世子爷的屋里人。可没想到世子爷来别院躲流年以后,这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就变了卦。听说王妃本来要将秀云发卖的,后来还是几位管事妈妈一力做保,这才将她留下,只是不再服侍世子爷,在王妃院子里做些粗使活计。   听跟着去别院的丫鬟说,秀云是得罪了这位肖姑娘才被罚的,可罚她的是王妃,却不是世子爷,看来这肖姑娘也得了王妃的欢心,入了她的青眼,管事妈妈暗自拿定了主意,一路上要小心照顾着。   肖大娘听说王妃给彦莹做好了衣裳,心里沉甸甸的一块,心底里那个想法慢慢的钻了出来,一点点要将她吞噬。莫非三花真是那王妃的女儿不成?肖大娘死命的攥着包袱,一颗心上上下下,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三花,你全部带着去罢,王妃好心给你做了衣裳,可也不知道合不合身,这里边有几件衣裳是林知州送来的,他一片心意,你还是莫要拒绝了。”肖大娘执意将包袱塞到了车上,心中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似乎只有将自己给彦莹做的衣裳全带上,她才稳当些。   彦莹抓住肖大娘的手笑了笑:“阿娘,我隔几个月就会回来一趟,你莫要担心。”   肖大娘眼圈子立刻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悠悠的快掉了下来。她掀起衣裳角儿擦了擦眼泪:“三花,要好好照顾自己,凡事莫要逞强。”   彦莹点了点头:“我知道咧。”她朝着二花笑了笑:“二姐,你便好好的在家筹备亲事,等着成了亲就到京城来。”   二花爽快的答应了一声:“中,我肯定要来帮你。”   早两日肖文华还跑过来嘀嘀咕咕,说什么她成亲以后就是肖经纬的人,肖经纬在哪里她就该在哪里,怎么能撇了肖经纬去京城。她都懒得跟他说,只丢了一句:“村长,你只能管到你孙子,别来管我。”   肖文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后来肖经纬赶着过来将他拉了回去:“爷爷,我觉得二花这样做很好,我一定要秋闱高中,明年去京城找她!”      ☆、84   马车辘辘作响,单调得无以复加,两条长长的车辙留在灰白色的官道上。春风渐渐,将锦缎软帘瞧瞧吹起,从那一角漏进了金灿灿的阳光,也漏进来缤纷的色彩,那是路边的绿树红花。   彦莹端坐在马车里,微微有些疲倦,停停走走的快五天,这才走到京城的近郊。以前每日坐了肖来福的骡车去豫州城,一点也不觉得累,这长途与短途真是区别甚大。   “肖姑娘,快到京城了。”辛妈妈撩开些侧帘,指着前边那道隐隐约约的青灰色城墙:“那边是皇城根儿了。”   彦莹好奇的将头凑了过去,就见一线青灰色的墙高高伫立,蜿蜿蜒蜒,似乎看不到尽头,肃穆的立在那边,显得很是端庄。官道上的车比早几日多了些,来来往往,好不热闹,路边挑担骑马的行人也多了不少,不时有扁担擦到马车壁上,发出细微的兹啦之声。   “这京城的城墙比豫州的城墙似乎要高了许多。”彦莹默默望着那道城墙,心里揣测是不是这修筑城墙也有规定的尺寸。   “那是当然,天子住的地方,可不是寻常州郡能相提并论的。”辛妈妈眉开眼笑道:“肖姑娘到豫王府就知道了,豫王府的大门可比寻常人家的大门要宽得多。”   肯定会要比寻常人家的门宽,要不是怎么叫做高门大户?彦莹笑着点了点头:“妈妈说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呢。”   辛妈妈十分自豪的挺了挺胸:“肖姑娘,等会你就能见到了。”   彦莹本以为豫王府的马车只是接她到百香园那边,没想到辛妈妈说王妃要她先去豫王府,她还有些事情要交代。彦莹心里知道豫王妃是着急想见自己女儿,也没有推托,反正今日不见,明日豫王妃也会变着法子喊她过去的,不如自己主动送上门给她瞧瞧,顺便感谢一下她出手相助。   马车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士兵见了马车上有豫王府的表记,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辛妈妈出去答了几句话便放行了。彦莹掀开侧帘瞧了瞧,只见着城门口那里银色的盔甲,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京城的街道比豫州城的不知道要宽了多少,并排走四五辆马车都毫无压力。刚刚过了城门口没多远,街道两旁全是店铺,到处都是人,熙熙攘攘的走着,从侧帘那边望过去,就见着各色的簪子,乌黑的头发。   马车从热闹的街道穿过,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慢慢拐到了一条街上,这条街铺面不多,而且后边全有一道道的矮山墙,矮山墙里又忽然蹿出了高高的墙垛,似乎将这条街道围了起来,一层层的似乎如莲花花瓣。   “这个地方全是贵人们住的,能在这街道上住着的,身份可不同一般。”辛妈妈指着前边一个小巷子口道:“豫王府的后门就是从这里过去的。”   彦莹下了车,跟着辛妈妈从那小巷子里慢慢朝前边走了过去,院墙实在太长,走了一大圈才绕见一道乌黑的门槛,有两个婆子坐在那里,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在说闲话,见者辛妈妈过来,两人都笑着站了起来:“老姐妹,回来了?”   辛妈妈笑道:“可不是?差不多有十来日没在府里头,也不知道有什么新鲜事儿没有?”   一个婆子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就如一朵开残的花,两只眼睛挤了挤:“还不是原来那点事情,鸡毛蒜皮的,都见怪不怪了。”   旁边那婆子丢了一粒瓜子壳儿:“呵呵,现在可比以前要不同了些,自从皇上皇后娘娘传了王爷过去,这府里头,就不是西风压倒东风了。”   辛妈妈脸上路露出了欢喜颜色:“毕竟皇上圣明,皇后娘娘也维护着咱们王妃。”   彦莹站在旁边听了两耳朵,婆子们津津乐道的这事情,她虽然不是很清楚,可听了辛妈妈那话,意思就是说豫王妃得了好处,心里倒也为本尊的亲娘感到高兴,豫王妃大方和气,希望她的日子过得顺心顺意就号。   “老姐妹,这个姑娘是进府来做丫头的不成?”一个婆子像是忽然发现了彦莹一般,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啧啧道:“好个水灵丫头。”   辛妈妈朝那婆子摆了摆手:“人家可是做大生意的!王妃这次喊她过来,就是想请她来一块合伙做生意哩!下次肖姑娘来找王妃,还请老姐妹通融下。”   彦莹笑着从荷包里摸出两个早就准备好的银角子,亲亲热热往两个婆子手里塞了去:“两位妈妈辛苦了,拿了去打点酒喝。”   “哎哟哟,这怎么敢当!”两个婆子捏着银角子只是笑,顺势将门打开些:“肖姑娘,请进。”   豫王府里边实在大,绕着那个湖泊走了好半日,才见者一堵矮山墙,粉白的墙壁,黑色的瓦片,瞧着很是清爽。看门的丫鬟见辛妈妈引着彦莹过来,笑着将她们迎了进去:“王妃一直在盼着妈妈回来呢,这下总算是放心了。”   穿过前院中庭,总算来到了豫王妃的住处,朱红色的曲廊回合,屋檐下边的横梁上雕琢着精致的花纹,走廊下边挂着一排鸟笼子,有丫鬟抓着粟米在喂鸟,见辛妈妈过来,眉眼盈盈的奔道面前:“王妃刚刚还让我去角门边看了一回!妈妈可算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偷眼打量了一下彦莹:“这就是肖姑娘?”   辛妈妈啐了她一口:“多嘴多舌的小蹄子!也就是在王妃院子里说说便是,若是到外头去说三道四,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那丫鬟扭了扭身子:“哪能呢,我又不是不知道侧妃娘娘眼睛只顾往咱们院子里头瞄!”   “知道就好。”辛妈妈瞪了她一眼,这才朝彦莹弯了弯身子:“肖姑娘请进。”   门口立着一个打门帘的丫鬟,一手将那闪着金色光芒的帘子给擎了起来,彦莹瞅了一眼,那门帘是上好的金丝绒做成的,果然是王侯府邸,这门帘子的料子都如此考究。   豫王妃坐在屋子中央,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春山行乐图,工笔描绘,惟妙惟肖,若不是她坐在椅子上,远远看着仿佛人在画中一般。见者彦莹进来,豫王妃有几分激动,手指捻着衣裳的里子,发出了轻微的细响,李妈妈赶紧朝站在一旁的丫鬟呶呶嘴:“还不赶紧给王妃换杯茶。”   彦莹走到前边,朝豫王妃行了个礼:“多谢王妃提拔。”   豫王妃的脸微微发红,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彦莹,真恨不能一把将她拉到怀里,好好的抱着她,感受到女儿那久违的亲热之情。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沉着声音问道:“肖姑娘,一路辛苦了。”   “豫王府的马车宽大,也不辛苦,再说还有辛妈妈一路照拂,实在顺利。”彦莹笑着将辛妈妈夸奖了一番:“三花是第一次出豫州城,什么都不知道,幸好有辛妈妈在一旁指点,方才明白了不少东西。”   豫王妃喜滋滋道:“妈妈去领五两打赏银子。”   辛妈妈偷偷瞧了一眼彦莹,心道这肖姑娘真是机灵得很,知道投桃报李,自己刚刚在角门替她说了说,这下马上就有回报了。   “肖姑娘,百香园已经装修好了,农庄那边也按照你说的将田地收拾出来,就专等你来主理了。”豫王妃的手藏在衣袖里,不住的打着哆嗦,极力的压制着自己那亢奋的情绪,佯装平静的问:“这次带了多少东西过来?要不要再去接一转?”   彦莹恭恭敬敬道:“这次装了三车货,还要两日才能到京城,这两日我打算去京城转转,看看自己的东西定个什么价位才好。”   豫王妃连连点头:“那肯定要比豫州城卖得贵些,这京城里有钱的人多着呢。”   “可不是?”豫王妃的贴身丫鬟秀月笑着道:“可以翻个倍吧?”她偷偷打量了王妃一眼,心中暗道自己主子大概是不想跟朱侧妃争宠,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做生意上头?自己可要表现得机灵些,像辛妈妈那样,轻轻松松就得了五两银子呢。   “翻一倍?”彦莹有几分吃惊:“京城的人再有钱,也不会个个都愿意做冤大头的吧?我想着稍微提一点就算了。”   豫王妃显得格外积极,兴致勃勃道:“上会回你让简护卫送过来的烤鸭很好吃,你打算卖多少钱一只?五两银子总要吧?”   “五两?”彦莹睁大了眼睛:“哪能卖五两?我想着卖二两也就够了。”豫州的百香园卖一两五,到京城卖个二两,也算是补足了差价,这五两银子,也实在太多了些,谁会花五两来买一只鸭子?   “五两都不能卖?那还能赚多少银子?”豫王妃摆了摆手:“以后我来帮你联系卖家,五两银子一只!”   站在旁边的丫鬟婆子都大吃了一惊——王妃,这是要亲自下场做生意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预备   阳光从明当瓦上漏了下来,照在豫王妃的脸上,让她的脸孔发出莹莹的光亮来,这时候的她,完全不似一个将近四十的妇人,瞧着还有些许小孩子的神态,仿佛对做生意很是向往,一脸期待。   彦莹暗自叹气,这豫王妃想给自己女儿补偿的心思也太急切了些,这般莫名其妙的对自己好,做得太过了,人家指不定会起疑心。放到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可这里是豫王府,一举一动都要小心翼翼,如何能这般意气用事?   “三花感谢王妃好意,只是这做生意还需慢慢来,不能急于求成,三花先照着自己的方法来经营百香园,若是没有起色,再来找王妃罢。”彦莹笑着朝王妃行了一礼,话里有话:“三花知道王妃想给世子爷多攒点媳妇本,可也不是这般着急的。”   旁边站着的丫鬟婆子听着彦莹这话,个个“嗤嗤”的笑了起来:“肖姑娘,你说话实在有意思,我们家世子爷娶媳妇的银子早就准备好了,哪里需要你来帮着赚!”   豫王妃听着彦莹这话,忽然有几分醒悟,自己是表现得太急切了些,这院子里头虽说都是自己的人,可若是遇着个嘴巴把不住门的,将这事情说了出去,那朱侧妃心细,指不定还会从里边咂摸出什么门道来,还是谨慎些好。   “肖姑娘这般有志气,倒也是难得。”豫王妃笑着望了彦莹一眼,一只手紧紧的捏着茶盏盖子:“我也是每日住在这深宅大院里头,难得出去透口气,想着寻些新鲜事情做做。”   李妈妈在旁边附和着道:“王妃,你这也是太闲了些,不如慢慢的访着,看看京城里哪家贵女适合做咱们府里的世子妃才是!”   豫王妃有几分惆怅:“可不是呢,瞧着轩儿年纪渐渐的大了,也该替他留言了。”   这话题总算是转了过去,彦莹微微一笑:“王妃,还请派位妈妈带我去百香园一趟,我得到那边瞧瞧去。”   “李妈妈,你带着肖姑娘去百香园罢,等会还送她去田庄瞧瞧。”豫王妃一双眼睛只是盯着彦莹不肯放开:“看看还要不要带几个丫鬟去收拾整理下肖姑娘的住处。”   豫王妃给彦莹安排的住处就在百香园后边的小院子里头,百香园外边是繁华的大街,里边却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瞧着被精心收拾过,靠着墙新栽了一排桂花树,屋子的墙壁很明显是重新粉刷了一遍,白色的墙面里还掺杂着一些淡黄色的香料,闻着十分清新。   外边的百香园不如豫州城的大,可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有这么大的一个铺面,已经难能可贵了,彦莹心里头想着,若是生意好,就将那二楼装修起来,这样也就能多出一层铺面来了。   “肖姑娘,这掌柜与伙计,世子爷都给你挑好了。”李妈妈带着彦莹看了一圈,来到了后院,指了指一间屋子:“这边是肖姑娘住的地方,王妃已经替肖姑娘准备了四时衣裳,若是少了,跟我说一句,我自然会给肖姑娘去添置。”   彦莹推开柜门,就见一柜子都是衣裳,手摸着过去,全是柔软光滑,绫罗绸缎,各色各样,就如天上的彩虹,几乎要将眼睛都看花。彦莹咧嘴笑了笑:“妈妈,够了够了,我哪里穿得了这么多,这样精致的衣裳,我也用不上。”   李妈妈笑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肖姑娘,莫要说用不上,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那就等有机会再说吧。”彦莹笑了笑,将衣柜的门关上:“还请妈妈带我去农庄一下,我带了不少菜种,要赶着去下了地。”   李妈妈见彦莹说得急切,也不敢怠慢,赶紧领着她往外边走,刚刚出了大门,就见着几个人急匆匆的过来了,为首的正是简亦非与许宜轩。   “哼,妈妈也不派人跟我来说一声!”许宜轩气呼呼的朝李妈妈瞪了一眼:“国子监又没多远!幸亏我推算着肖姑娘今日该到了,派了长随回府打听了下!”   李妈妈连声赔罪:“世子爷,还没来得及。”   彦莹赶紧上前一步,笑吟吟道:“都是我着急想要来看百香园呐,不干妈妈的事。”   许宜轩这才将脸色放松了些,笑着看了彦莹一眼:“怎么样?我亲自来看了好几次,那些工匠着实可恶,竟然想偷工减料,被我狠狠的骂了一顿才老实了。”   “许大哥费心了。”彦莹朝他点了点头:“这里头收拾得很好。”   “那还用说?”许宜轩连忙邀功:“肖姑娘,早两日我跟师父一起,两人将这百香园又重新清扫了下。”   简亦非在一旁憋了好半天,现在听着许宜轩总算是提起他来,这才开腔:“三花,你这百香园弄得这般好,宜轩实在是出了大力气。”虽然是在表扬许宜轩,可简亦非说话的口气,却是以三花未婚夫来的,心里头十分得意。   程思薇虽然开始坚决不同意他的亲事,可最近她似乎消沉了许多,每次回家,母子俩都避而不谈这门亲事,在简亦非心里,母亲该是默许了,他洋洋得意的计划着,等送了日子过去,三花就可以开始备嫁了。   “多谢多谢。”彦莹朝许宜轩望了一眼:“我现在要去田庄,你也一道去?”   许宜轩兴高采烈:“那是当然,我可得替你去镇镇场子。”   简亦非没有说话,只是悄悄的站到了彦莹的身边,一脸快活的看着她,饶是彦莹大胆,可也禁不得他这般双目炯炯的注视,狠狠横了他一眼,将脸转过去。   “三花!”简亦非傻乎乎的笑着喊了一声:“今日要不要我帮你去种菜?”   “我也去!”许宜轩跟着讨好卖乖,看得李妈妈好一阵担心,世子爷这究竟是准备做什么?难道他还要跟他师父抢肖姑娘不成?瞧着肖姑娘那眼睛,只是望着简公子,偶尔应付般看看自己世子爷——世子爷肯定是没戏了。   一行数人,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不多时便到了京城郊外的田庄。田庄门口种着两棵大槐树,大门上还写着三个字:悠然居。   许宜轩得意洋洋的指着那扇大门道:“那是我娘亲笔写的字!”   这田庄是豫王妃的陪嫁,当年镇国将军府打发了她五处田庄,以这一处最大,有良田,有池塘,还有新整出来的菜地。彦莹站在门口瞧了瞧,只觉得一片碧色望不到尽头一般,心里很是满意。在京城,要找出这样一个大田庄来,可真是难得,更难得的是,一年只要交五千两银子,这租金实在是便宜。   “肖姑娘,你不用真交五千两银子,一年交个两三千两,我会替你去和我母亲说。”许宜轩实在热情:“你又能赚多少银子,哪里要交这么多租金的?”   彦莹哈哈一笑:“既然已经说好五千两,我自然要交这么多,可不能赖皮。”   几个人站在田庄门口正往里边走,庄头急急忙忙的迎了出来:“世子爷安好。”   许宜轩指了指身边的彦莹:“这位肖姑娘将这田庄租了下来,她就是你们的新东家,以后什么事儿你都得听她的!还有这个,姓简,是小爷的师父,是……”他停了停,心里头还是有些酸溜溜的,决定不将他是彦莹未婚夫的身份说出来,只是介绍了一下简亦非的官职:“我师父现在已经是朝廷正三品的官儿了,你可要当心些!”   虽然已经决定不搀和到师父与肖姑娘的事情里边去,可许宜轩心里头总有些微微的小别扭,单独见着简亦非或者是彦莹,他都没什么别的反应,可两个人肩并肩的站在他面前,还是会有些发酸。   庄头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世子爷这般介绍简公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从那公子的目光来看,肯定跟这新东家有密切的关系。他瞧了瞧彦莹,见这位新东家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生得水灵灵好模样,心中微微有些疑惑,这小姑娘家,租偌大一个田庄,倒也是一件稀奇事儿。   “庄头好,贵姓?”彦莹笑着瞧了瞧那四十来岁的汉子:“还请庄头大叔多多照顾。”   “我姓莫。”莫庄头领着彦莹往里边走:“肖姑娘要求整理的菜土都已经开了出来,还有几个大烤炉,也已经砌了出来。”   “有劳莫大叔了。”彦莹走到菜地那边瞧了瞧,就见那边一块一块的菜地相邻,很是整齐,有一半菜地已经种上了菜蔬,这是上回彦莹让人捎过来的种子,青青翠翠的一片,还有一半,灰褐色的泥土很明显是刚刚翻新不久,土坷垃都刨得细碎,正适合种植。   “莫大叔,麻烦喊些庄户过来,我来教你们种这些菜籽。”彦莹拎了两袋子菜种,这些菜蔬有特殊的种植要求,她怕庄户们种坏了,所以特地准备自己来做示范。这些菜籽都是她精心挑选过了的,颗颗饱满强壮,种出来的蔬菜肯定会味道好产量多。听说京城这几日天气好,若是好天气能持续下去,等着再过十多日,这菜就能上市了。   莫大叔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彦莹手中的菜籽道:“肖姑娘,这种菜,不是洒了菜籽到地里便是?”   彦莹微微一笑:“莫大叔,这里边可有不少讲究呢。”   若是随便种蔬菜,一样能长出来,可是那深耕深种,与这浅耕又效果不同,这密种与间隔大小适中,效果又不同,两种不同的菜蔬夹杂着种,与单种一种,又有不同,这里头的窍门实在不少,又如何能随便种植?   第二百一十六章田庄   裙子高高的挽起在腰间,两条淡绿色的裤管被风吹着不住的扇动着,贴在细白的脚踝上,瞧着就如两片绿色的树叶包住了洁白的花蕾。李妈妈见了大惊失色:“肖姑娘,快将裙子放下来!”   彦莹低头看了看,淡红色的裙子还坠在膝盖这里,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当:“妈妈,我未必还穿着裙子种菜不成?”   李妈妈讪讪道:“肖姑娘,这京城不比豫州,还是要守些礼节。”   彦莹十分不解,看了看自己的裤管:“我这不穿着裤子吗?”她又没有露出不该露的地方,李妈妈也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她在豫州的时候,还将裤腿卷到大腿上边,两条小腿就这样露在外头哪!幸亏本尊刚刚出生就被换了出去,要不是自己穿到一个娇滴滴的郡主身上,这也不能做,那样也不能做,保准会要被憋死。   “妈妈,不必讲究这么多。”简亦非赶紧将长袍一撩:“三花,没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来帮你种菜。”   李妈妈见着简亦非也将袍子系到腰间,手里拿了把锄头,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不禁没了话说,见着许宜轩也准备撩云锦袍子,大惊失色:“世子爷、世子爷!”   许宜轩脸一拉:“妈妈,你又怎么了?”   “世子爷,你可不能去那菜地呀,到处都泥巴,仔细鞋子弄脏了!若是让世子爷也下地干活了,回府以后王妃还不知道要怎么样责罚老奴呢!”李妈妈一脸沮丧,真是弄不懂,世子爷怎么就对种地这般有兴趣了?   “哼,小爷还挑过粪哪!”许宜轩很是骄傲:“肖姑娘,你给我作证,是不是?”   彦莹笑着点了点头:“没错儿。只是现在种地人手够了,许大哥你就不用过来了,我也只是教他们怎么怎么种,不会要花太多时间,你且到菜地旁边等等,我马上就好。”   “哦,这样。”许宜轩有些讪讪,本来想问,为何我师父跟着你去菜地你又不拦着他,可想来想去,简亦非与自己,身份毕竟不一般,顿时没了精神。   李妈妈见彦莹及时出声制止,心里头倒也觉得满意,这肖姑娘还是善解人意的,真是要世子爷下地帮她干活,这话传了出去,若是给王爷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顿臭骂。她站在旁边弯腰道:“世子爷,你还是到旁边歇息着罢。”   许宜轩有些不高兴,可彦莹明确表态不让他来帮忙,也只能闷闷不乐的坐到了一旁,旁边几个长随赶忙替他去沏茶:“世子爷,稍微歇会气就好了!”   彦莹将庄户喊到一处,亲身示范该怎么样种植菜蔬。那些庄户们听了彦莹的话,个个都是惊讶不已,这新东家瞧着年纪轻轻,可这做起农活来,真是一套一套的,好像是经年的老农夫一样,而且她提出来要间杂种植,也让他们觉得很是新奇,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种过菜,想种的时候,洒一大片种子,一块地里全是一色的菜,今日听了,方才知道有这么多讲究。   彦莹交代了如何种菜以后,将种子分给庄户:“你们拿着去种好,这几日我会教你们怎么样护苗,怎么样沤肥,怎么样让这菜蔬长得更好些。”   “肖姑娘,”莫庄头见着彦莹说得头头是道,心中也不免钦佩,他指了指远处那一片稻田,很认真的询问:“这种水稻,可有什么讲究?”   彦莹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京城这边一般只种一季稻子,我现在想着要种稻麦双熟才好。”   、   豫州靠近长江,算是大周中部地区,有种单季稻的,也有种双季的,肖老大勤快,即便是那地在山脚处,算是旱地,他都硬种了两季出来。旱地不如水田,土质也不好,彦莹去年春天就开始研制开发新的稻种,这样也能水稻增产一些。   前世里有袁隆平院士发明了杂交水稻,将稻子的产品翻了好几倍,解决了世界的吃饭问题,彦莹心里头知道,这杂交水稻不是这般好培植的。袁院士也是很偶然在海南找到一株特别的稻子,将它与一般水稻杂交以后得出稻种,再继续不断研究探索,这才将产量丰富的杂交水稻培植出来。   去年春天,她就开始在地里寻找不同的水稻苗,希望能找到稍微强壮些的稻种。她知道虽然运气不是从天而降的,可机遇总是更喜欢来敲有准备的人的门,她在地里头转了一大圈,终于在稻子快要扬花的时候找到了几株比较强壮的稻草。   她拿了这几株稻草与肖老大田地里的稻草进行授粉,开始在一块小小的田里培植稻种,最后那一季稻子收割的时候,她收获了颗粒饱满的稻子。   虽然这跟前世种植的杂交水稻还相差甚远,每一根稻穗上头结的谷粒也少了差不多一半,可这毕竟已经是很大的成功,肖老大见着那稻株都啧啧称赞:“三花,这稻子怎么种出来的?为啥都这般大,比我那地里的要结实多了。”   彦莹笑着道:“还会更好呢。”   秋季那一次播种,她又找出了几株比较强壮的稻种,与自己春季培植出来的进行杂交,这一次收了下来,比春天那回又稍微好了一些,只是还没达到彦莹心中想要的那种程度。她知道想要开发新品种,不是那般容易,地域的一致性让她寻找不同稻种变得很困难。   按着道理,去南方找稻种是最佳的途径,可她现在还没去南方的条件,只能慢慢的在北方摸索了,京城与豫州也隔了一段距离,不知道在这边能不能找到与豫州那边稻田里不同的稻株来。   去年收获的稻种,她留了一半给肖老大,自己带了一半到京城来,今年她要好好的再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在这边找出合适的稻株进行培植。她望了望远处的田地,看起来好像庄户们还没有动静,那稻田还是一块块的紧成一板,也不知道他们准备什么时候犁地下种。   “什么?稻麦双熟?”莫庄头吃了一惊:“京城这边的天气,只怕是不适合。”   北方气候冷,往往要等到六月末七月初才开始下稻种育秧,比南方迟了足足两三多月,布谷鸟叫的时候,这还没开始犁田,土结成板板了哩。莫庄头疑惑的看了看彦莹:“肖姑娘,天气不够暖和,下了种子也不会发芽。”   “没事,我自然有方法。”彦莹笑了笑,她准备做个育秧的棚子,只要里边气候合适,秧苗出来了,平素下稻种的时候,这边就插秧,刚刚好能赶着种完稻子,到了八月份收了稻子,然后就将稻田改成菜地,等着十一月份种小麦了。   “肖姑娘真有法子?”莫庄头激动了起来,平常都只种一季,潮湿的水田种稻子,旱地里就只能种一季麦子,现在要是能种稻麦两季,收成可就高了差不多一倍,这是看得见的银子呐:“肖姑娘,你要我怎么做?只管吩咐,我一定照着肖姑娘的照办,绝不会出差错!”   彦莹点了点头:“我正想要和莫大叔说这件事情呢。”转脸看了看简亦非,彦莹扬起手来:“亦非,你过来,咱们去稻田里转转!”   简亦非正和庄户们一道在洒菜籽,听着彦莹喊他,赶紧从菜地里抽身出来:“三花,要是做什么?”   “我要你帮忙,去砍几根竹子过来,然后把它削成长长的篾片儿。”庄户人家做这事情没有简亦非快,他那内力武功,拿来做这事刚刚好合适。彦莹望着简亦非,得意的笑,自己找的这个夫婿实在是好用,什么都能来一手。   许宜轩听着说去砍竹子,赶着跑了过来:“肖姑娘,我也去,行不行?”他满脸盼望的看着彦莹,说得可怜巴巴:“我跟着师父去练武还不成吗?一手劈一根竹子!”   彦莹瞧着他那可怜样儿,笑着点了点头:“你跟你师父去玩吧,小心扭了腰!”   “哼,小看小爷!”听到彦莹答允了,许宜轩心里头高兴,飞快的跟上了简亦非:“师父,你等等我!”李妈妈见许宜轩跑开了,有些慌神,也摇晃着身子跟了过去,身子不住的一摆一摆,就如追着去照顾幼雏的老母鸡。   莫庄头见着许宜轩对彦莹这般小心翼翼,更是有些敬畏之心,这位肖姑娘可是来头不小,就连世子爷都对她这般巴结。他陪在彦莹身边,小心翼翼问道:“肖姑娘,要不要先去看看烤鸭炉子?”   彦莹点了点头:“你带我过去看看。”   一排新建的房子,约莫有六七间屋子,莫庄头推开一扇房门,就见里边砌出了四个圆圆的烤炉,屋子的一边还修了几个柜子,里头全是木炭,这边还有一个精致的黄油橱柜,里边放着一些坛子碟子,这是用来装香料的。   彦莹打开炉门,身手探了探空间,大小正合适,与她标明的尺寸差不多,一个炉子约莫能同时烤上三十来只鸭子。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多谢莫大叔,砌得刚刚好。”   见着彦莹点头,莫庄头这才放下心来,高高兴兴的指着那些木炭道:“按着肖姑娘吩的咐,全部买的是果木炭。”   彦莹笑了笑:“莫大叔,你替我到庄子里头选几个心灵手巧的姑娘,我有事情要给她们做。”   第二百一十七章筹划   山脚下有一丛竹林,挨挨挤挤的一大堆,往那竹林里瞧着,幽深一片,似乎看不到一丝光亮,山风一吹,竹叶沙沙作响。好像有人在唱歌一般。   许宜轩跟在简亦非身后,走到竹林里头,低头一瞅,就见地上有一根很细的竹笋,顷刻间注意力便被吸引了过去。肖姑娘去年跟人抢着挖小笋子的事情马上浮在眼前。许宜轩抬眼望了望前边,简亦非正聚精会神砍竹子,他得意的一笑,弯腰揪住那根笋,拼命往外一拉,小笋子“咔嚓”一声发出轻微的脆响,他手上就只有一点点笋子尖尖了。   “宜轩,你在做什么呢?”简亦非听着后边有响动,转过头来,看着许宜轩将一截东西往身后藏:“那是什么?”   许宜轩连连摆手:“师父,我弄着玩呢,你别管我,赶紧砍竹子拖回去。”   “哦。”简亦非也没搭理他,继续拿着刀子砍竹子,不一会儿就剁了好几根,用绳子捆好,飞快的拽着就往回走。这边许宜轩也在李妈妈的协助下,挖了几棵小笋子出来,笑眯眯的用衣裳前襟兜着跟了过去,心里头暗自得意,肖姑娘看到了这些小笋子,肯定会高兴,去年那不还跟别人抢着挖小笋子呐。   简亦非拖着竹子走到了屋子那边,将竹子放到地上:“三花,够了不?”   彦莹瞧着连连点头:“够了够了。”这么多竹子,不仅能做出一个育秧的大棚来,还能做几个种菜的棚子,她还准备培植一些反季的菜蔬,以后冬日里也能吃到新鲜的青菜了。   莫庄头赶紧喊了庄子里头几个会做篾匠活的过来,和简亦非一起开始削片儿:“赶快些,肖姑娘要有用处哩。”   这时许宜轩与李妈妈气喘吁吁的走了过来:“肖姑娘,你瞧,我挖了不一些小笋子!”   这京城的天气比豫州要冷,这个时候就有小笋子了?彦莹有几分吃惊,看了看许宜轩手中拿着的东西,真是小笋子,再抬头一看,见许宜轩神色殷殷,笑着赞了他一句:“不错,等会我拿了这小笋子炒菜给你吃。”   许宜轩高兴得一双眼睛弯弯:“肖姑娘,是不是做那酸笋炒肉末哪?”   彦莹摇了摇头:“做酸笋还得十多日功夫才得好,只不过我今日依旧能做出些酸笋的味道来。莫大叔,厨房里头什么东西都齐全吧?麻烦捉一只鸡一只鸭过来,还去割些猪肉,卖些豆腐,我来准备午饭。”   莫庄头听着彦莹吩咐,不敢怠慢,赶紧派人去准备,彦莹走到菜地里瞧了瞧,这北方天气冷些,好多菜才长出几片叶子,只有那大白菜已经很是饱满了,还有那长叶韭菜与香葱大蒜,因着能耐寒,郁郁葱葱的一片。   彦莹割了两颗大白菜,又摘了一些韭菜香葱与大蒜,走到厨房那边,灶台旁边已经有两个小丫头,正蹲在那里拨弄着柴火,见着彦莹进来,赶紧站了起来:“东家好。”   “叫什么东家呢,怪别扭的,你们就叫我肖姐姐便是。”彦莹笑着将菜篮子放了下来,朝她们两人看了看:“你们是不是莫大叔的女儿?长得有些像。”   两个小姑娘笑了起来:“是。”那个年纪大些的,点了点自己:“我叫莫春妮,她叫秋妮。”   莫春妮瞧着不过四花那般年纪,秋妮略微小些,不过隔的岁数不会太大,两人望着彦莹将小笋子剥下一层层的壳,十分好奇:“肖姐姐,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我要拿这个做好吃的菜,你们帮我一起剥壳吧。”彦莹笑着将一根小笋子递到了秋妮手中:“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这个东西做出来的菜不好吃。”春妮很诚恳的望着彦莹:“我娘说了,这笋子最是吃油,没油水做出来不好吃呐。我们家原来吃过一次,干巴巴的,还有些麻嘴。”   “那你等会尝尝我做的小笋子,看看好不好吃。”彦莹将剥好的小笋子放到盆子里,用冷水泡上,里边倒了些许醋,又加了点盐,然后开始洗韭菜香葱。秋妮蹲在那里看了看那盆子水,伸出手去摸了摸小笋子:“我阿娘不是这样弄的。”   春妮将柴火点起,开始煮饭,不一阵子菜也弄齐整了,彦莹站在灶台边开始炒菜。那只鸡拿了清炖,只可惜现在口蘑还没出来,只能天几颗金丝蜜枣,鸭子切碎炒了个青椒碎碎鸭,豆腐依旧做成麻辣口味,小笋子这次还是炒肉末,只是没有了那种酸味,可因为用醋和盐泡过,吃起来脆生生的,还入了盐味,爽口得很。   许宜轩吃的心满意足,抹着嘴儿道:“肖姑娘,我好久没吃过你弄的饭菜了。”   彦莹笑着瞅了他一眼:“以后想要来百香园蹭饭菜吃,让长随提前送个信过来,保准让你吃得满意。”   简亦非在一旁以男主人的口吻道:“宜轩,你跟我说也一样。”   许宜轩点了点头:“师父,我知道。”心中有几分惆怅,师父就是师父,比自己厉害多了,一出手就把肖姑娘变成了自己的未婚妻,自己还是世子爷呢,肖姑娘根本就没朝自己多看一眼。   用过饭以后,彦莹让莫庄头将庄子里的人都召集了过来:“我有话要跟大家说。”   仔细清点了下,田庄里大大小小的约莫有三百多人,彦莹算了下,勉勉强强刚刚好够用。她打算分几大组,每组挑个能干的人做头目,替她管理好手下的人,这样她就不用劳心劳力的一个个进行指点了。   三百多人站在大坪里头,黑鸦鸦的一大片,彦莹和气的笑了笑:“各位,今日找你们来,我有事情要跟大家说。”   庄户们好奇的望着这年纪轻轻的肖姑娘,不知道她准备说什么,他们在这田庄多年了,以前都是莫庄头负责来收租子,每年差不多要交一半收成上去,剩下的一半勉勉强强能养家糊口。怎么今年忽然就换了个主儿,听莫庄头说跟豫王府关系密切得很。   实在有些想不通,这肖姑娘喊了他们来做什么?管他东家是谁,不还是跟原来一样,种些庄稼菜地,养些鸡鸭喂喂鱼,好歹也能将嘴巴糊住?若是运气好,自家孩子被豫王府的人看上了,选了去做丫头小厮,每个月还能拿一两银子的月例,也是额外的收益。只是现在肖姑娘一来,就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各位,我承租了这个庄子,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赚钱,而且还要带着大家一道赚钱。”彦莹望了望那些木然的脸孔,心里头知道,自己一定要将他们的兴趣引起来,否则庄户们没做事的热情,少不得会事倍功半。   “什么?带着我们赚钱?有这样的好事?”庄户们有几分惊讶,纷纷朝彦莹瞥眼望了过去:“怎么赚钱哇?”   见众人来了兴趣,彦莹微微一笑:“大家莫要着急,且听我将事情说清楚。”   她问了莫庄头这些庄户人家是怎么养家糊口的,结果发现他们与肖家村的村民性质不一样,他们大部分都不是自由人,被束缚在这租地上,所以工价可以压得低一些。   彦莹有些惊诧,这田庄跟京城近,要找事情做也不是没有,这些人怎么就能安安心心的在这庄子上住着?就没想着要去改变自己的生活?既然这些庄户人家都喜欢安安分分的呆在庄子里边,那自己给他们开出稳定的工钱,想来他们肯定会认认真真的给自己去做。   望着那一张纸渴望的脸孔,彦莹将自己的打算略微说了一下:“若是大家都能达到我的要求,那么我会按日期给工钱,成年男子六十文钱一日,女子五十文,孩子三十文,一个月结算一次。”   “什么?还能给这么多银子?”庄户们听了彦莹的话,一个个来了精神,嘁嘁喳喳的议论了起来:“肖姑娘,你莫是哄人的吧?”   “我肖三花说到做到,绝不会欺骗大家,但我的要求必须达到,若是没有达到,或者做错事情,我会扣发工钱,莫要拿怪我没提前说。”彦莹望了望渐渐平静下来的人群,朝他们笑了笑:“我的要求很简单,大家也都能做到,你们莫要担心。”   听着彦莹说了下那些要做的事情,庄户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外乎还是种田种菜养鸡养鸭的,只是好像跟他们的方法有些不一样。   莫庄头等着彦莹说完,跳到前边道:“大家好好跟着新东家干活,新东家说要咱们地里种稻麦两季哩!”   人群立即沸腾了起来:“稻麦两熟?怎么可能?”   彦莹平静的点了点头:“我说可以稻麦两熟,那就肯定能种两季!”这大周的京城实际上并没有太北边,只要抓紧些,这气候完全可以稻麦两熟。听着莫庄主的意思,以前是秧苗跟不上,育秧的时间有些晚,所以跟着那小麦种植也晚了些,现在若是能提前育出秧苗,扥个着天气一暖和就马上插秧,完全来得及。   “肖姑娘,你莫要开玩笑了,俺知道南方种双季稻,云州那边可以稻麦双熟,可人家是老天爷赏饭吃,咱们也眼馋不来的,咱们京城这边,要到六月才能下种育秧,那时间就足足晚了两三个月,哪里能种出稻卖双熟出来!”有人怀疑着看了彦莹一眼,这新东家该不是被人骗了吧,连下秧的时节都不知道,就跑过来嚷嚷着要种两季庄稼,怎么可能?   “我保证大家四月初就能有秧苗!”彦莹朝莫庄头笑了笑:“今日还请莫庄头根据庄户自己的意见,将他们划成十个组,每个组给我挑一个可靠的人出来,我明日再过来跟这十个人来交代一些事情。”      ☆、85   三月的春风格外柔和,吹着马车的帘幕不住的晃动着,从车厢里瞥眼看出去,能见着旁边有骑着马的几个人。   许宜轩一身淡紫衣裳,紫金冠在夕阳里不住的闪着亮光,他旁边的简亦非,穿着一身白色长袍,只是那衣裳上头已经有了些许泥巴的痕迹,灰色的一个个点子,好像溅在花瓣上的雨点。   今日许宜轩与简亦非两人陪了她大半日,彦莹心里头琢磨着,明日可不敢让他们再这样做,谁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哪里能够这样闲散?她擎了窗帘,朝外边喊了一声:“许大哥,你带着人回王府去吧,别送我了。”   李妈妈在一旁连连点头:“可不是?世子爷再不回府,只怕王爷回来了见不着世子爷会不高兴。”最近皇上让几位王爷都去内阁那边帮着理事,似乎是要看看众人的才干,豫王每日早出晚归的守在内阁那边,可回来的时候总要问一句许宜轩,顺便考究下他的学问。   这件事情在李妈妈看来,既是好事,又有些令人不安的地方。   以前豫王对许宜轩根本没这般上心,最近忽然生变,只怕是他为了想夺那太子之位,这才过来巴结王妃,要知道镇国将军手里握着兵权,在拥立太子这事上头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朱侧妃父亲至今不过是一个三品的官,娘家没有王妃这么大的背景,所以就显得逊色了不少,最近瞧着她似乎憔悴了几分。   可是豫王这般重视世子爷也未必是一件好事,以前朱侧妃根本没有将王妃与世子爷放在眼里头,每次见着王妃都将头抬得高高的,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她那儿子从出生到现在,都是被豫王放在手掌心里宠着的,更可气的是那儿子实在聪明,又被朱侧妃交得嘴巴甜甜,豫王回府就要将他抱到膝盖上头,跟他笑着说话。   去年王妃去别院看望世子爷,不知道是谁向皇上皇后告了状,说王妃是被朱侧妃逼着去了豫州别院,皇上皇后大怒,将王爷喊进宫里训斥了一顿,命他速速将王妃接回豫王府。王妃回来以后,一直觉得这事儿蹊跷,这么多年豫王对她冷冷淡淡,为何到这个时候才捅到皇上皇后那边去,很显然就是那些想要争宠的王爷们做的。豫王妃心里又喜又悲,也十分忐忑,就如一只护崽的母猫一般,将腰背弓了起来,随时准备着对付那朱侧妃的招数。   最近王爷盯得紧,世子爷没以往那般好玩了,每日里也没那么多快活的笑容了,直到今日这才真正欢喜了大半日,现在听着肖姑娘打发他回去,这脸色马上就有些不好看了。   李妈妈叹息了一声:“世子爷,赶在王爷回来之前,好好去温书,免得王爷到时候又责怪你,指不定那四公子还会在旁边添油加醋……”   朱侧妃的儿子,在豫王的子息中排行第四,豫王府里的人都喊他四公子。   许宜轩不耐烦的抓着缰绳带了带,咬着牙道:“哪一日我非得拿檀弓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那个死孩子,总是抓着他的错处向豫王告状,有时候还会无中生有,豫王斥责下来,他都没有反驳的机会。   “临阵磨枪也没什么用处,又怎么知道王爷会考什么书册?不如自己先向王爷说说你今日学到的东西,免得他挑三拣四。”彦莹趴在车厢门口给许宜轩出主意:“若是我,肯定就会告诉王爷,今日学了有关于农业方面的时疏策论,然后还可以将田庄里的事情结合说说,比方讲不是有一首什么诗来着……”   皱了皱眉,彦莹努力的想要挤出那几句话来:“我也不太记得了,里边好像有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这两句呢。”   许宜轩眼睛一亮,张口就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是不是这首?”   彦莹点了点头,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但只记得里边有这两句罢了。许宜轩轻轻又念了一遍,忽然间大喊了一声:“这主意妙,我都能跟父王说说这农耕之事了。”   旁边简亦非赶着又教了他一句:“宜轩,你还可以用太史公自传里那句话呢,意思也差不多,只是含义更深一些。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还记得否?”   彦莹听着简亦非文绉绉的念出这几句来,有些云里雾里,她心里头琢磨着,这几句好像就是说这天地万物的变化都是循序渐进的?也只是暗自在揣测,却不敢说出来,就见着许宜轩无比兴奋的点头:“师父,你这立论好,我想想该怎么与父王去说。”   李妈妈见着许宜轩高兴,虽然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也替他开心:“世子爷有把握就好,咱们赶紧回王府去。”   许宜轩这次没有坚持,只是看了一眼李妈妈道:“有没有给肖姑娘准备两个丫鬟,她一个人住在百香园,就怕她心慌。”   “我才不会心慌,这丫鬟就免了吧,我还不习惯被人伺候,只觉得她们碍手碍脚的。”彦莹笑了笑,前世自己承包山头的时候,带着一条狗每天守在那小木屋里头,也没见害怕,这百香园正在大街上,旁边还有民居,自己还怕什么。   “不行,一定要给你送两个丫鬟过来。”许宜轩说得很是认真:“你总得要几个跑腿的帮手不是?”   李妈妈也连连点头:“那是当然。世子爷,你放心,这事情王妃早就想到了呢,特地选了秀珠与秀文过来伺候着肖姑娘呐。”好不容易将肖姑娘喊到京城来了,王妃自然会妥善安排,怎么会让她太过劳累?早就已经预备下了丫鬟,只恨不能一气儿拨十多个过去伺候,要不是自己拼命劝说,王妃总怕要点一堆人去百香园呢。   “秀珠秀文?”许宜轩偏着头想了想:“好像是两个能干的?”   “自然能干,不能干王妃肯定不会派她们过去,世子爷你便放心罢。”李妈妈笑得脸上跟开了花一般,好说歹说才将许宜轩稳住,让几个长随送着他回去。瞧着许宜轩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街道拐角,李妈妈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算回去了。”等着转过脸来,见着彦莹正笑微微的瞧着自己,又有几分不安。   “肖姑娘,怎么了?”李妈妈见彦莹笑得有几分古怪,问得也小心翼翼。   “没什么。”彦莹继续朝她微微笑,笑得李妈妈越发的忐忑了。   彦莹刚刚在想着李妈妈实在太辛苦,要装出不同的脸孔对着不同的人说话,若是自己告诉她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不知道她会是什么表情,想得高兴,不由自主就笑了起来,却将李妈妈惊住了。   马车行驶到百香园已经是暮晚霞满头的时分,夕阳正沉沉的往西边落下去,晶莹透明的红色,就如那红心咸鸭蛋一般,彦莹吧嗒吧嗒了嘴巴,怎么看着什么东西都像是能入口的呢,难道跟许宜轩这吃货呆了大半日,也变成了吃货?   百香园的门开着,彦莹走了进去,就见院子里边坐着两个丫鬟正在说着闲话。李妈妈吆喝了一声:“秀珠秀文,怎么还没生火做饭菜哪?”   那两个丫鬟吃了一惊,赶紧站了起来,低着头道:“妈妈,我们没在厨房里做过事情。”   “没做过事情也要做,难道是让你们两人来做大小姐的不成?”李妈妈一拧眉头,两个丫鬟赶紧应了一句:“是是是,妈妈别生气,我们这就去做饭菜。”   彦莹哈哈一笑:“妈妈,做饭菜这事情慢慢来,今日我先做着,以后再教她们,逼着不会做饭菜的人去做饭菜,只怕是吃不下口。”   李妈妈将声音放舒缓了些:“肖姑娘对你们好,你们要只好,赶紧跟着肖姑娘学着,千万别偷懒!”   秀珠秀文感激的望了彦莹一眼,两人都恭恭敬敬道:“我们一定会勤快的。”   来妈妈又说了几句训勉的话儿,彦莹在旁边瞧着,心中暗道,不愧是豫王妃面前得脸的管事妈妈,这些丫鬟见了她都是诚惶诚恐,没有半句反驳之词。   等着李妈妈走了,彦莹才笑着对两个人道:“以后咱们在一块别分什么主子奴婢的,喊起来很别捏,我就直接喊你们的名字吧。”   秀珠秀文有些惶恐不安:“这怎么行,王妃说了要我们来伺候肖姑娘,肖姑娘就是我们的主子了。”   “我说了不用这般喊。”彦莹皱了皱眉头,也不跟她们两人多说,转脸瞧了瞧跟在身后的简亦非道:“你要到这里吃晚饭?”   简亦非讨好的凑了过来:“三花,我以后都要到你这里吃饭!”   彦莹一伸手:“交饭米银子。”   简亦非将荷包解了下来:“都给你,以后我的月俸全放到你这里。”   “你娘会怎么说?”彦莹白了他一眼:“以前你的月俸不都拿回去给她收着了?”   “我娘那个时候说攒钱给我娶媳妇,后来她连聘礼的银子都不给我,我自然不能再给她了。”简亦非看着彦莹,笑得十分舒心:“再说了,我这月俸,不交给媳妇,还交给谁去?”   秀珠与秀文在旁边听着只觉得有意思,睁大了眼睛朝简亦非身上看,这位公子瞧着穿着打扮,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为何却娶了肖姑娘做媳妇?   彦莹见她们两人好奇,大大方方道:“他是我的未婚夫,我现在还算不上是他媳妇,只能说是未婚妻。”   简亦非苦着脸赶上前一步,抓住了彦莹的胳膊:“三花,你可不能不要我。”   第二百一十九章温室   这些日子,彦莹几乎要忙晕了头,真正体会了什么叫分身乏术,若不是方嫂与她男人带着她妹妹一家过来,彦莹怀疑百香园开业还得要推迟。   铺子里事情其实不很多,喊了掌柜的与伙计过来,交代一番该如何摆放货物、商品如何标价、如何推销买卖、开业前三日如此让利酬宾之类,其余就没太多事情要说了。方嫂她们两家人是同着三辆货车一道过来的,一进来就笑:“二花在外村雇了一大批人,紧赶慢赶的才将货做出来呢。”   彦莹早就划算好了,这要供应两个铺子的货物,光只靠肖家村的人去挖小笋子肯定不够,所以她让二花在百香园打了收小笋子和蕨菜的牌子,去壳小笋子,四文一斤,新鲜的蕨菜,两文一斤这样就能腾出人手来专心做酸笋和红油罐头,今年肖家村就没有出现跑到后山去挖小笋子的热闹场面了——这后山现在已经被彦莹买了下来,也没多少人去挖了。   二花雇了不少人手,一次赶出了大批的红油罐头,酸笋、香菇、口蘑、木耳,再加上新开发出来的红油豆豉之类的,差不多有一千把坛,跟着水果罐头和烤鸭腊鸡送到了京城。彦莹指挥着伙计们卸了货放到仓库里,另外摆了一些上架,看了看铺子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坛子,感叹着道:“这开铺子真是一件累人的活。”   方嫂点了点头:“可不是呢,主要是还要从豫州城运过来,就更为难了。”   彦莹笑着摇了摇头:“以后咱们自己做,就能省一笔运费了。再说那烤鸭,路上面过这么长时间,哪有现烤现卖的好吃?”   “那倒是。”方嫂表示赞同:“这进口的东西不能放太久,放太久了自然味道就淡了。”   “这次运的两百只烤鸭,我价格压得低一些,算是开业酬宾,赶紧甩了,等着新货出来才调价格。”彦莹心中合计,豫王妃说五两一只,肯定是不现实的,京城的人再有银子,人家也不是白痴,如意酒楼卖二两银子一只,自己到这边卖,最多不过二两五钱,开业这三日,急着将烤鸭给甩卖了,价格定个二两一只也就行了。   彦莹切了一只烤鸭出来,稍微加热了下,伴了调料给掌柜和伙计们尝个鲜味,几个人吃了都啧啧赞叹:“东家,这鸭子味道实在好,肯定能卖得好。”   彦莹笑了笑:“以后还有味道更好的呢。”   她领了方嫂与她妹妹金嫂两家人去了田庄,让她们在那里安顿了下来。金嫂也是厨娘出身,是去年年底由方嫂介绍着来彦莹这边做事情的,专管着做红油罐头与水果罐头。因着她原先就熟悉这行当,做得十分上手,而且还能帮着彦莹来调试味道,算得上是个得力的帮手。彦莹吩咐方嫂管着做烤鸭,金嫂管着做罐头,这两桩大头安排妥当,总算是放了一半的心。   方嫂与金嫂的男人都是典型的庄稼汉子,踏实肯干事,方嫂的男人去年就已经和肖老大一道守着后山,彦莹考察了一阵子,发现他为人老实,就教他中口蘑木耳香菇这些菌子,现在来了京城,就由他继续管着这些,至于金嫂的男人,就让他管理养殖业,鸡、鸭、猪、鱼这些,全部由他来管,莫庄头挑出来的那些组长就归做了他的下属。   莫庄头开始一点都不相信彦莹,只觉得那日过来,不过是她夸大其词罢了,等着过了几日,见彦莹将田庄里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不由得开始信服了起来。最近几日彦莹带着人将几个大棚里的土全部松了几遍,耙平耙烂,然后挑了些种谷出来晒着,就等着浸水选种以后就可以下种了。   育秧棚里边上蹲着一大排人,大家都好奇的望着那圆拱拱的棚子,不住的指指点点:“不知道这个是啥东西,肖姑娘要拿着这东西育秧不成?”   彦莹笑而不语,莫庄头在旁边吆喝着:“看什么看,还不干活去!”   “瞧瞧,真想瞧瞧!听说东家过几日就要下种了,也不知道长得出来?”庄户们围在那棚子旁边,嘀嘀咕咕,虽然现在那里还什么都没有,可是一想着过不久就要从里边钻出嫩绿的秧苗来,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彦莹卷起裤管下了地,弯着腰检查了下这田里的情况,地本来很干,最近让人灌水到这里头,已经很潮湿了。她查看了几个棚子,最后来到一块小一点的田地里,这块地与那几个棚子隔开了些,彦莹准备种植自己从豫州带来的稻种。   挖起一块泥巴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下边闻了闻,彦莹点了点头,差不多这两日就可以下种了。莫庄头站在田头瞧着彦莹的举动,只是觉得奇怪,不知道这位肖姑娘究竟在玩什么把戏,难道这泥土里还能闻出什么不同的气味来不成?   彦莹抬起头来,看了看站在垄上的几个人,微微一笑:“莫大叔,以后你们若是想要一块地产六七石稻谷出来,那就要帮我仔细照顾着这秧田。”   “什么?六七石?”庄户们都大吃了一惊:“肖姑娘,你没有弄错吧?”   风调雨顺的年头,一块地能产出四五石就顶天了,肖姑娘怎么就说得恁般轻巧?一开口就是六七石,而且,关键是她还说能种稻麦两熟,这、这、这能增加多少收益哇?   众人眼攀攀的望着彦莹,有人使劲抹了一把口水——东家画的这个饼实在太大了!闻着香喷喷的,真想吃。   “我说了能产六七石就可以产六七石,只要你们细心帮我照顾着,就算今年产不出这么多,明年肯定能够。”这次她带过来的种谷或许还不足以让这田庄都种上高产粮食,等着春天这一季稻子收了以后马马虎虎就够了。   而且,若是运气好,能在这边寻到颗粒饱满的稻株继续杂交授粉,这产品改良以后,产量就会更高。彦莹笑着看了看那些庄户们急切的脸:“大家不要着急,只管等着看便是。”   “我们相信肖姑娘!”那些庄户人家全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过日子,每年耕作出来的粮食,交了一半,剩下一半勉强只够自己吃用,现在听着竟然能多收这么多稻谷,惊喜得都快说不出话来。   彦莹交代了莫庄头一番,让他取出自家准备种植的种谷来,先帮他将那些种谷筛选了一遍:“这种谷不是越多就越好,种植也要有个密度空间,就好比若是你生了十个儿女,大家都抢着要东西吃,结果谁都会吃不饱。”   她将一些空瘪的谷子挑了出来,然后将稻谷倒入清水中,莫庄头睁大了眼睛:“肖姑娘,这是做啥子哩?”   “浸水选种。”彦莹笑了笑,没想到大周竟然还不知道用这种方式来选种呢:“这个要浸二十个时辰,你好生看着时间,等着我来加料,都弄好了以后就能催芽了。”   莫庄头听着彦莹说的话,有些云里雾里,但是看着彦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得也相信了几分,反正这田庄都已经被东家租了下来,到时候种不出稻谷来,大家都齐心不交租子就是——谁让她胡乱来指点的?   彦莹这边安排好了事情,然后让金嫂带着春妮与秋妮到外边山头上去瞧瞧,看看小笋子和蕨有没有长出来,光靠着豫州城做罐头送过来,这可不是一回事儿,得自己加工生产才是,否则这运费加进去,成本就高了不少。   金嫂转了一圈回来,摇了摇头:“只怕还要过几日,下一场雨以后才能长出来。”   彦莹想了想:“没事,搁着好了,先卖完了豫州城送过来的再说。”   做红油罐头不一定要用腌制过的酸笋,从山上挖了小笋子,洗干净,晾干,再切丝切片,伴了盐和辣椒,加入香料,微微放两三日就能用了,所以倒也不担心罐头卖空,青黄不接的问题。她朝着春妮秋妮笑了笑:“以后你们喊人去挖小笋子和蕨菜,我出钱收,两文一斤。”   春妮与秋妮眼睛都亮了:“真给钱?”   “那是当然,只不过要先做好你们每日要给我做的事情,若是那事情做不好,只顾着去山上挖小笋子,那我可没钱给。”彦莹朝她们两人笑了笑:“还可以让你爹娘他们跟亲戚说说,让他们去挖了小笋子和蕨菜卖到我这里来,只不过要说清楚,要赶嫩的摘,老了的我可不要!”   春妮与秋妮抿嘴笑着点了点头:“好的好的,我们去跟爹娘说说。”   交代好了事情,彦莹便回了百香园,铺子明日准备开业,这时候掌柜与伙计们正忙忙碌碌的做最后的准备工作,伙计拿着抹布使劲在擦那些坛子,筐子一个个摆得整整齐齐,里边虽然还是空的,但完全可以预见明日里头就有各色各样的青菜。   田庄里的菜蔬目前还只出了包菜大白菜和红萝卜白萝卜,那些金贵一些的菜样只出了韭菜花菜与黑木耳,口蘑韭黄韭白这些,还得等过几日才能有货上市,只不过彦莹也不期待开业的第一日就能卖太多东西,所以倒也不介意。   “东家,明日是啥时候的吉时?”赵掌柜从柜台后探出身子来:“我们啥时候过来?”   “辰正时分,你们辰时初刻到吧。”   第二百二十章震惊   按说一个小铺子开业,也不是一件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放几挂鞭炮热闹热闹,若是东家阔绰的,还会请一套鼓乐过来,敲敲打打一番。   可是这百香园开业,真是让人的眼睛看直了!   百香园剪彩,彦莹想来想去,决定不去打扰许宜轩,这可是在京城,一切还是小心些为好,不要太招摇。她与简亦非商量了一阵,决定自己拿把剪刀将那大红花球咔嚓一声给剪了——怎么说自己也是百香园的东家,两个铺子开业,自己都没摸过剪刀,实在有些亏。   简亦非点头赞成:“可不是,自己剪彩还不是一样的?我去喊一套鼓乐过来,明日热闹热闹也就行了。”   两人这样商量好了,只准备简简单单的开个业就行,可是情况大大出乎彦莹的意料。   辰时初刻,掌柜与伙计们都到了,将田庄里送来的菜蔬进了筐子,收拾了一番差不多挨到了辰正时分。听着外边鼓乐齐鸣,知道是简亦非喊的鼓乐来了,彦莹赶紧带着众人从里边走了出去。   跨出铺子,彦莹一愣,就见一辆极其豪阔的马车停在百香园门口,李妈妈站在马车的旁边,一只手掀开帘子,一边从里头扶出了一位盛装丽人。   豫王妃过来了!   彦莹震惊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一个王妃,竟然给家小铺面来捧场,这说出去,自己也太有面子了,也不知道旁人会如何议论豫王妃呢!   豫王妃穿着一套缂丝衣裳,元宝领上头繁繁杂杂的绣着波浪纹,衣裳中间有极其精致的团花,颜色艳丽,绣得栩栩如生,若此时有蝴蝶蜜蜂,肯定会追着过来,在花瓣上稍作停留。   “王妃安好。”彦莹慌忙朝她行礼:“王妃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豫王妃笑意盈盈,一双眼睛只是盯着彦莹看:“肖姑娘,你这百香园开业,我自然是要来捧场的。”   “这怎么敢当?”彦莹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看了看街道两旁的人慢慢往这边走了过来,不由得心中叫苦连天,王妃不要这样表现得急切好不好,若是有人起疑心,去调查她的身世,指不定王妃与自己就都有危险了——事情做得再周密,就怕有心思的人。   “肖姑娘,你不用这般惊慌。”豫王妃安抚的看了彦莹一眼:“今日我过来,王爷也是同意了的。”   彦莹更是不解,嘴巴张得老大,不知道这豫王爷又是为何,竟然同意豫王妃来给她的铺子凑热闹。看起来自己的脑回路实在不够用,在豫州城马马虎虎还能唬到一些人,到了京城,跟那些心里弯弯道道多的人相比,自己可就相形见绌了。   豫王妃见着彦莹那呆呆的样子,微微一笑:“肖姑娘,今日你请了剪彩的人没有?”   彦莹摇了摇头,将自己手中的剪刀拎了起来:“我准备自己剪的。”   “我来毛遂自荐,肖姑娘可否答应?”豫王妃脸上的笑意深深,一双眼睛急切的望着彦莹:“肖姑娘,你只管将这事儿交给我。”   还能说什么?自己难道还能拒绝?彦莹心中暗自叹气,将剪刀交到了豫王妃手中:“那就有劳王妃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好奇的望着豫王妃乘坐的那辆马车,众人议论纷纷:“瞧见没有?马车帘子上那标记清清楚楚,豫王府的马车!”   “可不是?这妇人该是豫王妃了,瞧她戴的凤钗可是七尾的。”有人似乎对于这皇家的规矩颇有研究,说得头头是道:“皇后娘娘戴九尾凤钗,贵妃和王妃都是七尾,能将七尾凤钗戴在头上,这豫王府里没有第二个,哪怕是得宠的侧妃也不行。”   “这百香园的东家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让豫王妃过来给她剪彩?”大家的目光望向了彦莹,更是个个惊奇:“瞧着也不过是个年轻姑娘,就是不知道什么来历。”   “瞧着穿的衣裳,也不像是大户人家里头的小姐。”有人疑惑的指着彦莹,低声说道:“你瞧瞧,她身上穿的是花布衣裳,连茧绸都不是!”   “哎,早就听说豫王与豫王妃都平易近人,亲近百姓,今日瞧着,果然不假。”有一老者连连点头:“现在圣上正准备遴选太子,豫王这般亲民,若是能选为太子便好了,等他登基为帝,肯定是仁爱天下。”   “老丈,莫议国事!”有人拉了拉那老者的衣袖:“咱们心里头知道就够了。”   旁边有人嘟嘟囔囔:“豫王确实亲民,难不成还不能说上几句好话?”   正在嘀嘀咕咕,旁边又来了一队鼓乐,带着鼓乐过来的,是一位穿着白色长袍的公子,围观百姓都张大了嘴巴:“又来了一队鼓乐!”   铺子开业,一般都只请一队鼓乐,请两套鼓乐的,这东家就十分有钱了。众人望着站在台阶上的彦莹,心中十分不解,瞧着这年轻姑娘也不像是个有钱的主儿,怎么就这般出手大方哩?   鼓乐齐鸣,豫王妃拿起剪刀,笑容满面的将红绸花球给剪开,将两截绸布交到彦莹手中,目光殷切:“肖姑娘,开业大吉。”   彦莹笑着回答:“托王妃的福气。”   铺面门板打开,站在门边看热闹的人一拥而入,豫王妃惊诧的望着那些人挤到铺子里头去,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来了这么多人买东西,肖姑娘,你这生意一定兴隆。”   彦莹心中苦笑,豫王妃是养在深宅里头长大的,一点都不知道这些世故,新铺子开业,大家都是来看个新鲜,现在瞧着一窝蜂的涌进去一大堆人,不见得个个会买,十个里边只怕就一个能掏银子的。   “王妃,进去坐坐,外头风大。”彦莹望了一眼带着鼓乐过来的简亦非,朝他笑了笑:“亦非,这里就交给你了。”   简亦非点点头:“三花,你放心,有我在呢。”   豫王妃望了望简亦非,又看了看彦莹,脸上露出了一丝紧张的神色:“肖姑娘,这简公子和你……似乎……有些亲昵?”   “简公子乃是我的未婚夫婿。”彦莹见着豫王妃那关切的神色,有些纳闷,这本尊的母亲是不是还想给她包办婚姻啊?瞧着她那紧张的模样,似乎好像有些担心自己会遇人不淑,恨不能将她好好敲打一顿的感觉。   “肖姑娘就订亲了?”豫王妃有几分怅然,忽然觉得自己口里有一种苦涩的滋味。她的孩子若是没有被换出去,这阵子也该轮到自己帮她相看夫婿了,可现在她却悄悄的将亲事订了下来,自己竟是后知后觉。   原来,一念之差就让她失去了这么多,人生的快乐似乎被抽走了一大半,好像没有个盼头。豫王妃望了望简亦非,这人她认识,原本是秦王府的亲卫,被许宜轩吵着,她将他聘了做拳脚师父。   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儿?即便她遗落在乡间多年,可依旧是一颗明珠,哪怕明珠蒙尘,但还是有这那般璀璨的光华。过去那么多年,自己没能参与到女儿的生活里去,既然老天安排了与她重遇的机会,那自己好歹要给她一些关怀,能让她过得更舒服一些。   “王妃,我订亲了。”彦莹笑着朝豫王妃点了点头:“亦非和我情投意合。”   “是吗?”豫王妃有几分怅然,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肖姑娘,我与你内室说话。”   彦莹望了望铺子里边人挤人,实在想留下来看看场子,无奈豫王妃已经开口,自己不好拂逆她的意思,只能笑着答应:“王妃且先去后院坐坐,我到外边看看就进来。”   百香园里全是人,大家都只是在好奇的看着,很少有人去柜台付账,彦莹倒也不着急,这情况她早就预料到了,在豫州城开业的时候,还是李老爷派了几个托儿来买东西,京城里头,人生地不熟,她也没有去请托,就这样卖着看看效果。   不少人围在菜篮子前边,望着那一朵朵的花菜,不住的在问那伙计:“这是什么菜?怎么就没看见过?”   伙计热情得很:“客官,这是我们百香园才有的菜品,叫做花菜,你要不要买一颗回去煮菜试试?”   “这东西能吃吗?怎么吃?”有人伸手摸了摸:“这般硬,能咬得烂吗?”   彦莹走上前一步,笑微微道:“各位客官,这花菜是小女子用心培植出来的,可以用来炒五花肉吃,也可以用醋辣椒凉拌,味道十分可口,而且吃了以后,对人的身体也有好处,不信大家可以瞧瞧我,是不是肌肤显得很细嫩?我可没有搽过粉的!”一边说着,彦莹一边伸手擦了擦脸:“真没搽粉。”   虽然花菜有没有美容的功效她并不知道,但是跟大周百姓说营养丰富之类的话,他们只怕是听不懂,只能最直观的用自己的面容来做广告了。   “真这样有用?”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拿着花菜看了又看,抬头仔细望了望彦莹:“吃这花菜,真能让脸皮变嫩?”   彦莹毫不犹豫的点着头:“真是这样,以前我的脸上黄气可重了,现在都没了。”   那妇人吞了一口唾沫:“那好,给我买几颗试试看。”   “这位嫂子,买几颗放久了只怕会坏,你一次买一颗,觉得味道好再过来买。”彦莹很热心的给她挑出了一颗:“四十文钱一斤,价格也不便宜呢。”   “只要吃了有用,四百文钱一斤也要买!”你妇人弯腰自己挑了一颗:“给我买两颗,下回吃了好我再来买。”   第二百二十一章大吉   万事开头难,有了一个人带头买东西,旁边的人似乎也受了感染,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的从荷包里掏铜板出来买菜了。彦莹抬头看了看那前边挂着的一排烤鸭,不少人在问价格,却没有人让伙计取下来。   毕竟要二两银子一只,对于一般般的人家来说,可是一笔大银子了,光只是听伙计说好吃好吃,可却没能亲自尝到滋味,自然不敢贸然下手。彦莹皱了皱眉头,吩咐伙计从架子上取了一只,拿着就往后院走,刚刚跨出一步,就瞥见门后有一个浅红色的身影,极力的在往后边缩,只是露出了一小截群袂,一看就知道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浅红色的衣裳?那不是豫王妃?后院中间还站着她的两个贴身丫鬟,见着彦莹跨步进了院子,两人的脸上都有些尴尬的神色。   彦莹心中微微发酸,看来豫王妃是舍不得进去,躲在门后偷看她呢,这隐藏在心底里的母爱,真是让人唏嘘。她假装没有注意到豫王妃,拿着烤鸭直接走去了后院那边,经过两个丫鬟身边,朝她们笑了笑:“王妃可在屋子里头歇息?劳请两位姐姐去通告一声,我先去厨房将烤鸭弄热拿出去给客人品尝以后再去陪她。”   一个丫鬟慌慌张张道:“肖姑娘只管去,秀月自然会告诉王妃的。”   彦莹拿着烤鸭走进厨房,先将烤鸭削成薄薄的片状,然后稍微加热,又调了几碟子调料,这才端着走了出去:“各位,今日我就请大家来尝尝这烤鸭的味道。”   她用筷子夹了一片烤鸭,盏了蘸调料:“谁能吃辣的?”   有人伸出手来,抓住那烤鸭肉就往嘴里送,大家都将视线转到他脸上,就见那人嚼了两下,脸上露出了一种惊讶的神色来:“好吃,好吃。”   彦莹这才松了一口气,用拿烤鸭蘸了蘸甜的调料:“谁愿意试试甜的?”   “甜的?菜也能做成甜味?”大家都觉得很新奇,望着彦莹筷子上那烤鸭肉,就见金黄的一片,瞧着实在诱人。   有人禁不住馋虫,伸手将那鸭肉抓了往口里塞:“咦,这甜味的也好吃。”   彦莹笑着指了指那个大茶盘:“有五种口味的调料呢,大家都过来尝尝!若是觉得好吃,可以带一只回去。百香园开业酬宾,前三天里头烤鸭二两银子一只,还赠送调味料,过了三日以后就要二两五钱一只,调味料也要收点小碎银子了!”   听着彦莹这般说,不少人涌上前来,抓住烤鸭肉在调料盘子里蘸着吃了起来,真是风卷残云一般,不一会儿,那烤鸭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豫王妃在门后瞧着那些人抓烤鸭吃,十分心痛,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不过二两银子一只,这般舍不得买,就只知道白白的蹭着吃!”见着烤鸭柜台那边围了一群人,却好像没人想要出钱买烤鸭,豫王妃将秀月喊了过来:“秀月,你赶紧去买一只烤鸭进来。”   秀月摸了摸荷包:“王妃,我没带这么多银子。”   豫王妃有几分生气:“出门怎么能不带银子?赶紧去找李妈妈!”   李妈妈身上的银子还是带得足,听说王妃要买烤鸭,心里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赶紧走到前边铺子里头去,朝伙计喊了一句:“给我来两只烤鸭!”   大家回头一瞧,就见一位穿着青灰色褙子的婆子站在那里,瞧着似乎不起眼,可今日一出手就是两只烤鸭,不由得个个羞愧,自己只知道站在那里吃白食,闻着烤鸭香喷喷,却舍不得花银子来买。   正在犹豫间,就见外边走进了几个男子,直奔烤鸭这边过来:“伙计,给我来只烤鸭!”   李妈妈一愣,这几个人,不是自家世子爷的长随?她拿了烤鸭望外边走了去,就见街对面许宜轩与简亦非并排站在那里,鼓乐又多了一套,还有一队舞龙耍狮子的。   这百香园的开业的排场真是大,李妈妈走到了许宜轩身边,弯腰行礼:“世子爷。”   许宜轩见她手中拎着的鸭子,不由得笑了起来:“是我母亲让你去买烤鸭的?我和她是想到一处去了。”   李妈妈点头道:“还不是母子连心?”她将烤鸭放到了马车里边,这才请了许宜轩往里边去坐:“世子爷别站到街上,风大,仔细受寒。”   简亦非拍了拍许宜轩的肩膀:“你进去,这外头有我看着呢,等鼓乐完了我就进来,你先去陪你母亲。”   许宜轩得了这话,才放放心心往铺子里头走,此时百香园里已经开始有人在买东西了。人都有趋群性,每做一件事情都要有个带头的,只要有人开了个头,自热就会带动一批。百香园里卖的东西样样都好,只是还未曾被人得知而已。   彦莹让伙计在中间的货架上摆出一溜碟子,每个碟子里都倒了些红油小菜,上边放着精致的小汤匙,配着那细白精致的瓷碟子,瞧上去格外赏心悦目。许宜轩走到架子旁朝彦莹嘿嘿直乐:“赶紧给小爷送两坛罐头去豫王府,我在京城好久没吃到这红油罐头了,嘴实在馋着呢。”   “世子爷想要吃,我自然要送给你,哪里能收你的银子?”彦莹知道许宜轩是想做托儿,笑嘻嘻的朝他行了一礼:“等会每一样都带一坛子回去。”   豫王妃在门后瞧着两人说话,心里头很是欢喜,这两人真是怎么看怎么配,许宜轩虽然还有些天真,可却比那简亦非不知道好了多少。见着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后院走了过来,豫王妃赶紧挪开几步,带着丫鬟们走到树下边,假装在欣赏园中风景。   “母亲。”许宜轩兴致勃勃的走了过来:“你瞧瞧,百香园生意多好,你跟肖姑娘合伙开铺子,肯定不会亏本的。”   豫王妃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可不是吗?我日日在深宅里头呆着,却没想到这做生意竟然是这般有意思,都恨不能站到铺子里头跟肖姑娘一道卖东西呢。”   “王妃金尊玉贵,哪里能做这样的事情。”彦莹赶紧出言阻止,豫王妃来剪彩也倒罢了,还亲自站到铺子里头卖东西,这事情说出去,实在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指不定以后京城那些贵人圈子举行宴会啥的,会将这事情当笑话儿说呐。   “我们王妃也不过是口里说说罢了,肖姑娘你可别当真。”秀月扶着豫王妃站在那里,接着彦莹的话说了下去,心里头却只觉得好笑,王妃这么多年谨小慎微,没想到现在却越来越拎不清了,如何想到要去亲自做买卖的!   许宜轩却有些不以为然:“这又如何,又不是每日都来卖东西,偶尔为之,自有一番乐趣、”他挽住豫王妃的手,兴致勃勃:“昨日儿子表现得好罢?没想到父王竟然还让母亲来给肖姑娘剪彩。”   彦莹扬了扬眉:“我正奇怪这事情呢,如何王妃会纡尊降贵的来给我这小铺子剪彩?”   “还不是我的功劳。”许宜轩洋洋得意:“昨日回去,我父王考究学问,我就照着你教我的去做,提前跟他说了那些话儿,还顺带发表了些见解……”   彦莹有些不相信的看着许宜轩,他能有什么见解?若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来看,许宜轩确实是个不错的,可要是站到父母的角度来看,许宜轩就有些不成材了。虽然彦莹不知道他的学识水平如何,可瞧着他一心只顾着玩耍,那也不过如此而已。   “肖姑娘,你可不要不相信!”许宜轩见着彦莹眉眼间有一种微微的疑惑,鼻子哼了一声:“我又不是那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我跟父王说了去乡间的感受,然后把农业的作用大大的宣扬了一番……”   “这样也行?”彦莹忍住笑,朝许宜轩点了点头:“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我父王开始有些不高兴,好像我跟着你去田庄,失了身份,我就跟他据理力争,去田庄亲近百姓是件好事,得了庄户们的心,他们就会更加卖力的为我们做事情。就像我母亲对肖姑娘你好,那你也会尽心尽力为她赚银子,是不是?”许宜轩说得眉开眼笑:“我还背了那段民为重君为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父王听了你欢喜,说我的功课大有进益。他问到你开铺子的事情,我说是我在豫州别院结识的好友,他也没说多话,反而让我母亲今日来给你剪彩呐。”   彦莹听了许宜轩这通解释,这才放下心来,豫王让王妃来给她的婆子剪彩,一是看在许宜轩的面子上,再来该是想要得民心罢?刚刚豫王妃剪彩的那阵子,她听着周围的人隐隐约约在议论,有人在赞扬豫王与豫王妃平易近人,亲民,就连一家小铺子开业,王妃都能过来剪彩,实难可贵。   或许是到了立太子的要紧关头了罢?要不豫王怎么会吩咐王妃做这样的事情?还不是想给自己博个好名声?彦莹望了一眼豫王妃,见她神色温柔的望着自己,心里头也是百味陈杂,看起来王妃对自己的女儿,终是有一颗慈母心。      ☆、86   繁忙的第一日总算过去了,彦莹与赵掌柜盘了下底,发现也卖出了将近三百两银子,若是按着二分之一的利润来算,赚了一百多。彦莹心里头知道得很清楚,绝对不止赚了一半,只是她故意将这利润说少了些,免得赵掌柜拿出去宣扬,以后百香园就不好做生意了。   京城究竟还是京城,尽管自己东西卖得贵,可还是有人来买,虽然里边有不少东西是许宜轩和简亦非发动了亲朋好友过来捧场的,可里边真正的顾客也不少。而且彦莹觉得只要是有人愿意来买,她的东西做出口碑来了,这声音就会越发兴隆。   豫王妃午时之前就已经回府,临走之前恋恋不舍的抓住彦莹的手道:“以后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   彦莹垂头,不敢再看豫王妃那殷殷的目光,轻声道:“多谢王妃看重。”   豫王妃见彦莹不肯抬头看自己,心中惆怅,扶了秀月的手上了马车,微微掀起一点侧帘,贪婪的望着彦莹那张莹莹如玉的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李妈妈坐在旁边不言不语,秀月却有些自作聪明道:“王妃可是觉得那肖姑娘跟咱们世子爷有些关系不寻常?奴婢看着,世子爷很是喜欢肖姑娘呢,等着世子爷娶了世子妃以后,可以将肖姑娘抬进府里来做侍妾。”   豫王妃很不悦的看了她一眼,李妈妈在旁边训斥道:“秀月,你也在王妃面前伺候了这么多年,怎么就不知道规矩了?这事情哪里是你来想的,岂不是僭越?”秀月的话虽然没说错,可要紧的是,她却并不知道彦莹是豫王妃的女儿,还拿她当乡下丫头在看。   秀月打了个哆嗦,赶紧跪了下来向豫王妃赔罪:“王妃,奴婢知错。”   豫王妃没有搭理她,只掀开了一点点侧帘往外边看,慢慢的不见了彦莹的身影,这才怅然若失的将侧帘放下,转脸见着秀月跪在那里,有几分惊诧:“秀月,你跪着作甚?”   秀月低着声音道:“奴婢知错,奴婢不该胡言乱语。”   “知错就好,以后管住自己的嘴巴。”豫王妃瞥了她一眼:“起来罢。”   秀月喜出望外,磕了个头爬起来,静静的坐在小板凳上,看着豫王妃一脸温和的神色,心中暗道庆幸,幸亏自己跟的主子是王妃,若是跟了那朱侧妃,这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   彦莹将豫王妃送走以后,回到铺子里头来,赵掌柜与伙计们都准备要走了,彦莹朝他们笑了笑:“今日忙得没喘过气来,过两日我来烧一桌菜,请各位痛痛快快吃一顿。”   赵掌柜与几个伙计都很是感激:“多谢东家了。”   简亦非忙里忙外的将百香园的铺面上了门板,他力气大,一次能抱过去两三块,安门板的速度也快得很,才一眨眼的功夫,铺门就被关得严严实实,只留了侧面一扇出入的小门。   铺子里头瞬间就黑了不少,只有几线斜阳从门板里透了进来,一道道微微发黄的光亮。简亦非与彦莹面对面站着,两人都没有说话,好一片沉默。   “三花,咱们什么时候成亲?”简亦非好半日才憋出了一句话来:“我……我想每日都跟你在一起哩。”   彦莹冲他笑了笑:“你自己选日子送到我家去,难道还要我来指定日子不成?旁人肯定都说我恨嫁了。”   简亦非听了这话,心里头高兴,悄悄伸出手来拉住彦莹的手:“等你二姐成亲了以后咱们就办亲事,怎么样?”   彦莹撇了撇嘴:“你娘呢?她怎么说?咱们成亲总要拜高堂的,到时候她冷着不出来,咱们还怎么拜堂成亲?”   “这……”简亦非捏紧了彦莹的手,低声道:“你莫要管这么多,我总会说服她的。若是她执意不肯答应,那我就去你们家拜堂,拜你父母就够了。”   “嗯,你倒是有勇气。”彦莹哈哈一笑,去肖家村成亲,那意思不是入赘了?简亦非他娘要是知道了,保准鼻子都会被气歪。   “什么勇气不勇气呢,我就想着咱们要好好的在一起。”简亦非很诚挚的拉住了彦莹的手,朝她走近一步,轻轻将她拥在怀中:“咱们不是说好要过一辈子的,我才不管是入赘还是娶亲,只要你跟我在一起便好。”   彦莹点了点头,将脸贴住简亦非的下巴:“说得不错,我可得要好好奖励你。”   简亦非的呼吸有几分急促,两人的鼻子越来越近,几乎能感触到对方那温热的气息,这时后门忽然响了,一股强烈的阳光照了进来,两人转过头去往门口一望,就见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站在那里,背着阳光,看得不太清楚,但彦莹瞧着那体型,该是豫王妃派来服侍她的秀珠。   “秀珠,有什么事情?”彦莹扬声问了一句。   秀珠眯了眯眼睛,刚刚从阳光充足的地方走到这黑屋子里头,实在有些不适应,忽然听着有人说话,更是惊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道:“肖、肖姑娘!我是想来寻你问问什么时候烧饭菜。”   彦莹甩开简亦非的手往后院走了去:“现在就弄。”   简亦非无比幽怨的看了那不速之客一眼,心里头盘算着,要不要将她和那秀文点了穴道,不让她们到处乱跑,自己才好与彦莹安安心心的亲热一番。   跟着彦莹走到了厨房,彦莹朝候在那里的秀文道:“你与秀珠去收拾下屋子,这厨房里有我与简公子就够了。”   秀文应了一声,赶紧推门走了出去,还很善解人意的将厨房门给带上,简亦非见着厨房里只有自己与彦莹,这才全身舒服了些,走到彦莹面前笑嘻嘻道:“这个秀文比那个秀珠要机灵多了。”   彦莹抬眼望了他一下:“何以见得?”   简亦非猛的将她抱住,一双手就如铁钳一般:“她知道出去的时候将厨房门给关上。”说完了这句,他猛的将脸贴了上来:“三花,我好想亲亲你,这么多日不见你,想得慌。”   “哪有这么多日,咱们这些日子不是天天见着了?”彦莹笑着挣扎道:“废话等会子再说,我们先弄饭菜!”   简亦非飞快的在她嘴唇上啄了下,本来想听彦莹的话松开她,可彦莹的嘴唇实在香软,他没办法就这样蜻蜓点水般飞走,他的脸刚刚离开一点点,又猛的贴了回来:“三花,我再亲一下……”   亲一下之后就有亲两下,慢慢的两人抱在了一处,完全忘记了要做饭菜这码子事情。   “三花,你真好看。”   “我一直就好看,你才知道?”   “你确实是一直好看,可我是越看你越好看,没有谁能比得过你。”简亦非眼睛里如有一团火焰,灼灼的炙热着她的肌肤:“怎么办?以后要是咱们成了亲,我会不会每日都只是想看你,不想去务公?”   “怎么可能?”彦莹哈哈的笑了起来,这不过是热恋时说的傻话罢了,再不正常的人在成亲以后就会正常了。她推了推简亦非:“快帮我来洗菜烧火,我都听着外边院子有脚步声不住的走来走去,想必秀珠秀文肚子饿了。”   简亦非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夕阳西沉,厨房里光线也逐渐阴沉了下来,他赶紧走到一旁挽起袖子开始洗菜,彦莹将油灯点亮,开始弄起饭菜来。   厨房的屋顶上袅袅的冒出了白烟,秀文与秀珠站在树下,望着那白烟,两人咽了下口水:“总算是开始做饭了。”   “可不是?”秀珠愁眉苦脸道:“都这个时候了,肖姑娘与简公子怎么就一点都不饿呢,我忙里忙外的一整天,肚子早就空了。”   秀文撇嘴笑了笑:“人家有人家的事情,才不会饿!”   “不是都说咱们世子爷喜欢肖姑娘?现在来了个简公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简公子不是咱们世子爷的拳脚师父?然后就跟肖姑娘这般亲热了?”秀珠皱着眉头道:“这肖姑娘可真是有一手,两个人都牵着不肯放!”   “秀珠!你别胡说八道!”秀云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你还记得秀云吗?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切记,切记!”   秀珠不以为然的撇了下嘴,但想着现在已经沦为粗使丫头的秀云,终究还是没敢再说,恹恹的甩了下手道:“呆到这里可真没有出路,原先还能指望着王妃开恩,指个管事或是长随配了,现在被甩到这百香园来,还不知道以后出路在哪里。”   “这里不是挺好的?没那么多规矩,不用提心吊胆有人暗地里煽风点火,也不用担心被朱侧妃捉住错处挨板子。再说,我瞧着肖姑娘也是个直爽人,在她手下做事挺好的。”秀文说得兴致勃勃:“我很喜欢呆在这里。”   秀珠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从她的神色来看,很是不以为然。秀文瞧着她那神色,知道她心里头不得劲,也不再劝她,只是匆匆忙忙的往厨房那边走了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夜色沉沉,天空繁星点点,院子里一片宁静,只见着屋子里有灯光摇曳,从浅碧色的窗纱里透了出来,暖黄的一团,带着浅浅春意。   “王爷,你说这可该怎么办才好?”程思薇弯在秦王的怀里,伸出手来抱住了他的脖子:“你给非儿相中的那个严三小姐,我很是喜欢,可非儿却执意要娶一个乡下丫头,为了这事情还跟我翻了脸。”   秦王伸手点了点她的脸颊,眉开眼笑:“咱们的非儿怎么能娶一个乡下丫头?他莫非是糊涂了不成?你这个做娘的也太温存了些,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上他来置喙!”   程思薇娇柔的将脸孔贴在秦王的脸上,低声道:“我去找过那乡下丫头,可人家说得理直气壮,还说她的出身不会比我差,她嫁给非儿是门当户对,哎呀呀,气死我了!”说话间两道柳眉紧紧蹙起,仿佛十分难受,巴掌大的脸上苍白一片。   秦王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程思薇光滑的头发:“那乡下丫头竟然这般说?倒是有些意思,是个大胆的。”   “王爷,你还笑话人家!”程思薇在秦王怀里坐直了身子,连声嗔怨:“你不帮思薇的忙也就算了,竟然还来嘲笑思薇!”她的眼中盈盈有光,似乎委屈得要流出泪来:“怎么说思薇也是安国侯府的小姐,可是因着爱慕王爷,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王爷……”她将脸埋在秦王的胸口,几乎泣不成声。   秦王低头望着怀里那个纤细的身子,忽然有些怜悯,往日的一点一滴慢慢浮现在了眼前。当年她还是花骨朵一般的少女,那般娇艳明媚,两人相见以后便相互倾心,只是碍着她的身份,他只能与她暗中来往,没法子将她娶回秦王府里。   她的嫡姐,是刚刚嫁了自己不到两个月的王妃,他若是再将庶妹娶做侧妃,恐怕会惹得非议,母后肯定会不高兴,会喊他过去训斥。父皇很敬重母后,若是母后对自己印象不好,在父皇耳边说了什么抱怨的话儿,只怕父皇也会不待见自己。   他的眼睛盯着那太子的宝座不放,如何能让自己的非议传到母后耳朵里头去?可他却还是放不下那份情,因着她实在太娇媚,让他无法舍弃。他心里想着,等到他立为太子,位置稳固了以后,再将她接进秦王府来,母后知道了,再怎么不高兴,也只是训斥他一通罢了,肯定不会因着一个侍妾就会将他的太子之位给夺了。   可是没想到这太子宝座一直虚空,父皇根本就没有提起,直到去年秋末父皇得了一场重病,这才似乎想到要选太子,今年新春百官宴上,才将他们四人送去内阁,让他们各自掌管一部分事务,瞧着该是在要考察他们了。   这是最关键的时候,断断然是不能出任何差错的。秦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程思薇揽到怀里,低声安慰她:“思薇,你放心,我会让你有个身份的,父王很快就要选定太子了,到时候你便进东宫来做我的良娣。”   程思薇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嘴角一丝微笑,似惊似喜:“王爷,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秦王眉眼间有洋洋得意的神色:“父王四个儿子里头,就我与那豫王最受父皇母后喜欢,可去年豫王宠朱侧妃,将王妃赶去了别院,母后知道了大怒,喊了他过去训斥了一番,我想……”他声音里头有一种压制不住的兴奋:“豫王只怕是没什么盼头了,只可笑他还日日勤勤恳恳的去内阁务公,这不是于事无补?”   “王爷,当然是你最厉害!”程思薇笑着将脸贴在秦王的肩膀上:“思薇会等到那一日,王爷入主东宫,再来这宅子里头接我。”   若是秦王做了太子,那自己的前程也就好了。程思薇懒洋洋的躺在秦王怀里,心里全是对将来的向往。她仿佛见着自己穿着精美的锦衣,打扮得风姿嫣然,拖着长长的披帛,慢慢的走进东宫,坐在屏风前边的那位嫡姐程思素,只怕是会大吃一惊罢?   程思薇将头埋在秦王的怀里,轻轻的笑了起来:“我知道王爷对我最好。”   “本王不对你好还对谁好?”秦王摸了摸程思薇的头发,哈哈的笑了起来:“我去找非儿说说,把严三小姐的事情替他定下来,你应该更放心了?”   程思薇伸手抱住秦王的脖子,嘤咛一声:“王爷,思薇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才好了。”   “不用别的感激。”秦王一把搂紧了她:“好好伺候本王便是了。”   灯影微微晃动,两条人影在帐中交织,轻柔的鸭绒被子盖在身上,又轻又暖和。过了稍许时候,红帐里喘息声声,秦王捉住被子道:“怎么这般热,这被子盖在身上不重,却这般令人发热,实在有些奇特。”   程思薇捉住被子一角,忽然想起简亦非说的话来,这被子是那乡下丫头亲手做的,不由得咬了咬牙:“王爷,这没什么好奇特的,不过是那乡下丫头胡乱做的被子罢了。”   “什么?这是非儿要娶的那个乡下丫头做的?”秦王抓住被子捏了捏:“怎么这样轻薄又保暖,她能做出这样的东西,也算是心灵手巧了。”   “王爷!”程思薇橛了撅嘴:“那乡下丫头心灵手巧又有什么关系?最多不过抬了做个姨娘侍妾也就是了,再心灵手巧,也补不上她的出身!”   秦王呵呵一笑,转过身子将程思薇压在下边:“本王知道,你且放心,过几日我就喊了非儿过来跟他说这件事情!”   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京城的树枝上已经渐渐的看见了绿色的嫩芽,鹅黄一片,仿佛吹口气就能将那抹绿色吹走一般。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了,不少人将厚重的皮衣棉袄脱去,换上了夹衣,外边套件袍子就走到了大街上,乍一看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简亦非踏进了秦王府的边门,看门的婆子笑道:“简公子,好久不见了。”   “妈妈身子还是那般健朗。”简亦非拿出了几个铜板放到那婆子手里:“妈妈拿去打酒喝。”   婆子瞧着简亦非的背影,将几个铜板掂了掂,摇了摇头:“这简公子真是小气,只给我老婆子这几个铜板!这样的人不知为何竟然得了王爷的青眼,将他送出去做官了。”   简亦非走得飞快,他将月俸都交给了彦莹,现在身上只有铜板了,在务公的房间里头听着手下嚷着要凑份子钱出去吃饭,他只能先去彦莹这边要了银子再跟他们一道出去。   彦莹笑着将银子扔到桌子上边:“简亦非,你还是莫要将银子全部交给我,过两天就来讨着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把你的银子怎么了呢。”   简亦非接了银子笑道:“我若不这样,就找不到来见你的机会,免得我每次来那秀珠就总爱盘问,怎么又来了?我总得有个借口才是。”   