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书由(俯拾荆棘)为您整理制作 ============================== 奉旨七嫁,狂妃贵不可言 作者:莫颜汐 简介: 她被有钱有势的男友剖心救未婚妻,邪恶的冥界使者补偿她一颗小鸟心,推她跌进另一时空。明明高贵无双,容颜倾城,一双明眸能掩世间光芒,却只能戴着面纱渡日,还命硬克死六驸马。 一朝出了王宫,她开始了翻云覆雨的新生活,她懂鸟语,会驯鸟,尤其会甩着小皮鞭驯雄鸟。 她势要当个逍遥人,她要开商铺,开酒楼,开展专租美男的火爆生意,当个古代第一富婆……   ☆、契:奉旨七嫁 黄沙狂舞,牛角号声撒裂了寂静的夜色,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骑快马从城中急驰而出。 马上女子大红的嫁衣在风中狂舞,垂至腰下的青丝被风高高撩起,遮住她如月光般皎洁的容颜。一只白色的小雀在狂风中惊慌失措地尖鸣,女子一伸手,那小雀便飞落下来,躲进了她的袖中。 一人一骑,渐入沙丘深处,一轮月悬于天尽头,苍凉的风卷起细沙。 再往前,极容易陷进流沙中。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沙尘,从马上跳下来,拉着缰绳缓步走到沙丘背面,盘腿坐下去,从怀里抓出明黄圣旨,朱红玉玺大印,还有一行熟悉的字迹:“赦封嫦曦宫尚仪青鸢为无思郡主,和亲大元国。” 大元国在这两年迅猛崛起,以赤瞳豹为图腾,拥有极其彪悍的战斗力,不仅让不可一世的天烬国低下高贵的头颅,还让太后亲自盖下了和亲的印章,把她给送出去了。 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抹,沾满掌的泪。小白雀从她的袖中钻出来,翅膀扑扑,嫩红的尖嘴把沾湿的羽梳开,再用小翅温柔地抚向她的眼晴,轻轻啾鸣。 突然,依偎着的马儿开始不安地挪动,不待她反应,居然一声嘶鸣,窜了起来。若非她闪得快,铁蹄就能踢上她的脑袋。 缓缓抬眸,只见一头浑身雪白的豹子站于上方,赤红的双瞳,像两块潋滟璀璨的红宝石,有力的前肢正往前慢慢探…… 她呼吸一沉,这就是沙漠中令人闻风丧胆的赤瞳豹!而这种浑身白色的,更是千年难遇! “小珍珠,我们走。”她慢慢地后退。 就在此时,赤瞳豹突然跃起,大嘴一张,衔住她的衣领,飞跃起来时,猛地把她往天空抛去。 大风骤起,一张嘴就满口沙,迷得她睁不开眼睛。朦朦胧胧中,只见一名高大的男子策马立于沙丘之上,清寒的月辉落在他的肩上,一双墨色琉璃瞳沉静地看着她…… 再醒来时,只闻得一室幽香,重重叠叠的帷幔在风里轻飘。身上衣衫早已除尽,男子还有体温的衣衫贴着她冰凉的肌肤,仿佛是那人的手掌正在她的身体上游走…… 帷帐后慢慢走近一道祈长的身影。 “是谁?”她眸子圆瞪,怒声质问。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慢慢地掀开了帷幔,露出那人深遂的双眸…… “你敢捉我!你知道我要嫁的是大元王吗?”她猛地坐起来,怒瞪着眼前的男子。 他渐近了,微微弯腰,长指掐住她的下颌,双瞳微微一敛,那霸道的气势再度扑袭而来—— 下一秒,那样滚烫的吻就贴上了她的耳垂,灼热的话语钻进她的耳中,“那又如何?阿九,你敢说心里想的不是我吗?” 她往后缩了缩,他的手掌立刻紧摁过来,把她牢牢锁到了身前。她从他的肩头看过去,一只白色赤瞳豹正迈着优雅高傲的步子进来,那不是…… 她猛地明白过来! 大元王,她面前站的人,正是大元王! —————— 我是顾青鸢,在众女子把天空撞出无数大洞,纷纷穿成各种绝色美人的时候,我迎来了我无限苦逼的穿越时代!哈,有多苦逼,你往下看!能笑得你肚子疼,也能让你恨不能扛着AK47亲自去一趟。 但,我遇上了他,能为我上穷碧落下黄泉的他,给我宠,给我爱,给我要的一切。 人生就是这样,波澜起伏,有笑有泪,而我将永远笑对,永不负大好时光。 这是我的故事,惊心动魄,也荡气回肠,现在,沏一杯茶,听我为你慢慢讲。   ☆、威严高贵 天威二十二年九月初九,天烬铁骑踏进曼海国第二十七天,国主顾天仰向天烬国俯首称臣,把国中美女和财宝尽献于天烬国,以求保命。 九月初九,天烬国皇帝之弟、十九王叔君漠宸前来受降书。 国主带着众皇亲与统一穿着大红嫁衣的公主、郡主们跪于宫门外,迎接胜利之王。 青鸢跪在皇后身后,悄悄挪动了一下腿。 今日她是替倾华来的。 实际上,她刚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候也算幸运,附身的是个才出生的小公主,粉团团的,漂亮可爱极了!可惜她的娘亲聂雪慧只一个美貌的宫女,与皇后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下了女儿。皇后恨聂雪慧,毒杀了她。若不是因为皇后的亲闺女倾华公主生下来体弱,术师让皇后找一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倒霉丫头来给倾华挡灾续命,她早就被掐死了。 至于国主,昏庸贪婪,就是个标准的妻管严,从不过问她的死活。 十六年来,她与倾华都生活在皇后宫,都戴着面纱,只要术师说不能去的地方,便由命硬的她代替,直至今天,见过倾华和她真面的人不出五个,都在皇后宫。 皇后叫她小nie畜,她稍有差错,便让蕊嬷嬷隔着棉布用粗粗的荆条死命抽她的背,不会打烂骨肉皮肤,但绝对让她痛不欲生。 不过,倾华人还不错,常会悄悄让人送东西给她吃,她挨了打,也会悄悄给她送药,趁皇后不在,放她出暗宫来晒太阳。 罢了,只要能离开这破地方,去就去!送过去这么多美人,老皇帝一晚一个,说不定没轮到她,就已经jing尽人亡了! 身边跪着丞相之女思莹,正哭得一抖一抖,突然眼白一翻,晕了——她轻轻摇头,胆子这么小,到了天烬国怎么办? 正充满同情时,随着马蹄声近来,这些娇弱女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晕过去了……就像大风吹倒了麦浪! 青鸢突然觉得有点纠结,她要不要也倒下来装死呢? 可是她穿的是倾华的彩绣嫁衣,倾华比她瘦,尤其是胸口上正勒得难受,都快被撑得绷开了,若躺下的姿势不对,一定会出洋相! 正犹豫不决,一袭暗青锦袍出现在视线中,渐渐地、近了。 她顺着这锦袍往上看,这是一张极有天烬特色的脸,棱角分明,浓眉入鬓,一双深遂的眼睛如同墨色琉璃,融着阳光,威严高贵。 他很年轻,顶多二十五六!可一身气势沉稳霸气,又不是寻常年轻人比得上的。 嘴巴最好看……青鸢迅速在心里做了判断,这唇形好,不薄、不厚,看上就柔软温暖,掐起来肯定有意思。 “取下面纱。”君漠宸低头盯着她。这张小脸上蒙着红纱,只一双水眸,仿佛两汪溪水,里面还藏着让人捉不到的小鱼,眨一眨,迅速隐去她真实的心思。 “倾华不敢,术师说面纱摘掉时,必有灾祸。”听着这醇和的声音,青鸢赶紧低头。 “你就是倾华公主?”君漠宸眸色微沉,大掌轻轻一拂。 一阵惊呼声中,红纱掉落……   ☆、大红嫁衣 这张小脸,肤色如月光般皎白,水瞳潋潋,小巧的鼻头下,一张薄软小嘴晶莹剔透,如两片新嫩的粉色蔷薇花瓣。这样的五官组合在一起,足令在场所有女子黯然失色。 “你就是三年克死六夫的倾华?”跟在君漠宸身后的男子,惊艳发问。 自从倾华十四岁起大选驸马,只要有人强行取下她的面纱,都死于令人啼笑皆非之事,前前后后死了六个,将军,郡王……不管你身份多高贵,全都酣畅淋漓地展现出各种奇葩死状! 譬如潇洒走路撞到墙上死,吃饭被肥美鸡肉噎死,欢乐听戏而哈哈笑死,赏花扑蝶被花粉呛死……没有死不成,只有想不到!最悲哀的是,每次都是青鸢在场! 幸好,术师说这正是在替倾华挡灾,吸至真阳刚之气以续命,否则她早被打死了。 所以,青鸢此生有两个最大的愿望。第一,倾华公主的下一任驸马千万不要再死在她面前;第二,如果非得死在她面前,请一定要面朝蓝天、眼含优雅的悲伤,而不是看着她,似乎她是妖、吸了他的魂! 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悲哀怜悯地看着君漠宸。若无意外,这又一个即将蹬腿闭眼的男人…… “为什么这样看着本王?”君漠宸拧拧眉,沉声问。 “好看。”她轻垂眸子,密睫如蝶翅般合下。 抽气声,此起彼伏。 突然,青鸢娇软的身子被扳起,惶惶抬眼,只见君漠宸温润的双瞳里暗自浮起几分锐光,直刺她的眼底。 她深吸气,想让自己镇定。 于是,随着她这声长长的呼吸,只听到滋……地一声,嫁衣硬生生撑破了…… 大片雪景整个落进君漠宸的眼中,纤细白腻的脖子上有根翠色的丝绳,拴着一只翠竹哨,古朴灵气。 宽大的坪中一片死寂。 君漠宸双瞳微敛,缓缓抬手轻握竹哨,往前一拽,使得青鸢不得不往他身上靠去,双手僵硬地撑在他的胸口上,灼烫的呼吸从她发角拂过,青鸢僵得背都痛了,他才长指一松,让竹哨跌回她的雪肌上。 “曼海国连一件像样的嫁衣也没有吗?”他转头看向上官薇,瞳光刺骨地凉。 上官薇迅速反应过来,匆匆起身,用披风拥住了青鸢,躲在袖中的手用力掐着青鸢的腰,佯装颤抖,轻声说:“王爷恕罪,或是拿错了。” 青鸢被掐得肉都快掉了,猛地吸气,看上去就像真的被君漠宸吓到一样。 “回朝。”君漠宸深深地看了青鸢一眼,跃身上马。 这一声令下,在装死的女子也忍不住哭了,渐渐哭声震天—— 青鸢也转过身,装着不舍地抱上官薇,暗自狠狠地拧住她的手臂,在她耳边讥笑,“你有个情郎叫常寻,前晚他穿着青色,你穿着粉色,你在榻中叫得实难听,活像乌鸦一样!记着,若你不善待温嬷嬷,我会让你和倾华死无葬身之地。” “你……”上官薇脸色大变,万没想到青鸢会还手,还会威胁她。 “想用鞭子抽我?可惜,你再也打不到我了。谢你十年栽培,使我琴棋书画歌舞茶皆出名家,真能迷倒老皇帝也说不定,到时候你也沾光。”青鸢讥诮地笑着,微抬下巴,毅然走向马车。   ☆、捧住他的脸 上官薇攥紧拳,眼中杀机浓现,一把抓住初蕊的手腕,小声说:“看,小狗儿反骨长成了,你去,把温怜丢进死牢,等这二人都死了,倾华才安全。” “是。”初蕊点头,恶毒的眼神,和她漂亮的名字完全不沾边。 哭声远去,大风卷得叶片乱飞,一片萧索。 ————————— 华盖轻纱马车的四角有翠珠风铃,随着马车的前行,铃咚脆响。 她戴好面纱,从身边的小箱子里拿出针线和一方红丝帕,就这样穿着缝补裂开的地方。 一只小彩雀飞进车中,在她的肩上停下,婉转啾鸣。这是卫长风送她的浮羽雀,二人用来通信的小可爱,极通人性。 紧接着,马蹄声急急传来,她迅速掀开帘子看,只见一清瘦男子骑着白色大马飞驰靠近,青袍阔袖,在风中烈烈,他的脸色都被风吹得过白了。 “四哥怎么来了?”她喃喃轻问,秀气地眉头紧皱。 她七岁起认识卫长风,那年他十四岁,是宫中大术师的得意弟子,排行第四,所以她叫他四哥。他教她学驯鸟,听鸟的话,让鸟儿帮她传递消息。 这回出宫前,她特地骗开了卫长风,就是不让他知道自己替嫁的事,否则依他的脾气,一定会阻止,而皇后那样狠,卫长风怎么会是对手? “公主。”卫长风从马上跌下来,推着侍卫的刀,要冲过来。 侍卫们不客气,凶悍地挥舞着长刀,用刀背在他的背上、腿上猛击。 她猛地站起,脆声大斥:“都住手,不许伤术师大人。” 众人快速扭头,见她眸色凌厉,红嫁衣在风里飘舞着,气势凌人。 面面相觑之后,众人退下了。 “阿九。”卫长风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双眼赤红地低唤了一声,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痛苦地微咧着。 她转头看卫长风,红润的唇微微一弯,瞬间温柔,“术师来送我呀。” 深宫无情,她只有温嬷嬷和卫长风两个亲人而已,不知那大漠之中,还会有人像卫长风一样,愿意为她挨这样的毒打吗? 卫长风快步到了,清瘦的双颊上,一双墨瞳痛苦地看着她,低声说:“怎么不等我回来……” “四哥放心,我都打算好了,你送温嬷嬷出宫,我会自己逃掉,我们一定会见面的。”青鸢轻轻弯腰,双手捧住他的脑袋,额头和他的额轻轻抵着,轻声叮嘱。 “我如何放心?他们都是畜sheng,烧杀掳|掠而来!你一个人怎么逃?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卫长风紧紧扣着她的手腕,越发激动。 沉稳的马蹄声到了耳畔,青鸢转头看,只见君漠宸已策马到了面前,锐利深遂的瞳眸沉静地盯着她捧在卫长风脸上的小手。   ☆、大漠里的小湖 青鸢缓缓松开手,小脸微抬,和君漠宸对望着,缝了一半的红帕子和绣花针一起在她胸前挂着,风一吹就歪了,露出半点雪景。 半晌,她伸手捂住红纱,低眼看向卫长风,轻声说:“快回去吧。” 卫长风用力抓了抓缰绳,迎风上马,扭头看向青鸢,牙关死咬着,唇角又溢出艳红的血来。 “我出发了,你保重。”青鸢挥挥手,明眸轻弯,如月牙儿一般漂亮,仿若真是开心出嫁。 四周很静。 术师,在曼海国有着奇妙的地位,他们不受律法约束,只听国主的旨意。他们说的话,往往能让一人一步登天,也能让人掉进地狱。但术师绝不可和后宫相联系,否则等着他的将是极致的酷刑,一千零一刀,刀刀让你活,直到血尽而死。 倾华与术师关系如此密切,让同行的女子们感到不可思议,可是也没人敢多言,术师能预言吉凶,若对你使个法,你就惨了。 青鸢缩回红纱帘中,继续缝补嫁衣。 君漠宸用长刀轻轻挑起一角红帘,见她挽着袖子,露出一小截白腻的手臂,上面几朵暗色淤青,不似才受的伤。 盯了好一会儿,他收回视线,神色淡然地说:“时辰不早了,出发,要赶在溪谷住下。” 青鸢恍若听不到他的声音,一方普通的红帕,在她的巧手下,硬是在嫁衣上拼成了一朵欲绽的红芍药。 马车加了速,她终于回头看了一眼,皇城已远,今生永别。 曼海皇宫与她来说,是噩梦。如今能远离那里,她愿意不惜一切去赌这一局。最不济,真的给老皇帝当个小妃子,反正美人这么多,老皇帝一晚一个,她又克夫命厉害,说不定还没轮到她就升天了。 明眸微弯,笑意涌起,若真如想像中一样,那简直太好了! 蓦地,她察觉到有两道视线正刺向她,匆匆掠了一圈,却没收获。君漠宸就在前面一点,背影挺拔,威武尊贵。 总不会是他偷看自己吧? 她盘起腿来,暗自想着逃跑计划…… ——————————————————————————————— 走了十天,终于进了大漠,众人弃马,换成换成了骆驼拉的大车。穿过茫茫黄沙,便是拥有百万彪悍铁骑、无人敢敌的天烬国。 月光清冷。 一座座沙丘如同小舟静卧于沙海,篝火熊熊燃烧,映红人的眼睛。 此时的有的骆驼都卧着,青鸢从大车下来,把红纱勾在发上,遮住脸庞。戴惯了,不戴反而不自在。况且看到她脸的人越少,逃走后认得她的人越少。 缓步往前走去,沙丘后有一方小湖,站在沙丘上看,就像月亮流下的一滴眼泪。   ☆、悍匪来了 “倾华公主。”身后有窃窃议论声。 青鸢扭头看,那群娇小姐正结伴前来,在距她七八步的距离时停住,怯生生地看着她。 在曼海国时,倾华公主高高在上,风光无限,无人敢惹。她用这样的方法排斥别人的靠近,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在她冷漠高傲的视线威逼下,娇小姐们终于放弃了这片最易于下水的宝地,往小湖的东侧走去。 “我们去那边算了。” “哼,命硬克夫鬼,还自以为了不起。到时候说不定我是宠妃,她是丫头。” 青鸢扭头看了一眼,说话的是丞相之女思莹。不知天高地厚,还未进宫,就口出狂言,今后一定死得早。她不屑地一笑,缓缓解开了衣带,任丝缎如水银一般从身上滑落,只穿着中衣,缓缓走进冰凉的湖水里。 水浸湿她身上单薄的白色丝绸,把她妙曼的身材完全包勒出来。她的腿很直,很纤细,腰又细又软,胸feng满得恰到好处,绝对是男人心中的you物。 那些女孩很吵,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君漠宸,赞着他的丰功伟绩。 青鸢冷笑,明明出来时,一个个哭得如丧考妣。可现在全忘了,正是这个男人,率数万铁骑撞开了曼海国的大门,迫使众人向他下跪,还要把她们带去给老皇帝! 她会游水,一直往小湖南边游去,那边有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可以挡住那些聒躁的女人,眼不见为净。 清凉的水,完全驱散了大漠的酷热,见无人靠近,她大胆脱下了中衣,又把肚|兜解下来,用力抛向岸上。 湿漉漉的粉色锦缎飘落在低矮的灌木上,这时,一道祈长的影子缓缓压来,映到水上。 她猛地抬头,只见君漠宸正站在她的肚|兜边,双手负在身后,静静地看着青鸢。一双幽瞳,融星化月,身上散发的凌厉气势,让他看上去不怒而威。 但,他为何要偷看她洗澡! 青鸢的脸渐渐有些红,从未哪个男人敢如此盯着她看,还是在她衣不蔽|体的时候。她往水里沉去,不悦地说:“大胆,还不快走开。” 君漠宸的视线从她的眼睛一直往下,落在她抱在胸前的手臂上,朱色守宫鲜艳夺目。 “宸王。”有侍卫快步过来。 他立刻一抬手,那侍卫就停在了数步之外。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青鸢,这才转身走开。也不知那侍卫对他说了什么,他上了马,扬鞭就走。 一阵马蹄急急,几百骏马紧随其后,沙尘漫天,迷得人睁不开眼。 “呀,听说前面有沙匪,好可怕。”那些娇小姐们议论着,快速爬上了岸。 青鸢双眸眨眨,正要起身,浮羽雀尖鸣盘旋着,往她肩上俯冲过来,她心一沉,赶紧往岸上爬。浮羽雀只有遇上危险才会如此惊慌,只怕沙漠悍匪已经近了!   ☆、听说她美 匆匆套好衬裙,马蹄声、口哨声,叫嚣声,陡然而近。她见那沙尘漫天,根本看不清人影,便知大事不妙,于是赶紧又回到水中。 没一会儿,狼群的凶猛撕咬和惊恐的呼救声灌入耳中,鲜血的气味在空气里肆意飘散…… 她往灌木丛外看,上百匹高头烈马正背对她,女子们都挤于正中间,吓得大哭。几十头沙漠狼正在人群中肆虐,把侍卫们咬得丢盔卸甲、肢残腿断,惨不忍睹,而那些粗野的汉子却看得哈哈大笑。 “早听说曼海国的女人又美又嫩,果真如此。”有一名男匪跳下马,拉起了一名少女,惹得众人大笑。 她双瞳紧敛,尽量轻地往灌木丛下退,不发出一丝响声。 “要有富贵命,才享倾华柔。传说倾华公主最够劲,能让男人心甘情愿为她而死,哈,你们哪一个是倾华公主?” 青鸢拧眉暗骂,谁在外面败坏倾华的名声?倾华活到现在,除了太监和皇帝,就没见过几个男人!又有狼凶猛的嘶咬声传来,四周的女子纷纷尖叫:“公主在泉里。” 真不讲义气!青鸢抓住灌木,一个用力窜上岸,撒腿就跑。 才跑十数步,烈马和沙漠狼都往她身后疾追而来,黄沙滚滚、狂卷而来,硬生生把她逼到了一堆沙丘边。 月白的长裙紧勾出玲珑浮凸的身子,长长的黑发湿漉漉地纠缠着,一双水瞳惶惶地看着他们,就像一只被猎人围住的小鹿…… “果然够美!”众匪一个个眼睛瞪大,毫不掩饰贪婪的神情,活像马上就要扑过来把她撕碎一样。 一名脸颊削瘦的男子策马出列,满眼狂热贪婪的光,紧盯着她,“真美,爷喜欢!” 青鸢连连后退,男人手里的马鞭卷住了她的纤腰,把她拖到了面前,大掌用力一扯,她湿漉漉的衬裙被撕开,露出浑圆的香肩,肌肤比上好的羊脂玉还要漂亮温润。 正贪婪欣赏这美景时,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由远及近,刹那间,黄沙漫天盖地,风卷云涌,仿佛整个天地都要被这声音给颠倒了。 “沙尘暴?” “不像啊!哪来的沙尘暴!” “不好,是大元城的狼主!” “娘的,他怎么来了?” 马儿吓得嘶鸣不止,众匪勒都勒不住,把牛高马大的汉子们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狂沙到了面前,将众人团团围住。放眼看去,只见清一色的雪色烈马立于眼前,马上的人全副银亮铠甲,手中全是两尺长的弯刀,锐寒慑人。 一匹纯黑的俊马慢步往前,马上的男子居高临下,冷漠傲然地俯看众人。 他是唯一未穿盔甲的人,一身藏青色锦袍,袍袖上绣着兰叶纹。黑铁面具下,一双寒眸似深潭一般,凌厉的霸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令人不敢仰视。   ☆、被掳第一晚 黄沙糊了她满头、满脸、满肩,一双大眼睛惊惶失措地瞪着,柔荑护在胸口,步步后退。 见过土匪,没见过如此有气势的土匪,他的气势甚至超越了君漠宸! 他缓缓抬手,阔袖微微下滑了一点,露出只根修长的手指,食指上一枚墨色扳指,戒面注满月光泛着森森寒意。 只这一个随意的手势,数十匹快马奔腾往前,从青鸢身边擦过,劲风让她站立不稳,摔了个四仰八叉。 本就衣衫凌乱,这一摔,一双修长的腿全露了出来,白莹莹的。一张披风从天而降,把她罩了个严实,几乎是同时,她听到了仿佛来自地狱的惨叫声—— 她不用看,也知道那些沙匪死得有多惨! 一只手掌从抓住她的肩,她凌空而起,落到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里。他的手臂很有力,把她紧紧环在身前,策马飞奔。 这种疾奔的感觉,如同飞翔! “喂,你把我带去哪儿?”她想摆开罩着脑袋的披风,脆声问他。 他的手掌钻进披风,贴在她冰凉的肌肤上,一寸寸地往上——青鸢顿时吓住,背绷得极紧,不敢动弹。 “想活命,就闭上你的嘴。”他的手指停在她的唇上,轻轻地敲。 青鸢想抿紧唇,他的指尖居然这时轻轻钻进她的双唇里,她下意识地一合唇,倒像是她主动咬住了他的手指! 这姿势……她脑中立即不健康地想到了“某国爱情动作片”! 身后又响起那震天一般的马蹄踏沙声,他的手下正追随而来。 这人挺厉害的,能绕过君漠宸那个被世人称为“弑神”的男人,把和亲的女人全掳走了!青鸢有些苦闷,这算是幸,还是不幸? —————我是威风凛凛的分界线,快到本王怀里来————— 身子一轻,他把她从马上丢下去,冷漠的声音灌入她的耳中,“带她去洗干净,等下伺候我。” 青鸢脑子里嗡地一炸,这绝对是劫|色! 匆匆扯下头上的披风往四周看,这与她心目中想像的土匪窝大不一样! 高高的城墙,直入云霄,亭台楼阁,飞馆生风,全是极精致的建筑,每一处的雕花都精妙无比。这里只有一种花树,枝繁叶茂,缀满紫色的花朵,空气里飘浮着浓郁的花香。 青鸢从未见过这样的花,热烈怒放,开满全城。 “啊……”尖叫声从身后传来,她转头看,思莹她们也被抓来了!正挤在一团,瑟瑟发抖。 “全带下去洗干净。”一名全身铠甲的男子策马而来,站在众女子面前大喝一声。 慌乱片刻,众女子被赶到了一汪小湖边,在鞭子挥舞威胁下,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小湖。几名高大的妇人过来,给大家分发了蓝色粗布衣裳。 【前面改了一下开篇的设定,就是披了层穿越的衣裳,故事不变,大家回头看一看哦。】   ☆、正神清气爽 阳光正烈,湖水鳞波闪闪,熠熠生辉。三棵大树立于湖边,串串紫花垂到了湖面上,还有小鱼过来衔咬花枝。 这里是大漠,居然有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 可见,狼主此人不简单! 众女子被赶到一起,都拽紧衣衫,羞答答地不肯在众男人面前下湖。 “公主,我害怕。”十三岁的小郡主顾佳烟靠过来,拖着哭腔问她。 “别怕,我保护你。”青鸢拂掉额上紫花,轻搂住她。 “佳烟还不快过来,全是她这扫把星,把霉运都带给我们了。”思莹瞪着她,冷冷讥笑。 倾华身体不好,所以甚少出门,青鸢与这思莹打交道也少,不知思莹为何对她如此仇恨?她睥思莹一眼,慢悠悠地说:“听闻大漠狼主爱食十五岁的新鲜美人肉,蒸炒煎炸,再放孜然一把,辣椒面儿一小撮,两边烤得金黄酥脆,像烤羊羔一样。” “你胡说!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思莹眼睛瞪圆,人瑟瑟发抖,她正好十五岁! “十三、四岁太嫩,十六岁太老,十五岁刚刚好。不过,思莹你不美不鲜,真不用怕。”青鸢轻笑,像在拉家常,牵着顾佳烟走进小湖里。 思莹还在抖,是气的!女人嘛,宁可被吃,也不想被人侮为不美不鲜! “别再看我了,我晦气冲天,小心我专冲你。”青鸢头也不回,又赏几句。 青鸢以二十岁、名牌大学心理系高材生的灵魂,寄居这具柔弱身体十六年,遇到上官薇那恶妇,白白受了十六年的窝囊气。此时能远离那破地方,正感觉一身神清气爽,欲飞得远远的,过逍遥日子,才容不得思莹这等女子在眼前挑衅欺侮。 思莹双眼里的泪水顿时化成倾盆雨,越哭越厉害。 “公主,你看……”顾佳烟突然掩嘴尖叫。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青鸢的背脊骨也阵阵发凉,在不远处的城墙上,高悬着一长溜的人——若那些缺胳膊断腿的肢体,也能称为人的话…… “看到没,想逃,那就是下场!”侍卫鞭子重重在空气里甩过,凌厉狠辣。 女子们又哭起来了。 青鸢勉强镇定,捂住顾佳烟的眼睛,不让她再看。 “赶紧洗了换衣,十三四岁的去左边,十五六岁的去右边。”仆妇们大声吆喝,把女子们往水里摁。 “为什么分开?”青鸢问。 “狼主恩泽,十三、四岁的奖给二十左右的男人,十五六的给三十以上的,身子才承受得起。”仆妇冷冷地说。 青鸢的心猛地下坠,尽管知道女子被掳,没什么好下场,但此刻亲身经历,还是如同坠进了烈火之中。现在,她一点都不爽了! “你上来。”有一侍卫匆匆过来,指着她大声说。 【暂时每天下午一更,宝贝姑娘们么么哒,小青鸢,小青渔,我这是有多喜欢这个青字啊……】   ☆、在秀美的锁骨上面 每一阶石梯上都雕刻着赤瞳豹,或卧、或立、或奔、或扑,莫不威风凛凛。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城中景色尽收眼底。 这城看上去并不大,四周高墙,挡住人的视线。 “进来。”他低醇的声音从房中传出。 青鸢抬眼看去,他一身雪青色长衫,乌发披散,正缓缓侧过脸。他没戴面具,且是一张英俊霸气的脸——这五官、这张脸……似曾相识! 可她努力想了会儿,也没想起她在何处见过这样一个男人! 幽黑的双瞳里缓缓淌过一丝波澜,随即寂静,他缓步近来,随手拿起桌上一支镶着宝石的黑羽箭,轻轻地挑开了她身上的披风。 衣裳都在湖水里浸湿了,月白衣衫里隐隐绰绰露着她的身子。 她脸上开始发烫,强迫自己不躲开他的视线。很多男人不喜欢太强的女人,尤其像狼主这样的霸道男人,他们更喜欢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女人,扑下去的时候更能增添男人的成就感。女人越强势,男人越讨厌,xing趣便能消退了。 他眸光轻闪,淡淡道:“十三太嫩,十六太老,你多少岁?” 这才多长时间,他已然知道她的话! “正是太老时。”她被他的视线迫得只能挪开视线。 脖下一凉,黑羽箭冰凉的箭头已经将衬裙挑开,露出纤细秀美的锁骨。 她从小挨打,有一回蕊嬷嬷还未来得及拿来垫子,上官薇已经用钗划破了她的胸口,在锁骨上留下了一道疤痕。此时这朵暗红的疤痕就卧在锁骨上,像雪地里长出的一朵梅花。 “怎么伤的?”箭头在梅花上停住,声音微沉。 管得宽!她水眸轻抬,浅浅一笑,“天生的。” 他乌瞳沉静地盯住她的眸子,箭继续往下。 再往下,就得扒|光了!青鸢心中隐隐生怒,男人都这样,认为女人是战利品,可以为所欲为!她得离开这地方,去找卫长风! 他的眼神很霸道,盯了她一会儿,迫得她轻轻合上长睫,不再和他对视。箭往右臂滑,挑开薄袖,露出手臂上那粒朱色守宫。 楼下传来女子们的哭喊声,青鸢想着年仅十三的顾佳涵,猛地睁开眸子,脆声说:“请放了我们吧,你也是英雄,没必要强迫弱女子。” “你是弱女子吗?”黑羽箭轻挑她的下颌,迫她扬头,与他对视。 大风刮来,他的袖子在风中猎猎,灼热的阳光披在他的肩上,越发显得他威武挺拔。 “与城主比,当然弱。不过,我想与城主赌一局,若我能赢,希望城主能放过我们。”她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怯态。 他果然露出几分兴趣,乌瞳中华光微敛,“如何赌?” “城主先答应我,若我赢了,一定要放我们走,不许反悔。”她推开颌下的黑羽箭,粉唇微扬。   ☆、想比谁射得近吗 他一双墨瞳如宝石一般,潋滟生辉,紧盯着她水盈盈的眸子。 “怎么,城主不敢?”她被他盯得不自在,小声问了句。 “呵。”他低笑起来,那笑意从眼角开始荡开,一直深入他的眼底,好像这是一件多么好笑的事—— 不过,可能真的好笑,一个小女子,居然敢挑衅这位大漠的主人! 青鸢心里打鼓,还是硬着头皮与他对视。 “可以。”他终于点头,“你说赌什么?” 青鸢略一踌躇,小声说:“射箭。” 这回不止他笑,连站在一边的侍卫都忍不住笑起来了。 “公主是想与我比谁的箭射得近?” 他一伸手,侍卫立刻捧上了一把乌木长弓。他一掌抓住,往她怀里一放。 “嗨……”青鸢被这把弓压得往地上坐去,恼怒地抬眼看向他,“男子怎能如此不讲风度?” “风度?”他又笑,弯下腰,两指轻捏她秀气的下巴,笑着说:“在我这里,听话乖巧的女人,才能得到男人的风度。” “但听话乖巧的女人,一定不敢与城主比箭,你不敢!”青鸢咬咬粉唇,水眸瞪大。 明亮的光线落在她的脸上,肌肤吹弹可破,细嫩得令人想咬上一口……还有这小神情,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有趣。 他的脸越来越近,在与她的鼻尖一指距离的时候停下,淡淡地说:“我陪小公主好好玩,你要记住,若你输了,今晚可得任我摆布。” “还能怎么摆?横着坐着躺着竖着吊着挂着,不就是那些姿势?”青鸢小声嘀咕,把弓丢开,利落地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他愕然地看她。 “我说,我们一同开箭。”青鸢挤出一抹笑。 “呵……”他长眉轻挑,又低笑起来。 他笑起来,声音好听,人也好看,就是这气势太霸道了些。青鸢忍不住想君漠宸,那也是个名不符实的人物,怎么会把这么一群人给弄丢了呢?去天烬还能逃,落在狼窝里,真是生死难测。 “大哥我用你的箭,你帮我把箭搭上。”她红着脸,让旁边的侍卫帮忙。 一边的侍卫满脸黑线,赶紧看向城主。 城主点头,那名侍卫取下背上的弓,搭了一箭,递到她的手上。 这些男人,个个身材高大,胳膊粗壮,青鸢用了好半天的力气,也未能把弓弦拉开。 “你这是逗我玩吗?”城主忍不住拧眉。 “城主,我们只要看结果就好了,何必管过程。”青鸢咬牙,奋力又拉开了一些弦。 小彩雀啾鸣着,在天空盘旋几圈,停在了屋檐上,冲她歪着脑袋看。青鸢吹了声口哨,清脆婉转,小彩雀立刻展翅飞起。 “吹口哨也救不了你。”城主冷冷一笑,潇洒挽弓,一箭凌厉而发。 青鸢也射出了一箭,歪歪斜斜,直接呈往下扎去的姿态,四周一阵笑声。   ☆、在榻上种菜 笑声戛然而止,只见一只苍鹰俯冲下来,双爪稳稳地抓住了青鸢射出的一箭,往蓝天飞去…… “我的箭能去天涯海角了。”青鸢眯了眯眼睛,扭头看城主,“城主,你的箭可以吗?” “这怎么能算?”侍卫愕然地看着那只苍鹰飞远。 “当然算,上天助我,上天也觉得你们不应该扣着我们这群弱女子。”青鸢大眼睛扑闪着,满脸认真。 城主只淡淡一笑,“天涯海角只怕去不了,不过,烤小雀的味道应该不错。” 他话音才落,立刻挽弓,朝正落在枝上的小彩雀射出一箭。与此同时,那只苍鹰满身是箭,从天上快速坠下,扑通一声,砸进了小湖里…… “在我大元城,鹰也飞不出去。”他眸光冰寒,冷冷吐出威胁的话语。 不知是不是他手下留情,那一箭没有射中小彩雀,只是把它吓得够呛,尖鸣着,一头栽进了紫花树中。 “我不想知道,你怎么控制这只小鸟,但你必须明白,进了我大元城,最好死了要出去的心。”他把弓抛还给侍卫,一手轻扶在栏杆上,低眼看向那些正呆呆仰头望来的女子们。 “这些女子还是依先前的决定分配吗?”侍卫抱拳问。 “不要,佳烟她才十三岁……”青鸢冲动地抓住他的袖子,苦苦哀求。 他抽回袖子,淡淡地说:“进了大元城就得做事,不陪男人,就让她们挑选,洗衣做饭,劈柴种菜。” “你们自己选。”青鸢冲着下面大声说。 女孩子们仰头看着,只知哭泣。她们哪会洗衣做饭?都是从小养在蜜罐里的赔钱货! “没出息的东西们。”青鸢怒了。 “姐姐,我去种菜。”佳烟抽抽答答地举手。 “好,我跟你去。”青鸢立刻点头。 城主缓缓转头,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能去,你只能伺候我。” “我在你榻上种菜啊!”青鸢抓狂了,“男女之事当两情相悦,所以才称鱼|水之欢。你若强迫我,有何乐趣可言?你总不会想压着一个只会哭的木头吧?” 城主满脸古怪,半天,低低笑出声来,“那好,你就在本城主的榻上种菜吧。” 底下的女子们已经被分开,带去了不同的方向。佳烟独自跟着一个仆妇走了,一步三回头,一脸惊惧地看青鸢。 “请善待她。”青鸢放缓语气。 “奖罚分明,不管做什么事,做得好就赏,做不好就罚。”他淡淡一句,转身进屋。 青鸢怅然半晌,扭头看向紫花树,小彩雀正怯生生探出小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你都会什么?”他在屋里问。 青鸢沉默一会,脆生生地说:“我会克夫,但凡碰我者,必活不过三天。我两年克死六个,功力非凡。城主正当壮年,最好还是离我远些,莫白白误了这大好时光。”   ☆、你是我的 侍卫们好像耳聋了,看也不朝她看一眼,站姿依然威武雄壮, 他更不理她,任她在栏杆处站着。 九月末的大漠,天很热,青鸢的小脸被骄阳晒得红通通的,汗从下巴滴落。燥热的风刮来,一只乌鸦停在枝上,聒躁地叫。 往屋里看,他坐在桌前擦拭弯刀。雪色的绸缎擦过雪寒的刀刃,明晃晃的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神情愈加显得冷硬。 “本城主看看,到底会不会克死本城主。”他拎着刀站起来,慢步走近她。 四目相对,他威严的气势再度战胜了青鸢那一点可怜的勇气,小脸一垮,抬袖抹汗,“城主自便,先给碗水喝。” 他大掌往前,拉住了她的小手,慢步往前走去。 “别牵我的手。” 青鸢拧眉,跟在他身后不停地甩手,她的手,还只有四哥牵过! 他突然收住脚步,青鸢来不及停下,一头撞上了他的胳膊——好结实!她揉着鼻子,仰头看他。 长指落在她的额上,慢慢往下,滚烫的指尖覆着薄茧,摸得她有些痒。先是眼睛,再是鼻子,最后落在她花瓣一般的唇上。 “这里是本城主的,这里是本城主的,这里也是本城主的……” 他的一双深瞳洒进了碎碎的阳光,光彩耀人。 她不由得有些迷茫,真的,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记着,这身子上的每一部分都是我的,哪里不听话,我就砍哪里……” 哪里不会点哪里……她的脑子里迅速窜出这广告词,双唇微微张开,此人莫不是也从现代砸破天空而来?那,可以组团回去吗? 他下一句就让她的幻想破灭,“十六岁不老,烤着吃正好。” “血腥!”她忿忿然扭头。 “公主都细皮嫩肉,你为何身上有伤?”他瞳光微沉,低声问她。 “天生体弱,喜欢磕着碰着。”青鸢小心应付,上官薇虽恶毒,但她喜欢倾华,不愿意倾华受到伤害。若她替嫁一事传出去,倾华那小身板,还没走过大漠,可能就升天了。 “喝吧。”到了一方青石铸成的井台边,他终于松开她的手,弯腰拿起一只银水瓢给她。 这东西极为华美,手柄上镶着古仆的翠玉,瓢的底部刻着七彩凤凰飞舞,凤尾上都是宝石。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青鸢喝了水,犹豫着问他。 他对她似乎没太多恶意,不知是因为出于对美人的新鲜需求,还是她不知道的原因。 “大元城。”他淡淡一句。 “离天烬远吗?”她又追问。 “你很想去天烬?”他眸光轻闪,紧盯着她。 远远的,思莹正攥着双拳,忿然看着这边。 “城主,发现天烬骑兵的踪迹。”一名高大的侍卫快步过来,附在他耳边说。 “什么?”他长眉一扬,脸色顿时沉下。   ☆、你有多贵 “怎么可能这么快?”他看了一眼青鸢,眸中有疑惑微显,“是你的小雀传递消息?” 青鸢倒是想,但她没地方可告密,她绽开诚挚无比的笑容,声音放柔,“怎么可能,那只是我的一只小宠物而已。城主你有要事要忙,赶紧去吧。” “老实待着,不许乱跑。”他的俊脸恢复平静,墨瞳沉光。 有这么一瞬,青鸢觉得他此刻的神态有点像君漠宸,都是面瘫专业户里的杰出代表。 看着他走远了,青鸢长舒一口气,若真是天烬国铁骑杀来,那就太好了。想她青鸢虽不是烈女一枚,但也不想和才见面的男人有肌肤之亲、榻上之滚。 所以,赶紧逃跑才是王道。另外,带上佳烟才好。这丫头太小了,又是唯一个宁可种菜,也不向男人屈服的,是她所欣赏的女子,所以不能留她在贼窝里。 “公主,你为何与这贼头目如此亲密?难道这是你设计好的?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思莹拦住她,满脸忿色。 青鸢缓缓扭头,长而密的睫轻轻合上,又睁开,语气又轻又柔,“关你屁事。” 她说得极缓,且是极粗鲁的话,让思莹顿时张嘴,像塞了只鸡蛋一样…… “你……怎么这样说话……”思莹回过神来,气得连喘,胸部急起急伏。 青鸢低眼,视线直投她的胸前,又柔柔一笑,“思莹,你那儿太小,再抖也没人喜欢看。我教你一个法子,每天做扩胸运动,早晚一碗黄豆猪脚汤,坚持三四十年,一定有效果。” 思莹被气得快哭了,却反驳不出半字。 “别惹我,我不是好惹的。”青鸢这才敛去笑,冷冷横她一眼,快步往前走。 “顾倾华,这里可不是曼海国,你我今后还不知道谁贵谁贱。”思莹不甘心地跺脚,冲她嚷嚷。 “你贵,你几个铜板一两?”青鸢头也不回,这思莹只怕是吃错药了,盯着她不放。仔细寻思,难道是倾华无意间得罪过她? 女人好胜反目,一为容貌,二为情郎。从长相来说,倾华从未以真颜示人,青鸢比思莹漂亮。但思莹是一支带雨梨花,风儿一吹,花露便如雨点纷纷落,端是能压倒海棠一枝艳,是男人喜欢的类型。若说情郎——青鸢实在是见过太多男人了,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不知为了哪个男人,让思莹这样讨厌她? 佳烟正跟着一名高大的仆妇在菜园子里浇水,佳烟小小的身子包裹在一袭蓝布衣袍里,吃力地拎着足有半个她大的木桶,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我来。”青鸢快步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桶。 “倾华姐姐,”佳烟见到她,顿时嘴一撇,哭了起来,“我拎不动这个。” “拎不动,就慢慢来,好过看男人脸色,乖,别哭。”青鸢给她擦了眼泪,柔声哄她。   ☆、太震撼了 佳烟抽抽答答地跟在她身后,袖子被泪水全沾湿了。 “哭成小花猫了。”青鸢把大木桶放下,抹了把脸上的汗,看头看着她笑。 佳烟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小声说:“公主你怎么拎得动这只桶?” 青鸢笑笑,她太明白身体好的重要性了!上一世时,就因为二婶送她一只鸡补身子,她就得了禽流感!白无常大手一勾,勾去了小命。 悲催啊!若她强壮一些,一定不会这么早挂掉! 所以,这一世时,她从六岁开始锻炼身体,就在狭窄的暗室里,和温嬷嬷一起原地高抬腿,做俯卧撑,仰卧起坐——别看她瘦,骨头里都是劲! “佳烟,你记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弯腰拿瓢舀水,往面前的菜地泼去。 菜地有一亩大,听那两名仆妇议论,这是专供城主的菜地。 绿油油的蔬菜在风里摇晃着宽大的叶片,她从未见过这种菜。叶片有锯齿,约摸二十多厘米高,叶子散开,有些像菊*花。 在沙漠里遇上绿洲已经是稀罕事,建立这样一座城更是奇迹。在城里的生活还如此滋润,更是奇迹中的奇迹。 这个城主实在太让人好奇了。 青鸢听卫长风说过天下局势,以前沙漠中确实有个鼎盛大国,就叫大元国,但是在二十多年前已经被天烬烧成了灰烬。难道,这是大元国幸存下来的城池吗?这城主,是大元国皇族? 天黑了,青鸢与佳烟在菜地里忙碌到现在,累得像头老黄牛,直淌热汗。 那位城主到现在也没回来!抬眼看,整个大元城都淹在浓浓夜色中,隔上数百米才有一支火把。 “喏,拿去吃,城中有规矩,好好干活,就能吃饱穿好。”一个高大的妇人过来,递给二人两大碗米饭,上面放着几片肥肥的牛肉。 饿极的两个女子也顾不上公主、郡主的形象,往地上一坐,狼吞虎咽起来。 “佳烟,我们逃吧。”青鸢观察半天,凑到在佳烟耳边小声说。 佳烟点头,小声说:“姐姐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青鸢往四处看,吹了几声口哨,小彩雀从树上飞下,落在她的肩上。小彩雀下午已帮她侦察地形了,只要它带路,就能找到出城的路。 “我们走吧。”青鸢放下碗,拉着她站起来。 “可是,沙漠那么大,怎么跑得出去?”佳烟有些犹豫。 “来的时候我记了时间,离我们遇劫的地方并不远,能回到那小湖边就好了。”青鸢满脸坚定,小彩雀会带她们回湖边,然后等卫长风来接她。 小彩雀真的很争气,带着她们走了一条极隐蔽的路,绕过巡逻的侍卫,到了城门一角。前面没路了,只有耸入天空的高墙。 看着小彩雀在眼前盘旋,青鸢一咬牙,轻声说:“上去。” “啊?”佳烟掩嘴轻呼。 “走吧。”青鸢拉着她就跑上了通往城墙上方的楼梯。 佳烟吓得腿发软,而青鸢却一定要看到高墙外的世界! 大风刮来,沙子迷了眼睛,青鸢用力揉了揉,满脸震惊地看着高墙外的世界……   ☆、被困不死湖 弯月如钩,悬于浩瀚的星空,清冷的月辉笼罩着大漠。 在月光下,一座座城池灯火通明,光影交错中,耸入云端的城墙纵横连结,形成一座巨大的迷宫。七彩琉璃灯不知用什么撑起,看上去就像浮于半空中,简直让人如坠幻境。 “太不可思议了!海市蜃楼吗?晚上怎么可能有海市蜃楼?这是大漠,怎么会有这么多座城?”青鸢被眼前的影象震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姐姐,我们是不是到了仙境?”佳烟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往前看,眼神既震惊、又欣喜。她毕竟是小孩儿,很快就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完全被眼前的一切给迷住了。 正惊叹声,小彩雀突然发出尖锐的示警声。青鸢飞快扭头,只见一队侍卫正举着火把快速跑上台阶。 “走。”她一咬牙,拉着佳烟就跑。 城楼尽头有个豁口,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青鸢来不及思索,见小彩雀往那方向飞,拉着佳烟就从那豁口跳了下去…… 在快速下坠的恐惧中,两个人甚至忘了尖叫,直到扑通一声砸得水花四溅时,她才知道城墙下是湖。吃了满满一大口咸得要命的湖水,她浮了起来。 “佳烟。”她大呼着,用力划动四肢,想去找佳烟。 “姐姐……我好痛啊……”佳烟浮起来了,吓得哇哇大哭。 从这么高的城墙摔下来,虽然是水,也足能让人摔得七魂丢了六魄。 “不怕,我们上去。”青鸢想游去她身边,但很快发现这湖水很古怪,人不会沉,但是,不管你怎么动,你也游动不了。 “到底什么破地方!”她气得破口大骂。 “姐姐,会不会有妖怪?”佳烟哭得更厉害了。 青鸢镇定下来,这事是她办得不好,小彩雀毕竟是只鸟,它只知道找出路,是不会知道这里的奥妙的。 “别哭了,没事的。”她放弃挣扎,摊开四肢,静静地看向星空。 佳烟抽泣着,抹着眼泪看她,“姐姐你为什么不害怕,我们逃跑,会不会被杀掉?” “不用害怕,你没发现城主很喜欢我吗?一定看中我的美貌,等下我哄哄他,他绝对不生气。”青鸢厚着脸皮吹牛。 “真的?”佳烟犹豫着问她。 “当然,我是倾华公主。记住,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青鸢偏过头看她,眉眼弯弯,笑得欢快。她这一世也算是在苦难里泡过来的,早就养成了淡定的性子。 “姐姐,你好厉害,你懂的真多。”佳烟眨眨大眼睛,崇拜地说。 “学着吧,女人想活得好,就得学会勾心斗角、狐假虎威、貌合神离、诡计多端、尔虞我诈……”她信口胡诌,慢慢地,她声音小了,脑子里浮出卫长风的脸,“我好想四哥啊。”   ☆、很合他的胃口 “你为什么叫大术师四哥?”佳烟不哭了,满脸好奇地看她。 “哦……因为……所以……”青鸢掬了一捧水往佳烟的身上浇,笑道:“冷不冷?” 佳烟点头,“好冷,我们会不会被冻死。” 青鸢摇头,正欲说话时,一缕草木的香气钻进鼻中。她吸吸鼻子,打了个激灵。这种香,是城主衣袍上特有的味道,她白天闻过!缓缓转过头,只见城主缓步踱到湖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佳烟吓得发抖,又小声抽泣起来。 小湖的上方也浮起了好些七彩琉璃灯,照亮了四周的一切。原来天空中有极细的丝线,把琉璃灯串起来。 几名侍卫一手扯着绳索,慢慢下了湖,把青鸢和佳烟捞了上去。 青鸢连打两个喷嚏,她快冻死了!这湖水里不知道有什么,湖水如此冰寒刺骨。风一吹,立刻瑟瑟发抖。佳烟吓软了腿,瘫在地上动弹不了。她只好跪坐下去,用力给她搓着双手,小声哄她别怕。 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扭头看,只见几名侍卫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城主坐下去,一手撑在扶手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他漆瞳里映着七彩光华,煞是好看,让青鸢一时间没能挪开视线。 “你这么喜欢盯着别人看?”他长眉拧紧,语气听不出喜怒。 青鸢有些尴尬,略略迟疑,她硬着头皮说:“这事都是我骗着她玩的。” “哦……”他淡淡一字,身子微微往前倾来,沉声问:“四哥是谁?” “我以前养的一只猫。”青鸢秀眉紧蹙,作楚楚可怜状,小声说:“城主,先让我们回城换身衣裳,太冷了。” “来。”他向她伸手,唇角微微勾起。 青鸢怔了一下,犹豫着把手递给他。 大掌用力握住她的小手,往他怀中一拖,她就落进了他的怀抱中,被他打横抱了起来。他的袍袖掩过来,温暖顿时涌进她的身子里。 “别再跑了。”他温醇的嗓音从头顶飘下来。 青鸢活这么大,这是除了卫长风之外,第一个以关切的语气与她说话的男人! 现如今她私自出逃,城主应当鞭打她、体罚她才对,怎么会如此和气呢?青鸢一直相信,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男人长得太好看,不是件好事。有本事的男人长得好看,更是一件可怕的事。 “你想干什么?”她从他的袖子里钻出来,警惕地瞪着他。 “男人这样抱着女人,你说干什么?”他低眼看她,目光如炬。 “城主,我不会合你的胃口的!”青鸢立刻变脸了。 “你懂得勾心斗角、狐假虎威、貌合神离、诡计多端、尔虞我诈……甚合本城主的胃口。”他淡淡一笑。 【文中男一男二,女一女二,都有非常奇特的关系,故事越往后,越精彩哇。】   ☆、带她去猎狼18 青鸢被他一席话震得浑身发麻,匆匆缩回他的两只袖子后,借他的袖子,遮住闪烁着猜疑光芒的双眼。 她仔细回忆过,绝对没有见过城主这人。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她一定要弄明白他有什么目的。喜欢她?别开玩笑了! 仆妇拿了套很合她身材的衣裳过来,换上后,对着铜镜照了会儿,才扭头看他,眉眼轻扬,满唇笑意,声音轻柔,“城主,我已知错了,能不能让只惩罚我一人,佳烟她还小呢。” 城主正站在门外栏杆处,仰头望月,听到她的话,缓缓转头看她。 她唇角弯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太假,少一分则太冷,温柔中不失大方。 这笑容是这些年来精心练习过的,她对佳烟的那番话也并非胡扯,而是她这些年来从上官薇和蕊嬷嬷那里学来的生存规则。她深谙适者生存的道理,她怕这一辈子都走不出皇宫、挣不脱命运,所以她必须适应险恶的宫廷,并且战胜它,架御它! “不行。”他深瞳微凉,缓缓吐出两字。 青鸢唇角的笑容一浅,轻声说:“你想怎么罚?鞭子吗?还是吊起来挨饿?” 她这些刑都受过,但佳烟肯定熬不住! “天烬国的骑兵离这里只有三十里了。”他似是没听到她的话,慢条斯理地说:“你猜,他们会找到这里吗?” “这么多城,目标这么大……”青鸢想着那一座座灯火通明的小城,脱口而出。 他手往她的肩上轻轻一拍,“睡不着,走,我带你去猎狼。” “不想去。”青鸢拧眉,她都两天两夜未睡了! “走吧。”他不理她的抗议,大步往楼梯走,“能猎到一只,就免她受罚,若能猎到两只,你的也免了。” 青鸢顿时精神大振,依着这人的功夫,别说一只两只,十只二十只也应该没问题!但才抬脚,她又迟疑了——怎么可能这么好,别是拿着她这块肥美的肉当诱饵吧? 他已经到了楼上,见她未动,抬头看来,唇角扬出一抹笑,“快下来,不然我要改变主意了。”明明是夜晚,他的笑却让青鸢觉得看到了初生的旭日,霎时间心尖尖都颤了一下……她慌乱地扭开脸,不过一瞬,整个胸口都痛得如同有双利爪在用力撕扯,冷汗狂涌,差点没一头栽到地上。 她有心脏病吗?她勉强站稳,又往下看去。他已经敛去了笑意,长眉微拧,华瞳灼灼地盯着她看。 “来了。”她稳了稳心神,她没那么娇气,没休息好也可能心绞痛。 侍卫牵了他的马过来,尾巴一甩,正打到刚刚走过来的青鸢脸上,火辣辣的痛。 “城主要说话算话。”她强撑精神,抚着脸看他。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一步跨来,双手抱住她的腰,往马背上放去。   ☆、他很迷人19 弦月当空,光华清清冷冷。 夜半,在大漠猎狼,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体验。 青鸢有些害怕与自己同骑的这个男人,但又对他充满了好奇。到底是什么人物,能在大漠里建起这样的城? 他从背上取下长弓,双臂环过她的身体,沉声道:“我教你。” 青鸢忍不住扭头看他一眼,从下往上,他便显得更加威严。下巴微微抬起,脖子上蒙着一层汗光。眯眼瞄准时,密而长的睫掩去华彩的瞳。 他不面瘫的时候,很迷人。 “你猎不到狼,可是不救不了你和佳烟的。”他双眸垂下,淡淡出声。 “啊?我猎?”青鸢从美色的诱huo中惊醒过来,细思他的话,确实未说明是谁猎到狼,才肯放过她和佳烟。这人,文字游戏玩得挺顺! 但,他未必真把她拎去喂狼? “下去。”他眼神突然一沉,拎起她,往地上一放,打马疾驰往前。弓箭满弦,一箭凌厉射出。远处传来一声凄厉呜咽,他得手了! 四处静寂,青鸢的背脊陡然滋生一阵凉意,抬眼看,四周绿幽幽的眼珠子正瞪着她。 该死的,他居然真的把她放在狼嘴边,而他已经不知去了何方! 她特地抛弃前世的名字陆蔓,取名为青鸢,就是讨厌“长满杂草的漫漫苦路”,她要战胜禽流感,飞得高,跳得远!难道这名字还不够威猛,逃不过被猛兽撕碎的命运? 一只秃鹫在头顶盘旋着,恶狠狠地盯着她。 “你盯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死人,给我下来。”她懊恼地拔了簪子,紧握手中,冲着秃鹫吹了几声口哨。 秃鹫一个俯冲,落到了她的脚边,仰着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她。或者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她这么大的秃鹫…… 青鸢慢慢后退,手指放进唇中,召唤这附近的鸟儿过来,掩护她逃跑。渐渐的,鸟鸣声多了,抬眼看,足有几十只,扑扇着翅膀,尖鸣躁动。 她跟着卫长风训鸟已有十载,头一回独自召唤这么多的鸟儿过来。 狼群开始不安,仰头看着天空,原地打转。 青鸢瞅准时机,拔腿就跑。狼群哪肯放过她这块鲜美的骨头,凶猛地冲过阻拦的鸟群,狂追上前。 骏马从她头顶跨过,马蹄扬起黄沙乱飞。他挽弓放箭,很快放倒了狼群,扭头看她时,她已经盘腿坐到了沙地上,仰头朝他看着,脸上汗津津的,沾满黄沙。 “你是怎么把鸟召唤过来的?”他蹲下来,一指轻抬她的下颌,瞳光微凉。 青鸢挤出一个夸张的笑,脆声说:“我是鸟神,如何?” “主子,探子捉到了。”一名侍卫打马过来,把一个身中数箭的男子丢下来。 他放出的第一箭,射中的正是此人。探子居然离大元城如此之近了!   ☆、下来抱我 青鸢恍然大悟,他带她出来,只是想试探她!此处隐秘,而天烬骑兵这么快就找到这里,她与他比箭时召唤过鹰,他那时心中已经有了疑心! 她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疼,顾不上他正看着自己,小手直接揉了上去—— “公主真是令人意外。”他直起腰,淡淡扫她一眼,利落地上马。 青鸢勉强打起精神,冲他扬唇一笑,难道在城主心目中,我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很特别。”他低眸看来,神情严肃。 青鸢轻笑起来,忍着心口的痛楚,爬起身,把手伸向他,“带我回去吧,我真的很困了。” 他的眸子又浅浅滑过一丝愕然,似是没想到她如此主动。 她能不主动吗?她感觉自己要心肌梗塞死掉了!而她,绝不想死!她好容易逃出那鸟笼子,能得自由身了,绝不能不明不白死在这荒漠里! 而且,她就算死,也得死在卫长风的怀里,一定要看着他那深情款款的双瞳,再颤抖着伸手去轻抚他的脸庞从眼角淌下两行清泪,死得凄美且悲壮……嗨!青鸢,你脑子里塞了些什么?卫长风凭什么看你死去活来的样子? 她皱了皱眉子,城主久久不伸手,她便自立更生,双手拽着马鞍,用力往上爬。 侍卫们不远不近地站着,见她爬上去,又滑下来,再爬上去,又滑下来……重复七回,她一把揪住了城主的袖子,抬起通红的小脸,咬牙说:“下来,抱我!” 她眼睛泛酸,若换成别的女子,此时一定要摆出梨花带雨、盼君怜惜的神情才对。 但她流不出泪来,自打她来到这里,她就没有落过一滴眼泪。小时候被打得只剩下半口气,她也不流泪。 不是不想哭,而是眼睛干痛,没有眼泪。 她记得以前听一种病,叫做无泪症,这种人得长年滴眼药水才行,她没有眼药水,温嬷嬷给她收集了花露,蒸开了,收集花露的雾水给她擦眼睛。 前世种种,她记忆模糊,有些很清晰,有些笼着浓厚的雾,她是懒惰的人,不愿意去想那么多,只想着能在这一世活得天长地久一些,不要什么都没享受到,又一命呜呼了。 但她可以肯定,她上一世绝对没有心脏病!也没有无泪症! 该死的,怎么倒霉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她又不是林妹妹,小心脏你凑个屁的热闹!她抓他袖子的手很用力,捂着胸口的手也很用力,水盈盈的黑瞳大瞪着,满脸忿色,一字一顿地说:“请你下马,抱我上去!” 城主拧拧眉,终于看出她脸色的不对劲,冷汗正从她脸上往下淌。 他拉住她的手,往上一拎,放到了身前。 “对我好点,我死了会保佑你的。”她掩着心口,在眼前完全黑之前,大吼了一声。   ☆、与君共枕眠 脑子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画面,好像她躺在病床上,有人用手术刀划开她的胸口,把她的心脏剖了出来……剧痛让她不停地尖叫,翻滚,直至痛到麻木,浑身抽搐。 迷迷糊糊中,似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弓着腰,在她耳边小声说:“喝汤,快喝汤,喝完了就什么都忘了。” 为什么要忘?为什么要她痛到这般程度?她怒了,挥掌恶狠狠打去。 “嗯……”一声闷哼从她的苍白的唇角逸出,手腕痛得似要断掉! 飞快睁眼,只见城主正眉锁深川,手臂拦在胸前,深遂的眼神紧盯着她。她吸着凉气,把手缩回眼前看,手腕紫红肿起!再看他的手,拇指上的扳指泛着幽幽的绿光。 她的手打在他的扳指上了! “怎么这么痛?”她鼓着腮帮子,往手腕上吹气。 “你睡了三天两夜,力气还这么大。”他站直腰,缓缓开口。 “我睡这么久啊。”她抚了抚额头,眼神有些迷茫地看他。 她梦到的那些,是她前世吗?她不是喝了一碗鸡汤死掉的吗?为什么有人拿刀剖开了她的胸口,取走了她跳得有力的心脏? “饿吗?”他低声问。 “你叫什么名字?”青鸢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他。 他眉头又皱了皱,唇角抿紧。 “笑一笑,十年少,你总摆出面瘫的表情,会老得快。”青鸢挠挠脖子,坐了起来,低头往榻下看,没瞧见她的鞋。她皱了皱鼻子,抬眼看他,“我要喝水。” 他微微侧脸,长眉微扬,缓步到了桌边,轻一抖袖子,倒了碗茶,端回给青鸢。 青鸢捧着茶碗喝完,一抹唇,向他道谢。 “你怎么会中毒?”他探出长指,抹掉她唇上的茶水,沉声问她。 “中毒?”青鸢一愣。 “你起码已经服了一个月,这几天正好毒发。”他深深看着她。 一个月,正好是她从曼海出发时中的毒。恶毒的上官薇,到了现在还想要她死! “我现在好了吗?”她揉着心口问他。 “女子当矜持。”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指上,眉头微颤一下,随即偏开了脸。 青鸢明白过来,小脸顿时胀红,如同能滴出鲜艳的花汁来。 沉默了一会儿,她小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拧拧眉,沉声问:“你真不记得?” “啊?”青鸢愣住,傻呆呆地眨眼睛。他这意思,她还真的见过他了?什么时候的事?难道真是和他一起穿来这里的? “你……”她犹豫半晌,小声说:“莫非,你和我相过亲吗?” “你睡吧。”他脸色有些难看,转身就走。 “喂!”青鸢赶紧跳下榻,扯住了他的袖子。 “怎么,真想与我共枕?”他转过头来,语气不善。   ☆、受欺负了22 青鸢摇头。 他抽出袖子,大步出去。 她跌到榻上,用力揉了揉额头,喃喃道:“怪哉,会有长得如此帅的人被我遗忘吗?” 悬于殿中的琉璃灯在风里轻轻晃动,清冷的月光从门外淌进来, 这人,好像没关过这扇门! 青鸢爬起来,光着脚,跑到栏杆处去看,他正跃身上马,接过侍卫捧上的一把弯刀,打马往前。 又去抓探子吗?青鸢依在栏杆上,看着他出去。她睡了两天,此时已无睡意,见侍卫对她宽容,便出去找佳烟。 佳烟和仆妇们住在菜园边的小草棚里,草棚只挂着布帘子,掀开一瞧,那丫头正缩在角落里打呼噜。 青鸢笑笑,过去摸了摸她的小脸,这一摸,立刻让她愣住,佳烟的脸上全是泪痕,并且她立刻清醒过来,小声尖叫着,往窝棚里面缩去,惊恐地求饶,“不要碰我,我好痛。” 青鸢心一沉,立刻把布帘子掀起来,月光透进来,佳烟眼角青肿,嘴角破了,小手正揪着破裂开的衣衫,再低眼看裙子,上面血渍斑斑。 青鸢脑子里嗡地一炸,慌慌地把她抱进了怀里,小声问:“谁干的?” “姐姐……”佳烟这才反应过来,抱着她痛哭:“我好害怕。” “不哭、我们不哭……”青鸢用袖子给她擦眼泪,扶她起来,“我们去洗干净。” 佳烟偎着她,跟着她出了草棚,步子蹒跚地往湖边走。青鸢一直在颤抖,她想安慰佳烟几句,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到了隐秘的角落里,她才停下来,转过身给佳烟褪衣衫。 佳烟像木头一样,只知落泪。 青鸢看到她小巧到还未发|yu起来的身子上全是青紫痕迹,尤其是一双细长的腿上,更是触目惊心。 湖水冰凉,佳烟像未绽的白莲,怯生生地从湖里探出头来,豆大的泪水滴打在水面上,小脸上的青紫让人不忍抬眸看。 青鸢唇角紧抿,用帕子给她擦洗背上的泥渍,对城主的一丝好感完全破灭。纵容属下作恶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扑嗖嗖…… 小彩雀落到了她的肩上,青鸢手指在她的羽上轻抚片刻,从裙上撕下了一角布巾,咬破手指,写下了几个字,系在小彩雀的腿上,轻声说:“去找四哥。” 小彩雀振翅飞起,往夜空中掠去。 “姐姐干什么?”佳烟拉住她的手,往她的怀中钻来。 “找人救我们。”青鸢小声说。 “城主欺负你了吗?”佳烟眨眨眼睛,抽泣着问她。 青鸢摇头,佳烟扁扁嘴,小脑袋在她的肩上蹭了蹭,小声说:“我想娘了。” 青鸢也想,在那个时空里,她和妈妈相依为命,她不在了,妈妈一个人怎么熬呢? 不远处,缀满紫花的树后,一张小脸探出来,紧盯着这边。 【晚上还有一更哈,哇卡卡,我爱你们。】   ☆、他的态度(二更) 青鸢一眼就看到了树后的人,秀眉轻拧,扬声说:“思莹,你鬼鬼崇崇地干什么?” 思莹从树后慢步出来,远远看她一眼,扭腰走开。 佳烟缩在青鸢身后,怯生生地说:“姐姐,我不敢逃了,我害怕。” “别怕。”青鸢揉了揉鼻子,小声说:“人生自古谁无死,十八年后再威武。” 佳烟想了想,认真地说:“不押韵。” 青鸢笑了,伸手摸到脖子上,想取出那枚小竹哨。每当失去勇气时,她都会握紧那枚竹哨。卫长风做哨子的时候,她就在一边看着,他说:天大的事,有他顶着。有他在,总有一天,会带她离开。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握紧它,她的心陡然就暖了。 手指在脖子上摸了个空,红绳子不见了! “我的哨子呢?”她快速低头,双手在衣裳里面乱掏。 佳烟帮着她在裙子上抖,都没发现。 “我回屋去找,你跟我去。”青鸢拉着佳烟起身。 佳烟吓了一跳,赶紧摇头,愁眉苦脸地说:“我怕……” “那……你在这里等我。”青鸢拔腿就往小楼上跑。 他还没回来,侍卫不拦她,任她直接冲进了房中。她在榻上乱翻,抖开被子,丢开枕头,把他的衣裳拿起来使劲抖……都没找着她的哨子! 扑通……一只翠绿的镯子跌到了枕上。 她拿起镯子看了一眼,放回原处。不是她的东西,她不会要。正小狗儿一样趴在榻上翻得满头大汗时,一只手在她的腰上轻轻拍了拍。 她匆匆转头,只见他正拧眉站在榻边,深瞳微凉。 “你在干什么?” “我的哨子呢?”她气冲冲地问。 “丢了。”他淡淡一语,解开腰带,让侍婢进来服侍他宽衣。 “那是我的东西,我丢掉你的东西行不行?”青鸢懊恼极了,咬着唇,小声质问他。 “不行。”他缓缓侧过头,语气淡淡。 青鸢语结,想着佳烟,那气又往头顶窜来,从榻上跳下来,冷冷地说:“想你也算是一城之主,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人,不想你却是个纵容属下作恶的混球。” 服侍他的侍婢赶紧跪下,大气也不敢出。 他淡漠地扫了青鸢一眼,对侍婢说:“出去。” 侍婢不敢起身,膝行退出房间。房间里的气氛冻到冰点,他不说话,但分明一身凉意,让人不敢靠近。 “在我面前放肆,你可知道后果。” “你这样残害小姑娘,可知报应?”青鸢冷笑。 他拧拧眉,转过头看她。长及腰下的乌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动了一下,他慢慢挽起窄袖,露出结实的小臂,平静地说:“我不知。” “佳烟才十三岁,你怎么能这么黑心。”青鸢气得小脸通红。 “关我何事?”他依然冷漠。   ☆、连小鸟也不放过 “佳烟她那么小,你们怎么下得去手?简直是禽shòu。”青鸢想着佳烟那一身淤伤,愈发激动。 他长眉紧拧,缓缓转过身,眸子里凉光泛过,沉声道:“来人。” 一名侍卫从门外闪身进来。 “城主。” “佳烟是怎么回事?”他冷冷一眼扫过去。 “属下现在就去问清楚。”侍卫抱拳,快步离开。 “城主。”又有一名侍卫快步进来,附在他耳边小声说几句话。 城主脸色一沉,锐利的视线刺向了青鸢。 这目光,锋利如刀,让青鸢顿时心生怯意,连退几步。门口传来了脚步声,转头看门外,只见思莹正在一名侍卫的带领下,慢步过来。 “城主,小女看到倾华在小彩雀的腿上系了布条,一定是传信给大术师卫长风。他们来时路上便眉来眼去,关系很不一般。”思莹跪下,抬柔眸,声如银铃。 “可射下来?”城主缓声问。 “已然射下。”侍卫捧上了染满鲜血的小雀。 青鸢脑子里嗡地一炸,疾步过去,把小雀从侍卫掌心夺过来,整个人都开始发软。 这小雀已陪她四年!是她与卫长风一起养大的!小彩极通灵性,在她挨打后,会用翅膀轻抚她的眼睛,用小脑袋往她被打痛的地方轻轻地蹭。 那一个个被关在暗宫、不见天日的日夜,小彩雀为她和卫长风传递消息,啄来新开的野花,往她的发髻里簪。 小彩雀是她贴心的宝贝,是连接她与暗宫外温暖的天使! 但是,这个可恶的男人,居然把她的小彩雀杀了! 她的眼睛干涩疼痛,几欲裂开,却分泌不出半滴眼泪。转过头,怒视着他质问,“你杀了我的小彩儿!为什么连小鸟也不放过?” “最后一次。”他神情不变,语气淡然。 青鸢缓缓转过头,看向暗藏得意的思莹。 “城主说过,进了大元城,就是大元城的人,不可以背叛。小女深记在心,愿永远留在大元城中……服侍城主。”思莹眼中媚|波荡漾,唇角含春,看着城主。 青鸢深深吸了一口气,捧着小彩雀出去,从思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猛地抬脚,踹到思莹的腰上,“我只要在这里一天,必不让你好过。” 思莹一声娇呼,倒在了地上,“城主救我。” 青鸢也不看城主,不管他什么反应,捧着小彩雀跑了出去。 “城中赏罚分明,你举告有功,带下去赏金十两。”他扫她一眼,瞳中有掩不住的厌恶。 思莹以为得意,抹着眼泪,扶着纤腰站起,“多谢城主,小女不要黄金,小女想能侍奉城主。” 城主侧脸看来,紧盯着她。 思莹先前还唇噙笑意,慢慢的,便在他那冰凉的眼神里,双膝发软,又跪了下去。 【晚上二更哇,宝贝们晚上见。】   ☆、示弱25 “举告有功,赏十金。出卖同族,笞十鞭。”城主抬脚,轻轻踢开她的手,冷漠地转身走开。 十鞭?思莹的脸色大变,莫说十鞭,一鞭她也挨不住啊!她赶紧膝行往前,捧着他的袍摆,泪水从眼睛里涌出,端是抖得如同雨中梨花,尤其是那张娇唇,微微发颤,怎么看,怎么惹人怜爱。 “城主饶命……”她软软唤着,水眸里盈满泪光。 “还不拉出去?”城主的眼神更加凉薄。 侍卫上前,拖着思莹下去。 青鸢正在湖畔,和佳烟一起,用锦帕包上小彩雀,用种菜的小铲子挖坑,把小彩雀埋进去。 “小彩儿,我带你出来,说要与你一起自由,现在你却得留在这里了。”她轻抚小彩雀的小脑袋,久久不肯掩上泥土。 鞭子抽打、思莹的痛呼声,一声声地传过来。 佳烟一边发抖,一边往她身后缩。 青鸢面不改色,捧着小彩雀放进坑里,起身折了枝花,放到小彩雀的身边。 她和思莹打交道不多,但思莹的父亲是大丞相,母亲出身豪门,思莹自小耳熏目染,学的就是权谋、争斗,她明白在这种地方快速为自己找到靠山的重要性了,她心气高,看中的是这个城里至高无上的主人。但,她初战便栽了个大跟头,也算是对她恶毒心肠的报应。 “小彩儿,早早去投胎,来世还做一只小雀,你来找我。”她捧起泥土,洒到小彩雀身上。 佳烟抱膝坐着,歪着头看她,怯生生地说:“姐姐,你眼睛好红哦。” 她眼睛不仅红,还痛! 她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埋好了小彩雀,起身走到湖边,洗净了手,再掬了水捂在眼睛上。 反复了好多回,才抹了脸上的水珠,站起身来。 晨曦缓缓淌开,新的一天拉开了金光灿灿的大幕。城主正站在楼上看她,金光落在他的肩上,就像为他披了件金色的战甲。 青鸢和他视线对上,冷冷地别开脸,拉着佳烟的手说:“佳烟,是谁欺负你的,你指给我看。” 佳烟眼含恐惧,连连摇头,“姐姐,算了,我要去种菜了,不然没饭吃。” 此时,几名侍卫拖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思莹从二人面前过去,佳烟腿都软了,扑到青鸢的怀中,哆嗦个不停。 “公主,用早膳了。”侍卫过来叫她。 青鸢拉紧佳烟的手,轻声说:“佳烟,你跟我在一起。” 佳烟害怕地摇头,挣脱了她的手,轻声说:“姐姐,我去干活了。” 青鸢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走开,心里的难受劲儿又窜了上来,胀得心脏快裂开了。但,她决定从现在这刻起忍声吞气,为自己再争一次逃走的机会。 “才解毒,吃点清淡的。”他正坐在桌边等着,见她坐下了,拿起银勺,给她舀了一碗清粥。   ☆、他要她的温驯26 见她不动,他抬眼看来,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上,剑眉微拧,“眼睛怎么这么红?来人,让木沉来看看。” “不必了,过一会儿就好。城主,我们到底在哪里见过?”青鸢开门见山地问。 “庙里。”他盯着她的脸,等着她的反应。 怪哉,她怎么不记得在哪个庙里见过他?青鸢心思轻转,她只去过一回庙里,倾华倒是常待在庙里养身子。难道他见的是倾华?这样想着,她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轻轻点头,“原来是你,总觉得熟悉……原来是你……” 他的神情微微松动,拿起象牙筷,沉声说:“阿九,我曾说过,一定会再见。” 咦,他怎知她的小名?难道倾华用了她的小名?但上官薇对倾华宠爱倍至,是不会允许有陌生男人靠近她的,就算是去庙里,也会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着,他是怎么与她相识,结下缘份的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越发糊涂了,怔怔地看着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佳烟的事,我已让人去处理,若真是有人违抗我的命令,我不会饶他。”他夹了小菜,动作优雅地送到她的唇边。 “我能知道城主的名字吗?”青鸢愣了一下,犹豫着张开嘴,吃了他喂的小菜,然后瞪着一双红眼睛,装出无辜的样子问他。 看上去,她温驯如同小兔的模样,多少讨了他的欢心,他只略一沉吟,说:“焱殇。” 怎么不叫jian商?青鸢眨眨涩痛的眼睛,心中狠狠腹诽,哦了一声,低头吃饭。 “你这毒还要一些日子才能好彻底。”他凝视着她的脸,双眸里隐隐泛起一丝柔光。 她头也不抬,小声说:“知道了。” “今日我带你去城中四处转转,来了五日,也应该熟悉一下,以后在这里生活,要和大家和睦相处。把公主的驾子和身份都给我丢开,以后你就只是我大元城的阿九。”他又夹了一筷子菜,递到她的唇边。 她依然乖乖地张嘴吃下。 “阿九,以后要记得做到像现在表现得这样温驯。”他用筷子在她的唇上轻轻打了一下。 青鸢哼了一声,捂着嘴转开头。 有侍卫在门口,向他抱了一下拳。 “快吃。”他放下筷子,起身出去。 青鸢扭头看他,他正和侍卫小声说着什么,察觉到她的视线,又转过头来,扫了她一眼。她赶紧低下头,几大口喝光了粥。她隐隐听他的话,什么“流沙阵”、三千人…… 想想,那天烬国绝不会任这大元城主骑在脖子上拉屎,尤其是君漠宸,不可能让自己吃这么大的亏,回去也不好交待,所以一定会继续找,并且把这里夷为平地。那晚上遇到的探子离这儿已经极近,她离开这里指日可待! 她命令自己打起精神,主动装了第二碗粥,呼啦啦地吃了个精光。   ☆、弱肉强食27 “佳烟的事已经问清了,是她误闯了怜房,只能她自己担责任。”他进来了,看着她沉声说:“我已调佳烟去晒衣房,轻松一些。” 一个好好的丫头,就这样被毁了清白,他却能说得像没事人一样! 他见她呆坐着,过来拉她的手,“带你去转转。” 青鸢抽回手,快步出去。 这一回,他倒没来强行抓她的手,只隔着三四步的距离跟着。 不时有人上前来向他请安,青鸢走了一段路才弄明白,这座城池只是他一人的住处而已,他衣食住行都由这城中的人安排,除非他下令放行,外人都不得进ru。其余的那些城池,住的是是大元百姓。 “你们真的是大元国人?”她扭头看他。 他缓缓点头。 青鸢咬咬唇,又问:“你是皇族?” 他剑眉轻扬,又缓缓点头。 还真坦诚!青鸢对大元并不太了解,只知道二十多年前就没了,现在又出现在世人眼中,只怕天下又会不太平了。 “你还真相信我。”青鸢眯眯眼睛,小声问:“小心我告密。” “你出得去吗?”他走近了,一指轻抬她的下颌。 他太高了,青鸢只到他的胸口而已,在他面前,她娇小得像个孩子。这样对视着,他的眼神渐渐有些变化,原本墨般深遂,此时却燃起了两簇星火。 青鸢不傻,她知道这代表什么——这代表了男人的征服yu望正在飞快膨胀! “你杀了我的小彩雀。”她推开他的手, “只是一只鸟而已,若你想要,我为你再寻一只来。”他淡淡地说。 “只是一只鸟?你知道小彩雀对我有多重要吗?”青鸢恼了,丢了她的哨子,杀了她的小彩,欺负了佳烟,他凭什么还想让她低头? 他脸色古怪,盯着她看了半晌,继续往前走。 “毁人心头之爱,感觉就那么好?”青鸢脆声问他。 他头也不回,只淡漠地说:“强者能让毁人心头之爱,弱者只能让人毁去心头之爱,你若不想再被人毁掉心爱之物,便不要再闹脾气,也不要再出言挑衅。” 青鸢呢,足足受了十六年的气,捱了十六年的苦,恶毒的打骂生涯和苦闷的宫廷生活,让她真的、真的、真的再也不想看人脸色,也不想再做人奴才了!若不是这人把她劫来,她此刻说不定已经跑出了沙漠,正在过自在逍遥的日子! 她恨死这破jian商了!她的心又开始裂痛,她用力摁了一下,快步跟上了他。 他说的是对的,弱肉强食,弱者永远只能眼睁睁看着恶人们毁去自己珍惜的一切。她不欺人,但也不能永远被人欺!她要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找自己想找的人。 一名身着墨色轻甲的男子快步过来,匆匆说:“城主,在十里外发现了天烬骑兵。” “什么?”焱殇眼神一沉,“居然来得这么快。”   ☆、自大到一定程度 “领兵的是谁?”他丢下青鸢,快步往前走。 侍卫声音很小,青鸢没听清。但她猜测,是君漠宸来了吧?那晚湖畔,君漠宸站在灌木丛边看着她的情形此刻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那张硬朗的脸与这城主的神态隐隐有些相似之处——都时时摆出面无表情面瘫模样! 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不喜形于色,掩饰内心的真实情绪,是一种必要的手段。但在青鸢看来,笑不敢大声笑,喜欢不敢大声说喜欢,讨厌不敢表现出讨厌,是一种特别无趣的生活状态。人生都跟着灰暗了,失去了原本的滋味。 位高权重,怕人谋算,所以面瘫。 ,青鸢在城中乱转,这里的仆妇对她的态度大为不同,恭敬和善,每日里茶饭都送到她手中,还给她讲些城中的趣事。这些仆妇都是当年大元国灭时,随着侍卫退到大漠中的,她们中很多人当时还是孩子,在沙漠里的日子很苦,就这样熬下来了,大元城是她们的根,是她们的魂,是她们的一切。她们把重建起大元城的焱殇看成神一样,尊重他,崇拜他。 他一去就是一天**。 青鸢半夜里缩在榻上揉心口,心脏一直隐隐裂痛。上官薇如此狠辣恶毒,不知道四哥有没有成功地把温嬷嬷救出来? 吱嘎……门推开了,焱殇慢步进来。 她飞快地爬起来,紧张地看着他。 他穿着那日初见时的藏青色锦袍,踏着一泻而入的月光缓步进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了帐幔,一手缓缓揭下面具。 “你赢了?”她小声问,但立刻看到了他袖上染着血迹。 “怎么,你希望我输?”他淡淡地问。 青鸢心咯噔,他如此镇定,分明是赢了! “大元城十里之处全是流沙,若无我的人带路,必死无疑。”他弯下腰,两指掐住她的下颌,迫她抬头,滚烫的唇贴在她的耳上,缓缓地说:“我看你总想离开,我得掐了你这心思。” “我没有。”她躲着他的嘴唇,有些心慌。 “你有……阿九,自第一回见到你,我就对自己说,一定要得到你,我不许任何人觊觎你。”他丢开面具,双手压住她的手腕,把她推倒在柔软的锦被上,“早晚是我的,前几日你身子不好,我就由着你躲开了。今儿,温驯点,给我。” 青鸢脑子里嗡地一炸,他的脸隔得这么近,她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那张俊脸上蒙着一层薄汗,长发从他的肩头滑下来,扫到了她的唇角边。 青鸢回过神来,奋力挣扎起来。 “嘘。”他咬住她的耳垂,居然点了她的穴。 青鸢木头一样躺着,眼睛胀得要炸开了,“你敢这样,我一定杀了我自己。” “这么烈,我喜欢。”他一掌抚住她的小脸,分明心情不错。 她转开头,他的唇又贴过来,在她耳边沉声道:“你一天不是我的人,一天就定不下心思,你总得下这个决心,没那么难的。总归要嫁人,除了我,你没有别人。” 放||屁……她心里怒骂,自大到一定程度了。   ☆、玩个游戏29 他抱她起来,光着双脚,大步往外走。 在栏杆上有一只鸟笼,笼中关着一只拖着长尾的白色鸟儿,正瞪着那双黑豆眼睛,啾啾尖鸣。青鸢眼睛一亮,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伸手轻抚着鸟笼子。 “赔给你的。”他把她放下来,让她踩在自己的脚背上,一臂紧紧环着她的腰,让她紧贴在胸前,接过侍卫递上来的鹰羽,探进笼子里逗弄小鸟。 青鸢打掉他手里的长羽,飞快地打开鸟笼子,把白雀捧出来,轻抚着小雀的羽毛,吹了几声口哨,这才用力一抛,把白雀抛上天空,轻声说:“飞高一点,不要再让人捉到你。” 小白雀低头,冲她啾鸣几声,振翅远去。 “你知道这是什么鸟吗?”他拧眉。 青鸢当然知道,这是难得一见的银尾雀,极为机警灵敏,他能捉到这鸟儿,并且没弄伤它,算他厉害。 他的呼吸沉了沉,轻轻扳过了她的小脸。她的眼睛很红,红到像是浸了鲜血在里面。 “你的眼睛怎么了?”他拧眉,沉声问。 “有点痒,可能是这里太干燥了,我不适应。”她眉眼一弯。这人对她动了yu思,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不然躲了今天,躲不过明天。 “城主,大家等着您去庆祝。”楼下有侍卫冲他挥手。 从他与身边人的相处来看,他是一个很亲民的主人。 “你想去吗?”他沉吟一会,看着她的眼睛问。 她红红的兔子眼睛咕噜一转,连连点头,“好啊。” 或者他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发了一下愣。 下了楼,往南边走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一处空旷的大坪上,侍卫们正围坐在篝火边饮酒,烤羊架在火上,香味四溢。舞姬旋转着,身上银铃乱响。歌姬击着手鼓,清脆高唱。 “尝尝,我们大元才有的烈酒。”焱殇拉她坐到主座上,从身边人手里接过一碗酒,递到青鸢唇边。 “眼睛疼,不能喝。”青鸢眉头微皱,手指轻抚眼睛,今晚还有大事要做,她不能喝醉了! 他抿了一口,双指掐着她的下巴直接用他的嘴渡了过来。 青鸢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感觉到了有一口辛辣的液体被他强行喂进了嘴里,想吐出来都不可能。两个人贴得如此紧,双瞳灼灼,他一臂紧揽着她,即便是隔着层层衣衫,也能感觉到他身上那滚烫的温度,仿佛能把她融化掉。 他今晚到底用流沙活埋了多少人,兴奋到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去了面瘫的本尊,展现出他充满攻击和掠夺性的一面。 “我们……玩个游戏。”青鸢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游戏?”他双眉轻扬,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猜谜,输了就喝酒。”青鸢轻声说,她只要守住今晚,不让他占了去,明日一切好说。   ☆、灌不醉的男人30 “我喝不得酒,就以茶代酒,你猜对了,我就喝一碗水,若你猜错了,便喝一碗酒。”青鸢眨眨眼睛,作出娇羞的模样,在他怀里蹭了蹭,手指向桌上能装下她小脸的大碗。 他久久盯着她,突然手指在她的嘴上轻轻敲了两下,缓缓吐出二字,“依你。” 他说这俩字的时候,语气并不冷漠,相反,还带了几分纵容,华光潋滟的双瞳平静地看着她,火光就映在他的脸颊上,镀上一层暖色,让他看上去比白日里要亲近多了。 若不是被他掳来,若不是他看上的是倾华,若不是佳烟受了欺负,若不是他杀了小彩儿,青鸢会赞他有王者之风,还长得好看。 但,青鸢从来都讨厌被强迫,越强迫,她越想反弹回去。 “出谜。”他手指插|进她的黑发里,轻轻地往下滑去。 青鸢扁扁嘴角,轻声道:“月出惊山鸟,打一字。” 他卷着她一缕发,轻轻拽了,淡淡地说:“倒酒。” 青鸢暗忖,这谜实在简单,不过是想让他慢慢上勾罢了,谁知他居然直接要酒喝,他没这么蠢吧? 她倒了一碗酒,递到他的面前,他也不多言,仰头就喝。那辛辣的味道,别说喝,光这样闻闻,都让青鸢觉得难受。 这一碗,怕是有半斤吧?若是让她喝个不停……她嘴角轻抽,膀胱都得胀破不可! 正在琢磨下一条谜语,一名喝得脸色通红的男子捧着酒碗过来,右手握拳,贴到心口上,大声说:“城主,此次与天烬骑兵交锋,三战大捷,活埋七千天烬国狗贼,真是痛快。” “对啊,城主,我们蜇伏了整整二十年了,就等着这一天。城主,带着我们杀进天烬去吧!”又有一名男子过来,豪迈地说。 只一瞬间,山呼声击碎了歌声,直冲夜空,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响应的欢呼声——大元国重兴!’这是极为壮观的声音,仿佛只是这声音,倒能击碎世间的一切阻碍。 青鸢心里更生惧意,她真怕自己走不出这座城,而卫长风正赶来救她,若不能及时会合,她怕卫长风也会被流沙埋掉。 全怪天烬国的兵没用,尤其是那君漠宸,枉称“弑神”,派来的兵全被焱殇给埋了! 他又与那二人饮了一碗,转过头来看她,淡淡地说:“不玩了?” 青鸢咬唇,突然觉得自己根本玩不过他!仔细想了想,才轻声说:“半辈子没了,猜一字。” 他直接拿起酒碗,又是一仰头。 青鸢心里没底了,他酒量好像很大,而且是故意不猜! 见她缩着肩不动,他一指探来,挑起她的下颌,低低一字,“还玩不玩?嗯?” 青鸢脱口而出,“什么东西没有底?” 他双瞳微敛,反问:“你说呢?” 青鸢往后缩了一下,轻声说:“是你猜。” 他慢慢俯过身,唇贴到她的耳上,慢吞吞地说:“yu望,永远填不满。” 青鸢知道糟糕了,他的眼睛很毒,堪比现代的X光机器,已经明白她的小把戏,她一声惊呼,跳起来就跑。但没几步,她纤细的身子就悬了空,被他往上一抛,直接扛在了肩上。   ☆、他早就打定了主意31 屋子里已经燃起了红色高烛,帐幔都换成了大红的,原来他已经安排好了!就是今晚,他原本就没打算放过她。 这里的男人想要一个女人,完全不需要理由。可能当她是战利品,可能是一时兴起,也有可能像他说的,对倾华有兴趣…… “月出惊山鸟,鹃。”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双眸平静。 青鸢打了个冷战,往榻的角落里缩。这jian商,心沉似海,让人根本无法摸透他的心思! “半辈子没了,韭。”他的头慢慢低下来,鼻尖触到她的鼻尖,轻轻地蹭动。 “阿九,跟着我才有一辈子,再想打小心思,就真的只有半辈子了。”他在她的鼻尖上咬了一下。 青鸢呜咽了一声,随即被他封住了颤抖的双唇…… 不知道这一晚是怎么撑过来的,反反复复的过程,让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 他就像豹子一般强壮矫健,看着她这只小兔子蹦哒开,再一脸悠闲地用利爪把她轻轻地拎回去,丢到柔软的锦被之上,看着她像小人鱼一样紧紧缩起,再用他的手段,令她不得不完全放弃抵抗。 她眼晴痛,仿佛有血珠要满胀出来,浑身也痛,如同娃娃被拆过了,再重装上一样。 “你有眼疾。”他看出她的不妥,覆着薄茧的手指摸过她的眼睛。 青鸢只死死地看着他,若目光能杀人,他已被她戳成了马蜂窝。 “用这个试试。”他从柜中取了只小瓶,转身看时,她已经包成了一只厚厚的茧,长长的黑发露在锦被外,像一篷乱草。 “这是豹奶,对眼疾很有效。”他扳过她的肩,强行扒拉开她的眼皮子,把液体倒进了她的眼睛里。 冰凉的感觉立刻镇住了辣痛的痛苦,可她不愿意接受他的“恩赐”,使劲闭着眼睛,想把液体挤出去。 “犟。”他淡淡一字,又给她另一只眼睛滴进豹奶。 汁液淌得她满脸都是,脖子和头发里也有,黏乎乎的,让她难受。 他双指掐着她的小脸看了看,用手指给她在脸上抹开,淡淡地说:“对皮肤也好,大漠风大,你这样娇嫩的女子,很快就会被晒黑。” 青鸢想推开他的力气也没有,只愤怒地尖叫:“我要瞎了,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我告诉你,我管你是盐商,还是米商,jian商,我一定会离开这里!” 他“哦”了一声,平静得就像她在说吃饭喝水。 青鸢此时怀疑,他是上辈子那只被她围观宰杀过程的那只鸡,再被她喝了他骨头熬出的汤,所以这辈子来报复她!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好好呆着,不要乱跑,我会让他们给你准备好新鲜豹奶,每天早晚洗洗眼睛。”他放下小瓶子,挨着她躺下。   ☆、心太强大32 又是月起时。 他在梳洗更衣,两个年轻俊俏的丫头正在服侍他穿上长袍,有侍卫捧了面具过来。 他扭头往榻上看了一眼,帐幔把青鸢的身影遮得严实。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呼吸很轻,人又瘦小,隔着帐幔,根本看不出那里还藏了个小女子。 “阿九。”他唤了一声。 青鸢冲雕花的床柱翻了个白眼,不理他。他从昨晚起,就一直和她呆在这里,除了吃喝拉撒,就在榻上赖着。哦,还有,中途趁夜深人静,把她拖到那湖里揉洗了一回,顺便在那里再占了回便宜。 青鸢想把他家祖宗统统挖出来骂一顿,她真的快被他折腾散架了。她算是想明白了,他要出城办事,所以快刀斩乱麻,把她变成他的人,让她死了逃走的心。 “城主,准备好了。”侍卫在门外唤他。 他戴上面具,转过头看她,她一直背对他躺着。 “等我回来。”他低声说。 青鸢又翻了个白眼。那豹奶有些作用,她的眼睛已不似前日那般干涩疼痛了。 他缓步过来,身子钻进帐幔中,手掌落在她的眼睛上,缓声说:“记得要洗眼睛,我会尽快回来。” 青鸢打开他的手,把脸埋进了松软的鹅羽枕头里。他这两天就这样,明明到了最兴奋的关头,还能让脸色平静,若不是面皮胀红,还以为他只是在做俯卧撑。 得多强大的心理,才让他在那种时刻也能镇定成那般模样? “犟。”他又是那一字,转身走开。 青鸢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肩,劝自己不要怕,不要慌。不就这么回事吗?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没事,都能过去……”她吃力地爬起来,过去拉开柜子,里面全是给她的衣裳,清清浅浅的绿色,生机勃勃。 她挑了身轻便的,没有繁芜的纹饰,再拿了双方便奔跑的绣鞋穿好。 侍卫们见她出去,并未阻拦,只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先去找佳烟,要走,得带着佳烟一起。 佳烟正在收晾衣绳上的衣裳,见她过来了,脸一红,别开了小脑袋。 看来她知道了!青鸢的脸也一红,走近去,轻声说:“佳烟,你陪我走走。” “我还没干完活呢,而且你现在是城主的人,我是仆人。”佳烟声如蚊蝇。 “胡说什么呢,走了。”青鸢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拽着她往前。 仆妇们不敢拦,远远看着两个人跑上了城楼。 昨日那银尾雀是卫长风两年前找到的,用他和青鸢的指尖血喂过,只听他和青鸢的话。昨儿那小雀已经向青鸢传递了消息,卫长风将于今日戌时来救她。 “姐姐,你想干什么?”见她一直仰头看月亮,佳烟拉了拉她的袖子。   ☆、再也不见33 “来了。”青鸢眼中一亮。 银尾雀正在天空盘旋,远处,似有一团乌云慢慢飘来。 “那是什么?”佳烟好奇地问。 侍卫们也都朝那边看去,人人露出讶然之色,小声议论,这里从来未出现过如此多的鸟儿! 乌云渐近了,居然是一大群黑色的鸟儿! “哇,怎么有这么多鸟?”佳烟好奇地指着那些小鸟说。 青鸢拉紧了她的手,二指放进唇中,响亮地吹起了口哨。没有翠竹哨,不要紧,她用嘴唇也能吹出驭鸟的乐符声。 银尾雀回应着她的口哨,婉转的鸟鸣声,在夜空里回响。 “小珍珠,快来。”青鸢伸手,银尾雀落到了她的掌心,红嫩的小嘴在她的掌心里轻轻蹭动,翅膀伸开,抚上了她的眼睛。 青鸢手一抛,小珍珠又飞上了天空,尖鸣声中,一张丝网从天上抛了下来。青鸢握紧了佳烟的手,坚定地说:“走。” 话音落,她拽着佳烟就往城墙外跳了下去。 “不好。”侍卫见状,立刻扑了过来。 青鸢已经跳到了网上,佳烟却被侍卫给抓住了脚踝。 “啊!”佳烟尖叫着,扭头看向侍卫们。 “姑娘,你若跑了,城主定会震怒,赶紧下来,我们保证不禀报城主。”侍卫仰头看着青鸢,焦急地劝她。 “放开她。”青鸢紧拉着佳烟的手,今日一定要走,她要去找四哥! 侍卫力气大,丝网渐被拽低。还有侍卫挽起弓箭,向小黑雀放箭。 “不要!”眼看着不时有黑雀尖鸣着从天空跌落,青鸢的心又开始裂痛! “姐姐……你走吧……”佳烟哭了起来,用力甩着她的手,“不要管我了,我出去也没有活路。没有了清白,外面的人是看不起我们的。” “我们自己看得起自己。”青鸢大声说着,用双手用力拉着佳烟,“你们放手,让我们走。” “姑娘别糊涂,若被城主捉回来,会有苦头吃。”侍卫大声威胁她。 突然,佳烟从发上拔下了簪子,往青鸢的手背上扎去,看着青鸢的手背血流如注,大哭起来,“姐姐走,快走……” 青鸢死拽着不放,任她扎。 佳烟无奈,一发狠,一簪子猛扎到了她的虎口上。 青鸢吃痛,手稍一松,佳烟就挣脱开来,人往下坠,重重地往城墙坚硬的砖上砸去。 “佳烟!”青鸢趴在丝网上,小黑雀拎着她,越飞越高,佳烟和那座城离她越来越远…… 她这一生被关得太久,她讨厌被关着,她渴望自由,渴望得快疯掉了。就算那人拿去了她宝贵的贞jie,她也认了。一定要去和四哥在一起,去行走天涯,去呼吸自由的风! 大风吹来,丝网在风里乱晃,她仰躺在丝网上,星空离她这么近,月儿如眉,似乎伸手就能摸到那弯温柔。 她掩了掩疼痛的眼睛,从怀中摸出那瓶豹奶,倒了些出来,往眼睛里滴。   ☆、救她的人34 黑雀一直往那弯月儿的方向飞,这高处很冷,她只能缩成一团。小珍珠就蹲在她的脸颊边上,一直用小脑袋在她的脸上轻蹭,不时叽咕几声。 “小彩儿死了。”她抚着小珍珠的白羽,小声说。 小珍珠黑豆般的眼睛眨了眨,有泪光盈盈。 谁说,飞禽走兽没有感情?它们比人更懂感情! 突然,小黑雀烦躁地尖鸣起来,成群地松开了用爪子抓着的丝网,青鸢从丝网上往下滚落,尖叫冲破她的喉咙,她以极快的速度往下坠去…… 小珍珠慌了,拼命地伸爪,想抓住她的裙子,但它那么小,怎么可能抓稳青鸢呢?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哀叫,这摔下去,还能有命吗? 一双强力的臂弯,稳稳地搂住了她纤小的身子,缓冲了她下跌的速度,带着她一起滚落到了黄沙之上。 她蹭了满身满头的黄沙,连啐好几口,勉强睁开了眼睛,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眼前,不是四哥,很陌生! “你是谁?”她赶紧推开他,跪坐起来。 四周全是骏马,是天烬的骑兵! “你是倾华?”男子蹲下来,用手指抹掉她眼睛上的黄沙。 “不是。”她立刻摇头。 “我受人所托,前来营救倾华公主,你可认得卫长风?”他墨瞳里闪过柔光,温柔地问她。 “你……是什么人?”青鸢犹豫着,不知他是否可信。她从未听卫长风说过,他有天烬国的朋友。 “这是我们天烬太子,姑娘,倾华公主为何没来?”一名侍卫从马上跃下,大步过来问她。 原来是天烬国的太子,君博奕! 青鸢才不想去天烬国!她指着大元城的方向,小声说:“她没能逃出来,她把我推上来了。” “是吗?”君博奕微微一笑,把手伸向了她,“起来吧。” 青鸢看了他一眼,忽略掉他伸来的手,自己爬了起来,“多谢太子殿下相救,太子殿下去救倾华公主吧,小女就此别过。” 君博奕低笑起来,“那年陪陈王去给倾华公主祝贺生辰,倾华公主一曲‘浮生曲’至今难忘,那日公穿一身水绿色,如同春日中最有” 青鸢抚额,无奈地说:“咱们能装不认识吗?我不想嫁给你父皇。” 君博奕愣住,眼中渐有新奇的光芒亮起,他笑了会儿,拿出锦帕给她,“那可不行,不过,我可以让你不用嫁给我父皇。” 青鸢接过锦帕,胡乱擦了脸,扭头看大元城的方向,佳烟一个人留在那里,若jian商迁怒于她怎么办? “掳走你的人可是沙匪?”君博奕低声问。 “不是,”青鸢摇头,小声说:“是大元人。” 君博奕脸色一变,追问道:“你确定?” “他们自己说的。”青鸢把帕子递回给他,但见帕上全是汗渍和黄沙,想了想,随手丢掉,“我再赔你一条吧,都脏了。”   ☆、那人是霸者35 “不必了。”他笑笑,温柔地抱起她,轻轻放到马背上,“还请公主委屈一下,不方便带着马车,等出了沙漠,再带公主更衣梳洗,换乘马车吧。” “我想见卫长风。”青鸢低头看他,小声说。 “他会来天烬找你。”君博奕说着,利落地上马,手掌轻轻一挥,带着大军 青鸢扭头看那些,没发现君漠宸的身影,难道又应了预言,君漠宸扯了她的面纱,所以被黄沙给活埋了? 真可惜!又克死一个!还是那么年轻有为的青年啊!她嘴角抽抽,她的战绩又添一笔辉煌! “想什么?”君博奕双臂从她身侧环过,温和地问她。 “饿了。”她随口说了句。 他从马鞍上悬的小布袋里拿出一只油纸包,打开来,是两块乳酪,“先填填肚子,三个时辰就能到镇上。” “谢谢。”青鸢接过来,一伸手,小珍珠就落到了她的掌心,她把乳酪揉碎了,先喂给小珍珠吃。 “这是你的小雀?”君博奕饶有兴致地问。 “卫长风的。”青鸢随口说。 “它很听你的话,”君博奕又说。 “我看着它长大的。”青鸢抿唇笑。 君博奕低头看着她的小脑袋,笑了起来,“公主,你一点都没变,还是如此俏皮可爱。” “你是说,我给陈王酒壶里放小蛇的事吗?”青鸢扭过头来看他。 那陈王是个下三滥,想占她便宜,她气不过,指挥一只乌鸦给陈王的酒壶里放了条小黑蛇。 “以前想像倾华公主文静秀雅,真没想到……陈王吓得尿了裤子,回去后说倾华公主简直是个恶魔。”他笑出了声,听得出很是开怀。 “你不这样觉得吗?不如回去禀报你父皇,就说没找着我。我很命硬,克死了很多人。”青鸢偏了偏小脑袋,小声问他。 “陈王跋扈惯了,有人教训他是件好事。至于你,我会好好保护你。”君博奕笑笑。 青鸢嘴角轻抽,这是不准备放她走了? “况且,我想知道大元城的事。”君博奕坦诚地说。 青鸢脑子里浮现出那晚大元里呼声震天的一幕,焱殇能在大漠里建起那样气势恢弘的城池,是个狠角色,他就是个冷漠、残酷、霸道、无礼的家伙! “他是什么样的人?”君博奕问。 青鸢沉默了会儿,轻声说:“霸者。” 君博奕的眼神黯了黯,低喃了一句,“霸者……” 他就是上辈子的鸡汤复仇使者,鸡|霸……青鸢脑中闪过这念头,顿时有种吐三口老血的冲动。总之,这一世,再也不要相见!管他大元还是二元,盐商还是米商,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大漠的日出,壮观极了。 青鸢激动起来,把小珍珠放在骏马的头上,伸开双臂,长长地吸了口自由的空气。   ☆、只有疼而已36 一行人在松狮城的府衙暂歇,青鸢换了身干净衣裳,把自己折腾齐整,出来看时,只见君博奕正站在外间的厅里等着。 这一路上,君博奕倒也温柔有礼,尤其爱笑,爱笑的男人,总不会太坏。但,青鸢对皇族的男人天生有种抗拒,感觉只要生在帝王之家,便是真诚,也会打几分折扣。不是他们不愿意真诚,而是太真诚了,反会害了自己。 人在江湖飘,哪会不挨刀……青鸢轻喃一句。 “什么?”君博奕愣了一下。 “太子殿下,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希望你把城中的女子解救出来,另外……”青鸢没说完,猛地看到有个女子在两个丫头的掺扶下,慢步进来了。 是思莹! 她居然没死! “思莹?”她轻呼出声。 “公主,没想到吧?”思莹抬眸看她,满眼忿色。 “多亏思莹姑娘,我才能找到大致的方向。”君博奕微笑着,让丫头扶着思莹坐下来,温和地说:“思莹姑娘足智多谋,以苦肉计离开大元城,出来寻找救兵。那些贼人是把思莹丢去了狼吻山,想用她喂恶狼和秃鹫。我的探子恰好找到了她,这才与卫长风一起商定了救你的计划。” “你们怎么商定的?他到底在哪里?”青鸢快步走到门边,四处张望,小珍珠在外面盘旋,就是不见卫长风的踪影。 “他要去办点事,很快就会来找你。”君博奕看着她的举动,若有所思地拧了拧眉。 “公主,你为何与大术师如此亲厚?”思莹柳眉轻拧,脆声问她,“术师与宫中女子相亲厚,那可是犯禁的。” “思莹小姐大难不死,当惜福。”青鸢看着她就心里生堵,她施苦肉计?满口谎言!还真不愧是大丞相的女儿,编起胡话来,一套一套的。 思莹脸色变了变,冷哼一声,别开了脸。 “太子殿下,该出发了。”侍卫快步过来,抱拳行礼。 “公主,可准备好了?”君博奕缓缓向青鸢伸出手。 青鸢看了看思莹,轻声说:“我不想去,我就在这里等卫长风。” 思莹满脸讶然,盯着她的脸,眼睛眨也不眨,似在辩她话里的真假。 君博奕略一沉吟,摇了摇头,“不可,公主既然知道大元的事,若放公主一人在外,我怕会有刺客,大术师并不懂武功,只怕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公主先随我随天烬,你不愿进宫,暂且住在我府上即可。” 思莹的脸上又现出嫉妒之色,恨恨地瞪着青鸢。 但,这也是青鸢担心的,她真担心焱殇会找过来!那两天两晚的折腾,让她吃尽了苦头。什么男huan女ai,分明就是男欢女痛啊! “公主,请吧。”君博奕满脸真诚地,再度向她伸手。   ☆、君漠宸你没死?37 青鸢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去天烬躲躲也好,也能听听消息,打探佳烟的处境如何。若君博奕能把她救出来,那就太好了!那丫头才十三岁,她真是不放心让佳烟留在那虎狼之地! 大元与天烬之间的仇恨,与她无关,她不想管,不想掺和,只想远离。她只是个悲催的小人物,就连穿越,也穿得毫不光鲜。人生如此漫长,她得去寻处好地方,善待自己的好时光。 从松狮城到天烬国都,天烬城,全力疾行,也足足用了六天的时间。 进城的时候,青鸢特地站到马车前去看了看。 不愧是世间第一大国,城楼高入云端,城楼上“天烬”二金色大字气势磅礴。因为太子回朝,所以城门处有百官相迎,此时正恭敬地跪着,山呼千岁。 君博奕骑着黑色的骏马,行于队伍的最前方,手一挥,山呼声便戛然而停。有一身着蟒袍的年轻男子上前来,一手拉住缰绳,仰头看着他笑道:“大哥凯旋,当庆贺,等进宫见了父皇和母后之后,到小弟府上去吧,小弟已经备好了酒宴。” “好啊。”君博奕俯身,笑着和他击了一下掌。 那男子又转头看了一眼青鸢,眼前一亮,“这就是倾华公主?” “是。”君博奕扭头看来,满脸温柔笑意。 “真美。”男子赞了句,远远地向青鸢抱拳行了个礼。 青鸢赶紧福身,回了个礼。伸手不打笑脸人,不要轻易得罪人,才是正道。 思莹也从后面一辆马车里钻出来,远远朝这边看着。 “父皇听说倾华公主和思莹小姐见到了大元人,正在宫里等着。”男子看了看思莹,收回视线,小声说。 “知道了。”君博奕一挥手,他的近侍卫队簇拥着马车,跟在他的身后鱼贯进城。 城中比青鸢想像的还要繁华,两边街铺林立,招幡随风飘摇。有侍卫立于两侧,百姓就跪于侍卫身后。 大街宽阔,远不像电视剧里演的拥挤狭窄,简直就是双行四车道的特级马路。路上全铺着青石板,为防滑,上刻许多纹饰,两边还有排水沟。可比现代那些下雨就水漫全城的豆腐渣大路强多了。 大元皇帝君鸿镇已年近六十,他二十七八岁才登基,之后马上灭掉了大元国,天烬从他手上起就越发繁华。由此看来,君鸿镇是个有能力的皇帝。 天烬皇宫位于天烬城的南边,也是坐南朝北的格局,暗红色的宫墙高立,用了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灼目的光。 宫门大敞,有数十名太监正跪于门口两侧迎接君博奕,他的马一进去,太监们立刻起身,伺候他下巴,把马牵去了东边。另有太监过来,扶着青鸢和思莹下来。 青鸢正四处观望时,又有一队骑兵进来了,她的目光和领头的人对上,顿时一愣。 君漠宸,他没被活埋了啊?   ☆、不好惹的人物38 君漠宸一身暗紫色蟒袍,金冠束发,英挺的眉眼微显薄凉,视线淡淡掠过青鸢,看向君博奕。 “皇叔。”君博奕转身,笑着向君漠宸打招呼。 那名年轻男子也赶紧过来,向君漠宸抱拳行礼,一脸笑容地说:“皇叔,您伤好了?” “太子,宏王。”君漠宸把马鞭递给太监,看着君博奕问:“太子在何处找到倾华公主的?” “哦,在滇湖附近。”君博奕微笑着,转头看向青鸢。她站在阳光下,青丝被风拂动,一双水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君漠宸看着。君博奕的眼神微微一闪,向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面皮细白的太监会意,堆着满面的笑说:“太子殿下,王爷,万岁爷和皇后娘娘已经等着了,请吧。” 君博奕向君漠宸点点头,大步走向青鸢,微笑着说:“公主,请随我来。” 青鸢此时已无退路,只能跟着他去见天烬之主,君鸿镇。 天烬攻进曼海之后,青鸢听皇宫里的人说了好多天烬国的事。天烬是一个极讲究尊卑的地方,上下、贵贱分得极清。姓氏也分了三六九等,各等级之间禁止通|婚,每个等级也只能从事符合身份的事。若违反规定,越等级通婚,则追究双方三族的罪责。男人被流放,女人为奴。而,一家之中有一人沦为奴,则其家人世代为奴,永无翻身机会。 总之,天烬这个地方,富的人富得冒油。贫的人,可能穷到一家人同穿一条裤子。中间阶层的人不敢有半分愈矩之处,以免失去这安乐日子。 正是因为守规矩,律法森严,这个国家才在最短的时间里变得如此强大。 青鸢看这皇宫里的一切,莫不透露着这些森严,花草是一般的高,树木是差不多的粗细,高墙的颜色宛如新漆。防卫极密,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太监和宫婢们满脸谨慎,见一行人过来,纷纷下跪叩拜,走路、站立,都姿态严谨。 从宫门处进去,直行了数百步,从重重恢弘壮观的宫殿里穿过,眼前出现了一片蔚蓝的湖,九座龙形的桥直达湖心一座宫殿。 “那是乐兮宫,父皇宴客之地。”君博奕笑着说。 “很漂亮。”青鸢点点头,环顾四周环境,确实是她从未见过的美景。 前方有数名身着鹅黄色宫装的俏丽女子快步过来,声音脆软地向一行人问安,随后起身,走到几人身边,小声说了句“得罪了”,然后开始从几人的肩头起,往下慢慢摸索。 搜身? 搜身! 青鸢愕然,儿子见老子,弟弟见兄长,居然要先搜身,才能靠近他! 君鸿镇居然是如此一个多疑的可怕人物! “不要怕,这只是规矩。”君博奕看出她的不安,立刻轻轻地扶住她的手肘。   ☆、老皇帝39 青鸢越发忐忑,开始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又没了退路。 卫长风,你到底在哪里?已经过了七天了,你怎么还没出现?难道一直是君博奕在骗我?抬眼看向前方,高阶之上,一张金晃晃的龙椅空着,并无君鸿镇和皇后的身影。 “万岁爷到。” 太监尖细的唱诺声从龙椅后那雕着九龙飞腾的石壁后传出。 君博奕牵着青鸢的手,往前疾走了十数步,这才停下来,撩开长袍,跪了下去。青鸢一见,只得一起跪下。 宏王带着思莹也进来了,就跪在二人身后。君漠宸却只站在一边,垂手立着。他不用跪吗?青鸢忍不住抬头看他,从下往上的角度,他显得更加挺拔威武。可能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君漠宸也低眸看来。青鸢的视线与他黑亮的双眸对上,脑子一抽,居然对他笑了笑。君漠宸双瞳一沉,冷酷地转开了头。 青鸢的笑容僵在嘴角,尴尬地在裙上拧了一把。 高台处传来脚步声,往上看,一袭黑色龙袍的君鸿镇绕过龙壁,到了龙椅之前站住。在他身后跟着天烬国的皇后,秦兰。 秦兰是君鸿鸿的第二位皇后,如今也有四十多岁的年纪,青春已逝,不管用了多昂贵的药物来保养,眼角眉梢还是显出了几分老态。 君鸿镇与青鸢想像中大不一样,个子高大,身材健壮,全不是她认为的六十岁的枯瘦老头儿,一晚一个嫔妃,马上就会蹬腿的货色,方脸阔鼻,气势威武。 “都起来吧,不必行此大礼。”君鸿镇挥挥手,与秦兰并肩坐下,视线落到君漠宸的身上,“漠宸,你的伤好了?” “回皇兄的话,已经大好。”君漠宸抱拳,恭敬地回话。 “宸王,你也谨慎之人,怎么吃这样的暗亏?这可不像你!”秦兰开口了,语气有些刻薄。 君博奕笑笑,朗声说:“母后,胜败乃兵家常事,皇叔带着伤,还在大漠奔波劳累,很是辛苦。” “都坐吧。”君鸿镇拧拧眉,让太监给几人看座,这时才看了青鸢和思莹,当视线落在青鸢脸上时,掩饰不住惊艳的神色,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倾华公主,让你受惊了,是我天烬失责,让你落入贼人之手,可有受伤?博奕可有找大夫为倾华公主瞧瞧?” “已经找过了,儿臣准备再请柳御医为公主看看。”君博奕看了一眼倾华,大声说。 “准了。”君鸿镇抚着长须,眼珠子像粘在她身上一样,不肯挪开。 “公主,你在贼人那里有七八日吧?”秦兰细眉拧拧,突然开口问。 青鸢点头,轻声说:“有七日。” “那些贼人,可有为难你?”秦兰又问。 青鸢知道她想问什么,此时真有些为难,不知如何答才能保全自己。   ☆、留在宫里伴驾40 “倾华公主,你可听到本宫的问话?”秦兰柳眉轻扬,语气听似温柔,却隐隐透着锋利。 君鸿镇并不出声,轻抚着左手拇指上的龙形金扳指,盯着青鸢看着,那眼神就像看到猎物的老虎,让人很不舒服。 大殿里静了片刻,君博奕往前一步,抱拳长揖,“父皇,母后,公主舟车劳顿,已经累了,就先让公主随儿臣回府休息,明日再问话不迟。” 秦兰凤眸微敛,轻声说:“博奕,你父皇想把公主留在宫里伴驾。” 青鸢顿时急了,她最怕的就是这件事,才逃出大元城,又要落进老皇帝的虎爪里。君鸿镇与想像中的太不一样,虽话不多,但他那双眼睛极深遂,根本看不清他真正的想法,就算满脸笑意,也让人从骨子里滋生一股凉意。 秦兰并没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突然间话锋一转,轻声问:“所以,本宫想知道,倾华公主在贼人手里这么些天,可还清白?” 青鸢心一横,福了福身,轻声说:“小女已失清白,不能侍奉皇上,皇后,请恕罪。” 大殿里更静了,只见君鸿镇浓眉微拧了一下,露出几分不悦。 “那么,思莹小姐你呢?”秦兰又转头看向一直站在人群后的思莹,冷冷地问。 “皇后娘娘,”思莹往前走了两步,盈盈拜下,柔声说:“口说无凭,不如让宫中人一验吧。” 秦兰向一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上前来,向青鸢和思莹行了个礼,引着二人就走。 君博奕伸手拦住了太监,正要说话,只听一直站在旁边的君漠宸淡淡地说:“太子殿下,还要商议国之重事,这等闲杂事就听皇后安排,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君博奕脸色微变,扭头看君鸿镇,正一手靠在龙椅扶手上,盯着他看。他缓缓垂下双手,对青鸢小声说:“别怕。” 青鸢嘴角抽抽,早知道会是如此境遇,才不听君博奕的鬼话,被他哄来这里! 思莹瞟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拔腿跟着太监往外走。 “公主,请吧。”太监又催促她。 出去时,青鸢听到君漠宸说:“曼海小国故意透露送嫁的行踪,不应再留,与其供养那些废物,不如将曼海纳入后青,建成施恩郡,以示我天烬对曼海百姓的恩德。” 这人好阴险,自己失责,居然推到曼海国的头上,若君鸿镇接纳他的建议,那娇弱的倾华又能逃去哪里? 她扭头,忿然瞪向君漠宸,刺目的阳光正投在他的背上,乌黑的发尾被风拂动,那背影格外坚毅,又透着几分无情和冷酷。 这样一个男人,被称为弑神,他是不会顾及小国百姓死活的! 青鸢咬咬唇,跟着太监进了偏殿。几名大宫女已经侯在那里,等着给她和思莹检查。   ☆、小宫婢41 宫婢抬起她的手臂,利落地挽起她的袖子,未能在她的手臂上看到守||宫砂,便拧拧眉,径直去了思莹的面前。思莹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挽起袖子,白皙的左臂上居然仍有一颗鲜艳的朱砂! 几名宫婢又请思莹褪衣检查。思莹二话不说,干脆地让人解开了衣衫,露出一身莹白玲珑。 检查极为苛刻,五官、头发、脖子、四肢,腰腹,甚至女子的密处,都检查得极为细致,又闻香、听音、看她走路的姿态。 青鸢不好意思看,仰头看屋顶打发时间。 宫婢检查完毕,也不为难青鸢,只把思莹的情况记下,带着她下去梳洗。 “公主,那,我们改日再见。”思莹从青鸢身边经过时,傲然地笑了笑。 青鸢看着她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冷冷地回道:“深宫似海,女子如浮萍,太过张扬只会枯烂得快,思莹你还需步步小心。” “谢公主箴言。”思莹掩唇笑笑,大步离开大殿。 宫婢给青鸢行了个礼,关门离去。 空荡荡的大殿里,连桌椅板凳都没有,只有青鸢孤伶伶地站着。门窗紧闭,无人奉茶倒水,更无人前来理会。一关,便是一整天,青鸢饿得饥肠辘辘,渴得喉咙冒烟,想打开门出去,门却从外面反锁了。想跳窗而出,窗子居然是从上方栓住,足有三米高! 小珍珠落在窗外,叽喳叫着,青鸢趴在窗子上,吹着口哨回应它。小珍珠出去一趟,居然没有找到卫长风,他去哪里了?是遇上危险了吗?青鸢失望极了,靠着墙慢慢坐下来。 光线一点点地退去,缩到她的脚边,再到了墙根处,屋子里陷进一片漆黑。 她抱膝坐着,怅然地看着脚尖。 殿门外终于有了脚步声,青鸢有气无力地转头看,那厚重的大殿门缓缓推开,君博奕亲手举着一盏琉璃灯,迈进了大门。 他大步过来,扶住了青鸢的手臂,眉头微皱着,低声说:“是我食言,还请公主见谅。母后固执,不肯让公主离宫,只能委屈公主先在宫里住着。” 此时有一名太监从他身后过来,向青鸢福了福身子,细声说:“皇后娘娘说,我天烬国一举一动都严守例法,倾华公主初来乍到,对天烬国的规矩还一无所知,便先在御花园里住下,学会了这些再说吧。” 这是让她去御花园里打杂了?这得把她关到什么时候? 青鸢脸色一沉,拧着衣角不出声,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 君博奕把灯递给太监,扶住青鸢的手臂,温和地说:“走吧,我先送你过去,我已交待下去,不会有人敢为难你。” “我想出宫。”青鸢推开他的手,抬眼看着他,认真地问:“若我这样走出去,会不会掉脑袋?” 君博奕为难地看着她,小声说:“你不会,但卫长风会。”   ☆、华丽的鸟笼42 “他到底在哪里?”青鸢急了,一把揪住君博奕的袖子,急切地问。 君博奕看着她的小脸,疑惑地问:“据称,在你们曼海,术师是不可以与后宫女子结交的,为何你与他的关系如此亲厚?他得知你有难,不畏风险,前来找我相助,甚至献上了术师秘传下来的帛书。” 青鸢愣住,帛书就是术师的性命,它记载着每一代曼海皇宫大术师的毕生心血,她有一回听上官薇和蕊嬷嬷私下议论过,据说那书可以断人生死,说你三更死,你不会活命到五更!术师在把帛书交给下一任之前,绝不能弄丢此书,而新一任术师在入行之前,必须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来起誓,誓死护卫帛书。 “你告诉我,他人在哪里?”青鸢语气生硬,君博奕一路不肯透露卫长风真实行踪,把她哄来天烬,也不是个玩艺儿。 “我要出兵,必然惊动父皇。如今卫长风在父皇那里,他正依父皇之令,推算父皇和我们兄弟之命。”君博奕犹豫一下,压低了声音,“本不应该告诉你这些,但……我不忍见你如此担忧。” 青鸢的脸色变得青白无色,一旦推算的结果不好,卫长风的小命就算是丢了。若推算结果还行,也得看君鸿镇的心情,是否愿意放她和卫长风离开。 看来,她只能留在御花园了。 “走吧,先去吃点东西。”君博奕指指前方,扶住她有些浮软的身子。 青鸢站了会儿,才轻轻点头,推开他的手,小声说:“我自己走,多谢太子殿下相助。” 她是极会识人眼色的人,此时君博奕温和伸手,图的不过是她一时的新鲜美貌,若明日兴趣一失,她便在这宫中成了睁眼瞎,寸步难行,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适应这里的一切,并且找到新的、可靠的出路。 君博奕看着她纤细的身子倔强地挺直,眸色一闪,慢步跟到了她的身后。 一路无言,径直到了御花园中。这园子足有十个曼海皇宫大,月光正美,如轻纱一般笼罩在正娇艳盛开的牡丹花上。湖水泛着清棱棱的鳞光,被风推皱,一层层地扑向岸边。北方的柳与南方的柳树不同,更显刚硬,枝叶往上高举着,片片叶子碧透如玉。 林中有几栋小屋,都是御花园的花匠所住,君博奕费了些心思才让秦兰同意让青鸢暂时住在这里,远离后宫女子,也勿需行宫婢之事,受宫婢劳作之苦。 “就是这里,我小时候常常半夜偷来这里钓鱼。”他指着东边的一间厢房,微笑着说:“推开后窗就是湖水,也有些趣味。” “多谢太子殿下。”青鸢中规中矩地给他行礼,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里于她来说,不过又是一个华丽的鸟笼罢了。 君博奕眼看着她突然变得生疏拘谨,犹豫了一下,轻声说:“要我晚上陪你吗?” 【宝贝们,今明两天我在火车上,4号才到家,所以今明两天我一更,回家给大家补上,亲亲哒。】   ☆、若男人太好43 此时有两位宫婢端着食盘过来了,向二人行了礼,把食盘端进了屋子里。君博奕又等了片刻,青鸢还是面无表情,似是没听到他的话。 君博奕有些尴尬,满腔热情泼过去,这位公主好像并不领情。 “公主别误会,我并没要轻\薄公主的意思,只是想,如果公主害怕,我可以陪公主说说话……” “没有误会,太子请回。”青鸢转过身,给他福了福身子,大步走进了屋里,关门,关窗,一气呵成。 男人太好,非jian即盗。初次相见,君博奕好得有些离谱。 揭开食盒看,这伙食还不错,有面有汤,有包子有糕点。她饿得半死,拿出筷子,在桌上顿了顿,坐下开吃。 吃饱了才有力气在心里痛骂jian商,若不是他,她早与卫长风走了,哪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还有,他对她做的那些事…… 她一辈子也不会想再见到那人,更不会原谅他,恨他,恨到入骨! 青鸢用筷子在面条里用力戳,像是在戳他那双眼睛。对了,还有君漠宸,也不是个玩艺儿!看看他那副德性,简直像别人欠了他八百贯钱一样。 眼睛又隐隐地裂痛,她从腰带里拿出那瓶豹奶,原本想硬气一些的,但这玩艺儿真的对她的眼睛有好处,她不想变瞎子,姑且骨头软一些吧。 滴了眼睛,闭着眼睛想脱身和救卫长风的办法,一阵凉风吹来,直往脖子里灌。 明明关了窗的!她猛地睁开眼睛,只见那窗已经被推开了,君漠宸就站在那里,一双冷瞳含着冰凉的锐光,正摆着面瘫脸盯着她。 青鸢吓了一跳,这男人怎么来了? “那城里有多少人?”君漠宸缓缓开口,语气生硬霸道。 “不知道。”青鸢看着他这张脸就烦,自已没用,弄丢了人和财宝,还好意思怪别人。 “倾华公主,此处不是曼海国,好自为之。”他的视线缓缓下移,到了她的眼睛上。 “宸王,我命硬得很,你拽我面纱,所以才遭遇兵败。如今你又推我窗户,回去的路上千万小心,别绊倒了。”青鸢随口讥笑道。 君漠宸微微拧眉,轻轻推上了窗户。 “吃饭也不得安宁。”青鸢抱怨,抓起筷子继续消灭碗里的面条。 “公主再敢随意骂本王,小心你满口尖牙。”他平静无波的声音从窗外透进来。 青鸢重重咬断一口面条。 牙是战斗的本钱,绝不能被敲掉了!但这豹奶所剩不多,去哪里再弄一点呢?她把小瓶小心地收回怀中,托腮看着那盏琉璃灯发呆。 明日,她的命运又会如何? 湖水哗啦啦的微响传入耳中,如同催眠曲一般,她靠了会儿,趴在桌上睡着了。 一大早,她正睡得香,突然有人往她肩上用力拍了两下,她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   ☆、要给她派个重活44 “倾华姑娘,你怎么还在睡?”大太监拧着眉,不满地看着她。 “对不住。”青鸢揉揉眼睛,站了起来,作出无辜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实在太困了,不知有何吩咐?” 见她态度恭敬,大太监面上的怒气散了些,低声说:“吩咐倒不敢,太子殿下交待过,让咱家照顾姑娘。不过,你虽然是曼海国的公主,但毕竟曼海已败,此是天烬,姑娘也无封赏,咱家也不能依公主之礼待你。皇后的意思,是让姑娘就在这御花园里当差,这样吧,姑娘以后就在花园里给花浇浇水,咱家在两边主子那里都能交差。” “谢大叔关照。”青鸢展颜一笑,麻利地倒了碗茶,双手捧到大太监的面前。 大太监呆了一下,赶紧双手接过来,语气缓和了许多,“姑娘多礼了,既然太子殿下有心,姑娘必有出头之日,今后还请姑娘多多关照。” “谢大叔吉言,他日必不忘大叔之恩。”青鸢笑眯眯地说。 “咱家叫权和。”大太监到底是在宫里伺候久的老人物,能掌管这御花园,且敢在一国的公主面前大声说话,代表他在这宫里有些权势地位,更是风雨里摸爬滚打过来的。见青鸢有礼,他也温和了许多。 “权公公。”青鸢点头笑。 她初来乍到,也不知何时才能脱身,多交朋友、少树敌人,这才是当要之急。何况敬人一尺,说不定能得一丈之报呢。 权和又叮嘱了她几句,让人给她拿了御花园宫婢的衣饰过来换上。 一身雪色衣裙,头上是双环发髻,结着白丝带扎成的蝴蝶结,有两条长长的丝带垂到肩下,行走时,纤腰轻摆,轻盈如风。 权和惊艳,好半天才叹道:“真真比玉簪花还要漂亮。” 青鸢站得远,没听到他的赞声,挽了袖子,拎起小桶就去打水。 “权公公……皇后娘娘说,给她派个重活儿。”有太监匆匆过来,附在权和耳边小声说。 权和拧了拧眉,小声说:“太子殿下那里如何交待,再看看吧。” 太监点头,转身走开。 权和又盯着青鸢看了半天,才摇摇头,转身走开。 青鸢此时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往他走开的方向张望了一眼,把手里的木瓢丢开,坐到石凳上发呆。 “皇上来了。” 前边突然闹出了动静,她赶紧从石凳上滑下来,躲到花丛后往外看。远远的,只见君漠宸和君博奕他们簇拥着老皇帝过来了。 这君家的男人,一个比一个英俊威武,而且各有千秋,你若真想分出个胜负来,只能说君鸿镇老了,其余的么——青鸢的视线在君漠宸的脸上停住,这厮最好看! “呸,倒霉鬼,怎么不见你摔一跤?