其实将秀珠拉出来也只是借口,简亦非就是喜欢从彦莹手中拿钱的感觉,每次她将铜板放在他的手里,那种感觉实在好,就好像两人是正式的夫妻了一般。简亦非飞快的朝前边走着,心里头琢磨,不知道豫王喊他过来究竟有什么事情。   秦王王气色很好,坐在椅子上边,一脸的笑容,见着简亦非进来,指了指旁边那张椅子:“亦非,坐。”   简亦非先向秦王王行过礼,这才坐了下来,望了秦王一眼:“不知王爷找亦非过来,所为何事?”   秦王笑得格外舒坦,摸了摸胡须道:“亦非,上回我让你去送及笄礼给那严尚书,你可还记得?”   简亦非有些莫名其妙,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回王爷话,亦非自然记得。”   如何能不记得,这管家的事情落到了他身上,最后还受邀参加了严三小姐的及笄宴,在那宴会上全身都不自在。他可再也不愿意见着严三小姐了,不为别的原因,只因着她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往他这边看,让他觉得有针在扎一般。   “亦非,那本王问你,你觉得严尚书家的三小姐如何?”秦王觑了简亦非一眼,见他脸上似乎没有感兴趣的神色,笑着加了一句:“她出身名门世家,长相好,性子又温柔,还是家中得宠的女儿,本王觉得若是你能娶她为妻,定然能琴瑟相谐,鸾凤和鸣。”   “什么?”简亦非惊诧得几乎要跳了起来,他瞪大眼睛望着秦王道:“王爷,你、你、你的意思是……”   “自然是想给你做媒,让你娶了严三小姐。”秦王笑眯眯的望着简亦非,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现在这模样实在太有趣了:“你为何这样一副神色,难道还不愿意?”   简亦非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安了安心神:“王爷,我已经与一位姑娘有了婚约,不再是未婚之人,严三小姐再好,亦非也无福消受。”   “哦,你是与哪位大家闺秀缔结了婚约?怎么本王一点消息都未得知?”秦王盯住简亦非不放:“亦非,说来听听,那姑娘是谁家的小姐?”   “我的未婚妻是一个山村里的姑娘,说出她父亲的名字来王爷也不认识,还是不说了。”提到彦莹,简亦非便眉眼里全是笑:“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好不容易才让她答应嫁给我,能娶到她,我实在是今生有幸。”   第二百二十四章   屋子里有一阵短暂的沉默,秦王坐在那里,表情严肃,好半日没有说话。简亦非只觉心中忐忑,有几分不安,王爷怎么对自己的亲事这般上心起来了?未必他还要来管着自己的亲事不成?   “王爷,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若是没有其余事情,容亦非告退。”简亦非大眼对小眼的与秦王对视了一阵子,实在觉得无奈,这气氛实在有些僵,让他心中有几分不安。   “亦非,这亲事可是你一辈子的事情,不能只贪图人家生得好看,生得好看的姑娘,天下多的是,你又何必只看中一个乡下丫头?”秦王想了想,决定还是要劝劝简亦非,毕竟他是自己的儿子,总得关心下他的终身大事。   “王爷,不是她生得好看我才喜欢上她,她心灵手巧,性子也不错。”简亦非的目光中有着坚持的神色:“虽然天下生得好看的女子多得是,可我却就只喜欢她。”   “可是你母亲并不同意。”秦王见简亦非如此固执,只能将这孝道搬了出来:“百事孝为先,做儿子的当然要让母亲称心如意,你难道就不顾及你母亲的心情了?”   “啊?王爷怎么知道我母亲不同意?”简亦非吃了一惊:“难道我母亲来找过王爷?”   秦王心中一窘,他只顾着劝简亦非,竟然将一丝口风透出来了,带着些尴尬,他摇了摇头:“你母亲并未来找过我,只是我觉得你母亲应该不会同意你的亲事,想劝你为她着想。亦非,我就说这么多,你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你自去罢。”秦王摆了摆手,将简亦非打发了,自己这儿子怎么这般固执,油盐不进的,怎么说他也不松口,看来只能等着自己登了太子之位以后再想法子来解决他的亲事。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哪有什么时间去管简亦非的亲事?秦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心里头有些疙疙瘩瘩,似乎有什么没有解开一般。   “王爷,王爷,世子爷有些不好了!”门口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个婆子,“扑通”一声跪到了秦王面前:“今日世子爷早上起来就有些不对劲,去喊了大夫过来,只是说风寒未愈,王妃赶着去宫里请了太医过来,可太医说……”   “太医说什么?”秦王有几分紧张,王妃就这一个儿子,从生下来到现在就病歪歪的,两条腿似乎有些发软,怎么样也站不稳,脑袋还喜欢往一边偏,也不大爱说话,逗他许久,才会回一个懒洋洋的笑容。   今年世子已经七岁了,可看着跟三四岁的孩子差不多,秦王见着自己儿子这般模样,心中焦躁,偏偏王妃又是个好妒的,这后院里虽然有三四个侍妾,可几乎没有人生出儿子来,有一个生了的,还没百日,那小儿就夭折了。   他猜着是王妃做下的好事,可自己那王妃实在是狡猾,竟没捉住一地把柄,好像那孩子就真是身子娇弱夭折了一般,查来查去,变成了一桩无头公案。没有证据,他也只能将这事情放下,只是狠狠的敲打了王妃一番,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那便是她主理后宅无方,以后几不要再做当家主母了。   被他这般一威胁,王妃总算是收敛了些,去年一个侍妾给他生了个儿子,现在百日已过,瞧着还是好好儿的。这才松了一口气,今日忽然就有婆子来报,世子不好了,秦王心头一惊,厉声喝问:“太医怎么说?”   那婆子战战兢兢道:“太医说,世子爷只怕是好不了……”   秦王大急,虽说自己这长子身体一直不好,可他却从来没想到过他会长不大,站了起来,大步往前走了过去,一脚踏到那婆子的手背,那婆子皱眉皱眼,可哪里敢吭声,瞧着秦王风风火火的不见了身影。   奔到主院,还没进门,就听着里边有一阵悲伤的哭泣,秦王赶到门口,丫鬟将门帘撩开,弯腰道:“王爷安好。”   秦王正眼都没瞧她,飞快的奔到了里边,床边坐着秦王妃,脸上泪迹斑斑,她怀里抱着儿子许宜信,苦得肝肠寸断,旁边几个丫鬟婆子低声在劝她:“王妃莫要着急,等着太医开了方子,熬几服药,吃了就会好了。”   许宜信的眼睛只睁开一条缝,似乎很没精神,病恹恹的扑在秦王妃的怀里,一声不吭。秦王走过去,摸了摸许宜信的手,虽然已经是春天,身上衣裳也穿得足,可他的手掌依然是凉冰冰的一片。   “太医呢?太医怎么说的?”秦王咬了咬牙:“让太医来回话!”   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被带了进来,见着秦王行了一礼:“下官见过王爷。”   “世子究竟怎么了?”秦王捉住许宜信的手,问得很是急切:“他的手冰凉一片!”   “王爷,世子爷先天不足,在母体内便未养好身子,所以一直有病在身。这些日子里有倒春寒,世子爷身子娇弱,有些扛不住,下官刚刚给他把过脉,这脉象已如悬丝,实在是有些……”那太医连连作揖:“下官无能,王爷还是另请高明。”   太医很无奈,他都没敢说实话,老实说,这世子爷先天极其不足,按着医理来说应该早就该不在人世了,或许是王府里用了不少贴补的药,这才吊着一口气在。从脉象看来,世子爷已经到了油枯灯灭的时候,再治也不过拖些日子罢了。   秦王的脸色十分不好,王妃心狠手辣,弄得他现在四十岁了还只有两个年幼的儿子,现在这长子又要撒手走了,他就只有一个尚在襁褓中,还不知道能不能养得大的儿子了。他站了起来,望着门外没有说话,好半日才摆了摆手道:“裴太医,辛苦你了,你开了方子以后就回宫去罢。”   裴太医如释重负,朝秦王行了一礼:“下官谢过王爷。”   “王爷,这等无用的太医,留了何用?你一定要上奏圣上,让他不得在太医院供职!”秦王妃擦了擦眼泪,望着裴太医匆匆离去的背影,说得咬牙切齿:“这种不学无术之辈,挤在太医院里头混俸禄,实在不能容他!”   “王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又何必迁怒于旁人!”秦王看了一眼秦王妃,心中有些愤慨,自己儿子本来就是体弱多病,现在熬不过去了,如何能怪太医?若真是听信她的话去向父皇上奏折,指不定父皇会把自己痛骂一顿!   去年父皇病重,就是裴太医与其余几位太医一道,日夜守护,精心照顾,这才将父皇治愈,父皇还给他们每人升了两级俸禄。这般医术精妙的太医过来诊断,说许宜信没了指望,这也是老天爷不给他活路,又怎么能怪到太医身上?还去上奏折,这不是赶着去找骂?现在这般敏感的时候,兄弟们都想讨父皇欢喜,自己却要让自曝其短受责骂,疯了不成?   秦王妃的眼泪珠子唰唰的落了来,她前边生的是几个女儿,求神拜佛的才得了这个孩子,当时她已经是三十多岁,身怀六甲的时候,大夫曾皱眉劝她:“王妃的年岁已大,身子骨也不太好,摸着脉象,这胎儿似乎也有些问题……”   她气得脸都要歪了,让人将那大夫给轰了出去,另外找了一个大夫为她安胎,到了八个月上,那孩子没有安心在肚子里头住着,自己提前跑了出来,生下来的时候小小的一团,就如乳兔一般。   孩子果然是有问题,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心里头就明白,可她却不愿意相信,总认为自己能将他抚养长大,他以后能继承秦王府——或者能盛世为君,可没想到今日太医竟然说快不行了,左右不过熬一两个月的事情。   她怎么敢相信?怎么愿意去接受这个事实?抱着许宜信在怀中,秦王妃哭得肝肠寸断,旁边秦王皱了皱眉头:“哭也没有用处,你好生看着他,能让他过几日舒服日子便过几日,其余也没别的法子了。”   秦王心里很是烦乱,现在父皇要选太子,也会要看看皇孙们的状态,从儿子这一块来看,他就很是吃亏,其余的兄弟都有好几个儿子,有些儿子还很成才,只有自己稍微差了一些。秦王心乱如麻,背着手从房间里走了出去,站在走廊下,望着园子里一片浅浅的绿色,心里头朦朦胧胧的有了一个想法。   让简亦非认祖归宗?   简亦非英俊潇洒,又有文才武略,年纪也有十八,他在青衣卫供职,父皇也认识他,还夸赞他聪明能干,若是将他的身份挑明了,父皇从皇孙的角度来看,或许会觉得这是秦王府的子嗣更争气些。   走廊下的鸟儿叫得十分热闹,秦王站在走廊上,有些恍恍惚惚,该用什么样的法子将简亦非弄回来?母后出身正统,很不喜欢侧妃侍妾之流的人,若是就这样把简亦非弄回来,只怕她会不欢喜,自己还得想点办法,先让母后那边点头允许了,自己这才好开始着手把这事情慢慢的铺开了说。   “不管怎么样,亦非是我的孩子,总是要回秦王府的。”秦王用力捏了捏门槛,朱红色的漆片落在了地上,汉白玉的台阶上,点点烟火色。   第二百二十五章   “百香园那边生意可好?”豫王妃斜靠在美人榻上边,一只手撑住了脸,一只手拿着一只荷包不住的在把玩着:“你问过秀珠秀文没有?”   李妈妈站在一旁,恭恭敬敬道:“听秀文说,每日里还是有人上门买东西的。”   “这都是什么话儿!”豫王妃猛的坐了起来,一只手捏住那荷包的一角,脸色有些不快:“妈妈这话里边的意思,是说生意不好了?”   “老奴只是照着秀文的话回禀王妃的,至于是个什么样子,老奴也不大清楚,要不是老奴明日去百香园帮忙一日,看看那生意的情况?”李妈妈望着豫王妃那张不开心的脸,小心翼翼劝道:“王妃,肖姑娘初来乍到这里,人家也不大熟悉,再说京城里那么多铺子,百香园的那些东西还没有打出名气来,人家自然不会去那里买了。”   “百香园里的东西很好。”豫王妃的语气里有些不高兴:“我觉得那烤鸭,那红油罐头,还有那些菜蔬,样样好吃,京城里头的人是怎么了?莫非都没长眼睛,舌头尝不出味道来?”她用两只手恨恨的拉扯着荷包穗子,一根淡黄色的绣线掉到了她的衣裳上,宝蓝色的群裳上头挂着一抹淡黄,十分显眼。   这荷包里头有几张银票,豫王妃一直在打主意,怎么样悄悄的塞给彦莹。她生怕自己做得鲁莽,彦莹不会接她的银票,所以十分苦恼:“妈妈,你说,我怎么样才能将银票送给肖姑娘?这平白无故的,她该不会要吧?”   “那是肯定。”李妈妈点了点头:“我看肖姑娘很自强自主,若就是这样塞给肖姑娘,她一定会拒绝的。”   豫王妃皱起了眉头:“哎呀呀,这该怎么办?怎么办?”有银子都送不出,这可真是一个难题。她站起身子来,推开茜纱窗户往外边看了看,院子里的桃花已经开了,粉红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被春风一吹,那花瓣就上下纷飞了起来,如一层淡淡的烟雾。   “妈妈!”豫王妃忽然激动的喊了一声,把站在一旁的李妈妈吓了一跳:“王妃,怎么了?”   “我有一个主意!”豫王妃的脸上有一丝激动的神色,她将窗户关上,轻轻朝李妈妈招了招手,在她耳边说了一串话儿,然后眉开眼笑的望着李妈妈:“妈妈,你说这样可好?这不是在给肖姑娘送银子吗?”   李妈妈也乐得眉开眼笑起来:“还是王妃主意多,这样就妥当了。”   “妈妈快去百香园,跟肖姑娘说说这件事儿。”豫王妃急不可耐,伸手推了推李妈妈:“还请肖姑娘做好准备。”   “是。”李妈妈笑着应了下来,一阵风般走了出去。   百香园的大门打开,里边有十来个顾客正在挑选东西,彦莹跟赵掌柜站在柜台后边,看着伙计们招呼客人。她看了看货架里的菜蔬,这些东西卖得还是快,一般每日送来的东西都卖完了,可百香园的大头,红油罐头与烤鸭,销路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好。   开业十来日了,除了开业第一日挣了一百多两银子,其余都只有七八十两左右,虽然说这收益其实也还不错,可这是在京城开铺子,完全不该只是这个数,这还比不上豫州城百香园的收益呢。   彦莹心里头琢磨着,这客人不多的原因,该是百香园的名气还没有打出去,她低着头拿毛笔在纸上写着计划,这样下去不行,她要想些法子,让伙计们到京城街头去推销,让大家都知道百香园的烤鸭与红油罐头。   “肖姑娘,肖姑娘!”正在一边想一边写,就听着有人喊她,抬头一看,却是豫王妃身边的李妈妈。彦莹放下笔,从柜台里走了出来:“妈妈,今日怎么过来了?”   李妈妈朝彦莹点了点头:“肖姑娘,王妃要我带话过来。”   彦莹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豫王妃这是母爱大发还是怎么着?她好像想要弥补这十多年缺失的母爱,盯她这百香园盯得很勤,李妈妈三天两头的要来一遭,虽然有时候并不找她来说话,可她却知道,李妈妈向秀珠秀文打听这铺子的经营情况。   今日索性要带话过来,还不知道这位王妃又在想什么了。   “肖姑娘,有桩大好事要告诉你。”李妈妈拉着彦莹站在角落里,脸上全是笑:“王妃听说百香园生意不大好,想助肖姑娘一臂之力。”   “王妃打算怎么做?”彦莹挑了挑眉,该不是准备送银子给她花吧?   “现在桃花开得正盛,王妃准备办一场桃花宴,里边用的菜肴主打就是百香园的烤鸭,还要顺便推荐百香园的红油罐头与时新菜蔬。”李妈妈说得眉飞色舞:“来参加桃花宴的,都是大周的高官家眷,他们尝到味道好,自然会让自己府里的管事来百香园买东西了。”   这些高官,不少人是在捧着豫王的,看在豫王府的面子上,自然是要照顾百香园的生意,王妃可是费尽苦心,想要替肖姑娘做宣传呢。   彦莹一愣,没想到豫王妃竟然会想出这样的点子来,这也真是一种营销手法。她点了点头:“王妃实在是太仁心了,还记着我这小铺子挣不挣钱。妈妈回去以后替我谢过王妃,就说三花感激涕零。”   李妈妈笑着拿出了一张单子来:“肖姑娘,王妃今日就会派请帖,十日以后开桃花宴,还请肖姑娘准备好各种食材,到时候可别没东西送。”   彦莹笑着接过了单子:“那是当然。”   李妈妈又拿出一张烫金请帖来:“王妃说,那日请肖姑娘也一道参加游宴,她要将肖姑娘介绍给各府的夫人们。”她打量了彦莹一眼:“肖姑娘,那日你挑件好看些的衣裳,别穿这种深色衣裳了,姑娘家不该将自己打扮得好看些?肖姑娘颜色好,只管挑了那些粉嫩的颜色上身,那就更是人比花娇了。”   彦莹忍着笑,点了点头:“好好好,我那日一定穿件粉嫩衣裳过去。”   李妈妈见彦莹答应了下来,欢欢喜喜的回豫王府去回话了,彦莹站在铺子门口,见着她那件灰蓝色的褙子渐渐消失在人群里,心中万分感慨,豫王妃也算是用心的了,虽然当初她不得已抛弃了自己的女儿,可心里头还是装着她的哪。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深蓝色的半臂,里边露出了一双浅蓝色的衣袖,下边穿着一条半截裙子,下边露出两条深蓝色的裤管。自己这么瞧着,确实是很土气,难怪李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要她穿一件粉嫩衣裳过来。彦莹捻着衣角看了看:“好吧,既然豫王妃不想我穿得破旧,那我也不能丢了她的脸,好歹要选件好看的衣裳穿了过去。”   掐着指头算了算,跟桃花宴还有十日,自己先去打打底子,可别一定等着豫王妃的桃花宴,彦莹喊了一个伙计过来,让他去书肆买些纸张和画粉过来,伙计摸了摸脑袋:“东家,你要买这些作甚?”   彦莹将一个银角子交到他手中:“叫你去,你便去,别问这么多,我自有用处。”   不多时,伙计便将那些东西买了回来,彦莹抱着宣纸往自己屋子里头走,让秀文与秀珠替她研墨:“把墨汁研得浓浓的,这些画粉都去调好颜色。”   秀珠吃了一惊:“肖姑娘,你还会画画不成?”   彦莹点了点头:“也会几笔。”她的画,可跟这大周的山水画不同,她跟着美术老师学过素描,学过一些油画的皮毛——美术老师叹着气道:“你可以不用学了,你没这绘画的灵气,还是去画简笔画好了。”   美术老师教他们画油画先让他们临摹风景,本来是诗情画意的图片,在彦莹笔下,全是简单抽象的线条,她画得最好的是那些蔬菜瓜果,要是画人,保准那张脸不是像西瓜就是像冬瓜。   被美术老师嫌弃以后,彦莹开开心心的画起简笔画来,这东西容易上手,丝毫没有压力。她提起笔来,轻轻勾勒了下,一只半圆的盘子就出现在眼前,秀珠歪头看了看,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大明白的笑容:“这是什么?”   秀文研着墨,细声细气道:“肖姑娘还没画呢,别着急。”   彦莹不理睬他们两人,拿着笔尽情的涂涂抹抹起来,不一会儿,那纸上就出现了一只烤鸭,正堆在盘子里头,肥肥的一盘。   “这不是咱们百香园的烤鸭吗?”秀文高兴的喊了起来:“肖姑娘画得真像。”   “画什么画得像?”门口传来简亦非的声音,他大步跨了过来,低头看了看彦莹画的烤鸭,啧啧称赞:“三花,你画得真好,就像活的一样。”   “简亦非,马屁不是这样拍的,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知道。”彦莹拿着笔指了指简亦非:“别动,我把你也画上去。”   寥寥几笔,烤鸭旁边出现了一个垂涎欲滴的男子,一双眼睛盯着烤鸭,似乎要冒出绿光来。简亦非走过来看了看,老大不高兴:“三花,我没有那样馋嘴吧?还有啊,我的脑袋怎么是圆不圆方不方的了?”      ☆、87   京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一片,中间不时有马车辘辘而过,车子上的车夫不住的吆喝着:“让开,让开些!”   御道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那边住着不少达官贵人,街口有一排铺面,每家铺子里都挤满了人,生意很好。彦莹坐在板车上边,见着那些铺子里黑压压的都是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若是自己的百香园也能有这么多客人,那可是要赚翻天了。   赶车的伙计将车子停住,回头看了看彦莹:“东家,这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了。”   彦莹点了点头,跳下车来,将车子上那块广告板子志起来,然后把红泥小火炉给扔了几块木炭进去:“点火。”   街上行走的人见着彦莹的举动,都不由得有几分好奇,大家纷纷停了下来,往这俩板车旁边看。彦莹一点也不害羞,落落大方,吩咐跟在身边的秀文秀珠:“你们将砧板架好,将那准备好的烤鸭拿出来。”   刀子动得飞快,金黄色的烤鸭成了薄薄的肉片,彦莹将那一堆烤鸭肉片放在一个盘子上摆出花的形状来,碟子边缘装了几朵桃花做点缀:然后将那碟子放到小火炉的铁架子上,然后大声吆喝了起来:“大家来尝尝这桃花烤鸭!百香园的桃花烤鸭,味道鲜美,保准你们吃了还想吃!”   彦莹的声音叫得很大,将那路边的行人都吸引住了,不少人在她的摊位上驻足观望,对着那广告牌子指指点点:“百香园?怎么就没听见过?”   “百香园在大周各处都有分号,今年才来京城,还请京城的各位父老乡亲赏脸!”即便现在还只有豫州城有一家百香园的分号,可彦莹一点的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将百香园包装成一个“知名”品牌:“大家尝尝看就知道了!”   烤鸭已经冒出了微微的热气,彦莹让秀文与秀珠将碟子移开,上边用竹签子扎住烤鸭肉片:“大家尝尝看,有五种不同的调料呐,什么味道都有,尝尝,尝尝!”   这样到大街上来叫卖的,大周的百姓可还是头一遭见着,有个穿着绸缎衣裳的婆子站在摊位面前,笑着问道:“真不要钱,随便我尝?”   彦莹点了点头:“大婶,当然是真的,随便尝,不用钱!只是也不能一个人就将烤鸭全尝了,多多少少留些给旁人试个味道!”   秀文在一旁笑着说:“大婶,你该是严尚书府家的管事妈妈?”   那婆子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我是豫王府的丫鬟,上回跟着王妃去严府赴宴,见着那边有身份的管事妈妈都是穿这种颜色样式的衣裳,所以这才猜着妈妈的身份。”秀文说得十分坦然,既然王妃派她来帮着肖姑娘做事情,自己当然要尽心尽力,将豫王府这招牌打出来,只怕是有人会肯卖面子。   “竟然是豫王妃的贴身丫鬟?”那婆子惊讶的看了秀文一眼,心中有些琢磨不透,这豫王妃的丫鬟怎么跑到大街上来卖烤鸭了?“恕老婆子眼拙,没看出来。”   秀文笑得甜甜蜜蜜:“妈妈,你尝尝这烤鸭的味道,保准好吃!买几只带回去罢,可是新奇呢,大家吃了都会说好,老爷夫人一定会好好打赏你的。”   婆子被秀文说得心动,走上前去,拿着签子签了一块鸭肉,蘸着一点香辣口味的调料吃了一口,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来:“这烤鸭味道果然好,肥而不腻,肉又紧致,还吃起来满口都是香喷喷的,入了味!”   旁边的人听着那婆子这般说,赶紧也伸手来取竹签子签鸭肉吃,吃过以后,个个都说好吃,有人问道:“姑娘,这烤鸭多少钱一只?”   “今日优惠,二两银子一只,过了今日到铺子里头去买,可就要二两五钱了。”彦莹笑着望了那人一眼:“怎么样,大叔,要不要买一只回去?”   那人摸了摸荷包,想了一阵子,这才做了决定:“给我来一只,还帮我包两种调味料。”   彦莹手脚麻利的从箱子里头拖出一只烤鸭,用油纸包好,然后又包出了两抱调味料递给那汉子。接过银子,彦莹伸手指了指那广告招牌:“这位大叔,我们百香园的铺子开在朱雀街,里边还有不少新鲜好吃的东西,比方说红油罐头。”   秀文赶紧从另外一个箱子里拿出一只细白瓷坛子出来:“大叔,就是这种,就着下饭下酒是最好不过了。”   那瓷坛子做得极其精致,细白的外壁光滑无比,找不到一个窟窿,上边还团团的画着各色花卉,粉色的花朵,碧绿的花叶,嫩黄的花蕊,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围观的人瞧着那瓷坛子,个个都惊叹:“恁般精致!”   “这红油罐头和烤鸭都是我们百香园主打的产品,在大周,除了我们百香园,还没有被的铺子做这买卖呢。”彦莹将瓷坛子的盖揭开,瞬间一种浓香就随风散开了去,直扑扑的钻进了围观百姓的鼻孔里。   “能不能也给我尝个味儿?”那严尚书府的婆子笑着问彦莹:“若是好吃,我买几坛回去给我们家三小姐下饭,这些日子她胃口不大好,什么都不想吃,这人瞧着就瘦了不少。”   彦莹点了点头,用小汤匙舀了一点点出来放到碟子里头:“大婶,你尝尝。”   那婆子尝了一口,不住的点头:“好好好,我买两坛回去。”   彦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来这现场的广告还算做得到位,总算是有人带头来买东西了。她弯腰寻了两种不同口味的瓷坛子出来:“大婶,你瞧瞧,这上头都有字呢,这个白底红花的坛子,上头写了美味酸笋,这个黄底红花的,是美味口蘑。”   那婆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若是我们家公子小姐吃了觉得好,以后我再去你们百香园买。”   有人开了个头,旁边围观的人不由得有些意动,有人尝了尝红油酸笋,也赶紧喊着道:“我也要一坛,这味道实在好!”   到御道街这边卖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彦莹带出来的三十只烤鸭与三十坛红油罐头都卖光了,还有不少人很遗憾的站在她的板车旁边,一个劲的追问:“你们百香园里头卖的,可是跟这些一样?”   彦莹点了点头:“一样的,价格也一样,只不过今日是优惠酬宾,明日去百香园卖,可要涨价了。”   “走,走,走,赶紧去朱雀街买去!”有几个人吆喝着,一晃就不见了身影。围观的人见着彦莹这里已经要收摊了,也慢慢的散了去。   “肖姑娘,京城里肯定有不少人知道咱们百香园了。”秀文很是高兴,帮着彦莹收广告牌子:“也亏得肖姑娘有心,怕他们不认识朱雀街三个字,还特地画了一只红色的鸟儿呐。”   彦莹十分得意:“那是当然。”   虽然在外头站了两个时辰,这脚有些酸痛,可毕竟还是达到了自己的预期效果,明日自己就不亲自上阵了,让秀文秀珠和伙计们一道去金水街那边去做做宣传,这几日内,一定要把京城繁华的地段都走遍。   收了摊子,几个人一道往回走,秀珠与秀文坐在板车上窃窃私语:“那妈妈真是严尚书府的?你见过?”   “我真见过,去年秋日我跟王妃出去的那回见过的。”秀文很笃定的点了点头:“她自己不也说是严尚书府的管事妈妈?”   彦莹坐在一旁听她们说闲话,心里头好像有些熟悉的感觉,严尚书这名字,好像有谁曾经在她耳边提起过。她努力的想了想,模模糊糊的,好像又不记得,也知道是什么时候听到过这个名字。甩了甩脑袋,彦莹嘿嘿一笑,管他什么尚书,只要肯出银子买东西就行。   邱妈妈拎着两坛红油罐头走进了主院,院子里头有丫鬟正在踢毽子玩,见着邱妈妈走了过来,好奇的围拢来:“妈妈买了两个瓷坛儿回来了?哟,真是精细。”   “我可不是买瓷坛儿,我是买了好东西回来!”邱妈妈兴冲冲的捧着红油罐头走了进去:“夫人,我今日上街,买了好东西回来了。”   严夫人靠着椅子坐在那里,满脸愁容,听着邱妈妈这般说,将身子坐端正了些:“妈妈买了什么回来,这般高兴?”   邱妈妈赶忙将那两个坛子端到了严夫人面前:“夫人,你瞧瞧这个。”她揭开了一个坛子盖,一阵浓郁的香味便从坛子里钻了出来,严夫人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   “这叫红油罐头,是下饭菜!”邱妈妈喜滋滋道:“我瞧着三小姐这些日子胃口不大好,今日特地上街去寻了这个来,味道实在好,保准咱们三小姐能吃得下饭!”   严夫人听了也欢喜不尽:“现在快到饭时了,赶紧去喊了三小姐过来,让她试试你买的这个红油罐头。”   这些日子,自己最宝贝的女儿怎么就茶不思饭不想的了,每日里都不用吃什么饭,人越来越瘦,脸上也没了光彩,问她怎么一回事,她只是摇头不肯说话,都快让把严夫人给急死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忧思   香闺帷帐低垂,红绫被面上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胳膊,肌肤丰润。   “小姐,仔细着凉。”床边站着的丫鬟很细心的将那截胳膊塞回了被子:“这若是要着凉了,那该怎么好呢,又要每日里头吃药了。”   床上的那人发出一丝细细的声音:“我只觉得心窝子里头热,一身汗,想将胳膊放到外头凉快凉快。”说完,那胳膊又任性的伸了出来,压着红绫被面,白碜碜的有些吓人。   床边站着的丫鬟叹了一口气,望了望身边的同伴,两人都是愁眉苦脸,三小姐最近每日里头神思昏沉,喜欢在床上呆着不肯下来,好不容易下了床,去园子里赏花的时候却脾气大得很,总是要各种各样的找碴子,她们现在都已经不敢大声说话。   去年三小姐还是好端端的,怎么一开春就这般变化,实在让人有些想不通。两人垂手在床边站着,心里头诚惶诚恐,三小姐千万不要伤风,若是得了风寒,夫人又该将她们拎去教训一通,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   “三小姐,该起床吃饭了。”门口走来了一个婆子,对着内室喊了一句:“夫人说有好东西要给三小姐吃呢。”   两个丫鬟如释重负,赶紧将帐幔挽了起来,伸手扶出了严三小姐:“小姐,别让夫人久等了,奴婢给你梳洗了赶紧去主院那边。”   严三小姐拉长着一张脸,没有吱声,任凭两个丫鬟给她梳洗打扮。她望了望菱花镜里头的自己,一张脸消瘦了不少,尖尖的下巴就像用刀子刮过一般,不由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母亲只知道买好吃的好玩的给自己,可她却不知道自己心里头究竟要什么。去年那位奉命来送及笄礼的简公子,剑眉星目,她一看见他,心里头就喜欢上了,只是母亲却很不以为然,与她说起简公子,才开口透了一丝风儿,母亲只是皱眉摇头:“艳儿,我打听过了,那简亦非家境实在太差,没有父亲,只有一个寡母,他怎么能配得上你?快些莫要再提起这个名字!母亲自然会替你去物色一个好的。”   严三小姐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母亲口口声声说那简公子配不上自己,可自己却是最中意他,偏偏母亲那口咬得很紧,半分让步都不肯做。她想着是父亲邀请那简公子来参加自己的及笄宴,父亲应该是中意简公子的,可她如何好意思开口与父亲说起自己的亲事。   心里有怨气,憋着发散不出来,每日里闭上眼睛,似乎就能见着简公子那张俊秀的面容,严三小姐的心病越来越重,这人也越发憔悴了。   被丫鬟们扶着走去了主院,严夫人见着她那模样,大吃了一惊:“艳儿,你怎么成这样子了?”原来娇滴滴的女儿,跟花朵儿一般,现在却是脸色蜡黄,无精打采。早三日她给自己来请安的时候,还不是这模样,怎么病了几日就如此憔悴了。   “母亲,艳儿身子有些不适。”严三小姐坐了下来,没精打采的望了一眼桌子上头摆着的那些碟子盘子,也没见着什么新鲜东西,更是有几分不快,斜签着身子坐在那里,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三小姐,你尝尝这个。”邱妈妈托着两个碟子从旁边侧门走了过来:“看看这味道怎么样。”   严三小姐抬眼看了看,就见邱妈妈将两个碟子放在了桌子上边 ,碟子里一汪红色的油,里头浸着一团东西,尖尖的就如宝塔一般堆在那里。   “这是什么?”严小姐有了点兴趣,那东西闻起来委实香浓。   邱妈妈笑着道:“三小姐,这个叫美味酸笋,这一碟是美味口蘑。”   严三小姐拿起筷子,挑了几根放到嘴里尝了尝,忽然眼睛一亮:“这东西真爽口,只不过有些辣,赶紧拿饭来,我要压压这辣味。”   严夫人听着女儿说要盛饭,高兴得眉开眼笑:“这小菜真是不错。”   严三小姐好奇的挑了半个口蘑放到嘴里嚼了嚼,只觉得柔软滑嫩,香辣爽口,不由得连连点头:“母亲是哪里买来的?这味道真不错。”   邱妈妈赶紧邀功:“京城新开了一家百香园,里边卖的都是新鲜东西!老奴瞧着那烤鸭也是极好的,只不过看着三小姐似乎胃口不大好,所以才没敢买这些油腻的。”   “烤鸭?怎么弄的?”严夫人听了也是惊讶:“我怎么就没听说过。”   “夫人,那烤鸭味道实在是好!今日百香园推了烤鸭在街上卖,切了一只让人尝味道呢,老奴试了下味儿,真心好吃!”邱妈妈瞧着严夫人一脸好奇,笑着道:“要不是老奴明日去百香园买只烤鸭过来?只不过是价格有些小贵,要二两五钱银子一只。”   “咱们府里头就差这二两五钱银子不成?”严夫人横了邱妈妈一眼:“若是好吃,多买几只,一只哪里够,府里头这么多院子。”   邱妈妈弯腰道:“谨遵夫人吩咐,明日老奴就去买。”   这次午饭严三小姐多吃了几口,严夫人瞧着喜在心里,她拉着严三小姐的手道:“艳儿,你可得快些好起来,今日接到了豫王府的帖子,邀咱们去赴桃花宴呢。”   京城贵人圈里头有各种各样的借口开游宴,十有八九其实就是想要相亲,哪家有适龄的儿子女儿,一般就会广邀门第差不多的人来参加游宴,好替自己选媳妇或是女婿。豫王世子今年要满十六了,虽然说年纪还小了点,可豫王妃或许就想多看两年,自家的艳儿年纪与她相当,指不定还能入得豫王妃的眼呢。   “桃花宴?”严三小姐叹了一口气,这些宴会实在是无聊,不过是大家凑到一起说说闲话罢了。她攀着身边的花枝摇晃了下,心里忽然又朦朦胧胧的升起一份期待,她托人打听过了,那位简公子现在已经青衣卫的统领,算起来也是正三品的官 ,不知道豫王妃会不会发请帖给他?   严三小姐的一颗心砰砰的乱跳了起来,或许会?毕竟他也是正三品,应该也能勉强挨到这圈子的边缘了。她的手紧紧的握住那一支花朵,咬紧了牙齿,心中的期待越来越大,好像一片迷雾,将她的脑海全部占据,眼前再也看不到满园春色,只见一片柔和的粉色里有一个玉树临风的身影。   “艳儿,艳儿?”见自己女儿呆呆的站在那里,严夫人有些担心,连连喊了两声。严三小姐转过脸来,似乎如梦初醒:“母亲,你帮我做件新衣裳好不好?”   见着女儿的脸上顷刻间有了光彩,严夫人心里头很是高兴:“艳儿,去参加游宴,当然要穿新衣裳,母亲还要给你去买一套新首饰呐。”   “母亲真好。”严三小姐亲亲热热挽住了严夫人的胳膊:“我知道母亲最疼我。”   严夫人慈祥的看了她一眼:“我不疼你,还疼谁去?”自己生了两个女儿两个儿子,长女七年前已经出阁,两个儿子也都娶了媳妇,现在自己只用操心这个小女儿了,至于那些姨娘们生的庶女,到时候看看老爷的意思,马马虎虎嫁个凑合的人家,大不了打发一副妆奁,还用不得自己这般操心。   “妈妈,等会就去喊了那珍珑坊的绣娘过来给小姐来量身。”严夫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今日真是春光晴好。   “肖姑娘,这是珍珑坊的绣娘,王妃让我领她们给你来量身的。”李妈妈身后跟着两个中年妇人,一个手里抱着木盒子,还有一个则拎了一个布袋子,见着彦莹一脸奇怪的神色,两人笑道:“肖姑娘是刚刚来京城?我们珍珑坊给人做衣裳,都是要上门量了尺寸,比着身子做的。”   彦莹有几分无奈——不是说随便挑一件衣裳就好,怎么还钻出两个绣娘来给她量身?只是王妃这一片好意自己也没办法拒绝,人都已经登门来了,总不好冷着脸说不用做。她叹息了一声:“妈妈,王妃实在太仁心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才好。”   李妈妈站在一旁笑道:“王妃也只是怕那日肖姑娘见夫人们穿着不合适,这才让绣娘们来给你量身的。肖姑娘,参加豫王府的桃花宴,王妃又要将你介绍给各府的夫人,万一穿得不对,岂不是丢了王妃的颜面?你就别想多了,赶紧量身罢。”   两个绣娘已经将软尺拿了出来,替彦莹仔细的量了下身子,两人不住啧啧的称赞:“肖姑娘身段儿真好,腰那么细,肩膀也窄。”   彦莹站在那里随她们摆弄了一阵,总算是量完了,才出了一口气,一个绣娘从布袋子里拿出一本册子:“肖姑娘,你挑个样式,我们马上回去给你做衣裳。”   原来这大周也有这时尚杂志了?彦莹很感兴趣,拿着画册翻了翻,就见上边有约莫上百套衣裳,看得她头晕眼花。看到最后,根本不住地哪一套更好,她随意指了一套简单些的:“就做这一套罢。”   “肖姑娘好眼力!这衣裳虽然看着样子简单,可穿出来却是最衬身段的!”两个绣娘笑着收拾了东西:“过三日我们就会将衣裳送过来给肖姑娘试穿,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合身,还来得及去改。”   “有劳两位嫂子了。”彦莹扶着门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她很难想象自己穿着那么繁杂的裙裳会是个什么样子。   第二百二十八章游宴   春风拂过大地,到处都是生机盎然,绿色的草地上点缀着粉白的落花,正随着春风在朵朵起舞。桃花夭夭的开得繁盛,枝头上点缀着累累的花朵,桃林里能听见少女的欢笑,还不时传来吟风颂雅的声音。   豫王府北苑里有一片桃林,远远望着,如霞似锦一般,厚厚的压在枝头,还未走近,就能闻到花香,随着那春风拂面而来,让人心醉。   彦莹跟着秀珠秀文往那桃林那边去,两人回了王府,很是兴奋,一路上见着昔日的伙伴,不住的打着招呼。彦莹走在她们两人身后,见着她们快活得跟小鸟儿一般,不由得喟叹,究竟这两人已经习惯了王府的生活,在百香园里头哪见着她们这般快乐的笑脸。   豫王妃正坐在花厅里头与一帮夫人们说话,脸上挂着笑容,其实却有些心不在焉,她不时的往花厅门口望一望,只盼着快快见着彦莹——不知道她穿上华裳是什么模样?肯定是精致如画。   自己的女儿,本来就该珠围翠绕绫罗绸缎,只因着当年母亲的主意,自己的一念之差,就将她扔在了乡野,自己虽然不能明面上关心她,就在暗处给她照顾罢。豫王妃抓紧了茶盏盖子,笑着和自己的妹妹长定伯夫人说话,心中却是十分焦急。   “王妃,百香园的东家过来了。”李妈妈从外边走了进来,行了一个礼:“王妃可愿见她?”   “喊她进来。”豫王妃强忍住心中的激动,尽量说得平静些:“我正想将她介绍给各位夫人。”   长定伯夫人吃了一惊,疑惑的看了姐姐一眼,只觉得有些蹊跷,豫王府的桃花宴里怎么会邀请一个做买卖的生意人?这种场合,哪里是那种人能涉足的?花厅里的夫人们也有这般疑问,一个个都望向了豫王妃,脸上都有疑惑神色。   豫王妃毫不在意,坦然道:“百香园的东家,是个年轻姑娘。”   夫人们更是惊诧了,一个年轻姑娘开铺子?这倒是闻所未闻。由听豫王妃道:“这位肖姑娘是我那轩儿的好友,这百香园便是他们两人合伙开的。”   “哦,原来是这样!”夫人们连连点头:“原来是许世子的朋友。”   口里虽然表示了解,可不少夫人们心里头却迅速的算计了起来,豫王妃为何要将这位肖姑娘引荐给大家?难不成还想要这商家女做王妃?不可能,商户的女儿,如何能配得上王府世子?可豫王妃此举又是何意?大家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一个个盯住了花厅的大门,想要看看这位肖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入了豫王妃的青眼。   就见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跟着李妈妈从门口姗姗的走了过来,她身上穿着一件淡黄色的高腰儒裙,樱桃红的交领,上边绣着波浪形的水纹,水纹上边还有珍珠镶嵌,仿佛就是那被阳光照射着的点点水珠,正在发出一闪一闪的亮光来。   领口那处有两条樱桃红的飘带,系出一个花球,两条飘带随风而舞,正垂在她的腰间。裙裳是湘水月华裙的那种款式,越是往下边,那裙裳的颜色便更深,群袂处,绣了一圈缠枝芙蓉花,那花瓣上边夹杂金丝阴线,闪得人的眼睛似乎都睁不开。   这是一个商户之女?众位夫人们都很迷惑,竟然能穿得起这般华贵的裙子!再看她的面容,十分娇艳,一双眼睛仿佛能说话一般,水灵灵的,眼珠子转一转,似乎就有那艳艳的波光随之而动。头发简单的梳了个如意髻,上头簪着一支碧玉簪子,还插了一朵粉白色珠花,干净利落,很是清爽。   难怪豫王妃要这般郑重的介绍她给自己,众位夫人忽然觉得有几分了解,原来这位肖姑娘不是一般的商户之女,看起来许世子收她做侍妾是十有八九的事情了。   “各位,这就是百香园的东家,她那铺子里的东西都是京城里捎见的,味道也很好,我今日这桃花宴,多数东西都是来自百香园的,各位夫人尝了若是觉得味道不错,不妨去她铺子里买了回去给家人尝尝。”   众人听了豫王妃这般说,全愣住了,豫王妃这口气,其实是给这位肖姑娘在拉生意,根本就不是她们想象的那样。严尚书夫人觉得自己得了个开口的机会,赶紧笑着说道:“王妃,这可真是巧,早几日我们家的管事妈妈还买了百香园的东西回来呢,那红油罐头和那烤鸭都很好吃,还有一些菜蔬,我是见都没见过呢。”   “严夫人,味道可好?”豫王妃听着这话,心里头高兴,眉眼弯弯。   “王妃,不瞒你说,我还是头一遭吃到这般好吃的鸭子!那红油罐头我家艳儿最是喜欢,每日吃饭都要盛上一小碟子,要不是都吃不进饭!”严夫人望着彦莹,笑得格外和蔼:“我还在想究竟是谁这般心灵手巧,能做出这样的好东西来,原来竟然是这般美貌的姑娘,也是难怪了。”   听着严夫人赞彦莹,豫王妃心里头高兴:“严夫人说的是,我刚刚吃到的时候也觉得吃惊呢,根本没想到有人会做出这般好吃的东西来。”   被豫王妃与严夫人这般一唱一和,花厅里的夫人们个个感兴趣起来:“真是这样?等会能吃到严夫人说的烤鸭和红油罐头否?”   豫王妃笑着点头:“那是当然,今日我准备得足,大家到时候便可以尝到鲜味了。”   彦莹微微笑着站在一旁,心里头暗道,豫王妃这广告做得不是一般的好,比她推着车子去街头打广告效果不知道好了多少。这花厅里的夫人们全是有权有势的人家里的当家主母,随便吩咐一句下去,自己铺子里就能增加一大笔收入了。   上回严尚书府那位邱妈妈头一日买了两坛红油罐头过去,第二日又赶着来买了十来只烤鸭,还买了一些新鲜的菜蔬,瞬间自己就有三十两银子进账。若是这花厅里的夫人都回去吩咐自己的管事来买东西,只怕每日能卖出五六百两银子呢。   “母亲!”就听兴冲冲的一句,身影晃动之间,许宜轩已经跨步走了进来:“听说肖姑娘来了?”   豫王妃点了点头,转眼望着彦莹只是笑:“你看看你还认识肖姑娘吗?”   许宜轩大步走到了彦莹面前,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肖姑娘,你今日实在是美,我从来没见你穿这样的衣裳过!这衣裳比你以前穿的好看多了,以后你就每日穿着这种衣裳就好,以前那些,赶紧都扔了。”   彦莹微微一笑:“许世子,三花每日都要做事情,哪里能穿这样的衣裳?今日不过是要来豫王府参加桃花宴,这才选着穿上的。”   许宜轩“哦”了一声:“你说得也是。”他看了看彦莹,眉开眼笑:“不过你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听着这番对话,花厅里不少夫人都有些叹气,还在盘算着要将自己女儿嫁进豫王府来,没想到这许世子心里头已经有个人了。有些夫人却想得乐观,不过是个商户之女,肯定是做不了世子妃的,只要自己女儿能做世子妃,这侍妾姨娘的有什么了不起,哪家府里没有几个?   “肖姑娘,我带你去赏花。”许宜轩朝豫王妃行了一礼:“母亲,我带肖姑娘到外边去转转。”   豫王妃含笑望着站在眼前的许宜轩与彦莹,心中暗自赞叹,这可真是一对璧人,要是肖姑娘能变成自己的媳妇就好了,日日能见着她,还能听着她甜甜的喊自己“母亲”。唉,只可惜肖姑娘竟然已经跟那简亦非订亲了,让她变成媳妇这事儿也只能在梦里想想算了。   在花厅里说说笑笑一阵,有夫人提议:“咱们出去赏花罢,顺便去看看年轻人。”   各位夫人会意,纷纷点头:“说得是,咱们也该去看看那些年轻人,看着他们玩得开心,我们也觉得年轻了好几岁!”   豫王妃站了起来,跟在众位夫人身后往花厅外边走,长定伯夫人走在她身边,低声问道:“大姐,你可是想将那肖姑娘给宜轩做侍妾?”   “怎么可能!”豫王妃有几分气愤,她的女儿怎么只能给别人做侍妾!可是转念想,彦莹现在不过是个开铺子做生意的,这身份去配许宜轩,可是千差万别,不由得有几分沮丧,眉头紧蹙,心里头老大不痛快。   长定伯夫人见着她那模样,赶紧笑道:“大姐,我不过是问问而已,你莫要生气,一个商户的女儿,怎么能进豫王府,哪怕是做侍妾,只怕也不够格。”   豫王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停下脚步看了看前边,贵夫人们走得很快,差不多快走到桃林那里了,这里只有她与自己的亲妹妹长定伯夫人。她转过脸去望向长定伯夫人,压低了声音道:“三妹,你能不能将那肖姑娘收了做义女?”   长定伯夫人吃了一惊:“大姐,你说什么?要我收那肖姑娘为义女?”她望了望豫王妃,有些摸不透自己的长姐究竟准备做什么。   豫王妃眼神有几分迷茫,但瞬间又清明了起来:“我只是喜欢这个肖姑娘罢了,可你也知道我跟你姐夫的关系,只怕是他不会同意我收个义女。”   长定伯夫人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朝前边走了去。   第二百二十九章相逢   桃林那边有一条朱红色的曲廊在花海间露出了琉璃瓦的屋顶,映着阳光,飞檐画角,光彩夺目。曲廊里头站着不少年轻小姐,带着贴身丫鬟正在赏花,不远处有年轻的公子,正用那爱慕的眼光在往这边看。   许宜轩陪着彦莹往这曲廊里走了过来,一边兴致勃勃的向她介绍园内桃花的品种:“我听着那花匠说,这园子里有好多品种呢,你瞧这边就有几株不相同的,是不是?”   彦莹攀着花枝看了看,见着那花朵是重瓣,层层的围了三叠,花的颜色有些偏粉色,不由得笑了笑:“这是千瓣桃红。”伸手指了指那边一株:“这棵是绛桃,那边的是垂枝碧桃。”   许宜轩露出了佩服的神色来:“肖姑娘,我就知道你懂桃花。”   曲廊里一群小姐见着许宜轩陪着彦莹过来,心里头都有些不服气,听着彦莹如数家珍一般指着那些桃花说品种,心里头更是有些不舒服,有人嗤嗤笑道:“这位姑娘,你是胡编的罢?欺负我们都不懂?快去喊了花匠过来,让他听听,究竟是不是这样。”   彦莹微微一笑:“各位不相信便不相信,何必还要找人来求证?”   那些小姐听着彦莹这般说,更是认定了她是在欺世盗名,胡乱说些话儿让许世子佩服。众人都纷纷攘攘道:“不行不行,一定要弄清楚才是。”   有好事的丫鬟赶紧替主子去跑腿,到处去寻那花匠,不多时,就见一个穿着葛布衣裳的人走了过来,朝许宜轩行了一礼:“世子爷,找我何事?”   许宜轩有些不高兴:“我又没喊你过来。”   花匠吃了一惊,指着带她过来的丫鬟道:“这位姑娘说世子爷找我。”   “她要你做啥你就做啥?”许宜轩横了那花匠一眼:“她要你去跳湖轻生,你去不去?”   花匠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世子爷,垂头丧气站在那里不吭声,这时一位小姐开口道:“你是豫王府的花匠?你来说说看这桃花都有些什么品种?这里有个自以为是的,好像说她能分辩出这桃花的品种来呢。”   彦莹见着那群小姐似乎一定要跟自己作对,也懒得跟她们谦虚,笑了笑道:“花匠大叔,我来说说这些桃花的品种,你看是不是说对了?”   花匠听着这声音实在好听,就如那空谷黄莺一般,不由得抬起头来,就见世子爷旁边站着一位小姐,衣裳华贵,眉目如画,不由得愣愣的点了点头:“小姐请说,我听着。”   彦莹指了指那千瓣桃红道:“这花朵是粉红,三层重瓣,是千瓣桃红,对不对?”   花匠连连点头:“正是。”   “这边是绛桃,这个是垂枝碧桃,没错罢?”彦莹朝前边走了几步,指了指左边一排桃树,连连摇头:“这大花白碧桃与小花白碧桃种到一处,却不如分开种的好呢。”   “小姐,这话怎么说?”花匠也来了精神:“我只将它们全叫白碧桃,没想原来还有这般讲究。”   彦莹笑了笑,这小花白碧桃的花瓣是椭圆形,花萼花较少,树枝是灰褐色,常常有绿色斑点,而这大花白碧桃开的花朵不仅大,而且花瓣是圆形,枝条呈绿色,上有细细的绒毛。这两种桃树结的果实味道也有些不同,大花白碧桃的果实更大些。   许宜轩站在彦莹身边,听着她娓娓道来,不由得敬佩万分:“肖姑娘,你比我们府上的花匠都知道得多哪!”   彦莹笑了笑:“我不一直是在乡下长大的?以前每日里头都是种花种树,还要跟着我阿娘阿爹出去种田,看着看着也就明白了。我这真不算知道得多,不过是自家有桃花树,碰巧知道而已,花匠大叔才知道得多哩!”   围在彦莹身边的那些小姐们都露出了不屑的神色来:“原来只是个乡下丫头,我说怎么就认识桃树!”   “你听她竟然喊父亲叫阿爹,实在太乡土了些。”有小姐嘻嘻的笑着:“肯定家里没有请过教养娘子,要不是怎么会满嘴胡言乱语。”   许宜轩听着那群小姐凑到一处嘁嘁喳喳的在议论,气得眉毛都要竖了起来,彦莹笑着朝他摆了摆手:“许大哥,我本来就是个乡下丫头,她们又没说错,何必与她们争执?”   “三花!三花!”一条身影飞快的从远处奔了过来,那白色的长袍飘逸的扬起,露出了一双黑色的皂靴。彦莹心里头忽然高兴了起来,简亦非怎么也过来了?   简亦非跑到了彦莹与许宜轩面前,气息平稳,彦莹暗道,不愧是练武出身的,跑这么快还气息匀称。简亦非脸上全身兴奋的神色,笑着对彦莹道:“三花,我听着宜轩说你要来参加桃花宴,我也要了一张帖子,可今日事情实在太多,刚刚才忙完。”   “你当然要先忙正事了。”彦莹朝他笑了笑:“走,咱们一道看桃花去。”   “好,咱们去那边看看。”简亦非点了点头,与许宜轩一道陪着彦莹往前边走,从那一群小姐身边经过时,就听有人羞答答的喊了一声:“简公子。”   简亦非转过脸去,就见一位年轻小姐正在望着他笑,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神色,他有几分茫然,这小姐瞧着好像是有几分眼熟,可他根本记不起究竟是谁家的小姐了。   “简公子!”严三小姐心里一慌,难道简公子不认识自己了?她赶紧上前一步,行了个半礼,这才羞答答道:“简公子,去年你来尚书府赴了及笄宴。”   简亦非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是严三小姐,难怪有些眼熟,他赶紧点了点头:“严三小姐!”刚刚打了个招呼,忽然又想起那诶在肖家村的后山,彦莹为了严三小姐的事情还有些介怀,连忙转过脸来去看彦莹,见她似笑非笑的站在一旁,更是心里头发慌:“三花,这就是我上回告诉过你的严三小姐。”   “听你说过。”彦莹笑着瞥了简亦非一眼,抬腿就往前边走:“你陪她说话罢,我跟许世子到前边去看桃花了。”   “三花、三花!”简亦非心中一急,伸手扯住了彦莹的衣袖:“你等等我。”   这一伸手,严三小姐的芳心顷刻间碎了一地,她颤着声音道:“简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旁边几位小姐看出些门道来,知道严三小姐似乎对这位姓简的动了心,可那姓简的却喜欢那个乡下丫头。众人原本与严三小姐也不过关系泛泛,可此时却出奇般统一了口径,同仇敌忾一般:“这乡下出来的丫头就是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下跟男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有人用手帕子掩住鼻子,不住的娇呼:“怎么这里忽然就好臭?是不是哪只满身烂泥的阿猫阿狗跑过来了?”   许宜轩大怒:“你们这群长舌女子,全给我……”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彦莹制止了:“许世子,这舌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这些贵家小姐都是豫王妃拿了请帖请过来的客人,若是许宜轩让她们滚,这话传出去,豫王妃也不好做人。   彦莹笑嘻嘻的望了那一群小姐一眼:“几位说得没错,我就是从乡下来的,就是不懂规矩,就是满身臭味,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是那金子银子,不会个个都喜欢我,我只要我的未婚夫婿喜欢我就够了。”她拉了拉简亦非的衣袖:“亦非,你喜不喜欢我?”   简亦非毫不犹豫的回答:“喜欢!”   “那你嫌不嫌我臭?”彦莹朝他瞥了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脸:“臭不臭?”   简亦非实在配合,索性将脸贴了过来,轻轻的从彦莹脸颊边擦了过去:“哪里臭?真香!”   那群小姐们赶紧伸手捂住了眼睛:“真是有伤风化,莫要污了我们的眼睛!”   “我们又没让你们看,谁让你们站到我们面前的?”彦莹朝着那群惊呼连连的小姐们冷笑了一声:“你们说我臭,就离我远一点便是,方才都是你们自己跟了过来的,实在怪不得我熏了你们娇贵的鼻子。”   许宜轩在一旁大笑:“肖姑娘,我一点都不嫌你臭,我们一道去前边赏花便是。”   严三小姐的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摔到地上,旁边的丫鬟赶紧扶住了她:“小姐,咱们去那边栏杆上坐着歇息罢。”   “扶我去找母亲。”严三小姐有气没力的说了一句,慢慢的走开了去。站在曲廊里头的一群小姐们都好奇的望着她的背影,又看看那边渐行渐远的三个人,实在想不通这里头究竟有一段什么样的故事。   这姓简的公子究竟是谁家子弟?以前好像没有见到过他。他生得如此俊秀,以前若参加过京城的游宴,自己肯定不会忘记。那群小姐们面面相觑,低声问道:“你们谁认识那姓简的公子?”   有几个人想了想道:“只在严三小姐及笄宴上见过一面,可却不知道他的身世。”   “咦,怎么会这样,实在是蹊跷!”众人聚在一处,低声议论,百思不得其解,能去参加严三小姐及笄宴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可为何他却没在游宴中露过面?   有人细声道:“何必聚到一处议论男子,羞也不羞?还是去看桃花罢。”嘴里说着,眼睛却依旧盯住那边的身影不放,心中的好奇愈发大了。   ☆、88   “三花。”简亦非跟在彦莹身边走,打量着她精致的衣裳,不住的憨笑着:“你穿成这样,最开始我差点没认得出你来,走近了见着你的脸才确定。”   “怎么样?我穿这衣裳好呢,还是穿以前的衣裳好?”彦莹举起衣袖,长长的水袖拖沓得很,将她的胳膊掩藏在里头,好像都伸不直一般。   “这衣裳好看。”许宜轩抢着赞美:“肖姑娘穿上这衣裳,满园的小姐没有一个比你更像高门贵女的了。”   简亦非咧嘴呵呵的笑:“我还是觉得你穿以前那衣裳更合身一些,这样瞧着,三花已经不是原来的三花了。”   彦莹点了点头:“我更喜欢我原来的装扮呢,若是我天天到这种场合来,非得闷死不可,下回我再也不来了,管那些夫人小姐们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我也听不到了。”   简亦非点了点头:“是没有必要,以后咱们都不来了。”   许宜轩在旁边皱了皱眉,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氛围,也没觉得多不好,现在听着彦莹与简亦非都说这游宴不好玩,他也觉得很无趣,只是不想说太多话,怏怏的跟在了后边默默的走着。   “世子爷,肖姑娘,王妃找你们哪。”前边有丫鬟迎了过来:“快跟奴婢去北苑罢。”   北苑的偏厅里摆了几十张大方桌子,桌子旁边团团的坐满了人,这里头厅里是夫人小姐们坐的,站在门口瞧过去,就见着花花绿绿的一片,那颜色此起彼伏,就如海上的波浪在上上下下的翻动,头上手上戴着的各色首饰被透进来的阳光照着,闪闪的发亮,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桌子中间是一个白底嵌金色条纹的大盘子,里边摆着一只鸭子,瞧着似乎很完整,但仔细一瞧,却能看出那鸭子肉已经被切开,一片一片的,中间还有缝隙。大盘子里有几个精致的小碟子,里边放着几色调料,有红有黄还有绿色,分外鲜艳。   彦莹站在豫王妃旁边,拿筷子夹起一片鸭胸脯上的肉,放到那调了蒜蓉的海鲜酱碟子里头蘸了蘸,然后放到了豫王妃的碗里:“王妃,你喜欢吃清淡些的,那请尝尝这个口味,应该合适。”   豫王妃听了这话,一阵心头发暖,有个女儿可真好,就如穿了件贴身小棉袄一般。肖姑娘还不知道她便是自己的女儿,若那时候不将她送走,此时自己该多有福气。她拿起玉箸来,夹着那片烤鸭肉送到嘴里头嚼了嚼:“好香,好嫩。”   在座的夫人们听着豫王妃夸赞好吃,都有些跃跃欲试,回头吩咐站在一旁的丫鬟:“给我也夹一片。”   彦莹笑微微的指着那几个碟子道:“大家都可看好了些,这里有五种调料,香辣酱、麻辣酱、芝麻酱、花生酱和海鲜酱,各自口味不同,若是喜欢清淡些的,可取芝麻酱、花生酱与海鲜酱,若是口味重,香辣麻辣请自取。”   “这吃个烤鸭,还有这么多讲究?”有夫人啧啧称奇:“肖姑娘可真是心思缜密,能想出这么多花样来。”   “夫人谬赞了。”彦莹垂手站在豫王妃身后,心中暗道,这才五种口味,算得了什么,前世调味的酱品,别说五种,就是十五种都能弄得出来,那些猪肉酱牛肉酱,夹着肉脯,那味道才叫好。只可惜这大周禁杀耕牛,想吃牛肉酱那边为难了。   丫鬟们将调好的烤鸭肉送到自家夫人的碗里,众人吃过以后,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原来这鸭子也能做出这般味道来。”   “这烤鸭,什么都不用调都能吃。”这批烤鸭是这两日彦莹亲自烤制的,为了将这名气打出来,自然不能疏忽。她赶紧趁热打铁的推销自己另外的产品:“或者蘸着我百香园里的红油罐头,也很美味。”她用筷子指了指啊两碟子开胃小菜:“各位夫人可以试试。”   旁边几桌的小姐们纷纷朝这边侧目,有人嗤之以鼻:“哼,原来是巴结上了豫王妃,难怪这般神气活现。”   “还不是一个乡下丫头罢了。”有小姐低声道:“每日在泥巴里头摸爬滚打的,巴结上了豫王妃,这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穿着那般华丽的衣裳,还带着碧玉簪子呢。”   “不过也是今日罢了,等着出了豫王府,谁还认识她?”一位小姐高傲的瞥了彦莹一眼:“大家快莫要说那乡下丫头了,她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觉得不忿罢了。”有位穿着淡绿色衫子的小姐望了望那边的严三小姐,低着声音道:“好歹严三小姐也是跟咱们一块儿长大的,没想却被这个乡下丫头扫了面子,咱们总得想些法子捉弄下她,让那乡下丫头出乖露丑才好。”   “可不是?没见许世子与那位公子都这样护着她,好歹也要让他们瞧见她的不足,也晓得这乡下丫头哪里是能跟咱们坐到一处攀交情的。”有位小姐手里拿着筷子夹了烤鸭肉停在嘴边:“下午咱们哄闹着要她弹琴作诗,看她该如何应对?”   “好好好,这主意不错。”桌子旁边的人都连连点头:“满身臭味的乡下丫头,也敢混到这桃花宴里来,少不得让她出丑才是。”   吃过饭以后,下人们在桃花林那边收拾出一块空地来,将桌子椅子都搬了过去,把饭后点心以及各色的果酒饮品摆了上去,众人跟着豫王妃到了桃花林那边,就见微风一过,飞红万点,宛若仙境。   有夫人笑道:“这般春光,岂可辜负?不如让孩子们来助助兴儿。”   旁边众人点头应和:“可不是?”   这游宴里最重要的一项便是公子小姐们的才艺表演,这打着游宴的幌子开的相亲大会,不把自家儿子女儿优秀的一面展现出来,那这么多年潜心钻研的琴棋书画岂不是毫无用处?有些小姐生得不大好,也只能通过才艺能让自己获得美名,议亲的时候方才更能容易些。   今日豫王府开桃花宴,众位夫人早就卯足了劲头想要自己的女儿入了豫王妃的眼,十日之前接到请帖,个个都将女儿打扮了起来,有些还花钱请士子们做好了桃花诗,让女儿们熟记于心,就等着今日来出风头了。   豫王妃见大家都兴致勃勃,从善如流道:“那就有劳各府公子小姐了。”   这话一出,实际上就是表明可以大显身手了,各府小姐们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神色,望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一群年轻公子,羞答答的将脸又低了下去。   平章政事府柳大人的孙女率先弹了一曲古琴,她是跟着京城曹大家学过多年,弹得十分好听,那琴声清婉,缠缠绵绵,似乎能将身边落下的桃花都弹回枝头上去。园中的鸟儿听着这般悠扬的琴曲,一时间都忘记了啼鸣,园子里除了这袅袅的琴声,什么也听不见。   “这般精彩的琴声,实在是精妙!”豫王妃等着柳小姐弹完琴曲,笑着赞了一句:“这京城要数出会弹琴的小姐,柳小姐可是头一位了。”   柳小姐压制住心头的兴奋,羞答答的朝豫王妃行了一礼:“王妃过奖了。”   柳小姐弹过琴以后,其余的小姐们都不敢下场弹琴——她弹得这般好,后边还有谁愿意去献丑?众位小姐都有些埋怨的望着柳小姐,心中暗道她实在太不讲客气了,这般急急忙忙的上去,就是想堵着她们不要再出手?   有一位小姐看了看站在豫王妃身边的彦莹,微微一笑:“肖小姐,你如你去弹一曲?”   旁边的小姐们顿时醒悟了过来,纷纷点头:“肖小姐一看便是心灵手巧的,快些弹一曲让我们也来学学。”   彦莹本来正在魂游天外的想着自己百香园里该增加些什么新品,忽然间就听着一片嘈杂的声音,仿佛有千万只乌鸦在自己耳朵边上呱呱乱叫,定了定心神,就见众位小姐拿着嘲弄的目光在看自己,当下便明白她们是打着主意想让自己出丑。   “众位小姐这般看得起我肖三花,实在是感激。”彦莹很平静的看了她们一眼,一点也不避讳的将自己平常做的事情说了出来:“三花最擅长的是种田种花做饭做菜,最不擅长的就是弹琴唱曲儿,各位若是想要听三花弹棉花,那三花就弹一曲给大家听,只是到时候你们耳朵难受就莫要怪我。”   “肖小姐,你就别谦虚了,不如弹一曲听听。”有小姐执意要彦莹上去:“不管怎么样,大家在一起,一道高兴高兴也是好的。”   那边许宜轩见那些小姐们捉着彦莹不放,老大不高兴:“肖姑娘不会弹琴,你们干嘛一定要她去弹琴?我看不如让李公子来弹一曲,他的琴艺可是一等一的好。”   李公子乃是礼部尚书家的儿子,自小便习古琴,精通音律,在京城鼎鼎有名。他也早在等着这上场的机会,听着许宜轩提到自己,也不推辞,落落大方的站了起来走到了古琴后边,闭目凝神,开始伸出手指来拨动那琴弦。   众位小姐见着话头已经被转了过去,十分不快,只是李公子都下了场,她们也没办法,只能在旁边低声商议:“咱们让她作诗。”   等着古琴古筝笛子琵琶都弄完了,有人提议道:“今日这桃花开得如此好,不如咱们来作诗写写这大好春光。”   各位夫人也是赞赏:“对,作出的诗还可以出一本集子,就叫桃花集。”自己可是花了银子买了诗的,怎么着也要显摆显摆自家闺女的才气,如何能就这样埋没了?   笔墨纸砚都送了过来,公子小姐们围在桌子旁边,开始冥思苦想,彦莹站在那边看着在场众位公子小姐那副模样,心里头有些好奇,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会写出些什么诗句来,瞧着那模样,似乎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香炉里白烟袅袅,以一炷香为期,这时间也有些短,这就跟前世那限时作文差不多了。彦莹瞧着那些小姐们拿着笔写得飞快,不由心中暗自赞赏,果然大家闺秀就是与平民家的丫头不同,瞧那神色,竟是可以七步成诗了。   豫王妃望着彦莹笑了笑:“肖姑娘,不如也去写一首诗?”   彦莹赶紧摆手:“我哪里会写什么诗?王妃就莫要让我出丑了。”   “你不会写?”豫王妃似乎有些困惑:“怎么我听林知州说,你写的诗作极好,那日在你后山结社作诗,你写了两句就将全场士子都给镇住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指点   这林知州可真是会抓住一切机会往上头凑,想要攀上豫王府这根线,挖空心思将可以搭得上线的都说了出来。不消说这肯定是他写信告诉许宜轩或是豫王妃的。彦莹苦笑一声,朝豫王妃道:“不过是写着玩罢了,也没什么好的,林知州太夸大了些。”   “肖姑娘莫要自谦了。”豫王妃望着彦莹,十分高兴,肖姑娘不愧是自己的女儿,即便是在农户家长大,也遮掩不住她的光华,竟然无师自通的会作诗了,若是自己请教养娘子好好的培养着她,还不知道会如何惊才绝艳呢。   “这原本就是实话。”彦莹朝豫王妃欠了欠身子:“那么多公子小姐下场作诗,珠玉在前,我怎还敢去出丑?王妃便饶过我罢。”   正在说话间,就听那边一阵喧哗,有两位小姐似乎言语不会,正在拌嘴。豫王妃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那边是怎么了?”   李妈妈赶紧奔了过去,那边的人越来越多,不一阵子便围了一大群人,正在嘀嘀咕咕的说话,就听里边有人阴阳怪气道:“为何你们两人做的诗是一模一样的?难道是昨晚做梦的时候预先一起做了不成?”   旁边有人高声笑了起来,就听一个小姐恨恨道:“肯定是她偷看了我的诗!”   另外一个伶牙俐齿:“还不知道谁偷看了谁的!我好端端的在这边,你的眼睛不住往我纸上瞄呢,当我没看见?”   “你胡说八道!”前边那个十分气恼,就听着咣当一声,似乎是将砚台给砸了。   李妈妈赶紧分开众人走了过去:“两位小姐想到一块去了,这也是一件好事儿,这说明两位小姐都是聪明伶俐,对于诗词十分用心。”   众人听着李妈妈这般牵强附会的解释,个个笑而不语,这两人做的诗竟然是一模一样的,只有一个原因,肯定是两府花钱买诗,而那士子十分无赖,一首诗竟然卖了两个主儿,这不是一个女儿嫁两个郎?现在撞到一处,这情形就十分尴尬了。   偏生两位小姐又不肯承认是请了旁人代笔,只是坚持说这是自己写的诗,就这般吵了起来,谁也不让谁。现在王妃身边的贴身妈妈过来了,大家也不敢再多说,只是心中鄙夷了一下,纷纷散开。   “王妃,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两位小姐因为对方不欣赏自己做的诗,故而争执。”李妈妈叹着气走了回来,那两位小姐可真是出了大丑,只是自己也不好说出去,只能想个法子遮掩一二。   豫王妃听了好奇:“竟然有这般事儿?肖姑娘,”她望了望彦莹:“不如你去瞧瞧看,她们的诗写得怎么样?”   彦莹暗自叫苦,只不过豫王妃竟然开口吩咐了,自己也不好再推托,只能跟着李妈妈走了过去,那两位小姐已经将刚刚写的诗团了个团子扔在一旁,见着彦莹走过来,两人都竖起眉毛瞪着眼睛:“你过来作甚?”   “听说两位小姐醉心于诗作,因为讨论诗歌争执了起来,王妃让我来向两位小姐学学如何作诗。”彦莹朝她们两人笑了笑:“还请两位小姐指点一二。”   两个人脸上都很难看,异口同声道:“你自己去写一首给我们看看!”   旁边一群人哄笑起来:“何小姐张小姐说得不错,肖小姐,开始让你弹琴,你推托了,现在写诗可别再推了,总要写几个字罢?莫非你不识字?”有人掩嘴吃吃的笑:“我倒忘记肖小姐的出身了,肯定是目不识丁,如何还能写诗?”   李妈妈站在身边,听着那些嘲笑心里头有些难受,这肖姑娘本来该是金枝玉叶的小郡主,只是命运多蹇被扔在了乡野山村,这阵子受尽嘲笑,就如一只绵羊被扔到了狼群里一般,实在让人怜悯。她叹了一口气:“肖姑娘,不如你随便写几句罢。”   上回见过肖姑娘写契书,那字写得很好看,绝不是目不识丁的人,多多少少写几个字,糊弄过去也就是了。李妈妈殷勤的将墨汁磨浓,递过了一支笔:“肖姑娘,试试看。”   彦莹本来不想跟这群小姐计较,可见着她们个个有不屑的神色,心中也有些薄薄的怒意,见李妈妈已经递了毛笔过来,她也不再推辞,拿起笔来想了想,就在纸上写了两句:“花枝草蔓眼中开,小白长红越女腮。”   小姐们见着彦莹竟然动笔了,一个个只觉惊奇,围拢来看了看,顿时没了言语。李妈妈虽没念过书,只识得几个字,可见着众人脸上的那神色,便知彦莹肯定做得好,欢欢喜喜跑到豫王妃身边:“王妃,肖姑娘的诗写得可真好。”   豫王妃听了心中欢喜:“果真是会作诗的!”   “母亲,我早就说过,肖姑娘的诗写得很好,林知州上回来的信里还写了,她只做了两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却将全场的人都镇住了!豫州城里的士子们写的诗没一个能比得上肖姑娘写的!”许宜轩已经写了一首,丢了笔寻到简亦非,拉着他过去找彦莹,却听着李妈妈说彦莹在作诗,心里头欢喜不胜:“师父,咱们去瞧瞧肖姑娘的诗。”   简亦非没有说话,可早就拔腿往那边走了过去,许宜轩赶紧也跟了过去:“师父,等等我。”   彦莹提着笔站在那里,有些踌躇,从旁边那些小姐们的反应来看,这首诗她们从来没有见过,看来自己是可以大大方方的写下去了,可是后边这两句实在有些不合时宜,她一时间就有些犹豫,该不该继续写下去。   她本来是想写“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可却有些担心这诗已经有了,因为上次她听林知州念过“映日荷花别样红”,就疑心着这平行的异世时空里,是不是有穿越者已经来过,要不是怎么林知州会念出这个句子来呢?所以她想了想,选了一首比较偏僻些的,只希望不要被人看出来。   现在瞧着这诗是没问题的了,彦莹拿着笔开始写下边这一句:“可怜日暮嫣香落,嫁与春风不用媒。”   旁边的人都沉默了下来,不多时有小姐愤愤道:“肖小姐,你也太不知羞了,竟然在这诗里用这样的句子,你这是思春了不成?就想着嫁人!”   彦莹抬起眼来看了她一眼:“这位小姐,我已经订亲了。”   那小姐一愣,没了话说,旁边有人轻轻一笑:“订亲了也不必这般招摇,我们这里也有订过亲的,可没有人像你这般没脸没皮。”   这是准备围攻她了?彦莹扫视了众人一眼,见着她们脸上个个有着不屑的神色,微微有气,即便自己是一个圈外人闯了进来,她们也用不着这般排斥自己罢?莫非自己一定要扮出一副弱小的模样来,随便她们欺负,这才会让她们称心如意?   彦莹冷笑了一声:“这春天到了,思春难道不是正常的?我敢想敢写,这是坦荡,然而有些人只是放在心里头想,却不敢说出来,这种岂不是更阴暗?”   小姐们发出了一阵惊讶的吸气声,有些人后退了一步,就像看怪物一般看着彦莹,这肖姑娘怎么这样没脸没皮的,竟然开口说出“思春”这样的话来!   “各位养在深闺,自然是听不得这样的话,我们在乡下可是听惯了,若是冒犯了各位,三花在这里陪个不是!”彦莹笑了笑,伸手拈起桌子上边一朵落花,轻轻吹了吹:“我们百香园以后会有好的胭脂水粉卖,还有遮臭的香粉香水,什么狐臭口臭都能遮住,各位小姐可以去我们铺子瞧瞧!”   她抓起自己写的诗,揉成一个团子,正准备往地上扔,旁边伸出了一只手,将那纸团子拿了过去:“三花,送给我。”   彦莹笑着看了一眼简亦非:“你要?”   “我当然要,你写的每一个字我都要留着。”简亦非将那纸团子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打开,看了看上边的四句诗,连连点头:“三花,你写得真好,真好。”   桃花林里瞬间有一种浓浓的酸意泛滥开来,两人这般若无其事的说着甜言蜜语,让站在一旁的小姐们全被泡在了酸水里边,不少人打量着简亦非,见他穿着锦缎衣裳,头上的簪子是白玉雕琢的,瞧着该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心里都有些疑惑,这简公子怎么就被那乡下丫头给捞到手了?   简亦非指着最后两句道:“三花,我最喜欢你这两句。”   “为什么?”彦莹看了一眼周围,小姐们的眼神就像小刀一般嗖嗖的飞了过来,她心中只觉得爽快,准备彻底忽视她们,拉拉仇恨值。   “嫁与春风不用媒,这句写得最好。不用媒人才好啊,喜欢就喜欢了。”简亦非想到了自己艰辛的求亲之路,心有戚戚焉,要是不用媒人,他早就将三花娶回家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挑衅   “肖姑娘,没想到这般文采出众!”豫王妃拿了彦莹写的那首诗看了又看,眉眼里头全是笑意:“我要将这诗好好的裱起来,挂到我的内室。”   简亦非张大了嘴巴,有些哀怨的望向彦莹,这是他媳妇写的诗,自己还没拿热,就被豫王妃给抢了过去!彦莹朝他笑了笑,示意他放心,要诗么,还不容易,自己再默写一首给他就是了。   夫人们见了彦莹那首诗,也是服气,这肖姑娘的诗可写得真好,没得挑!只是有位夫人在旁边尖声一笑:“肖姑娘,你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彦莹有几分不解:“还请这位夫人明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旁边有人忽然醒悟了过来,有人点头应和:“是不是事先出了银子请人做了诗,你来默写一下而已?”   豫王妃有些不快:“肖姑娘初来乍到,去哪里找人帮她写诗?”   “王妃,你是不知道了,这京城专门有替人作诗的士子,专靠这个混饭吃呢。”有夫人笑吟吟的望着彦莹道:“肖姑娘这般伶俐,肯定会想得到这一招。”   彦莹微微一笑:“众位夫人要给我扣上这罪名,我也无话可说。”她们说对了一半,这诗本来就不是自己做的,只不过自己可没出银子请人做。   “肖姑娘,不如你再作一首诗,写旁的花卉的?”长定伯夫人见着大家都在嘲笑彦莹,心里忽然也有些微微的怜惜,自家长姐刚刚还和自己说,要自己收了肖姑娘做义女,看起来肯定是很喜欢这肖姑娘的,自己也得替长姐找个台阶下。   “长定伯夫人说得是,肖姑娘,你再即兴写一首旁的诗,那边可说明你不是花银子买诗了。”花银子买过诗的人都知道,一般全是买应景的诗,就像今日桃花宴,大家买的全是写桃花的诗,断然不会去买写别的花卉的诗,那完全是不切题了。   “肖姑娘,你写一首咏蔷薇的诗如何?”有夫人刁难的看了彦莹一眼,这蔷薇可要到初夏才开,她也不至于准备到了夏日罢?还不知道夏日的游宴里头有没有她的份儿!   彦莹见着一群夫人对自己穷追猛打的,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好好好,那我就写一首咏蔷薇的。”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彦莹想了想,这首诗她马马虎虎还记得,就是记不准中间有几个字,只不过反正不是考试里边默写佳句,别人也不知道原句是什么。她挥笔写下了这几句,让李妈妈将那张宣纸捧到了豫王妃面前:“王妃请看。”   这首诗在夫人们手里传了一遍,大家低头看着那首诗,一个个成了闷嘴葫芦,谁也不说话,其中有一个犹自不甘心,望了彦莹一眼:“那你再写一首咏牡丹的?”   彦莹又好气又好笑:“夫人,你说什么我就要写什么不成?三花尊敬各位夫人,照着你们吩咐的写了一首咏蔷薇的,这应该就够了,如何还一而三再而四的刁难我?三花只是个乡下丫头,可也知道人要有骨气,各位夫人虽然尊贵无比,可也不能这般对我这乡下丫头发难。夫人,恕三花这次就不遵命了。”   彦莹回复得不亢不卑,软里带硬,夫人们听着有些人羞愧有些人吃惊,这乡下丫头可真是口齿伶俐,实在让人捉不住半分错处。豫王妃笑盈盈的望着彦莹,心里暗道,自己的女儿就是不同凡响,几句话说得那些夫人们顿时成了哑巴。   “肖姑娘,师父,我带你们去钓鱼。”许宜轩在旁边见着彦莹将一众夫人镇住,心里头实在高兴,兴致勃勃拉了简亦非与彦莹就往旁边走,夫人们这才注意到那穿着白袍的简亦非,个个侧目:“王妃,这位年轻公子是哪家府上的?”   豫王妃犹豫了下,这才道:“这位公子父亲早逝,说出来夫人们恐怕也不认识,他原本是我轩儿的拳脚师父,现在已经是青衣卫的统领。”   夫人们默默一轮,这青衣卫的统领是正四品的官儿,尤其难得的是,因着这职务的特殊性,他经常能见着皇上,若是能得了皇上欢心,指不定哪一日就被提拔了,青云直上。有几位心思活络的夫人当下便打算了起来,这人虽然没了父亲,可前途无量,自己再好好考察下,看看能不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豫王妃见着众人脸上表情各异,心中欢喜,要是有夫人看上了简亦非,用法子见他弄过去做女婿才好,这样自己也可以琢磨着将自己女儿与许宜轩凑成一对了。   桃花宴后,彦莹百香园的生意大好,每日里都有不少管事过来买东西,一买就是三四十两,眼睛都不眨一下。赵掌柜每日收银子收到手软,笑得合不拢嘴:“东家,这般下去,我们下个月只怕是要涨工钱了。”   彦莹开业前就跟藏柜伙计们说话,若是这每个月的利润到了五千两银子,那就可以提工钱,每个月每人多一两银子,赵掌柜早些日子只是唉声叹气,这每日里头就挣了七八十两,离那五千两还少了一大半呢,看起来是没指望了,可没想到忽然间这生意就好了起来,有时候一日都快挣到两百两,这让他实在是惊喜万分。   这还是个开始呢,彦莹笑了笑,最近每日平均起来都有一百五六十两银子,自己还没弄麻辣烫与烧烤,还有些时新菜蔬没有上,水果罐头去年已经卖光,现在还没得卖的份儿,只能等着初夏一到上新品。   后山那边请了个酿酒的师傅来准备酿果子酒,今年嫁接了一大批果树,等着挂果的时候不仅有新品的果子,还能味道甘美的果子酒了。彦莹的手拨着算盘珠子哗啦啦的响,心里格外高兴,好像就见着银子不住的往自己口袋里跑一般。   要在京城做生意,本来是一件为难的事情,但是俗话说得好,朝廷有人好做官,现在有个豫王妃罩着自己,这生意肯定不会差。彦莹乐滋滋的看了一看铺子里边,心中琢磨着,下个月开始扒那楼上收拾出来,夏天主打卖果汁饮品,秋冬春天主卖烧烤麻辣烫,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呐。   “肖姑娘。”李妈妈的声音传了过来,彦莹赶紧笑着迎了过去:“妈妈过来了。”   “我们家王妃派我过来问问,肖姑娘铺子里的生意有没有好转。”李妈妈看了看百香园,里边有几个管事模样的人,带着长随正在挑东西,心里头就有了数儿,她满脸笑容道:“看起来还不错。”   彦莹点了点头:“多亏王妃帮忙,现在每天快赚到了一百四五十两银子了。”   李妈妈听着也是高兴:“那比原来可是好多了。”   “可不是,彦莹实在感谢不尽,下个月我就把这两个月的分红银子给王妃送过去。”彦莹笑吟吟道:“虽然不多,但求王妃不要嫌弃。”   李妈妈愣了愣,旋即又缓过神来:“肖姑娘,你现在才是开业时分,该少了银子,还是等过了这几个月再说罢。”   彦莹心里知道这原因,可口里依旧推托:“哪里能这样,我下个月定然会给王妃送银子过来,只要她莫嫌少了。”   李妈妈将这话带了回去,豫王妃吃了一惊:“肖姑娘说要将红利银子给我送过来?”   “是,她是这样说的。”李妈妈如实回禀:“肖姑娘说现在铺子里生意好多了,每日能赚到一百四五十两银子,她说下个月将分红送过来。”   “她自己拿着银子用便是,我这里又不少银子!”豫王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圈子红了红:“难怪她只穿那粗布衣裳,也不买什么首饰,还想着要分红利银子给我!妈妈,你怎么不跟她说,我不要她的银子!”   李妈妈低声道:“王妃,若是一个人无缘无故对老奴好,老奴心里也会有怀疑,肖姑娘这样做,才是正理儿!王妃去年就已经借了五万两银子给她,现在又白白的给她一个铺面,由不得肖姑娘反倒会觉得有疑问了,不如就拿着她的红利银子,也好让她心安。”   “可……”豫王妃眼里有些许泪光:“我怎么忍心让她吃苦!怎么忍心让她在外边忙着给我来挣银子!”   “王妃,不如这样。”李妈妈贴近了豫王妃的耳朵,低声道:“你不如将肖姑娘给的银子全部放到旁边,等着肖姑娘成亲的时候全部给她,就说是贺礼,她也就没法子拒绝了。”   豫王妃脸上露出欢喜神色来:“还是妈妈主意多,这样极好。”她靠着美人榻想了想,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明日我要进宫去看看母后,”停了停,她添上了一句:“让肖姑娘帮我送几只上好的烤鸭过来。”   李妈妈愣了愣:“王妃,莫非你想……”   “要是这烤鸭能进宫,肯定不止二两五钱银子一只,至少要卖五两。”豫王妃现在完全没了王妃的那份雍容华贵,反而像一个小家主妇般在斤斤计较:“一只多赚二两五,一百只就能多出二百五来,若是一千只……”她眉开眼笑:“总得要让肖姑娘多挣银子才好。”   第二百三十三章进宫   江南四月已经到了晚春,花团锦簇渐渐变成绿肥红瘦,可这京城却刚刚好是盛春美景,到处都是桃红柳绿,鸟语莺啼。   走在弯弯曲曲的抄手游廊里,屋檐下边挂着一个个精致的鸟笼,满眼望去都是开得正盛的花朵,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豫王妃跟在两个内侍一个姑姑身后往长乐宫走了去,一脸愉悦的神色,不时的跟身边走着的姑姑说着话。   “娘娘近日可好?”豫王妃笑微微道:“也有一段时间未曾进宫面圣了,心里头总是挂念着。”   走在旁边的姑姑殷勤答道:“娘娘最近身子全好了,整个人精神多了。”   “这就好,我一直挂念着,心里头还在寻思着要不要递牌子进宫侍疾。”豫王妃的手藏在衣袖里,用力捏了捏那轻柔的衣料,笑着道:“娘娘凤体安康,我们也就放心了。”   几个人慢慢的走着,穿过那朱红的抄手游廊,不多时便到了长乐宫,从宽阔的大门进去,踏着步步生莲的汉白玉地板,穿过那绿色毡毯一般的草坪,来到了长乐宫的主殿。王皇后坐在大殿中央,旁边站了两个宫女,正在替她念着话本小说。   “哪有这样的事情!”或是听到了有些不实在,王皇后摇了摇头:“这都是在胡说八道,自己捏造出来的,谁见着这般破旧的世家?一个院子里住着这么多公子小姐?谁家不是分院子住的?那种住到一块的,定然是破落户儿!”   “娘娘,豫王妃来了。”那掌事姑姑走了进去,朝王皇后行了一礼:“还带了好东西过来呢。”   豫王妃走到王皇后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如雪参见母后,愿母后凤体安康顺心如意。”   王皇后笑眯眯的望了豫王妃一眼:“你起来罢。”   这儿媳妇是她瞧着最合意的,跟她扯起来,当年是她亲自给豫王挑的,虽然有些私心,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知书达理,又生得一脸福相,更重要的是她心宽,待人和气,别的王府里头,时常是鸡飞狗跳,只有豫王府平平安安,也没见出什么幺蛾子。   上回她得了密报,听说豫王喜欢朱侧妃,将自己的王妃冷落了,豫王妃被挤着去了豫州别院住着,望皇后这心里头就难受。她是太子妃出身,夫君登基以后被封为皇后,一路都是正室的身份过来的,对那些侧妃侍妾不免就有些看不起,现在见着豫王妃被朱侧妃挤去了别院,自然心中有气,喊了豫王过来,狠狠的责骂了一番,命他快去将豫王妃接回来:“皇儿,若母后不疼你,母后便不会骂你!你那王妃出身高贵,相貌不差,性子又好,比你那朱侧妃好上了百倍,你为何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现儿你父皇正准备选太子,你还要在这节骨眼上断送自己的前途不成?”   豫王是王皇后最小的儿子,在宫里的时候最得宠的,听着王皇后这般时候,心里忽然就醒悟到了一些事情——照着母后的意思,这太子之位他肯还有份?当即赶着认了错,飞快的派了人去豫州将豫王妃接了回来。   “母后,如雪今日进宫,主要是来探视母后凤体,另外就是想要进献几样新鲜东西给母后。”豫王妃笑盈盈的朝李妈妈看了一眼:“把东西送上去。”   李妈妈举起一个大篮子,毕恭毕敬交到那掌事姑姑手中,掌事姑姑又拿着走到王皇后身边,将那篮子放在桌子上头,把盖子打开,从里边抱出了几个小瓷坛子。   王皇后瞟了一眼,不禁笑了起来:“如雪,你是要给母后送坛坛罐罐不成?这坛子宫里头多得是。”她摸了摸瓷坛子:“哟,倒也算细致,这花儿也活灵活现的。”   “母后,如雪想进献的,不只是坛子,是这坛子里头的东西。”豫王妃走了过去,亲手将坛子盖揭开:“母后,这里边的是开胃小菜,用膳的时候挑一点放出来吃,很能下饭。”   坛子盖一揭开,里边的香味便飘了出来,王皇后闻了闻,脸上露出了笑容来:“不错,闻着这味道怪香的。”   豫王妃伸出手来,将篮子里的一个大油纸包拿了出来:“母后,这东西您应该没尝过,是京城才出的新品。”   掌事姑姑将那大油纸包拿了过来,揭开一点纸皮,就看见金黄酥嫩的一片,再揭开些,,看见了一张扁扁的嘴,轻轻“咦”了一声:“这是鸭子?”   豫王妃笑容可掬道:“对,鸭子,烤鸭。”   “烤鸭?”王皇后也好奇起来,御膳房也做过不少种类的鸭子,可这烤鸭,却是头一遭听说呢。她伸着脖子看了看,就见那鸭子肥肥的盘着,光是瞧着那油光光的鸭皮,就很有食欲。她笑着点头道:“好好好,今日午膳本宫就来吃这烤鸭。如雪,你留下来陪本宫用午膳罢。”   “多谢母后赐饭。”豫王妃心中欢喜,朝王皇后行了一礼:“母后怜惜,如雪感激不尽。”   “你是镇国将军的长女,自然要有些气势,怎么反被那朱侧妃给压了一头?”王皇后看了一眼豫王妃,见她神清气爽,满脸欢颜,一点都不像被人欺负的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怎么就这般逆来顺受,拿出当家主母的威风来,我不要你去学那程思素,可该管的还是要管,怎么能让一个侧室在你面前起跳?”   豫王妃满脸羞愧:“母后教训得是。”   她不是不想去打压朱侧妃,怎奈豫王的心在她那边,自己若是打压她,只怕豫王会更恨自己,想来想去,豫王妃觉得只能让,至少让豫王维持那表面上的平和。去年豫王派人将她从豫州接了过来以后,对她和许宜轩都脸色好了不少,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晚膳必然要在主院用,而且还经常喊了许宜轩过去考究他的学问,对朱侧妃与她那儿子,倒是不如以前这般看重了。   要是换到以前,豫王妃肯定会欣喜若狂,感激涕零,可是现在她却一点都不在意了,她的心思仿佛已经发生了转移,全心全意的在替她的女儿作打算。   从豫州别院回来,她就开始忙着在自己的铺面里挑出一间来,位置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差,太好了旁人或许会起疑心,说三道四,太差了又担心彦莹赚不到银子,想了好半天,才定下朱雀街那边的铺面。   当时那租铺子的人还没到期,她少要了一个月租金,直接将那人从铺子里赶了出去,按着彦莹跟许宜轩说的格局,将铺面重新整改成了她想要的模样,然后又把一个离京城近的田庄腾了出来,让他们赶着收拾出菜地,赶着盖了几排屋子,里头铺上稻草和牛粪伴着的泥土,厚厚的铺了一层——她也不知道彦莹这样做的意思,可只要是彦莹说了,她就赶着让人照办,一切准备都要提前做好,等着自己女儿到了京城就能开始上手了。   等着彦莹过来了,豫王妃就更忙了,每日里将府里的事情交代清楚以后,细心了头便是在想着百香园的事情,她日日想要去百香园看彦莹,可又怕被人瞧出破绽,只能咬牙忍着,听着李妈妈回来报告:“今日肖姑娘穿的是一件樱桃红的衣裳,让她显得肌肤白皙。”   “她那肌肤跟我年轻时一样,都是白得跟羊脂玉一般。”豫王妃嘴角浮现出笑容:“怎么样,她没有累着罢?还是那般瘦?”   在豫王妃的心里,现在全部被自己重新找到的女儿占据,可她却不能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只能在一旁默默的关注着她,而且这关注还不能太显形,只能靠自己的贴身妈妈去替她照顾。桃花宴上彦莹陪了她大半日,心里头实在是满足,真恨不能日日开宴将她喊过来陪自己——可这也只是想想罢了,她只能枯坐在王府里,心里默默的想念着她,闭着眼睛不住的回味着彦莹那巧笑嫣然的模样。   “母后,这烤鸭是一个年轻姑娘做的,她心灵手巧,实在是难得。”