都怪你!”青鸢暗咒,悄悄地往小花房里挪。   ☆、牵她的小手45 才悄然摸到了小花房的门口,身后突然传来君博奕的声音。 “公主。” 青鸢皱了皱脸,装成听不到,推门进去。 “公主,请慢。” 君博奕的声音更大了,若再装聋,便有欺君之嫌,青鸢只好转头看向那一行人。 君漠宸永远是面瘫脸,而且看她的神情格外冷酷,看她像看一块白石头。 君博奕的眼睛里全是欣喜,上下打量着她,大赞道:“公主今日穿这一身,倒让我天烬女子黯然失色了。” “谢太子殿下夸赞。”青鸢中规中矩地行礼,又给君鸿镇见礼。 君鸿镇看她时的眼神也是惊艳的,但并未表现出过多的热络,只淡淡地点头,低声道:“公主暂且委屈,就在此住着。” 明明是让她当奴才,还真好意思摆出善心大发的脸!青鸢堆着满脸的诚惶诚恐,又向他福身谢恩。 她正站在君鸿镇的面前,这一低头,衣领微微下敞,露出纤细雪白的脖颈,一双美眸轻垂着,长睫如蝶翅般轻颤,整个人就像落进了虎爪下的小兔子,瑟缩抖动。 “不必多礼。”君鸿镇终于忍不住伸手扶她。 这是一双带了满手心热汗的粗糙手掌,一挨到她的小手,就用力地握住,顺势把她微微地往怀中拉。 青鸢吓了一跳,赶紧抽回了手,惊愕地抬眼看向他。君鸿镇的眼中正悄然涌动几分野yu,微微凹陷的眼窝,让他的眼神看上去更加阴鸷残酷。她的心跳猛地快了几拍,若此人对她意图不轨,她真是死八百回也逃不脱! “公主,画师马上就到,你就如实说出你在大元城里看到的一切,画师自会画下来。”君漠宸淡漠的声音恰时飘起,如一阵凉凉的风,拂过青鸢的耳朵。 她匆匆转开头,胡乱嗯了一声。 “父皇,我们去秋碧亭?”君博奕请示君鸿镇。 君鸿镇这才收回了紧盯青鸢的视线,点点头,大步往东边走去。 青鸢揉了揉心口,自打遇上焱殇,眼睛和心脏都开始不好使了。都说一物克一物,难道那jian商就是来克她这老实人的吗? 她正揉得满腹悲凉时,忽觉气氛不对,那两个男人都盯着她看着呢,君博奕微显尴尬地着她的脸,君漠宸却只盯着她摁在心口的手看着。 青鸢脸红了,赶紧放下手,绞着衣角往前走。 “公主,把这个拿好。”君博奕变戏法一样,手里多了一块碧绿通透的貔貅腰佩,“这是太子府的信物,你拿着这个,就能随时让人去找我。” “谢谢。”青鸢想了想,收了下来。卫长风一天不出来,君博奕一天就是她得巴结的人物。昨晚上是生气,才对他冷面冷颜,现在理智回到身上,她还是那个会审时度势,抓紧一切机会的青鸢。   ☆、让她和他呆一晚46 一行人在秋碧亭前停住脚步。 五名画师跪于牡丹下,额头触地,低呼万岁。 君鸿镇轻一撩袍子,到石桌边坐着。青鸢此时隔他近,发现他的左耳缺了一块,用金片包住耳廓,明晃晃的金光映入人的眼中。 “倾华公主,画师已经准备好了。”君博奕转过头,笑吟吟地看着青鸢。 青鸢点点头,走到几名画师前面。 画一个人,居然要五名画师,这让她颇有些意外,不知道君鸿镇打的什么算盘。她犹豫了一好会儿,才缓缓开口,描述他的样貌。 很静,只有她温软的声音在风里飘散,焱殇的那双如星辰般的墨瞳、高高的鼻梁、吻她时狠狠用劲的薄唇…… 她突然就停了下来,脸上腾起两抹瑰丽的红晕。她的脑子里全是那两天两晚的片断,他像豹子一样、让她躲无可躲的进攻,是她这些天来最不愿意想,却又总在脑海里出现的片断。 “怎么了?”君博奕递上一碗茶,温柔地说:“是不是累了?” 青鸢回过神,苦笑一声,接过茶碗。双手触到的时候,指尖相碰,君博奕冰凉的温度立刻递进了她滚烫的肌肤里。 “公主在发热。”君博奕立马扶住了她的手臂,担忧地说。 青鸢发现,君博奕在君鸿镇面前,并不避讳他对青鸢的好。她轻声说了句“没事”,抽回手,往画师面前看去。 五张画纸上的形象一模一样,还差嘴唇没画,焱殇的样子已经跃然纸上了。几名画师恭敬地垂着手,等着她的下文。君漠宸一直坐在一边,悠闲地品茶,两名侍女正殷勤地给他打扇。 青鸢收回视线,又摆出小兔子一般的怯模样,小声说:“他的嘴唇,不厚不薄。” 君博奕眼中锐光轻闪而过,微微一笑,低声说:“公主累了,坐下吧。” 画师勾完最后一笔,太监们把画先拿到君漠宸的面前,他看过了,才呈到君博奕的面前。君博奕看完了,才抱拳道:“父皇,此人与当年的焱容圣确实相似,看来,大元余孽死灰复燃,想要挑衅我天烬,父皇,儿臣请旨,出征讨伐这些余孽,定将他们诛杀于大漠之中。” 君鸿镇堆满褶皱的眼皮轻轻抬起,冷锐的眼神扫过君博奕,落到君漠宸的脸上,低声说:“十九弟如何看待此事?” “太子殿下所言极对,不过,此事还是交给臣弟来办吧。他从臣弟手里夺走了人,臣弟要洗雪耻辱。”君漠宸放下茶碗,平淡地说。 “那就再让公主把大元城的位置好好回忆清楚,十九弟,这事就由你来办。今晚你就留在宫里,与公主一起,把地图画出来。”君鸿镇轻掸袖子,起身往花园深处走。 【我回来啦,从明天开始固定更新时间,每天下午两点和晚上八点各一更哈,不定时会加个更哈。】   ☆、两个男人47 “朕想一个人静静,你们在这里陪着公主,把图画出来,博奕,要多向你十九叔学。”君鸿镇制止住身后跟上的人,阴冷的视线掠过了众人,落在青鸢的脸上,“公主就辛苦一下,画完了图,朕会重重赏你。” “小女不敢。”青鸢福身下拜。 脚步声远了些,她才直起腰,扭头看向君漠宸。他还是那副面瘫样,无端让人心烦。 “画吧。”他抬眼,好看的唇微微一扬,似笑非笑地看着青鸢,“公主最好说得仔细一些,不得有半分差池。” 青鸢白他一眼,走到画师身边,顺手拿了一支笔,在砚台里轻轻一蘸,略一沉吟,在纸下画了起来。 “这是什么?”君博奕看了一会儿,惊愕地问。 “他的浮灯阵。”青鸢垂着长睫,一笔笔勾勒着那些浮在半空的琉璃灯。 “浮灯阵?”君博奕扭头看向君漠宸,讶声问:“皇叔可知这个?” 君漠宸微微侧脸,深幽的目光沉静地落在青鸢的脸上,淡淡地说:“公主未免把那人说得太神奇了,世间哪会有此物。”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宸王虽神勇,不也被人给一箭穿透?”青鸢的话听似温婉,却透着讽刺之意。 君博奕浅浅一笑,低声说:“公主不得无礼,你能获救,也是皇叔拖着病体,牵制了那些贼匪,才让我有机会救下公主。” 难不成还要谢她?青鸢抿紧粉唇,歪了歪脑袋,继续画画。 她知道,成年男子封王之后,是不得在后宫过|夜的,君博奕都不能例外,而君鸿镇却偏留下了君漠宸,这是何道理? 画上琉璃灯成阵,盏盏玲珑剔透。贵族用的彩墨都是掺进了宝石粉的,各色名贵的宝石硬生生碾碎成粉,画出的东西被光一照,光芒闪耀。 “公主才貌双全,这天下,无人再胜过公主。”君博奕站在她身边,声声赞叹。 他爱赞就赞,青鸢也不说话,粉唇一张,轻轻咬住笔头,眉头微皱,一双水眸轻合着,想着在大元城里的经历。她知道,就算她不画出大元城,思莹也会说。是她小看了思莹,居然凭着自己保全了清白。她若不尽快弄出卫长风,一旦思莹在这后宫得宠,她可就麻烦大了。她现在要怎么从君博奕这里下手呢?头疼! 一只蜜蜂落到画上,青鸢伸手就赶,笔尖的墨飞起来,正飞溅到她的鼻尖上。 “弄脏了。” 君博奕笑了起来,拿了锦帕,附身过来给她擦。眼神、动作,莫不温柔如和暖春风。 “太子殿下别弄脏手。” 青鸢不适应他的亲密,匆匆伸手一挡,不想指尖正好摸到他的脸。 咣当……茶碗碰到桌子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青鸢扭头看,君漠宸已经起身走了过来,面瘫脸上略带了些许不耐烦。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48】   ☆、男女搭配48 “倾华公主,你可画完了?”他扫了一眼青鸢,拿起画纸。 画上琉璃灯璀璨,灯下小湖鳞鳞,她在湖中,那人在湖畔。大风刮来,他黑袍猎猎,青丝飞舞。 这人栩栩如生,宛若在眼前。 七天七夜,她与他在一起。 不管是憎恶,是愤怒,那个人的脸还是刻在她的心里了。 君漠宸缓缓抬眸,幽暗的视线停在她的脸上,喉结微沉,凝声说:“公主,这是大元城?奉劝你一句,莫要拖延时间。早点剿灭大元余孽,你也早点出宫。” “皇叔,还有时间,让公主慢慢画。”君博奕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挥手让画师走开,自己入了座,替青鸢磨墨、调色。 这君漠宸也不是好惹的人物,不惹为妙。青鸢垂下双睫,快步绕到桌后,挨着君博奕站着。笔锋落下,印象中的大元城在纸上慢慢完整。 说实在的,她佩服焱殇那个人,能在大漠里建立起这样瑰丽的城市,尤其是晚,如同身坠梦中,若能与心爱的人一同站在城墙之上,看琉璃灯火,多浪漫啊…… 心爱之人——这词从她脑海里滑过时,心口突然剧烈裂痛起来,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要从心里钻出来一般。 她忍了忍,没在这二人面前表现出来。若你太弱,总有人抓住你的弱点,让你不得不向他屈从。她不想那样,她得强硬地站在这里,保护好自己。 那痛呵,很快就漫延侵占到她身上的每个细胞里,让她忍不住地发抖。难道上官薇下的毒,还没有去干净吗? “你怎么了?”君博奕快速起身,扶住了她的手肘。 “热。”她抿唇笑笑,眸子轻眨,忍回莹莹泪光。佯装成扇风,手从心口上轻轻拂过。 君博奕转头,让人取了扇子过来,给她轻轻扇着。 青鸢手肘压在心口,手心往脸上扇,眨着眼睛笑,“好多了,谢谢太子殿下。” 美人一笑,万花失色。君博奕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请。”一名宫婢勾着头,快步过来,给几人行礼。 “那你先慢慢画,不要着急,来人,给公主煮一壶薄荷茶。”君博奕交待完,又取了帕子给青鸢擦额上的冷汗。 青鸢一把夺了帕子,皱着鼻子,嗡声嗡气地说:“太子殿下快去吧。” 这模样,实在娇憨!可她哪是想作出这娇憨的样子来,实在是痛得受不住了! 君博奕这才大步走开。 青鸢长舒一口气,突然察觉到君漠宸正盯着她看。偏过头,只见他双瞳如墨,似冷漠,又似探究,那张薄唇轻抿着,带着无尽的薄情之意。 她可不想在君漠宸这里找到半分同情怜爱,索性不理他,坐下去认真画画。 “为什么画二人在湖畔?”他盯着她的侧颜,沉声问。 “深夜寂寂难熬,男女在一起好混,打个架,一混就过了。”青鸢痛得要死了,随口回他。   ☆、有背妇德49 良久,未听君漠宸发出半点声响。她扭头看去,他正满脸嫌弃地看着她。 嗯,她方才这番话也算是大逆不道、有背妇德的了。只是,君面瘫你管我说什么?她突然生起了玩心,眯眼冲他一笑。 青鸢的眼睛最好看,清澈明亮,如山涧小泉映着月光,又如两块华美的宝石。一笑,弯成月牙儿,温嬷嬷曾说过,一见她笑,就觉得生动得让人忍不住想凑过去,往她眼睛上亲上一口。 君漠宸表情明显扭曲了一下,随即转开了脸。 青鸢用笔在他胳膊上戳了一下,小声说:“不知宸王何时去攻打大元城?我有个小妹妹还在城中,我想拜脱宸王把她救出来。” “到了时候自然会去。”君漠宸拂开她的笔,俊脸上浮着浅浅一层凉意,“请公主恪守妇道,不是什么人都会怜香惜玉。” 青鸢被他噎个半死,悻悻然扭过头,专注画画。心口的痛还在继续,不过已不如方才那般猛烈。 “公主,薄荷茶。”权和亲手捧着一只青瓷茶壶过来了,薄荷味儿直往风里飘。 青鸢向权和道了谢,正要接过来时,君漠宸却拦了过去,长指揭开茶壶盖,低头闻了一下,手指抚过了壶口,淡淡地说:“给本王沏一壶黑叶茶。” “是。”权和赶紧把薄荷茶放下,转身去为君漠宸煮茶。 君漠宸拿了一只茶碗,浅浅倒了一小碗,递给青鸢,“不要再浪费本王的时间,喝了这碗茶,一个时辰之内给本王画好。” 青鸢心中怄气,瞪他一眼,一口喝尽了茶水。凉凉的薄荷味儿,里面还有种特别的味道,初到舌上时,有点儿涩,入喉便化成了微甜。她突然想到了焱殇舌尖上的味道,也有点这淡淡的涩味。这茶水像他的吻,滚烫的迎过来,又滚烫地攻进她的唇里去。 见鬼,怎么能想得如此……放……浪…… 薄荷茶饮下,她心口的痛悄然消减,轻轻搁笔。 “快画,公主再耽搁本王的时间……”君漠宸曲指,在纸上敲了敲。 未等他说完,青鸢就抬眸看去,秀眉忿色拧紧,“怎么样?” 君漠宸眸子寒凉,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那本王就断定你与大元余孽相勾结,必会……” “大刑伺候?”青鸢嗤之以鼻,嘲讽道:“堂堂弑神,也会威胁弱女子?” “你是弱女子?”君漠宸面无表情,眼中有一丝嘲弄的光隐隐闪动。 青鸢脖子僵了一下,好笑地回道:“我不是,我有三头六臂,还有尖牙满口,咬一口也会疼的,宸王试试?” 面瘫对她的娇憨视而不见,淡然道:“赶紧画。” 青鸢冲他皱皱鼻子,不满地嘟囔,“好像我欠你八百贯钱一样,凶什么凶。”   ☆、简直变态49 君漠宸薄凉的眼神扫过来,盯得青鸢浑身难受。 这人很冷,别人送他弑神之名,他也配得上这二字,浑身上下散发出让人畏惧的冷酷气势,看你一眼,会让你觉得被无数把冰凉锋利的刀,贴着皮肤慢慢游走,忍不住浑身发僵,似乎血都被他这一眼给冻住了。 有太监匆匆过来,附在君漠宸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君漠宸冷瞳抬起,看向眼前一株含苞待放的朱艳牡丹。声音不急不缓,冰凉刺骨,“让葛龙宇为先锋,十日之内,带他头颅来见。” 青鸢拧拧眉,他是说焱殇吗?如此轻怠他人生死,让人心里不舒服。况且焱殇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到时候也不知道谁取谁头颅。 晚霞漫天,铺了一地的艳丽。 她在这位置上已经坐了足足四个时辰,每画成一张,君漠宸都会提出若干问题,只能坐下重画。他仔细得令她心生愤怒,又不是她建的城,她如何知道那城墙上有几块砖,地上有几个石头,湖边有几棵树。 额上覆着一层薄汗,她抬袖擦了擦,肚子里又咕噜叫了起来。君漠宸能耐饿,她不行,她还没用早膳。 “我饿了。”她把画笔一拍,愤怒地看向君漠宸。 “画完才能吃。”君漠宸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子也不抬。 “没力气。”青鸢差点就尖叫起来。 “画完才能吃。”君漠宸的语气平淡无波。 “你是复读机啊?”青鸢恼火地问。 君漠宸终于抬眸看来,双瞳里漫起一丝疑虑。 “算了。”青鸢抓起笔,抹了把汗,在纸上胡乱抹着颜色。按他的要求,这座城以一百比一的比例下笔,每座房子的朝向,窗户,门前几棵树……简直**!他是复读机,但她不是摄像机,怎么可能记得清? 又是两个时辰,月上中天。 她终于画完最后一笔,忿然丢开画笔,瞪着他说:“宸王请过目。” 太监把画举到君漠宸的眼前,繁华的城池映入眼中,亭台楼阁,湖泊静池,菜园小屋,俱在画上。 这就是她脑海里的大元城,不过她另加了个东西,在城门口立了根高柱,挂了个稻草人在柱上,写了君漠宸三字,再恶意地在他头顶上立了只秃头乌鸦。 “焱殇说了,一定会活捉你,把你吊在这里,供城民鞭打戏玩,宸王一定要珍重。”青鸢板着脸,快速说。 “那就谢公主提醒。”君漠宸站了起来,让人捧好画。 权和此时端了一碗清粥、一道小菜过来,低声说:“宸王给公主备的晚膳。” “你给我吃草。”青鸢挑着盘中两片青菜,气呼呼地看君漠宸。 “你已不是公主,先惜命,才有命。”君漠宸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走。 远远的,君鸿镇冷冷地注视着这边的动静。看着君漠宸走远,手指轻轻一勾,太监立刻附耳过去。   ☆、小娇人50 “把她带到朕的行恩殿。”君鸿镇眯了眯眼睛,眼中全是兽光。 太监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陛下,倾华公主命硬、不吉啊。” 君鸿镇转过头,神情凶狠,不见半分白日里的温和态度。太监一个激灵,赶紧跪下给他磕头,膝行退下。 君鸿镇摘了朵身边的娇艳的牡丹,在掌心里揉碎,满脸的yu色,死死盯着青鸢娇小的身影,仿佛立刻就想伸出大掌,把她拖入怀中,拆骨入腹。 青鸢把粥和青菜全倒进肚中,一滴汤也不剩。胃暖暖的,心脏也不痛了。正懒懒伸着腿时,一名白脸皮的太监快步到了,给她作了个揖,尖细的嗓意透入耳中。 “圣上宣倾华姑娘见驾。” 青鸢听着他的声音,如有无数细针扎入,顿感浑身不适。何况已这么晚了,老家伙召见她难不成还是想与她谈谈人生理想报负? 但,她人在天烬,身不由已,只能硬着头皮跟太监过去。 行恩殿在皇宫南边 香雾妖娆氤氲,青鸢脚步更缓,眼前这条华丽的玉石道就像一条埋满炸药的死亡之道,让她惧怕。 她怕的,不是死,而是又一次受辱。这回可是个可怕的老东西,若当场拉着他下地狱便罢,就怕无从反抗,活活受欺。 层层锦幔揭开,前面是宽敞的大殿,没有她想像中挺着光光肚皮的老皇帝,只有——卫长风! 她一喜,当即快步扑了过去。 “四哥。”到了他面前时,她硬生生收住脚步,看向从帐后绕出来的君鸿镇。 “公主。”卫长风克制着,凤眼微阖,双拳紧抱,长揖到底。 “术师免礼。”青鸢也只能克制,退了两步,轻声软语。 “术师说,公主当七嫁,才能免去克夫命,嫁过七人,也算是世间奇人了。”君鸿镇坐于前方的龙椅之上,袍袖轻拂过扶手上的黄金龙头。 “小女命硬,陛下大可把小女安置到蛮凉之地,以免伤到贵人。”青鸢福身,怯生生地颤抖,这颤抖也有讲究,抖太快了,会 君鸿镇死死盯了她半天,淡淡地说:“太子想要|你。” “小女不敢。”青鸢赶紧跪下,额头俯地。 “你过来。”君鸿镇身子微微前倾,手伸向她。 青鸢犹豫一下,起身过去。君鸿镇拉住她的小手,覆着厚茧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抚动,良久,才一笑。 “真嫩,朕更想要|你。” 这话说得很轻,只有青鸢听到,而且语气里饱含着狂烈的攻占意味。 “卫长风听旨。”他坐直了,手不松,堆着褶皱的眼皮抬起,看向卫长风。 卫长风转过身,紧绷的身体微微弯下。 “卫长风乃世间奇才,即日起,你就是我天烬皇族的大术师,赐住星华宫。” 那是掌控星象的宫廷设置,所有的大事都要先由术师推算日子才能进行。   ☆、我让你嫁七人52 青鸢并不高兴,卫长风若也身陷深宫,他们如何脱身?罢了,能从大漠深处逃出,如今和卫长风在一起,没理由逃不掉! “陛下请松手……疼……”她微微侧头,装成羞涩,要抽出被君鸿镇握住的手。 “公主与术师,感情笃厚。” 君鸿镇掌中用力,抓得她手痛,青鸢受不住,慌慌抬眼看他。他眼神阴鸷贪婪,燃着熊熊yu火,看得她毛骨悚然。 “陛下,当记星象所示”卫长风往前走了两步,恭敬地长揖到底。 大殿里气氛突然僵冷,就当青鸢快撑不下去,想不顾一切一脚踹上去时,他突然用力把她拉进怀中,一手扣着她的小脸,迫她凑近唇边,微带酒意的呼吸往她脸上直拂,让她差点没吐出来。 “嫁七人,明日,朕就为你招婿,成亲当晚就杀了那男人。”他贴着她的耳朵,恶狠狠地说。 青鸢浑身发僵,拳头捏了又捏,警告自己不能冲|动。 君鸿镇终于缓缓松开了手,青鸢只觉得掌上细骨都要碎尽了,痛得发颤。君鸿镇能文能武,能斗能装,他打败十多个兄弟登上皇位,比最凶恶的狼还要凶恶几倍。青鸢想从他的狼爪下逃走,只怕得多想些法子才行。 “卫长风你留下,公主先回去。等着洗干净伺候朕,朕可不怕你什么克夫命,朕想要的人,没有能逃掉的,不得再与太子和宸王来往,否则术师就为你陪葬。”君鸿镇终于敛去瞳中锐色,冷酷地挥手。 青鸢咬牙,深福身子,不去顶撞他。 从卫长风身边过去时,她忍不住转头看他,轻声说:“我住在御花园。” “好。”卫长风抬眸看她,微方的下巴微微收着,幽黑的瞳中全是忍耐。 青鸢拔腿就走。 忍吧!她和他,都是在漫海的皇宫里忍过来的。 学术法的过程也痛苦,每每出错,都会换来师傅严厉的惩罚。寒冬腊月,他和她一同受罚,小小的她跪在雪地里,他在假山这边,她在假山那边。后来,她爬去他怀里,他抱紧她。她在他怀里念背错的诗词,他一遍一遍念着术法……最后一遍遍告诉她,别怕,我会保护你。 那些地狱般的岁月时光,因为有他,才不显得那般绝望。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皇后对她的毒打越来越少,后来仅是罚跪,或者用冰水浸过了手,迫她抄写佛经。但,绝对比打得像半死不活的狗强! 长年劣境相伴,青鸢早就离不开他了。 若能出去,此生一定厮守。她脑中蓦地闪过这句话,心里酥了一下,又痛了一下,毕竟……她已不洁。 她心里突然难受得不行,忍不住回头,装成看景,悄悄往大殿中看去,他还弯着腰,正在回君鸿镇的话。   ☆、她付出的代价53 灯火璀璨,越发显得殿中人的身影有无边寂寞。 两个寂寞的人在一起,是更寂寞,还是会暖暖成双? 青鸢不知道答案,在逃出曼海前,她没有生起过这样的念头,她只想救出温嬷嬷,伺候她安度晚年。 但这时候的青鸢是那样渴望有个人可以依靠啊,她在害怕,她在发抖,她在痛苦。 她太渴望摆脱这样的日子了,她不想再受人胁迫威逼,不想再被人控制操纵,她想去看秀丽山水,饮美酒甘泉,她学了一身本领,她能过上好日子的,她不想成为君鸿镇掌中玩|物。 **噩梦,梦里君鸿镇和焱殇交替出现,压在她的身子上,如同一遍遍地凌迟,她尖叫着醒来,胸|脯急剧地起伏着,一抹脸,满掌冷汗,而白丝中衣都被汗水浸湿透了,喉咙里又干又辣,难受得紧。 呆坐半晌,她僵着脖子缓缓下榻,桌上的茶壶空空的,她失望地丢开茶壶,拿了只水杯,去外面浇水的小井里打水喝。 长长的青丝轻拍她的纤腰,白色中衣有些大,被汗水浸湿的丝绸紧粘在身上,包出一身玲珑浮凸。弯腰时,过大的领子敞开,露出雪色一片,芍药半团。手腕依然在痛,君鸿镇差点把她的腕骨给捏碎了,端不稳水杯,只能靠左手去舀水。手一偏,水顺着秀气的下巴往下淌。 一道祈长身影斜斜过来,覆在她的影子上,她惊喜地抬头,脱口便唤,“四哥……” 话音才落,一把冷漠的声音从头顶飘来,“深夜露寒,为何还不睡?” “你怎么还在宫里?”青鸢垂着双手,小脸上浮着倔强,冷冷反问:“莫非也被我迷上了?” “倾华你一向都这样自信?”他的语气愈加淡漠。 “如何?宸王若看不惯请向后转,向前走。”青鸢又低腰舀水。 “公主在本王面前如此强硬,没有用。”他的影子矗立不动,双手负在身后,站得笔直,如一棵青松。 “再不走,我要叫人了。”青鸢恼了,这人脑子进水了吗?半夜跑来讽刺她。 “自便。”君漠宸走到一边的石桌前坐下,低眼看向被风吹到桌面上的艳色花瓣,伸手拈起,在掌心里拔弄,动作云淡风轻,像在拔弄着别人的命运。 青鸢又灌了一杯水,一抹唇,转身进屋。 “公主过来坐。”他未抬眸,缓缓一声。 “自己坐着,愿你坐得舒服。”青鸢一脚迈进门槛。 “若你想与你的四哥出宫,就过来坐好。”他的声音又追过来。 青鸢心一动,飞快扭头看他。 “能让你出宫的,这天烬国中,唯我一人。”他终于抬眸,瞳光冷漠。 青鸢分不清他话中真假,此人半夜敢坐在这里,还敢与她说这番话,能耐不小! “代价呢?”她问。   ☆、让她跟着他54 他把掌心的花瓣一丢,淡淡四字,“跟着本王。” “赶紧走吧,皇上正喜欢我呢,小心凌迟腰斩。”她大怒,冲他皱了皱鼻子,转身要走。 “公主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我天烬男子都会心仪于你?”他的视线从她的眉眼一直往下,停到她脖下三寸的位置,嘴角噙着嘲讽的笑,“还是,公主爱用这种法子引人注意?” 青鸢顺着他的目光看,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赶紧抱紧双臂,逃回屋里。 “一日为限,过时不侯。”他淡漠的声音传进来。 她噎了满喉咙的火,无处可喷。匆匆换完衣裳,从窗口看出去,他已经走了,桌上丢着一张白纸,在微风里轻扬一角。 青鸢好奇地出去看,纸上只有一个字,明。 龙飞凤舞,字透纸背,豪气中透着一股子冷意,连墨都是冷香。 但这是什么意思?明天?日月? 这是打哑谜啊!她举着纸,迎月来看,翻来覆去,猜不出这字的意思,心烦意乱中,随手把这纸叠成了一只小老鼠,往桌上一丢,走了。 谁爱猜谁猜,总不会从这明字里吼出一句反清复明来,那她才真叫找到组|织了啊! 这一晚再未能睡着,卫长风也没来找她。 一大早,她就无精打彩地拎了只小桶,去花园里浇花。这时她才弄明白,这小园子里只有一栋小屋,只住她一人。 她是皇帝和太子看中的人,权和怕惹麻烦,把人都调走了。园子外有围得铁桶一般的侍卫,还有看不着人影的暗侍。 君漠宸应当是熟悉地形,才能溜进来的吧? 她看得出君鸿镇那人极多疑,是不可能信任别人的。权力越大,越不想放手。每个皇帝都恨不能活成万年老乌龟,所以历史上才会出现诸多前去求采仙药、炼制仙丹,甚至有用童|男童|女来满足长命之需的恶毒皇帝。君鸿镇只怕是恶毒之王,很难应付。 想到此处,青鸢又犯愁了。今日要怎么熬过去?如何再见卫长风一面? “姑娘。”权和从花径深处过来,乐呵呵地叫她。 “权公公,有何吩咐?”青鸢赶紧打起精神,笑脸迎上。 “皇后娘娘今儿要陪皇上出行,想戴牡丹花,你赶紧去折几枝最好的。”权和满脸堆笑。 青鸢脸上的笑浅了浅,活见鬼!都不是些省油的灯,男女齐上啊! “权公公明示,今儿是单有皇后去,还是有别的美人相陪?皇后平常喜欢素净还是富贵?”她环顾园中的姹紫嫣红,柔声问。 “皇后当然要有皇后的威仪,听说是三品以上嫔妃相陪。”权和含糊地说。 青鸢看他一眼,步入花丛中,用花剪剪下一枝红牡丹,再剪了一枝黄牡丹。 “权公公稍候,我去净手。”青鸢用金盘装好牡丹,扭头看权和。 【各位妹纸中秋快乐!】   ☆、向皇后示好55 权和笑着点头,走到一边坐下。 不过是奉上牡丹花,却偏来叫她亲手送去。青鸢关上门,匆匆从柜子里拿出几块丝帕,利落地裁剪,折叠。 她从未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过这件事,待完成的时候,鼻尖上全是热汗。 权和在外面不耐烦地催促了几声,她匆匆把做好的东西放进了托盘中,和那两枝牡丹一起,用锦布盖好。 权和要揭开布看看,青鸢歪歪头,躲过他的手,笑道:“权公公,牡丹有灵性,别让太阳给晒蔫了,若失了美感,皇后娘娘就看不上了。” 权和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皱皱眉头,缩回手。 “那姑娘随皇后宫的人去吧,洒家是园子里的人,去不了皇后宫。” “是。”青鸢笑眯眯地点头,快步走向花径尽头。 来接她的婢女中,有一位容长脸的女子,她认得,正是那日为她和思莹验|身的大宫女,看来此人是秦兰的心腹。 宫里人最忌讳碰别人的东西,所以这女子只问了句,可剪好了,便引着她往前走。 玉藻宫是先皇后时的寝宫,君鸿镇赏给了自己的这第二任皇后,宫殿从外面看,甚至让人感觉有些小气,远不如一路上看到的嫔妃寝宫金碧辉煌。但进了宫门,立刻发现这里的玄妙。 天烬国冬冷夏热,这里的宫殿居然是用黄铜为墙,上雕凤凰飞天。中间夹空,若是冬天,便令人在墙中烧碳,若是夏天,便注入冰水,再以水从屋顶淋下,循环反复,跟空调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样的屋子造价极大,建成如此规模,实属不易,也只有皇帝和皇后能享受。 殿中正笑语连连,青鸢捧着托盘进去,里面却一下子静了下来。众美人都好奇地看向这个有着超强克夫命的曼海公主,美艳各有千秋,都胜过已过华年的皇后。不过,青鸢没看到思莹。 “皇后娘娘千岁。”青鸢跪下去,把托盘举高。 “倾华辛苦,素月,快呈上来吧。”秦兰凤目中冷光闪过,红唇噙笑,傲气地抬起纤指。 青鸢抬眼看,秦兰穿了身淡青色的便服,大红、大紫,甚至白色,都不能配她的衣裳。 带着青鸢过来的大宫婢从青鸢手中拿了盘子,快步走到秦兰面前。又有一位宫婢上前来,揭开了锦布,里面只有一朵白色牡丹,还是绢制。 秦兰笑容浅了,盯着青鸢问:“权公公没向公主说明白?” “说明白了。”青鸢笑道:“皇后娘娘,只有这朵花儿才能衬出您的端庄贵气。” “一朵绢花?”秦兰的笑容完全消失。 “皇后娘娘容禀,”青鸢抬眼,露出满脸怯态,“这是我曼海皇宫秘传公主的花艺,请皇后娘娘让奴婢为娘娘展示。”   ☆、男人只爱新鲜56 秦兰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冷冷抬指。 素月把托盘端到青鸢面前,青鸢起身,让素月拿来清水,用指尖沾了,往绢花上面洒去,再用绢帕轻轻扇动。 奇迹般的事发生了,绢花花瓣自下往上,有瑰丽的颜色往上显现,七彩色,依次渐浅,花瓣尖上已是浅浅的金色,花上还有香味,浓淡恰当。 秦兰被吸引住了,殿中响起低语议论。 宫中嫔妃争宠,奇招层出不穷,以绢制成七彩牡丹,还能像真花一样惊艳绽放,这些人都是头一回看到。 “皇后娘娘?”素月捧着托盘,请示秦兰是否戴上。 秦兰沉吟良久,终是忍不住喜欢,让素月为她簪在发髻上。 “皇后娘娘,让奴婢来吧,奴婢经常为母亲梳头。”青鸢抬起一双无辜的大眼,娇憨地请求。她观察了,君鸿镇有点顾忌秦兰。只要她肯伸一把手,君鸿镇想如愿,也得费些力气。 秦兰看了她一眼,颔首一笑,“你还挺孝顺。” 青鸢除去她发上钗饰,仅留一只流苏钗缀于七彩牡丹下。花影钗光在秦兰耳畔轻轻扫动,映得她眉目明媚,艳丽非常。 秦兰对着素月高举的铜镜欣赏了一会儿,轻赞,“确实好看。” “奴婢愿侍奉皇后娘娘。”青鸢赶紧磕头。 秦兰不露声色地扶着素月的手起身,小声说:“你随本宫进来。” 青鸢立刻起身,跟着她进了内室。 绕过了金壁,秦兰猛地转身,锐利的眼神直刺青鸢眼底,“公主,这是想得到皇上恩宠了?” “皇后不要误会,其实……”青鸢心一横,匆匆说:“奴婢只想与术师卫长风远走高飞。” 秦兰狐疑地看了她许久,唇角缓缓扬起一抹笑意,弯下腰,一指抬起她的下颌,轻声问:“真的?” “不敢有半字谎言,”青鸢双唇微颤,从齿中挤出一句,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继续说:“我喜欢长风哥哥很久了。” 卫长风为了她不顾生死、独闯天烬,秦兰是知道的,见青鸢如此表现,也信了一半。于是淡淡一笑,扶她起来。 “想不到公主年纪轻轻,却是痴情重情之人。” “皇后娘娘,奴婢还有驻颜之术,绝对能让外面那些妖精不战而退。”青鸢眨眨眼睛,小声说:“我母亲都那样做。” “你这是说,本宫老了?”秦兰轻抚发上绢花,眼神生冷。 “人总会要老的,如何不老,才最重要。男人爱新鲜,从来没变过,越有权越如此。我自小看多了,所以才想与长风哥哥长相厮守,虽是不洁之身,但奴婢想……长风哥哥可能不在意呢?”青鸢越说声音越小。 秦兰盯着她,久久之手,抬手摸上她的小脸,幽幽叹道:“真是我见尤怜的小美人。”   ☆、印在眉心的吻57 青鸢紧抿泛白的娇唇,微微缩着肩,迎着她略显疑惑的眼神。 与权贵拉近关系,最快的方式就是暴露自己的弱点,让对方觉得自己容易被操控把持。她只是一个战败小国的公主,她把生死与自由都捧到了秦兰的面前,她坦诚自己的情感,她希望秦兰能从她身上看到曾经年轻的自己…… 同为女人,都有过对感情最美好的情感,她相信秦兰初进皇宫时,也有过忐忑和惶恐。 “哪怕不要命,也要你的长风哥哥?”秦兰的声音透进耳中。 “是。”青鸢认真点头。 外面来素月的通传声,帝驾要出发了。 “本宫还真有些喜欢你了,你随我来。”秦兰抚了一下发上牡丹,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拉住了她的手,慢步往外走。 嫔妃们见二人携手而出,纷纷起身行礼。 “倾华,你先回去,晚上本宫再传你。”秦兰这才松开了青鸢,在众妃的簇拥下,往外走去。 青鸢福着身子,等众人走远了,才轻舒一口气。抖抖胳膊,一转身,看到了卫长风从帘子后面缓步出来,满目激动。 “四哥?”青鸢一喜,几步扑了过去,紧拽住了他的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皇后早上召见,我求皇后,让你过来见我。”卫长风双瞳灼亮,再不克制,把她用力抱进怀里,“阿九,我真高兴,原来……原来……你与我的心思一样。” 青鸢心里一个咯噔,赶紧解释,“不是……我……” “我都知道,我只想你明白,为了你,我也是连命都可以不要的。” 卫长风激动得声音发颤,清瘦俊逸的脸颊上飞起两抹红意,让青鸢滚到喉咙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在这茫茫人世中,她只有卫长风而已。原本她以为,她可以一个人走下去。但与他分开的这些日子,她才发觉,她离不开卫长风,不知道是不是爱情,她没有心跳加快的感觉,也没有让她心醉酥软的悸动,就是这样暖暖的、安全的感觉,他像海一样,宽容地拥抱着她。 “阿九,我要伴驾去了,晚上去看你。”卫长风捧着她的脸,很激动,又很虔诚,在她的眉心轻轻地印上了一个吻。 如羽,如风,如蝶翅掠过,凉凉的,又极快,她来不及推开,来不及反应,甚至来不及感觉,他已经红着脸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伴君如伴虎,何况他们二人如今身陷狼虎之地,他们必须手牵手,背靠背,依靠彼此。这是战友啊!青鸢紧跟两步,小声叮嘱,“小心。” 他转过头来,脸颊上红意更浓,认真地点头。 青鸢有这么会儿,感觉到自己可能是真的喜欢他的,不然怎么会不讨厌他印在眉上的吻呢? 悲剧呢,都没识过情滋味!   ☆、半夜带她出去58 清清冷冷的月光笼罩在牡丹园里。 已经快到亥时,也没听到帝驾回宫的动静。再晚点,园子里门一关,卫长风想摸进来都不容易。 青鸢走到窗口,往外面张望。她其实挺怕君鸿镇会给她找个男人过来,当着她的面砍了脑袋,害她夜夜做噩梦。 青鸢想向卫长风解释一下今天的事。她这样苦逼的克夫命,还是不要拖着卫长风倒霉了,二人齐心合力出了这牢笼最重要。 突然,银尾雀从园子外面掠来,落到枝头上,吱吱啾鸣,声音尖厉惊慌。青鸢的脸色立刻白了,卫长风受伤了! 是被君鸿镇打的吗?她伸出手,让小珍珠落在手背上,小声说:“再去探探情况。” 小珍珠扑着翅膀掠起,很快就消失在视线尽头。但它去了快一柱香的工夫,久久没有传回消息。 青鸢坐立不安,实在忍不下去了,摘了枚扬树叶,折成哨子,红唇轻含,吹出了清脆的鸟鸣声。 她会上几百种鸟儿的语言,卫长风教她一些,她自己琢磨出了一些。进园子后,她仔细观察过,这园子里多的是金翅雀。羽翅边缘裹着金翠相间的边,飞起来时掠起两弯碧影,极美。 她学的是雌雀的叫声,很快,一只雄金翅落到了她的肩上,歪着小脑袋看她。青鸢放柔叶片鸣声,那雄雀听了会儿,掠翅离开。 “公主在做什么?”低醇温和的声音从一边响起。 青鸢吓了一跳,匆匆转头,一双美眸看去,花径尽头,君博奕修长挺拔的身影正缓缓而来,看了她一眼,随即好奇地看向她放飞的那只金翅。 “闲着慌,正好有只鸟儿过来了。”青鸢轻轻喘。最近心脏不好,快被突然出现的君博奕给吓成心肌梗塞了。 “我来接你,卫长风受伤了,别人都没办法进园子,我想着,你一定想见他。”君博奕走近了,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从袖中拿出锦帕,温柔地印在她的额上。 “怎么满头大汗?还发烫……”他拧拧眉,手指抚过她的脸颊,语气有些暧|昧。 青鸢方才紧张,园子里花香又浓,此时才闻到了些许酒味儿,挺淡的,也带着花香。 “太子殿下,请自重。昨晚皇上已经召见过我了……”青鸢推开他,连退数步。 “我知道,别怕。”君博奕的语气有些慵懒,拉起她的帕子,把帕子往她手心里一砸,笑道:“还有母后在呢。” “呵呵……”青鸢真想告诉他聊天止于‘呵呵’的秘密。他那位母后,简直就是一把锋利的刀,怎么可能因为她,让太子和皇帝之间起罅隙? “走吧,我已经请过旨,父皇同意了。”君博奕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往牡丹花丛中。 【祝老师们节日快乐,您大手一挥,喊声下课,朋友们就能解放啦,好威武霸气。】   ☆、小魂儿要吓飞了59 卫长风在城外二十里处的皇帝行宫。 今天云罗国的使者来了,恭贺君鸿镇拿下曼海国,送来绝色十人,珍宝无数。天烬如今一国独大,云罗之前就是天烬的狗腿,扫平了这些小国,云罗国主只怕吓得觉得睡不着了,所以赶来献宝。 君鸿镇一高兴,带着众人来行宫看彩色泉水,并亲自上场与云罗国的人比试隔着泉水射鹰,哪想那鹰中了两箭还不肯死,俯冲下来,狠狠去啄他的眼睛。 卫长风为了救他,被鹰爪抓到了脖子,撕下了好大一块皮肉。 青鸢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那得伤成了什么样? 君博奕亲自赶车。 他一向温和,不想在夜风里赶车的时候,站在马车前,挥起长长的马鞭,衣袍被风灌满,猎猎生响,颇有些江湖豪侠的感觉。 青鸢想,他会是好人吗? 但在这地方,人心不仅隔肚皮,还隔着金银珠宝,权势富贵,好亦坏来、坏亦好,人心又如何轻易分得清、看得透? “公主,你也来试试?”他突然扭头,捕捉到了青鸢躲在帘后看的黑亮视线。 “不了,殿下还是快些吧。”青鸢装着害怕,滋溜一下躲进去。 防护壳穿得厚一点,再厚一点,才不会受伤害。 到了行宫前三里处,便龙柱依次排列两边,每一根都悬着灯笼,把通往行宫的路照得通亮,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灯笼之下无所遁形。两边全是太阳花花海,在月光下摇摆着小小花朵。 层层通传进去,在侍婢的带领下,二人走向正中间气势最为恢弘的大殿。 君博奕走在她的前面,还想牵她的手,被她躲开,用力背在身后。她低垂着小脑袋,白丝绸带从脑畔垂下来,看上去娇羞胆怯。她这模样是极容易让男人动心的,君博奕突然就停下脚步,特地等她走近,突然就捉住了她的手,笑道:“跟紧点,别走错了路。” 青鸢飞快抬眼,只见他满眼灼亮,俏嘴儿一咧,迅速抽回手,小声说:“皇上知道会怪罪,太子殿下还是高抬贵手。” “你真的喜欢卫长风吗?”君博奕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 “哦。”青鸢随口哼一声,满脸焦虑地看他,“殿下快带路吧。” 君博奕的脸上滑过几许失落,转身身,沉默地往前走。 弦乐之声,和着月光一起,在宫殿之中浮动,满鼻暗香。偌大的宫殿,一张花梨木雕成的麒麟形状的躺榻搁在屋中,一袭淡金色的纱帘从榻前垂下,随风轻轻摆动。两名婢女在榻前站着,卫长风的清瘦的身影就在帘子后坐着。 青鸢掀开了帐帘,后面的人一把搂住了她的纤腰,如鹰隼的眼神紧盯着她。 “焱殇!”青鸢的魂真的要飞了!   ☆、差点得手了60 但青鸢很快就看出不对劲,这人虽高大魁梧,却不如焱殇挺拔昂扬。 他的双臂死死摁着青鸢的纤腰,突然间就哈哈大笑起来,把她用力往上一抱,带着她一起倒在了榻上。 这是君鸿镇啊! 青鸢的魂又飞了一次! “皇上,快松手!”情急之下,她用力抠住了君鸿镇的手腕,拼命往外扯。 “大胆,你敢忤逆朕!”君鸿镇眸色一冷,一手扣住了她的小脸,恶狠狠地盯着她。 “皇上,此,与制不合。奴婢只是……卑贱的侍花婢……”青鸢的下巴要被他捏碎了,手腕更是被他狠扣住。他身上有浓重的酒味儿,冲得她不敢吸气,怕一吸气,自己立马吐他满脸。 “朕能让你当侍花婢,也能让你当……皇后……”他凑近她的耳朵,张嘴就想咬。 就在此时,青鸢突然一声尖叫,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还是手脚齐抖的那种,越抖越厉害,还含糊有词,“江神海神河神王八神……” 君鸿镇愣住了,缓缓地抬起身体。 “父皇。” 君博奕匆匆闯进来,身后跟着一大群男子。 君鸿镇低斥了声“败兴”,指着青鸢说:“倾华突然发疯了,把她拖下去。” “父皇容禀,据思莹贵人说,倾华克死了六名男子,之前公主都是这症状……这错也不在倾华,她命中如此,不过,只要未应命的人,之后一定福禄全齐。”君博奕沉吟一下,侧过身,让思莹出现在君鸿镇的眼前。 思莹穿着明媚的粉色长裙,乌髻高堆,露出纤白的脖颈,盈盈下拜,娇声说道:“陛下,太子殿下所言为真,在我们曼海国贵族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你是思莹?”君鸿镇慢慢扯下了脸上的面具,盯着思莹问。 “回陛下的话,小女正是思莹。”思莹缓缓抬头,娇羞地微笑。 “过来。”君鸿镇向她伸手。 思莹膝行过去,把手搭在君鸿镇的膝上。君鸿镇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握住了她的小手。 君博奕让人把青鸢先带下去,自己与众人一起上前恭贺君鸿镇得到攻克大元城的法宝——依着画像做出的焱殇的人皮面具。 “只要探子戴着这面具混进城去,不愁大元城不乱。” “都是云罗国献上的工匠手艺太好,短短半日,便雕琢出如此精细的面具,再加以细琢,必会分不出真假。” “这明明是吾主天恩浩荡,大元余孽定会跪拜于吾主脚下。”思莹娇羞一笑,把脸贴到了君鸿镇的掌心。 殿中各人顿时顺着她的话奉承起来。 青鸢到了另一间大殿,也不敢停下抖动,她怕被人发现自己装神弄鬼。她现在觉得拥有克夫命是件太幸福的事,可以助她逃脱魔掌。但她也知道,只要她在宫里一天,君鸿镇就不会死心。   ☆、王爷惯会威胁人61 “别抖了。”君漠宸冷漠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她转头看,那人正负着双手,缓步进了大殿。而卫长风就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脸色苍白,脖子上绑着厚厚的白布,正艰难地扭着头,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她飞快地爬下榻,冲向了卫长风,紧握着手指,心痛地问:“四……术师,你没事吧?” 卫长风唇角噙着一丝苦笑,轻轻摇头,“没事。” “本王还以为你与术师关系亲厚,没想到你会称术师为死……术师。”君漠宸盯着二人说。 “你管我呢。”青鸢冲他皱了皱鼻子,君家的就没有好东西——君博奕么,暂时打个问号。 君漠宸起身,负着双手,踱到二人面前。 “术师,人已经来了,说吧,如何让鸟儿结阵,进ru大元城。” “鸟儿要识气味,城中再无它们识得的气味……” “术师这是耍本王吗?”君漠宸转头看青鸢,薄唇冷酷轻抿,片刻之后,才继续说:“也罢,反正方才公主已经得罪了陛下,大可以把她再丢回去,让你的鸟儿再跑一次。” “不可!”卫长风一急,撑着手臂就想起来,“宸王容禀。” “四哥,别理他,要不要丢我回去,上有皇帝、太子,还轮不到他说话呢。”青鸢摁住卫长风,其实心里怕得要命,却梗着脖子与他对望。 “王爷,御医来给术师喂药了。”太监引着御医,对君漠宸点头哈腰。 君漠宸转头走到窗前,仰头看窗外月光。 “四哥,你要不要紧。”青鸢蹲在榻前,担忧地看着他喝药,而且他是训鹰高手,怎么会被鹰所伤呢? 卫长风勉强一笑,苍白的脸上又有了一丝笑意 “呵,看来你还是没想通。”君漠宸突然抬手,滚烫的手指落在她的脸颊上,缓缓往下滑,“你要想明白,今天的事还会发生无数回,太子马上就会被派往外地,他能救你几回?” “就为了捉焱殇,你就来威胁我一个小女子?”青鸢气愤难平,想打就去打,干吗揪着她不放。 “为我所用,听我安排,我保你安全。”君漠宸墨瞳微敛,收回手指。 “怎么保?把我弄你家去?还是弄死那边那老东西?”青鸢指君鸿镇那方向,故意挑衅。 她可不怕君漠宸去告她大不敬,敢让宫中女子为他所用,这才是真正的大罪。君鸿镇疑心极重,只要她前去禀报,君漠宸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一点,她的腰挺得更直了。 “不是我想弄死他,是有人……”君漠宸微微一笑,意有所指。 青鸢脸色一白,莫不是……卫长风?训鹰的人被鹰所伤,本就不合常理啊,再说,那些鹰是怎么跑进这里来的?她咬咬牙,压低声音,“王爷惯会威胁人。”   ☆、我还会让人痛62 微热的风扑进窗中,撩乱青鸢的发。君漠宸的长指已经到了她的眼前,微定一下,慢慢往下,落在她的红唇之上,轻轻摁下。 这一个动作,让青鸢猛地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记着,本王从不威胁人,也不会给人第三次机会。我要让人痛,就一定是极致的痛。”他收了手指,冷漠的模样让人心中忍不住生起寒意。 她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君漠宸与焱殇的气势隐隐相似,但这说不过去呀。君漠宸此时已经权倾天烬,拥有天烬三分之一兵权,能呼风唤雨,脚顿山摇,他没理由跑去大漠里建个什么大元城,与自己的祖宗过不去,又不是吃饱了撑着。 “明日会有人告诉你,该干什么,以后只听我的。”他拔腿就走,毫无再商量的余地。 “小人。”她忿忿腹诽。 “公主。”卫长风在她身后唤她。 她抹掉额上冷汗,扭头看去,婢女们都站在两旁边,安静得像瓷雕的。她强行打起精神,走回去看他。 “宸王与你说什么?”卫长风俊眉微拧,清瘦的脸颊淡无人色,说话时,喉头微颤,看得出在强忍痛楚。 青鸢的眼神落在他的脖子上,这鹰爪厉害,漂亮的脖子再也不完美了。 “术师,这鹰……”她犹豫一下,小声说:“鹰太狠了,把你伤成这样。” 隔墙有耳,谁知道会不会一字错,葬送卫长风的性命? “是啊。”卫长风眼神一闪,苦笑起来。 “四哥……”青鸢附下身,小声说:“找个机会,我们离开。” “好。”卫长风乌亮的眼睛中有了满足的笑,手指从榻中探出来,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指尖,低声说:“我已寻好一处地方,有山有水,我建了一个小院子……” 青鸢愕然地看着他,喃喃地问:“你上回出宫,就是做这个?” “想着等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应该能赶到那里了。”卫长风苦涩地说。 “现在还不晚。”青鸢心一暖,把头靠到了他的胸前。在这深深牢宠里,幸而还有他。 卫长风的手指颤了颤,正要说什么,青鸢突然想到了她和焱殇的事,猛地缩回了手指。 “怎么了?”卫长风小声问。 “四哥,先逃出去吧。”青鸢苦笑,她不是烈妇,但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男人都会在乎的。 “别怕,我都安排好了,我会挡在你前面。”卫长风想坐起来,但脖子上的痛让他又躺了回去。 “你别动,好好养着。”青鸢在脚踏上坐好,轻声说:“我在这里陪你。” 大殿外有响动,往外看,太监捧着圣旨过来了,拖着尖细的嗓子传旨。 “卫长风护驾有功,赏黄金十两,酌升为星宿宫执事。” 呵,君鸿镇的命,原来只值十两金!他进了星宿宫,也就离她近一些了。青鸢替他接了圣旨过来,二人相视一笑。 那风,很柔。 青鸢的心,又苦涩起来,卫长风真好,但她却配不上了。   ☆、63 丑时刚过,君鸿镇酒醒了,连夜要起驾回宫。 卫长风是星宿宫人,不得走御道,随着百官走官道回城。 青鸢站在人群后,看着他带着伤跪于人群中,无奈地接受二人再一次咫尺天涯。 她当初选择独自承受,代嫁天烬,就是不想连累卫长风,可现在她还是得连累他。卫长风突然抬眸看来,清瘦的脸颊上带着鼓励的笑。 青鸢笑不出来,他伤得可真重啊,才半夜,他眼睛就深凹了下去。 他二人旁若无人地对视着,突然她感受到了一阵敌意,扭头一看,思莹正目光如冰,盯着卫长风看着。 青鸢不解,难道因为她,思莹连卫长风也恨上了? “莹贵嫔上前伴驾。”大太临权雁从帝驾前过来,扬声高呼。 思莹来天烬不过数日,直接封了贵嫔,可见得宠程度。 思莹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青鸢,眼神里全是复杂的情绪。她先给秦兰行了个大礼,得她恩准之后,迈着中规中矩的步子往前走。 “倾华跟着本宫。”秦兰面不改色心不跳,扶着宫婢的手上了凤辇。銮驾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前。 青鸢随婢奴步行,走在皇后凤辇旁边。 “哈,想不到宫婢之中还有此绝色。”有马儿从她身边经过,马上的人勒住缰绳,看着青鸢的眼睛发直。 青鸢抬眸,那日在城外接君博奕的宏王与一名陌生男子正停于她的身边。 宏王看她一眼,眼角轻扬,笑道:“这是曼海国的公主,倾华。” “这就是倾华?”那男子眼睛发亮,从马上跳下来,拦住了继续往前走的青鸢。 “大人请让开。”青鸢拧眉,如今狗胆包天的东西越发多了! “卫王快别逗她了,她是太子殿下的人。”宏王下马,拉住了那人。 青鸢懒得解释,向宏王微微福身,拔腿就走。 “太美了。”卫王一双细长的眸子紧盯着青鸢,压低声音:“太子真看中了?那为何在宫中为婢?” “哦,父皇与母王还未应允。”宏王耸耸肩,随口道。 卫王眼睛又亮,上了马,马鞭顶在下巴处,若有所思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宏王狐疑地看着他。 “没什么,走,继续喝酒去。”卫王拍了一下他的肩,上马就走。 走了足足两个时辰,青鸢才回到园子。 天已大亮,权和已经开始带着众人在园子里干活了,见她一身疲惫地回来,挥挥手让她下去休息。 青鸢才换了衣裳,便听到前面有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 “权公公,不好了,小雁闯祸了。” “没规矩,大呼小叫,到底什么事?”权和上前去,厉声斥责。 “小雁去给莹贵嫔送今日熏香用的花瓣时,把思莹贵嫔的锦袍给弄坏了。” “什么?”权和的声音顿时一紧。   ☆、我若想当主子64 “权公公,赶紧救小雁吧,这可不是小事。卫王昨日赢了宫里所有的棋手,独思莹贵嫔赢了卫王。这衣裳是皇帝赏的棋子裙,上用金丝绣成棋盘,黑白珍珠为棋,昨晚皇上就是让她穿着这身衣裳,一面在与她在裙子上下棋,一面临幸思莹贵嫔的。” 青鸢听到这里,忍不住嘴角一抽,君老头儿倒挺讲情|趣,这种招式也使得出来。 “倾华姑娘不是与思莹贵妃同为曼海人吗?不然让她去求个情?只要思莹贵嫔肯瞒下此事,我们求绣工局连夜修补好,那不就成了?”众人都看向小屋。 青鸢好想化成一阵青烟消失掉啊!让她前去,思莹不拿针戳她一百个窟窿,那才叫出人意料! 众人已走近来了,权和略一沉吟,便上前来给她抱拳行礼。 “倾华姑娘,洒家知道姑娘**劳累,还请姑娘给个面子,怜惜这些孩子,走上这一趟。” 青鸢很为难,她知道思莹只会抓住机会,狠整她一回。但她也知道,这是她的机会,若她在最短的时间里和这些人拉近关系,将最大限度地为自己打开出宫的路。 去?不去? 正犹豫时,众婢子已跪下,连连磕头求情。 权和又说:“求公主去求个情,宫中规矩森严,若报上尚宫局,小雁会被剁去十指,园子里的姐妹各打十大板,且七天不能吃饭。求公主帮帮忙,您贵为公主,她多少会给您几分薄面。” 青鸢转念又想,权和待她还算不错,日后还得多多仰仗他。她当下就打定主意,扶起了跪在最前面的几人,小声说:“我一定竭尽全力,带小雁回来。” 权和亲自陪她前往。 思莹赐住锦琉宫,享从五品俸。昨天她能同行,完全是秦兰的手段。她最喜欢隔段时间就推荐几名新人去皇帝面前,谁也不可能专宠。 层层通传进去,很快就有宫婢出来,引着二人进去。 满殿妖娆暖香,思莹只披着长发,一副慵懒模样,斜歪在花梨木的贵妃榻上。两名婢女捧着果盘,正服侍她享用。 思莹见她进来,轻抬眼皮,冷冷看向她。 “见过贵嫔娘娘。”青鸢跪下去给她行礼。 思莹久久地笑,赤着足慢慢走近她,弯了腰,一手勾起她的下颌,眸色轻蔑,“你居然跪在本妃的面前。” “如今你是主,我是奴,当跪则跪。今日前来,请贵嫔娘娘放过婢女小雁。”青鸢平静地说。 思莹绕着她走了几圈,笑着问:“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爱管闲事的人?那锦裙已坏了,莫非由你来赔?” “赔不起,请贵嫔娘娘高抬贵手,让我补好它。”青鸢拍拍裙子,站了起来。 “放肆,娘娘未让你起,你如何敢起?”侍婢在一边呵斥。 青鸢看她一眼,淡淡说:“我若想为主,你们猜,此事成不成?”   ☆、焱殇的心意65 “好大的口气,你不过残花败柳,污脏之人罢了。”思莹顿时动怒。 她只冷静地看着思莹,轻声说:“思莹,整个天烬皇宫只你和我两个是从曼海而来,相煎何急?一旦曼海国被天烬踏平,你无娘家之人可依靠,你觉得能在深宫里走上多久?你父亲或者早就为你打点了这里的官员,但你要明白,你父亲人都死了,那些人还会信守承诺吗?别锋芒太露的,让人捉了把柄。青春虽好,总会流逝,美人多的是,不多你一个,也不少你一个。” “你……你父亲才死了!”思莹气塞,无力回了一句。 “恭贺你做了贵嫔,我无意当这里的主子,你也别来刁难我。若你非要与我为敌,我也会拼死一争,你问你自己,真敢与我争吗?”青鸢薄薄的唇角缓缓上扬,自信地笑。 思莹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恨恨看她许久,一挥手,匆匆说:“并非我要为难你,实在是衣裳破了,我没办法向皇上交待,你若能补好,我就不计较了。” “谢贵嫔娘娘。”青鸢福身,一人退一步,也就暂且相安无事了。 侍婢捧上了衣裳,思莹又冷冷地说:“这衣裳是皇上所赐,不能拿走,你就留在我这里补吧。记着,就你补,不然我就捧到皇上那里去。” 她说完,一甩袖,进了内堂。 有婢女上前来,引着青鸢出去,穿过回廊,到了一间光线昏暗的偏殿中。青鸢生气,她眼睛不好,在这地方如何看得清? 但气归气,补好衣裳才最重要。 各色绣线拿来,青鸢仔细看了衣裳,再分股劈线。她的绣工很好,师承宫中大绣师,温嬷嬷又秘传她家乡的针法。这些事倒难不倒她,只是费神费眼,是极精细的活。 渐渐天黑,宫婢拿上了几根高烛,熏得满屋子的黑烟,她的眼睛开始模糊,越发地痛。她拿出豹奶小瓶,用力摇了好几下,才摇出几滴来。 “皇上快来了,你补好没?”宫婢故意在外面催促。 青鸢不理她,沉心敛气,她要补得看不出半点破绽,让思莹无机可寻。 “姑娘,你再不补好,我们可都要倒霉了。”宫婢又喊。 青鸢冷笑,把衣裳往她身上一丢,“看,你又弄坏了。” 宫婢脸色刷地就白了,捧着衣裳直接跪了下去。 青鸢把绣针往发上擦了擦,丢回绣箩里,起身就走,“我补完了,皇上看出来是你们倒霉,看不出,是你们幸运。记着,拖了一天才报上去,那可是欺君。” 宫婢脸色更白,看着她的背影小声议论,这主子真难惹啊。 青鸢全身放松,饿得浑身发软,眼睛又痛得不行,回了屋子,赶紧找清水洗眼睛。 一只黑鹰从窗子掠进,落到桌上。鹰脚上系着一只小玉瓶,她愣了一下,解下一小瓶,拔开塞子,里面飘出豹奶的香。   ☆、你敢叫吗66 焱殇居然给她送来了豹奶! 那鹰扑扇着翅膀飞了,青鸢怔怔地看着那只小瓶,满脸震惊,“难道他对倾华的感情是认真的?小珍珠……” 小珍珠从房梁里躲藏的地方飞出来,落到她的肩上,小嘴一张,一枚葵花子落在她的掌心,它在心疼她一天没吃东西。 “小宝贝儿,只有你疼我。Jian商疼的是倾华,我只有你。小彩儿都没了……”她用鼻子和小珍珠的嘴巴轻蹭。 小珍珠张翅,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拂动,啾啾轻鸣,催着她快往眼睛里上豹奶。她的眼睛,比兔子还红,似是要淌出血来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仰起头往眼睛里滴。 凉凉的,微刺之后,眼睛舒坦了。长长的睫翕动几下,再睁开时,那豹奶从大眼中淌下,淌了满脸。 别浪费,可以保养保养自己的小脸,她在这悲苦的破园子里,只能自寻乐趣。带着满脸的豹奶,她直接倒在了榻上。 太累了,眼睛才合上,便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脑子里杂七杂八的画面不停闪过,车流熙攘挤进大脑狭窄的沟壑,一张张面孔陌生又冷漠,她站在街头,仰头看到了大楼上的红十字。一道白光猛地击中了她,纤小的身体飘起来,升到了顶层窗边。几名护士看着躺在病床中脸色惨白的女子,轻声议论,真惨,心脏被*取出,活不成了…… 她往那女孩脸上看,整个人被冰冻住。 心脏就在此时锐痛起来,好像有双手正在用力往外掏她的心。 “不要!”她一声尖叫,顶着满头冷汗,猛地坐了起来。 屋里未燃烛,她的眼睛再也经不起烛烟熏炙。她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叫,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揉着肚子穿鞋,摸了小铜镜去月下看自己的眼睛。 镜中人的模样映入眼中,她手一抖,把镜子丢出老远,“鬼啊!” 汗水把凝在脸上的豹奶冲花了,一条又一条的,眼睛又有些浮肿,头发汗水粘在脸上,模样可怖。 “你乱叫什么?”平静无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青鸢又是一抖,猛地转过身。 “君漠宸你是鬼吗?你什么时候溜进来的?你敲门没有?” 那人坐在桌边,淡淡回她,“你正打鼾,能听到本王敲门吗?” “你才打鼾,半夜溜进姑娘的闺房,没礼貌,没教养。”青鸢拽回被他吓的小魂儿,忿忿瞪他。 “把脸洗干净再与本王说话。”君漠宸拧眉。 恶心死你——青鸢咧嘴笑,快步过来,一弯腰,把脸凑到了他的眼前,“我爱这样。” 君漠宸面不改色心不跳,声音僵直,“姑娘不管在哪个男人面前,都是这样放肆吗?” “我喜欢。”青鸢竖起一指,在他眼前轻晃,“你若不喜欢,你叫啊,叫人进来抓我啊,你敢叫吗?”   ☆、明晚还要来67 君漠宸双眸抬起,追着她的指尖看了一眼,唇角微抿,一言不发。 “三番四次夜闯皇宫,我叫喊起来,你才应该害怕。”青鸢缩了手指,以为拿到了他的痛处。 “你以为我无旨进宫?”君漠宸淡然道。 青鸢轻咬唇,一眼斜去,这人难道还是奉旨见她? 君漠宸还是那副面瘫模样,五官像被什么定在了巧手雕琢的完美脸庞上,不带一丝温度,眼神漠然道:“自先皇起,只要本王在京中,必会于子时来宫中亲自巡视一圈,这是先帝遗命,本王不来都不行。尤其是你,从大元城出的女人,本王若不盯紧一些,保不准你与大元余孽暗通款曲。” “这是什么奇|葩旨意?让一个男人在大半夜大摇大摆在宫里乱闯。”青鸢转身,装着沉思,慢步到了榻边,把枕边的小瓷瓶往被褥里塞了一点。 身后静静的,她扭头看,君漠宸正盯着她不动。她干笑两声,小声说:“我困了,要睡了。” “本王是王,你是奴,当跪则跪,当柔则柔,别自讨苦吃。”他手指在膝上敲敲,站了起来。 呵,在思莹那里的事全传他耳中去了。青鸢也只当听不懂,装着傻乎乎的模样看他。他拧拧眉,又露出厌恶的眼神来。 厌什么厌,我还厌你呢!都快厌得想一脚蹬过去了。她维持着脸上的笑,嘴儿弯着,眼睛眯着,别提多假了。 “王爷今晚来,是给我安排任务的吧?不过,我有几个条件,希望王爷答应。” “你还想提条件。”他转开脸,不去看她的假模样。 “我身子骨弱,得好好补,不然会早死的。反正你要来巡夜,给我带点人参蛤蜊汤、官燕炖仔排、熊掌拔清波……” “什么乱七八糟的,休得疯卖傻。”他拧眉,不悦地盯住她。 “你没看出来吗,我快饿疯了。”青鸢踢了踢脚踏。和君漠宸这美男子胡扯起来,虽然有趣,但抵不住饿啊。 “皇后明日又会传诏你,她与你说过什么,一字不漏地禀报本王。”他已有些不耐烦的神情。 青鸢眼睛圆睁,脱口便说:“你明晚还要来啊?” “明日本王要领兵去打大元城。”他往门外走,满唇的自信,“待本王捉了那焱殇,让你二人团聚。” “滋……”青鸢倒吸气,小声说:“又要去送死了,流沙阵埋了你。” “本王正想见识流沙阵。”他的声音回来,人渐行渐远,走进了牡丹花丛中。 青鸢气闷地坐了会儿,忍不住想到了梦里的情形,那可怜孤单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就是她,胸口上有偌大的洞,心脏却没了。 可是,她为何会做那样的噩梦?不行,她以后得戒鸡汤,多行善事,多拜拜各路神仙,求他们不要再给自己添乱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68 桌下有两枚黑羽,青鸢捡起来,这是从那只鹰的翅上跌落的。不知道飞了多久才飞来,可能还被宫中的机关伤到了,所以羽上还染着血迹。 青鸢一向觉得,禽|兽有时候比人还重忠义,重感情。龙潭虎穴,主子让它闯,它毫不犹豫地就去闯,半点儿私心杂念也没有。 她唤下小珍珠,小声说:“珍珠啊,你回趟曼海吧,问问倾华,她是不是认得一个叫焱殇的人。” 小珍珠摆动小脑袋,往她的怀中蹭,不肯离开她。 “我知道你也讨厌那个毒妇,但倾华很好啊。”青鸢又捏它的小尾巴,轻叹道:“算了,就算你回去也来不及了,面瘫王明天就会出发了,jian商是死是活,也与我无关。你去问四哥,温嬷嬷和倾华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倾华从未吃过苦,一旦国破,她那小身板怎么熬得住风雨?” 小珍珠用翅膀扇她的脸,似是责备她多管闲事。 “行了,倾华还喂过你豆子吃呢,再怎么样她也是我妹妹,你快去。”青鸢把它往窗一抛,赶着它去找卫长风。 青鸢饿得受不住,再也睡不着了,去园子里找吃的。园中皆是鲜花,果树也找不着一颗。月光下,鲜花娇媚轻摆。她随手扯了一朵,嚼了几片花瓣,幽幽长叹,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饿起来,足能愁煞人啊。 空气里突然飘来一阵香味儿,青鸢吸吸鼻子,扭头去看,只见权和带着小雁,端着一大碗面疙瘩快步走来了。 “姑娘饿了吧,若不是宸王巡夜,我也不知道姑娘醒了。”权和让小夜把面疙瘩放到石桌上,笑着说:“今日多亏姑娘援手,免得我们园子里一难,这是小雁亲手做的。” “小雁谢公主的救命之恩,小雁今后定当肝脑涂地,涌泉相报。”小雁跪到青鸢身前,连连磕头。 “起来吧,以后大家互相帮衬吧。”青鸢拉起她,挽了袖子,把筷子往石桌上轻轻一顿,小鼻子往碗上一凑,深深吸气,眉眼弯弯地笑,“太香了,我快要饿死了,你们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权公公,宸王怎么能大摇大摆地在宫里走?”青鸢胃里暖了,脑子又清醒了,塞了满满腮帮子的面疙瘩问他。 权和低头,慢吞吞地说:“我五年前才升任园中总管,之前的事我并不清楚,但宸王巡夜已有二十年,许是先帝信任他吧。” 君漠宸现在才多少岁?二十五还是二十六?这么说,他从小时候就得一个人在如蜇伏狂兽一般的宫殿间行走,那那简直是折磨!她用黑鹰羽在下巴上轻轻扫动,怎么都想不通先帝为何如此惩罚一个孩子。 权和的视线落在她指间的黑羽上,眼神一变,随即深揖道:“姑娘歇着,我们先下去了。”   ☆、两根黑鹰羽69 青鸢知道权和是不信任她,她装成看不透,笑着摆手,和二人道了声谢。 权和又作了个揖,引着小雁出来。 小雁扭头看了看独坐月下的青鸢,小声说:“义父,刚刚为何那表情?” “她手中的鹰羽有讲究,当年先帝暴毙之时,枕上就曾落了一尾那样的鹰羽。” “奇怪,鹰羽不都长得一样?”小雁奇怪地问。 “这鹰羽我一眼就认得,是大元皇族的驯鹰,尾尖有一簇雪色,但拿去阳光下看,必定是五彩的……”权和压低了声音,指指她,“记着,死也不能说出这件事。明儿你找个机会告诉她,说陛下不喜欢鹰,把鹰羽烧掉去。” “但义父刚刚为何不明说?”小雁凑近他,疑惑地问。 “我不便细说。”权和摇头,加快了步子。 二人身影远走,园子里重归寂静。 ————————我是爬来爬去的分界线,快来抓我啊———————— 青鸢难得地睡了个大懒床,醒来时,窗外有刷刷地扫地声,往窗外一看,只见小雁正挥动笤帚清扫院落。 “小雁。”她趴在窗子上,冲小雁招手笑。 “姐姐醒了。”小雁又换了称呼,恭敬温驯。 “嗯,我洗洗就出来和你一起扫。”青鸢换上宫装,拿起鹰羽佩系在腰上。她昨晚无事,把鹰羽做成了羽饰挂在腰佩上,可以掏掏耳朵,搔搔头。 出来时,小雁正在园子东角拾捡被风吹落遍地的花瓣。 “倾华。”突然有温柔的唤声从身后传来。 青鸢转头看,思莹来了。 “贵嫔娘娘。”青鸢福身行礼,心里直犯嘀咕,找上门来意欲何为? “那日给你皇后做的绢花,可以教本妃吗?”思莹密睫微微垂下,看向她腰下的鹰羽。 “当然。”青鸢点头。 “你随本妃来吧。”思莹笑笑,转身往园子外走,“本想让丫头们来传你,但本妃想想,只怕你觉得本妃以身份压你,你说得对,你与本妃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理当相互扶持。只要你不与本妃争,我们相安无事。” “嗯。”青鸢慢吞吞跟在她的身后。 小雁见思莹突然前来,吓得脸色煞白,可又不敢出现在思莹的面前,急得满额的汗,看她二人一出园子,立刻飞奔着去找权和。 “倾华,本妃有一事不明。”思莹磨蹭了两步,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扭头看向她,“你与术师,为何关系如此亲厚?” 青鸢见她双瞳含蕴带怒,突然闻到一股醋意。难道……思莹喜欢卫长风?所以才一路上对她横竖挑刺? “还有,你小时候明明摔过一跤,我记得你手臂上有道疤,那日验|身,为何不见?”思莹盯着她的眼睛,咄咄逼人。   ☆、树后的男人70 青鸢看四周,一个奴才也没有。这说明思莹对所猜之事并没有把握,更不想现在与她翻脸,所以把奴才们都调开,让她二人独自说话。 她镇定地抚了抚手臂,淡淡地说:“女子自当完美,母后早就让人帮我去了疤痕。至于术师与我亲厚之事,父皇母后都知道,那是因为术师肩承护佑皇族的重任。说白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父亲为你打点这里的官员,我母亲也会为我打点,还让术师贴身护着我,替我化解命硬克夫之灾。” “你们不是男女之情?我看你捧过他的脸,那神情可不像公主与术师。”思莹柳眉微微挑动了一下,满脸不信。 “你希望我们是吗?”青鸢红唇轻勾,反问她。 思莹看了她一会儿,转开脸,刻板地说:“只是提醒你,不管是曼海,还是这里,你都不可能与他在一起,别害他丢了性命。” “若你肯护他,他必会长安。若你不肯,我又有什么办法?”青鸢心中一动,故意说。 “走吧,本妃已向皇上请过旨了,你今日可以不用做扫地婢。”思莹媚波扫来,不可置否地一笑,继续往前走。 她宁做扫地婢,也不想看思莹的嘴脸啊! “哦,对了,宸王今早出发,去剿灭大元余孽,但愿能把佳烟她们救出来。”思莹顺手掐了一枚叶片,往天上轻抛。 青鸢也想佳烟小丫头,也不知有没有天天哭鼻子。 “其实有件事你说错了,本妃的父亲不仅为本妃打点了这一切,而且去年就在宸王的劝说下,投奔了陛下。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不日即将成为思施郡的新主人,替陛下守好恩施郡,取来深海中的宝贝,献给陛下。”思莹用帕子擦了擦脸颊,慢吞吞地说。 “卖主求荣。”青鸢一阵厌恶。 “你留在宫里的事也是宸王要求的,宸王说了,有你在此处,焱殇必会寻机来救。到时候一网打尽,斩尽大元狗。”思莹又说。 青鸢对君漠宸的厌恶再掀新浪潮,自己技不如人,还要连累她关在这笼子里。 “就这里,你就在这里教我吧。”思莹在一处花荫下的长廊停住,笑着说:“这里风景怡人,真好。” 婢女们把茶炉放好,茶点摆开。青鸢刚要坐下,思莹便一挥手指,柔柔地说:“你站着教好了。” “站着不会做,况且也累。”青鸢径直坐下,迎着她的视线说:“还是来看看怎么做绢花,晚上戴着去侍奉皇上吧。” 思莹气呼呼地瞪她一眼,正要发作,一眼瞥见藏于树后的明黄身影,随即放柔了姿态,轻声说:“行了,本妃是看你早上吃多了,怕你积食而已。” “谢了。”青鸢烦了,强忍她的尖刻虚伪,抓剪裁绸。   ☆、危机71 青鸢眼尖,已看清树后站的人是君鸿镇。今日思莹突然引她至此,应该都是受君鸿镇指使吧? 君鸿镇怀疑她,也怀疑君漠宸。青鸢有种举步维艰的痛苦,这样死气沉沉的日子,何时是尽头,她什么时候才能克死君鸿镇? 不过,思莹对她的试探分成了两段进行,她问及卫长风的时候声音很轻,说明她不想连累卫长风。说到君漠宸时却声音清脆,说明是说给君鸿镇听的。 剪刀裁开雪丝缎,裂帛声声响。她白皙的手指轻轻叠动,绢花花瓣渐渐成形。再用各色花汁调进颜料,再加入香露,不一会儿就染出了几片花瓣。 她渐渐冷静下来,有怀疑,就有机会。君鸿镇那人等了几十年才尝到权力巅峰的滋味,他太明白等待中那种煎熬恐惧,中间一定起过杀心,更有过性命之危。加之他这一生未立战功,而君漠宸东扫曼海、南逼金戎、北退波获,声名赫赫,功高盖主!君鸿镇不防他防谁? 思莹并不认真学,只在一边看着,不时把她染好的花瓣弄乱,恨得她牙痒痒,恨不能用针戳她几下。 这时君鸿镇正慢步往大树假山外面走,那阴鸷的视线紧盯住了青鸢腰下拴着的黑鹰羽饰。 “太子殿下。”突然,众婢女纷纷跪下,向着花径尽头磕头。 青鸢扭头看去,君博奕正带着人匆匆过来,眼神在触及她那双大眼时,微微一软。 “太子殿下打哪儿来?”思莹一脸愕然看着她。 “哦,我方才送宸王出征,突然想到还有一件事要请教倾华,可否请思莹贵嫔暂时回避。”君博奕笑笑,指指廊外的花树。 思莹一脸不情愿,也只能走开。君博奕自踏进长廊,就一直背对着君鸿镇藏身的那棵大树,这时更是突然上前一步,把青鸢抱入怀中。 “太子……”青鸢吓了一跳,他突然发什么疯? “倾华,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你又被大元余孽给抓走了,所以赶来看看你。”君博奕声音很大,一手在她的腰带上轻轻摸去。 青鸢想看他在干什么,干吗摸她肚子? 他一手摁紧她的腰,在耳畔小声说:“别动,你闯下杀身大祸了。” “啊?”青鸢背脊骨顿时一麻,凉意森森地往外冒。难道不能给皇后以外的人做绢花了?还是,这里是什么禁地? “我把你的鹰羽取下了,你自己想好说辞。”君博奕又贴着她的耳朵交待了一句。 青鸢心一沉,这才发现自己大意。焱殇的鹰,一定不是宫里能见到的鹰,她居然大摇大摆地拴在腰上! “不能取,他已经看到了,会搜出来的。”青鸢摁住他的手,二人掌心里全是热汗。 这时的青鸢才发现,君博奕其实也害怕君鸿镇。他呼吸紧促,身上衣衫也被热汗给浸透,说明是得到了消息,匆匆赶回的。   ☆、王爷的用处72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她急匆匆地问。 君博奕已经来不及解释,太监权瑛的通传声已从二人身后传来。扭头看,君鸿镇正踩过楠竹搭的栈桥,慢步走向二人。 二人赶紧分开,向他来的方向跪了下去。 “父皇。” “陛下。” 君鸿镇的视线扫过君博奕,停在青鸢的脸上,然后一寸一寸地往下,定在那两枚正巧拂在她指尖上的鹰羽上。 他弯下腰,轻托起鹰羽,缓声问:“你从哪里得来此物?” 青鸢歪了歪脑袋,怯生生地说:“昨晚宸王给的。” 既然君鸿镇不喜欢君漠宸,索性她再加一把柴,反正谁逼她,她就讨厌谁。君漠宸不是想拿着卫长风来威胁她吗?不是半夜来找她麻烦吗?哈,这鹰羽她就送给君面瘫! 君博奕俯在地上的手指微曲了一下,缓缓转头看她。 “他?”君鸿镇双眸中冷光微沉,直把鹰羽拽下来,慢步往石桌边走,“倾华,乱说话可是要犯欺君之罪的。” 君鸿镇怀疑君漠宸,却又不得不倚重他,让他替自己开疆辟土。有人天生擅长做皇帝,有人天生擅长当将军,君鸿镇不是军事人才,他是权谋家。 “奴婢不敢撒谎,他昨晚来看过奴婢,逼问大元城中之事。但奴婢确实已经知无不言了,他走的时候,奴婢才发现门边有两枚鹰羽。奴婢觉得挺好玩,就做了羽饰,可以掏掏耳朵……陛下快丢了吧,奴婢已经掏过了……” 青鸢缓缓抬指,一副憨模样。 君鸿镇扭头看一眼,神色冷竣地说:“朕再问你一遍,真是昨晚他留下的?” “奴婢不能确定……反正是他来之后才有的。”青鸢的声音越来越低,委屈地眨着红眼睛。 “父皇,倾华一定不知这是祸物,所以才会带在身上。至于宸王为何带着这两根鹰羽,儿臣现在就让人追上去问问。”君博奕抱抱拳,低声说。 君鸿镇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两片羽,沉思良久,递向青鸢,“不必了,倾华自己留着吧。” 青鸢淡眉轻蹙眉,露出一脸为难模样,“原来宫里不能带着这个吗?” “你就戴着吧。”君鸿镇拿起桌上的绢花,往她的发上簪,盯着她的红眼睛看了会儿,才缓声说:“博奕你记着,该争的才能争,不该争的不要碰,自作聪明的事少作。” 君博奕赶紧磕头,连声称是。 “下去吧。”君鸿镇平静的眼波之中,隐隐透着复杂的情绪。 “儿臣告退。”君博奕又磕头,退出长廊。 一阵风从芙蓉花上掠过,几片花瓣落到她的发间。君鸿镇给她摘去了落花,沉声说:“你害怕朕?” “陛下龙威,天下何人不惧?实是真心臣服。”青鸢勾下头,小心应付。 “怎么,你很讨厌宸王?”君鸿镇目光闪闪,沉声问。   ☆、如何罚她73 “啊?”青鸢眨眨眼睛,故作不解。但她又明白,这老奸巨滑的东西怎会轻易信她的说辞?她如此陷害君漠宸,老东西反而不信。 “这鹰羽真是他给的?”君鸿镇又问。 “昨晚他来质问奴婢,为何在画上画绞架诅咒他,他走之后奴婢就捡到这两枚羽。奴婢确实不知这是祸物,求皇上责罚。”青鸢额头俯在手背上,颤声说。 君鸿镇不可置否地一笑,“你说,朕罚你什么好?” “面壁,罚站……不给吃饭?”青鸢小心试探他,他笑得阴森,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昨儿在行宫装疯,今儿又装傻。”他又笑,低声说:“朕倒小看了你。” 青鸢心里直打鼓,不知如何接话才妙。 “起来吧。”他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拽,让她往他面前靠了一点,“等宸王回来之后,你二人对质,宸王脾气不好,你若说谎,他只怕不放过你。” “不是有陛下在吗?陛下明察秋毫,乃明君。”青鸢抽回手,诚惶诚恐地点头。 “口齿伶俐。”他眸中锐光一闪,丢开锦帕,起身欲走。 “陛下,卫王这两日以棋会友,击败了城中所有的棋师,不如让倾华去试试?她的棋艺是很好的。”思莹拈着一枝芙蓉花过来,笑吟吟地说。 青鸢看向思莹,她不会这么好心让她出风头,她心头一颤,难道倾华不会下棋? 直到这时,青鸢才发现思莹对倾华的了解超过她的想像。她还想到一个问题,她做了十年倾华的替身,替倾华看了十年宫外风景,可倾华她自己是否乐意呢?又是否真有人愿意被藏得严严实实,不见天日?你瞧,倾华就认识了焱殇这样的人,说不定她与这思莹也有私交,相互交换过小心事。 她的心情陡然沉重,身份一旦败露,公主光环被撕去,等着她的将是可怕的下场。 “倾华,你好好下棋,赢了卫王,这是我们的光彩,到时候陛下就让倾华住臣妾那里来吧,和臣妾作伴,一起侍奉陛下。”思莹挽住了君鸿镇的胳膊,娇羞地往他怀里靠。 再强大的男人,也喜欢年轻的女人在他面前撒娇,这能凸显他的魅力。所以,对于思莹的自作主张,君鸿镇并未生气,反而点头同意了。 “下去准备,朕会传诏你。”君鸿镇挥挥手,带着人离开。 思莹看她一眼,耸耸肩,也一走了之,辛苦做了一天的绢花也不要了。 青鸢看他们走远了,冷汗渗渗,双腿也有些发软。心脏扑通通地乱撞,又开始疼。 “凑热闹,你这时候疼个什么劲!”她捂着心口,忿然乱揉。 枝间乱舞,小珍珠去追君鸿镇了,打不过,撒泡鸟屎也行。 —————— 君鸿镇并未带着思莹一起走,而是独自走进了花园东头,那里有一小山坡,走上去,能看到整个皇宫之景。 “陛下,大元国的黑鹰羽再现皇宫,陛下为何不追究此事?”太监权瑛小声问。   ☆、怀疑无处不在74 君鸿镇沉默片刻,揉了揉眉心,低声说:“你觉得宸王真是受了伤吗?” “莫非有假?”权瑛小心地问。 君鸿镇摇头,不可置否地一笑,“你再猜猜,这鹰羽是怎么回事?” “真是宸王给她的?”权瑛犹豫了一下,小声问。 “是不是,不要紧。这丫头不说实话更不要紧,朕正好看看,他们到底要如何与朕作对。”君鸿镇抬起右手,五指紧握,像是要掐断什么人的喉咙。 “陛下圣明,以静制动。”权瑛满脸崇拜。 君鸿镇面色严肃,凝望着脚下宏大的宫殿群,缓缓道:“朕十岁时就爱站在这里,一看就是五十年。权瑛,你觉得朕的心愿能不能达到?” “陛下宏愿,一定能实现。”权瑛低下头,诚心诚意地说。 “天下一统,得靠着这些人替朕去打下天下。所以,朕只能忍着,看他们耍手段。”君鸿镇又往上走了一段,看向了牡丹园,青鸢娇小的身影正蹦蹦跳跳,没进牡丹花丛中。这时候,他的眼神微微松动了一下。 “陛下,当初这牡丹只开在四五月,但陛下令人挪来东海土,引来南江水,令工匠巧手稼接,牡丹秋开都能实现,所以陛下之宏愿必会达成。”权瑛跟在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说得好,牡丹秋开都能实现,朕何愁大事不成?”他心情大好,朗声笑了起来,指着青鸢的身影说:“你看这丫头,很会玩小把戏,偏还能装得楚楚可怜。朕就要把她留在身边,天天看着她,朕就觉得年轻了几十岁。若朕如博奕这年纪……” 他手指动了动,眉头突然皱起,额心一坨黑白相间的鸟屎缓缓下淌…… “陛下!”权瑛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来,用帕子给他擦拭额头。 小珍珠飞快躲进了茂密的叶子里,缩成一团,像一朵白花。 权瑛用了自己帕子,又催促小太监去打清水,要给君鸿镇净手。君鸿镇却突然推开了他,脸色铁青。 权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牡丹园外君博奕正大步跑向青鸢,不由分说地就把她给抱了起来。 “哼。”君鸿镇鼻子发出冷冷一哼,阴沉着脸色,拂袖下山。 权瑛微微摇头,赶紧快步跟上。 “去传旨,朕晚上要看倾华与卫王对奕。”君鸿镇语气不善,脚步沉重,每踩一步,地上就多了一片零落的花草。 ————————————————分界线————————————————— 青鸢心口疼,若不是君博奕及时抱住,非摔得鼻青脸肿不可。 君博奕今日的相助,让青鸢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之前觉得他可能只是一个虚伪的皇子,但他在君鸿镇面前流下的冷汗让青鸢觉得,其实他也是个普通人,一个生在皇宫、不得不步步为营的普通人。 “是太累了吧?”君博奕把她放到榻上,担忧地问她。 一直等在旁边的权和端着热茶进来,服侍青鸢喝了茶。 “这什么破羽?”青鸢把鹰羽丢开,疑惑地问。   ☆、靠男人不如靠自己75 “先帝爷驾崩的时候,枕边有这羽,而且……先帝爷并非病故。”君博奕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青鸢的脸一下就绿了,她居然弄了这么两根祸害跑出去,还陷害到了君漠宸身上。 一阵风撞开窗子,拂起她的衣角,她冷汗又起,脖子上凉凉的,好像真有一只手掌在掐她。罢了,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他一去不复还,被焱殇给灭了呢?先考虑晚上的争棋的事再说。 “晚上要我与卫王争棋,我是赢,还是不赢?”青鸢犹豫着问他。 君博奕沉吟一会,低声说:“父皇有个习惯,喜欢许诺,你赢了之后,便向他讨个恩赏。” “要什么都可以?”青鸢眨了眨红通通的眼睛,若真如此,那她可以找老皇帝要一面免死金牌,或者出宫令牌,那样方便多了。 “太子殿下还是早点回去吧。”权和进来,见二人还在说话,便在一边小声催促。 “那晚上见。”君博奕指指青鸢红通通的眼睛,“我让御医给你抓点药过来。” “太子殿下费心了。”青鸢笑笑,真心道谢。 君博奕转头看她一眼,微微一笑。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青鸢又她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总感觉君漠宸随时会从天而降,落进她的这屋里,拧掉她的细脖子。 怪哉,她怎么这么害怕君漠宸? 小珍珠落到她的肩上,啾鸣着,告诉她在君鸿镇那里听来的话。 “你是说,君漠宸没受伤,他骗人?”青鸢惊讶地问。 小珍珠点着小脑袋,嫩红的小嘴在桌上啄了两下。 “那他肯定是觉得面上无光,故意说自己受伤。”青鸢突然就想嘲笑那人了,原来也是个胆小鬼,打不过焱殇,所以借助撒谎挽回面子。 她捧着小珍珠,缓步走到窗前,看着天空中大片泼开的残阳瑰色,双眸坚定,“小珍珠,今晚棋局危机重重,结局诡谲难断,但是,我才不是那胆小鬼。你记着,天大地大,我的命最大。靠山靠水靠男人,永远不如靠自己。小珍珠,我要做的事、我要去的地方,我一定要做到,我一定能走到。” 小珍珠用力扑扇着翅膀,为她鸣唱。大风吹来,青丝飞舞,一双雪袖被风和牡丹的香灌满,玉琢而成的小脸上,眼睛如一双明艳的红宝石,光彩熠熠。 权和在一边瞅着她,忍不住说:“姑娘,你这眼睛为何如此之红?” “权公公,就算我眼睛是红的,也是最好看的红啊。”青鸢眉眼弯弯,脆生生道。 权和嘴角抽抽,掉头走开。 不是什么人都受得住青鸢这自信的,在权和这些老家伙眼中,青鸢这叫异类。 ———————————— 戌时一刻。 沉香宫中的黄金棋盘已经摆开。一方金丝帘从龙椅之前垂下,隐隐绰绰地露出帘后君鸿镇和秦兰的身影。 众妃嫔、众皇子分坐于两边的金丝帘后。 正中摆一张黄金棋盘,黑、白玉为棋子,卫王已经坐下了,正探长脖子往殿门口看。 “传倾华姑娘。”权瑛从金丝帘后绕出来,对着殿门口大呼。 传诏声一层一层递出去,众人看向门外,青鸢一身白衣,姗姗而近。满殿珠光宝气,独她素衣素钗,偏偏这点素色,更凸显她眉目青春,如诗如画。 “陛下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她恭敬温驯地给金帘之后的人磕头请安。 “好好下。”君鸿镇低哑无波的声音从帘后传出。 思莹捧着一只小玉盆,莲步走近,笑吟吟地看着青鸢,小声说:“倾华,你要好好下,说不定……” 她说着,缓缓靠近了青鸢,在她耳畔小声说了句话。 ————————上架公告,请耐心看完,有剧透—————————— 【明天上架,感谢姑娘们一直陪着我和青鸢。明儿两万字,你们呼唤的那个人会来了,他到底是谁呢? 这故事人物之间关系会很巧妙,跟盘丝洞里的妖精一样,都缠在一起。 青鸢注定是一个很特别的姑娘,她勇敢大方,坚毅果敢,她也会有小自私,小任性。她会犯错,但是请你们不要轻易责备她,独自一人来此乱世,她需要的是你们为她出主意,你们的心疼,你们的陪伴。 她并不是喝鸡汤穿越的,心脏痛是有非常特殊的原因,不是心脏病这种事。那段故事会让你们心酸,也会为她庆幸。 至于文中的其他   ☆、这个男人76 【一】棋桌下的小手段 “倾华,猜猜陛下会给你什么惊喜?”思莹娇笑妩媚,拉着她的手就像在与她说动听的体己话。 青鸢也笑吟吟的,美眸扫过她的身后,小声说:“陛下心思,不敢妄自揣度,我就静候惊喜吧。” “本妃祝公主棋开得胜。”思莹把手中玉盆交给婢女,眼角媚波往大殿东方飞去瘙。 青鸢顺着她的视线看,金丝帘之后立着一道纤瘦的身影,也不知是谁。 “倾华,赢者有奖,输了,可没面子哦。”思莹笑吟吟地,向着龙椅的方向行了个礼,往方才看的那个角落走去项。 原来那是思莹的位置,金丝帘掀开、放下的速度很快,青鸢只来得及看到一角暗蓝色衣角,是名女子。 看来,思莹是带人来辨认她了!在这世上,知道她身份的人不过七人,皇后宫中占了四个,如今曼海国破,皇宫里有人溜出来,也不足为奇。只是不知那人是谁,是否真的认识她。 她定了定心神,环顾四周,那些薄纱丝帘后皆是陌生面孔,一个个地紧盯着她看,就像看从天外来的猴子,眼里全冒着精光。 无论在哪个朝代,哪个地方,从来都不缺看戏的人。但,又何尝不是人人是戏,人人看戏呢? 青鸢镇定下来,接过侍婢递来的锦帕,故意慢吞吞地擦干手上的水珠,向卫王福福身,柔声请安。 “卫王有礼。” “公主请。” 高凌卫未起身,目光直直地停在她的脸上,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青鸢轻撩裙摆,在他对面坐下来。淡色琉璃宫灯的光笼在她的身上,她轻轻一挽袖,露一截雪腕,瞬间便让满殿寂静。 众人屏气敛息,打量这位克死六位驸马的女子。若论容貌,她力压全殿女子。另外,她居然在两年间克死六位被选中的驸马,能命硬如此,实属传奇。 高凌卫的视线也一直停在她的脸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抹着头油的黑发散发着一股庸俗的香味,偏他还穿着一身山吹茶色的暗织纹锦袍,越发像刚从勾栏院里出来的货色。 这副模样落在青鸢眼中,着实反胃。来之前,她向权和细细打听了此人的来历。他是云罗王高翔越的堂弟,天烬国和亲云罗的清妍公主的儿子。 这人一向贪恋美人,在云罗国是出了名的好se,还信奉采|阴补阳之术,成天大炼仙药。他走在路上,若看到有中意的女子,根本不管对方是姑娘,还是妇人,一律先拖上马车享用了再说。若合心意,便带回去。若女子反抗,便会鞭打、侮辱,为此而绝命的女子,不知有多少,简直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此人又颇有些才华,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尤其嗜好写一些ying词艳赋,在勾栏院中广为流传。其棋艺师承天下第一棋手蔡白老人,这几年来还没遇上过对手。这几日,他在天烬国的棋馆中横冲直撞,杀得棋手们如落花流水,无人再敢应战,因而越发地骄纵狂傲。 见她一直静默,高凌卫抖了抖双手,笑着说:“公主风华绝代,不知棋艺是否与美貌一样,惊艳天下?” 青鸢觉得自己只要再看他一眼,眼睛当场就能瞎掉。她微偏了头,忍着反感,放柔语气。 “小女棋艺不精,还请卫王手下留情,卫王请开棋。” “公主先请。”高凌卫一笑,故作大方。 青鸢才懒得与他笑,转头看向金丝帘后,脆声道:“请陛下下旨。” “陛下,谁先开棋。”权瑛快步走向金丝帘后,小声问君鸿镇。 他歪在龙椅上,双目轻合,转动着手指上的玉龙扳指,低声说:“卫王。” “遵旨。”权瑛拱拳,转身面对棋盘方向,扬声道:“陛下有旨,卫王开棋。” 高凌卫起身,向君鸿镇长揖到底,笑眯眯地看着青鸢说:“公主,小王就不客气了,棋盘如战场,小王若下手重,公主切莫生气。” “快下吧,罗嗦个什么劲。”青鸢被他身上的脂粉味冲得要晕掉了,一时难忍,脱口而出。 “啊?”高凌卫怔了一下,显然不敢相信这是从她那张温柔小嘴里吐出的话语。 青鸢看他一眼,索性拿了锦帕出来蒙住眼睛,又回到怯柔柔的样子,双手捧着脸,弱弱地说:“小女眼睛不太舒适,所以就蒙着眼睛吧。” 高凌卫的脸色一变,这也太小看他了,居然要与他下盲棋。 殿中也响起一阵喧哗之声,尽是觉得青鸢太狂的意思。 “倾华?”君博奕又掀开金丝帘,担忧地唤了她一声。 “小女深知卫王是棋中第一人,今日前来,只是向卫王讨教,让陛下、皇后开心罢了。”青鸢捧住了棋盒,红唇一张一合,呵气如兰。 “公主别后悔,那小王也不欺负你,小王就让你二子,许你连走两步。”高凌卫见她如此,骨头酥了酥,眼睛直管盯着她的小嘴看,二指夹着白棋,啪地一声,摁在棋盘上。 太监报出高凌卫的这手棋,青鸢不假思索,拈一枚棋给太监,脆声指明位置。 高凌卫愣了一下,这一手跟他是一样的,他看了一眼青鸢,第二手棋迅速落定。不出他的意料,青鸢又紧跟了这一手。 “公主,这是何意?”他拈着棋子,似笑非笑地看向青鸢。 “向卫王学习,卫王尽管赐教。”青鸢不慌不忙地说。 高凌卫脸色一沉,阴鸷的眼神在她脸上停了会儿,轻轻落下一棋。青鸢这样的打法,若他不让她二子,或者还能是平局,但他刚刚傲气,嚷出了让她二子的豪言壮语。如此一算,照这样下完,他得输青鸢一子。 殿中极静,懂棋的人已看出了门道,幸灾乐祸地看着高凌卫。 不过,高凌卫毕竟是棋林高手,在第六十一手之后,他突然变了棋风,舍去一子。 青鸢双手在眼睛上轻捂了一下,这人果然不简单,这样一来,她就无法再跟着他往下走了。沉思片刻,她小心地让太监放下一子。 殿中立刻响起了轻轻地叹惜声,青鸢知道,她这一手下臭了! “公主,认输吗?”高凌卫得意洋洋地截断她的棋,把棋子抛到一边。 青鸢的背上开始微微冒汗,输,是件容易的事,但就失去了向君鸿镇要免死令的资格。双手在裙摆上轻轻拧了拧。 “公主,在想什么呢?”高凌卫又催促她。 青鸢偏了偏,红唇轻弯,娇憨地笑道:“卫王不必着急,容小女再想想。” 美人一笑,能融冰化雪。高凌卫醉倒于她这一抹笑容之中,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棋子轻轻抛动,压低声音,占她便宜。 “公主的美真是名不虚传,难怪天下男儿为你奋不顾身,你这嘴儿,这脸蛋,小王真是爱极了。” 青鸢忍着把棋子塞进他臭嘴的冲动,假意思索,双手在棋盆里不停地翻动,这一翻,便是整整半盏茶工夫。 大殿里响起了轻微的瓷器碰响的声音,鸟儿的鸣唱从大殿窗外飞进来。 高陵卫有些不耐烦了,把棋子抛下,低声说:“公主还要想多久,不如认输吧。” 青鸢笑笑,轻一挽袖,红唇微扬,把棋子交给身边的太监,轻轻报出这手棋。 太监赶紧把棋放到那位置。 高陵卫怔住,好半天才抬眼看向青鸢。 青鸢手在桌上摸,端起一边的茶碗轻抿了一口。 此时殿内极静,殿外有鸟儿清脆鸣唱。高陵卫含糊嘟囔了一声,抓起一枚棋,落在棋盘上。 青鸢双手撑到棋台上,笑笑,小声说:“卫王小心喽。” 高陵卫眉头紧拧,神情严肃,双指夹着一枚棋,往棋盘上轻轻搁下。突然,他的脚被轻轻地碰了一下,他愕然抬眼,只见青鸢低眉敛目,双手拢在袖中,唇角却勾着一抹调皮的笑意。 他犹豫了一下,目光往下低去,桌子上蒙着红色锦绒布,挡住了他的视线。但脚上的感觉更明显了,分明是青鸢正在用脚尖轻轻地碰他的脚,像是tiao逗。 这才叫隔他眸子眯了眯,身子附过来一些,低声问:“公主何意?” “嗯?”青鸢歪了歪头,不解地问:“卫王何意。” 此时高陵卫已经有些激动了,青鸢的小脚已经钻进了他的袍子下面,在他的小腿上轻蹭。这种痒,这种酥麻,还有这种激动,都让他忍不住地冲|动。 “公主莫急,待我赢了,向陛下讨了你回去。”他呼吸急了急,装着挠痒,右手摸到了桌下,尽量伸着,要往下面去捉她的小脚。 青鸢此时又下了一手,高陵卫已经心不在焉,根本没在意她下的这手棋,他所有心思都用到青鸢在桌下的小脚上,手指用力够着,刚刚碰到了丝滑的一角,她又调皮地抽走。一来二往地,让他忍不住呼吸急促,越发地心猿意马,恨不能立刻捉住她这只捣乱的小脚,扣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卫王?”太监见他脸色潮|红,疑惑地叫了他一声。 “哦,坐久了,腿麻。”他干咳一声,恋恋不舍地抽回了手,结束了桌下的摸脚游戏,假意捶了捶腿,再端起一边的茶碗抿了一口。 “卫王殿下,该您了。”青鸢不笑了,收回了双手,一本正经地催促他。 高陵卫低眼看棋局,脸色猛地一变,不过这么会儿功夫,棋盘上风云变幻,他已被逼入死局,毫无回还的余地。 “这……这个……”他猛地站了起来,结巴着看向青鸢,半晌之后猛地醒悟过来,赶紧掀开了桌布看桌下。她的脚离他甚远,如何踢得到他呢?那是一只绿毛的鹦鹉,身上还披着一件小巧的碧色云锦披风,正在地上悠闲踱步,不时在他的脚边碰上一下。 “这是谁的?”他脸一绿,气哼哼地把鹦鹉从桌下抓了出来。 “哎呀,是我的绿萝。”左侧的金丝帘后响起一声惊呼。 众人看去,这女子正是此次由云罗国献给天烬国的美人,云罗国的汉仪郡主,秦兰作主,把她指给了宏王。 “你的鹦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高陵卫脸更黑了,把鹦鹉用力往地上掼。 那鹦鹉吃痛,扑扇着翅膀大叫:混帐东西,混帐东西…… “孽畜,让本王分心,本王拔了你的毛。”高陵卫气急败坏地一脚踢过去。 鹦鹉被踢出老远,痛得大叫。 青鸢自小和鸟儿打交道,见它挨打,顿时气得小脸通红,狠刺了一眼高陵卫,讥笑道:“卫王输不起吗,拿只鸟儿出什么气?” “什么输不起,本王从来都讨厌鸟。”高陵卫挥挥手,懊恼地转过身去。 权瑛从金丝帘后走出来,看了一眼高陵卫,扬声道:“陛下有旨,倾华姑娘上前听赏。” 青鸢冲高陵卫皱了皱鼻子,起身走向龙椅前面跪下。 “倾华姑娘,你想要什么赏赐?”权瑛在高台上,低眼看她。 青鸢叩首道:“请陛下赐奴婢一面令牌。” 轻轻的拍手声,太监们把四周的金丝帘升了上去。 “你想要什么令牌?”君鸿镇深遂复杂的视线紧盯着她的脸。 青鸢想了想,竖起一根小手指说:“陛下龙威,威震四海,令八方来服,使天地尽低头。奴婢想得陛下一句承诺,许奴婢长生不死。” “你想要免死金牌,”君鸿镇笑笑,侧脸看向秦兰,低声说:“看看这丫头,口齿伶俐,宫里没人比得上,皇后你说,这令牌赏是不赏?” 青鸢心里犯嘀咕,秦兰若从中作梗,别说免死,立刻弄死她也有可能。 秦兰一手搭上君鸿镇的手背,温柔一笑,“当然要赏,这丫头伶俐可爱,能让陛下高兴。” 君鸿镇点点头,看着青鸢说:“朕就赏你这面免死金牌,但你记着,朕能赏给你,也能收回来。” 青鸢赶紧磕头谢恩,双手举过了头顶,接过了权瑛递上来的一物。这是君鸿镇的随身玉佩,这份赏赐可非凡寻常,见佩如见人,有了此物,她都不用向别人下跪了! 青鸢心中惊讶,君鸿镇这是何意?难道,思莹的惊喜就是——她今晚得洗干净侍君去? 玉佩瞬间变烙铁,烫得她直想抛开这物件。 “今日棋局十分精彩,卫王有谦让风度,让倾华侥幸得胜,倾华不可骄傲。朕乏了,先与皇后先回去,太子,你好好招呼卫王。”君鸿镇携着秦兰的手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青鸢,拔腿就走。 “陛下且慢。”高陵卫见他要走,赶紧追过来,在金丝帘前拦住了二人,深深作揖,小声说:“微臣斗胆求陛下一件事,能不能把倾华赏给臣?臣愿意用任何代价来交换倾华公主。” 君鸿镇脸色微变,扫了他一眼,反问:“卫王可是真心想要她?她的克夫命可不是传言,而是真事。”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臣相信,真心定能使鬼神退让。”高陵卫赶紧深深弓腰,表明心迹。 秦兰凤目轻扬,转头看向他,轻声说:“卫王,你这要求有些过份了,你有所不知……” 她未说完,君鸿镇便挥手打断了她,鹰目中锐光一闪,缓缓两步,扭头看卫王,“既然卫王有如此勇气,皇后便为他好好安排。” 秦兰愕然地看了他一眼,点头称是。 “朕先走。”君鸿镇眼皮一垂,大步离开。 秦兰目送他走完之后,才笑着看向高陵卫,轻声说:“就算是浇花婢,也是陛下所赐,卫王不可操之过急,回去沐浴更衣,等着本宫选一个黄道吉日。” 高陵卫看了一眼青鸢,又看了看思莹,满脸急切地说:“但凭皇后安排,越快越好……其实要不要黄道吉日都是小事,陛下福泽苍生,定能护佑小王,不如就现在吧。” “卫王悠着点,此事还要你自己保守秘密。你都看到了,太子殿下也心仪于她,三番几次找本宫讨要,若被他知晓此事,只怕成不了。明日晚上,一定送到。”秦兰笑笑,扶着宫婢的手,缓步往外。 “是,小王谨记,小王这就回去做好准备,等公主一到,小王立刻带着她回云罗。”高陵卫长揖到底,欣喜地说。 “那就明晚吧,你回去等着。”秦兰看他的眼神有些厌恶,微微拧眉,转身就走。 他心愿得偿,双拳轻击了一下,乐呵呵地转身走向了青鸢,贪婪的眼珠粘在她的小脸上, “倾华公主,人美,棋术高,小王实在佩服。” “卫王谦让而已。”青鸢应付两句,转身就走。 思莹也刚带着婢女走到殿门口,见她过来,扭头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笑了,“倾华公主的棋艺,突飞猛进,真令人刮目相看。” 青鸢捧着玉佩,在她眼前晃晃,小声说:“要学会藏拙,必要时才能惊艳夺目。” “惊艳、还是惊魂,我们走着瞧。”思莹不可置否一笑,慢步走开。 青鸢其实很不理解思莹为何要对她步步紧逼,就算是为了卫长风吃醋,也没必要与她争得你死我活。难道,思莹是把在大元城受罚的事也记在她身上了?当日焱殇杖责思莹二十,又拖她去喂狼,她侥幸逃出生天,怨上加恨、嫉恨交加,所以才让思莹变成了淬着毒的利器,狠狠地挥向她? “倾华,想不到你棋艺如此精湛。”君博奕穿过前面的人群,过来向她道贺。 青鸢抿唇一笑,她并没把握下赢高陵卫,她打听了,此人的棋术确实令人惊叹。所以她先用蒙眼一计激怒他,又用跟棋一计扰乱他。这人实在不简单,居然大胆弃子,让她无法继续。所以她才用了后面的小把戏。 而她最后能取胜,多亏小珍珠及时带来卫长风的消息,让她转败为胜。 来之前,她让小珍珠去通知了卫长风,一旦她落于下风,便会拖延时间,让小珍珠去卫长风那里摆出这棋局,卫长风教她破局。她在来沉香宫的路上看到了汉仪郡主的绿鹦鹉,又心生一计,让小珍珠拐了那鹦鹉到她面前,这鹦鹉聪慧,她没教多久,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藏在裙下带进来,就放在桌下,必要之时,去扰乱高凌卫的注意力。 卫长风能听懂上百种禽类的声音,她跟着卫长风学了十年,也许是她有天赋,居然让她能比他听懂更多的禽语,但驱鸟为阵这种厉害的手段只有卫长风会,她道行不够。 卫长风的棋术也高,高凌卫虽厉害,败在心术不正,怎会是卫长风的对手?可惜的是,这世间从不以才华论卑贱,而是以出身来论。卫长风出身寒门,被漫海大术师收入门下,踏入宫廷,看似富贵,从不缺衣少食,但是青鸢知道,他们术师是拎着脑袋过日子,一言不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就是权贵豢养的高级玩|物。若不是这样,卫王这种坏东西,给卫长风提鞋都不配。 “随我们一起去赏月吧。”君博奕双瞳亮闪闪地,小声邀请她。 “啊,我心口还是痛,眼睛也是。”青鸢急着回去见卫长风,眉头紧蹙着,婉拒他的邀请。 君博奕沉吟了一会,手指勾勾,唤上了自己随行的小太监,低声吩咐,“把药送去牡丹园。” “什么药?”青鸢好奇地问。 “安神,缓解心口痛的,你身份是婢女,太医不能直接给你把脉,我明天会带东宫的太医进宫来给你瞧瞧。” “谢了。”青鸢轻声道谢。 “那你就早点回去歇着吧。”君博奕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微笑着说。 四周的人都悄悄打量这边,见太子对她温柔有加,忍不住小声议论。 “太子……”青鸢看看四周,欲言又止,她想去看卫长风,又怕君博奕为难。算了,她有玉佩,或者能一路畅通无阻。 “怎么?”君博奕见她满眼犹豫,略一沉吟,便问:“还是卫长风的事?” 青鸢被他看穿心事,尴尬地笑笑。 君博奕轻吸了口气,低声说:“只怕不好见,星宿宫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你还是回去,等他养好了伤,再寻机相见吧。” 青鸢失落地点头,给他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君博奕看着她娇小的身影远去,长眉微微拧紧。 “太子殿下,还看,眼珠子要掉出来了?”思莹过来,掩唇娇笑。 君博奕扫她一眼,淡淡一笑,“贵嫔还不去侍奉陛下?” “太子殿下忘了,今日是鸾凤和眠日。”思莹轻轻甩了甩锦帕,往君博奕耳边附了一些,小声说:“太子殿下,以前可见过公主?” “什么意思?”君博奕眸中闪过一抹疑惑。 “公主她自从大元城回来之后,就有点变了,或者是受过打击……”思莹笑笑,给他福了福身子,扶着宫婢的手上了她的小辇。 君博奕看着她一行人远去,手指轻轻一句,随行的小太监立刻附耳过来。 “盯着晴芳宫,有何动静立刻来报。”他眼帘低垂,低声嘱咐。 “是。”小太监拱手作揖,急步退下。 ——————————————————我是滑溜溜的分界线,快来抓我呀———————————————— 青鸢一溜小跑回了牡丹园,远远的,就见权和与小雁他们站在园子门口等,见她回来,立刻围上前来,向她道贺。 “多谢各位。”青鸢向众人道谢,匆匆回到房间。 拖出纸笔,匆匆寻了方帕子出来,在上面写了几行字,想了想,又画了个笑脸,这才举起来,在烛上烤干墨迹,系于小珍珠的脚上。 “去,给四哥去。”她笑着,把小珍珠抛向空中。 小珍珠扑扇着翅膀,飞快没入夜色,但它没去星宿宫,而是去了宫外。 皇宫往南十里,有一片银杏林,其中不乏数百年的大树,枝叶遮天蔽月。此值初秋,银杏叶正在变黄,果子成熟了,圆滚滚地缀于枝叶间。 小珍珠敛了翅膀,停在树下的一张小石桌上。 石桌上摆着一张白丝绢绘成谱,上面用小石子摆出一盘棋局,正是青鸢与高凌卫的这场对奕。戴着面具的男子正端着茶碗轻抿,月光从那淡黄的叶片之间落下,笼在他挺拔的身影之上。小珍珠衔了一枚石子子,丢向男子的手。 “和你主子一样,没大没小,不知天高地厚。”男子抬起墨瞳,修长的指在它的羽上轻抚几下,从它的脚上解下了丝绢,另一手从玉盘里拿了一小把小米粒,洒在小珍珠的前面。 小珍珠低头就啄,小脑袋不停地起伏,吃得欢快。 男子展开丝绢,黑亮的视线从上面的字上一一滑过,最后落在那个笑脸之上,盯了半晌,轻抓起小珍珠,往空中一抛,“回去。” 小珍珠在天空盘旋几圈,往皇宫飞去。 男子缓缓起身,丝绢叠整齐,放入怀中,手掌一抹,棋盘上的小石子被他悉数扫落。火折子落在棋盘上,白色丝绢迅速燃成一团热烈的火光,又在风中化成灰烬,吹散不见。 “主子真乃神人,不过半月便会驭鸟。”银杏树后绕出几名男子,抱拳道贺。 “什么时候我会破黑雀阵,你们再来拍马|屁。”他淡淡一句,丢了脸上的面具,利落上马。 “主子不过半月就会驭鸟,黑雀阵又算什么,那卫长风不过是个术师,怎能与城主相提并论,公主没眼光。”男子一脸的不服气,往前迈了一大步,落在他的身上,前襟隐隐露出一个豹子的图案。 “多嘴,办好自己的事。”他交待完,打马就走,衣袂猎猎,往月光深处奔去。 【2】 一夜好梦。 第二日一大早,权和便叫她起来,皇后赏了好多东西给她。华衣美服,首饰钗环,满满摆了一桌子。 “这衣裳如此华丽,我只是浇花婢,如何敢穿,只能过年穿吧。”青鸢抖开衣服,笑着丢到一边。 权和看了一眼那衣裳,笑道:“等姑娘成了主子,便可以穿了。” “哈……”青鸢笑了两声,笑不出来了。这衣裳,还真像是主子的衣裳!不会是她昨晚争棋赢了,君鸿镇发现她更有魅力了吧? 她的小心肝扑通乱跳,心慌意乱地连灌了三碗茶水,才勉强镇定下来。她天不怕,地不怕,真的很怕君鸿镇要上||她。 呸,这话真粗鲁!她暗骂自己,越来越不像个淑女样子。但在这天烬国暗潮汹涌的皇宫里,谁能做得了淑女呢? 抬眼看桌上,那堆华服美饰灼得她眼睛痛。 “恭贺姑娘,成为主子,指日可待。”权和抱拳道贺。 青鸢苦笑,呆站了一会儿,去窗前逗小珍珠解闷。权和见她闷闷不乐,闲扯了几句,退了出去。 “小珍珠,你去给四哥传话,晚上我想法子与他一见,商议出宫之事,让他不要早早地就睡了。”青鸢剪了一小片绢,用极小的蝇头小楷写了几句话,绑到小珍珠的腿上。 “我也不知能在老皇帝面上撑上多久,若真撑不过,只能鱼死网破了。”小珍珠飞走,她看着星宿宫的方向忍不住惆怅。以往在曼海国时,二人还能隔三岔五见面,而如今,她能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他却被关进了星宿宫,与她之间依然隔着重重山、重重关,相望不相见。 卫长风的小木屋,她什么时候才能看得到呢? ————————————————我是贼溜溜的分界线,快来抓我呀———————————————— 小珍珠一去就是整天,它常这样,喜欢黏着卫长风,听他吹笛子。忆起卫长风的笛声,青鸢微笑起来,卫长风什么都会,琴棋书画诗酒棋,人又生得风度翩翩,温柔仗义,与他过一辈子,应该是幸福的吧。 青鸢把包裹收拾好,塞到榻下藏着。秦兰今日赐的珠宝都收进去了,日后可以变卖,改善她和卫长风的小日子。 晚霞满天,微风习习,残阳慢慢落下,白月眉挂上柳梢头。 青鸢等得不耐烦了,唤下枝头的一只小黑雀,让它去找回小珍珠。 “姑娘,这个月的份例派下来了,公公让我和姑娘一起去领回来。”小雁匆匆进来,小声叫她。 “我也有吗?有多少?”青鸢好奇地问。 小雁见她转身,笑着说:“姑娘当然有,我是园子里的二等婢,月例是一百枚大钱,但姑娘身份不同,不知是多少,我猜,能多二三十枚吧。” 一百多枚大钱,真的挺多了,曼海的宫婢才三十枚而已。天烬富庶,宫里的丫头过得也不错。她现在身无分文,秦兰的那些珠宝一时半会出不了手,若她也有一百枚大钱,能和卫长风混上好些日子了。 “走吧。”青鸢眸子一亮,拉着她就走。 “姑娘莫急,我们坐马车去。”小雁笑着指前方。 “呵,还有马车坐?”青鸢愕然地看向那辆小马车,说它小,还真是小巧,顶多能挤下她和小雁两个人。 “很远的,从这里到尚宫殿,要一柱香的工夫呢。”小雁扶着她的手,让她先上去,自己跳到马车前面坐好。 赶车的是名老太监,鞭子在空中甩出一声锐响,驾着马车往前飞奔。 车子里有淡淡桃花香,青鸢用手指勾开帘子往外看,飞馆楼阁,快速从两边退去,宫灯盏盏,连成灯海。 她想到了在大元城见到的琉璃浮灯景,那般盛况,不知今后还能否见到? 除去了焱殇的无礼傲慢,恶劣无耻,他实在是一个有能耐的人,才能在大漠之中建起那样的神迹。 马车渐行渐远,她也不知尚宫殿在什么地方,颠簸之中,忍不住打起了哈欠,有些昏昏欲睡。 “小雁,怎么还没到?”她小声问了一句,人往后靠去。 小雁撩起帘子看了一眼,让老太监停下来,自己跳下了马车,小声说:“记得明早一定要准时送回来,不然我们都得掉脑袋。” “知道了。”老太监哑声应了,挥着鞭子继续往前飞奔。 马车从皇宫南侧角门出去,穿过了几道牌坊,老太监正要拐弯,一只小手突然搭到了他的肩上,尖厉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快……停……下,鬼……门……关……到了……” 老太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一个披头散发,张着血盆大口的人正瞪着血红的眼睛,淌着满脸的白色汁液瞪着她。 老太监哇地一声惨叫,从马车上翻了下去。 青鸢抹掉了脸上的豹奶,大叹可惜,这豹奶来之不易,也不知君漠宸和焱殇这一战的结局,若焱殇死了,她也就再别想有这宝物了。 马车还在往前疾奔,老马识途,脚下踏风,一路不停。 青鸢不会赶马车,更不敢跳,只能任它们拉着,往未知的目的地奔去。她猜不出是谁在前面等她,唯一知道的是,不会是好事? “停啊。”她拽着缰绳,想让马儿停下来,拽得自己的手臂都快脱落了,这强壮的大马才嘶鸣一声,骤然而止。 青鸢猛地倒栽进了马车里,撞得眼冒金星。 爬出来时,只见马车已经到了一所别馆前面。门微敞着,有几人快步迎上来,见青鸢揉着脑袋钻出来,都是一愣。 “来了吗?”高陵卫正在里面焦急地等着,见她进来了,立刻喜笑颜开地出来。见她醒着,也是一楞。 四目相对片刻,青鸢猛地跳下马车,拎着裙摆,撒腿就跑。 “还不快追!”高凌卫一挥手,众奴才穷追不舍,不多会儿就把她给拎了回来。 【今日二更,两万字,希望大家支持小青鸢,所有的谜都会逐一解开,爱恨情仇,爱怨纠缠,每个人都是有血有肉,坏得有理由,好得有理由,邪得有理由,恶得有理由。】   ☆、掌心的兔子77(二更) 【一】赶来救她的人 “高陵卫你疯了,居然敢打我的主意,你哪来的狗胆!”青鸢被几个大汉用绸子层层裹住,别说挣脱,连站也站不稳,气得双目能滴出血来。 “倾华公主,本王这是救你出火海,你跟着我,总比伺候一个六十岁的糟老头好吧?再说了,本王接你出来,这是得到他的首的。本王向你保证,回云罗后,本王为你筑起黄金屋,修起白玉桥,本王誓要与公主你长相厮守。” 高陵卫手中的折扇往青鸢下颌上一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瘙。 “我可是有克夫命的,卫长你就不怕死?”青鸢冷笑。 “哈哈,公主,人命在天,我怕也无用。再说了,公主你命硬,本王的命更硬。本王遇上的女子千千万,就是少公主这么一个绝色又命硬的,本王相信,不管你有多狂,多野,本王一定驯得了你,让你心甘情愿成为我的人。项” 他哈哈大笑,把扇子往腰带里一别,突然就弯腰把青鸢给抱了起来。 “高陵卫,你敢如此,小心死得难看……”青鸢的声音戛然而止,这厮居然点了她的哑穴。她张着一张樱唇,热汗急涌。 “美人别急,到了马车上我就把你解开,好好疼你。” 高陵卫见她小脸红扑扑的,越发地兴奋,箭步冲往院后大树下的一辆宽敞马车。马车已经套好,由七匹骏马拉着,正扬蹄甩尾,打着响鼻。他把青鸢往马车里一塞,笑着指着这些高头大马说:“美人你看,这都是我云罗特有的香血马,能夜奔千里,明儿早上我们就能到隆州了。” “卫王,现在就走?”随从们围上来,面面相觑。 高凌卫嘴角歪歪,跳上了马车,把马鞭丢向一名随从。 “不走,等着老家伙明天早上来抢人?他以为本王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他肯把公主给本王,是想成全她的七嫁,最后占为已有。老牛吃nen草,也不怕硌了牙。” “卫王,这里还是天烬,卫王还是小心些为妙。”随从脸色微变,紧张地四下张望。 “放心吧,这是本王的地盘,他找不到这里来。本王在前街别馆设了喜堂,有人替本王与公拜堂,本王只需拖住他们,带着公主离开。等回到云罗,早已生米煮成熟饭,他又能耐我何?这几年他处处刁难我们云罗,本王就是要狠狠打他的老脸,不然还以为我们云罗仰他鼻息,受他恩施。” 高陵卫狂傲地笑笑,跳上了马车。 青鸢像只红色的茧,费力地往旁边挪了点。他的话她全听清了,这些男人,一个比一个jian诈,肚子里装的不是忧国忧民,而是偷香窃玉、偷鸡摸狗。尤其是这位卫王,连鹦鹉都知他是混帐,可见他的混帐有多么惊世骇俗!他皮囊里装的恐怕不是人但,而是豺狼胆,他完全不明白君鸿镇是什么样的人,敢打君鸿镇的脸,在君鸿镇的虎口拔牙,不知死活的东西。 面对这样一个狂徒,青鸢叫苦不迭,她这才叫刚出狼窝,又掉虎口。 小珍珠一去就是整天,若它能早早回来,她也能让小珍珠去给她报个信。现在好了,她如何脱身?待它疯玩回来后,非拔它一根羽不可! ——————————我是窈窕纤细的分界线———————————— 香血马名不虚传,踏月乘风,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疾行出城。 高陵卫把脑袋从马车窗子外缩回来,手指拔了拔悬于马车里面的夜明珠,细长的眸子扫向已经精疲力竭的青鸢。 “公主,你瞧瞧你,满头大汗。”他侧卧下来,手指绕了青鸢一缕发,在她的鼻尖上轻扫。 青鸢厌恶地甩了甩头,怒瞪着他。 “别这样瞪着本王,本王知道你是什么人,本王这两日都打听清楚了。你看着柔柔弱弱,实则狡滑透顶,昨日在棋桌下戏弄本王,本王不计较,本王反而感觉有意思。” 这人得多贱哪!青鸢是不能说话,若能出声,一定戳他两个大嘴巴。 “本王为了你,费了这么大的心思,还得付出代价,说明本王对你是真心。回去之后,立刻三媒六聘,封你为侧妃。你从此不用做浇花婢,跟着我享福了。” 高陵卫嘴角歪歪一扯,那如烙铁一般的视线从她的脸开始,一路往下。在她的xiong前停了片刻,突然坐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脚,捏着绣鞋一扯,把她的鞋给脱了。 “公主你知道吗,本王今天想了一整天你的小脚。”他抓着她的小脚,在掌心里把玩,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乌亮。 青鸢脚小,白||嫩||嫩,如玉雕般的精致,每一根脚趾头,每一片脚趾都形状完美,托在掌心,像两团软玉,让人忍不住地就想揉。 见他有凑下来的趋势,青鸢一阵恶寒,又奋力挣扎起来,一脚正踹在他的下颌上,痛得他一声低嚎。 “倾华,本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给本王放老实点,不然本王对你不客气。”他捂着下巴,用力啐了一口,吐了一口血沫儿出来。青鸢这一脚,差点没害他咬断了舌头。 他黑着脸,恶狠狠地瞪着青鸢,扯了帕子出来往嘴上擦。 “王爷,快到白南县了,要不要歇会儿?”赶车的人扭头问他。 “歇,当然要歇,就给本王停在林子里,本王要驯驯这位小公主,让她明白,她现在和谁在一起。” 青鸢的汗疯狂地淌,流进眼睛里,刺得她眼睛生痛。 马车渐渐慢了,大风钻进车门缝隙,呜呜地响。他的随从们四散退开,四周静寂如无人之地。 高陵卫拿了一把锃亮的刀出来,在她的头发上蹭了两下,慢慢往下面游走。一挑,割开左肩的绸布。二挑,割开腰上的布料。三挑,从两只脚中间开始,一直往上…… 嘶嘶的布料裂开声,像聒噪的夜鸦在叫,让人心烦意乱,无法定下心来思量对策。 “公主,你已并非完璧,我也就不在这事上怜香惜玉了,好好受着。”他跪直了,甩开了身上的锦袍,往她身上覆去。 青鸢双膝一曲,正顶在他的小腹上,奋力往前拱。 “还敢野,我连那老东西的脸都敢打,还驯不了你?”他大笑,压着青鸢的腿往上曲。 身上还缠着厚绸布,这样压她的腿,简直像酷刑。 青鸢是哭不出泪来,若能哭,定要淹死他和那七匹马。她再没力气了,那些雄心壮志在这混帐面前全都没了。 高凌卫得意,俯身就想亲她。 青鸢已经绝望,趁他凑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高陵卫正在兴头上,不再把她当成公主,而是他的猎物,当时就顺手一耳光打了过去。正打在青鸢的脑袋上,耳朵里一阵阵地轰鸣,有滚烫的东西从耳朵里淌出来。 方才还许诺,要给她黄金屋,转眼间就是大耳光。就算是君鸿镇,也并未动过青鸢一根小手指啊。 突然,马车晃动了一下,似有什么东西落到了马车顶上,马车晃动了一下,随即安静下来。 高陵卫愣了一下神,飞快地揭开了马车帘子去看。 只见七匹马如雕塑一般立于原地,连尾巴都定住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七匹马之中缓缓走出,随着他的步子,七匹马一匹接着一匹,往地上跪去。 鲜血,如腥热的泉,猛地往地上涌。 “君漠宸,你怎么在这里?”高陵卫还没能叫完,人就从马车栽了下去。 君漠宸?青鸢楞住,这人不是应该去打焱殇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别是高陵卫太兴奋,热血上头,看花眼了吧? 正疑惑间,往前栽去的马车稳稳地停在半空中,她滚到了马车边,小脑袋落了出去,脖子往下,仰看那人。 身材祈长,乌发高冠,披月而立。那暗紫色的锦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嗨,还真是君漠宸,面瘫脸上,一双眸子沉静地看着她。 想必,是宫中有人发现异样,所以让他赶来拦截吧?青鸢努力往上仰了仰身体,没能把自己撑起来,只好继续这样倒着。 君漠宸缓步过来,弯腰看了她一眼,俊眉微微一拧,转头看向摔得七荤八素的高凌卫。 喂、喂,不能先把我扶正吗?这样倒着,感觉脑袋都大了三圈啊!青鸢急得心里大吼,但就是发不出声来,而这位面瘫王却丝毫没有要把她扶起来的意思,只管看那位卫王去了。 “君漠宸,你少管闲事,你那个老皇帝哥哥可不是真心信任你,赶紧闪开,让我走。”高凌卫爬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君漠宸嚷。 “走哪儿去?”君漠宸沉静地问。 “回云罗啊!”他拍着衣衫上的草叶泥土大喊:“来人,快来人,混帐东西们,还不赶紧滚出来。” “不要叫了,他们和你的马一样,都死了。”君漠宸双手负在身后,缓缓走向他。 他一身凛冽凌厉的气势,骇得高陵卫步步往后。弑神之称,不是浪得虚名。他不需拿出兵器,便让人感觉到杀机腾腾,不敢与他对抗。二人一进一退,连走十数步,他的腿开始有些软了,步子渐碎。 突然,高陵卫脚下绊到了东西,差点摔倒。低眼看,先前退到一边的随从们果然都倒在血泊里。十数人在眨眼间一命呜呼,而他却一点动静也没发现! “宸王,陛下已经把公主赏给本王了,本王要带公主回云罗。你这样拦着本王,杀了本王的马,本王若与你计较,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还是赶紧让开,大家各走各的。” “若不让呢?”君漠宸面色不变,依然是副冰凉的模样。 “君漠宸,你什么意思?凭什么拦着不让?本王说了,这是陛下允许……哦,本王知道了,你也打这公主的主意。”高陵卫看着他紧板着的脸,以为自己猜对了,连忙露出了知音一般的表情,指着青鸢说:“呵,这样,本王让给你,这样好了吧?” 君漠宸的神情终于有了些松动,身子缓缓往前倾来,盯着他的眼睛,慢吞吞地说:“你有什么资格说让?” 高陵卫强挤出的笑意又僵住,根本摸不清这位宸王的心思。 僵持片刻,高陵卫转身就跑。 君漠宸从地上的随从身上取下一把长弓,慢吞吞地搭箭,看着高陵卫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弯起一抹冷酷,指勾,指松,利箭呼啸而射。 那箭贴着高陵卫的左耳朵,贴着他的脸飞过。 啊……高陵卫扶着耳朵,踉跄两步,栽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又爬起来,没命地往前奔。 君漠宸又搭起一箭,这一箭,射中了高陵卫的右耳。 高陵卫又是一声惨号,扑倒在地上。 君漠宸丢了弓,只拿了一枝箭,在腿上轻轻拍打着,慢步往高陵卫前面走。 青鸢这时脑袋都快被热血给涨破了,她往下慢慢地挪,双脚一蹬,倒栽在地上。痛得喘了好一会儿,才吃力的翻身,侧躺着看君漠宸的背影。 他已经走近高陵卫了,正用箭在高陵卫的额心顶着。 “宸王、你饶、饶过我……你说,什么条件……”高陵卫大叫着,眼泪鼻涕和着血一起纵流。君漠宸不出声,箭用力地往下刺了一点。 “住手、住手……”高陵卫双手抓住箭,大声叫道:“我知道一个秘密,我告诉你,真的,这个秘密你一定会感兴趣。” “什么秘密?”君漠宸薄唇轻动,冷冷地问。 “其实、其实今晚是个诱杀焱殇的陷阱。君鸿镇知道焱殇和公主有来往,故意把公主给我,在我的别馆外设了埋伏,要杀焱殇。我的随从不止这些,我刚数了,有两个没在里面,一个叫苟华,一个叫苟刚。” 见君漠宸眸色略有松动,他又急|、喘着说:“不信你可以查我的随从名单,他们一定是去附近打猎,一定会看到这里发生的事。你若此时杀我,君鸿镇一定怀疑你。你放我走,我为你保守秘密,绝对不提你来过的事,公主就归你了,我到时说公主被焱殇救走了。” 高陵卫大声嚷完,四周静了下来。 风刮动着枝叶,哗啦啦地响,好像真有人躲在后面,窥探着这里的一切。 君漠宸突然就笑了,长箭从他的眉心收走,沉声说:“其实本王并不想杀你。” 高陵卫长舒一口气,但只眨眼的工夫,又发出了比先前更加惨烈的叫声。那枝长箭,穿镇定了他的“根”! “知道嘛,我的人,谁也不能碰,你不仅碰了,还敢打她,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得痛快?” 君漠宸松开长指,冷酷地扫他一眼,转身走开,留他一人在地上哀嚎打滚。 其实他做的一切,青鸢都看不清,只是这惨叫声太过骇人,让她心头发颤。 君漠宸慢步近了,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儿,蹲到了她的身边。 这是盯着看什么呢?没见她像只茧?青鸢眨着眼睛,呜咽了几声。 “不是挺厉害吗?”