豫王妃坐在那里,望着王皇后微微斑白的头发,不知为何,忽然说出了一句这样的话,刚刚说出来她便有几分懊悔,痛恨得想要咬自己的舌头,怎么又把彦莹给带出来了?   “哦?”王皇后笑了笑,眼睛里有一种洞悉一切的神色:“你怎么认识她的?”   豫王妃有几分尴尬,低声道:“轩儿去年到豫州别院避流年,认识了这肖姑娘,她心灵手巧,会做不少好吃的东西,还在豫州城开了一家叫百香园的铺子,专卖烤鸭红油罐头,轩儿见生意很好,就喊了她来京城,合伙跟她开铺子,对半分成。”   “本宫就说呢,怎么听着旁人传了闲话,说你给一家铺子去开业剪彩了,竟是这个缘故。”王皇后点了点头:“本宫想着里头该有些什么关系,却没想到是这关系。”   “母后……怎么也知道这事情了?”豫王妃有几分提心吊胆,父皇母后在京城里布下了多少眼线呢,自己去给百香园剪彩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这样做得了民心,不是个亏本买卖。”王皇后目光如炬的望着豫王妃,嘴角出现一丝笑意:“是老四要你去的罢?他现在可真是会想主意,我听着旁人都在赞他和你都很亲民,若是老四能继位,定然是明君呢。”   豫王妃唬得脸上色变,跪倒在地:“母后恕罪。”   ☆、89   豫王妃的眼睛看着黑色的水磨地板,汗珠子不住的往下边掉,她的手抖抖索索的放在自己膝盖上,心里头实在有些吃惊,王皇后最后这句话,好像是在挖苦讽刺?   汗不住的从背上渗了出来,粘着衣裳,湿哒哒的一片,豫王妃跪在那里,脑子里空白一片,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怎么样将皇后娘娘那句话给遮掩过去。   豫王原先好像很闲散,根本没有这个挣太子之位的心思,可从去年开始他就渐渐的变了不少,也逐渐的注意自己的言行,这次去百香园,还真是他点头同意了的,自己原来还在疑惑究竟为什么会这样,现在听着皇后娘娘一说,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慌什么慌。”王皇后的声音听上去并无尖锐冷漠,淡得就像那三月山头的绿色,轻轻一抹,似乎就能擦去:“起来罢。”   豫王妃战战兢兢的爬了起来,低头站在那里,不敢回到自己座位上头去,就听着王皇后忽然笑了一声:“如雪,你可真是不禁吓。”   这句话听着有些戏谑的意思,豫王妃迟迟疑疑的抬起头来,就见王皇后正微微的在笑:“如雪,皇上总是要选太子的,老四这样做,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本宫还想夸奖他做得好呢。皇上最不喜欢的是好大喜功的人,最喜欢的是脚踏实地,你难道不明白?”   豫王妃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从皇后娘娘这话的意思来看,约莫是说豫王做得好?而且她那意思,竟然有支持豫王之意,这真是让她惊喜万分。   豫王想做太子,自然要人支持,她的娘家镇国将军府可是稳稳当当的一座靠山。难怪这些日子他对自己好,将那朱侧妃冷淡了,还不是因着自己娘家权大势大?豫王妃心中有几分微微的苦涩,但旋即又努力将那抹苦吞了下去,现在她有一个逐渐懂事的儿子,还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还有什么好抱怨的?上天对她实在是太好了。   主殿里的气氛已经有所好转。王皇后吩咐豫王妃坐下,问起了京城的新鲜事儿:“今年都有谁开了游宴?是否热闹?有没有在游宴里遇着好的小姐,轩儿年纪见长,也该替他留心着世子妃了。”   豫王妃这才彻底轻松了下来,选着几桩新鲜事情说了一遍,又告诉了王皇后,她的桃花宴里,有两位小姐做的诗是一模一样的。   王皇后听了哈哈一笑:“这不用说都是花了银子买的。”   “只不过这桃花宴上,如雪却见到了两首好诗,实在写得好。”豫王妃想到了彦莹写的那两首诗,不由得满心都是骄傲自豪,眉眼间也有了生动的神色。   “好诗?”王皇后也十分感兴趣:“你念来给我听听。”   豫王妃赶紧将那两首诗念了出来,一个宫女执笔将它们誊录下来:“王妃,是不是这些字儿?”   豫王妃瞅了瞅,提笔将“烟”字改成了“嫣”:“这就对了。”   宫女将那宣纸送到王皇后那边,王皇后眯了眯眼睛看了下,抱怨道:“裁春,你这字怎么写得小了些,本宫都有些看不清了。”   裁春笑道:“奴婢一直写这样大小的字,娘娘,你再仔细瞧瞧。”   王皇后叹息一声:“不是你的字写小了,是本宫的眼神不济了。”   她将宣纸拿近了些,仔细看了看,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神色来:“小白长红越女腮?这句话可写得真好,活灵活现的哪!那桃花不是有白的有红的?这小白长红倒也罢了,这越女腮是怎么给他想出来的?以人比花,生动得很,而且没有一丝做作的痕迹,实在写得好!”   豫王妃听着王皇后赞赏,心中欢喜不尽,连连点头:“可不是,这份心思,也实在是是难得了,作为一个农家姑娘能写出来,更是难得。”   “什么?农家姑娘写的?”王皇后拿着那张宣纸凑近了几分,又仔细瞧了瞧:“我还以为是哪位才高八斗的士子写的呢!”她将宣纸放了下来,好奇的望着豫王妃:“这农家姑娘叫什么名字?她可曾念过书的?”   豫王妃高高兴兴道:“就是跟我轩儿一道开铺子的那个,姓肖,听说她曾在私塾里听过几耳朵,但却未曾跟着教养娘子念过书。”   王皇后惊叹:“这就是天生聪明了!”   “可不是?在场那么多高门大户的小姐,自小便跟着教养娘子饱读诗书,却没有一个能写得出这般好诗来,这也只能说老天爷赏了一副七巧玲珑心给她!”提到彦莹,豫王妃眉眼间全是笑:“母后,你是没有见着她本人,若是见着她了,才知道什么叫美人!”   人人都有敝帚自珍的心理,自己的孩子总是最好的,何况彦莹还这般出色,豫王妃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丝毫没有羞惭的心理,只是狠狠的将彦莹夸到了天上去。   “哟,还真有这般人才?下回你带她进宫给本宫瞧瞧,本宫好久都未曾见过才色俱佳的年轻小姐了。”王皇后笑着看了看下边那首诗:“怎么忽然又去咏蔷薇了?这时候只怕蔷薇架子上头还只有几个芽苞子呢。”   “这首是旁人不相信她的诗才,另外出了一题,她只略略停了片刻,就已经得了这四句诗。”豫王妃笑得各位开心:“母后,最后那一句,写得实在好,满架蔷薇一院香,这可真贴切。”   王皇后连连点头:“确实如此,下回带她进宫来,本宫还真想看看这位肖姑娘了。”   “是。”豫王妃低下头,心里十分高兴,若是彦莹能入得了王皇后的青眼,给她讨个什么封赏,这样一来她下半辈子就好过日子了。   午膳的时候,豫王妃亲自为王皇后布菜,学了彦莹那模样,夹了鸭肉往调料碟子里头蘸:“我记得母后最喜欢吃芝麻酱,先试试这口味。”   这芝麻酱是彦莹自己亲手做出来的,纯芝麻榨出油来,将口蘑等研成碎末,与那些香料掺杂到一处,还加上鹅油糟过的猪肉丁,然后再拌到一处封到坛子里头,过了半个月,就可以取出来供食用了。   王皇后夹起那片鸭肉尝了一口,眼睛睁大了些:“这是鸭子?怎么就这般好吃了?”   豫王妃得意洋洋的笑:“母后,真是鸭子,烤鸭。”   “得得得,这哪里是寻常鸭子味?而且这肉好像也变了不少,里头紧了些,可咬着却嫩,不像是鸭肉。”王皇后摇了摇头:“如雪,你快说,这究竟是什么肉?”   “母后,真是鸭肉,就是那位肖姑娘亲手烤出来的,百香园有卖,五两银子一只。”豫王妃赶紧帮着彦莹推销:“虽然贵了些,可对得住这味道。”   “五两银子哪里贵?”王皇后看了身边站着的掌事姑姑一眼:“莫忘,上次你不是听着他们议论说,御膳房采买的鸡子,都是一两银子一只的?”   那掌事姑姑点头道:“老奴也是偶尔听到他们这般说。”   “你瞧瞧,这鸡子都要一两银子一只,这烤鸭五两银子一只,自然很便宜了。”王皇后自己伸出筷子来夹了一片烤鸭肉:“这几个碟子里头是什么调味料?我都来试试。”   豫王妃听着王皇后竟然说这烤鸭不贵,心情大好,欢欢喜喜道:“若是母后喜欢吃这烤鸭,我让人隔几日送几只进宫来。”   王皇后根本没工夫跟她说话,她夹着鸭肉在海鲜酱的碟子里试了试,又夹了一块在香辣酱里头蘸了蘸,六十来岁的人就如孩童一般新奇,将五个碟子都试了一遍:“唔,这些调料都很好吃。”   “母后喜欢吃就好。”豫王妃放了心,即便自己不送进宫来,王皇后也会下懿旨让御膳房去买。王皇后喜欢吃的东西,宫里头肯定要尝个新鲜,自然会有不少嫔妃也想试试味道,这宫里头有这么多人,隔三差五的吃烤鸭,也会是一大笔收益了。   再三宫里的御膳房都出来采买百香园的烤鸭,这百香园的名气就更大了,豫王妃心里头美滋滋的,今日进宫可是一举两得,不仅替彦莹推销了烤鸭,还为她挣得了露脸的机会。   回到豫王府已经是申时,豫王正站在中庭里,背着手在看花,见着豫王妃从外边走了过来,有几分惊诧:“你去哪里了?”   豫王妃没有像以前那般回避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我进宫觐见母后去了。”   “见母后?”豫王有几分紧张眉头,微微皱起:“你和她去说了些什么?”现在正是挑选太子的关键时候,自己可不能出半点差错,这蠢女人,难道是去向母后告状了?这大半年来自己对她不错,难道她还不满足?   两个人磕磕绊绊的过了大半辈子,当年的那种意气用事已经逐渐被光阴消磨。少年时不更事,总觉得为了心头的那点朱砂痣可以将这世上的一切都抛弃,挣脱了这么久,蓦然发现所谓的情与爱,都只不过是幻像。   朱熙真并不见得有多爱他,她爱的只是自己的身份与权势罢了。   人到中年才领悟到这个残酷的现实,豫王不由得自己怜惜了自己一番,好在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自己还可以赶紧补救——想要当太子,顺顺当当登基,没有镇国将军府的支持,如何能够?   这时再来看自己的王妃,才发现她是如此贤良温柔,拿她和几个嫂子相比,自己的王妃才是这世上难得的好人。   (鸡子,就是鸡蛋~~)   第二百三十五章和好   两人面对面站在中庭的桂花树下,夕阳从绿叶见漏下一些光影,斑驳交错,打在两人的脸上,那点点金黄不住的在跳跃。   豫王妃抬起眼来,望了望豫王,嘴唇边露出一丝略带讥讽的笑容:“王爷,你且放心,你对我这般好,我还用得向母后去告状不成?”   豫王被她说破心事,有几分尴尬,讪讪道:“本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会忽然想起要进宫去觐见母后的。”   “母后对我这般好,情同母女,我进宫去探望她,有何不可?”豫王妃笑了笑,转身就往后院走了去,轻飘飘的扔下了几句话:“王爷,这不都说百事孝为先吗?你现在终日忙着在平章政事那里学着治国,这尽孝的事情也只能我去做了。”   豫王呆呆的站在那里,瞧着豫王妃从容不迫走到屋子里头去的踪影,嘴皮子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李妈妈本是跟着豫王妃往屋子里头走,见着豫王妃跨过了那月亮门,赶紧转过身来,飞快的跑到豫王身边,低声道:“王爷放心,王妃进宫是在替王爷谋算,在皇后娘娘面前,绝无半句诋毁的言辞。”   豫王听着这话,忽然心里头有些发虚,想要说些什么,可一个字也想不出来,他朝李妈妈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且去罢,好生服侍着王妃。”   望着李妈妈走得风快的背影,豫王呆呆的站在那里,心里头百味陈杂,自己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真是对不住王妃,可王妃却没有一丝怨言,只是默默的在这主院里替他打理好内院,将一切都管理得井井有条。   他宠着朱侧妃,也不见她为这事情拈酸吃醋,也不曾为难过朱侧妃,吃穿用度丝毫没有少半分,倒是朱侧妃经常向自己索要精致首饰和价格不赀的珍宝。她没有像那秦王妃一般,将后院侧妃侍妾的肚子都管住,现在自己有好几个儿子女儿,在几个兄弟里头,子女算是最多的。他那哥哥秦王,到现在才两个儿子,长子似乎病入膏肓只是在拖时日,而次子才半岁多,实在是子息艰难。   若是父皇从子息的角度来考虑,他更是多了一分胜算,想到这里,豫王深深懊悔起来,这么多年自己对王妃实在太过了些,也亏得她还这般温温柔柔,一心只是在为自己打算。豫王想了想,背着手走进了后院,以后他一定要好好的对她,不仅仅是因为她背后有镇国将军府,更因为她值得自己好好对待。   天边新月如勾,一点点淡淡的星子不住的在眨着眼睛,彦莹与简亦非两人搬了椅子坐在树下歇息,一边说着闲话。   “三花,今日豫王妃进宫去了,我从宫里出来,见着了豫王府的马车。”简亦非伸长了脚抵住树干,轻轻一踢,树叶纷纷的落了下来。   “豫王妃进宫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儿媳妇去看望婆婆,天经地义的事情。”彦莹手里没闲着,正在拿着绳子结网,她准备结一张绳床,挂在两棵大树之间,到时候自己可以舒舒服服的躺着歇凉了。   “这可跟你想的不一样,这皇宫岂是能随意进的?我想豫王妃肯定有她的目的。”简亦非沉思着:“最近朝堂上可是有些变化的。”   “变化?还不是几个皇子都在抢那太子的位置?”彦莹嘻嘻一笑:“这些都是他们的事情,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没啥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若是豫王能被立为太子,那你这铺子里的生意以后会更好。”简亦非将脚放了下来,开始帮彦莹整理起那一堆绳子,一边低声道:“现在大家都看好秦王与豫王,也不知道究竟谁会做太子。”   “秦王做太子,可能会对你好一些?毕竟你是从他府里出去的。”彦莹转着眼睛想了想,旋即哈哈一笑:“豫王做太子你也不差呀,你不是许宜轩的拳脚师父吗?啧啧啧,简亦非,我这才发现你可真会站队,脚踩两只船呀!”   “三花,你可别这样说我,我是哪边都没站队的,我是青衣卫,是皇上的人。”简亦非有几分紧张:“这话咱们两人说说也就是了,可别到外头去说。”   “我知道,现在不就咱们两人吗?”彦莹瞧着简亦非那谨慎的模样,也收敛了笑容:“咱们在一起莫谈国事,就说说咱们的小日子该怎么过。”   “就该这样。”简亦非点了点头:“我总在想着该怎么辞去这青衣卫的职务,每日里瞧着那些龌龊的事儿,心里头气愤,可又不能自己动手去除掉他们,有些花了银子打点通了,什么事都没有,有些交到刑部,可又被走脱了,瞧着心里头都膈应。”   彦莹没有出声,这贪腐之事,古已有之,人都有私心贪欲,再怎么抓都难得断根。明明朱元璋当年抓贪官很厉害,有些贪官被抓到以后,将他们的皮剥了下来,让别的官员背到背上到处走,想要起警示之用,可贪官却依旧层出不穷,就连朱元璋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这贪腐之事如何屡禁屡犯!”   青衣卫这职务,虽然直属皇上,其实也颇有些危险,不如让简亦非辞了,跟着自己一道来开铺子做生意。彦莹心中默默想着,哪日找个好借口,让他去上个辞呈,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准许。   “三花,你不同意我这主意?”简亦非见彦莹没有吭声,将脸靠过来了些:“你难道不想我来帮你开铺子?”   “自然是想,可这伴君如伴虎,你总要找个合适的理由去递辞呈,免得皇上龙颜大怒,咔嚓一声……”彦莹将手里的绳子放下,眼睛盯住了简亦非:“不管怎么样,咱们做事一定要面面俱到,我……只盼你平平安安。”   这话忽然就戳中了简亦非的软肋,他伸出手来抓住彦莹的手:“你放心,我做什么事情之前都会先想想你,三花会不会让我去做?这么想一下,头脑就冷静了。”   彦莹微微一笑:“这样很好。”   “三花,我真恨不能睡一觉,睁开眼睛咱们就能拜堂成亲了。”简亦非的手心有些热,抓住彦莹的手抓得更紧了:“现在总觉得每日都漫长得不到头一般,没事的时候就眼巴巴看着那日头,只希望它快些落下去。”   “简亦非,你真是个傻子。”彦莹哈哈一笑,伸手刮了刮他的脸:“你就这样想跟我成亲了?”   简亦非请人看了个黄道吉日,今年九月十八,已经派人去豫州城找吴媒婆,让她给肖老大送日子过去了。这可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前世是女汉子的她来到大周朝,竟然能遇着一个这般合适的人,要与他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生活真是玄妙。   简亦非一把抓住了彦莹的手,放在脸旁贴住:“三花,我真心想快些与你成亲,每日晚上我都舍不得走,只想就这样坐在你身边。每晚上回去,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就觉得一片冰凉,那滋味真是难受。”   他没敢告诉彦莹,每晚上做梦还见着她了,有一次做梦,还见着彦莹抱着他的脖子,主动将嘴唇贴过来亲吻着他的脸颊,又痒又酥麻,让他直舍不得睁开眼睛。早上起来的时候,就见着枕头旁边有几根淡灰色的毛发,拿起来看了看,还在琢磨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毛发掉落,耳边传来喵喵喵的声音,抬头一看,就见一只麻灰色的猫正在床的那一边,双目炯炯的看着自己,那瞳仁是个黑亮的半圆。   难道昨晚是这东西在舔着自己?简亦非狂叫了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那猫很委屈的望了一眼,这才不慌不忙的弓着腰踱着八字步走开了。   不,他不再要孤孤单单的跟这该死的猫睡在一张床上,他要搂着三花在怀里,舒舒服服的睡着,两人不时的说说悄悄话,还可以……简亦非的脸颊不由得发烫:“三花,我想……”   彦莹瞧着他那模样,心里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不禁微微的笑了起来,每次简亦非亲她之前,都要问过她:“三花,我想亲亲你,可不可以?”“三花,让我亲一下,就一下,好不好?”“三花……”   这简亦非做别的事情爽快利落,唯独在这男女之事上显得格外优柔寡断,想要亲她,不是该很霸道的将她一把搂在怀里,饿虎扑食一般的将她擒住?彦莹看着简亦非渐渐红了的脸,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又想要亲我了?”   简亦非很羞涩的点了点头:“三花,你答应不?”   彦莹站起身来,伸腿踢了简亦非一脚:“你可真是个呆子!”   “啊?”简亦非见着彦莹似乎要走开,心中一急,赶紧也站了起来去拉她的手:“三花,你莫要生气!”   微微的月色下,少女的眼眸灼灼,似乎有两潭春水一般,简亦非心中一荡,不由自主抓紧了彦莹的手:“三花……”   “你还要问什么?”彦莹又好气又好笑:“你问呀,问呀!”   简亦非这时候才幡然大悟,猛的将她拉到了怀里,一张脸迅速的贴了过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发财   天色蒙蒙亮,街道上还没什么人,打开小门就见着李妈妈的脸,这让彦莹十分惊诧:“妈妈怎么这样早就过来了?”   李妈妈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肖姑娘,王妃让我来告诉你一桩事儿,若是有那御膳房的人过来买烤鸭,你的价格得往高处说,五两银子一只!”   彦莹有几分吃惊:“御膳房的人来买烤鸭?”她掏了掏耳朵:“妈妈,我没听错罢?御膳房……不是给皇上皇后他们弄吃的地方?”   “没错没错,就是那里!”李妈妈说得兴高采烈:“王妃估摸着这几日会有御膳房的人过来买烤鸭红油罐头,或许还会买你这些别地方见不着的时新菜蔬,你只管往多处说,至少要贵一倍!”   彦莹忽然就想到了昨晚简亦非与她说的话,莫非豫王妃进宫是替她推销烤鸭去了?难怪前日豫王妃叮嘱她亲自烤几只烤鸭给她送过去呢,肯定是拿了些进宫去了。她眨巴眨巴了眼睛:“妈妈,这御膳房的人怎么知道我这铺子里头有烤鸭卖?”   李妈妈顿足叹气:“肖姑娘,你这般机灵,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彦莹嘻嘻一笑,将李妈妈往百香园里头拉:“妈妈,我寻思着前日王妃让我送去的几只烤鸭,该是进宫去了?”   李妈妈得意道:“可不是这样?昨儿个王妃带了烤鸭与那红油罐头进了宫,皇后娘娘吃了以后只赞说好吃,还说以后让御膳房来百香园买东西呢,王妃怕你卖便宜了,让你往多处说,千万别贱卖了。”   “那也卖不到五两银子一只呀。”彦莹觉得豫王妃实在对这五两银子一只的烤鸭有些执念,上回建议她定价五两一只,自己没用她的主意,定了个二两五钱,她这回又在说五两银子一只了。   “嗐,肖姑娘你不知道这宫里买的东西,样样都贵!就连一个新鲜鸡子儿都要一两银子一只呢!”   “什么?”彦莹大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妈妈你莫要骗人,这新鲜鸡子,再怎么样,也不过是几个铜板的事情,哪里要一两银子一只呐!”   “这宫里头出来的采买,在京城里买大宅子的多得是!”李妈妈叹着气道:“油水足足的!肖姑娘,你就照着王妃说的办,一定要卖五两银子一只。”   “这么算起来,我五两银子一只还算是便宜的了!”彦莹笑了笑,心里盘算着,这宫里的银子好赚,自己不妨多赚些,有御膳房的人到百香园来采买货物,那自己以后还能适当将这价格提一提——这些可是贡品,连皇家都要来买了吃,这货色是没得挑!   只是,这御膳房的人究竟长啥样子?彦莹望了望李妈妈:“妈妈,你可否跟我说下那御膳房的人会是个什么模样?我也好留心候着。”   “这御膳房的人……”李妈妈笑了起来:“你放心,这御膳房的采买都是些内侍,你只要瞧着那些没有胡须,声音尖细,走路有些微微弯着腰的,那就是了。”   哦,原来是些太监出来采买,这样就容易识别了,彦莹点了点头:“多谢妈妈来告诉我,我这几日会留心的。”   李妈妈走了没多久,田庄里送菜的车子就过来了,金大叔从车子上跳了下来,满脸带笑:“东家,那秧苗真长出来了,一片一片的!”   “是吗?”彦莹也很是高兴:“我今日还打算过去瞧瞧的,等会一道去看看。”   温室育秧在前世很普遍,可大周没有那样的条件,她的温室也只是尽量利用有的东西造出那个环境来,而像电灯照明取暖保温什么的,那是不用想了,点个油灯在里边好像也没什么作用。   京城的气候比豫州要冷得多,下了种以后她就一直在观察,担心着那稻种不会按时出秧,叮嘱了莫庄头好几次,让他留心,哪怕是有一片嫩叶钻出来都要派人来告诉她。早五六日金大叔来送货时咧嘴笑着:“秧田里钻出了绿点点!”   她跟着过去察看了一番,就见有些地方的秧苗已经露出了水面,嫩生生的叶子单薄得很,似乎刮阵风就能将那新芽给吹跑一般。勘探了下温室育秧棚里的温度,发现还算适中,她放下心来,交代莫庄头勤密看着些,要注意秧田的温度与湿度。   今日听着金大叔这般说,彦莹总算是放心了:“大叔,你先到铺子里头歇歇气,等我忙完了跟你一起过去。”   日头慢慢的升了起来,和煦的照在人的身上,一点点的金色在肩头跳跃,铺子门口出现的几个人,似乎也像是镀了一层金边一样。   彦莹眯了眯眼睛,外边阳光有些刺眼,可依旧能见到几名穿着宝蓝色衣裳的男子从外边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个约莫四十来岁,面白无须,一双眼睛不住的在打量着百香园,脸上有几分不屑的表情。   后边几个稍微年轻些,约莫二十来岁,可是那背却有些佝偻,似乎未老先衰一般。彦莹心中忽然一愣,这不就是李妈妈口中描述的那种人?   “请问客官想要买些什么?”彦莹从柜台里走了出去,抢在伙计前边将那人截住:“我们百香园里的货色齐全,有不少别的地方没有的新鲜货色。”   那男子瞥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屑:“你们这小小的铺子里,哪里来的什么新鲜货色!”   彦莹不卑不亢的答道:“我见客官穿着不俗,谈吐不凡,定然不是一般人家里的管事,该是听着有人推荐才来我这里瞧瞧。说实在话,我百香园才在京城开了一个多月,现在生意这样好,全凭客人口口相传,彼此推荐着,这生意就慢慢好起来了。”   她这话里的意思,其实是告诉那内侍,自己这铺子是有人撑腰的,若真是宫里御膳房的人,这几句肯定是听得出来的。   那人似乎有几分惊讶,朝她看了两眼,点了点头,尖声细气道:“你是这百香园的东家还是伙计?没想到还怪会说话的。”   “若是不会说话,也就不敢在这京城开铺子了。”彦莹笑了笑,听着这人的声音,她可以断定就是御膳房的人,一般的成年男子,哪里会有这种嗓音?她带着那内侍往铺子里头走,一边低声道:“这京城里每日都有新鲜事儿,豫王妃昨日进了宫,将我百香园的烤鸭进献皇后娘娘,这件事情不知道客官有没有听到?”   那内侍这才忽然换了一副面容:“如何没听说?这宫里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只说皇后娘娘得了样好吃的东西,大家都馋着嘴也想要试试哪。”他的目光扫过了货架,心里头掂量了下,看来这铺子该是豫王妃开的,为何这百香园的老板就知道了她昨儿进宫的事情?豫王现在风头正劲,自己可得小心行事,讨好逢迎。   拿定了主意,那内侍微微的笑了起来,声音细细:“老板,你们这铺子里真有不少我没见过的东西,这也算是难得了。”   彦莹听着他那话,就知道这人已经明白了自己与豫王妃的关系,也不再多解释,只是热心向他推荐各色货物:“客官,除了烤鸭和那红油罐头,我们铺子里还有不少新鲜东西。”彦莹弯腰捡起一球花菜来:“客官可见过这种菜?”   那内侍看了一眼,见着雪白的一个花球裹在油绿的菜叶里,不由得也吃了一惊:“这不是花么?能吃?”   彦莹笑着点头:“这种叫花菜,很好吃,对人的身子也有好处,还能让皮肤光亮呢。你瞧瞧这花多好看,瞧着很饱满。”   “能让皮肤光亮?”那内侍将信将疑:“先买二十个试试。”   旁边的伙计赶紧殷勤的挑出了二十朵花菜,那筐子瞬间就空了一半。那内侍弯腰捡了几把韭黄出来:“这又是什么?也是炒菜不成?”   “这个叫韭黄,最最鲜嫩不过了,炒肉炒蛋都是上品!”彦莹挑出两把最新鲜的放在手里:“你瞧瞧,这颜色,白里透黄,瞧着就新嫩无比。”   一抹鹅黄在雪白的手心里,瞧着都新鲜得很,那内侍吞了一口唾沫:“拿十把。”   这一圈扫下来,那内侍买了一大堆东西:烤鸭二十只、罐头三十坛、花菜口蘑韭黄韭白红萝卜等等,摆到外边的马车上,占满了一个角,显得堆了不少东西。   彦莹把价格都抬高了些,烤鸭按着豫王妃说的,五两银子一只,罐头卖到三两,那些菜蔬都是五百文一斤的卖,听得掌柜的瞠目结舌,生怕那内侍会嫌价格太贵不要了。他拿着算盘呆呆的望着那内侍,心里头还在想着,东家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为何狮子大开口,难道是想赶客人走?   谁知那内侍却眼睛也不眨,从荷包里摸出一张银票来:“算算看,三百两可够了?”   掌柜的吃了一惊,拨了下算盘珠子:“二百六十两。”   “你铺子里头的东西可真便宜。”内侍笑着望了望彦莹,朝跟在身后的小内侍招了招手,将一个本子放在柜台上头:“可会写字?你到这本子上签个名字罢。”   彦莹瞧了瞧,那本子上密密麻麻写的都是些采购的货物,知道是要存个底儿,朝掌柜的吩咐了一声,赶紧拿出笔墨出来,将那些东西写了上去。内侍在旁边尖声细气道:“这价格你就别写了,咱家自己来,你就签个名儿便是。”   这肯定是要在账面上做手脚了,只要自己有钱赚,也不拦着旁人发财,彦莹笑了笑,提笔在旁边签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百三十八章祸起   天空明澈,透明的蓝色就如大海的颜色一般,深蓝浅蓝,一眼望不到边际,上边的白云丝丝缕缕,拉拉杂杂的游走着,一派悠闲的景象。   镇国将军府的园子里,人来人往,打破了素日里的宁静,丫鬟婆子们手里端着盘子茶盏走得飞快,脚跟都似乎不沾地,方才看着在抄手游廊这边,眨眼间就已经从花树重重的小径里穿了过去。   今日是镇国将军府的老夫人过寿,五十五岁,算得上半个整生,京城里的权贵们争先恐后的过来了——谁叫镇国将军位高权重?   贺老夫人坐在堂屋中间,穿得十分富贵,缂丝的外裳,深紫的衣料上绣着五彩祥云的团花,群裳下边绣着层层水纹,蓝色上边透着白色,还用水晶点点的堆出泡沫般的水珠,活灵活现。贺老夫人已经有了几根白发,杂在一头青丝中,有些打眼,她带着一根绣得精致的抹额,中间嵌了一颗红色宝石,艳得就如一团火,让她显得格外有精神。   贺老夫人的右侧坐着她的三个女儿,长女便是豫王妃,次女嫁了永宁侯,第三个女儿是长定伯的夫人,个个嫁得如意,看得贺老夫人不胜欢喜。   “如雪,最近豫王来你这边勤密了些?”贺老夫人笑微微的望着自己的长女,心中得意,那豫王素日里只宠爱朱侧妃,若不是自己暗中盯得勤密,只怕那朱侧妃的儿子已经坐上了世子之位了。现在形势大变,豫王少不得要来求着镇国将军府,难道还敢对自己的如雪不好?   豫王府她安插了人手,那边有回来通风报信的婆子,豫王府有什么风吹草动,镇国将军府这边马上就知晓了。听婆子回报,这几日豫王都歇在主院,就连朱侧妃的院门都没去过,朱侧妃不忿,恃宠而骄,跑到主院来请豫王去她院子里看看她生的那个儿子,却被豫王板着脸赶了出来:“我的事情难道还用你来指手画脚?什么时候去看璘儿我自幼安排,不用你来决定!”   朱侧妃拉长了脸,气哼哼的走了出去,主院里的丫鬟婆子见了,心中大快,那婆子赶紧飞着一双腿出来报信,贺老夫人听了指是微微一笑:“原本也该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豫王想被立为太子,没有镇国将军府的支持,那他还拿什么去争?靠朱侧妃那个没用的父亲?十多年前是三品,现在连个从二品都没有捞上,还能指望他扶着豫王登上太子的宝座?   原先以为豫王对于太子之位没有什么想法,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宠着那朱侧妃,没想到这事情真摆到了面前,也有了这个想法呢。贺老夫人手里捻着那串紫檀木的佛珠,将佛珠拨得飞快,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朱侧妃不过是仗着她的狐媚分了些宠爱去罢了,笑得最后的,还是自己的女儿。   豫王妃听着母亲询问,脸上有些发热,低着头道:“最近王爷态度改了不少。”   贺老夫人但笑不语,又与永宁侯夫人与长定伯夫人说了几句体己话儿,母女几人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不多时贺寿的客人也慢慢的多了起来,堂屋里瞬间坐满了一屋子女眷,亮晶晶的首饰不住的闪着光,各色衣裳就如那柔软的云彩一般,娇艳粉嫩的颜色与端庄深重的颜色交错在一处,地上逶逶迤迤的一地。   水榭旁边搭起了一个戏台子,请了两套戏班子来唱戏,夫人小姐们点的都是些热闹戏文,麻姑拜寿、大闹天宫之类,就见戏台子上熙熙攘攘的一群人,翻筋斗耍水袖,锣鼓敲得铿铿锵锵的响,真是热闹得很。   长定伯夫人靠在贺老夫人旁边坐着,一边看戏一边与贺老夫人说话。戏台子上锣鼓喧天,将她们两人的声音全部遮盖了过去,可她们却似乎丝毫不受干扰,能清清楚楚听到对方的声音。   “母亲,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长定伯夫人瞅了瞅坐在母亲另一侧,正兴致勃勃看着大戏的豫王妃,压低了声音:“跟大姐有关。”   贺老夫人的眼神一转,不动声色:“你小声说给我听。”   “母亲,上次大姐开桃花宴,将一个姓肖的乡下丫头引荐给了各府夫人。”长定伯夫人有几分犹豫:“我觉得这事儿太蹊跷了。”   贺老夫人笑了笑:“原来是这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听豫王府的婆子说过了,是宜轩那孩子与那姓肖的姑娘一道开了家铺子,你姐姐不过是想替宜轩拉些人去买东西罢了。”   “母亲,这事儿不光是这样呢。”长定伯夫人脸上有一丝焦虑:“大姐上回跟我说,要我收了那肖姑娘做干女儿,我心里就觉奇怪,即便要推销那铺子里的东西,又何苦将那姓肖的塞了给我来做干女儿?大姐这般安排实在让人觉得奇怪,我当时也没应承下来,就怕大姐今日又要找我说这事儿。”   “什么?”贺老夫人有几分诧异,可脸上却丝毫不显慌乱,朝右边瞄了一眼,见长女正兴致勃勃的在看着戏台,好像没有半分异样,心中起疑。   这次她做寿宴,长女还派人送回来一百只烤鸭,莫非也跟那肖姑娘有什么干系?她的手笼在衣袖里边,不住的在琢磨着这事情,不是小女儿担心过头,她听着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究竟长女脑袋里在想什么,才会想到要三女儿将一个乡下丫头收做干女儿?   即便那个乡下丫头真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才干,她为何不收在自己名下,却劝着三女儿收了那肖姑娘?贺老夫人将紫檀佛珠紧紧的捏住,这里头有些什么不对,肯定有问题。   豫王妃是贺老夫人这辈子最操心的人,作为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身份高贵,这亲事自然也马虎不得。当年她看中了豫王,贺老夫人也觉得满意,皇室贵胄,又生得一表人才,自然要想尽办法替自己的女儿谋得这段好姻缘。   可喜的是皇后娘娘也看中了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亲自指了她给自己的儿子为妃,贺老夫人心情舒畅,想着这可是心想事成了。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朱熙真,豫王竟然在成亲的第二日便向自己的长女说三个月要娶那朱熙真为侧妃。   镇国将军府怎么能丢得起这个人!贺老夫人忍着怒火,找到皇后娘娘,话里有话的将这事情一说,皇后娘娘也是震怒:“那朱熙真定然不是个什么好人,竟然能让一个已经成家的男子为她如此神魂颠倒,岂能弄进豫王府去!”   可终究拗不过豫王苦苦哀求,一年后,朱熙真终于进了豫王府的大门,只不过是从偏门进去的——作为侧妃,她休想要有正妃的待遇。   进了豫王府,那朱熙真便较着劲儿跟自己的女儿斗,她知道自己的长女如雪心软,没设密码手段,只怕不是那朱熙真,只能由自己操一份心了。   女儿与朱熙真同时怀了身子,为了让女儿摘去嫌疑,也为了确保女儿能一举得男,她让女儿借着忧思成疾的理由去了别院,两边同时下手,女儿得了个男孩,是她做下的手脚,朱熙真得了个死胎,也是她的手笔。   豫王根本就没有怀疑到她身上过,只以为朱熙真身子娇弱,不宜生养——那些大夫不都是这般说的?他也是爱惜朱熙真,竟然隔了那么长一段时间都没让她有孩子,直到朱熙真过了二十五,身子比以前显得要强壮些了,才让她重新又有了身子。   不管怎么样,朱熙真的儿子毕竟晚了十年,现在自己的外孙已经十五了,她的儿子才五岁,黄口小儿,能有什么威胁?更何况现在豫王还要求着镇国将军府,她的儿子想要翻盘,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事情了。   在这节骨眼上,为何如雪要用这般举动?贺老夫人静静的闭上了眼睛,死死的掐着那颗佛珠——她要保证自己的女儿安安稳稳的继续做她的豫王妃,做到太子妃,最后做那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这条路必须稳稳当当的走下去。   这边戏班子唱得正热闹,贺老夫人用手扶了扶额头:“我先去歇息一阵子,不知为何,头有些痛。”   豫王妃慌忙扶住了贺老夫人:“母亲,我送你去歇息。”   “如雪,你便到外边替我招呼下客人,我先去歇息片刻。”贺老夫人摆了摆手:“这么多客人,你可得帮我招待好了。”   走回内室,贺老夫人顿时精神矍铄:“速速去豫王府打听下,将最近王妃的一些事情告知我,不得有半点遗漏。”   “是。”贴身妈妈应了一句,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贺老夫人坐在软榻上,捧起了茶盏,慢慢的喝了一口,心里头琢磨着,那位姓肖的姑娘为何如此入了女儿的眼?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可真是蹊跷,自己务必要好好将这事情弄清楚,正是关键时刻,来不得半点马虎。      ☆、90   门帘贴着门槛,没有一丝缝隙,外边的阳光漏不进去半点,只有屋顶上的明当瓦那处透下方方的一块阳光,地上登时有了一块大补丁般,光灿灿的一团。那一团里头,跪着两个人,脑袋不敢抬,屏声静气的等着坐在那里的贺老夫人发话。   “你们几个跟我说说,世子爷去豫州别院避流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怎么就扯了一个开百香园的肖姑娘出来了?”贺老夫人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易婆子:“如实说来,一句话也不能漏!”   易婆子本是战战兢兢,听着贺老夫人这般问,忽儿眼睛里便有了光彩,抬起头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道:“老夫人,这事儿可实在是……唉……”她的眼珠子转了转,琢磨着究竟是说真话还是添油加醋。   自家男人易管事,为着想要多赚几两银子,去和那姓肖的丫头商量合伙开铺子,可却被那不识好歹的给回绝了,想派人去惩治她,没想到却被她识破,不但没害到,还陪上自己几年光景去坐牢——本来他已经逃回王府了,可林知州将这事情写信告知王妃,没想到王妃丝毫不顾及主仆情分,竟然派人将自家男人押回了豫州。林知州当即宣判,十年牢狱,不得轻饶。   这一念之差就搭进去了十年光景,易婆子眼睛前边好一阵发黑,她心中有气,全是那姓肖的害的,自家男人本来好好的,转眼间便去坐大牢了,让她心里头深深痛恨。   只是自己还做不得声,还得在豫王府讨活干,易婆子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表面上整日里端着一张笑脸,心中却是恨得直咬牙。可现在那姓肖的得了王妃的欢喜,自己还能对她怎么样?   “你有什么话,只管说!”贺老夫人见着易婆子吞吞吐吐的,有些不快:“你是我府中出去的老人了,也不是不知道我这性子,若是有事情想隐瞒,到时候休怪我不客气。”   这时跪在一旁的秀云赶着开口了:“老夫人,奴婢觉得肖姑娘这事儿有几分蹊跷。”   秀云痛恨彦莹比易婆子更甚,她的一世荣华,就因着彦莹的出现而化为泡影。她本是许宜轩院子里头得脸的大丫头,可如今却在王妃院子里头做些粗使的活计,心里的苦处,真是没法子说。听着贺老夫人询问彦莹的事情,她觉得这是自己翻身的机会,若是贺老夫人能整得那肖姑娘滚回豫州城去,那也就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蹊跷?你说来听听。”贺老夫人盯紧了秀云:“不得说半句谎话,知道否?”   “是。”秀云低头,从彦莹来别院做一羊三吃说起,慢慢的将那大半年光景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旁边易婆子还不住的补充,两人同仇敌忾,声气相通,只将彦莹说得谄媚巴结,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贺老夫人听着两人说完,沉吟不语,最后才缓缓说道:“今日我问话之事,你们不得向任何人再提起,知道否?”   贺老夫人的眼睛就像锋锐的尖刀一般,扎得易婆子与秀云浑身打哆嗦,两人磕了一个头:“老夫人,我们知道了,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门帘儿晃动,两条身影消失了,贺老夫人眯了眯眼睛,长长的眼睛就如狐狸一般:“备轿,我要去百香园看看。”   身边站着的贴身妈妈有些犹豫:“老夫人,这春日里忽冷忽热,稍不留神这人就会染上风寒,还是等天气好些再出去。”   “我要做什么,你便去照做,何必啰嗦。”贺老夫人捏了捏佛珠,这可是一件要紧事情,怎么能放任不管?从那两个下人的描述来看,这肖姑娘的身份实在可疑,为何女儿会忽然之间对她这么好?借给她五万两银子买山头,还帮着她在京城开百香园,听说早几日还进了宫,将百香园的烤鸭进献给皇后娘娘。   蹊跷,着实蹊跷,一个农家姑娘,能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领?即便再生得美貌些,女儿想要将她给外孙做屋里人,也当不得这般下大本钱,难道她是金子打成的?竟然还想着让三女儿收了她做干女儿,这里边可真是大有文章!   软轿不住的晃动着,贺老夫人闭目养神,耳朵里只听到喧闹的声音,京城的街道十分繁华,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与那些闲汉们唠嗑的声音交织在一处,几乎要让她有几分烦躁。   女儿是在豫州别院生下外孙的。   而且,其实她原本生的是外孙女,并不是许宜轩。   这个肖姑娘家里住在豫州城北的肖家村,与豫王府别院相距不远,听说她的年龄与许宜轩相当,难道……贺老夫人的手紧紧的握住那串紫檀佛珠,上边滑溜溜的一片,汗水将那暗紫色的佛珠浸润得更光滑了。   “老夫人,百香园到了。”软轿外边传来贴身妈妈的声音,丫鬟小露将软帘掀起,伸出一双手扶住贺老夫人的胳膊,慢慢将她从软轿里引了出来。   外边太阳很好,贺老夫人出来觉得有些刺眼,眯了眯眼睛。抬头往那铺面一看,不由得有几分惊讶。   这铺子可真是与众不同,旁人的门面,谁家不是暗红色的大门?或者是深灰色、深黑色,明亮些的,也不过是原木上头漆了一趟清漆,一种淡淡的黄色而已,可这百香园却真是别具一格,白色与绿色两种颜色为主,看上去神清气爽,不由得让人心里头生了几分好感。   走到铺子里头,就见货架上的东西摆得整整齐齐,纹丝不乱,左边柜台这边一排排的细白瓷坛子,中间那里筐子里边露出翡翠一般的青菜来,中间还夹杂着雪白的花朵,鲜红的萝卜,还有紫色的包菜,黑色的木耳,灰褐色的口蘑。再看右边,一只只烤鸭腊鸡挂在那里,油光发亮,柜台上还有一排几个大坛子,竖着一块牌子,上边写着“凉菜”字样,还有几个盘子,上边摆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瞧着像是鸭头鸭掌之类。   地面上干干净净,完全没有那些卖菜的地方的泥土印子,铺子里有一种奇特的香味,走到里边,心情不由得便舒畅了起来。贺老夫人微微有些惊讶,看起来这位肖姑娘,果然是有些不同一般。   彦莹正站在柜台后边写着字,已经四月了,转眼就要到端阳节,她可得要好好筹备一下。今年时间宽裕些,她准备多开发几个粽子品种,做得各色各样,也让大家有更多选择的余地。端阳节里自然少不了盐鸭蛋和皮蛋,庄子里头已经积了不少了,她也让那些庄户们开始用盐水浸泡鸭蛋。   红心咸鸭蛋应该能卖得很好,调好用料的配比,能让皮蛋的白里透出一朵朵松花来,这也会是百香园卖的皮蛋的特色。彦莹拿着笔想了想,到时候烤鸭与红油罐头是不是也相应要多准备些,大家拿了送人情可是最好不过了。   忽然的,彦莹觉得似乎有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抬头一看,就见一位穿着考究的老夫人正站在铺子中间,一双眼睛灼灼的往自己看了过来,她的身后跟了好几个丫鬟婆子,似乎都在好奇的打量着她。   这般富贵的老夫人,怎么会出现在百香园里边?彦莹瞧了瞧贺老夫人那抹额上头的红宝石,心中暗自惊奇,这么大一颗鸽子蛋,搁到前世,没个几千万,应该买不到。可人家却是随随便便的就戴在了头上,这份荣华富贵,可是没法子说了。   “这位夫人,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彦莹笑着从柜台后边走了出来:“可是想来我们百香园买些新鲜东西回去?老夫人你瞧瞧,这边有不少东西还是京城别处没有卖的,唯有我们百香园一家。”   贺老夫人并不是来买东西的,可听着她这般说,倒也来了兴趣,跟着彦莹看了看那些菜筐子里的东西,又转到烤鸭柜台这边看了看:“我虽不经常出来走动,可倒也听说过京城最近出了一种叫烤鸭的东西,富贵人家谁家里不买着回去尝尝鲜儿,还会被人耻笑跟不上这风向,现儿可总算是见着这烤鸭了。”   彦莹微微一笑:“老夫人过奖了。”她吩咐伙计取下一只烤鸭交到那贴身妈妈手里头:“妈妈你瞧瞧,这颜色光亮不过了,再闻闻这味道,可香着呢。”   贴身妈妈只是瞥了一眼烤鸭,望着贺老夫人笑而不语,贺老夫人淡淡道:“取五只下来罢。”   伙计赶紧忙着去取烤鸭,彦莹从几个坛子里舀出些调味料,用油纸包好,然后再用各色的绳子给扎了:“这位妈妈,这红色线的是香辣酱,白色线是芝麻酱,黄色的是海鲜酱,绿色的是麻辣酱。四种味道都不同,分开用碟子装了上桌。”   贺老夫人站在一旁瞧着彦莹的一举一动,越看她越有几分心惊肉跳,这眉眼,跟如雪年轻的时候,还真是有几分相像,旁人看不出来,她这个做母亲的难道还看不出来?虽然说眼前这位乡下姑娘的脸盘子略微小些,不像是女儿是略带圆形的鹅蛋脸,可那眉毛眼睛,活脱脱的有当年如雪的那种神韵。   脸盘小些又如何——豫王的脸,不就比自己女儿的要小?   忽然间,脖子上就涔涔的冒出了汗来,贺老夫人的手紧紧的掐进了小露的手心,小露吃痛,惊得几乎要叫出声来。   第二百四十章 发觉   彦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觉得自己一直在被人窥视,就像有一把刀子,正慢慢的将自己的衣裳一层层的给剔开,好像要刺进她的肉里去一般。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如自己褪尽了衣裳,被摆在别人面前。彦莹转过身去,将自己的身子藏到了柜台后边,弯腰从坛子里夹出几种泡菜,用剪刀剪开,然后拌入糟好的鹅油,用调味料拌匀称,把盆子掂了掂,然后将凉菜给倒了出来:“老夫人,这是我们百香园最近才出的新鲜货色,这些您带回去尝尝看,不用钱,送您的。”   贺老夫人有几分惊讶,这肖姑娘怎么这般大方?她铺子里头的东西就没有便宜的,这么一大包凉菜,眼睛不眨的就送她了?   彦莹朝贺老夫人微微一欠身子:“老夫人能来百香园买东西,这是小店的荣幸,送些开胃的东西给老夫人,也是应当的。”   贺老夫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朝贴身妈妈吩咐了一句:“回府。”   “是。”贴身妈妈两手拎满了东西,小露扶着贺老夫人慢慢的朝百香园外边走了去。彦莹跟着送到了外边,瞧着贺老夫人上了软轿,眼睛不住的往那软轿帘子上边瞄,想看看究竟这软轿是哪家府上的。   在京城里住得久些的,看见那软轿门帘就知道那是哪家府上的,可自己看了好半日,也没能分辨出来究竟是哪家的,那软帘一侧有个圆圆的图样,中间嵌着几个字,瞧着颇有些前世艺术字的风格,她还没来得及研究透彻,那软轿就已经晃晃悠悠的往前边去了。   转过脸来,彦莹见着秀文正站在铺子门口,一脸震惊的神色。   “怎么了?”彦莹笑着望了她一眼:“看什么这么吃惊?”   “我看见老夫人了!”秀文结结巴巴道:“老夫人怎么会亲自来百香园买菜?”   “老夫人?刚刚那个老夫人你认识?”彦莹心中激动,自己还在琢磨究竟是哪家府上的呢,没想到可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认识,认识。”秀文拼命的点着头:“那是镇国将军府的贺老夫人。”见彦莹有些不解,秀文赶着解释了依旧:“她也是我们王妃的母亲。”   “豫王妃的母亲?”彦莹瞬间便有了些不好的感觉,高贵如这位贺老夫人,如何会纾尊降贵到百香园里来买东西?不对,这里头有些不对,她绝对不只的要来买点东西,看看稀奇罢了,肯定还有什么企图。   一想到方才那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彦莹便觉得全身都不自在,贺老夫人为何会用这般犀利的眼神打量自己?里头定然有些古怪。她走会柜台旁边,拿起笔来心不在焉的写了几个字,那毛笔吸饱了墨汁,忽然就滴落了下来,铺在柜台上的宣纸上一个黑色的墨滴,不断的扩张,慢慢的延展到旁边,丝丝缕缕拉了很长。   “或许……”彦莹心中一紧,或许那贺老夫人敏感的得知了些什么?   从豫王妃最近的举动来看,彦莹觉得她完全是一副慈母的派头,这般贴心贴意的替她想着法子赚钱,实在难得。种种情形看起来,豫王妃不是个狠心的,若她心狠手辣,当初肯定自己刚刚生下来的时候就被她掐死了也不一定呢。   她努力的回忆着那一日,她去豫王府别院给豫王妃做东西吃,豫王妃赐冰镇酸梅汤给自己喝,里边掺着迷药,想要查看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女儿。当时李妈妈在极力劝她,让她轻声一些,好像还提到了“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   她猛的伸手捂住了嘴巴——老夫人,肯定就是这贺老夫人!   豫王妃在别院待产,她说将孩子送了出去,没有人的帮助,如何能做得成这事情!她清清脆脆记得豫王妃伏在她身上流泪,说着哀怨的话:“她没有死,我的女儿没有死……”   现在想起来,彦莹忽然间有几分心惊胆颤,豫王妃这般说,意思很明白,她以为她死了——为何会这么认为?即便是将她偷偷送了出去给旁人养,也不至于会认为她已经死了。豫王妃那语气很是笃定,又十分惊喜,由不得彦莹再三推敲起这件事情来。   好像有不少的边角废料摆在面前,彦莹努力的想要将它们拼凑成一件衣裳。她把自己掌握的信息一一的拼凑起来,做了不少的推断:豫王妃不是个狠心的人,不会想要杀死自己的孩子,而她却以为自己死了,那必然有一个下手去杀自己的人。   这个人的身份很特别,必须跟豫王妃关系亲密,而且还有有极高的手段,能将这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十五年来没有一个人疑心。彦莹托腮回想着贺老夫人的模样,容长脸,一双眼睛矍矍有神,那模样一看就是个老谋深算的。   她忽然出现在自己的百香园,绝非偶然,肯定是有什么缘故,彦莹心中忽上忽下,手里握着那毛笔管子,指间沁出的汗水滑溜溜的,让她几乎握不住笔杆。   应该是最近豫王妃的举止异常,让贺老夫人产生了怀疑,这种心思缜密的人,肯定不会错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彦莹的心提了起来,自己是不是有些危险了?十五年前贺老夫人要是派了杀手来追杀她,十五年后自然也会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她。   彦莹放下笔,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快步走到了后院,秀珠正坐在树下绣手帕子,见彦莹进来,赶忙站了起来:“肖姑娘,可有什么事情?”   秀珠刚刚来百香园的时候自带了几分优越感,对彦莹颇有些不屑,可这一个多月下来,她对彦莹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她发现这位新主子能得豫王妃和世子爷的青眼不是没有原因的,不仅仅是她生得貌美,更重要的是她心灵手巧善解人意。   在豫王府做事情,秀珠每个月可以领到一两五钱银子,额外能得些打赏,但也不多,可现在到了百香园,彦莹给她二两银子一个月,还承诺到了五千两的时候,大家都能额外加钱。而且她做的活计也不累,每日准备早点和午餐,然后扫扫院子房间,再洗洗衣裳,也不用做别的事情了。   且不提这里的活计轻松,更重要的没那么提心吊胆要看人眼色,虽然王妃素日并不刁难人,可这王府里头,谁不是人精?说话做事都要打着精神来,生怕被人捉住错处,现在到了百香园,才知道这全身轻松的滋味是什么。秀珠望着彦莹,眼中全是一种诚心诚意的敬服:“肖姑娘,现在就要煮饭菜了?”   彦莹望着她笑了笑:“我出了一声汗,回来擦洗,换件衣裳。”   秀珠赶紧转身去拿桶子打水:“肖姑娘你歇着,我去打水。”   清亮亮的一汪水,彦莹将手伸到了盆子里边,那微凉的感觉让她打了个哆嗦。旁边秀珠有些歉意:“肖姑娘,我给你去烧热下。”   “不忙。”彦莹喊住了她,若有所思的问道:“我问你,你见过镇国将军府的贺老夫人没有?她这人怎么样?”   听到彦莹提起贺老夫人,秀珠的脸微微有些变色,好半日才吭吭赫赫道:“肖姑娘,你问老夫人作甚?她是个厉害角色,我们王妃,便是坐几匹马都追不上她一丝厉害劲头。”   贺老夫人出身名门,嫁给镇国将军的时候刚刚十六岁,当时她婆婆想要拿捏她,却没想到较量了两三年,最终将这打理家中内务的权力交到自己媳妇手里。镇国将军的几个儿女,全是贺老夫人所出,虽然有三房妾室,可却没一个生得出孩子来。   明眼人一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情,可贺老夫人在这镇国将军府一手遮天,任凭旁人如何说,她依旧是按着自己的风格行事,我行我素,那些姨娘的肚皮始终是瘪得像一张纸一样,只是随着岁月流逝,这肚子才慢慢的鼓了出来——并不是有了身孕,却只是因着长了一声肥肉。   彦莹听着连连点头:“这贺老夫人手段也实在是高,竟然能让镇国将军不说一句多话。”   虽然彦莹也痛恨男人们有三妻四妾,可贺老夫人能在容纳姨娘的同时,却能控制住她们的肚子,也算是能下狠手的了。彦莹拿着帕子擦了擦脸,这般狠辣的对手直逼到了自己面前,自己看来是要打起精神来好好应付才是。   这些天自己决不能单独外出,要出去,总要把简亦非捎上,还得让他喊几个青衣卫跟着走才好。自己好不容易在大周过上了幸福生活,找到了如意郎君,可不希望被贺老夫人一挥手就送她去了黄泉,这有滋有味的日子,她想一直过下去呢。   彦莹坐在那里,喘了一口气:“秀珠,你去忙,我自己来烧点水擦擦身子就行。”她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一盆清水,里边慢慢的在荡漾着,仿佛漾出了一张鬼面,正狰狞的张大了嘴在看着她。   第二百四十一章留宿   四月的春夜月色明亮,一地落花上有着幽幽的人影,不住的在微微晃动,一忽儿往东,一忽儿又朝西边去了。   “三花,我要走了。”简亦非抬眼看了看天空那弯下弦月,有些依依不舍,每次要从百香园离开,他就分外舍不得,总希望能多在彦莹身边呆一阵子。   彦莹一把拉住了简亦非的手:“亦非,你别走。”   “啊?”简亦非吃了一惊,揉了揉眼睛,看着彦莹那模样不似在开玩笑,瞬间心跳加快,一张脸渐渐的红了起来:“三花,你……要我留下来?”鼓足了勇气说出这句话,一颗心仿佛就要从心窝子里跳出来一般,一双腿都软了几分。   “怎么,你不想留下来?”彦莹笑微微的看了他一眼,简亦非只觉得自己的鼻子里有一种温热的东西在蠢蠢欲动,他用力吸了一下,用手指掐着自己的手心,简直不敢相信,三花竟然会让他留下来!   满脑子晕晕乎乎的,简亦非瞅着三花傻傻的笑:“我当然想留下来,我又不是傻子。”   彦莹瞧着他那模样,啼笑皆非,伸手揪住他的耳朵:“我要跟你说一件正经事儿,你给我听好了!”   忽然间这言辞便犀利了,简亦非心中一惊,脑袋清醒了不少:“三花,怎么了?瞧着你这模样,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彦莹点了点头:“我有一种感觉,有人要对我下手,你不如搬到百香园里来住,我这才心里会踏实些。”   “有人会向你下手?是谁?”简亦非两条眉毛竖了起来:“竟然这般狗胆包天!”   “我也只是感觉,你这几日暂时搬过来,最好还找几个手下跟你一道住着,这样既不会有人说闲话,又能照顾到我了。”   简亦非点了点头:“好,我留下来。”   彦莹拉着他的手走到那进屋子前边,指了指靠着自己房间旁边的一间屋子:“你这几日就住这里罢,秀文与秀珠今日下午已经给你收拾好了。”   屋子门敞开了一半,一线灯光从那半扇里漏了出来,简亦非走了过去,就见里边整整洁洁,秀文正把油灯端着放到桌子上边。   “简公子,莫要嫌弃简陋,我们今日匆匆忙忙腾出这屋子来,还有些地方没收拾好。”秀文朝简亦非笑了笑,心中暗道这简公子与肖姑娘可真是天生一对,两人站到那里跟璧人一般,听说他们已经有了婚约,就等着吉日到了便成亲,秀文羡慕的看了彦莹一眼,肖姑娘的命真是好。   彦莹指了指房间:“亦非,你早些歇着,明日还得去务公。”   简亦非瓮声瓮气道:“我得歇几日,好好的守着你。”   “也不用这般紧张,我出去的时候你再跟我一道走,白天我在铺子里头,这么多人来人往,还有谁敢闯到铺子里头来下手?”彦莹拍了拍胸口:“铺子里头有这么多人,我也不是吃素的!”   “那……你要去田庄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带人跟你一块儿去。”简亦非不放心的望着彦莹道:“千万要记得!”   彦莹点了点头:“我自然会告诉你。”保护媳妇,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不做谁来做?她现在已经有了深深的危机感,从那贺老夫人走后,她便开始留心着百香园周围的一切,慢慢的她看出了一些不寻常来,百香园的旁边和对面,不时的有几个闲汉在逛来逛去。瞧着他们的穿着,也不算太差,应该不是流浪汉,可为什么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围着她的铺子转?这里边肯定有什么古怪。   按着她的推测,若是贺老夫人打算对付她,肯定是要派人盯紧了百香园,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通传到镇国将军府去。彦莹心里好一阵难过贺老夫人要真是想斩草除根,实在也太心狠手辣了,豫王妃怎么会摊上这样一个母亲呢?   过了几日,那几个人依旧很有耐心的在百香园附近转,每日里头辰时初刻准点儿就到了,有时手里还拿着几个馒头,一边咬着一边迷迷糊糊的往这边走,见着彦莹伸了脖子出来就往墙角那边蹲。   彦莹假装没有看到他们,若是跑过去揪了那几个人出来,只怕他们不但会不承认,还会嬉皮笑脸的嘲笑她,说她自以为是,谁在看她——那些无赖还会有什么好话不成?彦莹沉住气,她倒要看看,这群人会弄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这日天色才蒙蒙亮,金大叔就已经赶着马车往百香园来送货了。伙计们赶着上去帮忙,彦莹走了出去,外边行人稀少,街道上只有一家早点开了门,蒸蒸的热气从那大门口冒了出来。她瞅了瞅两旁,却见百香园与旁边铺子的隔断处那块石头后边露出了一个帽子尖儿,还有一丝白烟从后边冒出来。   这些人来得越发的早了。   彦莹见着那石头后边淡白色的烟雾,心里冷冷一笑,看起来自己还得引蛇出洞才行,每日里防贼防得好辛苦,俗话说不怕贼人,就怕被贼人惦记,自己哪日松懈了些,他们再冷不丁的来那么一下,可确实是有些危险,百密一疏,这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防备周到,还不如早些撕下他们的那层皮来。   正在想着,金大叔扬声道:“肖姑娘,莫庄头要我来问你,那粽子究竟该怎么做?你上回给我说的那些粽子,他们都没听说哩。”   “自然要是没听说过才好赚钱。”彦莹笑眯眯答道:“若是那寻常可见的东西,大家又何必钻着来百香园买?今年靠着做粽子,我还打算大大的赚一笔呢。”   金大叔憨憨的笑了笑:“我在豫州的时候倒是听说过,只是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做的,还得请肖姑娘去田庄一趟才行。”   彦莹点点头道:“我知道,等着将这车东西卸完了,我跟你一块儿去田庄。”   “中,莫庄头一直在惦记着,想要肖姑娘过去一转,那秧苗长高不少,只怕是五月份就能插秧了。”金大叔一脸惊奇的神色:“田庄里的人说这可是头一遭见着这么早的时候就插秧的。我们可是见惯了,豫州那边四月半就能插田了哩。”   “毕竟京城靠北,气候寒冷些,要是再北一些,那我也没办法了,一年真只能种一季,可能连稻子都种不了,只能种小麦了呢。”彦莹笑着从菜篮子里捡起一棵紫色包菜看了看,叶片包得紧紧的,上边还有晶莹的露水,轻轻一敲,那水珠子便簌簌的落了下来,这京城的气候比豫州真冷多了,四月中旬都快过了,依旧还是有些凉意。   说话间,彦莹眼角瞄着那石头后边的人已经慢慢的站了起来,就如一条壁虎般摸着墙壁往一旁溜了过去,彦莹撇嘴一笑,看起来是要去通风报信了。   贺老夫人到底打算对她怎么下手?派一群人警告她,让她丢了百香园回豫州城去?彦莹笑了笑,要真是这样,自己将铺子给二花掌管,自己回肖家村也是个办法,可现在只怕那贺老夫人心狠手辣做惯了,喊几个人要来将她的小命给结束了,这可真是糟糕。   “亦非。”彦莹转身走了进去,简亦非正在后院练剑,跟他在一块的还有两名青衣卫下属,见着彦莹进来,都停了下来:“肖姑娘。”   这几天跟着简大人住在这百香园,吃得好,睡得暖和,还能见着上司跟那肖姑娘在一处亲亲热热,两个人觉得这日子比在青衣卫那住所里头舒服得多,唯一的缺陷是自己媳妇没陪在身边,要不是也不用眼馋上司跟未过门的媳妇亲热,自己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三花。”简亦非飞快的跑到了彦莹面前:“怎么了?有事情?”   “我今日要去田庄一趟,就有劳你与两位大哥陪着我过去。”彦莹冲他小声道:“我刚刚又见着那两个逛来逛去的人了,我故意大声说要去田庄,他们就偷偷摸摸的走开了。”   简亦非气得捏紧了拳头:“三花,我早就说去将这几个人捉住,你偏偏拦着我,怕什么怕?谁敢来招惹你,我绝不放过他,无论他是谁!”   彦莹笑了笑:“咱们就是要这样逗他们玩才有意思嘛。”   简亦非听了这话也会心一笑:“好好好,咱们就陪他们玩玩。”   马车吱呀吱呀的往前边走着,彦莹坐在马车上,不住的跟金大叔说着话:“这秧苗还不着急,等着过了端午再插也不迟。”   “我瞧着也该那个时候,秧苗还浅哪。”金大叔抽了一鞭子,那匹马就欢快的跑了起来,车轮子转得快多了:“过了端阳节,那可刚刚好。”   正说着话,忽然就见路边的树林里闪出了四个人来,几条鞭子高高甩起,直奔着那匹马卷了过来。“金大叔,小心!”彦莹喊了一句,站起身子伸手帮金大叔抓紧了缰绳,死死的将马勒住,马车顿时歪歪扭扭的在地上磨来磨去,差不多要打横翻到在地。   “你们是谁?为何要挡住我的去路?”彦莹沉声问道。脸上没有一丝惊慌的神色。   第二百四十二章下手   屋子里边很是阴暗,仿佛密不透风一般,贺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脸上平静得很,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让她能动容一般。她的身边没有站贴身丫鬟与管事妈妈,那几个人此时已经站在内室外边的走廊上,屏声静气的望着廊前的一地落花。   这里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内室里只有两个人,贺老夫人与她的长女豫王妃。   “母亲。”豫王妃有些不安的挪动了下自己的身子:“今日喊如雪过来,所为何事?”   贺老夫人的目光瞬间就犀利了起来,她的一双眼睛里带着一丝愠怒:“如雪,你想要你三妹将那百香园的肖姑娘认作干女儿?”   豫王妃被点破心事,脸色尴尬:“也只不过是瞧着那肖姑娘聪明伶俐,实在招人可爱罢了。三妹也真是,不想认便算了,何必到母亲面前来说。”   “哼,她不来说才是害了你!”贺老夫人的语气渐渐的重了起来:“我一直疑心,为何你要给那百香园去剪彩?为何要开桃花宴替她去推广她的罐头烤鸭,现在又添了这一桩事儿,如雪,你告诉我,你为何要对那肖姑娘这般好?真的只是因着她聪明伶俐?”   “母亲,我……”豫王妃有几分狼狈,在贺老夫人面前,她永远是那个软弱无能的女儿,只能躲在贺老夫人的羽翼下,由她来帮着自己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母亲,我只是看着轩儿喜欢她,想要让轩儿高兴。”   “轩儿?”贺老夫人冷冷一笑,鼻子里发出了不屑的哼声:“轩儿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我已经打听过了,那肖姑娘就是你们别院附近的一个农家丫头,她的年纪跟轩儿差不多,该只有几天上下,你说说看,这里边有什么玄妙?”   豫王妃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心中有几分害怕,她的母亲贺老夫人着实厉害,应该是已经知道了这期间的奥妙。可是她不能承认,若是承认了,还不知道母亲会怎么样去对付肖姑娘呢,豫王妃横下一条心来,死活不承认。   “母亲,没什么玄妙不玄妙的,肖姑娘只是合了我的眼缘,我就想帮帮她而已。”豫王妃抬起眼来,勇敢的对上了贺老夫人的眼睛:“既然三妹不愿意认她做干女儿也就罢了,这事儿我也不再提了,母亲大可不必担心。”   本来还想将肖姑娘的身份提一提,这才找了与她相得的三妹去商议此事,可没想到三妹不但不同意,转身还将她卖给了母亲,豫王妃心里有气,只是半分也发泄不出来,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大可不必担心?”贺老夫人忽然间就笑了起来,笑声断断续续:“如雪,你一直优柔寡断,这才将自己逼到了这个角落,若不是母亲给你观场,你在豫王府哪里能过得这般舒适?你休得再要骗我,肖姑娘究竟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贺老夫人的一双眼睛牢牢的盯住了豫王妃,让她再也回避不得:“你说说看,她是不是我那外孙女儿?”   “母亲!”豫王妃惊骇的喊了起来:“母亲莫非糊涂了?你哪有外孙女儿?你不只有一个外孙?”   “如雪,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咱们就打开窗子说亮话。”贺老夫人深深的望了豫王妃一眼,一只手拨转了一颗紫檀佛珠:“那肖姑娘,肯定就是我的外孙女儿。”   豫王妃有些沮丧,慢慢的将目光从贺老夫人身上移到了别处去,她的手抓着茶盏盖子,微微有些发颤,几乎都要拿不稳。母亲做事果断,绝不会有半分拖泥带水,当年就是她一手操作,自己才与女儿十五年未曾相见,若不是女儿命大,只怕这个时候早就成了枯骨。   现在母亲知道了肖姑娘就是自己的女儿,那她会怎么做?一阵绝望从豫王妃心底里慢慢的升起,她望着贺老夫人那伶俐的眼神,感觉到有一把刀子慢慢在自己身上割着一点点的凌迟着她。   “母亲……你不会想……”嘴唇颤抖着,豫王妃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来:“既然她十五年前已经逃过一劫,这十五年里也没有旁人怀疑轩儿的身份,母亲你就放过她罢。”   “放过?”贺老夫人嘿然一笑:“她的存在,就是你的威胁。你说旁人没有发现这十五年前的秘密,可我瞧着这肖姑娘实在机灵,万一她发现了自己的身世,由不得她想要到你这里沾更多的光,万一她把自己身世的秘密泄露了出去,那你这个王妃的位置还嫩坐得稳当?”   豫王妃慢慢的低下头去,茶盏盖子从手指间滑落,摔在了地上,顷刻间,地面上七零八落的全是细白的瓷片,有些上头有些细碎的金色边子,点点碎金闪花了她的眼睛。泪滴从眼角慢慢的掉了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冰凉一片。   “母亲,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事情,平平安安的过了,你又何必太担心。”豫王妃哽咽了一声:“她是我的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能……”   “如雪,你不要糊涂了!”贺老夫人厉声打断了豫王妃的话:“你这般妇人之仁优柔寡断,如何能母仪天下?你需得知道,一切事情都不能留下把柄给旁人捉,要在旁人没有注意前就将威胁扫除得一干二净。”贺老夫人咬了咬牙道:“你且在这里坐着陪我等。”   “等什么?”豫王妃疑惑的抬起头来,心跳得很快,几乎要窒息过去不能说话:“母亲,你到底安排了什么?”她的眼前慢慢的茫然成一片白雾,贺老夫人的脸隐藏在那片白雾里,似乎再也看不清她的面目。   “你想呢?”贺老夫人微微一笑:“我已经安排了几个人,在她去田庄的路上拦截她,制造为财谋杀的假象,这样旁人就不会起疑心了。”   “母亲!”豫王妃捂住胸口,一阵彻骨的疼痛让她几乎难以忍受。   她错了,找到了女儿满心欢喜,想要给她更好的生活,没想到却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她本以为自己这样做,能让女儿生活得舒适如意,可是……她的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母亲,你何必如此狠心!”   “我不是狠心,我是在为你清除后患。”贺老夫人说得很平静:“我知道你无法下手,所以只能是我来了。”   “老夫人!”外边传来小露的声音:“外院的管事妈妈来报,说百香园的肖姑娘求见,不知老夫人见还是不见?”   豫王妃眼睛一亮,惊喜得几乎要跳了起来,没等贺老夫人开口,她急急忙忙走到门边,朝着外边扬声道:“传她过来!”   她的背靠在了织锦门帘上,揉着胸口直喘气,绝望已经变成了惊喜,让她高兴得快要说不出话来,肖姑娘还活着,自己的女儿还没有死!   贺老夫人一脸震惊的表情,她分明派了四个护院出去,如何就连一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还让她从容不迫的来镇国将军府兴师问罪了?她抓紧了紫檀佛珠,咬了咬牙,这里边怎么会有如此变故?   彦莹由一个管事妈妈带着走了进来,笑着向贺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安好。”转过脸来瞧见坐在一旁、满脸笑意的豫王妃,彦莹也向她问了一声好,这才直起身子来:“老夫人,你不满意我烤鸭的味道尽可直说,何必用这样的法子?”   贺老夫人有些措手不及,没想到这乡下丫头竟然会开门见山的直接来质问她,没半句客气话儿。她朝管事妈妈呶呶嘴:“出去,给我把着风。”   豫王妃不住的往彦莹身上打量,见她竟是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乱,心里头高兴,嘴角盈盈的出现了笑意:“肖姑娘,今日怎么到镇国将军府来了?”   “王妃,上次贺老夫人到我百香园里去买了几只烤鸭回来,她嫌我的烤鸭味道不好,所以派了几个人来跟我说这事情。我百香园是以客人的意见为重,所以特地过来询问一下贺老夫人,看看她觉得哪些方面要改进。”彦莹笑着看了看贺老夫人:“老夫人有什么话,只管直接跟我说,何必假口旁人?”   贺老夫人心中迅速的掂量了一番,这肖姑娘话里有话,表面上那意思是在说自己派人传话,她百香园的烤鸭味道不好,实则是告诉自己,她已经知道了是自己派人去追杀她。   真是个厉害丫头,不可小觑!贺老夫人脸上恢复了平静模样,她朝彦莹笑了笑:“肖姑娘,你那烤鸭的味道,是有些不合我的口味,我想单独跟你谈谈该怎么改善,你觉得如何?”   豫王妃坐在一旁只觉得云山雾罩一般,但隐隐约约还是知道这里边有重大的厉害关系,她有些紧张,望向了彦莹,朝她微微摇头,希望她不要答应,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会如何对付她呢,手下的人没有得手,干脆自己亲身上阵了?   彦莹朝豫王妃笑了笑,转向了贺老夫人:“老夫人,三花愿意聆听教诲。”   “如雪,你先到外边等等,我跟肖姑娘说几句话,指点指点她如何做烤鸭。”贺老夫人伸手指着门帘:“你出去罢。”   豫王妃无奈,站起身来,可怜巴巴的望了贺老夫人一眼,这才慢慢的转过身去。      ☆、91 作者有话要说: 祝福菇凉们五一快乐~~某烟会出去旅游,可文文还是会照常日更,各位菇凉不必担心断更的问题!   屋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好像连一根绣花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贺老夫人与彦莹两人相互对视着,谁也不肯想让,似乎谁退缩一步,就已经输了一阵。   贺老夫人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彦莹,面前这个姑娘年纪虽小,可那份从容的态度,那犀利的眼神,却全然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她站在那里,坦坦荡荡,好像一点畏惧心理也没有,倒是自己反而变得有些迟疑起来。   这个肖姑娘,难道是有功夫的?贺老夫人有几分迷惑,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彦莹几眼,瘦骨嶙峋的一身,瞧着也不像是有功夫的人。   “贺老夫人,为了掩盖一个谎言,就会用无数的谎言去挽救,而为了一件阴谋,却会用无数件阴谋去掩饰。”彦莹朝着贺老夫人轻蔑的一笑:“老夫人以为杀了我,就会一了百了,可以保守住秘密了?”   贺老夫人有几分动容:“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我知道了我该知道的一切。”彦莹冷笑了一声:“现在我心底里可以尊豫王妃为我的母亲,可却没办法把你看作外祖母。”   “我也没有想要把你当成我的外孙女。”贺老夫人嗤嗤的笑了出来:“你莫要自视太高。”   “贺老夫人,你冷漠无情,心狠手辣,除了一个所谓高贵的出身,你还有什么?若不是你运气好,投胎的时候落了个好人家,你还有什么值得旁人去羡慕的?而我肖三花,即便是流落到了乡野之地,我依旧一点也不羡慕你,因为你这人活得太累,一心只想着去算计旁人,这一辈子做下了这么多亏心事,还不知道到时候菩萨会不会让你进入轮回道。”   彦莹望着贺老夫人渐渐变白的脸色,心里只觉畅快,面前的这个老夫人虽然穿着华贵,戴着昂贵的首饰,可却依旧掩盖不了她那糜烂的灵魂,她整个人已经彻底腐朽了,即便这屋子里点着檀香,可还是能让人闻到一股恶臭。   “你究竟在说什么!你这个乡下丫头,竟然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贺老夫人气得嘴唇发抖,都快说不出话来,不能进轮回道,这是何等恶毒的诅咒!难道她死后会在地狱里呆着,永无重入轮回的机会?贺老夫人心中一抖,忽然有些害怕,她强作镇定道:“我每年都捐了不少香油钱给菩萨,菩萨定能保佑我一世平安,世世安宁。”   “那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若是菩萨能用几个香油钱就能收买,那她便不是菩萨了。老夫人,你若是再不真心行善,那……”彦莹停了下来,看着着贺老夫人慢慢转白的脸,笑吟吟道:“咱们话题别扯远了,说说烤鸭的事情罢,贺老夫人究竟是哪些地方不满意,竟然会因着烤鸭的口味而派人来教训我?”   “我没有派人去教训你。”贺老夫人打定了主意不承认,这事情怎么能说是自己派人去做的?面对着这么小的一个姑娘,她还要自乱阵脚不成?   “老夫人原来并没有派人来教训我?那可要查查究竟是哪些仇家故意陷害了。”彦莹一本正经道:“老夫人不如派人去京兆府那边瞧瞧,看看到时候审了案子出来,究竟是谁故意来栽赃的。”   “什么?你将那些人送去了京兆府?”贺老夫人有些坐不住了,若是那四个护院吃不住那些刑具逼供,将自己招供出来,脸就丢大了:“既然他们说是我指使的,肖姑娘就该将他们送到我面前来,我要好好的问问清楚。”   “唉,我就怕老夫人到时候心肠软,不想用刑,那些人嘴硬,自然就不肯招供了。”彦莹惋惜的摇了摇头:“本来青衣卫大人是想将他们带回青衣卫卫所去审问的,我想这事情最后莫要惊动了皇上,所以让他们送去京兆府了。”   “什么?青衣卫?”贺老夫人猛的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很是阴鸷的望向了彦莹,一双手都有些发抖:“怎么又扯到青衣卫身上去了?”   “咦,贺老夫人,难道我的事情你还没有打听清楚?”彦莹一挑眉:“我的未婚郎君便是那青衣卫里的人,虽然不是位高权重,可也管了几百青衣卫,带几个人回去审问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贺老夫人额头上落下来豆大的汗珠子,那易婆子和秀云着实可恨,说过了让她们将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可两人竟然把这般重要的一点给忘记了!她站在那里,紫檀佛珠一直垂到了脚下,触着那大理石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   这青衣卫的头领,虽然说品阶不高,可却作用重大,直接隶属于皇上,很有机会在皇上面前进言,若是这丫头的未婚夫将事情说了出去,那自己……贺老夫人的脸上色变,望着彦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老夫人,你莫要紧张。”彦莹微微一笑:“彦莹并未向他提及我的身世,他说要将你的手下带去青衣卫卫所,我也阻止了他。”见着贺老夫人慢慢舒缓的神色,彦莹心中冷笑:“只不过若是我下次再出了什么事情,我那夫君不是傻子,肯定会知道该来找谁。”   “你敢威胁我?”贺老夫人打量了彦莹一眼:“乡下丫头,也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扬?”   “老夫人,我想应该我是有这趾高气扬的理由。”彦莹干脆坐了下来,也不恭恭敬敬的站着了:“我虽然是你的外孙女儿,可我从来就没想到过要回到豫王府过那所谓的富贵日子,我只想好好经营着我的百香园,一世衣食无忧,与自己的夫君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这样就好。”   贺老夫人的手掌压着桌子,慢慢的坐了下来,就听彦莹继续说着:“我记得庄子里有一则小故事,凤凰非竹实不食,非甘泉不饮,而那猫头鹰嘴里叼着一只死耗子,见凤凰飞过,还拍着翅膀鼓着眼睛去威胁它,以为它想跟自己来抢食物,这岂不是可笑?在我眼里,豫王府也好,镇国将军府也罢,不过就是一块臭肉,外边看起来光鲜,可里边却已经烂得流脓,只有你们自己还洋洋得意,以为自己高人一等。贺老夫人你且放心,我是真心不想跟你们扯上干系的,我只是一个开铺子的小丫头,跟你们这些王公贵族没一点干系。”   贺老夫人坐在那里默默无语,彦莹捞着手儿看了她一眼:“贺老夫人,我言尽于此,你赶紧派人去将那四个人捞出来罢,免得到时候去晚了,镇国将军府可会丢丑。”   “你……”贺老夫人死命的盯住彦莹,但瞬间就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再也没有那般容光熠熠:“左妈妈,进来!”   贴身妈妈垂着手进来了:“老夫人,何事?”   “你拿了永定伯夫人的名剌去京兆尹,将咱们府里的几个护院领回来,记得千万要将这事情做圆了,别弄到咱们府上。”贺老夫人摆了摆手:“速速去,不得迟疑。”   豫王妃跨步走了进来,三步两步奔到彦莹身边,拉住了她的手,声音有些颤抖:“肖姑娘,你最近过得可好?”   彦莹站在那里,微微一笑:“挺不错,托王妃的福,赚了不少银子,过了端阳节,我便会将铺子里的盈利分一半送到豫王府来。”   “铺子才开两个月不到,你现在手头紧,要是的银子用,先别给我送过来,等着什么时候有银子腾出来了,再给我也不迟。”豫王妃见着彦莹全身毫无无损,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鼻子酸酸的,想要流泪,可又不敢太造次,只能默默的望着彦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十五年来没有这般与她亲近过,豫王妃觉得此刻真是一种奢华的幸福,能够这样肆无忌惮的握住自己女儿的手,这是她做梦都想要发生的事情。在梦里她永远只能听着那凄厉的呼喊声:“母亲,我要回来。”梦醒以后,寒窗秋雨,说不尽的苦涩,却没人知。   现在总算能见着她,还能拉住她的手说话,豫王妃有说不出的满足,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彦莹,生怕一眨眼她就会自己面前消失不见。   “既然王妃这般体谅,那我便六月再送过来好了。”彦莹笑着朝豫王妃点了点头:“王妃,我铺子里正忙,先过去了。”   豫王妃怅然若失的望着彦莹从自己身边走过,手掌里没有那温热的气息,心里立刻空落落的一片。门帘摇晃了几下,再也不动,豫王妃这才转过身来,走到贺老夫人身边道:“母亲,你们方才说了些什么?”   贺老夫人盯着自己指间的佛珠,没有抬头,过了一阵子,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可是一代胜过一代。”   “母亲,怎么了?”豫王妃有些迷惑,不知道彦莹究竟与母亲说了些什么,弄得母亲一副沮丧的神情:“那肖姑娘,她可知道了母亲派人去……”   “这事情就到此为止。”贺老夫人迅速截断了豫王妃的话头:“就当从来没有过。以后你也尽量别总是往那百香园凑,那丫头是个机灵的,你去得多了,由不得她怀疑。”虽然从彦莹的话表明了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可她对着豫王妃说的那些话,分明是不想认这个母亲了。既然她不想粘到豫王府上边去,自己也不必说出来,免得女儿担心,贺老夫人疲乏的挥了挥手:“如雪,你都快四十了,自然该知道怎么做,别还像以前那般,做事不考虑周到,你去罢,好好想想我的话。”   豫王妃抬起头来,呆呆的望着贺老夫人,她从母亲的脸上,分明见到了一种困倦,这是以前从来未见过的神色。   第二百四十四章惩处   百香园的后院中央,齐刷刷的站着四个人,一动不动,呆若木鸡。简亦非与两名青衣卫坐在屋子的走廊下边,三个人在轻声交谈,谁也不往那边看过去。   树下那四个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被四月末和煦的阳光照着,满头大汗,额头上爆出了豆大的汗珠子,几个人嘴唇干渴,上边有一道裂开的沟:“大人,大人,给我们一口水喝吧。”   秀文站在台阶上,看着那几个人,心里有几分同情,小声对着简亦非道:“简公子,我去送点水给他们喝。”   简亦非瞪了她一眼:“你别管,出去到铺子里帮忙去。”   这些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来半路截杀三花,简直是不要命了。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恨不能就将他们每人一剑,戳个透心过。两个手下见他气得牙痒痒的,又不能动手杀了他们,赶着出主意:“简统领,他们这几个人总要有些惩罚才是,要不是咱们给他们穿几件大棉袄,让他们顶着太阳晒着,让他们晒得头晕脑转,再把他们扔到水井里头泡上一两个时辰,把他们折腾个半死再说。”   简亦非听了点了点头:“就这样办。”胆敢来对三花下手,纯粹是来找死!   那四个人被点了穴道,每人裹了几件大棉袄,站在院子中央,这才晒了半小时不到,几个人就支撑不住了,汗如雨下,一个个有气无力的呻吟着:“热死了,渴死了……”   简亦非本来心肠是最软的,素日里捉到了犯人,他也是交给手下去审讯,自己看不得那种刑具上身的场面,可今日却是硬起了心肠,根本不为之所动,只是冷着眼睛望向那四个人,一点都没有要将他们放掉的意思。   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下属却是见惯了这场面的,完全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心里在想,自己上司可真是心疼媳妇,谁敢惹他媳妇,他便变成了铁石心肠。   彦莹从外边走了进来的时候,那四个人已经晒得快成了一滩烂泥,一个青衣卫拿了绳子拴了在他腰间,提着往后院的水井那边走过去。彦莹大喊了一句:“你要作甚?”   那青衣卫道:“将他扔到水井里头泡一两个时辰。”   彦莹连连摆手:“快别这般做,你把他扔到水井里头去,又臭又脏的,我们午饭都不用吃了。”   简亦非听了也连连点头:“三花说得对,别扔水井里边了。”   这真是一切以媳妇的话为指导啊,两个青衣卫只能拎着那个人回来,一把掷到了地上:“算你们命大。”   “怎么样?那人没有为难你罢?”简亦非有几分紧张,拉着彦莹的手左看右看,见她没事这才放了心:“究竟这幕后主使人是谁,你也不告诉我,让我一直担心。”   “亦非,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就越好。”彦莹笑了笑,安抚的看了他一眼:“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别担心。”瞅了瞅瘫软在那里的四个人,彦莹走过去踢了他们一脚:“回去向你们那主子说清楚,以后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会跟她不对盘,她也别挖空心思来想法子算计我。若是再准备拿这样卑劣的手段,别怪我不客气。我虽然没有她这般权势,可却还是有自己的法子,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我做不出的。左右我只有这一条贱命,大不了大家拼个鱼死网破。”   几个护院听着说要放他们走,心里欢喜,挣扎着喊道:“肖姑娘,你是大好人,我们一定把你的话带回去。”   彦莹拿起一个信封交给其中的一个人:“回去把这信交给她去。”   “是是是。”几个人人逢大赦,软趴趴的瘫在地上,不住的点着头:“我们一定将信送到,肖姑娘请放心。”   “两位大哥,解开他们的穴道,让他们走罢,这种人在我们眼前,看着让人糟心。”彦莹笑着向两位青衣卫点了点头:“今日中午我亲自下厨,做好吃的东西给两位大哥吃。”   两个青衣卫笑着答应了一句,走了过去将那四个人的穴道给解开,在每人身上狠狠的踢了一脚:“快些滚,莫污肖姑娘的地方!”   那四个人有气没力的爬了起来,将身上的棉袄脱去,互相搀扶着,一跛一跛的挪着往铺面门口走了过去,彦莹望着那几件棉袄,朝着简亦非微微一笑:“你们青衣卫整人的法子可真多,还有用这法子来整人的。”   简亦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不大清楚,以前我只管调查取证,审案我不沾边,现在我一般也不过去,只有遇到难缠的人,我才去一下。”他没敢告诉彦莹,他去是因为他会分筋错骨手——师父传下来的绝招,用到那犯人身上可是十分有效,因着那招术实在太厉害了,只要一出手,犯人就会觉得自己全身都被抽筋剥皮了一般的痛,那种痛几乎是无法忍受的,很少有人扛得住,基本上都会乖乖的吐露真言。   “原来是这样。”彦莹叹了一口气:“对那些大奸大恶的人,没办法,有时候只能采取些非常的手段了。”   “三花,真没事了吧?”简亦非还有些担心:“其实我将他们四人带卫所去审问清楚会更好,现在我很担心他们还会来找事。”   “没事没事,你放心,以后万一有事情,我不还有你吗?”彦莹笑嘻嘻的望了简亦非一眼:“走,你跟我一块儿来做饭菜,我要做几个新鲜菜来犒劳你们三个。”   内室里一片阴沉,贺老夫人盯着左妈妈声音里头有些不可置信:“什么?京兆尹那边说没有人送犯人过去?”   “是。”左妈妈垂手而立,一脸沮丧:“老奴问清楚了,今日那边风平浪静,没见有人押着四个人去京兆府衙。”   贺老夫人重重的将茶盏放了下来:“真是可恶,竟敢骗我!那……你去了青衣卫卫所没有?”是不是那乡下丫头的未婚夫将四个人带去青衣卫了?贺老夫人心中一紧,有说不出的恐慌,她在京城贵人圈子里头可是出了名的和善,如何能让人知道她这心狠手辣的一面?   “老夫人,你没说让我去青衣卫的卫所。”左妈妈抬起眼来,见着贺老夫人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哪里还敢继续问,赶紧低声道:“老奴这就去青衣卫的卫所瞧瞧。”   “务必赶紧将四个人接出来,无论是花多少银子都要尽快弄出来!”贺老夫人咬牙切齿,这乡下丫头竟然敢耍她,分明带去青衣卫的卫所,却说送去京兆府衙,着实可恨!   左妈妈慌慌张张的走了出去,屋子里一点声响都没有,贺老夫人乏力的闭上了眼睛,心里头琢磨着彦莹跟她说的话。   好像那乡下丫头的意思是以后两相不往来,她瞧不上豫王府的富贵,只愿意平平淡淡的过生活——天下竟然还有不爱慕荣华富贵的?贺老夫人觉得很不能理解,若是换了旁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不赶紧巴结着过来了?可瞧着这乡下丫头,竟然这般沉得住气,到现在都不想揭露她的身世。   她是真的不想跨进豫王府?贺老夫人的手微微的敲着桌面,屋子里回荡着一点点细微的响声,站在一旁的小露看着贺老夫人的举动,心中知道贺老夫人此刻一定是烦恼之至,悄悄的转过身去给她沏茶。   “老夫人,外院一个护院说有重要的事情求见,老夫人见是不见?”门帘儿掀开,露出了一张皱纹重重的脸来,贺老夫人一颗心“扑扑”的跳得很快,她极力压制住自己心慌意乱的感觉,缓缓道:“传他进来。”   一个护院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夫人,属下无能。”   贺老夫人朝小露望了一眼,小露会意,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内室,屋子里只剩下贺老夫人恶狠狠的盯住了那护院:“没用的东西!每个月花这么多银子养着你们,到要作用的时候就一个个的变成了废物,你们是吃白饭的不成!”   那护院愁眉苦脸道:“老夫人,若是我们四个去对付那个肖姑娘和一个赶车的,那是绰绰有余,可没想到她有三个帮手,个个身手厉害!”他现在回想当时的情景,脑袋都还是晕沉沉的,他与三个同伴拦住马车,见着一老一小,心里头不免觉得轻松,就这样两个人,还值得他们四个人出马?   可是没想到那肖姑娘竟然十分泼辣,从赶车的手里拿过鞭子,兜头兜脑的就往他们身上抽,他们震怒,四个人一齐扑上去,可还没近身子,就见斜里冲出三个人,眼睛前边才一花,就已经被那三人擒住了手腕,用力摔在地上。   那可是三个练家子,他们这种半桶水如何能抵挡得住!四个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摔得鼻青脸肿了。护院越想越委屈,这肖姑娘有这么大一尊靠山,贺老夫人只派他们四个过去,还要说他们办事不力,他们也觉得冤枉哇。   护院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这是那肖姑娘写给老夫人的信。”   贺老夫人接过信,将封皮打开,里边露出了一张信笺来,就见上边简单的写了几句话:“去京兆府衙是没有用的,也不用去青衣卫卫所,老夫人,我可是为你的名声着想,才将他们带去了另外一个好地方,你可该好好的感谢我才是!”   见着这几句话,贺老夫人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这可恶的乡下丫头,竟然敢耍她!她分明就是那送了人去京兆府衙来诈她,自己几十年的老麻雀,竟然也着了她的道。   “老夫人,那肖姑娘还要我带话给您。”护院翻了翻白眼,努力的想了想:“肖姑娘说她跟你是井水不犯河水,她不会跟老夫人你不对盘,但也请老夫人别挖空心思来想法子算计她。若是老夫人再准备拿这样……”想了想,那护院将“卑劣“两个字省了去:”那这样的法子对付她,就别怪她不客气。肖姑娘还说,虽然她没有老夫人这般权势,可却还是有她自己的法子,只有老夫人你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出的,她只是一条贱命,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贺老夫人听着这话,心中一凛,脸上的神色慢慢的沉了下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丧事   秦王府的主院里扎起了白色的绸布,秦王妃站在那口小小的棺椁面前,一双手抚摸着那金丝楠木的面板,眼睛红肿得就如两只桃子一般。   “王妃,你歇着罢,这般下去怎么是好。”秦王妃的贴身丫鬟玉竹站在一旁小声劝慰着,世子爷昨日过世,王妃当场就晕了过去,一日一夜,水米未进,瞧着随时就要倒下去一般,看得丫鬟婆子们个个心惊胆颤。   “不,我不歇息,我要陪着他,再过一日他就不会在王府了,我要一直陪到他出府的那个时候。”秦王妃趴到了棺椁上,眼泪珠子一滴滴的滚落了下来,尽管儿子一直身子虚弱,可是她一直盼望着他能好起来,各色名贵的药材都用上了,但一点起色全无,到了最后,还是狠心将她抛下,自己去了那极乐世界。   她真舍不得他走,即便平常他也只是病怏怏的趴在她肩膀上,她依然心中有期待,见着他瘦骨嶙峋的身子,心里头还是欢喜。而如今,这一点点希望都没有了,他就这样狠心的抛下自己走了!   夭折的孩子是不能进祖坟的,只能在京城近郊替他选了一块墓地,建了个小小的墓园,以后母子两人只能是隔着一块墓碑遥遥相望了。秦王妃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闷得慌,抬眼望了望玉竹:“王爷呢?”   玉竹小声道:“王爷一早进宫去了,可能是向皇上与皇后娘娘报信儿去了。”   秦王妃直起身子来,擦了擦眼泪,全身微微发抖,他去皇宫了!他向他的父皇母后去禀报这件事情了!他失去了一个儿子,可却没有半点伤心的模样,心里头还在想着如何去讨好他的父皇母后!   她怅然的看了一眼那口小小的棺椁,心里几乎忽然有一种冲动,她想要跟着自己的儿子去死,抱着他躺在一处,任那泥土慢慢的将自己的身子盖住。秦王妃伸出手掌,将自己的脸蒙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她与秦王因为子嗣的事情闹僵,这么多年来秦王都只是应付般的每个月来她主院住上两日,他根本不屑于与她同床,即便是同床,也只是异梦而已。   自己生了许宜信以后便再没有怀上过身子,倒是后院那群狐媚子,每年的有人报出喜讯来,她怎么能容她们生出健康的孩子来?绝子汤避子汤打胎药,齐刷刷的全拿了出来,这后院里顷刻间便沉默了多年。   前年秦王为了这子嗣之事跟她大吵了一场:“信儿这模样是难得好了,你若还是这般一手遮天将后院弄得乌烟瘴气,那你便回安国侯府去罢。”   他又抬了两个美人进了后院,其中一个不久便有了身孕,去年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看得她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现在信儿走了,秦王府这世子之位可能就会落到那个狐媚子生的儿子身上了——毕竟她年岁已大,秦王又对她不感兴趣,自己可能是回天无术了。   秦王妃默默的落下泪来,一点点打湿了她的衣裳,到了这个时候,她才体会到那绝望究竟是什么滋味。就如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望着那山下茫茫的白雾,看不到底,万丈深渊就在脚底,自己马上就会摔下去,那种感觉,实在是有些触目惊心。   “王妃,你还是歇歇气儿。”玉竹扶着秦王妃往座位上走了去:“再怎么样,王妃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要不是后院里边那些人就更得意了。”   秦王妃慢慢的坐了下来:“对,我必须得撑着,不能让那些贱人得意。”   长乐宫的主殿里有几分沉闷,王皇后的个指甲套子慢慢从桌面上划过,划了一道浅浅的印痕,她的脸上有一丝震惊:“信儿……走了?”   “是。”秦王躬身站在那里,也是悲伤的模样:“儿子本来不想来告诉母后这个消息,可是却不得不来告知,儿子……”他说到这里,有些哽咽,似乎快要说不下去了。   王皇后同情的看了秦王一眼,她也深深知道秦王心里的难受。秦王妃程思素实在是厉害,将秦王府的后院管得泼水不进,多年来侍妾们只生过两个女儿,有几个侍妾怀了身子以后就遭了变故,不声不响就落了胎,还有一个刚刚生了个儿子出来就夭折了,查来查去是一桩无头公案子。   好不容易程思素自己生了个孩子,可却是体弱多病,每年除夕夜宴都不敢带出来,生怕那烟花爆竹会惊了他。王皇后看了看低头站在那里的秦王,心里叹息了一句,信儿这总算也是解脱了,说真话,这般在人间受苦,还不如早些去投胎转世,下一辈子落个强壮的身子,也能好好儿的过一辈子。   “母后。”秦王抬起头来,望了一眼王皇后,有几分小心翼翼:“儿子有一件事情想告诉母后,可……”   “你要说什么,直接说便是。”王皇后见着秦王脸上那神色有些不对,眉毛渐渐的皱到了一处:“什么事情,这般为难?”   “母后,儿子请母后责骂。”秦王“扑通”一声跪倒在王皇后面前:“儿子在外面养了个外室,生了个孩子。”   “什么?养了个外室?”王皇后一脸不屑:“这府里的侍妾还不够侍奉你?怎么还要到外边去养外室了?说出去也不嫌丢人?况且若你实在喜欢那女子,抬了进秦王府便是,你那王府后院里有好几个侍妾,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要紧?”   秦王低头望着水墨石的地面,好半日才吐出了一句话:“王妃断然不会同意。”   “你那王妃不会同意?怎么可能?”王皇后的脸上有几分怒气:“现在她竟然跋扈到了这个程度?连侍妾都不让你抬了?”王皇后虽然不喜欢宠妾灭妻,可也不喜欢正室太嚣张,好好管着侍妾是一回事,太不给夫君面子也是一回事。秦王是皇室贵胄,看上了一个女人,要抬进府做侍妾,可她却不同意,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母后,都是儿子不好,怨不得王妃。”秦王低声道:“那个外室是王妃的庶妹程思薇,也是安国侯府的小姐。”   “什么?程思薇?”王皇后皱了皱眉头:“好像听到过这个名字一般,只不过本宫现在年纪老了,记性不大好,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听说过。”她皱了皱眉头,轻轻将手掌拍了拍桌面:“你也太不争气了,世上那么多女人,你怎么就看上你那王妃的妹妹了?这说出去可是扫她的脸面,难怪她不肯。”   “母后,这程思薇与她姐姐不一样,善解人意,又十分温柔可人,儿子对她一件倾心。更重要的是她给儿子生了个孩子,现在都快十八了。”秦王抬起头来,有几分紧张的望向了王皇后:“这么多年来,她一点都不计较,一个人含辛茹苦的养大这个孩子,儿子一直觉得愧对于她。现在我那信儿夭折,秦王府里就一个公子了,不免有些凄凉之感,我想让我的长子认祖归宗,母后,还请怜惜儿子膝下空虚!”   王皇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孽缘,都是孽缘!”她闭着眼睛想了想:“你那儿子快十八了?现在做些什么?可成才否?”   秦王这可颗心才算是落了地,王皇后这话里头的意思,分明就是准备接纳这个孙子了。他欢欢喜喜道:“母后,这孩子你或许也见过。”   王皇后轻轻“咦”了一声:“本宫见过?是谁?”   “便是那青衣卫统领,姓简,名亦非。”秦王很自豪的向王皇后介绍起简亦非来:“他六岁的时候儿子便送他去了终南山学艺,文才武功都好,长相也不俗,若是母后没有见过他,可命人传他进宫看看便知。”   “青衣卫的统领?”王皇后想了想:“本宫却只记得一个姓李的。”   “那是原先的,非儿去年才被提拔上来。”提到简亦非,秦王便兴致勃勃:“母后,派人去传他来见见?”   王皇后点了点头:“去,传青衣卫统领简亦非。”   身边的掌事姑姑赶着走了出去,吩咐一个小内侍去将青衣卫的简统领找了过来:“快些去,娘娘召见他。”   小内侍飞了一双腿跑去了青衣卫的卫所,简亦非正在里边审案,听说皇后娘娘召他去长乐宫,不由得也是一愣:“娘娘何事要见我?”   “简统领,你跟咱家走便是,该不是什么坏事。”小内侍笑眯眯的带着简亦非往前头走,这位简统领可真是年轻有为,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当到了正四品的青衣卫统领,现在瞧着又该要升官了,要不是皇后娘娘怎么会平白无故的传他觐见?   简亦非心中也有几分忐忑,不知道皇后娘娘传他作甚,跟着内侍走到长乐宫,见着秦王也在主殿里,心里轻松了几分,或许是秦王向皇后娘娘举荐了他?望了一眼秦王,简亦非心中感激涕零,王爷对自己这般好,都不知道该怎么样报答他才好。   第二百四十六章情敌   算盘子拨拉得砰砰响,一双洁白的手指底下乌黑的算珠儿上上下下,好似在奏着欢快的音乐似的。彦莹拿着账本在盘底,今儿四月三十了,掌柜伙计的工钱都得要发呐。   到了京城,帮忙的人多了,彦莹轻松了些,这才开始跟着赵掌柜学打算盘,虽然她能心算,能用阿拉伯数字加减乘除,可直接将数字抱出来,人家总要将信将疑的看着她,不如就入乡随俗用算盘。   算盘用惯了,发现也不会比拿着笔加数字要慢,赵掌柜总是夸她:“东家可真是聪明,我这才一教,你立刻就知道了。”   彦莹翻着账簿子,一页页加过来,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百香园三月下旬开业,生意不算太好,可经过豫王妃的各种努力,现在每日平均都能在二百多两银子上下,最多的一日还到了三百两。   只不过这本钱还大了些,田庄里原来喂养了三千多只鸭子,她来京城以后,又用温箱孵化法催出了一千多只鸭子,可这杀鸭子就一刀,养鸭子可得好几个月,每日里百香园烤鸭是卖得最好的,这田庄里头的鸭子眼见着慢慢的就少了。   昨日莫庄头就来告诉她,养大的鸭子只剩三百多只了,再杀两三日,田庄里全只剩下半大不小的鸭子了。彦莹心中合计着,以后隔半个月就要放养两遣只鸭子才行,否则去收了别人家的鸭子,价格不合算,而且也不知道这鸭肉的松紧程度如何。   鸭子喂的食物不同,那鸭肉的味道也有不同,前世里头,用饲料喂养的,鸭子的肉就松得很多,不紧致,吃谷壳子的鸭与吃虫子鱼虾的鸭,那肉又有些不同。可现在田庄里告罄,她也只能暂时让莫庄头赶紧去收些鸭子来,应付了这半个月再说。   彦莹苦笑一声,生意做得大也是个问题,果然做事情要有充分的准备,原先她计划着一个月杀两千多只鸭子就足够了,可没想到豫王妃这广告效果这般好,这一个月里边就快杀了三千只,而且还供不应求,每日到了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卖断货,以至于上午一大早,外边就排起队来买烤鸭,还有些人家,甚至宁愿多出一两预订银子,也要让百香园将最好的烤鸭留出来给她们。   田庄那边她新近添加了五个人,专门管放鸭子,清早将鸭子放到外边山上田间去叉东西吃,晚上再赶回来,有时候就赶着去附近的小溪屯子里头去叉鱼虾吃,若是得了空,还可以赶到远一点的小河边放养,这样也能节约出一大批饲料成本来,这鸭子的肉还紧致。   “东家,这个月收成不错。”赵掌柜见彦莹将账簿子的最后一页也看完了,在旁边乐呵呵的笑,东家说利润超过五千两就给他们额外加工资,他昨日算过,已经是一万二千两的收成,应该跟五千两的利润远不了多少。   “嗯,还算马马虎虎。”彦莹将账簿子合拢来,点了点头:“我想你们可以拿到我另外给的银子了。”   赵掌柜心中欢喜,咧着嘴儿笑:“东家,咱们百香园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彦莹瞄了一眼烤鸭柜台那边排着的队伍,微微一笑:“这可还算不得生意大呢。”她想要的生意,是那种排队都能排到朱雀街口子上边的,这样才叫做生意好,火爆!   这个月虽然收了一万二千两银子,可扣掉成本、工钱、租金,也就只挣了差不多七千两,彦莹的梦想是要能日进斗金,这七千两还满足不了她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梦想,她觉得还要继续开拓业务,夏天的冰饮做起来,烧烤麻辣烫摆上,再开发一些特色产品,或者过不了多久她就得要开分店了。   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裳的姑娘慢慢的朝柜台走了过来,彦莹笑着看了她一眼:“这位姑娘,可是要买什么?”   那姑娘瞧了一眼彦莹,再看看她身后一排排的货架,脸上有些不屑的神色,拉成了声音道:“我们家小姐找你。”   彦莹一愣,她们家小姐?是谁?找人竟然都拽成这样!但是她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不快的神色,微微一笑:“你们家小姐?是哪家府上的小姐?”   丫鬟指了指停在门外的一辆马车道:“我们家小姐的名讳岂能当着旁的男子说出来?她就在车上,你出去到马车外边候着,我们小姐自然会有话要交代你。”   彦莹哈哈一笑:“她来找我,反而要我赶着迎过去?世上竟然有这个理儿?如果她有什么话说,就请她下车到我铺子里来说话,我是不会赶着到她那马车边上去听她颐指气使的。”   那丫鬟色变,厉声喝道:“我们家小姐岂是能随随便便抛头露面的?她又不是你这般人,在大街上随意就能跟旁人说说笑笑,你还不赶紧去见我们家小姐,否则我们家小姐一生气,回去与老爷一说,你这百香园便不用开业了。”   “哟,你这小丫头还口气挺大!”彦莹低下头去拨拉算盘珠子,正眼都不瞧那丫鬟一下:“我这百香园里的罐头烤鸭菜蔬,宫里的皇后娘娘都指定要吃,我这铺子不开了,她想要吃这些东西去哪里找去?我不知道你们老爷是什么来头,但我也放句狠话,你要是把我这百香园给关门了,那你们家老爷也会不得安生!”   这大户人家里的丫鬟,一个个都懂扯着虎皮当大旗,吓唬谁呢?自己又不是被吓大的!彦莹心中暗暗合计,这京城里边想要见她的小姐,或许就只有一个了——严三小姐?   “你!”那丫鬟吃了一惊,对着彦莹怒目而视:“你竟然如此嚣张!”   “不是我嚣张,这只是事实。”彦莹抬起头来淡淡一笑:“你家小姐若是诚心想要见我,可到后院说话。”她伸手指了指那扇后门:“我在那里等她。”   那丫鬟看了彦莹一眼,气呼呼的转身往外边走了过去。赵掌柜觉得有些奇怪:“东家,这是谁家的丫鬟找上门来了?这样神气活现的?”   彦莹摇了摇头:“我也奇怪呢。”   她伸着脖子看了看,那丫鬟凑到了马车旁边,在侧帘旁边跟里头的人说了几句话,好半日才见有人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只是戴着一个帽子,上边垂下了面纱。一瞧着身形,彦莹便看出来就是那严三小姐,不由得心中好笑,桃花宴上那么多年轻公子,不见她戴面纱,涂脂抹粉的恨不能让人人都往她脸上瞧,可现在却装模作样的戴着面纱,唯恐旁人看到她的面容。   这也就是所谓的大家闺秀了,真是一时一张脸孔,彦莹懒洋洋的站起身来,打开柜台门就往后院走了去。推开门,几朵洁白的梨花落在自己衣襟上,带着点淡淡的芳香,让她心情忽然便舒畅了几分。   院子里头落红满地,桃花已经落了,梨花杏花却刚刚开,正在花时,花朵在枝头开得分外繁茂,挤挤密密的在枝桠上绽放着她们的笑脸,就如累累重珠一般。彦莹站在树下,就见严三小姐被她两个贴身丫鬟扶着,婷婷袅袅的走了进来,纤腰一束,似乎还不趁手,瞧着真是个婀娜的美人。   “肖小姐。”严三小姐鸟语莺啼一般,声音唽唽呖呖,煞是娇媚。   “别喊我肖小姐,喊我肖姑娘就是。”这小姐听着总有些怪怪的感觉,彦莹赶紧制止住了她:“不知严三小姐今日找我有什么话要说?”   严三小姐大惊,一把将面纱撩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彦莹撇了撇嘴:“严三小姐那般花容月貌,见过的人怎么会忘记?”   旁边那丫鬟插嘴道:“算你还有眼光。”   严三小姐含羞低头:“肖姑娘真是这般想的不成?”   彦莹心中叹气,不过是说几句客套话罢了,这严三小姐还当真了?她怎么也不看看站在她面前的这位肖姑娘,比她可好看多了!“严三小姐,今日你纾尊降贵的到我这百香园,可是要来买烤鸭的不成?”   严三小姐轻轻“啊”了一声,脸上飞了红云,她的丫鬟白了彦莹一眼,抢着说道:“你以为我们家小姐有那么俗气,只知道吃烤鸭不成?我们家小姐可是有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是你们家小姐来找我,好像不用你来说话罢?”这丫鬟真是多嘴多舌,彦莹皱了皱眉头:“你要是再多嘴,小心我两棍子把你赶出去。”   “肖姑娘,别,别,我的丫鬟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严三小姐怯怯的望了望彦莹,心里头琢磨着她用棍子赶人的可能性。这肖姑娘说得这般直快,不知道自己说出那件事情来,她会不会操起棍子将自己打出去?   严三小姐有几分犹豫,那事情就搁在她喉咙口,可她却出不得半分声音。      ☆、92   花簌簌的从枝头坠落,掉在严三小姐樱桃红的群裳上头,仿佛跟绣上去的一般,竟然十分熨帖,严三小姐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几朵落花,心里打了无数腹稿,可那话就是说不出来。   “严三小姐,有什么话,请你直说,我铺子里生意忙得很,还得出去照看呢。”彦莹瞧着她那般捏捏扭扭,实在有些无奈,她可是真忙,哪有什么闲情逸致陪着这些高门大户小姐玩“我的心事你来猜”的把戏。   “肖姑娘,你配你上他。”见彦莹转身要走,严三小姐心里一急,不由得喊出了这句话来。   “配不上他?”彦莹转过头来盯住严三小姐,似笑非笑:“这个他,是指谁?”   严三小姐的一张脸更红了些,就如喝醉酒的人,红得似乎要渗出血丝儿来:“他……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想的他,跟你说的他是一个人?”彦莹笑吟吟的望着严三小姐,没想到这高门贵女竟然还有这般勇气,私自跑出来到百香园跟她来抢男人。简亦非是她的,谁都别想抢!彦莹望着严三小姐,一脸好奇的神色:“严三小姐,你说说看,究竟是谁?”   “肖姑娘,你何必故意装出不知道?我说的他,是那简公子。”严三小姐瞥了彦莹一眼,飞快的将头低了下去:“你配不上他,配不上他。”   “我配不上他?”彦莹笑眯眯的望着严三小姐:“那谁配得上他?难道是你么?”   严三小姐伸出手来蒙住脸,声音细若蚊蚋:“我……自然要比你更配得上他。”   “哦?严三小姐竟然有这般自信?那你说说看,你有哪些地方是更配得上他的?”虽然觉得严三小姐这般痴缠有些令人烦恼,可在大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能勇敢的向别人来说出心里话,也实属不易。彦莹瞧着严三小姐,原先那种鄙视的心情倒也减轻了几分。   “你不过是一个乡下丫头,能对简公子有什么帮助?”严三小姐双手捂脸好一阵子,才将手放了下来,羞答答道:“我就不同了,我爹是吏部尚书,他若是娶了我,肯定能青云直上。肖姑娘,你若是真心喜欢他,那就该希望他有个更好的前程不是?”严三小姐的眼神里有几分急切:“还望肖姑娘多想想简公子的将来。”   “咦,严三小姐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彦莹点了点头:“不错,要是他娶了你,肯定会有好前程。”   “所以……”严三小姐脸上发出了光彩:“所以肖姑娘准备放手?”   “严三小姐,在你们眼里,升官发财才是好前程,可在我与简公子的眼里,这些都是浮云。”彦莹见严三小姐脸上露出迷惑的神色,知道她有些不理解浮云的意思,也懒得向她解释,继续说了下去:“我与简公子都认为,快快活活的过日子,种种田开开铺子,这样的生活最惬意。简公子根本不想升官,他还准备辞去青衣卫的职务,去田庄帮我种地呢。”   “不可能,这不可能!”严三小姐吃惊的望着彦莹,连连摇头:“这只是你自己这样想,简公子绝不会这样想的!男子汉大丈夫,不往上爬,不能封妻荫子,那还有什么出息?肖姑娘,你鼠目寸光也就罢了,不要将旁人也想成这样。”   “严三小姐,我不想跟你说多话,你说我鼠目寸光也好,说我不能理解你们高门大户里的小姐们的想法也好,事实上,简公子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你不用拿这些世俗的目光来套到我们身上。”彦莹皱了皱眉头:“你觉得简公子喜欢你吗?桃花宴上,他有没有正眼看过你一下?”   严三小姐身子晃了晃,旁边两个丫鬟赶紧伸手扶住了她,一个丫鬟叱喝道:“肖姑娘,你不要太猖狂!”   “也不知道是谁太猖狂?跑到我百香园来,要我迎着出去说话,现在踏到我地盘上头,还这般神气活现,你们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不成?”彦莹也板起脸来,指了指铺子的大门:“严三小姐,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请你赶紧出去,出门左转到街口,再右转过青龙街再往右转行两条街,就到了御道街了,你们家可是在那里?快些回去歇着罢,要你母亲帮你再看看京城的才俊,就不用来打简公子的主意了,他是我的。”   严三小姐被彦莹这一通泼水一般的话弄得晕头转向,一直听到最后边两句,才知道彦莹是在下逐客令,她的脸红得更深,一脸委屈,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肖姑娘……”   “三花!”院子门口传来简亦非兴致勃勃的声音,彦莹刚刚一转脸,他就已经奔到了自己面前,咧嘴笑着:“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简公子!”没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严三小姐一时心慌意乱,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用手擎住面纱,想要放下来,又舍不得,眼睛从面纱斜边那处偷偷的瞄了简亦非一眼,又赶紧飞快的移开眼睛。   “这位是……”简亦非依旧没能记住严三小姐的样貌,有些迷惑的看了看彦莹:“三花,她是来向你订烤鸭的不成?”   严三小姐一口美人血梗在喉咙口,差点没有喷出来,怎么简公子竟然不认识自己?好歹也跟他见了几次面,怎么他还记不住自己的名字?莫非是故意说给那肖姑娘听的?而且简公子一开口,如何与那肖姑娘一样?都问她是不是来订烤鸭的,难道她穿得像一个管事妈妈?严三小姐委委屈屈的看了自己的衣裙一眼,为了来见彦莹,她可是选出自己最新的衣裳来,还戴上了金玉坊最时新的首饰,为何简公子却是一副一屑不顾的模样?   “亦非,这位是严三小姐,难道你不记得了?”彦莹笑眯眯的望着简亦非,好哇,这人是在装糊涂不成?不可能不认识她吧?怎么说也见过好几次面了,人家严三小姐都追到百香园来了,他还将她当成路人甲?   “哦!”被彦莹这么一提,简亦非忽然便想起严三小姐这个人来了,他望了望站在对面的严三小姐,有些尴尬:“没有记得大清楚,还请严三小姐见谅。”   “简公子,不碍事,下回便记得了。”严三小姐娇滴滴的行了一礼:“简公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也是常理之事。”   简亦非丝毫没有半分尴尬,点了点头:“严三小姐说得没错,,每日里这么多事情,哪还有时间去记旁人的脸。严三小姐,你来百香园有什么事情?”自己好不容易才将三花定下来,这亲事可不能被人弄砸了,他警惕的看了看严三小姐:“没想到严三小姐也喜欢到外边走动。”   严三小姐一肚子的话,只是说不出来,想来想去,才犹犹豫豫开口:“简公子,我方才听肖姑娘说你想辞官去种田?不会吧?”她希冀的看着简亦非,低声道:“若是简公子想要得了提拔,我可以与我父亲去说……”   “不用不用。”简亦非摆了摆手:“严三小姐,不必多此一举,三花说得没错,我是准备辞官回来,跟她一道种田开铺子。”   “啊……”严三小姐得了简亦非的亲口答复,顿时成了闷嘴葫芦,她深深的看了简亦非一眼,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原来以为用父亲的权势能让简亦非对她更有好感,孰料人家竟然一屑不顾。   “小姐,咱们回去罢,夫人午休快要醒了,若是寻小姐不见,心里头肯定会着急。”严三小姐见着这形势不对,拖了严三小姐就往外走,严三小姐还有些恋恋不舍,无奈两个丫鬟力气大得很,也只能跌跌撞撞的跟着她们走了出去,长长的面纱飘拂着,被春风吹得东摇西摆。   简亦非好奇的望着严三小姐的背影问彦莹:“她来作甚?”   “她来作甚你还不知道?”彦莹朝简亦非嘟了嘟嘴:“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三花,你说清楚些!”简亦非有几分着急,扯住了彦莹的衣袖:“你说你说,究竟我怎么装糊涂了?我只是奉命给那严三小姐送了个及笄礼过去,再也没什么来往了,她来找你,跟我有什么干系?”   “还真跟你有干系!”彦莹白了他一眼:“她说我配不上你,要我把你让给她!”   “啥?你配不上我?”简亦非瞪大了眼睛:“她怎么这样乱说?分明是我配不上你!”他握紧了彦莹的手,有几分焦急:“三花,你可不能把我让出去了,我们已经订亲了,你不能反口!”   彦莹瞧着他那焦急模样,哈哈一笑:“你放心,我暂时还不会把你让出去,以后要是你不听话,眼睛只往别家小姑娘身上瞟,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把你甩出去的!”   简亦非揪住彦莹的衣袖不放:“三花,你怎么能这样不相信我?我说过这一辈子都要对你好好的,怎么还会不听话,去瞟旁的女人?”   彦莹朝他笑了笑:“不用着急表态,以后看你的表现就知道了!方才你这般高高兴兴的走进来,可是有什么好事情告诉我?”   “也算不上什么好事情。”简亦非咧嘴笑了笑:“今日皇后娘娘召见了我!”   第二百四十八章觐见   “皇后娘娘召见了你?”彦莹有几分吃惊,好端端的,皇后娘娘怎么会召见简亦非?莫非是严尚书家去求了皇后娘娘指婚?可瞧着简亦非刚刚见着严三小姐那模样,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是,皇后娘娘召见了我。”简亦非也有些奇怪:“我做青衣卫也有几年了,见过皇上不少次,可皇后娘娘还是第一次。我进长乐宫,秦王也在那里,我估摸着是他要举荐我,可是皇后娘娘就只问了一些话就让我出宫了。”   长乐宫里金碧辉煌,简亦非站在那里行过大礼,就觉得王皇后的目光不住在他身上逡巡着,这让他微微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是一盆被摆在铺子里的花,任由那些主顾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   “你是青衣卫的统领?平常事情也该有很多罢?可觉得辛苦?”王皇后笑着与他说话,那语气倒是很轻柔,一点也不会让人产生有压力的感觉,简亦非顿时轻松了不少,笑着回道:“娘娘谬赞,为皇上做事,乃是微臣的本分。”   “少年得志,前途无量。”王皇后问过简亦非几个问题以后,微微一笑,说了这两句话,然后就吩咐内侍取了一百两金子给简亦非:“这是本宫赐你的,好好为皇上尽忠罢。”   莫名其妙的见了皇后娘娘,莫名其妙得了一百两金子,莫名其妙的出了宫,简亦非到现在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完全不知道今日究竟是什么,原以为是秦王举荐自己,现在瞧着也不大像,不过好歹拿了一百两金子,赶紧回去交给三花才是正经事儿。   “皇后娘娘赏了你一百两金子?”彦莹见着那一袋金子,不由得目瞪口呆,简亦非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平白无故都能捡到金子。虽然大周的金价并不会比银子要贵太多,可一百两金子也是一笔大数目了。   “是的。”简亦非将袋子交到彦莹手中:“三花,你收着。”   彦莹瞧了他一眼:“你自己不要留一锭金子?”   “我没有啥地方要用钱。”简亦非拍了拍胸口:“我现在衣食住行都被你包了,我哪里还要用钱?”   “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的拿着。”彦莹笑嘻嘻的横了他一眼:“这可是你自愿的,别说我在压榨你。”   “当然是自愿的,我还怕你不收呢。”简亦非巴结的跟着彦莹走到了厨房里边:“咱们晚上吃啥?要我洗菜不?”   彦莹指了指后院:“你去给我整一块地出来,我要种花。”   简亦非咧嘴笑着,高高兴兴的往外边去了,小院子里一片温馨。   “本宫瞧着,你这儿子还不错,比你长得要养眼多了。”王皇后笑微微的望着秦王:“那程思薇肯定生得美?”   秦王笑着答道:“思薇很美,今年三十五了,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岁。”   王皇后挑了挑眉:“难怪你这般心心念念的,要将她收做外室。”   “母后,现在儿子没有世子了,那侍妾生的孩子才半岁,儿子想让非儿认祖归宗,可又怕我那王妃吵闹,还请母后下道懿旨,我也好将思薇母子接回王府。”秦王朝王皇后行了一个大礼:“还请母后恩准。”   “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儿,就这般害怕你那王妃了?”王皇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不过是安国侯的女儿罢了,怎么能让她把后院一手遮天了?”虽然王皇后一直站在正室这边,不大喜欢自己的儿子抬太多侍妾,可一旦儿子与媳妇吵起来,她自然毫不犹豫站到了儿子这一边了。   “母后说得是,可这多年的习惯,却也难得改掉了,还是请母后下道懿旨比较稳妥些。”秦王小心翼翼的望了王皇后一眼:“思薇在外边吃苦耐劳,将非儿养大,十八年来任劳任怨,儿子觉得只给她个侍妾的名分,似乎……”   “你的意思,是要给她侧妃的名分不成?”王皇后看了一眼秦王:“你让你那王妃如何自持?不是扫了她的颜面?”   “母后,这里边却是有缘故的。若不是我那王妃这般心狠手辣,我也会与我那几个兄弟一般,子息繁荣,可现在……”秦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也想特地惩戒她一番,不得再任性而为之。”   王皇后微微闭了闭眼睛,徐徐道:“让程思薇母子进秦王府这事情倒好说,只是你想将她抬做侧妃,兹事体大。需知这侧妃也是在皇室玉牒上要记名的,不是阿猫阿狗都能登上去的。此事急躁不得,你先将程思薇带进宫来,待本宫见了以后再做决定。”   “还是母后考虑周到。”秦王心中有些微微的快活,母后既然说了这话,那这件事情也有七八分的把握了,只要思薇不让她瞧着讨厌,这侧妃的名分自然就定下来了。   一身轻松回了秦王府,走到主院,见着满眼白色的花球,招魂幡不住的飘来飘去,秦王心中那分欢喜马上就被冲淡了,他有些气恼,大步跨了进去。   秦王妃正伏在棺椁上,眼泪都流干了,嗓子哑得都快看不了口,听着丫鬟们在说“王爷安好”,她抬起脸来,就见秦王已经站在了她面前,赶紧站起身来:“王爷回来了?”   秦王满脸不悦:“不是说过要你不要大张旗鼓的整治丧事?夭折的人是不适宜这般操办的,没由得折了府里的福气!你瞧瞧你都弄成了什么样子!”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丫鬟:“个个都披麻戴孝的,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我这王爷落了气!”   秦王妃擦着眼泪道:“王爷,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给他操办下也不行?”   “操办可以,别弄成这般模样!随便去找间空闲的院子,小小折腾一下就够了,你这么弄得人尽皆知,究竟有什么想法?”秦王很不屑的看了秦王妃一眼:“我跟你说,明日早些送了去墓地,将信儿那院子好好打扫下,白色祭幛赶紧扯了,挂些红绸添点喜气!”   “王爷,王爷!”秦王妃的声音十分悲苦:“他也是你的孩子,你难道就这般不上心?怎么着他也喊了你几年父王!”   “他除了会喊父王,还会说旁的话不成?”秦王不屑一顾:“你看看明玉生的那个,多聪明伶俐,每次见了我过去就会笑,有时候伸手要我抱,你的儿子呢?除了歪着脑袋伏在你肩膀上头,还会做什么?”   这些话就如一把尖刀把扎进了秦王妃的心底,她含着泪望向秦王,点了点头:“王爷,你好狠的心!”   秦王没有搭理她,只是环顾了下主院,皱着眉头便走了出去,秦王妃站在那里,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半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么多年的夫妻,她很清楚秦王的性格,他做任何一件事情,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重。只是今日他说的话实在太伤她的心!   信儿是她唯一的儿子,可却不是他唯一的儿子,他还有一个儿子,许宜悫,去年才出生,养得白白胖胖,听管事妈妈来回报最近已经长出了两颗牙齿,秦王很高兴,一个劲的夸他长得快。   秦王妃捏紧了拳头,脸上露出了冷笑,既然他这般不待见自己的信儿,自己豁出去也要让他尝尝失去他喜爱的孩子的那种滋味!她沉着脸坐了下来,眼睛转了转,这事儿可要安排妥当,不能露出任何蛛丝马迹来。   春风微拂,吹得柳枝飘飞,京城郊外的一处宅子里边,繁花似锦,春色无比。   程思薇坐在凉亭里,正拿了鱼食往水里头扔,几条红色的锦鲤从水面露出了一个脑袋,争先恐后的追逐着她洒下的鱼食,激起点点浪花,水面上一圈圈的涟漪不断摇曳。   “夫人,老爷过来了!”一个丫鬟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已经快到院子门口了!”   这宅子里头,只有黄妈妈知道秦王的真实身份,下人们都以为秦王只是个寻常的有钱人,程思薇是他养着的外室,故此大家都只喊他“老爷”。   “咦,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早?也不怕人看见?”程思薇有几分惊诧,秦王每次过来,都是大晚上的,生怕被旁人看见,今日为何还在黄昏就跑了过来?她来不及细想,整了整衣裙站了起来,脸上挂着盈盈笑意朝秦王走了过去:“王爷。”   她妆容精致,双眉弯弯,眼若秋水,站在花丛中,与那落日的余晖交相辉映,看着比那花儿还要娇艳。秦王刚刚见过秦王妃那张惨白的脸,人不人鬼不鬼一般,现在见着程思薇这般水灵灵的模样,更是欢喜。   “王爷今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程思薇走了过去,挽住了秦王的手臂,半仰着脸显得更是娇媚:“就不怕旁人看见不成?”   秦王伸手点了点程思薇的脸,哈哈一笑:“从今日起,本王便不用再担心了。”   程思薇站定了身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蹦了出来:“王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今日我进宫见了母后。”秦王望着她,一脸的微笑。   第二百四十九章心毒   泪水簌簌的滚落下来,滴在衣襟上,秦王温柔的抬起手来替她擦去了眼泪:“哭什么呢,这不是好事么?你终于可以进秦王府了。”   程思薇点了点头,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王爷,思薇只是欢喜得想哭。这么多年,思薇一直盼着能光明正大的陪在王爷身边,一直一直这般盼望着,可只敢在心底里悄悄想一想罢了……”说到后边,她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泣不成声。   秦王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思薇,一切都过去了,过两日我便带你去见母后,她说要看过你这个人,才能决定是不是指你做侧妃。”   程思薇的眼睛望着秦王衣领上一根金色的绣线,越看越觉得眼前一片金光,她微微扬起嘴角,无声的笑了起来,这么多年,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她要看着她的嫡姐灰头土脸,要在秦王府里将她踩到脚下!   程思素生的那个儿子终于死了,那简亦非就更有竞争力了,虽然秦王去年才得了一个儿子,可如何能跟简亦非相提并论!只要她能博得皇后娘娘的欢心,皇后将她指了做秦王的侧妃,她比那侍妾的身份便高贵得多,她的儿子,自然就会是世子。   “皇后娘娘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快跟我说说,我也好做些准备。”程思薇勾住秦王的脖子,妩媚一笑:“我一定要让皇后娘娘喜欢我。”   “思薇,你这样的美人,旁人自然一看就会喜欢。”秦王伸手捧住她的脸颊:“你别担心,母后肯定会喜欢你的。”   程思薇撅了撅嘴,这个动作本来已经不适合她这个年龄,可她那样做出来却显得很自然,一点也不做作,她的眼睛汪汪如春水一般闪动:“王爷,男人与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是不同的,你只要告诉我,你母后身边得脸的大宫女、掌事姑姑们素日的穿着打扮是什么样子,思薇就知道进宫的时候该做何打扮了。”   秦王想了想,摇了摇头:“她们那穿着打扮,怎么适合你?一个个不是青色就是灰色,瞧着都让人没劲儿,就连她跟前的大宫女,常年都是穿着石青色的衣衫,有一次见过她穿件碧绿色的褙子,已经算是亮眼的了。”   “嗯,我知道了。”程思薇笑了笑:“王爷,她们是她们,思薇穿那些颜色,指不定一样美,王爷若是不相信,我去寻了黄妈妈的一件衣裳来穿。”   “你就是调皮!”秦王拉着程思薇,两人从花间穿了过去,从后边瞧着,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黄妈妈掀起衣角擦了擦眼睛,自家小姐真是要苦尽甘来了。   秦王在宅子里头盘旋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一早就走了,临别时殷殷叮嘱:“这两日不要太劳累,养足精神,过两日我接你进宫。”   程思薇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扇动了两下:“王爷,思薇知道了。”   秦王看着她只是笑,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这样美,也是这样爱撒娇,与她那索然无味的长姐相比,她简直就是落入凡尘的仙子一般。他喜欢的就是她这份娇气,喜欢她不拘一格的举动,更喜欢她在大红锦被下兴风作浪时的风情,这些,都是她那长姐身上根本就寻不到的。   心满意足的从郊外的宅子里出来,一直赶着去了平章政事府衙,他一点也不想回王府去看着秦王妃哭丧着的脸。今日是信儿出殡,可他依旧不愿意回去,他不想见着那口小小的棺椁,也想给父皇母后留下个好印象——即便是世子死了,他都强忍着悲痛来办公,这岂不是可说明他的坚强?而且也能说明他在很认真的做父皇交代的事情。   刚刚进府衙,便见着了豫王。   “二哥,你今日怎么来了?”豫王有几分惊诧:“不是说信儿要……”   秦王摆了摆手:“我岂能因着他耽误了父皇的大事?”   豫王站在那里,瞧着秦王大步走进了府衙,摇了摇头,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如何能硬得下心肠不去送他最后一程?身后传来了齐王的声音:“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二哥素来心如铁石。”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进了府衙里边,各自肚肠。   秦王还没坐下多久,外边有王府的管事寻了过来:“王爷,王妃请你回去。”   “我现在有事情,叫她自己去送便是!”秦王有几分暴怒,指着那管事道:“这种事情还要来找我?本来不该静悄悄的给办了?”   管事挨了一顿臭骂,垂头丧气的走了回去,秦王妃见着管事那模样,心中大怒,紧紧的抓住了那棺椁的布:“他不去,咱们走!”想了想,厉声喝道:“让世子爷的弟弟来送他一程!”   管事心中害怕,觑了一眼秦王妃,小声道:“王妃,恐怕……不合适罢?”   “你竟敢不听我的话?快些去!若是玉美人不肯,那便喊几个人将许宜悫给我抱出来!”秦王妃咬牙切齿:“做弟弟的难道不该给兄长送葬出殡?”   管事见着秦王妃震怒,自然不敢再回嘴,心中叹气,真是和尚与道士打架,病人遭殃,他好端端的,两头挨骂。踏着步子走到侍妾明玉的院子,听着里边一片欢声笑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玉美人还不知道王妃难过?竟然笑得这般开心!   玉美人听着说秦王妃要她抱了儿子去给许宜信送葬,脸上变色:“这怎么使得!现在还有倒春寒呢,万一我的悫儿吹风着凉那怎么办?她还能赔得起?”   管事低声道:“玉美人,最好还是去罢,给小公子多穿些衣裳,襁褓包严实些便是了,若是玉美人不去,只怕王妃……”   “怕什么怕!”玉美人的脸一扬,很是不屑:“她的儿子死了,现在我的悫儿便是秦王唯一的儿子了,金贵无比,如何能被她这般颐指气使的?你去回话,就说我的悫儿是绝不会去的!”   管事无奈,低着头折了出去,刚刚出了院子门口,就见秦王妃身边得力的静妈妈带了好几个婆子和护院,手里拿着棍子绳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玉美人不去?”静妈妈竖着眉毛朝管事问了一句。   “玉美人不愿意去。”管事见着静妈妈那杀气腾腾的模样,有几分心惊胆战,看起来秦王妃是准备借这事情向玉美人下手了,他战战兢兢的望着静妈妈一伙人闯进院子的身影,摇了摇头,看起来这玉美人与小公子今日要遭殃了。   不多时,静妈妈手里头抱着许宜悫大步走了出来,后边玉美人跌跌撞撞的追了出来:“把悫儿还给我!”   静妈妈站定身子,回过头去,很不屑的看了她一眼:“玉美人,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要王妃出手?你要知道,你那儿子只是二公子,二公子给世子爷送葬,不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也别哭哭闹闹的,赶紧跟着过来!”   许宜悫忽然换了个人抱着,很是惊恐,用力的哭了起来,那声音声嘶力竭,就听着宏亮的哭声慢慢的低了下去,本以为他是静下来了,谁知忽然又猛的爆发出一声哭喊,原来是前边那一声哭到断了气,整张小脸红得就如猪肝一般。   玉美人在后边追着走,听见儿子这般哭喊,心如刀割,赶紧拎着裙子奔了过来:“妈妈,给我抱着,他认生。”低头看着儿子已经哭得不成模样,她的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静妈妈将许宜悫交到她手里:“你要抱着就抱着,别说我将他弄哭了。”   玉美人感激不尽的将儿子抱了过来,低头一看,儿子的襁褓松开了不少,赶紧将他拢了拢,轻声哄着:“悫儿不哭,不哭。”   感觉到母亲的气息,许宜悫的哭声慢慢停了下来,玉美人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儿子抱在胸口,轻轻伸手拍打着他的背:“咱们就出去一阵子,马上回来。”   许宜信的墓地在京城南郊,离城大概有二十里,秦王府送葬的队伍差不多有一里长,纸扎的金山银山,大宅子,金银箱子,多得数也数不清。街道两旁的人见着那阵仗,个个咋舌:“不愧是秦王府!谁家孩子夭折不是悄悄的找个地方埋了?秦王府却弄出这么大的排场来!”   秦王妃坐在车子里边,眼神木然的望着帘幕,静妈妈坐在她身边,压低了声音:“王妃,我灌了几滴药水在他嘴里。”   “没有灌多罢?”秦王妃的声音冰冷,就如寒冰:“用量不能多,只能让它慢慢发作,免得让人看出破绽。”   “王妃放心,我只挤了两滴。”静妈妈点了点头:“总要过几日才会发作的。”   秦王妃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玉美人有了这个儿子以后就趾高气扬,还在背地里诅咒我的信儿早些死,我要她的儿子也跟着信儿一起去!”她咬着牙齿,面露狰狞之色:“秦王,你这般不看着信儿,我要你追悔莫及!”   第二百五十章侧妃   一辆马车辘辘的朝着皇宫后门口驶了过来,马车旁边走着一匹骏马,上边坐着的人穿了一件深紫色的锦袍,束着碧玉簪子,瞧着一派华贵之象。   守着后宫大门的将士见着那人,纷纷行礼:“秦王安好。”   秦王翻身下马,亲自掀起了马车帘幕,扶出了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裳的女子,守门将士们有几分好奇,纷纷朝那女子看了过去,约莫二十多岁,虽然穿得素淡,却一点也没遮掩住她熠熠的容光,长眉入鬓,一双眼睛明亮得就如含着清泉一般,身段窈窕,走起路来显得格外婀娜。   “秦王,这位是……”守门的副将还是很忠于职守,将秦王拦住:“王爷可以过去,这位小姐若是没有进宫的腰牌,便不能进去。”   程思薇笑了笑,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块腰牌:“今日我是特地来觐见皇后娘娘的。”   副将验看了一下,果然是长乐宫的腰牌,他将长矛撤下,朝程思薇欠了欠身子:“小姐请进。”   “将军,这位小姐是谁家的?你可曾见过?”几位守门的士兵有几分好奇:“瞧着有二十多岁了,若说是皇后娘娘指婚做侧妃,也不该是这般年纪,而且还是由秦王亲自带着进宫,真是蹊跷!”   “我们只管守好宫门便是,何必多管闲事!”那副将呵斥了一声,见着那边远远的奔来一匹马,仔细瞧了瞧,脸上露出了笑容:“简统领过来了。”   长乐宫里,王皇后端坐在主座上,正与秦王妃在说话:“你也别太伤心了,信儿这身子弱,没有熬过去,这也是他的阳寿尽了,谁还能留他?你要想着,若他还活着,不知道还要遭多少罪呢,早些去了就去了,你别太记挂在心里。”   秦王妃低头坐在那里,没有出声,若是旁人跟她这般说,她保准跳起来骂得那人狗血淋头,可这人是皇后娘娘,她哪里敢这般做?只能低头不语,心痛得跟刀割了一般。   这母子情分,怎么是几句话就能消除了的?许宜信带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虽说他并不聪明,说话都有些不清不楚,可毕竟他是自己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何就能轻易忘掉这份伤心?   “娘娘,秦王来了。”外边的小内侍尖声细气的通报,秦王妃有些惊诧,秦王怎么来了?难道是知道皇后娘娘召见自己,特地赶过来的?   两条身影出现在门口,秦王妃一阵目眩,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大了些看着那慢慢走过来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消失了这么多年,怎么又出现了?   当年她勾着秦王只往她身上瞧,母亲知道以后,快刀斩乱麻将她送进了庵堂,而且还暗中做了安排,打算派几个强人夜闯庵堂,将她坏了身子以后毁了她的容,让她再无勾引旁人的好颜色。可她去了庵堂没几日,那庵主就来报,说她逃脱了,等母亲派人去追的时候,已经再也找不到她。   这么多年她没了音信,大家都以为她死了——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从那深山里的庵堂逃脱出去,如何能活下来?不是被山上的豺狼叼了去,就是会遇着歹人香消玉殒。即便她挣扎着活过来,此时应当也是落魄不堪,再也不敢回来。   可她们都盘算错了,十八年后她竟然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依旧是那样花容月貌!而且,她竟然是与秦王并肩走进长乐宫的主殿!   秦王妃呆呆的坐在那里,只感觉自己全身一片冰凉,她竟然与秦王一道进来,这意味着什么?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再怎么样也想不清楚,这瞧着很是简单,可她就是理不清这其中的关系。   王皇后不动声色的看着走进来的程思薇,穿得十分朴素,淡蓝色的上衣,下边是一条深蓝色的裙子,只是简单的绣了几朵花在上边,没有什么奢华之处。她的头发挽了个如意髻,上边插着两根银簪子,再也没有旁的首饰,瞧着有几分寒酸。   可即便是穿得再寒酸,也掩盖不了她那份美貌,王皇后暗自赞叹了一声:“好一个美人!”   “思薇拜见皇后娘娘,祝皇后娘娘永世安康长乐无极!”程思薇慢慢的跪了下来,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大礼,成败在此一举,今日她一定要让王皇后对自己有好感——她不想沦为秦王后院众多的美人中的一个,她想要的是更高的地位,王妃现在自己是弄不到了,可这侧妃之位,她无论如何也要坐上去。   “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你。”王皇后的声音不疾不徐,无形中有一种威严,程思薇挺直了背,将一张脸抬得高高,双目直视主座前边的一盏宫灯。   “倒是个齐整孩子,起来罢。”王皇后见着程思薇落落大方,一点也不小家子气,心中有几分赞许,这安国侯府出来的小姐,虽然说只是庶出,可这份气度还是在。   “谢过皇后娘娘。”程思薇站了起来,微微低垂着头,双手交叠放在前边,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就听王皇后问她:“听说你是安国侯府的小姐?秦王妃是你的姐姐?”   程思薇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秦王妃,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是,王妃是我长姐。”   “既然是你长姐,为何你又喜欢上了你的姐夫?”王皇后的声音里有几分不愉快:“这样做似乎有碍礼制。”   “娘娘,这情之一字,不知所以起,秦王英武有才,思薇心中倾慕,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感情,故此犯下大错,思薇知道愧对长姐,这才自己逃出安国侯府,想要逃避这一段孽缘,孰料有了身孕,思薇……”程思薇的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思薇知道长姐必然不会宽宥我,也只想带着儿子在乡间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秦王妃听了大吃一惊,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双手紧紧的抓住了座椅:“程思薇,你有了儿子?”   程思薇得意的看了一眼秦王妃,只是脸上不敢表露出来:“是,姐姐,我有一个儿子,他是秦王的血脉。”   秦王妃呼的一声站了起来,伸手指着程思薇道:“你这贱人,这孩子分明就不是王爷的骨肉,你从哪里弄来一个孩子冒充!”   “长姐,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喜欢这般血口喷人。”程思薇一副委屈的模样:“王爷早就弄得清清楚楚了,长姐若有疑心,自可以去问王爷。我的孩子是不是王爷的,他心中有数。”   程思薇一点也不担心这个问题,秦王来找她之前,肯定将她的一切都摸得清清楚楚,她从尼姑庵逃走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那尼姑庵里的姑子可以作证,那孩子确实是秦王的,只是在逃亡途中她落了胎而已。   她逃亡期间是一段空白,她从未与人有交集,她知道安国候夫人不会放过她,所以根本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每日都将脸涂成一片灰土色,没有人能认出那个乞丐婆子就是昔日京城问名的大美人程思薇。   秦王找到他,一点也没疑心简亦非不是他的儿子,摸着简亦非头顶上两个璇,他很开心道:“他跟我一样,脑袋上也是有两个璇的。”   简亦非的身份秦王不怀疑,她那长姐声嘶力竭的喊叫,没有半点好处,只能让她失了身份,程思薇双目直视秦王妃:“姐姐,你不能这般诬陷我的清白。”   秦王怫然不悦:“我派人去找思薇的时候,尼姑庵里的姑子就已经跟我说过了,她有了身孕。就是因着有了身孕,她才舍命逃了出来,若是她再呆在那里,只怕你个你母亲派的杀手就已经赶到了。”   秦王妃的身子微微的打着颤,望着站在对面的一男一女,忽然再也说不出话来,此时小内侍又进来了:“皇后娘娘,青衣卫的简统领过来了。”   秦王妃茫然的转过头去,大门那边来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人,穿着白色长袍,剑眉星目玉树临风。她费力的眯了眯眼睛,心中狂跳了起来——这个人她认识,原本是秦王府的亲卫,后来被举荐去做了青衣卫,现在就变成统领了?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简亦非走进来向王皇后行礼 ,一种不祥的感觉从心底里升,仿佛有人扼住了她的喉咙一般,她感觉到自己都快透不过气来了——莫非,这简亦非便是秦王与那不要脸的儿子?   “母亲,你怎么会在这里?”简亦非见着母亲竟然出现在长乐宫,也是大吃了一惊,见着秦王站在母亲身边,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为何王爷会跟母亲站在一处?   “非儿,母亲之所以站在这里,是皇后娘娘要召见我。”程思薇望着简亦非微微一笑:“你先听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再来与母亲说话。”   简亦非疑惑的抬起眼,望着坐在桌子旁边的王皇后:“娘娘今日召下官觐见,不知有什么事情?”   王皇后笑着看了他一眼:“简统领,你可想知道你的父亲是谁?”   “父亲?”简亦非心中忽然有了一点感觉,他转过脸来看向秦王——莫非是他?      ☆、93   皇后娘娘一道懿旨进了秦王府,大家都开始忙乱了起来,下人们在一幢院子里进进出出,忙着收拾整理,准备迎接新来的侧妃。   “听说……侧妃也姓程,是咱们王妃的妹妹,也是安国侯府的小姐!”有知道的人窃窃私语:“这下就有好戏看了。”   “还有什么好戏不好戏的?王妃年长色衰,世子爷前不久也过世了,而这位侧妃听说年轻貌美,而且还生了个面如冠玉的公子……对了……那公子就是原先咱秦王府的亲卫!”一个婆子很是得意,见着众人都将耳朵贴了过来,更是激动得跟打了鸡血一般:“你们想知道是谁不?”   “嗐,你都说得这般明白了,我们又不是傻子!”有人嬉笑起来:“我现在总算明白王爷为何要那般大力举荐简亲卫了。”   “是他?”有个丫鬟惊呼了起来,一双手捂住了嘴巴:“那时候我还嘲笑过他!”   “可不就是他?难怪王爷要将他送去做青衣卫,又想着法子将他提做了统领,这样总算对上号了!”有个婆子低声道:“看起来以后这位侧妃风头会劲,指不定还能压着王妃呢,咱们可得留心些,两边都莫要得罪!”   “这话说得有理,可不就是这样?”周围的人纷纷点头:“咱们可得上点心,免得被谁逮着了落不得好!”   秦王妃的内室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静妈妈站在门口,一脸不忍,玉竹有些害怕,挨着静妈妈道:“妈妈,王妃……”   静妈妈叹了一口气:“这也真是没法子的事情。”王妃真是可怜,怎么就遭了这么多变故?开始是世子爷过世,刚刚整治了二公子,没想到又冒出个侧妃来,而且这侧妃已经在十八年前就生了儿子,这儿子还长得一表人才,能文能武!   王妃原来想算计二公子,这下却是追悔莫及,二公子昨日开始发病,大夫们流水一般在玉美人的院子里出出进进,可大家都束手无策,根本不知道二公子得了什么病。   只有王妃与她知道这病的来由,可又不能说出去,二公子必然是要死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王妃现在懊悔得直咬牙,若是早知道那简亲卫就是王爷的儿子,说什么她都要将二公子抱养到自己膝下,到时候给他请封世子,可现在一切都乱套了,二公子不知道还能捱几日,王妃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最可恨的还是王爷的做法实在让人寒心,他让丫鬟婆子们将王府里最好的院子收拾了出来,重新粉刷一边,那内室里还用椒泥涂墙,中间掺杂了月桂七里香,远远的都能闻到一阵甜香。王爷这般对侧妃上心,更是摆明了他的态度,这王府里头的人,谁不是捧高踩低?只怕以后那侧妃会比王妃更得势。   “咣当”!又一阵巨响传了过来,静妈妈再也忍不住了,撩开门帘就往里边冲:“王妃,你这又是何苦!”   秦王妃跌坐在椅子里,手里还拿着一块瓷片,她的一双眼睛里全是绝望,脸色灰白:“妈妈,我这回是输定了。”   静妈妈怜惜的将瓷片从秦王妃手中拿走,伸出手来抱住豫王妃,就如她在安国候府那般做的一样,当时秦王妃还是个小小的婴儿,依偎在她怀里,那般娇小。“王妃,你何必自己就乱了阵仗?这秦王府里边,你是王妃,你是当家主母,她只是一个侧妃而已,你还害怕她不成?只管拿出些气势来,给她点颜色瞧瞧。”   秦王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她伸手将头发撩了撩,喘了喘气:“妈妈说的是,我可不能认输,这秦王府毕竟还是我的地盘,她还想跟我来争不成?”   黄昏里夕阳如醉,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百香园的后院的满地落花都带着些夕阳的颜色,一点点的浸润在那金红之间。简亦非靠着大树站着,眼神里全是迷茫,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要找到自己的父亲,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答案。   小时候他曾经问母亲:“为什么村里的孩子都有父亲,我却没有?他们都说我是野种,母亲,我不是野种,是不是?”   那时候母亲只是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非儿的父亲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总有一日他会回来找我们的。”   今日他总算明白了谁是他父亲,可心里却有几分排斥,回想起来昔日秦王对他的一举一动,不由得有几分反感。秦王分明知道自己是他的儿子,为何不尽早相认,一定要到这个时候才跳出来,一脸和善的望着他:“非儿,我的孩子,这么多年你吃苦了。”   “吃苦?”简亦非茫然的看了看从树上落下的花朵,他一点都没觉得吃苦,小时候那几年或许吃过苦,可已经是遥远的记忆,而且那时候还有外祖父外祖母,两人对他很好,让他根本没有感觉到什么是苦,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在一处,日子过得很甜。   后来他跟着母亲搬进了大宅子,他被送去终南山学艺,这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他已经安安心心的认了命,或许母亲这辈子都不会告诉谁是他的父亲了。可就在今日,在皇后娘娘的长乐宫里,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且也震惊的得知,母亲竟然是秦王妃的妹妹!   这实在让他无法接受,出了皇宫,他一言不发骑马就往百香园过来了,没有管后边秦王与母亲的叫喊声,他只觉得自己脑袋里晕乎乎的,只有见到三花,自己才能安下心来。   “亦非,你怎么了?”彦莹从厨房那边走了出来,有些担心的看着简亦非,片刻前他闯进了百香园,神色似乎有些紧张,她问他怎么一回事,他不肯说,只是蹲在那里帮他烧火,后来秀文过来,将他手中的柴火接了过去:“简公子,你到外边去歇歇罢。”   彦莹有些不放心的望着简亦非走出去的身影,今日肯定发生了一些不比寻常的事情,简亦非从来就没有这般沮丧过。她炒了一个菜以后,让秀文接着来弄,自己推开厨房的门出来寻简亦非,见着他一副迷惘的神色,她有些心疼,一双眼睛静静的望着他,希望他能将自己的苦闷说出来,自己可以替他分担。   “三花,我……”简亦非的话卡在喉咙眼那里,实在是难以说出来,这是他一直觉得不敢开口向别人提及的事情。在青衣卫卫所里,每逢大家瘫倒家事,说到自己的父亲时,他便默不作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可现在他知道了,他也一点都不想提。   “亦非,你若是将我看做你的家人,自然就要把你遇到的为难事情告诉我。”彦莹伸出手来握住了简亦非的手:“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咱们一起想法子跳过去。”   “三花,我今日知道了我的父亲是谁。”简亦非沉默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我忽然间就惆怅了,宁愿不知道他是谁。”   彦莹有几分惊讶,没想到简亦非是为了这件事情烦恼,她笑着道:“这不是一件好事情?总算是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你……你知道他是谁吗?”简亦非的脸色有几分痛苦:“他竟然是秦王!我的母亲竟然是秦王妃的亲妹妹!我觉得我无法面对这件事情,我宁愿不知道的好。”   “什么?你父亲是秦王?”彦莹大吃了一惊,不由得松开手退后了一步,简亦非的父亲是秦王,那她与简亦非不就是堂兄妹?这血缘关系如此亲,怎么能成亲?近亲成亲是会生残疾孩子的!彦莹打了个哆嗦,她记得前世村子里有个表兄妹结婚的,生了三个孩子,全是肉乎乎的一团,没有一个能坐直身子,他们家做了一排椅子,每日就将三个孩子放到走廊上晒太阳。那三个孩子谁都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的喊两声,脑袋总是偏到一边,嘴角流出长长的涎水来。   她不要,不要这样的结局。彦莹悲苦的看了简亦非一眼,心里的肠子都要打结了,天呀,这可真是命运弄人,自己还以为找到了一个如意郎君,没想到他竟然是自己的堂兄!   “三花,你怎么了?你也觉得我父亲母亲很卑劣是不是?”简亦非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我宁愿我的父亲只是一个乡间劳作的农夫,也不愿意他就是秦王!”他的手紧紧抠住了身后的大树,三花是鄙视他了,有这样一对自私自利的父母,她都不愿意靠近他了!   “亦非,这人的出身是不能自己选择的,不管你的父母是怎么样的人,可是你在我心里,却永远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彦莹只觉得自己眼里有泪,一种揪心的疼痛在她心底涌起,她从来没有这般痛苦过,痛到她觉得自己几乎要要死去一般。   自己是绝不能与简亦非成亲了,可自己该怎么样和简亦非说?彦莹痛苦的望着简亦非,那深邃的眼神,那俊朗的脸孔,只让她几乎要屏住了呼吸。   她该怎么办?望着那渐渐西沉的落日,彦莹将手堵住了嘴巴,痛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原来,相爱不能相守竟然是这种滋味,痛彻心扉,痛到入骨,痛至不能呼吸。   第二百五十二章忧心   “非儿,你为何不肯搬进秦王府去住?”程思薇心情很好,穿着一件新做的衣裳站在走廊下,见着简亦非没精打采,朝他笑了笑:“你何必一定住到青衣卫卫所?那里条件肯定艰苦,不如住到秦王府里,锦衣玉食。”   “母亲,你住到秦王府就好,我还是到卫所里住着罢。”简亦非没有告诉程思薇自己住在百香园,他一点也不想与母亲提这件事情。母亲原来就嫌弃三花,现在她身份变了,肯定更会嫌弃三花了。   他拿定了主意,不管母亲怎么说,他还是要娶三花的,大不了他就不进秦王府的大门,跟着三花回肖家村种地去:“母亲,你现在是秦王的侧妃,自然是要住进秦王府的,可我却是青衣卫的统领,当然得住到卫所里。”   “非儿,你怎么还喊他秦王?难道不该喊父王?”程思薇将手搭在简亦非的肩膀上,笑微微的望着他:“现在秦王府那个二公子也要死了,到时候你便是世子了。”   “母亲……”简亦非惊呼了一声,有些疑惑的看了看程思薇,退后了一步,将她的手掌甩到了一旁:“你没有对他下手罢?”   程思薇的眉头一皱:“非儿,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还没住进秦王府去呢,哪里就来这般通天彻地的本领去将那二公子给谋害了?要么是他自己身子弱,要么就是秦王妃心狠手辣,总之你要相信母亲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简亦非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看了程思薇一眼,转身大步走开,不多时,就见那白色的身影消失在绿树从中。程思薇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简亦非的背影,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惊,黄妈妈赶忙道:“夫人,公子不过是一时没有想通而已,以后他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程思薇淡淡一笑:“妈妈,他是我的儿子,总有一日他会明白我的无奈。”   黄妈妈点了点头:“可不是吗?夫人还不是为了他好?以后公子指不定就是秦王府的世子了,到时候……”她咧着嘴笑了起来:“可真是前程锦绣。”   一阵春风吹了过来,将程思薇的披帛吹了起来,晃晃荡荡的一片,就听她若有所思的声音分外飘渺:“我在想着他的亲事,这可真是一个为难的事情。”   日头慢慢的升高了,彦莹趴在柜台上,有些无精打采,昨晚简亦非向她说出了身世,她便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觉,一合眼便想到了那三个肉乎乎的孩子,惊得从梦里醒来。   她不能嫁给简亦非,不能,她不想有那般痛苦的后果。彦莹有些难过,一双手在柜台上划来划去,看得旁边的赵掌柜一阵莫名其妙,东家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见着她都是精神奕奕,怎么今日却是这般无精打采?   “东家,东家!”赵掌柜喊了两声,彦莹猛然惊醒:“赵掌柜,怎么了?”   “我想问一声,这端阳节过了以后,粽子好像没以前这么好的销路了,要不要停下来?”早两日端阳节,卖粽子卖到脱销,田庄里每日都要送三转过来,过了端阳节,生意也还不错,只是没有那般盛况了,也不知道东家还要不要将这生意做下去。   “粽子?”彦莹想了想:“粽子是可以停一停了,我这个月要将搂上布置出来,捣鼓些新东西出来。”自己这百香园不是饭店,一只粽子不过十五文,每日卖一千只,也不过最多收十五两银子,不大合算。况且大家都是端阳节左右才时兴吃粽子,别的时候吃得少,粽子这笔生意,可以缓一缓。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将冰饮开发出来,等着夏日一到,就推出各色冰饮,搭配麻辣烫与烧烤,那个才叫吃得一个爽!这百香园有两层,上边那一层也已经收拾好了,雪白的墙壁,只是里头还没摆放东西,要好好筹划一下如何放置柜台,采用什么样的座位桌椅。   一想到赚钱的事情,彦莹又有了精神,拿着笔开始写起字来,先要设计好整体的格局,将颜色定下来,然后再搭配桌椅。她摇了摇脑袋,暂时将心中的烦恼压制了下来,全心全意的开始做起计划书来。   这世界上,还是赚钱才开心,旁的事情好像都没这样重要。彦莹拿着笔才写了几个字,忽然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前世看到过的一句话:祝天下有情人都是失散多年的额兄妹。   那是情人节的时候,单身的男女恶搞出来的话语,这里头饱含了多少嫉妒,彦莹那阵子也开玩笑般将自己的签名换成了这一句话,那时候还得意洋洋,现在一想着,简直是报应到了自己身上。   她和简亦非,真是失散多年的兄妹,虽然说是堂兄妹,可也是不能成亲的。彦莹怔怔的拿着笔在那里,再也落不下去。   赵掌柜偷偷瞄了一眼,心中暗自叫了一声不妙,怎么东家这眼睛里头好像还有眼泪?她跟那简公子吵架了不成?哎呀呀,这一对儿瞧着每日里好得跟蜜里调油一般,没想到也会吵架!只不过年轻的时候,谁不是有些冲动?吵架这事情也是无可避免。   “肖姑娘!”柜台后边两个人各自思量,柜台外边有人喊了一句,将这沉闷的气氛打破,彦莹抬起头来一看,就见李妈妈从外头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肖姑娘,我们家王妃请你过府一趟,有事情找你。”   彦莹放下笔来,吸了吸鼻子:“妈妈,我这就跟你过去。”   豫王府的马车停在百香园外边,那云锦帘幕被五月的阳光照着,闪闪的发出亮光来,李妈妈掀起门帘:“肖姑娘,请上去罢。”   彦莹跨上了马车,靠着马车厢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豫王妃不知道要找她有什么事情,或许又是想给她拉生意?彦莹有几分感激,豫王妃虽然十五年前抛弃了自己的女儿,可她却一直在想着法子补救,也算是个不错的了。若她跟那贺老夫人一个德行,那自己这个时候就不会坐在这奢华的马车上了。   马车辘辘,穿过繁华的街道,走了约莫片刻有余便到了豫王府门口,彦莹由李妈妈引着一直走到了内院,就见豫王妃站在中庭,穿了一件宝蓝色的衣裳,让她的肌肤显得更加白净。   “王妃。”彦莹走了过去,朝她行了一礼:“不知王妃找我有什么事情?”   “肖姑娘。”豫王妃的脸上有一种担忧的神色:“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她一把抓住了彦莹的手,有些抖抖索索:“你跟我进内室去,这外边人多嘴杂。”   彦莹有几分莫名其妙,可还是乖乖跟着豫王妃往里边走,到了内室,李妈妈将门帘放了下来,自己站在门口把风,屋子里只剩下彦莹与豫王妃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   “王妃,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情?”彦莹抬眼望了望豫王妃,只觉得她面色苍白,好像病了一般,眼圈子下头还有淡淡的青色,看起来是没有睡好觉。   “肖姑娘,你可知道……”豫王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昨日京城里传出个大消息,皇后娘娘下旨到秦王府,赐了一个侧妃给秦王。”   原来是这事情,彦莹心下顿时明白,豫王妃该是想来阻止她与简亦非的亲事。因为豫王妃心里很明白,他们两人不能成亲——他们可是堂兄妹哪1她低下头去,眼睛望着脚尖,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般奇妙,原来以为一切都好好的,没想到忽然会来这样一招。   “那侧妃其实就是秦王养在外边的外室,他们还生了一个儿子。”豫王妃斟酌了好半日,才很慎重的开口:“你认识他,他就是你的未婚夫君简亦非。”   “我已经知道了。”彦莹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怎么与豫王妃开口,她一点也不想告诉豫王妃,自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会和简亦非成亲的,请她放心,可现在豫王妃该用什么话来劝告自己?   “肖姑娘,简亦非认祖归宗进了秦王府,以后说不定就是秦王府的世子爷,齐大非偶,肖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豫王妃望着彦莹那沮丧的神色,心里头也是难过,她原先认为简亦非配不上彦莹,不希望彦莹嫁给他,现在看着彦莹那模样,又恨不能让彦莹能心满意足才好。   可是他们是绝不能成亲的,他们是堂兄妹,这礼制来说,同性不相婚,更别说是堂兄妹了,只盼肖姑娘能听得进去自己的劝告,快刀斩乱麻,将与简亦非之间那段孽缘斩断。豫王妃伸出手来,轻轻替彦莹将额前的头发清理好,用柔和的声音道:“肖姑娘,现在京城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你们两人已经订亲了,不如趁早将这亲事断了,互相不妨碍,以后我一定会给你找一家合适的,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过去。”   彦莹吸了吸鼻子,低声道:“多谢王妃关心,三花昨晚已经想通了,简公子身份变了,就不是我能高攀得起的了,即便他现在对我一心一意,想要与我成亲,可谁又能知道以后他会有多少侧妃侍妾?我不愿意跟旁人来分享我的夫君,还不如趁早跟他了断。”   豫王妃听了十分高兴,连连点头:“肖姑娘是个明白人!”她原以为自己要劝很长一段时间肖姑娘才会转过心思,可没想到她一点就通,豫王妃的这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动心   院子里头静悄悄的没有声音,月亮门边站着的两个小丫头子都屏声静气,不敢像素日那般玩沙包翻茶盘,前院的走廊下有个小炉子,上边放了一个药罐,那热气正“咕嘟咕嘟”的在往外边冒。   炉子旁边守着两个丫鬟,正低低的说着话:“没想到咱们三小姐可真有眼力。”   “可不是吗?那位简公子竟然是秦王的儿子,那时候谁又会想到他有这般身世?可咱们三小姐一眼就看中了。”拿着扇子扇风的丫鬟一脸得色:“都说识人要清,咱们三小姐可没有看走眼。”   “只是,”先前那个说话的丫鬟将声音压低了些,头也埋了下去,从远处看只能见着一点闪闪的银色,那是她鬓间的银簪子在发光:“只是那简公子的心里似乎没有咱们三小姐,一心只想着那百香园的乡下丫头。”   “唉,也不知道那简公子怎么想的,从家世,从才貌来看,怎么着也该挑咱们家三小姐才是!”另外一个丫鬟附和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三小姐也真是可怜,放下面子去找那肖姑娘,反倒被气出病来了。”   内室里门帘低垂,现在已经是五月,夹棉的门帘换成了湘妃竹的细纹帘子,上边绘着各色花朵,竹片与竹片之间,有些细细的缝隙,能隐隐见着里边的动静。   帐幔挽了一边挂着,床上躺着严三小姐,两颊有些蜡黄颜色,一双眼睛微微闭着,只偶尔闪过一线黑色,伸出在薄被外边的手很是细瘦,严夫人拉着那只手,脸上神色焦急:“艳儿,你这是何苦!这般折磨自己,你叫母亲如何放心得下!”   严三小姐睁开了眼睛,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气喘吁吁道:“母亲,艳儿也不想这样,只想心中存着事情,怎么也无法解脱。女儿不孝,让母亲挂怀了。”   “我的儿!”严夫人紧紧的抓住了严三小姐的手:“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告诉母亲,再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母亲也会想法子帮你去解决!你这般藏在心里不肯说出来,母亲看着也是着急!”   女儿一直身子很好,没出过什么毛病,去年病了一场,也不过几日功夫就好了,今年自从四月初以来,她身子就不大好,每日里神似沉沉,眉间全是一副忧愁模样,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早些日子,女儿偷偷溜出府去,看角门的婆子急急忙忙赶过来禀报,她问清是带了丫鬟婆子坐了马车出去,倒也没当一回事儿,艳儿心里不舒服,让她出去走走,说不定心情就好了。可没想到她一回来就生了病,一直卧床不起,请了好几个大夫过来,都只说是在外头染了风寒,静养便好。   这一养就养了五六日,端阳节都已经过去了,可还不见有半分好转的迹象,只将严夫人急得眉尖紧蹙,怎么也松脱不开。望着女儿躺在床上,这般模样,严夫人实在着急,真恨不能替着女儿生病就好。   站在床边的丫鬟轻声道:“夫人,我们家小姐的病,是心病。”   严三小姐忽然就睁大了眼睛,抬高些声音呵斥了一句:“闭嘴,夫人没有问你的话,何必多嘴多舌!”   严夫人听着那丫鬟的话,觉得有些蹊跷,眼睛朝那丫鬟扫了过去:“你继续说,我听着!小姐究竟是什么心病,你得给我老老实实交代清楚!”   那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低了下去,只能望见她头顶上的分缝,将头发分成了两半。她带着哭腔道:“小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藏着掖着作甚?早些告诉了夫人,指不定夫人还有法子!”   严三小姐没有吱声,只是慢慢的合上了眼睛,将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严夫人。   “夫人,我们家小姐心里想着一位姓简的公子,才会落到如此地步!”那丫鬟抬起头来,双目直视严夫人:“就是最近认祖归宗回了秦王府的那位简公子!”   严夫人大吃了一惊,简公子?她忽然想起去年秦王让简亦非来送及笄礼的事情,那阵子老爷有意想要将艳儿许配给他,自己嫌他家世不够好,这件事情就这样搁置下来了,没想着艳儿竟然这般挂念着她!   去年见艳儿每日都要望着那姓简的送的及笄礼看个不停,她便想法子让人将那两盒芝麻团子酥涂了蜂蜜,招了蚂蚁进来,这才把那两盒糕点给扔了,当时以为这事儿就这样了结了,没想到艳儿还在想着那个人!   只不过,艳儿的目光也还真准,没想到那简公子竟然是秦王的儿子,前不久秦王的两个儿子相继都过世了,现在只余得这位简公子了,看起来这世子之位,非他莫属了,若是艳儿能嫁了他,便是秦王府的世子妃了。   这位简公子一表人才,家世又好,可真是难得的佳婿!严夫人心里此刻只是将简亦非看成千好万好,去年对他的嫌弃早就不翼而飞,她一把将严三小姐的手拉住,让她翻转过身子:“艳儿,你怎么就不早告诉母亲?害得你自己身子吃亏,母亲也担心!”   严三小姐本来不愿意让丫鬟将心事说出来,又羞愧又焦躁,没想听到严夫人这般说了一句,猛的转过身来,眼睛里全是惊喜:“母亲,你……”   “你喜欢简公子,这是好事情,,如何不能说?”严夫人笑得格外和蔼:“你早告诉了母亲,母亲自然会给你去想法子,你又何苦闷在心里,还弄出一身病来!”   “母亲,你不知道,那简公子喜欢百香园里那个肖姑娘!”严三小姐听了这话,那病已经好了七分,翻身坐了起来,满脸委屈:“他说他要娶的是肖姑娘,我肯定没指望了。”   “哎呀呀,你说什么丧气话儿!”严夫人拍了拍严三小姐的手:“我的艳儿生得这般美,家世又好,他怎么会选那肖姑娘?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一时迷惑罢了!艳儿你放心,母亲这就去与你父亲商量,让他去找秦王商量你们两人的亲事!”   严三小姐脸上露出了笑容,旋即又眉头一紧:“可是,那肖姑娘……”   “那乡下丫头算什么!不过只是一个卖烤鸭的罢了!”严夫人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乡下丫头就是乡下丫头,麻雀还想飞到枝头变凤凰?即便简公子再喜欢她,以他现在的身份,也是绝不可能娶她的,最多抬进后院做个姨娘罢了!”   “母亲,我不要她做简公子的姨娘!”严三小姐嘟起了嘴,这肖姑娘生得貌美如花,只比自己差那么一点点,万一简公子到时候只到她房子里去怎么办?   “傻艳儿,这姨娘只是个奴才,是个东西,她做了姨娘,你想打想骂都由你,你还担心什么?一个不高兴,抬脚就将她发卖了,或者是一顿板子打……”严夫人的眼睛阴测测的望了门口一下,这才小声说道:“你又不是没见过母亲是如何收拾那些姨娘的!”   严三小姐想了想,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来:“母亲,我知道了。”   严夫人从严三小姐院子里出来,急急忙忙的就去了外院,严尚书还没有回来,她心中有些焦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来想去让管事妈妈去让马夫将马车套好:“我这就要出门一趟,让他手脚麻利些!”   朱雀街那边人来人往,尚书府的马车走在街道上,刚刚拐进了那条大街,就被堵住了。   “妈妈,这是怎么一回事!”严夫人坐在马车里,略略有些焦躁,眼见着离那百香园不远了,怎么马车就走不动了!   贴身妈妈迈着一双腿往前边奔了去,不多时跑了回来:“夫人,百香园那边排队买烤鸭呢,把街道占了一边,车子过去就不大方当了。”   “这乡下丫头的生意竟然这般好!”严夫人有几分吃惊:“那你喊她来见我!”   