他一指探来,拔开她挡在眼睛前面的长发,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拧眉。 青鸢张嘴,啊啊两声,提示他自己不能说话。 君漠宸又盯着她看了会儿,给她解了哑穴。 青鸢深深吸气,用力大喘,末了这才抖着脚说:“宸王好人做到底,赶紧给我解开。” 君漠宸两指掐着她的小脸,迫她转过脸来看着他。 “解开。”青鸢被他盯得难受,含糊地从嘴里挤出两字。 君漠宸这才放开了她的小脸,从地上捡了把刀,把紧裹在身上的绸布割开。青鸢一身大汗,把衣裳都浸透了,全都粘在身上。 她抹了一把脸,掌心抹到了从耳朵里淌出来的血。 呵,这下美妙了,眼睛不好使,耳朵也差点被打聋,再来个心绞痛,她瞬间成了林黛玉式的代表人物。 “混帐东西。” 她捡起地上的绸布,轻捻成卷,往耳朵里面探,轻轻地擦着血。她得弄明白,是被血堵上了才听不清,还是被打聋了才听不清。 “起来了。” 君漠宸在她身边站了会儿,低声说。 青鸢突然反应过来,只要她摆脱了君漠宸,她就自由了!小心肝摆得像战鼓,她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虽然从那笼子出来的过程有些惨烈,但结果还不错,她终于远离了那群可怕的人。 如今最关键的是,君漠宸这人怎么解决?他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不用打你那些小主意,这片地界完全在陛下的控制中,不用两个时辰,他就能找到你。”君漠宸瞟她一眼,冷漠地讽刺。 “那你还不跑?” 青鸢爬起来,双腿麻木得像有万蚁在咬,她哆嗦了好一会儿,才敢迈出一步。她自嘲地想,若她像高陵卫一样飞奔,会不会也被他用箭戳几个窟窿?</ 二人慢吞吞地往前,他走几步,便会停下来,扭头看她一眼,等着她挪近一些,然后又继续往前。 青鸢又忍不住想,若是卫长风,一定把她背起来了,还会温柔体贴安慰她。但这君漠宸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真是想不通,他为什么窜到这里来救她。他知不知道她用黑鹰羽陷害她的事? 君漠宸实在是一个有耐性的人,一直维持这样的龟速。就这样磨磨蹭蹭地,过了许久,才挪了一小段儿路。 哗哗的水声从前面传来,一条小溪从眼前淌过。 青鸢一乐,加快了步子过去,掬了水就往嘴里浇,喉咙都干得要冒火了,这清泉一灌入喉中,让她恢复了大半精神。她又捧了水往脸上浇,抹了好几把之后,扭头往旁边看,君漠宸蹲在溪边,姿态优雅地洗手,溪水里正有血渍荡漾开来。 他没受伤,那这血就是高陵卫和那些随从的。他是在等青鸢喝完了水,才过来洗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洗手的姿势也好看优雅。 这实在是一个复杂的人,生得清风云淡的面孔,却有着一副冷心冷性的冷心肠,杀人不眨眼,深瞳之中永远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 “你带我去哪里?”青鸢小声问。 君漠宸扭头看她一眼,沉声问:“你想跟本王走吗?” 谁想啊?不过是想哄着你放松警惕,逃之夭夭。 马蹄声急急追来,一匹白色的骏马在二人身前停下,对着君漠宸温柔地打了个响鼻,慢步到了溪边,低头饮水。 “耳朵要紧吗?”君漠宸拧拧眉,站起来,抖开锦帕,慢吞吞地擦手。 青鸢摸摸耳朵,摇头。她也不知道要不要紧,有些嗡嗡地响。 “歇会儿吧。”君漠宸把帕子丢给她,走到一边坐下。 青鸢实在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抓着帕子擦脸上的水,猜测着他下一步的举动。靠着树坐下,挽起袖子看手臂,两只手腕青紫肿胀,都是高陵卫掐的。那该死的东西,怎么不干脆把她的手给拧下来丢掉? 还有她的腿,她的腰……她没穿鞋,脚底起了血泡,还被草叶划破了。把脚浸在溪水里洗干净,瞟他一眼,飞快地用他的帕子包住了一只脚。 君漠宸抬眼看来,长眉拧了拧,从长靴里取出一把匕首,起身走了过来。 “干什么?”青鸢吓死了,这是要杀她了吧? 他弯腰,扯住她的裙子,手起手落,撕下一片裙布,丢到她的另一只脚上。 青鸢被他弄糊涂了,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卫长风请他来救她的? 见她不动,他长眉又拧紧,蹲到她的脚边,抓起她的小脚,把白布包了上去。滚烫的掌心托着她的小脚,他指尖上的温度,从她的脚踝皮肤往里钻。 青鸢瑟缩了一下,飞快地缩回了脚,只一眨眼功夫,他又用力地捉回了她的脚,呼吸声随着沉重起来。 她不敢动了,这感觉,就像他是鹰,她是兔子,他捉住了她的短尾巴,她却逃不了。 良久,他终于松开了手,什么也没发生,他也没杀她,没打她,甚至连话也不和她说。 几只萤火虫子从草丛里惊起,拖着莹莹亮的光,从二人之间飞过。一只瓢虫落在青鸢的手背上,她飞快地捉住了它,举到眼前看了一眼,小心地放在草叶上。 君漠宸只坐在一边看着,静默不语。 青鸢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君漠宸转开脸,轻轻合上了眼睛。 青鸢觉得无趣,反正他不会是特地来救她的,二人僵持了会儿,青鸢又小心地试探他, “君漠宸,你上回没有受伤,为什么骗别人说你受伤了?陛下都知道了。” 君漠宸还是不出声,完全当她是透明的。 被他漠视,青鸢有些愤怒,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这是想玩鹰捉兔子的游戏,狠狠折磨她脆弱的神经吗? 她收回视线,伸手去腰带里摸那只小瓶,还有半瓶豹奶,能让她的眼睛舒适好些日子!手指在腰带里摸了个空,小瓶子不见了! “糟糕。”她跳起来,拔腿就往回跑。 “回来。”君漠宸没防着她会突然跑掉,起身就追。 但没跑几步,他就悄然地退了回去。 在前方,一群全副盔甲的侍卫们正悄然逼近,这是训练有素的裟椤卫队,君鸿镇的铁血护卫。足有数百人之多,从四个方向包抄而来。 青鸢也发现了那些人,她扭头看了一眼躲去树后的君漠宸,心里一动。 高陵卫的话她都听到了,若这是陷阱,君漠宸可就倒大霉了。君鸿镇原本就不信他,这下子非得把他剥了皮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可。 稍一犹豫,她便捂着心口,往地上倒去。 围过来的侍卫们停下脚步,有领头的人匆匆往她身前飞奔而来。 “有刺客……”青鸢指着相反的方向,喊得娇弱无力。 那头领扭头看了一眼,立刻吩咐人往那方向去追。扭过头,见她痛苦地缩卷着,几只莹白的脚趾头从白布里嫩生生勾出来,娇小的身子不停地颤抖,于是小声问:“倾华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青鸢苦笑。 怎会没事?她现在痛苦得快疯掉了,明明可以逃走的大好机会,想不到这些人来得这样快!君鸿镇这人,还真是不简单哪! “倾华姑娘,在下抱你上马,你撑得住吗?”头领又问。 青鸢想,如果她装死,这些人会把她就地掩埋,还是执着地带着她回宫呢? 她扭头看君漠宸藏身的地方,幽幽长叹,这机会,算是没了。君漠宸也不能为了她来送死啊!能保着清白,已算不错了! 【二】锦帕 青鸢昏昏沉沉地醒来,身边围了好几个人。 她受了那样的折磨,还得骑马回来,怎么可能受得住,才到半路就睡死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眼前一片金光灿灿,眼前朦朦胧胧地,看不清那些人的脸。 “姑娘醒了。”有人惊喜地叫了一声。 不是青鸢听过的任何人的声音。 她眨眨眼睛,撑着身子坐起来。 帐子掀开,秦兰缓步走进她的视线。 “皇后娘娘。”她张嘴,喉咙里如同塞了把烈火,烧得难受。 “醒了就好。”秦兰点头,笑了笑,“你睡了两天了。” “哦。”青鸢有气无力地点头。 秦兰盯着她的小脸,微微弯腰,小声问:“本宫问你,你那晚遇上了什么事?不得有半字虚假,不然本宫也保不住你。” “卫王说……陛下把奴婢赐给了他,要带奴婢回云罗,奴婢不住,与他起了争执,他便把奴婢捆住。一直到了那片林子,他停下来,说要教训奴婢,打陛下的脸……总之是些很难听的话,奴婢争不过他,突然他疯了一样,把奴婢拖下马车,奴婢咬了他,那些随从在旁边笑,他恼了,又打奴婢……” “本宫不是想听这些,本宫想知道,到底谁救你?”秦兰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青鸢想到君漠宸,心中微叹,这下,她得陷害焱殇了! “是大元城主。”她轻轻地说。 “你为何不跟着他走?”秦兰凤眼微眯,尖锐质问。 “他说,奴婢一定服侍过了陛下,后又有卫王……”青鸢抚抚脸,想着怎么编。 秦兰此时发出了轻蔑地冷哼,“他一只大元狗,居然还嫌三嫌四。” 这女人是巴不得她消失啊!可她偏又回来了,这得刺瞎多少人的狗眼呢?看她不爽,青鸢突然就爽快多了。 “总之,那大元城主行了凶,正好侍卫他们到了,奴婢这才得救。”青鸢捧着胸口,作出一副庆幸的模样。 “骗你出宫的小雁和刘公公都已被处以极刑,此事就到此为止。”秦兰盯着她,薄唇一张一合,发髻边的绢花随着她动作,娇艳的颤动着。 示威,加示好,难道是秦兰安排的这一切? 青鸢疲惫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卫王那里,是他先动了歹念,强行带你出宫,欲行不轨,结果公主命硬,他不小心撞上了自己的箭,伤着了命||根之处。”秦兰这才满意地点头,继续说。 “他死了?”青鸢好奇地问。 “现在还没死,不知道能不能活。”秦兰蛾眉轻拧,有些厌恶地说:“他行此恶事,也该有此报应。” 那这些安排了这件事的人呢?会有什么报应?青鸢沉默着,等她的下文。 “好了,洗洗,本宫让人传膳,你休养几天。从今日起,你擢升为牡丹园的一等婢。”秦兰看她温驯,唇角噙了一丝冷笑,转身就走。 “恭送皇后娘娘。”青鸢作势下榻。 “行了,躺着吧,看你伤也不轻。”秦兰挥了挥手里的锦帕,出了屋子。 青鸢又倒下去,转头看向站在榻的几张年轻面孔,小雁就这样没了,但她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被人支使着,过来办了一趟差而已。 在这宫里,人命就不是人命。 她冷笑,总会有报应的。 “对了,权公公呢?”她小声问。 “权公公受罚了,现在还关着呢。”婢女小声地答。 权和也当替罪羊了!青鸢打量这婢女,小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梅玉芬。”婢女抿唇一笑,弯腰拿了双鞋过来,轻声说:“姑娘起来用膳吧,牡丹园里有自己的小厨,单给姑娘做。” 青鸢扶着她的手坐起来,柔声说:“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我去端过来。”玉芬扶她到桌边坐下,快步出去。 青鸢看她,长得清秀大方,应该有十七八岁了,小雁都是二等婢女,这女子应当也是个一等,二等的吧? 见她盯着玉芬的背影看,另一名婢女过来给她倒了碗茶,轻声说:“玉芬姑姑原本是梅园的管事,现在调这边来了。” 原来是管事,难怪看上去稳重多了。 那权公公,会罚得很厉害吗?虽然相识不久,但无缘无故因她而受难,青鸢心里全不是个滋味。 小珍珠从窗外飞进来,落在她的手边。 “臭东西,你死哪儿去了?”青鸢一见它就来气,这么贪玩,还回来干什么呢? “这是姑娘养的雀儿啊?”婢女笑着说:“姑娘睡的这两日,这小雀一直守着,赶也赶不走,喂它东西也不吃,白天就一直叫,晚上还给你用翅膀扇风,怪可怜见的。” 小珍珠又啾鸣两声,跳到了她的掌心,嫩红的小嘴在她的手腕上轻轻地蹭。 “这小东西真有趣,真通人性啊。”婢女们都围过来看。 “劳烦你们,给它拿点小米,拿碗水来。” 青鸢把婢女们都支开,捧住它,往脸颊边蹭。小珍珠展翅,来抱她的脸。 “守着四哥也行,他的伤怎么样了?”她小声问,听它答了,才轻叹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和他见上一面。” “要见谁啊?”君博奕的朗笑声从外面传进来。 青鸢赶紧放下了小珍珠,抬眸看去,君博奕身后跟着的人,不是卫长风,又是谁呢? “术师。”她一喜,起身迎上前去。 “公主。”卫长风作揖,脖子上还缠着白布,精神还是不好,尤其是眼睛深深凹陷,一看就是没睡好。 “伤还没好吗?”青鸢踮脚看他的脖子,伸指想触。 卫长风赶紧退开两步,垂手站着。 这是顾忌君博奕! “你们聊。”君博奕笑笑,转身走到门外,去逗在门口跳动吃小米的小珍珠。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了,青鸢才委屈地说:“小珍珠那天去找你,怎么一去就是一整天?” “它没来啊,若它来了,我怎会不知你有难?”卫长风眉头紧锁,低声说:“那日你争棋,我就在星宿宫中等你的消息,结果它一直不来,一直听到你赢了,我才放下心。” “啊?”青鸢愣住,这是怎么回事?小珍珠这几日到底跑哪里去了?带回来的那几手棋,到底是谁告诉它的? “你的伤怎么样?”卫长风拉住她的手,把她往怀里轻轻抱来。 “好多了,幸亏……” “真是焱殇赶去救你吗了?”卫长风压低声音。 “我胡编的,也不知道是谁,或者是高陵卫的仇人吧,反正是他们斗,不要理他们了。”青鸢胡乱编了几句,拉着他坐下来,要看他脖子上的伤。 君博奕转脸看来,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太子殿下为何在门口站着?”梅玉芬端着食盘过来了,见他在此,赶紧行礼。 “哦,带术师过来看看。”君博奕温和地笑笑,轻撩锦袍,迈进门槛。 刚贴近的二人又赶紧分开,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坐到一边。 梅玉芬是宫中老人,明知这气氛不对,也装成看不到,听不到,只把食盘放到桌上,招呼青鸢过去吃。 “你用膳吧。”君博奕在一边坐下,接过婢女奉上的茶水,吹着茶末,低声问:“倾华,你那日回来时,脚上还有一方锦帕,那帕子是焱殇给你的吗?” 青鸢拿筷子的手一抖,当时侍卫们来得突然,她根本来不及丢掉帕子,在路上又昏过去了,这帕子落到君博奕手中了?   ☆、听说是宸王的女人78 听说是宸王的女人【78】 青鸢在心里飞快地琢磨,君博奕这是在试探她啊。 君漠宸的帕子上应该有宸王特殊的记号,像他们这些贵族,所用之物都是御造,现在君漠宸的帕子在她脚上包着,没理由说是焱殇的。若她此时再往君漠宸身上狠戳一刀,那面瘫脸可就倒大霉了。 罢了,她大人大量,高抬贵手吧。正思量间,君博奕已经挥退了众人,房间里只有他二人对面坐着。小珍珠从窗口飞进来,落在桌上,歪着脑袋对她笑瘙。 “公主?”君博奕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出声,于是小声催促。 “太子殿下,我也不瞒你了,是宸王的。”她轻吸一口气,略有些为难地抬眸看他项。 “他的?”君博奕长眉扬了扬,眸子里闪过一丝讶然。 “是宸王上回掉我这里的。”青鸢摸摸鼻子,露出一些尴尬的神情,“太子殿下,小女在你面前也不说假话了,鹰羽是在园子里捡的不错,但不是他掉的,这帕子才是。那日陛下追问,我正好讨厌他日夜前来逼问,所以就往他身上推了。其实小女现在担心的是,宸王回来之后会找小女的麻烦。” “没事,一场误会而已。”君博奕明显放松了许多,朝她笑笑,“我不能久待,卫长风可以多留一会儿,但也得早些回去。” “谢谢太子殿下,小女送太子殿下出去。”青鸢眉开眼笑。 “不用送了……”君博奕沉吟了一下,小声说:“母后跟我说了,你想与长风他一起远走高飞。” 青鸢的笑容浅了浅,这位太子殿下提这事作什么? “你昏睡的这两晚,长风也来求过我,表明心迹,他对你用情至深,让人动容。”君博奕唇角扬了扬,有些落暮地笑,“其实我对公主你也颇为倾心,很想得到你的芳心。但有句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我赏识长风,他是我见过的最值得我敬重的人才,若他肯留我的身边辅佐我,那是我之大幸。但我不会强人所难,若你二人真有离心,在宸王剿灭了焱殇之后,我会想办法助你二人离开。当然,我更希望长风留下,一展才华,施展报负。” 卫长风才高八斗,但他不是作官的料,为人太过耿直老实,会吃亏的。何况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哪及二人携手天涯,潇洒游历呢? “我会问他的意思。”青鸢拧了拧帕子,垂下长睫,“不知陛下是否知道长风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长得有点像父皇当年的结发,所以他对你会多留心一点。”君博奕轻描淡写地把青鸢的问题推开。 毕竟是太子,在权力漩涡里沉浮的人,哪会不知道君鸿镇的心思?但只要大家都不说破,这游戏就能玩下去。 “我先走了。”君博奕轻轻摁了一下她肩,低声说。 “恭送太子殿下。”青鸢拉开大门,向他福身行礼。 在君家的这些男人里,君博奕表现得最温和磊落,没有太子的架子,也不会居高临下,更不会占她便宜。 “长风,你就陪公主解解闷,园子里我都打点好了,不会打扰你们两个,记着,时间不要太久。”君博奕抬拳,在卫长风的肩上轻捶了一下,带着人大步离开。 “谢太子殿下成全。”卫长风拱拳作揖,态度恭敬谦卑。一直等他走远了,才转头看青鸢。乌亮的双瞳里都柔光。 她咬着唇笑,拉着他的袖子就往房间里走。 “四哥,让我看看你的伤。” “阿九,说实话,救你是谁?”卫长风却反手抓住她的手指,压低了声音问她。 “怎么了?”青鸢歪着头看他。 “你……是不是和焱殇有往来?你和他是不是……”卫长风犹豫了一下,又问:“阿九,你以前有事,是不会瞒我的。” “哪有往来啊?不过,他确实给我送来了这个。”青鸢俯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鹰羽是从他给我送豹奶的鹰身上掉下来的。我就是怕皇帝以为我与他有往来,又找到扣着我的借口,所以才把鹰羽的事推到面瘫的身上。不过这东西就是好,我眼睛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痛死我了。有了这个,我好受多了。锦帕呢,是君漠宸掉我这里的,那面瘫总找我麻烦,很讨厌。” 青鸢晃了晃豹奶的小瓶子,笑眯眯拉他坐下,解开他脖子上的白布看伤口。 这伤很惨烈,他这脖子一定会留下很深的疤痕。她隐隐地心疼,手指轻轻地覆上去,“疼吧?” 卫长风看看她的眼睛,长眉又微拧起来,“阿九,为什么我听你的语气……并不恨他?” 青鸢怔了会儿,把豹奶瓶子塞回腰带里,小声说:“四哥,你怎么了?难道我得哭哭啼啼、寻死觅活、每天苦大仇深才对?是不是我这样的女人,以后都不能笑,不能站直了出现在别人面前?” 卫长风的背僵了僵,犹豫了一下,一臂轻轻地抱住了她的腰,“阿九,我不是这意思,我真想让你过得好一点。” 青鸢被他的动作弄得楞住了。 以前在曼海时,他们并没有过太多的亲密动作,有时候青鸢会故意逗他,拧拧他的耳朵,扯扯他的头发。他比青鸢大了九岁,青鸢以前拿他当哥哥看待,现在他把心思挑明了,这样亲密地动作,让她有些不自在起来。 卫长风,他毕竟是男人啊,他正是生机勃勃的年纪,正是渴望有贤妻相伴的时候。 但是,青鸢又想到了和焱殇的那两晚,脑子里乱得像一团纠缠不清的麻,怎么扯都扯不开。那件事,对她是有伤害的。她鼓足勇气去面对,并不是不知羞耻,而是知道羞耻了又能怎么样呢? “四哥。”她拉开了他的手,喃喃道:“我们只是装装罢了……” “装?”卫长风愕然抬头,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 青鸢点头,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如何解释才好。 其实这时候的青鸢根本分不清她对卫长风的这种感情,太复杂了,若说不是爱情,却喜欢和他这样呆在一起。但,若说这是爱情,那为何她那颗心脏,却从不曾经历激烈的跳动? 这就是暖融融的、如春风一般的卫长风才能给她的感觉。 卫长风犹豫了一会儿,艰难地说出口,“阿九,是我错了。我知道你伤心,我不在乎的,真的不在乎。” 青鸢挠了挠鼻头,转身走到窗口。小珍珠正在啄树上的果子,摇得枝叶乱抖。 “阿九,对不起。”卫长风走过来,轻拉她的手。 青鸢转过头来看他,笑了笑,“四哥,我们逃出去后,再想这事吧,我现在想不明白。” “好。”卫长风不懂她的意思,以为是她还在为焱殇夺走她的清白伤怀,为他方才的造次而生气。 冰凉的手指撩开她额前的发,摸摸她被高陵卫打坏的嘴角,长眉又紧拧起来。 “焱殇把高陵卫给废了,还算是个男人,若是我在,一定杀了那畜生。” “嗯。”青鸢轻轻点头,眯眼看向碧色的天空。 君漠宸应该去打焱殇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他是私自离开大营吗? “四哥,你是不是答应了君博奕什么条件?难道,你也有拜将封侯的打算?”她转过头,看着卫长风严肃地问。 “你知道我的,我何时想要封候拜相?我此生只愿与你一起,天涯并肩。不过,是有一件事,他请我助他。太子这人,看上去温和,但依我所见,生在这皇族之中,又身为太子,多少擅长权谋,并非你我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但他肯助我救你出大元城,如今又肯让我带你离开,就凭这一点,我也不想放过这机会。”卫长风的脸色微微变了,微顿一下,从齿缝里挤出二字,“况且……” “什么?”青鸢眨了眨眼睛,等着他继续。 他低头凝视了她片刻,柔声继续,“况且这样一来,大家互不相欠,你我也走得光明磊落。” 青鸢张张嘴,没能说出反对的话来。卫长风就是这样的性格,不爱欠别人的情。一根肠子通到底,都不懂得转弯。 “对了,我那天在思莹身边见着一个女子,可能也是从曼海来的,不知她是否认得我。”青鸢踮着脚尖,凑在他耳边小声说:“曼海设为恩施郡,也不知道倾华她逃掉没有呢。” “上官薇怎么会舍得她的宝贝女儿吃苦,就别管她们了,若是受苦受罪,那也是上官薇的报应。”卫长风厌恶地拧眉。 “哇……四哥,你不是信佛的吗?”青鸢嘻嘻地笑起来。 “傻阿九,她们对你不好,我为何还要对她们存善心?天色晚了,我不能久留,让太子殿下为难。阿九你放心,顶多半个月,我们就能离开这里。这一回,你不能再自作主张,要听我的。”卫长风拉着她的手,往她手心里了一件东西。 “什么?”她低头看,掌心里有一个用青草编成的小雀儿。 “总有一天,我让你像鸟儿一样飞起来。”卫长风握了握她的手腕,微笑起来。 青鸢喜欢看到他笑,黑瞳温柔,薄唇微扬,只一眼,便感觉暖和极了。 “四哥,你怎么能笑得这样好看?”她喟叹。 卫长风的眼神一软,往窗外看了看,随即俯下身,在她的发上吻了一下。 卫长风就是温柔,吻也不敢吻她的脸,她的唇,也就敢在额头上,头上发蜻蜓点水一般地碰一下。 青鸢摸摸头顶,苦笑。她拿什么去回报他呢?守她到此时,此地的卫长风! “还有,小珍珠贪玩,得好好罚它,我带它回去。”卫长风捧起小珍珠,手指在它的小脑袋上点了点。 小珍珠乌亮的小眼睛眨了眨,愧疚地卧到他的掌心。 “那……谁给我们传信?”青鸢轻声问。 “这个。”卫长风指窗外,双唇一撮,吹了声悠长的口哨声,一只通体黑色的小雀的扑扇着翅膀落在了窗台前。 这是园子里常见的乌鸫。 “你什么时候驯的?”青鸢好奇地凑近看。 “就这两天唤进星宿宫的,你自己好好驯驯,它还和你不熟。”卫长风小声叮嘱。 “嗯,你回去吧,好好养伤。”青鸢指着他的脖子,却不敢再碰。 “阿九……真不想离开你。”卫长风抚着她的秀发,深深叹息。 “那我们努力,早点离开这里。”青鸢指着漫天红霞,看着他笑。 “好。”卫长风把小珍珠放进袖中,大步走出去。 乌鸫扑动翅膀,掠上枝头,脆声鸣唱,青鸢皱了皱鼻子,红唇轻嘟,唤那小乌鸫进来。它停在青鸢的掌心,双翅紧紧收着,像胆小的小孩,紧张地看着它。 禽和人是一样的,也会认生,熟了之后也会有感情,它们一样会害怕、会伤心、会痛苦,会恐惧,但,更会开心,会高飞…… “我叫你什么呢?”青鸢轻抚它的羽,温柔地说:“不如,叫你黑大帅,好威武的名字。” 乌鸫脆鸣,似是应允。 青鸢孤单,又不孤单,她有这些小鸟儿为伴,它们永远不会出卖她的心事。 ————————————————我是情深深的分界线———————————————————— 卫长风捧着小珍珠回来,君博奕正星宿宫外等着。黄藤椅,屠苏酒,太监围在他身边,殷勤地伺候着。 “长风,来,这是新进贡的屠苏酒。”君博奕笑吟吟地请他坐下。 “太子殿下。”卫长风拱拳行礼,在他对面坐下。 君博奕轻轻抖袖,执酒斟酒,放到卫长风面前。 “怎敢让太子殿下给微臣斟酒。”卫长风赶紧又起身。 “长风不要见外,你既信任我,才来投奔,向我求助。我一向敬重人才,你是人才中的人才,只可惜,在这个世上,很少人愿意以真才实学来论英雄,看的都是出身。所以,才让珍珠蒙尘,英雄无用武之地。”君博奕拉他坐下,举起酒杯向他敬酒。 “太子殿下谬赞,微臣万不敢当。”卫长风毕恭毕敬地与他碰了杯。 “这酒有助你排出伤处淤血,再喝一杯。”君博奕笑着,又给他倒了一点,“倾华可对你说了那帕子的来历?” “确实是君漠宸掉在她那里的,她有点任性,还请太子殿下到时候替她解围。”卫长风一口饮了,小声回话。 “无碍的。”君博奕低笑着,转头看向牡丹园的方向,“倾华太有吸引力了。” 卫长风悄然拧眉,沉默不语。 “长风你好福气,我看倾华对你一往情深,若不是大元一事,可能你二人已经比翼双飞了。”君博奕微微叹息。 卫长风苦笑。 “宸王携图前去攻城,长风你的云雀已探过了地形,你说,他有几成胜算?”君博奕话锋一转,低声问他。 “宸王擅长用兵,我以前研究过他的阵法,诡谲难辩,他在大漠里失手,实在令人费解。只能说明再大的人物,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此次他全力以赴,应当有八成胜算。” 君博奕一直缓缓点头,墨瞳里波澜不惊,听卫长风说完之后,才笑着说:“我也觉得宸王胜算极大,你准备一下,明日随我出京。父皇让我前去助宸王一臂之力。切记,此事不得告诉任何人,我会让人经秘道来接你。” “是。”卫长风起身抱拳。 “长风,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君博奕拍拍他的肩,缓声说:“公主毕竟是公主,天涯海角虽好,但女子还是需要稳定安乐的日子,你” “太子殿下,容臣想想。”卫长风没有直接拒绝,抬眸和他对视着,面似纠结。 君博奕这才挥手,带着人离开。 卫长风坐回桌边,轻抚着小珍珠的羽,低声问:“小珍珠,你这两次见的那个人真是焱殇吗?他为何会唤鸟术?阿九在我心里,就是至纯至净的宝贝啊,他怎么能这样侮辱她呢?” 小珍珠啾鸣着,似乎在为自己认错主人而愧疚。 “小珍珠,阿九她生我的气了吧?我不应该提焱殇那恶贼。”他捧起小珍珠,乌瞳里隐隐地闪着凉光。 男人心里都藏着一股子狠劲,就看他会不会爆发出来。卫长风的温柔,都在青鸢的身上。他的隐忍,也是为了青鸢。焱殇伤害了他的小阿九,这恨意就在他心里满涨着, 他在青鸢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守着她,那小小的、瘦瘦的姑娘,抹了他满袍子的眼睛鼻涕,哭着让他背她去看月亮。 他就是喜欢那样的她,能哭能笑,能骗能哄,能闹能静,在他心里,她做什么都是好的。 只是在她挨打的时候,他却无能为力,有一回她被打厉害了,爬不起来。他跪在师傅的面前求他去制止无耻的上官薇。师傅责备他多事,他便磕破了额头,淌了满地砖的血,不吃不喝不睡,逼着师傅点头。他是师傅最看重的关门弟子,虽怨他情痴,不知自己身份,但还是替他办了那件事,警告了上官薇。 被改罚一百遍琴的第二晚上,她又哭了,骂他多管闲事,说挨打比弹琴快活多了。他捧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用药水洗,六岁的她硬是把师傅的一碗酒给喝光了,还挤在他的榻上睡了一晚。 那天晚上,青鸢抱着他的腰叫了一个他从来没听过的名字:荀泽。 但她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发现她一个毛病,只要醉了,她都会叫那个名字,一醒来,就把当天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一点儿痕迹也不会在她脑子里留下。 于是,在她十四那年去替倾华选婿的那天晚上,他又请她喝了一碗酒,然后吻了她的脸颊。他真害怕,她就那样上官薇故意嫁出去了。每次她出宫,他都会紧张地站在术师楼的屋顶上,一看,便是一整天,从日出,到日落,直到看到她的轿子回来,才会长舒一口气。 但她总是没心没肺,高兴了就大笑一场,悲伤了就大哭一场,生气了就会揪根树枝对着空气乱戳一番,郁闷了,就会坐在暗宫的窗口,看永远摸不到的月亮…… 青鸢总是离他这么近,又这么远,可以抱在怀里,却无法摸到她的心。 十年时光,如水漫过,让卫长风沉浸在那些虽然压抑,但是独自拥有好的日子里,不能自拔。 他为了能带她离开曼海皇宫,准备了好久、好久…… 夜风起,小珍珠掠起来,落到枝头,与牡丹园里传来的鸟鸣声相和吟唱。 卫长风缓缓抬头,微笑起来,青鸢在训乌鸫,小东西叫什么?黑帅? 真想,从此与她日夜相守啊。 ————————————————————我是威风赫赫的分界线—————————————————— 青鸢睡了两天,晚上全无睡意,逗着小黑帅,培养和它的亲近感。小黑帅是位美男子,黑羽柔亮,眼睛有神,喙是红色的,踱步时高扬着头,有几分傲气。 只是它胆小,稍有风吹草动,便会一头栽进茶碗里,不肯出来。 “黑帅,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是大元帅,怎么能这么胆小?以后如何随我闯荡天涯?”她拎着它的小细腿,把它拖出茶碗,嫌恶地捧着它乱抖,抖掉满羽的茶水。 “姑娘还不睡么?怎么与一只雀儿在玩?”玉芬姑姑出向在窗口,讶然地看着她。 “睡太久了,睡不着。”青鸢放开小黑帅,走到窗口往外张望,只见有数名女子正在不远处侯着,好奇地问:“这么晚,还有贵人要赏花吗?” “不是赏花,是宸王府的惜夫人进宫陪老太妃抄写经书,找我要点牡丹香露。” “哪位宸王?”青鸢愈加好奇。 “宸王啊,我们天烬国还有哪位宸王?当然是那位威风赫赫的主子。” 玉芬姑姑笑着,匆匆从窗前走过,去了东侧的小室。这两日为了照顾青鸢,她也住进了这个小院子里。 青鸢听说是君漠宸的夫人,顿时来了兴致,到底是何种女子,才那样倒霉遇上这样一位面瘫脸?又是有如何大度的胸怀,才能忍受他那样冰凉的性格? 那女子也在看青鸢,月光笼在她削瘦的肩上,像披着一层淡银色的纱。借着这淡薄的光,青鸢看清了她的模样。 长得只能说是清秀,年纪似有些大了,估摸已经有三十余岁,君漠宸那样骄傲的男人,居然会娶这样一房夫人,这一定是真爱! 青鸢正饶有兴致地看,惜夫人已经缓步近了,微笑着打量她。 “倾华公主。” “夫人有礼。”青鸢赶紧理了理头发,向她回礼。 “王爷回去提起过公主。” 惜夫人说了两句,锦帕掩唇,不停地咳嗽起来。 “夫人着凉了。”青鸢犹豫了一下,指着门口说:“要进来坐会儿吗?” 惜夫人摇头,又咳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不必了,老太妃要听经书,我赶着过去。” “惜夫人,这是今日才做成牡丹香露,老太妃喜欢这样淡的香味。” 玉芬姑姑很快回来了,把香露递给婢女,送她二人出去。 【下节预告,焱殇被乱箭射中……明日更精彩,明日再见。】   ☆、让她亲手向奸商射一箭79 让她亲手向奸商射一箭【79】 君漠宸的夫人原来长这样,她能进宫陪老太妃,来头不小吧?君漠宸为什么没娶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艳姬,而是这么一位半老徐娘? 他又为什么要冒险去救她呢? 青鸢兴致勃勃地猜测了好半天,又遗憾于小珍珠不在身边,否则可以跟去听听墙角,回来与她八卦一番,这一漫漫长夜,她就能打发过去了窀。 别以为鸟儿不懂人类,它们很聪明,它们是人间的看客,它们高高飞翔,用乌亮透澈、永远不会带着功利的双眼去看人间繁华与落暮,苦辣与酸涩。 窗外响起轻盈的脚步,这是梅玉芬回来了妲。 青鸢的第六感告诉她,梅玉芬是一位精明、但并不坏的女人。看人,就看他的眼睛,不会多会伪装的人,他的眼睛也会有流漏真实情绪的时候。 梅玉芬的房门发出轻微的声音,关上了。 偌大的园子里,全是牡丹花,碗大的花朵在月光下静立,像一群误落凡间,被禁锢在华丽笼子里的美人。 青鸢在榻上辗转反侧,全是君漠宸和焱殇两个人的影子,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一个的谜团在她的脑子里拥挤着,不肯退开。 一个面瘫,一个霸道。 谁能活着风云霸唱? ——————————————分界线—————————————— 连着十多日,青鸢都在养伤,高陵卫下手毒,她这娇嫩的身子被打得青一块红一块,到了今天也还能隐隐看出些痕迹。 这些天过得真是清静,老皇帝和秦兰都没来传诏过她,但她也没能见上卫长风一面。 小珍珠受罚,不能给她通信,是黑大帅跑了两趟,它受驯时间尚短,也只能承担这样的小任务。但,也只是那日相见后的一天互通过消息,第二日他就闭关了。 想着卫长风的脖子,青鸢皱起了小脸,术师推算命理,占卜前运是很耗费心力的一件事,他伤还未好,又要给谁看前程? 青鸢很担心,怕卫长风要为君博奕做些不能做的事…… 浇了花,用草叶逗了会儿黑大帅,外面突然响起了嘈杂声,动静很大,紧接着便是牛角号声,牛皮鼓声,咚咚锵锵地震天响。 她往园子外寻去,虽不能随意出去,但隔着墙上的镂花窗,可以看得很清楚。 太监宫婢们都在往前殿方向跑,兴奋地议论些什么。 “妹妹,怎么了?”她叫住一个从墙边跑过的宫婢,好奇地问。 “出大事了,宸王掉进了大元余孽的陷阱,损兵折将数千人,若不是太子殿下及时赶到,命都丢了。太子殿下威武,不仅活捉了焱殇,还将大元城烧成了灰烬,陛下和皇后亲自出宫,去迎接凯旋的太子殿下了。” 青鸢怔住,猛地想到了卫长风,他难道不是闭关,是帮着君博奕去破大元城去了?还有焱殇,居然被活捉了…… “这个四哥,怎么都不说一声!”青鸢唤过黑大帅,让它去找卫长风。刚放飞它,身后传来了梅玉芬的声音。 “倾华,快换衣裳,刚刚皇后宫里的人传下懿旨,要大庆七天七夜,而且今晚要当众烧死大元余孽。” 看着梅玉芬含笑的眼眸,青鸢可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也不知佳烟有没有救出来? “快些吧,皇后最爱牡丹,我们要在晚宴上摆满牡丹,还要为舞姬们准备好牡丹花。”梅玉芬见她不见,拖着她就走。 牛角号声,绵长厚重,一直响了一个多时辰。吹牛角号的人,嘴巴没肿吗? 青鸢毕竟是宫婢身份,园子里的事她都得参与。想到晚上反正能见到卫长风,她索性挽了袖子,跟着众人一起往小马车上搬花盆,随着马车一起去前门摆放。 忙碌下来,便是大半天,来不及歇息,就听到宫门大开的动静,有快马疾行而入。 众奴婢赶紧在白玉大道的两边跪下来,恭迎圣驾。 白色宫婢裙外套了一件七彩的长围裙,清一色的双螺髻,白银耳坠子。但青鸢跪在里面,就是与众不同。 君鸿镇九匹马拉的辇停在她的面前,金丝锦帘掀开,露出三人身影。 君鸿镇着玄黑窄袖龙袍,乌玉发冠,难得的一脸和蔼喜气。而他身边,居然分坐着卫长风和君博奕! 青鸢愣住,久久不知低头行礼。 与君鸿镇同乘,这是份量最重的恩赏,代表帝王的信任和喜爱,更代表平步青云。 小珍珠盘旋几圈,从辇中钻出,落在了青鸢的肩上。 “倾华,你们曼海原来还有这样的奇材,你父皇太不懂得知人善任,白白可惜了长风的才能。长风此次以奇技破大元,实在让人”君鸿镇指指她,笑容满面,颇有些得意。 青鸢又看了看卫长风,他看似平静的双眼里隐着复杂的波澜,也许他也是身不由已吧。 她温驯地磕头,小声称“陛下英明”。 君鸿镇更加开怀,抓着卫长风的手腕往前一推,朗声道:“来,博奕,长风,你们站在前面,为朕驾车,让大家看看我们天烬国新得到的英雄人物。” 博奕笑吟吟地,接住了卫长风的手腕,拉着他并肩高站于马车前,拉着缰绳,接受众人跪拜。 此时文武大臣们已经在此候着了。礼炮齐鸣,道贺声山呼海啸,全都涌向了君博奕和卫长风。 人潮拥着帝辇往前去,青鸢跟着人群往前走了几步,被挤了出来。 她惆怅地看着被重重人墙隔开的卫长风,头一回感觉原来两个亲密的人也能有疏远的感觉。 “倾华,快走,领赏钱去,今日每人有十枚大子呢。” “她不需要,她是公主,曼海的珍珠和红珊瑚能把你的骨头压碎。” 牡丹园里的几名宫婢嘻嘻哈哈地从她身边跑过。 青鸢嘴角微抽,曼海富庶的历史已成过往,而且和她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又有几名太监大步从她身边擦过,言论这场‘旷世大战’。 “原来太子殿下如此厉害,又胸怀若谷,能找到这样的人才。” “听说卫长风驭千鸟,投下火种,将大元城变成了火海。” “这个卫长风真是不简单哪。那宸王不过如此,简直浪得虚名,两回被大元狗给打败了,这一回若不是太子殿下,他就被流沙给活埋了。” 青鸢扭头往人群中看,没找着君漠宸的身影。这样的结果,她之前怎么都没有猜到,原来君漠宸和焱殇,都没能讨到便宜,一个被坑了,身败名裂;一个更惨,居然被活捉了,会不会上酷刑? 纠结片刻,她快步跟上了这些人,去打听佳烟她们的下落。当时被带进大元城的,有三十多人,大元城被烧了,难道她们都没能逃出来? “倾华,走这边。”梅玉芬满脸喜气地从一边过来,拉住了她的袖子,“别和我们走散了,等一会儿,我们还要去城楼呢。” “去干什么?”青鸢惊讶地问。 “晚上要以焱殇祭天,陛下下旨,都得去看,若能骂得让陛下开怀,还另外有赏。”梅玉芬看了看她,轻声说。 “两军相抗,就算兵败,也要给个痛快,这不是侮辱人吗?”青鸢不满地说。 “嘘……”梅玉芬赶紧捂住了她的嘴,轻声说:“小祖宗,这话不能乱说。” 青鸢苦笑,她可不想去看这种残忍的事。而且……她与焱殇毕竟…… 毕竟什么呢?青鸢形容不出这种滋味,反正那个人要死了,她不想去看。 “但你这位同乡,真是厉害啊。我听在军中的弟弟说,他居然能让鸟儿传递假情报给大元城里的人,引焱殇出城。这种手段,真是闻所未闻。” 梅玉芬拉着她的手指往前走,估计是以为说卫长风会让她高兴些,于是大肆赞扬了一番。 “哎……”青鸢叹气,这回想脱身,恐怕更难了。 权力是海,能把人无声无息地拽进深不可测的暗涌之中,最后毫无察觉地走到了自己不想走到的那一步。 她不想这样! “倾华姑娘,让奴才好找。”权瑛从人群里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跑,“快些,陛下传你过去呢。” “找我干吗?”青鸢有气无力地问。 “当然是好事。”权瑛堆着满脸的笑,眼睛都快看不到了。 莫不是卫长风以功劳为交换,带她离开?她顿时打起了几分精神,跟着权瑛往前跑。 他们去的地方,是高高的内城楼,爬上去,外面就是断魂门。 当年天烬国先祖帝在此斩杀了一百二十九名敌将,建立了天烬皇朝。这里煞气太重,所以立了九根龙柱,以镇煞气。 正中间的那根高song入云,柱身以黑铁铸成,中间镂空,四周雕有龙腾凤鸣。高柱上悬有一人,正是焱殇。 手脚用铁链锁着,四向拉开,铁勾穿过了琵琶骨,把他高吊于柱上,黑袍大敞,露出满是血痕的xiong膛,长发被干涸的血纠结成团,杂乱的堆在肩上。 青鸢的步子渐慢了,呼吸有些紧。 这人……也不算十恶不赦,如此对待,实在残忍。 “倾华,陛下让你过去,认认此人,是否正是大元余孽。”权瑛指着那人,笑吟吟地问她。 青鸢其实不敢看他的脸,咬着唇,双手掩着面,轻声说:“我不敢看,请陛下让奴婢离开。” “倾华不要害怕。”君博奕温和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不会再伤害你了。” 青鸢从指缝里往外看,君鸿镇就站在城墙正中间,卫长风站于他的右侧,扭头往她这边看。 讨厌的四哥,为何不帮她挡着,非让她来看这血腥的一幕?她心里微怒,也懒得理卫长风,索性放下了双手,往焱殇那边看去。 他一动不动,宛如死去。 此时,有人突然一拉他脖子上的铁链,让他抬起头来。 这脸其实也被打得青紫,但青鸢还是认出了他,这人长得硬朗,脾气也硬朗。到了这时候,也不肯服软,用力往前探着脖子,满是怒火的双目直刺向高台。估计舌头已经没了,所以满嘴血污,不能说话。 这一仗到底打得多么惨烈,大元城的百姓本就在沙漠里挣扎求生,就这样一把火烧没了,也真是可怜。 青鸢的心难受了一下,飞快地转过头,轻声说:“是他,我可以走了吗?” 在大元城的时候,她讨厌这人阻挡了她高飞的路,但那种恨,那种怨,也不至于恨到让他死得如此惨烈。 “给公主一把弓。”君鸿镇突然开口了。 青鸢愕然转头看向他,这是何意? “这人曾经对你不敬,朕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让你射他第一箭。”君鸿镇声音中尽是狠心。 青鸢的心猛地乱跳,像被什么重物挤住了,血全都堵在狭小的小室里,痛得没办法呼吸。这不是因为有多伤心,而是愤怒。 君鸿镇这人太过恶毒,到了现在,还以为她与焱殇有过往来,所以要让她亲手去杀这男人。 “公主,请。” 权瑛狗腿,很快就捧了一张短弓过来。这马|屁精中的王者,还真会看人眼色,为了怕她以拉不开弓为借口,逃掉这一箭,居然拿了这么把轻短的弓过来。 “陛下。”卫长风立刻作揖,匆匆说:“公主胆小,见不得血腥,请陛下收回成命。” “呵,长风你错了,你是我天烬开国以来的第一大将,无人能与你相比。你的夫人,当然是得文武双全,哪能胆小呢?”君鸿镇笑眯眯的一拍他的肩,转头看着青鸢说:“况且这丫头也不是那么胆小的人物,是不是啊,倾华?” 卫长风看来已经提了条件,要娶她为妻。但君鸿镇如此狡诈的人物,怎么会轻易让他如愿? 四哥啊四哥,你怎么斗得过这只恶虎?就不怕他把你的骨头渣儿也吃了吗? “没事的,作作样子,闭着眼睛,随便射一箭。”君博奕意气风发,轻轻地抬了一下她的手。 君博奕有错吗?天烬与大元,迟早有一战,你死我活,鱼死网破。是焱殇自己技不如人,怪不得别人。 青鸢又扭头看焱殇,为难地举着短弓,不敢开箭。 “公主,陛下正等着呢,切莫误了吉时。”权瑛又在旁边催促。 “你来。”青鸢把弓箭往他怀里一塞,小脸寒下,“公公想必最乐于助人了,小女实在不敢见血,公公见多识广,胆大心细,一定可以帮小女这个忙。” “洒家倒是想帮,但陛下不许呀。”权瑛嘿嘿地笑,扬高了嗓音说:“陛下请倾倾姑娘开箭。” 青鸢怒极,此人也不知是不是收了别人的好处,居然如此刁难她。 正僵持时,只见人群里出现一阵sao动,有人小声说:“宸王来了。” 青鸢往前看,君漠宸一身深紫蟒袍,步子沉稳而来。 宫里传遍了他的闲话,难得他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依然摆着那副凛然的面瘫脸,穿越了各色复杂的眼神,步步走近了她。 到了面前,他只低眼看她,便从权瑛手中拿了弓箭,还不待众人反应,便迅速拉开弓弦,连瞄准的动作都不作,一连三下,连发三箭,箭箭正中焱殇的胸口! 这时,他才转头,眸子里骇浪汹涌,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经断气的焱殇。 场中一阵阵地静寂。 青鸢更是目瞪口呆,君漠宸杀人不眨眼,她这算是第二回见识了。 “宸王,您……” 权瑛的脸色很难看,见他根本不理会自己,于是脸色一沉,冷哼一声,捧着弓箭,快步走回了君鸿镇的面前,高举着短弓,低声说:“陛下,宸王已将大元余孽焱殇射杀。” 君鸿镇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淡淡地点头,“宸王两回中了焱殇的jian计,心中有怒火,情有可愿,这也算是雪耻了。” 所有人都听得出这话里的另一层含义,还不如直接说君漠宸无用窝囊,徒有虚名呢! “点火。”他又一挥手。 几枝火把从高处投下去,引燃了焱殇脚下的柴火,噼哩啪啦的火星子四溅…… 青鸢想挪开眼睛,却没能成功,一直看着他被烈焰吞没。 她生命里的第一个男,就这样没了,这算不算是被她的克夫命克死的呢? 她出曼海不过数月,已经克死了两人,焱殇,高陵卫。 ————————————————————我是拍拍他的头分界线—————————————————— 宫中彻夜长欢,青鸢根本逮不住机会和卫长风说话。以前她要扮成倾华,高高在上,卫长风要见她,总是要通过层层的通传。 现在倒好了,他成了天烬国第一大将军,而她呢?御花园小花婢,见不着他了。 她沮丧地往回非走,猜测着卫长风的破敌之道。 “阿九。” 卫长风突然从假山后面绕出来,把她拉进了假山里,双臂紧紧地箍住她。 “去,别碰我。”青鸢打开他的手,小声埋怨,“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一丝口见也没有透露。” “我不能说。” 卫长风松开手,身上淡淡的酒味儿随着风飘进了青鸢的鼻中。她掩着唇,退了两小步,轻声问:“小珍珠是怎么回事?” 卫长风拉住她的指尖,轻声说:“小珍珠被焱殇给骗了,你有几日与我通信,它都没有给我,而是传出宫外。我发现这件事,是因为他教你下棋……” “他教我下棋?”青鸢的惊讶无法用言语形容,这么说,那几日她与卫长风写的信,都去了焱殇的手中? “你不该这样,他可能是倾华的相识。”她皱眉,不悦地说。 “他怎么可能是倾华……”卫长风猛地收住了话,犹豫了一会,抚着她的额头说:“阿九,我是心疼你……他那样对你,我怎么可能放过他?这世间谁欺负你,我就要护在你前面,从现在开始,我不许任何人再欺负你。” “所以,你想当大将军?”青鸢仰头,满心的失落。 “当然不是,待过了这阵子,我们就悄悄地走。”卫长风压低了声音,掌心收紧,牢牢地锁着她的指尖:“总之,我答应过你的所有事,我全都会做到。” 青鸢越发惆怅,卫长风确实有过人的才能,他若有名扬天下之志,那就随他吧,何苦因为她而阻拦他的梦呢? 她深吸气,轻轻地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轻声说:“回去吧,今晚上是你的大日子,男人立业扬威,理所当然。我呢,继续当我的小花婢。” “阿九……” “行了,我说过的,你我之间,本来就只有兄妹之情。” “阿九!”卫长风的语气有些急了。 “四哥啊,你难道还想骗自己,你其实很在乎焱殇和我的那件事。但我真的不在乎,我这辈子没有嫁人之心。有没有焱殇,都没有。”青鸢笑了笑,拉开了他的手,“快去吧,我今天摆了一天的牡丹花,挺累的。” “阿九,我……”卫长风脸色涨红,结巴了起来。 “四哥,这样挺好的,你其实从小就有大志向,但我父皇确实没有知人擅任的本事,生生把曼海葬送了,他也不是个好父亲,从未管过我的死活,你对我最好了,所以你是我的亲人,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阿九,你这样说,让我无地自容。”卫长风长眉紧拧,嗫嚅着解释。 “好了,卫大将军,无地自容,还有天呢,天能容。”青鸢指天空,嘻皮笑脸地歪了歪脑袋,“我真要走了,牡丹园子关得早,我回去晚了得爬墙。” “我送你。”卫长风紧走了几步。 “好。”青鸢点头,双手背在身后,往前慢慢吞吞地走。 卫长风还想说什么,见她又打哈欠,又伸懒腰,只好把话统统吞回去。直到把她送回了牡丹园,看着她进去了才离开。 —————————— 青鸢在园子门口呆站了会儿,才大步往里面走。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她不能因为自己,而不让卫长风当大将军,她自己想办法走吧! 园子的银杏树下有道熟悉的高大身影,独立月下,仰头望月。 那是君漠宸! “喂,你是不是因为救我,所以耽误了打仗……”青鸢见四下无人,凑过去小声问。 他缓缓转过头来,黑瞳里冷漠的光微闪,看她像看陌生人。 青鸢被他的眼神刺到,只好摸着鼻子退开,小声嘀咕,“算了,你救过我,我不和你计较。” “自作聪明。”他一甩袖,大步往前走。 “前面是我屋子,你又去我那儿啊?”青鸢看着他的背影小声问。 他仿佛没听到,步子大而沉稳,很快就进了内园子。青鸢突然想到他那个奇葩的使命,每天晚上要巡查皇宫,今日大贺,他还是得完成这件事。 她慢吞吞地跟上去,他的背影一直在她前面二十多步的距离处,不快不慢,不远不近。 青鸢突然有种错觉,好像她已经跟在这背影后面几辈子了…… 【22号有万字大更哇,亲们快点伸手冲咖啡,小巴掌儿挥起来,下一节预告,咬嘴巴,谁咬谁呢?明天见。】   ☆、咬嘴巴80 黑石板的路曲曲折折,延伸到视线尽头,又突然没入花丛,你以为没路了,待走近时又会发现眼前有一片花海。 这样慢吞吞跟了好一会儿,青鸢的小屋子出现在眼前。 没有点灯,小屋子孤单单地矗立在月下,中间屋子稍高,两边房间稍矮,就像一只卧于花丛中、失去双眼的鸟妲。 君漠宸双手负在身后,站了会儿,转过身来看向她。 一阵风掠过了牡丹花,青鸢突然想到她陷害君漠宸的事,这不正是月黑风高之时,适合杀人复仇、灭口于无形之间吗? 她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君漠宸。 月色正柔,笼在他宽厚的肩上,暗紫色的蟒袍被镀上一层冷光,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又疏离,又冷酷,让人不敢靠近。 对视良久,青鸢心中风驰电掣地闪过无数被残忍杀害的面画,每一幕她都死得惨烈无比。 是,她毫不怀疑这个人会下手,就凭着下午他连发三箭那种气势,就能说明他从来都是杀人不眼眼的魔王,他的这双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鲜血窀。 对视良久,他薄唇微扬,噙了一抹冷笑,往她面前走了一步。 “宸王三思……”青鸢头皮一麻,更加紧张。 他乌瞳闪过一抹亮光,冷漠地说:“你的相好死了。” “死就死了呗。”青鸢往后退了两大步,双手紧攥着拳头,小声说:“你巡视完了,赶紧走吧。” “你不难过?”他瞳光愈冷,死死盯着她。 “我为什么要难过?”青鸢愕然反问。 “也是,你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脸上连冷笑都消失了,薄唇紧抿着,如一块巨大的冰立于青鸢面前,散发出一阵阵地凉意。 凉凉的细雨滴入青鸢的脖子里,她打了个哆嗦,又往后退了两步。脚后跟踩到了花渠,再退一点,就能掉进半米深的渠里去了。但她又觉得不服气,凭什么他跑来质问她呢?她与这君漠宸素无渊源,把她在沙漠里弄丢了,是他自己失职无用,为什么拿着这件事来压迫她? “我是什么人?”她有些恼怒地问。 “水性扬花。”他冷冷一句,拂袖而去。 “卧槽……” 青鸢没能忍住,骂了句粗话。这男人怎么能用这样的话来形容她?他只怕是被失败给折磨疯了,到她这里来耍威风来了、讨平衡来了。 “君漠宸,你站住。”青鸢快步过去,气咻咻地拦住他,“你给我道歉。” “道歉?” 他冷笑,那月光跌进他的瞳中,那眼底、唇角,漫无边际地弥散开了孤单的情绪,像冰凉的渊,让人跌进去,游不出来。 青鸢硬着头皮和他对视着,不服气地说:“他造孽,凭什么说我水性扬花?你们男人就是这样,能把一切的错推到女人身上,强迫女人依附着你们生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你侮|辱轻蔑?” 他的神情微变了一下,青鸢甚至察觉到了几分愤怒和痛苦。今日大庆,众人都围在君博奕和卫长风身边,他这个败军之将无人理会,甚至有很多人冷嘲热讽。也算是从高地跌到了泥土里。 她知道,她在他面前有些放肆了,甚至有点趁人之危的、踩低就高之嫌。 “你小小浇花婢,直呼本王姓名,这是要打掉牙的罪。”他恢复成面瘫的神情,一指轻抬她的下颌,漠然道:“怎么,你觉得有人为你撑腰了?” 青鸢推开他的手,大胆迎上他的冷瞳,“宸王说得对,我只是战败国拿来讨好你们的奴隶,小小浇花婢,谁能为我撑腰?就算是卫长风,命也捏在你们的手里,宸王何苦在我这不知礼数的小女子这里讨不自在呢?” “卫长风……”他冷冷嚼着这名字,沉声道:“你作梦与他远走高飞,本王就祝你美梦成真。” 青鸢秀气的眉皱成一团,这人难不成想暗算卫长风,让她和卫长风倒大霉? “奴婢会谨记宸王教诲,但也奉劝宸王一句,那事,你知、我知,我不说,宸王也就逃过一事。再者,我命硬赛过花岗岩,这牡丹园里,宸王随意走走就好了,切莫靠奴婢太近,以免引祸上身。” “呵……”他冷笑起来。 青鸢威胁他,那是拎了两只豹子胆在手里的,僵持了片刻,她终是撑不下去,捂着心口皱着小脸往回走,“哎,心口又疼了,成天都有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人来气我,总有一日被活生生气死,我这到底是什么苦命。” 她做这动作时,流畅自如,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他静立原地,面瘫脸终于转成了铁青色。 青鸢是装的,她实在不想和面瘫君继续瞪下去了,今日本就装了满肚子不爽快,还得看他的脸色,日子不要过了! 点起小烛,往外看,那人还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怎么还不起,想留下来喝杯酒不成? “王爷。”几名女子快步前来,温柔地唤他。 青鸢认出人群中领头的,惜夫人! “王爷,别难过了,太妃请您过去喝酒。”惜夫人拿着披风上前,给他披在肩上。 这一对儿,实在不般配!青鸢倚在窗口悄悄看,又开始猜测他二人之间的事。君漠宸英俊不凡,一表人才,怎么着也会娶个美娇娘,却带着这么一位半老徐娘在身边,想不让人多看一眼都难。 君漠宸扭头看向她,眼神冰凉。 得,别八卦别人的事了!这面瘫君正处于火山喷发的前期,跟个喷火龙一样危险,以后见着他,能忍则忍吧。 她缩回头,一手捧起了黑大帅,一手去关窗。 惜夫人微微地冲她一笑,跟着君漠宸走了。 牡丹园里恢复了安静,只有她和黑大帅一起趴在桌边看烛火。她用草叶逗黑大帅的小脑袋,大眼睛微微合上。 “黑大帅,跟我唱……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 黑大帅啾鸣几声,也合上了乌亮的小眼睛,跟着她一起睡了。 青鸢多梦,没一会儿,又坠入梦境。 梦里白雾缭绕,她光着脚,独自行走在开得荼蘼的彼岸花丛中,大红的颜色充斥着她目所能及的所有角落。无情的荆棘刺破了她的脚底,不停地前行让她打了满脚底的血泡,血肉模糊。她想停下来,却有一只手在她身后推着她,不停地往前。 在雾之深处,有一道高挺的身影静立前方,直到她近了,他才缓缓出声:你来了…… 她想问,你是谁。但她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只能努力地往他面前走。 “你没有心,是活不下去的。”那人又说。 青鸢低头看自己,确实感受不到心跳,胸膛里有风灌入,原本鲜活的心脏不知所踪。她疑惑地想,她的心呢? “你想换颗心吗?我换给你。”他缓缓抬手,掌心落了一只小白雀,他一指探去,从小白雀的胸膛里取出拇指头大小的心脏,还不等青鸢反应过来,已将这颗小小的心脏放入了她的胸膛之中。 她愕然抬头,偌大的人,却只有小鸟的心脏,她能活下去吗? 男子微微地笑,笑容突然清晰,变成了焱殇那含笑的模样。随后,那片彼岸花化成了熊熊的火焰,把焱殇吞没。 他站在大火里,如同修罗一样,高扬起了高傲的头颅,怒啸不停—— “阿九,你背叛我……” 青鸢猛地惊醒过来,只见那只叫绿萝的鹦鹉就站在她的枕边,不停地嚷着这句话,阿九,你背叛我…… “啊……闭嘴……”青鸢抹了额上的冷汗,一手捏住鹦鹉红红的嘴巴。 淅淅沥沥的雨水滴打在屋檐下,细流成涓,往浇花渠中汇去。绿萝挣脱她的手指,又嚷了一句,阿九,你背叛我。 见鬼,一大早,谁教这只小畜牲说这句话的? 她立刻又捏住了鹦鹉的嘴,小声威胁,“你再喊阿九,我拔光你的毛。” 鹦鹉挣扎几下,展翅跑了。 这小绿毛,是云罗汉仪郡主的宠物,它从哪里知道她叫阿九?又从哪里知道她和焱殇的渊源?难道宫里还有焱殇的眼线,为了焱殇而打抱不平? 她看着那鹦鹉的身影消失在雨帘中,疑云在心里越堆越厚,胸口又开始胀疼难忍。 上官薇的毒药,难道就没办法解了吗?为什么到现在疼还得这样厉害?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噩梦,装了小鸟的心,那怎么能活? 还有焱殇那人……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对待过他,他都已深刻在她的脑中,这一生都不会磨灭了。 这算什么事呢?萍水相逢,她却得记他一生!她突然又想,若她没离开大元城,现在是什么样子?还在和焱殇打架吗? 她起身到了桌边,倒了碗茶喝了,揉了揉有些模糊的眼睛,扭头看窗外的雨。焱殇已经化为灰烬,不会再有豹奶了,那,她会瞎掉吗? “恭喜姑娘。”梅玉芬撑着伞,笑吟吟地穿过牡丹花径走过来。 “我有什么喜事?”青鸢趴到窗口,好奇地问她。 “陛下封卫长风作了大将军,赐了将军府,今日百官都去将军府道贺呢,你以后就是将军夫人了。”梅玉芬收了伞,走到屋檐下,跺了跺脚,笑着说。 青鸢哈哈哈笑了几声,干巴巴的,不带半分喜色,拎着帕子去小井台前洗脸梳头。 卫长风啊,只怕接下来,君鸿镇就得赐美人给你了,权|yu之海,你如何游得过? “玉芬姑姑,权和放出来了吗?”青鸢突然想到权和,那人关了有大半个月了。 “还没呢,小雁是他义女,罚得很重。”梅玉芬摇摇头,语气平淡。 她们这些人,看多了宫里人的沉浮,生死都在别人手里捏着,今日活蹦乱跳,说不定明日就闭眼瞪腿了,生生死死,没有自由。 “玉芬。”权瑛带着几人过来了,板着脸,大声叫她。 “权总管怎么亲自来了,有事吩咐一声就好。”梅玉芬面色微变,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迎上前去。 青鸢本不想理他,但转念一想,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于是堆了满脸的笑意向他问好,“权总管今儿真精神。” 权瑛看看她,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姑娘也精神。” 青鸢干笑,这不男不女的东西阴险得很,小心应付才行。 “玉芬,你现在把大家的生辰八字收上来。” “现在吗?”梅玉芬有些为难地说:“园子里的人都去干活了,一时半会儿收不上来。” “那给你一个时辰。”权瑛傲慢地扬了扬稀疏的眉毛,尖声说:“现在是辰时,巳时准时交上来,别耽搁了。” “是。”梅玉芬赶紧福身领命。 权瑛瞟了一眼青鸢,咧嘴笑:“倾华姑娘,大焱狗已经烧成了灰烬,昨晚一定睡得很好吧。” 这人才是典型的野狗,盯上肉骨头就露出贪婪凶恶的嘴脸!青鸢忍不住地憎恶,连连点头,“是啊,睡得挺好的。公公,雨太了,屋里来坐坐?” “不必了,洒家还得去给陛下办差,姑娘也去做事吧。”权瑛脸上的皮肉颤颤,手指勾了勾,一名小太监赶紧上前去,给他撑起了大伞。梅玉芬也拿了伞,送他出园子。 青鸢看着那小太监全身淋在雨里,而权瑛腆着肚子耀武扬威,唇角勾起一朵冷笑。昨儿权瑛能在第一时间里拿出短弓来,说明事先早有准备,这人面恶心也恶,眼里全是贪光,保不定被人收买了来刁难她。 若真是出不了宫,她也不让这些为难她的人好过啊。 她唤过小青,指着权瑛的背影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让三分;人若再犯,斩草除根。这人再敢害我,我们收拾他去。” —————————————————我是智慧与美貌并存的分界线—————————————————— 雨越下越大,青鸢好容易收集齐了去南园里干活的宫婢们的生辰八字,用油布包好了,揣在怀里赶去前承殿与梅玉芬会合。 宫里规矩森严,一件事办不妥,全体宫奴受罚。青鸢不想到时候又求爹爹拜奶奶地四处找人求情,所以主动帮梅玉芬跑了一趟腿。 前承殿前跪着好些大臣,与想像中的喜庆气氛不同,个个面色灰败。不是说都去卫长风那里贺喜了吗?这些人怎么在这里跪着? 她找了个角度好的位置站着,往里面张望,前承殿不大,是君鸿镇下朝之后,接见一些重要大臣的地方。大殿站了五个人,君博奕和卫长风都在,他二人站着,其余三人跪着。从她这个角度看,能最清楚地看清卫长风的举动。 卫长风确实受到重用了,以后要叫卫大将军了吧! “曼海的贡品被夺,说是大元余孽厉害。那夺桑林国贡品的又是什么人?”君鸿镇的怒斥声从大殿内传出来。 跪在雨里的众大臣赶紧俯首叩头,连称有罪。 原来又丢贡品了,天烬国独霸天下这么多年,现在接二连三地受到挑衅,难怪君鸿镇会大动肝火。 “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亏得还是什么羽林天军,真是给朕丢脸。朝廷是白养你们这些废物了。”君鸿镇抬脚,踢倒了一位将军,盯着殿外的人大声问:“谁去把这些胆大妄为的宵小之辈捉拿归案?” 外面的人只管磕头,全都不敢回话。 对方是人是鬼是神都不知道,羽林天军都被打得落花流水,他们又怎么敢逞强前去呢? 青鸢紧张地盯着卫长风看,怕他又会主动接过使命。 从私心上来说,青鸢还是想与卫长风一起离开,毕竟大家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若再分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况且她真的认为卫长风不适应官场,他孤身一人,如何与这些虎狼相争? 可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 君博奕保荐卫长风为将,前去剿灭夺取贡品的人。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没管,直到脚步声到了身边,她才扭头看去。 是君漠宸来了! 依然是暗紫色蟒袍,金冠束发,步子沉稳。青鸢站的地方是长廊拐角处,无处可避,只能转身行礼。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她自觉一点,也能少好多麻烦。 君漠宸步子不停,更没看她一眼,直接从她身边走过,袖角拂过她的脸,冰凉冰凉的。 他直接进了大殿,里面声音小了,随即又响起了君鸿镇冰冷的声音。 “行了,你就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兵符先交出来。” 君漠宸的兵权没了! “下个月佛法大会,需要十万盆金佛手,你就把这件事主持好。” 金佛手是天烬国特有的花,现在好了,君漠宸成花匠了。青鸢有些幸灾乐祸,谁让他来嘲讽她是浇花婢呢? 正心里痛快时,又见一名太监带着数名穿着曼海衣饰的人快步穿过对面的长廊过来,几人看她一眼,匆匆进了大殿。 其中有一人青鸢认识,那是崔承相身边的人。 随后里面又传来了君鸿镇冷酷中带着厌恶的声音,“即如此,就封他为施恩你侯,葬了吧。” 青鸢的笑容凝固在嘴角,这是说谁呢? “那上官薇如何处置?”这是君博奕的声音。 “让她守坟去。” 青鸢心一紧,原来是皇帝老爹死了。那宫中不是大乱了吗了?温嬷嬷怎么样了?倾华现在怎么样了?都逃出宫了吗? “倾华。”梅玉芬轻拍她的肩,小声唤她。 青鸢一抖,见是她来了,赶紧把写着生辰八字的纸递给她,“玉芬姑姑,都在这上面了。” “还有你的,我忘了问。”梅玉芬从怀里掏出狼豪和包好的墨砚,接了点雨水,化开了砚中的墨,趴在地上写。 青鸢报倾华的生辰,她比倾华早生一刻的时间。 梅玉芬捧着几页纸,进去找权瑛。这时那几位从曼海来的人出了大殿,往这边走来。 青鸢赶紧拦上去,追问宫中的事。 “皇后身边还有几人?”她不敢直接问倾华的名字,只能拐着弯去问。 “回公主的话,还有三人伺候着,都跑了。”那信使还算恭敬,拱着拳,小声回话。 “那,蕊嬷嬷、温嬷嬷,她们可还在?”她赶紧追问。 “蕊嬷嬷还在皇后身边,至于温嬷嬷,有这么个人吗?”他有些疑惑地转头看身边人。 那人想了想,低声说:“前不久有一个姓温的老宫女,被皇后杖毙了,她是清河人氏,公主问的可是此人?” 青鸢脑子里嗡地一炸,温嬷嬷被杖毙了!上官薇这老女人真不得好死,她居然出尔反尔,明明答应过她,只要她嫁过来,就放过温嬷嬷。 卫长风不是说过要去接她出来吗?难道一直没有去办这事? “陛下受不了清苦,所以吞金……”那信使又补充道。 她已经听不进去,宫里只有温嬷嬷和卫长风是她的亲人,尤其是温嬷嬷,从她在襁褓里时就照顾她,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有吃的都会先顾着她,要挨打,温嬷嬷会扑到她的身上来替她挡着。 这样一个可亲的人没了,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最悲愤的是,她却无可奈何! 她扶着柱子,胸口里的疼剧烈地炸开来,脸上血色褪尽,好半天才喘过一口气来,眼睛也开始痛,红得像染了血。 “公主节哀……”几人看她如模样,这些人只以为她是为曼海皇帝的驾崩难受,又小声安慰了几句。 青鸢摆摆手,撑着伞,摇摇晃晃地走进了雨里。 温嬷嬷没了,卫长风要当将军了,小彩羽没了,小珍珠不听话了……她真孤单啊! 小油纸伞歪歪的,半边纤小的身子淋在雨中,锦缎的裙湿透了,缠在她的腿上,束缚住她的步子,就像,她被这时空缚住的生活,不得洒脱而行。 她总要挣脱这一切的! ————————————————————我是风冷心冷的分界线—————————————————— 殿中人都往外看去,直到青鸢的身影远去。 “陛下,微臣请陛下收回成命,微臣只想与公主逍遥渡日。”卫长风拢了长袖,在君鸿镇面前跪下,低声恳求,“微臣打完这一仗,就请陛下恩赐,放微臣与公主离开。” 殿中极静,大雨声把几人的呼吸声淹过,各人脸色复杂,都看着君鸿镇。 这时,权瑛托着生辰八字进了大殿。 君鸿镇接过生辰八字看了一眼,头也不抬地说:“卫长风你与太子去合议一下,早日击败那些乱臣贼子。宸王你去办金佛花的事,都下去吧,公主的事改日再议。” 那三名跪着的人如释大赦,磕了头,膝行退下。 这三个站着的,互相看了看,各往各的方向走了。 卫长风长眉紧拧着,看着牡丹园的方向,想跟过去看青鸢。 “长风不要固执,”君博奕拖着他的手,沉声说:“你得知道,天大地大,莫非王土。父皇志在天下,若不能达成心愿,只怕就算放你们走了,也不会安心。你有此才能,何不好好施展,为公主打一片详和天下,让她安稳度日呢?” “她并不需要富贵……”卫长风长眉锁得更紧,青鸢想什么,他太了解了。 “但她需要安全。”君博奕微微一笑,摁着他的肩说:“长风,天下不安,小家何安?” “只怕是陛下担心我为别人卖命吧?”卫长风看了他一眼,苦笑一声,拿起搁在殿外的伞,走进了雨中。 那日子夜时分,千鸟阵如同乌云压天,投火种以烧大元,又啄士兵眼睛,以骇惊敌人之心。羽林天军再趁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进大元城,所以大胜。他拥有这样的惊世的才能,能驭鸟杀敌,君鸿镇是怕他为敌人效劳,有朝一日反过来对付天烬国,所以扣下他,为天烬国卖命。 卫长风没想过事会演变至此,本是为青鸢出气,惩罚那玷污她的男人,但万没想,会把自己和青鸢扣在这宫中,越加难以离开。 卫长风想为青鸢开创一片安宁天下,想和她白头偕老,但她似乎生气了,昨晚说了那样的话,让他一夜未眠,痛苦不堪。 他爱青鸢,等青鸢长大,已经等了好多年。 大殿里只有君鸿镇一人坐着,外面乌压压的天,殿中有九十九颗夜明珠,照亮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他仔细看着手中纸上每一个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最后目光落在倾华二字之上。 沉稳的脚步声从帘子后面传来,他放下手中生辰八字,一脸肃默地起身,双手合十竖于胸||前,大步迎上前去。 “浮灯主持。” “阿弥陀佛。” 来人是一位年纪并不大的僧人,穿着暗红色旧袈裟,手指拈着佛珠,宣念佛号,目光矍铄,清瘦的双颊上有一双浅浅的梨涡,让他看上去极为平易近人。 “浮灯主持,这是园子各人的生辰八字,主持过目。”君鸿镇用双手把名单递上去,态度恭敬。 浮灯接过名单,一一扫过上面的名字,眉目中浮现几分讶色,指着青鸢的名字说:“这倾华,可是曼海国公主,方才院中那位撑伞离去的女子可就是她?” “正是。”君鸿镇点头。 青鸢在那里内悄悄往大殿中看,他都看在眼里,但他就喜欢这丫头,故意不让人赶走她,看她在那里探头探脑,耍威风的心思也多了几分,故而刚刚对那些大臣们特别严厉。 “公主若时辰再早上一刻钟,那就是大贵之命,可惜晚了一刻钟。” “哦,如何大贵?”君鸿镇深凹的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追问。 “天机不可泄露,我看她面相,实在贵不可言,若能早生一刻钟,那就……”浮灯收住了话,又摇头说:“也好,若真早生了一刻钟,虽命贵,却也命短。” “即命贵,又为何会命短?”君鸿镇讶然地问。 “陛下不必知晓太多,贫僧也只能从面相上来断言,为何如此,贫僧也无法说清。”浮灯宣了声佛号,把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放下,指着青鸢的名字说:“就让她来帮着贫僧准备佛法大会上的佛经吧。” “好,朕这就下旨。”君鸿镇点头,唤过权瑛,拟旨下去。 “那贫僧先下去了。”浮灯向君鸿镇行了个礼,慢步出了大殿。 君鸿镇坐回龙椅,细细咀嚼浮灯的话。天烬立国之后,每十年会举行一次佛法大会,由千年古刹三塔寺的主持来宣讲佛法。浮灯从小长在佛门,十二岁时就能一人辩赢十名高僧,十六岁时已经无人能超越他在佛法上的造诣,二十五岁时继任三塔寺主持之位,至今已有五年。 君鸿镇五十岁时去见过他,当晚就被浮灯一言点穿心中之事,听他说了一夜佛法,从此真心膜拜,奉浮灯为真佛。但浮灯有一个特点,不喜欢其他男子碰他的佛经,只能由符合生辰八字要求的女子去焚香供奉。 浮灯说青鸢之相贵不可言,是否是有凤颜?他想着那小丫头,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掸动,忍不住地开怀,她的克夫命已经解决了两个,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把这丫头带在身边陪他了。 年龄渐大,开始让他有力不从心之感,他渴望青春,渴望活力,他看到青鸢就忍不住越发地渴望。他也知道这丫头不喜欢他这老头子,但那又如何?他是帝王,他是强者,强者才能征服天下,包括女人。 —————————————————————我是嘴巴好咬的分界线——————————————————— 青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晚膳也没吃,到了半夜,雨停了,她拿了柱香,一壶酒,去园子里找僻静角落祭拜温嬷嬷。 她从未恨过一个人,像此刻一般,恨不能立刻活活掐死那人。上官薇恶毒,就是让她恨至此般地步! 她点了香,朝曼海国的方向磕头。 “温嬷嬷,是我不好,丢下你一个人跑了,如今连纸钱都烧不了,我说过会孝敬你,给你养老送终的,我食言了,你不要怨我。” 她干涩地说着,端起酒壶,朝那方向洒敬了敬,洒在泥土上。 青鸢不能喝酒,她也只喝过两回,据卫长风说,她喝醉了酒品极差,不喝为妙。她其实不记得自己喝醉了干了些啥事,而且还是那种一点儿印象都不会留下的醉后失忆。她害怕自己非礼了卫长风,才让他露出那样难堪的神情,所以之后一直没喝过酒。 今晚她想喝点,知道这种痛苦嘛?明明满腹眼泪,眼睛就是干涩得流不下来。她想,醉了之后,能不能落点眼泪呢?她的眼泪跑哪儿了呢?无泪症,心绞痛,他||妈|的,她还能不能再倒霉一些?要克,克别人,为啥克自己? 人不能肆意大笑,不能肆意大哭,不能肆意张狂,不能肆意奔跑,何称为人?她简直比关在笼子里的鸟还不如! 她爬到树上,扯了一片叶子遮住自己的眼睛,仰头喝酒。 辛辣的酒灌入喉中,小腹里顿时腾起了一团火,火焰气势汹汹地往四肢五骸里面钻,烧得她整个人都滚烫起来。 “眼泪啊,快来啊!”她取下叶片,从怀里掏出豹奶瓶看,这东西,以后别想再享受了,那人已经化成灰了! “盐商啊,你说你捉我干什么呢?两夜情缘,你白送性命,你说你图了两夜欢,值不值得?你就这么喜欢倾华?” 她念叨几句,突然听到树下有脚步声,低头看,那位面瘫君,不,是花匠君来巡夜了! 这也是个倒霉的,身价倍跌,成了花匠! “宸王,您老人家又来了,要不要和我这位水性扬花的人喝几杯?”她踢了踢纤细的小腿,绣鞋飞砸出去,擦着君漠宸的肩掉在地上。 君漠宸缓缓抬头,视线停在她没穿袜子的小白脚丫上! 那圆滚滚可爱如同花生米的脚正悬于他额前。 青鸢开始发怵,喷火龙王爷今儿大不爽,她让他闻自己的脚,这不是找死嘛!她讪讪地笑,把脚往树上缩。 君漠宸低眼,看到她插在树下已快燃尽的几柱香,面无表情地说:“宫中不得私*香。” 青鸢嘴角抽抽,冷笑道:“宸王就砍了我的脑袋吧,反正这脑袋迟早会被你们砍掉,我就报答你,让你砍了出气。我可不像你,成天拉着一张脸,那脸长得能揉面团了。” 君漠宸一抬手,紧掐住了她又垂下来的小脚,再一拽,她就从树枝上跌下去了。 青鸢哪肯吃亏?眼疾手快地扑向了他,手缠上他的脖子,脚缠上他的腰,野猫儿一般死死扣着不放。 她扑得挺猛的,君漠宸往后退了一小步,就是这一小步,酿成了后面的一大步,他被花枝绊住了,和她一起倒进了牡丹花丛里,结结实实摔了个四脚朝天。 “下去!”他铁青着脸色把她往身下拽。 他力气大,掐得青鸢疼极了,冲着他就小声嚷,“你再敢动手打我,我告御状去,我就说那晚……” 他脸色更狠,冷冷地说:“你不要命就去。” 青鸢满肚子的火,恨极了,恨得快爆炸了,都来欺负她,男的女的一起上,凭什么?见他还在不停地掐着她往一边扯,她一怒之下低头就咬他的肩去了。 君漠宸掐着她的腰正在往上坐,她这一咬来,没咬着肩,咬着他的嘴巴了。 他的嘴巴,软软的,凉凉的,像Q|Q糖,好有弹性……于是,青鸢的牙松了松,再咬。   ☆、面瘫君别太猛81 青鸢带着辛辣酒味的唇齿在他的唇上紧贴着,细细长长的呼吸直接喷打在他的脸上。 天烬人好烈酒,青鸢的酒量比鸟还差,喝一口酒就能热血沸腾,在喝的时候还能张狂到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她知道这破酒量,所以没敢喝多,就这么点酒,已经让她胆大如此,真是想像不到她以前喝醉之后对卫长风做过了什么事。 这时她咬着他的嘴唇,she尖处暖暖潮潮的,似乎是——他的she头正抵了过来。 完了,她这不仅是咬,还作出了更过份的举动,把丁香小舌给送进他的嘴里去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地乱响,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样做。他是男人,而且是一个很讨厌她的男人,可她居然咬他的嘴巴! 她要羞死了,要尴尬死了,不知道他又会如何嘲讽她、轻jian她、把她踩进泥里去! “你到底要不要脸?”这样僵了好一会儿,他猛地掀开了她,脸色阴沉难看,就像随时会一掌过来扇死她一样窀。 看,她没猜错,他一定会用难听的话来骂她。 青鸢吃吃地笑起来,往牡丹花丛中一倒,低喃道:“是啊,女子若如此放肆,便是不要脸。男子若如此,那就是有本事。君漠宸,你有皇帝爹,我也有皇帝爹,你是人,我也是人,你到底哪里比我高贵?要跑来对我冷嘲热讽?莫非是早对我有觊觎之心,又被别人抢了先,你心有不甘?” 他的呼吸沉了沉,拳头攥得骨头咯吱地响。 “想打我?你的嘴巴什么做的?那别人不能咬你,你又为何要抓我的脚?本公主的脚是你想抓就抓的么?男人头,女人脚,只能看不能摸,你不知道吗?” 青鸢眼睛红得快滴血,干得眼珠都快裂开了,但她就是不想服输,一轱辘爬起来,脖子伸长,高扬着小脑袋,瞪着他反驳。 “休在本王面前耍酒疯。” 君漠宸的眼神更冷,起身就走。他一反常态,脚步不再沉稳,一脚一脚,重重踩下去,不知踩倒了多少花花草草,一时间牡丹凋零,花叶乱飞。 呵,牡丹被毁了,明儿发现就发现了吧,辣脚摧||花的人是他君漠宸! 青鸢嗤笑,又倒下去,看着那暗色丝绒一般的天空,伸长了小手,轻轻地挥了挥。 她也想好好疯一疯,但她疯给谁去看呢?那个最疼她、陪她时间最长的人走了,十六年了,温嬷嬷那温柔的手再也不能轻抚她的发,为她绾起双环髻,她不能再唱歌谣伴她入眠,她不能再从她那只小柜子里拿出她收藏好的桂花饼,温柔地喂进她的嘴里…… 青鸢双手捂在眼睛,细声说:“你到底知道什么?我从此就是一个人了……” 他踩动牡丹花枝的脚步声突然停了。 青鸢不想看他,也不想管他要干什么,她的眼睛已经痛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她伸手摸腰带,找那只小瓷瓶,可手指伸进去,却摸了个空。 “咦,我的小咕噜呢?” 她猛地坐起来,双手在腰带里乱摸一气,落空之后,又跳起来,抖动裙子和袖子,失望之后,又趴到在地上,伸手乱摸起来。 “惨了,小咕噜去哪里了?” 她急了,什么都能忍,绝对不能变成瞎子。到时候吃喝拉撒全成问题,那才叫真正堕入无间地狱,永不得超生。 “什么小咕噜?”君漠宸看着她,乌瞳里有复杂的光飞快地滑过。 她爬到树上,摇着树枝找了会儿,绕到树后,往草丛里找。汗水流进了眼睛里,更加刺痛。跪起来,用袖子轻擦了一会儿,继续趴下去找。 见她越爬越近,君漠宸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青鸢不出声,关他屁事!他除了嘲讽她,还干了什么?她绕开他的脚,到了小井台边。失望和沮丧,让她哭的冲动更强烈了。 呆呆地站了会儿,她弯下腰,舀了瓢水,把脸浸进去。 这是她来这里之后最绝望的一天! 当年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小婴儿的时候,很难过,但又兴奋于重生。当她被上官薇折磨的时候,很痛苦,但还有温嬷嬷在身边。 但现在呢? 青鸢终于成了一个人,她挣扎这么久,想得到的东西,一件也没有得到。想办的事,一件也没有办到。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很窝囊,是个废物。她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乐趣、什么希望可言…… 前世那些快乐自由在她脑海里重重撞击着,回忆会从你的内侧温暖你的身体,也会从内侧剧烈切割你的身体。 青鸢的痛苦到达了极致,她甚至想,要不要就这样淹死算了!她会不会成为在水瓢里淹死的第一人? 不,她要回去!一定要回到那个时空里去! 衣袂擦响的声音渐渐到了身边,这面瘫怎么还不走?她抬起头,隔着满眼的水珠看他,冷冷地说:“王爷我这里没茶喝你赶紧走吧。” 她说这话时的调调就这样,一个标点也没有。那些冰凉的井水从她的脸上往下淌,一滴滴,都落在她不停起伏的胸膛前。 她以前看过一个笑话,男人选女友,一个漂亮的但没钱的,一个有钱但相貌平平的,最后,他选了胸大的那个。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以盯着女人的xing感部位为乐趣,但她肯定,君漠宸绝对就是这样的人!他的视线正往她琐骨下低,还伸手过来了。 “se胚子!”她怒骂,抱着双臂往后退。 “你找这个?”他拧眉抬手,冷冰冰地说,掌心里静卧着一只小瓶子。 “我的小咕噜!”青鸢喜出望外,飞快地抓了过来,拔开瓶塞子就往眼睛里倒,“阿弥陀佛,幸亏找着了!” 老天爷也不舍得太折磨她嘛,她是谁?超级无敌倒霉鬼,说不定老天爷也怕她早早死了,上天去克他。 “谢谢。” 她闭着眼睛道歉,直到眼睛里刺痛的感觉完全消失了才睁开,几行奶白色的豹奶在她白玉般的小脸上淌着,青鸢觉得浪费,手指沾了,往嘴里送。 伤心这么久,心也得好好补补。 君漠宸定定地看了会儿她,眼里是说不清复杂情绪,好半天,才慢慢转开了脸。 “王爷在哪儿捡的?”青鸢小心地把小瓷塞进腰带里,随口问他。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太绝望的境地里遭遇了一回失而复得,她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君漠宸不出声,深遂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转身就走。 面瘫,冰块,高傲,无礼!青鸢在心里给他判了四项罪,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回屋子去休息。 喝了酒,占了君漠宸的便宜,骂了人,撒了泼,青鸢活过来了! 她一向如此,好死不如赖活,只要天没塌下来,她就得想法子让自己活得快活点。 凭什么要让自己难受呢?明明头顶有星星,鼻尖有花香,睡一觉起来,又是一个大晴天,她得好好活着,既然能穿越一次,说不定还有两次三次,她得活成万年仙龟,永世存在。 她往榻上一瘫,把小瓷瓶拿到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这一看,看出蹊跷来了。她的那瓶只剩下四分之一,而这一瓶还有大半瓶! “奇怪,别是这人往她瓶子里灌了毒药吧?” 她飞快地爬起来,拔开瓶塞子凑到鼻下闻,香味还是那香味,清凉还是那清凉,倒一滴在手背上,也看不出有毒药的痕迹。 况且若真有毒,她现在怎能眉飞色舞? 青鸢百思不得其解,心里闪过一个古怪念头,难道这豹奶是君漠宸给她的? 小珍珠扑扇着翅膀从窗子外面飞进来,落在她的掌心,嘴一张,吐出一颗草编的星星。 “四哥让你来的?”她轻抚小珍珠的羽,小声问它。 小珍珠点头。 “那几日,你都去见了jian商?”青鸢又问它。 小珍珠咕咕了几声,很是惭愧地把头往翅膀下面藏。 “四哥,就是利用你,骗了他吧?”青鸢轻叹,那人也真是的,把她当成倾华,错付了心意,白丢了性命。 黑大帅也飞过来,有些不满地瞪着小珍珠。 一个人,两只鸟,青鸢一手托着一只,小声说:“以后,都要忠于我,不然,我一辈子也不理你们了。” 小珍珠把小脑袋贴到她的掌心,轻轻地蹭动。 青鸢微叹,把它往上一抛,轻声说:“回四哥身边去吧,他这时候需要你帮他。我没生他的气,我知道他一向有大志向,我希望他能实现抱负,我是要回去的,一定要回去。” 小珍珠展开翅膀,飞向蓝天。 终有一天,她也会这样飞! 牡丹的香,伴随她入眠,酒精让她睡得极沉。大风撞开了后窗,桌上的烛光灭了,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漆黑。 有道身影轻盈地从后窗处跳进来,慢步走到了榻前,手掌轻揭罗帐,看向帐内熟睡的脸。 她的呼吸轻浅,双睫紧合,红唇紧抿着,把她所有的不快乐都抿在嘴里,不发出一丝埋怨。 他的呼吸紧了紧,慢慢俯下身来,长指抚过了她的眼睛,飞快地点住了她的睡穴,让她不可能醒来,然后这长指才落在她的嘴唇上,又是久久地凝视之后,他的脸贴了下来,在她耳边低低地问:“有卫长风,君博奕,如今还敢强吻……他……” 最后一字落下后,他慢慢转过头,吻住了她的唇,这一吻挺狠的,二指掐着她的下颌,迫她的嘴张开,去迎接他的凶,他的狠,他的唇,他的舌……每往她的里面攻占一分,他的另一只手就把她往怀里揽紧几分,直到二人密不可分,直到要把她全揉进他的骨肉里为止。 她柔软的身子在他的臂弯中,像柔软的柳条,任他弯折着,温驯无比。 他终于松开了她的唇,在她身边躺了下来,手脚摊开,四仰八叉,又侧过脸来,紧紧地看着她被他吻得红zhong的嘴唇,唇角扯起一丝无奈、又痛苦的弧度。 ——————————————————————分界线—————————————————————————— 睡得朦朦胧胧的,只听梅玉芬的声音在耳边响。 “姑娘,别睡了,权公公传旨来了。” “又传什么旨啊?”青鸢没好气地爬起来,随意拢了拢发出去接旨。 君鸿镇拿着她当诱饵,让卫长风卖命,又哄着君博奕听话,还真不是个玩艺儿。 “姑娘大喜。”权瑛抱着拂尘,堆着满脸的笑看她。 “公公,我有什么喜事?”青鸢面无表情地问。 权瑛大约没想到青鸢今天居然对他冷眉冷眼,于是神情僵了僵,干咳一声,微抬下巴,高傲地说:“皇上口谕,佛法大会将近,倾华姑娘从即日起去真元宫,听侯浮灯主持差遣。” 青鸢福了福身子接旨。 “姑娘早点准备好,过会儿就有人来接姑娘。”权瑛睥她一眼,摇摆着肥厚的身子走了。 青鸢转身进屋,这时才感觉嘴唇有些难受,往铜镜前凑,嘴唇居然肿了,难道是昨晚咬君漠宸太用力,被反噬了? “姑娘快换衣吧。”梅玉芬帮她拿了衣裳过来,催她换上。 “反正这宫里是折腾不完的事,找贡品,献美人,这时候又来了个和尚,就没见他们干过正事。” 听她叨叨,梅玉芬只管笑,小声说:“姑娘你赶紧换衣去吧,别惹权公公。还有啊,你昨儿晚上干什么了?压倒那么多牡丹,幸好昨晚起了大风,不然这话还真不好圆过去。以后注意一些,这些牡丹花都是陛下送给皇后娘娘的,她看得极重。若不是太子的缘故,她也不会让你住在这园子里。” “知道了。”青鸢点头,这事还真得注意,免得连累无辜的人。还有那权和,她还是想法子活动一下,把他救出来。 青鸢双臂一抬,抖了抖袖子,左手往身后一背,右手慢慢地往前摸,学着君鸿镇的语气说: “百姓们过得可好哇?赋税可降了哇?美人都献上来吧。” 梅玉芬赶紧扑上来掩她的嘴。 “行,不学那位真主,我学这个。” 青鸢又抖了抖手,学着面瘫君的调调说:“本王看这大好河山,真是心醉了,只可惜我生来不会笑,笑一下,牙就会掉了,把这山山水水砸出洞来,那样就不好了。” 梅玉芬突然干咳,小声说:“姑娘别说了。” 青鸢扭头看,君漠宸站在窗前,冰凉的双瞳嗖嗖地往她脸上射利箭。 青鸢僵着脖子,走到窗前,轻轻地合上了窗子,他的脸从眼前慢慢消失掉,只有阳光从窗棂缝隙里顽强地钻进来,烙她满脸。 她转过头,冲梅玉芬吐了吐舌头。昨晚她强吻过他,他这一大早跑来,不会是来找她算帐的吧?或者,昨儿那豹奶不是给她的,他来讨回去? 换好衣裳出去,他正负着双手,背对小屋站着。听到脚步声,他抬步就走。 “随本王去真元宫。” 青鸢想起来了,他得负责一万盆千佛花,或者她这浇花婢得跟着去浇水。 真元宫在皇家花园里,供奉着天烬国的历代皇帝,从宫里过去,骑马得一个时辰。 他给青鸢备了辆小马车,青鸢从马车窗子里悄悄看他。这人侧影很好看,挺拔如白杨树,脸颊、鼻梁,就跟刀雕刻出来的一般,棱角坚毅完美。 就这么个冷冰冰的人,笑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马车穿过皇城的大街,有卖糖丸的人挑着担子从马车边过去,她闻着那糖香,忍不住地把脑袋探出去看。 温嬷嬷就会很做这样的糖丸子,但她以后吃不上了!她希望温嬷嬷投胎到富足人家,当一个千金小姐,过平安富贵的日子。 收回视线的时候,君漠宸已经停下来,冷漠地看着她。 青鸢嘀咕了两句,缩回了马车里。也不知她浇花得浇多久,和他这样呆着,她非被冻死不可。 这一路上她再没往外看,这样跳马车逃跑不现实,君漠宸的武功她知道,能百步穿杨,也能一指戳穿她的眉心。 但是,她可以让君漠宸帮她走啊!她突然眼前一亮,明明他有把柄在她手里,她只要好好利用,说不定他会同意? 姑且一试,就算不成,他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灭口。 到真元宫的时候,晌午已过,秋阳正燥,明晃晃地挂在空中,有几分酷暑的感觉。真元宫的地上才洒过了水,热汽直往上冒。 一群太常寺的官员快步从前面迎来,给君漠宸磕头行礼。 “都起来吧。”君漠宸下了马,慢步往前走。</p“宸王,千佛花要明日才会全部运到,现在刚到了三千盆。”一位留着花白长须的男子紧跟在君漠宸的身后,双手拱在胸前,神态恭敬。 君漠宸停下脚步,看向正往里面搬去的千佛花。 这花,青鸢是第一回见到,大红色,有点像鹅掌花,但花瓣更大,色泽更加艳丽,就像一团团的火焰,在枝头燃烧。 三千盆,已经蔚为壮观了,一万盆,当是何种壮景? 正欣赏时,有一名小和尚过来,向君漠宸行礼,口宣佛号,低声说:“宸王,浮灯主持让我们来接奉经人。” 君漠宸看了一眼青鸢,淡淡应了一声。 奉经?不是浇花?青鸢有些疑惑,那她去干什么?不会让她捧着经书,在佛像和香烛前傻乎乎地站上一天吧? 小和尚引着她往前走,她看过颐和园复原图,亭台楼阁,飞禽走兽,如仙境一般。这真元宫不输颐和园,每一座宫殿,每一座小桥,每一个亭子,都精美绝伦。 往前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到了一片碧蓝的湖泊前,湖泊前面有宫殿,里面正有说话声传出来。 小和尚先进去通传,过了会儿,引着青鸢进去。 这是间书房,四周全是高抵房梁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各色书籍。一名身着白色袈裟的年轻男子就站在书架前,含笑看着她。 浮灯主持在哪里?她往四周打量,不见有长胡子,深遂锐利眼光的大师。 “主持,奉经人带到。”小和尚向那白衣男子行礼。 青鸢怔住,怎么会是这么年轻的主持? “倾华姑娘,多谢你来替贫僧整理经书。”浮灯缓步过来,清瘦的脸颊上居然有两个浅浅梨涡。 见鬼,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和尚,还是有酒窝的和尚!这样的男人分明有红尘缠绵的眼神,怎么会是个主持? “主持有礼,小女该做些什么?”她快速稳下心神,学着小和尚,双手合十向他行礼。 “这些经书,你每日用佛香来熏上一遍,再把案上这几部拿去太阳底下供奉,这几本,你抄下来,佛法大会上要用。”浮灯和尚把她要做的事,一一列出来,指给她看。 青鸢牢牢记住,一一称是。 “那你就开始吧。”浮灯拈动掌心紫檀佛球,慢步往外走去。 “真是你们主持吗?”青鸢忍不住问小和尚。 “是啊。”小和尚笑着说:“浮灯主持是寒烟大师的弟子,虽然年轻,但是辈份高,佛法造诣也无人能敌,所以做了我们的主持。” “哦……”青鸢轻叹,人不可貌相,原来是位资深和尚! 青鸢依着浮灯的吩咐,把事情做完,在院子里坐着,捧起一本佛经看。这佛书带着佛香,翻了几页,就怔怔地不动了。 “都说佛法无边,为什么不保佑好人呢?”她轻喃着问。 夕阳渐下,漫天红霞。 抬头看,远远的,君漠宸正独自在湖畔站着,成荫的柳树挡住他一半侧影,她犹豫了一下,放下佛经过去找他,一问豹奶的事,二问合作之事还算不算。 快走近时,见他一直出神,那神情不像平常冷硬的他,突然坏心起来,想吓他一吓,于是绕到了假山后,摸了块小石子,想往他的脚边丢。手才高扬起来,她突然一眼瞥到有几名女子从东边过来,径直走向了他。 她缩回去,想等他办完事再说。女子温柔的声音往她耳朵里灌,很清晰。 “宸王,郡主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这病只怕不好了。” “宸王想想办法吧,郡主为你殚精竭虑……” 郡主是谁,他心上的女子吗?还是爱他的女子?青鸢正想着,突然一只手从身后过来,把她拎了出去。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君漠宸拧眉盯着她。 “吹风。”青鸢轻声说。 那几名女子看到她,脸色微变,向君漠宸行了礼,退了下去。 “真吹风。”青鸢小声解释。 见他脸色难看,于是轻叹,从腰带里摸出小瓶子,高举到他的眼前说:“这东西不是我的,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他薄唇紧抿,冷冷地盯着她。 “宸王,我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想离开,你也想得回权力吧?你救我,给我豹奶,甚至常去看我,总有你的原因。我不问你什么原因,我要你助我离开,我帮你做事。事后两清,我们各走各路。”青鸢又说。 他还是不说话,冷瞳里锐光轻轻闪动。 “宸王……” 青鸢还想努力一把,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往怀里猛地一拽。   ☆、曾经有一个男人82 “宸王你想作什么?”青鸢声音略略扬高。 她以为他会怕,却没料到他却根本不顾四周响起的脚步声,手掌把她纤细的手腕紧抓住,再一用力,她就被他拖到了他的身前,和他的身体紧紧相贴。 他低着长睫,根本不看她,另一掌垂在身侧,阔袖遮住了指尖,似乎是攥了拳,高大的身体微微往前倾着,滚烫厚实的胸膛压过来,把她抵向了假山石的棱角。 “哎……”她的腰被硌痛,往前一躲,却把自己送进了他的怀中。 心跳骤然加快,心脏又突然胀痛,似有什么东西正从那团小小的、鲜活的血肉里破土而出窀。 “王爷。” 青鸢挣了两下,没能挣开,那些脚步声却近了妲。 “宸王,你再不松手,别人看到可就不好了。是宸王你找我合作的,我只想出宫,远走高飞……”青鸢压低声音,用力往回抽手。 脚步声已到了假山外,有人小声问:“是王爷在里面吗?” 青鸢看着他,他看着脚尖。她的脸色已经因为疼痛而开始变了,那唇、那瞳,却因为这痛而鲜红起来。 “宸王放手!”她站不稳,甚至说话都颤抖无力。 但,这在别人的耳中听来,却是娇弱,是引you,是绵软,是无法忽视的、挠动人心弦的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她那沱红的双颊,呼吸骤然紧了,那眼神却有些凶狠。 “公主,还真是喜欢在男人面前……”他一字一顿,没能把话说完,手指紧得能捏碎她的腕骨。 青鸢苦笑,她到底诱huo了谁?她不过是狂风大浪里的小舟,这些男人是海里鲨,每一条都露着尖白的牙,随时能把她这艘小舟撕扯得肢离破碎。 不过,君漠宸还真是位君子啊,不爱美se的男人,还真是少见。 那女子又问:“王爷,千佛花到了八千盆了。” “知道了。”他微微转头,看着假山说:“退下吧。” 脚步声退开去,他终于缓缓松开了她。抬眸看她时,那冷瞳被看时死寂无波,但转瞬间,便有那痛楚如狂风大浪一般攻占了他的眼睛。 青鸢怔住了,不过是失败两次而已,他怎么露出这样的神情? 看来,再强大的人也有痛苦的时刻,弑神君漠宸也只是个普通人,他也会失落,会被人看轻、被人欺负、被人讨厌、被人排挤。 所谓繁华,真的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合作照旧,听我安排。”他淡淡几句,往假山外走去。 青鸢揉揉鼻头,轻轻吸气,轻声嘟囔,“你情我愿,公平合作,王爷也要对我放尊重点才是。这豹奶的事,总会弄明白的。” 他转头看她,青鸢忍着心口剧痛,对他莞儿一笑,轻声说:“我只有一个脑袋,欢迎随时来取。” 他不语,对视片刻,大步走开。袖子拂到从路边探出来的荆棘枝,挂出刺耳裂帛声。 看他身影绕出假山,青鸢才慢吞吞地钻出来。 假山外乌压压的人,权瑛抱着拂尘,阴恻恻地笑,而中间那人身着明黄龙袍,不是君鸿镇又是谁?君漠宸正抱拳长揖,看样子君鸿镇并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青鸢暗呼倒霉,更恨这皇帝无耻,明明来了,还要假意说什么是千佛花到了。二人的谈话也不知是否被听去,又听了多少去? “倾华怎么也从那里出来?”君鸿镇紧盯着她,缓缓出声。 “方才求宸王一点事。”她慢步挪过去,给君鸿镇福身行礼。 君鸿镇盯了她一会儿,才问:“何事?” 她正要说话,君鸿镇却指着君漠宸说:“宸王,你说。” “浇花婢求臣弟救上官薇出来。”君漠宸垂着眼帘,低声回话。 “你母亲的事,你找朕就行了,你父亲,朕已经派人妥善安葬。如今你在我天烬,就是我天烬国的人,往事已矣,他们和你没关系了。”君鸿镇淡薄的几句,拔腿就往前走。 青鸢小声称是,又在心里把他狠咒了一番。 “随朕来吧。”君鸿镇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青鸢只好跟上前去,希望他今晚和浮灯多谈会儿佛经,让佛感化他,最好收他去做徒弟,如此一来,她便脱离苦海了。 但青鸢活了两世,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男人似乎还没遇上过。君漠宸不算,他好像只是不喜欢她而已,他不是也有惜夫人和什么郡主吗? 走了会儿,君漠宸被甩得稍远了些,君鸿镇扭过头来,看着青鸢问:“他没为难你吧?” “啊?”青鸢怔住,这是何意? “宸王从小心狠,你不要惹他。”君鸿镇盯着她的眼睛又说。 看似关心,实则威胁,这老家伙是怕她勾上君漠宸啊! 天啦,她到底哪里表现出水xing扬花的一面了?她恨不能每天顶着乌龟壳才好! 再说了,她勾谁,也绝不勾君家的这群恶狼!她最想的,就是克死几个姓君的,这样才大快人心。 见她乖乖点头,温驯温柔的样子,君鸿镇的态度也缓了些,也再没有过份的举动和言词。 青鸢故意走慢了几步,拉开和他的距离,但一扭头,又看到了君漠宸,他这时的神情有些狠戾、桀骜、张狂…… 就像……焱殇! 她猛地停住脚步,直直地看着他。 君漠宸却只扫她一眼,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喂……”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匆匆说:“你这人……” 你这人什么呢? 君漠宸抽回袖子,大步走开。 青鸢此时心塞极了,就好像睡前有个人突然跑到她面前来,吞吞吐吐对她说:其实,我知道你的事…… 然后那人又跑了,让她独自受折磨,不得安宁。 嗨,该死的君漠宸,这是他杀人于无形的新式手段吗?她一定会死于心塞的! ——————————————————————分界线—————————————————————————— 浮灯正坐在月下看书,风拂动他的雪色僧袍,让他看上去真像从月亮上飘下来的仙人。 几人鱼贯进来,浮灯放下书,笑着说:“陛下迟到了。” “宫中有杂事缠身,让主持久等。”君鸿镇走近他,在他对面坐下。 “宸王,请坐。”浮灯又邀请君漠宸坐下。 小沙弥摆上碗筷,端上斋菜,青菜萝卜加豆腐。青鸢一看就食欲全消,她想吃肉。她这么瘦,这么‘弱’,一定得补啊! “姑娘也坐。”浮灯又邀请她。 她连连摆手,这像吃草一样,她才不想吃。 “主持让你坐,你就坐吧。”君鸿镇抬眼看她,指着身边的位置叫她。 青鸢心思暗转,磨磨蹭蹭过去,却坐在了君漠宸的身边。君鸿镇面上神情微愠,却没发作,只转过头,和浮灯继续说话。 君漠宸端着茶碗,转过头来看她。 她挤出一弯笑,在这种时刻,和讨厌她的人坐在一起,远比和想占她便宜的人坐在一起自在得多。 “主持,今年我天烬国屡遭天灾,南方洪流,北方干旱,百姓生活难熬,流离失所。加之去年南方洪灾,有十多个郡绝收,今年再遇干旱,简直是雪上加霜。朕虽已大开国库,但实在抵不过灾民太多,所以朕想在佛法大会上,请主持出面,让善男信女们广捐功德。尤其是那些富贵人家,朕三番五次号令,他们却总遮遮掩掩,不肯拿出实力,让朕实在头疼,主持让他们多捐些功德出来吧。” “陛下是仁君,贫僧照办就是。”浮灯笑吟吟地拿起茶壶,给他添满茶水。 “百姓是天烬之根本,他们是水,能载舟而行,也能掀浪覆舟。”君鸿镇深深吸气,端起了粥碗,平静地吃了起来。 青鸢颇为意外,君鸿镇找和尚念经,难道不是为了给自己歌功颂德,化解双手血腥的吗?看他这样子,还真有几分明君的模样。 人有千面,心有玲珑九孔,君鸿镇对敌人残暴,从他这番话来看,他对自己的臣民还算不错。 君漠宸生性寡言,那二人一不出声,这桌子边就安静得让人有些不自在。 青鸢吃不下这青菜萝卜,想放下碗,又怕惹出不必要的事,让她唱歌跳舞什么的,更烦人。她心里塞着君漠宸的事,于是不时悄悄看他。 他这侧脸好看,但和焱殇一点也不像啊,是不是戴了面具?但他没理由和自己哥哥作对啊,难道他是想当皇帝?要是能扯扯他的脸皮就好了! 她假意拿茶壶,起身勾腰,用筷子头去碰他的脸。 君漠宸往后偏了点,躲开了她的筷子。 青鸢没能如意,更加不高兴了,睥他一眼,又装着去夹右边的那盘萝卜,连夹三筷子,都没能碰到君漠宸。 他突然放下了碗,把那盘萝卜端到她面前来,生硬地说:“你不必站来站去,一个人吃吧。” 青鸢尴尬片刻,发现君鸿镇正盯着她看着,于是赶紧坐好,小声说:“奴婢有罪。” “公主吃不惯吧?”浮灯微笑着问她。 “是,很饿。”她小心地看了一眼君鸿镇,皱起小脸。 君鸿镇拧拧眉,挥手道:“你下去吧,权瑛,你带她去厨房那边,她想吃什么,给她做点。” 权瑛赶紧弓腰,带着青鸢下去。 青鸢如释重负,恨不能踩上风火轮,离这几人远点。 权瑛今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一路上对她奉承有加,让青鸢颇感意外,也就陪着他胡扯了会儿。 “公公,有一事我不明白,为何宸王要晚上去宫中巡夜呢?”沉吟片刻,青鸢忍不住问。 “哦,这事啊……”权瑛堆着褶皱的眼皮子掀了掀,闪着满眼jian滑的光,又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这事说来话长了,其实宸王的生母欣贵妃刚进宫时,颇受先帝宠爱。但她性格孤傲,喜欢与人争风吃醋,先帝爷渐渐不喜,一贬再贬,从贵妃到了司夜,成了最低等的宫女。” “宸王出生之后,先帝也甚少去看望母子二人。后来欣贵妃病重,宸王便去找先帝,想请先帝派御医前来为欣贵妃诊治,先帝那时正宠爱新进宫的烟贵人,宸王言语之中有些冲撞,先帝虽然恼怒,又觉得这儿子很像他当年的性子,便故意同罚他在宫中巡夜,若他能在规定的时间里走完天烬皇宫,他就让御医过去看欣贵妃。” “那时候宸王才六岁而已,他硬是在一个时辰里跑完全宫,那晚上全宫的人都看到了宸王拎着小铜锣疯跑的样子。洒家还记得那晚地上铺着厚厚的雪,也是这样的弯月亮,雪地里是他深深的脚印……” 青鸢想像那夜的情形,略微有些激动,她记得,她小时候也这样奔跑过一次!不对,好像还有一次,还有一个男人陪在她的身边,他拖着她的手,在雪地里不停地跑—— 那是什么时候? 是前世吗?她怎么不记得她前世有过男朋友?难道是她听故事听得走火入魔了? 权瑛打了个哈欠,又继续说:“他跑到的时候全身都是汗,瘫在地上爬不起来。先帝爷又问他,长大要做什么。他说要学武功,做大将军,保护娘亲。先帝从那时起就开始栽培他了,但先帝还是不喜欣贵妃,一眼都不看,欣贵妃也没有熬过那年冬天。” “她死之后,先帝让陛下的母妃照顾他,所以他与陛下也算亲近,陛下登基之后,封他做了宸王。先帝临终前颁了道旨,宸王只要在京中,每晚必须进宫巡视,并亲自打扫他的寝宫。” “真奇怪,为什么?”青鸢想不通,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让人去打扫? “先帝的心思,谁知道?可能他太喜欢这儿子,想夜夜见着吧。”权瑛随口答道。 青鸢打了个冷战,只觉得四周阴风阵阵。 权瑛见她害怕,露出些许得意的神色,故意走得更慢了。 死太监!这是想说鬼故事吓她?他这故事里,到底有几分真实? 不过,她相信面瘫奔跑救母的那一段,他那时候才六岁啊…… 青鸢想着那巨大的宫殿群,就算是一个成|年男子,快步走完所有的宫殿和花园,那也得一个多时辰,他是怎么在一个时辰里跑完的呢?是不是一刻也不敢停,就算是喘得小胸膛快爆炸了,也努力撒开双腿,拼命往前奔跑? 不行,她更心塞了,真想撕下他那张面瘫脸,看看他藏着什么秘密?青鸢原本对这苦日子充满了厌恶,但今日这发现让她如同被灌入了满满一桶的鸡血,整个人都沸腾起来了。 若能解开这秘密,说不定她就真能拿捏着君漠宸的把柄,她就解脱了…… 当然,她也有可能是被君漠宸一掌扫进十八层地狱里去。 不管如何,试试才知道! “姑娘怎么对宸王如此上心哪?”权瑛盯着她的脸,阴恻恻地笑。 “公公说笑,女人好八卦,此乃天性而已,公公不也会有好奇之心吗?”青鸢笑嘻嘻地答了,快步往厨房里走。 “洒家又不是女人!姑娘想吃什么,自己做吧,洒家回去伺候皇上了。”权瑛脸色难看,盯着她的背影说。 “公公辛苦,快些去吧。”青鸢冲他摆摆手。 哼,权瑛冷哼,甩了一下拂尘,大步走开。 青鸢给自己炒了碗肉炒饭,大片大片的瘦肉,用油溅了,再放上青椒,最后放上米饭,香喷喷地塞满了她的胃。 当日子不好过时,一定要喂饱自己的胃,胃暖了,人才暖,才有勇气直面乌漆漆的天。 ————————————————————分界线———————————————————————— 从厨房里出来,夜色吞噬星光,白眉月弯悬枝头。千佛花如一片烈焰在夜光中燃烧,青鸢驻足看,几只蝴蝶翩然而来,在千佛花上轻绕曼舞。这种蝶有宽大的翅膀,翅尖上有明艳的翠色,扑动时,变幻着瑰丽的光泽。 “这是重帏翠凤蝶。”清朗的声音比月光还要纯净,缓缓淌入青鸢的耳中。 她转头看,浮灯主持正微笑着看着她。那两个人呢?走了吗? “主持。”她双手合十行礼。 “公主在想什么?”他慢步过来,目光停在她略红的双眸上。 “在想前生、今世,还有来世……请主持别叫我公主了,我如今只是浇花婢而已。”青鸢轻声说。 “只是一个称呼,不管你是公主,还是浇花婢,都是你。”浮灯笑笑,手掌向她伸出,轻宣佛号。 青鸢犹豫了一下,把手递给了他,轻声问:“主持也会看手相?都说我克夫,主持看看,当真如此吗?” 浮灯看她一眼,眸子轻垂,轻托着她的手端祥片刻,拧起了眉,愕然看向了她。 “怎么了?是不是命太硬,吓着主持了?主持能看出我这辈子会克死几个丈夫吗?” 青鸢故作镇定地开玩笑,这大和尚别是看出她本尊并非公主了吧?要知道,他们可不会理解科学,只会把她当妖怪捉起来,丢进火里去烧,就像烧掉焱殇一样。 浮灯不出声,那眸子锐利,直刺她的眼底。 青鸢也索性不出声了,笑嘻嘻地迎着他的视线,且看他想怎么办。 “贫僧居然看不到你的未来。”他摇摇头,带了些许遗憾的味道,凝视青鸢的红眸,“公主何时得的眼疾?” “来天烬的路上得的。”青鸢双掌捂上眼睛,轻声叹息。 倾华是没有眼疾的,倾华也不会心口疼,倾华更有母亲的疼爱,而她有什么呢?她其实也是嫉妒倾华的吧? “不对……”浮灯低声说:“公主没说实话。” “这也看得出?”青鸢从指缝里看他,笑道:“好吧,其实我打小就有。” “是了,你这眼疾一看就伴你多年,最近用了什么药?”他温和地问。 青鸢依然捂着眼睛,笑着摇头,“哪有药用呢?太子殿下倒是赏了些,但没地方熬制,还在屋里搁着。我每天都用井水清洗,缓解疼痛。” “千佛花煮水,用帕子浸透,睡时蒙于眼睛上,会止痛。”他弯腰掐了朵千佛花,递于她的手中。 “我哪敢用啊?”青鸢作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赶紧双手捧着,连声告罪,“若陛下知道,非罚我不可。” “用吧,陛下其实并非你想像中的人。”浮灯笑笑,慢步往前走。 他难不成还是个好人?青鸢从心底里鄙视那老皇帝,可能在朝堂之上有几分圣明,但在人品上,太过低劣了。一大把年纪,总想着老牛吃嫩花。明知道儿子喜欢,却还是伸出咸|猪手,捉着机会就揩油。 “人非神,非佛,非仙,所以必然有yu,有贪,有痴,你也是,贫僧也是。”他转头看她,脸上那双浅浅梨涡盛满月光,让人有种想掐上一把的冲|动。 “你看……”他又笑。 青鸢闹了个大红脸,讪讪地转过了头,干咳一声,脆声说:“主持说得不对,无论是神,佛,还是仙,人,都有yu有贪,若不然,为何佛为至尊,菩萨次之,之后才是罗汉,金刚。众神竭尽全力,也想修成真佛,这难道不算是一种贪吗?” 浮灯一怔。 青鸢转过身来,向他行礼,轻声说:“主持莫怪,小女不懂、妄言,请主持饶恕。” “不,你说得对。”浮灯若有所思地点头。 “其实我以前不信这些,认为这些是权贵用来让百姓们臣服的手段。但我现在信,佛法无边,净化的是人的心,要有真善美,方得快乐无忧。”青鸢又说。 浮灯赞许地点头,看她的眼神又柔和了许多。 重帏翠凤蝶跟着她飞了过来,在她身边环绕飞舞,她一挥袖,想捉住一只。那些蝶飞得更高,舞姿奇妙,像是在召唤着什么。不一会儿,又飞来一群蝶,绕着浮灯和青鸢,不时停在二人的发上,肩头。 青鸢觉得有趣,连转了好几个圈,追着蝴蝶跑。 “公主真是九月初九,丑时一刻生?”浮灯突然出声问。 青鸢转过身来,歪了歪小脑袋,笑着说:“主持你修为如此高,不妨猜猜?” 浮灯又怔。 青鸢冲他摆摆手,如小鹿一样奔跑在月光下,追着蝴蝶去了。雪色白裙,在月光下翻飞,露出一小段纤细莹白的小腿。 这丫头,嫌古代的袜子不舒服,很少穿。 浮灯看了她一会儿,转过身,对着暗处说:“陛下出来吧。” 君鸿镇从树后慢步出来,视线还跟着她的身影追。 浮灯笑笑,低声说:“陛下不要想了,这位公主不是陛下可以消受的,这丫头的命极金贵,得有那么一个相匹配的男子,才镇得住她。” “主持是何意?”君鸿镇拧拧眉,微露不略。 “真话难听,忠言逆耳,贫僧言尽于此。”浮灯合掌,转身就走。 君鸿镇脸色更为难看,拂袖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青鸢这时已经回到了她住的小屋,开始筹谋着,如何去揭君漠宸的脸皮,她方才发现一件事,君漠宸住的地方离她这里不远。   ☆、奇怪你怎么在本王身上83 奇怪,你怎么在本王身上【83】 君漠宸独住一个小院,与青鸢隔着一墙。此时他还未归,小院里悬着浅红色的灯笼,在风里微微摇晃。 青鸢没敢轻易前去,君漠宸不是普通人,惹急了他,一定会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回想他在假山时的那个眼神。不可否认,长得好看的男人在露出痛苦神色的时候,比平常男人更容易惹人心痛。食色xing也,不分男女。只是男人爱实践,女人多停留于欣赏阶段而已。 青鸢又感觉自己悲哀,欣赏啥啊,她两世为人,两世寂寞,上一世未能谈恋爱就升天了,这一世连盯着长得好的看,也得小心眼珠子被挖了,还会被人冠上dang妇和水性扬花的恶名。 凭什么呢窀? 可恶的君漠宸,该死的面瘫脸,那样贬低她,看轻她!总有一天揪出他的尾巴来,狠狠地拧。都说虎口不抚须,她偏要往老虎屁|股上狠狠踹。 但是话说回来,若允许她去选,她是喜欢焱殇这类型,还是君漠宸这类型呢?似乎这两个人的性子都有点儿过了,若能合二为一,呵,那倒是完美到无法挑剔了。 可惜,焱殇啊……她翻了几个身,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都赶开,一手托起了豹奶瓶,长长地吸气。 再恨再怨再厌恶的情绪,也被那场火给吞掉了,那火灭掉了焱殇,也让她的夜与噩梦交缠。她做不到像那些人一样,以观看别人的惨烈为乐趣。 罢了,从此再不想那人了,就当是走夜路不小心,被猛兽给撕咬了一口吧。 还有,她这克夫命,连那漂亮的和尚也看不清前途,还是收起这乱飘的春xin,别再残害人命了吧。 “王爷回了。” 院子那边有了响动,有匆匆脚步声,有院门打开声。 她坐起来,支着耳朵听。婢女温婉动听的声音一声一声地透墙而来,王爷前,王爷后,王爷喝茶,王爷请歇下……字字句句温柔得像春天绵绵不歇的雨,能把男人的心脏缠爆炸了。 青鸢突然心烦。 回就回吧,回来就睡啊,闹这么大动静作什么呢?婢女大献殷勤,无非是想博他多看一眼。没有男人,会死吗?为何非要主动献上红唇任君采撷呢? 小珍珠扑着翅膀落在了窗台上,青鸢没起来,朝它招招手,小珍珠从烛上掠过来,扑动烛影乱摇,一地杂影纠缠。 “四哥出发了吧?”她轻抚着小珍珠的翅膀,小声问。 小珍珠的尖尖嘴在她的手心上轻啄了两下,抬起了右爪。上面绑着一条细长的丝绢。青鸢解下来,举到眼前看,他的字一向沉稳,内敛,如他的人一样,收敛着所有的光芒,只有青鸢知道他的本事,那是倾世之才。 “叹花不解言,愿为梁上燕。” 青鸢把丝绢贴在额上,念完他写的两句诗,沉默了片刻,小声续道:“长伴君身畔,双双月下涧。” 卫长风爱她,她如今很明白,但这相伴月下涧之事,想起来虽美,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她贪心呢,就像浮灯所说,人皆有贪念,她不光想要好看的男人,有逍遥的日子,她还想要纯烈的爱情,没有选择,只有彼此,以全身的力量,奋不顾身地去爱,那样的双宿双飞,才是圆满。 在她克死那些可怜虫之后,上天会赐她这么一只完美男人吗? 她爬起来,从桌边拿起笔,这笔是新的,雪色的狼豪是笔中极品。往舌尖上舔了舔,在纸上写了三个工整的大字,面瘫君。 日子苦闷,突然发现了乐趣,乐趣就是君面瘫。他不苟言笑,不近女se是不是因为戴着面具,隐藏着真实的自己? 没什么比揭人假面更刺激的事了!青鸢咬着笔头,眉眼眯眯地笑。 小珍珠停在宣纸上,乌豆般的小眼睛眨了眨,一爪踩上了未干的墨迹上,高抬着小脑袋,骄傲地在纸上行走,两行墨色占去半纸江山,也踩到了那三个大字的头上,像是给他那戴了一顶黑帽子。 不是绿帽子就行,她趴下去,又在那上面添了一支狗尾巴草。 越苦闷,越要会自己找乐子啊!她抿唇笑了半晌,丢了笔去拿桌上已经煮好、微凉的千佛花水。她仔细考虑过了,若不能确定这瓶豹奶是君漠宸送的,那只怕今后再无人会送她豹奶了,这东西金贵,省点用才好。浮灯说可以用千佛花水,她趁着在这里,多煮一点带回去吧。 她用帕子浸了水,洗了眼睛,再捆于眼睛上,让微暖的水抚慰她这可怜的双眼。捆完了,窗外突然响起了轻微的声响,小珍珠突然就尖鸣起来。 她用力扒拉了一下蒙眼的帕子,往窗外看,只见几名黑衣人像黑蝙蝠一样往她的小院中扑来。寒亮的刀尖上闪着莹莹的蓝光,分明是淬了毒的。 那几人一看青鸢的脸,也愣了一下,挥起的刀居然没有立刻砍下来。 青鸢抓住机会,转身就跑。刺客武功不错,破窗而入,追着她砍。小珍珠尖叫着,不停俯冲下来,用尖尖的嘴去啄几人的眼睛。 “这毛畜|生。”一男子用刀往天上用力一挥。 小珍珠尖鸣着往高处猛冲,连连挣出好几团热乎乎的鸟粪来,浇到那男子的脸上。 青鸢养成的愤怒的小鸟,很会使这一招。 那人愈加狂怒,大刀挥得虎虎生风。 门窗都被堵上了,青鸢绕着桌子跑,眼看就被堵在桌角了,陡然恼怒,飞快地收住脚步,抄起了墨砚丢过去,冲着几人怒声大骂,“喂,杀我一个弱女子,需要来这么多人吗?是不是男人啊!” 那几人又被她弄愣了一下,随即双目露出阴狠的光,往她身上猛砍而来。 就在楞神的时候,君漠宸的身影已至,化掌为刀,如蛟龙游走,周|旋于数名刺客之中。 他来得还挺快!幸亏及时!青鸢得救了,缩在一角看他们拼死相斗。 君漠宸的武功自不必说,那是一等一的高手,想想,六岁时就能赤着双足疯跑完整个皇宫,这份耐力和毅力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这种人去习武,不能杀尽天下高手,那才叫意外。 他衣袂翻飞,如蛟龙出海,灵活矫健,一点都不是武侠小说里所说的,受场地的限制,施展不了本事,反而掌掌如刀,招招致命。 不消一会儿,四名刺客就被他制服,丢于脚下,像被抽去了骨头的恶狗,在地上匍匐,还在妄想逃出去。 侍卫们这时才匆匆赶到,把四名刺客拖出去审问。 “多谢王爷救命之恩。”青鸢轻抚胸口,过来道谢。 他一眼睥来,眉头微皱,眸子里全是嫌恶。 她又怎么他了?看不惯别来救啊!让她被乱刀剁死算了呀!青鸢被他这一眼看得浑身难受,也懒得再摆出千恩万谢的姿态来,跑去一边坐着。 君漠宸突然弯腰,从地上捡了一张纸。 青鸢一瞧,暗道糟糕,纸上‘面瘫君’三个大字,大得隔十丈也看得清啊!不过,这古代人一定不明白面瘫的意思吧? 正心存侥幸之时,他转过头,深深一眼刺向她,分明是很懂这三字的意思! 月光里浮动着血的腥气,在激斗中倒掉的烛已经灭了,淡淡的烛烟在风里飘散。 她硬着头皮,梗着脖子和他对望,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抿抿得紧紧的,大有,你能耐我何的意味。 他终是一言不发,拂袖出去。 青鸢长吸一口气,走到窗口去看他们审问那些刺客。他们可不管这里是不是供着真佛,要打就打,要砍就砍,要烙就烙,刑堂就地设好。狠戾的鞭打声在院中不停地响着,那几人都是硬骨头,也不求饶,咬紧牙关挨着。 “王爷,这个已经断气了。”有人过来,大声说。 “再打。”他的声音从一角传来。 “王爷,你们换个地儿审吧。”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君漠宸端坐于高椅之上,手里端着茶碗,像在看戏,听到她的声音,只掀了掀眼皮子,拿他那双深遂有魅力的眼睛看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这一眼,真把面瘫二字发挥到了极致啊! 侍卫们换了刑具,改用烙铁。那大火把铁烧得通红,往还在苟延残喘的几人身上狠狠摁去。 那些惨叫声,让小珍珠吓得钻进了青鸢的袖中,不敢出来。 青鸢没辙了,只能把门窗全都关紧。 到了现在,还有谁还要杀她呢?难道上官薇还不放弃,想着她死之后,再无人能威胁到倾华的安全?可她若想害倾华,又怎会瞒到今天?倾华也是她亲妹妹啊!倾华也曾救过她的命啊!上官薇的心恶毒成这样,实在是天下难得一见的毒妇,活该当了寡|妇!成了亡||国之奴!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外面终于响起了刺客的求饶声。 “是丹妍太妃,卫王痴傻不醒,已成废人,太妃震怒,要为卫王报仇。” 不是上官薇干的么? 青鸢又走到窗前去听,从缝隙里看,只有一人还能动弹,其余几人皆已成了血人,软绵绵的吊在铁链之上,已经绝气。 “画押。”君漠宸放下茶碗,抬步迈过了地上的血泊,慢步往外走。 青鸢看他的背影,全是冷酷狠戾的气势,弑神就是弑神,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刚刚还像刑场一样的院子安静下来,空气里还有焦糊和血的味道。她缩了缩肩,这样的环境里,她一个人又怎敢呆下去? 抚着心口在院中惆怅了片刻,决定撤退,找浮灯去换一间房。 这里浮灯说话应该管用吧?最不济,她自己找间空屋子去捱上一晚。青鸢抱着这念头跑了一圈,很失望。浮灯居然不在,听小和尚说,他每天夜里都要出去为花草颂经,这时候不知道在哪里。 青鸢绕了一圈,发现自己很天真。 虽然她腰上挂着君鸿镇的明黄色玉佩,无人敢拦她,但她也找不着一个地方去休息。这毕竟是皇家花园,不是皇宫,多是花草,还有祖庙在这里面,平常能进园子来的也只有帝后,以及有身份的嫔妃。能住闲人的地方很少,如今都锁着,她总不能硬闯进去。 溜哒回来,睡意全无。 看着她住的那间孤零零的屋子,莫名的沮丧,她不想进去,她讨厌闻到那血味儿。 如此一想,她索性心一横,踩着椅子,爬过了高墙,进了君漠宸的小院。