贴身妈妈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夫人,我刚刚已经这样和那乡下丫头说过了,可她说夫人想要见她,就需自己去找她,她很忙,没工夫出铺子门和别人拉扯闲话。”   严夫人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她恨恨道:“这个乡下丫头也太不识抬举了,竟然这般猖狂!”可她再怎么在这里生气,还是不能见着自己想要找的人,严夫人在车上坐着生了一阵闷气,最后还是走下车来,由丫鬟扶着一步一步的走到百香园那边去。   街道旁边排了一条队伍,从百香园门口到最末,差不多有二十来步,那群人都转脸瞧着严夫人,有些粗鄙的还低低的朝她打唿哨,弄得严夫人心中很不自在。走到百香园铺子门口,铺门大开,一半门面被排着队买烤鸭的占着,还有一半开着,容买菜的客人进出。   柜台后边站着一位少女,梳着两根大辫子,唇间挂着笑,一双乌黑色弹珠般的眼睛正盯着严夫人不放:“夫人,你找我有事情?”   严夫人忽然间觉得有几分窘迫,原以为自己见到这乡下丫头,光是气势上就要压了她一头,可万万没想到,人家这般从容,弄得她却有几分心虚。   第二百五十四章同意   “肖姑娘,我找你有些事,可否移步说话?”严夫人完全没有了刚刚来的那种嚣张,朝彦莹点了点头:“这里人多嘴杂,不大好说话。”   彦莹点了点头:“夫人请跟我到后院去。”   这严家母女俩,真是一副德性,刚刚那婆子拿了个名剌过来,大喇喇的指着她:“我们夫人找你有事,你赶紧去马车那边听着!”   她微微一笑:“谁找我有事情,难道不是该她过来和我说话?如何反而要我去将就她?”低头一看名剌,严尚书的夫人,有其母必有其女,莫怪上回严三小姐来找她也是这般神气。   当然,严夫人同样也在她这里吃了瘪,彦莹拍了拍衣裳,刚刚将货柜另外摆了下,衣裳上落了些细细的灰尘,被她这样一拍,便腾腾的升了起来。旁边的严夫人看得皱了皱眉头,这般不讲究的女子,也不知道简公子喜欢她哪一点。   跨步到了院子里,彦莹一只脚踏在一个花盆上边,显得有些霸气,那模样倒是将严夫人给震住了,她有些迷惑的望了望彦莹,这乡下丫头怎么瞧着就这般有气势,好像还将她压了一头一般。   “严夫人,我知道你的来意。”彦莹很平静的望着严夫人,心里有些隐隐的痛,如果简亦非与她不是堂兄妹,她必定要挺直腰杆将这目中无人的妇人给骂出去,可现在的情况是,自己不能与他成亲,这是前世的孽缘。   “你知道我的来意?”严夫人有几分诧异,瞧着彦莹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她点了点头:“倒也是个聪明的,那你说,你准备怎么做?”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简公子,他这般身世,断然不是我一个乡下丫头能与他白头偕老的,你不必来找我,直接去找他便是。”彦莹摆了摆手:“严夫人,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生意很忙,没很多功夫跟你说闲话,你请自便罢。”   “等等,你真不愿意与简公子在一处了?”严夫人有几分焦急,汗珠了彦莹:“你可要说话算话!”   “我肖三花若是想要与简公子成亲,任凭你们是谁,我都不会被你们阻挠,一定会要那样去做,可现在我说了放弃,你们就大可放心了,至于你们家那位三小姐究竟能不能嫁给简公子,那就不是我能打包票的了。”彦莹甩了甩手,大踏步往外边走了过去,严夫人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等等,肖姑娘,我还有一个疑惑。”   彦莹站定了身子,抬眼望了望严夫人,见她神色急切,不由得缓和了口气:“严夫人,我不过是怜惜你爱女心切,这才跟你说这么多啰嗦话儿,可你若是再这般不知好歹,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严夫人喘了口气,放低了声音:“肖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意了,可若是那简公子执意要娶你,那你该怎么推托?总要想个妥当的法子才是。”她特地问过女儿身边的丫鬟,将那日女儿与这乡下丫头协商的事情说了一遍,丫鬟们一个劲的为自家小姐叫委屈,说那简公子有眼无知,只把百香园那乡下丫头捧在手心里当宝贝,倒把小姐看成了鱼眼珠。   现在这肖姑娘虽是答应了不与简公子成亲,可那简亦非一定要粘着上来,这可怎么办才好?这事情必须要解决了,否则这两府议亲的时候肯定有麻烦。   彦莹站定了身子,想了想,严夫人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不愿意与简亦非成亲,可还不知道怎么和他去说清楚。自己肯定不能告诉他自己与他是堂兄妹,这样会让豫王妃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声败名裂四面楚歌。怎么着也该想个好法子妥善解决才是。   严夫人身边那贴身妈妈笑了笑道:“夫人,肖姑娘,要想简公子不再提亲事,这法子也简单。”   “你有什么办法?”严夫人大喜:“妈妈说来听听?”   “咱们可以在八字上做手脚。”那贴身妈妈挤眉弄眼的看了看严夫人:“夫人也是急得糊涂了,京城里边用这法子拆散的人还少吗?只要拿了八字去合,说是大凶之兆,还有谁敢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赌不成?”   严夫人面带喜色:“我倒是忘记这一招了!”   彦莹站在旁边摇了摇头:“我们两人的八字原来在豫州城就合过了,说是大吉大利,只怕这法子行不通。”   那妈妈眼珠儿一转,脸上露出了笑容:“哎呀呀,这个不碍事!西山普济寺有位慈心大师,精通堪舆之术,有时还会给人看相合八字,十分精准,咱们出点银子去求他给批个大凶的八字,肯定简公子会愿意相信慈心大师的。豫州是小城,那里算命的又有什么能耐,不过是骗些银子混口饭吃罢了。”   严夫人连连点头:“妈妈这主意不错,肖姑娘,你觉得呢?”   大周之人信奉鬼神之说,对于八字批文十分相信,彦莹觉得这也不失是个好法子,她捏了捏拳头,心中暗暗做了决定:“既然这样,那我也愿意试一试,只是这打通大师的银子,那可还得请贵府拨出来,我是不会出的。”   “那是当然,”严夫人一脸微笑:“这银子自然是我出了,妈妈你赶紧拿了我的名剌去普济寺,找那慈心大师说好这事情,明日你再来带着肖姑娘去西山。”   把这事情布置好,严夫人总算是放下一桩心事,见着彦莹站在那里,高高的昂着头,似乎一脸的不妥协,心中忽然也一阵怜惜,这乡下丫头虽然说嚣张,可她一个人在这京城打拼,全凭自己的本事,还没有谁帮助她。本来有个情投意合的人,却因着身份不同不得不放手,实在也令人唏嘘。严夫人放软了声音道:“肖姑娘,若是你真喜欢简公子,以后也可进他后院做姨娘……”   “夫人,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又怎么会去给他人做姨娘?”彦莹摇了摇头,嗤之以鼻:“我肖三花的男人不管是什么身份地位,他都只能有我一个人,若是做不到,那就拉倒,我宁愿终身不嫁,一个人孤独终老,也不愿意与旁的女人去抢夫君!”   严夫人瞠目结舌的望着彦莹,好半日才讷讷道:“肖姑娘真有志气,只是这样的男人怕是找不到。”肖姑娘开了这么大一家铺子,以后嫁的人只怕也是富商,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情,那些男人哪里只会守着一个人不放?   “找不到就不嫁。”彦莹笑了笑:“这成亲对于女方来说,本来就是一桩亏本的买卖,若不是两情相悦,如何能替他生儿育女?我肖三花最喜欢的便是爽快,最不喜欢的就是将就,夫人就莫要担心我会想去给简亦非做姨娘的事情了,我绝不会去做那种人!”   严夫人笑着道:“肖姑娘真是有骨气,我送你一千两银子,权当弥补,如何?”   彦莹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夫人,我的感情不是用银子能买来的,这是我自愿放弃了简亦非,不是在与你做生意,你还是快些回去罢。”   真是奇怪,为什么严夫人出的价格跟简亦非他老娘一样?难道她们都认为他们的感情只值一千两银子?彦莹有些兴味索然,拉开那跟铺子连通的小门:“严夫人,你可以走了。”   晚上简亦非回来的时候,彦莹已经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餐,他瞧着那么大一桌子菜,很是惊讶:“三花,怎么弄这么多好吃的?”   彦莹笑道:“看你这几日脸色不好,怕你卫所里边有事情,特地给你弄些好吃的补补身子。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简亦非一把握住了彦莹的手:“三花,你真好,有你陪着我真好。”   旁边秀文与秀珠每人夹了些菜到碗里,默默的走出了房间,和这两人在一起吃饭,太刺激他们的小心肝了,瞧着两人亲亲热热的,自己就觉得前途渺茫,春天都快要过去了,自己的桃花还没开,连个芽苞儿都没有!   简亦非与彦莹两人并肩坐在饭桌前边,两人互相夹菜:“三花,你做菜辛苦了,自己多吃些,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别都往我碗里夹!”   “你是男子汉,得多吃些东西!刚刚你还给我去整那花圃,出了这么大的力气,自然要多吃一些!”彦莹夹着菜往简亦非碗里放,心里好像在滴血,一种说不出的痛楚将她包围住,明日,过了明日,简亦非与她就要缘尽了!   “三花,你怎么了?”简亦非觉得今日的彦莹有些不大对劲,一双眼睛总是盯着他不放,好像看不够一般。平常两人虽然也亲亲热热,可彦莹从来没有这般灼灼而视。   “我在想着一件事情哩。”彦莹伸出手来,轻轻在桌子上头划了个圈:“听大家说西山的春景很不错,我到京城这样久了,还没出去逛过,明日你带我去西山游玩好不好?”   简亦非一拍脑袋:“哎呀,都是我的错!我是该早些带你出去走走的!三花,明日我就陪着你一起去西山!”   彦莹瞧着简亦非那光彩熠熠的脸,心中一阵发酸,脸上却还不得不装出笑容来:“好的,你明日去卫所将事情交代下,再回来接我去西山。”      ☆、94   这边百香园大门才开,严夫人那位贴身妈妈就已经赶了过来,见着彦莹满脸的笑:“肖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彦莹朝后院瞟了一眼,简亦非正在练剑,她压低声音道:“妈妈你先去普济寺山门等我们,昨晚他说要与我一道骑马过去。”   那妈妈有几分失望:“那……我先去,肖姑娘,你可不能不来啊。”   彦莹点了点头:“我说话算话,妈妈且去山门等我们,到时候你装成一个进香的,过来跟我答话便是。”   “好,就这般说定了。”那妈妈应了一声,飞快的走了出去。   那妈妈这边刚刚走,简亦非便从里边走了出来,朝着彦莹笑了笑:“三花!”   彦莹有几分心惊肉跳,难道她刚刚和那妈妈说话被简亦非看见了?她一双手抓住了衣裳角儿,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亦非,怎么了?”   “没什么,我刚刚练完剑,出来看看你。”简亦非走近彦莹身边,低声道:“我方才忽然就想见你,好想马上见到你,心里总有一种悬着的感觉,好想一闭眼,你就不会在我身边了一般。走出来看到你,我这才放心。”   彦莹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简亦非见着她忽然落泪,十分惊慌,一把将她拉住:“三花,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谁叫你说这样的话,听着真伤心!”彦莹呜呜咽咽起来,虽然极力想克制自己不要流泪,可那眼泪珠子就是这样落了下来。简亦非说的这几句话实在太煽情了,就好像戳中了她的泪点一般,让素来坚强的她也忽然落泪了。   “三花,我错了,我说错了。”简亦非好一阵慌乱,抬起手来拿衣袖给彦莹插眼泪,自己也真是不会说话,一大早就说些这样的东西,莫怪三花会难过。他低声道:“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彦莹的心一片酸酸涩涩,以后,他们还会有以后吗?她含着泪笑了笑:“以后不许你再这样说,要说也是我来说。”这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就像杜鹃啼血,实在是忍无可忍,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碎裂的声音。   两人站在那里说了好一阵子话,彦莹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了下来,她从简亦非的怀中抬起头来,眼睛一转,就看到了那些忙着搬货的伙计从身边走过,他们的眼睛还偷偷的在往自己身上看,赶忙将简亦非推开了些:“你先去卫所,将今日要做的事情布置下去,别耽误了大事。”   站在门口望着简亦非的坐骑慢慢远去,彦莹心中无限怅惘,前世学过两句诗“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那时候一点也不能体会离别的情绪,现在却是真正的摆在自己眼睛,一点也没有可以回避的余地。   辰时左右,彦莹与简亦非一道出发了,两人共骑了一匹马,披着霞光朝西山奔了过去。彦莹坐在前边,一双手拉着缰绳,她能感觉到后边简亦非温暖的鼻息,一点点的撩拨着她那脆弱的心弦。   来大周一年多,她从来没有落过泪,可今日她的心却脆弱到时时刻刻都想流泪的地步。她不敢回头,唯恐简亦非见到她眼角挂着的泪珠,只能闭着眼睛将风将脸颊上的泪吹干。   此时虽然已经是春末夏初,可道路两旁依旧有不少的花朵在盛放,特别是那野蔷薇,爬满了山坡,缠在树上,就如瀑布般落了下来,山风微微吹拂,山道上翠微苍苍,那抹绿色不住此起彼伏。彦莹没有赏花的心思,两眼望了过去,只觉得一片愁云惨雾,见不到半点亮色。   “三花,你瞧,那边的景色真好看!”简亦非指了指山谷里,一线清亮的山泉从山上流了下来,就如玉带挂在翡翠之间,溪水溅落无数的碎玉乱琼,点点晶莹。   彦莹茫然的看了那边一眼,点了点头:“可不是?”她的眼睛瞄了瞄,就见半山腰上有几处明黄色的飞檐,从绿树重重里透出来,阳光照在琉璃瓦上,闪闪的发着光亮。那就是普济寺吧?严夫人的贴身妈妈就在那里等着自己,彦莹一想到这里,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三花,怎么了?”简亦非兴高采烈只得到淡淡的回应,他有些奇怪:“你在看哪里?”   彦莹伸手指了指那处飞檐:“那里可是寺庙?”   简亦非点了点头:“是,那边是普济寺,很著名的,咱们过去瞧瞧,顺便拜拜菩萨?”   自己还在想着怎么提出这建议来,他倒是先说了出来,彦莹凄然一笑:“好,咱们去普济寺瞧瞧,我去抽支签子看看,运气好不好。”   两人骑马到了普济寺山门,有小沙弥拦住了他们:“两位施主,请将马牵去那边。”   简亦非让彦莹到山门等着,自己跟了小沙弥到那边去将马送到马棚里头去,出来的时候就见彦莹与一个婆子站在一处交谈,似乎很是融洽。   “三花!”简亦非快步走到彦莹面前,看了一眼那个婆子:“这位大婶是谁?”   彦莹笑了笑:“这位大婶是我百香园的主顾,今日她是来给她生病的儿子许愿的,听说那慈心大师算命十分准,她还想请慈心大师给她儿子算个命。”   “慈心大师?”简亦非听了点头:“我知道,他名声实在大,就连皇后娘娘都找他算过命数呢,大家都说他算得很准,根本不会有半分差错。”   “真有这样神?”彦莹装出一脸向往的神色:“那咱们赶紧让他去给算算。”   “算什么?”简亦非有几分奇怪:“咱们的八字不是已经合过了?”   彦莹白了他一眼:“豫州城哪有慈心大师这样的神人?我想听听高僧帮咱们合出来的八字是什么样子的。”   “好好好,全依你。”简亦非瞧着彦莹坚持,也跟着她往前边走:“也不知道慈心大师可否有空,肯定不少人找他哪。”   “那是当然。”那妈妈不住的点头:“要请慈心大师算命,可得要有佛缘,两位可以先去那边清凉殿里排着,有人会带你们进去,你们往那功德箱里投一个铜板,若是正面朝上,就能去见慈心大师了。只不过大家都说实在蹊跷,每日投到功德箱里的铜板儿也不知道有多少,可能投出正面朝上的却少而又少,就是不知我们有没有这运气?”   简亦非听了也是好奇:“还有这样的事情?三花,咱们赶紧去试试。”   毕竟少年郎求胜心切,听着那妈妈这般说,简亦非对于这投铜板进功德箱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拉着彦莹的手就往那清凉殿走,那妈妈紧紧跟了上来:“肖姑娘,等等我。”   走到清凉殿,那里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两个功德箱前边全是人,就听着里边惋惜的声音此起彼伏:“唉,怎么是反面!”   一个小沙弥将他们领到左边那队伍里排着,彦莹瞧了瞧前边黑压压的一片人,叹了一口气:“要是有这么多来百香园排队买烤鸭的就好了。”   那妈妈嗤嗤一笑:“肖姑娘,你那铺子里生意很不错了,那排队的人都出了铺子大门了,你还想要怎么好?”   “大婶,你瞧瞧这里头的人,比起我百香园前边排队的,只怕是十倍还不止呢。”彦莹瞧着那些站着的人,一个个就像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不由得更联想起自己的烤鸭来,现在田庄开拓得还不够大,客源足,鸭子供应不足,形成了供不应求的局面,自己还得想想办法,到哪里弄出个养鸭场来才好。   与简亦非排了半个时辰的队伍,总算是轮到他们两人投铜板了。这功德箱是个大箱子,但是与别处的箱子不同,它是侧面开口,后边却是空的,这样就能看到投出的铜板是正还是反了。   “三花,你投还是我投?”简亦非摸出了一枚铜板来,笑着看了看彦莹。   “你投罢,我没你般好功夫。”彦莹瞧着身边那妈妈与功德箱后头那小和尚交换了下眼色,心里便知道,无论是谁投,肯定都是正面朝上,可为了让简亦非高兴,她将这任务交给了他:“你这般俊的身手都投不出正面来,那我也不用去试了。”   简亦非被彦莹一夸,有些飘飘然,咧嘴笑了笑:“好,我来投。”   那铜板从那缝隙里塞了进去,他指尖略微用力,将铜板平平的托着落了下去。功德箱后的小沙弥瞪圆了眼睛,捧着那铜板给众人看:“正面,这位公子与姑娘可以进去见慈心大师了!”   那妈妈笑着道:“小师傅,我跟他们也是一块的。”   简亦非本来想说不是,后来想着她是百香园的主顾,看在彦莹的面子上,也不能就把人家拦在外边,毕竟这是与人方便不是?他点了点头道:“他是跟我们一块的。”说完这话,他心中有几分心虚,都说在佛祖前边不要妄语,自己可是撒谎了。   小沙弥笑着一伸手:“三位施主请跟我从这边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恶卦   静室里摆着一个佛龛,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盘坐在那佛龛之前,双手自然放在膝盖上,双目微微的闭着,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听着外边的脚步声,他慢慢睁开了研究,朝彦莹与简亦非笑了笑:“施主请坐。”   静室里摆着几个蒲团,彦莹他们三人坐了下来,就听那慈心大师问道:“三位施主是来问什么事情的?”   那妈妈抢先道:“我是想替我那生病的儿子来问个吉凶,他们两人是来合八字的。”   慈心大师缓缓开口道:“那我先合了八字。”   彦莹心里暗道,这慈心大师也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徒罢了,身在这深山古寺,可却轻而易举被人收买,随随便便就能昧着良心说谎话——说好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呢?这分明就是披了一件高僧的袈裟招摇撞骗嘛。   简亦非将两人的八字报了出来,慈心大师闭着眼睛,手指不住的在掐来掐去,彦莹饶有兴趣的望着他,心里想知道这老和尚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样的批文来。   “施主……”慈心大师睁开了眼睛,脸上有为难之色:“你们两人这八字……”   简亦非兴致勃勃:“是不是天作之合?”   彦莹暗自叹气,瞧着那慈心的脸色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亏得他还说得这般兴致勃勃,她很平静的望了一眼慈心大师,低声道:“大师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慈心大师见着彦莹这般平静,忽然间却是语塞,好半日才缓缓道:“你们两人这八字,分开看倒是大富大贵之命,可因着彼此富贵命太硬,凑到一处却呈两败俱伤之势,少年夫妻不能到头,命中无子,而且三年内必会有血光之灾。”   这命中无子深深的刺痛了彦莹的心,若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糊里糊涂与简亦非成亲了,那以后生出来的孩子都会是痴傻的智障儿,那跟无子又有什么两样?她的脸瞬变得惨白一片,一双手微微的颤抖起来,莫非这慈心大师说的是真话?   “不可能!”简亦非惊跳了起来:“大师,你在开玩笑罢?我们原来合过八字,我与三花以后会恩恩爱爱一辈子,花开富贵到白天,怎么你说出来的,全然不同?”   慈心大师脸上看不出半分悲喜之色,静静道:“我推算出来是这样的八字,至于施主相不相信,那也只能看你们自己了。”   彦莹站起身来,默默的走了出去,简亦非赶紧追了过去:“三花,三花!”   慈心大师睁开了眼睛,念了一声佛号,朝那妈妈道:“为了这个八字,老衲又不知要折损多少修为。”   那妈妈从袖袋里摸出一张银票,笑着道:“我们家夫人每年在这普济寺不知道捐了多少香油钱,大师只不过说一句话,行个方便而已。那位肖姑娘已经不想跟简公子在一处,大师这样做也只是成全了她。”   慈心大师接过银票,双目微闭:“施主你去罢,我要好好念几日经文才能洗去我今日造下的口业了。”   那妈妈笑着退身出去,遥遥见着那边有两道纠缠的身影,赶忙追了过去:“肖姑娘,简公子!”   简亦非双手拉住彦莹,不让她往前边走:“三花,你不能丢下我,咱们不是说好要过一辈子的吗?你怎么能半途就撒手了?”   彦莹心中凄然,忍住眼泪对简亦非道:“亦非,你没听见慈心大师说吗?咱们两人八字不合,若是结为夫妻,肯定会有血光之灾!我只愿你这一生好好儿的,不愿瞧见你遭这般罪过,你放开我,咱们这亲事还是别再提了。”   “不行,我不放手!”简亦非大喊了一声,眼睛里出现了几根红色的血丝:“凭什么,凭什么那老和尚几句话,你就要把我丢了!”   严夫人的贴身妈妈这个时候追了过来,听着简亦非的喊叫,赶紧帮着彦莹来劝他:“简公子,慈心大师算命可是出了名的准,你可别小看了哇!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赌!肖姑娘自己也不愿意再与你在一处,你又何苦再纠结呢?”   “你走开!”简亦非气呼呼的朝那妈妈喊了一句:“这里没你的事儿!”   “亦非!”彦莹听着简亦非那气急败坏的口气,心中更是难过,她从来没听过简亦非用这种语气跟旁人说话过,看起来他真是急红了眼睛。自己何曾想让他如此难过?可是形势不得已,只能快刀斩乱麻,否则以后痛苦终身。   “三花!”简亦非抓住彦莹的手,微微有些发抖,难怪他今日一早起来就有些不好的预感,现在竟然应验了!“三花,我不管那老和尚怎么说,我就是要娶你!”   “亦非,咱们不能违背天命,还是听了慈心大师的话,你另外再找一个妻子吧,现在以你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何必一定要来纠结这段没有将来的感情?你没听慈心大师说的吗,我命中无子!”彦莹心中痛苦,可却还要打起精神来劝说他,真是如刀割一般,旁边的那贴身妈妈听了都觉得唏嘘,只不过这事儿关系到自家三小姐,她也只能在旁边跟着彦莹劝简亦非:“简公子,你想开些,天下的好姑娘多着呢。”   “天下的好姑娘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娶三花!”简亦非将彦莹的手捉得紧紧的:“三花,那老和尚肯定是在胡说八道,咱们别理睬他!”   几人的争执声将几个路人引了过来,大家都好奇的望着简亦非与彦莹,听了个大概意思,众人纷纷劝道:“这位公子,这事情可不能儿戏,你须得慎重!慈心大师肯定不会算错的,你跟这位姑娘有缘无分,不如趁早放手。”   彦莹低头望着青石板地面,心中委屈怎么也说不出来,她沉默着没有说话,任由简亦非将她的一双手越抓越紧。今日一定要做个了断,她不愿意以后两人终身痛苦,堂兄妹成亲算得上是乱伦,最最重要的是他们生下的孩子会是怎样,彦莹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位公子,你也不用着急!”有个大婶瞧着简亦非与彦莹那般痛苦,好心给他们出了个主意:“你们不如花些钱,请慈心大师给你们化解,只要你们两人中间有一个改了命,这八字就不会不合了。”   简亦非猛然转头,脸上全是惊喜:“这位婶子,你说的可是真话?”   那大婶连连点头:“我还能骗你不成?我们村里有个有钱的,家里儿子得了重病眼见着活不成了,请那算命的说是熬不过去了,后来他花了重金让慈心大师替他改命,后来就慢慢的好了,现在还娶了媳妇生了娃呐!”   “原来如此!”简亦非心中欢喜,朝那大婶行了一礼:“多谢大婶指点。”   彦莹一把拉住了他:“亦非,你要去作甚?”   “我要去找慈心大师,不管花多少银子,我都要让他替我改命,要改出一条和你八字相合的命来!”简亦非一脸坚毅的神色:“三花,咱们一道去找慈心大师!”   彦莹瞠目结舌,这戏可没法演下去了。还去找慈心大师,又要花一大笔银子,这实在是浪费,嫌钱多不成?   那严夫人的贴身妈妈也是目瞪口呆,见简亦非那般坚定,知道用八字不合这条法子是行不通了。她默默的转过身去,从人群里挤开,得赶紧回府去告诉夫人这事儿,可得另谋他途才行。   简亦非拉着彦莹就往慈心大师的静室闯,外边站着的小沙弥拦住了他们两人:“大师已经闭关,现在不见客,还请两位施主回去罢。”   “不行,我非得要见慈心大师不可!”简亦非目光灼灼盯住那小沙弥:“你去跟慈心大师说,我不见到他,我就不走!”   彦莹叹了一口气:“亦非,咱们回去,犯不着送银子给旁人。”   “不,我一定要改命,要不是咱们八字不合,到时候说不定会害了你。”简亦非手心有几分炙热,从他的掌心传了过来,一直传到了彦莹的掌心,她只觉得全身温暖,朝简亦非抬腿一笑:“亦非,我不信这个八字了,我们就信豫州城合的那个八字好了。”   简亦非惊喜的瞪大了眼睛:“三花,你想通了?”   彦莹眨了眨眼睛,睫毛上一颗泪水掉了下来:“只是若我真的无儿无女,你母亲肯定也会让你纳侧妃抬侍妾,那咱们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三花,你说的什么话!你生不了孩子也没事,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我早就说过,这一辈子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你难道不相信我?要不要我在菩萨面前再发个毒誓?”简亦非举起手来:“我简亦非在此发誓,若是今后……”   彦莹含泪将他的手拉住:“亦非,不用发誓,我相信你。”   只是不能要孩子……不能要孩子……彦莹的脑袋一片纷纷乱乱,或许不要孩子就能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第二百五十七章纠结   山风拂面,一匹白色的骏马驮着一男一女,飞快的在山间奔跑,前边的额少女面若春花,后边的少年俊朗英武,瞧上去真是一对璧人。   “三花,咱们再别提慈心大师给咱们算八字这事情了,原来在豫州城的时候,那相士给咱们算的八字,不是说佳偶天成?咱们又何必信那老和尚的话,什么大师不大师的,欺世盗名而已,我倒觉得豫州城那相士是大师。”   彦莹已经比原来放开了些,只是依旧还有些忐忑,不生孩子是一码事儿,可与自己的堂兄成亲,她还是觉得有一道坎。她有些羞愧,分明知道简亦非是自己的堂兄,可为何还能对他有那份男女之情?他坐在自己身后,在耳边呵出温热的气息,令她竟然有些心上心下的不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自己连道德伦理都顾不上了吗?   “三花,你怎么不说话?”简亦非现在倒是心情不错,一只手轻轻搂住了彦莹柔软的腰肢:“你竟然已经做了决定,就千万不能出尔反尔!不能生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不要孩子便是,或者到你姐妹那里过继一个过来,放在咱们名下养着。”   彦莹缓缓的点了点头,旁人的孩子与自己的孩子终究不一样,可她却没那勇气,敢拿孩子的一辈子去赌,她办不到,这对那个孩子也不公平。不如就按着简亦非说的,以后到姐姐妹妹那里过继一个来算了。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事儿暂时算是放下了,心里忽然舒畅了许多,将脸孔埋在一双手里擦了擦,泪痕已干——既然老天爷让她别无选择,那也只好勇敢去面对了。   回到铺子里头,生意很好,伙计们招呼着客人都快忙不过来了,彦莹从马上翻身下来,快步走到铺子里边,忽然间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一般,全身充满了力量。昨晚那种愁云惨雾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只有挣钱才能让自己精神奕奕,彦莹咧嘴一笑,自己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财迷,不仅自己喜欢挣钱,带着肖家几姐妹个个都奔跑在致富的大道上。   简亦非站在一旁,见彦莹脸上有了原来那熟悉的笑容,总算是放下心来:“三花,我现在去卫所,晚上再回来,你可不能不让我进门!”   彦莹朝他笑了笑:“你去吧,我等你。”   简亦非高高兴兴的离开了百香园,今日可真是将他吓了一大跳,那个该死的老和尚,竟然说那么凶险的话,害得三花差点要把他给扔了,幸亏自己意志坚定,这才让三花回心转意。简亦非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心中依旧在疑惑,自己要不要出些银子改了命,要不是三花心里总有个疙瘩。   骑着马慢慢往前边走了去,就见街角坐着一个人,小小的摊位前边挂着一幅布做的招牌,上头写着几个大字:“铁口神断”。简亦非勒住马,愣愣的看了看,那坐在摊位后的相士殷勤的招呼着他:“这位公子,看相算命,不准不要钱!”   简亦非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你真算得准?”   相士哈哈一笑:“我在这街道上给人算命看相十多年了,要是看得不准,还能在这里摆摊不成?”他偷偷打量了简亦非一眼,一瞧这位公子就是个愣头青,竟然还来问自己算不算得准,谁还会说自己算不准不成?   这算命看相,三分是从那《周易》里学来的,七分却是靠察言观色善于说话,只要摸准了那来看相算卦的人是怎么想的,顺着往他那边说,这算出来的东西不说别人相信十分,至少也有七八成准的。   相士瞧着简亦非的穿戴,又瞧着他那犹豫的神色,心里头想着自己可是来了金主儿了,怎么着也要从这公子口袋里掏些银子出来才是。   “这位公子,我见你骨骼清奇,气度不凡,日后定然会出人头地。再看你这眉间有隐隐黑气,却该是最近有所变故。”相士胡诌了两句,总要打点香饵将这条大鱼钓起来才是。   简亦非大惊,这相士怎么知道他与三花的事情有变故呢?莫非真是高人?他赶紧点头:“大叔,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是遭了变故。”   相士嘿然一笑,扭了扭脖子:“我看得出来。”这年轻公子眉头紧锁,看到自己摊位时两眼迷茫,忽然又亮了起来,说明肯定是有什么烦心事,想问个卦看看。这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事情,算不得什么神奇。   “大叔,我想要你帮我合个八字。”简亦非想了想,他倒要看看别人的八字批文是怎么写的,那老和尚说的话,他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和三花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怎么到了他嘴里就这般凄惨了。   原来是要合八字,相士摸了摸胡须,得意的笑了起来,这公子肯定是喜欢上哪位姑娘,家里头不让娶,他心中不甘,想看看两人的八字究竟合不合——就连人家姑娘的生辰八字都拿到手了,还挑剔什么!这公子的父母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相士心里想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自己可得将他们的八字说合得妥妥当当。   简亦非将两人的八字一报,相士掐着指头念念有词的算了一阵,忽然抬起头,两只眼睛里放光:“这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八字,再好也不过了!夫妻白头偕老,多子多孙,富贵无比!”   “真的?”简亦非瞪大了眼睛,这话怎么跟那老和尚的完全不同了?   “公子,我不会说假话,你只管相信便是。”相士心中叹气,刚刚他算了下,这对八字真是相合,那公子家里为了拆散他们两个,肯定是买通了人说他们八字不合:“公子,若是有人说这两个八字不合,肯定是骗你的,千万莫要相信。”   “大叔,你说得对,肯定是骗我的。”简亦非点了点头,伸手去摸荷包,忽然间就呆住了,他的银子全在三花那里,荷包里头只有十几个铜板呢。   想了想,他从腰间解下挂着玉珏:“大叔,我出来得急,没带银子,先将玉珏放到你这里押着,就回去取了银子给你。合个八字,十两银子够了吗?”   那相士听了打了个哆嗦,这富家公子出手就是阔绰,十两银子,够他好几个月的吃用了!他咧嘴笑道:“够了,够了!”   简亦非赶紧骑马回了百香园,彦莹正在指挥着伙计般东西上二楼,见简亦非又回来了,不由得十分惊奇:“你怎么就回来了?只怕是还没去青衣卫的卫所吧?”   “三花,给我十两银子好不好?”简亦非有些尴尬,摸了摸脑袋:“我欠了人家十两银子。”   “什么?”彦莹看了一眼简亦非:“你骑马踩伤人了?怎么好端端的忽然问着要十两银子?是要拿了去赔人家?”   “不是不是!”简亦非摆了摆手,嘿嘿的笑:“我刚刚请人给咱们合了八字,那看相的大叔说咱们这八字是天作之合,夫妻白头偕老,儿孙满堂!三花,你看看,就那老和尚说咱们八字不合,其余人合出来的都是好得不行。”   彦莹叹了一口气,取了一个十两的银锭子给他:“你再也莫要乱花钱让旁人去合八字了,我不信那慈心大师说的话还不成吗?”这十两银子赚起来也为难,偏偏简亦非全然不当一回事,大手大脚的给扔了出去。算命看相不就是嘴巴皮子一碰,几句话就能赚出这十两银子来,也就简亦非这呆子才愿意给。   简亦非拿了银子喜滋滋的回到了相士那里,把银子给他,将玉珏换了回来,走的时候还冲着那相士嘿嘿的笑了个不停,看得那相士都有几分莫名其妙,赶紧低头看了看那个银锭子,莫非那公子给的是假银子?他掂量了下重量,又用牙齿重重的咬了一口,看了看没有铅胎印子才放了心。   刚刚一到卫所,手下就向他禀报:“方才秦王派人喊简统领回王府去,说有事情找。”   简亦非皱了皱眉,不用说,肯定是他母亲又在闹着要他搬回秦王府去了。虽然之前在秦王府做了几年亲卫,可现在他一点也不想住回去,他觉得住到王府里,自己觉得全身不自在,一见着秦王妃,又觉得格外尴尬。   秦王妃死了儿子没多久,秦王就这般大张旗鼓的将母亲接回了秦王府,这让简亦非感觉非常不好。他宁可相信自己的父亲死了,母亲寡居在乡间,也不愿意见着母亲做为一个掠夺者,闯到旁人的家里,去破坏那份原有的安宁。   将心比心的想,若是母亲是秦王妃,她处在那样一个位置,她会是什么感觉?简亦非觉得自己不能再往秦王妃伤口上撒盐,尽量不在秦王妃面前出现。再说他喜欢跟彦莹住到一处,喜欢百香园中那无拘无束的气氛,一点也不喜欢秦王府里那阴沉的氛围。   只不过秦王喊他回府,他也不能不去,简亦非只能策马去了秦王府,出乎意料,他在主院里只见到了秦王与秦王妃两人。   第二百五十八章抗拒   主院的大堂前边站着两个打门帘的丫鬟,门口悬挂的琉璃珠串门帘不住的在晃动,一点点晶莹的倒影在地上跳跃着,时而扑到了人的脸上。两人偷偷的往屋子里瞧了瞧,用极低的声音道:“王爷……好像发火了。”   “可不是,声音都抬高了!”一个穿着淡红色衣裳的丫鬟眨了眨眼:“大公子把王爷给气坏了。”   “怨不得王爷生气,大公子一直不肯住回府里头来,这话传出去都不好听,大公子这不是在嫌弃咱们秦王府不成?”那穿淡绿色衣裳的丫鬟轻轻哼了一声:“我原先瞧着大公子很聪明,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如此,还真是傻。”   “快莫要说了,指不定谁就要出来了。”穿淡红衣裳的丫鬟拉了拉同伴,两人站在了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可两只耳朵却竖起来,尽力想听听里边在说什么。   秦王的脸黑沉沉的,就如锅底:“我已经派人问过了,你根本就没有在青衣卫的卫所住,为何不愿意回秦王府住?未必秦王府还不如百香园不成?”   简亦非大大方方道:“秦王殿下,百香园的东家是我的未婚妻,最近她遭人胁迫,所以我住在那里保护她。”   “为何还喊我秦王殿下?我是你爹,你该喊我父王!”秦王几乎要咆哮了,他有几分绝望,自己先后死了两个儿子,而这个儿子却不愿意认他,一直喊他秦王殿下,听起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旁边端坐着的秦王妃见着秦王那生气的样子,心中无比舒畅,现在她与秦王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在她最伤心难受的时候,秦王竟然将她的庶妹带回了秦王府,而且还抬了她做侧妃!这消息传回安国侯府,她的母亲安国侯夫人气得差点没有晕过去,捂着胸口一个劲的哼哼唧唧,当年竟然没有斩草除根。   当年以为这位庶妹应该会不在人世,或者不敢再回京城挑衅了,可没想到十八年后,她却带着儿子走进了秦王府,这让秦王妃实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偏偏每日里这个侧妃还要到她面前来不住的晃悠,借着请安的名头让她心里边不舒服。   秦王妃的手紧紧的抠住了座椅的扶手,牙齿咬得紧紧,她恨程思薇,更恨秦王,这个薄情寡义的东西,他从来就没有一份真心,对于旁人,他都只是利用。她瞧着秦王被简亦非气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十分舒爽,同时也颇感诧异,这程思薇的儿子,似乎对荣华富贵一点都不感兴趣,竟然坚持到外边住,不愿意住回秦王府来。   “未婚妻?”秦王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三个字吸引了过去:“什么未婚妻?你什么时候订亲了?”   “回王爷的话,亦非去年便已经订亲,婚期是今年的九月十七,只有四个月了。”提起自己的亲事,简亦非很高兴,笑眯眯的向秦王介绍起彦莹来:“我的未婚妻子是一个农家姑娘,她……”   “农家姑娘!”秦王气得鼻子都快歪了,怎么自己儿子这般死心眼?原来以为他身份变了,就会对那个什么农家丫头不闻不问了,没想到他还在与她来往!:“一个乡下丫头妄想要嫁进秦王府?这怎么可能?你赶紧将这门亲事给退了,我已经替你找了一门好亲事,等着过几日便派媒人去提亲。”   “退亲?”简亦非吃了一惊,他很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行,我这一辈子是要跟三花在一起的。除了她,我谁都不娶。”   “这婚姻大事可由不得你!”秦王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这是古来的道理,你休想自作主张!”   “王爷,你这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现在却说起什么父母之命来了,岂不是有些牵强?”简亦非听着秦王竟然不准许他的亲事,心里一急,那话便冲口而出:“我想我的亲事我自己可以做主,多谢王爷关心。”   “你……”秦王愤怒的看着简亦非:“即便你说我没有权力来过问你的亲事,可那严三小姐却是你母亲看好的,你不尊重我,难道也不尊重她?这么多年来她辛辛苦苦抚养你长大成人,你就不想想她的辛苦?”   “我会尽力去说服母亲,我一定要娶三花,王爷不必再劝我了。”简亦非站在那里,昂着头,一双眼睛清亮亮的,没有半分杂质一般,看得秦王有些退缩,他转过头去,气哼哼的对着秦王妃道:“过两日你去喊个官媒过来,给他去严尚书府提亲!是那位三小姐,你可别记错了!”   秦王妃本来好好的在看热闹,没想到事情忽然落到了自己身上,望着秦王气冲冲的背影,她嘴角浮现起一丝笑容来,没想到也有人能将他气成这样,真是大快人心。她抬眼望了望简亦非,见他还站在那里,脸上有着一丝愤怒的红色,心里微微一动,如果自己帮助他娶到了那农家丫头,既能扫了秦王的面子又能让程思薇倍受打击,这可真是一箭双雕。   她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轻声问道:“简统领,你是不是想娶那农家姑娘?”   简亦非点了点头:“那是当然,还请王妃不要替我安排媒人去尚书府提亲,我只喜欢三花,我这一辈子是要和三花过的,旁的女人,我一个都不要。”   秦王妃听了这话有些动容,她无奈的看了简亦非一眼:“可是你父亲却安排了我去做这事情。”   “王妃,我知道你心地善良,能不能放过我?”简亦非朝秦王妃行了一礼,直起身来,说得很是真挚:“我知道王妃现在肯定很讨厌我,毕竟因着我母亲做了这不光彩的事情。母亲是生我养我的人,我本不该这样说她,可亦非却觉得她实在做得不应该。所以亦非不愿意回秦王府住,更不愿意让王妃心里不舒服。亦非对那所谓的世子之位根本没有肖想,只盼着能早日辞了青衣卫的职务,帮着三花一起去种地做生意。”   “什么?”秦王妃微微动容:“你竟然不想做世子?”这天下还有这样的傻子?眼见着秦王只有他一个儿子了,他还不想做世子?只怕是故意这般说的。   “是,王妃,这是我的真心话,亦非一点也不想做那个世子,亦非只想着能跟三花一起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王妃若是觉得不放心,尽可以选收养王爷侍妾们的儿子,从小便养到膝下,到时候他肯定会将王妃当成他亲生的母亲了。等着那小公子长大,王妃便为他请立世子即可。”   秦王妃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来,简亦非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看来他早就这样想过了,他果然没有说假话,是真心真意在为自己打算,没想到程思薇这个贱人竟然还生出了这样好的儿子来,可真是歪瓜出好种了。   “既然你这般替我盘算,那我也投桃报李,替你想个主意。”豫王妃笑吟吟的朝简亦非点了点头:“你走近些,咱们小声说话,可别被旁人偷听了去。”   静妈妈赶忙走到大堂门口,伸着脖子看了看外边,将两个打门帘的丫鬟赶远了些:“蠢站在这里作甚?还不去给那些鸟喂点粟米!”   两个丫鬟正在探头探脑,被静妈妈一嗓子吼着缩了脖子飞快的往旁边走,静妈妈将门给关上,自己守在门口,一双眼睛不住的透过门缝往外边瞟。   “简统领,王爷已经交代了这件事情给我,若我不去做,王爷肯定会发脾气,到时候我也没办法,只能替你去尚书府提亲。而且若是你这样一味坚持着要跟那农家丫头成亲,对你那未婚妻也没什么好处,说不定王爷一生气,怕几个人将她捉了……”秦王妃抬眼看了下简亦非:“你应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简亦非打了个哆嗦,秦王虽然瞧着和气,但也不是没有做过那斩草除根的事情,秦王妃说的这话确实有可能发生。他的心立即提了起来,忽然间觉得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冷,还有一种想要拔腿跑回百香园去见彦莹的冲动。   “可是你也别怕。”秦王妃微微一笑:“我现在有个法子,就看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简亦非眼睛一亮:“还请王妃指点!”   “这事情,必须有一个地位高的,能压得住你父亲的人出面才来摆平。”秦王妃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见简亦非显得有几分着急,拿着茶盏盖子磕了磕茶盏口子:“我是你父亲的妻室,肯定不可能有那本领,要让他父亲不再反对,一定要是他害怕的人,你说呢?”   简亦非眼睛一亮:“我去找皇上!”   “错了,皇上又怎么会管你这些事情?指婚什么的,难道不该是皇后娘娘的事?”秦王妃将茶盏放到桌子上,慢慢的站了起来:“你母亲要进王府做侧妃,是要皇后娘娘点头的,如果皇后娘娘答应给你指婚,将那乡下丫头指了给你,那你父亲就没有办法了,只能乖乖听命,任凭着你去娶她了。”   “多谢王妃指点!”简亦非想了想,很是开心,王妃真是足智多谋,才这一会子功夫就想出了一个好点子:“明日我就去找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愿不愿意召见你还是一回事,但你也只能尽力去试试了。”秦王妃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冷冷的笑容,真希望这简亦非能求了皇后娘娘替他指了那个农家丫头给他做媳妇,到时候她可要好好看看程思薇那张脸,会拉长成什么样子!   ☆、95   阳光刚刚从云层里露出半张脸,点点暖暖的金色洒在碧绿的草地上,长乐宫院墙旁边的一排石榴花已经开出了鲜红的花朵,就像一团火般在枝头燃烧。宫墙大门那里站着两个宫女,正在相互簪着石榴花。   “这花儿簪到头发上边,显得人格外精神了。”一个宫女笑微微的望着同伙:“你头发真好,青鸦鸦的一片。”   那个宫女有些不好意思,低了低头:“不过是姐姐说得好听罢了。”   两人正在说话,就见那边跑来一个小内侍,手里攥着一张名剌:“青衣卫统领简亦非求见皇后娘娘,还劳两位姐姐通传一下,看皇后娘娘愿不愿意见他。”   “简统领?”一个宫女将名剌拿了过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皇后娘娘送进去。”   王皇后已经用过早膳,正由裁春扶着在园子里头散步,身边跟着莫忘姑姑。见宫女拿了名剌进来,有些奇怪:“怎么一大早的就有人要来见我了?”   低头看了下名剌,上边写的是青衣卫统领简亦非。王皇后轻轻“咦”了一声:“这不是秦王认回来的那个儿子?为什么还姓简?怎么没改姓名?”   莫忘姑姑在一旁想道:“娘娘,这改姓名不该是要皇上先赐了名字,然后等着吉日将名字记入皇室玉牒里边?哪里有这般快的。”   王皇后拿着名剌想了想,也笑了起来:“这倒也是,还得要先昭告祖宗呢。”她将名剌举起来凑到眼睛边上,见着上边还有几行字,很是诧异,这名剌上边一般就写官职姓名,很少写别的东西,为何这张名剌上边还写了好几行细细的字?   “裁春,你念念,本宫有些看不清楚。”王皇后将名剌交给了裁春:“看看上头都写了些什么?”   “皇后娘娘容禀,久闻娘娘心地慈善,众人都云乃是观音转世,救苦救难,亦非现有急事一桩,唯盼娘娘能出手相助……”裁春慢慢的念了下去,心中不由得好奇,这位简统领是怎么了,到底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竟然在名剌上头向皇后娘娘求助。   “什么?”王皇后颇为诧异,简亦非向她求助?   简亦非是秦王的儿子,也是她的孙子,他做青衣卫有几年了,自己在最近才见到他几面。王皇后对于这个半路跑出来的孙子,既觉得新奇,又有些陌生,不知道究竟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他才好。   忽然从陌生人变成了亲人,这其中的变化太快,快得王皇后还没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只不过单单从这人才来说,她还是比较满意简亦非的,武功不错,听说也有文才,在她的孙子里边,算是冒尖的了。   “娘娘,见还是不见?”裁春将名剌上的那些话给念完,把名剌交到那守门的小宫女手中,望了一眼王皇后:“若是娘娘不见他,便可以让他走了。”   王皇后沉思了下:“见罢,本宫闲着也是闲着。”   简亦非很快就来了,一声白色的长袍飘飘,瞧着十分抢眼,长乐宫里的宫女们都悄悄的在偷看着他,脸上飞起了红云:“真是一表人才。”   “见过皇后娘娘!”简亦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望着坐在那里的王皇后,心中充满了希望:“亦非今日求见娘娘,是有要紧的事情,还望娘娘莫嫌亦非吵扰!”   王皇后微微一笑:“起来罢,你是我的孙儿,何必说得这般客气!”见着简亦非站在那里,玉树临风一般,王皇后不由得心中有几分赞赏,这个孙子,是个不错的。   “多谢娘娘宽厚!”简亦非见王皇后十分和气,心中绷得紧紧的弦松了些:“娘娘,我是想来求娘娘给我指婚的。”   “什么?”王皇后吃了一惊,没想到简亦非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说到指婚,难道不是秦王或者是秦王妃过来求她指婚,哪里有自己跑过来求指婚的?她望了望简亦非,见他神色焦急,微微一笑:“亦非,你且说给本宫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又为何如此着急,闯到长乐宫里来要本宫给你指婚?”   “娘娘,我去年就与一位姑娘有了婚约,可秦王殿下一定要我将亲事退了,另娶他人,亦非不愿意,可又没办法违背秦王殿下,只能求皇后娘娘开恩给我指婚,这样秦王殿下就不能逼我了。”简亦非抬手作揖:“还望娘娘成全!”   王皇后生了几分同情,难得遇着一个情投意合的,若是就这样罢手,那也是可惜。“亦非,你原先订亲的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为何你父王一定要你另娶他人?可否是家世不合?”   “皇后娘娘,我以为两情相悦才是最重要的,家世什么,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三花虽然是农家姑娘,但我与她心心相印,已经发过誓今生一定要娶她为妻,而且还派了媒人提了亲,就连成亲的日期都定下来了。”简亦非诚挚的望了王皇后一眼:“还请娘娘成全。”   王皇后吸了一口凉气,莫怪秦王要让简亦非另娶他人,原来他那未婚妻竟然只是个农家姑娘,这身份也太不相称了。可瞧着简亦非那坚定的神色,她又有几分为难,易得无价宝,难觅有情郎,这里有个情比金坚的男子,自己莫非还要去拆散这一对不成?   “亦非,不如这样,你不必将亲事退了,同时也聘了你父王说的那家小姐,本宫给你做主,两头大,断然不会让那小姐欺负到你自己挑的那位妻室身上,如何?”王皇后叹气,本来这平妻就要比正妻地位低,可是现在瞧着两边都不可能让步,不如就她来做个和稀泥的,将这事儿这般摆平就是。   “娘娘。”简亦非大急:“我这一辈子只娶三花,旁的女人我都不要!我们说好了,要两个人过一辈子,我不会再有旁的女人。”   “什么?”王皇后更是吃惊:“你只娶一个?以后不会再抬姨娘侍妾?”   简亦非坚定的点了点头:“我有三花一个就够了,不必再看旁人。”   “噫,这世间竟然还有这般痴情的男子!”王皇后不由得赞了一声,这大周的高门大户里头,谁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养着?简亦非现在的身份是秦王的儿子,她的孙子,到时候肯定也是会有不少女人的,可没想到他竟然一个都不要!王皇后不由得对与简亦非订亲的那个姑娘感兴趣起来:“亦非,你的未婚妻是谁?本宫想见见她。”   “娘娘。”简亦非有几分着急,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见三花?莫非想将她抓起来,一顿板子打死?他哀求的望着王皇后道:“三花忙得很,恐怕没时间。”   莫忘姑姑在旁边呵斥了一声:“娘娘想见她,是她的福气,哪能推三阻四!”   简亦非耷拉着脑袋,小声道:“百香园里忙得很,她真的忙不过来。”   “亦非,你别担心,我没别的意思,就只是想见见她,看她配不配得上你,若是能配得上,那我就给你指婚。”王皇后看出了简亦非的担心,和蔼的笑了笑:“你别想太多。”   “真的?”简亦非眼睛发亮,激动得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头:“多谢娘娘,多谢娘娘!”直起身子来,他脸上露出了快活的笑容:“娘娘,我跟你说,是我配不上三花,不是三花配不上我,你见了她就知道了!”   “莫忘,派人去传那个姑娘进宫来,本宫要见她。”王皇后将身子靠到椅子里,缓缓舒了一口气,忽然像想起什么来一样,口中喃喃道:“百香园?怎么有几分耳熟?”   旁边裁春笑微微道:“娘娘,您给忘了?上回豫王妃进宫来见您,不是带了两只百香园的烤鸭,还有红油罐头?”   “哦,对,我说怎么这般耳熟呢。”王皇后笑了起来:“原来是百香园的东家,这般心灵手巧,难怪招人喜欢。”   “娘娘,那时候豫王妃还念了那姑娘写的两首诗,您还夸着说好呢。”裁春笑着道:“奴婢给誊写的,只觉得这诗写得真不错,熨帖得很哪。”   “嗯,你一说我便记起来了。”王皇后点了点头:“一首是咏桃花的,一首咏蔷薇的,是不是?”   简亦非站在那里,听着王皇后这般说,心中欢喜,高高兴兴道:“娘娘,你见了三花就知道了,她真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姑娘。”   王皇后见他那副着急的样子,微微的笑了起来:“那姑娘好不好,本宫自然知道看,你且别这般卖力夸奖她。”   简亦非低头应了一声,忽然间又心上心下起来。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只要王皇后指婚,秦王才没有法子再来逼着他娶那严三小姐。一想着那严三小姐,简亦非就暗自叹气,她找旁人不行,怎么非得黏上自己?京城里那边多贵家公子,何必总是盯着他不放!   第二百六十章饮品   百香园里人来人往,不少人赶着早在挑新鲜菜蔬,彦莹正与伙计们一起笑盈盈的招呼客人。御膳房里那几位采买的内侍又来了,这可是大主顾,彦莹赶忙向他们推荐田庄里新出的菜蔬:“这个该没见过罢?最新出来的,叫做茭瓜,肉厚多汁,很是爽口。”   那内侍摸着茭瓜笑了笑:“那就买些回去。”   伙计听了连忙搬了一筐往外边马车上搁:“一筐子四十斤,我们都已经称过了。”   跟宫里就是好做生意,他们根本就不讲价,到时候赚得比自己还要多。彦莹正低头在那本子上签字,就听外边有人尖声细气道:“百香园的东家是谁?快些出来!”   抬起头来,彦莹瞧着几个人站在门口,穿着一样的衣裳,脸色白净,瞧着与御膳房这些内侍有些相似。正在疑惑,就见御膳房那几位走了过去与他们打招呼:“福禄,今日你怎么来这里了?”   “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要这百香园的东家进宫觐见!”那内侍望了望柜台里站的赵掌柜,心中琢磨,该不是东家他爹罢?瞧着他生的这模样,旁边站着低头写字的闺女肯定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刚刚长乐宫里出来人说要他们来百香园传懿旨,几个人好奇,打听了下,那宫女告诉他们说,秦王新认下的儿子向皇后娘娘求指婚,姑娘是百香园的东家,几个人一路上还懿旨在议论这事儿,没想到一个做生意的竟然有这般本事,将那简统领迷得头昏脑转。可现在见着赵掌柜,就觉得他那闺女怎么配得上那英俊的简公子!   彦莹笑着从柜台那边走了出来:“几位大哥,皇后娘娘要见我?”   “你就是百香园的东家?”几个内侍打量了一番,这姑娘生得真水灵,瞧着跟柜台后边站着的她老爹完全两张脸,肯定是随了娘。   “我就是。”彦莹点了点头:“皇后娘娘有什么事情要见我,你们可知晓?”莫非是自己卖的烤鸭好吃,皇后娘娘想要她进宫去做给她吃不成?   “你别问这么多,跟我们走就是。”几个内侍指了指停在街边的马车:“去了就知道了。”   去就去,谁怕谁。彦莹迈开步子就往车上走,几个内侍嘀咕了一阵子:“这位姑娘,你还是去换件衣裳罢?”一件花布褂子,下边是一条淡蓝色的裤子,怎么瞧着都不是去见皇后娘娘的样儿。   彦莹笑了笑:“我又不是那高门大户的小姐,平素穿的都是这样的衣裳,再换也是褂子裤子,几位大哥,咱们就别耽搁时间了。”虽然豫王妃给自己做了好看的丝绸衣裳,可彦莹觉得完全没必要,自己穿得再华贵,还能比过皇后娘娘去?不如就让她见着这般质朴的自己。   几个内侍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好吧,就这样进宫去。”反正他们只管传话,到时候皇后娘娘高兴不高兴,他可管不着,难不成还要自己出钱去给这丫头买套好看的衣裳?自己又不是傻子。   马车跑得飞快,不多时便到了后宫,内侍们送了彦莹到了长乐宫门口:“快进去罢,莫要让皇后娘娘等久了。”   彦莹跟着守门的宫女往里边走,她能感觉到两个人正不住在打量着她。她微微一笑,昂首挺胸,你们想看就给你们多看看,没有什么好害羞的。两个宫女见了彦莹这模样,知道她发现自己在偷窥,两人的脸瞬间红了一片。   跨上汉白玉的台阶,一步步的往上走,彦莹见到一旁朱红色的廊柱,主殿有很多扇雕花格子门,只开了两扇,从外边往里边看,就能见着闪闪发亮的鎏金铜兽壶,还有大幅的云母屏风,这皇宫果然是气派得很。   由宫女们引着进去,彦莹无师自通的给王皇后行了个大礼,这礼节全是来自前世电视剧里的画面,她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总之行礼就对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嘛。   王皇后瞧着彦莹有板有眼的给她行礼,落落大方,没有一点小家子气,不由得也是惊讶,没想到这乡下丫头竟然有这般气度,真是让人不可小觑。   “民女恭祝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彦莹双手贴在地上,额头轻轻触及手背,慢慢将头抬起来,一双明亮的眸子望向了王皇后,就如那夜空里灿灿的星辰,让这间大殿无形中亮了几分。   “你就是亦非说的那位肖姑娘?起来罢。”王皇后颇感兴趣的望着彦莹,刚刚在等她来的这一段时间里,简亦非已经向她说了不少彦莹的事情,能干,会种田,会炒菜,会做生意,还会想出不少好点子来王皇后听着简亦非这般卖力的夸奖彦莹,只觉他是在吹嘘,可现在才见了彦莹一面,她便心中赞叹,这肖姑娘一瞧就是个聪明灵秀的,从那双眼睛就看得出来。   “回娘娘的话,民女姓肖,家中排行第三,阿爹取了个名字叫三花。”彦莹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恭敬敬站直了身子:“不知道皇后娘娘传民女进宫,有什么事情吩咐?”   一路上想了许多可能性,进了主殿见着简亦非,彦莹顿时明白,肯定是简亦非找皇后娘娘来指婚了。没想到这呆子忽然就开窍了,竟然想到这一招。彦莹望了一眼简亦非,朝他眨了下眼睛,简亦非也望着彦莹使劲的笑,看得王皇后不胜唏嘘。   这是多好的一对儿,瞧上去赏心悦目,十分相配。虽然说那肖姑娘是农家丫头,身上穿的是花布衣裳,可她站在那里,一点都不觉得土气,反而觉得有一种生气勃勃。王皇后朝彦莹点了点头:“我早听说京城里有个百香园,那东家有不少新奇点子,百香园里卖的东西都是大周最新样的,今日见了才知道,原来是这么机灵的人,这才能做出这般好吃的东西来。”   “娘娘过奖了,三花不过是嘴馋,心里想着吃新鲜东西,所以就会不停的去试。”彦莹见着王皇后似乎很感兴趣,笑着道:“三花最近琢磨了些新东西,不知道皇后娘娘想不想品尝,这还没在百香园卖的。”   “什么东西?”王皇后听了有几分心动:“肖姑娘做的肯定好吃。”   “是夏日喝的饮品。”彦莹望了一眼站在王皇后身边的莫忘与裁春:“请娘娘指派个人带民女去御膳房。”   彦莹打算在百香园增加新品,夏日的饮料,只是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到哪里去弄冰块。前世有冰箱,一点都不难,拿了格子去制冰就行了,可大周哪有这样的设备?她问了下赵掌柜,才知道有些富贵人家中开了冰窖,就是专供消夏用的。房间里放个盆子,堆一盆子冰,说是能去暑气。   听到赵掌柜这般说,彦莹去豫王府问了问,豫王府果然有个大冰窖,豫王妃听说她准备做新品,二话不说,让王府里每日给她送了一些过来备用,还说要出钱给她在百香园后院挖个冰窖出来。   彦莹听了赶紧拒绝,她不想让豫王妃再替她操心了,自己已经赚了不少银子,应该有能力挖个冰窖了。谁知请了那匠人来问,才知道建个冰窖竟然要差不多上万两银子,她很没骨气的又接受了豫王妃的施舍,到了三伏天,每日由王府送两盆子冰块过来。   彦莹已经研制出了差不多二十来个品种,各色水果奶昔、沙冰刨冰,还有冰激凌,今日她打算做水果奶昔,毕竟王皇后年纪大了,这胃恐怕受不了太大的刺激,奶昔比较温和,而且老年人也该喜欢吃那甜的东西。   裁春没有带她去御膳房,长乐宫有自己的厨房,彦莹进去先问了下有哪些水果,御厨带她去看了下,欢喜得彦莹目瞪口呆,她竟然见到了芒果!这不是在海南那边才有的?为何在这皇宫里见到了?而且还很新鲜的样子,黄澄澄的一片。   芒果奶昔,就是它了。   彦莹将芒果先洗干净,然后去皮,将果肉切成一块一块的,因着大周没有榨汁机,一切只能自己手工来动了,御厨们见着她拿着筷子不住的在搅拌着,都有些好奇:“肖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好吃的。”彦莹拿着汤匙筷子不住的搅拌着,将芒果肉打得碎碎的,拿着筷子一挑,就见一条橙黄色的细丝慢慢的滴落了下来,她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拿起准备好的牛奶,和几块小冰块。彦莹另外又调了一点蜂蜜,因着蜂蜜是利脾胃,对于老年人养生来说是佳品,然后再加入一点切碎的果肉,将奶昔搅拌匀称,装在精致的瓷盏里边,洁白的细瓷映着金黄的奶昔,颜色分明。   这奶昔若是放到冰窖里头搁置小半个时辰,能稍微冻住便更好吃了,可彦莹怕王皇后不能吃太冰的东西,就这样将奶昔端了过去。   “娘娘,这是芒果奶昔。”彦莹托着盘子,跟了裁春回到了主殿,将那盏奶昔放到了桌子上边:“要不要民女先来试试?”皇宫里戒备森严,王皇后肯定不会乱吃别人送来的东西,彦莹拿着汤匙舀了点奶昔,望着王皇后,看自己需不需要以身试毒。   “肖姑娘,裁春是本宫信得过的,她一直陪在你身边,本宫还不相信她?”王皇后笑了笑:“裁春,你跟着肖姑娘忙了这么久,本宫赏你先尝一口。”   彦莹听着暗自叹气,这宫里头的弯弯道道就是多,王皇后分明还是让裁春试了食物,却还打着赏赐她的名头,唉,要是一辈子都要生活在宫里,实在也太累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大悦   黄澄澄的芒果冻看上去软乎乎的,静静的躺在小汤匙里,就如一幅松松堆起的群袂,逶逶迤迤的在那里,轻轻的颤抖着。裁春将小汤匙拿起来,尝了一口,眼睛倏然睁大,嘴里有一种奶香,伴着酸酸甜甜的味道,从喉咙里咕嘟一下的溜了进去。   她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那瓷盏里的芒果奶昔,心中有些遗憾,原来这东西这样好吃,自己没有多舀出一点。王皇后见着裁春的脸瞬间便光亮了,心里有几分好奇:“裁春,这东西很好吃?”   裁春点了点头:“娘娘,奴婢从来没吃过这般好吃的东西,酸酸甜甜,十分可口。”   “端过来,本宫来尝尝看。”王皇后听了这话,更是迫不及待,伸手指了指那瓷盏:“瞧着就很好看。”   尝了一口,王皇后的眉毛抬了起来:“果然味道好。”看着站在旁边神态自若的彦莹,她有几分好奇:“肖姑娘,你这东西是怎么做成的?”   “娘娘,刚刚御厨们都看着我做了,以后娘娘要是想吃,尽可以让御厨们做给娘娘吃就是了。”彦莹欠了欠身子:“娘娘,三花能不能讨个恩典?”   王皇后笑吟吟道:“是你跟简统领的亲事?”   彦莹摇了摇头:“娘娘,我想我们两人的亲事,简统领应该已经给您提了,要是我重复提,娘娘听了岂不是觉得厌烦?三花想要求的恩典是,请皇后娘娘给三花写一块百香园的招牌,这样三花也好拿回去宣扬宣扬。”   亲事她一点都不着急,既然王皇后找她来问话,肯定已经有了一定的意向,否则的话,她只不过是一个乡下丫头,凭啥进了皇宫?现在瞧着王皇后吃得愉快,趁机提出要她给百香园题字,这可是一块金子招牌,连皇后娘娘都称赞的饮品,京城那些勋贵们,肯定会趋之若鹜,自己卖一两银子一杯都会有人来喝。   原来她早就有计划要做饮品的生意,现在看起来,豫州城的百香园只能做新鲜饮品卖了,那冰块实在难弄,成本太大,豫州还没那么高的消费能力,而这京城就不同了,富贵人家多得是,一条街数过去,就见琉璃瓦连在一处,高高低低的山墙里忽然见着飞檐画角,一派繁华景象。   京城里边有不少钱多人傻的纨绔子弟,若是能得了王皇后的墨宝,那些纨绔们肯定会慕名而来——彦莹眼角弯弯如新月,那岂不是会收钱收到手软?   王皇后将那芒果奶昔吃完,心满意足的伸了伸腿:“肖姑娘,你这东西做得实在不错,本宫心情大好,就给你题个字罢。”   “多谢娘娘!”彦莹大喜,行了个大礼,她可真是运气好,将这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裁春与莫忘姑姑赶紧取了文房四宝过来,王皇后站起身来,拿着笔,稳稳当当的写了三个大字:百香园,又吩咐莫忘姑姑拿了自己的凤印过来,端端正正的在下边盖上了一个红色印章。   等着墨迹干了,莫忘姑姑将宣纸卷了起来交到了彦莹手中:“肖姑娘,恭喜你,心想事成了。”   彦莹朝王皇后笑了笑:“还不是娘娘心地仁善?以后三花做出什么新品来,一定先捧过来请皇后娘娘品尝。”   王皇后慈祥的笑了笑:“你铺子里生意忙,也难得这般来来回回跑,若是做出了新的东西来,就让御膳房的人通个气,派个御厨去你那里学学就够了。”   “多谢娘娘体恤!”彦莹心中想,自己不过是说句客气话儿,没想到皇后娘娘一听就知道了这意思,不过她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依旧笑嘻嘻道:“民女实在没想到,皇后娘娘近日会是这般体贴人的!”   简亦非在一旁站了很长一段时间,见着彦莹的饮品得了王皇后夸奖,一颗心才落了地,现在见着王皇后又赐了招牌给彦莹,更是高兴,趁着王皇后被彦莹的话捧得欢欢喜喜的时候,他也在一旁开口:“娘娘,那亦非的要求,娘娘答应不答应?”   王皇后瞧了瞧彦莹,又看了看简亦非,点了点头:“你们两人情投意合,又是郎才女貌。倒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若是要将这名好的一对拆散,本宫也于心不忍。莫忘,替我去秦王府下懿旨,本宫要将百香园的肖姑娘赐婚给秦王府大公子。”   简亦非听了王皇后的话,激动不已,猛然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高声呼喊:“皇后娘娘圣明!微臣不胜感激,以后定然好好为皇上皇后娘娘效力!”   彦莹心里头直叹气,这呆子,马上就将自己卖身了,不是说要辞官的?怎么就变成了好好为皇上皇后娘娘效力了?不过念着他现在激动,冲口而出,也不去计较了,以后再慢慢想法子跟这宫廷脱了钩才是。   “起来罢。”王皇后见着简亦非那模样,觉得实在好笑,这简统领真是直肠子的人,看起来自己是做了一桩大好事,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这般相配的一对儿,本来就该在一起的,若是硬逼着他娶不喜欢的女子,只怕是人间又多了一对怨偶。   裁春将彦莹与简亦非送出了长乐宫,满脸带笑:“肖姑娘,你便安心罢,到时候娘娘也会有懿旨到百香园去的。”   彦莹从荷包里摸出了一个银锭子往裁春手中塞:“多谢姐姐照顾。”   裁春笑着将那银锭子接下,一边低声道:“哪日我跟娘娘告假出宫,到你百香园来喝刚刚这个东西。”   “姐姐看得起,是三花的荣幸。只不过宫里的御厨手艺可能会更好一些罢?”彦莹见着裁春一脸的不屑,不由得有几分惊奇:“姐姐,莫非我说得不对?”   “他们?快莫要提了。”裁春撇了撇嘴:“一直就是那么写菜式,根本就没有新鲜货色,吃来吃去的,都腻了。娘娘每日里瞧着那单子,都不知道想吃什么。”   彦莹想了想,笑了起来:“下次姐姐给我送张宫里的菜谱出来,我瞧瞧还有些什么新鲜菜是娘娘没吃过的,下回再请姐姐替我引荐下,我来做给娘娘吃。”   “那就真是太好了,肖姑娘做的菜肯定也很好吃。”裁春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来:“肖姑娘,你要不要司珍局给你做个将果子打成浆汁的东西?我瞧着你拿筷子汤匙打浆,实在有些吃力。”   “司珍局?”彦莹眼角一亮:“他们能做?”   裁春微微的笑了起来:“司珍局乃是天下的能工巧匠共聚之处,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做各类精致的东西,只要你能想出来,他们就能做出来。”   彦莹激动得都快要屏住了呼吸,天哪,还有这么好的一个机关,这真是百香园的福音!她大力的点着头:“要要要,还请姐姐帮忙,替我定制几样东西。”   榨汁机是做饮品最重要的东西,前世用的都是电动产品,现在这机械产品若是能做出来,至少能比手工榨汁打浆要快了两三倍不止,这样就能节约时间与人工了。彦莹向裁春行了一礼:“多谢姐姐指点,三花到时候另有重谢!”   宫里的宫女姑姑们,很多都要终老宫中,她们没有子嗣,也没有别的念想,只怕唯一能安慰她们的就是银子了。前世她看过一本宫女回忆录,里头就详细的对宫女们的心理做了分析,其中就提到收银子的事情。虽然她们拿了银子也没太多用处,可这却成了一种心理寄托,似乎银子拿得越多,就会觉得越安全。还有一些宫女是存了心思要出宫的,所以也趁着在宫里的时候拼命的积攒银两,等着出宫以后就可以去做富家婆,少不得有人会要来巴结奉承。   彦莹拿不准裁春是属于终身宫女还是会出宫的,但她知道,裁春肯定也是个爱银子的,自己刚刚给她银子,她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连一分推托都没有,这说明她素日里头肯定是拿惯了的。彦莹朝裁春笑了笑:“我等姐姐的信儿!”   裁春微微点了点头:“没问题,全包在我身上!”   出了宫门,简亦非将马拉过来,抱了彦莹翻身上马,彦莹见着后宫门口的那些将士们都在往这边看,忽然也有些羞怯:“亦非,人家在看我们!”   简亦非哈哈一笑:“我抱我媳妇,关他们什么事?爱看就去看呗!”得了王皇后的懿旨,现在他心里头十拿九稳,再也不怕秦王和他母亲吵着要他去娶那严三小姐,所以这举止也放肆了一点。   彦莹坐在简亦非前边,心中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柔情,在这带着蔷薇花香的五月,她与自己心爱的男子同乘一骑,在这京城繁华的街道上穿越而过,这是一种最最平淡又最最真实的幸福。她的手轻轻握住了简亦非的,小声说了一句:“亦非,我不放开你,你也不放开我,咱们就这样一直在一起。”   这句话本来说得很小声,可简亦非是习武之人,耳力比一般人要好,听得清清楚楚。他俯下身来,轻轻在彦莹耳边道:“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第二百六十二章接旨   王皇后的懿旨在下午便到了。   彦莹正在铺子里忙活,就听外边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一个伙计探头看了看,就见一队仪仗正朝这边走了过来,最前边是几面旗帜,中间是鼓乐,只是那些人好像跟寻常人有些不一样,与那御膳房来买菜的内侍们有些相像。   那仪仗到了百香园门口停了下来,朱雀街上的行人顿时都停住了脚,好奇的往这边看了过去。就听领头的一个人尖着声音道:“皇后娘娘懿旨到,百香园的东家肖三花,速速出来接旨!”   彦莹从柜台后边奔了出来,皇后娘娘的懿旨可来得真快,她都没想到下午就会过来。她赶紧摸出了一个银锭子放到为首的那个内侍手里:“这位公公,我从未接过懿旨,还请教我该怎么做?”   那内侍笑眯眯的瞧了她一眼:“赶紧摆香案。”   赵掌柜和伙计们抬了张小条几出来,又将关帝爷龛位前边的那小香炉拿了下来,权做了一个香案,彦莹带着百香园里众人跪拜在地,就听着那内侍拿着一张黄绫缎子,开始抑扬顿挫的念了起来:“大周皇后娘娘手令:兹闻京城百香园肖氏三花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本宫闻之甚悦。今秦王长子简亦非年已十八,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肖氏三花待宇闺中,与秦王长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秦王长子为妻,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周围的人听了方才明白,原来是皇后娘娘赐婚给这百香园的东家!一个商户之女,竟然攀上了秦王府的长公子,这可真是一件令人眼珠子落了一地的事情。大家不住的往彦莹身上瞄,个个低声道:“百香园这东家,实在也是运气好,竟然能嫁进秦王府去。”   彦莹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双手接过那份懿旨,站起来朝那内侍道:“请公公回去禀告皇后娘娘,她老人家的仁善,我这一辈子都记在心里,以后会做出更多好东西进献到皇宫。娘娘给我百香园题的字,我一定用金粉镶嵌在招牌上边,用碧纱笼的罩子给罩着,时时勤拂拭,让过路的人能见到皇后娘娘的墨宝。”   那内侍嘿嘿笑着:“那是当然,皇后娘娘给铺子题名,这还是头一遭,可见你有多么得皇后娘娘宠爱。”   “皇后娘娘给百香园题名了?”周围的百姓都吃了一惊:“这百香园可真是了不得!”   彦莹笑着指了指百香园外边临街的一架梯子:“各位父老乡亲,六月的时候,我百香园会开发新品,楼上是冰饮烧烤专供,若是大家不了解,过几日百香园会有宣传单子,大家来买东西的时候可以拿一份回去瞧瞧。”   站在一旁的内室看得目瞪口呆,这肖姑娘太会利用时机了,拿着接旨的机会都好好将百香园宣传了一番。不过这百香园确实也算是在京城里做出名气来了,现在京城勋贵宴请宾客,饭桌上没有百香园的烤鸭,都会觉得自家的饭菜不够丰盛。还有那各种新鲜的菜蔬,旁的地方都没得卖,只有百香园才有,也不知道究竟怎么种出来的,另外那些罐头,不管是下饭的小菜罐头,还是那水果罐头,样样好吃,就连一般人家,都会攒着银子买一罐两罐回去解馋。   彦莹笑嘻嘻的将内侍送走,转身开始设计起宣传的纸来,这大周没有前世精致的印刷技术,最多套印几种颜色,就像前世那些门神年画的颜色一样,粗糙得很,可是她也没办法,条件有限,只能尽量设计得合理一些,让那宣传单子看上去清爽一点。   饮品可以分成几大类,一类是鲜榨果汁,一类是奶昔,一类是沙冰刨冰,还可以做各色奶茶。她已经贴着左边的墙修了个楼梯上去,楼上隔出几间雅座,另外的全设计成小圆桌,这样比较不占地方。   烧烤与麻辣烫,她准备到后院搭个棚子,这样就不会把楼上弄得烟熏火燎,而且还能节约空间。彦莹在后院也弄出了一架楼梯,从后边开个门,烧烤与麻辣烫就从这边送过去,方便又快捷。   百香园做的都不是大宗买卖,可别小看了这些东西,小买卖成本低,客流量大,利润也就高了。彦莹拨拉着算盘珠子哗啦啦的响,等着豫州那边送了后山的水果过来,又是一笔大生意,她要不断改良这果树品种,让水果卖相更好,味道更不错,卖的价格也就更高。   田庄这边今年她早半个月带着几个打下手的嫁接了一批果树,桃子梨子李子这些今年是赶不上趟了,苹果倒还是可以见到成效。她找了几丘沙土,种上了西瓜、甜瓜和香瓜,等着天气一热就可以收了。   西瓜耐旱,不耐湿,只要温度适中,日照充足,即便没有人照管也能长得飞快,她准备花大力气培植出前世见到过的橡皮西瓜来,这种西瓜放在室内,在自然条件下能贮存三个月不变质,京城这边约莫要七月底八月初才能吃到成熟的西瓜,若是能研制出这种西瓜来,十一月都能吃到新鲜西瓜,那她就可赚大了。   彦莹拿着笔不住的写着,旁边赵掌柜伸着脖子看得莫名其妙,都不知道她究竟准备做什么,他心里头琢磨着,东家这脑瓜子可真是厉害,里边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稍微动动脑子,那赚钱的主意就出来了。   天色慢慢的暗了起来,街道上的行人也急急忙忙赶着回家去弄晚饭了,彦莹总算是将最近要做的事情列了一份表出来,感觉到无比轻松。她看了看百香园里边,只有两个客人还在凉菜摊子前边站着,铺子里瞬间空荡荡的一片。摆在中间放菜蔬的筐子都空了,就连一片菜叶都看不到了,伙计们正将筐子拿去后院,准备洗干净晾着。   “肖姑娘!”门口传来焦急的声音,彦莹转脸一望,就见李妈妈站在那里,夕阳给她整好镀了一层金边,她的眉目看不大清楚,黑乎乎的一团。   “妈妈今日怎么来了?”彦莹赶紧迎了过去:“可是王妃想要吃烤鸭了?”   李妈妈一把抓住了彦莹的手,压低了声音:“王妃请你过府说话。”   彦莹心中顿时明了,豫王妃肯定是听说王皇后赐婚的事情,她沉默了一下,望着李妈妈的眼睛道:“我不时的去豫王府,不大好罢?”能躲避就躲避,其实她心里也是充满了矛盾,既对将来有着向往,可有些恐惧不安。王皇后下懿旨,只不过是让她无路可退,只能被推着勇往直前罢了,其实从心底里,彦莹觉得自己这做法很不妥当——简亦非是自己的堂兄,怎么能和他成亲?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王妃有重要的事情找你。”李妈妈一脸焦急,她得了这个信儿也是震惊,简直不敢相信王皇后竟然会下这样的旨意,肖姑娘怎么能嫁给简亦非呢?这是绝对不行的!豫王妃更是慌乱,在屋子里不住的走来走去,团团乱转:“妈妈,你快些去将肖姑娘喊过来,我有话要叮嘱她。”   彦莹见着李妈妈那神色,知道自己不去的话,豫王妃肯定会一个人在府里着急,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好罢,我去。”   豫王妃站在屋子中央,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见着彦莹走过来,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肖姑娘,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赐婚?”   彦莹点了点头,故作轻松道:“我原以为我与亦非身份悬殊,是不能在一起的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去求了皇后娘娘赐婚,也多亏王妃原先替我向皇后娘娘美言,皇后娘娘赞我聪明能干,又有文才,配得上亦非。”   豫王妃这时懊悔得恨不能将舌头给咬断,自己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来还想给女儿去推销百香园的东西,一时得意,多夸赞了几句,没想到却被皇后娘娘记住了,竟然还给她赐了婚,而那个赐婚的对象却是她的堂兄!   她紧紧的抓住了椅子背,一身的汗,她有几分绝望,要不要将十五年前那事情说出来?可若是说出来,那么她就会身败名裂。豫王妃望着彦莹,眼中有说不出的痛苦,这可真叫一步错,步步错,到了现在,情况已经无法扭转了。   “三花多谢王妃体恤。”彦莹见着豫王妃那痛苦的神色,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只能安抚她,除此之外没有旁的法子:“王妃,有些事情我们瞧着可能是不太好的,可焉知这事情会不会有所好转?只要我们两人情投意合,其余的有什么重要?都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我不想就这样与他错过。”   豫王妃怔怔的望着彦莹,耳边回响着那句话:“只要我们两人情投意合,其余的有什么重要?”反复咀嚼,好像倒是有几分道理。她缓缓问道:“你与那简公子,真的是情投意合心心相印?”   彦莹点了点头:“是。”   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妈妈,你别拦着我,我要见我母亲!”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门帘一晃,就见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从外边奔了进来,原来是许宜轩回来了。      ☆、96   许宜轩这大半年长高了不少,原先在豫州的时候,他只比彦莹高小半个头,现在却已经高了差不多大半个头,快长成大人了。他头上束着紫金冠,身上穿了一件深紫色抽纱的外袍,里边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衫,腰间系着一根腰带,带上镶嵌着无数宝石,下边垂着一快玉佩,长长的红色流苏垂到了膝盖处,随着他的脚步不住的飘拂着。   “母亲母亲,我听说皇后娘娘给我师父赐婚了!”许宜轩兴高采烈的走了进来:“我要送什么贺礼才好哪?”这话刚刚说完,他便发现背对着他站着的彦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肖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   她深深的烙在他的心底,即便只是见着她的背影,他也知道是她。许宜轩站在那里,忽然间有些出不过气来的感觉。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漠视简亦非与彦莹成亲的这件事情,可没想到见着彦莹,这才感觉到其实自己还是有些难过。   彦莹转过身来,朝许宜轩行了一礼:“多谢许世子,还惦记着给我送贺礼。”   许宜轩瓮声瓮气道:“我当然要送贺礼了,我是你大哥嘛……你怎么又喊我许世子了?还不赶紧喊大哥?”   彦莹笑了笑:“许大哥,我一时疏忽,又给忘了。”   豫王妃站在旁边,看着许宜轩的一双眼睛只盯在彦莹身上,心中忽然一动,若是肖姑娘能嫁给许宜轩,那……她的眼睛亮了亮,一种说不出的冲动让她脱口而出:“肖姑娘,其实除了简公子,世上还有更多的好男子,例如说……”   彦莹见着豫王妃那神色,如何不知道她的意思?她连忙打断了豫王妃的话头:“王妃,则会世上确实有很多的好男子,可我的心却只记挂着亦非一个,王妃不必多虑,我与他肯定会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两人白首不相离。百香园事情多,我也不打扰王妃了,暂且别过,等着有新品,我再来王府做了给王妃品尝。”   “哦……”豫王妃怅然的站在那里,见着彦莹那坚定的神色,知道事情无法扭转,只能低声道:“那肖姑娘快些回去罢,要好好照顾自己。”   彦莹弯了弯腰,行了个半礼,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许宜轩见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心里有一种浓浓的惆怅,喜欢她却只能将那感情放到心里,极力压制着,想将那份情转化为真正的兄妹之情,真是一件难之又难的事情。   “轩儿,你不是很喜欢肖姑娘的?为何你不开口去说?”豫王妃望着站在面前的许宜轩,顷刻间有些许愤怒,简亦非都敢闯到皇宫里找皇后娘娘下旨赐婚,他怎么就缩头缩脑的不敢放手去做?要是他求到赐婚,自己也不要这般担心了。   许宜轩惊讶的转过脸来,脸上浮起了一丝丝红晕,这青葱少年被说频了心事,忽然就尴尬了起来,他不敢直视豫王妃的眼睛,低声道:“母亲,肖姑娘喜欢的是我师父。”   “她喜欢你师父,你难道不会去将她追过来?现在皇后娘娘下了懿旨,你就没机会了!”豫王妃皱了皱眉,辛辛苦苦将这个儿子养大,结果养成了这样的人,就连自己喜欢的女子都不知道去抢夺,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若是他能与肖姑娘成亲,那可是一举两得,既能避开肖姑娘嫁她堂兄的问题,又能听着肖姑娘喊自己母亲。   “母亲,这样不好,师父喜欢肖姑娘,肖姑娘喜欢师父,我怎么还能在中间去破坏他们?”许宜轩摇了摇头,满心感激,母亲对自己真好,知道自己喜欢肖姑娘,即便是她出身农家,她都愿意接纳她,可是强扭的瓜不甜,他怎么能强迫肖姑娘嫁给自己:“母亲,喜欢一个人,便应该是喜欢她幸福,难道不是吗?既然肖姑娘喜欢的是我师父,我又何必去苦苦强求?只要他们两人过得惬意,那我也就心安了。”   豫王妃吃惊的望着许宜轩,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竟然这般为别人着想,实在有些不敢相信。原本以为他是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公子哥儿,有时候会闹些小脾气,有时候还会骄横,可没想到去豫州别院住了一年,竟然会变了这么多。   这大半年来他开始用心读书,不再是那般顽劣,豫王似乎也越来越喜欢他了。而今日他说出的话,实在让豫王妃太震惊,他宁可自己不开心,也希望肖姑娘开心——这种想法实在让豫王妃感动。她望了许宜轩一眼,点了点头:“轩儿,你长大了。”   许宜轩咧嘴笑了笑:“师父他们的日子早就定好了,九月十七,咱们得好好盘算着送份什么大礼给他们。”   豫王妃点了点头:“母亲自然知道,你不用担心。”她慢慢的坐了下来,心里头忽然平静了,没了原来那般焦躁,只要自己女儿过得开心,自己还去管那么多作甚,堂兄又如何?旁人又不知道他们是堂兄妹!豫王妃咬了咬牙,决定将这件事情这般放过,她想要看着自己女儿高高兴兴的,不能再让她觉得难过。   “母亲,你送的礼是代表豫王府送的,我可要单独再送一份,你可别忘记了。”许宜轩叮嘱了豫王妃一句,这才大步走了出去。院子里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香味,好像她依然还在那里,许宜轩走在那青石小径上,低头望了望地面,那里有一根红色的绳子,他弯腰捡了起来,这是彦莹扎在头发上的。   拿着那绳子饶在指尖上,许宜轩心中有朦朦胧胧的期待,这是她故意留给自己的吗?一根红色的头绳,就如他那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感情,那般不起眼,可颜色依旧艳丽。他将红头绳紧紧的攥在手里,望了望月亮门,那里早就没有伊人踪影,可他却仿佛还能见着她窈窕的身姿。   “肖姑娘,我不会打扰你的,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就安心了。”许宜轩叹了一口气,朝那月亮门走了出去,青莲色的暮霭冉冉,将他笼罩住,让他的身影与那暮霭模糊成了一片,再也分不出来。   秦王府此时又是一种气氛。   秦王看着那道供在香炉后边的懿旨,一言不发。秦王妃见着他那张沮丧的脸,心中暗自高兴,自己给简亦非出了这个主意,也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本以为皇后娘娘是不会赐婚的,可没想到王皇后竟然赐婚了,而且动作还这般快,快得让她简直没有预料得到。   懿旨传了过来,秦王与程思薇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秦王妃却开心得几乎要合不拢嘴,只要这两人难过,她就心里高兴,她静静的坐在主座上,瞥了一眼程思薇,嫉妒得咬了咬牙。   这个庶妹也只比她小了三四岁,可却保养得宜,瞧着不过是二十多岁的人,而她看上去就是实打实的四十来岁了,若是两人一道出去,指不定旁人还会以为她们是母女俩。秦王妃见着那张熠熠容光的脸孔,心中实在有些愤怒,自从程思薇进了秦王府,秦王连续几天都窝在她的院子里,王府里头那些见风使舵的,都赶着往侧妃娘娘那边讨好去了。   自己决不能让让独宠后院。秦王妃攥紧了拳头,她要去弄两个美人进府,要分去秦王的宠爱,而且还要将她们的儿子养在自己膝下,到时候与那jian人的儿子争世子之位。虽然简亦非说他不想做世子,可焉知他那狐媚的娘会不会替他谋这个位置?自己可要先下手为强,抬几房侍妾,一来显得自己大度,再来也是希望能有个儿子,刚刚出生就抱过来当自己的亲儿子养着,自己下半辈子也就有了指望。   “王爷,这下可是没办法了?”程思薇望着那张懿旨,愁得眉毛都解不开:“难道非儿一定要娶那个乡下丫头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皇后娘娘下的懿旨,你还想抗旨不成?”秦王有些怫然不悦,这个节骨眼的时候,他怎么能做违抗父皇母后意旨的事情?说实在话,他开始只不过是想通过亲事来拉拢严尚书罢了,可严尚书是个老狐狸,轻易不肯表态,即便是娶了他女儿,他也未必会站到自己这一边来。   当然只能是接旨照办亲事了,简亦非娶了那个乡下丫头也好,以后想做什么也手脚轻快,不像自己,娶了安国侯府的小姐,有时候想法脾气,还得掂量一二,这王府里多少侍妾不能生儿育女,肯定有她的一份功劳,就连前不久自己那个小儿子夭折,说不定也是她的手笔。   那日风大,可她偏偏坚持要玉美人抱着儿子去给许宜信送葬,小儿子回来以后就感了风寒,不肯进食,终日啼哭不止,请了好几个大夫看都只是说风寒所致。可开了药给他服下,一点起色都没有,反而身子越来越差,捱了半个月,两只小脚一蹬,也跟着他哥哥去了。   秦王站了起来,沉着脸吩咐秦王妃:“赶紧准备办亲事,可莫要怠慢。”   秦王妃笑容满面:“这个不用王爷吩咐,我自然知道,刚刚已经让人去将那园子打扫出来,明日就喊人过来重新粉刷装修。”   “那就有劳你了。”秦王朝程思薇看了一眼:“思薇,回你院子去罢。”   程思薇怏怏不乐的站了起来,委委屈屈的看了一眼秦王,这才慢慢朝外边走了去,她走得很缓慢,那条路似乎到不了尽头一般,到处都是灰茫茫的一片。   第二百六十四章新婚   二楼上边已经快装修好了,墙壁刷得粉白,柜台刷成了绿色与白色相间的格子,瞧上去十分清新可人。彦莹摸了摸那墙壁,这些日子阳光好,已经干透,过几日就能开业了。   二花五月十五与肖经纬完婚,才过了三日就嚷着要到京城来帮她打理铺子,彦莹有几分哭笑不得,二花这敬业精神也太强了,怎么着也该过了一个月再说,要不是肖经纬会怎么想呢。她回了一封信去肖家村,嘱咐着二花到六月中旬再过来:“至少也得全了姐夫的面子,你要是这么早就过来,别人该怎么想姐夫呢。”   许是这封信在路上拖沓了,二花没接到信,在家里等了几日,终于按捺不住,与肖老大与肖大娘商量着:“三妹一个人在京城,肯定很忙,瞧她忙得连我成亲都没来得及赶回来就知道,总要个打帮手的才好。”   肖大娘点了点头:“那是那是,我这心里头不放心哩,都快三个月没见着她,心慌慌的。你去了也好,帮着她招呼着生意,让她别那样累着。”   肖老大吭吭赫赫道:“你跟经纬说了没有哇?你们成亲才半个月咧,就撇了他一个人去京城?这样怕是不好。”   二花耸了耸肩:“我和他说了,他已经答应了,爹,你被担心!”   实际上二花是这样更肖经纬说的:“经纬,我到家里头呆着,你就不能安心看书,这究竟是为什么?”   肖经纬从书里抬起头来:“没有啊,我很用心的在看书。”   二花嘿嘿的笑:“八月就要秋闱了,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用功看书,不要三心二意,不要老是想这想那的!”   肖经纬的脸上泛起了红色:“二花你说得对。”新婚燕尔,他总忍不住想要拉着二花坐到一处说话,说着说着两人就黏糊要一块去了,确实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哩。   “所以,为了让你更专心的学习,我准备过几日就去京城。”二花笑嘻嘻的望着他:“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过几日就去?”肖经纬呆住了,他跟二花才成亲七八日,好日子才开始,他才开了荤,食髓知味,每晚没二花在身边就有些睡不着,现在二花竟然告诉他,马上要去京城!顷刻间,肖经纬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可怜巴巴的望着二花,心中呐喊着:“媳妇,留下来多陪陪我吧!”可也只是在心里头想一想,却不敢开头说出来。   二花朝着肖经纬点了点头:“是,我过几日就要去咧,你到家里好好温习功课,以后没有人打扰你,你会更专心一些。”   肖经纬悲愤的摇了摇头:“二花,你在我身边我觉得好踏实,你留下来好不好?”   二花扑到肖经纬面前,两只手捧住了他的脸:“肖经纬,我在你身边肯定会吵得你看不成书,那你还去考个啥?你可是考过两次了,这一次一定要考过!”她将脸贴了过来,重重的咬了下他的耳朵:“听话!”   肖经纬被二花强悍的气场给镇住了,只能呆呆的点了点头:“我听话。”   “这才乖。”二花笑嘻嘻的亲了肖经纬一口:“你要想想,只要你考过秋闱了,你就能来京城找我们了,到时候我去送你参加春闱,等着你高中进士。”   二花说的话很有煽动性,一双手又在肖经纬身上摸来摸去的,弄得他有些心猿意马,不住的点着头道:“好好好,你到京城等着我。”一边急急忙忙将脸凑到二花的脸边:“那让我来亲亲你。”   “吧唧”一声,二花重重的亲了肖经纬一口,他立即便云里雾里的弄不清头脑,咧嘴傻笑着:“二花,你身上好香哩。”   二花也不出声,“噗”的一声将油灯吹灭,拉着肖经纬便往床上滚:“我过两日就走了,这些日子好好陪陪你。”   肖经纬被二花威逼利诱,最后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临别送着二花上马车的时候,眼泪差点流了出来。肖来福瞧着他那恋恋不舍的模样,笑着推了推他:“咋这神情呐,二花不过是去京城帮忙,你也不用这样垂头丧气的嚒。”   肖大娘有些歉意,这才成亲半个月,女儿就走了,倒把女婿一个人扔在家里,可她也没法子,三花那边她也不放心,只能叮嘱着肖经纬:“经纬,你搬去百香园与你姐夫住到一处,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肖经纬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看着马车慢慢的没了影子,这才拖着身子往家里走了去,扳着手指头算了算,还得有三个月才能见到二花,不由得悲从心中来,捏了捏口袋,里边有一张纸,被手一捏,哗啦啦的响着,从口袋里将那信纸拿了出来,看了看上边,是二花写的一句话:“你快些到京城来,等着你。”   把那纸贴在胸口,肖经纬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以后每天拿着这张纸看看,也就跟见着二花一样了。   彦莹没想到二花竟然这么快就来了京城,那日她刚刚从田庄回来,到了百香园坐下还没歇口气,就听着外边有人喊“三花”,抬头一看,就见着二花站在那里,咧着嘴在笑。她以为自己出现幻象了,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二花,没错儿。   “二花,你咋来了呢?我不是写信让你慢些过来?”彦莹快步走了出去,见着外边有一辆马车,上边装着不少的货:“送了水果过来?”   “可不是?我一个人来也是来,带一车货也是来!”二花指了指那个赶车的把式:“这是来福大哥给介绍的吴大叔,赶车赶得老好了!”她一竖大拇指:“我坐了这么多日马车,一点也不觉得累!”   彦莹朝那吴大叔笑了笑,招呼伙计赶紧出来搬水果,一边问二花:“后山的果子味道怎么样?是不是要比去年大些甜些?”   二花瞪大眼睛不住的点着头:“是是是,那果子比往年大多了,他们都说是你施了法,在那些树枝上吹了吹气,这果子才又大又甜。”   彦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亏你们也想得出来!没见我带着他们将树上都插了枝子?那才是原因!有些树上应该结出不同的果子来了吧?”她将桃树与李树嫁接在一处,就能得出一种新品种,边桃边李,瞧着既像桃子又像李子,黄里透红,颜色鲜艳,吃起来水分足,又甜,将桃子与李子的优点都结合在一处。   “是的,那李子树长出一些不同的果子来了,味道真好。”二花指了指那竹筐里黄澄澄的一大筐子:“从来没吃过这果子呢。”   彦莹笑了笑:“以后还有更多你没吃过的。”她在田庄里也嫁接了一些果树,只是京城气候不如豫州,气温升得慢,雨水也少,估计种出来的果实没有豫州那边的好,她也只暂时先慢慢来,熬上两三年,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豫州头一年的效果。   二花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块招牌,她扯了扯彦莹:“三花,我刚刚还想问你咧!这招牌你怎么用金粉给烫了字儿?还用这绿色的纱笼子罩着,这也太费钱了吧?你赚了再多的钱也不能这样乱花!”   “二姐,这块招牌可不简单哪,上边的字是皇后娘娘的墨宝!”彦莹哈哈一笑:“皇后娘娘写的字,当然要好生爱惜,要不是怎么对得住她的恩典!”   “啥啥啥?皇后娘娘写的字?”二花掏了掏耳朵:“你莫要吓我!皇后娘娘能给咱们百香园写招牌?”   “真没骗你。”彦莹指了指招牌上边:“我最近将二楼装修了下,准备卖皇后娘娘都喜欢喝的饮品。你来了刚刚好,我就可以提前开业了。”   二花激动得全身打哆嗦,一把抓住彦莹不放:“三花,我没有做梦吧?皇后娘娘喜欢喝你做的饮品,她来你百香园看过了?你做给她喝的是什么?”   彦莹笑着拖了她往楼上去:“皇后娘娘怎么会出宫?我进宫给她做了一次而已。至于是什么东西,你来瞧瞧就知道了。”   走到二楼,有两个伙计正在将摆东西,见着彦莹带着二花过来,赶紧喊了一声“东家。”彦莹指着柜台上放着的那个榨汁机:“帮我打几个水果,就用刚刚送来的梨子。”   伙计应了一声,去取了几个雪梨上来,削了皮切成块,放到那盆子里头,用手摇着那个手柄,就听见盆子里有呜呜的响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转着。二花好奇的望着那个盆子:“三花,这是啥子?瞧着怪好玩的。”   “这可是花了大钱买过来的。”司珍局做这东西,并没有收多少银子,可光是塞给裁春的谢仪,差不多去了三十两,彦莹心道,羊毛出在羊身上,总要在顾客身上回本。   早两日她发了宣传的单子出去,那些大户人家的管事出来采买,也客客气气的用一个银角子压住宣传单子请他们带回去给咱家的公子小姐:“这可是皇后娘娘钦点的饮品,她老人家喝了都说好,看看贵府的公子小姐们要不要尝尝,我们这百香园二楼已经装修好,不久就要正式对外开放,只是地盘小,一次不能来太多人,想过来尝鲜,可以先来预定。”   宣传单子发出去,效果显著,才过了三日,就有二十多户人家来预订了,五两银子的订座费甩出来毫不手软,彦莹看着自己那狭小的二楼犯了愁,这些大户人家恐怕都是要包间的,自己才隔出几个小包间来,这二十多户都要分时辰安排才行。   第二百六十五章 宝盆   二花守在柜台旁边,看着那伙计做山楂雪梨汁,她瞧着那盆子打开,刚刚放进去的雪梨已经成了一团浆,不由得惊奇的张大了嘴巴:“三花,三花,你这个是什么东西哪?怎么放了雪梨进去,打开盖子就成这样了?”   彦莹笑了笑:“这是榨汁机,我请皇宫里司珍局的大师给做的。”   “什么?皇宫?”二花的脑袋嗡嗡的响:“三花,你现在能随随便便出入皇宫了?”   “想得美,我就去过一次,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替我去司珍局定的。”她笑着将那山楂雪梨汁捧给了二花:“你尝尝,只是今日没去豫王府拿冰块过来,少了个味道了。”   二花拿着汤匙舀了一些尝了尝,不住的点着头:“又酸又甜,真好喝。”   “若是加了打碎的冰块就更好喝了。”彦莹叹了一口气:“只可惜自己没有那个本钱,挖不出冰窖来。”   “冰窖?”二花想了想,摇了摇头:“豫州城里,只怕是豫王府别院才会有冰窖吧,其余府上谁肯花大本钱挖个冰窖,就只因为夏天太热,要拿冰块放到屋子里头?”   “是呀,正因为挖冰窖要大价钱,所以我这里的冰饮品价格都贵。”彦莹指了指二花手中的那山楂雪梨汁:“若是这个加了冰,就要卖到一两银子一盏了。”   二花的手晃了晃,差点没有抱住茶盏:“一两银子一盏?这也太、太、太贵了!”   “京城里有钱的人多,完全不是豫州那些人的格调,你等着开业就知道了。”彦莹笑了笑,她才不怕没有人来喝呢,这京城里到处都是大官儿,谁家不是家财万贯?不少酒楼随随便便一桌饭就是上百两银子,哪里像在豫州城里,就连如意酒楼,一桌收五十两银子,那都是很少见的,那些菜肴肯定是很少见到的珍稀。   远的不说,就拿百香园的生意做个比较就知道了,她的烤鸭买二两五钱一只,比豫州城要贵了整整一两,可却卖得供不应求,现在一日至少能卖七八十只,有时候加傻瓜预订要卖到上百只去。而那些红油罐头水果罐头和菜蔬,她也统统涨了价,但却没见别人说价格贵了,掏钱出来很是大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这饮品可是材料难得,若不是有豫王府的冰窖供应冰块,她要从旁人那边拿货,光只是那些碎冰,成本怕都要四五钱银子,还有水果也要钱,再加上人工铺面租金这些都算到里边,自己收一两银子真心不贵。   二花将信将疑:“真有那么多人会来喝?”   “可不是?”彦莹带着她走到窗户旁边,打开窗户门让她往后院看,那边搭着个小棚子,下边有一个烧烤架子,还放了一个炉子,上边搁着一个大桶子。二花一见倍感亲切:“还卖烧烤与麻辣烫?”   “是,到铺子里弄把铺面弄脏了,索性放到院子里边,这样就显得干净整洁多了。”彦莹带着二花往后院走了去:“我得让秀文秀珠去收拾一下屋子,我都不知道你今日就过来了……姐夫,他没说什么吧?”   “他能说什么?我说要来京城给你帮忙,他就说好。”二花说起这话来,脸不红心不跳,彦莹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二姐,我看姐夫是妻管严,你说一他不敢说二,你说往南去,他就不敢往北!”   二花挺了挺胸:“那是他自己找来的,我可没让他被我欺负。”   彦莹瞧着二花那欢快的神色,心中也替她高兴,找了个听话的如意郎君,那倒也是人生幸事。走到后院里边,秀文正在花圃里浇水,见着彦莹带着二花过来,赶紧放下瓢走了过来:“肖姑娘,来客人了?”   “这是我二姐,她来给我帮忙的。”彦莹朝秀文笑了笑:“麻烦你与秀珠去将我旁边那屋子收拾一下,我二姐以后就住那里了。”   秀文赶紧弯了弯腰:“肖二姑娘安好。”   二花瞧着秀文的背影,有些纳闷:“三花,你咋用上丫鬟了?”   “那是豫王妃派了两个丫鬟来帮我的忙,才不是我用上了。”彦莹叹气:“你看我是那种用得上丫鬟的人吗?”   “其实用丫鬟也没事,咱们给她银子,她帮咱们干活,不就跟肖家村的人一样,都是帮工,只是丫鬟这名字不同一些罢了。”二花抬眼看了看屋檐底下,见那里晾着一排衣裳,其中有男子的长衫,不由得咋舌:“难道……你这里还住了男人?”   “当然。”彦莹落落大方的承认了:“简亦非住在这里。”   “三花,你们还没成亲哩!”二花很是紧张,朝三花肚子上瞄了一眼:“可千万要注意,别在成亲前肚子就大了,说出去多不好听。”   彦莹又好笑又好气:“二姐,你想到哪里去了?上次有人要算计我,简亦非为了保护我才住进来的。”   “那现在怎么还没走?还想骗我!”二花洋洋得意,伸手拍了下彦莹的肩膀:“还想到二姐面前耍花招,你以为二姐是没见过世面的?告诉你,二姐好歹也是过来人,还看不穿你这点小心思?”   “二姐,你想哪里去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彦莹笑着摇头:“昨日他便已经搬回秦王府去了,这衣裳是昨日秀文她们洗了晾着,还没干,他没带走。你只管放心,肯定不会有你想的那种事情发生。”   “搬回秦王府?”二花只觉奇怪:“他不是做了青衣卫统领?怎么又要搬回秦王府做亲卫?不是说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倒好,越活越回去了。”   “二姐,不是这样一回事。”彦莹苦笑一声,上次写信寄回去的时候,她还不知道简亦非身世,这次寄信回去倒是说了下简亦非是秦王的儿子,皇后娘娘给他们两人赐了婚,可二花已经动身了,没有赶上看那封信,不知道也不奇怪。   彦莹简单的将事情一说,二花听了眼睛瞪得溜圆:“他竟然是秦王的儿子?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吧?许宜轩是豫王的儿子,现在这简亦非又变成秦王的儿子了!那你……”二花看了看彦莹:“你以后是不是要做世子妃了?”   “我可不想做那劳什子世子妃,天天被关在王府里边,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彦莹苦了一张脸,一提到这事,她心里头就不舒服。简亦非住在百香园好好的,结果皇后娘娘懿旨一下,秦王心里头不痛快,就坚持让简亦非住回王府去:“哪有天天黏在百香园的?对你那未过门的妻子来说也不好,少不得坏了名声。”   彦莹很想冲到秦王面前去叫上两句:“我一点也不在乎,这名声不名声的都是虚的,我与亦非是皇后娘娘赐婚的夫妻,谁敢非议我?”   可无奈她摸不到秦王面前去,简亦非又很替她着想,听着秦王提到要顾及她的名声,还真就答应了搬回秦王府去住,故此昨日他便来了趟百香园,与彦莹道过别就搬了回去,这让彦莹觉得很惆怅,看起来两个人还得分开三个多月了。   关于这婚后的生活,彦莹现在有一种说不出的焦虑,不仅仅是因为简亦非这身份的问题,更多的是她能不能还有现在这样自由。按着大周的习俗,父亲母亲没有死,儿子就不能带着媳妇到外边单过,除非是家里头分了家。彦莹一想着要跑到秦王府过那深居简出的生活,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她倒宁愿简亦非不是秦王的儿子,她也就可以过得自由自在些。   那些高门大户里的夫人小姐,每日被关在园子里头,到外边走一趟,还得请示当家的主母,这也实在有些不方便。她有百香园要管,田庄那边也要她去做指导,那些温室里的秧苗早些日子已经插下,她还要观察,稻子杨花的时候还要想着去找大株的稻株进行杂交,争取能培植出更好的水稻品种来。果园里嫁接过的果树,她也要及时关注,还要想法子培养,苗圃里的花卉没有她怎么行得通?还要那些施的肥,大周只有自然肥,前世那些磷肥钾肥都还要自己重新摸索着去制造,没有现成的可以用——这么多事情可以做,她每日忙得喘气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可能安安心心的坐到院子里头,赏赏花,听听闲话就将日子打发了?   二花见着彦莹眉头微锁,拍了拍她的肩膀:“三花,你别担心了,现在有我来啦,可以帮你分担些任务了。”   彦莹朝着二花点了点头:“那倒是,这里你可要上心些了。”   成亲以后的事情,成亲以后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那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简亦非与自己能心往一处使。还能被秦王府一道围墙给困住不成?彦莹嘴角一乔4,赚钱乃是第一大事,先想想这饮品店开业的事情比较合算。   第二百六十六章新品   京城六月的天已经开始热了起来,春裳已经褪下,那薄薄轻软的夏衣似乎遮掩不住满园春色,街头上走着的大姑娘小媳妇,忽然间就动人了不少。远远望过去,京城的街道上色彩缤纷,鲜艳得如那园中簇锦的花朵。   百香园门口一地红色的鞭炮屑子,不少人站在朱雀街上围观:“百香园今日是怎么了?为何又放炮仗了?”   “百香园二楼今日开业,听说专做小吃,好似有什么冰品,价格贵得吓人,一盏要一两银子!”有拿了宣传单子看过的人很懂行情:“一两银子一盏,你们吃得起吗?”   “一两银子一盏!”周围的人惊呼了起来:“这么贵!”   在京城里头,寻常人家一个人到外边做一个月事情,最多也挣不过五六两银子,要拿一两银子来喝一盏饮品,那可不是疯了?看起来百香园这二楼,自己是无缘上去的了,家中没有金山银山,谁敢上楼去?   “这倒也不算贵,你想想看,这大夏天要弄冰块来做饮品,那成本不高?想要吃好东西,不花钱怎么行?再说它还有便宜的哪,里边时候烧烤麻辣烫啥的,好像就很便宜,只要十五文一串,看上去很好吃。”有人拿着宣传单子指指点点:“直接从百香园里进去,那后院就有烧烤与麻辣烫的小棚子哪,咱们去尝个鲜!”   “好嘞,好嘞,一两银子一盏的东西咱们出不起价格,十多个铜板的没问题。”一群人簇拥着从百香园那边进去,奔到了后院。   后院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一道墙壁将后院分成了两半,月亮门紧紧的关着,在百香园的铺面与那月亮门之间,搭出了一个小棚子,里边放着几张桌子,靠墙还有几张烧烤架子也麻辣烫的桶子。   众人在桌子旁边坐下,有伙计笑嘻嘻的过来:“几位要吃点啥?先点了单子,我们这就现做现卖,赶热吃新鲜,味道好!”   众人瞄了瞄,见那摊位后边站着一个小娘子,不过十七八岁模样,身段窈窕,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手里拿了一把漏勺,正冲着他们笑:“客官,麻辣烫与烧烤都好吃,不如每样来几串尝个新鲜?”   这小娘子笑得可真好看,不少人赶紧喊了伙计过来:“给我来几串这个,两串羊肉、一串烤馒头、一串韭菜和一串口蘑!”   “好咧!”伙计应了一句,很麻利的将价钱算了出来:“客官,六十个铜板!”   接了铜板在手里,那边烧烤摊子上头已经上了串子,就见红红的木炭上吐着淡蓝色的火苗儿,舔着那一串串的东西,冒出阵阵白烟,那小娘子拿着扇子扇了扇火,又用刷子刷了些东西到那一串串的烧烤上头,就见那火苗“呼“的一声就蹿了起来,她拿着一杯水倒了过去,那火苗儿又瞬间灭了。   不一会儿就闻到了一阵香味,大家都眼巴巴的瞧着,就见一个碟子端了过来,上边摆着几串东西,粘着孜然粉,还有红色的辣椒,看着养眼,闻着也香。   刚刚点单的那一位,拿起一根竹签子,看了看,好奇的咬了一口,他咂吧了下嘴巴:“这味道可真好,真鲜!“   二花站在摊位后边道:“这当然好吃,我妹妹在家里捣鼓了好久才想出来的!”   旁边的人听说好吃,一个个都嚷着:“我们也要点单,伙计快过来!”新鲜东西总得尝个味道,没银子去百香园的二楼,至少也在后院尝过鲜味了。   那个伙计登时忙碌了起来,赶忙记下单子、收钱、接送东西,跑来跑去,似乎都没歇过脚。这时二楼上边的窗户忽然被推开,有人朝下边喊了一句:“下边卖什么东西?闻着怪香的,给小爷送些上来!”   二花一抬头,就见许宜轩在窗户边上露出了半张脸,不由得惊喜万分:“许世子,你怎么过来了?”   许宜轩朝她眨了眨眼睛:“肖姑娘有了好吃的东西,我自然会要过来!你那烧烤麻辣烫,给我每样烤十串送上来!”   二花擦了一把汗:“许世子,你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哇!”   “小爷带了朋友过来,就怕他们吃着觉得好吃,会少了呢!”许宜轩翘了翘窗户:“你便放心罢,我就算吃不下也会不会少你一个铜板!”   “许世子说的什么话呢?”二花快活的笑了笑:“就算许世子不付账,我也要做了给你吃哇,咱们都是什么交情!”   坐在后院吃东西的人都惊奇的睁大了眼睛:“上头是哪家府上的世子爷?竟然到百香园来吃东西了,啊哟哟,这可真是了不得!”   “世子爷又算什么?京城好几家王府,不少世子,可皇后娘娘,普天之下却只有一个!”有知道这百香园一些事情的,满脸不屑:“皇后娘娘喝了这百香园肖姑娘做的饮品以后,就亲自给百香园写了字,现在百香园的招牌,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墨宝!皇后娘娘都夸这个好喝,人家才有底气卖那般贵!”   楼上的雅间里头已经全部坐满,彦莹没想到现在才是巳时,就有这么多人往百香园来了。幸亏她将预定的二十多户人家给分了下时间顺序,否则这铺子里可真是人满为患了。   许宜轩带了国子监的一些学友过来,彦莹见着那么一大群人,心里头暗道,这许宜轩肯定是带着人翘课了,不知道那国子监的博士见着空了一半的教室会作何感想。只不过她很高兴,许宜轩带来的这些人,很多会是她潜在的顾客,多多益善。   国子监里有两种学生,一种是通过自己刻苦努力考上去的,另外一种就是像许宜轩这种富贵人家的子弟,靠着祖荫就直接能进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彦莹心中暗道,许宜轩结交的这些人,多半和他一样,是靠着家里头的门第吃饭的。   瞧着走上来的这一群,都是锦衣华服,只有一个穿得寒酸点儿,不知道为何也跟着这群公子哥儿在混。彦莹笑着迎了上去:“许大哥,你怎么这时候就来了?现在该还是上课的时候呐。”   许宜轩哈哈一笑:“我们将博士请到了这里,他在这里给我们上课!”   那个穿得寒酸些的中年男人脸上有羞赧之色,彦莹心里立刻明白,肯定是许宜轩将那博士给哄着一起出了国子监。她朝那男子微微点头:“原来是博士过来了,失敬失敬!博士这授课的方法颇为有趣,寓教于乐,这真是得了孔子真传!”   那男子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带着学生逃课的理由,他挺直了身子,脸上露出笑容来:“姑娘说得对,这乃是寓教于乐。”   彦莹带着这群人走到了雅间,一个雅间坐不下这么多人,幸亏她装修的时候用了灵活的折叠式,将两个雅间的中间用屏风式样的木板进行隔断,若是人多,就可以将中间的木板推到两旁,两个雅间便打通成了一个。   伙计们忙忙碌碌将两张桌子拼到了一处,成了一个长条形的桌子,又将杯盏摆上,这才垂手退了出去。彦莹望了一眼坐在桌子旁边的一群人,笑着道:“许大哥,你们要吃些什么?我这就给你们去做!”   许宜轩摆了摆手:“你瞧着做了过来便是,别问,你做的东西,连皇后娘娘都时候好吃,哪样都成。”   彦莹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那群太学生瞧着彦莹的背影,一个个都惊讶不已:“我们也早听说了百香园的东家手艺了得,可今日才知道竟然是个年轻姑娘!”   “你们也真真是孤陋寡闻!”许宜轩叹了一口气:“这肖姑娘炒菜的手艺才真是好,我一直想着要劝她开家酒楼,那就可以经常吃到她炒的菜了!”那一羊三吃、酸笋炒肉末、麻辣豆腐、斑鸠松子汤……许宜轩咂吧咂吧了下,今年一定得想法子劝肖姑娘开个酒楼才行,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能就藏着掖着只给师父吃呢?   “听说皇后娘娘给这位肖姑娘赐了婚,是秦王府的长公子,不知是真是假。”有个人疑惑的发问:“本以为秦王府的长公子怎么会看得上一个做生意的,今日见着肖姑娘才明白,原来生得这般貌美如花,难怪秦王府那长公子喜欢。”   “那是我师父!”许宜轩洋洋得意:“他身手可好,他跟肖姑娘,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这句话说出来好像很喜气,但他心里却有些酸,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滋味。   “原来如此,是你做的大媒吧?”有人笑嘻嘻的调侃许宜轩:“他们可得好好感谢你才行!”   “可不是吗?他们真要感谢我呢。”许宜轩笑得满不在乎,极力压制着心中隐隐的痛。他不敢再肖想什么,只能默默注视着她,她过得好,自己也就开心了。   那位博士摇头晃脑道:“这可真是成人之美呀,许世子做了一件大好事。”   “客官,冰品来了。”伙计托着一个大茶盘,上边放着一盏一盏的东西,慢慢的走了进来,他走得很慢,一两银子一盏,他的手都有些发抖,生怕自己将那茶盘给打烂了。      ☆、97   一色翠绿的琉璃盏,上头雕刻着花朵,仿佛浮现在水面上,瓣瓣低垂,活灵活现。琉璃盏里堆出了雪白的冰沙,伴着各色的果汁,有黄色有白色还有绿色,有些上边还搁着暗红色的山楂点缀,分外好看。   一盏一盏的冰饮放在桌面上头,看上去颜色分外好看,那翠绿的颜色令人觉得耳目一新。彦莹赶着过来向他们说明:“这些都是加了冰的鲜榨果汁,大夏天喝了刚刚好消夏,许大哥,不如叫些麻辣烫与烧烤上来,配着吃最最好。”   许宜轩推开窗户就见大串的紫槐花从窗户外头垂了下来,一阵芬芳的气息,再往下边一看,二花正在做烧烤与麻辣烫,那香味儿直往鼻子里头钻。   “你二姐也过来了?”点好了单子,许宜轩惊奇的望着彦莹:“难怪你就能腾出手来把这二楼给整出来了。”   彦莹点了点头:“我这铺子,要的是帮手呐,亏得秀文秀珠现在都能帮上忙了,下边由她们帮我看着,我也就放心了。”   不多时烧烤与麻辣烫都送了上来,小小的雅间里顷刻间就有一种浓郁的香味,众人瞧着那大盘子里头摆着一大串竹签子,正在疑惑该怎么吃,许宜轩已经抓起一串,开始亲身示范:“就这样吃!”   旁人有位公子比较迟疑:“这般吃,实在不雅。”   许宜轩用牙齿拉扯着那羊肉,不屑一顾:“就是要这样吃才爽,不信你试试!”见那人还在犹豫,他哈哈一笑:“做事情总是循规蹈矩,多没意思,是不是?”   众人受了许宜轩的诱惑,那香味儿又不住的往鼻子里钻,见着他吃得那般痛快淋漓,不由得也伸出手来,开始抓那竹签。有了一个带头的,就有第二个,不多时,每人手上都有了一根,就连那博士,也抓着一根在吃得津津有味。   这烧烤麻辣烫都比较重口味,本来是在秋冬季节最合适,北方天气冷,吃辣的东西能让全身都热起来。现在是大夏天,拿了这东西吃,才吃几根就开始滴滴的冒汗,虽然说吃得爽快,可却容易口渴,许宜轩拿起汤匙,舀了一点沙冰往嘴里送,那冰凉的滋味让他全身都觉得痛快起来:“你们快尝尝那些冰饮,好吃,好吃!”   那些公子哥儿觉得汗蒸蒸的一身,拿着帕子擦擦嘴,只想喝点水,听许宜轩说冰饮好吃,这才醒悟过来,一个个拿着汤匙舀了冰饮喝,甜酸的水果配着牛奶,伴着清凉的沙冰,几乎要凉到心里头去了。   “难怪皇后娘娘都说这冰饮好吃,果然名不虚传!”那位国子监博士拿着小汤匙满足的敲了下堆得跟小山包一样的碟子:“真是好吃!”要他自己掏腰包吃冰饮,他可没有这么多多余的银子,幸亏有一群阔绰的学生,博士忽然觉得自己不给他们上课,跟着出来吃零食是最正确的选择。   众人吃得热火朝天,忽然就听到外边有嘈杂的声音,坐在门边的人挽了帘子看了看,惊诧的哟了一声:“怎么了,准备吃霸王餐不是?到柜台上去闹了!”   许宜轩“腾”的一声跳了出来:“谁敢来闹事!”   柜台前边站着好些人,都是女眷,有婆子有丫鬟,前边站着一个身着华服的贵夫人,正高高的昂着头,一脸傲慢的望着柜台后正忙忙碌碌在做冰饮的彦莹:“你难道不觉得丢人?还不快快将这铺子给关了,老老实实在家里头备嫁!”   彦莹懒得搭理她,只是低头做着冰饮,没想到简亦非他老娘闲得没事做,竟然挑了今天这个日子来她百香园闹事。要她关了铺子备嫁?可真是说得出口,自己不偷不抢,堂堂正正的做生意,碍着她什么了?   许宜轩从人群里挤了出去,见着站在柜台前的程思薇,那副俾睨旁人的神态让他十分看不顺眼。这京城里有些名气的贵夫人他都认识,游宴里见过不少,可却从来没见到过眼前这位。他皱了皱眉头:“你这婆子怎么跑到百香园来撒野了?也不擦亮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程思薇听了许宜轩竟然喊她“婆子”,气得俏脸一白,秦王府里人人见她都赞她驻颜有术,个个羡慕:“侧妃如何能将这面容一直留在十八岁?着实让人羡慕。”   虽然程思薇知道自己看上去至少也有二十四五了,可听着人家说她像十八岁的少女,心中依旧高兴,捡着这句话就当了真,每日里洋洋得意遇着秦王妃,见嫡姐一脸晦涩的神色,她便高兴得很,步履轻盈,几乎要飘到天上去了。   可最近今日她也遇到了烦心事,她那嫡姐,可恶的秦王妃,不知从哪里找来两位美人,年方二八,生得格外水灵,断然不是她拼命靠着保养化妆来的那种美。她们的年轻便是美貌的资本,即便不上精致的妆容,也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秦王连续有四个晚上没到她院子里来过了,派黄妈妈出去打听,说是在新来的两位美人那边轮流歇息,有时候还三个人一道同床大被的睡着。程思薇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悲凉,现在她已经进了秦王府,被抬了侧妃,哪里还能泼妇骂街一般去找那些侍妾吵闹?岂不是会失了自己的面子?   每日闲到王府中无所事事,只能找些事情来想了。先是将简亦非折腾了回来,不让他到百香园住着,可简亦非回来住了一个晚上就又没在秦王府里住了,他搬去了青衣卫卫所,根本就不愿意回来,除非打发人去寻他,才回王府来给她请安。   程思薇忽然发现,自己的日子并不好过,还不如在京城郊外的宅子里头呆着,在那里她便是主宰,想要做什么便是什么。可现在呢,秦王府的主母是她的嫡姐程思素,自己虽比她得宠,可依旧还是要低上一头,府中大小庶务都把持在程思素手中,她却是分毫权力也无。   枯坐王府里,秦王有了新欢,儿子不愿陪在她身边,程思薇觉得她的日子越来越难捱,想来想去,总要找些事情做才好。   简亦非九月十七就要完婚,现在都六月下旬了,可秦王府这边还没动静,她去问过程思素一次,可却只得了一句“我自然知道,你不必操心”的回答。程思薇愤愤不平,自己的非儿可是秦王唯一的儿子了,这亲事自然要大操大办,高门大户里头办亲事,谁家不是准备上一年的?可如今瞧着,秦王府安安静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再看看皇后娘娘赐给非儿的那个媳妇,都是什么人!一个乡下丫头,仗着会做些好吃的哄了皇后娘娘开心,就得了赐婚的懿旨,到现在还不知道收敛,听人说好像将百香园的二楼收拾出来又开了一层铺面。   这不是丢秦王府的人?秦王府的媳妇沦落到开铺子做生意的地步?程思薇越想越来气,一双手扭着帕子,心中郁闷不已,闷得久了,这口气总要找个人发泄,她站起身来,让黄妈妈喊了一群丫鬟婆子跟着她往外边走:“去百香园。”   秦王妃得了信儿,微微一笑:“让她去罢,别拦她。”   程思薇现在越发的蠢了,这时候就准备跟未过门的媳妇儿闹,到时候这秦王府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秦王妃撇了撇嘴,她打听到这简亦非的媳妇是个厉害的,就让程思薇到她面前去碰壁,自己刚刚好在一旁看笑话。   带着人冲上百香园二楼,程思薇还没来得及痛快淋漓的训斥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就被半路上冒出来的一个公子哥儿喊成“婆子”,她捂着胸口站在那里,好半日说不出话来:“你、你、你说谁是婆子?”   许宜轩轻蔑的看了她一眼:“难道你还不是婆子?看看你这张脸,上边的粉擦得比百香园的墙还厚呢,要是用帕子擦干净了,肯定是脸色黄黄,十分难看。”   “你……胡说八道!”程思薇挣扎着喊出这句话来,她本来是找彦莹的麻烦来的,可现在听着许宜轩喊他婆子,这战火马上就转移了:“你这般放肆无礼,你可知道我是谁?”   许宜轩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是谁?穿得这般花里胡哨,好像生怕旁人不知道你们家里有几个钱一样,满头首饰,实在俗气,我想你应该是京城哪家商户人家的婆娘,眼红百香园生意好,没事情做想来找肖姑娘的岔子。”   “商户人家的婆娘?”程思薇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她尖叫着道:“我是秦王的侧妃,你可要睁大眼睛看仔细了!”   “秦王的侧妃又如何?你以为我怕你?”许宜轩鄙夷的看了她一眼,自己父王也有侧妃,可是不少场合她都不能露面,跟那些侍妾姨娘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个侧妃罢了,竟然还想来百香园闹事,只要他在这里,就每人敢来欺负肖姑娘!   “你、你……你是谁?”程思薇迟疑的看了许宜轩一眼,见他通身富贵气派,不由得也忽然胆怯了几分,这京城里别的不多,就是勋贵多,上街转一圈,就会见着不少公侯家的公子哥儿,瞧着面前的许宜轩,应该也是高门大户里头的公子。   只是竟然连自己这亲王府的侧妃都不放在眼里,他会是谁?   第二百六十八章 翻脸   “我是谁又何必告诉你?”许宜轩朝着程思薇翻了个白眼,敲了敲柜台:“你只要不与肖姑娘作对,我就不会管你,你要是惹了肖姑娘,那我可对你不客气。”   “什么?”程思薇吃了一惊,看着许宜轩那认真的神色,飞快的琢磨了起来,这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这般维护那个乡下丫头?莫非他与这乡下丫头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奸情?她狐疑的打量了彦莹一眼,冷冷说道:“肖三花,你怎么能吃了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这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彦莹抬起头来,朝程思薇笑了笑:“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好朋友会是你们这样?”程思薇尖声喊了起来:“肖姑娘,你不要仗着有皇后娘娘赐婚,你就可以胡作非为,怎么也该想想我家非儿对你的一片情意!”   “你是我师父的娘?”许宜轩瞟了程思薇一眼:“我师父人那般好,为何你却瞧着不怎么样?我师父与肖姑娘情投意合,又得了皇后娘娘的赐婚,还有谁能来破坏他们?我与肖姑娘就是朋友而已,哪有你想的那般龌龊!”知道程思薇是简亦非的娘,许宜轩放缓了口气,没有原先那般冲,可心里还是有些不忿,觉得他师父这个娘十分不得体。   “夫人,我肖三花坦坦荡荡,没做亏心事,不怕你来疑神疑鬼。”彦莹将搅拌好的果泥从榨汁机里舀出来,放到琉璃盏里,一边从棉被包着的箱子里头取出用油纸裹着的冰块,放到另外一个机子里边打碎,将它洒在果泥上边,眼睛都不瞟程思薇一下,只是专心专意的做自己的事情。   程思薇见彦莹对自己一屑不顾,气得全身发抖:“肖姑娘,你只有三个月不到就要成亲了,为何不在家中安心备嫁,反而在这里折腾这些?秦王府还用不着你来开铺子贴补,你赶紧将这百香园给关了门!”   “夫人,我开铺子可没想贴补秦王府,这百香园是我的产业,我肯定不会送到你手里来的。至于备嫁,这京城里什么东西没有?只要我舍得花银子,一天就能将嫁妆给置办齐全了。倒是秦王府还没给我送聘礼过来,这好像不合礼仪罢?”   “你!”程思薇大怒:“就你这出身,还指望秦王府会给你多少聘礼不成?”   “秦王府不管给我多少聘礼,那都是我作为儿媳应得的,我的出身不是没有聘礼的理由。我是皇后娘娘下的懿旨赐婚,你们难道连皇后娘娘都不看在眼里?”彦莹讥笑的撇了撇嘴:“你且放心,我不会要你一分一毫,秦王府给我多少聘礼,我依旧带着回秦王府去,至于我名下的产业,秦王府也休得过问。”   程思薇站在那里好半日出不了声,身边黄妈妈赶紧劝说着:“侧妃,咱们出来久了,也该要回去了。”   “母亲,你怎么来了这里?”刚刚一转身,就听着蹬蹬蹬的脚步声传了过来,程思薇被迎面而来的简亦非逮了个正着,有几分不自在,避着往一旁走:“听说百香园有什么新的冰品,我只是过来瞧瞧。”   “那怎么就要走了?尝过味道没有?三花做的东西很好喝。”简亦非笑着挽住程思薇的脸:“母亲你且坐坐,我帮着三花做了冰饮给你来喝。”   程思薇哪里还坐得住,沉着脸带着丫鬟婆子就如旋风一般刮了出去。简亦非有几分莫名其妙,望了望彦莹:“三花,我娘怎么了?”   “你娘过来让我将百香园给关了门呐。”彦莹趴在柜台上头懒洋洋的笑了笑:“简亦非,要是你娘一定闹着要我乖乖的在秦王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我想咱们这亲事还是算了罢。”   “三花,三花,你说什么呢!”简亦非十分着急,一把就抓住了彦莹的手:“说好的要一辈子在一起,你怎么又要变卦了?”   “我没有变卦,我只是说要是你娘刁难我,要我到秦王府呆着,我可不干。”彦莹瞅了简亦非一眼:“要是你娘跟我吵,你又准备怎么办?”自己才不问他你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你娘那边,这问题实在太傻,彦莹觉得问问他的打算就够了。   “要是我娘不让你出来打理香园,那我就带着你住出来,咱们刚刚好不住到秦王府。”简亦非赶紧表态,好不容易追到的媳妇,自己怎么舍得让她受委屈。他母亲是因着暂时还没有想得通,老是在家里坐着,肯定会坐出毛病来,而且要是脑子转不过来,还会寻了秦王妃去吵闹,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情——还不如来帮三花做生意呢。   “这还差不多。”彦莹点了点头,简亦非这回答,她喜欢:“你回去和你娘说清楚,我可不想再见着她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这人与人之间能和和睦睦相处,如何不好?一定要到旁人面前耍威风不成?虽然说她是我的长辈,可遇到不讲理的长辈,我肖三花可不会客气。”彦莹瞧了瞧简亦非:“亦非,你知道我的性子,我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现在说清楚比较好,免得到时候大家撕破脸皮不好看。”   简亦非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回去说。”   三花还没过门呢,他母亲就跑过来挑三拣四的,要是自己不去说清楚,他母亲处处刁难三花怎么办?自己喜欢三花,希望三花和自己一起甜甜蜜蜜的,可没想着要三花吃苦受气,若是被他母亲欺负了,自己真对不住三花。   回到秦王府,走到程思薇的院子,看门的小丫头子见着简亦非回来,赶紧飞奔着去报信。黄妈妈笑眯眯道:“侧妃,公子还是回来了。”   程思薇恨恨的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桌子上,重重的一声巨响:“他一门心思都在那乡下丫头身上,还回来作甚!”   黄妈妈陪着笑道:“夫人,公子这不是来给你请罪了?你也别太摆谱了,总得要给个台阶让公子下才是。”这母子有了嫌隙,如不能及时消除,积怨越来越深,被那媳妇挑拨几句,只怕是会翻脸不认人呐。   “气死我了。”程思薇按了按胸:“你让他进来见我。”   简亦非大步走了进来,眉毛皱到了一处:“母亲,我来与你说说三花的事情。”   “你说罢,我听着呢。”程思薇靠在椅子里,眼睛瞟了一眼简亦非,心中暗道,自己这儿子怎么越大就越跟自己离心,毕竟不是亲生的,哪怕从小带到大,依旧还是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母亲,三花是个很好的姑娘,她做事有自己的分寸,你就别去为难她,挑剔她了。”简亦非见着程思薇一脸的不以为然,心中有有几分气:“母亲你日日在这王府里,养尊处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非要去找三花的麻烦?”   “我去找她的麻烦?”程思薇“腾”的一声坐直了身子:“她是秦王府的长媳,每日抛头露面去做生意,成何体统!”   “我本来就不是秦王的儿子。”简亦非瞪大了眼睛:“我这十多年来问过母亲很多次,我的父亲究竟是谁,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等我不问了的时候,你却指着秦王告诉我,他是我的父亲,你要我如何去接受?我与三花,都不是大户人家出身,我们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也用不着奴仆围绕,我们要靠着自己一双手来挣饭吃。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能过上最简单朴素的日子,根本没想过要大富大贵。母亲你喜欢大富大贵你便好好享受,恕儿子不孝,却是不能跟你一样,对这温柔富贵乡流连忘返。”   “好哇,为了你那个还没过门的媳妇,你竟然教训起你母亲来了!”程思薇气得全身发抖,抓起茶盏就朝简亦非砸了过去:“你这个白眼狼!枉费我养了你这么多年!”   “母亲息怒,是儿子不孝,可这话我却不得不先说清楚。”简亦非的长衫被程思薇扔出的茶盏泼得湿了一块,粘在那里,将一双腿的形状显现了出来,笔直,修长。他将长衫下摆拉了拉,朝程思薇一拱手:“母亲,以后你便安安心心的享福,别再去百香园了。”   程思薇的手指紧紧的抓住了椅子扶手,大口大口的喘气:“黄妈妈,快,快些取些藿香过来,我要闻闻,心里头憋得慌。”   侧妃院子这边一闹腾,那边秦王妃便得了消息。她听了婆子传回来的话,微微一笑,心情十分高兴:“看来皇后娘娘赐给咱们府上大公子的媳妇可真厉害,将夫君拿捏得半句多话也没有,还心甘情愿帮她顶撞自己的母亲,我这个主意算没出错。”   程思薇再得意,也是个侧妃,现在她那儿子都不怎么听她的话了,人活到这个份上,也算是活得太委屈了。秦王妃很是得意:“去将大公子喊过来,我要与他商量下秦王府的聘礼。”   第二百六十九章聘礼   听说秦王妃找他,简亦非赶紧去了主院,心怀感激,毕竟是秦王妃给他出了那个主意,他这才心想事成。   秦王妃见着简亦非进来,暗自赞了一句,这简亦非真是个不错的,只可惜是那程思薇的儿子,要不是这般人才,自己非得好好举荐他才是。   简亦非上前行礼:“见过王妃。”   “亦非,你的婚期定在九月十七,也该要筹备起来了。”秦王妃朝简亦非微微一笑:“这些日子我事情多,还没来得及帮你打理这桩事儿,你心里莫要怨恨我。”   简亦非恭恭敬敬道:“王妃怎么说这样的话!王妃对我恩重如山,我哪还会有半点怨恨之心?再说了,我和三花已经商量好了,不用秦王府送聘礼,我的聘礼早就送去她家里了,再送一遭也不大好。”   “说的什么话!既然皇后娘娘赐了婚,秦王府哪里能不重视呢?”秦王妃唇边一抹浅浅的笑容:“亦非,你别跟我这样客气,咱们来好好商量下,该给那位肖姑娘多少-聘礼,又该送到哪里去。”   撇下与程思薇作对的念头不提,这位肖姑娘是实实在在得了皇后娘娘青眼的,自己没有必要去与她作对,秦王妃深深的明白,自己针对的人不应该盲目扩大,要争取一切能争取的人。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己的朋友,与程思薇唱反调的人,自己就该支持。   简亦非听着秦王妃这贴心窝子的话,实在是感动,他拱了拱手:“多谢王妃,只是我与三花都觉得该自己的饭米自己挣,不能在秦王府里挖东西,王妃若是一定要送聘礼,那就定一千两银子便是,到成亲的时候,三花将那银子交回给王妃也就是了。”   秦王妃有些惊诧,不敢相信的望着简亦非,她原本还以为简亦非只不过是在假客气,没想到他好像是真心的。她摇了摇头:“一千两银子,京城里的人只怕是要笑掉大牙了,秦王府怎么能如此寒酸?你便别管这么多了,聘礼我来准备,你看看是送去哪里,豫州还是就送到百香园。”   “既然王妃执意要大操大办,那便送去百香园好了,免得到时候又要从豫州给带过来,实在麻烦。”简亦非笑了笑:“王妃,这聘礼我们真不要,到时候让三花给你送过来。”   秦王妃只是微微一笑,心里头想着,这简亦非是这般说,可他媳妇到时候见着那聘礼能挪得开眼角?只怕是紧紧的捂着不肯拿朝来呢。她点了点头:“亦非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去做,这事情就交给我,我七月里头便将聘礼张罗齐整,派管事给送过去。”   百香园的饮品声音好到彦莹都不敢相信,第一天开业,一直到晚上戌时才打烊,与二花两人关门数了下银子,足足收了六百多两银子。二花摸着那堆银子,简直不敢相信,嗷嗷的叫了起来:“哪里就卖出这么多银子来了!”   彦莹哈哈一笑:“五个雅间,没一次少说有十多两的消费,有时候还到了二十来两,一整日那雅间差不多换了十拨人,这银子不就出来了?更何况还有外边的小圆桌哪,一桌一桌的不是银子?你那烧烤麻辣烫做了一整日,豫州城每日都有四五十两的进账,这边卖得稍微贵些了,人又多得多,怎么说七八十两还是赚了,这六百多两的银子,一点都不多!”   六百两银子就算对半分的利润,也赚了三百多两,要是这生意一直能这般火爆,只消一个多月,她都能开个大冰窖了,免得伙计每日要去豫王府跑两趟。   彦莹保存冰块的方式是跟从前世得来的,还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人推着自行车到村子里来卖冰棍冰淇淋,用棉被给包着,放在泡沫箱子里头,在外边走一日也不会融化。她也依样画葫芦用了这法子,效果不错,只是没想到这饮品生意这般火爆,伙计上午跑了一转豫王府,下午挨着到申时的时候,铺子里头就一块冰都没有了,又赶着去了豫王府取了一趟。   豫王妃没有到百香园里来,只不过听了许宜轩说百香园生意好,高兴得很,连连叮嘱许宜轩:“多喊了你表兄堂兄们过去,让他们也带人过去捧场!”   许宜轩点了点头:“母亲,这个我自然知道。”他满心以为这百香园的饮品铺子,母亲也是入了本钱在里头的,否则怎么会这样关心?他心中暗自得意,幸亏自己找了个好借口,这才让母亲借本钱给肖姑娘到京城来开铺子,自己想见肖姑娘,也就那么一阵子的事情。   只不过……许宜轩心里暗了暗……能见着她的面,也算是幸福的事情,自己也别想东想西了,等着母亲给自己聘了媳妇,以后就要尽量不去百香园晃眼了,免得媳妇不高兴。   这挣钱挣到手软的日子过了差不多半个月,彦莹总算是教会了新来的几个伙计做饮品,什么奶昔奶茶沙冰刨冰做得飞快,鲜榨果汁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好。毕竟男的力气就是大,她前世还练过跆拳道咏春拳啥的,可那榨汁的速度,也跟他们差不多。   秀文被拨了到百香园的饮品这边,专门来打理上边的事情,每个月给她加了一两银子,能拿到六两,秀文很是满意,对彦莹也格外感激,做起事情来十分尽心,那几个伙计被她管理得井井有条,多话都没有一句。   彦莹这时候总算能喘口气,田庄那边隔三五天过去瞧瞧,其余基本上就呆在百香园观场,因为现在人手充足,倒也没有太多麻烦事情,她没事情就想着如何扩大百香园,到京城另外繁华地段开家分店。   “肖姑娘。”御膳房的那内侍头目站在柜台前边,看着手下去挑选菜蔬,一边笑眯眯的望着她:“肖姑娘,今儿都七月一了呐,离肖姑娘大婚也只有两个多月了,肖姑娘怎么还没有准备嫁妆?”   “准备嫁妆?”彦莹哈哈一笑:“秦王府里啥东西没有?还用得准备嫁妆?我若是去买了家具搬了过去,只怕王妃还嫌我的档次低,到时候也不好意思扔出来,只能暗地里把我带去的嫁妆当柴火烧了。”   “肖姑娘说话可真有意思!”那内侍尖声细气的笑了起来,一只手掩住了嘴巴,两只小眼睛眯缝了起来:“怎么着也该准备一些绣品了,例如说鞋子袜子什么的……”   “鞋子袜子?”彦莹听了有些晕:“要准备这些作甚?”   “哎呀呀,肖姑娘,这可是必备的,必须新媳妇自己亲手做,男方有多少亲戚就要做多少套鞋袜,这表示新媳妇心灵手巧……”那内侍笑得十分开心:“秦王的亲戚很多,肖姑娘你还不快些准备就迟了。”   皇亲国戚,这关系扯了出去,就跟一张大渔网似的,自己手指头做断恐怕都会做不完。彦莹皱了皱眉,更何况自己根本就不会做针线。她想了想,嘿嘿一笑,她才不管这些,大不了到喜铺里去买了来,只要有银子,还怕人家不卖东西给她?她才不相信那些大家闺秀在成亲前天天都在家里做鞋袜,肯定是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帮忙做的。   “肖姑娘,你可别光顾着笑,不将这些记在心上!”那内侍见彦莹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继续苦口婆心的劝她:“别到时候忙手忙脚的!”   两人还在说着话,就听着外边鼓乐喧天。彦莹抬眼往门口看了去,就见街道上的人都避开到一旁,朝着她这铺子指指点点,不由得有些奇怪,从柜台后边走了出去瞧了瞧,就见一队鼓乐正往百香园走了过来,后边有一抬一抬的挑子,上边扎着大红花球。   “瞧瞧,瞧瞧,人家真是福气好,乡里角落里出来的丫头,竟然能嫁进秦王府!”有人指着那些挑子在不住的啧啧惊叹,彦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秦王府送聘礼过来了。她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下,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何必这般排场?这么多东西送过来,她百香园能不能装得下还是一个问题。   “这秦王府的聘礼实在是多,虽然说这百香园的老板是个乡下丫头,可人家一样以礼相待,没比聘大户人家的小姐差到哪里去,这么多抬挑子,最前边那上头还有三块砖呢!”有人不住的点着头:“那可是三个大庄子!”   原来一块砖就是一个庄子?彦莹微微有些动容,这么多聘礼,绝不是简亦非他娘能拿得出手的,肯定是秦王妃的手笔、秦王妃为何给她这么多聘礼?要么就是想拉拢她,要么就是想着她不会要,只管将场面撑大一些,这样既全了秦王府的脸面,又能让她心中感动。   秦王妃才是大房主母的派头,简亦非他娘那折腾劲儿,难怪一直被养做外室,若是没有简亦非,她只怕是秦王府都进不去。这人就该知道自己的斤两,何必到处扮小人,吃力不讨好?一味旁着秦王哪里能得一辈子宠爱?等她年纪大了,新人美如玉,那时候秦王还会像现在一般宠着她不成?   “肖姑娘,我是秦王府的管事,王妃打发我给肖姑娘送聘礼来的。”一个穿着青绸衣裳的男子走到彦莹面前,行了一礼:“这些东西,都该放到哪里去?”他瞅了瞅百香园,这么小的一个铺面,怎么能放得下这么多东西?   彦莹也觉得为难,百香园的后院本来就不大,现在隔了一半做烧烤与麻辣烫,就更小了,秦王府只怕是送了一百多挑聘礼过来,自己这百香园还真是放不下。   第二百七十章   彦莹站在台阶上,瞧着那队停下来的聘礼挑子,心里不住的琢磨着,这么多聘礼百香园里放不下,又不能让他们挑着回秦王府去,可自己还能放到哪里?这时就见人群里挤进来一个人:“肖姑娘,这聘礼放到我们府里头去。”   围观的人都吃了一惊,就见挤进来的这人穿着真丝的长袍,头上束着紫金冠儿,瞧着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却不知道是哪家府上的。这肖姑娘的聘礼,如何能放到旁人府里去,听着都是个笑话。众人瞅着那年轻公子笑了起来:“这位公子,肖姑娘跟你无亲无故,如何会将她的聘礼放到你府上去的?”   秦王府的管事赶紧笑着弯腰:“世子爷,怎么跑这边来了?”他漂亮一眼许宜轩,这豫王世子还真爱管闲事,怎么就想出了这样的主意来,这么多聘礼挑子往豫王府搬,王妃会不会同意?   许宜轩毫不在意:“肖姑娘喊我大哥,那她就是我的妹子了,现在妹子家里有些小,我这做兄长的暂时借一个院子给她放聘礼,如何不能?”   秦王府的管事抬眼看了看彦莹,笑着道:“肖姑娘,你看呢?”   彦莹点了点头:“就这样吧。许大哥,那可要多谢你了。”现在没有别的法子,也只能用这权宜之策了。百香园里放不下聘礼,总不能放到大街上去吧?再说大家都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是那些江洋大盗知道百香园里放着这么多值钱的聘礼,借着夜色跑过来,将百香园洗劫一空,也未可而知。   秦王府的管事见着彦莹答应了,也觉得松了一口气,这可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他刚刚也觉得有些棘手,这聘礼贵重,可不能有半点闪失,现在既然豫王世子答应将这事情承担下来,便再好也不过了。   许宜轩吩咐了长随一句:“快些回府去禀报我母亲,让她赶紧派丫鬟婆子腾出一间空院子来,秦王府的聘礼马上要送过去了。”说完转脸望着彦莹只是笑:“肖姑娘,今日我带了些朋友过来喝冰饮,楼上还有雅间没有?”   彦莹笑着点头道:“即便没有,许大哥来了,我也会要腾一间给你。”若是楼上雅间满座了,就摆一张小桌子出来,让他们到外头坐着,如果他们一定要雅间,那大不了请他们先去后院等等。彦莹在后院搭了个小棚子,专门给那些等座的客人休息的,那边有绳床秋千,还栽着不少鲜花,瞧着景色甚好,只是稍微热了些。先将就着到那边坐坐,让他们带来的长随用扇子扇扇风儿,只怕也能捱得住大半个时辰,楼上的客人走了,他们再搬过去便是。   她交代伙计将许宜轩带到楼上去:“看看有没有空桌子,给许世子他们腾个雅间出来。”   不多时,许宜轩的长随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王妃答应了,你们随我去豫王府罢。”   豫王妃由李妈妈扶着,急急忙忙的往角门那边过去,心中十分激动,就好像她要嫁女儿,对方送了聘礼过府一般。许宜轩这次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情,豫王妃心中默默的想着,即便自己没有能亲手抚养女儿长大,可却能看着她出阁。   肖姑娘家在豫州,既然没让秦王府将聘礼送回豫州去,那这些聘礼肯定就会当嫁妆带过去,一想着聘礼变嫁妆,从豫王府里抬出去,豫王妃的一颗心就不住的上上下下了起来,她觉得额头上涔涔的沁出了汗珠子,赶忙喊秀月给她拿帕子:“今儿天气可真是热。”   “可不是,都七月初一了哪。”秀月体贴的将帕子递到了豫王妃手中:“到外边走着就是热,王妃还是回主院去歇着罢。”   “不行不行,秦王府的聘礼送过来,那是肖姑娘对我们豫王府的信任,怎么能等闲视之?我一定要看着那些聘礼入了院子,拿着册子对着看看登记到位,我这才能放下心。”豫王妃摇了摇头,这可是自己女儿的聘礼哪,当然不能假手他人。   “王妃真是仁心宅厚,要是肖姑娘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有多感激呢。”秀月在旁边赶紧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儿,豫王妃没有搭理她,只是飞快的朝前边走着,到了角门边上,吩咐那守门的婆子开门:“将门打开些,莫让那挑子擦刮到了墙上。”   秦王府的管事见着豫王妃亲自站在那里清点聘礼,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肖姑娘竟然能让豫王妃母子俩这般上心。他原先也听说过百香园的东家是靠着豫王府发的财,现在瞧着这阵势,这传言肯定不假。   “王妃安好。”秦王府的管事行了个大礼,豫王妃笑眯眯道:“不必多礼,快领着那些人进来,院子已经在腾了,辛妈妈你快些带着他们过去。”   站在门口瞧着那一挑挑的担子过去,豫王妃点了点头:“我那嫂子是个大方的,也会做人,这聘礼上头并没有克扣。”   李妈妈低声道:“反正这些东西肖姑娘会带回秦王府去,她只管拿出来装装门面,旁人少不得会要夸奖她。”   豫王妃皱了皱没,叹气道:“唉,肖姑娘那人,只怕真不会要这些聘礼。”   上个月彦莹坚持着将分红的银子给豫王妃送了过来,还附上了一张收益支出明细表,那一笔笔银子都写得清清楚楚,没有一丝儿错处。豫王妃一再推辞不要,可彦莹却坚持要给她:“王妃帮了这么大的忙,三花感激在心。都说亲兄弟明算账,我肖三花又怎么能拿着王妃该得的银子不给送过来?”   豫王妃听着这话,心如刀割,分明是自己的女儿,可自己却不能给她银子花,不能每日里看着她在自己膝前撒娇,就连她开个小小的铺子,还要将这赚的银子二一添作五的分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李妈妈早就给她出了主意,肖姑娘若是坚持要送银子给她,那就将银子收下,到时候当随礼送去,要不是豫王妃的心都要碎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跟她很见外,只将她当成一个合作的同伴而已。   瞧着一抬抬的聘礼进了院子,豫王妃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心里暗自盘算着,也不知道她豫州的那对父母亲会不会赶过来,要是他们不来,那自己便可以趁机提出来替肖姑娘备嫁。一想着自己可以真如慈母一般为自己的女儿打点嫁妆,豫王妃心中便激动不已,没想到自己竟然还可能会有这样的机会。   等着晚上,豫王妃便将彦莹找了过来,亲自带她去了那边院子看:“肖姑娘,聘礼都放在这院子里边,我已经命人登记好了,你拿着册子对着瞧瞧,看是不是少了什么。”   彦莹接过册子笑了起来:“王妃说到哪里去了,三花既然让秦王府将聘礼送到豫王府来,自然是相信王妃的,何必再清点。”   李妈妈在一旁道:“肖姑娘,一共是一百二十八挑聘礼,首饰三十挑,衣料六十挑,还有一些瓷器古玩二十挑,另外十八挑都是些零碎物件,其中有一挑上是三块砖,表示给了你三个田庄,只是不知道是哪几处。”   “秦王府实在也是太客气了,不过这些东西我都不会要,到成亲那日全还给秦王妃。”彦莹摇了摇头,微微叹气:“她的儿子刚刚死了,平白无故的跑出来一对母子,母亲是她的庶妹,做了秦王的侧妃,儿子成亲还要她来张罗,换了任何人,只怕是心里头都不舒服。我也不想让她更难受,无功不受禄,到时候一并退了给她我才安心。”   豫王妃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就是这个理儿,你不必要秦王府的聘礼,自己的嫁妆自己保管着,两不往来,清清爽爽,最好不过了。”   自己的女儿真是有志气,豫王妃得意的望了望彦莹,心中很是骄傲,简亦非是女儿堂兄这件事情已经被她置之脑后,只要他们两人过得开心,堂兄妹又如何,反正没有人知道这里头的关系。   “肖姑娘,你的父母最近可会来京城?”豫王妃犹犹豫豫问出了一句:“你成亲的事情,他们难道就不管了?”   彦莹摇了摇头:“家里事情多,我让他们别过来,就算他们过来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不如到家里呆着呢。我与亦非说好了,成亲以后就去豫州,到家里办回门酒,由他们两人来操办亲事。”   “那……”豫王妃的心就像擂鼓一般砰砰作响:“既然你没有长辈替你料理亲事,不如我托个大,帮你打理一下如何?”见着彦莹一脸惊讶,豫王妃有几分心虚,低声道:“我在府里也闲,找些事情做罢了。”   彦莹朝她微微一笑:“那就多谢王妃了,三花还在愁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有王妃替我主张,那可是再好也不过了。”   ☆、98   自从豫王妃接手了替彦莹打理亲事,她的生活就充实多了。每日里除了要照看生意,豫王妃还会不时的派李妈妈来询问她:“已经准备好了鞋袜,现在正让府中的丫鬟在绣荷包,到时候打两千个小银锞子,四季花卉,生肖图样,各种各样都打一些。”   彦莹点头:“好好好,到时候我与王妃去结算银两。”   这成亲本钱可真是大,竟然荷包都要两千只,每只里头的银锞子,不说多了,一两银子一个总是要的,彦莹心疼得直咬牙,豫王妃也太大手大脚了,自己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弄这么大排场作甚。   一日李妈妈又喜滋滋的跑了过来:“肖姑娘,王妃问你,准备一百床蚕丝被子可够了?”   彦莹几乎要透不过起来……这一百床蚕丝被是个什么概念?难道准备将她与简亦非给埋了不成?豫王妃这也太奢侈了一些!她的本意,就是抬着那些鞋子袜子什么的走上一圈就行,结果问了问李妈妈,说鞋子袜子是成亲之前就要送去夫家的,彦莹顿时便泄了气,这鞋子袜子也能摆上几挑子哪,整整齐齐到额码放着,瞧上去整齐好看。   “这些都不算,那哪些算嫁妆?”彦莹愁眉苦脸,她还真不想将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银子就这样一把就花了,完全没有必要因着要面子自己来受罪:“妈妈,快帮我想想,哪些嫁妆是不要什么银子又能撑门面的?”   李妈妈摇了摇头:“哪里能找到不要花钱又能撑门面的?不过王妃都会帮你留心的。”   彦莹愁眉苦脸的托腮想了想,咬了牙:“妈妈,你跟王妃说说,我现在兜里的银子不够,要她省着些花。这一百床蚕丝被是用不着了,我拿这么多有何用处?难道成亲以后再拿去卖了?卖的价格与买的价格可是差了不少,这岂不是浪费?”   李妈妈笑容可掬道:“肖姑娘,你便不用担心这么多了,王妃知道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请王妃节约些帮我办嫁妆,一百床蚕丝被不必,十二床也就够了。”肖大娘在家里还给她整了八床鸭绒被,运了过来凑到一处便有二十床,够十来挑子了:“我爹娘还帮我办了些嫁妆,过不久就要从豫州运过来了呐。”   “哦……”李妈妈看了彦莹一眼,点了点头:“我与王妃说去。”   李妈妈回了豫王府,将彦莹的话与豫王妃回禀了一次,豫王妃听了有些怏怏不乐:“我愿意给她花银子,她怎么就不愿意收呢?”好不容易找到了位女儿办嫁妆的这种感觉,豫王妃真是欲罢不能,她只得一个亲生的孩子,真恨不能将自己的家底掏空全部变成嫁妆给她送过去。   “王妃,确实也不能抬招摇了。”李妈妈心中叹气,光是在金玉坊定下的最新式的头面首饰,就足足有三十套,肖姑娘每日换一套新的,一个月都不用戴重复的了:“肖姑娘再挣钱,也不过只有两家百香园的铺子,还有一家田庄,这嫁妆可是要抬着满街走的,王妃若是贴得太多了,少不得旁人会疑惑,不知道肖姑娘这么多嫁妆是哪里来的。”   豫王妃用手指揉了揉额头:“好罢,妈妈,我听你的,到时候给她给小盒子,里边放些银票,把我那套传家的红珊瑚首饰给她罢。”   李妈妈点了点头,那红珊瑚首饰是老夫人传给王妃的,这么多年了,珊瑚的颜色依旧一点都没有褪,晶莹纯净,那手钏手镯簪子和璎珞,样样精致,瞧着便知道是难得的珍品。这红珊瑚首饰传女不传子,豫王妃自然只能传给肖姑娘了。   豫王妃这边罢了手,彦莹总算是觉得歇了一口气,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她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过得实在快,转眼就要到八月了,中秋节自己也不能回去过,得让二花回去一趟才是。   肖经纬八月要参加秋闱,八月十五是最后一场,二花陪着他去考完,要是马车跑得够快,两人刚刚好可以晚上戌时可以到家,看看还能不能够赶上吃月饼。彦莹心里头计划得美美的,不管肖经纬考没考上举人,都要喊他来京城,与二花一道打理百香园,她才好腾出手来开分号,京城一家百香园,实在太少了点。   二花听着彦莹这般安排,点了点头:“中,我回去,陪着咱爹咱娘过中秋,然后替你把嫁妆押着过来,顺便将经纬带到京城来。”   彦莹嘻嘻一笑:“最后这一句才是最重要的哪。”   简亦非得知二花要回去,赶着到京城转了一圈,买了不少的东西,差不多装了一辆马车,又亲自去联系了赶车的,找了个靠得住的镖局:“二花这个车队不错,你跟着走便是。”   二花跟彦莹咬耳朵:“简亦非真是个不错的,三花你可是捡到宝了。”   彦莹瞟了简亦非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他要是个混帐,我肯定不会搭理他。你回去跟咱爹咱娘说哩,我们成亲以后过几日回豫州,到时候在家做回门酒。”   “行。”二花点了点头:“我叫爹娘做准备。”   八月十五月色如水,一轮明月挂在天空,黄得略略有些透明。皓月当空,人间万户仰头看,家家户户摆出了小桌子,上边放着精致的糕点月饼,配着各色水果,坐在稀疏的树影里,一边说笑着一边吃着东西。   肖经纬坐在桌子旁边,颇有些志在意得的神色,这次秋闱,他自己感觉良好,他这小半年重新去了书院念书,做策论时疏都是按着彦莹教的法子去做,牢牢记住总分总的这般分段方式,第一段开门见山提出论点,中间部分正反论证,举例子,引用,反正能用来说明自己观点的材料都给用上。最后一段收尾,务必精彩利落。   彦莹不会那些四六体的骈文,也不大会用押韵的对偶排比句,只能大致将前世语文老师教的东西来教肖经纬。她觉得以肖经纬的资质要考上前三甲,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是考上进士她都会觉得很神奇,现在最重要的是就是看看他能不能考上举人,二花到时候也能跟着享福,见了她,旁人还得恭恭敬敬喊一句“举人娘子”。   “经纬,今年的题目难不难?”肖文华笑眯眯的望着肖经纬,脸上全是骄傲的神色。今年肖经纬又下了考场,还没用家里出钱,全是二花的嫁妆里给支的银子,肖文华想来想去,这桩亲事没结错,怎么着经纬还是占了便宜呐。   “感觉还好。”肖经纬笑了笑:“就看大人们怎么批卷了。”   秋闱最后一场是八月十五,放榜约莫要在大半个月以后,肖经纬心里头想着,刚刚好三花回来做回门酒以后。一起去京城,不管有没有中举人,他都要跟着二花走,这两个月不见二花,心里头就是慌慌的一片。   肖文华大媳妇听着肖经纬那般说,也不敢像平常那样多嘴,万一肖经纬考中了举人,那可是老爷哩,自己可不能冲撞他。即便没考中,他娶了肖老大家的二花,也是了不得,自己只能闭着嘴巴不说话。倒是肖文华另外几个媳妇都笑着开口了:“经纬肯定能考上,这是不用说的事情了。”   二花在旁边见着一家人都客客气气,心里头暗自好笑,那阵子肖经纬第二次参加秋闱没有过,肖文华几个媳妇就跟乌眼鸡一样,恨不能将肖经纬啄了吃呐,一个劲的嚷嚷着肖文华偏心,一碗水端不平,非得将他弄回来种地不可,现在倒好,全跑过来巴巴结结的奉承了。   在肖文华那边坐了一阵,肖经纬站起身来道:“爷爷,我与二花回她家去下。”   肖文华没有反对,现在肖老大家里可是村里头的首富,早些日子还听说他家三丫头竟然被皇后娘娘赐婚给了秦王府的长公子,哎哟哟,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得好好巴结着肖老大家才是。肖文华磕了磕烟袋:“自然是要和二花回家走一转,免得肖老大惦记。”   肖经纬见着爷爷现在这般开明起来,心里头也高兴,拉着二花的手便走了出去,刚刚到外边就凑到二花脸蛋旁边,“吧唧”亲了一口:“二花,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二花笑着点了点头:“想,咋不想呐?”   “以后你可别离开我这么久,你没在我身边,心里空荡荡的。”肖经纬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厚脸皮,可却还是忍不住抓着二花的手不放,这些日子他可是吃尽了苦头,刚刚吃饱了肉,忽然就天天吃素,好像从天上掉到了地上,还是脸朝地,摔了个鼻青脸肿。   “好好好,不离开就不离开。”二花将手甩了甩:“又不是我想离开你,三花那么忙,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去帮她,你说是不是?等着她回门以后,咱们一起到京城去,你找间书院念书,我继续帮她打理铺子。”   “那就这样说定了。”肖经纬开心的笑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避子   这日子一眨眼就过了,八月十五仿佛还是昨日,九月却又已经来了,京城里到处都有一种甜甜的香味,那是桂花盛放到了最后的时刻,刚刚好最浓最香。彦莹站在百香园里四处看着,心里有些惆怅,过两日就要成亲了,自己就要住进秦王府去了,以后就没这般方便自在了。   “肖姑娘,你叹啥气呢?”秀文与秀珠举着竹竿在打桂花,树底下铺着一块毡毯,上边已经厚厚的落了一层,米粒大的花朵,层层叠叠。秀文与秀珠大清早的就起来了,想趁着早来打点桂花,这时候的桂花才最鲜嫩,只不过好些还没开。   “肖姑娘后日就要大婚了,该是高兴才对。”秀文跪在毡毯那里,小心翼翼的拿着一页小扇子将桂花铲了起来,装到一个小坛子里头,等着洗干净,然后用糖弥着,扎紧坛子口密封起来,等过上些日子再去开坛子,那边是馥郁芬芳的桂花糖了。   彦莹转脸笑了笑:“我没有不高兴啊,你们怎么看出来我不高兴的?”   秀文与秀珠没有说话,心中暗道,这还用说?瞧着那张脸,眉毛皱得紧紧的,眼睛望着一地桂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简公子家世人品都不错,肖姑娘还在担心些什么呢?能嫁给这样的男人,可是前世烧了高香哪!   彦莹瞧着两人脸上的神色,明白她们在想什么,大周的女子,都是将自己当成男人的附属品,一个女人过得好不好,就是要看她嫁得好不好。虽然能嫁个如意郎君是谁都希望的事情,可她却并不愿意自己的人生就被夫君与家庭所定义了。   特别是……彦莹怅怅然的看了一眼那满树繁花的桂树,慢慢的朝外边走了去,她现在还得准备一副方子才行,在与简亦非行了床笫之事以后服了药,这才能保证不生孩子。她与他,是一辈子也不会有他们的孩子了,彦莹有些悲伤,虽然她想过到时候从姐妹们那里过继一个,可却依旧还是有些惆怅。   日上三竿,京城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人,彦莹走在人潮如织的街道上,眼睛往两旁的招牌看了过去。她想找一家药堂开张避孕的方子,到时候抓了准备着,以免不小心便中了大奖,到时候来的不是惊喜,而是惊骇了。   “济世堂?”在一条街道上,彦莹看见了一家药堂,看病的人排到了药堂门口,这里边的大夫应该是医术高明,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看病。彦莹打定了主意,也跟在后边排队,虽然瞧着人多,可没等多久就轮上她了,伙计引着她进去:“姑娘要哪位大夫看诊?我们济世堂里有五位坐堂的大夫。”   彦莹愣了愣,哪一位?她望了下伙计,疑惑着问:“哪位大夫精通妇科?”   “妇科?”伙计也愣了下,瞬间就回过神来:“姑娘到周医女那边去看看罢。”   这倒有趣,这大周的药堂里竟然还有女大夫,彦莹来了兴趣,跟着那伙计穿过大堂走到了后院,那一进屋子排开有很多间,伙计领着她去了最右边那一间,弯了下腰:“姑娘请往里边去。”   彦莹举步走到里边,就见桌子后边坐着一位五十余岁的女子,旁边还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瞧着是给她打下手的,正在整理着东西。那女子见她进来,笑着指了指椅子:“姑娘且坐。”   “周医女。”彦莹坐了下来,朝那女子笑了笑:“我想请你给我个方子,开些吃了以后不生孩子的药。”   那女子的眼神渐渐凌厉了起来:“姑娘,你走罢,我们济世堂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去找旁人试试,或者有黑心的人愿意给你开这药。”   彦莹瞪眼瞧着周医女,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位医女在说什么?伤天害理?她去害谁?转念一想,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周医女,我不是你想象里那样拿着去害人的,我开了药只是给我自己用。”   周医女有些吃惊,打量了彦莹一番:“你自己用?”她有些狐疑,这姑娘瞧着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怎么会开这些药给自己用,难道竟然是个做暗门生意的?   “周医女,我马上就要成亲了,可我年纪尚小,不想这么早生孩子……”彦莹羞涩的笑了笑:“所以想请周医女给我开些这样的药,以免发生意外。”   “原来是这样。”周医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面色缓和了些:“姑娘今年多大了?”   “十五。”彦莹将年纪报小了一岁。   “十五生孩子确实有些早。”周医女点了点头:“那我给你开几副避子汤,等着第二日早上起来熬了喝。记得千万要在十二个时辰内服用,要不是可能会失效。你年纪小,是该预防着,怎么着也得准备好了再要孩子,这样你也不累。”   彦莹听着那周医女说得头头是道,心里暗自想着,前世的书上说女子不宜过早生孩子,很多器官没有发育好,太早生是自己吃苦,原来这大周也早就有这一说法了。她望了望周医女,见她慈眉善目,心里想着,这周医女还真是医者父母心,很为她的病人着想。   周医女开了张方子,叮嘱彦莹拿着到外边去抓药。彦莹低头看了看,那些字清晰可见,与前世那些医生的天书完全不一样。稍微瞄了一眼,见都是些性子中和的草药,并没有那种很有破坏力的,顿时便放下心来。   朝周医女道过谢,拿着单子走到外边,柜台前的伙计看了下方子:“抓多少副?”   彦莹想了想:“先抓十副罢。”   成亲那日总不至于要带两大挑子避子汤过去罢?彦莹决定先抓十副备用,心里头想着三天一次……她的脸红了红,吸了一口气,自己都想到哪里去了!   抓了药急匆匆的回到了百香园,秀文见着她手中提着的药包,吃了一惊:“肖姑娘你怎么了?如何去抓了药回来?可是哪里不舒服?”   彦莹笑了笑:“我这个是用来补身子的呐,最近忙得头晕脑转,觉得有些难受,只怕是身子亏了,得补一补。”   “那倒也是。”秀文点了点头:“这成亲就是麻烦,虽然有王妃在帮着肖姑娘打理,可毕竟不是你的亲爹亲娘,什么事儿都得自己来呢。肖姑娘,这两日你好生休息着,等到那一日出阁的时候精神才好。”   按着大周的旧礼,婚礼都是晚上,白天女方亲戚会过来送出门,一早上有全福夫人来给梳妆,打扮好了以后,娘家人就会坐在一起吃午饭送嫁,等着下午便开始抬着轿子出门,晃晃悠悠到京城街道上逛一圈,然后在黄昏的时候抬着进男方家里,拜堂成亲、洞房。   难怪要用“婚礼”这个词,原来就是在黄昏举行的意思。   肖家村里头,肖老大一家聚集在地坪里头议事。肖老大看了看几个闺女,心里头暗自琢磨,这成亲的时候娘家没送嫁的人可不成,自己与肖大娘已经商量过了,就打发几个女儿上京城去。她们一年到头都在这肖家村里忙忙碌碌的,也难得出去开心玩一阵子,不如趁着三花成亲的机会,让她们去见见世面。   肖老大慢悠悠的开了口:“三花就快要成亲哩,咱们家也要去几个人才是,要不是十七那日没送嫁的可不像话。我和你两都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到时候帮不了啥忙,反倒是会添乱,还是二花你们姐妹几个去好了。”   听说可以去京城,六花拍着手跳了起来:“我要去看三姐成亲!我要去京城!太好了太好了,可以去京城玩了!”   肖家另外几姐妹相互看了看,四花摇了摇头:“我到家里帮着阿爹阿娘就好,五妹六妹过去。”肖家村这边好多事情都要管着,让旁人来管,她又不放心,阿爹阿娘都是软糯的人,就怕她们姐妹不在,被人忽然着乱了章法,还不日自己好好的守着这摊子,到时候将桃花梅花她们带出来了,自己就可以去京城逛逛了。   五花在一旁笑了笑,低声道:“我可不能去,那边装罐头的,削竹签儿的,没个人管着怎么行?二姐,你带了六妹过去,将我们送的礼物都带过去就是。”   肖老大想了想,点了点头:“中,那就让二花带着六花去就是。”女儿们要是都走了,他与肖大娘是应付不过来,每日里这么多事情!   肖老大决定让肖来福赶了马车送二花六花进京,肖来福车子赶得好,有是个做事稳当的人,到时候也好将六花捎带着回来。肖来福听说去京城,也很高兴:“大叔,我也是三花的娘家人呐。”   “可不是?肯定是娘家人!”肖老大喜气洋洋的回答:“来福哇,你是肖家村的人,又是隔壁邻居,就是三花的大哥一样!”肖大娘笑着将嫁妆往马车装,扎扎实实的一车:“来福,你慢点赶,顺顺当当到了京城,过几日好好将六花带回来咧!”   “大婶子,你就放心吧!”肖来福招呼着二花肖经纬带着六花坐上来,甩了甩鞭子,马车就晃晃悠悠的往前边赶了去,一忽儿就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七十三章盛妆   秋高气爽,九月的天空分外明澈,一碧如洗,山上的枫叶全红了,层林尽染一般,远远的瞧上去,那山峦就如一幅织锦,红黄色与翠绿色交织,就如琉璃瓦上镶了一层层边,明亮的绿色里渗出些黄色的水波。   百香园里今日没有营业,招牌上装着几个大红花球,大门只打开了一半,上边贴着一张纸:“东家办喜事,九月十七暂停营业一日,敬请各位谅解。”   后院铺了一张厚厚的毡毯,彦莹坐在了上头,黑鸦鸦的头发披在了两肩,院子里摆着一排椅子,上边坐着二花六花,肖经纬与肖来福站在桂花树下小声的说话,秀文与秀珠托了盘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边,   “肖姑娘!”许宜轩大步走了进来,笑眯眯道:“我母亲过阵子就来,你且等等。”   彦莹挪了挪脚:“那还不如等我做了午饭给你们吃过,然后再来梳妆盘发呢。”一想着自己要被捆成一只粽子,穿着那些厚重的礼服,彦莹心里就难受,还得不吃不喝的坐好几个小时,真是受罪啊!   “别别别!”许宜轩摇了摇手:“今日是你大婚的日子,怎么能让你下厨做菜?”他指了指秀文秀珠:“让她们做便好。人也不多,随随便便做几个菜就行。”   彦莹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已经有八个了,外头还有几个看门的伙计,等会还会有豫王妃等一大伙人,几个喜娘还在屋子里头捣鼓着,田庄里的莫庄头还说要带几个人来送亲,这样算起来,差不多要三桌。   彦莹本来想到外边酒楼去整几桌,可是却被秀文秀珠劝住了:“肖姑娘,哪有发嫁酒到外边去做的?你放心,我们再累也要替你将这几桌酒席办出来。”   现在这人越来越多了,彦莹果断的站了起来,一捋衣袖:“我先来准备准备。”   就这样傻坐着,实在有些难受,彦莹嗓子眼发干,心里有些紧张,她活了两世,终于要成亲了,说不紧张全是假话。秀文秀珠见着彦莹往厨房那边跑,赶紧追了过去:“肖姑娘,我们来帮你。”   二花六花自然也不会让彦莹累着,六花跑得风快,一把捉住了她的手:“三姐三姐,今日哪里能让你做事情?你便好好的坐着,我和二姐来帮你做。”   正在推推搡搡,就听着外边一阵喧哗,彦莹站在门槛上往外边看过去,就见豫王妃盛装华服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豫王妃今日也穿了一件礼服,黑色的底子压着深红色的花朵,看上去格外雍容。   女子出阁前要有全福夫人梳头,彦莹知道豫王妃的心思,索性去请了她:“京城里都说王妃福气好,不知九月十七那日王妃能不能给我来盘发祝词?”   豫王妃听了心中大喜,她还在琢磨着该怎么样去提这桩事情呢,没想到彦莹倒自己过来提了。今日一早醒来就有几分激动,让梳妆的丫鬟给自己浓浓的画了个妆容,豫王在一旁看得吃惊:“今日这是怎么了?如此华丽!”   豫王妃笑了笑:“我要去做全福夫人。”   “是那百香园的肖姑娘成亲吧?”豫王看了一眼豫王妃,自己王妃倒也机灵,听着皇后娘娘喜欢吃这肖姑娘做的东西,就赶着往上边凑了。他呵呵一笑,王妃究竟心里还是有自己的,皇后娘娘要是知道她给肖姑娘去做全福夫人,心里头也会觉得满意。   “是。”豫王妃心中有几分忐忑,豫王应该不会反对罢?   豫王笑了笑:“王妃有心了,赶紧去罢,别让肖姑娘等着急了。”   听了这话,豫王妃才放下心来,留在李妈妈辛妈妈照看聘礼嫁妆,等着快到吉时的时候再挑出来赶到朱雀街去,自己带了丫鬟婆子往百香园走了过来。   一见着彦莹,豫王妃仿佛便见了自己当初成亲的那日一般,头发也是这般青鸦鸦的披在双肩,脸色粉嫩就如含苞欲放的花朵。豫王妃笑着朝彦莹点了点头:“肖姑娘,都准备好了?”   “王妃,这个盘发梳妆能不能下午弄?”彦莹有几分愁眉苦脸:“听说弄好妆容就不能吃饭了,我看着你们吃饭,肯定会肚子饿的。”   豫王妃摇了摇头:“上盘发梳妆,肯定是上午就要弄好的,否则大家来看新娘子,你却是素面朝天,这不大好,还是赶紧梳妆罢。”   “咦,原来只是素面朝天不大好,并不是碍了礼节?”彦莹听了脸上露出了笑容来:“没事没事,大家都知道我长啥样,再打扮得美,到了明日一洗脸,不又是这模样了?王妃,你就行行好,等我吃过午饭再盘发梳妆吧。”   听说拜堂以后送进洞房等着,就连晚饭也不能吃,还不得会饿晕了去?彦莹眨巴眨巴眼睛望着豫王妃:“我每餐能吃三碗饭呢,要是两餐不吃,只怕是会晕在洞房里了。”   “肖姑娘,哪有这样做的?”两个喜娘手里拿着梳妆的小匣子捧着出来了:“大家都是上午梳妆好,娘家亲友来观礼,中午喝发嫁酒,下午出门。”   “可是从发嫁酒到出阁不还有那么长一段时间?盘个头发而已,用不着整整一个下午吧?”彦莹朝豫王妃可怜巴巴道:“王妃,你替我随便盘一个啥头发就好,肯定不要花很长时间的,是不是?”   豫王妃看了彦莹好半日,点了点头:“算了,那就下午再梳妆罢!”   彦莹高兴得很,朝豫王妃行了一个大礼:“多谢王妃体谅。”