哪怕在这墙根下靠一晚,也好过独自呆在可能会有猛鬼出没的墙那边啊! 君漠宸的煞气,绝对镇过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她藏身的地方很隐蔽,几株枇杷树缀了满树的淡黄花苞,在月色里静立如睡美人。整个真元宫,好像只有这一个地方有枇杷树。 她蜷缩好,往他的房间里张望,里面隐隐有水声,看样子是在沐浴。美男出浴,他身材一定不错。正在想着,几名侍女捧着衣裳进去了,窗子被推开,从她的方向看去,正能看到他从浴桶里站起来。 结实强健的身子披着水花,肌肤是一种迷人的蜜色,与他散发出来的力量感完全结合。乌发并不似别人披散着,而是以一支琥珀环束着,*地在脑后拖着。 婢女们放下衣裳就出来了,窗子未关,他迈过浴桶出来了。 青鸢脸上烧得慌,赶紧转开了头。 此时屋子里传出了低低的说话声,是女子! 原来他晚上有人服侍!还以为他真的不近女se,呸!青鸢堵住耳朵,不想听到不应该听到的声响。 “王爷,这分明是试探你。云罗哪来的胆子敢杀进青元宫来?云罗国高皇帝与他的几位兄弟们喋血撕杀,九死一生登上皇位,国内才刚大乱过,正是需要休养之时。加之他为人一向讲求息事宁人,所以绝不会挑事。就算是丹妍太妃,也不会为了高陵卫一人,而让云罗陷进困境。所以这几人绝不是云罗来的。” 青鸢听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惜夫人的声音。 原来是伉俪情深! 君漠宸不说话,只见他的身影从窗前过去,停在了窗前。 “王爷……”惜夫人拿来外袍给他披上,又端上了茶。 他没系衣带,任衣袍大敞着,结实的胸||膛被月光涂上一层柔和的光,这种蜜色,更漂亮了。 青鸢忍不住盯着多看了一眼,咦,他胸前好像有一枚刺青。正要细看,君漠宸突然一眼往她的方向看来。 青鸢来不及缩回树后,硬生生和他对看了一眼。一阵尴尬,别的倒好说,不可能说她是jian细,但是……她偷看他沐浴,这样传出去,她的脸往哪里搁? 外面静了片刻,她闻到了一阵奇异的香味。 不是枇杷,也不是檀香,麝香,恬淡得让人昏昏欲睡。她尝试着站起来,但身子一软,往后靠去,双眼软软合上。 君漠宸从房间里出来,缓步走近了她。 高大的身子弯下,一掌包住了她的小脸,久久凝视。 “出这么大的事,老爷子是容不下她的。”惜夫人跟过来,为难地说。 君漠宸扭头看她,淡淡地说:“这是我的事,谁也不许管。” “是。”惜夫人点头,以帕子掩唇,转身进了屋里。 君漠宸把青鸢抱起来,回到她的小院里,把她往榻上一丢,转身就走。小珍珠从枕头那边钻出来,冲着他啾鸣轻响。 君漠宸皱了皱眉,看到了枕边的那枚小丝绢,上面的诗句印入眼中,让他冷瞳更冷。他想了会儿,突然转身过来,甩开了外袍,贴着她躺下。 手掌一挥,放下了帐幔,把月光挡在帐外。 她的呼吸轻轻浅浅,在耳畔回响。他合上双眼,也渐渐睡熟。 ——————————————————————分界线—————————————————————————— 青鸢发现身边躺了个面瘫君的时候,魂都差点吓散了,双掌紧紧掩住唇,才没让尖叫跑出来。他怎么和她躺一块儿的呢?她昨晚不是去他那边躲着了吗?什么时候睡着的?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两个人在这里? 她的心跳快得像要撞开单薄的骨肉,跳到他身上去,在他的身体上再去弹跳不止。 但是,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剥他的皮! 她水眸大亮,小心地翻过身,跨过了他身体,以面对面的姿势,俯下去,双手轻轻地抚到他的脸颊边,仔细地抚|摸着脸和发际相连之处。若是面具,一定有地方可以揭开。 她的身子紧张地绷起,得用力尽量克制,才不至于抖到榻都摇晃了。 他睡得倒死沉,呼吸绵长有力。长长的睫合成两道弧,薄唇紧抿着,就连这时候,他也没忘了维持他的面瘫,严肃得不像是在睡觉,而是在生气。 她的手指终于碰到了什么,顿时一喜,小身子往前微微倾去,扒开他的发,想看那是什么。 一道疤! 他头顶被茂密柔顺的头发遮住的地方居然有一道刀疤,不大,她的半个手指长短、粗细。 她有些失望,缓缓往后退着身子。 两捧丰柔的雪团从他的鼻尖和脸颊上擦过,察觉到离他太近,赶紧抬高了些身子,再低眼看他时,一身血液立即疯狂地往她的头顶窜去。 他醒了,正冷冷地盯着她看着! 到底什么时候醒的?她就这样傻乎乎地在他身上趴了这么久啊! 这一上一下的姿势,维持了差不多有半盏茶的工夫。青鸢也想走开的,但是她四肢僵硬,完全不听使唤,就这样和他四眼相瞪,呼吸相撞。 她前天扑在他身上强吻他的时候,也就是这姿势吧? 干干一笑之后,青鸢僵硬的四肢终于无法再支撑下去,往旁边一滚,轻声说:“奇怪,王爷怎么会在小女榻上?” “你怎么在本王身上?”他转头来看,满眼嘲讽。 青鸢嘴角抽抽,轻轻说:“我……水|性扬花,邪恶放dang,一大早见着王爷仙姿就克制不住,所以王爷赶紧走吧,以后切莫爬错了榻,又被我给玷wu了。” 他的呼吸紧了紧,慢慢坐了起来,冷言嘲讽:“与男子同榻而眠,还能如此镇定,你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王爷,小女有句忠告。你揭我面纱,结果被我克得丢了兵符,成了花匠。现在这样和我躺一晚,一定要保重啊,生命可贵,当惜,当珍重。”青鸢嘴角又抽,慢吞吞地说。 他听她那有气无力的声音,扭头看来,眉头紧皱。盯着她看了片刻,拂袖而去。 青鸢拍着榻,大笑起来。 面瘫君俊脸扭曲的模样,还真是有趣。再说了,昨晚,也不知谁占了谁的便宜呢。这样孤男寡女的躺在一起,他真是柳下惠?呸,她才不信!不然为何要跟着她倒在这张榻上来? “王爷,不好了。”外面突然响起了婢女的声音。 难道刺客跑了?青鸢拢拢长发,小脑袋探出了帐幔去看。 “何事大呼小叫?”他的声音从院墙那边传过来。 青鸢看那高墙,心想,昨晚刺客来时,他来得那样快,是不是也一直盯着她这边的动静?难不成这厮从曼海见到她之后,就一直暗恋她?不然,为何连救她两回呢? 正想得欢快时,婢女的哭声传了过来。 “王爷,千佛花全都死了,就在刚刚出太阳的时候,眨眼间,就成了焦碳。” 青鸢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跳了起来。 ——————————————————————分界线———————————————————————— 千佛花一夜凋零,昨日还火艳的花瓣现在成了焦碳,铺了满地。婢女和太监们跪了满地,个个面如死灰。 这些千佛花都是从千里之外运来,花很娇贵,浇多少水,什么时候浇,都有严格的规定。每人打理五十盆花,丝毫不敢懈怠。 昨晚真元宫闹刺客,大家只是分了会儿神,这些花就全死了。 青鸢也暗暗叫屈,才听说千佛花能治她眼睛,这花就死光了,老天爷要不要这样和她作对? “王爷您看这个。” 有侍卫捧着一支白羽箭过来,大声说。 “这是什么?” 众人围过去看。 “箭头上有磷粉和药物,从宫外射进来,在空中炸开,粉末落在千佛花上,灼烂了千佛花。来人,让人去验验,这是什么东西。”君漠宸把箭给了心腹侍卫,大步往千佛花深处走。 浮灯正拈着佛珠,在前面缓步前行,为这些娇嫩的生命颂经。 不管怎么样,佛法大会前夕,供奉神灵的千佛花没了,这是大凶之兆,又有人要遭殃了,这园子里的奴才们只怕难逃重罚。 君漠宸主掌千佛花之事,又要倒霉喽,她这克夫命要不要如此威猛,不过与她在榻上躺躺,就能立刻有报应? —————————————————————————————————————— ps:又快到月底啦,小伙伴们开始准备用客户端投票票喽,一票变三票,让本大王开心开心哪。小青鱼那边就不要砸票票啦,都投到这边来吧。   ☆、翻云覆雨的手84 她转头看君漠宸,他立于一片焦黑的千佛花中,神色凝肃,眸色冷锐。 晌午时分,昨晚才回宫的君鸿镇又匆匆赶到了,同行的还有皇后秦兰。 看着满地焦黑,君鸿镇的脸都扭曲了。这是青鸢第一回看到他有如此凶狠、愤怒的表情,他站于人群最前方,双拳用力攥着,一双如老虎一般猛戾的眼睛从众人脸上一一地扫过。 众奴额头紧俯地上,齐齐颤抖,无声哭泣,泪滴如雨滴打在汉白玉地上妲。 “陛下,”权瑛颤微微跪下去,捧起地上的一捧残花,捂在心口上,眼睛紧闭,浑身颤抖不止,两行眼泪哗啦啦地涌,哽咽着说:“陛下……一定要把这可恶的贼人查出来,千刀万剐方能平民愤……” 青鸢本也为这些奴才们担忧,怕一眨眼他们就成了刀下怨魂,为这些花无辜送了命,这也太不值得了!但权瑛实在是个逗||逼,能捧着残花哭成泪人,他以为他是林黛玉,要捧花哭葬?那满额头挤出来的沟壑,能淹死一群蚂蚁了。 她硬憋了一会,实在没憋住,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 瞬间那些眼神如刀子全都割向了她,各式各样的震惊、惊愕、如天崩地裂的恐惧的表情,在她面前尽情展露窀。 青鸢唇角来不及弯回去,被君鸿镇捕了个正着,那脸色顿时愈加铁青。 秦兰也当即冷下了脸,柳眉倒竖,忿然看向她,厉斥道:“倾华,你笑什么?莫非这是你所为?” 青鸢暗自叫苦,她这想笑想笑的性子,也得改改,但……权瑛这样子真的很好笑……马|屁|精当成权瑛这样,实在需要千年修炼才成,放眼天下,可能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千佛花于天烬人来说不是寻常物,它们是用来供奉神佛的圣物,代表着供奉者的圣心圣德。如今千佛花尽毁,她居然在笑! “倾华姑娘,千佛花关系我天烬国国运大事,你怎能在这时候笑呢?”权瑛抬眼看来,挂着满脸的泪,气急败坏的质问。 “陛下明鉴,皇后明鉴,奴婢绝不敢做这大逆不道之事,”青鸢苦着脸跪下去,轻声说:“奴婢有罪,奴婢请陛下责罚。” “哼!”君鸿镇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转头看着君漠宸,厉声大喝,“宸王,你是如何办事的?不过小小一件事,你都能办成这样!” “臣会查明真相。”君漠宸抱拳,平静得像是在说等下喝什么茶。 “查什么查,查出来有用吗?佛法大会马上就到了,没有千佛花的佛法大会,如何叫佛法大会?”君鸿镇被他这过于冷静的模样激怒,一挥手,厉喝道:“来人,把宸王带下去,从现在起,你就去轮回崖下面壁思过吧。” “遵旨。”数名太监过来,把君漠宸围在中间。 青鸢愕然看向君漠宸,这是要把他软禁了吗?若不下旨赦免,难道他要在那地方去蹲一辈子? “还有倾华大不敬……”秦兰走到君鸿镇面前,小声提醒。 君鸿镇扫她一眼,眼神凶猛,秦兰后面的话吞了回去,碎步退到一边,不敢再多言。 “悲欢离苦,欢笑哭泣,人之本性,陛下勿需动怒。千佛花尽,但人心在。” 浮灯从万花盆中缓缓过来,雪色僧袍袍摆上沾了些许千佛花花瓣,手中佛珠慢慢转动。 众奴才不停磕头,连称菩萨保佑。 君鸿镇虽然还是满眼凶狠,但终是没有下诛杀令。他盯着千佛花看了足有一盏茶的工夫,转头看向浮灯,哑声问:“浮灯主持,这可是天意?” “陛下当谨记,天意在于民心,民心稳,则天下稳。”浮灯笑笑,高宣一声佛号。 木鱼声阵阵,小沙弥们盘腿坐于千佛花中,虔诚颂经。 “陛下,随贫僧去佛堂吧。”浮灯转过身,慢步往前。 君鸿镇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又站了片刻,大步跟上了浮灯。 青鸢第一次被浮灯征服,他只三言两语,便让君鸿镇打消了杀心,这和尚真的不简单。太监们不敢碰君漠宸,只微弓着腰,“请”他去轮回崖。 青鸢从下往上看他,越发的高大挺拔,威武傲气。可是,他都沦落到要去石头洞里瘫着了,他还是这副鱼不动水不跳的神情,还真是镇定啊!殊不知,他可能一去、一思,那就是白发苍苍不得回呢! 其余人,包括青鸢在内,都在原地跪着。大风卷得残花落叶四处飘飞,昨日艳红盛景不再,眼前只有一片萧索景象。 青鸢能嗅到这其中险恶的杀机,这事一旦传入民间,定会谣言纷起,再有别有用心的人一番混水摸鱼,君鸿镇声望便会大减。 那,这会是大元城的人干的吗?昨晚来杀她的人,又真是云罗国的人吗?惜夫人的话不无道理,云罗不敢与天烬为敌,不会傻乎乎派几个人来杀她。那又是谁呢? 她抬眼看前方,明晃晃的光下,秦兰正扶着权瑛的手走上湖上白玉拱桥,二人一面走,一面在说着什么。她微微转过头来,看向青鸢,已染上岁月痕迹的眼角微微上扬,满目凌厉。 青鸢没低头,和她遥遥对望着,直到秦兰先收回视线。 那么,想要她性命的人,是秦兰吗?她这样大不敬,敢笑场,君鸿镇都没骂她,秦兰是不是快被醋给淹死了? 这一跪,就跪到了大半夜里。 思莹来了!她坐着华盖马车,缓缓从她面前那条大道上过去,马车窗子开着,身上的香味儿直往外面飘。 “倾华。”思莹的手从马车里探出来,染着明媚蔻色的指甲掐着一方罗帕,冲她挥了挥。 青鸢若过去回话,便得膝行向前,思莹这是找茬,要看她热闹好戏。青鸢倒也不怕,从腰下解下了君鸿镇赐给她的玉佩,双手托高,冲她一笑。 思莹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缩回了手,冷冷道:“走,陛下还等着呢。” 马车轱辘压过汉白玉上的玉雕,嘎吱地响。青鸢抚了抚玉佩,心中感叹,她再厌恶君鸿镇,此时却不得不仰仗君鸿镇的虎威,得以逃脱一次侮辱。狐假虎威的事,偶尔做做,也是迫不得已啊。 如勾月,躲与云层后,天,暗了,小雨缠绵而下,染湿人眉角发梢,还钻进脖子里,带着森冷秋意,让人忍不住地打冷战。到了下半夜,雨渐大,将人浇了个透湿。 ————————————————————我是直率的分界线—————————————————————— 琅华殿中。 君鸿镇刚与浮灯谈完,带着一脸疲惫迈进门槛。 秦兰和思莹赶紧迎上前去给他行礼。 “你怎么来了?”他看了一眼思莹,眉头微皱。 “是臣妾让莹贵嫔过来的。”秦兰替他解开披风,温柔地笑道,“她服侍皇上的几晚,皇上都睡得极安稳,臣妾见皇上今天忧心,特地让思莹过来伺候皇上。” 思莹跪在地上,双手高捧着茶碗,媚声道:“陛下请用茶,这是臣妾刚煮好的安神茶。” 君鸿镇接过茶,也没看她,径直到了椅边坐下。 “陛下,那些奴才们如何处置?不如,都发配去看守王陵吧。”秦兰跟过来,双手在他的肩上轻轻揉捏。 君鸿镇啜一口茶,面上神色凝重,哑声说:“就这样办吧。” “那倾华……”秦兰犹豫一下,看着他的脸色小心地问。 君鸿镇又啜一口茶,神色淡漠,“让她跪着吧。” 这惩罚好轻! 秦兰向权瑛使了个眼色,权瑛立刻上前来,手里捧着一小碗人参粥,低声说:“陛下,奴才给陛下熬了陛下最爱喝的人参黑米粥,陛下喝点吧,暖暖胃。” 粥碗热汽腾腾,散发着淡淡药味。思莹立刻捧过粥,用小勺搅拌了,轻嘟红唇,吹了几下,递到君鸿镇的唇边。 君鸿镇尝了一口,脸色好看多了。 “陛下,方才奴才去熬粥的时候,听到了一件事。”权瑛轻声说。 “刺客的事?” 君鸿镇抬起眼皮子,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疲惫。毕竟是六十的人了,一天一夜,来往上百里路,颠簸劳顿,不比年轻人能扛。 权瑛沉吟了一会,人往前凑了一点,神秘兮兮地说:“刺客的事倒与宸王昨晚令人进宫报的无异,只是……昨晚宸王是在倾华姑娘房中过|夜的。” “什么?这个贱婢之子,居然敢做这样的事!” 君鸿镇勃然大怒,一掌掀掉了思莹手中的粥碗,哗啦一声,骨瓷碗碎成几片,热粥泼到了思莹的脚上,痛得她掩唇低呼。 “陛下莫怒。”秦兰赶紧扶住他的肩,柳眉轻拧,小声说:“宸王一向不近女se,说不定是误会,好好问问。” “陛下,其实倾华以前在曼海时……就是……” 思莹掩着唇,急急地接话,眉眼间全是兴奋。 “就是什么?” 君鸿镇一记凌厉眼神投去,思莹后面的话就收住了,嗫嚅几字,退到了秦兰身后。 “陛下,请听臣妾一言。年轻男女在一起,若这事发乎于情,陛下倒无法责备他们两个,毕竟倾华现在还没有指给谁。不过,她是宸王从曼海接过来的,她只说是焱殇占了她的清|白,谁知道……这一路上有没有什么事呢?” 秦兰说至此处,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话峰一转,手在君鸿镇的心口上轻轻揉动,给他顺气,继续说: “不然,她为何如此怨恨宸王,要把那鹰羽之事栽在他的身上?所以,倾华可能也受了委屈,只是不敢出声而已。女子柔弱,可是抵不住男子孔武有力的,加之名节重要,已有焱殇在前,她若再说出宸王,她还有何脸见人呢?” 屋子里静了会儿,君鸿镇拂开她,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圈,冷冷地说:“传朕旨意,宸王失责,令恶徒潜入真元宫,千佛花一夕尽败,实在令人痛心。令宸王卸去天羽林军统帅一职,由宏儿暂时代掌。待太子与卫长风剿灭逆贼之后,再定天羽林军统帅之事。” “陛下英明。”秦兰一喜,赶紧下跪磕头。 三个头还没磕完,君鸿镇突然又指外面,大声说:“去,马上把宸王和倾华都带来。” “是。”侍卫在外面领命,匆匆跑进大雨中。 秦兰不知他是何意,与权瑛互看一眼,转头看向了雨中。 滂沱大雨滴打着屋顶,嘈杂到听不清外面的脚步声。过了好一会儿,去的人才回来。二人都是一身透湿。 青鸢看着君漠宸,暗思,难道对他的惩罚这样就结束了吗?君漠宸并不看她,大步跨过了门槛,笔挺地站在大厅正中。 秦兰福了福身,带着思莹出去。 青鸢进去的时候,思莹朝她笑了笑,她知道没啥好事,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跪下。”君鸿镇背对二人站着,冷冷一句。 君漠宸没动。 青鸢琢磨,她可不能不跪,于是乖乖跪下。 “怎么,朕的话,宸王听不进去了?”君鸿镇转过头,阴鸷的眼神死死盯着君漠宸。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今日,臣是不会跪的。”君漠宸抬眸,淡淡几句,依旧傲然立于他的面前。 青鸢听到了君鸿镇牙关紧咬时磨出的声音,她往旁边挪了挪,免得兄弟相残时的热血喷她满身。 “倾华,朕问你,昨晚上,他是不是在你屋里过|夜?”君鸿镇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青鸢。 “这……”青鸢一愣,原来是这事…… “陛下若为这事动怒,大可不必。她未嫁,臣在她房间里过一晚,又有何罪呢?”君漠宸冷笑,愈加平静。雨水从他的袍子上往下淌,在他脚边滴成一片水渍。 “你……”君鸿镇更怒,大步过来,扬掌便要打下去。 谁也没有料到的事发生了,君漠宸一掌架住了君鸿镇打来的手,再往后一掀,君鸿镇就被他掀得倒退了数步。 “天啦,宸王,你疯了吗?来人,护驾!”权瑛跺脚,大呼着冲上前去,拦到了君鸿镇的身前。 青鸢完全呆住了,君漠宸一定是疯了,才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今晚上他这颗脑袋算是没了!这可不是被她克死,而是找死啊! 侍卫涌进来,刀剑齐出,指向了君漠宸。君漠宸也不后退,用胸膛抵着那几把刀步步前进。 “君漠宸,你大胆,你放肆。”权瑛夺了一把侍卫的刀,用力往前刺。 那血从君漠宸的胸口淌出来,顺着雪寒的刀刃往下滴。 “皇兄忘了吗,皇兄登基时如何对臣弟说的?”君漠宸不理权瑛,盯着君鸿镇问。 君鸿镇的脸色微变了一下。 “臣弟为皇兄开疆辟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女人,我碰过了,皇兄若真要责罚,悉听尊便。” 君漠宸伸开了双臂,闭上了眼睛。 “陛下……”权瑛握着刀的手发抖,扭头看向君鸿镇,不敢再用力刺进去。 “父皇!”宏王君耀然的身影从大殿外冲进来,一把掀开了权瑛手里的刀,拦在了君漠宸的身前,焦急地说:“父皇三思,十九皇兄这几年为父皇出生入死,更是救过儿臣的命,父皇,十九皇叔从无二心,这两次被大元余孽所害,已是心力交瘁,还要忍受流言蜚语,父皇就体谅皇叔一回吧。” “宏儿,你怎么来了,快退下。”秦兰匆匆追进来,拖着君耀然要往外走。 “母后,你为何不拦着父皇?皇叔若出事,要开怀大笑的人可是我们的敌人!”君耀然拂开秦兰的手,怒冲冲地吼。 “难道我们天烬国就少不了一个宸王了吗?”秦兰一怒之下,脱口而出。 大殿中静了会儿,君漠宸冷笑几声,从腰上拽下了天羽林军的统领令牌,往地上一丢,掉头就走。 “你站住,太放肆了!”君鸿镇再度被他的态度激怒,夺了一把刀,就要过去。 “父皇。”君耀然赶紧抱住他的腿,大声说:“父皇从小教导我们兄弟和睦,兄弟和,则家和,家和,则国和。” 君鸿镇的手缓缓垂下来,低眼看向了君耀然。这孩子是他第六子,是长得最像他的儿子,也是性格最不像他的儿子。他最喜欢这儿子,所以给他取名为耀然。 他丢了刀,看着君漠宸远去的背影,沙哑地说:“宏儿,你母后是想为你争,但朕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坐不了这龙椅,你心不狠。” 宏王赶紧磕头,朗声说: “父皇,儿臣从来没想过要与太子哥哥争这皇位,儿臣生性散漫,只想逍遥度日。治理天下这种大事,应当让哥哥们去做,天羽林军统领一职,儿臣也做不好……” 秦兰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扶着椅子扶手慢慢坐下。< “皇后的心思,朕明白,宏儿心善,是你我的福气。”君鸿镇看了看她,拉起了宏王,“但是,这天羽林军统领一职,还是你担着,你也二十有二了,应当学着为朝廷,为我们君家分担。逍遥度日虽快活,但也危险,你记着,只要你一天是君家的人,就逃不了这责任。” “是,儿臣谨记。”君耀然一笑,满面朝气。 君鸿镇长叹,这才转头看向青鸢,她站在柱子后面,正眯着水眸,紧张地朝这边看着。 “你下去吧。”君鸿镇挥挥手,无精打彩地说。 青鸢如释重负,赶紧福了一下身,往外走。 “慢着。”君鸿镇又叫住了她,盯着她看了会儿,低声问:“昨晚……” “陛下,昨晚奴婢只是被宸王又训了一顿而已,宸王胡说,是他陷害奴婢。”青鸢举起右手二指,向天发誓。 君鸿镇突然就低笑起来,指了指她。 众人被他这一笑弄得满头雾水,都看向了青鸢。 “陛下,宸王回轮回崖了。”一名太监披着一身雨水进来,跪下去磕头。 君鸿镇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来,指着青鸢说:“浮灯说你命贵,无人压得住你,朕倒要看看是真是假。朕把你赐给宸王了,你去吧。” 啊?青鸢差点一口热血喷出来,急急喘了片刻,小声说:“奴婢不敢遵旨,若奴婢去了,便不是奴婢克死他,他会掐死奴婢。” “他不敢,朕只是把你赐给他做近身婢,你们送倾华过去,告诉宸王,他每日所做一切,都由倾华记录下来,交给朕。”君鸿镇冷笑,用力一挥手,不再理会青鸢。 青鸢明白,君鸿镇这一回,是彻底打消了对她的yu望,她才来这么短的日子,便让兄弟反目,让君漠宸公然顶撞他,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但君鸿镇也不杀她,说明他忌惮着什么,或者是因为浮灯的原因吧。 秦兰也轻轻松了口气,叫过几名小太监,吩咐他们送青鸢去轮回崖。君鸿镇背对众人站了会儿,大步往外走。 轰隆隆几声雷鸣,闪电撕裂夜空,照亮大殿中各人的脸,神情都是莫名的复杂。 又有谁会想像得到君漠宸敢这样闹呢?更不会有人想到,他闹完了,还能大摇大摆地离开。君鸿镇的心思,一向让人难以琢磨,他杀人不眨眼,曾一夜之间屠尽了两大辅政大臣的家人,他又悲天悯人,亲自去灾民那里,给惹上瘟疫的灾民喂药擦身。所以,就算是他身边的人,也没人能准准地拿捏住他的想法,就像今晚,他为青鸢发怒,却又突然决定放弃青鸢。他对君漠宸防了又防,却始终不要他的命,一了百了。 人哪,是最复杂的物种,比老天爷的脸翻得还快,前一瞬间狂风大雨,后一瞬间,又能风调雨顺,全在那一念之间。 ————————————————————我是寂寞的分界线—————————————————————— 闹腾一晚,大殿中静了,君耀然去找浮灯,思莹侍奉君鸿镇去歇息。秦兰独自坐在殿中,看着窗外的大雨发怔。 “娘娘也歇着吧。”权瑛出来了,见她还坐着,赶紧过来劝她。 “睡不着。”秦兰摇头,苦笑道:“权瑛啊,本宫进宫这么多年,什么事都见过了,唯独没见过陛下对哪位女子如此上心。你说说,这倾华哪里好?让陛下一见着她,就不顾儿子,不顾一切,想方设法想要得到她。这次若不是千佛花一事,他一定会固执下去,或者还会废了本宫……” “陛下不会这样做的。陛下是英明的人,所以今日才放过宸王。”权瑛倒了碗茶过来,小声安慰她。 “本宫也并未想要宸王的性命,但宸王权势过大,宏儿却无兵|权在手,更未立过战功。本宫是担心以后……再者,权瑛你会没发现陛下看倾华的眼神完全不同吗?陛下从不贪好美人,但他一定对你说过想要得到倾华的话吧?”秦兰把茶碗放开,双手揉着额头,轻声说:“权瑛,太子与陛下是一样的人,宏儿若不能掌权,陛下一旦驾崩……” “皇后娘娘,”权瑛制止住了她,小声说:“这样的话切莫再说了。不管怎么样,您是皇后,其余的都是浮萍,陛下用过了,随手就能丢开。而皇后您出身名门,母仪天下,稳坐后位十年整,谁能取代您呢?” 秦兰扭头看向对面大殿,灯火从窗中透出来,大雨淹没了殿中女子的娇|吟承|欢之声,但掩不住窗纱上相贴的影子。君鸿镇年纪虽大,却总喜欢用一些新鲜刺激的手段,非要看女子求饶才会罢休。 她看着那两道身影,连声苦笑,“我的夫君正拥着美人,寻求安慰,而我却只能坐于这烛火之下,空尝寂寞。虽说每月他都有几日宿在我那里,但仔细想想,他居然已有十年,未曾挨过我的身子。权瑛,我熬至今日,这才真是心力交瘁,可惜宏儿并不能体谅我的苦心。” “皇后娘娘,奴才知道皇后娘娘心里苦,但大局一日未定,娘娘便不要放弃,还有奴才在呢。”权瑛给她捏着肩,眼中流露几分柔情。 “哎,若你不是太监……”秦兰拍拍他的手,起身往内室走去。 权瑛拱着手,深弯着腰,好半天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总之,奴才的一切都是娘娘给的,奴才会为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是沦落为山顶洞人的分界线—————————————— 轮回崖在真元宫后面,两面陡峭的山壁高入夜空,大雨从两山之间磅礴砸下,在谷底汇成了浑浊的小河,往下游奔去。 一面山崖有瀑布如一道高挂的白练,水花砸到小潭上的声音振聋发聩。一栋吊脚楼悬于小潭边,有两脚稳立于潭中,水声从小楼下涌过,击打在石壁之上。 楼上悬着九盏琉璃灯,照亮小楼。 太监们宣了旨,把青鸢留在门外,转身离开。青鸢硬着头皮上了楼,楼上却只有一间屋子,他正赤|着胸|膛,往心口的刀伤上面擦药。 听到推门声,他回头看了一眼,扬唇冷冷地笑。 青鸢也挤出一个笑,弱弱地说:“小女也是被逼无奈,王爷切莫为难小女,今后你我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吧。” 他丢了手里的药瓶,坐到了榻上,那眼神,让青鸢背脊都发凉了。 “宸王,昨晚你到底怎么会到小女榻上去的?” 青鸢没话找话,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但这问题问完了,她又觉得可笑,这不是找架吵,找死路吗? “千佛花那里,你为何要笑?”他盯着她,薄唇轻启,问了个让青鸢意想不到的问题。 她想了想,以万分坦诚的语气说:“好笑。” 他双瞳微敛,琉璃灯的光落进他的眸子里,流光溢彩,魅人心魄。 “妖怪。”青鸢挪到一边站,抬袖抹脸,小声嘟囔。 他也不理她,往榻上一倒,睡了。 青鸢一身湿答答的,难受至极,见他不理自己,便去柜子里翻找衣裳穿。活人总不能被湿衣服给冻死,男装就男装,此时此刻把冻得皮肤发青的自己弄干爽才是最重要的。 柜子中全是僧袍,这让青鸢略略有些纠结,会不会被菩萨觉得她造次呢?她双手合十,向着外面拜了几拜,这才捧出一套青色僧袍,钻到柜子后面,在狭窄的空间里艰难地换上。 僧袍很大,领子垂得低低的,得时时用手揪着,才能保证不会春风十里、被人瞄去。绕出来看他,他还背对着外面,呼吸绵长均匀。 青鸢将两张长凳拼齐,躺了下去。 她是这种就算死到临头,也得吃好睡好的人,何苦亏待自己呢? 而且她刚刚仔细检查过自己的身子,绝对没有被人进犯过痕迹,君漠宸昨晚并没有碰过她,他是君下惠。 但是他今日实在张狂,敢对君鸿镇对手,若君鸿镇方才真的下令杀了他,他是乖乖受死,还是会拼力反抗?那会不会一场旷世大战? 胡思乱想中,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无梦,又似有梦,梦中有兽咬住了她的耳朵,还有嘴唇,压住了她的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雨在第二日清晨停了,浓郁的琵琶花的香飘进屋子里,青鸢一翻身,摔到了地上。 她惆怅片刻,起身去了窗边。 满山谷都是枇杷树,淡黄的花缀得满谷都是。潭水幽碧,像一方祖母绿,阳光落在水面上,鳞鳞地一层银光,格外美。 面瘫君正在潭中游泳,手臂划开碧波,击起水花四溅。 青鸢感叹,也不知她与他得在这里关上多久?她实在没有把握,能让面瘫君对她和颜悦色。昨晚衣裳还搭在椅子上,湿乎乎的。 她抱着衣裳出去,晾在细绳上。 水声近了,低眼看,面瘫君游了过来,从水里浮起来,长发如海藻一般铺散开,俊颜冷竣,永远不失他面瘫本色,一丁点儿的表情也不给她。 不过,他心口还有刀伤呢,也不怕感染?也好,早去早超生,免得她和他一起被关在这山谷里。 二人对视一眼,青鸢进屋寻了纸笔,在纸上写:辰时,宸王游水。 太搞笑了,这算是什么差事! 丢了笔,又想着这吃饭的事怎么解决,山上会有人送饭下来吧?是不是顿顿得吃青菜萝卜?青鸢特别怕没肉吃,那才是地狱一样的日子。 楼梯被他踩得咯吱地响,没一会儿,他就到了眼前。 雪色绸裤紧粘在他的腿上,青鸢只看一眼,马上闹了个大红脸,捂着脸怒斥,“你赶紧穿好!” 他不出声,从她身边擦过,男人身上特有的雄|性的味道冲进青鸢的鼻子里,让她脸更红。 “真讨厌。”她重重地在栏杆边坐下,双腿从栏杆之间垂下去。 “宸王。”几道窈窕身影出现在小潭边,打头的人是惜夫人。 她渐近了,仰头看了看青鸢,柳眉轻蹙,小声说:“宸王,奴婢要回去了,这是换洗衣裳,就放在这里,让倾华姑娘辛苦来取一下。” “回去吧。”君漠宸慢步出来,一身青色僧袍穿在他的身上,明明平凡之物,却在他身上显出几分仙风道骨。 长得好,才是硬道理!无论在哪里,都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青鸢把额头抵在栏杆上,看着惜夫人他们走远,君漠宸自己下去取了衣裳上来。二人一言不发,也不看彼此,都当彼此是陌生人。 她知道,一定有人监|视这里,看他们两个在干什么。 这种滋味很难受,就好像她一个人被丢进了山谷中,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无助、寂寞。 小珍珠昨晚去找卫长风说刺客的事,这时候不可能回来。黑大帅学艺不精,找不到这里。青鸢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唤了只谷中的小鸟过来,用草叶训它跳舞。 君漠宸坐在屋子里看书,偶尔会转头看她一眼,眼神平静。 青鸢倒是一眼也没朝他看,全神贯注地训小鸟。这是一只黄莺,鸣声清脆。先前还听话,但鸟儿的脾性也各不相同,突然间这小鸟就不耐烦了,凶狠地在她的指尖上啄了一下。也是青鸢的错,她分神了。 指尖流出殷红的血,黄莺飞走了。 青鸢举着手指,小脑袋深垂下去。她多厌恶这样的日子呀,却总还要去把自由自在的小鸟训成奴隶,所以活该被啄出血来。 一只手掌托住了她的小手,抬高了,清凉的药洒到她的指尖上。 她惶惶地抬眼,只见君漠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手指,擦了药,用帕子一包。 “宸王,我们还能出去吗?”她小声问。 君漠宸终于看了她一眼,淡漠地说:“你想走就走,没人拦你。” “我这不是被罚下来看管你吗?”青鸢没好气地说。 其实她这小模样很有些白眼狼的味道,君漠宸也算是救她两回了,但青鸢一看他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就是感谢不起来。 “你可以上去说,是本王从高陵卫手中救你,你也可以说,昨晚本王强迫了你。如此你就解脱了。”君漠宸的声音更冷,态度更生硬。 青鸢听着,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上下打量他一会儿,认真地问:“君漠宸,听你这话,怎么有些酸不溜丢的味道?” “谁许你直呼本王的姓名?”他冷笑。 “是啊,谁敢冒犯你,你这人,本事大得很,能翻云覆雨,逼着君鸿镇不敢与你计较。”青鸢冷笑,一言道破天机。 ———————————— 【PS,此文是我开,此男是我栽,要想得此男,票票拿出来,站住,打劫!】   ☆、王爷你还能忍得住吗85 山风送来枇杷花的香,细小的花瓣随风落下,沾在她的刘海上。 他的视线微微上抬,看着她微覆薄汗的额头,薄唇淡扬,“倾华公主果然机灵,可惜在这里,机灵救不了,装傻充楞也救不了你……” “未必只有你能救我?”青鸢一咧嘴,摆了个夸张的表情。 他转开头,双手负在身后,下巴高扬,看着头顶蓝天,缓缓道:“倾华,若你不是年轻貌美,你觉得昨天那一笑之后,还能活吗?” “不然呢?年轻貌美也是本事啊。”青鸢又笑,和他斗嘴真是一种乐趣,如何让他变脸,更是乐趣中的乐趣妲! 他一眼扫来,眼中波澜不惊,什么情绪都没有,他就是石头做的! 青鸢没辙了,看着他冷硬的眼神,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窀。 君漠宸很强大、很能忍,很有本事!他的眼睛里藏着事,他的心里全是秘密,这些东西比任何事都喝吸引人,更给他蒙上了一层半隐半透的纱,诱得青鸢恨不能马上把纱撕得稀巴烂,看清真实的君漠宸。 那个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的呢? 为何从高陵卫手下救她? 为何要躺在她的榻上,又不碰她? 为何昨晚要对君鸿镇动手? 没有人的脖子比铁硬,君漠宸昨晚分明是冲|动,后来才强行压住了火气,任权瑛刺了他一刀,要不然,他的手肯定会拧断君鸿镇的脖子。 她眯了眯眼睛,蓦地把唇角一翘,踮起脚,身子一侧,把脑袋凑到他的脸前面,娇声说:“原来宸王认为小女年轻貌美,那……宸王你说,小女是不是很迷人?我听人说,男人对女人总是摆脸色,但暗地里又悄悄帮忙,一定是心中喜欢,但又拉下不面子,这才选了种最愚蠢的方法,来吸引女子的注意。宸王你是喜欢小女的吧?不然为什么宸王要飞奔前去救下小女,昨晚又悄悄爬上小女的榻呢?” “自作聪明,前去救你,只是碰巧遇上,昨晚……你居然偷看本王沐浴……” 饶是君漠宸心理强大到利箭都射不透,还是被她这突然而来的问话弄得俊脸紧绷,唇角狠抽一下。 哈哈……连他自己都编不下去了!青鸢脆声笑,摇着长袖走了。 他喜欢不喜欢她,她一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若他真的喜欢她,她就多了条生路了。 轮回崖下,有君漠宸为伴,还不算太苦闷嘛。她进屋,拎笔在纸上写:巳时三刻,宸王教训小女一次。 但她没高兴多久,就连打了两个喷嚏。轮回崖下山风寒凉,她昨夜又淋了雨,现在额头已经开始微微发烫,有两道鼻涕不听使唤,从鼻子往下淌。 这多少有些不雅,于是她赶紧举高袖子,另一手用帕子去拧。鼻中奇痒,她没能忍住,一个喷嚏横空出世,打得地动山摇不说,鼻涕眼泪还糊了满掌。 她也顾不上继续维持公主仪容,用帕子在脸上使劲抹了,快步往吊脚楼下跑。 这里是天烬,世间再无温嬷嬷,卫长风也不在身边,她无人可依,必须照顾好自己。所以,她绝不可以生病,她得像猛虎一般强悍地跳跃,奔跑,没有工夫柔弱,更不能风吹就倒。 她是青鸢啊,终有一天,搏击风浪,展翅飞去的青鸢! 一阵风似的从君漠宸身边擦过,几大步窜下了楼,往水潭边跑去。那只啄痛她指尖的小黄莺在喝水,小脑袋在水面上轻啄。 她唤来小黄莺,让它带自己去谷中采药。驱寒散湿降温的草药并不难找,大青叶、鬼针草,蒲公英,一起熬煮成汁,热腾腾地喝上一大碗,再烧一大盆子的水,泡个脚,那寒气就能散得差不多了。 这都是温嬷嬷教的,关在暗宫中,温嬷嬷可没有机会得到太医的延治,只能靠这些偏方,每回青鸢有机会出去,便悄悄为她找一些过来,后来二人就在暗宫的一角,用花盆种了一些,每天踩在高椅上,温嬷嬷踮着脚,托着她,她再费力地把几只小花盆举到拳头大小的窗口,让这些花草享受难得的阳光。 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青鸢居然能长成这样活泼泼的一个女子,能温婉,能泼辣,她是春天的海棠花,迎着风,便能开得漫山遍野。 但,女人成了全能选手、无敌铁金刚,从某些意义上来说,那是可怜没人疼,没人靠的结果,事事靠自己,才能争得一条路走。若有人能依靠,女人何苦把自己折腾得这样累呢? 小黄莺在前面走,她在枇杷树下钻,不一会儿就采了好多草药,用长长的僧袍兜着,哼着歌往回走。 轮回崖里风景一般,但幽静,激流奔腾,从山谷中间冲过,颇有一番意境。林中鸟儿多,她发现了一种极凶猛的鸟,伯劳。这种鸟儿比她的拳头还小,一身褐色的羽,黑色的嘴巴,尖尖的,微带弯勾。虽然小,但伯劳鸟性情很烈,一旦激怒它,就会成群结队地涌来报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青鸢冲它们吹口哨,向它们问好,小家伙们歪着脑袋看她,叽叽喳喳地回应,甚至还有鸟儿跳到了她的肩上,轻啄她的黑发,向她示好,一时间林子变得热闹非凡。 “行了,我们这段时间就当友好的邻居吧。”她笑着,把肩头的小鸟放回树枝上。 林子里有悉索索的声响,似是脚步声,她飞快地转头看,只见一角青色衣袂从大树后面绕过去。 “王爷?”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鸟鸣声依旧,她犹豫了一会儿,快步过去查看,却没发现君漠宸。奇怪,难道是君鸿镇派来监视她的? 环顾四周,只有她一人静立,顿时背脊骨上升起一阵凉意,她不敢久待,飞快地往回跑。远远地看,吊脚楼像孤单的鹤,站在水潭里,低头看着水里的倒影。君漠宸就站在那里,已经换下了青色僧袍,穿着惜夫人送来的王袍。 他像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也不知站了多久了,腿不酸吗?再说,都这时候了,还装模作样穿王袍,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上山去呢! “王爷,厨房在哪里?”青鸢找了一圈,没找着厨房,仰头看着他问。 君漠宸低头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没有厨房。” 该死的,这里是悔过的地方,本来就只会关一个人,她是被临时丢下来的陪衬,怎么会有厨房呢? 现在怎么办?她傻眼了,脑子里飞快地转了几圈,视线落到挂在潭边用来妥水的竹筒上时,双眸一亮,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取下竹筒,洗干净草药放进去,用水浸泡着。再去挖了个坑,把竹筒和木枝放进去,用火折子点着了,慢慢地熬煮。 君漠宸一直站在窗边看她,她一个人忙忙碌碌,脸上不见半点愁容,还真是天生的乐天派。墨瞳里渐渐融进了些许温柔,神情也不再那么冷硬了。 青鸢等了会儿,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响,她朝真元宫山上看了一会儿,大声问:“王爷,送饭的人什么时候才会来?都午时了呀。” “在这里,只有酉时才会送一顿饭。”他掸了掸袖子,往吊脚楼下走。 此时的青鸢已经如同被雷劈中,好半天,才咬牙说:“我怎么感觉,不是我克你,是你克我呢?没饭吃怎么行?” 君漠宸不理她,径直走进了枇杷树林里,不一会儿就看不到了。 青鸢饿得慌,抒着肚子往后倒。君漠宸是高贵的王爷,他尚且要挨饿,还会有谁来管她饿不饿呢?她抹了一把脸,小声说:“君鸿镇,你还是赶紧来强迫我去当妃子吧。” 天大地大,饿死事大。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她粒米未进,还身染风寒,她这全是被君漠宸所连累的啊!若他在大漠上不弄丢了她,她不会被焱殇捉去。若她没去大元城,此时已经天涯任逍遥了。若他不去管千佛花,她也不会苦命到与他同坠轮回崖,受这些委屈。 思前想后,青鸢真觉得是君漠宸克她,这人的命比她还硬啊! 一饿,一累,一静,青鸢的眼睛就开始放肆了了,她小心地滴进了两滴豹奶,闭上了眼睛。耳里传进药水沸腾的欢快声响,她低头看,氤氲的热气往上蒸腾。 她想了想,这药水的蒸汽对眼睛会有用吗?犹豫了一下,她把小脑袋伸了过去,睁着眼睛,让热汽来蒸。 还挺舒服的,热热的,脸上的毛孔都张开了,贪婪地呼吸着热汽。 哟,这是SPA啊! 她正开心,突然有一声狗吠响起,慌慌睁眼,只见一条浑身漆黑的恶犬,正瞪着一双暴戾的眼睛,凶巴巴地看着她。 青鸢的热血全往头顶涌,抬眼看,只见通往真元宫的路边大树后,有身影躲躲闪闪,不用说,这是有人故意放狗来咬她的! 该死的,落井下石,也不怕遭报应。 她双指往嘴里一放,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那恶犬也在同一时间,凶猛地朝她扑了过来。青鸢就地一滚,从竹筒上滚过,跌进了水潭,掉进去时,脚踢倒了竹筒,滚烫的药汁烫到了她的脚。 恶犬又往水里扑来,好几回都差点咬到她的手和脚。 青鸢奋力往水潭深处游,接连又吹了几声口哨。林子里扑嗖嗖地响起一阵乱响,伯劳鸟成群结队的扑过来,疾冲向了跳进水里的恶犬。 狗在水里刨,本就处于劣势,伯劳不停地狠啄它的眼睛和露出水面的任何部分,恶犬终于扛不住了,勉强刨上了岸,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不能放过那个人。”青鸢指正拎着袍摆,飞快往山上跑的男子,从背影上看,那是一名小太监。 伯劳飞过去,对着那人也是一阵乱啄,只见那人不停地挥舞手脚,驱赶伯劳。青鸢的脚开始抽筋,心里暗暗叫苦,勉强往水边游了几下,人控制不住地往水里沉。她憋了会儿气,肺胀得快要裂开了,忍不住张开嘴,冰凉的潭水疯狂地往她嘴里涌。 呵,被水撑死,真是奇妙的感觉啊,君漠宸快来救我。 扑嗵…… 有人跳下了水。 青鸢听着划水声渐近,本|能地伸手抱住了对方,把身子用力往对方的身上靠去。 “你松开一点。” 君漠宸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铁青着脸低吼。青鸢这双纤细的胳膊,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力气? 青鸢浮出了水面,一张嘴,水大口地往君漠宸的脸上喷。 喷水龙,遇上喷火龙,是水淹灭了火,还是火烧沸了水呢? 君漠宸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把她拖上岸,恶狠狠地往地上丢。 青鸢跪趴起来,一手在心口上拼命地揉,这一路上,她尝试了太多种死法了,每一回都刺激到心脏快要爆炸掉。 他跪坐下来,手臂从她的身前环过,让她靠在他结实的臂弯里,另一手在她的背上不轻不重地拍。 又有几口水从她的喉中涌出来,全流在她好容易熬好的药汤里。 有人告诉她,千佛花能治眼睛,千佛花死光了。她受凉了,辛苦煮一点草药,被恶犬给毁了。她就这样靠在君漠宸的手臂上,呆呆地看着满地墨绿的药渣,心中大悲。 这到底算什么事啊! 他也不动,任她这样靠着的,把全身的力量都依附于他的臂弯里,另一手也从她的背上到了她的臀下,她稍稍往后,便坐到他的手掌上…… 她没反应过来,坐了片刻,缓缓转头看他。 青色僧袍紧紧包住她的雪色玲珑身段,纤细的脖颈微微摇动,乌黑的发丝粘在她牛奶般光滑的脸上,这张小脸呵,呆呆的,但瞬间就涨得通红,跟熟透的海棠一样,能滴出娇艳的汁来。眸子娇媚,一眨眼,就是一汪潋滟的光,还带着羞答答的怯意。 “你为什么要把手放在我的屁|股下面……”她终于紧拧眉,悲愤地质问他。她已悲剧如此,他居然还占|她便宜!到底是个黑心肠的臭男人啊! 他脸上表情僵硬,缓缓转开了头,双瞳里渐有奇异亮光闪烁。 也只有她,才能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让人听了之后,不但生不了气,某些部位还蠢蠢欲动。 “我……我……我和你拼了……”她转过身来,往他肩上用力一推。 他纹丝不动,她双手从他肩上滑过去,整个身子都紧贴进他的怀中。 伯劳鸟散去了,鸟鸣声不止。 青鸢趴在他的身上,感觉到山崩地裂的痛苦,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命硬就算了,还遇上一个命更硬的,处处克她啊! 谁能给她一把刀,她要自裁!算了,还是给她一大坨孜然烤猪肉,撑死她吧。 少年时读书,书中写:不为五斗米折腰,富贵不能yin,贫贱不能移。但当青鸢肚子饿要死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就是那种没骨气的人,这时候趴在他身上,想的不是别的事,而是,吃饭! “我好饿啊。”她从他怀里爬起来,悲愤地看着他说:“王爷啊,自打我遇上你,我就没顺畅过啊。” “好像你顺畅过一样。”他陡然大怒,掀开她就走。 “我怎么不顺畅了。”她爬起来,跟在他身后追问,心里悄悄想,难道他知道她是谁? “你克死六人,不,八人,你到底有多顺畅。”他猛地扭头,俊脸微微扭曲,咬牙切齿地问她。 天啦,他发怒的时候,还真是可怕啊! 青鸢拍拍心口,停下了脚步,弱弱地说:“那也比王爷强,我都命硬成那样了,在王爷面前也成了微不足道的小蝼蚁,要被王爷给折磨死了。” “你……”君漠宸指指她,忿忿然掉头就走。 青鸢看着他到了那名被伯劳啄得凄惨不堪,摔下崖来的小太监身边,检查了半晌,扭头看向青鸢说:“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青鸢嗤笑一声,慢步往他面前走。 见过这样的女子么,一瞬间悲伤得似乎天要塌了,一瞬间又高扬起了她高傲的头颅,能把世间万人万事都看低到尘埃里去。 君漠宸其实是不喜欢这样的她的,他喜欢的是……他盯着她看了会儿,收回了视线。 但他又如何知道,青鸢努力摆出这样子来,是不想让他给拿捏住了,看扁了,看轻了。就在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青鸢心里有了奇怪的念头,都如此命硬,若在一起生活,会是什么结局呢? 其实君漠宸除了脾气古怪,性子冷硬,也算是个有本事的好男人,起码,他是君下惠啊!但是,别是某些部位不能用了吧? 她往他腰下扫了一眼,脸上又涨红了,僵硬地转开脖子,等着他说检查小太监后的结果。 这时从真元宫的方向匆匆跑下来了一队侍卫,看样子是听到下面的动静,赶来查看的。 “王爷。” 侍卫们向他抱拳行礼,毕恭毕敬,并不因他被关在这崖底而有轻视怠慢之意。 “谷中闯进了恶犬,去查查这小太监是谁的人。”君漠宸镇定自如地下令。 侍卫们又行礼,抬着小太监往上面走。 青鸢仰头看,高高的山道不时没入林中,隔上好一段儿,又出现在视线里。在高高的山上,真元宫巍峨song立,大红宫墙鲜艳夺目。 “他们应该回宫了吧?”她小声问。 君漠宸转头看她,绣鞋早就掉了,一双小脚在草丛里踩着,沾了些细碎花瓣,僧袍的领子垂得有些低,大片的白嫩春景就在他眼前亮着。 哦,刚才的侍卫们也见着了吗? 他眉头一皱,一掌就拧紧了她的衣领。 青鸢被他这一下拧得差点断气,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气来。 君漠宸今天很暴躁啊! 他甩开了手,大步往吊脚楼边走去。青鸢准备走,一眼瞄到草丛里有枚青色的东西,这是只玉蝉,她一眼就认出是曼海皇宫里的东西。是思莹的吗?还是思莹带在身边的那位妇人的东西? 一直有人想置她于死地,思莹对她的恨,不应该如此深,尤其是在这种时刻,极易引火烧身。她也算聪明之人,不会做这样的事。 上官薇虽然人狠,但依着她现在的处境,也没有这样能耐。 青鸢把玉蝉收好,走回吊脚楼下。 又浸了一次冷水,喷嚏一个接着一个地来,她又饿,没力气再去找一次草药,躲在柜子后面换衣裳,这回是他换下来的那身青色僧袍,上面还有他身上的味道,穿在身上,感觉特别别扭。 突然,鼻子里闻到了一阵香味儿,好像是……烤鸡! 小脑袋往柜子外面探,居然看到他正在用小刀切分一只热汽腾腾的肥美烤鸡。 “你哪里弄来的?”她一乐,一面系腰带,一面往柜子外面跑。 他眼皮子也不抬,淡淡一句,“吃吧。” 青鸢不客气,坐下就吃。这人不愧为鸡霸,这时候还能引来野鸡为他献|身,那他方才消失那么长时间,是去找东西吃了吗? 他只沉静地坐着,看着她吃。 “不会有毒吧?你下|药了?”她突然打了个冷战,抬眸看他。 他面不改色,用小刀切了一小片鸡肉放进了嘴里。 看他吃东西吃得这么优雅,青鸢轻哦了一声,忍不住地想到了焱殇。若不是亲眼看到焱殇葬身大火,有时候她真觉得这两个人有些方面有些重叠。但焱殇那人很霸道张扬,君漠宸却内敛隐忍多了。最重要的,君漠宸是天烬人,他装不了大元人。 她犹豫了一会儿,把玉蝉的事憋回去,准备晚上召唤黑大帅或者小珍珠试试,她想卫长风了。 有些心事,只有卫长风才能和她分享。 —————————————————————————————————————— 酉时,真元宫送来了饭菜,果然是青菜萝卜的斋饭。 青鸢吃了烤鸡,瞧不上这些,早早地搬了两条长凳,缩在上面睡大觉。 君漠宸吃饭的声音很轻,慢吞吞,一顿饭,好像用了百年的时光。 她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地,又看到了那所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她。迷雾之中,有名白衣男子站在她的面前,温柔地往她的手腕上缚上了绳索,带着她往前走。 她看着繁华世界离她远去,而她堕入的是另一个雾更浓的天地。 “没有心,活不了,你想要一颗新的心吗?”一把醇朗的男声在她耳边响。 她焦急地点头,喉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给你一颗心,但,这颗心只能用二十年,你不能爱,不能恨,不能哭,不能怨,你不能动七情六yu,这样,你也愿意吗?”那个人又问她。 这和当石头,当木头,当尼姑有什么区别呢?但她居然点头了,并且有满腔的悲痛,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哭。 她呜呜地张嘴,挺起了漏风的胸膛,那只手突然间就探了进去,给她的胸腔里放入了一枚鲜活的心脏。 小小的心脏。 撕裂的痛在她体内肆|虐,她痛呼着,用力一个翻身,跌进了滚烫的怀抱。满头大汗,一身冰凉。半晌之后,终于回过神来,快速抬眼看,正撞上君漠宸那双墨瞳。 “你怎么又在我榻上。”她有气无力地问。 “是你爬上了本王的榻。”他双臂拥着她,却说得云淡风清。 “呵……”她冷笑,死鸭子嘴硬,她可从来不梦游。 但她没动,没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她甚至怀疑,那就是真实的事。她来这里,她换了心,她经历过了无法想像的事—— 所以,她现在频频心痛,眼睛也不让她舒坦。 人的心,人的眼睛,怎么能受伤呢?这是人最重要的地方啊。心能让她活着,眼睛能让她看清美仇,善恶。 “倾华躺在陌生男人的怀||里还能如此镇定……”   ☆、被戳中的心86 君漠宸木枝微微用力,枝尖尖触到的软意,仿佛透过了木枝,传递到他的指尖。 青鸢吃痛了,这又不是豆腐,当然会痛!她万没想到君漠宸真的不会怜香惜玉!她一声细细尖叫,打开了木枝,在心口上连连揉着,水眸忿忿然地抬起,不甘心地看向他。 “宸王,你怎么能对女人这样?” “怎么样?”君漠宸冷漠的视线收回去,继续以枝代剑,横扫千军妲。 “小女有事想请教宸王。”青鸢忍气,陪着笑脸冲他竖起一指,“一会儿就好了,宸王累了,歇会儿。” 他一记冷漠眼神扫来,薄唇噙一弯嘲讽的笑,慢悠悠回她二字,“不累。” 青鸢心堵,也折了一根树枝去一边耍,他往哪边走,她就往哪边走。她会跳舞,腰肢柔软,而且学东西出奇的快,他打一遍,她就记住了三成,他打两遍,她就记住了一半,他再打一遍,青鸢就能跟上他的脚步了。虽说没力量,但就这样耍动,就是一支赏心悦目的剑舞。 他动作刚猛,她姿态柔美,一进一退间,配合很是默契窀。 突然,君漠宸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她。 “怎么了?我妨碍到您了?那我过去一点,您继续。”她眨眨眼睛,抬袖抹汗,明亮的阳光落在她的眼底,荡起层层明媚的波。 每次看到她,她都是这副天下无难事的模样,笑嘻嘻的,让人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有些什么快活的事——除了昨晚她那声“好累”。君漠宸垂手站了会儿,把树枝一丢,去潭边洗脸。 哗啦啦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他抬眼看,她也在掬水洗脸,一下又一下地往脸上浇水花。 见他抬头,她赶紧笑着说:“王爷,小女想请教你一件事……” 君漠宸拧眉,起身就往林子里走。 “喂,王爷是去打野鸡吗?我帮王爷拎着啊。”青鸢拎着树枝就追。 今天就算是低三下四去讨好他,也要找他问到退兵之计,她的琴棋书画救不了卫长风,而他的排兵布阵却能解燃眉之急。 林中小雀被二人的脚步声惊动,扑嗖嗖飞起,摇落满林落花。林风阴凉,青鸢又打了好几个喷嚏。他终于放慢了脚步,扭头看向了青鸢。 青鸢一溜小跑过去,捧着心口喘了会儿,才忍着胸腔里渐厉害的裂痛,轻声说:“宸王,小女,想……请教兵法上的……事……” 他眼底隐隐的笑意消失了,眸光凉凉扫过她覆满香汗的脸,抬步就走。步子那么大,没一会儿就把青鸢丢开老远,根本无法追上他。 “君漠宸,听我说话你耳朵又不会痛,你得意个什么劲。”她恼火地剁脚,挥起了树枝往藤蔓上打。 树下长着五彩斑斓的蘑菇,这些都有毒的。大自然里,越艳丽的东西,有毒的可能性越大,并且毒至骨子里。青鸢拔了一朵蘑菇,在手里轻轻地抛,认真琢磨着卫长风的事。 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但对方是什么来头,朝中根本无人知晓,所以个个推脱,不敢应战。卫长风临危领命,步步危机。他一入朝便官拜大将军,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嫉妒,若这战败了,看热闹、说风凉话事小,就怕有人落井下石啊。擒贼先擒王,若能拿住对方的头领,一切迎刃而解。 她看脚边的野菜,心生一计,唤了小珍珠过来,把野菜绑于它的羽下,一番叮嘱,让它去找卫长风。带兵打仗她不行,但是哄人上当,她还算行。 看着小珍珠飞上碧空,她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此计可行,卫长风成功脱困,早早凯旋。 面瘫君哪,我的四哥又要打胜仗了,你就在这里住一辈子吧!她丢了木枝,慢步往回走。一只黑色的鹰落在枝头,锐利凶狠的眼神在她的身上停了一下,又展翅往前飞去。 青鸢微愣,这鹰,这鹰不是给她送豹奶的那只吗?而且这鹰羽就是君鸿镇最讨厌的那种! 她略一犹豫,快步跟了过去。 不时有小鸟从前方慌慌地飞过来,都是被那只鹰吓的,越往前,惊飞的鸟越多,说明离那只鹰就在不过处。 心跳越来越快,有一种秘密即将揭开的激动和兴奋,在她身子里疯狂地奔跑。她灵活地从大树后面绕着走,最后躲在一株几人抱的古树后,竖着耳朵听前方的动静。 茂密的枝叶遮天蔽日,一点光也透不下来,眼前暗幽幽一片巴掌大小的空地,君漠宸就站在那里,黑鹰在他的掌心,他从鹰粗壮的脚上取下了密信,徐徐展开,慢慢看。 青鸢盯着他的侧影,各种离奇的猜测都涌了出来。面瘫君可能与大元城有勾结,所以两次故意败给焱殇!焱殇被俘之后,他怕败露行径,这才亲手射杀了焱殇。他是一个两面派,大jian人,甚至包藏祸心,想篡夺帝位。 身在高位,却把情绪掩藏得滴水不露,只能说明他皮厚!厚过城墙,能把他一切的真实都藏起来。 “出来吧。”他抛掉鹰,冷冷地说。 青鸢愣一下,绕了出去。 发现他的秘密,被他杀人灭口怎么办?背上微微沁出冷汗,故作镇定地看着他,笑嘻嘻地问:“宸王,这是你养的鹰呀?” 君漠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薄唇紧抿,缓步走向了她。 青鸢连退几步,手碰到了身后的大树,无法再退。 他轻吸气,一掌包住了她的小脸,淡淡地说:“怎么,本王不能养鹰?” “可以,宸王不仅能养鹰,养老虎也行啊。”青鸢唇角弯弯,高抬下颌,不肯露出怯态。 “本王与焱殇是旧识,很欣赏他,原本约定光明正大一战,但被小人……”他顿了顿,收回了手,语气冷硬起来,“被小人暗算,才一败涂地。” “但他本来就是你的敌人,太子救你,助你,你不能反咬一口呀。” 青鸢咬了咬唇,她明白,他嘴里这小人说的是卫长风。兵不厌诈,是焱殇自己轻敌,怨不得别人。 “他死前求本王照顾你,不然,你以为本王为何要救你?喜欢你?自作多情者比比皆是,唯你顾倾华,天下无双。” 君漠宸淡淡扫她一眼,抬步往回走。 青鸢愣住,她自作多情,难道真是焱殇求他这样做吗?青鸢不信,这怎么可能?就算焱殇拜托他,他也没必要真的去做。 “敌人怎么可能拜托敌人……” “那又如何?这世上,唯有敌人才会最了解你。唯有敌人,才会在某些时候,给你最大的仁慈。” 他脚步不停,踩断地上断枝败叶,发出嘎嘎的声音。 青鸢反驳不了,仔细想,好像有道理。他的声音又从前面飘来,如林间清风,让人清醒。 “世间事很公平,你走过的一山一水,都得让你用一朝一夕来偿还。” 青鸢心里似有烟火轰然炸开,因果循环,善恶有报,这些话被面瘫君说得如此美。他怎么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呢?感性到让她每根细微的血管都因为他而激动饱胀起来。 他欠了焱殇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二度故意败给他,还要照顾敌人喜欢的女子。 一路闷闷不乐,想忘掉的男人又回到她的脑海里,那双乌瞳不时闪出来,他唇角噙笑时的那股子狂傲,没人能比得上。 君漠宸突然停了下来,青鸢顺着他的视线看,只见一只野鸡正从草丛里钻出来,他手起手落,一根断枝飞去,直透野鸡的喉管。那可怜的家伙扑腾了几下翅膀,一头栽在地上。 呵,他这是示威啊,在他面前,她比这野鸡强不了多少。 “你不是要给本王拎野鸡吗?”他微微侧头,淡漠地说。 青鸢看他一眼,走过去,蹲下去朝那家伙看了半天,闷闷地说:“埋了它吧。” “弱肉强食,你还同情它?昨日你不是吃得挺欢快。”他走过来,用木枝挑起野鸡,漠然道:“对不应该同情的人轻视同情,是愚蠢。” “你这是提醒你自己吧,我不要你同情我。”青鸢突然生气了,阴阳怪气,脑袋被鹰啄了。 她跺跺脚,拎着裙摆往前冲,再不想理他了! 君漠宸面无表情,捡起了野鸡,就地处理好,去山泉边洗了,用叶片一包,埋进土中,用石头在上面搭起简易灶,点燃了枯枝。 火星子从石头灶下崩出来,淡淡的烟缭绕不歇。 他坐在树桩上,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又慢吞吞地摸回来了。用帕子兜着新采的蘑菇。她看他一眼,去山泉边洗净,摘了叶片托着,放到石头上烤。 青鸢肚子饿,也不想一个人待着, 两个人都不说话,偶尔有伯劳鸟过来,围着青鸢打招呼。突然,他一手捉住了她的脚踝,把她的脚放到了他的腿上。 “干什么?”她吓了一跳,惶惶然地看他。 他眸子轻垂,手指从她的小腿上滑过,昨天被药汁烫伤的地方一片水泡,她自己随便弄了些草药擦在上面,没什么效果。 “忍忍……”他沉声道。 青鸢来不及反抗,他已飞快地取下她耳上的银耳坠,滚烫的指肚子捏过她的耳垂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小脸迅速红了。 他看她一眼,又垂下眸子,扳直了银勾,往她腿上的水泡上刺去。 “啊……”青鸢痛得几抖,赶紧往回抽腿。 “忍忍……”他还是两个字,手掌用力固定住她的腿,直到她不挣扎了,才缓声说:“不放出水,会烂掉。” 青鸢不动了。她惆怅地看着他,忍不住苦笑。君漠宸为了敌人,还真是豁出去了啊,肯如此照顾敌人的女人。救人,挑水泡,爬上榻,要不要如此卖命呢? “焱殇……”她轻唤了一声。 他眉头皱了皱,抬眼看向她,眸子里有奇异的光华一闪而过。 青鸢正看小腿,没发现他这一记复杂的眼神,继续说:“他是青鸢的记录递到君鸿镇手中时,他捋捋须,大笑起来,眉眼中那种从心底里漫延出来的喜悦,让秦兰的脸色完全变了。 “这丫头,真是有趣。”君鸿镇把纸给君耀然看,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 “父皇,太子哥哥很喜欢她,父皇想要什么美人没有,何必要太子哥哥看中的呢?臣民知道了,会笑话我们君家,父子同争一女。”君耀然提醒道。 君鸿镇还是笑,不发一语地把纸叠好,收入怀中,继续下棋。皇位是他的,他愿意给谁,什么时候给,都还是一个疑问,太子不好,他就换掉太子,皇后太过份,他就换掉皇后。但对君耀然这个儿子,他是从心底里喜欢,所以可以容忍他一切的言行。 “父皇,明天佛法大会,就赦免皇叔和倾华姑娘的罪过吧,轮回崖里太冷,而且一天只能吃一顿饭。”君耀然又劝。 君鸿镇抬了抬眼皮子,不可置否地一哂。 “父皇……” “断。”君鸿镇二指落下,黑棋堵住了君耀然最后一步棋,笑着说:“下棋就下棋,你看看,输了吧。” “我本来就下不过父皇,在这世间,只有十九皇叔能下过,也敢下过父皇,十九皇叔是君子,耿直之人,从来不做那些奉迎媚上之事,满朝文武,独他能如此清明廉洁。”君耀然收好棋子,继续劝说。 “你这孩子……”君鸿镇指了指他,沉吟了一会儿,点头说:“好吧,看你也说得口干舌燥,朕就允了。” 君耀然一乐,跳起来就给他行礼,“父皇英明。” “你啊,全心为别人,也不知道别人记不记得你的好。”君鸿镇宠溺地拍拍他的肩,低声说:“以后多长个心眼,别这么老实。” “儿臣谨记。”君耀然咧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 秦兰向权瑛使了个眼色,主仆二人慢步往外走去。 “上官薇现在人到了哪里?”她扭头看看殿中情形,小声问。 “快到凉州了。”权瑛轻声说。 “尽快赶到,思莹说,这倾华可能有假,一定要弄个一清二楚,若此事为真,我看她如何活过这一关。”秦兰冷笑,指甲深陷入掌心肉中。 “但陛下也有可能心一横,把她收入后宫。”权瑛又提醒道。 站在一边的小太监掀了掀眼皮子,看了二人一眼,又垂下眼睛。 【明天一万字,滋,我的爪子要为你们这些小妖精们敲断了,热吻来几个。】   ☆、真是好姿势(万字更)87 秦兰柳眉紧拧,若有所思地往前走了几步,手轻捋着一枝花,转过头轻声说:“陛下心思难琢磨,本宫总觉得不对劲,心惊肉跳的,连着数夜都做噩梦了。陛下不喜欢本宫管朝中的事,本宫在真元宫向宸王发难,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责备本宫的。” “皇后娘娘放宽心,该忘的就要忘,宸王一事,也是宸王自己罪有应得。”权瑛跟过来,声音低柔。 “本宫当时真没想到陛下会是那样的反应,是本宫冲|动说错了话,差点招来大祸。但是,陛下用倾华去试探君漠宸,到底是什么目的,本宫总也猜不透……连你也看不透,是不是?”秦兰怔怔站了会儿,摇了摇头,长长叹息,“你去佩莲那里拿两个香包,放在陛下榻边上,那是安神用的。” “娘娘对陛下体贴入微,陛下会记得娘娘的好,至于其他的事,娘娘不要太放在心上了。”权瑛行了礼,快步走开窀。 秦兰看着他走远了,冲着先前那个掀眼皮子看她的小太监勾手指,那小太监立刻快步过来,附到她的面前,听她交待。 “你去告诉侯爷,上官薇改条路走,要安排妥当,在确定之前,千万不要让别人发现了,不得走漏半点风声。”她轻垂眼睫,小声叮嘱。 “是。”小太监领命,快步离开。 秦兰转身,君鸿镇正一脸笑意,大步出来,看得出心情极佳。不消说,一是为了君耀然,二是为了那个小女人,秦兰跟在他身这么久,发现只有这两个人才能让他露出真心开怀的表情。儿子倒好说,他越宠爱,她就越高兴。但顾倾华又算什么东西呢妲? 她强忍着厌恶,柔和地笑笑,接过宫婢手里的披风给他披上,柔声说:“陛下,晚上不歇在这里吗?让臣妾伺候您吧。” “改日吧,朕还有几个折子没看,皇后早点歇着。”君鸿镇拉了拉她的手,不轻不重,以示恩爱。 “权瑛去给陛下取东西了,臣妾给陛下和宏儿做了几个香袋,放在枕边,能安神的。”秦兰陪他走了几步,给他轻抚披风上的褶子。 “唔,皇后上次做的那种兰花香包很好,朕放在书房里,和墨香混在一起,极好闻。你给宏儿也做一个吧。”君鸿镇上了辇,抬眸看她。他要用的东西,都交由权瑛亲手打理,别人,他一概信不过。 “少不了然儿的,他不喜欢兰花,喜欢月季。”秦兰笑着,向他福身,“陛下慢走。” “歇着吧。”君鸿镇挥挥手,懒懒地往后靠去,鹰般锐利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缓缓合上。 “恭送陛下。”秦兰又福身,深深行礼。 “母后,儿臣也跪安了。”君耀然笑嘻嘻地向她作了个揖,领着自己的奴才们大步离开。 秦兰独立于月色之中,久久未动。 她为后十载,稳坐凤椅,自然有她的本事。她从不让自己的父兄担任实职,封了闲散候爷,每天为君鸿镇收集些稀奇玩艺儿,找到美人,也会第一时间献到他面前。表面上,她从不过问政事,但实际上她早就开始与兄弟们谋划让君耀然继承皇位。 君博奕是君鸿镇与结发妻子所生,之前还有三位公主,都早早嫁了出去。挑的三位驸马都是大儒之家,在民间颇有声望。君博奕母亲更有贤良之名,伴着君鸿镇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君鸿镇从未忘过他的结发,所以君博奕才一路平安无恙,走到今日。 而君漠宸那人,她数次接拢,而不得要领,甚至还被君漠宸冷嘲热讽过,所以她才心怀愤懑,在真元宫发难。她真的没有想到,君鸿镇居然能容忍君漠宸那样的放肆,更把青鸢那一笑看得轻描淡写,甚至还说有趣…… 君鸿镇年纪越大,越加喜怒无常,谁了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而且他已数次表露出对青鸢的宠爱之情,这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状况。 要让她相信这女子没有野心,不,她不相信!怎会有人放着荣华富贵不要,要去和小小术师浪迹天涯,受颠簸流离之苦?这无非是想让她放松警惕的把戏罢了。 思莹已向她坦诚,来时路上,倾华就声称要做后宫之主,最尊贵的人。在大元城时,倾华短短两天就让焱殇为她低头。如今,她来天烬不过一月,父子二人都对她倾心不已,这难道还不够说明这女子的勃勃野心吗? 秦兰把掌心的花揉碎,秀眉紧拧,慢步往花园深处走。凉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揪了揪手中锦帕,又抬起右掌,在月下仔细端详,喃喃低语: “当年相师为我看手相,说我只有十五年的皇后命,难道当年相师预言是真的吗?” 她已经当了十四年皇后了……刺骨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一直往上冲,整个人都冰冰的,僵得难以往前迈动步子。 半晌,她猛地抓紧了手中锦帕,凌厉的目光扫向牡丹园,咬牙切齿地说:“不,绝不能让人夺走本宫拥有的任何东西!本宫不仅要当十五年皇后,还要当二十五年,三十五年,还要成为皇太后!至尊无双。” 一入深宫无归路,她既然没有丈夫的心,就得抓住权位,绝不放手。 —————————————我是姿势真好的分界线——————————————— 夜色凉入骨。 瀑布从月色里悬下,像一段泛着莹光的绸缎,在小潭上击打出片片水花。青鸢把洗好的僧袍晾到栏杆上,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仰头看月亮。 “不管在哪个时空,月亮都是这样亮,这样安静,这样温柔。吴刚和嫦娥,不知道有没有结为夫妻?”她幽幽轻叹。 “谁?”君漠宸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跟来干吗呀?青鸢垂下头,淡淡地说:“我朋友,你不认识。” “扑通……”一尾鱼从水潭里跳起来,摆动尾巴,快速隐于水波下。 他到了她身边,抬头看着瀑布,一言不发地站着。青鸢扭着头,瞅着他看了会儿,突然问:“王爷是哪月生的?” “怎么?”他不动,低声问。 “你说嘛。”青鸢不耐烦地说。 他拧拧眉,终于低头看向她。 青鸢往旁边挪了几步,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昨儿他那几句话,他给她的腿上药的动作,让她心里荡起了不浅的涟漪。所以今天她一直躲着他,他在东边,她就在南边,他在北边,她就跑去西边,绝不和他呆在同一块地方。都这么晚了,她还不肯进屋子,就是因为她发觉自己有些不对劲,总想盯着他看。 很多感情都是从好奇探究开始的,这个男人也太吸引人了,好奇害死猫,她怕会一头栽进去,摔得鼻青脸种。 “十一月。”他抿抿唇,瞳中月光微荡。 “哪一天?”青鸢又追问。 他长眉微挑,慢吞吞说:“二十二。” 果然是天蝎啊!而且十一月二十二日正是小雪,生于这一天的人,为人喜静、高傲,外冷内热,所有的心事都埋在心里。 而她生于三十月二十七日,是白羊座的,喜怒哀乐都在脸上,永远像个孩子一般率真。 一个生于深秋,一个生于春天,天蝎挥着钳子,不咬羊,咬什么?难怪把她克得死死的!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慢吞吞往小楼走。 “你问本王生辰作什么?”君漠宸转过身,冲着她的背影问。 “哦,问问,到时候巴结王爷,给王爷送礼。”她有气无力地摆手,命中注定遇上克她的男人,也不知何时能结束这日子。 “呸,迷信!说不定哪天我用羊角把蝎子顶到天边去,顶成一道名菜,羊蝎子汤。” 她啐自己一口,步子加快,一溜烟跑上了楼,把凳子往窗边一靠,躺上去就睡。 君漠宸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看向山上的真元宫。 佛法大会已经开始了,木鱼和颂经隐隐绰绰,从昨晚子时起就一直未停过,山巅上悬满了佛灯,像缀了满山的星辰一样,璀璨夺目。 为表示佛法护佑众生,所以在佛法大会前三日,会在真元宫宫外的宽坪里搭上高台,允许从各地赶来的善男信女先行听浮灯讲一天佛法,第四日才是皇族和百官前来聆听佛祖真音,一直会持续七日。 君漠宸上一回聆听慈悲佛音时,才十五岁,十年过去,心境早就大不一样。 他合潋潋华瞳,慢步走进水潭,冰凉的水浸过他的膝盖,再至他的胸膛,胸口被权瑛刺伤的地方已经结痂。 他替君鸿镇这些年南征北战,逼退桑林国,踏平大南国,横扫曼海,击退金胡,从二十一岁起,每年一战,逢战必胜,其中也受过伤,遇过险,这一刀的伤,简直再小不过了。最重的一次伤在背上,深入骨中,差点要了他的命,他封锁消息,在帐中指挥,硬是靠着天羽林军的威风,把大南国的雄兵击得一溃千里。 少年时那一夜一夜在宫中巡视的日子,锻造了他极为冷静和刚毅的性格,他在黑夜里看到了旁人看不到的隐秘,也学到了旁边学不到了冷静。他奔跑过的每一晚,都会用今日的胜利来补偿。 他的心很平静,转身往吊脚楼走。几点莹光从他身前的草丛中浮起,他怔了一下,萤火虫! 秋天,怎么会有萤火虫? “别动。”青鸢的声音从头顶飘来,兴奋地、激动地,带着些许的颤音。 “什么?”他抬眼看。 青鸢指那些萤火虫,压低声音说:“秋天的萤火虫啊!” “怎么?”他又拧眉。 “哎呀……”青鸢皱眉,顾不得穿鞋,光|着小脚往下面跑。 三萤火虫在草丛里飞,不时停下来,摆动微弱的亮光。她跪坐下去,伸出指尖去触摸萤火虫的光,轻轻地说:“你知道吗,萤火虫靠着这光来寻找爱人,若找不到,它就会带着这光撑过夏天,等到秋天……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居然让我们遇上这样的萤火虫,得赶紧许愿,不管什么样的愿望都会实现的。大自然真是奇妙,什么事都会发生。” 她双手合十,虔诚地贴在额前,在心里郑重地许下一个愿意:回家,带着完整的胳膊和腿,回家。 他站在一边,呼吸微沉。 她站起来,看着萤火虫飞走,小声问:“你不许愿吗?这是很难得遇上的。” “谁会替你完成心愿?”他反问。 “老天爷,努力,然后把一切交给老天爷。”她抬头看天,认真地说。 他看她被月光笼上一层柔软的脸,沉声道:“交给老天爷,不如交给可以信任的人。” “王爷你是说笑话吧?”她嘴角抽抽,一手叉腰,一手指老天,“你告诉我,我身边到底有什么人可以信任?你吗?” “卫长风。”他缓声说。 “嗯,我是信他,但人的命运不能交给任何人,譬如王爷你,你敢把命运交给别人吗?”青鸢红唇弯弯,故意问他。 “敢。”他迎着她挑衅的目光,回她一字。 青鸢的笑僵了一下,扁嘴,“王爷还真是有一颗强壮的心脏,和一段砍不断的脖子。” “为帅者,疑人勿用,用人勿疑,每次打仗,本王都把命交给将士们,这样说,你能不能明白?” 他长眉微微扬,语气平静无波,偏一双眼睛华光溢彩,透着一股子竖毅和自信。 青鸢光顾着看他的眼睛去了,一时间没能及时回嘴,感觉辩输了,甚是无趣,于是折了根狗尾巴草,边舞边往吊脚楼里走。 “众人愿跟随本王,愿为本王出生入死,又何不是把命运交给本王呢?”他的声音不徐不缓,尾随而至。 “反正我不会交给宸王。” 青鸢在暗宫吃了太多苦头,所以养成喜欢把自己装进保护壳里的性子,也只是在他面前,才会露出她骨子里调上的一面,在卫长风那里她都是个淑女,绝不会说些“不正经”的话。 卫长风是诗,是琴,是书,是她不想染乱颜色的画卷,是完美无缺的一支温柔曲。 君漠宸么,就是只腹黑的蝎子,冷不丁就克她一下,毒得她人生发黑。 爬到楼梯上,一阵大风刮来,长裙被风高高掀起,露出整条白玉般的腿,她一声尖叫,赶紧去捂。 低头看时,他正仰头看着,丝毫没有要避让的意思。 “宸王,非礼勿礼你不懂吗?”她啐一口,蹬蹬蹬地往楼上跑。人才冲进室,他已直接用轻功上来了,就拦到了她的前面。 “干什么?”她捂紧裙子,面红耳赤地瞪他。 “今晚本王睡长凳,你睡榻。”他指那张竹榻,神情淡淡。 “有什么企图?”她把裙子捂得更紧,侧着身子往门边挪。 “今晚会有大雨。”他往长凳边走。 “月朗星稀,怎会有大雨。”她不信,抢先一步,固执地躺在长凳上,也带了些不肯接受他的好的味道。 她仰躺着,双腿曲起,双手合在胸前,眼睛和他低下的视线对个正着。 “你别盯着我看啊。”她尴尬至极,恼火地抬起双脚去蹬他。 他手掌一挥,握紧了她的脚踝,往上轻轻一拎,长裙整个滑下来,她嫌中裤两天未换,不卫生,所以洗了晾在外面,此时,裙里风光全在他眼底了。 好姿势! 青鸢脑中烟花璀璨,半晌之后,一片空白。 孤男|寡|女,青春热血,她不知道君鸿镇哪来的自信,要把他们两个关在这里,是不是等着他出错,再把他凌迟处死? 他的呼吸也紧,缓缓转开头,双掌却紧握了一下,才匆匆放开,粗声呵斥,“滚去榻上,让本王踢你过去吗?” 青鸢捂紧裙子,眼睛又涩红起来,气恨恨地说:“怎么,看完就算了吗?” 他攒拳,咯嘣地响。 “你……你还想打我?”青鸢又恼,气哼哼地骂,“不能就这样算了。” “怎么,本王让你看回去?”他猛地转过头,一把扯开了腰带,满脸不善,像要一口把她吞掉。 青鸢尖叫着捂脸,跳下长凳,飞奔向竹榻。 他重重的脚步声响起,她偷偷从指缝里看,他拎着两条长凳出了门,把长凳放在狭窄的走道上,重重躺下去。 君下惠,还真是沉得住气,她咬唇想了会儿,又琢磨,难不成,是她不够吸引他?或者是他嫌弃她已非完|璧? 这样闹,让她堵了满心的气,心脏裂痛难忍,那噩梦又至。 这一回比前一次更加清晰,更加残忍,她甚至看到了戴着白口罩的男子摁着她的手脚,催促另一人赶紧剖开她的胸口,取出她的心脏。 天……那般的剧痛啊! 她痛苦地嘶吼着,剧烈地颤抖,她想摆脱这样难以想像的痛苦,冰凉残忍的刀锋划破她的皮|肉,深入她的身子,一点一点地割开她的血管。 她扭曲着,大喊着那人的名字,荀泽……荀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轰隆隆的雷声骤然炸响,她的耳朵,她的眼睛,她的心脏,她身上每一个部分都痛至麻木。她经无力再喊,她瞪大了流出血泪的眼睛,看着那张脸渐渐近了,清晰了,沾着血的嘴唇嗫嚅着,没能再唤出那人的名字,荀泽。 我那样爱你,你却拿走我的心…… 那人慢慢俯身,俊朗的脸,带着陌生的残忍,一字一顿地告诉她:陆蔓,不要恨我,谁让你的血型对上了呢。我会安顿你的母亲,让她老有所依。 那我呢?荀泽?我爱你的心,你准备送给谁? 她最后一丝气息也没了,瞪大血眸,直直地看着天空。 白色的影子从那可怜的女子身上飘出来,这男子曾拥着她,笑吟吟地说:“陆蔓,陆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与你携手走过。” —————————— 轰隆隆,又是声雷,青鸢猛地醒了过来,瞪大血红的眸子,紧掩着胸口,大声地喘着。 果然,她不是喝鸡汤死的呀!阎王还算好心,给了她一个温暖的鸡汤梦,让她不至于在过去承受双重痛苦。 一双有力的臂膀把她从榻上捞起来,轻摁在怀中,手掌在她的背上轻轻揉拍。 大雨噼哩啪拉地砸着小屋,瀑布的声音和洪流往下游奔去的声音振聋发聩,大风把雨刮进了窗子,原本她摆着凳子的地方一片水渍。 “我在哪里?”她哑声问,混沌中,她还没从那噩梦里醒过来。 “轮回崖底。吴刚,荀泽,是你什么人?”他轻抬她的下颌,沉声问。 “哈哈,一个卖桂花糕的,一个……卖房子的。”她用手背抹脸,笑哈哈地说:“做梦梦到坐在大房子里吃桂花糕,真是好吃,太好吃了……就是房子不太好住……阳光进不来……” “你眼睛流血了。”他突然皱眉,拿出帕子在她的眼睛上轻擦。 青鸢心里一凉,做这样的梦,不是好事,心脏频频地疼,也不是好事。只怕梦里那白衣男子说的话是真的,她不能爱,不能恨,不能怨,不能动七情六yu,甚至只有二十年可活。若是这样,人生何趣?不如早点死了拉倒。 “真下雨了,宸王真是能测风云的半仙啊!”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跳下竹榻,去窗口看雨。 人间天,太善变,今日春风明日雨。 “倾华,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突然问。 “你呢?”她转过头来看他。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她又缓缓地说:“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你我都不是真的自己。所以,我们都遇不上对的人,过不了快活的日子。” 那样玉白的小脸,偏有两泪殷红的血珠从眼角缓缓淌下。 真的像食心妖,清纯至极中带着些许娇媚,魅人心魄。 他起身,步步走近了她,一指抬起了她的下颌,一指缓缓擦她眼角的血泪。她安静地仰着头,任他的指尖温柔地抚过她的脸。 “我想母亲,我想回家……”她嘴唇微颤,轻轻吐出两句。 这么柔,这么轻,这么让人心痛的两句话。他俯下头,轻轻地含|住了她的柔软嘴唇,滚烫地、带有些许药香的舌|尖温柔地往她的嘴里钻。双掌先是捧着她的头,后来慢慢下滑,到了她的双臂上,紧摁着,往怀里拽。 “我|要|你……”他低低地在她耳边说。 “你不怕被捉去凌迟,不怕被我克死吗?我还水|性扬花,三心二意……”她轻笑起来,扭着腰,想挣脱他。 “我|要|你!”他把她抱起来,大步往竹榻边走。 青鸢轻呼一声,双拳抵在他的胸前,红眸圆睁,急急地说:“你怎么能趁人之危?你亲就亲了,还想继续?你没看我眼睛在流血吗?你这人也太残暴可怕了吧,未必想看着我眼睛流血流光?” 他的热血冻住,额头抵在她的额上,一掌捂在她的嘴上,重重吸气,再重重呼气。在枕下探了片刻,找到了她的那瓶豹奶。 “要多多行善,多多积德呀。”她闭着眼睛,双手捂在眼睛上,喃喃低语。 其实,她不是说他,她是想说自己,以后要多做好|事,可能会延长寿命也不一定呢?她才不想又以年华正好时一命呜呼。 至于荀泽,她都不记得他是谁了,管他的!希望上一世的她心脏里长着密密的尖刺,刺得那恶毒的男人永无安宁。 她坚信,做了亏心事,一定会用一辈子去偿还。 君漠宸盯着她看了半晌,在她身边躺下,轻轻合上了眼睛。他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了……是愁,还是无奈? 看似没心没肺的她,心里藏着他读不懂的心事。谁能与她分享?卫长风吗,那个唯一她信任的男人。 ——————————————分界线———————————————— 那晚一吻,青鸢不再躲着他,和往常一样,嘻嘻哈哈地,挑衅他,嘲讽他。但君漠宸感觉到得到,青鸢表现得很假。越嘻嘻哈哈,她的眼神就越闪躲。她越闪躲,君漠宸就越有些生气。若是别的女子,和男人有了如此亲密的接触,一定会害羞,还会视男子为夫君。她倒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也是,就算是她与焱殇交缠两日,在她心里也只有三个字,很快活! 第五日一大早,从山巅上真元宫传下来的牛角号和鼓声陡然庄严,君鸿镇他们来了。 君漠宸在小潭边站了好一会儿,唇角噙了一抹冷笑。 “你怎么这样笑?”青鸢伸了个懒腰,扫他一眼,又打了个哈欠。 这几个晚上,她根本没办法睡,一躺下就忍不住想君漠宸说那三个字:“我|要\你” 怎么能如此直接,如此露gu呢?还让不让人好好混下去了?大家就装成什么事都没有,混完今生,不就好了吗? 小珍珠盘旋几圈,落在她的肩头,她一乐,也不看君漠宸,快步往枇杷林里跑。一定是卫长风赢了,所以小珍珠才会飞得如此轻盈。 解下小珍珠脚上的小铜哨,取出丝绢,卫长风的字映入眼中:已脱困,正与敌僵持,知你在崖底,想你,心疼你,一定要保重,等我回来。 “原来还在打。”她轻喃,抚着小珍珠的羽,轻声问:“四哥受伤了吗?” 小珍珠摆动小脑袋。 “宸王,倾华姑娘,接旨。”枇杷林外传来权瑛阴嗖嗖的声音。 她把小珍珠往天上一抛,快步往外走。 权瑛看她出来,眉眼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微抬下巴,向着真无宫的方向抱拳,“陛下口谕,宸王和倾华姑娘可以回去了。” “谢权公公。”青鸢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么早可以出去。 虽说此处清静,但毕竟没好吃的,天天吃烤鸡,她也受不了。每天一顿饭,她已经饿得受不住了。再加上,若再和君漠宸待在一起,她真想像不出会发生什么天雷勾地火的大事。 天蝎和白羊,那可是一阴一阳,永远不会和谐。 君漠宸已经快步往山上走了,背影挺拔,步子稳健。 青鸢去吊脚楼换下青僧袍,又梳洗整齐,这才跟着权瑛上真元宫。 权瑛阴阳怪气地问:“姑娘,宸王可好伺候?” “不好伺侯,陛下为何如此胸怀大度,还放他上去呢?应当一辈子关在崖底才是。”青鸢一本正经地答。 权瑛又阴阳怪气地笑,一甩指尘,“姑娘好狠的心啊。” “小女是觉得陛下大度,实乃君子。难道公公不是这样想的?身为奴才,对于一切伤害自己主子的人,都得憎之入骨才对呀。公公你怎么能这样……陛下是白疼我们这些奴才了吗?”青鸢摇头,双手捂心,一脸痛心疾首。 她看过权瑛装模作样,那太假了,她如此表情,才最真实! 权瑛果然被她堵了个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青鸢心里笑死了,也得让他自己感受一下,别人忍受着他那些夸张的言行,到底有多痛苦! 一路上了真元宫,足足走了有大半个时辰才到。 衣裳被汗浸得透湿,贴在背上,风一吹,凉嗖嗖的。 君漠宸已经去见君鸿镇了,青鸢被权瑛带去见秦兰。今日朝中大官都携家眷到来,白天听浮灯宣讲佛法,晚上吃斋守夜,彻夜抄写经书。 本是青鸢供奉经书的,换了宫里一位才进宫的清秀佳人,此时正在皇后身边伺侯着。青鸢认出来,那是准备指给宏王的汉仪郡主,她还有一只绿毛的鹦鹉呢! 因为同样喜欢鸟儿,青鸢对她多看了一眼。她正捧着经书,正仰头和秦兰说话,笑容温柔,声音婉转,那仪态和其她女子很是不同,没那么做作。 “皇后娘娘吉祥。”青鸢过去,给秦兰磕头请安。 “上来就好,以后记着,要守规矩。你知道吗,要不是宏王给你们求情,你们得在崖下过完冬天,记得去给宏王磕头谢恩。”秦兰看她一眼,满眼凉光。 “是。”青鸢点头,满脸感激。若真的要过完冬天,她非冻死不可。 “佩莲,带她下去。”秦兰转开脸,不再理会她。 青鸢跟着大宫女佩莲出了大殿,拐弯时,只见思莹在几位女子的簇拥下过来了,青鸢终于看清了她身边的女人,很陌生,她从未见过,她能肯定不是皇后宫的人。而且这女人已经有了些年纪,应当和温嬷嬷差不多。 渐走渐近,那女人深深地看着青鸢,眼中有了些奇异的兴奋光彩,但又立刻勾下头去,掩饰住眼中的激动。 “贵嫔娘娘。”青鸢福身。 “倾华总是好命,真令本妃羡慕呢。”思莹贵嫔笑吟吟地打量她,语气嘲讽。 “没办法,天生的。”青鸢抬头,眉眼轻弯。 思莹耸耸肩,慢步靠近她,在她耳边说:“听说上官薇不见了,还带着一个年轻姑娘,你说那会是谁啊?” “蕊嬷嬷吧,不然,是母后的贴身宫女。”青鸢歪了歪头。 “但愿。”思莹点头,涂着艳蔻的手指从她的脸上滑过,落在她的肩上,轻轻一摁,然后带着众奴才,快步走开。 青鸢的心一沉,上官薇和倾华不会落进这些人手里了吧?这样的欺君大罪一旦揭露出来,她一辈子别想逃了,倾华也会陷入险境。 缓步走了一小段路,佩莲看她一眼,推开了一间空殿的大门,里面站着几位女子,形容憔悴,面带惶恐,中间那妇人猛地抬头,看向了青鸢。 上官薇! 青鸢心里快速盘算,加快了步子,猛冲过去,抱住了她的肩,小声疾呼,“母后,您受苦了……” 上官薇犹豫一下,也抱住了她,手指僵硬地停在她的腰上,急急地喘着。 “不想死就装热情点。”青鸢贴在她的耳边,转头看向站在一边正瑟瑟发抖的倾华。 娇生惯养的倾华,如今形销骨立,瘦脱了形,那娇滴滴的容颜半分也看不到了,脸色腊黄,嘴唇干枯!见到青鸢看她,眼眶一红,锦帕掩唇,呜咽哭了起来。 佩莲关上宫门,冷眼在一边看着。 上官薇终于抱紧了她,在她耳边小声说:“想办法让我们脱身,我可不想给那个老女人下跪。” “先保命吧,我这些天膝盖都要跪掉了。”青鸢恨得牙痒,说别人老女人,自己只怕许久没照过镜子了。 “多谢嬷嬷……让我见着母后……”她转过头,半伸手,对着佩莲哆嗦。 佩莲拧拧眉,看着上官薇说:“皇后开恩,让你们母女团聚,见一面就走吧,皇后在宫外给你置了宅子。” 这是软禁,以为拿着上官薇就拿捏住她了。 青鸢头疼,过去和这些女子逐一握手。蕊嬷嬷也在,和她指尖碰上,又飞快地缩回去。倾华颇不及待地握住了她的手,往她的身上靠。 “忍着,我会想办法去看你们。”青鸢和她紧紧握了握手。 “我担心你啊……阿九……”她嘴唇嗫嚅,眼泪急涌。 “这姑娘是谁?”佩莲走上前,指着倾华问。 “她是我侍女。”上官薇赶紧拦到了倾华面前。 “没问你。”佩莲傲然地扫她一眼。 落魄凤凰不如鸡,上官薇现在威风全无,陪着笑脸,嗫嚅着陪罪。青鸢感叹,当时推她入天烬为奴,只怕怎么也不会想到,美人和珠宝也挽回不了曼海灭国的命运。 【明天还是万字,要发生大事喽……】   ☆、来他知道了88 “上官薇,我在问你话。”佩莲往前一步,眸带寒霜,直刺倾华。 倾华越抖越厉害,却一拉青鸢的身子,往前站了一步,轻轻开口,“我是……九……” 倾华原本就不肯再让青鸢帮她背负人生重担,这时候是想说出实情,自己承担哪!青鸢心一沉,立刻在倾华的手腕上狠掐了一把。 “啊……”倾华的后面几个字被疼痛推了回去,急急抬眸看向青鸢妲。 青鸢冲她微微一笑,轻声说:“别害怕,有本公主在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佩莲眼神如刀,盯着倾华不放。 “萍儿。”倾华嗫嚅半天,垂着眼睫不敢看她。 “萍儿?你身边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叫萍儿的婢女?”佩莲眼角挑一抹冷笑,睥了一眼上官薇,大步往外走窀。 青鸢知道,出大事了! 秦兰是什么人?上官薇虽然狠,但她狠在明面上,靠的是直截了当的凶恶。但秦兰不同,她是棉里针,看上去温婉、柔软、大方、端庄,但每个笑容都带着锋利,你稍有不慎,就会被她割断喉咙。 “佩莲姑姑请慢,”青鸢急走几步,拦住了她,满眼笑,满唇柔,甚至拉住了她的手,轻轻地一握,“佩莲姑姑身在宫中多年,应当知道今天这日子的重要吧?不要因为小事惹得陛下不高兴。” 佩莲神情一凛,青鸢把君鸿镇搬出来压她,而她恰恰知道青鸢在君鸿镇心中的份量,这事做得不好,是会招致杀身之祸的。 “萍儿确实是母后身边的婢女,佩莲姑姑,其实……”青鸢往前俯,在她耳边小声说:“她是我们曼海一位大臣的千金,就请姑姑保守这秘密,让她活下去吧,女子命薄,红颜易老,姑姑发发善心,它日我必当报答。” 佩莲的呼吸紧了紧,青鸢说话滴水不漏,让她迟疑不决。曼海已亡,就算这丫头是哪个大臣的女儿,谁又真的说得清呢?青鸢年轻,正把君鸿镇勾得魂不附舍,谁知道明日的青鸢,会不会真的成为一代骄宠?她微微拧眉,又看了一眼倾华。 惊恐,颠簸,担忧,丧父的悲伤,让原本胆小的倾华半点光华都没有,瘦瘦小小,就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丫头。再看青鸢,眉目明媚,神彩飞扬,与上官薇长得确实相似。 “等着吧。”她轻吸气,开门出去,又交待守在门口的宫婢,“看紧她们,除非有皇后令牌,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姑姑。”几名婢女赶紧福身行礼,过来关上了大殿的门。 随着最后一点缝隙地合上,大殿陷入了幽暗之中。木鱼声声,震得人心酸。 青鸢走到窗口看了一眼,见侍婢们都伸长脖子看高台方向,稍稍放心了些,走回来托起倾华的手看,她刚手抓得太用力,倾华的手腕红了。 “疼不疼?” “我没事,你有没有事?我每天都睡不着,我害怕你被他们……”倾华抽回手,用帕子轻擦青鸢的脸,她紧张,满额的汗。 “我怎么会有事啊?你看我这么壮,你怎么瘦成这鬼样子了?”青鸢拉下她的手,把她拖到大殿一角去说话。 “死丫头,你快想办法呀,难不成真把我们关起来。”上官薇也跟过来,压低声音威胁她。 “你当自己还是皇后?”青鸢瞅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对我客气点,小心你这好不容易留在肩膀上的脑袋。” “你……”上官薇伸手欲打。 倾华一把推住了上官薇,哭着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打她。她用命给我挡着,你有没有一点良心?毕竟是父皇的骨肉,你怎么就这么狠呢?父皇明明说过,以后不许你再欺负她了……我们受的报应还不够吗?” 上官薇的手缓缓缩回去,一脸凄然,潸然泪下。当年贵人,如今不过是一只别人眼中随时可以掐断脖子的草鸡,呼吸都在别人的掌控中。一路上受的嘲讽、侮辱、惊恐,在这时候都化成了绝望悲痛的泪水,渐渐,她开始嚎啕。 蕊嬷嬷快步过来,跪倒在她的脚下,也掩面大哭起来。 青鸢本来挺恨这毒妇的,她用命来护卫倾华,这毒妇还给她下毒,真不想理她,真想看着她去死啊! 倾华抱住青鸢,抽泣着说:“阿九,我不要你再替我受罪了……这些年你为我受这么多苦,以后我自己来……” “你怎么来啊?你看你瘦成这样,多吃点,养壮点再说吧。还有,你现在若说出来,我们才叫死定了。” 青鸢苦笑,长长吸气,若这些人不来,她一个人无牵无挂,还能走得痛快,现在来这么一大帮子人,尤其是倾华这风一吹,便摇摇欲坠的模样,怎么跟着她逃呀? 吱嘎……门又打开了。 崔思莹带着几名女子站在大殿门口,美艳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笑,直直地看向上官薇,这些哭声反而刺激得她更加张狂了。 青鸢明白了,都是崔思莹搞的鬼,有崔思莹在的一天,她都不可能有太平日子过,她不能再手软了,她念同乡之谊,她却不顾同乡之情,非要选择与她你死我活。 那就,你死我活吧。 她往前一步,拦在了倾华身前,微抬下巴,毫不畏惧地看向崔思莹。 “听说皇后娘娘来了,本妃特意来探望。”崔思莹换了一副笑脸,快步走向了上官薇。 “崔思莹……”上官薇好像看到了救星,赶紧去拉她的手,小声说:“你父亲如今是恩施郡的郡王了,你快帮我们求求情,放我们出去吧。” “呵……”崔思莹抽回手,笑着说:“那是一定的,皇后娘娘待本妃……不薄……” 她掩唇,扭过头冲大殿的窗子处看了一眼。 青鸢看过去,先前那妇人正从那里往里张望,视线就粘在上官薇的身上。上官薇也正往那边张望,二人视线对上,那女人的脑袋迅速缩了回去。 上官薇泪眼模糊地问崔思莹,“那是谁?” “哦,我的ru娘。”崔思莹笑笑,又看向躲在众人身后的倾华,眼中滑过一丝疑惑,慢步走了过去,上下打量着,小声问:“这位是……哪位官大人家的千金?” 倾华哆嗦了几下,小声说:“我娘亲是淮西府夫人。” 淮西府夫人丁若琴,是上官薇的远房表妹,也是她作主把丁若琴嫁去淮西府,从而牢牢把握住了淮西府的海运生意。 若说她的女儿跟在上官薇身边,也说得过去,崔思莹更是没见过。她冷笑一声,转头看青鸢。“倾华,你与你母亲团聚,当好好庆祝,我令人备一份薄酒过来,你们好好享用。” 她说完,转身就走。 “崔思莹……” “大胆,不得直呼贵嫔娘娘名讳。”几名婢女上前来,拦住上官薇,更有一人不客气地往她肩上用力一推。 上官薇被推得几个趔趄,撞到了身后的圆柱上,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又慢慢涨得通红。 wang国之奴,哪有尊严? 此时此刻,大殿里一片死寂。在路上时,那些侍卫虽说不敬,但也不至于动手,加上上官薇不时塞些好处,好歹没能饿着冻着,但这里是天烬皇宫,曾经飞扬跋扈的皇后,在小小的宫婢面前卑微地颤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青鸢没出手,上官薇该受些教训,方能明白自己的处境。 崔思莹扭头看了一眼,唇角扬了扬,轻抚鬓上一朵娇艳的花,扭着腰,慢步出去了。 上官薇张张嘴,软软地滑倒在地上。 倾华上前来,却不敢叫一声母亲,只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扶她起来。蕊嬷嬷看着青鸢,小声说:“公主,想想法子吧。” “我有什么法子,我自身都难保。”青鸢冷冷地说。 “太子不是很喜欢你吗?”上官薇突然眼前一亮,挣扎着坐起来,拉住她的衣角,小声说:“你想想法子,把倾华引荐给他……” “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恶婆娘!”青鸢勃然大怒,到了这时候上官薇还不忘拿着倾华去换富贵! 倾华也气着了,抖了会儿,人软软地栽了下去。 上官薇被青鸢怒骂,气得又要发作,但看倾华倒下了,又急得哭了起来,把她搂在怀里,又掐背,又掐人中,哭着说:“女儿,你就是娘的命啊,娘只是想给你找个依靠,你又没吃过苦的,怎么能跟着娘去做奴才?你姐姐说疼你,给你引荐一下又如何?你的模样也不比她差啊。好歹以后不用挨饿,不必受罪,也算是有个归宿,娘是怕以后再也护不住你了……” 倾华悠悠醒了,听她如此一说,更是哭成了泪人。看她们母女两个如此,青鸢忍不住苦笑。上官薇对全天下人都恶毒得要命,偏偏对倾华疼入骨子里,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还真是一个最好的娘亲。 “母亲,我怎么可能嫁人呢?不能看着阿九一个人受罪,我也不可能丢下母亲去嫁人。当奴才就当奴才,我们在一起就好了。”倾华靠在她的怀里,又抬起泪眼看青鸢,把手伸给她,央求地说:“阿九,来,父皇去的时候说了,不让我们再分开了。” 青鸢心酸至极,慢慢跪坐下来,拉住了她的指尖。 倾华确实对她不错,在暗宫时,送药,送饭菜,悄悄放她出去晒太阳,和她一起坐在廊下翻皮筋,互相梳头……倾华很少能出宫,都是青鸢出去后,回来说给她听。她总是一脸羡慕,不停地追问:还有呢?然后呢?你真厉害啊…… “吱嘎……” 大殿的门又缓缓推开了,太监们快步冲进来,把抱在一起的众人拉开,先是蕊嬷嬷,她被拖出去的时候,尖叫了两声,太监立刻扬起了手狠狠打在她的嘴上。 “放肆,谁许你出声。” 又有人拿了一团布塞进了蕊嬷嬷的嘴里,拖出殿去。 “崔思莹要置我们于死地。”青鸢心一沉,立刻站起来大声说:“蕊嬷嬷,我们是一家人。” “是生是死,就看今日了,你们记着,与皇后秦兰无关。是崔思莹,她曾经放话,到了天烬一定要做皇后,崔大人上下打点,买通很多人为她铺路……” 她拉着上官薇的手,匆匆交待。她有把握脱身,但是上官薇和倾华她们,必死无疑!甚至卫长风也会牵连进去,可能还有太子……秦兰这一剑锋利啊,一剑穿透这么多人的胸|膛。 上官薇眉头紧拧,死死盯着青鸢。 “我无所谓,你不想活,那随便你。” 青鸢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上官薇。 上官薇不是不愿意,她更擅长做这种事,后来更以此为乐。但是这时候,她居然从青鸢的身上隐隐看到了熟悉的影子,那是当年入宫命悬一线时不得不作恶的自己…… “可是……”倾华揪紧衣领,紧张地站了起来。 “我们得活着,就得让敌人无法伤害我们,你不是说,还想看草原吗?如果我们活着出去,我们就去草原。”青鸢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大步往外走。 “九……公主……”倾华扬声叫了一声。 青鸢扭过头,冲她一笑。 充满了勇气和鼓励的笑,让倾华停下了脚步,望着青鸢喃喃道:“我们要活着,就要敌人无法伤害我们……” 青鸢又看上官薇,她表情复杂,眼神正直直地看过来。这道门槛一跨出去,等着青鸢的是孤军奋战,她赌,赌君鸿镇还对她有想法,不然权瑛一路上的态度不会变得缓和。 “喂,你不能出去。”侍婢见她出来,赶紧拦上前。 青鸢拽下君鸿镇赐下的玉,双手捧高,厉声呵斥,“大胆,我有圣赐之玉在手,见玉如见陛下,你们敢碰我,不想活了吗?还不跪下!” 这真是个好东西!侍婢们哪敢再拦,扑通跪了满地。 大殿里一阵静,青鸢又扭头看了一眼,上官薇的表情更复杂了,往前疾走几步,又停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 青鸢有玉,原本打算救自己的命,但今日情况不妙,倾华已失美貌,入不了君鸿镇的眼,最大的可能就是母女被赐死,而她也因为欺君之事,以黄玉为抵,死罪可逃,活罪难饶,成为君鸿镇的囊中之物。 她握紧玉,大步往前跑。她只有孤勇往前,才能从险境中找到半分生机。秦兰怕走漏风声,关她们的大殿在真元宫最偏的地方,若不是有黄玉在手,她根本不可能出去。 她跑过了长廊,拱桥,千佛花,大平,高台…… 热汗如雨,心跳欲裂! 但她必须在崔思莹见到秦兰之前拦住她。这时候正是念经时,秦兰一定在伴驾,不可能马上见她,她只要再跑快一些,再快一些……她就赢了! “你去哪里?”低沉的唤声突然从一边传来。 青鸢转头看,只见君漠宸正站在回廊之上,眉头轻锁,凝望着她。 这只蝎子,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着他被她招惹得七窍冒烟的模样,她摆摆手,冲他一笑,步子更快了。 君漠宸手掌轻抬,立刻有人过来,听他附耳几句,快步追过去。君漠宸站了会儿,掸掸袖子,也大步走向那方向。 ———————————— 阳光万丈,照在临时运来的千佛花上,花的数量不多,远没有第一日千佛花如同火焰熊熊一般的盛景。 高台入云,浮灯盘坐于其上,大红袈裟被微风拂动,天地皆静,只有浮灯的低醇的声音,如清泉一般,濯涤着人的心。高台下跪满善男信女,都是朝中有身份的人,女眷另跪一边,不时磕头祷告。 君鸿镇和秦兰并不在,他们另有佛堂。 青鸢终于看到了崔思莹,她正扭动细腰,在前面缓步走。 崔思莹还没有资格去佛堂,她本来就是秦兰带来的一件杀人利器,而且在这里面连坐轿的权利也没有。抓住你了!青鸢从一边的净手盆里掬一捧水,往脸上一浇,大声疾呼,“思莹贵嫔留步。” 崔思莹拧眉,引得众人都看过来。 她顶着满脸水珠快步近了,跪到她的面前,一手抓着她的裙子央求。 “思莹贵嫔,奴婢从未有要与你争宠之心,奴婢只是小小浇花婢,请思莹贵嫔高抬贵手,放过我母亲……” 只要闹出动静,秦兰就不得不管,她的一言一行都将传进君鸿镇的耳中,秦兰也不敢放肆,何况一个小小贵嫔。 崔思莹的脸色大变,连连扯着裙子,小声说:“你胡说什么,这事与本妃无关,快些放手。” “崔思莹,你我一同来自曼海,何苦为难我呢?放我母亲走,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青鸢抓紧她的裙子不放,崔思莹往前一步,她就膝行跟着一步,而另一只手又举着黄玉,令众侍婢不敢碰她。 “你们瞎了吗,还不把她拉开。”崔思莹急了,满脸通红,大声呵斥身边侍婢。 “你才瞎了,为什么一定要姐妹相争呢?崔思莹,你敢与我去见陛下吗?”青鸢站起来,一把抓住了崔思莹的手腕,用力往前拽。 “jian婢,你放手!” 崔思莹没想到她力气这么大,于是猛地用力,往青鸢的手臂上狠掐了一把。 青鸢的肉都快被她给掐掉了,当下也不顾一切,挥手就往她的脸上狠甩了一掌。 “最恶毒的人,便是你崔思莹,我瞎了眼,在大元城时还牺牲自己,保你平安。” “你胡说什么……你居然敢打本妃……”崔思莹的脸涨得更红,被青鸢这一巴掌打得完全失去了理智。 青鸢脸上水珠快流完了,君鸿镇再不来,可就看不到她满脸是泪的样子了!转头时,一眼看到了君漠宸正站在树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赶紧侧过脸,不让他看自己脸上的水。臭蝎子看什么热闹!正纠结时,只见前方匆匆跑来了小太监,再远一点,明黄的身影大步过来。 她轻吁一口气,往崔思莹的面前逼近了一点,大声说:“你在大元城时早就堕入了花帐,陪大元余孽饮酒行乐,天知道你这守宫砂是怎么回来的,进了那城,又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出来?你前不久亲口对我说,你有一个好父亲,为你打点好一切,让我不要羡慕你……我真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嫉恨我,我现在终于懂了,你喜欢太子殿下……从大漠回来的一路上,你对太子大献殷勤,太子不理会你,你怎能迁怒于我?” “你到底胡说什么?”崔思莹慌神了,她也看到了君鸿镇的身影,这些话被君鸿镇听到,就算是假的,她也没办法说清楚。 “放肆,佛法大会,居然吵吵嚷嚷。”君鸿镇怒喝声吓得众人纷纷跪下。 “倾华,你若不能说清楚你在这里吵什么,朕不饶你。”他大步近了,用力一挥袖,指向了青鸢。 “陛下给臣妾作主。”崔思莹立刻跪下,膝行过去抱住了君鸿镇的腿,嘤嘤哭诉。 “陛下,佛法教我们向善,母亲有难,奴婢拼死也要保下母亲性命。” “你母亲在曼海,你在这里吵什么?”君鸿镇脸色铁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到面前,恶狠狠地说:“不要以为朕会一直容忍你。” “我母亲在这里……”青鸢瞪着红眼睛,指关上官薇宫殿的方向。 “来人,去那里把人带过来。”君鸿镇脸色大变,紧锁着青鸢的手腕,拖着她往前走,“今日朕非要看看,到底是谁不想让朕心里痛快。” 崔思莹面如死灰,赶紧向自己的人使眼色,让她们去请秦兰。 但侍卫拦着众人,没人敢动。 君鸿镇把青鸢拖到了长廊下,松手时,青鸢的骨头都快断掉了。她握紧黄玉,心扑通扑通地猛跳。 “你跪下。”他眼神凶狠,直刺青鸢。 青鸢跪下去,轻声说:“陛下息怒,是奴婢冲|动。” “你是冲|动吗?顾倾华,朕是太放|纵你了。”他冷笑,在椅子上坐下。 “那奴婢也不能眼睁睁看娘亲去死。”青鸢小声顶嘴。 “还敢顶撞。”君鸿镇抬脚就踢,脚尖在她肩边微微一偏,重重落在地上。 若这一脚踢中,青鸢的肩可就碎成几半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搁在椅子扶手上的双掌撒开,胸膛随着他的呼吸深深起|伏。 权瑛眉头深拧,不悦地看向青鸢。薄汗覆于她光洁的额头,玉瓷的脸红扑扑的,确实是娇艳无双的美人。依他的经验,若青鸢今日不倒,将来必成后宫至宠之人。 菩提树碧油油的叶片在风里轻动,长廊里外一片静,木鱼声从远处高台传来,原本让人心静的声音,陡然变得让人生烦。 “陛下,来了。”侍卫带着上官薇一群人过来,推倒在君鸿镇面前。 君鸿镇睁开眼睛,看向上官薇。 “你就是上官薇?”他抚了抚额头,阴鸷的眼睛盯着上官薇问。 “是,罪妾,上官薇。”上官薇轻叩首,轻声答话。 半老除娘,满脸风霜,但她这时候居然还能维持一国之母的仪态,让青鸢佩服。 “你怎么到天烬来了?朕不是让你去守皇陵吗?” 君鸿镇放下手,在扶手上轻拍着,慢吞吞地问她,阴森森的视线从她带的女子身上一一扫过,根本就没在倾华身上停留。 上官薇看向青鸢,一脸慈祥,双眼又红,“罪妾思念女儿,思莹贵嫔派人来,说可以接我来见女儿,罪妾喜出望外,只盼与女儿相聚,所以前来相见。” “你胡说,你冤枉我……陛下,不要听她胡说。”崔思莹急了,当日君鸿镇下令,让上官薇去守皇陵,现在她却出现在真元宫,若这事栽在她的身上,她死定了! “她还带走了蕊嬷嬷,请陛下问她,到底为何要这样做。”青鸢膝行到上官薇身边,和她并肩跪着。 崔思莹腿一软,重重跪下来,不停申辩,“臣妾冤枉。” “还有一事,奴婢至今不明白,那日明明让奴婢去领例钱,为何上了马车就被带出城去?奴婢记得那日高陵卫说过一句话,他说,他找我的旧友打听清楚了,陛下说的赐婚只是幌子,所以他才要抢先一步带我离开。陛下,高陵卫他来天烬只有几天,我的旧友也只有崔思莹一人,他能去找我哪个旧人呢?” “你血口喷人,还有卫长风啊。”崔思莹气疯了,转头就去推打青鸢。 “卫长风那时身受重伤,人在星宿宫中,日夜有人看管,若他见过高陵卫,那星宿宫的人都瞎了吗?”青鸢躲去上官薇的身后,又反驳她。 “陛下。”秦兰匆匆过来,见此处混乱,赶紧跪下去,大声说:“是臣妾处理后宫不严,请把此事交给臣妾处理。” 君鸿镇冰凉的眼神停在她的脸上,一言不发。 这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静,没人再敢吵闹,都静等着命运的安排。 青鸢很聪明,秦兰是动不了的,动崔思莹,太容易了。 “陛下,她是假的呀,她是假的倾华。”思莹终于爆发了,指着青鸢大呼,“臣妾有证据,臣妾有证人。” 君鸿镇的呼吸又是一急,转头看了一眼青鸢,冷冷地说:“把你的证人叫上来。” 思莹赶紧扭头,大声说:“快去,把阿芷带来,她是皇后宫的老人,她认得出真正的公主。” 上官薇一抖,这动作没逃过君鸿镇的视线。 人群分开,两名侍卫匆匆过来,大声说:“陛下,没找着那位妇人。” “什么?在真元宫中,居然还容得一个妇人随意来回?”君鸿镇才缓和一点的脸色,再度变得铁青,他拍案而起,疾步走下台阶,几乎咆哮起来,“你们到底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到底是谁私自违抗朕的旨意,把上官薇弄到真元宫里来的?” 秦兰脸色苍白,额头触地,宽大的锦袖微微抖动着。 “把皇后带下去,摘去她的凤冠,去佛堂好好思过。”君鸿镇低头,指着秦兰,冷酷地说。 “陛下……”秦兰猛地一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唇上的血色都退尽了。 “朕看,你是老了,糊涂了!”君鸿镇又骂了一句,这句,比之前那句更为残忍,居然当众责骂她老了。 秦兰人一软,瘫在地上。太监们赶紧上前,取下她头上的凤冠,扶她起来,往佛堂快步走去。 “把这jian人拖下山,关入大牢,待佛法大会完之后再行发落。”君鸿镇又指崔思莹。 崔思莹知道大势已去,面如死灰,犹自不甘心地念叨,“陛下请听臣妾……” “拖下去。”君鸿镇一甩袖,转过头去。 太监们拖崔思莹可不客气,拽着手腕就走,她腿已软,没办法走动,完全被拖在地上,呜咽地哭声也被太监用帕子堵紧。 “把上官薇带下去,把倾华带去朕那里。”君鸿镇坐下去,闭着眼睛说。 上官薇深深地看了一眼青鸢,轻声说:“自己小心点。” 真难得啊,上官薇居然对她说了一句关心话。青鸢作出泫然若泣的样子,向君鸿镇求情,“我想送送母亲,陛下开恩哪。” 这小模样,活脱脱地在找人撒娇啊! 君鸿镇深深地凝视着她,好半天才用力一挥手,“去吧。” 青鸢如释重负,扶着上官薇的胳膊,跟着小太监,快步往真元宫侧门的方向走。 拐过了一堵院墙,君漠宸就站在一株紫薇树下,神情淡漠地看着这边。 她的表演,他当然都看在眼里,一定又觉得她装疯卖傻,可笑可恶吧?青鸢总他挤了挤眼睛,皱了皱鼻子。 “那是谁呀?”倾华轻轻地扯她的袖子。 “那就是宸王,君漠宸。”青鸢退了一步,在她耳边小声说。 “就是逼死父王的人,踏进我们曼海皇宫,硬逼着要我,害你陷入险境的那个恶霸哪。”倾华脸色一冷,抬眼看向他,眼泪又滑下来了。 “啊?”青鸢呆住,君漠宸硬逼着要倾华公主…… “别多嘴了。”上官薇看了一眼君漠宸,停下脚步,看着青鸢说:“我看陛下对你有些意思,你自己好好利用,你能活,我们也能活,你也看到了,在这种地方,不狠一点,是没办法活下去的。你是个聪明人,比倾华聪明,比倾华狠,这秘密我们就咬死在心里,以后你为后,为妃,就多关照一些倾华,我感谢不尽。” 上官薇向她服软,青鸢再度大跌眼镜。 “别送了,快回去吧,在他面前多说几句柔软的话,趁热打铁,封了妃,什么都好说了。我再慢慢教你。”上官薇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眼中再度有了兴奋的亮光。 “你就别露出这回光返照的表情了。”青鸢厌恶地抽回手,看着倾华说:“若说她说得对,你们暂时安全,我也会尽力多周|旋的。” 正说话时,君漠宸已经缓步过来了。 上官薇硬着头皮给他磕头行礼。 “她是谁?”君漠宸看着倾华,眸底有暗光轻闪。 “是罪妾表妹丁若琴的女儿,许萍。”上官薇赶紧说。 倾华耸着肩跪着,面色腊黄,神色无力。君漠宸收回视线,又从她的随行婢女脸上一一看过,挥手让她们走开。 待那群人走远了,他才看着青鸢说:“又自作聪明,你晚上要如何脱身?” “不然,你带我走?我们私奔去?”青鸢嘴角微扁。 “本王现在要出发,去救你的卫长风。”他冷笑,转身往前走。 “宸王……那拜托你了。”青鸢一听,赶紧追了两步。 “姑娘快回去吧,陛下又发怒了。”几名太监拦住她,擦着汗催她赶紧回去见君鸿镇。 青鸢这时才感觉到头皮发麻,双腿发僵。现在一个人回去面对君鸿镇,要如何应付他的怒火? 纠结着往回走,一路上想不出半点好主意。思莹的下场在她的预料之中,但秦兰被软禁,却在她的预料之外。君鸿镇的心思,旁人摸不清半点,更不是她这小女子能琢磨得透的。 君鸿镇已经回他的寝殿了。 真元宫前面供奉菩萨,后面是帝妃夏季避暑的地方,所以屋子修得高大,里面摆设空旷,所有家俱以竹制成,推开门,就迎面扑来一阵凉嗖嗖的风。 君鸿镇正站在窗前,仰看碧空。 听到她的问安声,才慢慢转过头来。他活到六十,从未对哪个女子如此忍让过。这小姑娘让他感觉到了青春的活力,更尝到了久违的热血沸腾的滋味。 若问他为什么喜欢青鸢,他也想过。他想,这是因为青鸢就是他年轻时期待遇上的那种女子,干净,纯粹,简单,顽皮,让人不掺杂任何杂念地喜欢着,却又因为各种现实,不可能成为他妻子的那种女子。现在他有了权力,可以实现愿望的时候,却已经老了,而这明媚的女子,却还站在阳光下,娇微微地吐露着浅浅香,让你不着迷都不行。 “陛下。”青鸢被他看得汗毛倒竖,直咽口水。 “你叫什么?就叫阿九?”他突然问。 青鸢的心沉了再沉,沉至谷底。 “浮灯说,你不可能生于那个时辰,朕特地去查了,那一晚,有两个女婴同时出生。你这些年戴着面纱,就是为了真正的倾华公主挡灾。你命贵,她命jian,所以承受不起你替她挡灾。朕今日看她,全无神彩,不敌你万分之一。”他缓缓走近她,两指轻抬她的下颌,迫她看他。 ————————————————— 【磨人的小妖精们,本大王要坦白一件事,昨天把青鸢的生日写错了,三月二十七,我写成了三十月二十七,扑哧,多打了一个字。请大家开启自动纠错模式,嗖嗖哔哔,完成……下节预告:明日进入第一波转折期喽,继续大风浪中。】   ☆、神秘的妇人89 “是人,都会死。”浮灯宣了声佛号,把手伸到她面前。 青鸢没犹豫,把掌心放上去,但浮灯却并未看手相,而是把食指、中指搭在她的脉上,轻合上双眸,安静地把脉。 青鸢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腕,另一手托着腮看他,生得这样好看,脾气又温柔,可惜是个和尚。红尘虽苦,却也能品尽人生万滋万味,早早当和尚,与这些绝缘,也太可惜了。 “咦……”他突然皱眉,飞快抬眼看向青鸢,疑惑地问:“你怎么……” “怎么了?我最近心口总疼,有人给我下过毒,在大元城时焱殇给我吃过解药,但是我这心脏痛的毛病一直没好,是现在很严重了吗。”青鸢紧张了起来。 浮灯没答话,让人端来一盏灯,把她的手凑到灯下仔细看,越看,面上疑惑的神情越浓。 “怪哉,不过数日,为何命理有变?和上回完全不同了。”他低喃着,又抬眼看青鸢。 “不贵了,快告诉陛下去。”青鸢大喜,一跃而起,连连拍手。 他摇头,在院中踱了几圈,目光回到她的脸,苦笑道:“世间事之奇妙,真是出乎贫僧的预料,姑娘到底生于哪一天?” “她们告诉我就是那一天呀。”青鸢皱眉,不解地说:“到底怎么了?” “没事,”浮灯看了她一会儿,低声说:“明日佛法大会结束,依例有佛灯舞,陛下说由你来跳,你以前可看过?” “没有。”青鸢摇头。 “万灯为阵,浮灯为台,你在灯上跳,要记得步子稳,不要烫着自己,我教你佛教手印。”浮灯铺开手中长卷,指给她看,“说法印、无畏印、与愿印、降魔印、禅定印5种,明日你要用到的是禅定印……” 青鸢一一记下,她从不放过任何学东西的机会,每一种都有可能为她的命运带来转折,而且佛法无边,博大精深,她一直向往能读懂其中一二,让自己心灵安静。 “都记住了吗?”浮灯笑着看她,颊上酒窝盛满灯光,眉目俊秀温和。 青鸢做了几个手印给他看,又心生顽皮,认真地问:“我想考考主持,可认得这手印。” 浮灯愣了一下,缓缓抬手,温和地说:“你做给贫僧看。” 青鸢微微曲膝,双手举过头顶,做了一个“我爱你”的手势。 浮灯果然愣住,沉思片刻,摇头说:“这可是道教中的?” “哈哈……”青鸢笑起来,摆摆手说:“这是——阿九教的。” “阿九教是哪一个教|派的分支吗?”浮灯满眼疑惑,认真地问。 青鸢双手负在身后,绕着桌子走了一圈,笑着说:“就是我呀。这手印叫爱心印。” 浮灯长眉轻扬,,抬手请她继续,“愿离其详。” “爱心印,要教人懂爱,会爱,敢爱。一切以爱为本,方得大和谐。譬如,菩萨当爱人,君当爱臣民,丈夫当爱妻儿,儿女当爱父母,嗯……还有妻子,妻子就负责貌美如花,温柔如水,引来丈夫一生一生爱入骨中。” 浮灯开始还听得认真,到她最后几句话时,已忍俊不禁,低笑了起来,“姑娘这话听着有趣,但也颇有禅意,贫僧受教了。” “浮灯主持,,明日佛灯一舞,不知结局,就此先谢过浮灯主持赐教,但请主持记得佛心不染尘,不要过问朝堂后宫之事,让小女无路可走。” 青鸢收好桌上画着手印的纸,抱在怀里,落落大方地给他行礼,坚定地往院外走去。 无论白天黑夜,这茫茫人世,都是她一个人在走,她不知道何时是尽头,但她一定会用尽全力地走,不死不回头。 她绝对不会做那人的皇后,成为她不想成为的那种人。 浮灯静立于菩提树下,长眉微微皱,额间锁了几许愁纹。君鸿镇深知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并未请他做什么。但他也深知君鸿镇是什么人,不择手段达到目的,只管要结果,不管过程有多残忍残暴。君鸿镇尊敬他,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信佛,而是手上沾了太多的血,妄图用此法来抵消罪孽。 如今君鸿镇不听劝阻,一意孤行,要得到贵命之女。青鸢的命数,不是君鸿镇能镇得住的。狂傲之人不信天理循环,但这些无知的人又哪知一切皆有因果,都在冥冥之中早早注定了呢? ———————————————————————分界线———————————————————————— 快马下山,君漠宸扭头看了一眼山上灯景,那里密密的灯光正浩瀚如星辰般璀璨。 “宸王。”有人过来向他点头哈腰地行礼。 他抬眼看,是宫中一名管事,叫权乐的。他身后有两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轮子崩掉了,几名小太监正在敲打修缮,上官薇带着几名女子就缩在树下坐着。 这一行人没有资格走正山门,只得从小道绕,所以从山上下   ☆、惊天往事90 权乐话音才落,立刻有扑通的闷响声传进来。 “不好。” 上官薇毕竟经历多,马上就知道出事了,把身边的婢女抓着往马车外面一推,惨叫声中,热血飞溅了上官薇和倾华满手满脸。 倾华尖叫声来,不停地往马车角落里缩。马儿被惊动,不停地挣扎,往上高扬马蹄,但好像被人给紧拉住了缰绳,怎么都挣不脱,这样就苦了马车厢里面的人,被甩来甩去,撞得眼冒金星。 “女儿别怕。” 上官薇知道已是生死存亡,豁出去了,用力推着中箭的婢女往前,又狠狠拔出她胸口上的长箭,借着这还滚烫的身体为掩护,扑出去,狠狠扎在了马屁|股上窀。 马儿受这一刺,发狂了一样踢开了前面拦路的人,拖着马车往前飞奔而去。 “你们快过来帮我拉着缰绳。”上官薇拼尽力气去拉缰绳,险些被马给抛下车去。 两名婢女拼命爬到她的身边,一个还没摸到缰绳,就被重重抛下去,不知砸到了什么,砰地一声巨响,听得人胆战心惊。另一个好容易抓住了缰绳,却被疾追来的利箭一箭穿胸,一头从马车上栽了下去。 马车上只有母女二人了。 上官薇心中一片凄然,心一横,丢了缰绳,爬回马车里,用力抱住了倾华,哭着说:“娘没用,护不住你了,你抱紧娘,我们跳下去,娘会为你挡着……” “娘……”倾华连连摇头,“这样跳下去怎么可能还有命?