身边两个喜娘互相看了一眼,嘀嘀咕咕的捧着梳妆匣子又走回去,她们只是豫王妃花了银子请来的,当然是听主家的吩咐,人家自己不乐意,她们还能说啥?只是从没见过下午梳妆的事情罢了。   等着将妆奁放好,走了出来一看,唬了一大跳,新娘子正在厨房里头带着一伙人洗菜,袖子挽得高高,两只白嫩嫩的胳膊露了出来,伸着到了盆子里头,不住的在擦洗着那一只只蹄髈。两个喜娘站到厨房旁边看了一阵,见新娘子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都是惊讶不已,这次可见识到了,哪家闺女成亲不都是娇滴滴的坐到屋子里,与送嫁的姐妹话别?有时候还要哭哭啼啼的弄上好一阵子都不歇气呢。以前她们两人陪着新娘子上轿,这手里捏着的帕子都要好几块,这新娘子倒好,满脸欢喜,似乎一点也不伤心。   中午这几桌酒菜是彦莹带着二花六花,在秀文秀珠的帮助下弄出来的。豫王妃带来的丫鬟婆子们也派上了用场,一个个流水般走来走去,听着招呼要做什么事情,就赶紧去忙活。一共摆了四桌发嫁酒,全摆在后院里边,豫王妃与许宜轩被尊着坐了最上头的位置,彦莹坐在右首,与二花六花一起陪着他们。   豫王妃是第一次跟彦莹同一张桌子吃饭,不免有些紧张,不时的望了望彦莹,还吩咐站在后边的秀月给彦莹布菜:“你给肖姑娘多夹些菜,免得她晚上会饿。”   彦莹低头扒着饭,心中有几分微微的感动,虽然豫王妃并没有养她,可她依旧能从那话里听出一种母性的关爱。她端起饭碗送到了秀月面前,接住了她夹过来的鸡翅,笑嘻嘻道:“秀月姑娘真会布菜,这可是让我一飞冲天不成?”   秀月笑着道:“肖姑娘能得了我们家王妃的眷顾,早就是一飞冲天了呢。”   豫王妃笑微微的望着彦莹,嘴里嗔怪:“都是肖姑娘自己有本事,哪里就是我眷顾她来的?这百香园没有这么多新鲜东西卖,我再眷顾旁人也不会买账!”她关切的望了彦莹一眼:“那成亲以后,这铺子就给你二姐打理了?”   彦莹点了点头:“是。”   豫王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你倒也不用再忙了,安安心心呆到秦王府便是。”   “王妃,我还打算到御道街那边看一家分号呢,上回看好了一间铺面,已经跟那房东商议过了……”彦莹吃了一口茶,见着豫王妃满脸郁闷的神色,笑着问道:“王妃可是觉得那边不太合适做买卖?”   “肖姑娘,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何必再出来做生意?我想秦王妃也不会答应你的要求,这不是在丢秦王府的脸面吗?你还是赶紧将这想法打消了,一定想开铺子,派个管事替你打理着就行了。”豫王妃望着彦莹,深深懊悔,自己当年抛弃了女儿,害得她满脑子都是一些市井小民的想法,现在她都是秦王府的长媳了,如何还能到外边抛头露面呢。   “王妃,我觉得做人必须有自己的一份事情做才充实,若是每日被关到王府里,总怕是会被闷出病来的。”彦莹朝豫王妃笑了笑,心里头却有些悲伤,自己还没过门呢,就连豫王妃都站在秦王府的立场上这般压制着她,秦王府的人又会怎么想呢?   院墙旁边有一排枫树,树叶已是艳红如火,叶子随那秋风一片片飘拂,就如朵朵春花,舞动在这秋色撩人里。   第二百七十四章成亲   鞭炮震耳欲聋的响了起来,一阵鼓乐声慢慢的由远及近的过来了。豫王妃手一颤,手中的梳子都快要掉了下来:“怎么这个时辰就来了?”   自从答应给彦莹来盘头发,她在家里跟着那梳妆的丫鬟学了好几日,这才将那繁杂的双凤朝阳的发式给学会了,找了丫鬟练习了很久,终于才会熟练的将一头青丝给盘上去。   用过午饭,午时都没过,她便催着彦莹换吉服。换衣裳大概花了不到一刻钟,她拿着梳子才梳了两下,就听着外边有喜乐之声,豫王妃不由得手忙脚乱,这也来得太快了些罢,应该还是未时,怎么简亦非就来迎亲了?   “轩儿,你让你师父到外边等着,这里还没弄好呢。”豫王妃稳下心来,吩咐许宜轩去截住简亦非,六花听了拉着许宜轩的手道:“世子哥哥,咱们一道出去,我要问姐夫讨荷包儿去!”   “走走走!”二花也来了兴致,拉了六花的手往前边走:“这不是在豫州,你别拉着许世子,旁人见了会觉得你这样做不好。”   六花眨巴了下眼睛:“世子哥哥,到了京城就不能拉你的手了?”   许宜轩将手伸了出去:“谁说的?一起走!”   简亦非骑着高头大马停在百香园门口,一脸傻乎乎的笑,身后跟着的那队鼓乐,正在卖力的敲敲打打,旁边有几个放鞭炮的人,不住的从那马车里搬出鞭炮来放,顷刻间百香园门口青烟缭绕。   “姐夫,我要荷包!”六花等着那硝烟散了些,才将捂着鼻子的手放下,大声的冲简亦非喊了起来:“荷包里的喜钱要足足的!二姐夫成亲那日可是给了我十两银子的,你准备给我多少呀?”   简亦非翻身下马,整了整自己胸前挂着的那个大红花球,笑着迈步过来:“你要多少就给多少!”他朝身后那个管事一伸手:“快些,拿那几个最大的荷包过来。”   管事赶紧将荷包送了过来:“公子,这盘子里有几十个呐。”   简亦非将盘子往六花手中一塞:“你全拿着。”   六花接过那盘子,笑眯眯的将身子一侧:“姐夫,你先进百香园歇着,我们陪你说说话,我三姐还没梳妆呐。”   “什么?还没梳妆?”简亦非吃了一惊:“不是上午就要弄好的?”   许宜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师父,你着急个啥?现在还只是未时呢,总得要申时才好动身罢?别急别急,我陪着你到外边等着。”   百香园的铺面已经腾空了不少,中间那个放菜蔬筐子的地方腾了出来,摆上了几张桌子,前来迎亲的人都坐了下来,秀文秀珠端了各色果子糕点摆上:“大家先坐坐,吃些东西!”   外头热热闹闹好一阵喧哗,等了一阵子,李妈妈带着豫王府里送嫁妆的人过来了,聘礼本来是一百二十八挑,一挑没落的全部要带回秦王府去,这边豫王妃精心为彦莹准备了六十挑嫁妆,这样一来,彦莹的嫁妆就显得很多了,朱雀街一边的道路都被那些扎着大红花球,粘着双喜红字的挑子给占住了。   围观的百姓有闲得慌的,一挑一挑的数了过去,不由得啧啧称赞:“这肖姑娘真是阔绰,别看就开了个百香园,竟然能挣出这么多嫁妆来!”   “能不赚钱?来百香园买东西的,都是有钱人家的管事,还有宫里头的人哪!那二楼上边的铺子,一两银子一盏的东西,那银子就像落雨一般的砸下来哩!”有人不住的点头:“这是人家有本事,羡慕不来的!”   简亦非有几分坐立不安,他的眼睛巴巴的望着通向后院那扇门,真恨不能进去看看彦莹有没有梳妆完毕,可新郎是不能进新娘的闺房的,他只能到外边干等着,不管心里有多么急切,也只能坐在外边喝茶闲话。   到了申时,后院走出个喜娘:“许世子,这吉时快到了,你且进来一下。”   大周旧俗,姑娘出嫁是得家中兄长背出门去的,若是无亲兄长,那便请堂兄之类的哥哥。肖老大生了七个女儿,没儿子,要谁将彦莹背出门去,便成了一桩为难事情。   肖经纬与肖来福自告奋勇套背彦莹,都被豫王妃否决了:“一个是姐夫,一个是邻居,只怕不好,要不,让轩儿进来背你出阁罢。”若是许宜轩来背彦莹出去,那也就是间接承认了彦莹是她的女儿,豫王妃心中执念深深,趁着肖老大肖大娘没过来送亲,自己得好好的过一把当母亲的瘾。   许宜轩快步走了进来,听说要他背彦莹出去,心情略微有些复杂,但旋即脸上露出了笑容来:“好的,我背肖姑娘出去。”   她的身子是那样很轻软,就如一片羽毛般落在他的背上,许宜轩有几分吃惊,原以为彦莹虽然瘦,可总归要有些分量的,可他现在却似乎感觉不到一丝重量,只是一双腿软软的,似乎踩在棉花堆里一般,深一脚浅一脚,要不是两个喜娘在扶着彦莹,他觉得自己肯定会与她一道摔到地上。   红盖头的穗子在他的耳边不住的请求摩擦着,许宜轩只觉得有几分发痒,又有几分惆怅,这后院走到前边的路实在短暂,他才走了几步就已经见到铺子外边那金灿灿的日光。   背着彦莹走出了百香园,喜娘将彦莹扶上大红花轿,简亦非的眼睛一个劲的盯着那穿着大红嫁衣的身影不放。大周习俗,未婚男女在成亲前不能见面,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彦莹了。今日见着,格外亲切,真恨不能自己亲手将彦莹扶到喜轿里头去。   两个喜娘将轿门放下,手里拿着帕子挥了挥:“吉时到,起轿!”   吹吹打打的声音震天响,迎亲队伍抬着喜轿慢慢朝朱雀街外边走了去。简亦非骑着马走在最前边,心情实在舒畅,好不容易,终于将三花娶回家了!   在京城街上差不多游了大半个时辰,到了秦王府,日头已经偏西,但依旧灿烂,阳光金粉一般洒在喜轿上边,彦莹从喜轿里走出来的时候都是金光闪闪。   简亦非弯下腰来,终于轮到他来背媳妇了,高高兴兴的将彦莹背起来,飞快的朝那秦王府的大门走了过去,脚刚刚过台阶,院子里边鞭炮连天,一群人拥着过来:“新娘子来了,快些来看新娘子!”   喜娘护着彦莹,简亦非走得飞快,不多时便到了大堂,里边已经是黑鸦鸦的坐了一大群人,司仪在门口喊着:“新妇进门,人兴财旺!”鞭炮噼里啪啦的放了起来,将他的声音差不多遮盖了过去,也不知道究竟他后来又喊了些什么。   彦莹只觉得晕晕乎乎的,坐着喜轿游了大半日街,耳边被那嘈杂的鞭炮弄得嗡嗡响,现在到了秦王府,也依旧是鞭炮响个不停,实在是太嘈杂了。好在拜堂的过程不算太长,和她心目里那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一模一样,行了三个礼,就被喜娘扶着去了新房,一屁股坐到床上,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在屋子里等了很久,彦莹只觉得坐得腰酸背痛,秀文与秀珠从桌子上边的盘子里头拿了几块糕点过来:“肖姑娘,你先吃些垫垫肚子。”   彦莹接了那几块糕点过来,大口大口的吞了,只觉得十分美味,人饿起来的时候,真是什么都好吃。一只手撩着盖头,一只手托了那糕点狼吞虎咽的吃着,糕点屑子簌簌的落了下来,嫁衣上边一层金黄色的浮沫。   吃的正欢,就听外边有喧闹的声音,喜娘看了一眼:“新郎官过来了!快些别吃了!”   彦莹将剩下的半块糕点塞到了嘴里,伸出两只手:“快些快些,帮我擦擦手指。”   秀文赶紧拿着帕子赶了过来替她擦了擦,帕子刚刚放下,就听着有人走了进来。彦莹赶紧坐直了身子,眼睛从盖头底下看过去,就见一双脚慢慢的踱到了她的面前。   “新郎官快些挑开盖头哇!”跟着来闹洞房的一个劲的起哄:“快些让我们来见识下新娘子的美貌!”只听说这新娘子是皇后娘娘赐的婚,个个好奇,不知道这开铺子的姑娘究竟有什么让皇后娘娘都嘉许了呢。   简亦非接过喜娘送上来的喜秤,一双手有些发抖,将秤杆伸到了盖头下边,巍巍颤颤的将那盖头挑了起来。彦莹只觉得眼前忽然就亮了,睁眼一看,就见简亦非笑着站在自己面前。   “三花。”简亦非乐呵呵的喊她:“你饿了吧?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平常三花饭量大,也不知道她现在都快饿成什么样子了,简亦非将手里拿着的那个油纸包递了过来:“还热呐,你赶紧趁热吃。”   彦莹伸手抹了抹嘴角的糕点屑子:“秀文秀珠给我拿了些糕点打了底子。”她伸手将油纸包剥开,见里边竟然是自己百香园的烤鸭,不由得哈哈一笑:“你可真会拿东西。”   简亦非笑着点头:“自家铺子里的东西才好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很欢快,只将那群跟着来闹洞房的人晾到了一旁,众人站在屋子里,见着那若无其事的两个人,齐齐愣住,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要出什么招数来闹一闹。   第二百七十五章 洞房   月亮慢慢的爬了上来,越过了树梢,渐渐的往中天走了去。今日是就业十七,还算是个满月,一轮圆白的月亮挂在乌蓝的天幕上,只有边缘地带有些微微的阴影。   彦莹将那烤鸭吃完,用帕子擦了擦嘴,站起来看了一眼跟在简亦非身后的一群人,落落大方道:“诸位是来闹洞房的?可想好了什么节目没有?”   众人忽然间都说不出话来,呆站在那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彦莹冲他们嘻嘻一笑:“你们别想着法子来闹我,一般般的热闹下,大家都可以接受,可太出格了的,我可就不依从了,你们自己商量下,准备怎么闹?”   前世彦莹也见够几次闹洞房,不少的人闹得很凶,有时候新娘都要被弄得快挂不住脸。虽然她还不知道大周是怎么闹洞房的,但预先警告一下也是好的。彦莹与简亦非并肩站到一处,见着那些人反而迟迟疑疑没有举动,笑着道:“既然你们没什么想闹的,那我自己来个想个点子,你们闹上一闹就可以回家歇着了。”   众人又吃了一惊……这秦王府的这位长媳,实在也太别具一格了。   彦莹让秀文拿了一根线系上一个苹果,让一个宾客站在椅子上拿着那根线,苹果不住的在空中晃动:“亦非,咱们每人一边来咬苹果,看看能不能将它吃完。”   简亦非怜惜的看了她一眼:“三花,你还没吃饱咧?唉,让你受罪了,等会我叫秀文她们找东西过来给你吃。”三花想的点子都是跟吃有关系的,可见她今日是饿狠了。   彦莹笑了笑,朝简亦非眨了眨眼睛:“我已经吃饱了,只不过饭后该要有水果。”   那个拿着线的客人已经领悟到了他该做什么,拿着苹果不住的左摇右晃,简亦非与彦莹瞧着那苹果在嘴边,张口去咬,那苹果忽然就被提着跑到上边去了,简亦非与彦莹两人嘴碰嘴的撞到了一处。   “有趣,有趣!”旁边闹洞房的宾客都纷纷喊了起来:“这个点子倒是好!”   简亦非与彦莹两人扑了好几次,那个苹果都没有扑着,简亦非有些着急,三花肚子饿了,为啥那人就要这般刁难她哇?他一伸手,猛的点住了那客人的穴道,那人正洋洋得意,准备将苹果提上去,忽然手却不能动了,他大惊失色:“我的手,我的手!”   “三花,咱们快些吃苹果。”简亦非没有理他,一口咬住了苹果,口里含含糊糊道:“你赶紧咬那边!”   彦莹一看那客人哭丧着脸,一只手僵着伸在那里,心里顿时醒悟了过来,这人肯定是被简亦非点了穴道,她朝简亦非会心一笑,简亦非实在是有些急智,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招数来。她扑了过去,一口咬住了那苹果,“蹭蹭蹭”的吃了好几口:“现在换了我来咬着,你来吃!”   两人轮流帮对方咬着,吃了个不亦乐乎,开始那苹果还只是去了一小块皮,现在被他们两人吞得越来越多,慢慢的就见那个苹果只有一小块了。   “我吃饱了。”彦莹很满足的说了一句,简亦非这才将那客人的穴道解开,将他扶了下来:“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那宾客怨念的看了他一眼:“长公子,你好歹也要跟我说一声,害得我还以为自己的胳膊怎么样了!”   旁边的宾客见同伴吃苦,谁都不敢再来疯闹,口里说着“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还是早些安歇罢”,一边慢慢的退了出去,转瞬间,屋子里头就只剩下喜娘与秀文秀珠还留了下来陪着他们两人。   “咱们也该出去了。”两个喜娘大声赞过床以后,朝秀文秀珠使了个眼色:“让公子少夫人歇息罢。”   顷刻间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简亦非跑到门边上看了看,将门闩给栓上,这才走了过来拉住了彦莹的手:“三花,咱们总算是成亲了。”   “你怎么就这般着急?”彦莹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不是老早就说好了会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什么总算不总算?要在一起的人终归会在一起。”   虽然这样说,可彦莹心中却还是很不踏实,越是到了最后关头,她便越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放在心里头的那种羞耻感与罪恶感,与自己的堂兄共度春宵。   虽然分明知道简亦非是她的堂兄,可她心里却还是依旧想嫁给他,想要和他共处一室,想要他伸手抱着自己,让他宽阔的肩膀接纳下自己的身躯。彦莹心中暗自叹气,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不顾伦理?   简亦非的亲吻已经慢慢落在了她的额头上,这一次他并没有问她能不能亲她,而是很主动的将嘴贴了过来:“三花,我好想好想你。”   彦莹闭上了眼睛,将心一横,什么都不去想,就这样算了吧。她伸手攀住了简亦非的脖子,轻声道:“亦非,我不是在你身边吗?还用得着想?”   这句话似乎向简亦非发出了邀请,他猛的将嘴唇贴了过来,狠狠的印在了彦莹的嘴唇上:“三花,即便你就在我身边,我一样想着你,闭上眼睛,眼前全是你。”   他的话语就如那带着细细雨丝的三月春风落在她的心田,让彦莹慢慢忘记了自己的担心与恐惧,她将身子紧紧的贴住了简亦非,什么都不去想,就只是享受着那说不出的激情与温柔。她感觉自己就如一艘航行在海上的船只,被那阵春风吹得心旌摇曳,完全分不清方向,直到一阵尖锐的痛传了过来,她才蓦然睁大了眼睛。   “三花,怎么了……”简亦非见着彦莹微微皱眉,不由得有些惊慌:“是不是我弄痛了你?都是我不好,我不动了。”   “傻子。”彦莹吸了一口气,稍微移动了下身子,那种疼痛又慢慢的扩散开来。她咬了咬牙,使劲动了下,那种痛感还在,可慢慢的轻松了下来,她伸手搂住了简亦非的脖子:“你还想不想……”说到此处,她的脸也微微发红,再也说不出话来。   简亦非却很敏捷的领悟到她话里头的意思,毫不犹豫的将身子往前边试了试:“三花,不痛了吗?”   “好像是。”虽然还有一点点微微的痛,可彦莹却还是坚持了下来,没过多久,那阵痛就化成了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愉快,她就像像那春日开放的花朵,完全绽放了自己,吐露着醉人的芬芳。   日头慢慢的从东边升了起来,彦莹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身边的简亦非已经醒了,也正在看着她。忽然间她便想到了昨晚那颠鸾倒凤的一幕,不由得有些羞涩,将脸转了过去,不敢看简亦非的眼睛。   “三花!”简亦非伸手将她抱住:“你怎么了?”   “我还不习惯跟一个男人睡到一张床上。”彦莹低声道:“你是不是也不习惯?一觉醒来,身边竟然还睡了一个人!”   “习惯,我已经习惯了!”简亦非伸出手挠了挠彦莹的胳肢窝,他不好意思告诉彦莹,他经常梦见彦莹就睡在他身边,他觉得自己若是将这梦说出来,彦莹肯定会揍他,为了不给媳妇留下不好的印象,简亦非决定还是不说了。   “公子,少夫人,该起床了,王爷王妃那边还等着你们去敬茶呢。”秀文在外边敲了敲门:“要不要奴婢们进来替公子少夫人更衣?”   “不用,你们先去准备热水,放到门口便是,我们先还要擦洗下身子。”彦莹朝外边扬声喊了一句,转过脸来望向简亦非:“我想你不会想让丫鬟们看到你的身子吧?”   简亦非点了点头:“那是当然。”自己的身子只能是被三花看的,那些丫鬟们……还是算了吧。过了一阵子,就听到屋子外边有脚步声,简亦非披了衣裳起床,到门口将那两桶热水提了进来:“三花,我来给你擦身子。”   两人收拾整理好,穿了衣裳以后将门打开,秀文与秀珠站在外边行了一礼:“恭祝公子少夫人新婚大吉。”身后有几个丫鬟走了进来,走到床边收拾被褥,彦莹脸上微微发红,那床褥上边有几朵鲜红的花,那是她昨晚初经人事的见证。   那些丫鬟们倒也没大惊小怪,只是低头清理着,有人将床褥抽掉,另外两个丫鬟将床褥铺好,顷刻间床铺上头便整整洁洁的一片。彦莹坐在梳妆台前,斜眼望着那几个丫鬟的动静,心中窘迫,这些事情她一点也不想让别人来做,自己的隐私全部暴露无遗,好像被脱光了衣裳站在旁人面前一般。   秀文秀珠替彦莹收拾打扮好,啧啧称赞:“少夫人穿着这样的衣裳,戴着这些首饰,显得人更精致了。”   彦莹站起身来,拉了拉身上那曳地的长裙,只觉得累赘,可却也没得办法,新媳妇第一次去拜见公婆,总得穿得正式些,免得吓了秦王与秦王妃。她在秀文耳边低声道:“替我去熬一副药。”   秀文理解般的点了点头:“少夫人昨晚用力过度,是该好好补补身子了。”      ☆、99   昨日拜堂,彦莹只是隔着那红盖头见着秦王与秦王妃,红纱盖头朦朦胧胧的,她根本就没看清他们究竟长什么模样,今日可算是见着了。   大堂上边坐着三个人,主座上有秦王与秦王妃,左侧坐着简亦非的母亲程思薇。虽然她将自己好好的打扮了一番,珠光宝气,甚是华贵,可瞧上去却依旧还是没有秦王妃那份气势,有些显得小家子气。   管事妈妈引着简亦非与彦莹走了过去,丫鬟们托了茶盘过来,里边放着几盏热茶。彦莹先给秦王与秦王妃敬了茶,两人都给了打赏的见面礼,管事婆子又引着往程思薇那边去了。   彦莹心中奇怪,不是说侧妃相当于是大户人家里的姨娘,本来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为何自己还要向她来敬茶?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简亦非,她心中暗道,是不是因着简亦非现在是秦王唯一的儿子,她这才会得此殊荣?只不过不管怎么样,毕竟她是简亦非的亲生母亲,自己总要给简亦非几分面子,还是跟着去敬了茶便是。   她拿了茶跪跟着简亦非跪了下来,将茶盏举了起来:“还请庶母大人用茶。”   程思薇听到“庶母大人”几个字,嘴角拉了拉,脸上变了些颜色,这乡下丫头可真是不友善,刚刚进门就用这话来损她。虽然自己是庶母不假,可哪有这般点出来的?她端着一张脸坐在那里,满心不欢喜,也不伸手去接,任凭彦莹端着茶盏跪在那里,心里头想着,总得要好好拿捏她一下才行。   简亦非陪着彦莹跪在那里,见着母亲不搭理彦莹,轻声提醒了一句:“母亲,三花给你敬茶了呢。”   程思薇半耷拉着眼睛,似笑非笑:“我又不是没看见。”   彦莹没有说话,只是笑眯眯的跪在那里,她心里头想着,等到她数到十,程思薇还不接茶盏,那她便要站起来了,自己不是泥巴,随她来搓圆打扁,现在跪在,是看着简亦非的面子上头,要是她娘不通气,那自己可不是傻子。   好半日程思薇还是没有动静,就那么坐在那里,简亦非抬头看了两回,最终再也忍不住了,“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母亲,你为何不接三花的茶?”   程思薇撇了撇嘴:“她又不是我心里想要的儿媳妇,我为何要接她的茶?”   彦莹得了这话,赶忙也站了起来:“原来庶母竟然与皇后娘娘意见相左,那不如请庶母进宫去面见皇后娘娘,告诉她老人家,她老人家认可的,你却不许可。”她心中欢喜,正愁没理由从地上爬起来,程思薇倒是自己将这借口送过来了。   今日新妇敬茶,再怎么着不高兴,也该将这事情圆圆满满的糊弄过去再说,哪有当着秦王与王妃和这么多下人的面上来耍小性子?彦莹昂着头望向程思薇,她可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成亲之前遭遇到程思薇万般刁难,这过门才一日便耍威风,这是耍给谁看?   按理来说,程思薇就简亦非一个儿子,不该是赶紧儿子媳妇拢到自己这边来?现在瞧着程思薇这做法简直就是推着他们往外边走,哪怕是个不聪明的也不会这样做啊,难道她就一点也不顾及到简亦非的感受?不都说母子连心的?怎么她瞧着程思薇这母亲,一点都不像个正儿八经的母亲?是不是简亦非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终南山学艺,所以与她不大亲?   但即便再不亲,也该看在自己儿子的份上,好好与他相处,毕竟她只有简亦非一个儿子,到时候还不得要靠着他?彦莹不解的看了看程思薇,见她脸色很不好,索性将茶盏塞到她手中:“庶母,若是你认同皇后娘娘,那就还请你将这新妇茶给喝了。”   程思薇的手里莫名其妙就多了一盏茶,她委委屈屈的望向了秦王,想要他来开口说句话,只要他表示了半分不满意,自己就立刻将这茶盏砸了——毕竟这儿媳妇刚刚提到了皇后娘娘赐婚的事情,她若是没得秦王的支持,还真不敢砸这茶盏。   秦王皱了皱眉头,思薇最近怎么跟原来不一样了,在京城郊外的宅子里时,她是多么温柔可人,现在进了秦王府,给了她侧妃的名分,她反而不那么满足起来。王妃给自己进献了几个美人,她却跟打翻了醋缸子一般,最开始两次他还觉得有些意思,可这吃醋的把戏弄多了,秦王不免有些烦恼。   王妃知道他想要多几个孩子,这才弄了些美人进来,这也许算是她对自己的一种弥补。无论如何,从这事情上头来看,王妃算是先回到大度的,程思薇只是一个侧妃,她有什么理由有什么权利来管着他去谁的屋子里头?   现在新妇敬茶,王妃都接了茶,她却要拿乔做致的,怎么也不知道给非儿留点面子?更何况这个新媳妇是皇后娘娘赐的婚,她不接茶盏,不就是不赞同皇后娘娘的懿旨吗?秦王皱眉望向程思薇:“思薇,你快些将茶喝了罢,让媳妇这般站着,也太不像话了。”   程思薇张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秦王一点都不帮着自己,反而就这样轻而易举将那目无尊长的儿媳给放过了?难道没有看出来她在跟自己呛声?程思薇心里有些难受,可见着秦王不悦,她也不敢多说,将茶盏捧到嘴边,象征性的喝了一口。   秦王点了点头,笑着对彦莹道:“你既已经与亦非成亲,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后宅里的事情我不管,有什么事儿你多与两位母亲商量着些。”   听到秦王用了“两位母亲”这个词,程思薇心中才舒服了些,嘴角微微上翘,朝秦王送了个脉脉的眼波。秦王站了起来,拂了下衣裳袖子:“我还要去与平章政事商议事情,你们自己忙自己的去罢。”   彦莹等着秦王跨步走开,转向了秦王妃道:“母亲,我有一件事情要与你商量。”   秦王妃手中握着茶盏,一双眼睛低着往茶盏里看,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来,就听她声音沉寂如水:“什么事情,你只管说。”   “这次与亦非成亲,多亏了母亲这般打点周到,三花年轻,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大宗的东西,因此想着那些聘礼还是交给母亲保管罢,否则三花拿着那么多东西,还真是有些心上心下。”   “聘礼交回给我?”秦王妃抬起头来,有些惊讶:“这聘礼是我们秦王府给你们肖家的,当然是由不来处置。”   彦莹笑了笑道:“我们家不过是豫州城的农户,哪里值得这么多聘礼?母亲厚爱一片好意,送了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可三花也不是不知好歹的,这聘礼实在太贵重了些。母亲还是将聘礼拿回去罢,三花用不着。”   没想到这乡下丫头不是个眼皮子浅的,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她竟然一件也不要,悉数归还给自己?秦王妃这才认真打量了一眼彦莹,见她眼中神色坚定,不似作伪,看起来乃是真心真意要将聘礼退回去的。   程思薇在旁边着了急,聘礼聘礼,虽然名义上是给儿媳妇的,实际上还不是给自己儿子用的,这乡下丫头怎么就如此不识好歹,将一百二十八挑聘礼都要退回去呢?落到了自己腰包里的东西还送出来,可不是傻?   “媳妇,既然这是秦王府给你的聘礼,你拿着便是,咱们秦王府也不少这点东西。”程思薇一双手绞在了一处,脸上露出优雅的笑容:“这是王妃的一份心意,如何要将这片好意拂逆了呢?”   彦莹正色道:“庶母大人,三花只是一个农家丫头,还没见识过这么多聘礼,现在我交回给母亲大人打理,还是得请她劳心劳力,正是忐忑不安,庶母大人当然要替三花向母亲大人进言,请她接受了才是。”   程思薇望了彦莹一阵,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简亦非站在一旁瞧得莫名其妙,三花老早就跟他商量过了,他不是秦王妃的儿子,王妃拿这么多聘礼来,只是不想让秦王府失了面子,成亲以后,她会要将这聘礼悉数退还给秦王妃。当时他听了便十分赞成,不是自己的东西,如何能据为己有?可现在瞧着自己母亲竟然为了这事情怒气冲冲的走了,简亦非心中有几分紧张,赶紧拔腿追了出去,想要与程思薇说个明白。   大堂里的正主儿只剩秦王妃与彦莹了,她朝彦莹笑了笑:“你说罢,到底想要求我什么?”   这么大宗的聘礼眼睛都不眨就退回给自己,面前这儿媳妇肯定有什么图谋,否则哪里会这样爽快?秦王妃坚信这世上不会有不贪财的人,要么就是另有原因。   彦莹一愣,没想到秦王妃竟不相信自己是真心的,她转念一想,微微笑了笑:“母亲大人,我倒还真有事情要求你。”既然秦王妃自己都问出口了,不如就拿这聘礼做垡子,将自己要继续外出经营百香园的事情提出来,希望她能支持自己。   “你说。”果然是有求于人,秦王妃含笑看了看彦莹,这个儿媳妇倒也是个有趣的,恁般大方,而且根本不买她那庶妹程思薇的账,自己可要好好利用她来打压下程思薇,让她明白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便连她的儿媳妇都敢与她对着干。   第二百七十七章商议   “什么?你要继续外出开铺子?”秦王妃皱了皱眉,这个要求有些太出格了,哪有秦王府的长媳还到外边开铺子的?说出去还不会笑掉人家的大牙?   “是。”彦莹很诚挚的望着秦王妃道:“三花生于村野,长于村野,根本就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家小姐。现在我也成亲了,已经是人家嘴里说的鱼眼珠了,应该能比做闺女十行动更自由一些。想当年我做姑娘的时候就在抛头露面,现在都已经成了人家媳妇了,应当就更方便些了。”   秦王妃没有吱声,好半日才犹豫着说:“毕竟你现在是秦王府的人了。”   彦莹笑了笑道:“王妃,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心承认我那夫君简亦非是秦王府的长公子?”   “你……究竟想说什么?”虽然秦王妃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毕竟秦王承认了,皇后娘娘亲自下的懿旨,她不想承认也不行,可现在被彦莹这般直截了当的问出来,她还觉得有些不适应,好像自己脸上蒙着的一层面纱被扯掉了一般,一张脸陡然出现在旁人面前,让她有几分不适应。   “王妃,我的意思是,其实我身份并没有那般金贵,若不是皇后娘娘的懿旨,亦非只是一个无父的孩子,我们根本配不起这般泼天富贵,是什么样的人就该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自种一分地,自吃一口饭,不想呆在秦王府里头蹭吃蹭喝。”彦莹朝秦王妃深深行了一礼:“还请王妃恩准。”   秦王妃望了她一眼:“你且退下,我再想想。”   彦莹步履轻快的走了出来,既然秦王妃没有一口拒绝,她便有转圜的余地,这两日暂时派了秀文秀珠去新铺子那边照看着装修,自己抽点时间去田庄一趟,那边刚刚收了水稻不久,已经进入了果树丰收的时节,自己要去看看嫁接好的树木究竟是不是高产,那果子是不是味道要比平常的好一些。   刚刚走出去没多远,就见简亦非大步从前边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她:“三花,怎么办,我母亲不和我说话了,是不是咱们今日得罪了她?”   彦莹看了看简亦非,叹了一口气,前世就听人说婆婆媳妇关系紧张的前世是冤家,这世才会继续吵得天翻地覆,让儿子夹在里边受罪,看着简亦非这模样,实在也是难为他了。彦莹摆了摆手:“亦非,你先回咱们院子,我去向母亲赔了罪,咱们再一道出去走走。”   简亦非有些担心的望着她:“我陪你去母亲那边。”   “你别去了,你要是去了,你母亲以为你要来为我说话,指不定心里头会更生气。”彦莹推了推简亦非:“你且歇着去。”   婆媳翻脸,怎么能让儿子在旁边瞧着?少不了程思薇会用孝道拿捏着简亦非,到时候她也不好怎么开口了。要吵就要吵个痛痛快快明明白白!彦莹提了裙子,飞快的往程思薇的院子跑了过去,秀文秀珠在后头一路追赶着:“少夫人,你慢些走,慢些走!”   瞧少夫人那模样,将曳地的裙子高高挽起,几乎都要到膝盖处了,露出了两条中裤的裤管,白色镶着淡绿色的边子。以前在百香园,少夫人穿着花布褂子大脚裤子没人说她,可现在身份不同了,环境也不同了,秀文有些着急,这可是在秦王府,旁人看了可是会当笑话四处说的。   彦莹跑得飞快,直到挨近一道院墙,这才停了下来,朝奋力追赶过来的秀文秀珠笑了笑:“别着急,我自然会等着你们。”   两人喘着粗气将彦莹扶住:“少夫人,走路要娴静些,幸亏刚刚一路过来,没见着几个下人,否则明日秦王府肯定都会议论少夫人走路不合规矩了。”   彦莹笑了笑,有一个见到了与有是个见到了是一个概念,那些下人们整天闲在府中,总要找些闲话说说,否则怎么打发时间:“看到了就看到了,随便她们说去,我不介意。”若是这些闲话都听不得,如何能做大事?每日里为着这闲话就会要将脑筋伤透。   程思薇的院门敞开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摆着竹竿儿,有几个小丫头子正在跳格子,见着彦莹走进来,俱是一愣,秀文秀珠喝了一声:“见了少夫人还不请安问号?”   几个小丫头子这才明白原来面前这位是昨日嫁进府里来的大少夫人,赶紧躬身行礼:“少夫人安好。”   彦莹冲她们笑了笑:“不必多礼。”   有个小丫头子赶紧飞奔着脚往程思薇内室去了:“侧妃,少夫人来看你了。”   程思薇沉着一张脸,很不高兴,黄妈妈在一旁劝道:“既然少夫人好意来看侧妃,侧妃也该赏她脸面,总不能一直这般僵持下去,否则以后见了面也不好说话呐。”见程思薇没出声,黄妈妈朝那小丫头子使了个眼色:“还不快些去将少夫人请进来。”   小丫头子折回身去,还只走到月亮门,就见着彦莹从外边一步踏了进来:“少夫人,侧妃请你进去。”   “多谢你替我通传了。”彦莹朝秀文看了看:“昨日那荷包儿你身上还有带着没有?给这小姑娘一个,让她拿着玩去!”   秀文从自己身上解下来一个荷包:“先将我的给她,少夫人回院子再给我。”   “少不了你的。”彦莹点了点头,带着秀文秀珠往内室那边走,小丫头子攥着那个荷包,望着上边绣着的花开富贵,睁大了眼睛:“少夫人可真大方。”等及将里边银锞子拿出来,更是高兴得脸都红了,哼着小曲往前边院子里跑了去。   彦莹慢慢的走进了内室,见程思薇拉长着脸在那里,不由得“噗嗤”一笑:“母亲大人何必如此介怀!还在生我的气?”   程思薇一愣,看了看彦莹,没有说话。   彦莹也不管她,只顾自顾自的说上了:“母亲大人,我知道你刚刚在主院大堂是为着媳妇一句话生了气,是不是?可那里是主院,王妃是秦王府的主母,我自然只能喊她母亲,喊你庶母大人,否则旁人听了,定然会说我不懂规矩。到了母亲这院子里头,我自然要喊你母亲大人了,是不是这个理儿?”   黄妈妈在一旁点着头道:“侧妃,少夫人说的没错哇,那时候可是在主院。”   程思薇没有吭声,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彦莹瞧着她那模样,知道她心里头一惊活络了些,不由得暗自点头,这程思薇倒也不算太死脑筋,看起来还是能说得通的。自己来程思薇的院子,并不一定要和她来吵架,都说家和万事兴,为了让简亦非好做人,自己能和程思薇和解就最好,她若是实在不通气,那便怪不得自己要翻脸了。   “母亲,三花是这样想的,那笔聘礼,即便我不主动交给王妃,她只怕也会想着法子要从我手里拿了去,不如早些将聘礼交还给她,我自己守着嫁妆便是。听下人们说王妃很是厉害,要是我不还聘礼,她心里头不高兴,还不知道她会不会打旁的主意。”彦莹笑着坐了下来,朝黄妈妈笑了笑:“妈妈,可否赐一盏茶给我?”   黄妈妈慌乱的点了点头:“好好好,烟书,还愣着作甚?赶紧去沏茶过来!”   这次程思薇终于没有开口反对,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有些不情不愿道:“这聘礼是秦王府给你的,有什么不能拿着的?到了你手里的东西还让它走脱了,你也可真是笨。”   这口气,明显就软了不少,彦莹听着心里头高兴,看来程思薇还是有转化的可能性,她朝程思薇笑了笑:“母亲,那聘礼除了三个田庄,也没什么值钱的,说着有不少头面首饰,可都不是最时兴款式,不过都是些黄金白银,嵌宝带玉的少。那三个田庄,王妃断然是不会给我的,那些东西我拿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卖个乖将这聘礼退给她。我不要聘礼也一样日子过得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何必到时候去看她的脸色。”   程思薇“唔”了一声,好半日才缓缓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母亲,何止是几分道理?是很有道理。”彦莹见程思薇已经不再计较聘礼这事情,琢磨了下,索性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母亲,我自己有嫁妆六十挑,虽然东西少,可也足够用了,更何况我还有百香园,那可是赚钱的东西,两三年下来,那一百二十八挑聘礼还不够我看呢。”   “什么?”程思薇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你一个小小的卖菜的铺子,能挣多少银子?你就别变着花样想要我同意你出门去了,秦王府的长媳到外边抛头露面的做生意,这事传了出去多不好听。”   “母亲,你莫要小看了我这铺子,现在我百香园两层楼下来,每月的收益差不多会有八千多两呢,现在我准备到御前街开一家分号,会比这边这家铺子更大,到时候赚的银子会更多。”彦莹接过烟书第上来的茶,慢慢的喝了一口:“母亲,你觉得我要不要去打理这两家铺子呢?”   “一个月就有八千两?”程思薇有些不相信的望着彦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这乡下丫头说大话也说过头了些。   彦莹淡淡一笑,她还是往小里说,百香园现在根本就不止赚这么些银子,二楼上边差不多是六千多两一个月,下边铺子也差不多有六七千,若是加上田庄的出产,平摊下来每个月差不多能到一万六千两,她在御道街上开的铺面,比现在的铺子要更大,而且御道街那边都是富贵人家,这饮品的收益也会更多些,到时候两边合起来,只怕是京城这两家就要赚到两万多将近三万两一个月呢。   第二百七十八章和解   “母亲,我说了有这么多就会有这么多。”彦莹瞧了一眼程思薇,不是说她出身安国侯府,怎么听着每月进账八千两银子就这般激动,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一般。她喝了一口茶水,淡淡道:“我现在准备开一家分号,母亲要不要放些银子到我铺子里来分红利?赚了咱们按着投的本钱拆账分,亏了不用母亲管。”   程思薇挑了挑眉毛,有些疑惑,她倒也听人说过百香园生意好,可却没想到竟然会好沉这样,月进八千两,若自己能到里边分得一千两千的,每年也能有一笔可观的收益了。   “侧妃,这可是少夫人的一片好意哇。”黄妈妈俯下身子,笑着说道:“侧妃不如那一笔银子给少夫人,让她帮你去打理便是。”   “你真能做到赚了分账,亏了不用我管?”程思薇瞟了一眼彦莹,心里也慢慢松动了,要是真能这样,何乐而不为?   “母亲我说话算数,要是母亲不相信,咱们可以立字据。”彦莹朝她笑着点了点头:“要不要试一试?”只要程思薇答应往她百香园里投钱,那她势必不会反对自己出门了,以后跟自己的关系也会密切说,因为她与自己之间有利益捆绑在一处了。   “那好,咱们立字据。”程思薇想了想:“我拿一万两银子给你,能分多少?”   彦莹想了想,她御道街那边的铺面租金一个月就是八百两,一年下来租金就是九千多,还要重新装修,添置货架,请掌柜伙计这些人工,虽然说原材料是自己田庄里的,可也得算钱,这样算起来差不多一年要去了三万,程思薇给她一万,差不多是三分之一的样子。   “母亲,这样罢,我这铺子一年大概是四万的本钱,我给你多一点点分红,你三我七,如何?”彦莹见着程思薇有些怀疑,款款道:“母亲不必担心,到时候我会将那些账目给母亲看的。”   若是三七分,八千两银子一个月,自己就能分到二千四,程思薇一想着这般美事,心里头就高兴,最终下定了决心:“那我给你一万两银子,你写个字据给我。”   总算是将这事情搞定了,彦莹心中得意,以后程思薇就要催着自己出门到铺子里去看看了。她将一万两的银票收了下来,然后立了一张字据给程思薇,高高兴兴带着秀文秀珠走回了自己院子。   简亦非正在后院练剑,见着彦莹回来,赶紧停手擦了擦汗赶上前来:“三花,怎么样了?”   方才他在院子里头心上心下的,生怕母亲再刁难彦莹,可彦莹让他在院子里头等着,不让他过去,他乖乖听话的回来了。但终究心中不安定,只能拿着宝剑到后院舞了一套,极力想将心情平静下来。   彦莹朝简亦非眨了眨眼睛,拿出了几张银票来:“你看,这是什么?”   简亦非接了过来,有些奇怪:“银票?哪里来的?”   秀珠在旁边掩嘴笑:“侧妃给的。”   “啊?”简亦非呆呆的望着彦莹,母亲不是很讨厌三花吗?怎么转瞬间就给了她一万两银票?他拿着银票在手里,左瞧瞧右瞧瞧,根本不敢相信这事情。   “你母亲拿了银票给我,要到我新开的百香园里头分红呢。”彦莹笑着将银票接了过来:“虽然我已经有足够的银子去开第二家,可还是要替你母亲好好打理着她的银子不是?”   “三花,你真好!”简亦非望着彦莹,心里充满了感动,自己的母亲百般刁难三花,可她一点都不计较,还要帮母亲打理财产,真是让人感动。他拉住彦莹的手,结结巴巴道:“三、三、三花,我真是太、太、太高兴了!”   这人生在世,能娶到这样温柔体贴又情投意合的媳妇,真是最幸运的事情,简亦非越看彦莹越美,咧嘴笑了个不停:“三花,你不是说要出去走走?是不是想去百香园了?我们一道去瞅瞅。”   彦莹点了点头,简亦非算是被她培养出来了,现在都会察言观色了,自己才提了个话头儿,他就知道该怎么去做了。彦莹拍了拍简亦非的胸:“你先去洗洗,换件衣裳再说,看你一身的汗珠子。”   简亦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拎着宝剑就往屋子里头走:“好好好,你且等着我。”   秀文与秀珠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来:“少夫人,以后我们还会去百香园住着吗?”   彦莹摇了摇头:“住着恐怕是不行了,只不过你们两人得帮我去打理新开的那一间铺面,早上过去,晚上回来。”   “真的?”秀文秀珠心里头很是高兴,原先她们在豫王府的时候,走觉得那日子很好过,即便是一个奴婢,身份也要比外边的百姓要高,可是跟着少夫人做了一段时间,这才发现人最宝贵的是自由,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们能挣钱,挣不少的银子!   “我又怎么会说假话?你们两人帮我好好去打理着,每人管一项,我给你们两人长月例,每人十两,达到一定的利润,我还会额外奖励你们。”   “啊,这么多!”秀珠高兴得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掌:“我没有做梦吧?少夫人,你真的给我们十两银子一个月?”   “我还会说假话?瞧你那样高兴。”彦莹淡淡一笑:“十两银子还是小头呢,你管的那一块每个月能赚七千两,那我便另外奖你二十两银子!”   秀珠蹲下了身子,抱着腿打哆嗦:“另外还有二十两?那一个月有三十两了?”   秀文一把将她拉了起来:“高兴个啥呢,都还没开业,你知道能不能挣那么多银子?瞧你那个样儿!”   彦莹瞅了秀文一眼,这个丫鬟比秀珠要谨慎得多,可过分的谨慎也不一定是好事情,那开拓创新的思想就会不够。她语重心长道:“月入七千也不是不可能的,咱们朱雀街那边的百香园,两层加到一块,差不多能月入一万呢,御道街的位置比朱雀街要好,肯定效益也会更好些,你们自己想想办法,怎么样将那缺的两千两给赚出来。”   “月入一万两?”秀文有些疑惑:“刚刚少夫人与侧妃说,不是八千两的?”   “她是外人,我自然不能前部透露给她,你们两人可是我的心腹,自然要交底给你们。”彦莹朝着秀文笑了笑:“怎么样?两千两银子,能不能想办法赚到?”其实她也没跟两人交老底,可秀文与秀珠听了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少夫人实在是太好了,简直是拿她们当自己姊妹一样看待,秀珠含着泪道:“少夫人,奴婢一定会想法子替少夫人好好的管理百香园。”   “我知道你们的心。”彦莹伸手拍了拍秀珠的肩膀:“有我在帮你们观着场子呐,不怕不怕。而且……”她笑了笑:“秀文秀珠,你们今年也都十七了,该找个郎君嫁了罢?我瞧着百香园里有几个不错的伙计……”   秀文秀珠两人的脸瞬间便红了,秀珠低声道:“奴婢的卖身契还在豫王府,奴婢的亲事得由王妃来指。”   在豫王府里头,亲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即便是和哪个小厮看上眼了,也得先向管事妈妈去提,然后请王妃指了配小子,秀文秀珠两人开始都打算着,若是能熬出头来,自己配个管事,或者是管事的小子,那便再好也不过了。可是瞧着豫王府里的管事,基本都是四十来岁的样子,有些儿子到了十七八岁,早就有管事妈妈拿了给自己女儿配了亲,两人眼见着到了十七岁,一直没相中好的。   两人被豫王妃拨了给彦莹帮忙,到了百香园以后,生活很是繁忙,慢慢的也将这事情给忘记了,可没想到铺子里头有几个还没成亲的伙计却打上了主意,几个人一有空就向秀文秀珠献殷勤,两人都是又惊又喜,可以想到自己的卖身契还在豫王府,不由得也是连声叹气,自己喜欢也没用,到时候还不是王妃给自己配小子。   彦莹瞧着两人那尴尬模样,哈哈一笑:“你们放心,你们两人的卖身契,王妃已经给了我。我见着上边写着你们卖身的价格是十五两,到时候我少给你们俩一个半月的月例,把卖身契还给你们,以后你们就是自由人了。”   “少夫人,您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秀文与秀珠两人都跪了下来,恭恭敬敬朝彦莹磕了两个响头:“我们能遇见您,真是天大的福气!”   “三花!”简亦非神清气爽的从屋子走了出来,见着秀文秀珠跪在地上,有些奇怪:“她们做错了什么事情?”   “没做错事,你别瞎猜。”彦莹伸手将两人拉了起来:“快莫要这般行事,以后好好为我管着百香园就是了。”她虽然得了程思薇的支持,也与王妃说过了要继续外出开铺子的事情,可毕竟还是要顾虑着秦王府的名声,不能日日呆在百香园里。朱雀街那边有二花管着,自然放心,御前街这边,可要派自己的心腹打理才是。   秀文与秀珠两人,今后便是她的心腹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侍妾   秋风渐渐的越来越凉,秦王府里到处都是落叶满地,粗使的丫鬟婆子拿着笤帚刚刚扫过,地上又是厚厚的一层,在外边走动的人都穿上了夹衣,有些怕冷的,已经要薄薄的掐腰小袄穿上了,甩着手走在青石小径上,一抹纤腰,下边是一条撒花裙子,绣着穿花蛱蝶,妖妖俏俏,十分惹眼。   程思薇站在那里,瞧着那个慢慢走来的身影,咬了咬牙,满脸不悦。黄妈妈在一旁瞧着,心中只是叹气,也不好说多话,王妃弄来几个美人,有两个已经有了身孕,现在一脸得意的走过来的这位,正是已经怀了四个月身子的丽美人和刚刚进府不久的月美人。   丽美人一脸得意的走到了程思薇面前,只朝他稍微弯了弯膝盖,月美人道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低眉敛声:“侧妃安好。”   程思薇冷着脸没有看她们,这丽美人才十六华芳,正得秦王宠爱,现在又有了身孕,更是神气得很,而月美人是上个月才进府了,秦王觉得新鲜,在她院子里连续过了几个晚上。这两个狐媚子,看得她心中来火。   丽美人见程思薇没有理睬她,抬起头来,挪着步子就要往一旁走,那边月美人看了看,犹犹豫豫抬着步子也准备跟了过去。程思薇沉声道:“站着,我让你们走了吗?”   “侧妃,我们请安你不回答,我们自己以为侧妃并不想理睬我们,当然得要走了。”丽美人转过身来,一脸惊讶,手摸着还不太显怀的肚子,娇声笑道:“我现在怀着孩子,整日里神思沉沉,方才月妹妹喊我出来走走,现在觉得有些累,想赶着回去歇息,侧妃可别拦着我,这肚子里头的小公子可怠慢不得。”   程思薇怒斥了一声:“有孩子了不起?我的儿子都十八岁了!”   “侧妃,你有了儿子自然就觉得无所谓了,可我却还要指望着这肚子里头的孩子为我带来富贵呢。”丽美人一只手搭着丫鬟的胳膊,一边笑得花枝招展:“我听着说王爷是可以有两个侧妃的,我若是生了儿子,只怕也会与侧妃一样母凭子贵呢。”   “你!”程思薇大怒,站起身来,正准备大步跨到丽美人面前去,却被黄妈妈拉住了:“侧妃,你何必与她计较。”   丽美人看了程思薇一眼,哈哈的笑了起来:“侧妃,你倒是有个拎得清的妈妈!”   程思薇一口老血哽在胸口,险险的就要吐了出来,她望着丽美人与月美人的背影,摸着喉咙口,快要喘不过气来:“妈妈,你为何拉住我!”   “侧妃,这两人分明就是王妃派过来挑事的,你又何必与她们计较!你要是与她们计较了,到时候闹到王爷那边去,只怕落不了好的是侧妃你哪!”黄妈妈苦口婆心的劝着,这丽美人有身孕护着,而月美人却风头正劲,侧妃跟她们去计较,那不是自讨苦吃?   程思薇抓住自己的衣襟,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原以为进到秦王府来就能气坏她那嫡姐,秦王对她的宠爱必然会让她那嫡姐发狂,可没想到一切都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原来在京城郊外那小宅子里头想的事情,不过是她虚幻时的自我安慰。   秦王对她,远远不如那个时候好。   那时候她避居京城郊外的宅子,悠闲自在,秦王偶尔来住一个晚上,两人极尽缠绵,难舍难分。秦王总是赞扬她容貌出众,虽然已经三十多却比他王府里二十多的侍妾瞧着还要美貌。她听了心中欢喜,自己也认为秦王是因为真心喜欢自己,才会如此夸奖,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个道理她想她知道得很清楚。   可是到了秦王府,她才发现,一切都变了,昔日温柔的秦王,忽然间褪去了他那柔情的一面,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自己为了他宠爱那些侍妾吃醋,他竟然还来指责自己,说自己这般年纪了,还不懂事!程思薇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一片树叶慢慢从枝头坠落,被那寒风吹着,不住的往前边飘了过去,心中有说不出的凄凉。   这一辈子她只关注两件事情,第一是秦王的宠爱,第二就是要为母亲报仇。安国侯夫人自己是挨不上边了,只能找秦王妃来报复。昔日在安国侯府,她对自己也多是可待,特别是当她觉察到自己对秦王那份特别的感情,更是格外凶狠,自己被赶去尼姑庵,后来安国侯夫人派人去追杀她,自己这嫡姐肯定也是有份的。   现在的她却越来越失落,秦王对她的宠爱日渐消褪了,秦王府里进来了不少新人,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在这些二八芳华的女子面前,变得不值一提。而且她深深的明白,随着岁月的流逝,她的红颜会渐渐老去,到了她青丝里长出白发的时候,只怕秦王就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   而自己的长姐却依旧活得有滋有味,她是秦王府的主母,自己见了她要弯腰行礼,每年除夕的正午她会伴着秦王进宫去赴家宴,而她,却只能被留在府里,寂寞的看着那灰如棉絮的天空。程思薇叹了一口气,咬了咬牙:“黄妈妈,你替我慢慢到外头帮我访着。”   黄妈妈将耳朵凑了过去,程思薇低声在她耳朵边上说了几句话,黄妈妈大惊失色:“侧妃,这样做不妥当!你这又是何必,公子现在长大成人,又娶了媳妇,眼见着你就要抱孙子了呢,如何还要做这些事情?姨娘都死了这么久了,那些恩恩怨怨也就放开罢。”   程思薇沉下脸,厉声喝道:“妈妈,你难道不听我的话了不成?”   黄妈妈“扑通”一声跪倒在了程思薇的面前:“侧妃,你要三思!现在的日子过得实在惬意,没必要再去记着过去的恩仇。若是王妃死了,王爷肯定要查,安国候府也不会放过,肯定会查到侧妃身上来的。”   “怕什么?”程思薇一把将黄妈妈拉了起来,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我日子过得不顺畅,她也别想过好日子!”   “侧妃!”黄妈妈着急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程思薇才好,这时就听着那边传来说话的声音,她转脸一看,就见小径上走来了几个人,走在最中间的,穿了一件织锦衣裳,外边披着一件羽纱披风,一张俏脸白里透红。   “少夫人,少夫人。”黄妈妈如逢大赦,赶紧迎了过去:“少夫人是来过来陪侧妃说话的不成?”   彦莹笑着点头道:“可不是来找侧妃的?今儿都十月三十了哪。”   黄妈妈眼睛一亮:“是否给侧妃还送红利了?”   “是,每月一结,这样一来,账目便是清清爽爽。”彦莹走到了程思薇面前,让身后的秀文抱出了一本册子来:“母亲大人,御前街的百香园九月二十八开业,到今日刚刚好是一个月零两日,我将这个月的账目带过来,还请母亲大人过目。”   程思薇拿起那本子,翻开第一页,就见上头写得密密麻麻,看着有些头晕,再翻几页,依旧还是挤挤密密的一大堆,看得她莫不清头脑。她将账本一合,交回到彦莹手中:“你给我说说,挣了多少银子,我得多少便是。”   “我们这一个月,挣了一万零三百四十二两银子,三七分成,母亲可以得三千一百零三两六钱。这里是三千一百两银票,还有三两六钱碎银子,母亲请点清。”彦莹将几张银票与一个小银块送了过去,程思薇将银子接到手中,惊奇的瞪大了研究:“竟然一个月能挣一万两?”   彦莹点头:“御前街那边生意好,有钱人多。”   程思薇点了点头,将三两碎银子交给了黄妈妈:“妈妈,这些碎银子,你拿着。”   黄妈妈推辞道:“我帮侧妃收着便是,我要银子作甚。”黄妈妈无儿无女,一直照顾程思薇,早就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只是碍着主仆身份,不敢僭越,可心里还是处处为她着想的。   “妈妈,我让你拿着便拿着。”程思薇有些气短:“你还跟我推辞什么。”   黄妈妈没法子,只能将那银子接了过来,道谢了一声:“多谢侧妃打赏。”   程思薇将三千两的银票放到了荷包里头,望了望彦莹:“三花,你要多吃些补品,不要光顾着铺子里头的事情,把自己的身子给累坏了,我还等着你给我生孙子哪。”   彦莹听了这话,心中一咯噔,这成亲才一个半月,程思薇竟然就急急忙忙的催着自己僧娃娃?她顿时觉得自己前边的路有些难走,自己是不打算跟简亦非生孩子的,到时候岂不是要被程思薇唠叨得耳朵起茧子?   秀珠在一旁笑道:“侧妃请放心,我们家少夫人经常喝补品的,隔一两日就要熬草药补身子呢,到时候呀,肯定会给侧妃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程思薇听了这话,十分高兴,笑眯眯的望向了彦莹:“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在秦王府里,跟她最亲的只有简亦非了,虽然他不是自己亲生的,可毕竟母子这么多年,看到会有感情,现在她寂寞无聊,没有什么法子好排解的,只能寄希望有个小笋子给她来带着玩,打发下时光便好。   第二百八十章思量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彦莹躺在床上,摸了摸身边的被褥,陡然惊觉简亦非今晚在卫所上夜,并没有在秦王府。她爬了起来,将被子掀开了些,将床边柜子上的油灯点亮,瞬间一屋子暖黄的光芒,将她的脸照亮了几分。   她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的手脚,凉冰冰的一片,肚子一阵阵的抽痛,让她感觉到全身都有些不舒服。这两个月里,月信一到,她便疼得厉害,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避子汤的缘故,成亲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的现象。   彦莹将身子靠着床,看了看屋子里边,忽然觉得很孤单,没有简亦非的夜晚,她竟然是连被子都睡不热了,虽说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天气也冷,可她却没想到京城的冬天会如此寒冷,睡到半夜还能冻醒。   拉了拉鸭绒被子,还是以前那般轻软,按理说该很暖和,可她此时却感觉不到半分温暖,睡到床上就如在冰窟里一般。彦莹将身子缩了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是因着月信来了身子娇弱些,还是因为简亦非没有在身边?   习惯窝在他怀中睡去,这样她才感觉到安全温暖,他没有在身边,忽然间就觉得冷清了许多。她叹了一口气,正准备扬声喊睡在外边屋子上夜的秀文给她倒杯红糖水,就听着外边有匆匆的脚步声。   “少夫人,少夫人,公子回来了。”秀文在外边轻声敲门,彦莹听着睁大了眼睛,简亦非回来了?她披着衣裳下了床,慢慢走到了门边,就见外边有一条高大的黑影,没错,简亦非确实是回来了。   将门打开,外边卷进来一阵寒风,彦莹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马上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三花,我回来了。”   简亦非反手将门关上,抱着彦莹走到了床边:“怎么了?屋子里有光亮,你难道还没歇息?”他伸手探到了被子里头,惊诧的低声喊了一句:“被子里头怎么这样凉?”   彦莹大大方方道:“你不在,睡不热。”   简亦非将她抱在怀里,将被子拉上:“我这不就回来陪你了?”   “不是说要在卫所上夜,怎么便回来了?”彦莹用手戳了戳简亦非的胸口:“你可别被人发现了,到时候说你不守公务,逃回家赔老婆睡觉!”嘴里这般说着,心中却是得意,将嘴唇贴在了简亦非的脖子上,感觉到他温暖的气息。   “我那副手与他夫人吵架,竟然跑到卫所来歇息了,他赶我回家让我给他腾出床来,要不是他没地方睡。”简亦非咧嘴笑了笑:“我那屋子里头切的是炕,里头烧着炭,睡起来舒服得很。”   彦莹摸了摸床板:“咱们也砌个炕。”   “咱们不是有炭盆子,不用烧炕了,这床都是南海花梨木做的,金贵得很,只是是不好撤换。”简亦非将彦莹搂紧了些:“我得想个法子,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能睡得暖和。”   “我不过只是这些日子睡不热而已。”彦莹用手拍了拍他的胸口:“要不是才没那么娇弱哩!你松开我一些,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简亦非有些失望:“三花,什么时候咱们才会有孩子?我们卫所里有个人和我们差不多时候成亲的,今儿他喜气洋洋的请我们吃晚饭,说他媳妇有了两个月身子。”   彦莹沉默了下,低声道:“生孩子这事情着急不来的,什么时候菩萨想给我们孩子了,那我就会有身孕了。”忽然间,她的鼻子有些发酸,简亦非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一辈子是不可能有孩子的了,她不想见着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会有天生的残疾,这对孩子不公平,对简亦非也不公平。   “三花,我错了,我不该追问这事情。”听得出来彦莹话里头浓浓的失意感,简亦非心里十分自责,怎么能向三花提出这样的问题来?三花也想要孩子的,她肯定心里也着急呢,自己却还这样去逼问她,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过了几日便是除夕,百香园那边忙得晕头转向,虽然饮品在冬天销得不如夏天,可依旧还是有一些闲人坐着要喝热饮,而且麻辣烫与烧烤成了最受欢迎的东西,两边铺子的烧烤架子与麻辣烫桶子又多添了三个,一筐木炭放在那里,转眼就见了底,麻辣烫的汤一天要换好几次。   京城里现在也有模仿做烧烤与麻辣烫的,可依旧没有赶得上百香园的生意。彦莹要求用料精良,无论是那些食材还是配料,都是精心准备的最新鲜的东西。麻辣烫的涮锅水都是熬出来的骨头汤,而且规定最多一个半时辰就要换一锅水。   这麻辣烫的水如果反复用,味道会不好,而且还会产生对身体有害的物质,所以彦莹特别叮嘱那些伙计,千万不要因为麻烦或者想替她省钱,将就着一锅汤涮一整天。伙计们听了都记在心里,严格按着她的话去做,这生意眼见着就越来越好了。   除了饮品烧烤麻辣烫,烤鸭腊鸡这些,依旧是卖的大头,彦莹开发出来麻辣鸭脖鸭舌这些也卖得很好,尤其是那鸭舌,十分金贵,可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越是跪的他们就越爱买了吃,每日里差不多快要卖出十来斤。   这么算下来,两边铺子单日收成都有一千五百多两,伙计们忙得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彦莹还得亲自去坐镇,带了丫鬟婆子出去帮着照看生意。   在秦王府有一点好,就是下人比较多,她院子里头现在有二十多个下人,据说还是下人数目最少的一个院子,她随随便便点几个人出去,就足够给她帮忙的了,不说做要紧的活,帮着挑货称斤两还是可以的。   气候越来越冷,京城里已经落了几场大雪,鹅毛般从天空中飘落,纷纷扬扬的粘到了行人的衣裳上边。彦莹站在百香园里照看着生意,今儿已经大年二十八了,再过两日就可以歇口气了。她望着铺子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似乎都要挤不开,心中很是高兴,今日的生意比往日更好了些。   “秀文,秀文!”忽然听到焦急的喊叫声,彦莹赶紧站了起来,奔着那边过去,就见伙计刘三儿扶着秀文,一边着急的在喊着她的名字:“秀文,秀文!”   彦莹吃了一惊,赶紧挤了过去,一把拉住了秀文的手,只觉得她全身滚烫,心里也是着急:“糟糕,该是感了风寒!”   这些日子天气变冷,又下了雪,更是容易受冻,秀文在外边跑来跑去,肯定是感染了风寒。彦莹一把扶住了她:“秀文,我陪你去药堂!”   彦莹与刘三儿扶着秀文去了济世堂,让周医女给看了下,周医女也说是感了风寒,开了个方子,让彦莹去抓几服药,她将方子递了给彦莹的时候,眯了眯眼睛:“姑娘好生面善,是不是原来在我这里看过病?”   彦莹生怕周医女记起她开避子汤的事情,哈哈一笑:“没有没有,我身子好得很,怎么会要来看病。”   周医女瞄了她一眼,笑了笑:“可能我记错了,你先拿着单子去抓药。”   彦莹刚刚转身走出去,周医女的那个助手便低声道:“这是不是上次来开避子汤的那位姑娘?瞧着有些像。”   “我已经认出她来了,只是她却不愿意承认,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咱们还是别戳穿她了。”周医女笑了笑:“这世上,谁都有自己不想告诉别人的秘密。”   彦莹将那药方子交给外边柜台那里守着的刘三儿:“你先给秀文抓五副药,我这就去里边扶她出来。”   刘三儿点了点头:“少夫人你去,我来抓药。”   走回周医女那看诊的房间,见着秀文已经趴在桌子上,彦莹有几分担忧:“周医女,她这样子,没事儿罢?”   周医女点了点头:“先服了药,好好歇息几日便无碍了。”   彦莹将秀文扶了起来:“走,我们回府去。”   秀文努力睁了睁眼睛,望了一眼彦莹,又沉沉的合了上去,彦莹将她扛在肩膀上头,两人慢慢往前边走了去,刘三儿正提着五副药站在那里:“少夫人,药都抓好了。”   “你先跟我送了秀文回府。”彦莹将药接了过来,让刘三儿扶住了秀文的另外一边,她特地没有让自己带出来的丫鬟婆子跟过来,除了考虑到百香园忙得不可开交,也还考虑到想要增进刘三儿与秀文的感情,这些日子她越来越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她想要成人之美。   刘三儿听着说可以送秀文回府,惊喜得眼睛都睁大了几分,结结巴巴问道:“少、少、少夫人,我真可以送秀文回秦王府?”   “别啰嗦了,快些走,还得早点去给秀文熬好药呢。”彦莹白了他一眼:“秦王府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你就去不得?”   “去得,去得!”刘三儿咧嘴笑了起来,扶着秀文急急忙忙往停在路边的马车走了过去。      ☆、100   这年的除夕,彦莹与简亦非留在秦王府陪着守岁。本来彦莹打算回肖家村去的,可现在她毕竟已经嫁人了,又是第一年上头,总要照顾着秦王府的面子,哪有新婚儿媳妇头一年就回娘家过年的理儿。   她跟简亦非商量:“咱们轮流过年好不好?今年在秦王府,明年咱们回肖家村。”   简亦非叹了一口气:“我可是一点也不想在秦王府里呆着的,只不过母亲已经搬了进来,实在没得法子。”他苦恼的皱了皱眉头,将手伸出去在炭火盆子上烤了烤,红色的火星子映着他的手掌心,火红的一块:“那时候我还想着,要将我母亲也搬到肖家村去住,以后咱们就可以不用跑来跑去的了,没想到我母亲竟然不声不响就进了秦王府。”   彦莹温柔的将手掌贴在简亦非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他:“没事,今年咱们就陪她在秦王府过年。”彦莹很明白简亦非的心情,他有些不齿他母亲的行为,宁可希望自己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也不希望是秦王的外生子。虽然现在已经得了秦王承认,宗人府那边说已经替他拟好名字,就等着明年开春祭祀以后就录入皇室宗谱里头,可是简亦非在心里却是很抵制他的身份,他巴不得自己闲云野鹤一般,没有人管他,也不会有这么多束缚与规矩。   两人默默相对,这边秀文将门帘儿撩了起来:“公子,少夫人,该去主院了。”   走到主院,里边已经有不少人,主座上头有秦王与秦王妃,旁边是程思薇,那桌子旁边还空着几个位置,秦王见着简亦非与彦莹进来,脸上露出很高兴的神色,指着座位道:“快些过来坐。”   简亦非与彦莹行了礼之后坐了下来,秦王看了看桌子旁边坐着的人,若有所思一般:“将丽美人也喊过来,她有了身孕,也该嘉奖她一下,准她来跟咱们一道用年夜饭。”   程思薇的脸色忽然就变了,她咬着牙低下了头,旁边秦王妃却露出了欢快的笑容:“可不是该喊她过来?现儿已经六个月的身子了,肚子已经有很大了,旁人都说肚子圆圆怀的是女娃,肚子尖尖是男娃,我看着那模样,应该是一举得男。”   秦王乐呵呵道:“男孩好,我们秦王府少男丁!”   这些年来,秦王府内宅被秦王妃把持着,姬妾们生养少,即便是生了孩子也是小姐居多,若是得了公子,很少有能撑得过去的。秦王先后只得三个儿子,第一个是一位叫敏美人的侍妾生的,刚刚出生就没了气息,稳婆说敏美人身子弱,怀了身子的时候没有太注意保养,故此胎儿天生不足,才出娘胎就死了。   秦王那阵子只是不信,找了几个大夫来看过,说法都差不多,那敏美人哭得昏天黑地,一个劲的哭儿子,可还是于事无补,她那儿子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后来月子里头敏美人没有留神,染了产后的疾病,没到一个月便撒手人寰,去找她那儿子去了。   过了两年,生了三个女儿的秦王妃总算是得了个儿子,可没想到无论她怎么保养,生下来的孩子也竟然是先天不足,病怏怏的身子,整日里泡在了药罐子里头,就这样熬着,一直拖到了今年的五月,没了。   后院的玉美人去年总算是得了个儿子,可没想到许宜信一死,他被要求去送葬,回来以后就得了病,大夫说是吹了风感了风寒,可秦王府里的下人们却众说纷纭,有些说是受了惊吓丢了魂的,有些却说是世子爷觉得寂寞了,拉他弟弟一块走了。   不管怎么样,反正秦王府现在只有一堆庶出的小姐,公子只有简亦非一个,秦王不免觉得自己这府里头,人丁不够兴旺,现在丽美人怀了身子,听着秦王妃说可能是个儿子,高兴得眉毛都要飞了起来,连声催促人去将丽美人请过来。   彦莹坐在桌子旁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秦王妃,她在秦王府已经呆了三个月,对于秦王妃算是有些了解,现在瞧着秦王妃,就如一只笑得狡猾的狐狸。   秦王妃与程思薇相比,程思薇虽然有时做事情让彦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她却究竟还是直来直往,喜怒哀乐全挂在脸上,而秦王妃就不同了,她表面上笑嘻嘻的,可心里头说不定正在算计着你。彦莹将聘礼归还给她,本是想要争取她的答允,能出府开铺子,那一日她还没有一口回绝,只是笑着说再看看,可转过背去,她便撺掇着秦王,让他去找简亦非,管束着她到府里头,不要到处乱走。   要求虽然是秦王提出来的,可彦莹相信这里头,秦王妃绝对是起了作用的。第二日秦王妃找她过来,一脸惆怅:“我本想着你外出开铺子倒也是一件好事情,可没想到你父亲却不允许,说秦王府丢不起这个人,三花,你还是呆在王府里别处去了罢。”   彦莹听着秦王妃那般说,冷冷一笑,第二日简亦非出门的时候,她也跟着出去了,一直到晚上才回来,秦王妃即刻便派人喊她去了主院:“今儿去了哪里?”   “母亲大人,我跟着夫君出去游玩,有何不可?”彦莹双目直视着王妃,半点也不回避:“我想母亲大人应该有不少事情要做,就不劳母亲大人操心三花每日要做什么了。”她笑着望了望秦王妃:“是不是母亲大人觉得想要三花替你分担一些内务?例如打理中馈什么的?”   秦王妃的脸色变了变,这乡下丫头想得倒美,刚刚嫁进秦王府来就要急急忙忙的将这打理中馈的权力夺走了?真是打得一把好算盘!她缓了缓神,笑着道:“我现在倒还对付得过来,你不必担心,只是以后能少到外边去就少去。”   从主院回来,彦莹心中就觉奇怪,这秦王妃为何忽然对她开百香园这般反感?她想来想去,这事情肯定跟程思薇给自己一万两银子入伙有干系。看起来秦王妃的手真是长,竟然能将程思薇那院子都操控了。   彦莹留了个心眼,让程思薇身边的黄妈妈与烟书烟树暗地里仔细查访,没想到竟然挖出了一窝子的人来,从粗使丫鬟到婆子,一共有四人都是得了秦王妃的好处,帮她监视程思薇的一举一动的。程思薇得了这个信儿,当即便气冲冲的去找秦王妃质问,彦莹从外边回来听说了这事情,连连叹气,程思薇怎么能这般硬碰硬,这事情不只能暗地里解决?这般大张旗鼓去折腾,秦王妃知道自己的暗探都暴露了,自然会更隐秘的布置一些进来。   简亦非他娘,真是个头脑简单的,从她对付自己的那两件事情来看,实在做得不聪明。彦莹摇了摇头,就像现在,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坐着吃团年饭,秦王说要去喊丽美人过来一起用餐,她就将一张脸拉得那么长,这又是何必。   丽美人一起来用年夜饭,是秦王开口提出来的,谁还敢反对?她再拉长脸也不会将这事情反转过来,而且不过是一起吃个饭而已,就当没看见,自己高高兴兴吃饭便是,为着一个不喜欢的人毁了自己的心情,那该有多傻。   再说了,程思薇只是个侧妃,说到底跟那些侍妾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生了简亦非,母以子贵而已。放在前世,那可是标准的小三,她自己做了小三,却还要不高兴那些小四小五?彦莹心中有些不置可否,她有点弄不懂程思薇心中的想法。   丽美人由两个丫鬟扶着过来了,她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走起路来仿佛都有些吃力。走到桌子旁边,娇滴滴的想要弯腰行礼,却被秦王喊住了:“丽美人,你已经有了身子,就不必多礼了,坐下来罢。”   丽美人千娇百媚的应了一声,由丫鬟扶着坐在下首,正好与秦王面对面,顺势抛了个妩媚的眼波,彦莹就坐在她的旁边,差点被这眼波给闪住了,赶紧撇过脸去,却见秦王乐呵呵道:“丽美人,这几日身体还好罢?”   “多谢王爷关照,婢妾身子尚好,好像能感觉到小公子在婢妾肚子里动来动去。”丽美人摸了摸肚子,笑得格外开心:“王爷,王妃照顾得很周到,婢妾也一定会保养好身子,为王爷生出个白白胖胖的小公子来。”   秦王满意的看了一眼秦王妃,虽然她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现在总算还知道补救,他笑着点了点头:“王妃有心了,我的后院交给你,我也安心了。”   秦王妃抬起头来,朝着秦王笑了笑,两人眼神交汇,似乎有一种多年恩爱夫妻的感觉,程思薇在一旁呆呆的坐着,一颗心瞬间凉了一般。   彦莹瞧着程思薇那模样,赶紧推了推简亦非:“你赶紧给你母亲布菜。”   简亦非也注意到了母亲那张白里透青的脸,心中有几分难过,母亲肯定是很喜欢父亲的,否则也不会如此介意。可她的喜欢却不是他认可的,为何一定要插到旁的夫妻间去?更何况那时候秦王是她的姐夫,她又何必去破坏她姐姐的幸福?   只是现在见着母亲这样子,简亦非还是忍不住想要安慰她,他用汤匙舀起一些汤放到了程思薇碗里:“母亲,你尝尝这个,儿子觉得很好喝。”   听到汤匙碰着碗盏作响,程思薇这才回过神来,心事重重的用汤匙盛了些汤往嘴边送。那汤熬得实在美味,可她却尝不出一点鲜味来,那江瑶柱熬出来的高汤,仿佛很苦,一直要苦到心里头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烟火   夜空是一片深沉的黑色,就如天鹅绒一般,深得那般匀称,看不出深浅。三十的晚上,天空里没有月亮,只有零星几点星子挂在天边,就如调皮的孩子不住的在眨着眼睛一般。周围并不安静,能听着有丫鬟小厮们在低声说话,有时候还不住的听着炮仗响,噼里啪啦的一阵,惊得树梢上的雪花都飘零了下来。   彦莹跟在程思薇的身边慢慢的走着,主院的青石小径上边没有雪,已经被铲得干干净净,堆放在院子的角落,有几个丫鬟正在堆雪人,高高的一个球上边有一个小球,有人拿着胡萝卜跑了出来:“厨房里头拿的!”   “三花,你成亲都三个多月了,怎么还没见有动静呢?”程思薇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走到大堂外头,总算比在大堂呆着要舒服多了,不用看秦王妃与丽美人那得意的脸色。   “母亲,才三个半月,你也太着急了些。”彦莹微微一笑,准备将这话题带过去。   “三个半月又如何?”程思薇皱了皱眉头,有些不以为然:“有些人洞房那日便已经怀了身子,现在都该是准备安胎的时候了。你与非儿,夫妻之事可勤密?”   没料到程思薇会这般问,彦莹呆了呆,跟在身后的秀文与秀珠也红了脸,没想到侧妃竟然会如此直截了当,两人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就好。程思薇却没有注意到这尴尬的气氛,只是在唠唠叨叨的说:“现在那丽美人怀了身子,猖狂得很,你也该尽早给我生个孙子出来,让我也好有事情做,让王爷也高兴高兴。”   简亦非在一旁笑道:“母亲,你放心,我们肯定会尽早生个孩子出来的。”   “砰”的一声巨响,乌黑的夜幕里忽然开出了一朵鲜艳的花来,银白色的花瓣,金黄色的花蕊,格外鲜明,它的光亮一闪一闪,将站在地上抬头相看的人照亮。院子里堆雪人的丫鬟们都站起身来,欢快的喊着:“皇宫放烟花了,快看快看!”   这个烟火仿佛是拉开序幕的使者,不多时,天空里被五彩缤纷的花朵给占据了,呼啸的声音与盛开的花朵交相辉映,光与影交错着,不时从人们的脸上掠过,天地间顷刻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仿佛春日已经到来,百花盛放。   彦莹与简亦非扶着程思薇站在那里看烟火,忽然间就听着程思薇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这烟火再美,终究有消散的时候。”   她说得很慢,声音里透着悲苦,让彦莹听着吃了一惊,程思薇那语调,就如行将就木的人,有气无力,一个字一个字将这话说了出来。   这人到了生无可恋的时候,才会有这般悲苦,仿佛了无牵挂,声音里空洞得只有寂寂空虚,冷得让人觉得无枝可依。彦莹见着程思薇脸上有一抹决绝的神色,赶紧伸手握紧了程思薇的手:“母亲,今年消散了,明年自然还会来的。”   “还会来?”程思薇笑了笑,嘴角微微上翘,显得很是阴冷:“你们回去罢,也已经过了子时了,该去歇息了,记着,快些生个孙子给我抱。”   “秀珠,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子时已过,外边的烟火已经慢慢的少了,天空中只有零星的银光闪闪,不住的将纱窗照亮。秀文与秀珠两人正拿着荷包在数着里边的银子,两人小声的在说着话。   “什么事?”秀珠抬眼望了望秀文,很是惊诧:“你怎么了?做出这般神色来作甚?”   秀文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凝重,仿佛一件事情考虑了许久,这才说出口来。她走到窗户边上,打开纱窗往外边看了看,见没有异常,这才将窗户关了走回到秀珠身边,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你知不知道少夫人经常喝的药有什么作用?”   秀珠抬眼望了望秀文,一脸奇怪神色:“那不是养身子的?”   “不是。”秀文低声道:“少夫人有事情瞒着我们。”   “不会吧?”秀珠摇了摇头,脸上有不相信的神色:“少夫人将咱们当成心腹,就连百香园里每个月挣了多少银子都告诉了咱们,又怎么会瞒咱们什么事情呢?”   “我说的是真话。”秀文有些焦急,一把拉过秀珠的手:“早些日子我在百香园打理生意的时候晕倒了,你还记得不?”   秀珠点了点头:“记得,还是刘三儿和少夫人一道送你回来的呢。”她促狭的朝秀文笑了笑:“怎么了?惦记起他来了?”   “哎呀呀,你说的什么话!”秀文脸色一红,朝她瞪了一眼:“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你可别开玩笑!少夫人送我去了一家叫济世堂的药堂,她好像去过那里,给我看病的那个医女说,少夫人曾在她那里开过避子汤!”   “避子汤?”秀珠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少夫人开避子汤作甚?”   “我那阵子正发晕,迷迷糊糊的,一直疑心自己听错了,或是烧得有些糊涂,在做梦,也没仔细去想,今日听着侧妃提起子息之事,忽然就想起来……”秀文将秀珠的肩膀笼住,低声道:“咱们少夫人与公子……那以后必然要喝避子汤。”   秀珠捂住了嘴巴,忽然醒悟过来一般:“可不是?秀文,你说的都是真的?少夫人为何不想要孩子呢?添个小公子小小姐不是很好吗?”   秀文皱了皱眉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咱们……”秀珠悄悄的爬了过来:“要不是咱们试试看,把那避子汤给换了?你不是刚刚好还有两副药没吃,到时候熬了你那些药送给少夫人去喝,应该没问题。”   “这治风寒的要总不会吃出什么旁的问题来罢?要不是咱们下次去外边药堂给她开几副养身子的药,这样”秀文想了想,抱着膝盖,将头搁在膝盖上,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少夫人也该有个孩子了,要不是还不知道王妃与侧妃会不会着急塞姨娘进来呢。”   两人嘁嘁喳喳的商量了一阵,下了决心,下回出府去买几副药准备着,到时候好给少夫人享用,把那些避子汤换换。   大年初二,彦莹便与简亦非动身去了豫州城,程思薇有些不乐意,但是看在彦莹给她挣银子的份上,也只嘀咕了两句便没有说话,这边秦王妃更是一挥手就放行了,她还真不想看到仇人的儿子媳妇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彦莹与简亦非一路狂奔,回到肖家村的时候刚刚好是初五,这拜年都快要到尾声了,可肖老大与肖大娘依旧激动不已,两人拉着彦莹的手,眼里全是眼泪:“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阿爹,阿娘,我不是九月才回来过一次?”彦莹笑着望了望两人:“要不是你们搬到京城去吧,咱们就能天天见着面了。”   “去京城?哪里能够哩。”肖老大憨憨的笑着:“这里后山还要守,家里很多事情要做。”   “这边交给大姐和大姐夫打理就行,我京城现在也有个田庄,开了两家百香园,二姐管着朱雀街的,四妹可以去那边御前街那一家,阿爹阿娘带着五妹六妹住到田庄里也好,我另外给你们去买一套宅子也行,咱们一家人便团聚了。”   肖大娘听了这话有些迟疑:“三花,真能住京城去?”她眼睛里全是泪,抬手擦了擦:“我们还是不去了,你们现在身份不同了,免得旁人说闲话。”   “是咧是咧。”肖老大憨厚的笑着:“我们就在肖家村住着便是,这人总要知足,哪里还能想着去京城那边住?等着老了的时候,还得搬回来住,这也麻烦。”   彦莹叹了一口气,肖老大这是“叶落归根”的思想,不管京城那边条件怎么好,他也会觉得肖家村更好呢。她无奈的点了点头:“那好,我也不免得阿爹阿娘,只是我想将妹妹们带过去。”   “中,中!”肖老大高兴得直点头:“我还正在想着这事情!四花五花与六花她们三个,你这才就带着一起去京城,让她们去见见世面!”   四花五花与六花三个都眼巴巴的望着彦莹:“三姐,行不行?”   “怎么不行?当然要带你们去京城!”彦莹点了点头:“京城可要比豫州城热闹多了。”这下半年,彦莹叮嘱四花培养几个得力的助手,把桃花梅花她们都带了出来,肖来福家那个枝儿也是个机灵的,彦莹嘱咐四花,也可以考察着用。   这边的人手培养出来了,就不愁走不动了,只要多给桃花她们涨点工钱,保准她们会欢欢喜喜的为自己做事情,而且桃花梅花都是稳当人,从最开始便一心一意跟着她干活的,彦莹觉得能放得心下。   六花眨巴眨巴眼睛:“我知道我知道!那城隍庙比咱们豫州的大多了,卖东西的好多!姐夫还带我去皇宫那边看了一下,那围墙好长,看不到头哪!”   听着六花这般说,四花五花也觉得心痒痒的,一想着能去京城,两人心里头便分外快活。一家人团团坐着说说笑笑,只是少了二花与肖经纬。   二花与肖经纬提前几天回的肖家村,在家里过了大年三十与初一,然后便赶着回京城去了,二花忙着要准备百香园开业的事情,而肖经纬在秋闱里侥幸中了个举人,虽然是最后那几名,可也总算是中了,他现在反倒有了信心,卯足劲儿要去准备好参加春闱。   彦莹心里头知道,肖经纬要在春闱里考中进士,那可真是要他祖坟里贯气才行,以他的资质,想要考中进士,那是千难万难。不过她也早就有所准备,托了简亦非去吏部帮肖经纬挂了个名字,等着京城各部的官邸里少科员的时候,便可以将肖经纬塞进去了,虽然不过是正八品,也算是进了吏部的册子,以后指不定还有提拔的机会。   肖老大望了望彦莹,又望了望简亦非,嘴巴都合不拢,指着果盘里的果子道:“三花,亦非,你们吃东西哩,吃哩!”   彦莹微微一笑,拿起了一个柑橘切开,里边黄色的瓤儿很是显眼,她轻轻咬了一口,点了点头:“这是不是我在后山嫁接出来的果子?”   “是咧是咧,好甜。”肖大娘笑着道:“大家都说从来没吃过这般甜的橘子!”   彦莹心中得意,这可不是橘子,这是蜜柑,是她采用了先进的技术创造出来的新品种!以后她还要继续努力,尽量多开发些新型的果品出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预防   夜风呼呼的刮着,将树上零星的雪花吹落了下来,睡在屋子里头,就听着外边有簌簌的声音。彦莹缩在简亦非怀里,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回到肖家村的感觉真好,重新住进自己的房子,被子盖着,暖暖和和的。   简亦非被彦莹的动作弄得心里头痒痒的,一只手抱住了彦莹:“三花……”嘴巴贴了过来,身子有些发烫。   一双手将她的腰肢越搂越紧,彦莹几乎都快喘不过气来,她用腿踢了踢简亦非:“你怎么了?忽然哼哼唧唧的作甚?”   简亦非没有回答她,只是热情的将嘴送到了她的脸颊旁边,舌头就如那灵活的小蛇,慢慢的从她的脸颊又滑到了她的嘴唇上。彦莹被他挑逗得有些把持不住,伸手推了推他:“亦非,时辰不早了,赶紧歇息。”   这次回来她没有带避子汤,若是万一不幸中了大奖,那可怎么好?彦莹坚决抵制着简亦非的动作,可是简亦非今晚热情特别高,手脚并用,还不住将身子往她那边蹭,慢慢的弄得她也身子热了起来。   “三花,三花……”简亦非气喘吁吁:“今日你怎么了?平常你可不是这样的!”他似乎有些不满意,一把将她抱在身上,不住的伸手爱抚着她:“三花,我很听话的,你要好好奖励我才行。”   彦莹被简亦非那轻柔的抚摸弄得有些情动,身子好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空虚寂寞,想要等待着简亦非的填补,慢慢的,随着他的动作进一步加剧,她也将那固有的念头给打消了,一双手搂住了简亦非的脖子,与他缠绵了起来。   红绡被子翻起了层层叠叠的细浪,就听着微微的调笑之声,若隐若现一般,两人如鱼得水尽情嬉戏,足足差不多有一刻多钟方才消停。激情过去,彦莹的头脑慢慢冷静了下来,她穿好衣裳爬了起来,简亦非一把捉住了她的手:“三花,你要去哪里?”   彦莹朝他笑了笑:“我要去洗个澡,全身都是汗。”   简亦非也爬了起来:“我去给你擦澡。”   “都怨你,咱们大半夜的爬起来去洗澡,要是被人瞧见了多不好意思。”彦莹抿了抿嘴,住在秦王府里头也有好处,这个时候只消说上一句:“去厨房打热水来!”自然就有丫鬟忙着送热水进来,可现在只能自己烧热水了。   不过这样也好,看能不能将那些惹是生非的东西给闹出来,彦莹心中连连叫苦,在厨房里的时候开始不住的蹦跶着,口里低声喊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简亦非蹲在灶台那边烧火,红色的火苗将他的脸照得一闪一闪的亮,他抬头望着彦莹在旁边跳来跳去,很是奇怪:“三花,你在做什么呢?”   “我……”彦莹有几分语塞,很快便想出了借口:“我冷,跳一跳会暖和些。”   简亦非站起身来,将她拖到自己身边,抱到了怀里,憨憨的笑着道:“傻三花,你到那边当然冷,你到这里来烤火就不冷了,乖,别动,靠着我!”   彦莹耷拉着眉头,心里有苦说不出,她还想努力跳动跳动,让那些惹是生非的小东西快些跑出来呢,现在却被简亦非抱得紧紧的,一动也不动,彦莹实在有些担心,望着那熊熊的火光,她有几分焦急,万一有了孩子,那该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她摸了摸胸口,不要自己吓唬自己,这孩子哪里是这么快就能怀上的?不是说有些人成亲好几年都怀不上?但愿自己运气好,这一次没什么事情,平平安安的过去就好。   第二日彦莹本来想要去豫州城买一副避子汤熬着喝,可简亦非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她实在想不出法子能自己单独去药堂的,只能在百香园俩看了看,又到后山荷塘里边瞅了瞅,这才怏怏不乐的回去。   