我也不能让娘为我挡着啊,要死,我和娘一起死吧。” “别罗嗦,只要有希望,你就得活下去。”上官薇抓着她往马车外面爬,一手紧抓她的腰带,一手揽着她的肩,咬着牙说:“抱紧娘,当娘的乖女儿,要活下去。” “娘……” 倾华一转头,只见黑漆漆的路,黑漆漆的天,黑漆漆的林子,黑漆漆的前方……她抖得更厉害了,养尊处优的公主,在这时候甚至连呼救都不会,只瞪着一双绝望的大眼睛,准备迎接她人生路途中最后一痛,然后,便是永远的寂灭。 “阿九,永别。”她含糊地念了一声,身子往后倒,抱着上官薇倒下去。 上官薇大骇,这丫头居然和她想的一样,要用自己的身体当垫子,替她受这一下。 长鞭卷住了两个人的腰,往上一抛,又有人飞扑上来,接住了二人。 有人救了母女二人!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二人还未站稳,已听到了兵刃相接的锐响,上官薇胆大,探长脖子看,太黑了,上官薇只能借着从枝叶间漏下来的微弱的星光看到有几道高大的黑影策马而立,另有男子正持剑迎向追兵。 追兵显然不是这些救兵的对手,很快被斩杀殁尽。 “跟我们走。”蒙面的男子推了一下上官薇,生硬地说。 “你们是什么人?”上官薇紧揽着倾华,哆哆嗦嗦地往树后躲。眼睛一直盯着马上的男人看,就算隔这么远,她也能感受到那男人身上无人可比的威严气势。 “想活就赶紧走。”男子看上去并没有耐心,一手拎着一个往马上面丢。 倾华扭头看,那几名骑马的男子正打发离开。 男子跳上来,抱紧她的腰,带着她往前飞奔。倾华第一次与男子如此亲密靠在一起,羞得半死,不停挣扎。男子只得挥手,一掌劈晕了她。 上官薇直到此时也不敢叫她的名字,她怕是皇帝的试探,只嗷嗷地哑声叫着,担忧地看着倒在那男子怀里的倾华。耳畔风声呼啸,似有群狼追赶,让她心惊肉跳,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分界线———————————————— 秦兰在大殿里来回走着,焦灼让她双目赤红,像有两团火在眼睛里燃烧着。权瑛站在暗处,轻声说:“皇后早做打算吧,陛下已经有废后之心。” “我陪他这么多年,他居然为了这么个jian货要废我……”秦兰颓然坐下,双拳紧攥,在椅子扶手上用力敲打。 权瑛两条毛毛虫一样的眉毛拧了拧,小声说:“不仅如此,陛下还让天羽林军控制住了您的兄弟们,您的兄弟太不小心了,居然威胁天羽林军副统领的舅舅,让他也上折子,换宏王为太子,结果把秘宴群臣的事给捅了出来。陛下年轻时就吃尽了先皇后的苦头,所以陛下最恨的就是后宫干政,妄图把控朝政,您这些年从不过问朝政,陛下才让您稳坐后位十年整。而且,陛下一向不服老,您这时候总提太子之事,陛下很不高兴,觉得是您嫌他老了,要死了……” “他每日服些乱七八糟的丹药,和那些小妖精们彻夜寻乐,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本宫也要未雨绸缪……” 秦兰猛地站起来,又重重地跌坐下去,双手紧抓着裙摆,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权瑛扶了她一把,继续说:“还有秦兰这事,您悄悄把她弄到真元宫来,怎么也不告诉奴才一声呢?您不信任奴才,所以才有今天的恶果……奴才如今能做的,只能是来告诉您这些事,或者还能替您在陛下面前多说几句好话,暂时保着您的性命,以后东山再起。” 秦兰听他这样说,急了,连连拍打着椅子扶手,又竖着二指说: “权瑛,不是本宫不信你……确实不是本宫把她弄进真元宫来的,本宫是想把她安顿到隐秘的地方,但那传旨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说是本宫的意思,让她们到真元宫来。本宫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人已经到本宫的面前来了,所以本宫就决定索性就在这里把事办好,不然被陛下发现,本宫也是难逃惩罚。没想到思莹这么没用,让事情弄成这样。” 权瑛一愣,喃喃低语:“居然有人故意传错您的话……” 秦兰猛地醒悟过来,咬牙切齿地说:“是小欢子,一定是他被人收买了,这事一定是太子干的!本宫每回看他,都觉得了的眼睛阴恻恻的,不怀好意。” “太子还被困着呢,说出去也没人信哪,”权瑛轻吸气,眼皮子眨了眨,小声说:“奴才不能久留了,陛下会起疑心的,您先歇着,只要陛下还未正式下旨,宏王还在,这事就有挽救的余地。” “权瑛,本宫是死是活,可靠你了。”秦兰拉住他的手,小声央求。 “皇后放心,奴才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权瑛抽回手,向她长长一揖。 “那我就把命托付给你了。”秦兰嘴唇微颤,眼眶又是一红,热泪滚落下来。 权瑛轻轻点头,抱紧拂尘,快步离开。 看着他走了,秦兰立刻进了后面的房间,床幔掀开,从下面拖出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正是那位叫阿芷的妇人。 秦兰面露凶光,紧扣着她的手腕,把她狠狠推到椅上,拔下簪子,抵在她的咽喉上冷冷地说: “你听到了,你若不如实说来,你别想活。本宫的人已经去抓上官薇了,只要她们回来,你再她们对质,本宫保你不死,还能保你今后荣华富贵。” 阿芷浑身抖个不停,小声说:“娘娘,奴婢并不叫阿芷,阿芷这名字只是用来吓唬上官薇的。奴婢叫方兰,是曼海皇宫里的接生嬷嬷。这位倾华和上官薇身边叫萍儿的,确实都是公主,上官薇身边那个,是奴婢亲手接生的,排行十,而皇帝身边这个倾华,才是真正的九公主。” “你是何意?什么九呀十的,把本宫绕糊涂了。”秦兰听糊涂了,收了簪子,疑惑地问她。 方兰左右看看,深吸气,小声说:“奴婢的意思是,皇帝身边的这位,是九公主,但她没有名字,皇后宫的人都叫她阿九,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存在,这些年来,她一直是十公主的替身,外面的人见到的,都是她。”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需要替身?上官薇身边的萍儿,就是真正的倾华?为何全无光彩,丑陋不堪?” “这是因为她从小身体不好,常年卧病。这事说来话长,皇后容禀。”方兰赶紧说。 秦兰点头,小声说:“你说。” “当年宫女聂雪慧怀了龙种,上官薇嫉恨在心,所以下令把她关进暗宫,若她生的是儿子,而上官薇生的是女儿,就偷换过来。若二人生的都是儿子,便把聂雪慧杀掉。结果二人生的都是女儿……” “原来两个都是公主,但从未听过有个十公主。”秦兰拧眉,这些事对她来说,没什么帮助。 “娘娘听奴婢说完。”方兰轻吸气,一字一顿地说:“事情就狠在这里,当时宫中还有一位宠妃叫白丽华,她家世显赦,意欲为后,与上官薇斗得你死我活。她买通了我,要我把两位公主换过来,这样上官薇要杀,杀的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什么,你是说……这位九公主才是上官薇所生?上官薇身边带的那位萍儿,才是聂雪慧之女?”秦兰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一来,上官薇等于是折磨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整整十六年!而她又亲手抚养大了聂雪慧的女儿,还视若至宝。 “正是如此,白丽华也是一个极为狠辣的人,所以奴婢只好照办。九公主出生的时候,十分可爱,一见我就笑了。我不忍心看到小公主因为大人的恶毒而无辜蒙难,又见聂雪慧的女儿身子极弱,像是不能久活,所以就向上官薇进言,说当晚不易见血,让她找宫中的大术师为两个女婴算上一卦再作打算。” “也该是小公主命大,大术师居然说她有金佛之命,而十公主天生缺陷,只有小公主的金佛之命可以为聂雪慧之女抵挡灾祸,已经把十公主错当成亲生女儿的上官薇很是害怕,所以采纳了大术师的建议,这样两位小公主才活了下来。” 方兰说着说着,声音哑了,泫然若泣,颤抖了好半天才继续说: “但奴婢没想到上官薇极为狠毒,她为了出气,设计毒杀了白丽华,又绞杀了聂雪慧,还有奴婢的家人,奴婢侥幸逃过一死,从死人坑里爬出来,隐姓埋名逃了出来。这次曼海国灭,奴婢想去看看聂雪慧的女儿,结果落入了崔丞相家人的手中,他认出了我,逼着我来辨认两位公主。” 这太离奇了! 秦兰好半天都未能回过神来,她在宫中也算是经历了大风大浪,但这样的事还是头一回听说。怔然站了半晌,她突然笑了起来,抚着掌说:“真是一出好戏,若不是本宫现在处境艰难,真想把她们母女立刻叫到一起来,再让她们母女相残给本宫看看。” “奴婢想报仇,上官薇绞杀奴婢一家人,奴婢恨之入骨啊。”方兰跪下去,捧着秦兰的裙摆哭诉。 但秦兰知道,这样的故事传到君鸿镇的耳中,只会让君鸿镇更加怜爱这个九公主,于她来说,不仅没有帮助,反而加速她被废的过程,因为九公主才真正的嫡女。 她踱了几个来回,又陷入了沉思中。 要怎么才能利用上官薇脱困呢? “你起来……”她拉起了方兰,盯着方兰看了一会儿,嘴角扯出一弯残忍的笑。 蓦地,一阵凉风钻进殿中,卷得纱帘乱舞,像有妖魔窜入,要兴风作浪。 ——————————————分界线——————————————— 第二日。 微微有风,到下午时便下起了细雨,缠缠绵绵,如情人的眼泪,怎么也抹不干。青鸢练了一天的手印,她舞蹈功底好,到下午时已经运用自如了。 她不必管别人,只要自己在那盏最大的佛灯上起舞就行。 侍婢服侍她梳妆更衣,云鬓高堆,绾三枝白孔雀羽,额上描一朵千佛花。耳朵上也戴着白孔雀羽的耳饰,但羽尖上染成赤红色,随着她的走动,摇曳妩媚。最后,她换上一条洁白如云的白孔雀羽长裙,上身为极华贵的渭兰白锦,裙摆由天鹅的白羽缀成,中间又衬有白孔雀的羽毛,风一起,白羽动,她步子轻盈,仿佛随时会随风而飞。 万佛灯阵已经摆好,这是一只佛心印的形状,三百名舞姬,手持佛灯,盘坐千佛花丛中。官民都站于高台之上。 “来了。”有人轻呼。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她。 她行走在佛灯与千佛花之中。那些惊艳的目光久久都挪不开,似乎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人能主宰大家的呼吸。 梵音清唱,渐渐扬高,在山川大地之间回响,天地间只有佛音留存,其余的声响全都消失了。 随着她靠近高台,继尔牛角号响起,钟声悠扬。 青鸢迈上高高的佛莲灯,旋转三圈,立手为印,一腿抬起,慢慢、慢慢举高至眉间,身体又往后弯去,如一弯白虹,勾去所有人的心魂。 “祭天开始。” 君鸿镇一时没把持住,从龙椅之上猛地站起来,一挥袍袖,大步上前,大声宣告佛礼献祭开始,一双虎眸里的光芒,已兴奋成两团熊熊烈火。 梵音陡大,声声涤心。 青鸢站在高高的佛灯之上,九层莲瓣,每一层都有烛围着,她站在佛花的花蕊之上,这蕊仅能站下她一双小脚,所有的动作都在这花蕊上完成。 不用想也知道,她将一舞成名,全天下都知道有一位倾华公主,站在九层高莲之上,以一百八十八枚佛手印,替人间百姓完成了佛心献祭。 她动作舒缓,如白孔雀在灯火里飞翔,时而舒展双翅,时而摆动羽舞。细雨连绵,白羽沾露,让这一幕更添旖旎之姿。她飞快地旋转起来,裙摆散开,像洁白的云朵。 众人祈祷的声音陡然大了,一声一声地宣着佛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位好像已经飞起来的公主。 没人会怀疑,今日这一舞,他们将毕生难忘。十年一次佛法大会,还从未出过这样一位献舞者。 但她实际上是难受的,这些佛烟,让她的眼睛痛极了,以至于什么都看不清,眼睛一痛,跟着头就疼,胀得要裂开一样。 佛音于那些人来说,是洗清罪孽的妙音,而对她来说,只是延长她受折磨的武器。 人生漫漫,她不知道眼睛还要疼多少次,才会让一切归于平静。 突然,火苗儿窜高了,引燃了她的羽裙,火苗一直往上吞,很快就烧至了她的膝盖处。 “天啦。”她慌了,赶紧拍打起了羽裙。 但那些看呆了的人,根本不知道出了状况,还以为这是新鲜的手段,居然还有人叫起了好。 君鸿镇的脸色陡变,大步往高台上冲去。 众侍卫见他过去,也赶紧随他上前。他在众人讶然的视线中冲上了高台,飞快地扯下龙袍,在她的身上用力扑打。 此时他只能用脚踩熄了正在燃烧的佛灯,一脚蹬上佛灯铜花蕊,手抓着还在燃烧的裙摆,用龙袍不停地拍打火焰。 对于他这一举动,青鸢有些震动,这老皇帝还真是对她有了真心思。 “朕一定不饶他们。”君鸿镇脸色铁青,抱着火苗儿还在燃烧的她下了高台,不停地挥舞手中烧出了几个大洞的龙袍。 侍卫们已经找来了水,往她的身上浇去。 火灭了,白羽烧得焦黑,所幸没有烧伤。 “起来吧。”君鸿镇拉起坐在地上的她,阴鸷的眼神扫过远处的人群,冷冷地说:“结束了,都散了。” 权瑛赶紧过去传旨,又飞快地跑回来,把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下来,披在君鸿镇的身上。不料君鸿镇一把抓下来,蒙头把青鸢给遮住,抱起来就走。 青鸢挣扎几下,被他摁紧,只听他说:“行了,朕不会对你怎么样,朕心里有数。” 青鸢突然生起了几分异样的感觉,人真是复杂的动物,看上去阴狠毒辣的君鸿镇,居然还有舍身救人的时候。 他抱着她,一路到了寝殿之中,一放下她,就急匆匆地过去找水壶喝水。 青鸢包裹着权瑛的太监长袍,缩在一边看他。 君鸿镇喝了水,大声喘息着,转过头,用赤红的眼睛看她。 “陛下你怎么了?”青鸢看着他,连退了好几步。 “这些畜生!”君鸿镇掩着心口,重重坐下,握了拳在桌上用力捶了几下,大声说:“来人。” 权瑛匆匆进来,弓着腰,小声说:“陛下,奴才先服侍您更衣吧。” “朕要杀了那jian妇。”君鸿镇指着门外,怒吼着。 权瑛脸色一变,赶紧说:“陛下息怒,这事一定不是皇后所为,皇后现在还关在她的寝殿里,今儿也只有奴才一人进去过,若是皇后所为,那奴才不是也逃不掉干系吗?奴才怎么会背叛陛下呢?” 君鸿镇深深吸气,又端起茶碗,满满地喝了一碗,被烟火熏黑的脸上露出狰狞凶狠的表情,冷酷地说:“查,今日准备佛灯的人,靠近佛灯的人,一个也不许放过,就地审问,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撬开他们的嘴,朕绝不许有人在朕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 权瑛赶紧领旨,下去交待。 青鸢小心地往外挪,小声说:“奴婢也下去收拾下一下自己。” “你坐下。”君鸿镇指指自己对面的椅子。 青鸢只得又回来坐下。 君鸿镇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哑声说:“别害怕,朕再不济,也会护住你,不会让那恶妇伤你。待朕查清,若真是她所为,朕把她凌迟处死。” 青鸢苦笑,这话,这男人对多少女人说过呢?初见的时候,觉得一切都好,那女人一切都得他欢喜。但情份没了,女人就成了恶妇了。说到底,女人的恶,有时候全是男人逼的。 “给朕捏捏肩。”他拧拧眉,又舒展开,耸了耸肩,抬眼看她。 青鸢摇头,轻声说:“我不……” “嗯?”他脸色一沉。 青鸢抬手,无奈地说:“吓软了,没办气。” 他脸色稍霁,又长叹,“朕这辈子,也只这样放纵过你一人,你要识得朕的好,以后温驯一些。” 青鸢不出声,这是要命的要求啊! “阿九……”他突然又开口了,但没说完,闷哼了一声,掩着胸口就往桌子上俯。 青鸢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他一抬头,一口鲜血怄了出来。她一惊,赶紧跳了起来,连退几步。君鸿镇没这么心疼她吧,她被火烧了一下,他就心疼得吐血了! “畜生!”他脸色大变,扶着桌子站起来,勉强走了两步,又往地上倒去,指着门外说:“快叫权瑛……” 青鸢赶紧过去开门,但门却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她用力拍打几下,外面悄无人声。她明白过来,有人今晚要她和君鸿镇一起死! 她缓缓转头,迎上君鸿镇愤怒又绝望的眼神。 “我、我跳窗出去找人。”青鸢绝没想到,她会和君鸿镇死一块儿!她往窗子边跑,窗子也被人从外面栓上了,怎么都推不开。 在他们去听佛音的时候,有人把窗子外面加了栓! 君鸿镇挣扎起身,粗|chuan着说:“磨墨。” 青鸢跑回来,飞快地磨墨铺纸,他转头看了一眼青鸢,用袖子擦了一下嘴上的血,苦笑着说:“想不到最后在朕身边的人是你,朕为你留一道旨意,保你不死吧。” “陛下……”青鸢说不出话来。 “朕活了六十岁,第一次有心跳的感觉,你不要笑话朕,你是一个好姑娘。”他坐下去,挥笔就写:“兹,封顾阿九为嫦曦宫三品女官,受君氏皇族庇佑。” 嫦曦宫是君氏皇族家奴,只有皇帝能断其生死,其余人无权审问。 他把密旨收好,放进她的手心,喘着说:“一定要收好,不要被那恶妇夺去了。” 青鸢动容,他连阿九这名字都想到了…… 【出来,汇报国庆第一天的战绩吧!哇哈哈哈,这秘密震撼吗?藏在心里,不许在留言区里泄露出来!违者打PP……】</   ☆、惊心动魄91 “帮朕办一件事。”他又怄一口乌黑的血出来,用明黄的锦帕擦了擦嘴,抬起已开始渗出血珠的眼睛看青鸢。 青鸢紧捏着密旨,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你说什么事,我能办到的就办,办不到的我也不瞎承诺。” “朕一直未立遗诏。这是君博奕登基的遗诏,等朕闭眼之后,你就交给……你当众宣读。”君鸿镇已经握不住笔了,笔不停地颤,有两回甚至从手中滑落下来,纸上的字却歪歪扭扭,不成形状。 “陛下,我帮你吧。”青鸢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 在生死关头,君鸿镇未先立遗诏,而是先给她保命符,这平常如狼如虎一般凶狠的男人,让青鸢看到了人性中至善的一面。人之初,性本善,可为什么到死的时候才会表露出来呢妲? 君鸿镇看了她一眼,在她的帮助下,在纸下写下一句:“太子君博奕登基。” 君鸿镇找不到玉玺,就用自己手,抹了满掌的血,往上印窀。 “没有玉玺,算数吗?”青鸢担忧地问。 “你就告诉他们,还有正式遗诏,朕妥善地收在朕的寝宫里,太子归来之后,你再告诉太子地方。剩下的事,你让太子自己解决。” “这重任你交给我?说不定这门一打开,我的命就没了。”青鸢摇头,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来,早早飞走。 “事到如今,听天由命。你命中有金佛护佑,朕想,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朕这天烬江山,还得借助你的金佛之命。”君鸿镇转头看她,苦笑道:“另外还有一件事,耀然生性良善,不是他的哥哥们的对手。你替朕转告诉他,不要争皇位,待朕驾崩之后,让他主动请命去肖山为王,朕早已在肖山给他准备好了后半生的生活,千万不要听他母亲的操控,更不要与太子相争……皇权虽好,却高处不胜寒,到了最后,身边一个至亲都没有,人人恨我,人人盼着我早死……” “来人。”青鸢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拖起了沉重的木椅,用力地砸向窗子,“陛下说了,狗|东西快滚过来开门,不然灭你们九族。” 外面有脚步声,但很快就停住了。青鸢继续砸窗,椅子沉重,她只挥得起两下而已。外面有厚重结实的木栓抵着,她甚至看到人影过来,紧抵住了木栓,分明是不想让她跑出去。 “丫头,没用了。”君鸿镇勉强站起来,紧摁着胸口,脸庞扭曲,耳朵和鼻子里都有乌血急涌出来,喉中发出嘶嘶的哑声。他向青鸢伸手,艰难地说了最后两句话,“你过来,答应朕,一定帮朕办到这两件事。” 青鸢才不想当好人呢!她能不能活才最重要。但她看着君鸿镇那满脸血的样子,又说不出这样绝情的话来,气喘吁吁地扶着椅子站了半天,苦笑着说:“什么狗屁的金佛之命哪?金佛是被关在暗屋子里挨打挨饿的吗?金佛是被人抓来捉去的吗?陛下,你这是给我的战绩再添一笔辉煌啊,说不定,你就是我今生克死的最尊贵的人了。” 君鸿镇听了,也笑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笑一下,怄一口血,样子可怖,又苍凉可怜。 “再尊贵的人,也是血肉做的,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他扶着椅子往前踉跄两步,看着青鸢央求:“答应朕吧……朕……求你……” 是啊,再尊贵的人,也不是铁打钢铸,也会有七情六yu。注定有人仰望他、崇拜他、臣服他,也注定会受到忌恨、嫉妒、埋怨、甚至暗算。 老天是公平的,平等地赋予众生生与死,不同的是,有人寿终就寝,有人半路升天。 看着他那不停淌血的眼睛,青鸢长长叹息,盘腿坐了下来,小声说:“我曾祈祷,被我克死的下一个人,不要让我看见他死的样子,他也不要瞪着我倒下。我夜夜做噩梦,也很可怜啊。所以,你也完成我这个心愿,转过身去吧。我呢,一定不是金佛,估计是金佛垫着坐的那块石头吧,所以坚硬,硬到谁打我主意都会死翘翘。” 她连连挥手,冲着君鸿镇笑。这眉眼间韶光正好,已不见事发时的慌乱。她在嬉笑怒骂、自我调侃中看透世事,也原谅了君鸿镇对她做的一切。 “好。”君鸿镇又哑笑,慢慢地转过了身,也就这么两步而已,高大的身子轰然倒下…… 白天还威武雄壮的天烬国国主,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能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皇帝,此刻染一身污血,像破败的石像倒在她的眼前。 青鸢紧闭上眼睛,手里抓着那道密旨,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管今晚是谁下的手,她的处境都比过去艰难一百倍。就算是太子下手,太子此刻不在真元宫,最先赶到的人一定是秦兰,她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答应人的事应当做到才对,不管多难,尽量去做吧。人生无常,总要做点什么事,证明自己活过、来过、对某些人重要过。 这就是青鸢啊,简简单单的青鸢,认为对的事就去做,从不逃避。不管怎么样,她将永远保持内心的率直和诚实。 <她坐了好久、好久,才慢慢站起来,理好身上的衣衫,捋好头发,慢步走到大殿门口,以全身力量大喊一声,陛下驾崩了…… 她捧着黄玉,托着遗诏,微抬下巴,看着那道缓缓打开的大门。 面前火光冲天,太监们正举着灯笼匆匆赶过来,窗子上的木栓已经快速除去了,一切都如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她笑了起来,清脆地、爽快地笑……兔崽子们,你们还有多少阴招要使出来啊?姑|奶|奶我等着呢!我是金佛垫着坐着坚硬顽石,我会敲破你们的脑袋。 这是她人生中见到第一场狠戾的谋杀,给她上了最生动的一课。 人心狠,狠无底。但人心也善,在最黑暗的时候,一定有朵光明在陪在你的身边,那么你这一生,就有了前行的理由,远离这些阴暗,去寻找自己的路。 “倾华,你大胆!”权瑛匆匆奔来,指着她怒吼。 青鸢盯着他,俏脸肃然,一字一顿地说:“权公公,陛下有旨,请你陪葬。” “你、你敢矫诏!”权瑛脸色煞白,连退数步。 “怎么,陛下宠你信你,陛下驾崩,你还不愿意随陛下而去吗?”青鸢讥笑道。 权瑛脸色更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陛下还有旨,请太子登基。”青鸢抖开遗诏,上面的血手印在灯下透着血腥味儿,令人不敢仰视。 “你谋害陛下!你不得好死……”权瑛大哭真气来,四肢并用,哭着往殿内爬。 “权瑛,谁谋害陛下谁心里清楚。”青鸢看着他嚎哭的样子,厌恶地说:“别装疯卖傻了,把你主子请出来吧。” “大胆!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秦兰的厉斥声人群后传出来。 青鸢看着渐近的她,披头散发,在奔跑中,绣鞋跌了一只,凤袍拖在泥水里,满脸惊惧。 她渐近了,一手扒开青鸢,冲进了大殿,随即从大殿里传出了她扭曲的尖叫声:“怎么会这样?陛下……御医,快来人哪……” 青鸢皱皱眉,看着她又像个疯婆子一样冲出来。 此时浮灯和君耀然赶来了,见此情景,浮灯放缓脚步,双手合十,佛珠在他的掌心里轻晃,高宣佛号,慢步而行。 君耀然却像风一样卷进了大殿,悲愤的哭声随即响起。 大臣们要慢一些,此时也不敢进来,就在院外跪着,等着里面的消息。青鸢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她以前经历的最大的场合,就是曼海国的新年夜,装成倾华,站在人群前受众人膜拜。 “顾倾华,是你谋杀父皇……” 君耀然从大殿里冲出来,一把夺过了侍卫手里的刀,抵向了青鸢的心口。 “一定是她,她与大元余孽旧情未了,一定是她!宏王为陛下报仇啊!”权瑛在后面大叫。 君耀然愈加愤怒,手掌用力,刀直直往她身体里刺。 “宏王,我若要害陛下,为何不逃,要在这里等着你们来捉我?我与陛下被在锁在屋里,根本出不来,我呼救了许久,却没人理我。宏王不信,去看窗子,为何我砸了许久也没人过来看上一眼?外面的人难道都瞎了、聋了吗?”青鸢用力推开他的刀,愤然质问。 君耀然瞪着血红的眼睛从跪了满地的奴才脸上一一扫过,怒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哪些狗|奴才听到喊话还不过来?” 众人都爬着往后退,连称不是自己。 “放肆,父皇身边向来有十一人随行伺候,你们都不在,那是谁在这里?”君耀然拎着刀过去,对着众人就砍。 “住手。”浮灯骤喝一声,手中佛珠飞出,击中他的手腕。 长刀落地,刀尖上的血往四处飞溅,被砍伤的奴才倒在地上痛呼不止。 “浮灯主持,你常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但你看看这些奴才……” 君耀然还要继续,浮灯闪身挡在众奴才前面,双臂展开,低声说:“宏王殿下,事未查清怎么能大开杀戒?就算众生有罪,也不是宏王一把刀能断黑白曲直的。” “父皇蒙冤驾崩,这些人明明是近身侍者,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难道他们还不该死?”宏王抹脸,满掌的眼泪。 别人悲伤不悲伤,青鸢不知道,但她站得这么近,看清了君耀然眼中真实的悲伤。君鸿镇临死只安顿了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君耀然,想必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不错。 “浮灯主持,这里没你的事了,请你回去吧。”秦兰大步出来,微抬下巴,盯着浮灯冷声驱逐。 “皇后娘娘……”浮灯拧眉,正要申辩。 “来人,送浮灯主持下山。”秦兰一挥袖,转头看向青鸢。 这眼神跟狼似的,好像随时能扑上来撕咬她。青鸢孤立无援,原本指望浮灯,但好像浮灯除了念经,没有救她的可能。 有数名侍卫从院门外匆匆进来,想请浮灯出去。 浮灯低眉,双手在胸前合十,轻宣几声佛号,再抬眼时,满脸肃默,“皇后娘娘,贫僧要给陛下超渡,请娘娘稍让。” 秦兰愣了一下,柳眉紧拧,慢慢地侧过了身子,给他让开了路。 浮灯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凡事不可过余。” “浮灯主持,还是回寺里去传播你的佛义吧。”秦兰冷笑,眼角堆起无情冰冷的皱纹,“你一个出家人,插手后宫之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超脱凡尘。” “阿弥陀佛。”浮灯轻垂眼帘,迈进门槛,“凡事有因果,皇后娘娘好自为之。” “浮灯主持只管为陛下超渡,多说无益。”秦兰一拂袖,又站到了门口,看着青鸢说:“拿下这逆贼yin妇。” “慢着。”青鸢一声厉斥,把两张密旨同时抖开,面朝小院门外大喊道:“陛下有遗诏,迎太子君博奕登基为帝,此诏上虽无玉玺,但陛下已告知小女真正的遗诏所在,待太子回朝,再告知太子。若今日有人敢对小女不利,就证实此人有谋逆之心。陛下另有旨意,封小女为嫦曦宫三品女官,受皇族庇佑。令太子近侍前来接旨。” “倾华,你敢矫诏。”秦兰急了,下来就想夺诏书。 青鸢闪身躲过她的手,看着宏王说:“宏王殿下,你就不想知道真相吗?你敢让太子的人进来接旨吗?还是,这里真的有人要陷害小女?” 宏王大喘着,牙咬得咯嘣地响,猛地一挥手,咬牙说:“让太子太傅,葛云单;琅华护佑军统领,魏姝河进来。” 外面sao动片刻,有二人膝行爬进,到了她的面前,高举双手大喊接旨。 青鸢一个都不认得,只能硬着头皮问,“你们是太子身边的人?太子未来,可都在你二人身上。” 领头的二人叩首,连称是。 青鸢把遗诏交给二人,又向他们展示封她为嫦曦宫女官的诏书,二人辩认了字迹,给秦兰和太子磕头,跪到一边侯着。 这事来得太突然,青鸢不仅不慌,还手拿两封遗诏,秦兰反有些受制。她盯着青鸢看了半晌,又看君耀然,若君耀然有心为帝,此时局面就会大不一样,可惜了!她有些懊恼,生平第一次滋生出对这儿子的不满之心。若这儿子肯争,肯上进,她哪会落到这地步? “先给陛下收殓更衣。”她微微侧头,叫权瑛去办事,“把倾华关起来。” 这时候再没人帮青鸢说话,也说不了,她与君鸿镇同在一屋,难洗嫌疑,但能暂时平安,已经算是最好的处境了。 几名太监上前来,押着她往前走。 她扭头看大殿,浮灯正从里面出来,向她做了个佛手印。她一笑,浮灯在安慰她,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 会不会好,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一件事,刚刚她都快吓死了!这种事,这一辈子也不想再经历,这些披着人皮的狼,比灰太狼要可怕一万倍啊! ——————————————————我是心肠好黑的分界线———————————————— 金烛高燃,大殿里烟雾缭绕。 秦兰站在君鸿镇的身边,眼神呆滞,面无表情。 “母亲,你说实话,此事可与有你关?”君耀然站在她身后,咬着牙,压低声音问她。 秦兰苦笑,小声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就算有此心,也会忍忍手,给他个痛快。你看看你父亲,生前那般威武,却去得这般凄凉,七窍流血,定是五脏心脏灼痛不安。” “你别应付我,你说实话!”君耀然绕到她的身前,抓着她的手腕乱摇,“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告诉我,权瑛怎么可能从父亲身边走开?他以前是日夜不离半步的!” “我怎么知道?你父王要废了我,权瑛赶来向我报信,就这么一会儿,就出了这样大的事。现在满朝文武一定以为是我干的。我是你亲娘,你都这样质问我,你可以想像,外面那些人如何想我,如何想你!”秦兰甩开他的手,连连拍着心口,气急败坏地嚷。 “那为什么权瑛这时候会到你这里来?”君耀然依旧不肯放过她,绕到她的前面,急声逼问。 “够了,你到底要问到什么时候?太子一向对我有怨,这事如果坐实,栽在我的头上,你以为你好过吗?”秦兰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后推,“我要你像个男人一样,保护你的母亲!” 君耀然颓然地垂下双手,无力地说:“母亲,父皇就这么走了,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你以为我不难过,我不伤心吗?我与你父亲也曾经恩爱和谐过,这些年我独守空房,看着他一个一个地纳进新妃,你以为我不难过吗?够了,让我安静一会儿,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秦兰忍无可忍,指着大门轰他出去。 君耀然嘴巴张了张,转过身慢吞吞地出去。 秦兰的脸色渐渐变冷,走到了君鸿镇的面前,二指捏着白布往上提,弯下腰,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你也有今天,不是想废掉我吗?不是想让我兄弟们重成布衣郎吗?耀然是被你教成这样的,我会重新教他,让他成为真正的男人。你放心,你这么喜欢那丫头,我送她去陪你。还有权瑛,我也让他陪你去。你生前最喜欢的这个奴才,你一定没想到,他早就是我的心腹了,今日给你备的那碗茶,也是我亲手煮好,他亲手端去的。”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两行泪从脸上滑落,滴在君鸿镇的耳朵上,“君鸿镇哪,当年见你,威风凛凛,确实让我痴迷。我做你妻子二十多年,忍气吞声,就是想守在你身边。但你越老,就越糊涂,就越看不到我,你不要怪我狠心……是你狠心在前呐……我只是想留拥有的一切,你总不肯给我,你薄情,我就恶毒,正好,真好……” 她捂着脸,俯到他的身前,越哭越大声。 风摇动窗子,金烛的火被拉拽得东摇西晃,地上有暗影乱舞。 外面的御医们才验完了毒,面面相觑,不敢直言,只有一人小声说:“不对劲啊,陛下这毒,起码有一个月了,今日才诱发而已。” 一个月前,青鸢根本没办法靠近君鸿镇。 ———————————————我是楚楚可怜的分界线—————————————————— 关她的地方,是真元宫的小暗牢里。 青鸢最烦这湿乎乎,黑漆漆的地方,也不知道会关她到什么时候,更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想叫小珍珠来问问都不可能。人生完全失控,生和死,都在别人的掌心里攒着,唯一的希望就是,太子和卫长风早点回来。 还有,若面瘫君在这里就好了……她脑子里闪过这念头,又忍不住苦笑,面瘫君在又如何?会帮她吗?她以嘲笑面瘫君为乐趣,那人的口头禅又是她水性扬花。她摸摸嘴唇,这张小嘴巴,只有焱殇和面瘫君亲过,他们二人是敌人,还惺惺相惜,亲吻同一个女人……滋……难不成,他们亲兄弟?根本没有什么大元城余孽,而是面瘫君和焱殇联手想篡夺天烬江山? 呵,她太会联想了,这怎么可能呢?贵妃生几个孩子,宫里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越想脑子里越乱,敌不过瞌睡大仙的勾搭,她就缩在墙角下迷迷糊糊睡了半宿。不知过了多久,耳朵里隐隐传入铁链锁打开的声音。 她坐起来,揉揉眼睛往外看,只见几名侍卫正大步过来,拉开门,拖着她就往外走。 “我自己走。”她想甩开侍卫的手,却未能成功。 几名壮汉拖着她出来,外面依然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根本没天亮,还是她又睡了一天。满地都是纸钱,两方黑漆漆的棺材停在前方。 “这是要发丧啊?”她猛地愣住,怎么会半夜发丧呢? “进去。”侍卫拎起她往棺材里丢。 她被丢进去之前,看到权瑛被丢进了另一个棺材里。哈,权瑛居然真的被送去陪葬,她在被摁下去的时候,冲着权瑛笑了起来,“喂,害人终害已,这道理懂了吧?” 权瑛呜呜地叫,一张嘴,满嘴的血。 青鸢不笑了,脑袋被摁进去,棺材盖上,里面陷进漆黑。她拔下簪子,开始在棺材合上的地方戳划,想弄出一丝缝隙来,让自己呼吸。 马车咕噜噜地往前,她渐渐手软,没力气了。但有一点是幸运的,秦兰为了羞辱她,给她弄了口薄棺材,粗制滥造,绝是劣质品!还真让她给戳了丝缝隙出来,冰凉的空气往里面透,慰问了她可怜的肺。   ☆、用体温暖着她92 马车疾走了一个多时辰,缓缓停下。 天烬国的皇陵就在轮回崖后的山谷中,轮回崖是进入皇陵的第一道山险屏障,有山涧激流,有机关暗伏。 进入山涧,穿过狭长的山谷,便是一片绿地,十一座皇陵呈北斗七星的形状排开,依山傍水而建。皇陵并不似外人想像中的宏伟,从上面看,和普通墓地差不多,有石俑和石虎立于墓前。 君鸿镇想长命百岁,没想到这么早死,所以他的陵寝才修了一半,初成雏形。 侍卫把两口薄棺抬下来,随意丢进了一个墓室的角落里,关上石门离开。青鸢被摔得七荤八素,晕了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 墓室里有大量的水银、石灰,还有铅块,这都是为了以后保持石室干燥准备的。现在这些东西的气味交织在一起,顽固地从木棺缝隙往里钻,熏得她作呕窀。 “唔……”权瑛大叫了起来,用力拍打着薄棺。 呵,这家伙还活着呢。 青鸢翻了翻眼皮子,不理会他。 “皇后……”权瑛舌头剪了一半,还是含糊地叫了几声。 他拍打木板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地方听起来格外刺耳。青鸢忍不住小声骂他:“别拍了,安静等死就好。你还有年轻貌美的人陪你死,我才倒霉,是个又蠢又恶毒的太监陪我死一块儿。” 权瑛安静了会儿,呜呜地哭起来。 青鸢能明白他的心情,为了秦兰豁出去了,结果他被抛弃了。但她同情不了他,这才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那么她呢?她可以指望谁?到了这一步,好像谁也不能指望了。卫长风,咱们下辈子不知道能不能遇上。面瘫君,你一定高兴了,我这个水性扬花的人要死了。还有焱殇……你下辈子千万别乱抢女人啊! 她苦笑,把一把抓在手心的簪子簪回头发里,缓缓合眼睛。等死,或者等奇迹。说不定菩萨赏她一道闪电,把她从这长达十六年的梦里劈醒,她又活蹦乱跳地去上班…… 阴森森、寒森森,这就是可怕地方给她的所有感受,她开始迷糊,好像有只手把她的灵魂从这副身体里拽出来,狠狠地往黑渊里推。 推吧,用力点推! 她唇角轻扬,小声笑,才不想在这破地方呆下去了呢!早去黄泉早投胎,这回她得挑个好人家,不要太富贵,小门小户,再赏她一个如意郎君,男才女貌,乐文,一生足矣。 身体越来越凉,仿佛置身于一条走不到头的路上,不管她怎么奔跑,都跑不到尽头。 她的心脏开始疼,不停地撞击她单薄的胸|膛,想要冲出来,离她而去……她疼得弯下了腰,紧掩心口,痛苦轻呼。 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眼前一切渐渐变白。一道修长的身影在她眼前出现,她慢慢抬头,看到了一张有着红眸的妖孽的脸,银发垂腰,白衣赛雪,格外俊美,让人一眼难忘。 这就是那个常在她梦里的男人吗? 她陡生怒气,一掌挥向他,怒冲冲地质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总来我梦里跑来跑去,你当我的梦是你的菜园子,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但她的手穿过了他的袖子,触到的是冰凉的风!她愕然抬头,看向他的红眸。 男子卷着一缕银丝,微微笑,“你的心是我给的,你的事还没办完,怎么就回来了呢?” “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替你办事?”青鸢微拧眉,却微侧开了脸,不看他的红眸。这双子能吸魂,像宝石一般光华璀璨,看久了,让她眼睛疼。 “乖,回去。”他指她来时的路。 “不回。”她忿然摇头,那么苦的地方,她不想再回去! “乖,你不回去,就会灰飞烟灭,再也别想看到你母亲,你的卫长风了。”他还是笑,一言点穿她舍不得的那两个人。 青鸢沉默了一会儿,抬眸看他,坚定地说:“让我看前世,我要看我的前世!” 他抬手过来,在她的头上轻轻拍,笑着说:“好,我让你看,看完了乖乖回去办事。记着,你想结束这一切,只有找到一个叫骊夷的人。” “别罗嗦!”青鸢厌恶地推开他的手,再好看的人,若是来欺负她的,那就是仇人。 俊脸上笑容淡去,缓缓蒙上一层莹亮的光,双掌轻轻从她眼前抚过,一道银亮的光帘在她眼前出现,光影交错,图像渐渐清晰…… 青鸢看到了! ————————————我是前世怎么死的分界线———————————— 还是那所白色的病房。 她飘在半空,直愣愣地看着床上的女子,听到护士小声说:“真可怜,心脏被取走了,还是*取的,得多痛啊。” 她从白茫茫的雾中缓缓伸手,指尖穿过了面前身材高壮的医生,而他毫无知觉。腰上的绳子抖了抖,她苦笑着低头,直接从医生的身体里穿过,往门飘去。 她死了! “陆蔓,你没吃饭吗,走这么慢!”白无常剔着大门牙,扭头瞪她。 原来她真叫陆蔓啊!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穿越……坐在光帘外看着的青鸢忍不住轻笑起来,又伤心地捂了捂疼得厉害的眼睛,继续往下看。 “你这白无常又矮又胖,像个冬瓜,哪有电视剧里演出来的恐怖样?”她白他一眼,继续慢吞吞地飘。 “长什么样又不影响我当白无常,快点,回去我还能再赶顿酒席。”白无常不耐烦地抖了抖手里的缚魂索。 她又白他,没好气地说:“我正难过呢,慢点飘怎么了?” “心都没了,你还会难过?”白无常撇嘴,“你们人类真奇怪,到头来一碗孟婆汤下肚,什么也不记得。” “好像你不是人变的一样!”她呲牙讥笑。 “我真不是人,”白无常正色道:“我原是一只长白山上的一只白虎。” 她忍了忍,没能忍住,狂笑道:“白无常是只白虎?你骗三岁小孩?” 白无常怜悯地看着她,小声说:“你很快连三岁小孩都没机会做了,没有心的人,是不能轮回的。” 她的笑哽在喉中,直直地看着他。 “你将会是一个无心的魂,从此以后无喜无忧、无恨无爱,无痛无悲。”白无常转开脸,过白的皮肤上,有细细的白毛随着他脸部肌肉的动作在颤动。 她居然这么惨!垂下长睫,继续慢吞吞地往外飘。 外面骄阳正烈,光线刺目,压根不是她们说的什么鬼怕阳光,一碰便魂飞魄散。但,阳光如此***,她却再也无法感受到半丝度。她眯起眼睛,贪婪地看着骄阳,不肯再挪动脚步。 白无常伸手,在她眼前撕开一道裂缝,低声说:“进去吧。” “我想见见我妈妈。”她睁大绝望的眸子,轻声央求。 “别见了,你若错过报道的时间,会魂飞魄散。”白无常拽紧缚魂索,把她往结界那头推。 凉嗖嗖的风吹来,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住,只一瞬间,四周景致完全变了。 湍急的忘川河,河水幽黑,不时有长满尖牙的大鱼跃起来,恶狠狠地看向新来的魂灵。两岸一望无际的彼岸花开得如火焰一般浓烈。 她扭头看身后,结界早已消失,她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了! “喝汤之前,你还能看看你最想看的人。”孟婆一手递上一碗汤,面无表情地冲着汤碗呶嘴。 白无常解开她腰上的绳子,尖声说:“你脑子里在想谁,这碗里就会出现谁。” 她捧着汤碗,手开始发抖,闭了闭眼睛,再缓缓睁开—— 碗中的汤水荡开圈圈细纹,再化成一面镜子,里面映出了荀泽的身影。他正坐在病床边,双手握着病床上昏睡的女子的手,柔声说:“筱悠,快醒过来。” 她看着那眼熟的女子,猛地颤了一下,突然想起了那些往事。有关荀泽,有关这个筱悠,还有她的一切的一切。 这是荀泽的表妹,或者,应该说是荀泽的心上人! 她看向淡绿的墙壁,墙上的提示字全是英文,这是美国。 高跟鞋咯噔踩着地砖,一个身着紫色套裙的中年女人与医生一起进了病房,一脸喜色地说:“荀泽,医生说移植手术非常成功。” “这颗心脏的供体很健康,血型也符合。”医生是亚裔人,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他好奇地看着荀泽,小声问:“你是怎么找到这样合适的供体的?” 荀泽的神情黯了黯,别开了脸。 “医生,这你就别管了。”女人又问了医生几句话,送他出去,转头进来后,乐滋滋地说:“荀泽,等悠悠一出院,我就给你们举行婚礼。” 她苦笑,此时才完全明白过来。难怪她一个大三兽医系的学生,能那么容易进入了这样的大公司做假期实习,一个大总裁又这样心仪于她。原来,他从头到尾,看中的只是她胸腔里这颗有活力的心脏!她是穷人,在这些人眼里,死一个穷人又算什么? 她喃喃道:“他剖开我的胸膛,取走我的心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心里的他?” “快别酸了。”白无常扁嘴。 她突然发怒,用力把碗往地上摔去,气冲冲地说:“凭什么坏*害千年,好人要早死?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欺四不拐,我与我可怜的老妈一起相依为命20年,寒假卖花,夏天卖冰淇淋,我不乱花一毛钱,就为了毕业之后开一家宠物诊所,让我妈过上好日子。凭什么让我死?我一直信奉一条,我真心待人,必会收获真心,为什么不是这样的?我想见我老妈最后一面,你也不让我看!” 白无常捂着耳朵,等她发泄完了,幽幽长叹,“你完了,每个魂魄只有一碗汤,你就等着在这里魂飞魄散吧。而且,你刚刚明明可以从碗里看看你老妈,你选择了看荀泽。” “你这个死胖子,再给我一碗汤会死吗?我”她扑过去,死死掐住了白无常的脖子。 这里不是人间,她已经能和白无常进行肢体接触了,她拼尽力量,咬牙切齿地晃他。 孟婆就像看不到,继续舀汤,递给后面来的鬼魂,而那些魂都乖乖地喝下了汤。 她掐着掐着,双眼疯狂地淌出血珠来。 她无心,便再无泪了!若想哭,便只会流出这魂灵最后的血。她伸手一抹,不由得大悲起来,尖叫道:“为什么死还让我死得这样难看?” 白无常看着她满脸血泪纵横,心生怜悯,长叹道:“罢了,我就换一颗心给你吧。” “你能吗?”陆蔓抽泣着看他。 “我还有点小权。”白无常有些得意,带着她往前走。 进入彼岸花深处,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忍不住“哇”了一声。 这些奇珍异兽,居然都存在!她的视线停在一只白色豹子身上,眼睛一亮,马上伸手指去,可就在这时,一只白雀扑扇着翅膀落下,正停在她的手指前…… “卧……槽……”在她的大叫声中,白无常手起手落,把小白雀的心掏出来,塞进了她的胸膛里。 偌大一个人,只有一颗小鸟的心! “我得提醒你,带着这样的心去轮回,一定不可枉动情字。只有遇上愿意为你承担苦痛的真心人,才能解除心绞痛的痛苦。另外,在你动情的一年内,你若不能让他为你死心塌地,像爱惜自己的命一样爱你,你必死无疑。” “小人鱼和王子啊?”她捂着剧痛的胸口,抬着满是血的脸,勉强问了句。 白无常眼中闪过诡谲的光,抓着她的肩用力往忘川河里丢去。纤细的身影,很快就被幽黑的河水吞没,不见踪影…… ———————————————————————————————————— 就在这时候,坐在光帘边看着过去的青鸢几乎同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向空中,再重重跌下去,又跌进了忘川河。 她刚刚坐着的地方,有一小滩血渍,那是她刚刚哭出来的血泪! “你这样骗她好吗?她连汤都没喝,又被你一脚踹走了,她明明是动情必死,你还让她去寻找真情郎。”孟婆皱眉,不屑地看向白无常。 白无常圆滚滚的身体渐渐变得修长挺拔,妖媚的红眸轻垂,卷了一缕银发,淡淡地说:“七国之乱必须有人去当祭品,她反正是无心之魂,若能活下去,是她的命。若不能,也是她的命。给她十九年的时间,等于让她白活十九年,她赚到了。” “人不如兽,鬼不如人。”孟婆冷笑,低头继续舀汤。 “说得好像你是人一样。”白无常掸掸衣袍,慢步往前走去。 “别忘了,你也是被选中的一个。”孟婆的声音苍凉传开,被白豹威武的吼声撕裂,碎成一片一片,随风消失。 雾渐大了,一切景物都被雾酽酽地笼罩住,万物俱寂。 —————————————我是抱抱我的分界线—————————————— 青鸢很冷,甚至四肢都冻得僵硬了,她清晰地知道自己方才不是梦,她既然能穿越,能重生,就代表这些诡异的事都发生过。 不要和她说什么科学,说什么只有人类,天地苍穹,星河浩瀚,怎么可能只有人类存在?时空并存,光年交错,完全有可能! 只是,她真的同情自己啊,居然死那么惨,还重生得这样悲剧,难道她前世是妲已,罪孽深重,所以得在轮回中受苦? 去她的妲已! 突然一声闷响,大量的冷风往她身上扑来,她的身子被人从河水里捞起,她大口地喘着。温暖的手掌在她背上轻揉,把她往怀里揽。她努力睁眼睛,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但她能感觉到,有人抱住了她,把她往怀里揽。 “老太监?”她低喃着问。 “是我。”低沉的嗓音,来自焱殇!她永远也不会忘掉的声音! “怎么是你啊?”她又问,接着又笑起来,“你这个家伙,我死了你也不放过我,来占我便宜。生前色,死了也色。” “别说话,你身上好烫。”他紧揽着她,仿佛要把她揉进骨肉里去,和她融成一人。 “要勒死我了。”她无力挣扎,轻喃几句。 他的手臂松开了些,紧接着,飞快地开始拉扯她身上的湿衣裳。放棺材的地方,上方是寒潭,到了子时,就会往墓室里放水,以冲散墓室里的毒气,便于第二日继续动工。她被寒冷刺骨的水泡了整整一个多时辰了! “你真是……”青鸢没办法挣扎,只能任他把自己剥了个干净。 滑溜溜的身子,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 他把她搁在腿上,飞快地解开自己的衣裳,然后把她再度抱进怀中。滚烫的体温往她的身子里涌,冰凉麻木的身体终于有了点知觉。 “喂……你死的时候疼不疼?”青鸢喃喃地问。 “我没死。”他把脸贴在她的耳畔,低低地说。 “我死了,被人剖开了,把心脏挖了,很痛啊……”青鸢把脸贴在他的颈窝里,热热的血泪开始淌。 “阿九,你不能哭,你的眼睛在流血。”他一手捂上来,呼吸顿紧。 “焱殇,你喜欢倾华吗?她来了……你去找她吧,不要祸害我了。”青鸢又说。 “你说胡话了。”他抱紧她,手掌从她的后颈处一寸一寸往下按,让她放松,给她的身体里注入热量。 “我好冷。”青鸢有了点力气,开始往他的怀里用力钻,“你抱紧点。” 他用了力,把她紧箍住。 “四哥……荀泽这样对我,你去揍他……”在他滚烫的怀抱里,青鸢吸吸鼻子,血泪流得更凶。 “哪有四哥,是我!我是焱殇。”他不满地低斥,握着她的纤腰轻晃。 “管你是谁,帮我把四哥找来吧……我害怕……我想和他走……我不要当鬼,不要呆在这个破地方,被人活埋……挖我的心还不够,还要把我活埋,我不要这么倒霉,凭什么让我一个人这样倒霉?” 青鸢哭声更大,小脸往他脸上,肩头,胸口不停地蹭,蹭他满肩烫烫的血泪。 “你想把血流光吗?不许再哭了!” 他一手捂紧她的眼睛,一手摸到了掉在一边的火折子,却没能点着,火折子被水浸湿了! 进这墓室不容易,他从未进来过,重重机关已经启动,好像就是等着他来一样,一进来,各重铁门都落了下来,而她又烧得厉害,神智不清,他不敢带着这样的她轻易犯险,只出了两重石室,就被困在了这里。这间屋子是依君鸿镇的寝宫的样子所建,檀木墙和檀木地板,很干净,重重龙幔垂下,己放进了新龙、、榻。墙上有琉璃灯笼,可惜没灯油。她情况很不好,呼吸一度消失,吓得他的呼吸也快断掉了。所以索性在这里停下,救她醒来。 还好,她真醒了! “面瘫……”她突然又叫。 焱殇的身子僵了僵,缓缓低头看她。 “面瘫君说,你让他照顾我,是不是?”她软绵绵地问。 他沉默了半天,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为什么阴魂不散,缠着我嘛。要不是他,我也不能去轮回崖,我不去轮回崖,我也不会跳什么佛灯舞,我不跳舞君鸿镇就不会废后……我也没这么倒霉了……唔……” 她哆哆嗦嗦,没什么力气,却还要唠唠叨叨,后面的声音被他的嘴唇堵住。那舌,像强悍的战士,勇猛地攻进了她双唇之间的城池里,带着让无法抵抗的霸道,一直深吻到她的小舌没办法躲,乖乖地交给了他。 “唔……” 青鸢完全被他主宰,一呼一吸,全在他的唇舌操控之下。 “不要了……” 她拖着哭腔求饶,两只鬼亲来亲去,好可怕! 他的手从她的手背一直往上,到了她的手臂处,有些凶狠地把她锁住。 “什么不要?到了现在还违抗我!你跑啊!你让我的大元城一起为你陪葬,你让你那个四哥用小珍珠来骗我,你让我痛失那么多铁血兄弟……你……” “我又不想去你的大元城!” 青鸢被他掐得发痛,弱弱呼痛。 “为什么不想?我明明告诉过你,我一定会接到你,你怎么可能不记得?你装什么装?” 他咬牙,那牙咬响的声音。 “你认错人了……” 青鸢没说完,他的吻又逼上来,他依墙而坐,她就在他的腿上,他腿往上用力,就把她掀进了他的怀中,她后面的话都被他的吻给搅碎了,只能含糊地轻念:“我不是倾华啊,我是青鸢……我还有个妹妹……你去折磨她吧……” 他只听清最前面一句,于是恨恨地说:“你不是谁是?你还装,我让你装……要装作全忘了是不是?那年庙里,你和我做的手影,你忘了吗?你在我身下这样也这样哭,你忘了吗?” 青鸢脑子里嗡嗡地响,也这样哭?什么意思?他碰过倾华了? “那一天,若不是我把你从桃花树下的小河里捞起来,你早死了,你的命早就是我的!你还躲,我让你躲!我让你去找你的四哥!你的四哥,差点毁了我所有的一切!我告诉你,我一定会毁掉他的!” 他的语气近乎有些凶狠了,两具年轻的身体,此时紧紧相贴,又身无寸||缕,他早就被软绵绵的她勾得热血沸腾。 他的滚烫会找路,自己找了进去。他又像那日一样,化身成了优雅而狂|野的黑豹,把这只小雀儿捧在掌心,他轻抚她身上每一根羽毛,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的鼻子。 青鸢有种特别古怪的感觉,仿佛这就是世界末日!她在找寻最后的狂欢。至于他想毁掉谁,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感觉第一个被他毁掉的,就是她! 她被他抛上了高高的海浪之上,那浪巨大,扑天盖地而来,浇她满身,又摁着她往无尽的海底沉去,反反复复,她只能在这种滚烫之中挣扎,任他掀起这巨涛骇浪折腾她。 而他呢,也带了些许恨意的,当她心头肉,她却左右逢源,桃花盛开,连老皇帝也拿下了,更恨的,是她有四哥,还要装着不认得他。他那一点残存的真心,全给她了,她就这样轻飘飘地丢开,弃之若敝履。 但,慢慢的,他就温柔了,这软绵绵小雀儿,用她最温暖、最温柔的身体,带给他诉说不清的满足,仿佛这天地间,只有她,也只剩下了她! “阿九……”他吻住她的唇,满足地喟叹,“跟我走……”   ☆、羞涩的人啊93 登基了吗?可以放我们两个走了吧?” “还没有。我等下就去和他说,仗我帮他打了,他没理由还扣着我们。我带你走,我们去云中山,以后你想干什么,我都陪你。”卫长风轻抚她微皱的眉头,小声安慰她。 “真好啊……”青鸢长长吐气,有种解脱的轻松感。 梅玉芬轻手轻脚地进来,把粥放到榻前的小几上,过来扶青鸢坐起。 “我来吧。”卫长风端起小碗,低头吹粥碗上的热汽。 “卫将军,你也歇会儿吧,都两没睡,也没好好吃东西了。还有,你的伤也要换药了,奴婢都把药准备好了,奴婢给将军换上吧。”梅玉芬看他一眼,柔声说。 “玉芬姑娘,在我面前不要用称奴婢,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卫长风温和地冲她笑笑,眼神回到青鸢的脸上来,小勺递到她的唇边,小声说:“吃吧,你最爱吃的香菇牛肉粥,我从早上开始给你熬的。” 卫长风就是温柔,什么都肯给她做。 青鸢张嘴喝粥,抬眸看他,娇声问他:“你伤到哪儿了?你让玉芬姑姑给你上药去吧。” “我没事,小伤,自己上就好。”卫长风笑笑,用帕子给她轻轻地擦唇角,又俯过来一些,给她把耳边的头发捋上去,“你赶紧养好身子,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我们就可以走了。” “对了,”青鸢猛地想到了倾华,赶紧把脑袋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你见到倾华和上官薇了吗?她们两个也来了。” “听说了,”卫长风淡淡点头,额头往她的额上轻抵,柔声说:“你别管她们,她们死活和你没关系。” “怎么能这样说……她是我妹妹。”她微微拧眉。 卫长风微微变脸,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梅玉芬,压低了声音,“她们推你来送死……总之,以后和她们一刀两断了。” 青鸢不想管上官薇,但是她真放心不下倾华,想着那天她瘦骨嶙峋的样子,她就难过。 “别想了,我要生气了,你看看你自己,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也不管我心疼不心疼。”卫长风削瘦的脸颊上涌起一抹红意,大掌紧握她的小手。 青鸢的笑容僵住,干巴巴地嘿了几声,从他手里拿小勺,“四哥,我自己吃。” “你拿得动勺子吗?我喂你。”卫长风固执地握紧小勺。 青鸢又干巴巴地嘿了几声,卫长风对她越好,她就越尴尬,脑子里就越不受控制地想有关焱殇的那场讨厌的梦! 她惨了,她变坏了! “怎么这样傻笑?”卫长风纳闷地看着她。 “四哥……咱们……别这样吧……” 她没说完,卫长风的手指又抚了过来,落在她的唇角上,轻轻一抹,沾了满指尖的粥渍。 “快吃吧,你还有力气说话吗?”他轻叹,俊朗的眉眼上蒙上淡淡的失落,“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丫头,我知道,你以前只能接触我,现在看到了这么多出色的男人……宸王也天天来,你们在轮回崖一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 “不是的……我怎么可能对他有什么,他一个面瘫,只会凶巴巴骂人,哪有四哥好。我只是……反正……”青鸢赶紧辩解,但又解释不清自己这种感觉,尴尬了片刻,她才闷闷地说:“反正,四哥喜欢别人去吧,不要喜欢我就对了。我不仅不是完璧,更是一个不详的人,什么时候升天,什么时候闭眼,都没个准。四哥应当为自己打算,朝堂之争、尔虞我诈一点都不适合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但……” 卫长风苦笑,把粥勺往她嘴边递。他的眼睛很红,因为受伤和疲惫的缘故,嘴唇很白,每一次呼吸,好像都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在克制,让自己不那么激动。 他把勺子塞到她的双唇间,才缓缓地往下说:“后面的话就别说了,我知道你怨我,我是不应该计较……那件事……但我真的不仅仅因为你那个……而是恨那人那样对你,我怨自己保护不了你。若知道你会为我那几句话伤心,打掉我的牙,我也不会在你面前说。” 似是怕青鸢再说他不敢听的话,他小勺才抽出来,又迅速舀了一口粥喂进她的嘴里。 “还有,喜欢不喜欢你,是我的事。我愿意守着你,也是我的事。只要你一天没找到合心意的,我就守在你身边。就算你找到了,你也得问问我,我是男人,比你会看男人,我觉得好,我才放心。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什么时候逼过你?你高兴了,我就高兴,你难过了,我比你更难过。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直到你不要我再陪在你身边为止……” “四哥……” 青鸢能说,她快感动死了吗?这么多年来,卫长风就这样守着她的。人生一世,居然有人对她如此之好,真是上天的恩赐啊!她这悲剧的穿越,因为有了卫长风,变得温暖多了! “快吃。”卫长风温柔地笑,把小勺又递到她的唇边。 她乖乖张嘴,吞下了微烫的粥   ☆、王爷别太坏94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呼吸,这样的神态,为什么那么像梦里那个纠缠着她的焱殇?她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爬起来,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袖子往上撸…… “你干什么?”君漠宸长眉微微一动,盯着她涨红的小脸问妲。 青鸢抬眸,和他对视一眼,视线迅速回到他的手臂上,光滑的小麦色皮肤,肌肉纹理清晰可见,没有被女人抓过的痕迹。 她不死心,又跪直了凑到他的心口上去闻。小鼻子吸吸,离他的心口只有半指的距离,他的心跳声格外清晰有劲,扑通扑通,敲打她的耳膜。 “怎么,倾华是属狗的?”他冷笑。 青鸢还是不死心,眯了眯眼睛,慢慢直起腰,脑袋和他平齐了,盯着他的冷瞳一字一顿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哦?你有秘密要告诉本王?”他冷漠地看着她。 青鸢红唇唇角一弯,小声说:“焱殇还活着,我看到他了,他穿着你的王袍,他还……” “还怎么样?”他瞳中冷光闪动。 “我们还……窀” 青鸢故意舔了舔唇角,一双小手搭上了他的肩。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君漠宸和焱殇之间的关系没那么简单。不然,为何焱殇穿着他的蟒袍? “还怎么样?”他还是这句话,语气却充满了嘲讽。 “我们还那啥了!” 青鸢鼓足勇气,把话说完。但她立刻就后悔了,她看到了君漠宸眼底涌出了残忍冷酷的笑意。 “阿九你在干什么?”卫长风愕然的声音从窗口传进来。 青鸢吓了一跳,人往后一坐,飞快地转头看向卫长风。他狭瞳里全是失望的波澜,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方才她和他靠得太近了,尤其是她双手搭在他肩上的姿势,看在别人眼中,完全就是一种亲昵。 君漠宸转头看卫长风,一掌包着青鸢的小脸,沉声说:“公主方才告诉本王,焱殇还活着,她与焱殇在墓室中又有了燕欢之事!” “什么?” 君博奕也转回来了,因为卫长风在这里,所以忍着没问墓室里的人是谁。此刻他脸色大变,震惊地盯着青鸢。 “来人,去搜陵墓,掘地三尺,也要把焱殇的踪迹找出来,本王要亲手斩了他的脑袋。”君漠宸松开青鸢的脸,深深看她一眼,那脸上的得逞之色呼之欲出。 “你……你……”青鸢懵了,君漠宸不是和焱殇是好友吗?难道她被他骗了? 卫长风怔立窗外,视线一直停在青鸢的脸上,瞳中痛苦挣扎的光越来越亮。 “倾华,告诉我,是真的吗?”君博奕大步跑进来,一把扣住了她的肩,紧张地问她。 “我那是胡说的,太子你告诉我,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在哪里?” 青鸢比他更紧张,她真的糊涂了,她分不清焱殇的出现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梦境。如果是假的,为何那些感受真实至极?如果是真的,他后来为什么又不见了,任她被君博奕带回来? 老天,谁来告诉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君博奕呼吸沉了沉,低声说:“我进去的时候,你还在棺材里,被冰凉的潭水泡着,差点就没救了!” 青鸢拍额头,所以,那些不健康的画面都是她濒临死亡才出现幻觉,因为之前她总惦着焱殇,又与君漠宸一起在轮回崖过了几日,脑海里深深刻着这两个人的身影,所以才会做那么一场离奇的梦!试想,君漠宸怎么会为了她犯险、钻墓里去呢?焱殇是由卫长风亲手擒获,被君漠宸亲手射死,又怎么会出现在墓室里? 君漠宸这样做,分明是看卫长风又打了胜仗,他想打卫长风的脸,杀卫长风的威风!这个心胸狭隘的小气包子。 “是真是假,一搜便知,他若下过陵寝,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君漠宸的身影已到院中,健步如飞。 “但父皇已经下葬,再打开陵寝于祖制不合……”君博奕略带犹豫地说。 “此事关乎国之大运,皇兄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你。”君漠宸转过头来,视线直刺仍站在窗口的卫长风,沉声道:“若真搜出焱殇的下落,卫将军只怕得就好好解释一番了。” 卫长风转过身,迎着他锐利的视线,一字一顿地说:“若真搜出来,我便再抓他一次,此次必会让他碎尸万段。” “甚好。”君漠宸有些傲气地笑了笑,也不等他二人,大步离开。 青鸢的脸越涨越红,往后一倒,拉起被子蒙住了脑袋。卫长风又被君漠宸激怒了,他以前不是不理智的人,但遇上焱殇的事,他总也冷静不下来,这说明卫长风对焱殇和她的事始终耿耿于怀。 但说到底,关他什么事? 青鸢突然就生气了,她和谁怎么样,与眼前这些晃来晃去的男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一个个在她面前大呼小叫地干什么?尤其是君漠宸,他那到底是什么表情?燕欢又怎么样了?有本事把焱殇从阎王那里挖回来,焱殇你就用白骨爪掐碎他吧! ———————————————分界线———————————————— 三个耀武扬威的男人走了,她也懒得看,蒙头睡了好一会儿,梅玉芬进来,轻轻地推她的肩,“顾尚宫,起来吧。” “什么事?”青鸢把头伸出来,闷闷地问。 “宏王来了。”梅玉芬指窗外。 青鸢往外看,吓了一跳,这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小王爷吗?他站在一株白梅树下,黑色长袍,黑发未束。身形削瘦了一大圈,胡子拉茬,活像几年没洗过脸,双眼深凹,布满血丝,衣衫不整,王袍皱巴巴的,看上去颓废不堪。 见她坐起来,君耀然才慢吞吞地走进来,眼睛直直地停在她的脸上,小声问:“倾华,你再说说,那晚父王驾崩时什么情况?” “再说一次,也和那晚说的一样啊。” 青鸢抱着膝,同情地看着他。这么多儿子里,只怕只有这一个是真心伤心的吧?她看君博奕,那是神彩奕奕呢! “你说啊。”他弯下腰,紧掐住她肩,沙哑地问她。 “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权瑛逃不掉……” “到底是谁?”君耀然跌坐下来,双手捧着头,“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到底要争什么,狠到要去毒杀他?” “陛下让我转告你,让你去肖山为王,他给你准备好了以后的事,保你一生无忧。他让你不要争帝位,他说你不适合,不心狠。他让我答应他,一定要劝你离开。” 青鸢答应君鸿镇的事,她还是会努力去办,但若这小子不听,她也没办法,总不能让她扛着这小子走。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吗?”他拂开青鸢的手,转过头,瞪着腥红的眼睛问她。 “有时候糊涂一点,是好事。”青鸢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说:“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是是非非,又怎么可能全都说得清楚?你心疼你父亲,你父亲手上染的血又有谁说得清?那些恨他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够了!”君耀然陡然发怒,一掌把她往后推去。 青鸢的后脑勺碰到雕花的床栏上,痛得直咧嘴。 “顾倾华,你杀人嫌疑尚未洗去,你怎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指着她,怒气冲冲地问。 青鸢翻了个身,压在锦被上,水眸瞅着他,认真地说:“说真的,宏王,陛下去的时候,只做了三个安排,一是你,一个是我,还一个是太子。我看太子正高兴,我也感觉解脱,只有你一个人为陛下伤心,陛下也没白疼你。不然你就听他的话,去肖山当个逍遥王爷吧。” 君耀然的唇紧紧抿住,好半天才冷笑,“若是你父亲被人谋害,你会走吗?” “哈哈……”青鸢夸张地笑了起来,红唇故意咧大。 君耀然的眉头紧紧拧住,被她笑得头皮发麻,后来反应过来,她的国、她的家、她的父亲不正是被天烬国给灭掉的吗? “所以,是你下毒?”君耀然一掌抓来,削瘦的脸有些扭曲狰狞。 “宏王,若是我下手,你父亲能和我说那些话吗?你父亲爱死我了。” 青鸢冷笑,拍开他的手,盘腿坐起来,毫不畏惧地看着他。她知道,君耀然心里并不信是她下毒的,不然不会跑来问她,他甚至心里已有怀疑的人,正因为不愿意接受这个人的身份,所以才会跑来她这里求证。 青鸢又有些怜悯他,他生在皇族,偏有一颗善良的心,让他直面母亲杀了父亲的惨烈现实,这种痛苦可想而知。 果然,他又缓缓瘫坐下去,一掌抹过了脸上滚烫的眼泪,怔怔地看着她。 “走吧,我答应过陛下,一定要劝你走,你就让他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慰吧。”青鸢又劝他。 他不说话,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她,过了好久,人往后一仰,后脑重重砸到地上,然后昏睡了过去。 “喂……你不能睡我这里啊!”青鸢急了,赶紧叫人。 梅玉芬跑进来,和她一起把他抬到窗边的躺榻上。 “去叫人,把他送回去吧。” 她抹着汗,气喘吁吁地指外面。君耀然虽然瘦,但这么高的一个男人,骨头也比常人重。 梅玉芬轻轻摇头,小声说:“嫦曦宫都是女子,搬不动他。” “这里不会是冷宫吧?”青鸢傻眼了,名字如此美妙,怎么会是冷宫? “不是冷宫,这儿住的是以前的老嫔妃,她们无儿无女,就在此养老。如果无圣意,这里连太监都不许进来呢。因为是尚宫你病了,太子不放心别人来照顾你,所以让我跟过来。这里离前殿挺远的,丫头们抬不动他,还是让他睡醒了,自己走吧。”梅玉芬给君耀然盖上锦被,轻声说。 “你是太子的人?”青鸢狐疑地看她。 梅玉芬笑了笑,轻声说:“说不上是谁的人,到这种清冷的地方来吧? “免礼。”青鸢像模像样的抬手,威仪十足。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上官薇和蕊嬷嬷在她面前摆的谱,那才叫绝。 “你们去哪里?”梅玉芬小声问。 “叶太妃病了,我们去拿点药。”小宫婢脆声说。 “又病了啊。”梅玉芬轻叹,摆摆手,“快去吧。” 看着几人走远,梅玉芬同情地说:“叶太妃才四十多岁,已经病了十多年。” “什么病。”青鸢随口问。 “女人病。”梅玉芬掩掩唇,小声说。 “好治啊,用烈酒两碗,男人一个,一帖见效。”青鸢猛地想到了一个历史典故,玩心起,又大胆开了句玩笑。 “呸……胡说……割舌头!”梅玉芬的脸胀成了猪肝。 青鸢赶紧道歉,吐吐舌头,轻声说:“我是胡说的,姑姑别生气。” “呸……”梅玉芬又啐她,双手掩面往前走了。 青鸢不好意思,赶紧装回正经模样,跟在她身后往前走。走了几步,感觉不太对,扭头看,只见那位从云罗来的汉仪郡主满脸愕然地站在梅树下,绿鹦鹉就站在梅枝上,向她打招呼。 “公主吉祥,公主吉祥。” “小玉吉祥。” 青鸢尴尬地笑着冲鹦鹉挥挥手指。她这样大胆的话听在这些大家千金耳中,当然粗|||俗不堪,要吓破人家的清纯的小心肝了!她以后还是正经些吧。 鹦鹉扑翅飞来,落在她的手臂上,歪着脑袋向她要小珍珠的下落,“小珍珠,小珍珠……” “它晚上去找你玩。”青鸢抚它的羽,抬眼看汉仪郡主,“郡主是来找宏王殿下的吧?” “嗯。”汉仪郡主红着脸,过来抱绿鹦鹉。 “她在我屋里。”青鸢笑吟吟地往前面指,她记得的,汉仪郡主是云罗献来的第一美人,秦兰作主,给了君耀然。 汉仪郡主扫她一眼,转身就跑,好像她是洪水猛兽,随时会扑上去一样。 青鸢吐吐舌尖,背上直冒汗,幸得是汉仪郡主听到,若换成别人,真会来割她舌头了。不过,这嫦曦宫的看守还真不顶事,怎么谁都能进来呢? 幸尔她不想久住,不然得好好整治一番。 往前找了一会儿,听到梅玉芬的声音从一扇窗子里传出来,随即传出女人虚弱的咳嗽声。 “叶太妃……”梅玉芬轻拍女人的背,担忧地唤她。 青鸢绕进屋里,轻撩起泛黄的帐幔往里看。说是四十多岁,但这满头白发,满眼皱纹,足像六十多岁的老妪。 “咳咳……”太妃又咳嗽,枯瘦的手紧抓着梅玉芬的手腕,急喘着说:“玉芬,有他的消息吗?” 梅玉芬看了一眼青鸢,摇了摇头。 “这位姑娘是?” 太妃费力抬眸,混浊的眼珠有些吓人。脸色过白,额中刺有一朵火红的芍药花。这在二十多年前,是天烬很流行的装扮。 “这是倾华尚宫,以后她就在这里管事。” “不是你管事吗?”叶太妃有些失望,继尔又欣慰地点头,“不来的好,不然被我们这些晦气的老妇人连累,一生不得出头之日。” “太妃,这是什么话?我以后也在这里,只是倾华尚宫管事而已。在这里,还有哪个地方会比嫦曦宫好呢?清静,人善。” “善什么呀?我当年也争那口气,只是争不过而已,这双手上染了不知冤魂的血,所以有今日的报应。”叶太妃咳得更厉害了,好容易好了些,眯了眯眼睛,看向青鸢,“这丫头也年轻,怎么会分到这里来,得罪了什么人吗?” “是陛下为了保住她,特地让她来的,进了这里,便得皇族庇佑,过往罪孽一切不计啊。”梅玉芬小声解释。 青鸢这才明白君鸿镇的良苦用心,去哪里都不如这里安宁,有祖制摆在眼前,秦兰和朝中大臣们就拿她没办法。难怪君博奕面露难色,不敢放她走,原来是君博奕不想为她冒这样的险。 但这样一来,她真的要困死此处了? “咳咳……” 叶太妃又开始咳,喉咙里像有什么堵着,一呼气,胸口就像风箱一样地拉扯, “我来。” 青鸢挽起袖子,弯下腰,一手穿过她的腋下,环托她瘦弱得如羽般轻的身体,另一手在她的背上轻拍。脊椎上有几处穴位,温嬷嬷咳嗽的时候,她就这样给温嬷嬷揉,很快就能好。 拍了一会儿,叶太妃果然好多了。二人扶她躺下,她转动眼珠,看了青鸢一会儿,吃力地抬手指墙边的箱子。 梅玉芬过去打开箱子,拿了只小匣子过来。 “你们例银也少,平常都不够用,没有银子给自己谋算。我这儿还有十金,你们拿去送给权瑛,打点打点,不要在这里关老了……”叶太妃指小匣子,看看梅玉芬,又看看青鸢。 “权瑛他……” 梅玉芬想说实话,被青鸢拦住,她笑吟吟地接过了匣子,连声道谢。 “谢谢太妃,我们马上就去。” 叶太妃微微点头,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梅玉芬看了一眼青鸢,欲言又止,给叶太妃盖上锦被,轻手轻脚地出来。她的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忿色,对青鸢拿走叶太妃的金子感到不满。 青鸢故意不出声,要看她如何反应。 出了小院,梅玉芬实在忍不住了,转过头看她,不满地说:“以为尚宫是正直大义之人,在国之大难之时挺身而出,保住太子安危,所以我才愿意进这里,陪伴尚宫,哪知尚宫你……” “嗯,贪财嘛,谁不爱金?”青鸢此时已知梅玉芬的品行,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人的善恶,都在她的眼睛里。梅玉芬气得脸都红了,不是装的。她笑嘻嘻地拉起她的手,把金子往她的掌心放,脆声说: “叶太妃相信用金子可以买来安心,我们为什么不让她安心呢?金子死不带去,留着何用?我看这里一切都陈旧了,尤其是太妃的床榻被褥,冰凉潮湿,这样住着,病怎么可能好?你是宫中的老人了,一定有门路,拿这个为太妃置办新榻,新被褥,新炭炉。再听我的,买些黄酒来,黄酒温热了喝,对女人身子好。” 梅玉芬眼中的神色由怒到惊,再到佩服,赶紧捧好金子,向她行礼。 “尚宫恕罪,是奴婢无知。” “姑姑你太老实了,说得好听是善良,说得难听点……我心好,就不说难听的话打击你了,”青鸢轻轻拍她的肩,嘻嘻地笑得开心。 梅玉芬的脸胀得更红。 青鸢不逗她了,正色道:“我听太妃的话,她病成这样,多是心情郁积所至。要想让人快乐,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她的心。等你办好了这些,太妃问的时候,只需说是我们马|屁拍得好,权瑛今儿高兴,把这些过时的东西赏给我们了,还说有机会就调我们出去。她会认为替我们办了件大好事,自然开心。趁我这几日还在这里,教这几个小丫头替她按摩,不说痊愈,起码不会这么痛苦了。” “尚宫……”梅玉芬眼眶一红,把金子捂到心口上,怔怔地看着她。 “去吧,最好晚上就能办好,我一个人再逛会儿。”青鸢用力推她,指着宫门的方向笑。 梅玉芬激动地点头,转身就走。 青鸢目送她走远,转身时,只见君耀然和汉仪郡主并肩站在不远处看她。她一笑,冲二人挥挥手,径直走进了梅园深处。 女人可怜,进了这笼子,这些苦楚不死不休啊。不争,就会凄凉,争了,心里又压上沉沉血债,一辈子不得安生。 —————————— 汉仪郡主看她走远了,扬起小脸,痴痴地看君耀然,两根粉嫩的小手指摇他的胳膊,“殿下,我们走吧,母后等着呢。” “这丫头……”君耀然的眼中涌起了一丝奇异的光彩。 “倾华公主,确实与众不同,若是我,也会误会她了。”汉仪顺着他的视线看,诚心赞道。 “走吧。”君耀然转过身,大步往园子外走,“去向母后禀报,我要出任天羽林军的统领。” “可是……”汉仪郡主一愣,赶紧追上了他,“你不是说想要离开吗?” “只要我在这里,母后就不敢对太子哥哥怎么样,十九皇叔也是,谁碰太子哥哥,就从我的身上踏过去。”君耀然微抬下颌,脖颈扬出坚毅的弧线。 “那妾陪着殿下。”汉仪拉住他的袖角,红着脸说。 “汉仪,我不如哥哥们会争,你跟着我会吃苦头哦。母后也会让你来劝我,若劝不动我,她还会为难你。”他揉着她的小脑袋,苦笑着说。 “我不怕,我想和殿下……长相厮守……殿下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汉仪郡主盯着脚尖,声音如蚊蝇。 “走吧。”君耀然拖住她的小手,带她慢步往外走。 汉仪郡主小脸红扑扑的,抿着唇笑,绿鹦鹉跟在她的身后,不时扭头看,仿佛是在看小珍珠在何处。 风拂梅花摇,夜凉微雨落。 嫦曦宫静了,这是天烬皇宫中,最安静的一个地方。 ————————————————————分界线—————————————————————————— 这一夜是难得的安宁,不光焱殇,连红眼男都没来她梦里乱踏,一觉睡到大天亮。 梅玉芬办事果然靠谱,天亮后,置办的东西陆续运来了,不过跟在太监们身后的大太监出现时,让青鸢怔住了。 是权和! 他一身崭新的总管灰色长袍,慢步迈进门槛,左右看着,瘦了一圈,但人还算精神。看样子,他是君博奕的心腹!青鸢之前一直想把他救出来,可惜自身难保,如今看他高升,心里五味杂陈,原来这老小子能耐这么大啊。 “顾尚宫。”他抱着拂尘,向青鸢拱拱拳。 “恭喜权总管。”青鸢眉眼弯弯,客气地回礼。 “洒家是来请顾尚宫前去赴宴的。”他慢步走近,上下打量青鸢,笑吟吟地说。 “太子设宴?”青鸢疑惑地问,太子不要去皇陵里搜焱殇吗? “太子已定于下月初三登基,顾尚宫是大功臣,这宴席你是贵客。”权和轻晃着脑袋,腔调颇足。 一朝天子,一朝臣,那耀武扬威的权瑛这时候只怕已经腐烂了吧?她看着权和略有些骄傲的模样,想笑笑,没能笑出来。 “轿子等着了,请吧。”权和指宫外。 “公公稍后,我换身衣裳。” 青鸢回房间换了件嫦曦宫的青布衣裙,束雪色腰带,梳双螺髻,缠上青绸带。和梅玉芬打了声招呼,大大方方地上了小轿。 “起轿。”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过,小轿稳稳抬起。 她从小轿的窗子往外看,权和抱着拂尘,慢吞吞地跟在轿边,步子稳稳,肚子微腆。身为奴才,最希望得到的就是权和这样的地位了吧?陪伴天子身边,满朝文武见着他也得客套地抱抱拳,叫他一声权总管。那些失去的威风,就在这一声声的尊称里,找回来了。 这里是皇宫,这里是世间人心最复杂、最难懂的地方。没有纯粹的善与恶,没有纯粹的好与坏,黑暗与光明交错占着上风,而良善固执地占据着一席之地。 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见到前面恢弘的宫殿群,嫦曦宫果然够偏僻。太子已从东宫移居至皇宫里的青澜殿,待登基大典之后再正式入住帝宫。 青澜殿外有一群高大的身影正往里去,君漠宸一身紫衣蟒袍,格外打眼,前呼后拥地走在正前方。 青鸢下了轿,跟在一群大男人后面走。官儿们最会拍马|屁,这时候正使劲吹捧君漠宸。 “这天下,还是只有宸王配得上弑神二字,此次若不是宸王,太子和卫将军哪这么容易脱身?” “宸王一箭定乾坤,真是令人佩服。” 青鸢撇嘴,别人仗快打完了他才去,这时候来抢功劳,原来也是个厚脸皮的人! 卫长风正站在大殿前与君博奕说话,见到这一行人,转过身来,向众人抱拳问好。众人敷衍着,甚至有人看也不朝他看,直接走到君博奕面前请安。 “四哥。”青鸢从人群里快步过去,径直到了卫长风的面前,仰起小脸看站在高阶上的他。 “你也来了。”卫长风微微惊愕。 “啊,太子请我来的。”青鸢向君博奕微笑,双手攀着台阶要往上跳。 “走台阶。”卫长风赶紧阻止她。 她吐吐舌头,绕过高阶往白玉台阶处跑。 君漠宸正往上走,她冲得太快,直接冲到了他的身边。   ☆、睡不安稳怎么办95 君漠宸的身上有种非常淡雅的香味,仔细闻,有些像雨后青翠欲滴的竹子散发出来的味道。青鸢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扭头看他。 浓墨长眉,墨瞳深幽,缓缓低眸看来——这厮实在是长得好看!为什么一个讨厌的人会长得这么好看呢? 青鸢还记恨昨儿他那副张狂样子,于是停下脚步,微拎裙摆,轻盈地转了个圈,歪着小脑袋看他,脆声挑衅,“宸王,你不是说要去抓焱殇,为何还要赶来吃酒?早点儿抓到焱殇,大家夜里才睡得安稳呀。” “你睡不安稳吗?”君漠宸面无表情地反问妲。 “我睡得可好了。”青鸢抚了一把垂在胸前的绿缎带,笑嘻嘻地说:“只是与宸王同锁轮回崖,也算是患难之交,所以关心宸王而已。” “你关心本王?”他声音清朗,引来众人注目。高大的身子又慢吞吞地往前倾身,俊颜缓缓靠近她。 “才不!”青鸢闻着他身上的香,脸上飞起一抹红意,赶紧往后跳了一级台阶。 不料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俊脸直接贴到了她的耳畔,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小耳朵,以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你猜,他们会以为我们在说什么?窀” 青鸢转头看,卫长风和君博奕正盯着这边看着,尤其是卫长风脸上的神情,沮丧、惊讶、失落,都在他的那双眼睛里了。 “你松开我。” 青鸢甩手,想摆脱君漠宸钳在手臂的手掌,他掌心很烫,隔着好几层衣料,也烫得她很不自在。 “顾尚宫……力气很大……” 君漠宸乌瞳里淌着静水,盯着她看了一眼,松开了手。 青鸢在轮回崖时觉得自己能力压面瘫,此时才感觉这人看上去沉稳冷静,实则满腹心机,骨子里满满都是闷sao劲儿! 众大臣们已经围了过来,拥着君漠宸往前走。 她被人挤开,揉着手臂,埋头跟上高阶。大殿宽敞,左右各摆二十张小几,在天烬国,左为尊,君漠宸坐于左侧上首,卫长风在右侧上座,其余人按品阶各自落了座。 青鸢的小几在大殿最后面,挨着一位年轻的文臣。 才坐稳,大殿外传来了权和的通传声,秦兰来了,身边是一位眉清目秀,身着胭脂红锦衣的年轻女子,二人双手轻携,并肩迈过了门槛。 君耀然带着汉仪郡主紧随其后,慢步进了大殿。昨日见他,还觉得他颓废不堪,今日再见,已精神多了。汉仪郡主一身华丽的锦雀羽披风,里面隐隐露着水葱色的夹袄。云罗国终年温暖,汉仪郡主想必不太适应天烬的深秋。所以比别人穿得要多一些。 众人又赶紧起身行礼。 秦兰的视线扫过大家,落在了青鸢的脸上,眼中微微露出一丝厌恶神色,随即转头,大步往高台上走。 “母后,请上座。”君博奕笑吟吟地迎过来,亲手扶住她的手,让她坐到了高台上。 君博奕坐在正中,那胭脂色长裙的女子在他身边坐下,转过脸,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君博奕就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小手。她抿唇笑,转脸看向大殿之中的人,满目羞涩之中带了些许雀跃与骄傲。 青鸢这才明白,这是太子妃,几日之后,将成为天烬国的新皇后。 君耀然和秦兰坐于君博奕的左右,神色镇定。 青鸢打量一圈,成年的皇子们都到了,有几人穿着淡青色王袍,这代表封王在外,拥有自己的领地。 君博奕坐下后,君耀然先起身,端起金樽,大步绕到高台前,向众人高举起来,朗声道: “吾等来敬新王一杯,从此刻起,吾等将对新王忠心耿耿,恭祝吾皇。” 大臣们起身,绕出小几,向君博奕深揖之后,才高举金樽,大念祝词。 君博奕谦逊温和地笑着,双手举着金樽,向大家道谢。 “诸位都是我天烬的股肱之臣,今后还望诸位精诚合作,共创盛世。” 众人又赶紧作揖,诚惶诚恐地行礼。 “都坐吧,今日无须拘礼。父皇刚刚入葬,所以今日只用素酒,也没有歌舞助兴,本太子请大家来,一是因为诸位王兄从外地赶回来,舟车劳顿,又连夜守丧,十分辛苦。二是因为本太子要宣布一件事,”君博奕环顾众人,低声说:“登基大典一切从简,晚宴也不必举行了,本太子决定立花丞相的孙女,花泠萱为后,封后大典于同日进行。所节余下来的银子,都用去抚恤大元城一战阵亡的将士家属。” “太子殿下英明。” “恭贺花丞相。” 大殿中气氛轻松起来,众人拍完了马|屁,轮番向君博奕等人敬酒。 青鸢托着腮往大殿上看,觥筹交错,君臣尽欢,阳光从大殿外扑进来,照得人人眼睛都闪闪发亮。只有君耀然的眼中悄然蜇伏着悲伤,和汉仪郡主偎在一起,小声说话。 她不喜欢喝这种素酒,简直就是柿饼泡成的糖水,所以并没喝上几口,她都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这些人所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好无聊啊!她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收回视线,嘴巴还没合上呢,视线就和君漠宸对上了,那人端着金樽,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锐利的目光刺了她一下,不慌不忙地转开,好像是无意间看她一样。 她才不信君面瘫无意间看她!角度都不对,怎么无意,也无意不到她身上来!君漠宸一定又在打鬼主意! 她咬咬红唇,用筷子在桌上画了张面瘫脸,再手指戳了几下。 “顾尚宫,你怎么了?”坐在旁边的年轻大臣好奇地问她。 “前几回宫中举行大礼,怎么没见过这位花丞相?”青鸢干笑,找了个话来问他。 “哦,花丞相是我天烬国的三朝元老了,从傲天皇起,就是天烬国的丞相,还是太子殿下的启蒙老师。不过他性格刚毅,喜欢直言进谏,顶撞了先帝几回,先帝撤了他的乌纱帽,命他在家中思过,已经有两年未出家门了。花泠萱是他长子花尚飞第三个女儿,前日才送进宫中,学习皇后礼仪。” “你知道得挺多呀。” 青鸢转过头,好奇地打量这年轻人。相貌平平,看上去比那些文官要强壮一些。一双单眼皮眼睛倒是出彩,微微斜上,瞳仁是淡绿色的,为他增添几分魅力。 “在下是礼部的人。”他笑笑,向她举举杯。 “你叫什么?”青鸢回礼,抿了口酒又问他。 “在下姓黎,单字夷。”他低声说。 “啊?黎夷?”青鸢猛地愣住,要不要这么巧?才作完红发妖精男的梦,这人就出现在眼前了!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抑制不住地开始兴奋,“那、那你认得我吗?” “顾尚宫佛法大会上一曲孔雀献灯,惊艳绝伦,在下怎会不识?”黎夷笑笑,谦逊地答话。 “黎大人,你……那……你这两个字怎么写?” 青鸢激动得说不完整了,只要证实焱殇存在,她就能相信黎夷这人能帮她回家…… 回家啊!她想回有电视有电脑有空调的家里去,没有让她时不时就下跪,更不会有人把她丢进黑漆漆的陵墓里面。 “黎民百姓的黎,夷族的夷。顾尚宫,你怎么了?”黎夷对她的反应有些吃惊,低头打量自己,狐疑地问她,“是不是在下有什么话说得不对?在下称赞尚宫,并无半点冒犯之意。” “我知道、我知道……”青鸢不停点头,兴奋地问:“黎大人,我们能做朋友吗?” “啊?”黎夷愣住,随后双颊涨红,匆匆转开了脸。 “我、我也没有冒犯之意!” 青鸢赶紧解释,小身子又往他那边靠了一些。小几并不大,二人之间也只隔着半人的距离,她这样靠去,几乎能靠到他的胳膊。 黎夷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往旁边挪开一些,好像是生怕被青鸢占了便宜。 “黎大人,我有正事问你,你不必害怕,我不会吃你的。”青鸢坐正,又用筷子去戳他,小声央求他,“你坐过来些吧。” “顾尚宫,男女授受不亲。”黎夷脸更红,背挺得直直的,不肯看她。 青鸢急了,这宴席一散,再想见这人只怕就难了! “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她又趴过去,想劝动他坐过来些说话。突然,她耳根子一痛,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伸手抚耳朵,耳朵上沾着一小枚花椒! 她抓下花椒,猛地抬头看向四周,这是谁用花椒打她?还是谁说话太激动,一口气把花椒喷到了她这里? “顾尚宫,皇后请您过去。”佩莲大步过来,附在她耳边低语。 青鸢抬眸,秦兰正唇角噙笑,高傲地看着她。 她只好甩掉了花椒,端起金樽跟在佩莲身后过去,给秦兰几人敬酒。 “倾华,嫦曦宫可住得习惯?”秦兰轻抿一口,把金樽放开。 “甚好。”青鸢点头。 “那哀家就放心了,权瑛那畜生,居然敢违抗圣意,把倾华你带去了陛下的陵寝之中,真是该死。”秦兰涂着珍珠液的手指甲在金樽轻轻刮动,不急不缓地说。 像秦兰这样做了恶毒的事,还能推得一干二净的,世上并不少见。但像秦兰这样推得厚颜无耻的,青鸢还真是第一回见到,从这一点来说,秦兰完胜上官薇。上官薇那女人,是敢坏敢当,杀了就杀了,就敢狂傲地对众人说,是她杀的,谁敢对她如何?但秦兰又要做biao子,又要立牌坊,端庄地坐在这里,干着龌|龊的勾|当。 秦兰又笑笑,凤眼里冷光一闪而过,冲她勾了勾手指,轻声说:“哀家把你母亲和萍儿姑娘带来了,这些日子,让她们母女陪陪哀家。” 青鸢一楞,秦兰居然还扣着她们母女!这秦兰没办法收拾她,就来收拾上官薇和倾华,这是要故意折磨她们母女,以此来打击她啊! 折磨死上官薇,她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但折磨倾华,她就没办法旁观了。 “萍儿不懂规矩,只怕会惹皇后娘娘不开心了。” “没事,哀家喜欢萍儿姑娘温柔大方,哀家还想给她找门合适的亲事呢。”秦兰凤眼微弯,抹了淡淡胭脂的嘴唇弯了起来,“晚些,你去看看她们吧。” “是。”青鸢点头,作出恭顺的模样,退到一边。 袖角被人轻轻拉了一下,她低头看,她正好退到了卫长风的座位边。 “坐。”卫长风小声说。 “不好,别人会说闲话。”青鸢轻轻摇头,冲他笑笑,准备回座位去。 两道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从外面疾冲进来,不等太监通传完毕,就跪到了君博奕的面前。 “殿下,属下等在陵寝中发现了这个。” 那二人一身大汗,满脸慌张,把手中的东西交给权和,呈到了君博奕的面前。 一件绣着豹子的披风,一把刀锋凝固着黑色污血的弯刀。 “这是在陵寝里找到的东西,确实是大元城焱殇所有。” 大殿中立刻喧哗起来,都伸长脖子看这两件东西。 青鸢说焱殇活着的时候,君博奕并不十分相信,毕竟是他与卫长风一起,亲手从沙丘中抓住了焱殇! “或者是其余的大元余孽借机作崇?”花丞相大步过来,捧着刀左右看着,浓眉紧拧。 “不止如此!”二人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在石|门之上,用鲜血写了几个大字,一年之内,必亡天烬。落款就是大元王,焱殇。” “这不可能!” 君博奕脸色骤变,大元城一战,让他声名鹊起,如果焱殇未死,还悄悄潜入皇陵之中,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会让他颜面扫地。 “臣弟觉得,是不是有人冒用大元王之名,借机兴风作浪?”君耀然看着披风,狐疑地问:“不然,若他未死,何必等到今日才现身呢?” “臣也作此想。”花丞相抚须点头,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地说:“此事当查个清楚,暂且不要让外人知晓。” “花丞相有所不知,市井间已有传言,说焱殇是大元王焱容圣转世,是来报夺妻灭国之仇的。”侍卫抹汗,小声说:“我们回来的途中,听到街头有小孩儿在唱这样的歌谣,于是下马质问,才知道这歌谣从陛下驾崩那晚起就开始悄然流传了。有谣言传道,陛下在佛礼大会上驾崩,就是因为罪孽太重,被上天惩罚,让焱容圣来……找陛下复仇……” 侍卫措辞小心翼翼,生怕君博奕会当场发怒。但君博奕只是捧着弯刀,一脸严竣地看着。大殿中慢慢安静下来,大家都看着他,等待他的反应。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缓缓抬眼,看向了卫长风。 卫长风站在人群中,脸色也不好看,昨晚彻夜难眠,就是因为这件事,想不到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太子,你有正事,哀家和泠萱先回去。” 秦兰一脸关切地过来,拉住了花泠萱的手。 “母后,请。” 君博奕点点头,把弯刀递给了权和,环顾众人,朗声说: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是人是鬼,但,只要他敢回来挑衅,本太子就再抓他一回,让他灰飞烟灭。” “太子,此事不容小觑,还是得仔细计议。”花丞相点头,轻轻挥手,沉声道:“这酒就不了,随太子去议议此事吧。” 众臣赶紧点头,让出路,让君博奕先走,再紧跟其后。 青鸢眼巴巴看着那位叫黎夷的年轻人走远了,长长叹息。一名小太监快步过来,给她行了个礼,轻声说:“顾尚宫,宸王说,小心眼珠子掉了。” 青鸢下意识伸手捂眼睛,醒悟过来后,立刻拉长小脸,往前方那远去的高傲背影狠啐一口。 从大殿出来,只见路边跪着上官薇和倾华二人,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了,倾华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趋势,瘦弱的身子晃动不停。 “尚宫大人。”见她近了,上官薇如释重负,长长吐气。 “起来吧。” 青鸢扶起二人,此刻见她,已经说不清要恨她,还是要同情她了。三个人的命运这样紧紧纠缠在一起,也不知何时是尽头。 她还不甘心,视线追着黎夷走。那人疾步如飞,已经快走出她的视线了。君漠宸倒是走得慢,像是怕踩死蚂蚁,还扭头看了她一眼。 青鸢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转头看上官薇,随口关切了一句,“她没打你们吧?” “没有。这事真是奇怪,那晚有人想要杀我们,却突然出现了一行人救走我们,好吃好喝地安置在一间小院中,但是昨晚又突然来人给了我们一些银子,让我们出来。”上官薇摇头,用袖子擦脸上的汗,跪了这么久,她也吃不消。 “那就拿着银子走远点啊,怎么又走到这里来了?”青鸢恼火地问。 “你以为我想来吗?”上官薇苦笑,扶住倾华,小声说:“她又发寒了,我只好带她进城找大夫,没想到被上官薇的人找到了,逼着我们问这些天去了哪里,我只好撒谎说,是陛下的人放我们走,我不甘心让你一个人在此,所以一直逗留至今。” 上官薇撒谎倒是一流的,反正君鸿镇死了,死无对证,秦兰也没办法。想杀上官薇的人,和救上官薇的人,都是什么人呢? “算了,即来之,则安之,看来是老天爷不舍得我一个人受罪,让你也来尝尝滋味。”青鸢揉了揉额头,小声说:“我想法子,把你二人调去花园里,轻松一些。” “多谢。”上官薇表情复杂,微弯了腰,居然给她行了个礼。 “走吧。”青鸢挥挥手,让她们跟着在一边守着的太监离开。 “阿九。”倾华伸手拉她,小声说:“我们连累你了。” “别说傻话。”青鸢努力地笑笑,拉紧她的手指,轻声说:“记着,活着才能享受到好日子,老毒妇怎么对付你,都忍下来,没事的,你看看我,我就忍这么多年,什么鞭子,什么板子,还有毒药,我都尝过了,还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上官薇轻咳几声,转开了脸。 青鸢白她一眼,把倾华往前轻轻一推,向她摆摆手。 倾华点头,也努力地一笑,“你放心,我一定不连累你,不做你的累赘。” “快走吧。”青鸢连声催促她。 母女两个这才跟着小太监往皇后宫走。 青鸢看着上官薇,又有了种幸灾乐祸的喜悦感,因果循环,日月昭昭啊!哈……她理了理衣衫,昂首往回走。 这么简单就找到黎夷,说明她运气还挺不错!看来,她代倾华来天烬,完全是冥冥之中有指引,引着她过来找回家的路。 就是这位黎夷大人,似乎有些脸皮薄,爱脸红呢! ————————————————————分界线—————————————————————— 君漠宸议完事,已是深夜,他依例巡查皇宫,再顺道去看洛老太妃。 惜夫人隔日便会进宫,与洛老太妃一起修剪花枝,下棋聊天。此时她正在洛老太妃的宫中。 “宸王来了。”宫婢们乐滋滋地通传,引他进去。 “宸王。”惜夫人赶紧出来迎接。 君漠宸看她一眼,面色不善,淡淡地说:“你办了什么好事?” 惜夫人脸色微变,嗫嚅着说:“妾身回府再向宸王解释。” 君漠宸冷哼,大步从她身边擦过,进了洛老太妃的房间。 “宸王来了,快来,你媳妇才煮好的凤栖红茶。”洛老太妃满头银发,手里拿着一把花铲,冲他招手。 “洛老太妃,本王看看就走。”君漠宸走到她的面前,看她给一盆雪青松土。 “这花不错吧?”洛老妃抚着雪青淡紫粉色的花瓣,乐呵呵地说。 “嗯。”君漠宸双手负在身后,看了会儿,沉声说:“老太妃早歇着吧,惜娟从明日起不能进宫陪老太妃了。” “啊,为何?”老太妃愕然地看向他。 “王府最近有些事,需要她执掌。”君漠宸 “哦……你说得也对,她成天在我这里,也不宜于给你生下一男半女的,你也早点定定心,把孩子生下来,让我也抱抱。”洛老太妃又笑起来。 “告退。”君漠宸抱抱拳,转身就走。 “什么脾气。”洛老太妃摇摇头,看了一眼惜夫人,小声说:“你去吧,我看他心情不好,你柔顺一些。” “是。”惜夫人点头,福身行礼,“妾先告退。” “嗯,多让着他,他心里闷着事,别人不谅解,你得多谅解。”洛老太妃又叮嘱几句,让她拿了些茶叶和糕点给君漠宸,亲自送她到了宫门口。 惜夫人追上君漠宸,犹豫半天,才小声说:“王爷不要动怒,都是……老爷子的意思。” “闭嘴,这是什么地方。”君漠宸脸色一沉,扭头看她。 惜夫人赶紧掩上嘴,看他脸色不好,脑袋缓缓垂下,半晌才小声说:“只因她一句想娘,想家,你就不惜一切,要把那两人救下来……王爷,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妾知道自己配不上王爷您,但是,妾是真心为爷打算。” “够了,你回去吧。”君漠宸转开了头。 身后花丛悉索地响,君漠宸的双瞳一寒,杀机顿显。   ☆、就快控制不住了96 洛老太妃的欣享宫外种的大都是枇杷树,鹅黄色的花朵缀满枝梢,在月光下俏立如豆蔻美人。 声音就从枇杷树后传来,二人注目看时,一只黑色的鸟儿掠出枝头,往夜空深处飞去,翅膀搅动花香弥漫。 君漠宸缓步往枇杷树下走,扣着暗器的手掌却已经缓缓松开了。 “你回去吧,以后无本王之意,不得进宫。” 惜夫人脸色发白,可依然温驯地福身行礼,柔声道:“妾告退,王爷巡察完毕,请早日回府歇息,王爷请保重身体。妲” 君漠宸摆摆手,径直绕过了枇杷树,看到了掩着耳朵、缩在地上坐着的青鸢。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冷漠地问窀。 青鸢没动,愁眉苦脸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本王在问你话。”他的脚尖过来,在她的脚尖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两下。 “王爷,小女是来找我的小雀儿,走累了就歇会儿,有什么不妥吗?”青鸢暗自叫苦,偷听到他的秘密,耳朵都不舒服了。 “起来。”他瞳光微敛,盯着她看了会儿,弯腰拉她的手。 青鸢往后缩了缩,背靠在了枇杷树上,忍了忍,抬头看他,不自在地问他:“王爷为什么多管闲事?” 他干吗管上官薇和倾华的事?她想谁与他何干?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谢谢他! 君漠宸已恢复了面瘫的表情,沉声说:“偶尔也会想当个好人,你不领情便罢。” 青鸢心塞,偶尔当好人,平常得多坏啊?还有,他总能为他的举动找来诸多借口,你明明怀疑,却无法质疑他。 “起来吧,我送你回去。”他又向她伸手,瞳如黑玉,温润有光。 “别碰我,我们又不熟……”青鸢推开他的手,自己跳起来,躲去枇杷树后面看他,面红心跳,口干舌燥。 月色温柔,此景太美,面瘫君散发一身霸王之气,青鸢有些小心肝乱痒了。她不想否认,惜夫人那几句话对她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浪花,君漠宸为了她随口说的两句话,居然拦下了上官薇和倾华。 这男人这样温柔地看着她,救过她,在轮回崖亲过她,现在还要送她回去——综合这种种迹象,她想不出,除了喜欢她,还会有什么原因促使君漠宸做出这些事来?千万别再说他是为了焱殇。她现在甚至怀疑焱殇根本就是死了,在墓里写字的人是他,在墓室里丢下弯刀和焱殇披风的人也是他,而他做这些事的原因,就是制造混乱、然后篡位当皇帝! 但是,青鸢又觉得君漠宸会喜欢的事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和她认识不过数月而已,难道是因为他长年面对家里的老妻,一直处于压抑之中,所以看到了娇美的她就青xin勃发了? 娇美二字从脑中闪过,她自己先反胃了,用力揉了揉胃,郁闷地抬眼看他。 这世间无人赞她,她就养成了自己赞自己的好习惯,以汲取到奋战下去的力量。但自夸多了,又觉着有些无趣,都想不出新鲜的词来夸赞自己。况且,这是别人的一身皮,她找黎夷帮忙回去之后,这身皮便与她再无半点关系。 “还不出来?”见她缩着不动,君漠宸催促了一句。 “王爷先走。”青鸢微微有些脸红,抱着树不出来。 “已经宵禁了,若你落入巡夜的天羽林军手中,本王可不救你。”他长眉微皱,小声威胁。 青鸢嘴角抿紧,直直地盯着他看。她来时路上差点被天羽林军发现了,也挺害怕的,但是黑大帅不听使唤,她得把它逮回去受受教育,哪知会一路寻到此处,偷听到他的心事,还被他给发现了。她觉得很别扭,她不想和面瘫君有什么纠缠,最后能“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一世不相见”…… 二人对望了一会儿,青鸢鼓足勇气,从树后走出来,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要喜欢我,我们在轮回崖亲|嘴那件事,我都不记得了,你也忘了吧。” 君漠宸又微微皱眉,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就走,“不要自作多情,走吧。” 青鸢拍打了几下袖子上的枇杷花瓣,郁闷地跟在他的身后。 君漠宸的步子不紧不慢,影子在他脚边蜷伏着,就像用力抱着他腿的小兽,随着他的步子颤动。她悄悄用脚踢了几下影子,自觉无趣,于是转开脸看前方。 暗夜里的宫殿,像一只只不知疲倦的兽,瞪着炽热的眼睛,张着长满尖齿的大嘴,兴奋地看着每一个踏进它嘴里的人,期待着下一刻就把他们嚼碎吞掉。 “王爷。”她突然停下脚步,看向了牡丹园。 君漠宸转过头看她,神情平静。 “王爷,我还有东西在牡丹园里呢。”她指指墙内,小声说:“我不想弄丢了。” “什么东西?”君漠宸淡然问。 “我的东西呗,你能带我进去吗?”她犹豫了一下,轻声央求他。 她问过梅玉芬,自她出去,小屋还没人收拾过。她想把那两黑鹰羽拿回来。别小看这两根黑鹰羽,黑鹰生性桀骜,很难驯服,这两根黑鹰羽能帮助她拉近与黑鹰的关系,更能用它训服性子刚烈的小鸟,为她所用。 “不行。”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王爷……那你帮我去拿?”青鸢追上他,拉住他的袖子。 他手臂轻抖,抖开了她的手指,漠然道:“不去。” “那我只好去和别人倾诉一番心事,原来,是王爷帮我找回了娘亲……”青鸢长长叹息。她就是这种人哪,逮着了机会,那就得好好压榨压榨,不然多对不起自己? 君漠宸停下脚步,指尖缩回袖中,明显是在攥拳头! 青鸢往前走了两步,轻拍他的手臂,幽幽地说:“王爷可怜可怜我吧,我指着这两根黑鹰羽……在夜深人静之时,挠挠痒痒……” 她胡扯这些的时候,自己的嘴角都憋不住地抽,心里暗骂自己,想个别的理由不行吗?透逗了! 但青鸢在君漠宸面前就是有这样的胆量,就连在焱殇跟前,她都未曾这样胡扯过,更别提君博奕那些人了。她更是很少去捉弄卫长风。只有君漠宸,她总忍不住去挑衅他那张面瘫脸,胆子大到什么都敢说,好像到了他这里,她的脖子都强硬了几分,梗得特别有劲儿。 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着他,努力摆出面瘫的模样。月光掉进她的大眼睛中,亮莹莹的,活像两汪清潭。 君漠宸突然重重吸气,扭头就走了。 “真不帮忙啊?”青鸢傻眼了。 前面有巡夜的天羽林军过来,她不敢逗留,紧跟上了君漠宸。 天羽林军身着银亮的盔甲,走起路来,步伐惊人一致,靠近二人时,停了下来,向君漠宸抱拳行礼,君漠宸没停下,健步往前。青鸢一溜小跑才能跟紧他,向后那些佩刀碰在盔甲上的声音跌宕起伏,渐行渐远。 眼看嫦曦宫就要到了,她咬咬唇,手指拍了一下身边的梅树枝,一只不知叫什么的小虫被她拍得一跳,跳到了她的袖子上,她抬眸看君漠宸,眼珠子咕噜一转,手指戳戳他,再飞快地把小虫丢上他的黑发。 “喂……” “又作什么?”他不耐烦地扭头看她。 “我到了。”青鸢红唇活泼地一扬,指嫦曦宫斑驳的大门。 “那就进去。”他拂袖,继续前行。 “王爷……”她又幽幽轻唤。 “还有何事?”他扭头看来,一脸不善。 “你头发上有只虫,趴了一路了,我也不敢捉……”青鸢指他的后脑勺。 他拧眉,伸手便拍,力气大了些,拍得后脑勺扑地一声闷响。 青鸢在一边看得直皱眉头,再打重一点,脑袋会不会被拍碎了? “王爷保重。”她水灵灵的眼睛瞟他一眼,忍着笑说完,转身跑向嫦曦宫,利落地推门进去,又飞快地关上了门。 靠在门上,她先哈哈了笑了会儿,这才从守门的宫婢惊讶的视线中快步跑过,冲回她的小屋去。 梅玉芬正在给她的屋子里熏香,见她回来了,放下手中的小香炉,轻声说:“尚宫以后晚上不要乱跑了,此值多事之秋,还是谨慎些好。” “知道了。”青鸢点头,走到铜镜前去解开发髻,黑发跌荡下来,盘了一天,有些烫过的感觉,大波浪妩媚地拱在她的脸颊边。 “那想吃点宵夜吗?”梅玉芬又问。 “不用了,吃了会胖。玉芬姑姑,你去睡吧,我也睡。”她笑吟吟地冲着镜子摆摆手。 梅玉芬凑过来,狐疑地看了看她脸颊上的绯红,小声问:“顾尚宫今日怎么了?脸这么红?” “有吗?”她捂了捂脸颊,眼波滟滟。 “难道是去见卫将军了?”梅玉芬忍不住问。 “没有啊,这么晚我怎么见得着他?”青鸢随口说。 “卫将军也算厉害人物,白天我去内务府领东西,听说以前曼海宫里的术师都来投奔他了,有好些人呢。”梅玉芬拿起梳子,给她梳头,“卫将军锋芒太露,身边没有帮他的人也不行,幸而来的都是术师,世人多少是忌讳术师的。以后卫将军成了大器,你也不必呆在这里,受这些清苦了。” 青鸢唇角的笑意浅了浅,盯着手指看了会儿,才哦了一声。卫长风这是想和焱殇开战吗?居然把以前的术师都召集来了,准备大干一场? 梅玉芬见她脸上并无喜色,也没什么反应,摸不透她的心思,索性不说了,给她把茶水温在小炉上,掩门出去。 青鸢吹了烛,爬上了榻。她一直很孤单,在过去十多年里,能倾诉心事的只有卫长风,她感觉卫长风和她是同类人,都缺乏感情,缺乏温暖,都是躲在别人屋檐下的孤燕,正好作伴,互相温暖。若卫长风不再是以前的卫长风,她去找谁说心事,以后,她就更孤单了…… 青鸢害怕孤单,那是一种无边无际、独行荒凉中的可怕滋味。黑大,关切地问。 “没事,皇上到此,有何吩附。”青鸢看看手腕,被欣妃抓出了好些血痕。   ☆、女人的心太柔软了97 “你们这是干什么?”君博奕转过头,凌厉的视线投向摔在地上的欣妃。 欣妃跪爬起来,满脸惊恐地看着君博奕,突然,她尖声笑了起来,连滚带爬地爬到他的身边,用力箍住他的腿,把脸埋进了他的龙袍中,眼睛瞪得大大的,兴奋地说:“陛下,你来接臣妾出去了吗?臣妾唱曲给陛下听吧……兰花欣向荣,俏立月中天……” 大风骤起,在衣袂猎猎声中,欣妃尖细颤抖的歌声格外刺耳,听得众人纷纷后退,捂住了耳朵。 “皇上,欣妃受了刺激,还是让她下去吧。”青鸢连连挥手,扮出厌恶状,“玉芬姑姑,给欣妃娘娘请御医来看看。” “可是……御医不能进来。”梅玉芬犹豫了一下,看向君博奕。 “朕允了,把欣妃扶下去。”君博奕眸子里锐光一闪,低声道窀。 “陛下,臣妾还会跳舞,臣妾新学的一支舞,臣妾跳给陛下看……” 欣妃还要挣扎着往他腿上扑,梅玉芬赶紧带着婢女们上前来,拖着欣妃就往后园走。 “真可怜啊。”青鸢秀眉轻拧,摸着手腕,不停地叹息,“长得如此美貌,却得在这里上关上一辈子,真是暴殄天物。” 君博奕笑笑,从袖中拿出明黄的锦帕,托着她的手,包住了她的手腕。 “这怎么敢当?那就谢皇上了。”青鸢抬腕看锦帕,舒眉展颜地谢恩,仿若对他这样的举动格外享受。 “长风与我亲如兄弟,你今后是我弟妹,有何不可?”君博奕笑笑,指着院门说:“我是来接你的,正好从这里出去,经东角门去将军府,沿途还能停一停,让你看看天烬国的集市。” “去卫长风那里?”青鸢双瞳一亮,连连点头,“皇上容我换件衣裳吧,他昨儿就笑我顶着绿头绳难看。” 君博奕含笑点头,在梅林里站着,等着她出来。 青鸢合上了门,靠在门上用力吸气。欣妃在装疯,所以欣妃的话多半是真的。这欣妃家里不知是何来头,让她可以免去殉葬的命运,不过青鸢猜,一定是君博奕的人,甚至是极重要的心腹,所以才能知道这样的秘密。 欣妃只怕是活不成了,今日听到这秘密的人,可能都活不成! 一、二、三……青鸢在心里数刚刚那些婢女的人数,好像有五人。最烦恼的是梅玉芬后来也赶来了。 梅玉芬是好人,偏这皇宫里容不下多少好人,老天爷总要给好人的人生里多丢几只妖蛾子! 她闷闷地扭头看窗外,此时只有君博奕一人站在梅树下,拈枝看梅花。 他侧对着门,看不清他的表情。君博奕对她,也算是有救命之恩,相识以来,对她彬彬有礼,从未有逾矩之处。这个人的自制力也很强,不亚于君漠宸。他若是明君,天烬必会持续强大。他若是黑暗之主,那就不好说了…… 另外,君鸿镇死于彼岸生,那就是卫长风和君博奕下的手。 彼岸生是曼海国东海岸独有的一种海草,是血珊瑚的伴生物,当地人叫它索命草,医书里叫它彼岸生,意思是碰了它,稍有不慎就得去彼岸,重新股胎做人。它很难采集,只有极有经验的渔夫才敢去采摘,用来毒杀凶猛的食人鲨,稍微不注意,渔夫会和鲨鱼一起丧命,得不偿失,所以这些年来已经没人去碰彼岸生了。 卫长风从古药书里发现这种海草后,便去了东海岸,费尽周折采回了一些!印象中,他好像一共去过三回东海岸,带了十几株彼岸草回来。 他用这种海草制作药物,控制到极小的剂量,麻痹雀儿的神经,再给数只雀儿腹中植入以彼岸生制成的香丸,这几只雀便会增强数倍斗志,再以这几只雀为头领,驭千雀为阵,听卫长风的指挥。 他以前在青鸢面前演示过一次,只用了十只小鸟儿,给青鸢跳舞祝贺生辰,结果耗尽了雀儿的精力,啼出血泪,二人便约好,再不用这种东西了。他又找出了其他能驭千鸟的办法,这才有了大元城的千鸟阵一战。 从时间上来推算,卫长风上回被黑鹰啄伤,应当就是黑鹰帮他送来彼岸生,毒应当是那时候就下给了君鸿镇的。 这么说,在秦兰决定动手之前,卫长风和君博奕已经动手了!青鸢猛地打了个冷战,彼岸生这种东西,用在雀儿身上都显歹毒?卫长风什么时候开始起,不把鸟儿当朋友,只当杀人的利器了呢? 卫长风说她不肯把心事讲给他听,但卫长风你也开始对我隐瞒了呀!为什么出了曼海皇宫,你我之间却开始变得陌生了? 青鸢极重视与卫长风之间的感情,她不想这感情莫名其妙地就变味了,她更不想这十多年处处维护她的卫长风被君博奕给利用了。 她匆匆拉开了衣柜,找了身淡绯色的衣裙穿上,梳了个百合髻,特地拿了朵自己做的绯色芍药绢花戴上,唇颊上轻抹一层胭脂,浅浅上了层粉黛。 她这身装扮很打眼,但有时候高调也是一种自我保护。谁都盯着她,想害她的人反而不好下手,因为谁也不想有把柄落在别人的手里。 拉开门,君博奕转头看她的时候,瞳中的光明显亮了亮。 青鸢唇角弯弯,轻盈地跳下台阶,快步往他身边跑。 “慢些。”君博奕伸手扶了她一把,爽朗地笑道,“倾华,你总是这么快活,若没有长风,我真想取你为妻,我也能跟着你快活起来。” “可惜有长风啊,朋友妻,不可欺。”青鸢打着哈哈,跟着他往外走。 “是,是长风有福气,能得倾华为妻。”他说着,扭头看她,低声问:“你知道你最特别的地方是什么吗?” “我?”青鸢歪了歪脑袋,认真地说:“我最特殊的地方就是我比较倒霉,我简直是倒霉星里的第一祖宗。” “哈蛤……”君博奕朗声笑着,拍拍她的手臂,爽快地说:“不对,你最特别的地方是,你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 “咦,皇上好事将近,心情也好大好啊。”青鸢上下打量他,故意调侃他,“今日说这么赞美的话,意喻何为?” 君博奕的笑容渐浅,轻轻叹气,凝视着她的小脸,郑重其事地说:“明日我正式登基,什么都会不同了。从此君臣有别,朋友不再是朋友,亲人也不再是亲人,夫妻也不再是夫妻,都多了层身份。我会怕有人夺我的命,别人也会怕我一不高兴夺了他们的命。像你这样的笑,我可能以后都看不到几回了……” 他说得很感性,不管是不是真心话,青鸢都承认,他说得是现实。 “倾华,”他又低唤一声。 “皇上请说。”青鸢抬头看他。 “不管怎么样,我对你的喜欢是真的。”他越加郑重,神情严肃,“你真的很特别。” “所以,我们不能做夫妻呀。拿着我去克你的敌人,正好,不如把我放出宫去吧,让我和长风离开这里。”青鸢弯着眼睛笑。 他笑了笑,拉了拉她垂在耳畔的一缕细软青丝,沉默起来。 “皇上,尚宫。”梅玉芬拿着一把碧色油纸伞追出来了,给二人行了礼,把伞捧给青鸢,“尚宫把伞带着吧,这时候虽然雨停了,也不知等下还会不会下呢。” 她说着,突然就福下身,冲着南边的方向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君博奕和青鸢匆匆转头,只见花泠萱带着两名婢女站在不远处的梅树下,正勉强地弯唇微笑。见二人看过来,略一犹豫,慢步走了过来。 “皇上。”她浅浅行礼。 “皇后娘娘。”青鸢也赶紧向她行礼。 你瞧,每天拜来拜去的,一天得弯腰十数回,日子久了,腰肌劳损、椎间盘突出,诸如此类的病一定会疯狂纠缠上她。 花泠萱扶起她,轻声说:“尚宫免礼,你是皇上的大功臣,是长风将军的心上人,我们就是一家人,以后不必向本宫行此大礼,私底下,我们以姐妹相称便好。” “谢皇后娘娘厚爱。”青鸢赶紧又行礼。 “方才才说不必了……”花泠萱拦着她,柔眸转向君博奕,轻声说:“臣妾是来看堂姐的,她以后住进这里,还得尚宫多加照顾。” “你堂姐方才发病了,御医马上就会过来。”君博奕眼神柔和,丝毫没有因为被她听到对青鸢表白流露出半分尴尬之色,“皇后进去看看她吧。” “好,皇上玩得开心。”花泠萱又犹豫了一下,过去抱了抱君博奕的腰,在他耳边小声说:“皇上莫要喝得太醉,明日还有登基大典呢。” “去去就回。”君博奕任她抱了一会儿,柔和地拉开她的手,指指侯在一边的小马车说:“倾华,你上马车。” “尚宫慢些,别碰到头了,长风将军会心疼的。”梅玉芬抢先一步,扶着青鸢坐上马车。 青鸢越发喜欢梅玉芬,她赶出来送伞,就是要提醒他二人,花冷萱来了,不给君博奕再说出更过份的话的机会。抢先扶她的手,也让君博奕没办法再献殷勤。 而这些事是很得罪人的,若君博奕和花泠萱心里记恨,梅玉芬都得自己担着,外人没办法救她。 不对,若梅玉芬有事,青鸢一定会救!她笑着拉了拉梅玉芬的手,轻声说:“玉芬姑姑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带回来。” “玉芬最爱吃前街的烤乳鸽。”君博奕笑吟吟地接话,优雅地上了马,低头看梅玉芬。 “皇上还记得呢。”梅玉芬脸上红了红,掩好了马车的帘子。 她这脸红的羞怯神情,落进了青鸢的眼中,让她的心微微一沉。 梅玉芬和这些皇子们一同在皇宫长大,她小君博奕好几岁,据说小时候也伺候过他,添茶倒水,拿书提墨,陪他去夫子那里听讲学。 有句老话是谁也反驳不了的,那就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不止是嫁错,爱错也是一种倾覆性的打击,就像一把冰凉的刀子捅进你的心窝里,再用力一转一搅,鲜血淋漓地剖开你的自尊和希望,于是好多人一辈子也不敢再去尝那种痛了。 青鸢在记得荀泽的那一刻起,挺庆幸爱着荀泽的那颗心脏已经不在她的体内,这样她就不必再痛,她甚至有些想知道那位悠悠小姐在得到她的心之后,会不会有那样的痛苦呢?毕竟那颗心脏叫陆蔓,不叫悠悠! “走吧。”梅玉芬退开几步,向赶车的大太监点头。 马车轮子缓缓碾过宫门口的青石砖小路,不时陷进凹进去的青石坑里,挤压出一汪汪的水。青鸢往回看,梅玉芬还站在那里,看着这边。风把她的墨绿色裙摆吹得紧贴在腿上,包裹出她清瘦的身子。 从男人的欣赏角度来看,梅玉芬绝对算不上美人,所以入不了这些皇子们的眼。她早早地就自请去偏冷一些的尚宫局中做事,刻意拉开了和君博奕之间的距离,可能是她自己知道没希望得到这样的爱情。 但再理智的女人,那心肠也是软乎乎、热哄哄的,心上人一点温柔,一点关怀,便让女人觉得拥有了全天下,那么,她便有了足够的力量去为这男人赴汤蹈火。 青鸢宁可梅玉芬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要去爱上君博奕,当帝王的女人。 青鸢也讨厌自己这么容易就看穿人心,多累啊!成天要记得心痛好人,还得记得痛恨坏人,这么小小的一颗心脏,怎么承受得起如此多的人在心里踏来踩去? 那白无常还真是坑人,豹子的心多好,强壮有力,还够大,装多少事也不怕!最好外面再牢牢地裹上几层豹子皮,又暖心,又安全……那样谁也伤害不了她了。 ———————————————————我心柔弱的分界线—————————————————————— 从东角门出来,缓缓往前,一盏茶的工夫后进入了东集市。此时正值晌午,纷飞小雨和寒凉的空气让大街上冷清了许多。 “要下来走走吗?”君博奕策马到了马车窗子边,用马鞭轻推开马车窗子。 “不要了,都要吃午饭了。”青鸢摇摇头。 卫长风的将军府在东集市的后面,是天烬的一位过世的老王爷的府邸,那位老王爷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战死,一个病逝,都无后人,所以王府就空了,有些年头没人居住,赐给卫长风之后,内务府派人加急重新打布置了一番,如今焕然一新,门口挂的牌匾更是君鸿镇亲手题写的将军府三字。 他们没走正门,绕到将军府的东门处。东门大敞,卫长风和君博奕的十数名心腹大臣正在门口等待着,见他过来,立刻过来请安。 “不必多礼,今日大家都抛开那些俗礼。”君博奕笑吟吟地扶下了青鸢,把她的手交给卫长风,“我把倾华给你带来了。” “谢皇上。”卫长风握了握青鸢的手,满眼欣喜,然后松开她,给君博奕行礼。 “走吧。”君博奕大步往前,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林中小院。 青鸢四处看,小声问:“那些人呢?” “哪些人?”卫长风怔了一下。 “术师弟子啊。”青鸢拉长了小脸,不悦地说:“四哥,你现在到底想做什么?他们来了,你也不告诉我。” 卫长风眉头微微锁,墨瞳安静地看着她。 “四哥,你这里还有彼岸生吗?”青鸢又转头看他,严肃地问。 “有啊,你想要?”卫长风平静地问。 青鸢一甩帕子,恨恨地说:“原来四哥是这么有能耐的人!你就不为我想想?这么凶险的事,你也不和我通个气,你左不挑,右不挑,偏挑我在他身边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墓里呆着的时候,那滋味你可想到过?” 卫长风的表情古怪起来,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死于彼岸生。”青鸢迎着他黑亮的视线,一字一顿地说。 “于是,你觉得是我不顾你的死活?我便是想毒死全天下的人,也不想让你受到半分牵连。”卫长风苦笑,抬手摸了摸她紧皱的小眉头,小声说:“看到你来,我真高兴,但你好像看到我不高兴……” “真不是你?”青鸢踮起脚尖,努力和他平视。 卫长风喉结微颤,小声说:“不是我。” 看着他眼中失落的神情,青鸢咬了咬唇。他的样子不像说谎。还有,若他都不能信,她还能信谁? “阿九……你以前从来不这样质问我……”卫长风又摸她的头发,小声说:“我真的这么不如你的意了吗?”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宸王昨晚又去找你了……他喜欢你,你呢?你喜欢他吗?”他的话匆匆破唇而出,末了,两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你对他很不一样,小珍珠都告诉我了。”他沉默了会儿,又缓缓地说。 “不对,小珍珠这几天在你这里,你这几天让哪只雀儿监视我?”青鸢脸涨红,气闷地问他。 他沉默了会儿,低声说:“你说黑大帅不听使唤,我想帮你驯驯它,毕竟小彩儿没了,只有小珍珠,有时候用不过来。” “我自己会驯。”青鸢的脸更红,她是有些惭愧的,她今天对卫长风的态度太差了。 “阿九,为什么我感觉出了曼海,你离我越来越远?”卫长风双手无力地垂下,苦笑道:“过过十多年,你从未这样和我说过话——至于那些师弟们,实在是无处可去,前来投奔我的,我不想他们卷入这里的纷争,所以昨晚就打发他们离开了……阿九,我为何如今事事都不如你的意了呢?” 青鸢的脸更红了。 卫长风说得对,以前不管听到他的什么闲话,她从来没信过,也不会跑去质问他。但今日只是听欣妃说了句彼岸生,便气势汹汹地来质问,她对卫长风的信任为什么要动摇呢? “走吧,我去给你做几道你喜欢吃的菜。”卫长风见她小脸涨得通红,不忍心再往下说,拉了拉她的袖子,慢步往前走。 “对不起。”青鸢小声道歉。 “永远不要和我说这句话,我为你的一切,都是我自愿,阿九,只要你高兴就好了,你想谁,我就帮你把谁带来。”卫长风扭头看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他会送她走的,只是她不愿意和他一起走,别人看不出来,他昨天看出来了,她冲上高高台阶,冲去君漠宸身边的时候,那副表情,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快活,仿佛小金鱼看到了美味的海草,尾巴都摆动得格外有劲。 轮回崖下数天数夜,君漠宸与她共居一室,甚至亲吻过了她的嘴唇,说出了要她的话…… 这些事,只要唤来一只鸟,他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尽力说服自己,她是害怕,所以不敢反抗。 但事实上,他可能错了,出了曼海国,这么多优秀的男人出现在她的身边,尤其是君漠宸,他气宇轩昂,英姿勃发,又才华横溢,能文能武。身为女子的她,怎会不受吸引?他多想让她过得无忧,为她创一片繁华,但好像他的努力真的敌不过那人天生高贵。 “四哥。”青鸢见他满脸受伤的神情,轻拽他的衣袖。 “嗯。”他点头,放缓了脚步,温柔地看她,“我没事,没生气。” 青鸢抱住他的手臂,为难地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那我再说一句话,你也别生气。” “你说。”卫长风轻轻点头。 “别告诉别人他喜欢我……”青鸢快速说完,然后一脸期待地看他。 他的神色又是一沉,怔怔地看着她,声声苦笑起来。 “我没别的意思啊……”青鸢也苦笑,“我只是不想招惹麻烦,别人都知道我们是一对儿,我也能过得清净一些。我看那人是不想放你走的,既然大家走不掉,我们就安静点过。我是不爱你,但我也不爱别人……我这里,爱不了人……” 她拉他的手指,戳自己的心口。 卫长风如同被闪电击中,猛地一颤,原本苍白的脸立刻涌起了羞红。 “对不起……我水|性扬花……”青鸢又长长地叹,她怎能伤害这样一个好人呢? 脚步声重重踏过了花草,奔到他们身边。 青鸢抬眼看,这是一个黑脸的粗壮汉子,应该也是位武将吧,他一手拽了一人的手腕,拖着就往前走。 “哎呀,你们小夫妻这时候罗嗦个什么劲呀?要眉目传情,也得你这主人先进屋招呼了大家再说吧,老子屁|股要坐疼了,你这个主人还没进去安排茶水,你是想饿死老子不成。” “对不住了,许将军。”卫长风道歉,抽回了手,加快步子往前走。 青鸢理了理衣裙,才跟上前去,这番姿态看在远处那些人眼中,自然是亲密之后才做的动作。直到走近了,青鸢才发现君漠宸也在,就坐在一棵月桂树下,端着茶碗,低头吹茶沫。 她的心跳突然快了,咚咚咚咚……不停地撞击她纤薄的胸膛,继尔开始疼了起来。但是,当着这么多人,她不敢去掩去揉,只有转过头,假意摸头发,再假装去一边看月桂树,悄悄地摁住。 “皇上,这小两口卿卿我我的,都舍不得过来了,依臣之见,皇上干脆给他们赐了婚得了,免得天天挂念,早点勾在一起,生个大胖小子,卫将军的心思也就定下来了。”黑脸的许将军双手食指相勾,粗声大气地嚷。   ☆、王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98 许将军真是个大老粗,黑须有寸长,一双眼睛似铜铃,脸皮晒得跟个锅底一般黑,嗓门又大,一笑起来……哈哈哈哈,惊得鸟儿乱飞,花叶乱颤,不开心的人也被他给笑得忍不住看了过来。 许将军话音落,众人都起哄,过来把卫长风往青鸢身边推。不难看出,在这些人眼里只有君博奕,君鸿镇的死对他们来说,不会有半点伤心,甚至有种压抑已久之后的扬眉吐气的感觉。 “将军们别闹,小女克夫命硬,别害我家的长风将军……”青鸢一手掩面,挡住了眼角余光能看到那抹高大冷硬的身影。 卫长风看着青鸢,瞳中柔光渐黯,双臂垂着,腿仿佛钉入地里,任他们再推,也再往前推不动半步。 许将军见他一副斯文样子,又急了,双掌有力挥舞,大嚷道:“长风将军,你阵前杀敌,双剑驭风,可没见你如此羞涩过啊!什么克夫,克个屁,那是别人无福消受,长风将军阳刚之气,能镇百鬼千魂,吓也把你的克夫命给吓跑了。” “喂,老许子,你克制点,少胡说八道。” 有人过去拍了拍他,朝堂内外、人尽皆知,君鸿镇也是被克死的…… 许将军反应过来,赶紧向君博奕赔罪,“微臣该死,皇上恕罪,微臣嘴里乱跑||马,但绝无恶意,就是逗大家一乐。” “许衡是直肠子,朕早就习惯了。”君博奕大度地笑笑,指指他说:“父皇在时他也常常这样,父皇从来不怪罪他,反而夸许将军是难得的心无城府的好男儿。” 青鸢悄悄打量许衡,这种没心没肺、只知卖命的大块头,在战场上勇猛无双,不防人,更不害人,对他们好一点,他们就会用一腔热血来报答你,绝对是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类型。 许衡摸摸后脑勺,又嘿嘿地笑,“那是先皇和皇上大度。不过,话说回来,老子是没这抱着美娇娥的福气,要老子也能长得像长风将军一般细皮嫩肉的,老子就娶上十个八个老婆,天天温柔乡里滚。可惜老子长成这模样,一站出去,大姑娘小媳妇们就跟看了鬼一样,不肯靠近来,我家那个蠢婆娘,也只会冲老子嚷嚷,让老子斯文些。” “你们说老子天天血里打滚,看的是断胳膊断腿乱丢,血乎乎的脑壳在天上乱飞,如何才能斯文?难道杀敌的时候,你还得缓缓举刀,娘娘腔一般地通告一声,嗨,你们别动,本将军要割你的胳膊腿儿了……” 许衡说着,用他黑乎乎的大掌来翘起了别扭的兰花指,捏着嗓子往下说,逗得众人又是一阵轰笑窀。 “你说你这个老许子,你这是要把人给笑死啊?”君博奕都忍不住叫他的外号了,手指头对着他连连抖。 卫长风也笑起来,手指在青鸢的指尖上轻轻碰了一下。 青鸢知道他的意思,卫长风知道她喜欢这位许衡将军!人就得这样快活,才不负这一生时光啊!看胳膊断腿,脑壳乱飞……好有气势! 还有,他一番胡搅蛮缠,把赐婚的事给搅黄了,大伙儿都忘了他方才随口一提的赐婚之事,青鸢的心绞痛都因为这一番欢笑而减轻了许多。 笑一笑,十年少,爱笑的人一向命运不错,青鸢想,她得好好学习这先进经验,每天没事就得多笑! “许将军这口才,不像将军,像丞相!”她歪着小脑袋,掐朵月桂在指尖把玩,笑着调侃许将军。 “是吗?皇上,倾华姑娘说臣有丞相之材,丞相啊!”许将军乐了,双拳猛地互击,大嚷道:“不过老子最佩服识文断字的人了,可惜老子总也记不住那些来扭去的字。好好的一句话非要整得复杂死了,你们听老子说,辰时出发杀狗贼去……多简单的嘛,前面非要加上几句:国之昌运,民之安危……哎哟喂,等你们念完了,老子也要睡着了!长风将军就是这样,每回议事都这样,感谢这个、辛苦那个,老子真是受不了啊。” 扑哧……青鸢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把月桂花往他手里递,“许将军,愿您天天都这样快活。” 君博奕双手负在身后,笑吟吟地看着他说,“许将军,长风脸皮薄,你们再闹,他就得逃了,大家中午就没酒喝了。” “长风将军明天生辰,皇上明天登基,双喜临门,是要好好喝几杯。”其余人围过来,向卫长风道贺。 青鸢闻言一震,长风明天生辰……天,她居然忘了!十一月二十一,每年他们二人都是一起庆贺的啊! 她不好意思地瞟卫长风,他形容淡淡,仿佛已经猜到了他被遗忘的现实。 “四哥。”她凑过去,小雀儿一般地摇尾道歉,“四哥,对不起,我没准备礼物。” 卫长风拉拉她的指尖,小声说:“待会儿不许喝酒,就是给我的礼物。” “知道,绝不喝酒。”青鸢轻吐小舌,又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眼中温柔水波轻轻荡漾。 “还真巧,皇叔的生辰是六天后,”君博奕扭头看君漠宸,笑着问:“朕一定要给皇叔送件大礼。” <许将军一听,又来劲了,跑去君漠宸面前,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双手往腰带上一扶,大声说:“宸王,去年臣和宸王比剑输了,臣已经苦练了一年,今年要再向宸王讨教讨教。” 君漠宸一直很安静,这时候才轻抬眸子,淡淡地一句,“好啊。” 说着,他的视线似无意一般扫过了青鸢,眸子里光芒淡漠,平静得让人忍不住有些心慌。 “许将军一直这样吗?”青鸢赶紧别开脸,故意找话和卫长风说。 “嗯,卫将军是世袭的定福将军,有他在的地方,一定会有笑声。走吧,进屋去坐。你第一回来我这里,等下我带你四处去转转。” 卫长风点头,温柔地扶了一把她的胳膊,带她走出林子,往大堂走去。 青鸢抬眼看他,看样子他和这些人相处得不错。但卫长风以前在曼海时,一向不爱与人结交,尤其是朝中的人,甚至想让他多说几句话,他也不肯。如今他一直在这些人堆里打转,其实心里很为难吧? 青鸢觉得自己真没良心,为什么这样对卫长风呢?她在大元城的时候,不是心心念念想他来救自己?不是还让小彩羽去给他传递消息?他想尽办法来救她有错吗?他只是一个术师而已,她好歹还披着公主的皮,他却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为了她,强迫自己改变习性,与权贵结交……她凭什么让他为她做这么多事?就因为他这么多年的喜欢,这么多年的守护,她就如此放肆地待他吗? “怎么了?”卫长风停下脚步,拈开落在她肩上的一片落叶。 “四哥,我去给你煮碗长寿面吧,从来都没机会给你煮,其实我煮面很好吃。明天皇上登基,肯定没时间顾你,所以今天我一定为你煮一碗面。”青鸢认真地说。 “好啊,辛苦你。”卫长风展眉笑,拉了拉她的手指,那眼中的快活已经藏不住了。 就是这样的,因为她一点点的温柔,他就高兴得不得了。 “那我去煮面。”她挤了个鬼脸,叫过一个小女婢,让她带自己去厨房。 卫长风站在门口,一直看她步子轻盈地走远了,才收回温柔的视线。扭头时,只见众人都含笑看着他,于是脸上又一红,尴尬地说:“皇上,各位大人,请入座。” “原来你还知道有我们在啊,我们都来了半个时辰了!你这双眼睛,是看也没朝我们看!”一位年长一些的将军忍不住摇头。 “得罪了,大人请入座。”卫长风更尴尬,赶紧抱拳赔罪,请众人坐下。 摆着大圆桌,婢们已经放好碗筷,待众人落了座,马上开始上菜。 “倾华干什么去了?”君博奕看着门外,好奇地问。 “哦,她说给臣煮碗长寿面。”卫长风柔和地笑着,忍不住看向了君漠宸,他的情敌。 君漠宸没什么表情,喜怒哀乐似乎都与他无关,他是尘世的看客,淡漠地看着众生表演。 卫长风心里突然很生气,这人凭什么就把阿九的心给勾得往外飞了呢?他冷漠无情,心机重重,阿九怎是他的对手? “长风,你看着皇叔干什么?”君博奕轻拍他的手臂。 卫长风薄唇抿了抿,低声说:“很好奇王爷的武功有多高,许衡将军能力拔千钧,单手能拎百斤铁锤,还能舞得虎虎生风,王爷比许衡将军的力气还大吗?” “哈,长风将军你有所不知,王爷从六岁起开始练功,非常刻苦,十五岁就能用一杆长枪,把阵前三名大将挑下马来,嘿,臣从那时候起,就一直想打败王爷,结果十年了,一次都没能成功。”许衡直率地笑,站起来,抱着酒坛子大家倒酒。 卫长风眼中的光黯了黯,原来是这样厉害的人物!真想和他切磋一下。 “对了,臣看长风将军的剑术,也是世间难得,王爷和长风将军,不知谁更厉害呀?”许衡把酒坛子往桌上一顿,笑着说。 君漠宸终于抬眸看向了卫长风,冷锐的双瞳里泛起了丝波澜。 “老许子就知道刀枪来去,今日是来喝酒的!”君博奕责备了一句,不过没什么怒意,端起酒碗,主动向大家敬酒,“来,众位卿家,我们来喝酒,别跟着老许子瞎闹腾。” 众人赶紧起身,和他碰了一下,仰头干尽。 君博奕用帕子拈了拈嘴角的酒滴,眸光一闪,转头看向卫长风,温和地说:“长风曾对朕提过,柳大术师捡到你的地方,就在天烬城外的荆棘林里。朕已经让探子前去打听,二十五年前城中的稳婆都已经陆续找到了,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消息。” “是吗?长风原来是我们天烬的人?”众人惊愕地看向卫长风。 “哦……”卫长风一怔,没想到君博奕会把他随口说的身世记下,并且真的帮他去寻找,沉吟了一下,缓缓说:“师傅确实告诉我,是在这里捡到我的,当时我一半埋在薄土里,只有一口气了。想必,家人以为我知夭折了,所以把我埋在那里了吧。” “不对,要是夭折,最起码给你一口小棺材,再怎么也得埋好啊,”许衡大声说:“说不定是家里遭了贼,把你偷了出来,想换银子,结果以为你夭折了,就想挖坑埋你,结果你又活了,把他们给吓跑了……” “老许子这分析对,有这可能。”众人纷纷附和。 卫长风淡淡一笑,身世如何,他全不在乎。师傅说过,当时他半边身子埋在坑里,身上连包片也没有,脸也是烂的,奄奄一息,活像被人丢弃的小狗。 师傅算过他的命,说他命犯孤星,只怕是家人以为他有恶疾,所以丢他出来。既是被丢弃,何苦再寻?所以他今生唯一的梦,就是有朝一日能和阿九在一起,同去天涯,逍遥一生。 “不如张榜吧,长风将军长得如此出色,骨子里就透着一股贵气,臣想,将军的家人也一定生得不凡,把将军的画像贴出去,一定会有人前来认亲,说不定你们家就你这么个儿子,喜出望外,得大宴三月……”另一外年轻小将,华烟将军积极地出主意。 卫长风还是笑笑,轻轻摇头,“皇上,真的不必找我家人,已经过去二十五年,我是师傅养大的,只认这一位父亲。” 众人还是七嘴八舌,出了好些主意。君漠宸不出声,端着酒碗慢饮,视线停在门口娇小的身影上。 青鸢端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是一大碗热汽腾腾的寿面,正满脸怅然地看着卫长风。脸上神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突然下起了大雨,噼哩啪啦地往下砸,众人往屋外看,都看到了青鸢。 “快过来。”卫长风眼睛一亮,匆匆起身,想迎上前去。 青鸢抿唇笑,端着面条迈过高门槛,大步走向卫长风。 “长寿面来了,恭祝长风将军生辰。” “谢谢。”卫长风接过面,眉开颜笑。 青鸢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展示厨艺,面条是厨子准备好的,她煎了两个鸡蛋,用洋葱圈儿把鸡蛋弄出的圆圈的形状,再在鸡蛋上用香葱和芝麻摆出了两个小猪的模样。 “哈,倾华真是别出心裁,是想说你和长风要过这样的神仙眷侣的生活?”君博奕指两只小猪,让大家来看。 青鸢反应过来,顿时语结,她是想逗他开心,所以做了两只,并没有想太多。但这两只小猪看在卫长风和别人眼里,多少有些别的意思。她居然忍不住朝君漠宸看了一眼,他正看她,眉心微皱,但只一瞬,他便转过头去,和身边的华烟喝酒去了。 “喻意好事成双……”她清清嗓子,应付了一句,此时的心里开始万分不自在。 卫长风也看君漠宸,才在心里涨起的一分喜悦,顿时大打折扣,当即就卷了一筷子面送进嘴里,那两只小猪,硬是没舍得碰。 君博奕看了看三人,眼底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也偏过了脸,看向外面的大雨。 他们几人不说话,桌上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压抑。像这样的场合,没有美人助阵,向来是少几分气氛的。但此时先皇新丧,躲着喝烈酒已是愈矩,所以不可能有美人妙舞,丝竹助兴了。 “嗨,本来雨停了,现在又下这么大。等会儿,你们又可以下棋吟诗,干些无聊的事,老子又只能睡大觉了。”许衡看外面的雨势渐渐滂沱,有些失望地说。 “你这个老许子,除了比武就没有别的乐趣了吗?”君博奕有些傻眼了。 许衡嘿嘿地笑,向他举起大碗,“还有喝酒是乐趣,现在只有这一个乐趣了,所以一定要不醉不归。皇上,微臣敬你一杯。” “朕真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的酒量朕会不知?三五坛也不醉!你这是想把我们都灌醉吧!” 君博奕和他碰了一下,看他一口干尽了碗里的烈酒,无奈摇头,喝了小半碗。那些人兴致高,你一碗,我一碗,使劲敬君博奕和卫长风。相反,君漠宸不出声,像冰冷的铁板一样坐着,别人出于礼貌去敬他,他也只抿一小口。 青鸢想不通,君漠宸这种冰块,来参加这种酒宴干什么?完全是气氛杀手!她忍着不去看他,托着腮看他们斗酒,随口念了两句诗,“滂沱雨祝将军寿,寿比滂沱雨更多。” 这是郑板桥的名句,她借来用用,并无炫耀之意,只是觉得挺应景。但是众人的视线都往她这边投来,赞扬声四起。 “顾尚宫原来如此有才。” “长风兄的心上人,不同凡响啊。” 青鸢大囧,赶紧摆手说:“我是念的别人的诗,与我无关。” “哦?哪位的诗,我想结识一下。”君博奕来了兴致。 天,她怎么解释郑板桥老先生的身份呢?她摸摸鼻头,含糊地说:“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以前看过一本诗集,里面有这么一句。” “咦,不行,你们不能念诗!”许衡急了,赤眉白眼地跳起来,拿着筷子在桌子上敲,“念诗得受罚,就罚顾尚宫和长风将军喝杯交杯酒吧!喂长风将军吃面也行,顾尚宫自己选。” “哪来的规矩!”青鸢傻眼了。 “哎呀,我刚定的,你们同意吗?”许衡笑着向身边的人使眼色。 都是在军营里打滚的年轻人,说话、做事未免要多几分粗犷之气,再加上烈酒入腹,热情高涨,于是一群人居然附合起来。君博奕也不阻止,只坐在一边笑。 卫长风脸红了红,放下筷子,向众人抱拳告饶,“各位大人不要闹我了。” “那就算是提前演练,到时候你进洞房的时候,我们还有十八般考验等着你……”华烟站起来,端着面碗往青鸢手中塞。 “来吧,长风将军吃一口,免得他们尽折腾。”青鸢躲不掉,又不想再拂卫长风的面子,于是卷着面就想往他嘴里送,这就当是伺候亲哥哥了吧。 卫长风低头,眉眼温柔地张嘴。 这时候,突然啪地一声巨响,许衡居然把座椅给压垮了,人和椅子一起摔了个四仰八叉,挣扎了几下,居然没能爬起来,直呼腿软。 “许将军醉了。”君漠宸淡淡地说了句,放下了筷子。 “老许子,你也有喝醉的时候。”华烟他们赶紧过来,把许衡抬起来往后面的房间送。 青鸢轻轻地松了口气,立刻把面碗放下,招呼婢女过来抬起烂椅子。但如此调整之后,她的椅子就和君漠宸挨在了一起,她傻眼了,她可不想和君漠宸挨着坐! “臣还有事在身,先告退。”君漠宸见她站着不动,于是起身,准备离开。 “皇叔,你今天一句话都不说,是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吗?”君博奕赶紧起来,拦住了他。 君漠宸看着他,神色淡然,“对臣当然没有什么不妥,先皇驾崩不到十天,皇上不要高心得太早,皇上别忘了,你没有加盖玉玺的先皇诏书,而太后手中现在有两道兵符,二十万的天羽林军,随时会挥师南上。若出半点岔子,皇上还喝得下这酒吗?” 君博奕的神色冷竣下来,伸着的手臂也缓缓放下,与君漠宸对视片刻,低声道:“皇叔教训得对。” 二十万天羽林军,加上可能会站过去的君漠宸,对君博奕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噩梦。他之所以最近事事都请君漠宸同行,拉拢之意,不言而喻。 但,君漠宸就是这么一个人,他不让你看清他的心事,永远戴着面具,波澜不惊地站在人群外,看你们撕咬。现在的君博奕甚至怀疑,君漠宸的先前两次兵败都是故意,故意把他推到尖锋上来。他打了个冷战,胜利让他有些得意忘形! 君漠宸绕过他,接过了随从递上的大伞,沉声说:“此时不是喝酒的时候,都散了吧。” 他不顾君博奕的反应,撑开了伞,步入大雨中。紫色袍摆被飞溅起来的雨水打湿,泅出大片的暗紫色,就像开大雨里的紫鸢花,高贵,但桀骜,一如他的为人。 他敢和君鸿镇动手,又怎么会忌惮君博奕?青鸢想,他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甘于屈服于别人之下呢?说不定他真的在谋划如何篡位?她心里一个激灵,又想,给君鸿镇下毒的人,是不是他? 秦兰、君博奕,君漠宸,都有嫌疑啊!真是一群赤毒蜂!为了权势,毒刺可以往亲人身上狠狠扎。 曼海虽然弱,但是倒没有皇子们争强好斗的事发生,因为在上官薇的努力下,就没几个皇子成功存活至今,就算是活到现在的,也都是对上官薇唯唯诺诺,生怕一朝不慎就掉了脑袋。如此一看,曼海国皇宫里的生活,要比天烬的幸福多了呢!没有争斗,就没有杀戮! ——————————————————我是王爷很生气的分界线——————————————————— 君博奕失去了酒兴,匆匆回宫。 青鸢获准在这里多呆几个时辰,陪卫长风到子时。卫长风很高兴,下午和她下了几盘棋,又一起驯了会儿鸟。 从那群人离开起,卫长风就一脸地笑。他们两个许久没有这样相处过了,就像之前那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傍晚时,卫长风张罗着给她亲手下厨做菜。青鸢帮他烧火,拿着吹筒使劲儿地吹,烟雾缭绕中,呛得两个人直咳嗽。 “你出去吧,我来就好。” 卫长风见她熏了满脸黑漆漆的,眼睛又红红的,又好笑,又心疼,又自责,赶紧推她出去。 “我来就好,你去歇着。” 他把她推到自己的房间,让婢女打来水,让她洗洗干净。 青鸢不能碰那些烟雾,此时她的眼睛开始模糊,涩痛,她怕瞎,乖乖去他房间里洗干净自己。掬了茶水,把眼睛泡着,缓解疼痛。她下午并没问卫长风他身世的事,这些年来,她从未听卫长风提过,若他真是天烬人,而且这回找到了,那他就有亲人,不孤单了。 呼……她长长吐气,把掌心的水浇回铜盆里,拿帕子擦了眼睛。眼睛红得像兔子,也不知明早会不会好。 脑子里闪过了许衡倒下的那一幕,扑哧笑了会儿,又觉得不太对。许衡明明千杯不醉,而且椅子那么结实,怎么会突然散架了……莫非……是君漠宸? 她心里一阵寒风狂卷,下午卫长风遣人去问过,许衡一直没能爬起来,不会被君漠宸给废了吧? 正胡思乱想,一只漆黑的大鸟落到了窗子上,扑扇着翅膀冲着她大叫,她听着听着,脸色大变,这鸟儿居然在说:“顾阿九,你是大元王的人,再敢勾三搭四,对你不客气。” 除了她和卫长风,居然还有人会驯鸟!还是一只性情凶狠的大漠秃鹫!   ☆、我们交换秘密吧99 除了她和卫长风,居然还有人会驯鸟!还是一只性情凶狠的大漠秃鹫! 秃鹫又尖啸一声,居高临下,傲气十足。除了丑了一点,颇有些耀武扬威的味道。 青鸢眉头紧锁,她记得卫长风曾说过,焱殇驯服了小珍珠,那回下棋,正是焱殇教她的招数,战胜了高陵卫。更重要的是,卫长风反过来又用小珍珠诱着焱殇上勾,毁灭了大元城。 小珍珠聪慧,但秃鹫是猛禽,食腐肉,喜群居,很难顺从人类。难道焱殇已经这么快就学会驯秃鹫了?焱殇这人到底是长了一颗什么脑袋? 她想捉住秃鹫的翅膀,弄清它的来路,它却凶狠地一翅膀扇了过来,往夜空飞去,翅膀掠过窗口的月桂花枝时,又给她抛下了一条细长的丝绢。 “子时,城东夫子庙,我来接你。”她看着上面的字,微微一怔,立刻开门追去窀。 她一定要弄明白,焱殇这个人到底在不在!在墓里那一回,到底是一场梦,还是他真为她去过大墓! “阿九,你去哪里!” 卫长风端着托盘,几大步绕过长廊,却只来得及看到她的身影穿过小院,直奔向将军府外。 “我有事,若能回来,我就回来,若不能赶回来,那就对不住,明年再陪你过生辰。” 青鸢扭头看了一眼,利落地跳出了院门,爬上了君博奕留给她的小马车。 这时侍卫都还在另一屋子里赌钱,没人通知他们青鸢要用马车,所以小马车离开院子的时候,他们依然在色子摇动中欢呼不止。 她站在马车前面,紧拉着马儿的缰绳,用力抖动几下,马儿便扬蹄嘶鸣,往前疾奔。为了让将军策马纵行,将军府的高墙边留了很宽的门,仆人见马车过来,以为是将军出行,忙不迭地拉开大门,让青鸢顺利地出了将军府。 “阿九。” 卫长风大步追出来,但马车已经拐过了街角,去向灯笼高悬的主街。她仿佛听到了他的高唤声,于是扭头朝他看来。 疾驰掠起的风,让她绯色裙角高飞,青丝乱舞,遮去了小脸,她朝他挥了挥手,随即转过了头,身影被一棵歪脖子大树挡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雨云已散,半月当空。这天,晴也容易,雨也易,就像卫长风现在的心情。他都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跑掉,但他知道,他这一生都不会忘了这一天,青鸢这一走,把他的心彻底掏空了。 “糟了,顾尚宫怎么走了?快追。” 闻讯赶来的侍卫们往外张望,套马就走。 “将军,我们呢?” “备马。” 卫长风深吸气,青鸢匆匆离开,他太不放心了。不管如何,就算她是去见那个人,他也要看她平安到了那里才行。 ————————————————————分界线———————————————————— 那只秃鹫,像在逗她,在城中飞舞几圈,从她眼里彻底消失了! 大街上喧嚣热闹,人群熙熙攘攘,大红灯笼挂满街头。贩夫走卒随处叫|卖,酒楼ji馆里灯火通明,丝竹妙曼。 明天是登基大典,城中百姓已经开始庆祝了。有一大群人,正戴着面兽百鬼的面具,举着火把,簇拥着天烬国的大巫师高呼着吉祥的话,往她的方向涌来。 青鸢的马车没办法再疾驰,甚至没办法从这群人里挤过去。她只能弃了马车,暂时把马车停路边的巷子里,一个人慢慢地穿过人群,往夫子庙的方向走去。 走在这些陌生的面孔里,她反而慢慢平静了,这就是天烬国皇城的夜晚哪!而且,这是她来到这个空间之后,第一次一个人站在夜晚的街头。长街十里,一头,通往权力巅峰,一头,通向了城外自由。 青鸢抬眼看向高高的东城楼,呼吸开始急促,若她闯出去,能不能闯出逍遥的日子?朱红色的城门紧闭,数盏暗红色的灯笼的光照在城门前几人宽的一片空地上,侍卫高大威武,环视着从面前经过的人。 她想闯过这道门,除非变成一只鸟! 该死的,那只臭秃鹫到底飞哪里去了?这jian商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道搞什么鬼名堂!若他真去夫子庙,她就狠狠削他,别再折腾这些鬼手段出来,让她不得安宁! “姑娘,要面具吗?”有人拍她。 她扭头看,只见是个卖面具的小贩,担子上全是面具。她没银子,但其中有个面具,她一眼看着就喜欢了!这面具绘着妖精脸,眼角有颗红色的痣。她略一犹豫,从耳朵上取下了银坠子。 “我用这个换,可以吗?是纯银的,款式虽旧点,但份量挺足的。你可以拿去送给你的妻子,或者你的娘亲。” 那人接过耳坠子,用牙咬了咬,又托了托重量,点了点头,“姑娘自己挑几个。” “可以拿几个吗?几个?”青鸢乐了,正好,现在还没过子时,可以送一个给长风。她挑了一个小妖精的,又挑了一个大将军的。 “两个吧,两个就好!”那小贩赶紧把面具往怀里拢,怕她拿多了。 “再给我这个吧。”青鸢又一眼瞅到了担子里有一盏巴掌大小的琉璃灯笼,伸手就拿。 “哇,这个要亏本啦。”小贩瞪眼睛,伸手要夺。 青鸢眼疾手快,把灯笼夺到怀里,冲着小贩笑,“我一对儿银坠子呢,都是好手工,你拿去了能换一吊钱了,别欺负我不懂行情,你惦量着,不然我去那边小摊上换。” 小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只见有几个卖面具的正晃悠着过来,他赶紧把担子一挑,冲着青鸢挥手,“好啦,就你了。” 青鸢眯眼笑,又飞快地拿了他一个火折子,猫腰钻进了人群里。 “喂……姑娘……” 小贩假意追了两步,看着她走远,眼中闪过一抹诡谲的光,向着另两个小贩打了个手势,三人立刻没入了人潮之中。 青鸢点了灯,戴上妖精面具,把将军面具拴在腰带上,顺着人群一起往夫子庙走。 难怪焱殇今晚要过来,原来街上会有庆典,人这么多,而且大都有面具遮掩,谁也认不出谁。他正好混水摸鱼。不过,若他真没死,那君漠宸那天杀掉的又是谁呢? 夫子庙渐近了,她没敢贸然地直接过去,小心驶得万年船,所以先远远观望一会儿再说。有很多人进进出出,有些是进去烧香的,有些是去夫子庙墙边的月桂树边折月桂枝的。 越来越晚了,马上就是子时。 她没再犹豫,大步往夫子庙里进去。碧色的琉璃灯火映在她的指尖上,水葱似的手指紧紧抓着细灯竿儿,因为用力,都微微有些颤抖了。 青鸢的心情很复杂,若他真的活着,那么这个男人不仅不止一次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还为她冒险去了陵墓中。他是单纯地挑衅君博奕和君漠宸,还是因为她才闯进去的?又是什么原因,让他没带走她呢? 她跟着人群,去烧了香,开始在夫子庙里找那只秃鹫。她不敢公然唤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只能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慢步往前。 ——————————————————————分界线———————————————————— 城东的夫子庙一向香火旺盛,此时更是烟火缭绕,把天都熏成了灰色,从远处看,就像一团灰团团的云,厚厚地堆压在夫子庙的上空。 君漠宸在窗边站着,面无表情,身上只一件白色中衣,长发披在身后,像缎子一样柔顺。 惜夫人从柜中拿出了他在大庆时才会穿的朝服,用炭勺轻熨,不时看他一眼。他一向如此沉默,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不能。 这时,一只黑色的乌鸫鸟落在了窗台上,扑扇了几下翅膀,冲着他尖鸣。 他拧了拧眉,挥手就赶。 乌鸫不走,甚至还飞进了屋子里,在桌上盘旋,冲着他怪叫。 “都快冬天了,怎么会有鸟儿?”惜夫人也愣了一下,赶紧过来帮着他驱赶,“喂,小雀儿,这不是林子,快出去!” 乌鸫突然变得很凶,冲着她的眼睛就狠啄去。 惜夫人吓得尖叫,赶紧往君漠宸的身后躲。那乌鸫在君漠宸的肩上停下,又扑扇了好几下翅膀,爪子用力抓他的肩,连抓了几下,然后往外飞。 君漠宸眼神猛地变了一下,匆匆披上一件素色锦袍,抓起了佩剑就走。 “你去如里?待会儿就要进宫了,误了时辰可不行啊。” 惜夫人赶紧追出来,大声叫他。 但君漠宸头也不回,飞身跃上座骑,往王府外疾冲。 这只鸟好像是阿九的那只黑大帅,他这些日子来也研究过鸟儿的语言,像这种尖啸代表危险,它在说阿九有危险。他不知道为什么阿九会让乌鸫来找他求救,可就算是陷阱,他也得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乌鸫从长街穿过,再绕过城中最繁华的东集市,一路引着他往前。 人潮往他涌过来,如此嘈杂,喧嚣。 这样的夜让他极不习惯。尽管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五年,但他一直感觉与这里格格不入,尤其是六岁那晚之后,他就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血色的,充满了血腥的恶臭味。 若非必要,他甚至不愿意到这街上来,这些人给他极重的压抑感,他还得在人群里维持他近乎僵硬的表情。 这种感觉极为痛苦,但他又不得不如此,他再忍忍,忍完了大年,便是他的新生了。 他强行压抑着拔出长剑,驱赶开这些挡路的人的冲|动,牵着马,在人群里挤过去。他的冷硬之气,让四周的人纷纷闪开,惊惧地看向他。他这才感觉到自己的突兀,于是他把马松开,让它回去。 从怀里拿出锦帕,蒙住口鼻,在脑后系上结,继续跟着乌鸫往前。 夫子庙前围了好多人,正在看卖艺的人喷火球,含一口酒,往火把上喷去,火焰顿时冒起老高,四周的人拼命鼓掌喝彩。 人都是无情的,君鸿镇没死多久,君博奕就下令大赦,虽然减去了繁琐奢华的仪式,但民间庆典却在他的暗许下,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他拧眉,暗道这君博奕磨练太少,太沉不住气。 迈进了夫子庙,磕头烧香者众多,烟雾缭绕中,只见中间那只转动的大钟前立着一后纤细玲珑的身影,一手挑着琉璃灯,一手扶着脸上的面具,左顾右盼。 这女子,便是戴十重面具,他也能一眼认出她来。 只是,烟雾如此重,她眼睛不疼吗?为何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他眉头轻锁,慢步往她身边走去。就在此时,久经沙场的他猛然察觉到了一阵无形的危机,这些香客的目光锐利,脚步沉稳,腰间似乎还藏着兵器。尤其是小庙里,有无数双眼睛正紧盯着他。 这些人,若不是刺客,便是天烬国历代世袭,只保护皇帝一人的元雄密探。 他脚步稍顿,继尔不露声色地继续走向她。 今日他掉进陷阱了,正是眼前这小丫头,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失去冷静。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走向了她。 —————— 在夫子庙大殿的里间,几个人正透过窗子上的小洞看向外面。正当中一人是妇人,一身暗褐色披风紧紧包在身上,遮得只露出一双微有皱纹的凤眼。 她身后还站着两名男子,其中一人也是这样的装扮,浑身上下被黑色披风包着,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 而另一人细皮白脸,没有喉结,是个太监。 “凤芹,你的办法真好,他真的上勾了,不管今晚是什么结果,我想他和皇上之间是不可能联手了。分而治之,真是绝妙,哥哥说你有本事,哀家开始还不信,现在真觉得你就是哀家找到的一件绝世珍宝。” 妇人唇角扬笑,转头看向那名披着黑披风的男子,如此温婉端庄的声音,分明就是当今太后秦兰。 男子双眸轻垂,声音尖细,“太后一定会心想事成。” 秦兰轻携他的手,往后门处走,“如今哀家手里有这么多张王牌,君博奕要如何和哀家争呢?不自量力的黄毛小子!他也不想想,他父亲是四十岁才登上帝位,哀家跟在他身边,经历了多少风雨波折,他算什么东西?还有君漠宸,仗着有点兵马,对哀家从来不敬,哀家得让他来求哀家放过他的心上人,到时候让他好看。这死丫头最该死,但哀家还准备了更狠的事给她!” 秦兰的声音渐小,被风声吞没了。 三人上了马车,从后处快速离开了夫子庙,把这烂摊子,留给了那两个被推进陷阱的人。 ————————————————————分界线——————————————————————— 青鸢已经在这里绕了两上圈了,秃鹫没找着,jian|商也不知在何处,可怜她的一双小脚都走酸了。 “骗子,就知道秃鹫不是好东西,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笨鸟。” 眼看已经子时三刻了,她有些沮丧,低咒了几句,找墙角的木桩边坐下,把琉璃灯搁好,把面具摘下来,放在头,搓热了掌心捂在眼睛上。 眼睛也可怜,要被烟雾给熏成熟的了。松手,继续搓手掌,抬眸时,只见一袭淡青色锦袍出现在视线中,模模糊糊地,不清模样,好像脸上蒙了帕子! 她眯了眯眼睛,慢慢站了起来,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要炸开一样。 “jian商?”她小声问,声音居然有些颤抖。 因为紧张,还因为不知所措。 “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让你的黑大帅把本王叫到这里来?” 他取了脸上的锦帕,盯着她的眼睛问。这声音不大不小,但足能让人听到。 听到这声音,青鸢打了个激灵,怎么会是他?君漠宸? “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叫你来?”她愕然反问。 “你说,有什么事要告诉本王?让本王来这里见你?”君漠宸逼问。 青鸢不出声,深深吸气,又深深吐气,完了,她掉进陷阱了,而且对方把君漠宸也诱进了陷阱里。 她又揉了揉眼睛,往他身后张望,只见原本拥挤的香客此时少了一大半,而那些人都扭头看着他们。 她往前走了一步,额头低下去,靠在他的胸膛前,他的心跳声急得像擂鼓,不知他知不知道他掉进了陷阱? 君漠宸的背僵直地挺着,任她的小手也抱了过来。 状似亲昵!但实际是借着他的身体做掩护,把那个丝绢从腰带里摸出来,快速往嘴里塞。来不及烧掉,只能吃掉。但愿这东西上没抹毒药。 “有人用一只臭秃鹫诱我前来,说是大元的焱殇要来接我,你惨了,和我见面的人一定是大元王。他们就在这里等着捉大元王呢!”她含糊说着,梗着脖子往里吞东西。 “你吃的什么?”他察觉到她的举动,迅速掐住了她的下巴。 “能保你让人讨厌的小命的东西。”青鸢勉强朝他挤出一个笑,纤细的脖子伸得直直的。这玩艺儿太难吃了,以前电视剧里看到的吞纸条什么的,一定也是这感觉吧。不过,墨挺香! “快吐掉。”他眉头一紧,立刻来掐她的脖子。 “哎呀,我没毒死,被你掐死了。”青鸢被他这举动弄得哭笑不得,用力打着他的巴掌,啪啪地脆响。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只见十多名侍卫从夫子庙的大门处跑了进来。火把,亮闪闪的刀,都对向了二人。把二人团团围住之后,有人认出了君漠宸,惊讶地问: “宸王,怎么是你在这里?” “怎么,不行吗?”君漠宸扫他一眼,淡然问。 那人看上去是个头领,赶紧抱拳请罪,又看青鸢,倒吸了口凉气,头埋得更低,小声说:“宸王,得罪了,我收到密报,有大元余孽在这里接|头。” “本王是大元余孽?张统领,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君漠宸转过身,傲然地看着那人。 “不敢……只是,属下能否搜搜这位姑娘身上的东西?”张统领哪敢抬眼看他,头勾得更低了,但依然不敢退让,指着青鸢身后的小桌问:“那可是姑娘的东西?” “不是……”青鸢立刻否认。这灯里肯定有猫腻,但总不能让她抱着灯去啃吧?那是琉璃,一块儿丝绢就噎得她快断气了,如何敢啃这东西? “禀王爷,属下等一直跟着这位姑娘,这盏小灯就是她拎在手里的。”旁边有人立刻站了出来。 “王爷,此是属下职责,还望王爷……”张统领干咳一声,小心翼翼地向他请示。 “谁敢搜?”君漠宸冷冷地说着,拎起了那盏小灯,牵着青鸢的手就往人群前走。 “王爷不能走,属下职责所在……” 张统领向身边人使眼色,那人立刻拍了拍手,只见从四面又围拢了好些人,里三圈,外三圈地把二人转得密不透风。 “放肆!”君漠宸面色一沉,盯着众人怒斥。 众人虽惧怕他,但此刻却无人后退。各人侍奉各人的主子,他们都是君博奕的人! “这样,属下去请皇上,请王爷与姑娘在此稍侯,这样,属下等也好交差。”张统领沉吟片刻,让人退开了一些,请他们坐回树下。 他的手掌一直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青鸢突然有些感动,这样看面瘫君,又威武又仗义,就像一座山,稳稳地挡在她的前面。先前那些慌张,此时全不见了。她乖乖地跟着他退到了木桩边,把琉璃灯紧抱在了怀里。 “这是哪里来的灯?卫长风那里的?”他盯着她怀里的灯,瞳光微冷。 “不是,我买的。有两个面具,一盏灯,一个火折子。”青鸢看看守在五步之外的兵士们,压低了声音。 他呼吸沉了沉,看样子这陷阱早就布置好了,就等他和她上勾。但这琉璃灯能藏什么?能认定他是大元王的证物?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他拿起琉璃灯,想打开看。 “王爷,且慢,这里面的东西,还是等皇上来了,再当众打开吧。”张统领立刻过来阻止他。 君漠宸盯着他,突然淡淡一笑,把灯抛向了他,“拿去给你主子邀功吧,但你听好,今日围着本王的人,若明早不给本王磕一千个响头,本王就拿你们的脑袋去喂狼。” “喂……”青鸢听着毛骨悚然,但也不愿意那灯到了张统领手中。 “走了,回去。”君漠然站了起来,大步往前走。 张统领刚想拦,君漠宸一掌就扫了过去,重重打在他的脸上,一张嘴,几颗牙就掉了,满口血污,震惊地抬头看他。 “别忘了本王是谁。”君漠宸冷冷说着,大步往前走,“告诉皇上,有事明儿王府找本王吧,明天登基大典,本王就不去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又义愤填膺,有人忍不住怒骂,“宸王,你身为臣子,如此不恭,实在罪该万死。” 那出头的人话音才落,众人只见一道银光闪现,那人的喉头突然喷出一股鲜血来,震得众人又是一愣。 “再敢拦着,本王就杀光你们。”君漠宸用帕子轻轻擦拭剑上的鲜血,面无表情地说。 “喂,你和君博奕闹翻了怎么办?”青鸢忍着胃里的不适,紧跟在他的身后。 “闹翻就闹翻,谁还能拦着本王不成?” 君漠宸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往身边一带。他愈加张狂,飞溅到他身上的几团血渍,在月光下泅出狠戾的艳光,更为他增添了几分弑神的霸气。青鸢靠在他的手臂上,心脏又有了那种怪异的急促。 她不想这样,她不愿意喜欢君漠宸,她甚至有些害怕喜欢上君漠宸。这个人男人太强大了,不是她能招惹的。她害怕受伤,害怕痛苦,她,并不勇敢!她不是完美的人哪,从来都不是。除了一身漂亮的皮囊,一身乱七八糟的,只能用于愉悦男人的所谓才华,她到底有什么是值得骄傲的?牵着一长条的鸟在路上溜吗? “想什么?”他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她。 青鸢揉揉鼻子,小声说:“你真想知道吗?”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轻轻点头。 青鸢抿抿唇,抬眸看他,“你真的喜欢我?” 他没出声,瞳光沉沉的,继尔掀起了微细的波澜。 青鸢又抿抿唇,一字一顿地问:“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焱殇?他就是你?所以你才会一直帮我,救我。而且我怎么逗你,你都不生气……” 她的呼吸很急,短促到这空气都来不及输送到体内,紧张到大脑都要缺痒了。 君漠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呼吸也渐急促。 陷进恋爱,但又求之不得的人,会很勇敢,但也偶尔会冲|动。他也是人,渴望着爱情的人。所以他愿意为了爱情去涉险,甚至付出一切。他今日不来,他不敢想像她一个人要如何面对这一切。但他今日来得太冲|动,又让他和她难以脱身。 不管怎么样,他是君漠宸,那么多险境,他都能安然渡过,何况今日?   ☆、你们两只祸害啊100 急于看灯里的东西,于是也跟着一起升天,去陪他父亲。 对方没想到张统领是个固执又严肃的人,非要当着众人让青鸢伏法,让他的计划落空了。 “王爷,回去吧。”惜夫人带着人赶来了,见他还托着琉璃灯看,赶紧上前来,把披风给他披上,“只有一个时辰就得进宫了,还得回去准备。” 他把灯递给了随从,抬手整理披风。 卫长风盯着他,薄唇紧抿了一会儿,冷冷地问:“王爷为何要靠近阿九,朝中上下皆知,宸王不得再娶侧妃,今生只有惜夫人一人。” “术师……不是也不能与宫中女人有染吗?”君漠宸没看他,拂了一下披风,拉住马的缰绳,动作优雅地上马。 “但我已经不是曼海术师。”卫长风心中有怒,匆匆回击。 “哦……”君漠宸慢悠悠地回了一字,马鞭轻轻一抽,往前徐徐而去。 惜夫人蛾眉轻蹙,眸子里隐隐有些担忧,看了一眼卫长风,扶着婢女的手上轿,紧跟上前。 人群走光了,卫长风一人站于漆黑中,深深吸气。 经此一闹,夫子庙里的香客们跑了个精光,但烟雾却仍然厚积。 他缓步进去,仰头看着供于神龛上的菩萨,久久之后,低声问:“菩萨,你会保佑众生吗?” 菩萨慈眉善目,手托清莲,低眼看他。 他长长地吸气后,缓缓合上长睫,继续说:“师傅,您去世之前严令弟子,不得露半点锋芒。但弟子如今却一再破戒,您若在天有灵,莫怪罪到阿九身上……弟子只想……她好好的……现在,请您再教弟子一次,要怎么办?若让弟子放弃阿九,那是绝不可能。但她如今心不在弟子身上……” 风摇动烛光,那火热映在他痛苦皱起的长眉上,清瘦的脸颊被烛光抹出几分异样的潮红,棱罗分明的下巴微抬着,与雪色的脖颈拉成了优美的弧度,喉|结微微颤动一下,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从他的薄唇中逸出。风撩起他的锦衣青衫,乌黑的发高拂,如同他乱飘的心事,不肯再陪他安静等待。 爱人,而不得,这种痛苦只能他自己承受,竟然是半点,也不舍得去责备小阿九。 他想,既然能等她长大,也能等她回心转意吧? ——————————————————————分界线———————————————————————— 君漠宸没回王府,惜夫人下了轿,一溜跑着追了好一截路也没能追上。 “又生我的气了?”惜夫人苦笑。 嫁他,是不得已。明知不可能,她还是没管着自己的心,三十五配二十五,她自己也觉得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但能如此常常伺奉在他身边,十六七年下来,他身边也只有她,如此一想,她也别无他求了。 “夫人,不如先回府梳妆,带着王爷的朝服进宫吧。” 婢女小声劝她。 惜夫人点头,匆匆往王府中走去。 才推开一点门缝,只见门对面的角落站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她吓了一跳,赶紧重新掩上,扭头对婢女说:“你们先下去,本夫人想静一会儿。” 婢女行了礼,退下去。 她左右看看,这才推门进去。 那人披着披风,戴着面具,直到她关好了所有的门窗,才从角落走出来。 “他呢?”他张嘴,是一把苍老的声音。 “进宫了。”惜夫人赶紧福身行礼,“老爷子怎么亲自来了?” “他不听劝,你去动手,杀了那丫头。”他不屑地冷笑。 “我不敢,别人不知,老爷子您还不知道他的性子吗?他这两日脾气极大,我连惹也不敢惹他。”惜夫人苦笑摇头。 “没用的东西。”老爷子手一挥,把一只小木匣子抛到了桌上,“樱儿给他的。” “是什么?”惜夫人好奇地拿起来。 “你上回说她打的缨络勾带比你打的好,就做了几只给他。让他长点良心,不要辜负了樱儿。还有你,你在他身边十多年了,一儿半女也未生下,难道他平常都不碰女人的吗?你当年能勾上那狗贼,怎么,你那些本事去哪里了?”老爷子又质问。 惜夫人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捧着匣子不敢出声。 “那女人要把你们的夫君抢走了,你还跟个闷葫芦似的,我让你做,你就做!天塌下来有我撑着。下回再让我听到他和那女人纠缠不清,你也别想好过。” 惜夫人只能点头,眼睛中渐渐盈满了眼泪。 “你还哭什么,能嫁他是你的福气,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东西。若不是你在我女儿身边侍奉多年,依你这残花败柳,我能容你到现在?让你办事,你推三阻四,不成器的东西。”老爷子又不客气地嘲讽。 惜夫人剧烈地颤抖着,眼泪扑嗖嗖地落了下来,嗫嚅着福身认错,“是,   ☆、就这样抱着101 “浮灯主持。”她先镇定下来,冲他一笑,“你不要去前殿参加登基大典吗?” “贫僧乃方外之人,此次进宫是洛老太妃相邀,所以顺道给你送一点千佛花水。”浮灯笑笑,把一只翠色葫芦放到桌上,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问:“你的眼疾又犯了?” “是啊,疼得一晚未眠,浮灯主持真是活菩萨。”青鸢顿生感激,豹奶已不知所踪,所以昨晚眼睛硬生生痛了一晚,有千佛花水就太好了。 看样子,她的运气也不算太坏,有这英俊的大和尚雪中送炭!这代表什么?代表老天爷都不忍心看她受罪! 浮灯凤目微垂,宣了声佛号,转身往外走妲。 “主持。”青鸢赶紧叫住她。 “还有事?”浮灯微笑着问窀。 青鸢看着白净的脸,忍不住感叹,一个和尚长得这么好看作什么? “顾尚宫?”见她发呆,浮灯又是微微一笑。 有一种人的笑,只需要唇角微扬,眼底温柔,整个世界都能为他而平静。浮灯的眼睛很干净,带着慈悲,一眼望进人的心底,把心里那些黑暗逼得四处逃窜。青鸢喜欢和心灵干净的人打交道,不用费心思去揣测他,只要享受这种干净就好。 “有件事想请教主持。”青鸢手一撑,想爬起来,却疼得冷汗直冒,唇色都白了。 “你别动。”梅玉芬赶紧扶住她,小声说:“有什么事躺着说就好了。” “玉芬姑姑,你先出去一下。”青鸢抹了把冷汗,手伸进被子里,悄悄揉屁|股。 “好。”梅玉芬点头,放下床幔,搬了一张高凳放到榻前,再沏了杯热茶,这才关门出去。 浮灯在凳上坐好,佛珠在掌心轻轻转动,低声说:“顾尚宫请说。” 青鸢苍白的薄唇抿了会儿,深深吸气,缓缓地问:“浮灯主持,你从小修行,熟读佛经,佛经上记载有修罗地狱,但是,这世上真有地狱吗?阎王、无常,真的存在吗?人死了真的能投胎、能变鬼,能去另一个空间再生吗?” “阿弥陀佛,”浮灯垂眸,低声说:“八寒地狱,八热地狱,孤独地狱,皆由众生生前因果而致……” “呼……”她长长吐气,小声说:“一听我就是个大善人,都没去这些可怕的地方。” “嗯?”浮灯不解地看她。 青鸢把脑袋凑到帐幔边,一字一顿地问:“若我说,我去过地狱,见过孟婆和白无常,你会不会认为我是疯子?” 浮灯轻轻摇头,隔着帐幔,把大拇指印在她的眉心,低声说:“人有五根,你缺了定根,所以贫僧才看不到你的未来,你很奇特。” “浮灯主持,你可曾听说一个人能从另一个空间到这里来?”青鸢压低了声音,期待地看着他。但她失望了,浮灯平静地摇摇头。她索性撩起了床幔,小声说:“浮灯主持,若我说,我是从另一个空间来,你信不信?” “你从来处来,你将往去处去,不必问贫僧信不信。”浮灯看了她一眼。 “你好无趣啊!假装震惊一下不行吗?”青鸢傻眼了。 浮灯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又把青鸢给击中了,她咬唇,有些恨恨地说:“我就是从另一个时空来……” “尚宫还像孩子。”浮灯又笑,温和地说:“有一颗孩子般的心,很好。” “只怕只有你认为是好的。”算了,他修为再高,也是个古代的和尚,难以沟通!青鸢坚难地翻了个身,小声说:“我这是苦中作乐,若可以,谁想躺在这里不动呢……嗯……” 说话时,心脏突然猛地一沉,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胸腔里凉嗖嗖的,仿佛整个人都要冻僵了。 听到她压抑的痛呼声,浮灯的手伸进了帐幔,轻扣着她的脉搏,脸色微变,愕然问:“尚宫的心疾为何这么严重?” 青鸢的心猛地一沉,也顾上疼,整个人钻出了床幔,跪坐于他的面前,急匆匆地问:“有多严重?” 浮灯面色严峻,严肃地说:“这不是中毒所致,你心脉不齐,肝火太旺。你当控制自己的情绪,切莫再大喜大悲,急躁冲|动,好生养心,或者还有转圜余地。” 或者还有转圜余地……居然到这份上了!青鸢心里发凉,人若不喜不悲,和泥雕有什么区别? “在大元城时,那里的大夫说我中过毒,并未说我有心疾,但我最近两个月心脏确实常常剧痛,就像要裂开一样。”她捂着心口,沮丧地说:“难道我真这么不走运?” 浮灯长眉轻轻扬起,凝视着她发白的小脸,眸子里全是怜悯,“或者,你可以跟洛老太妃去学念经。” “念经也救不了我。”青鸢双手在脸上用力揉了一把,再看他时,已经又是笑眯眯的样子了, “但是,我自己能救自己。浮灯主持,请恕我无知,无畏,无礼,菩萨不是万能的,抄写经书可能会让人心里平静,但若一切都用罪孽因果来衡量,我就不服气了,我这么好,百分百好,为什么让我受罪呢?难不成是想先锻炼我,以后让我去天上当菩萨?哈,我才不想去,都不能大吃大喝,大喜大悲……” 她眼睛很红,反正也没人看得出其实她是伤心,只要嘴角是翘着的,她就是在笑,至于心里有多难过,就不必告诉别人了。没人能代替她难过,就算是卫长风也不能。 “主持,洛老太妃派人来催了。”梅玉芬在外面轻唤他。 浮灯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说:“最近贫僧会在京城传经布法,你随时可以来找贫僧。” “谢谢浮灯主持……今日我说的话……”青鸢仰头小脸,笑嘻嘻地把手指压在发青的嘴唇上,做了个禁语的手势。 浮灯点头,低声说:“万事静心,自有乐处。” “阿弥陀佛。”青鸢双手合十,笑着目送他出去。 外面风很大,把他的雪白僧袍吹得鼓鼓的,清瘦修长的身影步入白梅林中,与白梅融为一色,原本再普通不过的梅景,因为他的融入,便有了几分灵动,成了仙境,给人一种那梅梢枝头都悄悄坐着精灵,随时会漫天飞舞的错觉。 “要再躺会儿吗?午膳都好了。”梅玉芬抱着一件夹袄进来,小声问她。 青鸢怔怔地跪了会儿,点头,“好啊。” “躺吗?吃?”梅玉芬见她失魂落魄,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吃,大吃大喝,大喜大悲,我才不要憋屈自己。”青鸢跳下榻,接过她递来的夹袄。 梅玉芬给她拢了拢头发,小声说:“今天是天下大赦,到了晚上,会有后宫大宴,嫦曦宫的太妃也可以去见见家人,你也能去见长风将军。” 青鸢想想,她今天是不想看到卫长风的,昨晚差点没把她给打死!不过,她想见倾华,倾华这几天在秦兰那里不知道有没有遭罪。 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响,是一群太妃们找来了。从模样上看,是以前住在这里的那一批。 “顾尚宫,今儿皇上登基,我们嫦曦宫可有赏赐?”为首的那人四十多岁,容颜苍老,略有些畏惧地在门口停下脚步。 “有吗?”青鸢看梅玉芬,她躺了大半天,还不知道这事呢。 “慧太妃,今儿有赏赐,是刚才送来的,五品以上都有双份。奴婢还没去把东西分下去,现在就分给大家吧。”梅玉芬点头。 慧太妃面上顿时露出喜色,眼巴巴地看着梅玉芬去拿东西。没一会儿,梅玉芬带着人把赏赐下来的东西抱过来了。 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众人看在眼里,都失望极了。 一人一件衣裳,虽然都是上好的绸缎料子。但是有一半居然是旧的,皱巴巴的,还有污渍破洞,根本不能穿。还有些残缺的头花,不值钱的琉璃簪子。 “一定是又被人给换了,这都好些年了,一件新衣也没能得到。我已经连着三年穿一样的衣裳去见我家人了。”有人小声埋怨,渐有了哭腔。 “还想着能穿得光鲜些去见老母亲,让她不至于太伤心……”站在慧太妃身后的女子眼睛一红,失落地说。 “罢了。”慧太妃轻叹,扶着婢女的手要走。 青鸢扶着腰慢吞吞过来,抓着那些东西看了一眼,长长吐气。再看眼前这些被人遗忘的妇人,当年红颜,今日枯槁,真替她们觉得悲哀。而且,大家欢天喜地地过来,想讨件新衣裳,漂漂亮亮地去见亲人,谁知会是这样呢? “慧太妃,你们留步。”她赶紧叫住众人。 “尚宫有事吗?”慧太妃怏怏不乐地问她。 “玉芬姑姑,离大宴还有几个时辰?”青鸢问慧太妃。 “还有两个多时辰,怎么?”梅玉芬疑惑地问。 “够用了。”青鸢笑着朝慧太妃招手,“太妃们若不嫌弃我屋子小,赶紧进来坐,外面风大。我保证两个时辰之后,大家都有新衣裳。” 大家狐疑地互相看看,走了回来。 “这样,把我的被子搬地上,大家脱了鞋,坐地上。”青鸢见坐不下,又指挥婢女们拆下床上的被褥。 一番忙活,大家或坐椅子,或坐榻上,或在上的被子上面盘腿坐下。青鸢又让人把大家的针线箩拿来,把旧衣裳都堆到中间,麻利地拆了两件。 “这是做什么?”梅玉芬好奇地问。 “看我变戏法!玉芬姑姑,我保证你会越来越崇拜我,待数年之后,你我分离,你就算想尽千方百计要忘掉我,那都绝不可能。这全天下,就没有第二个我顾青……华……” 她也不管别人的反应,自己哈哈笑了几声,把拆开的布用力抖开。 “给我穿针,我手抖得慌。”她用手肘碰身边的人。 身边坐的正是慧太妃,她愣了一下,有些不情愿地拿针穿线。 “玉芬姑姑,你把这件缝上。” 青鸢用彩粉块儿在布上画出线条,让梅玉芬来缝,她坐到一边去做头花。 屋子里不时响起几声窃语,大家从先前的疑惑、审视,到后面渐渐变得惊讶,再到欢喜…… 青鸢先把裙摆剪下,把大裙摆剪小,用废掉的布片折叠包边,在衣服破了洞的地方用同色布拼成花案图形,在裙摆上再呼应上同样的花朵,但是要小上一圈。 “这是什么款式?真有意思。”众人围过来,你摸一下,她往身上比划一下,都喜笑颜开。 “你们就按这个来。”青鸢又给大家看手里的头花,小声解释,“先帝新丧,不能太过艳丽,所以我们就戴青色的头花,发式也不能招摇,就梳单螺。” “尚宫先用膳吧。”梅玉芬见她满头汗,心疼地给她擦额头。 “马上吃,我才不会傻到一个人做完呢,对不住各位太妃了,我得先吃饭。”她呲牙咧嘴地站起,双手扶着臀,慢吞吞地往桌边挪。 “尚宫怎么了?”慧太妃好奇地问。 “昨晚上摔着了。”梅玉芬把盖在饭菜上的小罩子拿开,服侍青鸢吃饭。 菜很简单,一道干笋炒肉,几片可怜巴巴的肉片让她眼冒绿光,另一盘辣萝卜倒过得去,挺下饭。青鸢大口嚼着肉片,同情地看那些人,只怕吃的比她更差吧? “欣太妃去吗?”青鸢想到病怏怏的欣太妃,小声问。 “她家里没人了。”梅玉芬摇头,“几年前她哥哥病死之后,就再没人进宫看她。” “但是她上回不是让你找什么人吗?”青鸢好奇地问。 “是她入宫前的恋人……”梅玉芬压低了声音,轻声说:“早些年就战死了,大家一直瞒着她。” “啊……这么多年还想以前的恋人……” 青鸢倒吸一口凉气,女人果然深情,果然不能深爱啊,不然就得活生生受一辈子折磨! “我那个兄弟现在也到了礼部了,但愿他光宗耀祖,我以后也有了依靠。”有名太妃站起来,对着铜镜照了照。 青鸢扭头看,正是那位说三年穿同样衣裳的太妃。 “黎妃娘娘,黎大人很得重用呢,前几天皇上宴请功臣,他就在其中。”梅玉芬过去,笑着给她整理衣裳。 “是吗?我就知道,黎夷一定会有出息。”黎妃喜出望外,一把抓住了梅玉芬的手,连声问:“玉芬,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他越长越俊了。”梅玉芬掩唇,一面笑,一面脸红了。 “今晚就能见到他了。”黎妃眼眶红了,转头看向铜镜,拿着头花往发上簪。 青鸢已经呆住,黎夷……对啊,她的黎夷,只要这个黎夷是她要找的人,她也不必在这里吃这发||育不良的肉片了。 她放下筷子,乐滋滋地过去给黎妃戴花儿,“黎妃,我帮你梳头。” 黎妃受宠若惊,赶紧坐下来。 “黎妃,我上回参加皇上的庆功宴,和黎大人坐一块儿,他真了不起,看上去年纪最轻。”青鸢殷勤地用梳子给她刮头皮。 黎妃一脸骄傲,马上就说:“他今年才二十二呢,比我小了十五岁,我进宫的时候他才出生。那时候我也受宠,所以他出生的时候,陛下还赏了一块美玉给他……那玉我还记得很清楚,是一只玉麒麟,额头上有点红,是上好的东西。” “黎大人为什么单名一个夷字?”青鸢又问。 “我娘生他前不小心摔了一跤,从二十几级台阶上滚下去,保了两天后就提前出生了,所以父亲取这名字,希望他一生都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青鸢一听,感觉挺对的,如此命大,说不定也是白无常派来的人,替代了原有了黎家少爷。 “顾尚宫,怎么了?”见她手停住,黎妃好奇地问。 “没什么,黎大人青年有为,一定会让黎家光耀门楣。”青鸢自觉有了希望,乐不可吱。又绕去慧太妃那里,给她整理才穿上身的衣裳,用自己的香露往她身上喷酒,笑嘻嘻地说:“我们女人,不管多大年纪,也不管有没有男人,都多疼爱自己,以后我们就常常在一起扯扯闲话,做做女红,得闲了,我把大家的女红拿出去卖掉,换银子和好吃的回来……日子好多呀,以后我在这里,大家吃香的喝辣的。” “你真会说话,真是调皮。”黎妃也高兴,照了会儿镜子,回到慧太妃她们中间,和她们一起问青鸢曼海国的事。 青鸢心情好,把她们哄得更高兴了。 众人打扮停当,天已经黑了,于是结伴出去,先去养恩殿向皇帝磕头,再去后宫给秦兰太后和花皇后道喜,家眷们都将在那里等着。 青鸢本想直接跑去太后那里找倾华,但对黎夷的兴趣压过一切,于是厚着脸皮跟在黎妃身后,美其名曰护送大家。 梅玉芬也没有家人,留在嫦曦宫陪欣太妃和那些没有亲人来探望的可怜人。 ————————————————分界线———————————————— 一路上,一行人果然得到了别人的注目。每年出来,大家看到的都是精神不振的一群老妇人。今儿倒是新鲜,一色的发式,一色的头花,一样的衣裳。连出来迎接的佩莲嬷嬷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到了前殿,青鸢只想问,说好的节俭和低调呢?果然,官||二代的低调不能以常人的眼光去审视! 所有的路都铺着大红的地毯,两边挂着明黄的八角走马宫灯,风一吹,宫灯四周的铃铛就清脆地响。空气里全是甜酒的香,在这些人眼里,甜酒不算酒,所以也不算破戒。 太妃们得到通传,进殿磕头,但青鸢没有旨意,她只能在外面侯着。这有个好处,因为里面的也只有女眷,男子们也在外面站着,等着传诏。 青鸢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黎夷。 今日他穿着藏青色朝服,戴着官帽,更为精神。但是,他似乎有些躲避青鸢——见青鸢看他,赶紧往人群后面缩。 “黎大人。”青鸢双眼放光,大步往他身前走。 昨晚的事虽然没传进后宫,但他们这些人早就知道了。倾华公主的艳||名和狐||媚已经让这些年轻男子把她视为红颜祸水,哪肯靠近? 于是好几个大臣都连连后退,好像走近来的不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而是一头凶猛的母老虎。 青鸢心思不在他们身上,自然不管他们想什么,继续往人群里挤,一把抓住了黎夷的袖子,笑嘻嘻地说:“黎大人,我叫你呢,你没听到吗?” “顾尚宫快放手。”黎夷脸又红了,用力抽着袖子,尴尬地往后退。 “我真有事请教,你别害怕呀。”青鸢满脸诚恳,跟着他往前走,手就势一松。 哪知后面是高高的台阶,黎夷脸皮薄,在众人面前被她步步紧逼,早就慌了,正用力往抽手,青鸢一松手,他往后一仰,直接从台阶上倒栽下去…… 啊—— 青鸢的尖叫被她自己捂回嘴里,但黎夷的痛呼声把众人的视线都给拽了过来!几个太监赶紧爬下去,从一堆被压得东倒西歪的花里扶起了黎夷。 “人不可貌相,这曼海公主原来如此不守妇道,当众调|戏黎大人。” “谁说不是呢,才来多久,就让宸王破戒。” “呵,听说浮灯主持都为了她与太后顶撞。” “天啦,这还真是个狐||媚女子……难怪曼海灭国,皆因人心yin乱。” 四周都是议论和指责声,青鸢听着,差点没吐出几口老血。君漠宸那是应该骂的,浮灯如此慈悲的一个大和尚,这些人怎么能把污水往他身上泼? 她扭头瞪去,满脸认真地说:“各位大人,今日吃了什么好东西,难道是猪舌头,把舌头补得如此健壮。” “你这小女子,不过一个奴才,怎么出口伤人?”那些男人恼了,指着她训斥。 “奴婢我不光伤人,奴婢我还克人呢,众位也不怕我的克功克到府上去。”青鸢清脆地嘲讽,还故意挤了一下右眼,抛媚眼。 众男拂袖,转身走开。 太监把可怜的黎夷抬上来了,青鸢一看就倒吸了口凉气,这厮把后脑勺给碰坏了,正往下滴血!惨了,黎妃若知道是她害黎夷掉下去的,只怕会来和她拼命。 “黎大人……我只是想请教你一个问题……”青鸢愁眉苦脸地看着他。 黎夷苦笑,捂着后脑勺说:“尚宫请问,在下知无不言。” 反正现在是逃不掉了…… 青鸢长叹,小声问:“我从现代来……你可知现代那地方?” 想见黎夷太难,她豁出去了,别人听到就听到吧,反正古代人听不懂。 “啊?你不是曼海来的吗?在下熟知曼海每一个县郡,乃至小村,实在不知有现代这地方。”黎夷样子更苦了,眼中全是委屈,简直像那位刚被捉起来的窦娥。 “哈哈……黎大人赶紧去包扎伤口吧。”青鸢欲哭无泪。 若不是他不是她要找的人,那就是这人的记忆还未苏醒。不管怎么样,她今儿让这位可怜人受苦了。 “罢了,先用帕子包一下,还没见到家姐。”黎夷挣扎着坐起来,长长叹息。 “对不起,我给你赔不是,还赔药费,营养费。”青鸢福身,诚心道歉。 “不用了。”黎夷脸又红了,本想伸手挡挡,不看她那张美丽的脸,结果抹了一脸的血。 “宣黎夷大人。”太监出来传召他进去。 他慌忙用袖子擦了擦脸,跟着太监往里走。 青鸢看着血从他的头发往下滴,吐了一下舌头,然后飞快地掩住唇。但青鸢没弄明白自己到底闯了什么祸! 黎夷与黎妃同父异母,二十二岁能得重用,除了有本事之外,还因为其父亲娶的续弦,其生母乃是当今户部王尚书之女。黎家虽然如今还不怎么样,但外公外婆见外孙摔成这样,他们能坐视不管吗?那是掉面子的大事! 黎夷才进去一会儿,就有人出来拦住了青鸢。 青鸢有些日子没见到秦兰了,此刻她高坐于凤椅之上,黑色凤袍加身,因为新丧,所以只戴了一枝玉簪。花泠萱坐于其右手边,左手是新封的一位贵妃,容颜格外娇丽。 “顾倾华,你怎么能黎大人推到台阶下面去?”秦兰蛾眉轻拧,冷冷地质问。 “实在是失手。”青鸢跪着回话。 “失手能把人摔成这样?”王夫人起身,扶着黎夷的手臂,指着青鸢怒斥,“早听闻曼海这位公主为人狡诈,这么多人看见,偏偏你是失手!” “外祖母,顾尚宫确是失手。”黎夷捂着后脑勺,小声说:“她是与我来说姐姐的事。” “你替她说话?他们都说你躲都躲不开!”王夫人瞪了他一眼,小声责备,“你可不能和这样的狐|媚子有什么来往,你外公知道,非罚你不可。” “外祖母,真的没有。”黎夷顶着满头血,苦笑着指自己的脑袋:“请太后恩准微臣去包扎一下……” “你去吧。”秦兰点头,温和地挥了挥手,“黎夷你要保重身体,皇上很器重你,对你委以重任人,你姐姐在宫里勿需你担心,哀家会让人好好照顾她。” 照顾个屁,连件好衣裳都得不到。 青鸢心里怒骂,抬眼往高台上看,只见花泠萱正和那位贵妃说话,然后双双转头看向了她。 君博奕刚登基,就左拥右抱了,男人的喜欢真是不可信。 黎夷出去了,秦兰还不让她站起,只顾和身边人去说话,这分明故意! “太后娘娘,顾尚宫打伤黎夷,应当惩罚。”王夫人还不甘心,怒视着青鸢。 “母后,顾尚宫可能真的只是失手,谅她也没有这个胆量去害黎大人哪,母后还是让她起来吧。”花泠萱赶紧偏过身,小声劝秦兰。 “皇后说得是,王夫人,顾尚宫也非故意,就让她给王夫人倒杯茶赔罪吧。”秦兰沉吟一下,又做起了好人。 王夫人眉头一拧,恨恨地看向青鸢,这眼神,活像是青鸢刚夺了她的丈夫! 青鸢无奈,只得膝行过去给她倒茶。 “王夫人请喝茶。”她从婢女手中接过茶碗,高举至额间,恭顺地向她赔罪,“是奴婢的错,害得黎大人受伤,奴婢愿给王夫人赔罪。” “哼。”王夫人冷笑,突然就伸手去推青鸢的茶碗。 这可是滚烫的茶水,泼到脸上,脸上还不得成癞蛤蟆?青鸢灵活地一躲,王夫人一碗滚烫的茶全泼到了她自己的裙子上。 四周一阵窃笑声,王夫人脸色一变,挥手就打向青鸢。 “jian婢!” 青鸢立刻架住了她的手,小声说:“王夫人,奴婢好歹是先帝御封的三品女官,夫人不能这样骂奴婢,得饶人处且饶人,奴婢无心冒犯,若夫人放过奴婢,奴婢感恩不尽。” 王夫人眯了眯眼睛,突然一声尖叫,捂住了手腕,浑身颤抖着,眼角的皱纹全都堆紧,然后夸张地把手伸出来给有家看。 “太后娘娘作主,顾倾华不给妾身倒茶就算了,居然掐伤了妾的手腕。” 青鸢一瞧,呵,这女人还真能下手,把自己的手腕掐得青紫,还破皮了! “顾倾华,你怎么如此顽劣?目中无人!”秦兰脸色一沉,厉声喝斥,“今日皇上登基,你先让黎大人头皮血流,现在又把王夫人弄伤,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皇上护着你,你就能无法无天吗?” 好狠哪!皇上护着她,让花皇后的脸往哪了里搁?这是当众给了花泠萱一耳光啊! 早知宫斗精彩,今日青鸢再度领教了这门博大精深的“艺术!”她自愧不如,还得抓紧修练才行。 “上官薇,你看看你的女儿!”秦兰突然扭头,指向大殿一角。 青鸢这才看到在大殿一角还摆着一张矮小的桌子,上官薇一身黑衣裙,没有椅子,直接跪坐在桌后,但桌上只摆了两只小碟,一只茶碗,和别人桌上的东西大不一样。倾华站在她身边,正担忧地看着她。 秦兰这是又做biao子,又立牌坊呢,想让人家认为她大度,能容wang|国之奴。 “太后教训得是,是罪妇教女无方,请太后责罚。”上官薇磕头,小声告罪。 秦兰眼中冷光一闪,指上的金指套轻轻在扶手上一敲,慢悠悠地说:“那就你自己来教教你的好女儿吧。” “姨母……”倾华叫了一声,紧张地摇了摇上官薇的手臂。 上官薇从众人的视线中走出来,看了一眼青鸢,和她并肩跪在一起。众正想看好戏,只见她突然抬手,往自己的脸上狠狠打去。 一下,又一下,清脆响亮! 青鸢目瞪口呆,十六年了,她可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上官薇在她的面前,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罪妇教女无方,愿意替女儿承担一切惩罚。女儿从小被罪妇宠着,为了曼海国孤身一人嫁来,她的罪孽全在罪妇,罪妇不应当生下她……” 上官薇很快就把自己的脸给打肿了,眼泪纵横,哗哗地流。 “姨母,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倾华不顾一切地从角落里奔来,挡到了上官薇的前面,拦着她和青鸢,哭道:“请打奴婢吧……” 大殿里静极了,那趾高气扬的王夫人都忘了出声。 女人的心不管有多狠,都有一小块儿是柔软的,这块地方叫同情。上官薇这位母亲护女护得好,让众人都忍不住叹息,有人开始为她们求情。 “太后娘娘,顾尚宫素日对我们照顾有加,且品行温良,一定不是故意。”慧太妃起身,向秦兰跪下。 嫦曦的宫的人都出来了,给青鸢求情,也有些大臣的夫人过来,秦兰的脸色有些难看。 “看到了吗,学会了吗?”上官薇抱住倾华,小声问她。 倾华颤抖着,轻轻点头,把脑袋钻进了他的怀中。 上官薇扭头看向青鸢,她正看她,满脸不解。 “你们姐妹要好好学,这就是后宫。”上官薇抹去脸上的血,把她也揽进了怀里。 “怎么弄成这样?”君博奕带着人大步进来,见到殿中如此情形,眉头一拧,不悦地指责一边的奴婢们,“还不把顾尚宫扶起来,好端端的怎么要打人?” 众人见他来了,赶紧过来磕头。 “夫人请起,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让人找人来找朕。”君博奕亲手扶起了上官薇,这是给青鸢面子呢,别人也就不敢明目张胆欺负她的这位‘母亲’了。 这时的倾华穿了一身白色衣裙,头上什么发饰也没有,大眼睛红红的,樱桃小嘴轻咬,下巴尖尖的,一副我见犹怜的娇态。 她长得本来就好看,只是前段日子一直灰头土脸而已,她也适合这样的素颜朝天,干净极了。。 君博奕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一下,这才转身青鸢,温和地问:“你没事吧?” 青鸢摇头,抬起红眸往后看,君漠宸就在大殿门口站着,安静地看着她。她突然很委屈,他怎么不像昨天一样冲进来呢? “让御医给夫人看看。”君博奕让人把上官薇和倾华带下去。 “奴婢也先告退。”青鸢闷闷不乐地行礼。 “去吧。”君博奕点头。 青鸢快步出去,从君漠宸身边过去时,他低声说:“在东角门等我。” “我才不等,呸。”青鸢赌气,硬是啐了他一口走才。说实话,她才不愿意这种倒霉样儿又让他看到!好像她每回见他,都是头顶乌云,脚踩洪流,就没有美好过一回! “阿九,”上官薇叫住她,小声叮嘱,“求你找个机会,把倾华弄到你身边去,太后每天让她干很重的活,她受不住。” “好。”青鸢突然伤怀,不管她之前有多坏,但现在,她起码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和母女二人分别,她闷闷地独自往回走。从这里回嫦曦宫,有条稍远的路,偏僻,这地方就是东角门。 她还是自己一个人晃来了,但又觉得很不矜持,于是爬到墙上去坐着,用白梅枝挡着自己的身影。 月儿弯弯,悬于碧天,风起来,吹动梅花乱飘。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她低眼看,君漠宸真的来了!她咬着唇,拧着眉,伸脚一踢,脚上的绣鞋直接往他身上抛去,打在他的肩头,又弹出去。 “我差点挨打了。”她闷闷地说,语气自然。 “下来。”他向她伸手,微微抬眸,眸子里平静无波。 青鸢摇头。 他走近了,握着她的脚踝,往下一拽,青鸢就直接跳进了他的怀里。 就这样抱着!   ☆、打了不该打的地方102 她只到他的胸前位置,娇小玲珑地趴着,脸埋在他的心口,听他的心跳声。 他的怀抱很坚实,很暖和。 但是,这人的心跳和他的人一样,瘫!居然一点都不激动,只是稳定的、平和地跳着。他的手也很老实,就轻揽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仿佛抱的不是小美人,而是一根木头。 青鸢的热血开始往脚底跌,她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投怀送抱?她的小脸和眼睛一起胀红了,红得能掐出鲜艳的水来。她有些气闷地推开他,恼火地说:“闪开……妲” “这么大脾气。”他纹丝不动,任她的小手用力推,低沉的嗓音同样平静。 “我就这么大的脾气!” 青鸢感觉就像一拳打去了海绵上,浑身都不得劲儿,越加抓狂,想挠挠爪子却找不到合适的磨爪石。 但他也不松手,一只手臂在她的腰上稳稳地揽着,不肯让他逃开。还用修长的指给她撩开遮到额前的发。一缕月光从梅枝间斜斜泄下,落在他的脸上,幽暗的瞳里有轻柔的月光在游动,是难得的温柔眼神窀。 她扭了几下,恨恨地抬脸瞪他:“君面瘫,你少无赖。” “嗯。”他长眉微挑,沉声问:“怎么无赖?” 青鸢抽气……面瘫君若不是花丛里游走太过,练成这一身金刚不坏的本事,便是心是石头做的!她撒娇了,嗔怨了,还主动跳下来了,可他是鱼不动水不跳,一本正经像在与普通朋友会面谈明儿吃什么的表情啊! “闪开,回去睡觉。” 她恨得牙痒,爪子更加痒了,好容易才克制住不去挠他个满脸开花。 他到底凭什么让她在这里吹冷风等他? “呵……” 他的唇角终于有了一点弧度!若不是有一点儿笑声从他的嘴唇里跑出来,青鸢真会以为她看错了! “把别人头打破,跟王夫人顶撞,胆大这么大。”君漠宸把那可怜的笑意也收回去,冷峻地盯着她。 青鸢深深吸气,两手一抬,撒开十指在他眼前晃,开始数数:“一,二,三……十七……” “嗯?”君漠宸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青鸢又晃手指,严肃地说:“宸王,你老人家让我来这里吹冷风,刚刚又送我十七字箴言,我很感激,你现在可以把你的手从我的腰上拿开了,让我回去睡觉。” 风拂来,二人的发都开始乱飘。他的呼吸很沉,一声声地往她耳朵里灌水。就当青鸢又要发奋挣扎的时候,只听他低低三字飘来,“粘着了。” “啊?”青鸢再度傻眼,这是啥意思?短暂的糊涂之后,她浑身的血跟煮开了似的翻滚,整个人都发烫了!她抓着他的手指用力扳,怒吼道:“哪里粘着?哪里、哪里、哪里?把你的臭蹄子拿开!” 仅一瞬,他突然把她摁到了梅树上,嘴唇含了下来,把她一连串的质问和怒斥都给堵了回去。 君漠宸呢,其实很会亲||嘴! 焱殇也亲过青鸢,但是在大元城的时候,她又气又怒,又疼又累,根本不合作,他一亲,她就咬他,所以到底和他亲||嘴是什么滋味儿,青鸢不知道。 君漠宸不同,他在轮回崖底他就亲过她,和他平常这死平八板的样子截然相反,跟火山爆发似的,能把她整个人都点着、引爆、燃成灰烬…… 这时候青鸢脑子里闪过一句极不合时宜,而且带些悲壮的歌:死了都要爱! 她的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如惊鸟,要穿破迷雾丛林,摆脱冰凉桎梏,去到温暖有光的地方。 她穿越而来,过了十六年悲苦暗宫生活,若还不来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那不是亏死了吗?到时候穿回家去,也得有点炫耀资本才不枉这一趟灵魂的修炼。 胡思乱想渐渐散去,脑海里一片空白。 人要给一个亲吻找借口,通常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害羞,不肯承认喜欢;一种是yin荡,不肯承认自己乱来。 青鸢想,她属于是哪种?她现在确实很害羞,但她也渴望君漠宸吻她,用他滚烫的唇给她冰凉的身体里注入了温度,给她纤瘦的身体灌进勇气。 他的吻烫啊,烫得她忍不住地颤抖,他的舌头还坏,很霸道,一直逼着她把自己的丁香舌贡献出来,任他去欺负。 她忍不住了,双手环上他的脖子,笨拙地回应过去。 爱情这玩艺儿,最莫名其妙,有人天天对你好,占去你半壁时光,你却捉不到爱的影子。有人只是惊鸿一瞬,便把你整个生命都夺去了。 青鸢不知道她对君漠宸是不是爱情,但她分明听到了心脏跳动时不同寻常的节奏,急促得让她痛不欲生,又在这痛中滋生出无限大的喜欢。 为什么会有飞蛾扑火的传说?有了爱情,为了这么点喜欢,便是粉身碎骨、不死不休的追逐。 “面瘫,你用什么顶我……”突然,她瞪大眼睛,轻喘问他。</p他的脸上也开始红,手臂把她箍得更紧。 青鸢脑子里又嗡地一炸,想也不想,挥手就是一拳,嗔怒道:“yin贼!” 反正她会突然做很多事,都是君漠宸死也想像不到的那些类型,于是她这一拳头就落在了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用君漠宸后来的话说,就跟戳了他的死穴一样,差点没当场就双眼一黑晕过去。 青鸢打完了,自己也悔了,这太粗鲁了…… 但她以为他会躲的,真的!怎么会杵在那里由着她打呢?而且她本意也不是想打他那地方,她又不蠢,当然知道那里不能打。只是他这高度,和她这高度配起来,拳头挥起落下,角度刚刚好。 “你……”他转过身,两手撑在梅树上,好半天腰都弓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青鸢慌了,这种地方你又不能帮他去揉,更不好意思问他疼不疼……而且肯定疼啊!糟糕,不会一拳打废了吧? 她不敢出声,也不敢走,就这样站在一边看着。 静极了!那些喧嚣被梅林挡着,传不进来,这里只有他和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深吐气,转头看向她。她瞪着眼睛不动,一只脚还光着,踩在泥土里,像受惊了的小白鹤,随时会迈动她的小脚儿逃走。 “我……”青鸢咬咬唇,难堪地看着他,“不是故意的。” “你一晚上要不是故意几回?”他有些恼怒,脸色不善。 青鸢一抹鼻子,小声说:“对不起……但你也不能打我……你赶紧回去瞧瞧打坏了没有……” “你……”君漠宸又深深吸气,食指戳了过来,戳在她的眉心,狠狠地一下,咬牙切齿地说:“若打坏了,你能逃得掉吗?” 青鸢被他这一指推得退了两步,揉着发疼的眉心小声说:“那我负责。” 又静了。 他的呼吸渐重,又是一指戳来,沉声问:“你怎么负责?” 青鸢又揉额头,慌慌抬头,是啊,她怎么负责?赔他一个好的给他装上?她脑子嗡地一炸,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坏!居然想这么些讨厌的事! 互瞪了一会儿,青鸢小声问:“君漠宸,虽然我不是完璧,但那……也不是自愿……你如果以为我是可以随便碰,碰了可以不管的人,你以后就不这样了。我就当被什么东西咬过了两回,我们也别见面了。” 君漠宸拧眉,幽暗的眸子里都是复杂的光。 “我回去了……要真是打坏了,我也赔不了……”青鸢很沮丧,声音越来越小。 她应当表现得冰雪聪明、矜持温柔才对,可看看她,她都干了些什么?这样的举动,哪个正经的男人会尊重她呢? “阿九……”他突然叫她。 青鸢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你愿意去我的王府吗?”君漠宸的声音追过来。 青鸢停下来,飞快地扭头看他,犹豫了一下,轻声说:“不愿意。” 他愕然地停下脚步。 青鸢想打自己一下,但拒绝的话已经说出口,无法收回。她也应当矜持一些,都不了解对方是什么人,怎么好轻易跟人回家呢?太随便了。 “反正,回去睡觉……”她不好意思再站下去,勾着头往前走。 君漠宸在她身后跟着,不远不近,正好两步的距离。青鸢微微侧脸,就能看到他的影子在地上轻轻闪动。 上回,她跟在他身后,这回他跟在她身后。 青鸢扭头看他,他便停下来,沉静的目光迎上她的目光,她歪了歪头,小声问:“为什么我感觉宫中的守卫不如以前森严?” 他走近一步,淡淡地说:“都要换自己的人。” 青鸢听明白了,秦兰想抓权,君博奕也想!君鸿镇去得突然,君博奕想掌握全部权力,后宫也是他寸土都不能让的地方。二人暂时无法硬碰硬,只能找到最好的平衡点。提拔的人还没完全定好,以前的人也没能完全拉拢过来,双方都不肯让对方的人比自己多一些,所以才让宫中的戒备比往常要松上一些。 “那,你为什么不想当皇帝?”她把手拢在嘴边,踮起脚尖,小声问他。 “不是给我的,争有什么意思。”他转开了脸,淡淡地说。 “滋,你还挺有气节。”她挠挠头,小声说:“帮我个忙好吗?” “什么?”他的视线回到她的脸上。 “我……母后在太后那里,吃了些苦头,你能不能帮我把她和小萍姑娘弄到我这里来?”青鸢犹豫了一下,请他帮忙。其实她可以去找君博奕,但她总感觉君博奕的心思没那么干净。 “好。”君漠宸淡淡一字,干脆直接。 青鸢抿唇笑了,抬高小手,在地上做了个小狗儿的手影子,小声说:“你看这个……” “嗯?”君漠宸呆住了,她在做什么? “小狗儿,看,还有这个……”青鸢嘻嘻一笑,双换了一个小兔子的手影子,在地上一跳一跳。 “这又是什么?”君漠宸看着影子,哑然。 “刚刚那个是兔子……再看这个……”青鸢继续努力,又换了一个手影,翅膀扇动,在光影中飞翔。 路边恰有两盏绯|色宫灯,淡绯的光落在她的脸上,每次抬眼看他,明眸妩媚,好看到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 “你别看我啊,你说这是什么?”青鸢又扑动了几下手掌,轻声问他。 他低眼看了会儿,嘴角抽抽,沉声道:“笨鸟。” “你才是笨鸟!”青鸢眉头一皱,拎着裙摆就往前跑。 “慢点。”他在她身后大声说。 青鸢摆手,又扭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心里的小泡泡一直在膨胀,这是喜悦。她很想和他多呆一会儿,但是她不能再和他在这里站下去了,她的心脏快爆裂了,很痛苦。 可倔强的青鸢不想在他面前当个病西施,活一天,就笑一天,无谓用病西施的样子去讨人同情。 说不定,那男人还会讨厌。 “你跑错方向了。”他又在后面喊。 青鸢抬头,这是往洛太妃那里去的路,她又往右折返而去,他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奔跑。高大的身影在风里静立,像月下的青松,稳稳的,让人安心。 青鸢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脏又剧痛了一分,她掩住心口,勉强稳住步子,往回快步走。白无常的话,她现在已经信了九成,她生下来好好的,偏偏离开曼海就有了心疾,而且愈演愈烈。依他所说,不动情就好,一动情就会发作得更快,除非那人死心塌地爱着她,否则她会像小人鱼一样,死路一条。 离他稍远,心疼稍缓,她垂下双手,盯着自己的脚尖发怔。 要喜欢他,还是要小命呢? 前面十数步外就是嫦曦宫,这时斑驳的门紧闭着,像迟暮的老妇,无力地看着世间的繁华。 “顾尚宫。”温柔的女声从前方传来。 青鸢往前看,惜夫人捧着一只小盒子站在面前,一脸勉强地笑。 “惜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青鸢突然很尴尬,虽然在古代男人都是三妻四妾,但她还是有种当了小|三|儿的罪恶感。用自己的年轻,去欺负惜夫人的年华不在。 “我想和你聊聊。” 惜夫人缓步近来,凝视她有些泛青的唇色。 “为了王爷?”青鸢直截了当地问。 “王爷喜欢你。”惜夫人点头,苦涩地笑笑,眼角的细纹轻轻皱起。 青鸢偏开了头,她是胆小鬼,不敢看别人的悲苦模样。惜夫人过来,无非是让她离君漠宸远一点。 “王爷这些年很苦,我也没办法安慰他,做什么他都不满意……”惜夫人停了会儿,拉起她的手,把手里的木盒放到她的手中,“这个给你吧,我也用不上。” “什么?”青鸢低眼看。 “他后天生辰,戴上这个给他看。”惜夫人笑笑,看着她细滑光洁的皮肤,小声说:“就算那时年轻,我也没有顾尚宫这样的好肤色,天生丽质,我都羡慕不来。他对着我这么多年,实在委屈……” “惜娟,你在做什么?”君漠宸的微怒的声音突然响起。 青鸢手一抖,木盒子摔到地上,里面的红玉镯子摔出来,跌成两半。 惜夫人微微抖动着,转身看向君漠宸。 他大步过来,一脚踩在红玉镯上,再用脚尖踢开,盯着惜夫人看了会儿,转头对青鸢说:“跟你没关系,你进去。” “你这么凶干什么?” 青鸢有些生气,男人变心的嘴脸真可恨,惜夫人再怎么当了,也当了十多年的宸王夫人,他不能这样薄情寡义。 他薄唇抿着,只盯着惜夫人看。 “不可理喻。”青鸢拂袖就走,心里气炸了。 “回去说。”惜夫人蹲下去,把掉出来的镯子和耳坠子往盒子里放,小声央求他。 “我明明告诉过你……你也要逼我?”君漠宸把盒子夺过来,只看一眼,脸色更黑了。 惜夫人蹲在地上,埋着头不敢看他,哽咽着说:“我……老爷子……” “明天你去庙里,没我的话你不要回来。”君漠宸把盒子抓紧,大步往回走。 惜夫人慢慢站起来,跟在了他的身后。 ——————————————————————分界线————————————————————————— 青鸢趴在门缝里看,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他有夫人,她为什么要去破坏这可怜女人的可怜的幸福呢? “阿九你在看什么?” 卫长风的声音轻轻地从身后传来。 青鸢一抖,飞快地扭头看,只见卫长风和梅玉芬一前一后站着,正担忧地看着她。 “我刚见过浮灯主持,他说起你的心疾,你过来,我看看。” 卫长风忍着不问她去了哪里,拉起她的手,把手指搭上她跳得太乱的脉膊。 “四哥我真的做错了吗?我没有恶意的。”青鸢小声问。 卫长风抬眼看她,薄唇紧抿着,全是忍耐的神情,他这种感觉,就像是看着自己养大的小孩开始顽皮,却无可奈何,只能宽容、等待。 而且,青鸢这话一问出来,那就证实了她是真的喜欢上了君漠宸。 “尚宫,长风将军等你一晚上了,给你带了你喜欢吃的,我们进屋去再说吧。”梅玉芬扶住她,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担忧的眸光闪了闪。 “真的啊,有好吃的……”青鸢强打笑颜,抽回了手,拉着梅玉芬往屋里走,“东西多吗?不如叫大家来吃啊。” “你和长风将军一起吃吧,他还没吃呢,一直等到现在。”梅玉芬摇头,压低了声音,“你快别伤他心了,宫里内外传了个遍,说宸王不仅要把他从朝中赶出去,还要把你夺走,让他难堪。” 青鸢掏掏耳朵,勉强开玩笑,“闲话嘛,谁风头最劲,就会针对谁来。我家四哥有本事,别人当然嫉妒了。” 卫长风缓步跟进来,听到她的话,也没笑,只静静地走到桌边,用小扇把温着菜的小炉子端开,把里面的菜端出来。 “你吃吧,我先走。”他垂着眼帘,也不看青鸢,拿了自己的披风往外走。 “四哥……”青鸢追出去,拉住他的袖子,小声说:“你听我说……我……我管不住自己的心了……我不知道怎么了,我看到他我就……” 卫长风用力抽回袖子,看她的眼神是拼命掩饰、也掩饰不住的失望,“你去吃吧,菜要凉了,我还去陪皇上喝酒。” “四哥,不然我们两个现在就走吧。”青鸢又往前追了几步,大声喊,“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卫长风步子没停,大步穿过了院子,用力拉开了嫦曦宫的大门,走了。 “尚宫!宸王是不能娶别人的,除非惜夫人死!你难道要去做个没名没份的人吗?而且你进了嫦曦宫,也是终生不能出去的。再说了,宸王那人,从来不苟言笑,冷酷无情,残忍噬血,哪有长风将军对你好?”梅玉芬轻声劝她,希望她回心转意。 “你干吗总为他说好话呀……你收好处啦?”青鸢不知道如何回她,索性胡乱开玩笑。 梅玉芬轻叹,轻轻点头,“上回你受伤,他就来拜托我,求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他对你用情很深,我还没见过哪个男人对女人如此细心过。你喜欢吃什么,茶要多热的,哪边腿受过伤,得多注意,列了好长的单子给我。我看得出他并不擅长结交,和我说话的时候都有些脸红。顾尚宫,要珍惜眼前人哪,错过了,可是会后悔一辈子的。富贵繁华,哪及这晚上一碗热茶?日子久了,你就明白了。” 青鸢怔怔地看着梅玉芬,她何尝不知卫长风的好?但她的这颗心太奇怪了,就是没办法爱上卫长风,就算是想假装也没办法。 卫长风是一碗热茶,那君漠宸呢? 她轻抚唇瓣,想着一脚踢开了惜夫人脚下木盒的君漠宸,他真是冷酷的无情的人吗? 没人会回答她,她越想,就越心烦,越心烦,居然就越想看到他,很想亲口问问他,君漠宸,你是这样的人吗? 我们不要做这样的人,好不好? ————————————————————————分界线——————————————————————— 秦兰自己在宫中另挑的一处安静宫殿,更名为惜福宫,这名字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声称要在此处为先帝祷告,所以不愿意住在以前金碧辉煌的地方。 她已微醺,正低头嗅着手中的鼻烟,然后长长地吸了口气,打了个喷嚏。 佩莲立刻递上了锦帕,她捂在脸上,抬凤眼,慵懒地看向了站在锦丝帘外的男子,小声说:“哥哥,你从哪里找来的凤芹?那人实在足智多谋,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这驯鸟之事,他为何也会?不是只有卫长风才会的绝技吗?” “呵呵,太后。他虽不似卫长风,能驭鸟为阵,但一两只还是能驯出来的。不然,这些走江湖卖艺的人,又怎么说呢?他是臣前年从西山那里意外结识的,当时他正在山脚下钓鱼,我见他气度不凡,于是特地上前问路,顺道请他坐下喝酒,请教他一些江湖中事。如此相交有半年之后,臣摸清了他这人来历,他是隐居于西山的常心居士的弟子,他有一个最大嗜好,就是喜欢和比他强的人比试,这才道明身份,请他来朝中相助。” “哦?就是那位曾经一人辩过了十九位大儒的常心居士?”秦兰眼中一亮,放下帕子,起身过去,掀开了锦丝帘子看向秦安宴。 秦安宴抚着长须,有些自得地说:“太后不必担心,此人的来龙去脉,臣已经暗中查了三年,绝无问题。” 秦兰若有所思地绕着他走了三圈,轻轻拍打着他肩上的褶皱,轻声说:“哥哥,耀然那里,你还得多费些心思,汉仪也是个不想事的,只知道玩乐。好在她家里倒有些能耐,还算对他有用。他身边一定得有个能办事的女人才行,你想个办法,挑一个过去。” “耀然心地纯厚,一时半会,开不了窍,得多让他去刑部和吏部走动,他看多了,或许能有些启发。” “不行。”秦兰一言否定,凤眸凌厉地看向他,“你还不了解他吗?依着他的性子,过去之后,一定会多管闲事,到时候反而坏事。” “那就慢慢来,到时候太后垂政,慢慢教也行。”秦安宴赶紧说。 “我们秦家被打压这么多年,再忍一段时间,也能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了。”秦兰挥了挥手说:“最近一段日子多注意些,一切听凤芹的,他这一计,让皇帝和宸王有了罅隙,再加把火,让他们斗起来。” “他已经献上了一计,今晚就有好戏看了。”秦安宴神秘地一笑,附在秦兰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秦兰听着听着,凤眸大亮,连连点头,“来日事成,哥哥你功不可没!” “这是我秦家大业,臣当然会赴汤蹈火,鞠躬尽瘁。”秦安宴深深作揖。 “好了,我这里有才进贡来的白岭人参和鹿茸,你拿回去吧,你也得注意些,不要过于沉溺女se,尤其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少往家里面领,现在还需要你夫人家里的支持。”秦兰又小声告诫。 “太后放心。”秦安宴接过了佩莲捧上的几只锦盒,跪安离去。 秦兰走到铜镜前,舒心一笑,“佩莲,他死了,我才感觉到舒心,憋屈了这么多年……” “太后早点歇着吧。”佩莲过来,替她解开发髻。 她摇摇头,指着窗外月色说:“去,叫伶彩她们来给哀家唱曲、跳舞。” 佩莲会心地笑,快步出去安排。不一会儿,一群面色惊慌的年轻女子被领到了院中,已是深秋之夜,这些人居然都只穿着单薄的夏裙,穿着粗糙的草鞋,脚趾上血迹斑斑。 太监们把乐器塞到这些女子怀中,退去一边。 众女子不敢犹豫,弹的弹,唱的唱,跳的跳,就在院中演了起来。 秦兰歪在贵妃榻上,手里拿着温热的黄酒,眼角流露出几分报复的快gan,冷冷地盯着这些女子。 她们都是年初进宫的,那几个脸上红肿的女子,就是君鸿镇曾经宠|幸过的。这些日子,她几乎天天叫这些女子来跳舞,一跳就是整夜,不许休息,不许睡觉…… “这些小妖精当时对太后无礼,如今一定悔不当初。”佩莲在一边兴灾乐祸。 秦兰得意地笑,又转头看大院尽头,上官薇和倾华就跪在那里,想出代嫁一招,要保身边的女儿,却没想到嫁走的才是自己的。她今天想看她打青鸢,结果没看着,实在失望。她勾勾手指,佩莲立刻低下头,听她吩咐几句,掩唇窃笑了起来。 “去吧。”秦兰兴奋地坐直,推了佩莲一把。 佩莲快步出去,叫过几个小太监,一番叮嘱,那几人立刻出去了,过了会儿,只见有倾盆的冰雨从天而降,浇在上官薇和倾华面前,原来是特地去打了冰凉的井水上来,爬到树上再往母女身上浇。 这么冷的天,二人穿得又少,又一天没吃东西了,这几大桶冰凉的水浇下来,母女两个扑倒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连声求饶。 整不到青鸢,就整她的亲娘,呵呵,真是迫不及待想看母女相认的一幕!秦兰笑得前俯后仰,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有趣的事。还没笑完,突然腮帮子上一阵剧痛,伸手一摸,居然全是血,她吓得一声惊呼,跳下贵妃榻,高喊起了护驾,有刺客。 佩莲她们吓坏了,赶紧跑过来围住她,太监们又在院中一番寻找,却什么也没发现。 举着夜明珠过来看秦兰的脸,只见右颊上有手指大小的一个血洞,正往外冒着血。 “天啦,到底是怎么弄的?”佩莲惊呼着,吓得脸色惨白,“快宣御医。” “好像、好像是有鬼……”此时一名太监突然指着外面大叫起来。 众人往外看,一道白影正从对面的屋顶飞快地溜走…… “不是鬼,好像是一只猫。” “猫哪有那么大?” “是狗吗?” “谁家的狗会爬到屋顶上去?” “难道是白狐,是精怪?” “胆大包天,还不闭嘴?”佩莲过去,把众奴驱赶开,端着清水过来给秦兰擦洗脸上的血污。 在这些离奇的议论声中,秦兰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涌起,再没心思去整人。 “你看到了吗?那到底是什么?”她拉着佩莲的手,紧张地问。< “不知道,可能真是一只猫儿……”佩莲摇头,那白影跑得太快了,根本看不清。 秦兰脸色又渐渐变得铁青,双手攥拳,在桌上捶了捶,小声说:“不能把这事说出去,明儿若有人问,只说哀家牙痛,所以用布包裹了冰片捂着脸。” “是。”佩莲赶紧下去交待。 秦兰举着铜镜,看着脸颊上的伤,越发地心慌,这伤口活像有人用手指抠了一下。 一阵风从窗子里扑进来,她打了个冷战,一声尖叫,飞快地缩回了被子里。 高高的宫墙外,一道黑影双手伸高,接住了从高墙上跳下的白影,扭头看了一眼太后宫,阴冷地笑了笑,快步钻进了密密的梅林之中,披风在梅枝上刮了好几下,几根细丝被枝丫勾住,静悄悄地留在了梅林之中。 ——————————————————————分界线———————————————————————— 君漠宸快马出宫,脸色铁青。 今日若不是他坚持跟着青鸢到了嫦曦宫外,惜夫人手里那只抹了毒药的锣子就戴到青鸢的手腕上了。 惜夫人没有说话的权力,也不敢擅作主张,所以一定是老爷子来了。 十数名心腹侍卫就在长街中间等他,见他过来,便迎上前来,前呼后拥地拥着他往前行去,影子在有些凹凸不平的地上弯折起伏,一跳一跳地往前。 蓦地,一行人纷纷扬鞭,往前飞驰,把灯火辉煌的皇宫甩到了后面。 一直疾行出了两条街,众人才放缓了速度。面前是小巷子,进去数十步,便是一栋大门微敞的小院,有几名侍卫正在前面守着,见他过来,立刻下马行礼。 “王爷,昨日琉璃灯之事,属下已经找到了卖灯的人,就住在这里,但他已经死去多日,尸体就丢在他家的柴房里,卖灯的人应是假冒的。” “元雄护卫那里怎么说?”他下了马,往小院中走去。 “说是有收到密报,顾尚宫会在那里秘会大元城的人,还会有毒杀陛下的证据。”侍卫紧跟过来。 “这是想让本王和君博奕之间有罅隙。”君漠宸用马鞭推开了柴房的门,里面传出一阵血腥恶臭。 “已经清理出去了。”侍卫赶紧说。 君漠宸往里看了一眼,扬声道:“有人想陷害本王,本王就让他们自食恶果。” 侍卫们围过来,听他安排。 十数匹马在院外轻轻踢打青石板,发出嗒嗒地响声。 君漠宸看向外面,幽瞳中锐光轻闪。君博奕身边只有卫长风一名强手,他不会在登基的关键时刻给自己找麻烦,可能是太后身边多了厉害的人物,不知是什么来路,还有些意思。不过,他想,他正好借力…… 【明日更精彩,明天见,妹纸们,为了爱情,为了活得爽快,小青鸢加油……】   ☆、焱殇来了103 “但是君博奕已经开始怀疑王爷了,”侍卫许平君附耳说:“昨晚,属下探听到……” 君漠宸静静听他说完,微侧过脸,小声说了几句话。 听他低声交待完,侍卫们飞快散去。 君漠宸没走,在院中一把摇椅上坐下,淡淡地说:“既然来了,出来吧。” 修长的身影从院门外进来,清冷的月光跌进他的眉眼中,让他的神情看上去更加清冷妲。 其实除了青鸢,每个人都觉得卫长风冷,不管他表现得有多温和,多谦逊,多彬彬有礼,那都是出自礼节,不会主动对人热情,并且他一定会和人保持住一定的距离,不让人靠他太近。 只有心底有秘密,不愿意让人看穿的人才会这样。漠宸扫他一眼,朝着自己身边的一把木椅抬了抬下巴,“坐。窀” 卫长风慢步过来,低眸看他,“宸王,请你离阿九远一点。” 君漠宸静了一会儿,低笑起来,带着几分倨傲和不屑,“长风将军,若你有信心,何必来找本王呢?本王要她,你拦不住。” “为了打击我,何苦牵累她?”卫长风也不生气,平静地和他对视着,“以心换心,你争不过我。” “本王不必和你争。”君漠宸往后一靠,摇椅往后仰,陈年的木头被高大的身子压出咯吱的闷响。 卫长风看了他一会儿,一撩长袍,在他身边坐下,双手靠在膝上,仰头看向夜空,沉声说:“很久没看过星星了。” 君漠宸有些意外,这男人一路追踪过来,就是和他一起看星星? “宸王多看看,用不了多久,你就看不了了。”卫长风转过头, “呵……”君漠宸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又低笑了起来。 卫长风认真地说:“宸王,给你一句忠告,没有人能一手把握乾坤。” “谁说不能呢。”君漠宸转过脸看他,听似平静的语气里藏着不知多少狂傲。 “宸王,好自为之。”卫长风看了他一会儿,站了起来,低声说:“不管你有多大的野心,多大的抱负,也不管你想做什么,请不要拖着阿九,她和你不是一类人。” “她和你是一类人吗?”君漠宸仰视星空,淡淡地问。 卫长风低声说:“是。” 君漠宸笑起来,手指在扶手上滑动,终于坐直了身子,正视他的目光,“卫长风,枉你与她相识这么久,她是何种人,你却不懂。你说本王想争,那本王就和你争一回。我们就按男人之间的规矩来,你大可以去以心换心。但是本王还是奉劝你一句,不要浪费时间。” 卫长风看了他一会儿,大步出了小院。 君漠宸躺下去,轻轻摇晃着摇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暗蓝色的天空。 京中渐渐静寂。 几名朝中重臣的大宅高墙外,出现了几道如同猎豹一般敏捷迅猛的身影,他们悄悄翻越高墙,潜入了大宅中…… ——————————————分界线———————————————— 一夜雪,压弯梅枝,阳光都显得有些薄白。 小珍珠停在梅树上,不时衔两片花瓣往青鸢的身上丢。 “别闹,没空和你玩。” 青鸢带着人在院中铲雪,见小珍珠总缠着她,挥手赶它走开。 小珍珠又飞起来,掠起一枝雪,用翅膀往她脸上扇。 “小心我中午吃红烧长尾雀。”她举起铁铲吓它,铁铲比她还高半个头。 小珍珠这才闷头飞开,落在窗台上啄米吃。 “顾尚宫,这鸟儿真有趣啊。”梅玉芬看着小珍珠,好奇地问:“你说什么它都听得懂吗?” “鸟儿很通人性的,也很聪明,你对它好,它就会百倍回报你,比人可强多了。”青鸢笑笑,挥动大铲,把雪往大箩筐里堆。又让梅玉芬收集了最干净的装进陶罐里封好,埋到梅树下,想等开春后煮茶喝。 “奇怪,今年的雪下得好早呀。”梅玉芬直起腰,轻叹道:“这异样的天,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能有什么乱子,天烬国四季分明,提前下雪也没什么稀奇的。我们家乡,北边十一月也会下雪。”青鸢笑着说。 “啊?曼海国也下雪吗?”梅玉芬眼睛一瞪,吃惊地问。 “啊,哈哈哈……就是我的奶娘的家乡,我不记得地名了。”青鸢赶紧打着哈哈,把这事混过去。 梅玉芬似懂非懂地点头,小声嘀咕,“吓我一跳,我听人说,曼海冬天里从不下雪,海风刮得人脸疼,也很可怕。不过,这雪为什么一定要埋在梅树下?” “我想附庸风雅啊,”青鸢笑嘻嘻地抹汗,突然抓了一团雪去砸梅玉芬。 梅玉芬吓了一跳,赶紧捂着头跑来,扭过头,惊愕地看着青鸢,“尚宫为何打我?” 青鸢顿觉得无趣,这些女孩子小时候都没有打过雪仗吗?也是,奴才们从小就被森严的规矩束缚着,这皇宫里死气沉沉的,连一点笑声都听不到,别说打雪仗了。 宫外传来阵阵议论声,她抽出帕子往额上抹了一把,好奇地拖着大铁铲子过去看,只见早上去领火炭的一名小婢正和门口的几名婢女说得眉飞色舞。 “剃了个大光瓢,比尼姑的头还光,最惨的是王尚书的夫人,还用朱砂在额心刺了个泼字!” “其余几位大人的头顶刺了蠢字,枕上还丢了黑鹰羽。” “呀,是大元王吗?听说他没死,又回来了!” “可他不是当众被宸王几箭射了个透心凉吗,怎么可能还活着?” “听说他是灵猫转世,有九条命。” 青鸢听得有趣,一手抱着铁铲,冲几人招手,“你们过来说。” 小婢们赶紧往她面前跑来,齐齐行礼,“顾尚宫。” “谁被剃了个大光瓢?”青鸢好奇地问。 “是昨晚刁难尚宫的王尚书家的夫人。”小婢女嘻嘻地笑着说:“王夫人号称京中第一母老虎,虐打下人的事天天都有,昨晚上她被人吊在院中的大树上,冻得死去来的,头发也剃光了,在她耳朵上还绑了根黑鹰羽,现在正在家里寻死觅活要上吊呢。哭嚎着让王尚书和两个儿子去捉拿凶手。” 啧啧……青鸢咂嘴,还真厉害! “那其他几个倒霉蛋是什么人?”青鸢好奇地问。 “都是朝中的大臣,不过王尚书却没事,王夫人是唯一一个女人。”婢女们笑嘻嘻地说:“这才叫恶有恶报。” 青鸢心里也挺爽快的,她看得出昨晚王夫人是故意针对她,只是不对是为了秦兰,还是为了花皇后?不管怎么样,王夫人被人整成这样,也挺可怜的。 “顾尚宫,皇上请你过去一趟。” 一名小太监快步过来,给她作了个揖。 青鸢的笑声咽回喉咙里,挺不情愿地问:“什么事?今儿不是不上朝吗?” 小太监可能没见过青鸢这种人,皇上召见她,她还不乐意! “尚宫赶紧去吧。”他垂下眼皮子,细声催促。 青鸢只得换了身衣裳出来,跟他去见君博奕。 一路上四处见到太监们在扫雪,大家规规矩矩的,哎……连堆雪人都不行,太压抑了!这些人活着,真是辛苦。 “顾尚宫稍侯。” 到了御书房前,小太监让她在外面等着,自己弓着腰,快步进去了。 青鸢往院中看,雪被扫得干干净净,有几名顶着光头的大臣跪在坪里,太监们捧着他们的官帽,往御书房紧闭的门上看。里面很静,一点声音都听不到,若不是亲眼看到这些人,她真会以为自己闯到了无人之境。 御书房外种的全是槐树,叶片掉光了,枝头堆着雪,有鸟儿掠过, 身后有脚步声,她扭头一看,君漠宸来了。她脸上没由来地一红,直接低眼看他腰下…… “你怎么站在这里?”他看她一眼,沉声问。 “嗯,哼……”青鸢含糊哼一声,别开脸,让出进门的路。 “倾华。”卫长风也来了,见她在风里站着,于是赶紧加快脚步过来,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到她的身上,小声责备道:“怎么也不披件披风?是不是没有?” “不是,方才在铲雪,又一路走过来,挺热的,不用披披风,你自己身子不好,你披着吧。”青鸢看他脸色发白,赶紧解下披风,绕到他身后去给他披上。 君漠宸眉头微皱,扫了一眼青鸢,拔腿进去。 青鸢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有些郁闷,怎么一见着她就给她脸色看?她还没怪他昨晚讨完便宜就变脸呢! “是皇上召见你?” 小太监不多会儿回来,引着青鸢进去。 权和站在御书房门外,里面只有君博奕和君漠宸二人,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进来,君博奕只抬眼看了看,便挥手说:“把门关上。” 权和立即关上了门。 “昨晚之事,想必你二人已经知晓了。”君博奕微拧长眉,抬眼看二人,“皇叔,长风,你们觉得这真是焱殇干的吗?他真的没死?” 君漠宸迎着他的视线,平静地说:“若皇上和长风将军没有抓错人,那他就死了。若皇上和长风将军真的抓错了,那么,就再去抓他一次。” “明明是他,那么多将士拼死护卫,数百人挡在他的前面,死也不肯跪下,不是他,还会是什么人?”君博奕深深吸气,低声说:“所以,朕请倾华过来一趟。” “啊?想让我去抓他?我可不会武功。”青鸢傻眼了。 “那倒不需要,只是要委屈倾华,能不能详细说说他身上有什么特征?这样朕就能知道抓到的那个是真是假。”君博奕微一沉吟,温和地问她。 青鸢的脸顿时红了,咬着唇,生硬地说:“我不知道。” 让她当着君漠宸和卫长风说那个男人身上的特征,这不是让她丢脸吗? “咳……”君博奕看看那两个男人,压低了声音,“没事,你只要说最明显的特征。” “我不知道,皇上让密探前去打探吧。” 青鸢侧过了脸,耳朵都火|辣辣地烫起来。她能感觉到君漠宸和卫长风两个眼神里的复杂探究。她感觉丢脸死了,想挖个坑跳进去,再也不想爬出来。 御书房里静了一会儿,君博奕略显无奈地说:“那倾华你先下去吧。” 青鸢咬了咬唇,心一横,脆声说:“他右侧小腹上有朵刺青,不知道是什么,我也不能盯着看,不知道是猪是狗还是羊……他左腰上有颗痣,暗红色的……皇上没别的事,奴婢先下去了。” 御书房里更静了,青鸢反而平静下来,看了看卫长风,再看君漠宸。他们两个也在看她,看得出都在强装镇定。 三个特征都在隐暗的位置,她也不想记得那么清,但是大元城的那几晚,焱殇做得很疯,甚至在大白天抱着她去窗口,她不看都不行…… 她不愿意想那些事的,强迫的事,不管那个人对她什么感情,于她来说,都是一种耻辱。 青鸢一向认为,男女之爱是很美好的,彼此交付身心也是美好的事,若能与爱人同沐爱河,那简直太浪漫太幸福了。但她连这点自由也失去了,还是莫名其妙地被人压,她哪能不恼呢? 她给君博奕行了个礼,转身出去。 “行刑的时候,那个人身上并没有刺青。”卫长风转过头,看着君博奕缓缓地说。 君博奕脸色很难看,焱殇不死,还公然进京挑衅,这让刚登上皇位的他如何面对天下臣民? “前晚,是以琉璃灯诱顾倾华与臣去夫子庙,昨晚,又公然挑衅,皇上觉得这是巧合?”君漠宸轻挽袖子,拿起案上的狼豪,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推到了君博奕眼前。 “挑拔离间,趁火打劫……”君博奕眯了眯眼睛,小声问:“皇叔觉得,是太后?” “若无心,何必手握三块兵符不放?又何必宏王之师、柳岸大人前去监察制银局?”君漠宸放下狼豪,沉声说:“皇上不要被扰乱了。” “但倾华……”君博奕犹豫了一下,小声问。 “一个姑娘家,遇到那样的事,怎么可能记得那样清。加上长风将军在此,皇上如此问她,让她情何以堪?”君漠宸似笑非笑地看着卫长风。 卫长风长眉轻拧,转头看向君漠宸。 “皇叔的意思是,焱殇确实已死?连续两晚了,也不知今晚还会不会出事。”君博奕揉了揉太阳穴,看着二人说:“皇叔,这京城巡防统领一职,您看谁最恰当。” “华烟十七岁通过了选拔,加入虎卫营,今年已二十有三,六年之内升了***,能力不错。加之他熟知京中环境,所以他最合适。”君漠宸沉声道。 “华烟,年轻了点。”君博奕沉吟了一会儿,又说:“不如皇叔先辛苦一段时间,兼着此职,此非常时机,朕实在不放心把京城防务交给别人。” “臣领旨。”君漠宸也不推辞,抱拳谢恩。 “长风,你下午随朕去一趟虎卫营。”君博奕又看卫长风。 “是。”卫长风点头。 “你要去看看倾华吗?”君博奕故意问。 “不必了。”卫长风摇头,昨晚青鸢的话还在心里塞着,方才见她与君漠宸站在一起,那难受劲儿又上来了。 “那皇叔,长风,你们先下去,朕还要见见外面那些人。”君博奕转头看向窗外,一脸无奈。 “臣告退。” 二人抱拳,一前一后出去,一左一右离开。 君博奕冷眼看着二人走了,才拿起了桌上那张纸,阴鸷的眼神从八个字上慢慢扫过,低声念:“挑拔离间,趁火打劫。” “皇上,刚刚御医局派人来说,太后闹牙疼。”权和进来了,给他续了茶,小声问:“皇后也差人来问,皇上要不要去皇后那里用午膳。” “她牙疼?”君博奕冷笑,疼死才好。这些年来没在背地里给他使刀子,到了现在还不肯低头认输。他把手里的纸叠好,再捏住了两角,一撕为二,低声说:“让皇后自己吃,你派个去把花丞相接来见朕。” “是。”权和弓着腰,退出御书房。 君博奕拎起狼豪,在墨砚中狠狠碾了几下,拎起来时,几大滴墨滴在了宣纸上,缓缓化开。 他冷着脸,在纸上重重写下了君漠宸、秦兰两个名字,看了一会儿,再用笔狠狠地划掉。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那些大臣们一直跪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除了出家人剃度,剃发在各国就是一种刑罚。如今他们的头发被剃了个精光,无异于狠狠地打了他们几十个大嘴巴,都没脸去上朝,所以一直跪在这里,想辞官归家。 这些人在朝中的位置挺特殊,有一些正是他想换下来的,秦兰也想争,其中几人性子执拗,食古不化,正令他头疼,没想到焱殇会拿他们下手。 这不禁也让他怀疑,到底是焱殇,还是太后兴风作浪? 雪越下越大,渐成鹅毛,他冷眼看着那些冻得发抖的大臣们,深深吸气,换了副温和的表情走到门口,朗声说: “众位爱卿,都起来吧。辞官之事,朕绝不许。但你们可以回去休养身体,待头发长出来之后,朕再召你们回朝。这其间,俸禄照旧。” “谢陛下。”众人大喜,赶紧磕头。 “都回去吧。”君博奕挥了挥手。 众人从太监手里接过官帽,小心翼翼地扣在头上,深弓着腰,倒退着出了院门。光头戴着镶着华丽宝石的官帽,怎么看怎么滑稽。 地上的脚印很快就被雪给盖住了,他仰起头看向天空,低声说:“这场雪真早啊!” ————————————————分界线———————————————— 青鸢捂着羞红的脸,气冲冲地往回走,想知道,那单独把她叫去就好了,干吗让君漠宸和卫长风两个人在那里听? 还有君漠宸,那是什么表情?她折了根树枝,对着飞雪乱抽,“我让你乱眨眼,我让你盯着我看。” 她只穿着小夹袄,嫦曦宫连一件锦裙都没有,何况大袄和披风?冷风直往她领子和袖子里灌,冻得她打哆嗦。 天烬的天气也变得太快了,都不给她时间适应,以前听说东北的天气就这样,她生活在南方,还没见识过,没想到死了一回,在这个空间里遇上了这奇||葩的天气。 “阿九。”君漠宸的身影从小路上过来,拦住了他的去处。藏青色的披风上裹着白色狐毛,一双幽瞳映着雪光,华彩四溢,男|狐|狸精估计就是他这样子,看你一眼,就能吸你魂魄。 “干吗?”她粗声粗气地喝斥,“别挡着我。” 只差没说好狗不挡道了……君漠宸面色镇定,扳过她的肩问:“哪天看到你时,你不发脾气?” 青鸢握着树枝的手垂下来,冷冷地说:“我为何要和一个yin贼好言悦色?” “我yin你了?”君漠宸凝视着她,脸色渐渐不善。 “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想yin我呢?我警告你,你别想占我便宜!”青鸢的脸又涨红了,丢了树枝,要往她身边绕过去。 “随我去洛太妃那里。”君漠宸抬臂拦住她。 “不去,我又没有义务去伺候洛老太妃。”青鸢撇嘴。 “你不是想让你母亲和萍姑娘出来?只有洛老太妃有这面子,上官薇只听她的。”君漠宸握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往身上拉。 青鸢苦闷极了,自顾不瑕,还要管那个讨厌的毒妇。 “走吧。”君漠宸把她拉进了梅林,一伸手臂,把她包进了自己的披风。 里面好暖和啊!她被温暖击中,挣扎轻了些。 “君漠宸,你仗着最近巡逻的侍卫少了,你把这里当菜园子?你瞎溜哒什么?”青鸢闷闷地说。 “当我的菜园子,又有何不可?”他揽紧她,另一只手探过来寻她的小手。 她的手很冰,像冰块一样,往他温暖的大掌里一搁,像雪蛭一样吸着,不肯走了。 青鸢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为什么他对她稍微和言悦色,她就不由自主地投降呢?她的矜持去了哪里? 见她不吭声了,君漠宸低头看她,她缩在他的披风里,只露出个小脑袋,轻轻地摆动,被冻红的小耳朵有些肿。若这颗小脑袋戴上白色的兔毛耳套,一定很有趣。 他把手抬起来,绕到她的右耳处,轻轻捂上去,再往他的身上一摁。 青鸢的脑袋被摁到了他的怀前,有些愕然地抬头看他。 “本就性子野,耳朵被冻掉了,就更不听话,更野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两根手指在她冻疼的耳珠子上捏了一下。 “疼。”她赶紧去捂耳朵。 “再野,有你疼的时候。”他眼神幽暗,让青鸢心中一凛。 这人的语气…… 她的呼吸有些急了,难道真是他? 不可能啊!他到底是怎么分成两个人四处惹事的? 一定是幻觉! “洛老太妃喜欢种花。”他转开脸,随口说了句。 “你也喜欢新鲜的娇花吧?”青鸢故意嘲讽他。 “男人喜欢新鲜,不奇怪,女人也是。”他听得懂青鸢话里的意思,拥着她继续往前走。 青鸢心塞,这难道是嘲讽她对卫长风的态度?但是她对卫长风又不是恋人,更不是夫妻,清清白白,又不像他,对惜夫人那样恶劣。 她生气了,真想有骨气一点,说自己不去了。但这么大的雪,倾华若被折磨病了,她也于心不忍。 忍忍吧,君漠宸还能出什么妖蛾子?