避子汤需得在十二个时辰内服用才有效,彦莹两手空空的跟着简亦非回到了肖家村,心中懊悔不跌,有个忠犬夫君很幸运,可太忠犬了有时候也很讨厌!本来还想着找机会去药堂的,现在她已经没有法子了,只能横着心相信老天爷赐她好运。   在家里住了三日,彦莹挨家挨户将肖家村走了一遍,每到一户人家,都是笑脸相迎:“三花,你要多回来几次哩,别让你爹娘挂心!”   有不少嫂子婶子追着问:“啥时候要娃?要婶子帮你来带人不?”   简亦非听了这话很是高兴:“三花,咱们啥时候要个娃?”   “这不还要看老天爷赏不赏脸?”彦莹白了他一眼:“你难道不记得了,那慈心大师说我命里没有子女缘!”   “他是个骗子,胡说八道的,你也相信?”提到慈心大师,简亦非便气不打一处来:“你若是听他的话,咱们还能成亲?你看,现在咱们不是过得好好的?哪里是他说的那种,两人相克,必然会怎么怎么样,我一点也不相信!”   彦莹苦笑一声,按住了简亦非的手:“得得得,你别这样激动,就当我没提起过慈心大师好不好?”   简亦非攥紧了她的手,轻声在她耳边道:“不管你有没有孩子,不管你的命是不是真的很硬,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三花,我认定了你是我媳妇,旁的女人,我一个也不要!”   初七那日,彦莹让龚亮过来,又喊了替她主事的一些人到了家里,请大家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然后交代了下今年要做的事情,承诺他们若是没有出什么差错,每个月还会额外给他们一两银子:“大家都齐心些,咱们一起挣银子!”   几个主事的人听了十分激动,特别是桃花姐妹,早一日彦莹早她们说了提升的事情,告诉她们每个月能拿到五两银子,两人都兴奋得不行,现在听着说还能另外得一两银子,更是高兴得跳了起来:“三花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替你管好这边的事情!”   彦莹微微一笑:“那就都要托付给大家了!”   各人都点头应允了下来,欢欢喜喜走了出去,彦莹叮嘱了龚亮几句:“姐夫,你现在不仅要管着百香园,还要经常到肖家村这边来瞧瞧,虽然说这些主事的也算是靠得住的人,只是咱爹娘太软糯了,少不得有起歹心的人给糊弄了去,你可得要把关。银子攥到手里,到了一百两的整数便存去汇通钱庄,我每年回来几次,你就将银票给我,我再弄到京城那边去投资,钱生钱,利滚利。”   龚亮连连点头:“我知道,知道。”   彦莹抿嘴笑了笑:“我大姐好像有了动静?你要请两个踏实人来照顾她才行了!”   大花三月初二跟龚亮成了亲,十一月里头传出了喜讯,说是有了两个月身孕,龚亮欢喜得合不拢嘴,赶紧将大花送回肖家村来养胎:“百香园里头人来人往的,万一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龚亮听着彦莹这般说,连连点头:“我晓得!早两日才给我原来那邻居说了声,想请他们家两个妹子帮我来照顾大花,顺便还能帮着家里多做点事情!”   “要请就要请信得过的。”彦莹嘱咐了一句,走到后院去看大花,叶儿现在快三岁了,眼珠子乌溜溜的,见着彦莹过来,在她身边磨磨蹭蹭的只是不肯离开:“三姨,你又要走啦?叶儿想你呐!”   彦莹心中一动,望了望大花:“大姐,你一个人带两个娃辛苦呐,不如让叶儿也跟我去京城,等着大一些就给你送回来,怎么样?”   大花伸手擦了擦眼睛:“三花,你带着叶儿去!这丫头黏你哪,每次你走的时候,她都要念叨好几天三姨去哪里了,三姨怎么还不回来!”   彦莹笑着抱起了叶儿:“那叶儿给三姨做女儿,好不好?”   叶儿扑闪着眼睛道:“三姨,你就是三姨,不是我阿娘,我阿娘是肖大花!”   彦莹愣了愣,抱紧了叶儿一些:“没错没错,叶儿说对了,是三姨糊涂了呢!”望着叶儿粉嫩的脸颊,彦莹有几分惆怅,要是自己生个娃儿,能像叶儿这般可爱,那该有多好!   到了初八,彦莹与简亦非便带着四花五花六花,还抱着叶儿去了京城,二花见着几个妹妹过来,激动得连话都快说不顺溜了:“好哇好哇,都只管瞒着我!哼……我们初一走的时候,你们咋不提要跟着来?”   “我们得要三姐同意了才能决定呀!”四花嘻嘻一笑:“二姐你莫要生气,是三姐说要带我们过来的,最开始我还以为只会将五花六花带过来哩!”   二花撇了撇嘴,瞧着彦莹怀里的叶儿,有几分惊奇:“我们的叶儿也来京城看热闹了?”   叶儿伸手扑向了二花:“二姨,叶儿想你了,这才跟着三姨过来看你。”   “哟,瞧你这小嘴怪甜的,我还不知道你会说话不成?”二花笑微微的将叶儿抱了起来:“跟我住还是跟三姨住?”   叶儿看了看二花又看了看彦莹,犹豫了下,伸出手来指了指二花:“我跟二姨住,听阿娘说,三姨现在住的地方好大,叶儿进去会找不到回来的路!”   第二百八十四章某人   回到京城第一日,彦莹发现自己总算能松一口气,月信来了。   她的月信一直不准,有时早有时迟,只是原先吃避子汤,所以倒也不担心有身孕的事情,可这次没有用药,不免就有几分忐忑,没想到老天爷十分厚待她,没有让她怀上孩子,免去了考虑是留还是去的问题。   彦莹抱着肚子笑了笑,又有几分惆怅,她多么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可是她却不能够要,她不想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要面临那残酷的现实,对于那孩子来说,是一种不公平。   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秀文,替我去倒热水过来,我要烫烫脚。”   月信来的时候,彦莹就会觉得全身冰凉,好像掉进了冰窟窿一般,所以经常要烫脚。秀文看了彦莹一眼:“少夫人,要不要去灌个汤婆子?”   “去娶了来。”彦莹点了点头,旁边秀珠已经将手笼给送了过来:“少夫人拿着暖暖手。”   彦莹捧着手笼,脚放在热气腾腾的水里,全身这才舒服了一些,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幸好是到京城才来月信,否则路上可够折腾的。”   秀珠在旁边欢快的笑着:“还不是少夫人会算日子?什么事情都顺顺当当的!”   彦莹瞧了她一眼:“越来越会说话了,可是跟百香园里那伙计学的?”   秀珠听着有几分羞涩,扭了下身子:“少夫人就会捉弄我!”   “咱们不说这些话了,就说说百香园最近的收成。”这次回肖家村,彦莹没带秀文秀珠过去,虽然京城里初六前上街买东西的人少,可彦莹还是吩咐初三开始就正常营业,她与二花都没在京城,这百香园只能让秀文秀珠每人管一间了。   秀文与秀珠拿出了一个本子来:“少夫人,这账簿子换新的,刚刚好可以看清楚。”   彦莹拿着账簿子瞅了瞅,生意果然没有往日火爆,特别是饮品烧烤麻辣烫那一块,初三到初八每日都只有五十多两银子进账。见着彦莹没开口说话,秀文与秀珠有些紧张:“少夫人,这些日子人少……”   彦莹将账簿子合拢,笑了笑:“这饮品烧烤麻辣烫,每日竟然也有五十多两银子,我原以为十两都难收哪。”   秀文秀珠听着这话,才放下心来,两人朝着彦莹诉苦:“可不是?以前咱们饮品卖得多好,现在每日里来不过三四拨人,坐着也没多久就走了,一直等到初十开始才慢慢人多了起来,这几日好多了。”   “不是说拜年拜到初七八?初八以后,这人也就该出来了。”彦莹将账簿子压到胳膊下边,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你们放心,我不会责怪你们,这生意有旺季也哟淡季,这不是你们的额错。”   两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多谢少夫人体恤!”   过了两日便是十五,彦莹原本打算着要简亦非带了几位妹妹和叶儿去逛花灯会,听秀文她们说京城的花灯会很热闹,街道上全部挂着各色各样的花灯,灯上写着灯谜,猜中了就能将花灯提走。   彦莹听得心里头痒痒的:“咱们去看花灯!看我能不能提几盏花灯过来!”   “好好好!”简亦非听了也很是高兴:“咱们去瞧瞧!”   正月十五是上元节,在大周可算得上是一个盛大的节日,街头人来人往,若是不手拉着手,一眨眼的功夫,就会被人潮给冲开。简亦非带了几个长随尽量保护着彦莹与她几姐妹往金水街那边走,听说那是花灯最多的地方。   彦莹奋力的往前边挤着,才那么一阵子的功夫,好像就没看见了简亦非,她有几分着急:“快快快,看看他们在哪里?”   二花笑着指了指人群里头的一个人:“那个不就是妹夫?三花,你看花灯将眼睛都看花了?”   彦莹顺着二花的手望了过去,就见简亦非的脸在人群里出现了,她欢欢喜喜的喊了一声:“亦非,我们在这里!”可是简亦非却置若罔闻,根本没有转脸往她这边看。叶儿着急了,清清脆脆喊道:“三姨父,三姨父!”   简亦非转过脸来,彦莹吃了一惊,那不是简亦非!瞧着跟他很相像,但仔细一看,却能看出那个人年轻了许多,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的衣裳也不相同,是一件宝蓝色的大毛披风,里边有点隐隐的深蓝颜色。   简亦非是穿了黑色平绒披风,里边是白色的蜀锦袍子,这人肯定不是他。   二花瞠目结舌的站在那里,喃喃道:“真像,真像!”   彦莹点了点头:“可不是吗?没想到竟然有这般相像的人,就连我差点也认错了!”两人说话间,简亦非已经带着手下挤了过来:“人真多,怎么才这么一错眼,就没看到你们了。”   “咱们得拿根棍子不放,或许还不会被冲开。”彦莹望了望简亦非,笑嘻嘻道:“我与二姐刚刚看到一个长得很像你的人。”   “真的?在哪里?”简亦非听了也是兴致勃勃:“我长这么大,还没听到过说谁跟我长得像呢。”他踮起脚尖到处看:“怎么我就没看到?”   二花点了点头:“我们真看见了,穿见蓝色的衣裳,那长相实在是像,不过瞧着比你要年轻,个子没你这般高大。刚刚他就在那边,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原来天下竟然还有与我相像的人!”简亦非喟叹了一声:“唉,只是没有缘分,刚刚我没在这里,否则也就看到了。”   彦莹挽住他的手道:“咱们赶紧往前边走,看看能不能再遇到他。”忽然间,她心底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就是想要找到刚刚那个少年。   可是一切都是徒劳,众人在人流里被推着走到动走到西,却再也没见着那少年的身影。寻了一条街没见着人,彦莹最终将那希望转化成了失望,专心致志看起花灯来。   大周的花灯扎得可真是好看,各色各样栩栩如生,有宝莲灯、走马灯、月兔灯等等,看得彦莹都有些头晕脑转。好不容易猜中了一条谜语,将那花灯摘了下来给叶儿拿着:“你提着,三姨再猜。”   那是一盏月兔灯,兔子肥肥的撅起屁股,两只眼睛红红的,十分可爱,叶儿年纪小,还拿不稳这花灯,得由四花握着她的小手提着。彦莹与简亦非两人牵手走在前边,肖经纬与二花走在一块,四花五花与六花在秀文秀珠和几个长随的陪伴下走中间,肖经纬也猜出了两个灯谜来,得意洋洋的将花灯交到了五花与六花的手里:“看姐夫还给你们猜中几个。”   六花两只手捧着那花灯,兴致勃勃:“二姐夫最最厉害了!”   简亦非反手塞给她一盏花灯:“那三姐夫呢?”   六花瞧着这盏花灯更大更漂亮,赶紧巴结着道:“三姐夫更厉害!”   众人哈哈的笑了起来,秀文伸手刮了刮六花的脸:“六小姐真是嘴巴甜,这性子到哪里都不会吃亏!”   众人逛了一圈,脚都有些发软,彦莹提议回百香园去,先歇息歇息,再一起来吃汤圆,表示团团圆圆。众人皆点头同意,牵牵拉拉的回到了百香园里头,还没坐热椅子,外边飞快的跑来两个人:“长公子少夫人,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一个是秦王府的管事妈妈,还有一个瞧着那模样,却是宫里的内侍。   彦莹一愣:“找我们作甚?今日正月十五,王爷与王妃不是去宫里赴宴了?好像不用回府家宴了罢?”   那宫里的内侍尖声细气道:“秦王府长公子、少夫人,皇上与皇后娘娘要召见你们哪!”   简亦非眉头一皱,踏上前去一步:“可有什么事情?”   那内侍摇了摇头:“咱家也不知道,咱家不过是个传信跑腿的,哪里就能知道那么多呢。长公子少夫人,快些跟咱家走罢,宫里的马车在外头等了一阵了呢!”   彦莹与简亦非面面相觑,最后只能交代二花带着姐妹们过元宵,自己与简亦非登上了宫里的马车。简亦非低声道:“不知道是不是我改名字的事情?我总觉得我这个名字好听,不想姓许,也不想改名。”   彦莹也很是无奈:“若是皇上一定要你改名,你也没得法子。”   两人沉默了下,简亦非叹了一口气:“我一点也不想住到秦王府,总觉得里边有说不出的不舒服,要是咱们能住到百香园就好了,或者自己买个小宅子住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好!”   “你就别做梦了!我本来完全可以这样,没想到被你拐到了秦王府里头,就浑身不自在了,每次要出去,不是跟着你混到外边,要么偷偷出去,回来就听数落,你不知道王妃有多么会说话,幸亏我脸皮厚,她说了之后我依旧继续出去,只将他的话当耳旁风。”彦莹也叹了一口气:“我在肖家村过得多逍遥自在,还不是为着你?”   “三花,都是我不好。”简亦非低下了头,觉得很不好意思,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第二百八十五章赏赐   皇室的上元家宴在畅春园举行,还未到门口,就见着一排各色各样的灯笼迎风转动,红红绿绿的一大排,烛光点点,在这青莲色的暮霭里显得格外暖和。   畅春园是皇宫里比较大的一个园子,里边有很大的一个湖泊,挨着湖泊此时已经搭出了一个台子,看起来晚上会有乐伎歌女进行表演。有一幢金碧辉煌的屋子挨着湖泊,正肃穆的立在那里,明黄色的琉璃瓦上似乎还有落日的余晖,正不住的一点点的闪着亮光。   那内侍半弯着腰,将彦莹与简亦非领进了大殿的正门,彦莹抬头看过去,就见皇后娘娘穿着明黄色的盛装坐在中央,旁边那个穿着明黄色袍子的,定然便是皇上了。   “少夫人,快些低头。”门口站着的那内侍在旁边低声提醒:“怎么能这般直视天家威严?”   彦莹稍微将头低了下去,由司礼内侍领着与简亦非并肩朝前边走去,在内侍的指点下,行了三跪九叩首。彦莹跪在那里,望着脚下大红的毡毯,上边绣着的团花里头还掺着金丝,不由得心中感叹,这皇宫就是奢侈,连地上踩着的东西都这般富贵。   “阶下便是秦王府的长公子与其妻室否?”一把苍老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威严,彦莹与简亦非赶紧应答承认身份。   “快些站起来,让朕来看看。”皇上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威严。   彦莹站了起来,就听皇后娘娘放柔和了声音:“三花,本宫听豫王妃说,你租用她的田庄种庄稼,竟然能稻麦两熟,可有此事?”   自从攀上了裁春,彦莹后来也到皇宫里见过几次皇后娘娘,开始她还想着,与简亦非成亲了,不知道皇后娘娘会怎么称呼她,结果没想到皇后娘娘见了她的面就直接喊“三花”,还笑眯眯的夸奖她这名字好听,容易记,后来皇后娘娘每次都是直呼三花,彦莹听着也觉得很亲切,仿佛皇后娘娘就是那和蔼的祖母一般。   “回娘娘的话,三花正在试验,今年田庄上的稻子比别处早成熟一个半月,就能腾出时间和田地来种小麦了。”彦莹笑着望了一眼皇后娘娘:“娘娘,这小麦还没收呐,要收了才会知道产量到底有多少,现在也说不定,但是稻子却比旁的田地里一亩多产了四五石。”   坐在皇后娘娘身边的皇上有些坐不住了,他的脸上露出了急切的神色来:“三花,果真能多产这么多?”   彦莹一愣,这皇上怎么马上就变了语气?刚刚不还是很威严的称呼她“秦王府长公子的妻室”,现在忽然就跟着皇后娘娘喊她“三花”,这转变也未免太大了一些吧?只是彦莹只敢心中腹诽一下,也不该多说什么,恭恭敬敬回答道:“皇上,民女本来想要每亩多产六七石,但育秧的时候出了些问题,这种子挑选也不到位,所以还是减产了。”   皇后娘娘笑着道:“还说什么民女民女的,你该自称孙媳才是!”   彦莹一愣,抬头看了看坐在一侧的豫王妃,见她笑眯眯的望着自己,这才放下心来,看起来今日皇上皇后召她进宫是好事情,肯定是豫王妃举荐了她,说田庄里多产了粮食。她的脑子飞快的转着,这粮食可是民生大计,皇上肯定也在为天下收成着急。她听说每年的正月初五,皇上都会要去天坛祭天,天坛旁边还有一座农神庙,皇上是年年都要去拜祭,求农神保佑大周风调雨顺,天下丰收。   看起来……彦莹心中忽然有些雀跃,或许自己还可以拿这个做条件,求些特权,例如说可以随时出秦王府,到田庄里去研究这培植优良种子的事情,若是皇上准了,以后自己就不会再来听秦王妃的唠叨了。   “三花,你竟然有这般能耐,都是谁教你的?”皇上饶有兴趣的看了看站在玉阶前的彦莹,瞧着分明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子,怎么会懂得干农活,而且还做得这般好,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皇上,三花生在豫州乡下,自小便跟着我父亲在田间劳作,所以对这农事很是熟悉。我父亲前几年偶然发现了一棵嘉禾,谷粒饱满,三花就将那嘉禾上的谷粒留做了种子,不断进行培植,总算是得了好收成。去年我租了豫王府的田庄继续试验,可能是京城天气的原因,或者是种子不够,所以这每亩只多产了四五石,今年三花会继续改良,争取能让每亩地多产六七石粮食来。”一说到这农事,彦莹便眉飞色舞,这可是她的老本行,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听的皇上与皇后都一愣一愣的,皇后娘娘赶紧打发裁春给彦莹简亦非看座:“领着亦非跟三花坐到左手边,第一个位置,我们还要慢慢问她事情哪。裁夏,快些上茶给三花,我瞧着她口水都要讲干了。”   彦莹笑着摆手:“能给皇上与娘娘解疑,是三花份内的事情,不累不累。”   “三花,你真能让每亩增产六七石?”皇上还惦记着那六七石的事情,一亩多六七石,一百亩就是六七百石,天下这么多良田……他高兴得眉毛都飞了起来,丰年的时候多产量,万一遇到灾年,天下的百姓也能有存粮饱腹,不要担心饿死路边了。   “皇上,这个三花只能说有信心,不能绝对就说会有这么多,但至少我去年就让田庄里,每亩增产了四五石,这也算是进步,今年三花打算继续蹲在田庄里培植嘉禾,总有一日会能培植出优质的种子,能大幅度增产。”彦莹望着皇上,满眼企盼:“三花想请皇上答应三花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你只管说!”皇上看了一眼彦莹,笑得格外慈祥,这可是大周难得的人才呐,莫说答应她一个要求,一百个要求都可以!   “三花嫁入秦王府以后,王妃对我很好,就如自己的女儿一般,指点了我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彦莹瞟了一眼对面坐着的秦王妃,先送了一顶高帽子可她戴着,然后继续将要求抛了出来:“可三花毕竟出身乡野,心里惦记着的也只是那一亩三分地。三花现在的身份变了,就不能像以前一般,日日守在田垄边上,否则王妃少不得会在耳边指点。因着不能亲自躬行,所以培植嘉禾也是困难重重……”   话还没说话,皇上便很威严的看了秦王妃一眼:“老二媳妇,你怎么能这般鼠目寸光,三花这可是在做大事,你如何能用这妇人之见来束缚她?”   秦王妃没料到彦莹说着说着会将这话头引到自己身上来,不由得红了一张脸,喃喃道:“还请父皇恕罪,儿媳并不知三花是在做这利国利民的大事,故此……”   皇上一挥手:“以后三花想要什么时候出秦王府就什么时候出去,你不能管她。”他侧着头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三花,不如这样,朕赐你一个皇庄,你与亦非两人去皇庄住着,这样既不用担心旁人说三道四,也不会干扰到你母亲了,如何?”   如何?当然要答应了,天上掉下来一个皇庄,还给了她一道护身符啊——御赐种田,多神气!彦莹拉了拉简亦非,两人站了起来眉开眼笑的朝皇上与皇后娘娘行了一礼:“多谢皇上恩典!”   皇上今日心情似乎不错,望了望站在那里的两人,笑眯眯的和他们拉起家常来:“朕有不少皇庄,等会让主管内侍将本子送过来,朕看看哪座皇庄最大,就赐了那庄子和庄子里的庄户给你!”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还赐三千金,算是朕先支些银子给你买稻种!”   彦莹张大了嘴巴,皇庄会有多大?她根本想象不出来,豫王妃那庄子差不多有三千亩,这皇庄总不会比豫王妃的庄子要小罢?发达了发达了,不仅能从秦王府里搬出来,还能得个大庄子做地主!彦莹激动得都快要打哆嗦了。   “三花,瞧你这模样!”皇后娘娘见着彦莹那样子,也微微的笑了起来:“你可不能住到田庄就不回去了,一个月总也要回去看望秦王与王妃几次才是。”   “那是当然,三花自然要回去尽孝道。”彦莹压制住自己的激动,尽力以平和的口吻回复皇后娘娘,只要搬出秦王府了,自己回去多少次,皇后娘娘还会派人来监督不成?   “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皇后笑得格外和蔼:“你也别忘了本宫,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可要进献给本宫来享用!”   彦莹拼命点头:“那是当然!”   站在一旁的简亦非忽然开口了:“皇上,皇后娘娘,亦非有一点想法,不知道当不当讲。”   “你说,你说!今日是家宴,就是家中几个人,有什么话只管说!”皇上好心情的挥了挥手,这半路冒出来的孙子可真是优秀,比他的那几个皇孙不知道好到了哪里去了,他看着简亦非与彦莹站在那里,简直是一对璧人,越看越欢喜。   “亦非这话,可能有些僭越,还请皇上不要动怒。”简亦非弯腰低头道:“亦非自小便随生母生长在乡野之地,资质粗鄙,根本不堪为皇室子弟。幸得皇上皇后不嫌弃,忝列皇室门墙,还为亦非赐了名字,录入皇室宗谱。只是亦非觉得有些不习惯,还请皇上准许亦非继续用自己的名字。”   这话一出,畅春园里立即静了下来,大家都盯住了简亦非,秦王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这程思薇的儿子也实在太胆大妄为了,竟然会对皇上提出这样的要求,难不是在说他嫌弃皇室的姓氏?      ☆、101   彦莹陪着简亦非站在一起,只觉得那些投过来的目光就如支支利箭,要将他们两人钉住一般,她不由得也有些懊恼,简亦非这是怎么了,忽然提出这个问题来了?是不是自己在来皇宫的路上跟他抱怨,他受了刺激?   豫王妃担忧的看了彦莹一眼,想了又想,柔声开口道:“父皇,母后,儿媳相信秦王府长公子不仅仅只是这个原因,还请让他将话说清楚。”   皇上沉声道:“亦非,你还有旁的原因否?”   简亦非抬起头来,双目直视坐在中央的皇上:“皇上,亦非自小跟母亲颠沛流离,只想着靠自己的本事挣一份荣华富贵,让母亲衣食无忧,扬眉吐气。而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是如此身份!除了不习惯,亦非还有些不齿,虽说子不嫌母丑,可毕竟这事情是我母亲做错了,亦非住在秦王府都觉得有些心虚,秦王府这片锦绣我不敢消受,这也不是我该消受的。请皇上答应了亦非的要求,宗谱上保留皇上赐名,平常还是用简亦非这名字罢,亦非愿用自己的才华谋一分天地,不愿借着秦王府为自己添些光彩。”   简亦非一番话,掷地有声,大殿里众人对他,忽然又有了一种别样的目光。皇上瞅着简亦非,若有所思,皇后娘娘在一旁不住点头:“亦非这话说得不错,有骨气,本宫听了实在喜欢!皇上,你便准了他的要求罢!”   皇上摸了摸胡须,面露微笑:“不错,确实是个不错的!亦非与三花,可真是一对佳儿佳妇!就照你说的办,宗谱上留姓许,平常依旧以简姓称呼。”   “谢过皇上!”简亦非很是高兴,麻溜的趴到地上磕了个响头,这下总算是安心了。   气氛顷刻间便变了,喜气洋洋一片,家宴很顺利的进行下去,吃过晚膳看歌舞,到了亥时便开始放烟火。彦莹拉了拉简亦非的衣袖:“皇上与皇后其实挺辛苦,我这时候都想打瞌睡了,可他们还得带着人兴致勃勃的看烟花。”   “皇上操心的事情多呢!”简亦非笑着点了下彦莹的鼻子:“你以为跟咱们一样吃饭睡觉就行了?”   “哼,我可没少操心,你没做事情可别说我也没做事情!”彦莹伸手叉腰,凶巴巴的望着简亦非:“你说是不是?”   简亦非一手将她肩头笼住,低声在她耳边道:“我说错了还不行?我们家里当然是你最操心,又要管着田庄,还要管着百香园,还得听王妃和我母亲啰嗦,辛苦你了!”   豫王妃站在不远处,见着两人恩恩爱爱,从袖袋里摸出手帕子擦了擦眼睛,女儿的选择果然没错,简亦非是个不错的,人有内才,还这般体贴媳妇,两人活得这般开心,她也就高兴了。   “皇后,你说咱们四个儿子里头,谁最能适合做太子?”天空已经是黑沉沉的一片,可寝宫里依旧是灯火通明,皇上与皇后两人坐在桌子旁边,眼睛盯着桌子上摆着的那一盘棋。黑子与白子似乎势均力敌,看不出胜负。   “臣妾想着,皇上心中该早就有数了。”皇后娘娘拿着一枚白子,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一定要臣妾说,老四最合适。”   皇上瞥了皇后一眼,微微的笑了起来:“我瞧着老二心机太重为人阴险,我就怕他上位以后会不念手足之情,到时候免不了会有杀戮。”   皇后娘娘的眼睛眯了眯,狭长的凤目尾端层层皱纹,可瞧着却不讨厌,她低声道:“老四心地仁善,他断然不会这样。臣妾瞧着,老二王府外头养外室,一养就是十多年,这份心机也是够重的了。”皇后一直不喜欢那些侧室姨娘,当初是不得已才接纳了程思薇,后来想着,却又替秦王妃觉得不值,因此对秦王不免有些不喜欢。   而豫王相对来说就要好多了,虽然说也曾鬼迷心窍的宠过朱侧妃一段时间,可毕竟还是聪明,自己敲打了他一次,他便迷途知返了,现在听说与王妃甚是和谐。豫王妃也很是得力,给她举荐了肖三花这姑娘,那可是大周的人才!   皇上笑了笑:“皇后,你就想着这些!只不过朕觉得老四更仁义些,京城里头的百姓多赞他亲民,平易近人。这守成之君,就该是这样的人。”   两人当下不再说话,喊了宫女内侍进来伺候梳洗,不多时,那明晃晃的烛火尽灭,四周黑鸦鸦的一片。   彦莹终于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   什么叫最大的皇庄,她总算明白了,站在田头,四处望着看不到边,里边住着的庄户就有好几千人,庄头都有几十个。当总管内侍带着他们去田庄的时候,彦莹被那闹哄哄的场面唬了一跳,密密麻麻都是人,她只觉得一双眼睛都不够看。   皇庄里头地多,所以也不在乎收成,有些地只种水稻,旱些的就只种小麦。彦莹过去的时候,冬小麦上头的雪已经化了,能看见绿油油的叶子。彦莹将那几十个庄头喊拢过来:“你们素日里都是怎么样督促庄户做事情的?”   庄户们每人手下管两三百来,颇能从中渔利一些,彦莹瞧着众人穿着都是绫罗绸缎,看上去跟别的府里头的老爷一般。彦莹问了这个问题,那些人面面相觑:“怎么督促?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呗,还能怎么样?”   彦莹冷笑一声:“你们这些蠹虫,好好的一个田庄,被你们糟蹋成了这个样子!”当即就请主管内侍将这几十个庄头的名字勾了去:“我刚刚看过历年的收成,这么大一个田庄,交上来的粮食却如此稀少,你们这些庄头都做什么去了!”   几十个庄头站在那里,一脸震惊,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在这皇庄里做硕鼠多年,忽然来了个年纪轻轻的夫人,一笔就将名字勾了去,不由得鼓噪了起来:“少夫人,你怎么能这样哪?我们可做了多年的庄头,怎么能说不做便不做了?”   “总管大人,这皇庄现在可是我的了?”彦莹望了一眼旁边的总管内侍,见他脸上似乎有不赞成的神色,心中自然明白,肯定他也是得了好处的。   要想将事情做好,就必须要有得力的帮手,现在面前这一群肥头大耳的硕鼠,不仅不能帮忙,反而是个累赘。彦莹打定了主意,先来个下马威,将那一群只知道往自己兜里扒拉银子不做事情的人给赶出田庄,然后再提拔一批得力的人上来。一朝天子一朝臣,有自己人才好办事,彦莹拿定了主意,这几十个庄头,她是一个都不要了。   总管内侍尖声细气道:“少夫人,你一下将这么多庄头赶走,总怕也不好罢?”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他们可都是皇庄里头的老人了。”   “总管大人,我是得了皇上的吩咐,要替他培植出嘉禾来,这些人我瞧着都不是种田的好手,我这皇庄要他们何用?到时候莫要误了皇上的大事!”彦莹伸手一指田庄,满脸的气愤:“那么多田地空置在那里,没有想过种旁的东西,他们这庄头做得也实在太不称职了!我要的人不在于多,而在于精,要能干,这些酒囊饭袋我一个都不要,总管大人看着将他们调到别的皇庄去罢!现在这里是我的庄子,自然是我说了算,总管大人若是不肯,那我就进宫去觐见皇上与皇后娘娘,请二圣下旨,把这些庄头都挪出去。”   总管大人听着彦莹说得言辞激烈,当即不敢再出声回话,若是秦王府这位少夫人真跑去跟皇上一说,皇上调查起来,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自己。他赶紧唯唯诺诺道:“那我马上将他们调走,少夫人自行安排人手罢。”   “多谢总管大人费心了。”彦莹笑了笑,让秀文塞了个银锭子给他:“大人陪我来田庄也辛苦了,拿着去打壶酒喝。”   三言两语,将那几十个庄头迁出了田庄,这些庄头们竟然还有姨娘,每户人家都有二三十号人,嫡子庶子都有一堆。彦莹瞧着他们用马车拉着东西往田庄外走,不由得心生感叹,真是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哪里都有蛀虫。   田庄里的人见彦莹才来,便将那些压着他们的庄头都赶走了,个个欢喜,不少孩子围着彦莹看了个不停:“夫人,夫人,你真是太厉害了!”   彦莹笑着望了他们一眼:“我呢,需要不少来帮我做管理的庄头,你们回去说说,看谁愿意做的,来我这边写个名字,我要选二十个庄头出来。”   贵精不贵多,彦莹打算将庄头的人数减少,只要他们肯卖力气,二十个也足够管理了。她看了看周围站着的那些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似乎没有吃饱一般,心中难过,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轻声道:“以后我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身边的孩子疑惑的看着彦莹,有些不敢相信一般,那小女孩抬着头道:“少夫人,你会让我们每日都有饭吃吗?”   彦莹心中一酸,这就跟两年前原来六花跟自己说的一样:“三姐,咱们真的能每天都吃到肉吗?”她将小女孩搂到怀里,低声道:“肯定会让你吃饱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身孕   春天慢慢的来了,树枝上依稀有了些绿意,才过得几日,就见着枝头绿生生的一片。天地万物就像被一夜春风吹开了一般,山开始如翡翠般闪亮,水也慢慢的涨了起来,潺潺的奔着向前流去。   到了阳春三月,北方虽然冷,可也开出了朵朵桃花,喜鹊在枝头喳喳的叫着,跳上跳下,十分热闹。一幢大宅子里头,不少丫鬟走得慌慌张张:“怎么办,少夫人生病了!”   众人仰着脖子往宅子外头看着,就见秀文领着一个年约五十的妇人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子,看起来是她的助手。   “少夫人,济世堂的周医女过来了。”秀文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彦莹的额头,有几分焦急:“周医女,我们家少夫人身子有些凉。”   周医女走到床边,看了看彦莹的脸色,又吩咐她将舌苔露出来看看,这才将手搭到了彦莹的手腕上:“少夫人,我给你来把脉。”   彦莹只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一早起床就有些恶心的感觉,摸着将今日要做的事情交代清楚了,扶着墙壁吐了一阵,将秀文与秀珠唬得脸上都变了颜色,两人赶紧乘着马车到京城里去,一个请大夫,一个去告诉简亦非。   好在皇庄跟京城并不远,来去来回也就大半个时辰,只是彦莹却已经受了不少罪,趴在床边,好一阵呕吐,似乎连昨日的晚饭都吐了出来一般,丫鬟们唬得脸色煞白,一个个替她擦汗端水,忙得不亦乐乎。   “少夫人,”周医女瞄了彦莹一眼,沉声问道:“少月信多久未至了?”   彦莹抬起头来,想了想,上回是正月十三,回京城以后那日到的,那时候她还正忐忑不安,心里想着会不会中了大奖,见着来了月信才放下心来,现在是三月,中间二月好像并未有来过。彦莹心中一惊,难道自己有了身子?   她的月信不准,二月没有来她也并未放在心上,每次行房以后都有喝避子汤,彦莹根本没往那上头去想。她望了一眼周医女:“差不多有六十多日未有月信。”   周医女点了点头:“这就是了,我瞧着少夫人这脉象几位浮滑,该是喜脉。”   彦莹愣住了,呆呆的朝周医女看了过去:“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周医女笑了笑:“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万事万物都有它的缘分,你的母子缘到了,自然就会有孩子。”见着彦莹那惊讶的目光,周医女笑了笑:“这世上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既然是有了身子,少夫人应当要好好保养才是。”   这时门外响起了蹬蹬蹬的脚步声,简亦非旋风一般从外边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了彦莹的手:“三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秀文笑着朝简亦非弯了弯膝盖:“恭喜公子,少夫人有了身子。”   “真的?”简亦非激动得蹦了起来,也不顾旁边有人,将彦莹搂在怀里:“真的真的?真有身子了?”早一个月,二花被诊出来有了身孕,那时候他还羡慕得眼睛都直了,今日忽然听到了这个喜讯,他乐得都快要晕倒过去。   彦莹伸手推了推他:“放开些,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哦哦哦。”简亦非这才慌慌张张将手松开:“三花,我太……”   彦莹没搭理他,将脑袋伸了出去,旁边那小丫鬟赶紧将盆子端了过来,她捂着胸口天旋地转的吐了好一阵,盆子里只有清水,她实在吐不出什么来了。   “三花!”见彦莹这模样,简亦非很是惶恐,冲到了周医女面前,紧张的问道:“怎么了?我媳妇这是怎么了?”   周医女抬眼看了他一下,继续低头开方子:“女人怀了身子都是这样辛苦,你要好好爱惜你的夫人才是。”   简亦非往彦莹身上看了过去,就见她额头上汗涔涔的,脸色一片雪白,身子趴在床上,还在微微的发颤。他实在心疼,赶紧坐回床边去,笨手笨脚的拍打着彦莹的背,他手劲大,打得彦莹一阵背痛。她有气没力的将简亦非推开了些:“你赶紧回卫所去,这里有人照顾我,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不行,我要一直陪着你!”简亦非很执拗的坐在她身边,恶狠狠道:“我要跟我们的孩子说清楚,不许欺负他阿娘,要不是他生出来以后,我饶不了他。”   彦莹想笑,又笑不出来,旁边的秀珠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公子,就怕你到时候见着小小公子,就舍不得下手了呢。”   周医女开了个安胎的方子交给秀文:“好生照看你们家少夫人,她身子虽然结实,可前边三个月是最最要紧的,千万大意不得。”   秀文接了方子收好:“周医女,我送你出去,顺便到济世堂抓药。”   彦莹被丫鬟们扶着躺回了床上,望着那帐幔的顶部,她有些沮丧,她一直在担心这事情,没想到终于还是发生了。她一直在喝那避子汤,为何又会有了孩子?彦莹很是沮丧,扯着被子不住的揪着,这难道是天意,一定要让她有个孩子?可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生出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她与简亦非是堂兄妹,有很大的可能性会生出畸形儿,彦莹不敢去赌,她赌不起,孩子也赌不起。躺在床上,眼角忽然有泪珠滴落,从她的脸颊爬过,流过鬓边的头发,慢慢落到了枕头上。   “三花,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简亦非一直在看着彦莹,见她了落泪,也慌了神:“你不要吓我,有什么不舒服赶紧说出来。”   “没事,周医女说怀身子的女人肯定会要遭罪的。”彦莹苍白着一张脸对他道:“你真没事儿,你赶紧回卫所去罢。”   简亦非最终被彦莹催着走了,不久以后,秀文也抓了安胎药过来,彦莹让小丫头们都走开,只留下秀文秀珠在屋子里头。   “你们两人过来。”彦莹见她们俩贴着墙壁站着,半低着头,有些奇怪,这阵子,不该是赶着过来嘘寒问暖,怎么反倒是站到墙壁边上去了?秀文秀珠互相看了一眼,怯怯的往前边走了两步:“少夫人,有什么事情?”   两人有些担心,少夫人喝避子汤肯定是有她的想法,她们两人擅自做主将避子汤给换了,若是少夫人知道了,会如何惩罚她们?两人垂手站在那里,谁都不敢说话,就听彦莹轻声道:“你们去旁的药堂给我开一贴落子的汤药来。”   “落子汤?”秀文秀珠听了脸色一白,两人双双跪倒在地:“少夫人,你这又是何苦?”   “我……”彦莹摸了摸肚子,实在想不出理由来,她不可能将自己的身世向两个丫鬟披露了,即便再是心腹,这事情也不能说出去。想了一想,她叹了口气:“原来普济寺的慈心大师替我算过命,说我这辈子没有子女缘,这孩子肯定也会生不出来的,不如早些去了,让他赶紧去别处投胎。”   “少夫人,原来你是担心这个。”秀文抬起头来,破涕为笑:“慈心大师哪里能样样都说准呢?他们都说慈心大师到了下午,精力没那么好,就算不准的,少夫人你就别担心了。”   彦莹瞠目结舌,这还有精力好与不好一说?只不过她想着,或许慈心大师真有算错的时候,大家这样帮他找个借口也行。只是现在自己究竟该怎么样说,才能支使两个丫鬟给自己去买那落胎的药呢?她一时之间就没了主意,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秀文与秀珠爬了起来,走到床边,两人都用高兴的眼光打量着她:“少夫人,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好好养着身子,我们这就让厨房里给你炖鸡去。”   听有经验的妈妈们说,怀了身子的妇人脾气会比原来坏一些,而且也会忽然担忧忽然高兴,少夫人这模样,可不是合着那些了?秀珠抿了抿嘴,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自己可要想些法子,打消少夫人的顾虑才行,否则她这样儿,怎么能养好身子?   秀珠去厨房吩咐了一句,转身回来,就听着秀文在和彦莹说话:“少夫人,你与你二姐都有了孩子,可以去百香园里多走走,两人多说说话儿,这样也能开解一些,别什么东西都闷在心里头,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看着也着急。”   “可不是?”秀珠笑嘻嘻道:“我瞧着肖夫人每日里头都快快活活的呢。”   “她自然快活。”二花最近可是春风得意,早两日春闱放榜,肖经纬竟然又险险的过了,名字刚刚好是倒数第一个。殿试上头肖经纬虽然没有得前三甲,可竟然没有落到同进士那一档去,二花乐得合不拢嘴,肖经纬也直说是二花给他带来了好运,现在总算是如愿以偿,考中了进士,又要添儿子,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彦莹叹了一口气,要是自己与简亦非不是堂兄妹,那现在也是快快活活的,一心巴望着这孩子早些出生就好了,可是现实总是那么残酷,她伸手摸了摸肚子,心中悲戚,这孩子还不知道能在自己肚子里头留多久。   第二百八十八章 端倪   彦莹懒洋洋的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外边已经是一片大亮,她喊了一声:“秀文,秀珠!”就听着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个小丫头子的脸在门边晃了晃:“少夫人,秀文姐姐和秀珠姐姐都已经去了京城啦!”   揉了下眼睛,彦莹看了屋角的沙漏,已经辰时,她大吃了一惊,怎么就这般晚了?平常她最多睡到卯时就要醒,可今日怎么就睡了这么久,连简亦非什么时候出去的,她都一点也不知道。   难道是有了孩子的缘故?彦莹披着衣裳下了床,坐到了梳妆台旁边,看了看菱花镜,里头的面容略略苍白,瞧着好像没什么精神似的。她叹了一口气,将镜子反转过来,扣到桌子上头,忽然间觉得有几分恶心,赶紧冲到墙角,拿着准备在那里的盆子呕吐了起来。   两个小丫头子端着水推门进来,见着彦莹这般模样,都唬了一跳,赶紧放下盆子走了过来:“少夫人,怎么了?奴婢们扶你上床歇歇吧?”   彦莹摆了摆手,这是孕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前世没这经验,可看着电视便明白,有孩子的时候,自己要吐上几回的,要是不吐,那就证明不是怀了孩子。彦莹呕吐了一阵,扶着小丫头子的手慢慢站了起来,对她们两人笑了笑:“没事没事,你们别担心。”   两人伺候着彦莹梳洗了,然后又将早膳端了上来,彦莹没什么胃口,只是简单的吃了两样,然后让她们去通知车夫套好马车:“我就要进城,快些。”   两个小丫头子不肯动身:“少夫人,你还是呆在庄子里头吧,有了身子,怎么还能到处乱跑?总归要静养的。”   彦莹眉毛一竖:“你们不给我去传话就算了,我自己走路过去,左右不过十多里路,这点脚程我还是有的。”她不过是怀了个孩子而已,而且现在孩子在她肚子里头,不知道有一颗盘花纽扣大没有,哪里值得这般小心翼翼?可现在这田庄上下忽然间个个都将她看做了保护动物,连坐马车进城都不行了,没由得让彦莹觉得不开心。   “少夫人!”两个小丫头子听着彦莹说要走路进城,大惊失色:“我们这就去跟赶车的大叔说,让他套车!”   见着两人撒开脚丫子跑得飞快,彦莹笑了笑,毕竟年纪小,随随便便就被唬住了,若是羞文秀珠在,少不得又要说道半日,自己指不定被她们继续按着在床上静养休息。彦莹揉了揉胸口,那种闷气的感觉还在,但她极力的忍了下来,再怎么样她也要忍着,去京城偷偷找一家药堂,开一副落胎的药回来才是。   马车很快就备好了,彦莹带着两个小丫头子进了城,她琢磨了下,先让车夫将马车赶到了朱雀街的百香园:“我要到这边铺子查账,你们两人去御前街那边找秀文与秀珠,告诉她们我进城了,让她们中午到朱雀街这边来一起用饭。”   两个小丫头子是第一次跟着彦莹进京城来,开心得很,一直在琢磨着要去京城街头转一转,听着彦莹这般安排,更是高兴了,两人攀着马车帘子满脸兴奋道:“少夫人,那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们同秀文秀珠两位姐姐中午过来,吃过午饭便接了你一道回庄子里头去。”   彦莹点了点头:“你们去罢,我就在我二姐这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瞧着马车辘辘的往前边去了,彦莹舒了一口气,回头望了望百香园的门口,赵掌柜从柜台后边探出了一个头,笑眯眯的招呼着她:“少夫人,怎么不进来哇?你二姐今日去田庄了,铺子里正好还少人手。”   彦莹用手按了按胸部,将那种呕吐的感觉尽力的压了下去,使自己看着没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她笑着朝赵掌柜挥挥手:“有你在我还不放心?我先去街上看看有什么好玩的没有!”   赵掌柜呵呵的笑着:“少夫人,你去罢,早些回来便是。”   这可是天时地利人和,将下人支开,二姐不在铺子里头,趁着这一段空档,彦莹准备去找一家药堂,赶紧将那汤药给备下。她迈开脚刚刚才走了一步,却见着简亦非朝这边走了过来,穿着白色的袍子,衣角被春风吹得微微扬起。   彦莹只觉得欢喜化作了悲伤,自己好不容易精心策划了一个可以出逃寻药的机会,现在却因着简亦非的出现而化为泡影。她完全可以预想到简亦非与她之间的对话:“三花,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想要去抓些药来。”   “哪里不舒服?赶紧,我陪你一道去!”   彦莹叹了一口气——这样,自己还能逃得掉吗?她不敢看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知道那白色的袍子已经来到身边,她才伸手拽住了简亦非,低声道:“亦非,你怎么不在卫所,却来百香园找我了?”   “这位姑娘,你拉住我作甚?”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彦莹有几分吃惊,抬起头来,就看到了一张很熟悉的脸孔。   他不是简亦非吗?彦莹一愣,她很快辨认了出来,这人真不是简亦非,他比简亦非要个子矮了些,显得年轻了两三岁的样子,可是五官轮廓极其相似,特别是眉眼,真的很像。方才她有些慌乱,所以才会将他误以为是简亦非,现在认真一看,心中知道得清清楚楚,那是另外一个人。   他……不就是上元节见着的那个像简亦非的男子?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就如上次见着他那样,彦莹的一颗心狂跳了起来,似乎要从喉咙口蹦了出来。真奇怪,这人又不是简亦非,自己为何会那么激动?她有几分不解,实在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位姑娘,你能不能将手松开?”那个年轻男子有些窘迫,轻声说了一句,彦莹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赶紧将手松开,脸上一红:“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你和我家夫君长得十分相像。”   那年轻男子有几分惊讶,似乎有些不相信:“不会吧?”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真的很像,以至于你认错人了?”   彦莹点了点头,眼神坦荡:“我与公子素不相识,我何必骗你!”   “这位姑娘!”忽然身后响起了一个妇人的声音:“你的夫君长得和我儿子相像?”   那是一个约莫四十左右的妇人,穿着一件暗金色的长褙子,头发上戴着满池娇分心,鬓边还插着一支簪子,瞧上去还算富贵。彦莹眨了眨眼睛,这妇人神情有些激动,似乎想要从她这里知道什么。   “这位夫人,是很相像,所以我才认错了人,真是不好意思。”彦莹不打算跟他们耗下去,自己还得赶紧去买药,哪里有空在这里啰嗦?她歉意的笑了笑,转身就准备往前边走,没想到那妇人却一把就拉住了彦莹的手:“这位姑娘,能不能跟我说几句话?”   “夫人,我不过是认错了人而已。”彦莹有些着急,这般拖下去,还不知道二花啥时候回来,秀文秀珠要是听说她来了百香园,肯定会跑来找她,随时都会有过来的可能性。她挣扎了两下:“我们好像没什么话好说。”   “我就想问问,姑娘的夫君多大年纪了?”那妇人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年纪?十八了。”彦莹瞄了那妇人一眼,心中奇怪,为何这妇人如此激动?瞧着她的脸色愈来愈白,身子微微发抖,像是随时要倒下去一般。   “他过得好吗?现在在做什么事情?”这问题好像没完没了,一个接一个的来了,彦莹看了那妇人一眼,转过身去,默默的朝前边走了去,没想到那妇人使劲的拖着她的手不放:“姑娘,姑娘,你夫君现在在做什么事情?他过得可好?”   那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奋力抓住那妇人的手:“母亲,这位姑娘有自己的事情去要走了,你别拦着她问了,不过是个和我长得像的人罢了,这天下长得像的人肯定是有的,母亲又何必这般惊奇。”   那妇人的手慢慢松开了,可那眼神却还是殷殷的停在了彦莹的身上,似乎有些舍不得一般。彦莹看了那妇人一眼,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年轻男子,忽然间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她有些惊骇,可又有些期待,有什么东西在跃跃的往外头攀爬着,似乎那种子就要发芽,钻出地面来一般。   她笑着朝母子两人点了点头:“两位可是外地人?到京城来要不要带些特产回去?这百香园里有不少别处没有的东西,两位可以进去看看。”   那年轻男子笑着道:“多谢姑娘好意,我们就是听说了百香园的名声,这才想带些烤鸭回家乡去,好当礼物送给亲戚朋友。”   那妇人仿佛醒悟过来了一般,推了推年轻男子:“逸儿,你且先进去看看。”   “母亲……”那年轻男子看了看着那妇人,又看了看彦莹:“你别去打扰这姑娘了。”   彦莹笑道:“没事没事,我闲着也无事可做,向你母亲说说京城趣事。”   男年轻男子赧然:“那就打扰姑娘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疑惑   温暖的阳光照了下来,百香园粉白的墙壁似乎涂了一层淡淡的金黄颜色,彦莹的一角裙裳被照得也成了淡黄色一般,柔和的发着亮,她一双眼睛盯住了那个中年妇人,一眨也不眨,只觉得事情的转机就在此处。   “夫人,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十八年前还生了个孩子,只是不幸走失了?”彦莹的左手与右手紧紧相握,感觉心都快要跳了出来,简亦非跟那年轻公子这般相像,这位妇人又如此神色激动,她蓦然间有了一种猜测,简亦非或许并不是程思薇的儿子,而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妇人生下来的。   那妇人怔怔的望着彦莹,口中喃喃道:“不错,我十八年前确实生了个孩子,但……”她咬了咬牙:“他还好吗?”   彦莹的心顿时轻松了不少,这妇人十八年前真生过孩子!简亦非或许真就是她的骨肉!“他很好,”彦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夫人,你还记不记得有什么特别的标志?要不要喊他过来瞧瞧?”   那妇人摇了摇头:“不必了,不必了,知道他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他身上并没有什么胎记,但我知道,那肯定是我的孩子,我跟他今生是不能相认的,还请姑娘替我好好照顾着他。”她想了想,抬起手来擦了擦眼角:“当年我放了一块青玉在他的襁褓里,也不知道捡他的那人到底留给他了没有。唉,也是我少不知事,最后却苦了孩子……”   彦莹盯着那妇人看了一阵,那妇人的脸轮廓与简亦非长其实很像,那也是说,简亦非若是她的儿子,那么兄弟两人都是传了母亲的长相。她心里头想着,这妇人该是婚前跟某人有了关系,但是却没办法嫁他,只能忍心将刚刚生下来的简亦非抛弃?后续只有这样,她才能能继续好好的活下来。   “姑娘……”那妇人被彦莹看得心里一阵发虚,挪了挪步子:“你别告诉他关于我的事情,我本来也是陪我儿子来京城参加春闱的,早两日放榜没找着他的名字,我们很快就要回家乡去了,指不定以后就再也不会见面了。今日不过是母子两人忽然想着,不带下人出来到京城逛逛,买些家里没有的东西回去,却正好遇着了姑娘,要不是,唉……”   彦莹没有吱声,转身就往百香园走,那年轻男子正站在买烤鸭的人群里边排队,彦莹走了过去问他:“你要几只?”   那年轻男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老老实实回答:“十只。”   彦莹走到伙计身边,扬声道:“快些包十只,这位公子赶着回去,他母亲在外头等呢。”   伙计赶紧手脚麻利的包了十只烤鸭,彦莹让那年轻公子过来拿:“你母亲身子不大好,莫要让她站久了,雇辆马车回客栈罢。”这对母子早些打发回去比较好,万一被秦王发现了,程思薇会怎么样她倒还不大关心,会不会对简亦非有什么影响她却很难猜到。   彦莹觉得自己有几分自私,按着常理,肯定应该让简亦非过来见见这个妇人,只不过处于私心,她决定不这么做,而且那妇人也并不想与简亦非相认,自己何必多此一举。   那年轻公子惊喜的接过烤鸭,看了看彦莹:“姑娘是这百香园的东家不成?”   彦莹笑着将他送出门外,一边摇头:“我哪有这样的本事,我只是在这铺子里帮过忙罢了,伙计心肠好,听说你母亲在等,这才让你先买了。”   千万不能露出口风,否则后患无穷。彦莹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出来,免得说不定下回他们又来百香园找自己。   “原来是这样。”那年轻公子脸上露出笑容来:“你们京城里的人还真是热心。”   怅怅然的望着母子两人离开,彦莹站在百香园的台阶上,犹豫不决,她该不该相信那妇人的话?简亦非真的不是程思薇生的吗?她的手摸到肚子上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大周没有亲子鉴定,否则让简亦非与程思薇去做个亲子鉴定,就知道真相了。   “三花,你怎么站在门口哪?”二花响亮的声音传了过来:“不是说你有了身子?怎么还到处乱跑?”   彦莹抬头一看,二花已经从面前的马车上跳了下来,奔着朝她走了过来:“简亦非昨日过来送喜信哪,说你也怀了身子!咱们可真是赶上趟了,一前一后!”三花得意的摸了摸肚子,她的微微能看出一点点形状来,毕竟是有三个多月了。   “那你还从马车上跳下来?也不知道安分些!”彦莹瞅着二花笑了笑:“就兴你蹦跶,我到京城来一趟都不行了?”   二花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听着简亦非说你一直在呕吐哪,他说你身子虚,现在很辛苦,怎么我瞧着你气色还好?”   彦莹无奈的笑了起来:“你听他乱说!咱们姐妹的身子,哪里就虚弱到这个地步了?不过是呕吐了几次罢了,今日喝了药出来的,到现在还没要吐呢。”   “那就好。”二花喜滋滋的拉着她便往百香园走:“进去坐坐?”   彦莹摇了摇头:“不,我要去秦王府。”   “你要给简亦非他娘去报喜信?”二花瞥了她一眼:“那倒也是应当,不过我想简亦非应该去跟她说过了罢,怎么还要轮到你去说?”   “我也好久没见过她了,顺便去请请安。”彦莹朝二花摆了摆手:“我去去就来。”   “那你可快些回来,等你一道吃午饭!”二花指着外边的马车道:“刚刚好金大叔的马车还没走,让他送你过去,接着你回来!”   彦莹点了点头,跨步朝马车走了过去,金大叔瞅着她笑眯眯:“少夫人大喜。”   彦莹直叹气,这简亦非可真是厉害,自己昨日上午才诊出有了身孕,今日便是田庄里赶车的金大叔都知道这消息了,也不知道他兴奋得和哪些人去说过了。她小心翼翼的上了马车,金大叔一甩鞭子,将马车慢慢的赶了起来,走得又平又稳,感觉不到一丝摇晃。   秦王府的角门那边静悄悄的,两个看门的婆子见着彦莹下车,一脸笑意:“少夫人回来看王妃与侧妃了?”   彦莹点了点头:“可不是,几日不见,很是想念。”   “王妃怕是没得空,丽美人今日发动了,痛得厉害,王妃忙着在院子里头照看着呢,这秦王府好久没有添过丁了,今日总算又要听到小公子的哭声了。”有个老婆子说得很是高兴,眉飞色舞的:“少夫人不如先去看看侧妃,等着主院那边丽美人生了,再去看王妃。”   “多谢妈妈指点。”彦莹笑着塞了个小银角子在两人手中,慢慢的往程思薇的院子走了去,她今日一定要弄清楚,简亦非究竟是不是程思薇生的!这件事情至关重要,关系到她肚子里头的孩子,她不能就这样放过。   程思薇正在前院看花,脸色很不好,见着彦莹进来,也没有什么欢喜神色,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过来了。”   彦莹瞧着她愁眉不展,心中知道肯定是那丽美人的事情。秦王除夕将丽美人喊了一道同桌吃饭,里边就含着高看她一眼的意思,今日丽美人要生孩子了,由不得程思薇心里更是不舒服了。   秦王府去年到现在新添了五位美人,这都是秦王妃的手段,自己年老色衰不能争宠,就培养一批侍妾来争宠,这样做,不外乎便是针对程思薇。   程思薇虽然生得美貌,可毕竟是岁月不饶人,如何能拼得过那些二八芳华的妙龄女子?继丽美人怀了身子以后,月美人也有了身子,听说就是那位玉美人,现在都重整旗鼓准备要重新来争宠了。   在彦莹眼里,秦王是一个没有真心的人,他根本就没对哪个女子动心过,可那程思薇却偏偏想不通,一定要为了这几分宠爱每天长吁短叹。莫非她是真心爱着秦王的不成?爱上一个浪荡子,那就只有自作自受的吃苦了。   “母亲。”彦莹朝程思薇行了一礼,小声说道:“我有个绝密的事情要告诉你。”   程思薇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见彦莹神色凝重,这才换了一副脸色:“什么绝密的事情,不能在这里说?”   “母亲,既然是绝密,自然不能让旁人听了去。”彦莹轻轻扶起了程思薇:“三花扶母亲到内室说话。”   程思薇并没有反对,招呼了黄妈妈一声:“妈妈,咱们走。”   她的身子挺得笔直,可走起路来行动却很迟缓,恍惚间已经变成了一个迟暮之人。彦莹在一旁看着程思薇,发现她的眼角处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不由得心中一惊,去年见着程思薇,还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如何进了秦王府以后,便这般衰老得快?才不到一年的功夫,她就已经好像到了她应该到的年纪。   第二百九十章解答   关上了门,内室里沉沉的一片,除了从天窗上漏下来的阳光显得很有活力,匆匆一眼扫过去,内室跟程思薇的脸孔一般,阴沉得没有半分欢喜颜色。   黄妈妈站在门边,开了一扇窗户,探出头看了看四周,转过身来点了点头:“外边没人。”   “母亲,我听到了一桩不得了的事情。”彦莹脸色有些慌张:“我刚刚从角门过来的时候,听着那边有几个婆子在说闲话,讲有位管事妈妈出门办事,遇着了一位和亦非长得一样的年轻公子!”   程思薇的脸瞬间就有些发白,她努力的装出不屑的神色来:“这也是奇怪了,今日还有与非儿长得一样的人?怕是那婆子眼拙,看错了罢?”   彦莹瞧着程思薇那眉宇间稍瞬而逝的一抹惊慌,心中便有了几分底,看起来……或许那妇人说的是真话。“母亲说得对,这世上长得像的人有不少,她们这也真是大惊小怪!只是她们说得唾沫横飞的,大概都是见不得我们过得好。”彦莹装出了一副气愤神色来:“她们还说好像那管事妈妈已经将这事情去告诉了王妃呢!”   “什么!”程思薇这才惊慌了起来,秦王妃若是知道有个人与简亦非长得相似,定然会要去彻查这件事情,当初她就提出质疑来,说简亦非不一定是秦王的儿子,还是秦王一力承担了下来。   程思素现在是抓住一切机会要来打击自己,若是让她查出了简亦非的身世,那自己就……程思薇不由得冷冷的打了个寒颤,既然那年轻公子已经在京城出现,以程思素的手段,要在京城里查一个人,那不是轻而易举?   程思薇额头上的汗珠子滴滴的落了下来,一张脸白得就如纸一般,黄妈妈见着她那模样,慌了手脚:“侧妃,侧妃,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程思薇捂着胸口摆了摆手:“不过是些流言蜚语罢了,三花你也莫要听太多,那些下人们嘴巴子闲得慌,总要扯些事情来说的。”   彦莹见着程思薇这样子,心里顿时了然,她点头笑道:“可不是呢?我还在想着是不是她们无聊说着玩的,这世上有的是相像的人,有些不过是眉毛眼睛像,别人瞧着就像了十成十,不都是被她们传出来的?”   程思薇得了这安慰,却依旧没有心里头舒服些,她缓缓的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   此时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烟书在外边敲着门喊道:“侧妃,丽美人生了个儿子!”   “生了个儿子!”程思薇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彦莹赶紧走上前一步,掐住程思薇的人中,朝黄妈妈喝道:“快些去拿嗅盐过来!”   黄妈妈抹着眼泪往旁边小屋子走了过去,一边嘀嘀咕咕:“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王妃一直说要是丽美人生个儿子,她就要将那儿子养在膝下,到时候替他去请封世子呢,现在丽美人真的生了个儿子,到时候世子之位落到那小公子头上,现在侧妃就活得艰辛,可等着秦王百年以后,只怕秦王府会没她容身的地方了。   彦莹手忙脚乱的弄了一阵,才将程思薇弄醒过来,她惨白着一张脸,什么话都没有说,眼睛望着屋顶,空洞而无神。彦莹守在她的身边,心中也不好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任何语言这时候说出来,全只是苍白无力。   “母亲,母亲!”蹬蹬蹬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才一回头的光景,简亦非便已经到了床边,他的眼睛望着程思薇,有说不出的焦急:“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非儿,你怎么过来了?”程思薇这才缓过神来,看了看简亦非:“你不该在卫所吗?”   “我已经安排了手下做事情,母亲你就别担心了。”简亦非焦急的望着程思薇道:“母亲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彦莹轻声道:“丽美人生了个儿子。”   简亦非握住了程思薇的手,轻声道:“母亲,你不是有我吗?你管她们生不生儿子,又会生几个儿子?你若是觉得不痛快,不如搬了出去,跟儿子一块儿住便是了。”   程思薇的眼睛里有了些泪意,她望着简亦非,摇了摇头:“不,母亲是你父王的侧妃,当然要住在这秦王府里。”很多的事情,非儿都不明白,他始终是哪个单纯的孩子。程思薇望着简亦非,小时候的时候一幕一幕的浮上了心头,真是百感交集。   “母亲。”简亦非很是无奈,望了望程思薇,又望了望彦莹:“我和三花都想接你去田庄哪!母亲,我们今年想着要重新盖一幢宅子,要有很多屋子,母亲可以天天逗孙子玩……我昨日不才告诉过母亲,三花有了身孕,今年年底母亲就能见着你的孙子了!”   程思薇的眼睛从彦莹的腹部瞥过,见着那里还是平平坦坦的一片,她淡淡一笑:“母亲也想见见孙子呢,只不过还不知道母亲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去呢。”   “母亲,你这是在说什么话!”简亦非着了急,赶紧坐到了床头,一边握着程思薇的手,一边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肩膀:“母亲你这是身子不舒服在说糊涂话,我让他们赶紧给你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程思薇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非儿,你自去忙罢,怎么能离开卫所这么久呢?我这里你就别管了,三花,你也回田庄去,好生养着身子。”   “侧妃。”黄妈妈送了简亦非与彦莹出院子,转身走了回来,见着躺在床上的程思薇满脸灰败,心中难受:“侧妃,早知是这样儿,咱们还不如不来这秦王府呢。”   “不,我要来,我一定要进来!我要住到这里,每日能见着王爷,能看着她满脸的不舒服!”程思薇咬了咬牙,挣扎着坐了起来,气喘吁吁道:“黄妈妈,上回我交代你做的事情呢?你有没有去做?”   黄妈妈胆怯的回避着程思薇的目光:“……还未曾。”   “快些快些,这两日里头就给我办好。”程思薇的脸孔有几分扭曲,不能让程思素那个贱人查出简亦非的身份,万一她得了手,自己就无路可走了,必须赶在程思素动手之前抢先布子,无论如何也要走先手!   简亦非扶着彦莹从秦王府走了出来,两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里格外顺畅,这秦王府瞧着繁花似锦,可走到里头,却嫌阴沉。彦莹尤为轻松,她笑着望了一眼简亦非,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与他的孩子。   她伸手摸了摸肚子,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她终于可以放放心心的将孩子生下来了,他会是一个健康活泼的宝宝。   “三花,你在笑啥?”简亦非有几分吃惊,三花怎么好端端的就笑了起来呢?   “我在想我们的孩子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彦莹将头靠到了简亦非的肩膀上:“我希望他长大以后能帮着我干活,就像他父亲一样。”   “不不不,我希望她什么事情都不要做,每日里打扮得精精致致的陪着我们说话就行。”简亦非咧嘴笑了笑:“要是个女娃就好了,肯定跟你一样美。”   彦莹抿嘴微微的笑,舒舒服服的靠在那里,听着车轮辘辘的响着,与春日里的鸟鸣混合在一处,欢快而喜庆,就如新的生命在不断的滋长着,仿佛能听着那细小的声音在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来。   彦莹安安心心的在田庄里养着身子,能吃能喝,十分舒服,一想到自己能生孩子,彦莹就格外快活,她摸着肚子,不住的暗呼侥幸,若是那日没见着简亦非的弟弟与他的生母,只怕自己已经下手了。   好险,好险。   “少夫人,少夫人!”窗户外边响起焦急的呼唤声,彦莹刚刚一抬头,就见秀文秀珠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不得了,可不得了啦!”   “你们慌什么慌!什么事情,慢慢说!”彦莹瞅了两日一眼,见她们额头上全是汗,神色紧张,脸色惨白,心里也是奇怪,百香园出了什么事情竟然让素来稳重的秀文都这般慌慌张张的?   “秦王府……”秀文捂着胸口说了一句,彦莹这才放下心来,原来是秦王府,那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可秀文下边的话又让她震惊了:“秦王府里发生了命案!秦王死了,王妃死了!”   “什么?”彦莹惊得站了起来:“秦王和王妃死了?”她马上想到了程思薇,这事情是不是跟她有什么关系?“那侧妃呢?侧妃可安好?”   “侧妃也死了!”秀珠呼呼的喘着气道:“全死了!”   “全死了?”彦莹望了一眼秀珠,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程思薇也死了?那究竟是谁下的手?她原来还以为是程思薇做下的手脚,可现在瞧着又不像,程思薇要杀秦王与王妃,难道还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她忽然想起程思薇那日里头说的话来:“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见着我的孙子呢。”   彦莹屏住了呼吸,这句话里分明就有那种生无可恋的意思了,莫非……程思薇因爱生恨,索性拿自己的性命搭在了里边,这样才得了手,将秦王与秦王妃全都谋算了?   “赶紧给我备马车,我要过去看看。”   第二百九十一章   秦王府的大门站着一队羽林郎。见着彦莹过来,大喝了一声:“是谁?秦王府已经被封,无关人等不得出入!”   彦莹笑了笑:“我是秦王的长媳,算不得无关人等。”   “你?”那喊话的羽林郎上上下下打量了彦莹一番,有些犹豫,这时旁边走到一个穿着暗红色常服的官员,匆匆奔到彦莹面前:“少夫人,快些请进。”   这人是刑部查案的官,曾经见过彦莹一次,识得是简亦非的夫人,秦王的儿媳妇,哪里还敢阻拦?赶紧带着彦莹走到了大堂那边。   大堂里停着几具尸体,脸色皆是青白,有些嘴角的血迹还未擦去。简亦非正跪在一具尸体前边,一动不动。彦莹慢慢的走了过去,低头看了看那尸身,果然是程思薇。   她穿得十分精致,瞧着是经过精心打扮的,簪子首饰搭配得十分得体,描眉画眼,一样都没有错过。彦莹慢慢的在简亦非旁边跪了下来,出神的看着程思薇。她现在显得很平静,眉宇间也不见那日的忧郁,仿佛还带着笑容。   她走的时候,心情应该很是轻快,彦莹望着程思薇,心中低叹一声,那日自己不过只是想知道简亦非究竟是不是程思薇的儿子,这才用了那诈骗的法子,没想到程思薇竟然真相信了,心虚情急之下,做出这种决绝的事情来。   彦莹有几分懊悔,要是当日直接问程思薇,不假口说那管事妈妈告诉秦王妃就好了,或许程思薇还不会这般下手呢。她跪在程思薇面前,不敢再看她的脸,心里很是忐忑不安。简亦非就在她身边,脸上一副悲伤的模样,眼泪掉了个不停,彦莹从怀里掏出帕子拭了拭眼泪:“亦非,别难过,你还有我呢,还有我们的孩子呢。”   简亦非转过脸来,望着彦莹,哽咽着道:“母亲,不在了,不在了。”他伸手抓住了那帕子,用力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道:“三花,还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这案子查了好几日,也没找出真凶来,只因这事情实在是蹊跷。秦王得了儿子心中高兴,吩咐府中设宴,阖府欢庆。可没想到吃得正高兴,秦王那一桌子坐着的人就个个不舒服起来,下人们慌了手脚,赶紧跑去请了大夫过来,大夫到了秦王府的时候,回天乏术,那一桌子人都死了。   秦王、秦王妃、侧妃、有了身孕的月美人,还有几个得宠的美人。   刑部仔细勘察了现场,菜里头没有毒,那极有可能是揪里头有毒了。可那一桌的酒已经喝得干干净净,而且当时是先喝酒再上菜,刑部的人提物证时,那里有好几十把酒壶,都洗过了,根本就没法子去判断是不是在酒里下了毒。   即便是酒里下毒,也找不到下毒的人,那日的人实在太多,将秦王府的下人捉了去,个个都大声喊着冤枉,谁也不承认自己做了手脚。刑部大牢里关着秦王府好几百口人,一时间竟然有牢满为患的感觉。   关了差不多大半个月,也没审问出个结果来,刑部只能如实禀报,皇上甚是震怒:“都是一帮酒囊饭袋!这案子怎么就查不出来呢!”   彦莹心里清楚究竟是谁下的手,可她却不能去将这事情说出来,否则说不定简亦非会惹上麻烦。可她又觉得关在大牢里的那些下人们实在可怜,想了又想,最终递了快牌子进宫,请求见皇后娘娘。   “三花,你来见本宫有何事?”王皇后看了一眼彦莹:“听说有了身孕,也不在府里头好好养着,为何又进宫来觐见?”   “皇后娘娘,三花有一桩事情,很想来与娘娘说说。”彦莹诚挚的看着王皇后,声音里充满了崇拜与赞美:“我觉得娘娘乃是天下最开明的,也是最仁心的人,所以这才斗胆来向娘娘进言,若是三花说得不对,还请娘娘恕罪。”   王皇后饶有兴趣的看了彦莹一眼:“你且说来听听。”   “娘娘,我想我们秦王府的惨案,下人肯定是不会做的。”彦莹低眉道:“死的全是主子,下人却毫发无损,娘娘不觉得奇怪吗?”   王皇后半闭着眼睛道:“你说下去。”   “三花虽然在秦王府住得不久,可也知道这后院的争斗如火如荼,故此猜测这下毒之人,定然就在那一桌里头。”   “那你说,是谁?”王皇后睁开了眼睛,脸上一片冰凉:“王妃?侧妃?还是那几位美人?”   “三花以为娘娘应该心中有数了。”彦莹淡淡道:“我想,娘娘的猜测应该与我猜的是一样。谁处在劣势,谁便是那下毒之人。”   王皇后嘿嘿的笑了起来:“三花,你竟然这般胆大!你可知道,你这般说,意味着什么?”   彦莹挺直了背,一双眼睛丝毫没有回避:“彦莹只是觉得那些大牢里的下人可怜,不该由他们来受过。我想皇上与娘娘都很是圣明,焉能被赐假象迷惑?这真相揭穿不过是迟早的问题,所以三花索性自己来挑明了说,希望将那些下人放过。”   “可是,若照你这般说,你那夫君可就有连坐之罪了。”王皇后瞥了彦莹一眼:“本宫早两日还在与皇上说,要让简亦非继承了秦王府,若是他母亲下的手,那又怎能再将秦王府交到他的手里?”   “娘娘,请将我夫君贬为庶民,让他来跟三花种田种花。”彦莹朝王皇后行了一个大礼:“只要留着亦非一条命,我们去那里都好,哪怕是回肖家村种田。”   “你想得倒美,你们走了,谁给大周来培植嘉禾哇?”王皇后呵斥了一声,只是那声音里却有些缓和:“本宫知道了,你且退下!”   彦莹抬头看了王皇后一眼,就见她脸色并不严厉,心中有了底气,朝王皇后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这才慢慢的由裁春送出了未央宫。   “少夫人,你也太大胆了些。”裁春伸手擦了擦汗珠子:“我站在旁边听着,都替你捏了一把汗呢。”   彦莹笑了笑:“这事情盖不住,迟早会被知道的,不如我自己早些说出来,说完以后这心也踏实了。”这大牢里关着几百号下人,她若是不闻不问,真跟自己的良心过意不去。   “好在娘娘没责怪。”裁春笑着将彦莹塞过来的银子放到了袖袋里:“娘娘也真是喜欢少夫人,当然,也是少夫人自己有本事。”   过了几日,这案子就结了,说是查到几个江湖大盗想到秦王府盗窃财物,所以在酒中下毒,想趁乱下手等等。这结案写得很没有说服力,但那些大盗的名字写得清清楚楚,京城的百姓听了也只是啧啧惊叹:“这般大胆,竟然连秦王府都敢去杀人抢劫!”这里头的真相,就这样被带了过去。   那些关押的下人都被放回了秦王府,圣旨下,简亦非袭爵,但封号被降了一级,成了礼郡王,彦莹成了郡王妃,秦王府赐给两人居住,只是将门口的牌匾换成了礼郡王府。   简亦非与彦莹接了旨,两人面面相觑,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母亲……”简亦非心中难过,他做了这么多年的青衣卫,办过那么多的案子,如何不知道这案件应该就是他母亲程思薇的手笔?只是他一直没敢说出来,只是闷到了心里,生怕自己说出来,母亲便是连全尸都落不着。现在刑部结了案,他也算是放了心,不管怎么说,母亲还是没有担这责任,若是皇上不愿意让她葬到秦王的墓地旁边,自己便替她买一块地安葬了便是。   他拿着那圣旨供在了香案后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扶住了彦莹,低声道:“三花,我一定会一心一意的对你。”秦王就是侍妾太多,弄得后院一团糟,最后自己还赔上了性命。简亦非非常不能理解,为何秦王会喜欢那么多女人,他的心里到底有多大,竟然能装下这么多!   “哼,愿意你还没想一心一意对我?是看见秦王因为后院不安宁丢了性命,你这才着急了?”彦莹一把揪住了简亦非的耳朵:“你说你说,是不是这样?你原来是不是打算三妻四妾来着?”   “哎呀呀,三花,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简亦非一把将彦莹抱住:“有你一个就够了,我才不会去想别的女人呢。”   彦莹朝他笑了笑,妩媚动人:“简亦非,你放心,你要是敢三心二意,我才不会赖着你。”   “是我赖着你,你可别赶我走!”简亦非可怜兮兮的将脸贴了过来:“你难道想咱们的女儿没了爹?”   阳光晴好,春日的花朵开得正盛,微风吹拂,枝头花瓣飘零,一朵一朵,落满了一身,那芬芳馥郁的气息,熏得人的心都发软了起来,远远望见那青翠的山峦,心中无比欢喜。   日子会越来越好,这田园也必将是一片锦绣。      ☆、102   十一月的京城,已经是寒风冷冽,路上的行人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将自己包裹了起来,打着伞低着头往前边走着,天上纷纷洒洒的雪片从伞下钻了进来,粘到棉衣上头,转瞬不见。   王府的主院走廊下头站着一大群人,都在殷切的往那屋子里头瞅着,虽然此时是北风呼啸,可众人却不畏严寒,一个个说得十分火热:“你猜猜,王妃会生小世子还是小县主?”   “都是肚子圆圆是女娃,肚子尖尖是男娃,我瞧咱们王妃的肚子尖尖,应该是男娃。”老妈妈们似乎很有经验,一个个说得唾沫横飞:“王妃人这般好,菩萨肯定会保佑她一举得男的。”   脚步声沙沙,月亮门边出现了几个人影,众人一见,大惊失色,赶紧跪拜在地:“恭迎太子妃娘娘。”大家将头低了下来,望着那青石地面,身子都不敢摇,自家王妃生孩子,竟然连太子妃都惊动了,可真是有面子。   王府惨案之后不久,皇上就下诏选定了人,将豫王立为太子,豫王妃便成了太子妃,本来是要搬进东宫的,只是东宫积年未有人居住,宫殿里头有些陈旧,皇上下旨重修东宫,等着明年开春就让豫王带着家眷搬进东宫去。   彦莹怀着身子的时候,皇上皇后的赏赐跟流水一般的过来,太子妃也不时的派人来嘘寒问暖,礼郡王府里个个羡慕彦莹的好运气:“我们家王妃,可真真是得了皇上皇后娘娘的欢心,弄得连太子妃都要来巴结了。”   “可不是呢。”有下人低声笑道:“还不是咱们家王妃有本事?”   彦莹在皇庄培植嘉禾,今年的亩产比去年又高了一些,皇上得知了这事情,龙颜大悦,称赞彦莹是大周不可多得之才女。   “能写两首诗画几幅画,会弹琴唱曲儿,这又算得了什么才女?”皇后摸着花白的胡须不住点头:“能让人填饱肚子有饭吃,这才是真正的才女!”   王皇后在旁边微微的笑:“皇上,三花会写诗!”   “哦?”皇上哈哈的笑起来:“那可真是才女中的才女了!”   彦莹得了赏赐以后,将那些黄金兑换成银子,给庄户们每人发了三两银子:“这是皇上的恩典,大家使劲干,明年咱们要是能收成更好,皇上肯定还有赏赐!”   众人捧着银子个个欢喜,激动得直打哆嗦:“以前庄头们都只晓得从我们身上刮钱,王妃不仅每个月给我们银子,现在还给赏钱,王妃真是菩萨转世,心肠仁善!”   百香园生意很是不错,京城两家铺子每个月差不多到了一万六千两的纯利,这可真是挣钱挣到手软。彦莹还采取前世的代理加盟形式,在大周开了十来家分号,她心里头想着,到时候等四花五花六花她们能独当一面了,就派她们出去打理,将百香园做成家族型企业。   这开分号,最重要的便是要有信得过的人,光是四花她们一个人过去,只怕也会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总该要有帮手。自己虽然官场上有人脉,可毕竟还是要带一批亲信走才行。所以她特地叮嘱二花她们,平常注意培养信得过的人,到时候也好有人可用。   简亦非自从袭了爵,青衣卫的统领便卸职了,他觉得这闲散军王爷实在无趣,就跑到镇国将军那边自告奋勇要求投军。镇国将军被他唬了一跳,可是拗不过他,还是让他做了个副将:“有空你便来操练,没空就不必过来了。”   可简亦非不是那种做事马虎的人,按着军营的规矩来,每十日才歇息两日,回家两日便帮着彦莹到田庄看巡视,顺便还跟着她去做做嫁妆,种种花草,妇唱夫随,其乐融融。   今日彦莹忽然发动,肚子痛得厉害,简亦非赶紧打发下人去早就备下的稳婆请到主院来,自己守在彦莹床边,一步都不敢离开。听说太子妃过来了,他赶紧出门将太子妃迎了进来。   “我估摸着就这几天,今日特地让人在你们府门口来打听,没想到正好赶上了。”太子妃满眼慈祥的望着彦莹,那殷殷的目光,柔和得似乎能滴出水来一样。彦莹瞧着她那关切的神色,忍着疼痛笑了笑:“多谢太子妃关心,三花现在感觉还好。”   “不是说已经痛了?”太子妃一把捉住了彦莹的手:“三花,你别怕,别怕,都是这么过来的。”   彦莹鼻子有些发酸,点了点头:“我不怕,有太子妃陪着我,我一点都不怕。”   太子妃的眼里瞬间有泪,盈盈的泛出了光来。彦莹努力的伸出手去,用手掌替她擦去眼泪:“太子妃,我真的不怕。”她抬头望了望站在一旁的简亦非,微微一笑:“亦非,你先带着丫鬟婆子们出去下,我有几句话儿想与太子妃说。”   简亦非望了望彦莹,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可还是点了点头——他已经习惯性听从彦莹的吩咐了,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喊了过来:“到外边等着!”   屋子里头只有彦莹与太子妃两个人,彦莹那粗重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太子妃依依不舍的盯着彦莹的脸孔不放:“三花,你要与我说什么?”   彦莹伸出手,将太子妃的手攀住:“太子妃,你且低下头,我贴着你耳朵说。”   太子妃有些疑惑,但还是低下了头,彦莹微微一笑:“阿娘,谢谢你一直以来关心我。”   “你……”太子妃有些惊慌失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三花……孩子……”她哽咽了一声,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你知道?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自从镇国将军府的贺老夫人派人拦截我,我就琢磨出意思来了,没有人会这般对我好,只有自己的母亲,才会如此关爱自己的儿女。”彦莹望着太子妃,微微一笑:“多谢阿娘悉心照料。”   “三花,我的孩子!”太子妃一把抱住了彦莹,热泪滚滚,落在了她的脸颊上:“我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受苦了!”   彦莹抬起胳膊,用衣袖替太子妃擦了擦眼泪:“阿娘,我一点都不觉得苦,我觉得很快乐,我过得很好,你不用牵挂我。以后我照样会是喊你太子妃,可我心里却会喊你阿娘,希望阿娘能听到。”   太子妃哽咽了一声,点了点头,旋即又疑惑的问道:“那……你不是知道简亦非是你堂兄?你为何还要嫁他?”   “他……不是他母亲与秦王生的。”彦莹看了太子妃良久,这才将秘密说了出来:“还请太子妃为亦非保密。”   “原来是这样!”太子妃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神色,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嗳哟,我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三花,你放心,我绝不会跟旁人去说,这个秘密就只有你我两人知道。”她原先一直在担心着这事情,今日总算是将包袱放下,不由得格外轻松。   “哎呀……”彦莹低低的喊了一声,伸手抱住了肚子,太子妃瞧着她那神情,赶紧冲到了门口:“稳婆呢,稳婆,快些进来!”   简亦非比那两个稳婆跑得更快,才几步便飘到了彦莹床边,一把捉住了彦莹的手:“三花,三花,你怎么了?”   彦莹努力朝他笑了笑:“我似乎觉得咱们的孩子要出来了,正在踢我哪!”   稳婆围拢过来看了看:“少夫人,就快要生了,你可得配合着些,将力气留在要出来的那一阵子,可别先用尽了力气!”   彦莹点了点头:“我知道呢!”   两个稳婆面面相觑,这位礼郡王妃可真是不停寻常,她们两人已经在郡王府住了大半个月了,郡王妃若是闲了下来,必然会找她们来拉家常,说的都是怎么样生孩子养孩子。寻常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替到养孩子这事,都是要做出不好意思的神态来,她倒是好,大大方方的谈着这话题,还有不少稀奇的想法。   “我可不要一个月不洗头发不沐浴!”   “我可不要被关在屋子里头关一个月不下床!”   “我可不……”   这都是些什么想法哪?谁家的女人不是趁着生孩子的时候多偷懒,坐月子的时候好不用做事情,也不用看婆婆的脸色,她倒是好,跟闲不住一般。   两人在这礼郡王府里头住着,经常见着郡王妃亲自拿着花锄去给园子里的花苗松松土什么的,虽然说做得也不多,每日不过半刻钟,可已经足以让两人觉得不可思议了,堂堂的一个郡王妃,竟然做这样的活——而且是在挺着大肚子的时候!   她们也去劝阻过,结果人家郡王妃说:“妈妈们有所不知,这人就是得运动,将筋骨运动轻松了,才好生养!以前我在农村里的时候,还见着不少在地里干活的妇人就这样生了孩子呢,那些难产的,倒多半会是富贵人家的夫人,妈妈,你们自己想想看,可是不是这样?”   这农村里谁有多余的银子请稳婆?除非是实在生不出,才会请了稳婆去帮忙,大户人家里的夫人,自小便是娇生惯养着的,到了生孩子的时候,确实是会有些使不上劲儿,难产的多——莫非真是有这道理在里头?   不管两人怎么想,彦莹以自己生孩子的经历来证明了她的观点,从羊水破宫到生出孩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快得让两个稳婆手脚都忙不过来。一个稳婆将孩子抱到彦莹面前看了看:“王妃,是个小世子呢!”   彦莹神清气爽,点了点头:“我看到了。”   简亦非站在一旁生伸出手来:“给我抱抱。”   稳婆笑道:“我们先洗了包到襁褓里头,王爷再来抱罢。”这王爷也是奇怪,都说男子不能进产房,会有血光之灾,可他却一点也不听劝,执意要守到王妃的床边,王妃生孩子的时候,他还在抹眼泪哪!   简亦非望了望那孩子,见着是个男孩,有些失望:“哎,真是可惜,我原本想要个女儿的。”他望了一眼彦莹:“咱们下次努力!”   “好。”彦莹点了点头,只觉得肚子又渐渐的痛了起来,跟刚刚生孩子的那种感觉一模一样。她推了推简亦非:“赶紧让稳婆看看,是不是还有一个?”   莫非是双胞胎?彦莹忽然觉得幸福得快要飘了起来,能生一对双胞胎,那可真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了。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用力的憋着,想要将肚子那阵疼痛推了出去,就听着稳婆在惊喜的喊着:“王妃,用力,用力!我们看到头顶了!”   彦莹挣扎着用力往下推着,忽然间就觉得有一种滑溜溜的感觉,好像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溜了出去一般,整个人顿时轻松了下来。   “王妃,是个小县主呢!”稳婆抱着小婴儿冲到了彦莹面前,还没来得及给彦莹看,却被简亦非一把捞了过去:“三花,是个女儿,真的是个女儿!”   屋子外边北风呼啸,屋内却是春意盎然,喜气洋洋。   幸福的一家——阿爹阿娘,儿子女儿,吉祥四宝!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