若他真敢乱飞,她就一巴掌把他拍到墙上。   ☆、给你降降火104 “我前两天问你的那件事,你告诉我呗……” 进了梅林小径深处,青鸢实在压不住心底里那些疑惑了,停下脚步,拽着他的袖子,踮起脚尖凑去他的耳边。 他喉结微动,淡淡两字,“什么?” “就是……是不是,没那个人……你……”青鸢紧张地往四处瞟,怕隔墙有耳。 “你结巴了?”君漠宸还是淡定。 “宸王,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别装神弄鬼,我最会捉鬼了。窀” 青鸢恨得牙痒痒,这种心里揣着怀疑,却没办法证实的滋味,实在难受。 “哦。”君漠宸抬眼看前方,此处离洛老太妃那里已经不远了。 “什么哦?”青鸢还不甘心。 “出来吧。”他低眸看她,突然掀开披风。 凉滋滋的风钻进她的脖子里,冻得她连打三声喷嚏,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她吓了一跳,赶紧掏出帕子捂着脸,尴尬地转身背对他。 每个人都有两张脸,青鸢也是,她在别人面前总是笑嘻嘻的,而且很容易冷静下来,但在君漠宸面前总感觉各种不自在,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总想去看他、猜他的心思,心跳也不规矩,时快时慢,更重要的是,她很在乎在他面前的形象,不愿意在他面前灰头土脸,这样眼泪鼻涕地挂着,太难看了! 背上一暖,他的大披风已经到了身上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这人神情平静,全不像她表现得如此激动,她顿时心塞,难道这人只有亲|嘴的时候才肯热情一点? “走了。”她抓紧披风,埋头往前走。 她娇小的身子完全淹没在他的大披风里,披风下摆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从她后面看着她,就像背负着重重壳的小乌龟,艰难而又努力地在雪地里前行。 男人的怜爱,就是这样滋生出来的,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眸子里全是柔软的光。 往前看,宫门口的太监正伸长脖子往这边张望。一向高高在上的君漠宸,居然给宫里第一大煞星系披风,这是稀罕事,传出去能编出几大段戏文。 “王爷。”宫奴们赶紧迎上前给他磕头。 “嗯。”他挥了挥手,从人群中走过。 “王爷,太妃和浮灯主持正在后园子里赏梅。”有位头发花白的大太监快步出来,给君漠宸见了礼,引着二人往后园子走。 听闻浮灯也在,青鸢眼前一亮,步子不由自主地快了,差点超到君漠宸的前面去。他突然脚步缓了缓,青鸢若不是反应快,非要撞上去不可。 他步子愈加地慢,还伸手摸了摸探进长廊的腊梅枝。 “王爷,回去再赏花。” 她忍不住催促,这人真奇怪,满宫的梅花,在这里看个什么劲! 他正手指勾在梅枝上,听她说完了,手指一松,梅枝上的雪花直接弹去她的脸上,砸了个满脸飞雪。 “没规矩。”他冷冷地说了句,加快了步子。 青鸢咬牙,用他的披风在脸上擦了两把,再用力揉揉披风,这喜怒无常的臭家伙,方才还对她搂搂抱抱,这时候装正经! 洛老太妃爱花,院中全是花树,枇杷树也多,但最近天气变得厉害,现在开的都是腊梅。宫殿并不大,只有三进庭院而已,皆以长廊相接,人行走于廊下,可避风雨日晒,雨不湿鞋。 远远的,就听到了黎夷爽朗的声音,似是在报人名。 青鸢很高兴,今天运气真好,能看到浮灯和黎夷这两位她最想见的人。 大太监推门,请二人进去,绕过屏风,还没开口禀报,就听到洛老太妃的笑声传出来了。 “进来吧,宸王身上的味道,我闻了这么多年,就算是洗了八回澡来,我也闻得出。” 青鸢一下就喜欢上这老太太了。跟在君漠宸身后绕过屏风,只见一位头发花白、身裹绫罗的老太太坐在暖炕上,满脸笑意地看向他们。 这老太太,除了头发白点,眼角有皱纹,就像六十出头,精神矍铄,压根看不出已有七十多岁的高龄。 青鸢前两天听梅玉芬说过,她叫洛采恩,今年已七十有八,她十五岁进宫,那时君漠宸的父亲、渊帝还年轻,她就在渊帝身边当差,二十六岁时才从尚宫破格封为了洛贵人。 她这一生看了三代帝王更替,在宫中已经生活了六十三年。渊帝虽封她为贵人,但一年难得去她那里过夜,并不算特别受宠,但渊帝有心事一定会去她那里,并且她的建议在渊帝心中颇有些份量,所以救下了一些人。 她又不争不抢,慢慢地,便在这宫里便有了些份量。直到君鸿镇登基之后,她就住到了这里,安心养花种草。因为她资格老,又有经验,所以尚宫们还是喜欢来这里找她讨要主意。 她打量洛老太妃,洛老太妃也正上下仔细打量她,一脸和蔼笑容。 “这就是曼海的倾华公主?” “给太妃请安,太妃吉祥。”青鸢磕头,脆声问安。 “快扶起来吧,我这里勿需这些规矩。”洛老太妃笑眯眯地抬手。 一名宫婢上前,扶起青鸢。 一名大宫婢正跪坐在她的身后给她捏腿,浮灯坐于桌前,面前摆着厚厚的经书,黎夷正捧着几张纸扭头看她,草药汁染透了包在头上的厚厚白布,脸色也有些白。 只是碰坏了后脑勺,怎么把整个脑袋包成这样? 青鸢心里犯着嘀咕,先给洛老太妃磕了头,又去给浮灯、黎夷见礼。 “黎大人,真对不住,把您的药钱告诉我,我给您送去。”青鸢有些惭愧,小声说。 “顾尚宫不用放在心上。”黎夷赶紧抱拳,脸上腾地红了,努力维持着风度,小声说:“顾尚宫并非故意,是我没有站稳而已。” 洛老太妃爽快地笑起来,挥着手说:“没事,我让海丫头去给他炖猪脑汤,补补就好了。” “猪脑补脑?”青鸢惊讶地问,那不是越补越蠢? “以形补形,猪脑最补。”洛老太妃笑着了她一眼,见她还披着披风,便温和地说:“尚宫把披风解下来吧。” 屋子里炭火烧得挺旺,很暖和。青鸢乖乖的解下披风,交给了上前来的宫婢。洛老太妃这下了暖炕,拉着君漠宸的袖子往里屋走,“你来,我有事问你。” 君漠宸没拒绝,跟着她进去了。 青鸢能感觉到老太妃不太喜欢她,瞧,人生就是这样,你喜欢的人偏不喜欢你。也罢,不喜欢她的人这么多,也不差这一个。只要她能看在君漠宸的份上,把倾华弄出来就行。 她轻轻耸肩,红唇一咧,跑去浮灯身边坐下。 “浮灯主持,我以为你回去了。” 浮灯把手里的经书给她看,微笑着说:“贫僧给老太妃讲经。” 她双手托着腮,用眼角余光看黎夷,小声说:“黎大人在这里做什么?” 她本想直接问黎夷,但他很害羞,只和她说几句话,脸就红得要滴出血来了,她都不忍心再找他说话,本来就被她害得头破血流,如果再羞得七窍流血,那太悲惨了。 浮灯亲手给她倒了碗茶,推到她的面前,“埃兰国派遣信使送信,他们想与天烬国重新修好,恢复通商,使者近日就会抵达京中。礼部要负责接待使者,但两国已有多年未曾往来,之前一次,还是三十多年前,洛老太妃也曾参与,陪着埃兰国的一位郡主在京中游玩,所以黎大人来请教洛老太妃一些礼节上的事。” “哦……”青鸢心中惊叹,洛老太妃当年能参与这样重要的事,在宫中地位果然非同一般,这宫里皇帝都换了三拔,她还能活得有滋有味,这位老太太的生存之道值得人学习。 她一双明眸往黎夷身上瞅,盘算着怎么在不吓着黎夷的情况下,弄清这人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也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因为紧张,黎夷的鼻尖开始冒汗,脑袋一直往一边扭着。 “黎大人,你脖子疼不疼?”青鸢同情地问。 黎夷抬手抹汗,尴尬地说:“不疼。” 青鸢轻叹,她到底有多可怕,把这么个大男人吓成这样。 “你放心,不是和我说说话,就会被我克死的。”她小声解释。 “顾尚宫切莫误会。”黎夷转过头,低声解释。 “黎大人,我对你……没有恶意,更没有非份之想……”青鸢尽量说得婉转些,“只是我曾在梦中受高人指点,说要找一个叫黎夷的人,才能让我摆脱苦海。” “啊?我只是小小文官……我、我如何才能帮尚宫?”黎夷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青鸢苦笑,若她知道,还用得着站在这里发愁吗?早就拎着黎夷的领子出去穿越风雪,回家去了。 浮灯眸子里闪过一丝讶然,轻宣了声佛号,继续看经书。 青鸢左右看看,知道黎夷这木头是不可能给她答案了,只能沮丧地坐下,扭头看向里屋门上悬着的水晶帘子。 他们进去有一会儿了,不知道是不是说她的事? ——————————————————————————————— 洛老太妃坐在太师椅上,脸色微微有些不悦,“那你也不能把惜娟赶去庙里,她腿不好,现在天这么冷,你是存心想让她想不开、去寻死吗?” “让她去静静,我会让人安排好她的生活。”君漠宸神态自然。 “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丫头年轻,又漂亮,是男人都喜欢,但你也不能为难了惜娟,她为你受多少苦,遭多少罪?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洛老太妃身子往前倾来,拉起他的手,用力往他的掌心里打了两下,“你得有良心!” 君漠宸抬眼,平静地说:“我一向没良心。” 洛老太妃倒吸一口凉气,站起来就往他的手臂上拍打,“那对我这个老太婆呢?” “太妃先把上官薇和小萍姑娘接出来吧。”君漠宸动也不动,任她拍打。 “先把惜娟追回来。”洛老太妃满眼严肃。 “不行。”君漠宸断言拒绝。 “那你还敢开口让我帮那丫头要人?就算你真要带她回府,那你也只能让她当个侍妾,名份都没有,她还得服侍惜娟。”洛太妃故意威胁他。 “那惜娟就会一直在庙里,回不来了。”君漠宸平静地说。 洛老太妃又倒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那这事我不管。” “太妃快让人去接过来,我还要出宫办事。”君漠宸转身,撩起帘子出去。 “臭小子,越来越放肆,我白疼你了?”洛老太妃气得直拍桌子,冲着他的背影轻斥。 “老太妃,”君漠宸扭过头,平和地说:“这是我第一次请你帮我办事,您出面,比我出面合适。” 秦兰扣着上官薇和小萍,为的是让阿九难过。君漠宸可以亲自前去讨人,但他懒得听秦兰阴阳怪气的腔调,而且这也算给秦兰一些面子,现在还不到直接作对的时候。 洛老太妃的神色软了,轻叹一声,手扶着桌子,眼睛闭了会儿,大声说:“海生,把我前儿得的那两件雪玉镯子带着,去太后那里,就说我想请上官薇和小萍姑娘过来问几件事,请太后务必恩许。” 大太监应声,快步出去。 青鸢听得清晰,看着他出来,抿唇一笑,双手在额前拱着,向他弯了弯身子,算是答谢。 君漠宸扫她一眼,转开了头。 她和浮灯紧挨着,脑袋快凑人家脸前面去了,看着扎眼。 洛老太妃慢吞吞出来,看了一眼青鸢,“我或者可以把人请来,但以后留不留得住,得宸王想办法。太后这些年来与我交往并不多,或者可以让皇上颁道旨意,让上官薇到我这里来陪我,至于那位小萍姑娘,可以替她物色一下,看看这朝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让她嫁出去。毕竟她也不算是曼海宫里的人,只是上官薇的表侄女,把她扣在宫中,也没什么必要。” “谢太妃。”青鸢赶紧给她磕头,有洛老太妃出面,上官薇和倾华起码不用干重活。 “你明儿生辰,晚上过来用膳吧,我给你煮寿面。”洛老太妃转头看君漠宸,和蔼地笑。 “不来了。”君漠宸摇头,接过侍婢递来的茶碗,轻抿一口,眉头随即紧皱起,“这是什么茶?” “是鄂山,给你降降火。”洛老太妃一语双关。 “火正盛,岂是一碗苦茶能降的。”君漠宸放下茶碗,拿起桌上的经书看,“浮灯主持天天念经,可能把持心火?” “阿弥陀佛,贫僧心中无火。”浮灯转动佛珠,温和地说。 “都说人有三把火,头顶一把,肩上两把,若火灭了,人就死了。敢问浮灯主持,可真有这三把火?”君漠宸又问。 洛老太妃惊讶地问:“咦,宸王你现在也理佛了?” “佛即是我,我即是佛。”君漠宸放下经书,淡淡两句。 “你太狂傲了。”青鸢脑袋侧过去,小声责备他。 “你在这里等她们吧,本王还有事要办。”君漠宸看她一眼,起身离开。 “那她们来了,又要回去怎么办?”青鸢追至门口。 “不是还有浮灯主持吗?”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青鸢愣了一下,小声说:“你怎么酸不拉叽的,和一个和尚吃什么醋。” “胡说八道,”他神色镇定,淡然道:“只需说浮灯主持看出她二人身上有魑魅跟着,秦兰定不敢让她们回去。” “咦,好主意,宸王英明。”青鸢双眼一亮,又拱了拳贴在额头上向他弯腰,“恭送宸王。” “亥时去东角门,我来接你。”君漠宸突然压低了声音。 “又去那里干什么?”青鸢脸上微烫,又想约会吗? “降火。”君漠宸丢下二字,拔腿走了。 啊,不仅猖狂,还yin荡!青鸢被他震得浑身如一道电流劈过,歪了歪嘴角,扭头看向屋里。 洛老太妃正眉头微皱,盯着她看着。黎夷拿起了那叠纸,继续请教洛老太妃有关埃兰国的事。 “此次来的是埃兰国的小侯爷,还有半月夫人。下官有些不懂,为何要派一名夫人前来?” “哦,埃兰国有个传统,”洛老太妃起身,拿着花剪去窗子边修剪墨兰,“埃兰国的夫人是终身不嫁的女子,她们负责占卜,有些像术师,但没有术师那么神秘,只是一种仪式。比如什么时辰出发,什么时候办事,都先占卜一下,图个吉利。” “哦,原来如此。”黎夷恍然大悟,又讨教了一些问题。 青鸢伸长脖子往外看,大雪纷纷,还不见上官薇和倾华的身影。 ————————————分界线———————————— 从秦兰的惜福宫过来,本就要走上大半柱香的工夫,加之倾华受了凉,人轻飘飘的,走一步,便晃三晃,摇摇欲坠,像是随时会倒在大雪里,所以更慢了,走了一柱香工夫,还在半路上。 “公公,能找顶轿子吗?小萍她实在走不动了。”上官薇扶着倾华,小声央求海山公公。 海山为难地四处张望了一眼,轻声说:“一是不合规矩,二是这里也没地方可以找轿子,二位还是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到了。宸王和倾华姑娘特地求了洛老太妃,才把你二人接出来,还得早点过去,商量一下,怎么才能让你二人不必回去了。” 上官薇眉头紧锁,心疼地看着倾华。 “姨母,不要为难公公。” 倾华咬着牙,坚持着又往前走了几步,但脚下一软,人还是摔到了雪地上。昨晚那几桶冰凉的井水,差点要了她的命,她现在还在发烧。 “来,我背你。” 上官薇用力把她拉起来,转过身,想把她背到身上。但她比倾华好不到哪里去,也正烧得厉害,没力气背她。 “让洒家来吧。” 海山一瞧,这也不是个事,雪越下越大,这么下去,这小萍姑娘还没走到,可能就得冻死了。 “怎么了?” 君漠宸的身影从一边的梅林里出来,在几人面前停下。 “宸王,奴才把上官薇和小萍接过来了,只是她们都走不动了。” 海山行了礼,为难地看向那母女二人。 君漠宸低眼看去,只见上官薇脸色苍白,小萍更是唇色都乌青了。二人挤在一起跪着,埋着头,哆嗦不停。 这里离冷宫倒是不远了,君漠宸略一沉吟,沉声道:“把她们带去冷宫,让她们在那里侯着,你回去叫两顶轿子过来。” “是。”海山赶紧点头,扶起母女二人,带着她们往冷宫的方向走。 倾华扭头看他,乌青的唇紧紧抿了一下,随即勾下了头。 “怎么了?”上官薇小声问。 “我恨他,逼死父亲,逼着我和亲,害了阿九。”倾华眼眶一红,小声说。 上官薇在她掌心掐了一把,小声说:“别乱说话。” 倾华抿紧唇,一步一挪地往前走。 冷宫的大门紧闭着,海山敲了好久的门,才有人来开。洛太妃的人到哪里都吃得开,所以里面的人爽快地引着二人去了冷宫的偏殿,宫奴们休息的地方。 上官薇对海山千恩万谢,强打精神送他出了冷宫。此时的上官薇心里有些清楚,君漠宸当初逼着要倾华和亲,原来不是给君鸿镇,而是他自己!他看中了倾华,只是如今把阿九误当成了倾华……若能让倾华嫁给君漠宸,那她们母女两个就有保障了。 上官薇扭过头,看着不停咳嗽的倾华,心中开始盘算。 “不如死了……”倾华咳得太厉害了,心里像塞了把火,身上又冷得厉害,她擦了咳出来的眼泪,小声说:“我死了,你和阿九的日子都好过了,就不必顾虑我……” “不要说傻话,好死不如赖活,你要好好向阿九学。”上官薇给她揉着背,小声安慰她,“你看到了吗?阿九有本事,不仅让先帝对她倾心,还让宸王迷上她。你要明白,女人要找靠山,就得有所牺|牲。” “怎么牺|牲?”倾华又咳,好半天才勉强止住,小声说:“若我能做点什么,换你和阿九离开,我什么都愿意。” “又说傻话。”上官薇心疼地搂紧她的肩,颤抖着说:“真要牺牲,那也是娘去,拼着死也得让你以后有好日子过。” “娘……”倾华偎在她的怀里,拼命忍着。 此时窗子外突然出现一道身影,那女人悄悄从破掉的窗纱一角看着里面,紧攥的拳头在腿上快速轻敲。这正是方嬷嬷!秦兰让她暂时躲在冷宫,以避耳目。她远远就看到了上官薇的身影,恨意排山倒海,恨不能现在就进去掐死她。 “谁在外面?”上官薇看到了薄薄窗纱外晃动的身影,警惕地问。 “公公问二位,要不要喝点热茶。”方嬷嬷尖着嗓子说。 “谢了,要两碗。”上官薇感激地说。 方嬷嬷转身走开,叫过了冷宫的一位大宫女,让她拎一壶热水过去。这些年没亲眼看到这恶毒的女人折磨女儿,现在她就要亲眼看看,这女人到时候痛不欲生的样子。她还要找个机会,让倾华知道生母惨死的真相,让她去给可怜的雪慧上一柱香。   ☆、你不给我自己拿105 大宫女推开门,带进了一阵冷风。 上官薇赶紧站起来,陪着笑脸接过她手中的铜茶壶,“多谢姑娘。” “喝吧。”大宫女神情冷漠,看了二人一眼,把两只粗瓷茶碗一搁,走了。 “这就是冷宫啊。”倾华抱着双臂走到窗边,往对面张望。 这么冷的天,对面的屋子都没有窗纱,有些用破木板挡着,有些连木板也没有,寒风直往里面卷。 “怎么能住人呢?”倾华皱皱眉,扭头看上官薇,“娘,我们宫里的也是这样吗?窀” 上官薇端着热茶过来,喂到她唇边,轻声说:“哦,都一样。” “娘不应该那么心狠。”倾华抿了一口热茶,又咳了起来。 上官薇赶紧给她揉背心,小声哄道:“这时候就不想那些了,去里面坐,这里有风。” 倾华握着她的手,往外张望,“娘,怎么轿子还不来?我想阿九。” “太远了,来去要点时间。”上官薇 “二位,轿子来不了了,你们赶紧自己过去吧,待会儿天晚了,我们这里可不能留外人住着。”大宫女又推门进来,丢了把破伞给二人,驱赶二人离开。 “轿子不来了?但小萍她身体这样,怎么可能走得过去?”上官薇脸色微变,小声央求:“求姑娘想想办法,再去请一下。” “你说笑话呢,我不过是个奴才,我去哪里请轿子?”大宫女不耐烦地进来,拎起茶壶就走。 “再给碗茶吧……”上官薇急了,她还没喝上呢,赶紧捧着茶碗追过来。 “真麻烦,我还要伺候你们。”大宫女转过身,茶壶一倾,往她的茶碗里猛地倒。 茶水四溅,打湿她腕上的袖子,上官薇全身发抖,也不回嘴,一口气喝了热茶,小声说:“谢了。” “快走吧。”大宫女冷漠地扫她一眼,大步走开。 上官薇放下茶碗,扶起倾华往外走。 到了门口时,只听那宫女在后面笑,“真好笑呀,亲生女儿得了宠,轿子也不给亲娘弄一顶来,自己在男人怀里撒娇呢。” 上官薇抖得更厉害了,几乎是拖着倾华出了冷宫。 外面风雪正大,白茫茫的,看不到半个人影,根本不知道往哪走。她强忍着泪,向守门的太监问了方向,扶着倾华走进雪中。 “娘,一定不是这样的。”倾华反过来安慰她。 上官薇咬牙,恨恨地说:“不管是不是这样,我们忍着吧,别忘了,她恨我。但只要她还没杀我们两个,就还有机会,若她真敢对你不利,我们就同归于尽。” “不会的……”倾华连连摇头。 上官薇撑开了破伞,尽量给她遮挡风雪,用瘦弱的手臂把她紧紧环在怀里。母女两个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那太监随便指的一个方向,也不肯说清,上官薇稀里糊涂,带着倾华走进了梅林里,结果越绕越偏,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倾华烧得很厉害,又心慌,终于又摔到了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了。 “起来,不能这么没用?看看阿九,她一个jian婢如今都能耀武扬威,你不能这样灰心,你是娘的女儿,给娘争气一点。” 上官薇丢了伞,双手抱着她的肩,用力往上拽。 倾华已经晕过去了,一个浑身无力的人,去拖另一个浑身无力的人,结果就是一起摔在了雪地里。 上官薇看着脸色冻得青紫的倾华,呜咽哭了起来,双手在她的脸上不停地搓着,“起来啊,女儿,你不要丢着娘不管啊。” 风雪越来越大,她抹了一把泪,费力地把倾华拖起来,一步一步往前挪。 “娘就你这么点希望了,你撑着好不好?阿九能做到,你为什么做不到,你是我的女儿,你应该比她强,你得活着,你得活得比她好……娘一定要你比她好……” 呵气成霜,单薄的衣衫很快被热汗浸透了,上官薇越走越没力气,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前面是什么人?” 凌厉的低斥声从前面传来。 上官薇抬头看,只见一队巡逻的侍卫正快步过来,手里的佩刀已经举了起来。 “我们……是去洛老太妃那里……她晕倒了……”上官薇瘫倒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抬眼看向来人。 “洛老太妃?怎么走这里来了?你叫什么?哪个宫里的?”侍卫长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个壮汉过来,把二人从地上拖了起来。 “民妇、上官薇……从惜福宫出来,去洛太老太妃宫里……绕迷路了。”上官薇瘫在那人的怀里,小声说:“求几位把我们送过去,洛老太妃会感谢几位。” 众人看着侍卫长,他略一犹豫,点头说:“你们送这两个人过去,问清楚是否洛老太妃要请的人,若不是,就带进天牢,好好查问。” “是。”侍卫们拖着上官薇和倾华就走。</ 虽然这样被拖着走又难受、又屈辱,但总算能去洛老太妃那里,不必在风雪里继续绝望。 ————————————————分界线———————————————— 洛老太妃留着几人用了午膳,去躺着了。她对青鸢不冷不热,也不太和她说话,一直在教黎夷有关埃兰国的事。她睡之后,黎夷便找海山公公讨来笔墨,坐去屋角,认认真真地把洛老太妃教的事都记下来,从这点上看,他真是个老实又谨慎的人。 浮灯埋头整理经卷,他的这些书都是他的宝贝,不轻易假手于人。 青鸢捧着茶碗站在窗口,伸长脖子张望。她等得心急,海山公公带着轿子去了好半天,现在雪已经覆盖了整个庭院,一点别的颜色也看不到了。 “怎么还没来?”青鸢饮了口热茶,小声嘀咕。 “顾尚宫,在下要出宫了。”黎夷收好东西,过来打招呼。 “黎大人,你回去好好想想,你这些年有没有遇上比较奇怪的事。”青鸢赶紧说。 “咳……”黎夷一脸错愕,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奇怪?我……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 “黎大人,可能我才你遇上的最奇怪的事吧。”青鸢苦笑,真希望他就是那个人,真希望他赶紧想起白无常交给他的任务。 “真对不住,顾尚宫,我帮不了你。”黎夷向她抱了抱着,红着脸走了。 “浮灯主持,我怎么感觉我像个傻大姐。”青鸢扭头看着浮灯自嘲。 “性子洒脱,很好。”浮灯低头收拾佛经,用柔软的白棉布擦拭书的封页。 “但是这样容易得罪人,”青鸢过来坐下,托着腮看他,闷闷地说:“而且得罪的都是小人,所以人不能直率,不能洒脱,得小心谨慎。” “呵……”浮灯温和地笑。 “我说错了吗?”青鸢奇怪地问。 “没错,但你不管怎么要求自己,总会有人觉得你不对,既如此,何必管别人的想法。”浮灯终于抬眼看向她。 青鸢深深吸气,双手缓缓在胸前合十,神态恭敬严肃。就当浮灯以为她会认同时,只见她起身,向着他拜了三拜,脆声说:“阿弥陀佛,若世上人人是浮灯,那小女也就敢对着人人直率洒脱了。” 浮灯愣住。 “我的大主持,你是在庙里呆久了,太单纯了。”青鸢放下双手,连连摇头,“在有些地方,说错话,得罪错了人,那是得被迫升天的。” 浮灯笑了,轻轻点头,“你说得对。” “顾尚宫,没接到夫人和萍姑娘。”海山公公顶着一头风雪进来了,焦急地说:“听说母女两个等不及,自己出来了。” “什么?”青鸢急了,快步走到宫殿门口,风雪这么大,上官薇带着倾华走去哪里了? “洒家已经让人去惜福宫问,看是不是回去了。”海山公公又说。 “好不容易出来,为什么回去?”青鸢秀眉轻蹙,轻轻摇头,“给我一把伞,我去找找。” “公公,有几名侍卫带着上官薇和萍姑娘来了,说她们二人走反了方向。”门口值更的太监跑进来了,给几人传话。 “快请进来。”海山公公这才松了口气,出去迎接二人。 上官薇还醒着,倾华早就不省人事。侍卫把二人往大殿的地上一丢,问清了由来,这才离开。 青鸢愕然看着二人,一头一身的雪和污渍,脸色冻得青紫,耳朵都冻得胀红,像猪耳朵一样大张着,手指头也冻破了,正在流血。一身衣服又脏又破,被雪浸湿了,狼狈至极。 “怎么弄成这样?”她过去扶倾华,她软绵绵的,像没有骨头,呼吸也微弱,若不细看,真会以为已经没气了。 上官薇哆嗦了半天,抹了把眼泪鼻涕,抬眼看青鸢。青色小袄,青色长袄裙,面颊红润,穿理暖融融的,乌黑的双眸转过来看她时,立刻充满了厌恶。 她忍着怒气,伸手抓住了青鸢的裙角,小声说:“阿九,快找御医,求你……” 青鸢抽出裙角,和海山公公一起把倾华扶到椅上坐下,担忧地问:“怎么这么烫?” “昨晚太后拿我们取乐,用冰水浇了我们两个。”上官薇撑着椅子要站起来,可试了几下都没能成功。 “夫人小心。”浮灯扶了她一把,让她坐到椅上。 “谢谢主持。”上官薇赶紧道谢,这几天在惜福宫听说过浮灯大名,一看他的模样,便猜出是浮灯。 青鸢摸倾华的额头,烫得可怕,简直能煎熟鸡蛋!她心里暗道糟糕,倾华的体质极弱,小时候就常病,一病就是数月不能起来,上官薇用尽了名贵药材,才让她活下来。 “浮灯主持,您神通广大,您来给她看看。”青鸢赶紧请浮灯主持过来给倾华诊脉。 浮灯主持翻开她的眼皮子看,又摸了摸她的脉搏,神色顿时有些难看。 “浮灯主持,您赶紧告诉我,”上官薇急了,扑通一下从椅上滑下来,跪倒在他的腿边,“她怎么样?求主持救救她。” 浮灯仔细斟酌了一下,开了个方子,递给青鸢,“先吃一副试试,她这寒气来得太猛,而且底子又弱,药不能下得太重,只能看她造化。” 上官薇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青鸢没时间安慰她,过去央求海山公公,想请他去御医局拿药,“海山公公,您看这抓药之事,能不能由您去一趟?” “容洒家去禀报洛老太妃,拿面令牌过去。”海山公公快步出门,去请洛老太妃发下令牌。 青鸢略为放心了些,抓着倾华的手掌不停地揉搓。御医局里规矩森严,没有御医出诊的牌子,是拿不到药的。但是,若现在再去请御医跑一趟,又延误了时机,只怕倾华熬不住。 上官薇讨来热茶,捧着倾华的脸,往她嘴里喂,但她牙关紧咬,根本喂不进去。 “用小勺给她喂。” 青鸢掐住了倾华的脸,想把她的牙关给强行扳开。 “你轻一点!” 上官薇看倾华的脸都被捏变形了,立刻就挥掌,往青鸢后脑勺上用力拍一掌。 “你自己来。” 青鸢被打得身子往前一俯,差点没磕到高高的椅背。她大恼,把小勺往她手里一塞,气哼哼地走开。 上官薇又没辙了,折腾了好半天,茶水直往倾华的脖子里流,一滴也没能灌进去。 “贫僧来吧。” 浮灯看了一眼青鸢,轻挽袖子,玉白的手指往倾华的穴位上点,她的牙关缓缓打开,露出已经发白的舌尖。 上官薇赶紧把热茶送进她的嘴里,哭着说:“乖乖,你好好的,千万不要有事。” 她小时候就把倾华抱在膝上叫乖乖,青鸢那时候才三岁,跪在地上,被蕊嬷嬷用板子抽打得直哭,当时她对倾华羡慕极了,都是公主,看看人家这才当得威风有福啊。她这公主叫什么?叫作孽! 青鸢听她不停地叫乖乖,心中陡然生起烦意,起身走开,去窗边看雪。 有些记忆,不是你不在乎,它就会不影响你的。青鸢对那段日子厌恶、痛恨到了极点,对上官薇的憎恶也是,每次看到她,都会觉得人生灰暗。 怎么就摆脱不了这讨厌的女人呢?她想,若倾华这回真死了,她就不必管这毒妇了,任她去受折磨去。 但,青鸢又舍不得倾华死,她们一起长大,见证了对方的每一天,以前,她是倾华的影子,现在,倾华只能做她的影子,为什么,不能一起好好生活呢? 过了一会儿,海山公公拿着令牌回来了,交给一个脚程快的小公公,让他赶紧过去。但青鸢几人也不能留在洛太妃这里,她有点忌讳生病的人,让青鸢带她们回嫦曦宫去。 青鸢就在她的屋外给她磕头谢恩,带着上官薇和倾华回嫦曦宫,没一会儿,秦兰也打发人过来了,让她们两个就在嫦曦宫里暂时住下。 秦兰如此爽快,出乎青鸢的意料。 浮灯主持要出宫,青鸢挺喜欢和这漂亮的和尚聊天,但也不能把大和尚拖进嫦曦宫去,走到分岔路时,浮灯摘了朵梅花给青鸢。 “什么意思?”青鸢地看着他。 浮灯透澈的双眸直视她的眼底,温和地说:“顾尚宫当铭记,不管雪有多大,风有多大,梅花始终是梅花。” “啊?”青鸢眨眨大眼睛,狐疑地说:“主持,我们不说哑谜好吗?” 浮灯笑笑,一手抱着经书,一手撑着伞,在太监的引领下,慢步往大雪深处走去。 “喂,主持,我不当梅花的,我是迎春花……这名字土死了。”青鸢一拍额头,快步追上了抬着那二人的小轿。 风雪直往她脸上扑,看看她做得多仁义,自己用跑的,那二人坐轿子!还有,这么大的雪,面瘫君是想让她半夜去东角门冻成雪人吗? 不去! ————————————————————分界线———————————————————— 梅玉芬烧了两大锅的水,让二人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暖和的衣裳,虽说是旧的,但起码暖和。 青鸢把自己的榻让给倾华,她情况很不好,一直昏迷不醒。到了下半夜烫得更厉害了,开始说胡话。 上官薇急得起了满嘴的泡,也不肯去睡,一直守在倾华身边,又擦汗,又喂水,突然人一歪,晕过去了。 “不好,夫人晕倒了。” 梅玉芬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拖去一边的躺榻上,又掐人中,又揉手心,也没能让她醒过来。 “让她睡着吧。”青鸢只看她一眼,没过去。 梅玉芬有些奇怪青鸢的态度,但也不好问,只得听她的话,抱了床棉被过来给上官薇盖着。 桌上的小炉熬着药,这时小药罐里滋滋地响,药熬好了。 “玉芬姑姑,帮我把她扶起来。” 青鸢亲手熬了药过来喂倾华,但不会浮灯那一招,药喂不进去,有点烫的药汁从倾华的嘴唇往下淌,下巴都烫红了。 “得喝药啊……我去多拿个勺子来,给她塞在牙里,让她闭不上。” 梅玉芬左右看看,跑出去找勺子。 青鸢一手端着药碗,一手给倾华掖好刚掀起来的被角。晃动时,一点药汁泼了出来,正滴在倾华的额上,烫红了一片。 “哎呀……对不住……” 她刚想给倾华擦掉,不妨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扯,这下好了,药碗里的药全往她身上泼来了! “你干什么?”她看着上官薇那疯狂的样子,怒吼起来。 “你在干什么?你居然把她烫成这样!”上官薇给倾华擦着额上的药汁,咬牙切齿地瞪着青鸢。 “你们去死吧。”青鸢的手快被烫熟了,她忿然转身要走,一抬眼,只见君漠宸站在那里,眸子里满是不解。 青鸢心塞极了,大步过去,伸手推开他,冷冷地问:“你神出鬼没地干什么?” 君漠宸深深地看了一眼吓得脸色发白的上官薇,慢慢转头看向了青鸢。 这不正常!女儿骂娘,让她去死…… 上官薇勉强挤笑,给他行了个礼,哑声解释:“宸王,倾华被我惯坏了,见宸王见笑,我是怕萍儿出事,我无颜去见她娘亲。” 君漠宸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还有和青鸢似稀相似的眉眼,神情冷竣。 “哎呀,宸王来了,没听到开门的声音呀……”梅玉芬举着勺子过来,一见门口立着的君漠宸,立刻愣住。 宫门阵旧,打开和关上时都会有吱嘎的声响,在这里能听得很清晰。 君漠宸扫她一眼,沿着青鸢刚跑去的方向寻她。一路找,在厨房里找到了她,她正在厨柜里翻找什么东西,然后端了只碗跑到灯下,把里面黑乎乎的东西抓了点出来,往手背上抹。 是酱油。 他走过去,托起她的手肘看,酱油还没抹开的地方红肿起来,还起了几个水泡。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他开门见山的问。 “呵,想当青天大老爷?自己猜。”青鸢没好气地说。 他神色微变,抓紧她的手肘,把她往面前拉,低声问:“莫非她不是上官薇?” “好会猜啊,对,就是这样,她犯了欺君之罪,快去砍了她的脑袋!”青鸢用力点头。 “或者……你不是倾华?”他双瞳微缩了一下,一字一顿地问。 青鸢深深吸气,又用力点头,“对对,大老爷猜得又对了,我不是倾华,我也犯了欺君之罪,快砍掉我的脑袋。” “你给我认真点!”他揽紧她的腰,一手托起她的下颌,逼视她的眼睛。 青鸢委屈,举高了烫红的手说:“王爷,我是不是她与你何干哪?你若怀疑我,赶紧告御状去,让皇帝下旨杀我。赶紧去,别妨碍我治伤,我的手可值钱了,比你现在粘在我腰上的猪蹄值钱一万倍。” 他的手指突然发力,捏紧了她的嘴,近乎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我说一句,你能给我顶一百句……” 青鸢挣开他的手,双手撒开,在他眼前抖,“哪儿有一百句,你数了?你不会数数么?” 君漠宸脸色变了,想训斥几句,可她已经把手贴到了他的眼睛前。 “难道,你的眼睛只看得到我发脾气,看不到我受伤了?” 这声音饱含委屈、沮丧、失落,细细软软的,让人心疼。 君漠宸的心一下就软了,那么多疑惑也都被她这句问话给堵了回去。低眸看她的小手,确实烫得不轻。 “怎么总在受伤呢?”他托着她的手,准备用清水给她擦干净酱油,用自己带的金创药。 青鸢脑子里火光一闪,“对啊,我受伤的时候又是你出现的时候,你这个扫把星!” “你再敢说一遍!”他脸都绿了,拿着金创药的手僵在半空,恨不能一下砸了药瓶。 已是子时,他生辰! 青鸢心里正在打鼓,她装疯卖傻,不过是想把这件事混过去。现在的她,哪敢轻易掀开底牌呢? 二人互瞪了片刻,青鸢小心地去拿他手里的药瓶子,小声求饶,“给我擦点儿吧,我疼!” “那就继续疼吧。”他把药塞回了怀里。 “给我擦点儿吧……王爷英明神武,大仁大义,大恩大德……”青鸢用没烫到的左手去他怀里摸。 君漠宸的神情开始古怪,她也真敢动手! 衣服层层叠叠,锦袄里是夹袄,里面再是中衣。她只摸到那小瓶子,却隔着一层布,没能得逞! “哎……”她一声长叹,算了,看他这副鬼样子,她也不想用他的东西了。   ☆、看你表现106 “还是酱油好。”她转回灶台边,准备重抹一层酱油。 其实烫伤不能用酱油,但这地方也没可用的东西,凑和着吧,只要暂时不痛。君漠宸的手伸过来,夺走了她面前的酱油碗,随手往那口铁锅里一丢—— 咣……碎成两片! “君大爷,你到底想怎么样?”青鸢脚一踮,用头顶去撞他的胸口。 还要个屁的形象,她这成天的被折腾得半死不活,君面瘫还时不时来克她一下,还让不让她好好活到回家的时候了?她这颗心哪,经不起摧残了呢! “温柔一点,会不会?”君漠宸摁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脸摁到了胸口上窀。 “会啊,首先你得有本事让我温柔。”青鸢仰起小脸,弯了眉眼,长睫连连抖动,作出妩媚态。 君漠宸幽瞳冷静,不见半分被她的妩媚激荡起的波澜。 青鸢心里微微发慌,她其实并不知这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喜欢找她,为什么会对她做出亲密的动作……若他知道她不是倾华,又会有什么后果? “擦药。”他托起她的手,从怀里拿出那只小药瓶,拇指轻轻一抵,顶开了瓶塞子,把药汁倒上她的手背。 青鸢懒得再装疯卖傻了,闷闷地看着他有食指把药抹开。 “还不说吗?”他抬眼,一指轻轻轻地戳在她的琐骨处,沉声说:“这里是刀伤,什么时候弄的?你是公主,谁敢伤你?” 青鸢闷了一会儿,扒开他的手,小声说:“王爷管得真宽,你神通广大,自己去查。查到了,别忘了给我主持公道。” 烛火映在她的侧脸上,低垂的长睫微微颤动,像被强行缚住的蝶翅,欲飞,却无力。她其实不喜欢君漠宸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探究、怀疑、冰凉、冷漠……那个白日还把她藏在披风里的君漠宸呢?亲完了,搂完了,就那样算了?呸! 她语气不善,君漠宸也没出声,盯着她看一眼,转身就走。 “王爷,生辰快乐。”青鸢头埋得更低,轻轻地说了句。 君漠宸脚步顿住,扭头看向他。 “昨晚给你准备了生辰礼物,在我屋子的窗台上,你若看得起,就去拿吧。” 青鸢是僵着脖子说完的,其实有什么必要送他礼物呢?她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谈恋爱?拜托,这里是古代,男女之间只讲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她无父无母,顶着公主的名号,却是没人肯承认的公主。连青鸢这个名字,也是自己取的。世人皆知有倾华,哪知暗宫里还关着一个倒霉的阿九? 青鸢突然又想到,君漠宸当时是逼着顾天仰和上官薇交出倾华公主的,莫非君漠宸是为了焱殇去要?焱殇声声说,曾认识过她,其实是倾华吧?那么,君漠宸呢,他看到的是她,还是倾华本人?倾华温柔,像春|水一般缠绵,像娇花一般孱弱,哪像她啊,就是在粗糙里滚大的,迎风就长。 君漠宸的脚步声出去了。 青鸢很失望,缓步走到窗口,只见君漠宸径直穿过了院子往嫦曦宫的大门走,并没去她的房间窗台取她准备的礼物—— 她无金无银,只有世间无双的巧手,所以昨晚用桃枝雕出一枝简单大方的桃木簪。桃木辟邪,他常年腥风血雨,总有小鬼不信邪,想要缠上来,所以她才决定做这么一份礼物。 不过,堂堂宸王怎么会戴个木头在头上?自己留着戴吧。 她舀水洗锅,开始熬粥。 “王爷怎么又走了?”梅玉芬一面挽袖子,一面好奇地问。 “不知道啊。”青鸢抬头,笑嘻嘻地看向她。 “王爷和长风将军都给你送了披风来了,都是墨绿色的呢,不过王爷多送了副兔毛护耳过来,好暖和。” 梅玉芬系上围裙,在灶前坐下,往里面塞柴火。 青鸢沉默了会儿,“哦”了一声。这两个人想到一块儿了,送的披风都是嫦曦宫里的颜色。 外面脚步声匆匆近了,往外看,只见守门的宫婢带着一名小太监快步过来了,就在门口站着,给二人作了个揖,笑嘻嘻地看着青鸢说:“顾尚宫,宸王说他忘了拿件东西,特地让我过来拿过去,他的时辰到了,得去渊帝寝宫打扫,不能耽搁,所以让顾尚宫麻溜点。” 这人真是难伺候啊,既是去打扫,嘴巴不能张开了直接说,非得支使个人回来?她不过是顶撞了他几句而已,他就板着脸走了,那他平常还对她冷嘲热讽呢!死要面子! “玉芬姑姑,你把我窗子上放的那个小盒子拿给他。”她转头看梅玉芬,让她过去拿。 梅玉芬一脸古怪地抬眼看她,小声说:“白天长风将军让人来送披风的时候,我以为是你给他的,顺手就交给他了。你昨儿不是说……” 青鸢拍额头,长长吐气。 梅玉芬问她为何要在木簪上雕灵蛇,她便随口说男人长得好看就是蛇精嘛。梅玉芬以为是卫长风,还追问了她一句,她不好意思说是给君漠宸的,也没否认,哪知梅玉芬当真了。 她左右看看,瞧见了碗里还放着的两只熟鸡蛋,于是抓起来,往那太监手里一拍,“喏,拿去给王爷。” 小太监看着手里两只白鸡蛋,嘴巴都合不拢了。 青鸢也不解释,坐回烤边烤火。 外面脚步声远去,她也一直没抬头。君漠宸这样的男人难伺候,她小女子,只怕高攀不起,不如就此收心打住,以免折磨到自己本就可怜的小心脏。 “对不住,再做一个?”梅玉芬小心地问她。 “不用啦。”青鸢笑笑,把手伸到灶口,轻声说:“本来就是给四哥的。” 梅玉芬心里犯嘀咕,昨儿晚上她雕簪子一直雕到深夜,而且聚精会神的,仿佛手里不是桃木,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而且她那副神情,梅玉芬现在还记得很清楚,眉眼温柔,完全沉浸进去,让人看了,情不自禁就能跟着她一起温柔沉静下来。 “倾华不知能不能醒?”青鸢静了会儿,喃喃地问。 “谁?”梅玉芬猛地转过头来,愕然看着她。 “啊?什么谁?”青鸢心乱如麻,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你刚刚说……”梅玉芬把后面的话吞回去,往窗外看了一眼,眉头紧皱。 只见上官薇正拎着茶壶,眼睛直直地看着二人,头发蓬乱,样子像鬼。 “夫人要热水吗?”梅玉芬赶紧站起来,接过了茶壶,给她倒上一壶热茶。 “倾华,你早点歇着去吧。”上官薇嗓子颤了颤,走到青鸢身边。 青鸢没抬头。 “别生娘的气了。”上官薇蹲下来,轻摇她的手。 青鸢抽回手,冷漠地转开了头,“你快回去照顾小萍吧。” “倾华,我向你陪不是,这时候不能放弃萍儿啊。”上官薇近乎哀求了,又来抓她的裙角。 烫了她的手,这才害怕了,这之前干什么去了?青鸢心里烦闷,一点都不想应付她,连连挥手,驱赶她离开。 “快出去吧,我心情不好,别惹我了。” 上官薇无奈,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梅玉芬,拎着铜茶壶离开。 梅玉芬在一边看着,眉头越皱越紧。直到上官薇出去了,她才小声问:“顾尚宫,你与夫人的关系不好吗?您可是曼海最受宠爱的公主呀。” “怎么,你觉得把女儿送来当奴隶,换回他们自己的好日子,我还能多好。”青鸢小声问。 梅玉芬想了想,点头道:“也是。” “玉芬姑姑,我去找个空屋子睡觉,麻烦你看着这粥吧。”青鸢装着有困意,伸着懒腰往外走。 梅玉芬一直看着她往梅林深处走了,才坐回灶台前,埋头往灶中塞柴火。她不是多嘴的人,但这事中的蹊跷她看得出,若真和她猜的一样,那可不能让太后知道,不然顾尚宫就麻烦大了。 ————————————————————分界线———————————————————————— 嫦曦宫现在只有一个小院空着,青鸢让宫婢给自己铺了两床旧被褥,拎了个小碳盆过来,准备这样对付一晚,明儿还让上官薇回太后那里去,别在这里碍她的眼。 被|窝里又冷又潮,根本睡不着,跟碾米一般在榻上滚了十八个来回,忍不住一声尖叫,一跃而起,双掌在榻上用力拍打。 “就不能弄点暖和的被子让我睡睡吗?下雪,下雪,下下就好了呀,怎么没完没了地下!你家里雪多呀?那就做冰棍卖呀!” 她抱怨完了,跳下榻,去碳盆边烤冰凉的小脚。 小珍珠和黑大帅一前一后地飞进来,落在碳盆边。黑大帅倒无谓,但小珍珠适应不了这样的环境,冻得无精打彩的,直往她包在身上的棉被里钻。 “进来吧,小可怜,我疼你。”她把被窝打开了一点,让小珍珠钻进来。 黑大帅卧在火盆边,眼皮子合上,睡起了大觉。 青鸢开始想念温嬷嬷了,若她在,一定已经开始为她搓手心和脚心了,那真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啊,好人应当长命的,偏偏上官薇这毒妇活着,温嬷嬷没了。 外面有丝弦歌声传来,还有呜咽哭声,是不甘心被关在这里的太妃在哭诉自己的命运。继尔,又有幽幽笛声响起来了,这笛声倒与众不同,轻松欢快。 青鸢觉得奇怪,哪位太妃有如此好的心情?她懒得起身,就抬起脚,想用脚趾拔开窗栓。白|嫩|嫩的小脚在窗栓上使了半天劲,才勉强把窗子给弄开,再用脚尖一点一点地拔开了窗子, 冷风卷着白雪立刻扑进了窗子里,她一口凉气没吸完,有东西从窗子外面丢进来,正打在她的额头上,再准准地跌进了火盆中,她低眼看,是一朵梅花,正被火焰烧着,变成一朵死梅花。 这是炫耀武功好吗?用梅花作暗器! 头也懒得抬,就知道是哪位大爷生完了气,自己又滚回来了。 “出来。”他站在窗子外面叫她。 “本公主已经死了,这是魂,你来拘我的魂吧。”她不动,懒洋洋地回了句。 “不许耍脾气,出来。”他眉头微微一扬。 “偏要耍脾气,你来砍我脑袋吧。”她还是不动,嘴角撇了撇。 他一手撑在窗子上,利落地跳了进来,连着锦被一起,把她抱了起来。黑大帅咕咕地叫着,飞到一边卧好,像没看到这一切。 “这没用的死鸟啊!”青鸢傻眼了,决定明早就把黑大帅炖了吃掉。 君漠宸低眼看她,见她瞪着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小脸也气得红通通的,知道她是真生气了,反而眉角一掀,有了几分笑意。 “笑个屁。”青鸢恼了,鲤鱼一样在他双臂里不停地挣动。 “你再动,我把你丢出去了。”他声音温润,神色平和。 “快丢,不丢你是我……”青鸢后面的骂词没能出来,化成了一声尖叫,他真把她从窗口丢出去了。然后,他像猎豹一般敏捷地从窗子里跃出来,准准地接住了她,在她的心脏未能回到原位的时候,抱着她跳上了房顶。 青鸢感觉到了鼻子下有冰凉的东西流下,冷风冻得她流鼻涕了!而她的双手在被子里,被子被他紧箍着,连擦一下都不行! 老天,把她收走吧! “君漠宸,你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吧?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她拖着哭腔,愤怒地质问:“你摸一下再打一巴掌,骂一句,又缠上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陪我看雪。”他把她放到身边躺着,用锦帕给她擦鼻子。 “你不嫌脏啊?”青鸢更加悲愤了,她再粗糙,再不淑女,也不需要好看得要死的君某人来给她擦鼻涕,她的尊严呢?她感觉自己真成了一把泥土了! “哪这么大脾气,女子当温柔。” 他收好锦帕,扶她坐起来。 小珍珠在她胸前拱,喳喳乱叫,已经快被闷死了。 他愕然低眼,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白雀,白雀愤怒地瞪了他一眼,抖动凌乱的羽毛,展翅飞走。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着飞雪,沉声问。 青鸢的心脏又难受了,血往头顶拼命涌,指着下面的房子说:“你要的倾华在那里躺着,我只是宫里一个小宫女,你赶紧找回你的小倾华吧。” “只是宫女?”他转过头,黑亮的眼睛直刺她的眼底。 难怪她与卫长风交好,他一直奇怪,术师是怎么能与公主有这样深的感情的,原来面前的根本不是公主。他去冷静了一会儿,还是想弄明白来龙去脉。 “就是宫女。”青鸢懒得诉说那冗长的过往,何苦再提? “所以叫阿九?”他不紧不慢地问。 “若王爷高兴,叫我阿猫阿狗也行,我没名子,不温柔,粗鲁,粗糙,不知好歹……”青鸢心慌意乱,实在不愿意想像他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她。 “行了。”他微微拧眉,淡淡地说:“不要总是我说一句,你顶百句。” 青鸢的烦躁到了顶点,不耐烦地问:“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就这样完了吗?” 他转过头来,目光沉静,薄唇紧抿,看不出半丝情绪。 青鸢兔子眼睛眨了眨,委屈地转开了头。看吧,就是这样,他想要的就是倾华。呸,有什么了不起? 他的手指又探过来,紧掐着她的下颌,让她转过头来。 “阿九……”他眉头紧皱,沉默了半晌,沉声说:“你出过宫吗?” “什么意思?”青鸢警惕地问。 他的长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滑过几下,笑笑,“没什么。” 青鸢裹紧了被子,也苦笑起来,“王爷是不是要去告个御状?” “记着,你就是顾倾华。”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 青鸢飞快抬眼,不解地看着他。 “还要记着,这里只能装着我。”他伸出手掌,覆在她的心口上。 青鸢缓缓低头,这大掌隔着棉被,摁在她的绵软上,虽不动,但也让她尴尬。她一阵口干舌燥,别扭地说:“看我高不高兴,还要看你表现……” 静了会儿,他慢慢附过身子,低声问:“真要看?” “啊……” 青鸢又变傻了,隔得太近,飞雪染上他的发丝,沾到他的脸颊上,让她有种把嘴巴印上去,在他脸上啃一口的冲|动。她使劲抿着唇,不让这种丢脸的事发生,但因为激动,胸口的起伏却更加明显了。 他的手指灵活地拔开了被子,凉风寒滋滋地冲进去,接着是他的手掌,直接捂上了她的那圆柔的可爱。 “哎呀!”她一个激灵,双手飞快地捂上来,面红耳赤地瞪他。< “还敢瞪我。”他乌瞳缩了缩,把她往身前摁近了些,嘴唇贴上了她的嘴唇,“以后再敢随意发脾气,我会罚你的。” “罚亲|嘴啊?”青鸢红着脸,轻声问。 他的唇贴紧了些,舌||、头霸道地往小嘴巴里钻。 “这里很冷……我想回屋里去烤火。”青鸢软在他的怀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这才抱起她,从屋顶跳下,回到屋子里。 挨一回冻,不过是为了在安静的地方听她说句实话,避免了隔墙有耳的事。 进了屋子,她立刻跟小狗儿一样,拖着大被子拱去碳盆边烤火。他拖了张椅子过来,在一边陪她。 “你不回去歇着?”青鸢瞟他一眼,小声问。 “想看着你。”他说得平静自然。 青鸢可怜的小心脏又抑止不住地狂跳起来,捂了捂脸,侧身对着他。 别再这样看着她了,她实在经受不起这样的yin诱!还有,若他想那个啥,怎么办?依了他吗?那不是显得她太便宜?若他霸王硬上弓呢?他可是被憋久了的人物啊! 脑子里胡思乱想了许久,均匀的呼吸声从耳边拂过,她飞快转头,只见面瘫君再度化身为君下惠,他睡着了!脑袋偏着,双手扶在椅子扶手上,长睫轻合,薄唇自然地轻抿着。 坑爹啊!她一个人到底激动个什么劲?说到底,憋久了的人是她,而不是君漠宸。 青鸢瞪着他看了一会儿,哭笑不得地拖着大被子去了榻上。 榻上还是冰冰凉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回她的困意很快就来了,很快就被睡神拽进了无边无际的梦里,梦中蓝天白云,繁花似锦,…… ———————————————————————分界线—————————————————————— 第二日醒来,君漠宸已经离开了,碳火早已熄灭,椅子上落着他的帕子,上面还有她的鼻涕,应该是被他嫌弃,丢在这里了。 她抓抓篷乱的长发,拿着锦帕叠好,飞快地穿衣出去,也不知倾华怎么样了。 远远的,只见梅玉芬和一些宫婢围在一起说话。 “昨晚大元人偷袭了天羽林军的锋字营,杀了数百人,把锋字营烧成了平地,听说是焱殇亲自领人打的,还在营中将军的脸上戴了一张银面具,用血写了个杀字。” “原来真没死啊,那还会打仗呢。” “我们有宸王,还有长风将军,不用怕他的。” 梅玉芬轻轻摇头,小声叹道:“哎,为什么要打仗呢?当年天羽林军坑|杀大元数十万将军,大元王死的时候曾经誓,只要大元国还有一人,都要毁灭天烬国,这才多少年,大元就卷土重来了,若真的再打起来,只怕没那么容易停下来了。” 青鸢停下脚步,若那人真没死,那君漠宸还会和他去打仗吗?还是让卫长风去? “顾尚宫,萍姑娘还没醒呢,夫人也累得爬不起来了,我刚打发人去御医局,看能不能请动御医。”梅玉芬见她过来,赶紧迎过来。 “那个……宸王什么时候走的?”青鸢小声问。 “啊?他昨晚又来过吗?”梅玉芬愣住。 青鸢干咳一声,快步跑进屋子去看倾华。 “你们昨晚……”梅玉芬脸色微变,紧跟过来,“顾尚宫,这事可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后宫规矩严,这要是传出去……” “别乱想,我们就坐着说说话而已,真的。”青鸢赶紧解释。 梅玉芬看着她羞涩的模样,轻轻摇头,“尚宫自己谨慎些吧,要不要……避子汤?” “真不用,真没有啥……”青鸢连连摆手,无奈地说:“宸王不是那种人。” 见她急了,梅玉芬打住了话题,走到榻边,掀起了帐幔,给倾华擦汗。 “我昨晚守到半夜,也撑不住了,早上来的时候,夫人趴在桌边睡着了,我让人抬她下去,到现在还没醒呢。” “让她睡吧。”青鸢随口说。 “顾尚宫,玉芬姑姑,皇后娘娘来了。”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二人转头看,只见皇后仪驾已经进了大门,排场并不大,只一张小辇,四名宫婢引路,一名太监随行。 ————————————————————————— 【ps:姑娘们,妹纸们,你们的票票在哪里呀?不要捂在口袋里捂得发了芽呀,赶紧砸过来,让我兴奋兴奋,激动激动。】   ☆、妖红的眸子107 妖红的眸子【107】 青鸢与梅玉芬着众宫婢上前迎接,此时花泠萱已经从轿中下来,见她要跪下,便扶着宫婢的手过来,拦住了她。她跪不下去,只能福身,浅浅行了个礼。 “顾尚宫不必多礼。”花泠萱温婉地笑着,慢步往前走,“顾尚宫住得还习惯吗?” “很好,清静。”青鸢隔着两步的距离跟在她的右后方,谨慎地答话,“皇后娘娘是来看欣太妃吗?窀” “今日不是。”花泠萱笑笑,停下来,仰头看向枝头的黑大帅,“听汉仪说了些事,觉得顾尚宫应该是与众不同的女子,所以一直想和顾尚宫聊聊,一直没能抽出空来,而且这嫦曦宫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就连本宫,也得先报内务府,算好了日子才能来。” 但君漠宸可是想来就来,而且他还不走正门,也不怕把他逮去打板子!青鸢抚了抚耳边的发,柔声说:“汉仪郡主温柔可爱,让人一看就喜欢。妲” “是啊,所以宏王也很喜欢她呢。”花泠萱点头,杏眼里柔光微微泛动,柔静地看着青鸢。 然后呢,然后又聊什么?要不要聊聊脂粉头花?青鸢弯着嘴角笑,这位花皇后想聊什么?难道还想做个朋友不成? “顾尚宫真美啊。”花泠萱突然开口了。 青鸢轻轻笑,小声说:“多谢皇后娘娘夸赞。” “为什么笑?”花泠萱认真地问。 “嗯,”青鸢想了想,也认真地回她,“因为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会夸赞奴婢。” 花泠萱轻轻叹息,拉住了青鸢的手,小声说:“看,大家都是像顾尚宫这样,所以自本宫成为皇后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这一生不可能再有真心的朋友了。你知道吗?本宫很怕,用不了几年,本宫就变成了自己不想成为的那一种人。” “娘娘有心事?”青鸢看着花泠萱明澈的眼睛,很难相信她的诚意。有上官薇和秦兰为例,在青鸢的心里,皇后简直就是一种阴险的种族。 “谈不上,就是寂寞得很,不习惯。”花泠萱摇头,松开了青鸢的手,微微侧脸,轻声说:“把东西抬上来吧。” 跟来侍婢和太监抬上了两口大箱子,打开来,都是崭新的宫袄和头花。 花泠萱走到箱子边,捧起了最上面的一件,交到了青鸢的手中,轻轻地说:“这是上回被私自克扣下来的东西,那晚看你们穿着改成的衣裙,本宫就悄悄找人来问了一下,就这么点东西还要扣下来,也太无情了。嫦曦宫的太妃,谁知道是不是我们的明天呢?本宫今日亲自来一趟,以后那些奴才也就不敢再造次了。” 青鸢接过衣服,第一回认真打量这位花皇后。不过她之前的话如何,但最后几句,青鸢相信她是真心实意的。 “皇后娘娘,茶煮好了,请皇后娘娘屋里坐。” 梅玉芬快步过来,给花泠萱行礼。 花泠萱婉拒道:“不坐了,本宫还要回去办事呢。皇上新登基,大选将至,还有过几日埃兰国使节来访之事,本宫也得准备一下。顾尚宫去忙吧。” “是。”青鸢率众人给她行礼,看着她坐上小轿,从大殿门出去。 青鸢之前看花泠萱,只感觉这女子总带着几分胆怯羞涩,今日才感觉花丞相的孙女,不同凡响。家中一定是倾力栽培,才养出这么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很有可能是早早就为君博奕准备好的,为的就是有这么一天,她稳坐中宫、母仪天下,让花氏家族的权势抵达顶锋。那么,属于年轻女孩子的一切喜怒哀乐都将为了这个目地而剪掉了,在这个残酷的后宫中,她要么听天由命,要么血搏到底。 青鸢没由来地打了个冷战,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从此笑不能真心笑,哭不能大声哭,这才叫可怜吧? 普天之下,会不会只有她青鸢一人,以奴婢的身份,去可怜一位尊贵的皇后娘娘? “顾尚宫在想什么?”梅玉芬轻推她一下。 “没事,对了,那日我还见到一位贵妃,瓜子脸,模样挺富贵的。”青鸢摇头,突然想到那日与花泠萱同坐高台的贵妃,她一直忘了了问那位贵妃的名字。 “哦,那是喻秀川,太子时就立的侧妃,是太后的侄女,太子时就立下的侧妃。她家里也不得了,有四个哥哥,在朝中担的可都是肥差。” 梅玉芬一面说,一面从箱子里取出两支头花、一件袄子让人送给欣老太妃去。自打那日听从青鸢的建议,给老太妃换上了一整套新被褥,她居然慢慢好些了。就这一件事,让梅玉芬对青鸢的好感和喜爱猛增。 正说话时,上官薇扶着门慢慢走出来了,双目深凹,恍惚了片刻,拍了拍额头,快步往倾华的房间走。 梅玉芬停下来,悄悄看向青鸢,她正冷眼看着上官薇,神情冷漠。梅玉芬犹豫了片刻,掉头走开。 青鸢把东西分完了,才进去看倾华。上官薇跪坐在榻边,一手抚着倾华的额头,一手轻拉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贴,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些什么。 “吃东西吗?”青鸢揭开了悬于碳盆上的小锅,里面有几个热汽腾腾的馒头。 上官薇扭头看了她一眼,哑声说:“谢谢尚宫,我不要了。” 终于吓清醒了,知道尊重她了。青鸢用碗装了个馒头,夹了几块子咸菜过去,往榻沿上一搁,淡淡地说:“吃吧,你还得照顾她。” 上官薇愣了一下,小心地抓起了馒头,轻轻咬了一口。松软的面团进了嘴里,她一抬眸看到不肯醒来的倾华,忍不住一手掩面,呜咽道:“还不如死了……” “哭什么?你又不是三岁小孩。”青鸢头也不回地出去,冷冷地说:“当年我在你面前淌着满脸的血,也没想过死,你又不疼又不痒,发个寒而已,要死要活给看,我可不会同情你。” 上官薇大口地咬着馒头,深深吸气,把哭声咽回喉中。 倾华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二人的话。上官薇赶紧把馒头咽下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小声唤她的名字。 “娘,阿九,不要吵架……父皇说过,我们要在一起……”倾华虚弱地说着,眼睛缓缓睁开。 青鸢欣喜地转身跑回去,弯腰摸她的额头,笑着说:“浮灯主持的医术还真好,他说了,今天若醒了,便无大碍,养养就好了。” “阿九,不要生娘的气……”倾华双眼无神,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青鸢拉住她的手,小声说:“你快点好起来吧,你病成这样,我都没办法带着你跑。” 倾华眨眨眼睛,尽力笑了笑。 “我去给你端粥过来。”青鸢安慰了她几句,脚步轻盈地出去。 “醒了?”梅玉芬听到动静,也高兴地跑了过来。 “哦,醒了,我去端粥。”青鸢一溜小跑地往厨房跑。 倾华病一好,她就去求君漠宸,把她们都弄出去,远离这压抑的地方。上官薇再可恶,看在她对倾华好的份上,她也就不用降龙十八掌对付她了。 到了下午,出了太阳,明晃晃地照在白雪上,但还是冷。 倾华服了药,吃了粥,又昏睡过去。御医来看过,说她好多了,再休养几日,这一关算是熬过去了。 青鸢真是崇拜浮灯,之前倾华也病过,每一次都得拖上十天半月,甚至一两个月才能起床。只有浮灯,居然几日之内就可以让她下榻。最好赶在秦兰让她们回去之前,把母女两个送出宫去,对,今天就去找君漠宸!就说她们母女染了瘟疫让,中了邪,这样的借口还怕吓不到秦兰吗? 她越想越高兴,恨不能现在就去找君漠宸……但是,顾青鸢,你什么有事就要找王爷?为什么确定他一定会帮你呢?但青鸢又记得,他昨天明明说过,让她心里只有他,而她以后就是顾倾华…… 她抬指捂唇,吐了吐舌尖,笑了起来,傻乎乎的,分明是初初接触到爱情的小女子,那样雀跃,又那样激动。 就算是小鸟的心,也抵挡不住为了爱情而盛开啊! ————————————————————分界线—————————————————————— 入了夜,她依然去那间屋子里睡,她的屋子暖和些,让给倾华和上官薇住着。而且君漠宸知道她住这里,说不定半夜又会跑来。 今儿一天也没他的消息,生辰也不知道怎么庆祝的,梅玉芬白天去打听过一回,说是他们一整天都在御书房里议事。大元的人在边境几郡闹得很凶,边境的将士屡屡受挫,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京中又有大元的刺客在行走,把当时参加了毁城之战的几名将军都刺伤了。 大元人如此猖狂,已经大胆到在大子眼皮子底下行凶了,在这种情况下,君博奕哪有心思去给君漠宸庆贺生辰? 这种情况下,君漠宸会去打仗吗?青鸢忍不住地想他,还脑补出了好些他穿盔甲的模样,今晚若他真的来了,青鸢一定要逼问他心中疑惑之事,不然——不让他进屋来! 咚咚…… 门轻轻敲响了。 青鸢一喜,没应声,人直接从榻上跃下来,随手抓了小袄披着,冲去门边,飞快拉开了门。 “你怎么又跑来了?” 她嘴里嘀咕,却欣喜地抬头,门外月色温柔,映在卫长风微拧的眉眼上。 “四哥……”青鸢赶紧掩唇,尴尬地看着他。 卫长风神色不变,把手伸过来,小声说:“就来看看你,问你一件事。” 他拎的是一只小罐子,有香味儿从罐子里飘出来。 “四哥又给我做好吃的呀。”她惭愧地说。 “是宫中御厨做的,你不想吃,可以扔掉。”卫长风说完,扭头看向一边。 “啊……”青鸢吐了吐舌头,拎着罐子进了屋。 他不进来,站在门口问:“你有没有黑大帅或者别的鸟儿去过惜福宫?” “没有啊,怎么了?”青鸢好奇地问。 “太后的脸受伤了,不知是被什么鸟啄的,速度极快,啄出一个血洞。” “那脸上不是得留疤了吗?”青鸢掩唇,眸子圆瞪,“她不会把这帐推到你我头上吧。” “我担心你,不是你就好,这种莽撞的事,不要做。”卫长风这才进来,环顾四周,不满地说:“你把屋子让给她们,自己住这么潮寒的地方,若凉着了怎么办?” “没事,不是有碳炉吗?”青鸢冲他挤了挤眼睛,笑着说:“我皮粗肉糙的,又不是娇花。” “你啊……”卫长风揉她的头发,小声说:“对自己好点,算我拜托你,别委屈自己,我都舍不得委屈你……你总给自己找麻烦。”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青鸢眼睛往外瞟,心思很清楚,就是看君漠宸会不会跟来偷看。 其实这心思挺小女人的,但她又隐隐希望那人紧张她,为她而来。 卫长风看着她的小动作,眼中的光越发清寂,转身就往外走,“歇着吧,把门窗关好。” “还是抓焱殇啊?”青鸢跟在他的身后,送他出去,“你是走正门吗?你没令牌,他们怎么会放你进来?” “有墙啊。”他扭头看她,淡淡地说。 又是一个爬墙高手! 青鸢轻轻地戳他的胳膊,小声说:“四哥,你这么晚在宫里行走,会不会犯禁?” “哦,皇上晚上也要议事,我向他说明了的。”卫长风小声说。 “啊,那他也知道你来我这里吗?”青鸢咬到了舌尖,匆匆埋下了头。 “你不必不好意思,我会等你回心转意的,反正倾华现在也要养身体。”卫长风轻抚她的头发,无奈地说:“进去歇着吧,外面冷。” “我送你出去,别爬墙了,走正门吧。”青鸢指大门,小声说。 “阿九,你确定他喜欢你吗?”卫长风犹豫一下,忍不住问她。 “啊……”青鸢脚尖相蹭,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可能吧……” “若不能确定,阿九,千万别作践自己。”他拧拧眉,低声说:“也别犯傻,你叫我一声四哥,我就不能看着你受欺负。” “我知道你好,我有分寸。”青鸢摇了摇他的袖子,仰头对他笑,“回去吧,太晚了。等倾华的身子稍好一点,我们就离开。” “好,我会辞官。”卫长风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青鸢送他到了墙边,看着他利落敏捷地跃上高墙,又低头看了她一眼,这才跳到对面。 卫长风的武功这么高,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每个男人都会藏很多事,不让人知道呢? 罐子里是香喷喷的燕窝粥。 卫长风又要议事,还要找君博奕给她讨一罐子粥送来,当着君漠宸的面,是不是故意呢?君漠宸是什么表情?他等下会不会来? 黑大帅啾鸣着落下来了,她伸手,让黑大帅停在掌心,没好气地说:“闻到香味儿你就来,你一整天就在外面野,你就是我训过的最没用、最不听话的臭鸟儿。你再不听我的,我就把你剁巴剁巴,放进这菜粥里来。” 她一面说,一面揪它的尾巴,一片湿漉漉的草叶落在她的心掌,月光照在上面,青鸢脸色大变,这是彼岸生!碧油油的水草叶子在她的掌心弯曲着,月光在草叶上抹上一层冷寒的光,仿佛随时能让人见血封喉。 她慌忙抖手,把彼岸生丢掉,再一脚踢进了泥里。 “你刚刚去过哪里?”她拎住黑大帅的翅膀,小声逼问。 黑大帅转动脖子,叽咕几声。 “带我去。”青鸢把它往空中一抛,让它飞起来。 黑大帅一直往东边飞,青鸢从稍矮的墙角爬出去,一路跟着黑大帅。彼岸生这种毒药为何在宫中出现,居然还是新鲜的水草,她得弄明白上回是谁陷害她的,还会用鸟儿来骗她,尤其秃鹫这种鸟,实在难驯,而这人却驯得极好。她对这人充满了好奇!若不逮着他,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可不想在爱情来临时,先丢了小命。 这几日在宫中钻的次数多了,对这一带的小路也熟悉了一些,但黑大帅带她走的这一条,她还是第一次走。 越往前,路越黑,积雪堆在路中,都无人清扫,她有些犹豫,这可是留着脚印给人看,不太妥当。 但黑大帅已经往前去了,她又忍不住好奇,想看看前方是什么地方。想了想,她扳了根断枝,一边走,一边扫掉脚印,还能用这断枝防身。 黑大帅停的地方是一栋巍峨的宫殿,殿门紧闭,殿前悬着两盏灯笼,照亮已然陈旧的牌匾,上面几个褪色的大字:静悦宫。 这里离前面很远,在皇宫的东南角上,应当不是宠妃所住之地。青鸢躲大树后,记下这地方,准备回去。这宫墙太高,她不可能爬上去,更不可能去拍开这扇门。 <此时那宫墙上突然出现了一名披着披风的男子,蒙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抬眼往青鸢这边看来时,那双凤眼居然是红色的。 青鸢脑子里顿时闪过了在她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白衣男子,白发垂腰,红眸妖冶。 那人敏捷地落在地上,贴着墙根往前走。 青鸢咬咬牙,小心地跟上去。 好在距离还算远,林子也密,再感谢嫦曦宫宫娥们墨绿色的衣裳,和这些树挤在一起,她也成了一棵树。 那人的速度不快不慢,偶尔会停下来,仰头看看宫墙。 青鸢根本不敢靠近,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那人。突然,黑大帅在头顶上掠过,碎雪扑嗖嗖地落到她的头顶。 黑大帅径直飞向了那人,在他头顶盘旋几圈,附冲下去啄他。 那人袖子一挥,就把黑大帅给打落在地,随即转头看向了青鸢藏身之处。黑大帅并不是那种凶悍到能主动攻击人的鸟,除非此人让它厌恶,或者身上有它厌恶的气味。 那双红眸,微微眯了一下,披风帽子从他头顶滑下,一头青丝像缎子一般散开落下,但蒙在脸上的黑布却纹丝不动,看来,是刚刚黑大帅啄松了他头上的披风帽子。 他慢步往青鸢藏身的地方过来,脚步踩在雪上,发出咯吱的响。 青鸢紧张极了,这人眼睛比她还红,说不定是个杀人魔王呢!她缩起身子,尽量躲在积雪里,就在此时,前方突然有了厉喝声。 “谁在那边?” 那红眸男子身形一闪,跃上了高墙,消失不见。 青鸢轻吸气,是巡逻的侍卫过来了。 “明明看到有人。”侍卫们匆匆跑过来,指着雪地上的脚印说:“你们看,脚印。” “赶紧搜。”侍卫长一挥手,侍卫们便四散散开。 青鸢暗自叫苦,被搜着了,她又得去解释。秦兰的脸才受了伤,一定正心中涨满了愤怒,若揪着这事不放,往她头上裁,那就麻烦了。 “这是静悦宫啊,宸王最讨厌有人靠近此处。” “宸王隔几日便会来打扫的,若知道有人闯来了,我们可就倒霉了。” 侍卫们小声议论的话传入青鸢耳中,原来这就是他经常来打扫的地方。是他母亲的寝宫吗? 侍卫们渐搜渐静了,青鸢开始考虑装死和主动出去,哪种更容易让她脱身。 “算了,别搜了,等下宸王过来,若知道有人闯进去过,我们更难脱身,不如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而且我看这人一定早就走了。”有名侍卫给侍卫长出主意。 侍卫长略一犹豫,挥挥手,招呼众人走开。 青鸢愕然地看着那群人,阳奉阴违就是这么回事啊,难怪再严实的防备也会有人闯进来! 等那群人走后,青鸢才从藏身之处跑出来,把被那人打到地上的黑大帅捡起来,很可惜,这懒惰的家伙没能躲开这人夺命的一掌,它脖子断了,死了。 青鸢的心情陡然恶劣,用锦帕包上黑大帅,快步回去。她不应该让黑大帅过来的,白白让这小家伙送了命。若不是她要驯服它,它现在可能还在自由自在地飞呢。 从林子里钻出来,她一路都把黑大帅紧捂在心口上,渴望奇迹发生,让它再活过来。一伤心,眼睛就痛,红红的,欲滴血。 前方有脚步声响,抬眼,只见数道身影正缓步过来,卫长风的白衣最好辩认,她也只能辩出这抹颜色了。 “是卫长风吗?”她停在路边,小声问。 “你怎么在这里?”君漠宸一手摁住她的肩,一手去抬她的脸。 “啊,原来是你啊,你也穿白衣啊。”青鸢揉了揉模糊的眼睛,无奈地说:“光太暗了,我看不清,王爷恕罪。” “我问你,你怎么在这里?”君漠宸又问。 青鸢把手里的锦帕抬起来,小声说:“黑大帅死了。” “你从静悦宫来?”他眉头紧拧,看向她来的方向,这里离静悦宫并不远。 青鸢点头,小声说:“我发现彼岸生了。” 他摁在她肩头的手掌紧了紧,沉声问:“眼睛疼吗?带药了没有?” 青鸢的手往怀里摸,摇头说:“忘了,在枕头边搁着呢。” “来,我带你看看静悦宫。”他拉紧她的手,往静悦宫走。 ———————————— 【哇卡卡,新一个转折又要来临啦,我们明天见。】   ☆、他的情话很特别108 一路月影摇摇,枝梢静雪被风摇下。 她始终抱着黑大帅不放手,君漠宸见她闷闷不乐,便停下脚步,手指轻挥,令跟在身后的人避开。 “你巡夜去吧,不必管我。”青鸢缩了缩手臂,仰头看他,勉强笑道:“我也没那么伤心,说不定回去就把它烤了吃了。” 君漠宸微微沉吟,低声问:“我给你去捉一只?” “不用啦,好端端地,干吗要捉它们呢?以后我再也不捉鸟儿来驯了,本来有好好一双翅膀,想飞去哪里,就能飞去哪里,想捉只虫吃,就捉只虫吃,想咬片花儿,也能咬片花儿,自由自在的,多好啊。” 青鸢说着,走到梅花树下,把锦帕四角系好,做成了一只小兜兜,把黑大帅收敛好了,再捡片碎瓦,在地上刨小坑窀。 “我来吧。”君漠宸蹲下来,用匕首很快在地上挖出了小坑,把黑大帅放进去。 青鸢蹲在土堆边,看着锦帕久久不动。月光落在她瓷白的脸颊上,她如素梨月下,美得让人情不自禁地跌进她瞳中的天地里。 君漠宸长眉微拧,把土堆上去,低声问:“为什么这么喜欢鸟?” “因为,鸟儿好欺负啊……”青鸢吃吃地笑起来。 君漠宸怔了一下,轻轻地拉开了她的手,凝视着她血色的双瞳,沉声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笑的时候,比哭还难看。” “啊?”青鸢愣住。 “起来吧,随我去打扫。”他拉她起身。 青鸢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和他一起走进了树影深处。心情惆怅时,真庆幸能遇上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安排,把这么一个以前从来不敢想像的人,推到她的面前,让她有如中了魔障,明明惶恐、害怕,还是向他走了过去。 她抬眸看他,血色雾影中,他面孔模糊。 青鸢突然很害怕,若她瞎了,他还会喜欢她吗? “君漠宸……”她突然就叫了他一声。 “哦?”他转过头来,慢慢悠悠地应声。 “我是不是真的很漂亮?”青鸢小声问。 即使看不清,青鸢也能从他突然收紧的手掌感受到了他此刻的不自在和惊愕。她吐了吐舌尖,摇着他的手掌笑。 “你说啊,是不是喜欢我长得好看?是不是没有想过,小宫女也能长得这么好看?” “哦……”君漠宸的声调都有些扭曲了。 “你说嘛。”青鸢停下脚步,小心脏的跳动,在这一刻突然快得有些不正常。 白无常警告过她,不要碰情字。但她没管住自己的心,居然又碰了。她应该剪断情丝,努力活得万年长才对,怎么能用短暂的快乐去摧毁灿烂的生命呢?啊,呸!你这烂命运,到底有多灿烂?你是黑暗女王,黑得像锅底! 脑子里风驰电掣,无数念头闪过,而他还不肯出声。 青鸢不乐意了,甩开他的手,故意嘲讽道:“你还害羞啊?就你这样,怎么当了弑神的?” “你这丫头……” 他松了松手掌,又握紧,捏得她骨头疼。 “漂亮,才能在像你这样的男人心里刻下很深的记号吧?”青鸢忍着疼,又问他。 君漠宸可回答不了这问题,风呼呼地刮着,枝梢的雪又飞下好几团,打在了青鸢的头顶上。她长长叹气,拍掉头上的白雪,小声说:“君漠宸,我喜欢你。” 君漠宸的呼吸突然就重了。 “但我不是你想像中的女孩子,我不会像别人一样对你千依百顺的,我还命硬,除了漂亮,你喜欢我什么呢?我要是变丑了,瞎了,聋了,你只怕又会喜欢漂亮的女孩去了。” “那就一直漂亮着呗。”他的声音有些沉,把她往身边拽了一些。 “你这呆子,说我漂亮,说喜欢我,嘴巴会疼吗?”青鸢更不乐意了,手指在他的指头上掐个不停。 她能感觉到的,君漠宸是喜欢她的,每次看她的眼神,和她相处时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她,他喜欢她——当然,不排除她自作多情猜错了。 “怎么这么多话。”他任她在手指上掐,始终不肯说那几个字。 “呆子。”青鸢咬嘴唇,仰头看天空。 月亮弯弯,勾着她的小心事,他任她骂呆子,也不生气,一定是喜欢她的。 静悦宫的大门紧闭,无人值更,灯笼在风里晃,地上两团赤色光影。 “我看见有个红眼睛的人从上面跳出来……” 青鸢指高墙,暗色宫墙如沉睡的红鲤,琉璃瓦鱼背脊一般起伏,闪着冰凉的鳞光。 “我只看到你是红眼睛。” 君漠宸伸手扣宫门门环,分明是说她自己红眼睛,所以看别人也是红眼睛。 青鸢没解释,她不会说现在她其实什么也看不清。 沉闷的响声之后,里面有人缓缓打开宫门。 “原来里面有人啊,怎么会这么安静。”她好奇地瞪大眼睛往里面看。 “王爷。”宫奴们分立两边,恭敬地迎着二人进去。 “好大。”她迈过了门槛,被里面的景物震住。 庞大的宫殿就在她迈进门槛的时候,灯火一起亮起,氤氲的香雾在屋子外面缭绕,如世外仙境一般,这可不是秦兰她们的寝宫能比的。踏进宫中,满眼珠华,一纱一帘,皆是华贵之物。 只从这宫殿来看,便可以想像,当年渊帝有多么庞爱他的母亲。 他很自然地接过了太监递来的笤帚,从最面开始扫。 青鸢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充满了惊奇。君漠宸长得这么好看,他的母亲一定美极了。 “你别晃来晃去,好好站着。”他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王爷,你父皇都去世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还要来打扫呢?”青鸢皱了皱鼻子,绕去他后面跟着。 “男子一言九鼎,既然承认要扫,自然要做到。”他平淡地说。 “可是这里很干净了。”青鸢背着双手,低眼看地上的玉砖,“乖乖,我以为上官薇的寝宫才是最奢侈的,她都用白玉石,没想到这里直接用金砖啊,这不是想晃瞎人眼吗,金屋藏娇,难不成这宫殿真是用金子建的。” “嗯。”君漠宸扭头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啊……”青鸢一声惊呼,红眸大亮。 君漠宸拧拧眉,继续往前扫。 “我若抠走几块砖,你不会反对吧?”她嘻嘻笑着,把小脑袋凑到他脸前来。 “我会剁你的手指。”他推开她的小脑袋,沉声说:“还以为你真有多伤心,见钱眼开。” 青鸢耸耸肩,在他眼前转了个圈,裙摆扫起一阵清凉的风,“你这就不懂了,心只有一小小一团,若光顾着伤心,我早就心碎死掉了。得知足常乐,多笑笑,才能对抗我这乌漆抹黑的人生。” “乌漆抹黑……”他微皱眉。 青鸢歪着脑袋笑,又凑到他的眼前来,小声说:“说真的,我真看到了那红眼的男人,他会驯鸟,还在宫中活动,你不能吊以轻心,小心又害你。” “嗯。”他点头。 “你怎么了,有心事?”青鸢终于发现他不对劲。 君漠宸看她一眼,淡淡地说:“我生辰,也是她的祭日。” 难怪换成白衣……青鸢咬着舌尖,连退了几步,小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别晃来晃去了,让我安静会儿。”君漠宸手腕轻动,笤帚在地上刷刷地往前。 青鸢彻底安静了,站在明晃晃的圆柱边,大气也不敢出,看着他从一头扫到了另一头,再从另一头扫到了那一头。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都往青鸢的心里踏。 青鸢很清楚,打动她心的,不光是这男人的刚强和霸道,还有这男人极难、极难在外人面前流露出的孤寂,仿佛他是暗夜里孤立荒原中的那株木棉树,不管开得多繁华,始终只有人看到他的光鲜,木棉树里的痛,却无人能知晓。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像战鼓一样,越擂越响。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突然向他快步走过去,从他的背后抱住了他。 小巧的身体,紧贴在他高大的身体上,明明像是前去依附这大树的柔软小草,却用她最真挚和柔软的声音说:“君漠宸,我会对你好的。” 君漠宸,我喜欢你! 君漠宸,我会对你好的! 君漠宸,我其实也很孤单…… 卫长风守了青鸢十三年,却没能撬开的心,被君漠宸的双手给推开了。 青鸢激动着,小手越扣越紧。 在她苦涩的穿越生涯中,温嬷嬷给了她善良,卫长风给了她温暖,倾华给了她同情,只有君漠宸像烈焰一般,把她给燃烧起来了。 君漠宸的手掌附上她的小手,掌心滚烫,有汗。他抓紧她的小手,轻轻分开,再往前用力地带,让她整个人靠得更紧,严丝合缝地和他紧贴着。 “啊……”青鸢小声尖叫,轻轻挣扎起来,“我透不过气来了。” 他松开手,看她飞快地缩回手,眼睛红红,小脸红红,嘴唇也红红,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才是呆子。”他拧眉,低声嘲讽,“女子到此时,应当温柔如水,主动依附过来,递上红唇,轻||解||罗衫。” “呸……”青鸢的脸更红了,眼神幽幽怨怨地瞟向他,“说得你好像有好多女人对你温柔一样,我可打听过了,你只有惜夫人,你还和她分|房|睡呢。外人都传说,你是……是……是那个打仗打多了,那个、那个不行了……” 君漠宸嘴角轻抽,曲指就弹她的额头,“那个、那个、那个个什么!” 青鸢揉了揉额头,立刻抱紧了双臂,紧张地说:“我可不想和你试那个那个,你不许轻||薄我。” 君漠宸转开了脸,实在没办法再和她贫下去,快被她给折磨疯了。这丫头的小嘴巴里,总能蹦出让他无法应对的话语,真想——给她堵上! 母亲祭日,安份些吧。 “一边坐着去。”他驱赶她。 青鸢抱着双臂,跳过竹笤帚,去殿外的台阶上坐着。宫婢们远远站着,垂头福身,安份规矩。 她晃荡着小脚,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地笑,逗谁,都没有逗面瘫君好玩呀!只是不知道…他那个、那个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木讷? 啊,呸,顾青鸢你这个小色|胚子! 但是和君漠宸相处这么久,他还真的只在轮回崖底对她主动过一次,其余时候都很规矩,压根不越雷池一步。他肯定不是废的,可能——是有责任感的好男人吧? 当喜欢一个人时,他有万般好,在你心里完美如神,这时的君漠宸,就是青鸢心里的神,连这扫地的声音,也成了世间最动听的动静。 “阿九。”他唤了一声。 “嗯。”她扭头看,只见宫婢正端着清水,让他净手。 “我让人送你回去。”他侧脸看来,一脸平静。 青鸢的热情往脚下跌,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今晚我得在这里守一晚,你回去睡吧,你的眼睛太红了。”他用帕子擦净了手,走到她身边。 “我怎么感觉我在犯傻呢,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了。”青鸢站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怎么会笑你,留你在这里,我只怕会破戒,赶紧回去吧。”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手指在她的鼻头上轻轻一勾。 青鸢眨眨眼睛,偏开脸,躲着他的手指。 “阿九……”他沉吟一下,双手捧住她冰凉的小脸,小声说:“明天,我就带你回府。” 青鸢明眸轻眯,轻声问:“那上官薇和倾华呢?” “她关你十六年,你还管她?”他沉声问。 “你知道了呀,你昨天才发现,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青鸢好奇地问。 他沉默了会儿,笑了笑,“快回去吧,明日下朝,我就带你出宫。” 青鸢忍着雀跃,轻声问:“惜夫人怎么办?你真让她去庙里了吗?这样,我感觉自己很坏……” “你是很坏。”他慢吞吞地说。 “我哪里坏了?去哪里找我这么善良的好人哪。”青鸢的兔子眼睛猛地睁大。 他静了片刻,低声说:“你把我的心都勾乱了,还不坏?” 滋……青鸢倒吸一口凉气,面瘫君不表白还好,一表白就如此肉麻,分明是只有千年功底的老妖啊! 君漠宸快速松手,胡乱指着一个方向,“快走吧。” “宸王……”青鸢舔舔嘴唇,指他,小声说:“你是妖怪。” “你走不走?不走……”君漠宸已经快绷不住了,眉眼、唇角都止不住地在乱抽。 “走,嗖……我化成一阵风,我吹跑了。”青鸢笑着往台阶下跑。 君漠宸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远去了,也忍不住地笑,满眸柔情,满心欢喜。 这世间,只有这么一只叫顾阿九的小妖,能让他从心底里快活起来,感觉黑暗不那么黑,冬天,不那么冷。虽然有背当年的誓言,但人心会变,他也只能将错就错。 ——————————————————————分界线———————————————————————— 惜福宫里。 秦兰披散着长发,脸颊上贴着药||膏,眯着眼睛吸鼻烟,一脸陶醉,长长地吸进去,再轻轻地呼出一口香气,凤眸缓缓睁开,这才看向金丝锦帘前站的黑衣男子。 “凤芹,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让那丫头看到了。” “更好。”男子哑哑一声。 “太后不必担心,此事正合凤芹公子的心意。”秦安宴乐呵呵地从椅上站起来,走到了秦兰身边。 “哦?凤芹又给哥哥出了什么妙计?”秦兰小声问。 秦安宴搓着手掌,兴奋地说:“边关一乱,朝中必要派人出征。届时买通他们的手下人,让他二人之中的一人成为焱殇,斩皇上左膀右臂,再让宏王出征,建立功勋。” “皇上的人倒好说,但君漠宸的人只怕不好收|买。”秦兰沉吟,摇头轻语。 “只需利用,勿需收买。”男子抬眼,双眸布满血丝。清瘦的脸颊上毫无颜色,连唇色都泛白,更突显这双眼睛赤红骇人。 “凤芹有把握吗?”秦兰沉吟一会,缓缓起身,撩开帘子走出去。 “八成把握。”男子平静地说。 “八成?那可不够,你在边境和京城闹这么大的动静,若不能尽快达成目的,只怕不好收场。耀然在他父亲那里守陵,也要回来了。他为人冲|动,若主动请缨去边境怎么边?” 秦兰一手轻扣在他的肩上,凤目里冷光闪过,“凤芹,哀家说过会拜你为相,让你凤家成为天烬国中、除了君家的第一大姓,你得拿出更大的本事才行——” “太后为何不直接向皇上下手?”凤芹红眸轻垂,低声问:“草民有无色无味的毒药,威力胜过彼岸生。” “现在下手,还有君漠宸在,他若对本宫发难,本宫拿他也没辙。他可不是君博奕这草包,手下精兵强将众多,还坐拥精锐无数,为人又武功高强,十分谨慎,不易得手。” 秦兰柳眉紧拧,在大殿中缓缓走动,手指轻拂脸上的伤处,痛得轻轻吸气,“还有哀家脸上这伤,哥哥,凤芹,你们可得早点查出原因,不然哀家寝食难安。” “太后放心,已加派人手,在这惜福宫里护卫太后。依臣所见,说不定就是那倾华见上官薇在太后这里,故意支使那些蠢鸟过来报复。”秦安宴愤愤不平地说。 秦兰凤眼轻抬,看了他一会儿,小声说:“对了,方才凤芹说利用一事,哀家倒有个好人选,上官薇。” 她唇角含着冷笑,转头看向桌上的琉璃灯罩,轻声说:“你们附耳过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秦安宴立刻兴奋起来,凑到秦兰面前,凤芹往前一步,双手垂着,等她出声。 “嫦曦宫那个女人叫阿九,是一个宫婢所生,被上官薇关在暗宫里十六年,是给她亲生女儿挡灾用的。” 凤芹抬眸,双目灼灼,活像嗅到柔弱小兽的猎物一般。 秦安宴的嘴也张开了,惊愕地看着秦兰说:“那这可是欺君,直接逮过来杀了。” “急什么,她们以为我们不知道,不是正好拿着作文章。”秦兰扫他一眼,小声叮嘱,“你二人听好,别说出去了。上官薇对自己亲生女儿宝贝得很,为了她干什么都行,只要稍加威胁,就能办成事了。所以哀家昨儿就顺水推舟,让她们母女去顾阿九那里了。君漠宸现在对顾阿九迷恋得很,对自己这位岳母也上了心,得讨好巴结。” “太后果然英明。”秦安宴谄媚地笑道。 凤芹不出声,那双眸子显得更加妖冶了。 “还有皇上的死,哀家心里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让皇上死在佛礼之上,应该不是他的本意。君博奕虽有这心,但哀家觉得没这胆,君漠宸……哀家又觉得没什么理由……” “太后何必想这么多,不是君博奕,就是君漠宸,一并除去最为妥当。”凤芹终于开口了,说人生死,如说吃饭穿衣,平静无波。 “那可不成,哀家一定要弄个明白。”秦兰不悦地看他一眼,手指轻轻挥了挥,小声说:“你们两个回去吧,行事小心些,不要出了纰漏。” “太后歇着吧。” 秦安宴笑着抱拳,冲凤芹使了个眼色,二人从在佩莲的带领下,打开了墙上的机关,从密道离开惜福宫。 秦兰看着密道的门合上了,走到榻前躺下,有气无力地看着佩莲说:“佩莲,那个方嬷嬷有点不听话,让她好好躲在冷宫,她却给我出妖蛾子,亏得是那母女两个病得稀里糊涂的,顾阿九可精明得很,等她弄明白过来,非坏哀家的事不可。你明儿去交待一下,教训她一顿,动静小一点,别让人看到了。” “是,太后放心,奴婢会办妥当的。”佩莲点头,给她放下了帘子。 “哎,耀然不争气啊,不然哀家也不用如此殚尽竭虑……难熬得很……若哀家不厉害些,又怕君博奕把陛下的让哀家背着,这成夜的睡不着觉……” “奴婢给你揉揉背吧。”佩莲跪坐到脚踏上,给她轻揉起来。 秦兰轻合着眼睛,呼吸轻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你发现了吗,花泠萱很像哀家很像哀家刚进宫的时候呢,那么年轻,那么好看,那么温驯……” “太后现在也年轻。” “年轻啥啊,这脸上只怕会留疤了,呵,那些人心里又该笑了。”秦兰叹气,拉住了佩莲的手,无奈地说:“你跟着哀家熬了一辈子,也辛苦了。” “太后,奴婢从小就侍奉您,您就是奴婢的亲人哪。” “所以,把这个吃了吧。”秦兰从枕下拿出一只小盒子,打开来,是一颗乌漆漆的药丸。 佩莲愣住,喃喃问道:“太后何意?” “忠心丸,吃了,才和哀家真正一条心。”秦兰眼底藏着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佩莲没犹豫,拿起就吃。 秦兰这才笑起来,轻轻拍她的手背,“你看,这样我们就真的是一条心了。” 【PS:宝贝儿们,票票捂热没有,赶紧奉献给面瘫君吧,他木有力气谈恋爱了哈。】   ☆、这是谁出的馊主意109 青鸢让上官薇去睡了,自己照顾倾华。上官薇精神很不好,青鸢不想她还没出去就先把老命给丢了。 已经快天亮了,凉风卷雪,纷纷扬扬。她睡不着,早早地爬起来,把自己的不多的东西收成了小包,才做完,只听到倾华在身后轻声叫自己。 “醒了?”青鸢欣喜地扭头看,只见倾华正撑着双手坐起来,于是赶紧走过去,让她躺下,“先别动,我要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倾华见她一脸喜气,好奇地问。 “今天我们可以出宫了。”青鸢钻进被子里,挨着她坐下,压低声音说:“宸王说了,今天要接我出去,我带你离开这里。妲” “谁?”倾华的脸色顿时变了。 “宸王,君漠宸。”青鸢抿唇笑笑,双眸羞涩地弯了弯窀。 倾华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苍白的唇瓣微颤着,死死盯着她说:“阿九,他可是我们的杀父仇人,别忘了,若不是他,我们根本不会到这里来。” 青鸢愣住。从心底里说,她对那位父皇,一点感情也没有。她在这曼海十六年,除了代替倾华出席各种场合,那位父皇压根就没管过她,当她是一根破草而已。这样的父亲,她怎么可能有感情? 但倾华不同,倾华是上官薇和顾长海的宝贝疙瘩,是捧在掌心里疼爱的公主,所以顾长海才会为了她的长命,默许上官薇把另一个亲生女儿关进暗宫肆意折磨了十六年。倾华想要天上的星星,顾长海都会派人去天上摘下来给她,倾华怎么会不喜欢这样的父亲? “阿九,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他是杀人凶手,他毁了我们的家啊。”倾华哽咽着,央求她放弃这感情。 “那是国与国之间的事,和他无关。是顾长海自己不思上进,贪图享乐,毁了曼海国。再说了,我喜欢他,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青鸢拂开她的手,小声说:“我带你们出宫,让你和上官薇离开,从此你和她就自由了,我们各不相欠。” “为什么不相欠,阿九你不能这样,我们是姐妹啊……”倾华一急,又咳嗽起来,“为什么要分开,我答应过父皇,和你不分开……你不要和君漠宸在一起好不好?” “倾华,我们要往前看,你不喜欢君漠宸,你就和你娘一起离开,我送你们去别处。若以后想见我,我们还能相见。我想做我自己的事,你也能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我们都能好好的。”青鸢见她急成这样,不忍再刺激她,只好小声相劝。 “君漠宸怎么能把你也从我身边夺走呢?他是我们的杀父仇人,你却还要和他在一起……你不是还有卫长风吗?为什么不和卫长风在一起?他为你做这么多事,你的良心呢?”倾华大喘起来,伸手来拉她的手指,急切地质问她。 “我一直没有良心。”青鸢原想和她分享小心事,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她秀眉轻拧,推开了她的手,掀开被子就走。 倾华更急了,赶紧拉着她的袖子,急|喘着说:“阿九不要生气,我跟你赔不是,我再也不说了,我都听你的,你不要走,你喜欢谁就喜欢谁吧……” 青鸢扭头看她,她瘦成这样,形销骨立,以前虽然也瘦,但瘦得漂亮,多胖一分都会坏了她纤细的美。她常笑倾华,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像朵白莲花,花瓣晶莹剔透,孱弱得让人心痛。在上官薇那里,倾华是唯一一个可以挡着上官薇打人的人,她攥着锦帕往挨打的宫婢面前一站,眼泪一落,上官薇就收手了。倾华替她就挡了不少毒打,她穿越到这尘世后,第一回吃到肉,也是倾华溜到暗宫送给她吃的。 “阿九,我们不要分开了……不要生我的气……”倾华继续央求她,轻轻浅浅地喘个停。 青鸢心软,她坐回来,把倾华揽进怀里,轻柔地说:“我会照顾你的,以后给你找个文武双全的好相公。” “我才不要找好相公,我就想和你在一起。阿九,你看这个……”倾华破啼为笑,把枯瘦的手指伸出来,做了个老虎奔跑的样子给她看,“我新想的,你看看我做得像不像……以后我们住在一起,你不要嫌我笨。” “我怎么会嫌你笨哪。” 青鸢嘻嘻地笑,跟她学老虎奔跑的手影。倾华特别会做这些手影,总能有奇思妙想,让人叹服。两个姑娘挤在一起,用老虎手影赛跑,影子在棉被上扭曲了,不像老虎,像两只扑在一起的小狗儿。 外面飞雪渐大,冰凉的风直往窗户里灌。 青鸢的心脏突然有些难受,她跑去关上了窗子,又飞快地往榻上跳。倾华掀开了被子,笑着催她,“快来快来。” 青鸢钻进去,和她挤在一起躺着,想了想,脑袋歪过来,小声说:“我问你一件事。” “你问。”倾华转过脸看她,轻轻点头。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因为青鸢的靠近,增添了几许神彩。她的眼睛漂亮,泪雾朦胧的,如雨中梨花的蕊,含羞带怯。加上现在病着,像藤蔓一般依附在青鸢的身上,越发的让人不忍推开。 青鸢往窗外看了一眼,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问:“你和我说句实话,到底是不是认识的焱殇?他莫名其妙把我捉去大元城,还总说见过我,和我有过约定,我琢磨许久,不是我,就是你了!只有你去过宗庙,是不是拿着我的名字骗他了?” “啊?”倾华突然身子微微一怔,掩住了唇,淡眉紧蹙,深垂下了头。 “你那年不是去过宗庙吗?”青鸢又问,“是不是那时候认识了他?” 倾华飞快抬眼看了青鸢一眼,眉头拧得越发紧了,双手紧紧揪着锦被,轻轻摇头。 “真的?”青鸢又看看窗外,小声问:“你不要害怕,我只是问问,我记得你那年去过。他好像把我认成你了,所以……” 青鸢把和焱殇的那两晚瞒过去,不好意思说出口。 倾华还是不出声,只是双手越拧越紧,瘦弱的身子紧缩成了一团。 “怎么了?”青鸢发现了她的异样,奇怪地问她。 “我不想说这个,我也不喜欢那个人,你也不要喜欢她。”倾华细声细气地说。 青鸢扳她的肩,只见她的脸涨得通红,眼睛紧紧地闭着,像是要藏住什么秘密。看她这副厌恶的样子,青鸢心里暗暗叫苦,焱殇这该死的家伙,霸王硬上弓,白白毁了她的清白,看吧,正主儿在这里呢!若焱殇真没死,又要找过来要她怎么办?大元局势动荡,虽然焱殇也算厉害,但长年征战,谁知以后会如何? “我不想说这个,你不要再说这些羞人的东西,不要说这些臭男人。”倾华的声音更小了,语气也有些冲。 青鸢无奈地拍额头,这就是倾华啊,当年被众人捧在掌心里宠着的公主,不懂得交|际,不知道怎么和陌生人来往,就连拒绝人也是直来直往的,不懂得柔软一些。 倾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来,拉住她的手小声央求,“阿九,你看看父皇,他有那么多嫔妃,君漠宸也会有很多夫人。男人都不好,我们不要嫁人吧,就你、我、还有娘在一起,我会学会干活的,我现在已经会扫地,烧水,洗衣服了,我还会做做饭,和你一起做刺绣,做鞋子,我什么都会学,不会让你嫌弃我。” 她说着,渐渐把脑袋靠过来,紧偎着她,轻声说:“本来我想和娘一起,死了就死了,怎么也不去拖累你,但我这两天病着,总忍不住想和你在一起。阿九,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九岁时,一起逃出来看星星,你说你总有一天会飞,如果我愿意,你就带着我一起飞。我真羡慕你,能跑,能跳,能唱,能笑……还敢想那么多、那么多我都不敢想的事。” “因为你拥有,所以不必去想,所以不必羡慕我。”青鸢闷闷地点头。 她当然记得,那晚看完了星星,倾华吹了凉风,又病了。上官薇拿着鞭子追着她打,倾华又扑过来挡鞭子,结果磕在门槛上,差点把脑袋给磕破了,结果上官薇跟发了疯一样,硬是打了她整整一个时辰,差点没把她给打死。 愁死了,如果要带着倾华,就得日夜面对上官薇,她一定会短寿的!罢了,出宫后还是把她们母女两个送走吧,她真的没办法面对上官薇。不然,就给上官薇一碗毒药,毒死她拉倒,这样眼不见为净了。 咚咚…… 门敲响了两声,她转头看,外面已经大亮,明亮的光从窗子缝隙里透进来,梅玉芬的身影在窗外轻晃。 “顾尚宫,皇上派人请夫人和萍姑娘。” 可能是说出宫的事吧,怎么不请她?青鸢扶倾华坐起来,拿了一身衣裳过来给倾华穿上。她虽比昨日强些,但还是虚弱,勉强站起,人还晃了三晃,差点没瘫坐下去。 “能行吗?不然我去打听一下什么事。”青鸢小声问。 “不用了。”倾华赶紧摇头,轻声说:“我能行。” 外面已经有轿子等着了,上官薇有些迷糊地从屋子里出来,见青鸢已经扶倾华出来了,赶紧过来帮忙。 “你怎么样?”她抚着倾华的额头,小声问。 “我好多了,我可以自己走路了。姨母,我们快点走,别去晚了,皇上怪罪我们。”倾华扶住了上官薇的胳膊,转过头来冲青鸢努力地笑了笑,“我们去了,尚宫你再睡会儿吧。” 青鸢明白倾华这一笑的含义,是想向她证明她可以办到别人让她做的事,她不再是那个被人捧着的公主了,倾华除了身体差一点,其实这一点很像青鸢,她也很倔强,很坚强,国破家亡,她没有怨天尤人,跟着上官薇从南到北,拖着病弱的身子,死命撑了下来。 就凭这个,青鸢也不能放弃她啊,在这尘世间,倾华是唯一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了。 小珍珠啾鸣着飞到青鸢的肩上,歪着小脑袋看远去的轿子。 “去,听听,让她们去做什么。”青鸢轻轻一推,小珍珠便掠翅飞起。 看着小珍珠追上了那顶轿子,青鸢认认真真地梳洗了一遍,换上了进嫦曦宫之前,把小包袱抱过来,坐在窗边等君漠宸。 只要出了这道宫门,她就不怕了,天高海阔,她将勇敢地去追求她想要的一切,便是明日就心脏爆裂,她也不后悔。 ————————————————————分界线———————————————————— 御书房里,气氛正压抑。 上官薇和倾华跪于殿中。君博奕坐于翘头书案后,深吸一口气,手中朱砂笔在折子上轻轻落下,抬眸扫向坐着的众人,低声说:“那就这样定了吧,皇叔为主帅,耀然为副将。耀然,你既有志,就好好跟着皇叔学习行军打仗。” “是,皇上放心。”君耀然起身,肃然地说:“臣弟定不会再虚度时日。” “宏王有此大志,皇上当放心。”秦安宴放下手里的茶碗,向君博奕抱抱拳,笑着说:“那只大元狗一直对曼海公主心存色念,以公主为饵,诱他前来,此计一定能将大元狗一网打尽。” 上官薇脸色苍白,紧紧握了一下倾华的手,抬眼看向秦安宴,眼中忿意直流。 “浮灯主持说她心疾严重,只怕无法长途奔袭,那就只能委屈萍姑娘了,替顾尚宫跑这一趟。你且放心,宸王一定会护你周全。”君博奕沉吟了一下,看看上官薇和倾华。倾华一身青衣小袄,眉目中柔柔弱弱的,病态毕露,除了瘦,和青鸢还真有几分相似。 倾华面无表情,轻轻叩首,小声说:“民女愿替尚宫前去,但请不要告诉尚宫实情,就说民女出宫养病,不然尚宫会担心的。” “好。”君博奕点头,温和地说:“权和,扶萍姑娘起来。” “皇上,萍儿大病未愈,请皇上恩准,让罪妇同行照顾。”上官薇赶紧磕头,连声哀求。 君博奕略一沉吟,点头道:“准了。权和,你先带夫人和萍姑娘下去,夫人你放心,朕会让最好御医随行,好好调养萍姑娘的身体,晚上你们就随军出发。” “领旨。”倾华又磕头,以帕子掩唇,轻轻咳着,扶着上官薇的手站了起来。美眸轻扫,看向君漠宸,眉头轻拧,轻咳着,跟着上官薇出去。 御书房外,小珍珠看着小官薇和倾华出了院子,展翅往嫦曦宫飞。 “皇叔,你确定尚宫愿意随你回王府?但是,明日出征……不然等皇叔回来再接不迟。”君博奕看了一眼卫长风,低声问君漠宸。 君漠宸端着茶碗,碗盖在碗口上轻抹几下,淡淡地说:“今日就接。” 君博奕又看卫长风,见他神色黯淡,欲言又止,于是略一沉吟,低声说:“皇叔现在接她回去,也是在府里空等,嫦曦宫中还算清静。” 君漠宸抬眸,平静地看向君博奕。今日早朝,再接急报,焱殇居然去了潼水城,还夜袭了潼水城外的大营,火烧粮仓,还杀了好几员猛将,都是天羽林军的精锐之人,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潼水地势非同小可,连通南北,一旦落进焱殇的手中,那就麻烦大了。朝堂之上,众臣畏惧焱殇,居然无人敢应战,秦安宴立刻推荐了君漠宸,众人连声附和,推举他为主将。如此一来,他接青鸢回府的事,即将搁浅。不然真把她独自放在府中,老爷子杀上门来,青鸢不知其中曲直,稍有差池,便是无可挽回的结局。但让倾华就此离开,也是一件好事,以免横生枝节。 大家都看着他,见他一脸冷漠,谁也摸不清他的心思。 突然,他把茶碗往桌上一丢,沉声道:“臣带她出征。” “这怎么行。”秦安宴挥挥手,笑着说:“宸王,您是不爱则已,一爱就爱进骨头里啊。这么多年来,送你多少美人儿,您是一个也瞧不上眼,唯这一个公主,你如此上心,打仗都带在身边。但宸王别忘了,大元狗要的人就是她,带她在身边,您就不怕被人钻了空子,把您的心肝宝贝儿给抢走了?依我看,这小美人还是留在宫里好,等宸王凯旋,再风风光光接回去,舒舒服服地享受温柔乡。” “怎么,秦国舅如今当了兵部尚宫,连本王的事也要管了。”君漠宸转过头,冷冷地说。 “这……在下只是好心提醒,宸王不必发怒。”秦安宴脸绿了,干咳几声,转过了头,“宸王只手遮天,当然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吵什么。”君耀然微微拧眉,有些不满地看秦安宴,“皇叔自有主张。” “皇叔,秦大人虽然话有不妥,但皇叔也别忘了浮灯主持说的,她的心疾不是一般的严重,浮灯主持这几天都在为她找寻治心疾的药材,朕也让御医打开了御药库,供浮灯主持使用。她在宫中,总比跟着你行军打仗好。”君博奕又劝道。 君漠宸长眉微拧,起身往外走,“既如此,臣回去准备出征之事,先行告退。” “这什么臭脾气,目中无人,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不成?”秦安宴跳起来,指着他骂。 “这样指过本王的人,都死了。”他的声音从门外冷冷传入。 秦安宴打了个冷战,忍不住又小声骂,“无法无天,根本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皇上您瞧瞧他……” “好了,”君博奕打断他,手轻轻挥了挥,“你们都下去准备吧。” 众人起身,行了礼,退出御书房。 卫长风等众人退下后,走到君博奕面前,低声说:“皇上,请恩准臣辞官。”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你现在这样走,不是看着她去了宸王那里吗?”君博奕站起来,绕出书案,轻拍卫长风的肩,低声说:“朕还有事要交待你,若此事成了,就解开了一个困扰朕多年的谜。” “什么谜?”卫长风低声问。 “皇叔每年都有一个月不见踪影,朕想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君博奕看着卫长风,一字一顿地说。 卫长风眉头紧锁,转头看向窗外,君漠宸的身影已经出了御书院的大院,太后的人就在外面守着,迎着君漠宸去惜福宫。 “谁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你说,他为什么会想着带阿九出征?真因为是喜欢?”君博奕也看到了这一幕,眉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卫长风的眉,却拧越紧了。 风卷着雪花往窗子里飞,满院梅花正在风雪中轻颤,在这种天气里出征,并不是件舒服的事,何况是连夜疾行,不眠不休。卫长风也十分清楚,依着倾华现在身体状况,走不到底,也不可能回来。 ————————————————————分界线————————————————————— 佩莲正带着人等君漠宸和君耀然,见二人一前一后地过来了,立刻笑吟吟地迎着众婢上前迎接。 君漠宸刚踏上台阶,一道娇小的身影从高墙后冲出来,拦住了他。 “宸王。”青鸢眉头紧拧,脆生生地问:“到底是谁出的这馊主意,她病成这样,只怕走到半路就不行了,你确定要带她去?” 满场皆静,君漠宸脸色黯沉,双瞳里冷光缓缓亮起,轻轻点头。 青鸢冷笑,转头看向他身后跟的那些人,小声说:“若真想找个诱饵,找谁都可以,你们甚至可以找个会武功的女人,更为保险。为什么偏是她?为什么你们都这样?打不赢,就拿着女人去当诱饵。” 青鸢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些人只怕都已经知晓代嫁一事,上官薇对“萍儿”的态度已能说明一切,何蕊嬷嬷还被他们捉去拷打过。所以,无论真假,他们是决定把真正的倾华推出去了。他们是想焱殇死,所以倾华也逃不掉。 “王爷?”她仰头看着君漠宸,小声央求道:“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她这一路疾奔过来,汗水把头发都汗透了,粘在她的额头上,嘴唇却有些青紫色,心脏隐隐地痛。她还笑话倾华弱不经风,但看看她自己吧,曾经的她,奔跑如风的她,现在也成了个病秧子了,不过跑了一盏茶的工夫,就喘得像破风箱。 “顾尚宫,天烬如今正面临危机之时,你不要如此使小性子。既然宸王中意你,又有萍姑娘自愿替你,你就好好惜福,在宫里等宸王凯旋。”秦兰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转头,只见秦兰带着金色面纱,扶着佩莲和一位小公公的手,慢步走出了门槛。金步摇长长的流苏垂至她的肩上,明艳艳地晃着亮光。 “是你的主意吗?”青鸢看了看秦兰,又看君漠宸,小声问。 “你先回嫦曦宫。”君漠宸拧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你不带我去?”青鸢拉住他的袖子,盯着他的眼睛问。 君漠宸的目光落到她乌紫的嘴唇上,沉声问:“你觉得你可以去吗?” “我可以。”青鸢挺了挺胸膛,一字一顿地说。 —————————————————————————— 【鸢,yuan,鹰科,俗称老鹰。我给青鸢取这名字,是希望她能强大,有一双有力的翅膀,能高飞,不怕被恶人欺凌。啊,亲爱的姑娘们,不是青鸟,青鸾,青戈,青鸳……不要叫着这些名字来敲我的门,她吐了三升血,正在我怀里悲伤的哭泣嘞。】   ☆、上了他的船110 “回去。”君漠宸收回视线,淡淡二字,不带半点温度,霸道得要命。 青鸢长吸一口气,看他一眼,掉头就走。她现在只能强忍着脱了鞋过去狠敲他后脑勺的冲动,在这里生气没用,去找君博奕或许更可行。 可正气得要爆炸呢,他又一句话飘来了。 “收好要穿的衣物,一个时辰之后随本王出宫。妲” 场面极静,大家都悄悄看秦兰。她神色蕴怒,柳眉轻竖,正盯着从她面前走过去的君漠宸看。 君漠宸在天烬国的威风,人尽皆知。他手握重权,兵马强悍,若真想发难争当主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在君鸿镇为袖时,他一直很收敛,很少与人冲撞,而他最近的举动越来越让有心之人心慌,甚至有些我行我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些人忌惮他、不敢惹他,讨厌他的目中无人,但是,更没人敢去招惹他。 “顾尚宫,走吧。”太监小声催促青鸢。 青鸢收回视线,双手往下摁,做了个气沉丹田的手势。她得镇定些,才不至于被面瘫君给弄疯掉。她都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了,虽然知道面瘫君脾气古怪,但像他这样一惊一乍,她的小心脏如何受得了窀? 她为什么要爱上脾气古怪的面瘫君? 难道她有受|虐狂? 罢了,只要能出宫去,一切都好说。到时候用美人计,让他放了上官薇和倾华,从此生活美好,阳光万丈。 ——————————————分界线—————————————— “就要走吗?”梅玉芬有些不舍地看着她。 “嗯,玉芬姑姑,如果你有机会,也离开这里吧。”青鸢点头,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往外走。 梅玉芬苦笑,送她到了嫦曦宫大门口,拉住她的手,柔声说:“那你保重。” “好。”青鸢点头,笑眯眯地抱了抱她,“玉芬姑姑,你放心,我会让人送好吃的东西进来给你。” “那就先谢了……你先等等……”梅玉芬想了想,跑回屋子,又拿了一只银袋儿回来,塞到她的手里,“出门在外,有点银子傍身的好。” “谢谢,我会还你。”青鸢大方地把银子收好,笑着道谢。 “走吧。”梅玉芬轻轻推了推她,笑着挥手。 青鸢跑下了台阶,扭头看看,她双手拢在兔皮暖手套里,正微笑着看她。青鸢觉得自己出了曼海之后,运气还不算太坏,起码遇上了几个好人,比如梅玉芬,浮灯……不像以前在暗宫那样,所见所闻,皆是阴冷无情。 这世间的人,本来就不全是坏的啊。 君漠宸是骑马进宫,所以她得跟着他骑马回去。她抱着小包袱,站在宫门口等他。天正下着雪,她靠着墙站在屋檐下,安静又期待地看着他将走来的方向。 时光漫长,仿佛怎么也用不完。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人终于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下过来了,她抿唇一笑,想了想,故意缩到了墙角下,准备他出来的时候,吓他一吓。 当你爱着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的坏脾气也会跟着可爱起来,尤其是刚刚爱上的时候,你甚至会有雄心壮志,把那只大老虎变成温柔的猫。 青鸢就是这样,她快活地笑着,仰着头,看渐走渐近的他。正要跳出去时,有一行人快步过来了,领头的是洛老太妃宫里的海山公公。 他给君漠宸行了个礼,急匆匆地说:“宸王,老太妃派奴才来传话。老太妃早上派人去看惜夫人,回来说惜夫人病得厉害,已经有两天粒米未进了,老太妃说,知道宸王晚上要出征,但从这里去庙里用不了多少时间,宸王去看看她,别送了惜夫人的性命。娇花虽好,哪有糟糠贴心真情?宸王不要留遗憾。” 青鸢缩回脚,悄悄看君漠宸的反应。他神色不变,冷漠淡然,只轻轻点头,沉声道:“知道了。” “奴才告退。”海山公公行礼,退开一边。 “还躲着干什么?”君漠宸接过侍从手里的伞,慢步走向她藏身的地方。 她只好出来,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怎么站在这里?让我的人在嫦曦宫扑了个空。”君漠宸轻轻拧眉,拍了拍她头顶的雪花。 “离大门近啊,我迫不及待离开这鬼地方了。”青鸢揉鼻头,大步往往宫门外走,“我们快点走,这里冷死了。” 君漠宸的随从们互相看了看,慢慢跟上前来。 外面没马车,黑色骏马踢着地上的白雪,慢慢走到二人面前。 “上来。”他抱着她的腰,往马背上一搁,自己也利落地上来,拉开披风,把她包了进来。 青鸢身上一暖,忍不住又往他的怀里蹭了一些。 “要去庙里吗?”她仰头问他。 他点头,双手用力一抖缰绳,骏马踏雪而飞,把她又往他的怀里掀紧了一些。她惊呼了一声,扭过了身子,伸臂抱紧他的腰。 “你不像胆小之人。”他突然低笑,速度更快了。 青鸢的手指在他的腰上轻掐两把,把脑袋从他的披风里探出来,深深地吸气——皇城渐远,她总算远离那牢笼了。 “啊,没向四哥道别。”她突然用力掀开他的披风,满脸不安。 “是该道别,我派人去,今后不许再见他。”他神色冷竣,把她摁回披风。 青鸢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让她和卫长风不相见,这太霸道了,况且她有交朋友的权利,又不是卖身给他…… 她把这些不愉快压进心底,好男人和好鸟儿一样,是驯出来的,她会用温柔和美人计让他为她柔成水…… 啊,不行,不能成水啊!男人当勇猛……她被自己的荒唐念头呛到了,在他怀里猛地咳,为什么她总想占他便宜呢? “怎么了?”他掀开披风,眉头微锁。 “没事。”她捂着脸,不好意思地转开了头,和他开玩笑:“你不会把我丢到半路上吧?” “看你表现。”他淡淡地回了句。 青鸢觉得这话挺耳熟,他带她去屋顶上看雪的时候,她不是才这样说过他吗? 挺心塞的! 他要赶路,所以没回王府,令副将崔珉带着人先行出发,他会去与大军会合。出城之后,他换了辆七匹马拉的马车,一路疾行,直奔荣行庙。 青鸢生平第一回坐这样“豪华”的马车!有固定好的小碳炉,有厚软的锦垫,有琉璃灯照明,可以舒舒服服地躺着。 他还没上马车,与侍卫在马车外商议事情。青鸢注意到了,每次他出现,身边都是这七名护卫,个头都差不多高,冷眉冷眼的,和他的一个德性。而且,真的都姓冷! 她烤了烤手,把梅玉芬给她的银袋子拿出来,碎银子倒在面前,清点一下。并不多,只有七两而已。 梅玉芬是二等大宫女,她的月例有一千个大子,外加偶尔会有主子的赏赐,也算不错。但她为人心善,总是接济境况不好的宫婢,谁有头疼脑热,她也会主动拿钱出来,所以她能攒下七两碎银已经很不容易了。 马车门推开,他弯腰钻了进来。 青鸢来不及收好银子,颇有些尴尬,感觉自己这模样挺小气财迷的。但又转念一想,谁不爱财?又不是偷来抢来,数数自己的钱怕什么?于是她笑笑,把银子收回钱袋,放回自己的小包袱。 他也不出声,脱了长靴,盘腿坐到了小碳炉边。 “你聊完了?赶车的侍卫会好冷的。”青鸢托着腮,靠在小桌上看他。 君漠宸笑笑,从一边拿起地形图看。若不是青鸢,他也不会坐马车,寒夜奔袭,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一口烈暖身,便是最好的享受了,这还是他第一回出征时选择坐马车。 “我要进庙里去吗?惜夫人看到我,可能更不想吃饭了。”她凑过去了一些,用手肘碰他,小声说:“不然我在庙外面等你。” “我没想要带你进去。”他眼皮子也不抬,凝神看地形图。 青鸢坐了会儿,抓耳挠腮地焦灼起来,这样太尴尬了,他不出声,她又满肚子的话想说。 “问吧。”他突然开口了。 青鸢眼睛一亮,又趴过去,凑在他的耳边说:“王爷,你说实话,焱殇死了没?” “你怎么这么关心他死了没有?”他淡淡地问。 “你知道吗?焱殇和倾华真的是旧识,或者还有过什么事,倾华都不愿意提起他……”青鸢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但他就跟听故事一样,毫无表情。 他放下地形图,长眉微微拧起,转头看向她,“他早就死了,你到底要念叨到什么时候?躺下睡觉。” 青鸢咬唇,缩了回去,秀气的眉头皱了会儿,手指着他说:“那这些事就是你闹的!” “我又没疯。”他低下头,再不理她了。 青鸢见他认真,不好再闹他,只好缩回了被子里。别人都不知道焱殇死活,而他知道。还要将错就错,带着倾华过来,为什么? 抬眸看他,他神情冷静专注,手指在地形图上慢慢地走动,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青鸢想起一句话,认真做事的男人最有魅力,此时的君漠宸,很有魅力! “睡不着?”他转头看她,捕捉到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探究光芒,笑了笑,叠好地形图,低声说:“现在心情不错,还让你再问一个问题。” 青鸢眯了眯眼睛,轻声笑起来,“王爷一顿能吃几碗饭。” “啊?”他愣了一下,似是有些不解。 “问完了,睡觉。”青鸢当机立断,缩进被子里。 光线突然暗了许多,是他把琉璃灯给调暗了。青鸢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等会儿***一燃起来,那怎么办? <他躺下来了,但是独自盖了床锦被,仰躺着不动。 君下惠,他还真是彬彬有礼!青鸢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不是每个男人都那样色的。她僵硬地躺在被窝里,数着绵羊,强迫自己入睡。但根本不可能,他的呼吸声就在脑后响个不停,均匀,绵长,沉稳。 “我已经下令处死上官薇。”他突然出声了。 “啊?”青鸢一抖,猛地翻身看他,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晚上下令的吗? 他的手从锦子里伸过来,寻到了她的小手,认真地说:“以后谁伤你,我就杀谁。” “其实不用这么狠……”青鸢确实恨上官薇,那倾华若知道上官薇也被君漠宸给杀了,还不得和君漠宸拼命?不,说不定马上就气得断气了。 “对敌人不能有半点善心。”他平静地看着她,琉璃灯的光落在他深遂的眼中,瞳仁像两块不带半点温度的黑玉,让人心里无端地生寒。 “可她也不是敌人……我也没有多恨她。”青鸢想拦住他,拽着他的手指摇晃不停。 “睡吧,这时候她应当已经死了。”君漠宸淡淡地说了句,轻合上了眼睛。 这就是他的行事作风,不留情面,也不拖泥带水。 青鸢心里五味杂陈,按理说,有人为她出头,这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但是又感觉他这样的冷硬无情让她有些害怕。她突然间就急于要了解他了,他身上有这么多秘密,而她却一无所知,天天靠猜测,那她会被折磨疯了。 “真不睡?”他突然出手,一把揽住她的腰,把她往身上摁来,“等着我抱你?” 青鸢没挣扎,就这样靠在他的身上,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久久地沉默。他就是这样沉得住气,温香软玉地搂着,不按常理往下进行,他太有自控力了,他的理智和冷静超乎想像。 “君漠宸,你让我感到害怕。”青鸢小声说。 “嗯,害怕是好事。”他轻抚着她的发,低低地说:“害怕了,才会顺从。” “我又不是你的手下,我为什么要顺从?”青鸢愕然地看向他,这就是他对她的喜欢吗? “不然我要带个无法无天的女人在身边,我还怎么打仗,怎么服众?我是你的天,你当然要服从我。”他平静地说着,掀开被子,把她往被窝里裹。 “啊……哈……我的天,还真是我的天……我的天哪!” 青鸢可没想过她要谈的这么一场恋爱,是她高兴过头,忘了这是一个古代人,还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但要让她像古代女人一样,对男人三从四德,还主动帮着娶小妾,成天带着温良恭顺的笑,还不如让她呆在嫦曦宫去等死。 “你什么语气。”他拧眉,轻轻摇头。 “崇拜王爷的语气!” 青鸢哭笑不得地往自己的被窝里爬,她还是等马车一停就逃之夭夭吧,不然她会成为下一个惜夫人,在下一个美人出现之后,被他送去当尼姑。 马车里静了,外面风雪正大,马鞭甩起的凌厉响起不时传进来。正当青鸢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说话了。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从来不对他笑,为了让母亲能笑笑,他运来黄金和宝石,为她建了静悦宫,种上了母亲家乡的花草,允许她穿家乡的衣服,甚至哀求她,对他笑一笑。后来他发怒了,喝得醉醺醺地过来,拿着鞭子打她,我才三岁,就站在一边,看着鞭子抽下来,把她打得半死,血肉模糊的,然后他把惜娟拖去她的榻上,当着她和我的面……” 青鸢掩唇,眸子圆瞪,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然后他清醒了,抱着母亲哭,求她原谅。母亲从那天起,连话也不和他说了,养了半年才好。可他又突然发疯了,连着三晚,逼着她跪在榻前,看着他对惜娟发,然后他再也不来了。静悦宫的奴才们全都撤走,只有惜娟在那里照顾我们母子,一直过了三年,我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我母亲突然病倒,躺了一个多月也没能起来。” 青鸢靠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腰。她没想过,他居然会把这样的事告诉她,这很耻辱,渊帝简直禽兽不如。而且他的声音太平静了,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听的人却难受得要命。 “母亲已经病得很厉害了,惜娟去请御医,但御医一个也不肯来。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雪,我一个人去找他。我跑去他的寝宫外,跪了两个时辰,直到全身麻木,他才出来见我。他盯着我看了很久,才过来抱起了我,带着御医去看母亲。他们都说,我的脸和他一模一样,是最像他的儿子,如果不是我像他,可能我跪死了,他也不会出来。” 青鸢伶牙利齿惯了,此时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她紧偎在他的身边,想像瘦小的他跪在风雪里的那一幕。 “那晚母亲第一次对他笑,求他善待我,说我毕竟是她和他的儿子。他抓着她问她,为什么非要倔到那时候,只要她肯柔软一些,他肯把心剖给她,她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母亲就说,要让我一生平安,不要为帝,但也不能让人欺负我。” “他问我,我想当什么。我说,想当个厉害的人,谁打我爱的人,我就打谁。他开始训练我,给我三块最重要的兵符,给我请来武功高强的师傅,还亲自教我兵法。知道我为什么每晚要出去奔跑吗?我不想看到母亲强颜欢笑,那比哭还让我难受。” “她只熬了一个月,孤单单地死在雪地里,没人知道她怎么爬出去的,她就那样仰天躺着,身上穿着大红的衣裙,手里握着一支金钗,脸被她自己划得全是伤,那天我满七岁。他后来就搬进了静悦宫,直到他死也没去过别处……” 他沉默了会儿,突然话锋一转。 “君鸿镇怕他把帝位传给我,所以决定毒杀他。我那年刚满十三岁,羽翼未丰,也逃不出去。所以我看着他下毒,还帮着他支开了奴才们。反正我也不想看到那个人了。君鸿镇怕我拿着三块兵符造反,又矫诏,让我娶惜娟为妻,他有什么目的,我太明白了。” “你这人,你明明知道……君鸿镇是你毒杀的?” 他顺水推舟,当然有自己的意图。青鸢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挣开他手,却被他用力给摁住。 他翻身覆上来,在她耳边小声说:“你躲什么?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同情,而是让你明白,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没有中间。” “我才不同情你,而是……”青鸢往后缩着,想躲开他炙热的呼吸。 “而是什么?”他两指轻捏她的下颌,缓缓地把唇贴下来。 青鸢脸一偏,躲开了他的吻,小声嘀咕,“你可以表达得婉转一点吗?你得让我有个缓冲啊,你就算想让我顺从,也别拿这种事吓我,说得好像马上就要给我下毒一样。” “呵……”他笑了起来,双手固定住她的脸,咬着她的嘴唇,低低地说:“我就喜欢你这样,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但君鸿镇还真不是我杀的,我不会下那种慢性毒药,我如今想杀谁,就直接一剑穿透他的心脏。” “滋,你又吓我!我现在能不能下贼船?”青鸢挣扎着,要躲开他的亲吻。 “傻丫头。”他的长指在她光滑的脸颊上轻轻滑动,喉结微微一沉。 青鸢闷闷地问:“君漠宸,你太冷静了。你想夺江山,所以韬光养晦,挖了大坑给人家跳。你一肚子城府和秘密,我都猜不透你在想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你想当皇帝,但我不想再回皇宫,成为你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你看,我们有分歧了,能不能现在一拍两散?” “那就努力点,成为我唯一的一个女人。”他把额头抵到她的额上,低声笑。 “屁,你明明就有一个在庙里。”青鸢恼火地推开他,为什么让她努力?不是他努力呢? “能不能不要这样粗鲁?”他轻啄她的唇,小声问她。 “对不住,天生的,你赶紧把丢下马车吧。”青鸢更气闷了。 “嘴再嘟高一点,笨丫头。”他还是笑,手掌从她的腰里往上钻,因为长年练武而长出的茧在她光嫩的肌肤上不轻不重地抚过,“上了我的船,怎么可能下去?” 青鸢躲不掉他的手,反被他勾得有些心猿意马。 君漠宸的冷静,无情,还有狠心,她都看在眼里,她实在怕某一天君漠宸翻脸不认人,喂她一碗毒药。但君漠宸又有手段,他其实就是那碗毒药,让青鸢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喝下腹中,渐渐上瘾。 男人有点神秘,有点狠,还有点坏,怎能不吸引人? “你还有多少秘密?”她小声问。 “看你有没有本事问出来。” 他已经吻到了她的锁骨处,那朵伤疤被他吻得红肿。 “王爷,停下来……” 青鸢有些着急了,在这男人心里,是不是觉得她反正没有清白了,所以可以随意来? “你不愿意?那你勾我一晚上。”他抬眼看她,眉头紧皱。 “谁勾你了,我眼睛疼。”青鸢撒谎,捂住了眼睛。 耳边悉索地响,半晌后,他拉开了她的手,清凉的豹奶滴进了她的眼睛里。青鸢心里是怀疑他的,很多地方都让她想不通,但她又选择相信他的话,她想,若起码的信任也没有,这感情不如不开始。他若不说,自然有他的苦衷,就像他母亲的事,再说一遍,就是活生生的折磨,她又何逼非要让他剖开血淋淋的往事给她看? “睡吧。”他在她身边躺下来,把她揽入怀中,小声说:“等我们回来,让人给你好好把眼睛治治。”   ☆、中途跑来的女子是谁111 窗子被啄得咚咚响,青鸢赶紧打开窗子,让小珍珠进来。它落到碳炉边,抖个不停。 “快吃。”青鸢从包袱里拿出一只小布袋儿,往掌心里倒了些碎碎的小米,去喂小珍珠。 君漠宸偎在一边看着,一手在她的发上轻抚,沉声问:“你和它怎么说话?” “这样……”青鸢把小珍珠托高,嘟起红唇,吹了几声口哨,清脆温柔,婉转如歌妲。 小珍珠歪着脑袋看君漠宸,啾鸣应和,一高一低,一清一脆,格外有趣好听。 一人一雀停下后,君漠宸好奇地问:“你们说什么?” “我问它,你好不好看。”青鸢笑着说。 “哦……”君漠宸长眉微扬,低低出声窀。 未关紧的车窗被风撞开,风雪卷到他的乌发上,很快就被马车厢里暖融融的空气融化了,成了细碎晶莹的水珠,泛着闪亮的光。 在许久之后,青鸢仍记得这一幕,彼时她眼睛正模糊,视线中,他眉目如雪中远山,不甚明朗,但他那眼中的烈焰她却看得清晰,一直饶有兴致的看着小珍珠,却把薄唇抿紧,明明想知道答案,却不肯问,等着她自己主动说。 青鸢和他僵持着,终是自己先忍不住,哈哈地笑,清脆地说:“小珍珠说你不好看,不如黑大帅……你还不如一只鸟……” “哦……”他还是低低的、平缓的一字,掌心却从她的发上,慢慢挪到脸颊上,然后,俯身过来,在她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嘴唇贴到她的耳边,小声说:“那你说呢?” 青鸢笑得更厉害了,主动攀到他的肩上,窝回他的怀里,脆生生地说:“那王爷还是比鸟儿好多了……起码嘴巴不是尖尖的,是软软的。” 他终于了跟着笑了起来,低醇的,快活的笑声一直往她的耳朵里灌。 马蹄声都围近了,外面有小声问话,随即安静,想必是想知道,他在笑什么。 “不和你亲了。”青鸢被他吻得脸红了,轻轻推开窗子往外看,静月飞雪,山色朦胧,美得让人心醉。 她说话直接,君漠宸已经习惯,松开她的手,任她爬开,去窗子边看雪。 “真美啊。”她由衷感叹。 小珍珠蹲在她的肩上,小脑袋轻轻点。这一刻的青鸢心里被喜悦涨满,满得四溢出来,直想与人分享。于是,她转过头和小珍珠亲了亲|嘴,笑了起来。 她这一世,第一回像飞蛾扑火一般扑向他的怀里,开始她漫长的爱情征途。就像当年陆蔓爱上了荀泽,哪管身份地位的落差,奋不顾身地往她期待的爱情里扑去。 不,她本来就是陆蔓,她要的爱情,一直就纯粹的、干净的感情,里面不能有砂子,爱就是爱着,没有犹豫,没有伪装,她甚至不屑去伪装。 爱情是美好的东西,她是剧痛过,但她又固执地相信,既然上天让她重来,她才不管结局怎么样,一定要善待自己遇上的每一段情份,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没有感情的人生,多么苍白,她为什么要让自己变得苍白呢?人生当五彩缤纷,于是,便是受苦,也是快乐的。 小珍珠又啾鸣起来,青鸢听了会儿,眉头紧皱,扭头看着君漠宸,轻声说:“小珍珠说,太后那里有一个神秘的人,我猜就是那个红眼睛男子,你到底有没有查那个人?” “嗯。”君漠宸点头。 “他是谁啊?”青鸢好奇地问。 “江湖人,西山老人的徒弟,只知叫凤芹,是秦安宴三年前结识的,一直锦衣玉食供养着,最近才引荐到太后身边。” 君漠宸神色平静,想查一个人是谁,这很简单。西山老人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各地官府都有人请他出山,他都不愿意相见。加之,凤芹三年前生过一场大病,几乎死掉,病愈之后如果换了一个人,锋芒结露,初次下山就被秦安宴遇上,未免太巧。 “小珍珠还说,太后设了陷阱,想让你吃亏,让君耀然立功,你得小心。不管多强大的人,若太大意,总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还有,太后身边多了几只厉害的花豹猫,小珍珠想听消息,已经没那么容易了。”青鸢拧眉,把小珍珠托到掌心里,轻抚它的羽,小声说:“小珍珠,以后我也不让你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了,你就替我与四哥通通信就行。” 啪…… 他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拍在她的臀上,其意思,不言而喻。 “我一定会见他的,而且,上官薇的事我也不能怨你。但你一定得瞒紧倾华,保证她好好的,不然……”青鸢想了想,极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不然我不理你了。” 他唇角轻轻一弯,似笑非笑,把她摁进怀中,淡淡地说:“那可由不得你,这天下,没有我得不到的。” 他在她面前,头一回狂到没办法形容,事后青鸢想过,他说这话时其实胸有成竹,挖了无数个大坑,骗得众人争先恐后地去跳,偏她像傻子、像小丑,在他面前招摇蠢笑。他想要谁,想要干什么,还真没人拦得住。你服就好,不服,他就整得你服,非让你求饶不可。而其中的区别只在手段,喜欢的人,他会柔软一些,和他作对的人,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世上。而你从他脸上,眼睛里,是看不到半分预兆的。而青鸢,她也是一个个性强硬的人哪,她爱一个人,所以把想要高飞的翅膀藏了起来,你要伤她,她就只能飞走…… —————————————————————分界线———————————————————————— 荣行庙很小,建在一道山湾里,他从路口下了马车,独自进了山湾中。 青鸢并未睡着,趴在马车窗口看他远去。犹豫了好一会儿,没让小珍珠跟进去听,那会显得她太小气。 大雪压得青松咯吱地响,七名侍卫全副武装地围在马车边,警惕地往外看。 “笑谈暮阳柔青衫。”青鸢数着七人,小声念。 这是他们七个人的名字,那叫冷柔的,是个女子,今年正是双十年华,已跟在君漠宸身边九年。长年摸爬滚打,和男人一样的厮杀奋战,尤擅用毒,天羽林军里的人称她为毒柔,君漠宸说,她曾一人对阵过数百人,硬是取了对方首领的人头,威震天羽林军。 冷柔正看着她,一身黑亮的轻甲,骑的也是黑色的高头骏马,英朗的眉眼,冷竣的神情,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和这一个柔字,实在不相搭。 “姑娘有事?”见她久盯自己,冷柔打马过来,轻声问她。 倒是一把清冽的好嗓音,看眉眼也是漂亮的女子,不知为何要选择成为一名天羽林军。 “没事,就是好奇。”青鸢落落大方地说。 冷柔点点头,又打马走开。其余六个姓冷的,看也不朝青鸢看,全神贯注,盯着他们要负责警戒的方向。 冷家七护卫,一个比一个冷,偏还是个单数,连负负得正的公式都套不进去,一冷到底。冷柔是唯一一个女护卫,她盯的方向,就是青鸢。 突然,林间掠起惊鸟无数,有数道黑影从林子里掠出,落在马车前面,个个身披雪色锦缎披风,如雪狐一般,轻轻盈盈地闯进了青鸢的视线。 冷硬的兵器碰撞声刺耳响过,侍卫们把马车围紧。冷柔独自打马拦上前去,一柄七尺长刀横于身前,冷冽喝斥:“立刻退开,不然刀剑无情。” “是我,我想看看她。” 领头的人往前走了一小步,声音很轻。雪色披风从头蒙到脚,脸上也戴着面纱,不露半点风水。 “立刻退开,不然刀剑无情。”冷柔不为所动,又厉一声,手臂一伸,长刀探出三尺,对准来人的心口。 来人不敢再往前,飞快转身,带着众人往山寺中跑。 青鸢眼睛不好,耳朵却好使。她听得清清楚楚,说话的是年轻女子,要看的人是她!难道是君漠宸的室外红颜?还是惜夫人从庙里跑出来了? 她推开马车门,目送那些人影远去。 “那是什么人?”她小声问冷柔。 “姑娘请进去,敌暗我明,冷箭无眼。”冷柔扫她一眼,面无表情。 青鸢尴尬极了,面瘫君身边的侍卫,个个面瘫功力高强,想得他们一笑,比登天还难。当然,青鸢也理解,人家是卖命来的,不是来卖||笑的。从刀光剑影,血腥里面爬出来的人,比一般人的心肠是要冷硬一些。 但青鸢又实在不想事事被蒙在鼓里,方才这女子来势汹汹,冷柔他们绝对知晓女子身份,而且和君漠宸关系不浅,才能说出“我想见见她”这样的话。 “小珍珠,去。”她手一抛,让小珍珠往风雪里飞去。 “回来。”不想立刻有人搭箭上弓,往小珍珠的身上射去。 青鸢懵了,这算什么?君漠宸手下的人把她当什么?这一箭没要小珍珠的命,擦着它飞过,把它撞了下来。也得是极精悍的箭术,才能做到这样的恰恰好。 青鸢瞪了一眼射箭的人,跳下马车,奔向小珍珠落下的方向。射箭是冷啸,笑字谐音,七人之首。 “姑娘。”冷柔跳下马,大步追向她。 这些人可能没想到,青鸢能跑这么快,她像雪兔,飞快地冲进风雪之中。 小珍珠掉进了雪堆里,翅膀痛苦地颤动。青鸢把小珍珠捧到掌心里,转身往回走。她没上马车,大步从几人面前过去,往山湾外面走。 君漠宸原来不止一个女人,说不定每天都会跑来一个,要看看她是谁。太可笑了,让她努力当他唯一的女人,凭什么让她努力? “姑娘请上车。”冷啸和冷柔追过来,一左一右地拦住了她。 “冷护卫,你们就放箭哪,我还真想知道做一只刺猬是什么感觉。”青鸢冷笑,挺直了腰,从冷啸面前大步过去。她做人就这样,你敬我一尺,我回你一丈,但你若在我面前耍威风,我也不会向你低头。 “姑娘,在下职责所在,擅进山寺者格杀勿论。”冷啸身形一闪,又拦到了她的前面。 “这是针对我一个人的规矩吗?刚跑进去的那些人,未必是庙里的尼姑。”青鸢忍不住冷笑,不就是怕女干情败露吗? 冷啸微微拧眉,浓眉上落了雪花,刚毅的唇角紧抿着,说不出巧妙解释的话来。 “总之,上令难违,姑娘请回。”冷柔双臂一伸,语气冷硬。 七人已经全部追了过来,把她围在中间。青鸢没办法离开,冷风凉嗖嗖地往她脖子里面灌。她一咬牙,快步回到了马车里。 而且,总要听他一句解释,她才甘心。 她找冷柔要了跌打药,给小珍珠抹在身上。那么高摔下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脏。她可不想再失去小珍珠了,这已是她唯一的一只能听她倾诉心事的小心肝。 这种等待的滋味,格外难熬,沙漏倒置了两次,天边渐卷亮,而他却一直未归。 ——————————————————————分界线—————————————————————— 灯火微暗,有水声在风雪里萦绕不歇。 这马车不大,上官薇母女两个挤在马车里面,加上她总咳嗽,一直在喝药,所以马车里充斥着一股浓腥的药味儿。上官薇披着厚厚的披风,掩唇轻咳,把一碗热水送到倾华的手中。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前后都是天羽林军,火把绵延数里,蔚为壮观。 “倾华,我们得逃。”上官薇往外面看了一眼,小声说。 “我们逃了,阿九怎么办?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我的命。” 倾华喝了水,轻轻地喘着,躺回了棉被里。 “不,这不是我们的命……” 上官薇咬牙,把后面的话吞回去。秦兰给她密令,让她到时候把君漠宸的行踪告之前来接|头的人,不然倾华就有去无回。她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秦兰想借机除去君漠宸,天羽林军的三块兵符就会落到秦兰的手中。倾华心思简单,可能马上就会说出来。让外面的人听到,她和倾华的命现在就会没了。此时的上官薇只想护着倾华逃走,至于那个丫头混成什么样,都是她的命。 “娘,你知道吗,有件事一直藏在我心里,好几年了。”倾华转过头来,小声说。 “嗯?什么事?”上官薇惊讶地看着她。 倾华闭上了眼睛,轻轻喘了会儿,轻声说:“我羡慕阿九,总有人那么喜欢她,卫长风对她那么好。” “她有什么好羡慕的,你有娘疼你,她是个jian人生的。”上官薇拧眉,咬牙切齿地骂。 “娘,别这样骂她。”倾华拧眉,一激动,又咳了起来。 “好,我不骂,”上官薇赶紧给她揉背,轻声说:“你有什么事藏在心里?” “就是……总有人喜欢阿九呀,我答应过卫长风要保密,所以我还是不说了。”倾华摇头,脸上涌起几分不正常的潮红。 “难道卫长风和阿九早有苟||且之事?”上官薇小声问,想了想,又轻声说:“这丫头确实有本事,不止跟了一个男人,还能把宸王迷倒,不佩服她都不行。” “她长得漂亮,人又聪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别人当然喜欢她了。哪像我,只会生病。我若有她一半,也足够了。”倾华轻轻地说。 上官薇轻抚她的脸,心痛地看着她,又不知道劝什么。长年生病,能让她学什么呢?让阿九陪着她学琴棋书画,本意是让倾华有个伴儿,没想到阿九什么都学得快,学得好,一个人做两夫人布置下来的功课,做的诗还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让夫人都辩不出来,连连称好。 她有些不服气,凭什么那贱婢生的孩子能如此出色,而她的倾华却一直生病,难道真是因为她沾了太多血腥,所以上天报应到倾华的身上? 她无奈地叹息,见倾华合着眼睛,似是又昏睡过去了,于是轻手轻脚地爬出马车,想去打听一下附近的情况,看看什么时候逃最合适。 “娘,其实那个大元人那年遇上的人,是阿九。”倾华昏昏沉沉的,并不知道她出去了,躺了会儿,突然开口,“十四岁生辰那年,阿九求我,让我向你求情,让她出去安静住几天。你心情好,同意了,她与温嬷嬷去了庙里,给她娘上香。在那里住了四天,但是温嬷嬷和卫长风带她回来时,她一身是伤,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而且……她的守宫砂没了!温嬷嬷求我保密,又给她悄悄刺了一颗。我悄悄问卫长风,他说阿九有个毛病,不能大醉,一旦大醉,那几天的事都会忘光,所以他喂她喝了好多酒,她就把那些事全忘了。但她昏迷的时候念过一句话,她说——你说话算话,一定要来带我走。我现在想想,肯定就是那个大元人。” 她说着,又转头看身边,发现上官薇不在,拧拧眉,小声说:“什么时候出去的,哎,你没听到也好,我还是保密吧,这种事太羞人了……又会有人说她的闲话,阿九太苦了。” 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手里还握着青鸢给她叠的手帕老鼠。她觉得对不住阿九,以前只能尽自己的努力,拼命对阿九好点,现在她也只能为阿九做这一件事了,阿九替她代嫁,她就替阿九去见那个大元人。 突然,马车窗子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丢了一块石子进来,正打在倾华的头上,她疼醒了,摸到石子一瞧,上面还包着一片丝绢,她好奇地解开,只见上面写着几行蝇头小楷,“宸王下令诛杀上官薇,千万不要下马车。” “娘。”她一个激灵,飞快地爬了起来,挣扎着往外爬。 上官薇正坐在马车前面和车夫套近乎,扭头看她时,一支冷箭从前面呼啸射来,穿透了上官薇的胸口,浓稠的鲜血喷溅出来,喷了倾华一脸。 马受到了惊吓,嘶鸣着,猛地高扬几下前蹄,疯了一样往前奔。 倾华被往后抛去,心肝俱裂,尖叫着,痛哭着,却没办法爬向上官薇。眼睁睁看着她从马车上抛了下去…… “娘……”她脑中一片空白,绝望地尖叫着。 “拦住马车。”士兵们慌乱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骑快马从前方飞驰而来,墨色披风高高扬起,抬臂挽弓,数箭齐发,每一支都射中马的脖子,让发狂的马轰然倒下。 侍卫们一涌而上,死死拽住了已往路边山坡滚下一半的马车。 “拉紧了,本王进去。”君耀然从马上跳下来,钻进了马车里,很快就把倾华抱了出来。 “娘……”倾华满脸的血,惊骇地大叫。 “赶紧去找上官薇。”君耀然拧眉,把倾华放到地上,手指飞快起落,点住了她的穴道。 倾华安静下来,深深地喘着,惊恐地看着君耀然。 “我是君耀然,不要害怕。”君耀然拍拍她的肩,小声说。 倾华眼睛眨着,眼珠子往一边挪。 有侍卫快步追来了,大声说:“上官薇被抛到山涧下了,属下已让人下去寻找。” “为什么要杀我娘……我都说了我来赎罪……” 倾华哭不出声来,脖子梗得直直的,突然间一口血就从嘴中怄了出来,眼睛瞪得似是快爆裂开一样,突然就喉咙里咕噜响了几声,人背过气去。 “快传御医。”君耀然把她抱起来,在她的背上连连揉着,又狠掐她的人中,想把她救醒。 御医赶来,给她把了脉,连连摇头,轻叹道:“这姑娘本就体质极弱,这样一来,只怕难活。” “不行,本王承诺过皇叔,要把她安全送到,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她救活。”君耀然拧眉,环视四周,低声说:“让他们继续前进,黑羽营留五十人,原地扎营,等萍姑娘醒过来。” “是。”众人散开,飞快地搭起帐篷,而大军继续往前。 篝火燃了起来,滚烫的药一碗一碗地喂进倾华的嘴里,一直折腾到天亮,她才缓过一口气。 “上官薇没找到,下面是河,只怕被冲走了。”有人匆匆进来,小声说。 君耀然拧眉,小声说:“本王是先锋营统帅,也不能在这里久留,你们留下继续寻找,其余人马上出发。” “这是锦字营的箭。”侍卫又捧上了一支带血的箭,小声说。 “皇叔的人?”君耀然拧眉。 一路上,秦安宴把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下,他万没想到阿九和这位姑娘是亲姐妹,以前是阿九活得不如狗,现在风水轮流转,倾华沦落成了这般田地。 在嫦曦宫时见阿九所做所为,他还以为阿九是心善大度之人,没想到连亲妹妹也没放过。 “出发吧。”他把倾华抱起来,大步出了帐篷。 外面有修好的马车,重新套了马,他把倾华放进了马车里,同情地看了一眼,叮嘱侍卫们好生照顾,自己策马先行。这是他第一回领兵打仗,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吊儿郎当,他得担起应担的责任。 【PS:明天万字更,捧好小心脏,与众不同的风暴要来啦——温柔提示,用客户端投票,一变三,刚刚的,不败家,不浪费,一票抵三票,一票上五楼。】   ☆、娇出鼻血来了112 飞雪渐停,山湾里满眼的雪白,山风冻得人鼻头疼痛。君漠宸终于从视线尽头走来了,踏着晨曦,步子稳健。而那白衣女子远远站着,即使隔这么远,青鸢也能感觉到那女子的敌意。她索性出去,站在马车车夫身边,凝望君漠宸近来的身影。 若他也喜欢左拥右抱,那还是她想要的人吗?她鼓足勇气追随的人,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怎么站在外面?”他走近了,仰头看她,语气平静,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青鸢真想抬手,指着那女子问“那是谁”。但她忍住了,她一直盯着他,贝齿紧咬,在心里默数数字,若数到一百他还不主动说明那女子的身份,那么,等到了潼水城,便是各走阳光道的时候。 她垂下长睫,猫腰钻回车内。 侍卫们抱拳问安后,利落上马,拥着马车往谷外走。 君漠宸与赶车的冷青说了几句话后才钻进来,将沾着雪花的披风抖开放开,视线落在窝在被中缩成一团的小珍珠,低声说:“是我的命令,他们只是执行。” 青鸢已经数到了八十七,眸子轻轻合上,放慢了数数的速度。 “饿了吧。”他手指在马车窗子上轻敲了两下,沉声道:“在烽果镇买些干粮,走近路赶到潼水城。” 青鸢数到了九十九,已知他无意解释,心里顿时更加难受。他既然选择沉默,便说明他不想让她知道那女子是谁,连哄她、骗她,他都不愿意去做。不,只能说,他不如她想像中的那样喜欢她,这事,是她鲁莽了。 不如,就当成坐了免费的马车,和倾华会合之后,就结伴离开吧。 她垂头坐下,轻抚小珍珠的羽毛。那把清洌温柔的声音,是从雪里飞来的一支利箭,直接射中了青鸢的心脏。车厢里气氛很压抑,她不说话,而他在看刚刚带来的新地形图,还有一封信。突然,她发现他的披风上多了一根缨络结,她这回没忍住,飞快地凑过去捧着看。 “我会告诉你的。”他突然开口了窀。 她手一抛,缨络高高扬起,再砸在他的披风上。 “王爷想告诉我什么?”她转过头来,眉眼弯弯,薄唇轻咧,一副无所谓的快活模样,“对了,烽果镇有什么好吃的吗?” “你想吃什么?”他慢吞吞地把信撕掉,拿出火折子来烧。 “是军情密报呀?我又不偷看,你真谨慎。”青鸢又笑,坐了原地,细白的手指把车窗推开一道缝,冰凉的山风吹进来,她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小声说:“嗯,自由的味道就是好。” 小珍珠扬起小脑袋,啾啾了几声,费力地站了起来,迈着细细的腿往她的裙子上踩。小鸟比人更懂她的心,她把小珍珠捧起来,用鼻头和它的小嘴轻碰,小声说:“以后天天带你吃好吃的,尝遍天下的各种米。” “来,把名字写给我看看。”君漠宸的声音响起来。 青鸢转头,只见他铺开了纸,一管紫竹狼豪蘸饱墨,正抬眸看向她。 她想了想,爬过去,接了笔,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阿九二字。 青鸢这名字,只有卫长风和温嬷嬷、倾华三人知道,君漠宸有这么多秘密,也不知真心如何,还没资格知道她的名字。 “真没别的名字了?”他看了看,小声问。 “王爷才高八斗,不如给我取一个呀,红牡丹好不好听?”青鸢笑笑,放下笔,坐回原处。 君漠宸也不傻,知道她生气了,凝视了她片刻,低声说:“阿九生气的样子真有意思。” “我整人、打人的样子更有意思呢。”青鸢清脆地笑起来,眯了眯眼睛,小声问:“王爷信不信,你那位娇嫩嫩的白|雪美人走到半路上就会被我唤去的鸟儿抓花了脸。王爷是不是觉得很合心意,又有理由找新鲜的娇娃了。” 他沉默了会儿,低声道:“你高兴就好。” “嗯……”青鸢的笑声噎在喉咙里,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的阿九最娇。”他慢吞吞说着,把这句话写到纸上,推给她看。 “哈,王爷,你这算什么?”青鸢眉头紧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说:“真想挖出你的心看看,你到底是哪个山洞里钻出来的妖孽。” 他终于笑了,幽瞳闪着柔光,“小笨蛋。” 青鸢笑了会儿,神情渐渐严肃,“君漠宸,我还真是笨蛋。” 不笨,又怎么会轻易上了这条贼船?冷字七卫都认得那白雪姑娘,她青鸢才是后来后到,是名符其实的狐狸精……惜夫人在庙里,白雪姑娘在雪里,她在他的马车里,他的女人还有多少? 她不再给他机会说话,抱着小珍珠缩回被子里睡觉。 “一晚未眠,让我睡会儿。” 君漠宸枯坐了会儿,继续看地形图。青鸢悄悄看他,眉头轻蹙,带了些许惆怅。他总能如此镇定,凭你独自去抓心挠肺,也不为所动。 马车摇摇晃晃,把青鸢摇睡着了,迷糊中,他塞了一片什么东西在嘴里,后来才知道,是护心的人参片。 他就是这样,让你气得快发疯,又忍不住在他细如雨丝的温和里,消下火去。 ——————————————分界线———————————————— 中途换了两次马,中间短暂休息过几回,跑了整整四天五夜,终于到了潼水城。 青鸢现在知道急行军是啥滋味了,这些人真是钢铁打的,跳下面的时候,虽然也有疲惫神色,但都比她显得精神许多。 她一路上含了十数片人参片,心脏倒没大问题,只是眼睛一直痛。其实从出宫前一晚开始,她这眼睛就有些不对劲了,以前只是晚上模糊裂痛,可现在白天也不好使了。她照过镜子,白天倒是不红,旁人看不出问题,也不痛,只把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淡雾。 她想过要不要告诉君漠宸,但君漠宸一路上忙得要命,不时有侍卫传来军情,还有人追上来和他议事。青鸢又烦他的娇妹妹太多,不太愿意和他说话,所以一直瞒到了此时。 说真的,白雪姑娘把青鸢的勇气吞掉大半,这几天心情渐渐平静,认真地反思这段突然而来的感情,她不否认她喜欢上了君漠宸,但她这样不顾一切地追随,又未尝不是带了几分冲|动。 “下来吧。”君漠宸把手伸给她。 “我自己可以。”青鸢笑笑,抱着小包袱,从马车上直接跳下来。小珍珠恢复得差不多了,跟着她飞出来,啾鸣着往她的披风里躲。 太冷了! 这里靠河,大风吹得青鸢头疼。 潼水的地势有些微妙,往北通往都城,在与都城之间还有几大重镇。东面是运河,潼水城的漕运使就在前几日被暗杀了。西面是戈壁滩,再往里深入数百里,便是茫茫大漠,流沙极多,人称死亡之路。焱殇若带人躲在流沙阵之中,天烬骑兵确实拿他没办法。 而且从近几次的偷袭来看,他们擅于伪装,混在潼水城的人群中,根本分辩不出来。近几次的偷袭都是子夜时分,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割了数名朝官和将军的首级,城中谣言四起,人心惶惶。他又派人放出消息,要拿曼海公主来换,他们才肯退出潼水城。 君漠宸是天烬将士心中的定海神针,他到潼水城坐镇的消息一传出来,士气高涨。这一点青鸢从迎面来那一大群人脸上的神情上能看出来。领头的是君耀然,披着暗紫色披风,里面是乌色盔甲,还真有几分大将风范。只是脸皮白了一点,和身后那些沙场滚打出来的将军们比,稚嫩了许多。 君耀然到了二人面前,恭敬地抱拳问安,“皇叔来得真早,我还以为最早得明晚才到。” “行军打仗,当讲速度,你比预期的慢了四个时辰,为什么?” 君漠宸扫他一眼,大步往前走。将士们立刻分面两边,等他和君耀然、青鸢走过去之后,才跟到了几人身后。 “路上出了一些状况。”君耀然小声解释,“上官薇被射杀,尸体掉进河中,还未搜到。萍姑娘一路上病得厉害,我怕马车跑得太快,她身子受不了。” “都不是理由,打仗的时候,只有应该做到,没有理由。”君漠宸冷竣地说。 “是。”君耀然面露赧然。 “宏王,请问倾华在哪里?”她左右看看,小声问。 “她还睡着。”君耀然低声说。 “我去看看她。”青鸢径直往里走。 冷柔向君漠宸抱了抱拳,紧跟上了青鸢。大营和青鸢想像中的不一样,不是帐篷扎堆,也没有整齐的士兵列队操练,数十排简易的木房子在两侧排列,有成队的士兵从眼前快步跑过去。青鸢发现,一边住着人,一边是马棚。 “有东营西营,此处是先锋兵的骑兵营,属东营。”冷柔见她往马棚的方向看,小声介绍。 冷柔女士主动说话,还真稀罕。青鸢笑笑,加快了步子。 往里走了数百步,又见一道高高的木头寨门,门口的侍卫向冷柔报拳问好,打开寨门放二人进去。 倾华躺在榻上,呼吸轻浅,一头青丝露在锦被外,窗边的小火炉上熬着药罐,咕噜咕噜地翻滚着热汽。 “阿九。”她听到声音,慢慢转头一看,见是青鸢来了,顿时眼睛一亮,强撑着就想爬起来。 “你躺好,别动。”青鸢摁她躺下,轻声说:“药熬好了,现在要不要喝?我喂你喝药吧。” “阿九,娘死了,是君漠宸下的令,你告诉我,不是你的主意对不对?” 倾华激动地抓住青鸢的手指,身子用力往上仰,眼睛瞪得大大的,黑亮的眼珠子似是快要瞪得鼓落出来了。 “当然不是……”青鸢脱口而出,又苦笑道:“但,也算为我而死吧。” “阿九,明明说好不分开的呀,她千错万错,你也能打她骂她……我……她会改的……” 倾华太激动,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呼呼地响,分明是一口痰堵着,脸都憋得青紫了。 “倾华!” 青鸢给她用力揉着背,好半天她才缓过来,哭倒在青鸢的怀里。 “阿九,我只有你了,你不能离开我。” 青鸢沉默了会儿,嗯了一声,把她搂得更紧,小声说:“我不会丢下你的,若我和他不成,我就带你走。” “你还要和他好吗?他把我娘杀了,我要报仇……”倾华摇着她的手,不停地说:“阿九,我要报仇的。” “倾华,我们谁也杀不了,你看看你自己,你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青鸢抚着她的额头,让她躺回枕上。 “你帮我吗?你帮我吧……”倾华伸手过来,神情愈加激动。 “先养好身体。”青鸢轻吸气,过去端了药过来,“来,喝药,你若一直这么躺着,别说报仇,自己也撑不了几天。” 倾华看着她,那眼神是青鸢从来没有见过的绝望和心灰。 “你不会帮我的,你被那个男人迷上了。”她喃喃地说着,合上了眼睛。 “你看,你得像我这样,才能做你想做的任何事。”青鸢弯下腰,把小勺喂到她的唇边。 倾华的呼吸紧了紧,过了一会儿,慢慢张开了嘴,但她再不肯睁开眼睛看青鸢一眼。 青鸢当然能理解倾华心里的恨和怨,温嬷嬷离去,青鸢尚会痛得心肝俱裂,何况是倾华失去了亲生母亲呢。 药有点烫,但倾华一口不漏地全喝光了,末了,又昏睡过去。 青鸢守了她一会儿,到窗边去看大营里的情况。他们约好的谈判时间就在这几日,若焱殇亲自来接人,并且能顺利接到,焱殇同意会退到大漠边境,不再前来***扰。 其实这场谈判漏洞百出,青鸢尚能发觉其中蹊跷,她不信这些身经百战的人看不出来。尤其是君漠宸,他一路上排兵布阵,她悄悄听了几次,居然没有一处是在潼水!这算是互相诱杀吗? “我们进城。”君漠宸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高大的身影映在窗上,挡住了透进来的光。 “不住这里?”青鸢拉开窗子,愕然问。 “嗯,倾华留在这里,你随我进城。”君漠宸的视线掠过她,落到榻上。 “我要带着她。”青鸢顺着他的视线看,小声说:“不然我也留在这里陪她。” “军营之中不留女人。”他眉头微拧,眸子里微微闪过不悦,“进了大营,不可任性。” “倾华是女人,冷柔也是女人。”青鸢打开他的手,直接把窗子关上,小声说:“若不带她,你就直接把我捉拿下去好了。” “冷柔把她捉出来。”君漠宸居然立刻下令,让冷柔从窗子往里跳。 “哎哎……”青鸢被这冷硬的女人扛在肩上,直接扛出了屋子。 她傻眼了,她这是掉进了一群冷血冷肠的人的老窝啊。 “我要带着她,她病成这样了……看不到我,她一个人怎么办?”她被冷柔丢上了马车,撞得腰生痛。 所有的火气就在此刻崩发出来,左拥右抱,还把她像小丑一样捏在掌心,青鸢如何受得了呢?而且,不给她任何机会,强行把她带走,而把病至如此的倾华一个人留在这里,她绝对办不到! 君漠宸已经上马车了,青鸢像小豹子一样扑上去,脑袋猛地撞到他的胸口上,双手撑着他的肩,气愤地把他往马车外面推。 “君漠宸你弄清楚,你对我好,我才愿意和你谈感情,你若在我面前摆王爷架子,拿我当你那些白雪妹妹一样看待,以为我一定要对你百依百顺,对不起,王爷想错了,我青鸢可是属鹰的,不是你想掐就掐,想捏就捏的!” “什么?”他被她推得已经躺下去了,犹如没听懂一般,狐疑地问她,“你属什么的?” 青鸢骑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揪着他的前襟,恨恨吐出一字,“鹰!” “叫什么?”他又问。 “你管我,让我下去!你少在我面前摆你的扑克脸,我不伺候。”青鸢恶狠狠地嚷,小屁|股在他的腰上使劲用力坐。 “你能再粗鲁一点吗?”他双手摊在两边,眉头微拧。 “能,十分能!”青鸢怒吼。 “也就这样,忍了四天,我还以为你能忍多久。”君漠宸握着她的腰,突然跟豹子一样勇猛地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我告诉你,在没人的时候,你能给我这样闹,但你看看外面,站了多少人?” “我管呢。”青鸢冷笑。 “就你这样,以后怎么站在我身边、母仪天下?沉不住气,也不知场合。”他脸色黯沉,二指拧紧她的唇, “唔……谁要母仪天下……”青鸢一抖,眼睛猛地瞪大,这人还真把野心给透露出来了啊! “好好给我坐起来,再往我身上骑,我让你骑个够。”他坐起来,用脚把马车门给蹬上,沉声说:“把倾华送进城,出发。” 马车立刻往外疾奔,君漠宸都没办法伸出脑袋交待几句话,这面子算是扫得一干二净了,还让他听到一个名字:青鸢。 “给我写出来。”他把笔拍到她的手中,指着铺好的纸说。 “不写。”青鸢把笔重重丢开。 君漠宸捡起来,抓着着她的手,把笔往掌心里一塞,握着她的手就开始在纸上写,“青鸳,青蒬,青渊,青鸢……” “哪个?”笔从四个名字上面指过,逼着她回答。 青鸢鼓着腮帮子冷笑,不肯出声。 小珍珠从窗子里钻进来,跳到青鸢那词上,爪子轻扫未干的墨迹。 “青鸢,属鹰的,难怪这么难驯。”他拖过一张干净的纸,重新写下这两个字。 “你想驯我?”青鸢的脸胀红,怒气冲冲地瞪他。 “眼珠子要掉出来了,脾气怎么会如此暴躁,从曼海皇宫接你出来时,我怎么没发现你是假公主,真公主温柔纤细,你还真像一只野性难驯的鹰。” “既然喜欢公主温柔纤细,被公主美名倾倒,你缠着我干什么,你那白雪妹妹,不正温柔纤细吗。”青鸢被他如此一说,心里更加堵得慌。 “什么白雪妹妹,那是我表妹。”君漠宸眉头紧拧,淡淡地说。 “表妹?叫什么名字?”青鸢愣住,他的表妹,那应是他母亲兄妹的孩子,没听人提过他母亲还有兄弟姐妹啊。 他又化身闷葫芦,薄唇紧握,如同被502强力胶给死死胶住。 “你瞒我这么多事,你今天得说个七件八件,不然我还是不和你走,你哪来的小表妹?从未听人提过。” 青鸢柔软的发扫到他的鼻下,一直痒至人心。他咬牙,太阳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这得有相当的定力才能办到不把她就势摁到。都是热血方刚的年轻人,一路强忍过来,已至极限,她再不收敛,他真无法忍耐了。 “阿九,你再扭,我可真的不忍了。” “偏要扭……”青鸢又扭了两下,发觉他某些地方不对劲后,热血急涌,小脑袋用力往后撞去,“我警告你,别想打我主意,一天没有明媒正娶,你一天别想碰我,再说我还不想嫁你呢。” 君漠宸算是见识到她的凶悍了,这一撞,差点把他的鼻梁撞断,鼻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全滴在她的额上。 青鸢一见血,马上就慌了,赶紧托起他的下巴往上推,“你抬着头,别低头,我给你把鼻子捏着。” “真是粗鲁不可理喻……”他拖出锦帕,紧捂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就是这样,看不惯赶紧丢我下去。”被他又骂粗鲁的青鸢又气了,他怎么就责备他那随时随地会立起来的兄弟呢? “闭嘴。”他顺手一点,点了她的穴道。 青鸢像木头一样歪在桌边,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看着他拿药出来擦鼻子,又自己正好了鼻梁骨,再拿出她的铜镜看。 外面传来冷啸担忧的声音,“王爷不要紧吧?” “嗯。”他冷哼一声,转头看向青鸢。男性的权威被青鸢给撞碎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青鸢凶悍起来是这样的。 而青鸢也讨厌死了君漠宸的面瘫神情,在他眼里,她一定和白雪妹一样,得跟个无骨的兔子一样,任他拎着耳朵来去才行。 当感情初萌,远看那人的时候,美好得像梦一样,但真的在一起了,才会发现真实的他,还有好多不同的一面。 两个人都开始生气,也难怪,把对方想得太好,却发现不是心里想像的那样。但即便如此,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想回头已经不可能。 小珍珠在桌子上蹦来跳去,急得大叫。 君漠宸处理完了伤,转头看向她,语气平和了许多。 “现在能不能好好说话?若可以,你眨眨眼睛,我就放开你,若不行,你别怪我,我真会让你求饶。” 青鸢眨了眨眼睛,女汉子报仇,下车不晚。 他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她就势倒下去,揉着发酸的腰,小声说:“撞伤你是不我对,但你太强势了,我不喜欢。” “怎么,得像个娘娘腔一样,在你面前低着头,你就喜欢了?”他没好气地训着,躺到了她的身边,手捂着鼻子,不悦地说:“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打伤。” “急什么,大不了到了后我买个红枣给你,你吃吃个红枣补补血。”青鸢讥笑道。 他拧拧眉,转过头看她。若是别的女人,只怕吓得连连求饶,温情软语地偎上来了,她倒好,送他一颗红枣! “我不是白雪妹,王爷也别把我想得太好,我就是一个在暗宫里关了十六的粗俗女子,我能跟你唱阳春白雪,也能叉着腰追着人骂三条街,全看对方如何对我。我的愿望很简单,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对我真心,我就对你真心。你是王爷,有权有势,这样很好,满足我对一切好东西的向往,若你没有这些,有张好脸皮也行,我能看着赏心悦目。若没有这些,还没有好脸皮,再加上烂脾气,王爷,你觉得你讨得到老婆吗?反正我是瞧不上的……” 她声音不小,外面传来一阵阵地咳嗽声。 君漠宸手起手落,点了她的哑穴,他已经没办法在和她说下去了,再继续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拧出她的小舌头。 近二十六年,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招得手足无措,不忍打,也不忍骂。 看着他钻出了马车,青鸢失落地翻了个身,趴进锦被里暗自伤心。君漠宸真难伺候啊,到底要不要寻机逃跑?还有,若他成功,真会让她当皇后吗?不是他的白雪小表妹? ——————————————分界线———————————————— 从大营进潼水城,只要半个多时辰,焱殇把这里闹得有些死气沉沉,酒肆店铺早早就关门了,路上也没几个行人。 马车直接赶到兵统衙门里,他更衣出来,脸上多了个面具。 “去用膳。”他语气平静,但不难听出其中的郁闷。 青鸢想笑,拼命忍住了,绷着脸往前走,总算反克他一回,实在爽快。她就是这样,气发出去,人立刻就快活起来。再者,君漠宸被她这样折磨过,居然还能保持风度,也算得上九十分的好情|人。他脾气虽烂,秘密虽多,但好歹给了句“母仪天下”的承诺,若非真喜欢,何必对她这个暗宫出来的公主费如此心力呢? 罢了,再给彼此一些时间相处吧。 “倾华……”拐过长廊,她四处张望,还不知倾华住在哪间。 “别再挑衅我。”他停下脚步,指了指她,语气略露不善。 “我只问问她住哪间……”青鸢还是绷着脸,*地回他。 “与我同住,如何?”君漠宸冷笑,难得地说了句气话。 “我能与冷啸同住吗?我其实也不喜欢和女人同住,冷大哥高大英挺,让人有安全感,睡着肯定能踏实。你也别误会,他站我屋里就好。”青鸢一本正经地说。 跟在一侧的冷啸连连皱眉,这才是杀人不见血的狠招啊,青鸢这是报复冷啸对小珍珠的一箭之仇呢。 君漠宸拂袖就走。 冷柔一脸古怪地跟过来,看看冷啸,又看看青鸢,大步跟上了君漠宸。 “宸王,让冷柔姑娘去照顾倾华吧,给她炖点鸡汤可好?”青鸢如没事人一般,跟在君漠宸身边叨叨。 “你先给我一颗红枣再谈其他。”他冷笑。 青鸢大眼睛眨眨,拉住了他的袖子,故作羞涩地问:“真要吗?” “装得还挺像。”他不客气地戳穿她。 青鸢咧嘴一笑,粉嫩嫩的小脸扬起来,歪了歪头,轻轻托开他的面具,君漠宸眼神一闪,立刻摁住她的手。 “干什么?”他眼神锐利。 “给你红枣,要不要?”青鸢皱了皱鼻子,指自己的嘴巴,脸上飞起羞红,这是真的不好意思了,当众示爱,也得要勇气的。 他眼神闪了闪,拉开她的手,沉声说:“晚上再找你收,记着,有外人在的时候,斯文秀气一些。” 青鸢环顾四周,众人皆眼观鼻,鼻观心,不朝这边看。 “得,我又不害臊了。”青鸢有些难堪,君面瘫如此当众指责她,半点面子也不留啊。 前厅已经有十数人在等着,他一出来,众人赶紧跪下行礼,这都是地方官,赶着来溜须拍马的。 “王爷,下官已备下薄酒,请王爷移步。”说话的是城中最大的官,知州贺子灵。 “不必了,就在此处随意用完,晚上还要议事。”君漠宸在桌边坐下,扫了一眼众人,淡漠地说:“贺大人留下便可,其余人都回去。” “是。”贺子灵赶紧作揖,挥了挥手,那些人又磕头,鱼贯退出。 “快上菜。”贺子灵走到门边,低声催促。 十数名侍婢立刻端着菜盘进来,看样子准备还挺充分,这里也准备好了晚膳。青鸢独自坐在屏风后面,单备了几道菜给她。 她悄悄看屏风外面,贺子灵跪在君漠宸面前,正低声说些什么,身子瑟瑟发抖,诚惶诚恐的样子。 “荒谬,本王绝不谈判,让他带人来攻城吧,本王就在这里等着他。” 君漠宸突然厉声呵斥声来,贺子灵马上就用力地磕起了头,连声诉苦。, “王爷不可啊,十多名城中富商的家眷都落入对方手中,郑富商的妻子与云罗国周将军的妻子是亲姐妹,周将军来信,请务必帮忙营救郑夫人。还有林富商的妹妹,嫁与左侍郎为侧夫人,这几日正在娘家,和儿子一起被大元人捉去。派去的信使回来说,待遇格外残忍,七岁男童都被送去受五大三粗的男子折磨……更别提妇人们,那是惨不忍睹,只有下官刚说的几人因为身份尊贵一些,还被单独关着,未受折磨。信使说,若明日公主再不现身,就……” 青鸢拧眉,还还真是焱殇的手段,他就喜欢捉女人过去,这一点极为恶劣。 正忿然时,只听君漠宸道:“这又如何,舍小家才能保国家,几名妇人而已,这些人哪个家中没有三妻四妾,这时候来心疼了,告诉他们,为朝廷做贡献,那是他们荣耀,朝廷会给他们抚恤,让他们都回去,不许再到衙门来。” 青鸢一口热汤喷出来,愕然看着君漠宸,这种荣耀,她可不想要! “是,下官立刻去办。”贺子灵抹着汗,颤微微起身,转身出去。 “慢着。”君漠宸唤住他,冷冷地说:“传本王令,从现在起,宵禁时间提前一个时辰,若时辰一到,再有人在外面乱走,以大元人论处,格杀勿论。” 这不是不讲道理吗? 青鸢再度傻眼了,君漠宸这弑神的称号还真是名符其实。 贺子灵走了,青鸢也吃不下饭,索性出来,坐在他对面盯着他。 “你不像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为什么这样呢?”她毫不犹豫地问。 “很多事不必讲是非。”他面具微微上推,优雅地把饭菜送进嘴里。 “你不把面具取下来?这里没有外人,看不到你的鼻子。”青鸢又说。 “你回去休息吧,我还要去巡城。”他不为所动,坚持这样吃饭。 青鸢知道他做起事来,六亲不认,再问下去,除了让双方都不快活之外,没什么好处。 “后面有温泉,你去泡泡,能去寒。”他头也不抬,平和地说。 “好啊。”青鸢起身就走。 “不许带倾华。”他的叮嘱声紧追上来。 “为什么?”青鸢愕然地问。 “因为我不想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他淡淡地说着,放下面具,抬眸看向她。 青鸢挠挠鼻头,一溜快步跑开了。 他还想同|浴?去他的!听听就羞死了。 冷柔跟着她进来,一路介绍,青鸢这才知道,潼水城是有名的温泉大城,城中有九个天下闻名的泉池,很多有钱人都建水渠,把温泉水引至家中,在寒冬里享用。 统兵府后就引有一方温泉,建成太极形状,右边的泉水呈深蓝色,左边却是碧色,烫得人不敢下脚。她进了蓝色水区,滚烫的水浸至肩头,格外舒适。 不过,她没听君漠宸的,她把倾华带进来了。倾华寒气这么重,能有温泉泡,这多好啊。 她给倾华散开长发,抹上花膏,轻轻揉搓。 倾华已有数日未曾梳洗,没有上官薇的照顾,这玉瓷的娃娃便失去了依靠,几乎不能活下去了。 “阿九。”她缓缓打开密密长睫,脸上难得地现出一些红晕水色。 “你靠着我就好了。”青鸢的长发也散着,在水里浮起来,像水藻一般,皮肤也被泡出了明媚的绯红色。   ☆、只怕是陷阱113 “阿九,这是哪里?”倾华长睫轻抖,怯生生地往池沿边缩。 “在潼水城的兵统衙门里。” 青鸢松开她的长发,小心地托住她的身子,她太轻了,皮肤又白,真像一个雪娃娃,仿佛一松手,就会被热水给融化掉。 突然,青鸢看到倾华的右臂上没有守宫砂!青鸢心里一惊,方才帮着倾华更衣的是婢女,她一头长发淹至膝处,青鸢没能看清她的手臂,现在看去,光滑的肌肤上,玉白干净,不见那点朱红。 “倾华……”她眉头轻拧,扳过了她的肩膀,手指轻抚她的手臂,小声问:“倾华你的守宫砂呢?妲” “没有了。阿九,你看我的影子……” 倾华沉默了会儿,看了看她,抿唇一笑,掬了一把水,让水从指缝中漏下去,碧波上影子微动窀。 “像鱼……”青鸢见她不愿意谈及,便用左手拔水,击碎水上碧影,又用手指做了个小狗儿刨水的手影,“你看我这个,狗刨式,来捉你的鱼。” 她们两个小时候最爱玩的游戏就是这个了,变换各种影子,配上自己想说的词。 倾华歪着头看,神情凄凉,过了好久,才轻喘着说:“阿九你知道吗?我以前想,等我一出嫁,就带着你离开,那样你就不用住在黑漆漆的房子里了。可现在,我只能依靠你,我只怕一辈子也不能嫁人了。” “你养好身子再说这些。”青鸢怕她寻死,只能小声哄她。 “阿九啊……我好想回到年初的时候……” 倾华吸了吸鼻子,转头看她。 眼睛红通通的,秀气的眉眼下面,是和青鸢很相似的鼻子和嘴唇。 她们是一个父亲,遗传了父亲高挺的鼻梁,xing感的嘴唇。倾华的脸略尖一些,青鸢因为健康,更为饱满。倾华没病成这样的时候,两个人穿同样的衣,绾同样的发,往院中一站,没人能认出谁是谁。倾华是从年初开始又病倒的,好像前几年吃的人参燕窝全白吃了。到君漠宸攻进曼海之后,她的病就更厉害了,到现在几乎已经瘦脱了形。 “我知道你难过,从现在起,我们认真地活着,以后活得好好的,这才重要。” 青鸢没办法说太多道理,倾华心思重,说得太多,她也听不进。 “嗯,我也帮你洗头吧,”倾华温驯地点头,摸到了她的头发,小声说:“你的头发总这么好,跟缎子一样,好柔。” “不用了,你看我,一下就洗好了。”青鸢抓了一把花膏往头上发一抹,胡乱揉了几下,再把整个人都浸进水里。 “阿九……”倾华见她半天不出来,慌了神,连声叫了起来。 哗啦啦…… 水声四溅,青鸢像美人鱼一般从水池正中间冒出来,湿漉漉的长发缠在手上,红润的唇角快活地高扬着。 倾华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才小声说:“阿九,你为什么总这么好看,这么招人喜欢。” “你也招人喜欢哪。” 青鸢游过来,扶她在温泉池边的台阶上坐下,水刚没过胸前,温柔的水波随着二人的动作拍打着 “阿九,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倾华又问。 “嗯,当然有人喜欢你,你只是接触的人太少了。男人嘛,喜欢漂亮的女人,而且格外专情,十八岁时喜欢十六岁的的美人,八十岁时,也喜欢十六岁的美人。他们还喜欢女人当着外人对他温顺,当着他会撒娇,还得身材窈窕,当然该鼓的地方还是得鼓……”青鸢用手指轻戳倾华削瘦的肩,轻笑起来。 倾华听得愣愣的,待她手指戳过来了,才勉强笑笑,低下头,轻扶起了青鸢的头发,纤细的手指取了一小块花膏,轻柔地抹在她的发尾上,温柔地给她揉搓着。 “阿九你千万不要丢下我,我只有你了。”她细声细气地说。 “好,”青鸢轻轻点头。 “你和我拉勾。”倾华把手指伸给她。 青鸢笑笑,小手指勾过去,和她打了个手印。倾华的手指勾得很紧,用了她全身的力气,额头低下来,抵到指尖上,轻轻地说:“谢谢你,请你以后不要嫌弃我好吗,我会多吃饭,按时吃药,尽快养壮一点,和你一样健康。” “这样才对,赶紧壮起来。”青鸢摇了摇她的肩。 “嗯。”她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把额头靠到了青鸢的肩上,弱弱地问:“阿九你为什么喜欢宸王爷?他也喜欢你吗?你们有没有行夫妻之事啊?” “啊,咳……没呢,你想哪里去了。”青鸢没想到倾华会问得这么直接,有些不好意思。 “听人说,你和焱殇大元城……”倾华抬眸看她,小声说:“温嬷嬷会点守宫砂,你学会了吗?” “嗯?会吗?”青鸢惊讶地问。 “我虽不懂男女之情,但男人多是喜欢纯洁女子的,宸王爷他不在乎吗?”倾华又问她。 “谁知道呢。”青鸢笑了笑,她不是没想过这件事,但君漠宸并没有流露出厌恶之意,应当是不在乎的吧,她又看倾华的手臂,轻声问:“你的呢?” 倾华低下头,小声说:“我不知道呀。” 不知道?青鸢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这叫什么答案?还是,她不想说? “姑娘,王爷来了。”婢女在帘子外轻声说。 青鸢扭头一瞧,君漠宸的身影就在布帘后面立着。她赶紧披了件衣,把领口揪得紧紧地,轻手轻脚地从帘子后面绕出来,一抬腿,小巧的白脚丫踢在他的小腿上。 他转过头来,面上还戴着面具,露出一双乌亮的瞳,像宝石一样华光潋滟。 “你偷看。”她眯着眼睛,不满地说。 “怎么带她来……”他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红通通的,让人忍不住想捏。 “怎么不能带,我偏要两个人,你还想我给你犯罪机会……”青鸢又抬脚踢他。 君漠宸身形微闪,躲开了她的小脚,一手摁住了她的肩,轻轻往旁边推,“放肆。” 青鸢笑着又抬脚,“那你出去,让我们两个说话。” 水声轻响,青鸢往帘后看,倾华纤细的身子正从水里起来,慢吞吞的,娇柔得像随时会被吹进去的风给刮倒了。 “你怎么出来了?”青鸢一急,赶紧伸手捂君漠宸的眼睛,隔着帘子不错,但影子很清晰呀,那腰身玲珑娇弱的,是男人都想握上一把吧。 倾华披好衣裳,扶着墙慢步出来,抿唇笑笑,小声说:“你要和王爷恩爱,我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我也泡好了,你不用管我,好好陪王爷吧。” 这语气娇憨,活脱脱是青鸢一般,除了声音小点,维妙维肖。 青鸢愣了一下,君漠宸就在此时拖下了青鸢的手,眉头微锁,低眼看向倾华。 倾华拢了拢头发,扶着婢女的手,慢慢往外走。宽大的衣裙套在她的身上,并不难看,更显柔骨可怜。 青鸢发现,君漠宸的视线一直跟倾华出了大门,才缓缓收回。 “你在看什么?”她绕到他的面前,眉头轻蹙。 “没什么。”君漠宸转开头,往帘后的温泉走去。 “那我回去了。”青鸢轻声说。 “去吧。”君漠宸拉开腰带,把外袍递于侍婢,扭头看了她一眼。 “若你想换人,还来得及,而且你当时要的就是她……我不会怪你。”青鸢往前走了一步,认真地说。 “傻话。”他淡淡地一句,把中衣拉开。蜜色紧实的背部肌肉随着他的动作鼓起,充满贲张的阳刚之美。 青鸢想转开脸,但却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拧住了他背上的肌肉,“你和我说实话,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这手感,真好啊! 青鸢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经扭过头来了,自然也是满眼的诧异。 她松开手,吐吐舌头说:“君漠宸,你没长桃花眼,却张了一张薄情唇,缝得倒挺紧的。你给我说句话实话,以前见过她吗?” “每一次,不是你冒充她在外面与人乱逛吗?我那时见的是谁,我也想知道。”他把中衣丢开,又开始拉裤带。 “你先慢点。”青鸢一急,立刻用双手提住了他的裤子,匆匆说:“你跟我说完再洗成不成?” “你这丫头……”君漠宸哭笑不得,你说她不害臊吧,时时又能脸红得像要被羞涩的热血给胀破了,你说她害臊吧,她给你捏肉拎裤的,一点也不知羞。 “你说清楚嘛,难道你也去悄悄看过我……” 隔得太近了,他又穿得少,这里还热汽氤氲的,让人血管燥热。青鸢强撑着,不让自己羞得尖叫跑开。 “还有谁去看过你?”君漠宸眸子里精光一闪,把她拉到了前面。 “君博奕,他说这两年陪卫王到曼海国去玩,也看过我。” 青鸢眼睛没地方放,这厮身材简直太好了,没有一丝赘肉,肌肉也不是可怕的团团,这蜜色太漂亮,胸|肌也完美…… 她口干舌燥,飞快地推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匆匆说:“你赶紧洗,我要去陪倾华。” 君漠宸看她这副小模样,突然心情大好,大掌紧了紧,把她的小手捉到胸前搁着,轻声说:“怎么了,也有害臊的时候?你不是没有偷看过。” “我那是不小心看到的……”青鸢尴尬至极,轻声说:“你和我说说嘛……” “真要知道?”他墨瞳中华光轻敛,一臂揽紧她的腰,作势要往水里倒,“你若肯让我一亲芳泽,并且不途打断我,让我能一戏到底,我便让你知道。” “那我还是不想知道了,王爷请洗,我们明日再谈此事。”青鸢心跳如乱鼓,再也撑不下去了,于是咽咽口水,推开他的手逃一般地跑出了屋子。 君漠宸满眼的笑,在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之后慢慢淡去,挥挥手,冷啸和冷暮二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斥退一众侍婢,把门窗都关紧,另五名侍卫立刻严守于房子四周,连屋顶都守了人。 “你二人听到阿九说的话吗?”他滑进池水里,掬水浇到肩头。 “是,但属下从未听过君博奕去曼海,他虽也出过宫,但都是对外声称去南边游历,监察运河之事。”冷啸严肃地说:“若他去过曼海,只有一个原因,他跟踪到了王爷您的下落。” “本王倒小看他了。”君漠宸轻呼气,缓缓揭开了面具。 面具下鼻子肿着,但脸,却是另一张绝对英俊的脸庞,霸气无双,棱角硬朗,瞳含华彩,唇角噙笑。 冷啸和冷暮没露出半分惊讶的样子,弯下腰,接过他递来的面具,另一人递上裹紧的锦包,托着镜子,举到他的面前。 “鼻子还未消肿,王爷不痛吗?”冷啸低声问。 “以防万一,这丫头手太快,别给我闹出事来。” 他淡淡地说着,手指轻推鼻梁,眉头紧皱。细如牛毛的长针从骨骼处刺进去,推拿之间,脸庞便开始出现变化。 失传已久的易骨术,他小时候就学会了,现在在这世上,只怕无人能敌他这手易容术。你想在他的脸上找到面具的破绽,根本不可能,他的易容,勿需面具。 “王爷,何不和盘托出,让她去大元城等着王爷。” “明天带她出去,让她给父皇母后磕几个头,就能说出来了,也算是正式提亲,这丫头虽泼辣,但实在有意思,以后性子柔和些了,就更好了。不然,现在让她去大元城,非搅得鸡飞狗跳,她也不是会忍让之人,到时候我护不到她,她会吃亏,现在只能带在身边。”他眸子里荡开几许温柔,语气也平和了许多。 “王爷还真是喜欢她,但她并非当年庙中的女子,这真正的公主怎么办?公主当年对王爷也有相救之恩,仗义得很。如今王爷为了阿九姑娘,下令处死了上官薇,留公主一人孤苦伶丁的,着实可怜。”冷暮小声问。 “上官薇非善类,她若活着,一定会为公主谋出路,容易被人利用。阿九必不会拒绝对公主好的事,若坏了本王的大事,那就糟糕了,不如杀了,一了百了。至于公主,你送她去安全地方,安顿好生活吧,你亲自去,把本王在赋州的宅子给她。” 君漠宸眉头微拧,把最后一根金针固定好,再抬眼时,又是那副冷漠神情的宸王了。 “但是,我们还没有找到通往当年大元城的入口,刻着地图的钥匙还在天烬皇宫,这些年来,我们翻遍了每个角落,也一无所获,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舍弃了大元城,另外建都?也免得继续在这里提心吊胆。”冷阳接回铜镜,小声说。 “你提心吊胆了?那你回老爷子那里去吧。”君漠宸抬眸看他。 “不敢……”冷阳赶紧低头抱拳,小声解释,“属下的意思是,能畅快地大干一场,不看这些龟|孙们的嘴脸,那才痛快。” “大元都城被封在沙堆底下,这是父亲留给我们大元百姓的,只要重新打开大元城,就能免得百姓们在沙漠里跋涉寻水之苦。别忘了,琉璃灯聚雨阵,一年只能用一次,长此下去,并非好事。我一定要找到那把钥匙,带着你们回到我们自己的家。” 君漠宸说着,身子往前一扑,如蛟龙一般在温泉池那头游去。 二人在池边安静地等着,他要想事的时候就会这样,他们勿需走开,只等他安静想完了,马上就会安排下来。 君漠宸独自在那头泡了会儿,又游回来,径直踏上温泉,眉目间沉淀着坚毅之色。 “按原定计划不变。”他披上衣袍,沉声说。 “但若君博奕早对王爷有怀疑,这其中只怕设有陷阱。”冷暮急切地说。 潼水的一系列刺杀,是老爷子带人干的,目的是君耀然手中的一块兵符,只要在这里拿下君耀然,到时候君漠宸手中独自握有一半最精悍的天羽林军兵权,君博奕也就没有招架之力了。但若君博奕一直盯着君漠宸,那潼水城的仗,能不能打,就难说了,弄不好,是君博奕把君漠宸手里的兵符都尽数收走。 “那我们就来看看君博奕的本事。”君漠宸冷笑,拢拢长发,开门出去。 细细雪花正悠然飘落,对面的屋子里传出笑声,是青鸢和倾华正挤在窗口看飞雪,二人身上包着厚厚的棉被,紧紧挨着。见他出来,二人相视一笑,缩回了窗子里,又见青鸢探出头来,冲他做了个鬼脸,飞快地关上了窗子。 “她们两个还真像,只是一个瘦些,一个丰|盈一些,那时戴着面纱,王爷眼睛受伤,也确实难认。”冷暮转头看向冷啸,小声说。 “你话真多,是晚上酒吃少了吗。”靠在一边柱上的冷柔抬起大眼睛,冷冷嘲讽。 “冷柔,你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对谁都冷嘲热讽的。”冷暮也不生气,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关切地问。 另几名冷字侍卫也围过来,准备一起关心关心这位小师妹。 “都做事吧,什么时候一个个开始关心这些儿女情长,公子佳人了。” 冷啸低斥,众人这才散开,各司其职。 ——————————————分界线————————————————— 一大早起来,一夜雪后的院子里铺了满眼的白,屋檐下还坠了一串串晶莹的冰棱。 天烬的冬天,就是冷! 倾华和青鸢都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冷,但又感觉到稀奇,尤其是这些冰棱儿,青鸢有好多年没有见过了。她踩上高椅,敲下了一根,用披风兜着,捧到倾华手中看。 “你摸摸,冰冰的。”她弯着眼睛笑,催着倾华试试这冰凉的滋味。 倾华犹豫了一下,小心地伸出手指摸了一下,“哎呀……”她惊呼了一声,慌慌地把冻到的指尖放进了双唇里。 “好玩吧。”青鸢笑着,把冰棱抓起来,用力地往远处丢,“你看,这就叫水晶雨。” 冰片儿四飞,晶莹剔透。 倾华笑着笑着,又咳起来。 “我们堆个雪人吧。” 青鸢头一回离皇宫这么远,获得自由的喜悦让她像个孩子一般,玩完了冰棱,又打起了雪人的主意。 倾华没什么力气,只是点头,拉紧身上厚实的披风,趴在窗口看她玩。 “冷柔姑娘,你帮我吧。”青鸢皱了皱鼻子,找了个铲子过来,一铲一铲地把雪往中间堆。 冷柔抱着剑,拧眉看着从东边蹦到西边,蹦哒一早上的青鸢,脚如同钉在地上,根本不挪动一下。 “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姑娘,不包括铲雪。”她转开头,冷漠地说。 “啊,对。”青鸢也不生气,保镖本来就是拎着脑袋卖命的活,她不能强迫人家在卖命的同时,还得陪她玩游戏。 她推了偌大一堆雪,又围着雪拍打半天,累得一身是汗,眼看着雪人的胖身子就要成形了,她索性把身体压上去,往上面狠狠碾了几下。 “你小心点。”倾华的身子探出窗外,娇声叫她,“别这么用力啊,小心伤着。” “没事。”青鸢笑嘻嘻地看她一眼,拍拍冻得通红的手,又去堆雪人脑袋,“我今儿送一个大大的雪人公子给你,比白雪妹妹好玩。” “什么白雪妹妹?”倾华好奇地问。 “就是长得白白的妹妹。”青鸢哈哈地笑,弯着腰在地上滚雪球。 满院的侍卫和奴才,看着她弯着小身子,在雪地里从东跑到西,又从西跑到东,忙得不亦乐乎。 “阿九姑娘可真会闹腾的,王爷身边什么时候出过这么闹腾的人物?”冷阳从美人靠上跳起来,拍了拍冷衫的肩,一脸不可思议。 冷衫的嘴歪了歪,垂眼静立。 “木头。”冷阳又坐回去,饶有兴致地看着青鸢把雪球滚到了他的面前。 “你过去点儿。”青鸢头也不抬,用脚尖扒拉冷衫的脚。 冷衫的嘴又歪了歪,往旁边站了一点。 “还真是一棵伟大的杉树啊。”青鸢也歪了歪嘴,把滚好的雪球抱起来,快步走回雪堆前,稳稳地安了上去。小珍珠从枝头落下来,站在雪人的头上,展开翅膀,活像给雪人戴了顶华丽的帽子。 “大功告成。”她用树枝和绿叶做了眼睛嘴巴,笑吟吟地叫倾华来看。 倾华头一次看到雪人,强撑着走出屋子,围着雪人摸摸看看,笑个不停。 “取个名字吧,雪人公子能在这里站在雪化的时候呢。”青鸢一手叉腰,另一手抛动着一只雪团,笑着说:“你最会取名字了,你取一个。” 倾华犹豫了一下,柔声说:“那就叫皓雪,皓雪公子。” 青鸢双手往雪人头上一拍,笑着说:“皓雪公子,你好,欢迎你来到潼水城。” “王爷回来了。”众人正看得有趣,突然听到了冷啸的声音。转头一看,他和冷啸、冷暮站在拐角处,正朝这边看着。 “皓雪公子,王爷来了,快问安呀。”倾华轻轻拍拍雪人的脑袋,小声说。 她比青鸢先说话,这让青鸢有些惊讶,但看她低眉顺眼,一副平静样子,便把疑虑吞了回去。 “你堆的?”君漠宸走近来,弯腰抓了把雪,往雪人的头上加。 “嗯。”青鸢轻轻点头,反而显得比倾华斯文些了。 “不冷吗?走吧,我带你去置办件厚袄子。”君漠宸握紧她冰凉的手,凑到唇前轻轻呵气。 “倾华……”青鸢扭头看倾华。 “我哪有力气去看袄子呀,若王爷垂怜,也给我买件厚的吧,实在是冷。”倾华缩了缩脖子,轻拧细眉。 “现在去吗?”青鸢小声问。 “嗯,特地回来接你的。”君漠宸看了一眼倾华,略一犹豫,展开了披风,把青鸢揽进了披风里,带着她往外走。 “阿九……早点回来好不好?”倾华跟了两步,轻轻地唤她。 “一定,你快进屋去烤火吧。”青鸢从他的大披风里探出头,冲她挥了挥手指。 倾华走到梅树下,扶着梅枝,看着他们出去了,才慢吞吞地回房,满脸失落,垂下的长睫,遮去眸子里的怨意。 ————————————————分界线———————————————— 二人没坐马车,君漠宸牵着她,在清冷的潼水城大街上漫步。 大元人连日闹事,让城中走动的人剧减,不少人暂时去别处亲戚那里躲避,店铺里生意萧条,店小二在门口殷勤喊客,也拽不到几个人。君漠宸一直把她护在披风里,滚烫的手掌紧握她的小手。 青鸢有点小激动,虽然不说话,但这就是恋爱啊,和心爱的人手牵手压马路,看看飞雪,这样就很美好了。 二人径直到了城中一家绸缎庄里,君漠宸亲自给她挑了一件镶着狐皮的黛色坎肩,一条厚实的锦袄裙。青鸢乐滋滋地捧着新衣裳去后面的房间换。君漠宸独自在铺子的柜台前看了一圈,让人拿了一套水绿色的坎肩和月白色袄裙,给倾华送回去。 一只黑色的鹰从门外飞掠进来,直接落到了他的肩上,君漠宸眉头微拧,掀了里间的布帘,大步进去,拆开鹰脚上的密信看,匆匆扫过之后,神色有些凝重。 “冷啸。”他扬声叫道。 冷啸立刻从外面进来,接过了他手里的密信,快速看完,抬眼看向他,小声问:“居然来得这么快,王爷,如何安排?” 君漠宸的身子微微前附,小声说了几句话。 “是,那王爷还去吗?”冷啸又问。 “去,不过,先去解决了此事。”君漠宸眸子里杀机渐露。 “那属下先去安排,这一次一定让这姓卫的给兄弟们偿命,让他有来无回。”冷啸眼中戾色闪过,匆匆退下。 君漠宸抚了抚鹰羽,把它往天上一抛,黑鹰立刻往空中飞去。 青鸢趴在门缝边看着,见黑鹰飞开了,立刻就把小珍珠放出去,让它去找黑鹰套套近乎,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提卫长风? “好了吗?”君漠宸在门外轻轻敲门。 “嗯。”青鸢过去拉开了门,做出一脸兴奋的样子,在他面前转了个圈,“看看这个怎么样。” “不错。”他含笑点头,乌瞳在房间里扫了一圈,低声问:“小珍珠呢?” “出去玩了吧,我不让它看我换衣裳。”青鸢嘻嘻地笑,跳出门槛,拽着他的袖子往外走,“去给倾华挑一件。” “我已让人送回去了,带你去个地方。”君漠宸握住她冰凉的指尖,轻轻把她怀里带。 “去哪儿啊?”青鸢好奇地问。 “去了就知道。” 君漠宸笑笑,他强撑镇定的神情里,分明带着几分急切,让青鸢越发好奇。 “不过,你跟我说实话,小珍珠去哪里了?”他收紧了手掌,凝视着她的眼睛。 “去玩了。”青鸢咧嘴笑,转开了头。 君漠宸长眉微拧,仰头看向天空,淡淡地说:“若它回不来,你别找我闹。” 青鸢心头一紧,二指往嘴里一放,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君漠宸的神情越发清冷,他看着她的侧脸,严肃地说:“阿九,你是不是还没弄明白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和谁在一起,你应该关心的是谁的生死。偷听我议事,可以,但你通风报信,我就不容你了。” “我能和谁通风报信,你神通广大,还怕谁要你的命,我才要害怕,王爷一不高兴就掐死我了。” 青鸢有些生气,偷听是不对,但她又不是聋子,声音要往她耳朵里钻,能怪谁?她甩开了君漠宸的手,快步往前走。 君漠宸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小珍珠始终没出现,黑鹰飞得快,小珍珠也不赖,他见识过小珍珠的速度,非常难得。若两只雀儿较真,这时应当飞去老远了。 “你快下令啊,别让人射中它。”青鸢走了几步,又急了,转回来央求他。 “走吧,你既然放它出去,就看它的造化,也让你长长记性。”君漠宸拖着她的手往前。 “君漠宸,那是我的小心肝,你若让它出事,我就……” “你能怎么样?”君漠宸缓缓转过头,平静地说:“任你再怎么蹦,也蹦不出我的手心。” 青鸢傻眼了,这人软硬不吃,她的战术无用啊! 冷暮牵着马车过来了,请二人上去。 “走吧,今日一定要赶过去。”君漠宸把她抱起来,往马车上一放。 青鸢缩到一角,拧眉皱脸地瞪君漠宸。她担忧小珍珠,也担心卫长风,君漠宸心狠手辣,说杀谁就杀谁,她拦不住,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卫长风去死。 “今日一过,我也能放松些了。”他掀开马车窗帘,往外看了一眼,难得的,唇角噙着笑意。 这些年经历的事,让他行事作风格外谨慎,不到最后一刻,绝不露出底牌。因为他知道,稍错一步,死的不仅是他,还有他身边所有人。他承担不起那样的罪责,所以每日苛责自己,谨言慎行。 青鸢并不懂他,况且男人和女人的心思,一个像是笔直通往前方的大道,一个却像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不可能想和一样。她看着他显得有些得意的模样,心里越加不舒服。 他可以有很多秘密,夫人、表妹成群。而她只一个从小保护她的卫长风,他却一定要把他弄死。 “放过他,不行吗?看在我的份上。”青鸢小声问。 “嗯?”他转过头来,深遂的视线停在她的脸上,半晌,才浅浅一笑,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又看向窗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跟卫长风无关,是秦兰设了陷阱想让我跳,看你急眉赤眼,还真是让我伤心。” “真的吗?”青鸢狐疑地看着他,小声说:“我听到你们提姓卫的。” “秦安宴手下也有姓卫的,怎么,这世上只有卫长风一人能姓卫?”他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青鸢虽是不信,但也没办法反驳,只能等小珍珠回来之后才知真相,沉默了会儿,小声说:“那我们去哪里?” “破了秦兰的局,想去吗?”他笑道。 青鸢想了想,点头。 “是想看卫长风吧?”他的长指探过来,抬起了青鸢的下颌。 “你少酸。”青鸢推开他的手,有些不好意思了。 “阿九,我说过的,这里只能放着我,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我真生气的时候,你会喊痛的。”他在她的心口上捂了捂,慢吞吞地说。 “你少威胁我。”青鸢又推他的手,有些忿然地瞪他。 “嗯,你看,每回都是你先威胁我,我若不依你,你就要跑……”他低笑着,把她揽进怀里,小声说:“你啊,坏脾气,看我哪天得闲,好好整你一回,让你收敛收敛。” “你还能怎么整我?吊起来打?往我脸上刻个字?”青鸢傻眼了,这说得阴森森的,还真让她有些害怕。 “你最怕什么?”他反问。 “怕死,怕饿,怕冷,怕热,怕老鼠,怕虫子,怕受欺负,怕没人关心我,怕我死了没人记得我,怕我死的时候身上没件好衣裳……”青鸢掀眼皮子,一长溜地说下来。 君漠宸把脸埋在她的长发里,笑了起来,掌心在她的发上轻轻地抚动,一下,又一下,便有悠悠的香味钻进了她的鼻子里,青鸢虽感觉不对劲,但也没办法抵挡这香味的侵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全速前进,你二人进来。”他微微推开马车窗子,低声下令。 冷暮和冷柔从马上跃起,稳稳落在马车前方,利落地钻进了马车里,双双看了一眼熟睡的青鸢,盘腿坐到了君漠宸的面前。 “君耀然急功近利,也没经验,秦安宴就是个蠢货,接到探子给他们的消息,昨晚就带着人进谷了,这时候就被堵在谷内。”君漠宸摊开了地形图,指着山谷的位置说。 “但老爷子还未到啊。”冷暮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只怕是陷阱。”   ☆、大元王在山谷里114 “你们觉得君耀然会在谷里吗?”君漠宸淡笑,手指指向谷里的一个位置,“我们的人屡屡得手,你真以为是做得干净利落?天羽林军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王,这是何意?”冷暮和冷柔对视一眼,不解地看向君漠宸。 “有人故意泄露被暗杀的人的行踪给鬼影,让我们得手。那这回让王爷出征,难道也在他的计划里?”冷柔突然小声惊呼。 听她如此一说,冷暮心中一沉,小声说:“是君博奕还是太后身边的凤芹?属下总觉得这凤芹来势汹汹,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居然谁也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不可小觑。妲” 君漠宸缓缓睁眼,不可置否一笑。 君漠宸收起了地形图,往后一靠,镇定地说:“冷啸已经按原计划去办事了,冷暮你拿令符赶去雾谷,等我信号行事。” “雾谷?”冷暮更加不解,那地方离原定地有几个时辰远。 “去吧,不要耽搁了。冷柔这两天就守着她。窀” “是。”冷暮抱拳行礼。 冷柔却没动,看着冷漠宸小声说:“王爷九年前带领我们开始重建大元国,直到今年,在大漠里共建起十一座城池,找回了在大漠里苦苦求生的百姓,眼看就要走出大漠,回到大元都城了,那个卫长风却一把火烧了我们的新家,若不是百歌……” 君漠宸抬起双眸,视线凌厉地刺向她。 “百歌为了王而死,我们也能为王而死,但请王不要因为儿女情长,误了大事。”冷柔粉面含霜,毫不畏惧地看着君漠宸。 “冷柔。”冷暮赶紧推了推冷柔。 冷柔打开冷暮的手,跪下来,向君漠宸磕了三个头,认真地说:“王喜欢美人,无可厚非,冷柔会誓死保卫王喜欢的每一个人,只要她对王忠心,属下就对她忠心。但王不要忘了,她和卫长风的关系不简单,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感情,王此时把她带去深谷,她驭鸟传信,很快就能把消息传出谷去。若她向卫长风透露半点消息,王的处境就危险了。” 君漠宸神情平静,一直听她说完,才淡然地说:“知道了。” 冷暮熟知他的脾性,越平静,心中越动怒,于是赶紧拍了拍冷柔,提醒她不要再多话。 “你去办事吧。”冷柔不为所动,侧过脸,小声催促他走。 这也是个倔性子的女人,她在七人中年纪最小,却不肯排在最后,一定要以武功来排高低。冷暮走了,她立刻关上了马车的门,恭敬地给君漠宸磕了三个头,双手拱在额边,再俯身下去,额头抵在地板上,小声说: “您辛辛苦苦建下的大元城,每一块砖,每一道城墙,每一棵树,每一滴水,都是我们用手垒起、种下。在大漠里寻找暗河的日子,您不会忘吧?” 见君漠宸不出声,她往前膝行两步,急切地说: “王,您曾说过,只要找到水源,大元人就有活路了。流沙一来,成百上千的兄弟姐妹被埋在下面,但我们一步也不曾后退。九年了,日夜辛苦,终于在暗河上建起我们的家,终有绿树,有青草,有水喝了!我们终于安顿了下来。” 冷柔越说越激动,指着青鸢,满脸忿然地指责: “王,若非你上回要赶回来,从高陵卫手里救下她,百歌就不会死!百歌被抓之前,咬断舌头,就是怕经不起折磨,吐露半字真言。” “我们为王,为了大元,绝不怕粉身碎骨。因为我们永远记得,我们的亲人是怎么惨死的,渊帝以友情为诱饵,坑杀我们数十万铁血将士,我爹,我娘,我的哥哥们,没有一个活下来。王,王后也是被折磨死的啊……” “王后拼死生下您,用尽心机保下您,为的是有朝一日,您能重登大元城至高无尚的王位,替无辜的亲人们报仇,您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绝不能功亏一篑啊,不能带她去深谷,王……” 相对于她的激动,君漠宸毫无表情,甚至还端起了茶壶,慢悠悠地给她倒了碗茶,沉声道: “说完了吗?口干了吧,难得听你说这么多话,喝碗水,出去吧。” 冷柔脸渐涨红,盯着那碗水看了一眼,猫腰匆匆钻出了马车。 君漠宸放下铜茶壶,转头看向青鸢,她熟睡着,不知道这里刚为她经历了一场激烈抗议。 “小东西,给我乖乖的。”君漠宸靠着她躺下去,侧卧着,一手撑在耳边,一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摩挲。 他喜欢她的漂亮,妩媚,娇俏,可爱,活泼,甚至野性,泼辣,还有小狡滑,小尖刻,小锐利……怎么看,都觉得生动,她一笑,他沉甸甸的心事就浅了许多。 她就这样睡着,长睫轻轻眨动,也能让他觉得心里舒畅。 冷柔说得对,男人爱美人,再正常不过了,若他的母亲不是那样美好,也不会给大元城招来大祸。 渊帝和他父亲遇上他母亲时,都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而他母亲是心高气傲,待字闺中的的女子。虽出身豪门,但她立誓不嫁空有外表的凡夫俗子,从懂事起,便拜了好几位师傅,学了一身本领,一直拖到双十年华,误了嫁期,索性不准备嫁了,想开间医馆,救贫扶弱。 原以为一生与药石为伴,可坏就坏在母亲许倾心太美,大山的山水滋养出她举世无双的纯粹干净。那日背着药篓,俏生生地立于悬崖之巅,采下那朵风中傲立的紫心莲时,每年都会相见一次的渊帝和圣帝在山中打猎,同时发现了她。 雄心勃勃的两个人在治国扩疆上比了这么多年,大元城靠近大漠,拥有数不尽的宝石和铁矿,兵强马壮,天烬国拥有辽阔的土地和粮食,两国互通有无,各霸一方,边隅小国莫不以二国为首,每年朝奉,不敢得罪。但焱容圣更懂治国,饱纳各方人才,发展经济,大元城日益繁盛,渐渐压过了天烬国。 二人在追逐许倾心时用尽手段,花样百出,一追就是三年。渊帝渐渐失去耐心,而焱容圣却真爱上了这女子,他把这件事看得神圣而且纯粹,更当成兄弟之间的公平竞赛。 这时的渊帝却已经开始不满焱容圣的事事压他一筹,当许倾心把桃花枝递给焱容圣,成为大元城王后之后,他的嫉妒彻底爆发了。 他对云罗国主威逼利诱,令云罗国主腰斩了大元城和亲而来的公主,焱容圣痛失妹妹,勃然大怒,发兵攻打云罗,为速占速决,借道天烬国。 但他绝没想到,渊帝早已不当他兄弟,而是仇人。那人已经做好打算,要谋夺他的一切,包括他身边的佳妻。一战又一战的惨败,终于让他意识到了问题,他带一千人突围,却被渊帝困于雾谷。 倾心王后得知他的处境,连夜赶来见渊帝,想让他高抬贵手,放过从小就结拜的兄弟,结果渊帝当着她的面,斩下了焱容圣的头颅,逼着倾心王后嫁他。 为救大元百姓,倾心王后含泪点头。但渊帝居然瞒着她,一夜血洗,几十万大军被活活坑杀,渊帝的铁蹄又踏进了大元城,辉煌的都城被流沙掩埋。而渊帝怕世人耻笑,居然瞒住倾心的身份,只说是从大元捡来的女子,把她的过去完全掩藏。 大元人怎么能不恨呢?那些逃出去的大元人一直躲在大漠深处,艰难求生,他们失去了亲人、 家园,每天像蝼蚁一般在大漠里挣扎前行。 倾心王后怎能不恨呢?因为她,而让大元百姓受此惨祸。因为她,宠她至宝的夫君与她阴阳相隔。她如何还笑得出,每天生不如死,夜不能寐,受尽煎熬。 君漠宸又怎能不恨呢?他的脸,与亲生父亲一模一样,为了保住他,从这脸初显轮廓开始,倾心王后就用骨针为他改颜,最初时,痛得他整夜啼哭,但为了活着,又有什么痛是承受不了的呢? 用骨针改颜之后,但成年之后,骨骼已然成熟,所以每年必须取下一段时间,以免骨针与骨肉连在一起,无法取出,这就是他每年都会消失一个月的原因。 外公在母亲去世之后与他联络上,细细说了当年往事,带走了母亲的尸骨,与父亲合葬。他从那一天起,便知道了自己这前半生,绝不再是那个在深夜里独自奔跑的孩子,他是,未来的大元王。 渊帝杀了结拜兄弟,对背叛一词更加忌惮,每天都害怕身边人也会这样对他,所以对谁都不信任,更怕倾心会杀他,所以后来索性挑废了倾心的手筋,那一晚,惜娟死死捂着他的眼睛,不许他看。他每晚奔跑,就是不想看渊帝发疯了一样的折磨母亲,非得逼她喝他喂的茶,他喂的饭,与他颠|鸾倒凤,还得说高兴。 能高兴吗?怎么可能高兴?精神的折磨,比肉||||体的可怕无数倍。 他们母子,过的是地狱一样的生活,而这生活的源头,居然是渊帝可笑的“爱”。所以倾心王后给他的这张脸,很像倾心自己,不然,倾心会活不下去的。 这些事,他都不会告诉青鸢了,那晚告诉青鸢的已经是极限,他根本不愿意想,也不愿意提那些事,不然这心没办法平静,恨的火能把他给点着、焚烧。 他若只为自己报仇,只需一剑,就能杀了那些人,但是他身后还有大元百姓,他得带着大家回到自己的家园去,把亲人的尸骨从沙堆下挖出来,妥善安葬。前几年要建城,所以他一直无法现身,直到去年年末,才以狼主身份,在大漠之中出现,威震八面。 若不是青鸢和思莹逃走,新建起的大元城不会这么早被天烬发现,若不是卫长风那离奇的驭鸟阵,大元城也不会毁于大火之中。 这些人辛苦这么多年,心里自然无法接受这样的波折,对卫长风和青鸢心存怨恨,他都明白。 但是,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女人,他会维护到底。 “睡两天,等你起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办完了,我就把大元城的事讲给你听,是留着陪我,还是先回大元城,都随你选择。不过老头子难相处,只怕还是得跟着我呢。” 他轻托她的发,往她的脸上轻轻丢去,眸子里柔情荡开,“小笨蛋,若那年也是你就好了,偏偏不是,你这位公主妹妹,我欠她人情,还得还她。” 只是,那将永远是秘密,把倾华远远送走,青鸢将永远不知庙里发生过什么。 ———————————————————————————————— 马车在祈绵山谷停下,这里有一间小院,以阵法围在中间,君漠宸把青鸢和冷柔留在此处,赶赴山谷,去和对手好好下完这一盘棋。 他心里很清楚,君耀然大半不在谷中,就算他在山谷里,那里也应该设下埋伏,要抓住焱殇。所谓谈判,只是一场游戏,他让人放话出去要谈判,君博奕顺水推舟,派他前来应战。美其名曰,只有他能降得住对方,但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谁知道呢?他知道有凤芹在,君博奕也应该知道。凤芹若是君博奕的人,那这戏真精彩了。 君漠宸留下马车,留下冷柔他们五人,策马独行,到了分岔路口时,他吹了声口哨,一只黑鹰落到他的肩头,他解开黑鹰脚上的密信看了一眼,目光看向躲在枝叶间、探头探脑往外看的小珍珠。 黑瞳里闪过一道锐光,他朝小珍珠轻吹了几声口哨。 小珍珠从枝叶间飞出来,落到他的掌心,他抚着小珍珠的羽,低声说:“阿九要告诉卫长风,焱殇在深谷,要伏击君耀然。” 小珍珠不动,歪着脑袋冲他啾鸣,君漠宸也不急,拿了一把碎米出来喂它,吹了几声口哨,看着它吃完了米,把它往空中一抛,看着它飞远。 小珍珠是卫长风和青鸢通消息的鸟,那回被他捉住,和它相处了几天,他弄明白了与它交流的技巧,鸟儿单纯,是不知道人在骗它的。上回卫长风察觉此事之事,便利用小珍珠,反将他一军,大元城才会轻易地被攻破。 总之,白歌的血债,卫长风得偿命。 给青鸢用的药能让她好好睡上两天,不必担心她会看到他活埋卫长风他们的一幕。上一回卫长风去镇|压老爷子的人,让老爷子威风大损,而他因事而晚到,错过了绝佳时机,让卫长风逃过一劫,这一回不会让他再逃脱了。 ————————————————————分界线—————————————————————— 又是一天风雪,深谷里寒风呼啸而过,呵一口气,都能立刻凝成冰霜。君耀然搓着手,往山洞外张望了一眼,小声说:“准不谁,真的会来吗?” “会来的。”秦安宴点头,抱着暖手炉,打着哈欠说:“探子跟踪他们的鬼影,摸准了他们就在这里藏身,他一定会来,大元王想谈判,就一定会先在这里落脚,到时候就把他们一网打尽,宏王你就立了头号大功。” “舅舅,那个凤芹是什么人,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君耀然好奇地问。 “高人,这人可不简单,我和他相交三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武艺高强,又精通谋略,真乃奇才。” “那他为何甘不为朝廷办事,反要投靠母亲?母亲还是想和哥哥分庭抗礼吧?”君耀然不悦地说。 “哎,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凤芹先生并不爱名利,也是因为我颇投他的眼缘心意,这才愿意帮你出出主意,至于皇上是谁,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又算什么呢?”秦安宴摇摇头,一脸惋惜,“话说回来,若他真肯为朝廷办事,那可就是一件天大的幸事。这样,捉到大元王之后,你可以劝他出山,请皇封他为大丞相。” 君耀然笑笑,转开了头。这位舅舅是何等人,他心知肚明,绝对是一位投机取巧的高手,最爱钱财不过这些年来还算安份,不似别的贵妃娘娘的家人,总是找母亲和他去收拾烂摊子。他说合眼缘,那这位凤芹先生只怕也是个贪财之人,人一旦有了贪欲,那便不是什么人才了。 “宏王,进去吧,这里冻死人了。”秦安宴又打哈欠,嘟囔着往回走。 他跟着来,一是想捡个功勋,二是凤芹只愿意和他通消息,不肯与君耀然直接见面,不然才不愿意到这种地冷寒之地受苦。 山洞里燃着大堆的篝火,秦安宴往火堆边一坐,再不肯挪窝了。 君耀然看他一眼,拧了拧眉,拔腿往外走。外面风雪大,士兵都在雪地里埋伏着,他要去看看情况。他了解君漠宸的作风,每回打仗,必会与将士们同吃同住,炎塞酷暑,从无例外。他既立志要做一名好将军,便要向这位皇叔学习。 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的轻响。有士兵向他抱拳,小声问安。 “再坚持一会儿。”他拍拍士兵的手,继续往前。 伸手不见五指的山谷中,隐隐传来了小兽的叫声。 深谷外,一支千人轻甲士兵悄无声息地靠近,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轻甲,步子敏捷轻盈,像山猫一样,在领头之人的带领之下,靠向山洞。 “什么人?”有守卫发觉了异动,出声警示。 一支闪亮的飞刀直抹守卫的喉咙,血腥味儿立刻在空中弥散开。 火把亮起了,四处都有兵刃声乱响,君耀然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鬼影,心中大呼不妙。不是说只有数十人吗?这眼前哪止数十人? “杀。”鬼影之中有人下令,一道道黑影像猎豹一般,直扑那些人。 “迎战。”君耀然拔剑,大呼一声,杀进人群。 没一会儿,突然听到对方大呼,“可是宏王殿下!” 君耀然闻声,猛地怔住,这声音太熟悉了! “华将军!”有人惊呼,但很快这声音就被杀红了眼的双方给淹没了。 “不对劲,来的是自己人。”君耀然的心跳声猛地加快,大吼起来,“都住手,我是宏王,来者可是天羽林军。” “华将军,是华将军。”兵刃乱碰之中,又有人大喊起来。 “都住手。”君耀然恼怒地大喊着,“都聋了吗?是自己人!” 他正大声呼喝之时,无数支箭从山谷两侧射了进来,如密雨一般,把士兵们扎成了刺猬,众人来不及反应,还在往外冲,一批又一批的人倒下去,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秦安宴惊慌失措地从山洞里跑出来,见外面情况不妙,暖手炉一扔,叫上随从就往山洞深处钻,“还有宏王殿下。” 随从大声提醒他。 “你去叫他。”秦安宴停下来,指着外面不满地抱怨道:“这小子太呆了,还不快逃,明明这是中了埋伏了。” 但随从只跑到山洞边,就被疾箭射中,跟个刺猬一样倒了下去,秦安宴一见,几乎吓尿了,扶着墙勉强站稳,一挥手,拖着变形的嗓子大喊:“快过来扶着本将军,我们走。” 随从跑过来,拖着他就往山洞深处跑。 山洞外已成了惨烈的屠宰场,有一半士兵都已中箭倒下。 山谷高处亮起了无数火把,君耀然抬头看,只见密密的黑衣人高举火把站在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在他们中间,还站有不少猛兽,对他们虎视眈眈。 “那是什么?”君耀然和华桐并肩站着,看着那些猛兽。 “是沙漠豹,看,还有个白色的。” 华桐指正中,那群人正缓缓分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出来。黑色斗篷被风吹得高高扬起,一头白发在火光下格外醒目。 “怎么是个老人。”华桐意外极了。 “为我们的亲人报仇。”那老人高举手中的木杖,大喝一声。 箭雨又下,凌厉疾行,又是一阵惨呼声响起。君耀然和华桐勉强退到了山洞里,苦思对策。他们若攻下来,根本无处可逃。 “舅舅呢?”君耀然突然发现秦安宴不见了。 “跑了。”一名负伤倒在地上的侍卫痛苦地皱着眉,指向山洞深处。 “该死的,就知道不靠谱,真不该听他的,要通知皇叔就好了,华将军你们是怎么来这里的?”君耀然双拳重重地捶在石壁上,气愤地骂了几句,转头看向华桐。 “我们也接到探子密报,说鬼影就在这里。”华桐满脸激愤,小声说:“我们被骗了。” “大元狗还真狡滑。”君耀然捡起地上的长刀,恨恨地说:“冲出去,和他们拼了。” “再等等,长风将军与我们同来,他方才劝我们不要贸然进谷,是我不听他的劝告……他身边还有千人随行,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华桐羞愧地说。 “长风将军也来了,太好了。”君耀然大喜过望,握着长刀挥了挥,“我们里外夹击,不信捉不到大元狗。” “还是别骂大元狗了,他们也骂我们天烬狗呢,狗比我们强,不必死在这冻死人的地方。”华桐还有心思开玩笑,握着刀,小心地往山洞外看。 “你看,焱殇只怕真的死了,这老头儿应当是新的大元王,只怕也是皇族之类的人物。” 【ps:又到月底啦,你们这群磨人的小妖精们快把票票交出来,捂在口袋里换不了肉吃,放到莫大王这里才有肉吃。快快快,用客户端投票,一变三,不败家……】   ☆、山林有相逢(真不虐)115 “不管怎么样,大元人确实比想像中的厉害。” 君耀然有些沮丧,初次带兵,便遇上如此困境,远不是他想像中的威武豪气,这让他深受打击,而随眼可见的鲜血和死亡,又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 “哈,王爷与他们初次交手,难免不了解。当年大元铁骑就是举世闻名的强悍之兵,所过之境,如风卷残云,焱容圣也是万里挑一的箭术高手,能连发六箭,臂力无穷。又精勇治兵之道,若非……”华桐说着,突然就停下来了。 “若非什么?”君耀然好奇地问。 “没什么。”华桐抹了把脸上的汗,小心地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身后有脚步声匆匆,秦安宴带着两名随从跌跌撞撞地回来了,面无人色地大叫:“宏王,我们被包围了,后面还有好多大元人。窀” “王爷,我想不明白,为何你会上这样的当?在山谷里埋伏……这是兵家大忌。”华桐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他。 君耀然眉头紧锁,扭头看向秦安宴。秦安宴抹着冷汗,哆嗦着说:“探子探得大元人今晚会来此处会合,所以王爷令主力在此伺伏,要出其不易,反其道而行之……” “这是哪个草包给王爷出的主意?”华桐看着秦安宴,哭笑不得。 “凤芹先生他绝对不会有错!啊,我知道了……”秦安宴的汗越涌越多了,饶是他再草包,如今也能想明白其中蹊跷之处,一定是探子给了他们假消息,把他们诱进了这里来送死。他猛地一震,大喊道:“是皇上,一定皇上怕王爷夺他的皇位,所以故意让王爷来送死。” “舅舅,休得胡说八道。”君耀然厉斥道。 “是真的,王爷您想想,为何让宸王和您前来,而不是卫长风?除掉您和宸王,皇上就把军符悉数收入囊中,从此高枕无忧了,不然,为何让华桐进谷,而卫长风不来?”秦安宴激动得双手乱舞,“我秦安宴对天烬一片忠心,皇上却把我们推上死路!” “行了,长风将军是阻止我们进谷,不如想想你们这位凤芹先生是否可靠吧,当初点将,可是秦大人你死活要自荐为副将,与宏王殿下同来,可没人逼你来这里,埋伏这里的事,也是秦大人你听从这位凤芹先生愚蠢的计策,带着宏王殿下陷入险境。”华桐为人爽直,毫不客气地戳秦安宴的软肋。 “王爷,现在怎么办?长风将军就算要带人冲进来,也需要时间,而我们被关在山谷里打,没有退路啊。”士兵们围过来,期盼地看着他。 “但愿宸王能早点得到消息,赶来相救。”又有人小声说。 君耀然在墙上捶了两拳,深深吸气,“是本王的错,只要本王在,就一定要把你们活着带出去。” “若长风将军能和宸王联手的话,外面那些大元人根本不在话下,完全可以从外面打掉他们,大家不要灰心。”华桐见众人面色沮丧,鼓励了大家几句。 正说着,外面响起了又一波猛烈的进攻声,华桐看了一眼,兴奋地说:“是长风将军带人打过来了,我们往上冲,一定可以的。” 众人精神一震,纷纷拿起兵器,跟着华桐和君耀然从山洞中出去。 往山谷上看,那些大元人果然正回头应对从后方包抄上来的士兵,众人心中大喜,牛角号声吹响,冲进那些已攻进谷中的大元人中,奋力往上突围。 山谷上方,卫长风一身银亮盔甲,手中长剑如游龙般迅猛凌厉,一次又一次把挡在面前的人击倒。 豹子的咆哮声此起彼伏,在深谷之中回荡不歇,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分界线———————————————————————— 君漠宸看着眼前的一切,脸色铁青。 冷啸一脸惭愧的跪在他的面前,小声说:“属下实在拦不住老爷子,他对王最近的举动十分不满,所以执意提前进攻。” “有多少人。”君漠宸沉声问。 “卫长风只带一千精兵,但属下在十里外发现了君博奕的另外一万天羽骑兵。”冷啸抬头,极其严肃地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君博奕每一步棋都算得准,只要他此时出兵援助老爷子,这段时间以来的努力全部会泡为泡影。 “你起来。”他从马上跳下来,大步走到山谷边,俯看下面的战况。 卫长风一身银色盔甲,如银鹰一般,在人群里左突右扑,上百人都近不了他的身。他还召唤了猛禽,对猎豹发起进攻,将火药投入大元士兵之中。老爷子带着人奋力抵抗,但卫长风还是渐渐靠近了他。 “这姓卫的小子实在厉害。”冷啸站在他的身后,担忧地说:“但若王爷现在不出手,老爷子危在旦夕。” 君漠宸眉头微皱,在冷啸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冷啸神色一振,抱拳道:“王,妙计,属下立刻去办。” 君漠宸点头,轻轻挥手,看他远去后,从马上取下面具,戴到了脸上,静待局势变化。 过了一会儿,只听山谷中响起了嘹亮的高呼:“大元王卫长风,今日替父报仇,定要杀光天烬人。” 不过刹那,这喊声就响震山谷,久久不歇。 山谷下方,双方士兵都怔住了,大元人先反应过来,老爷子苍老高呼“长风王万岁”,继大元人开始不停地吼叫起来,长风王万岁的声音震得人心慌意乱。 天烬士兵呆若木鸡,尤其是跟随卫长风进谷的人完全弄不清状况,就在分神的时候,大元人已经凶猛地反扑过去。 卫长风叫苦不迭,但他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天烬人,在军中威望不足,众人对他也不了解,这一喊,他身边的天烬士兵们立刻后退,甚至有人反过来,举着刀剑砍向他。局势急转直下,他不想伤天烬人性命,但天烬士兵们此时已经杀红了眼,哪管他是谁,于是招招致命,打得他步步后退,好几支冷箭差点射中他。而大元人却故意绕开他, “长风将军……” 华桐和君耀然一左一右地杀到了他身边,焦虑又狐疑地看向他。 “我不是。” 卫长风收了长剑,一身银甲上溅满鲜血,连脸上都有,平常儒雅的他在此刻看起来,杀气腾腾。 “宏王,华桐,你二人若想活着出去,暂且听我安排。”他环视四周惨烈的战况,朗声道。 “长风将军尽管下令。”华桐当机立断,选择了相信这个与他并肩作战的男子。 “对方以我来乱军心,我们以此来还击他,你只管让人大呼,大元王已死,鼓舞士气,杀出血路,护送宏王殿下出去。” 卫长风一番布置,华桐带了几名亲信依计而行。 君耀然盯着卫长风看了会儿,低声说:“卫长风,今日我信你。” 卫长风看看他,突然就挥剑往他肩上刺来,君耀然脸微变,身形一闪,只见卫长风的剑已经刺入了正准备从他身后偷袭的大元人的胸口。 华桐带着人在四处高喊“大元王已被杀死”,不明真相的天烬士兵又振奋起来,跟着华桐和君耀然往前突围。 风雪愈大,刚洒落在地上的热血很快就凝成了冰。天渐亮了,双方的精力都耗得厉害,在半山腰中僵持不下。大元士兵不多,靠的是勇猛,天烬士兵虽有数千,但苦于中伏,被困在山谷中打,损伤大半,现在都有了退意,卫长风趁机带着众人往山谷出口冲去。眼看就要突出重围,重获生机时,狭长的山道两边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声音,众人抬头看,惊得魂飞魄散,山谷两边有密密的巨石滚落下来…… ——————————————————————分界线———————————————————————— 青鸢醒来时,小珍珠就在她的脑袋边卧着,她一动,小珍珠立刻就用翅膀轻拂起了她的脸颊,焦急地啾鸣。 “你说什么?四哥被人捉住了?”青鸢飞快地坐起来,环顾四周,这是间简单但精致温暖的小木屋,屋子墙壁上还挂着兽皮小袄和大披风。 她站起来,轻唤了一声君漠宸,却没人应答。穿上小袄,拉开门,满眼白茫茫的,一脚踩下去,雪深至了人的小腿上。 前面有窃语气,她停下脚步,想了想,放轻手脚过去,高高的柴垛后面,有人正在那里说话,她从缝隙往外看,一个是冷阳,一个是冷柔。 “都一天了,不知道深谷的事结束了没有。”冷柔靠在高高的柴垛上,嘴里咬着一根红丝线,慢慢地往发辫上绕。 “真想去打一场,亲手埋了卫长风那人,绝对好过在这里守着一个女人。”冷阳挥了挥手里的剑,低声说。 “大元和天烬,总要有一个赢,以深谷做陵墓,活埋了他们。”冷柔缠完了发辫,轻蔑地说。 “呵,没人会是我们主子的对手。”冷阳舞着剑,转身时,一眼看到了站在一边的青鸢,马上改了口风,大声说:“一定是我们王爷赢。” 冷柔迅速转身,惊讶地看着青鸢,“姑娘怎么醒了?” 青鸢眨眨眼睛,装成没听到他们的话,小声问:“啊,我不能醒吗?我睡了多久?这是哪儿啊?” “这是雾谷,王爷要打仗,让姑娘在这里等他。”冷阳生硬地说。 青鸢哦了一声,吹了声口哨,小珍珠从枝头掠下,落在她的掌心,她抚着小珍珠的羽毛,笑着说:“我们去散散步。” 小珍珠点点小脑袋,飞到她的肩上站着。 “姑娘,请不要出去。”冷阳和冷柔立刻拦过来,不许她走去小院半步。 青鸢收住脚步,想了想,乖乖地往木屋里走,一面走,一面伸懒腰,“咦,这地方真冷清。” 冷阳和冷柔相视一眼,小声说:“才一天,她怎么就醒了?” “赶紧给他们三个送信,让他们别打猎了,赶紧回来。”冷柔匆匆说了句,迅速守到了屋门口。 青鸢耳朵高立,仔细听着他们二人的话,见冷柔过来了,便冲她笑笑,关上了门窗,仔细盘问了一番小珍珠,小珍珠毕竟是鸟儿,只能告诉她卫长风被困的位置。青鸢猛地想到那日在绸缎庄听到君漠宸的话,顿时心猛地往下沉。君漠宸若真看卫长风不顺眼,这次出征就是除去卫长风的极佳机会。 不行,她要去找君漠宸!她想不明白,君漠宸对卫长风怎么会有这么深的成见,难道就因为她,就容不下卫长风这个人?天涯两边,各自为安,这样不行吗? 青鸢最反感君漠宸的,不是他的坏脾气,而是他太多的隐瞒,让她有深深的不安感。尤其是现在,让她独处于陌生的雪境里,像一个囚犯一样,被关在屋子里,外面那些人对她充满排斥,让她感觉不到善意。 她在屋子里踱了几个来回,把小珍珠放出去,这种深山之中,多的是宝贝,一草一木可能都会起大作用。小珍珠经她调||教,在雌鸟面前有大将风范,在雄鸟面前又会撒娇萌,简直攻无不克,只要找同类们打探打探,便能为她找来能用的东西,让她离开这里。 等?不她不能等,她怕等到最后,强大的君漠宸已经让卫长风身首异处,最后再告诉她,其实我只是利用你去打击卫长风—— 青鸢渴望爱情,但上一世的伤害让她对感情格外谨慎,她不想再一次糊里糊涂地被人给剖了心脏。 小珍珠去了一个多时辰,回来时爪子子里多了两株褐色的草根。青鸢拍拍它的小脑袋,表扬了一句:“真棒。” 小珍珠扑扇着翅膀,看着她它把褐色草根碾碎,加进了灯油中,只等天色昏暗,她便能点燃油灯,放倒冷柔他们。 “姑娘,吃饭了。”门吱嘎轻响,冷柔端着饭菜进来,往桌上一搁。 “冷姑娘,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们以后可是得常相见的。”青鸢故意当着她的面,点着了油灯,然后屏住呼吸,假意去窗边拿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小袄,面朝窗外,深深呼吸。 “不敢。”冷柔盯着她的背影,生硬地说。 “其实,我很好相处。”青鸢慢吞吞地穿好小袄,扭头看她。 冷柔已经有些眼花了,但她没想到青鸢能做手脚,所以只用手撑在桌上,揉了揉额头。青鸢笑笑,冲着外面就大叫起来,“嗨,你们进来看看,冷柔怎么了。” 冷阳离屋子最近,马上就冲了进来,而那三个去打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冷阳直接到了桌边,扶着冷柔坐下,只眨眼功夫,他也开始头晕,二人这才发觉不妙,而青鸢已经飞快地翻出了小窗,往外飞奔而去,并且还顺手拿走了冷阳的长剑和一盏小灯笼。 冷阳和冷柔再也支撑不下去,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青鸢扭头,冲屋子里做了个鬼脸,唤过小珍珠,快步跑出小院。这才叫真正的自由呢,几个人看守着她,让她仿佛又回到了暗宫的日子,谁知道君漠宸会不会关她天长地久?若君漠宸真无恶意,那也不会在乎她跑出来了,若君漠宸并无真心,那她也算是提前解救了自己。 天色渐暗,她一人一剑一鸟一灯笼,在山林里快速穿行,沿途不时唤过几只鸟儿,询问此处地形和出路。 一只雪鹞被小珍珠吸引来,一直在小珍珠身边打转,围着它示好,殷勤地带着小珍珠往深谷的方向走。在这些鸟儿眼中,青鸢就是一个不会飞的大鸟儿罢了,远不如小珍珠来得漂亮。 天色越来越暗,灯笼里的灯油也快燃尽了,青鸢渐渐疲惫,步子越走越慢。在夜里眼睛本来就不好使,更何况若没有灯,那简直跟瞎了一样。她用剑砍下枯枝,撕下衬裙缠绕其上,做成了几个火把扛着。 怕吗?当然怕,山风森冷,眼前黑漆漆的,只有两只鸟儿在眼前晃,幸亏是冬天,不怕来个大黑熊,一巴掌把她拍成肉饼。但老虎豹子之类的…… 她还想完这些恐怖的可能,恐怖的物种已经出现了,一只雪色的豹子,从暗处慢吞吞地走出来,碧绿的眼睛像两颗最纯澈的绿宝石,深深幽幽地看着她,拖到雪地里的长尾,轻轻扫动,哗哗的声音响个不停。 雪鹞很无用,一声尖啸,飞快地遁了。 小珍珠虽然害怕,但还是扑扇着翅膀,虚张声势地尖鸣,想吓退雪豹。 “豹子大哥,小女子只是借道,请豹子大哥回去睡觉吧。”青鸢缓缓拔剑,牙齿都在轻轻地打架。 雪豹缓缓后退,在雪豹的后面,赫然还有几道身影缓缓走出。 青鸢当机立断,转身就跑,黑影如敏捷的猎豹,穷追不舍。青鸢是跑不过他们的,但好在这是山林,又漆黑一片,她灵活地在大树之间绕行,总是先那些人几步,甩开他们。 站在树后的人一直未动,缓缓揭下披风,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老爷子,现在怎么办?” “捉住她。”老爷子哑声说着,用力一挥手,“老夫今日要看看,这臭丫头到底有什么妖术,把殇儿迷成那样,让我们樱儿伤心欲绝。” 众人点头,分成几路,飞快地往前追去,把青鸢堵在了中间,青鸢见逃不掉了,长剑一挥,花花架子也得拿出气势来,直接刺向面前男子的胸口。 男子只用手指轻轻一夹,便折弯了她手里的剑,再轻轻一弹,巨大的力道就逼得她不得不松手了。 青鸢不甘心,又飞起一脚去踢那人的下面,那人一惊,赶紧伸手相护,青鸢就在此时用另一手狠戳向男人的眼睛。 男人闪得快,但还是被她戳中了双目,痛得连退数步,捂着眼睛不敢松开。 “顾阿九。”老爷子从暗处出来,一双如鹰般阴鸷锐利的眼睛,直盯青鸢。 他的豹头手杖,画着豹子纹路的披风,让青鸢猛地想到了大元人…… “你们是大元人?”她连连后退,小声问。 “哼,你害得我们大元城毁于大火,今日看你怎么逃?”老爷子挥起手杖就往她的头顶砸。 青鸢见他来势汹汹,吓得心脏都差点从嘴里跳出来了,一声尖叫,捂着眼睛就前撞去。 老爷子哪见过这样的招式,被青鸢一头撞到了心口,本就受伤的身子受不住这她这年轻坚硬的脑壳用尽全力地一撞,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其余人一看,马上摁住了青鸢。小珍珠在空中乱舞,尖鸣求救。先前逃走的雪鹞居然又带着几只鹰回来了,猛地往几人面门上啄去。 青鸢瞅准机会,往林子里飞奔。 没跑几步,又一头撞到了一人的身上,抬头看,来人一脸血污,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正惊愕地看着她。 “又是什么鬼……”青鸢飞快推开他。 “顾尚宫,我是君耀然。”来人用袖子抹脸,正是刚刚艰难突围出来的君耀然一行人。 “卫长风呢?”青鸢大喜过望。 “我们跑散了。”君耀然举起剑,把她拉到身后,看向追来的男子们,“是大元人?” “对,还有个老头儿!他受伤了。” 青鸢连连点头,借着月光数了数君耀然身后的人,有三十多个,对那边的五个绰绰有余了,哦,还有一只豹子…… “那是新的大元王。”君耀然咬牙切齿地说:“这大元老狗,害得我们不轻,活捉了他!” 青鸢一愣,大元王?焱殇原来真的死掉了,新选了个老头儿,看样子老头儿也活不了多久了…… 正愣神时,两帮人已经又厮杀在一起,青鸢不敢再独自乱跑,捡了把刀,用以自卫。 白豹确实凶猛,君耀然一行人很快就被白豹扑倒了大半,就在此时,突然有箭往白豹身上射去,正中白豹的尾巴,把长尾巴钉在了树上,痛得白豹连声嘶吼。 “长风将军来了。”有士兵兴奋地大叫起来。 青鸢转头看,只见卫长风带着一行人匆匆跑来,不等她丢下剑,就把她连人带剑一臂拥在怀里。 “阿九,你怎么会这里?”他紧张地上下打量她,见她完好无损,才摁着她的肩小声问。 青鸢无奈地笑笑,冲着被围在中间的老爷子呶嘴巴,小声说:“我怕你出事,所以想来看看情况,没想到遇上他们。” ——————————————————————分界线—————————————————————— 【某些喊着马上就要开虐的姑娘们,或者自我想像莫大王要开虐的姑娘们,你们是上天派来灭掉我的小妖精吧?请不要自己吓自己,本来文里没出啥事,你们倒先把我吓出心脏病来了,我说的风波,是指各种真相,不是指我要弄死谁,弄残谁,弄废谁,又要把谁弄去油锅里煎。啊,实际上是我已经被你们虐得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灵魂都震碎了,根本就不是我虐你们。据宸王诊断,本大王的魂魄短期内都无法拼好复原……温馨提示,请珍爱莫大王已碎裂的灵魂,若喊虐、请自虐,不要虐我、虐大家。请参看文的简介,相信诸位想像虐的姑娘一定认识那个宠文的宠字。但是,故事要有波折才成故事啊,没有波折就是记流水帐啊,为什么波折就一定要理解为虐呢?咱能不能往好的方面想呢?姑娘们,让我们相亲相爱吧,不要折磨我脆弱的小心肝啦。】   ☆、喝杯和合酒116 老爷子一行人落于下风,青鸢刚长舒一口气时,林子里响起了尖锐的啸声,密雨般的长箭骤然袭来,君耀然冲在最前面,有两箭一前一后射穿他的左肩和右腿,又狠狠没入他身后人的胸膛。可惜林中密暗,没人看清他中箭时的一幕,利箭袭来得突然,人群又慌乱了起来,分不清来人是敌是友。 前方传来的是听不懂的话,激烈并且凶狠。卫长风眼中锐光一闪,身形闪动,抓住了老爷子,了他的穴道,冲着青鸢大叫:“大元人,阿九,跑。” 青鸢知道,老爷子就是护身符,当即就捡了染血的刀,吹了声口哨,带着小珍珠没命地跟着卫长风往林子里跑。 老爷子年纪已大,体力透支,被卫长风像只麻袋一般扛在肩上,只能对着卫长风和青鸢放声怒骂。 “你们这对狗||男女……jian夫yin妇……窀” 他翻来覆去,只会这么几句,一路骂,不肯停歇,他们跑了多久,他就骂了多久,从声如洪钟,到声嘶力竭。 青鸢被他吵得心烦,突然就挥刀,用力拍向他的屁|股,小声抱怨,“大元王,麻烦像个王的样子,王的品行当是德高望重,宁死不屈,更不会胡乱骂人。等我们跑出去了,我友情教您老人家几句骂人不带脏话的高招,您现在还是闭嘴吧,别在我这高手面前丢人现眼了。妲” “顾阿九你这个小狗儿……老夫一定要活活敲断你的骨头……”老爷子更加暴怒,双眼圆瞪,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 青鸢恼了,她到底哪里长得像狗了?就算是狗,也是只漂亮可爱尊贵的小狗儿。这老爷子是不是脑子进了水,为什么盯着她骂。 “大元王,你看清楚,我到底哪里像狗儿了?你们狗来狗去的,大元狗,天烬狗,如此滥用狗儿的名字,狗儿也会生气的!卫长风,你不会点他的哑穴吗?让他乱嚷个什么劲!” 卫长风哭笑不得地扭头看青鸢,他让大元王骂,就是要让大元王把后面的人引去他的埋伏圈里。这一仗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但好歹他带着人突围出来,又与大元王的人碰到一起,若能把这些人引去他的包围圈,那就再好不过。 “是你误打误撞,幸而你没事,不然我……”他心疼地看着她脸上蹭伤的小口子,抬手去摸。 “水性杨花,狗|男女……”老爷子更加狂躁了,这回加了个新词——水性杨花。 “你这个臭老头儿,出言不逊,为老不尊,我懒得理你。你现在就尽管威风吧,待会儿有你好受的,烤你的老骨头喂我的狗儿吃。” 青鸢拿出丝帕,一撕为二,塞进耳朵里,不听总行了吧? “长风将军,他们好像没跟上来……”一名侍卫停下脚步,往后张望了半天,小声说。 又一名侍卫点着了火折子,清点了人数,惊呼道:“不好,宏王没跟上。” “你们没发现吗?”青鸢抚额,如此粗心大意,这也能叫天羽林军? 众人面露愧色,他们隶属不同的人管制,君耀然带领的人,一个也没跟上。他们只管听从卫长风命令,所以更不会中途停下来过问君耀然之事。 老爷子哑笑起来,凶狠地看着几人说:“老夫早就留有遗言,宁死不投降,就算被俘,绝不需要他们来救,但宏王生来娇贵,你们若去晚了,他可就没命了。” 众人围在卫长风身边,等着他拿主意。 卫长风把老爷子丢给侍卫,沉思片刻,低声说:“回营。此时折返,是自投罗网,大元王在我们手中,他们不敢把宏王怎么样。” “是。”侍卫把老爷子背起来,这一回,卫长风干脆利落地点了他的哑穴,不让他再对青鸢出言不逊。 “终于清静了。”青鸢连连抹汗,急|喘着说:“不过,这也太刺激了,英雄不是这么好当的。” “那你要跟我走吗?”卫长风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她,“就从这里离开,再不回来了。” “我……”青鸢踌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还有事要问他呢。” 卫长风失落地看了她一会儿,轻一挥手,带着大家继续往前。 摸黑赶路的滋味不好受,借着微弱的火折子的光,青鸢深一脚、浅一脚,摔了好几回。 “我背你。”卫长风实在忍不住了,拦到她的面前,弯下腰去,反过手拉她。 “不用,我自己走,我能跟上你们。”青鸢赶紧摆手。 “别逞能了,我们要赶路。这里已经下了好几日的雪,若大山封山,我们更难走。”卫长风微微侧头,小声责备。 青鸢一听,这才乖乖地俯到他的背上。 卫长风稳稳地把她背起来,小声叮嘱道:“小心头上,别让树枝挂上了。” 当着这么多人,青鸢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在他背上趴太紧,小手握着拳,抵在他的肩头。他走得很快,双掌用力的托着她的腿,走过小坡时,便纵身跃起,大步跳下去,跟豹子似的,敏捷,迅猛。 青鸢一直以为他的武功只属于强身健体的那一种,如今看来,这人深藏不露,也是个高手,以前被贵妇们呼来喝去,给人算命看手相,真是委屈,就算不当将军,行侠江湖,也能过一番痛快日子。 “四哥,你在哪里学的武功?为什么以前没见你使过?”青鸢小声问他。 “师傅教的。”卫长风低声说。大术师武艺卓绝,但从不示人。小时候,大术师就告诉他,他命中带煞,格外凶险,所以必须隐藏锋芒,此生方能善终。他本身不爱名利,只想平凡渡日,练习武功,全为青鸢,有朝一日,有一身本领,能护她周全,带她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不知道,到底哪里错了,居然让青鸢离他越来越远。如今背在背上,她也不肯多靠近一点。 “四哥,你还会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青鸢好奇地凑近了一点。 他犹豫了一下,才笑笑,小声说:“没有了,武功之事,我也不是瞒你,只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青鸢扭头看像木偶一般的老爷子,故意凶巴巴地说:“当然早说好了,我也能学几招,再遇上别人骂我那些混帐话,我就敲掉他的牙!” 老爷子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忿忿地瞪青鸢。 “再这样瞪我,挖了你的眼珠子。”青鸢挥挥拳,威胁他。 老爷子苍老的肌肉因为点穴而僵硬不堪,无法回应此刻挥拳嚣张的青鸢,气得眼睛都红了,当然,他现在所能做的反抗也就如此而已。 青鸢见他如此,又有些同情,不知焱殇和他是什么关系,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大把年纪还要亲自披甲上阵,也挺可怜的。 绕了许久,依然没到目的地,点着火折子仔细辩认方向,他们居然绕回了发现君耀然没跟上来的那截路上。 “将军,我们迷路了。” “我听老辈人说,这叫鬼打墙,是山魈引|诱人在里面兜圈子,再把人引去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不要胡说。” 卫长风令一名侍卫快速做了支火把,四处察探片刻,撕烂袍摆,在树上做记号,唤来山雀引路,再度出发。但很古怪,过了一会儿,他们居然又绕回了原地。 此时天色渐亮,缕缕白光漏进林中,照亮众人疲惫的双眼。 “奇怪了,有雀儿引路,不应当会出现这种情况啊。”青鸢拍着他的肩,轻声说:“你还背得动吗?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卫长风把她放下来,面色凝重地察探了一圈四周地形,低声说:“我们陷进阵法里了。” 青鸢一愣,深山密林,哪来的阵法,难道是君漠宸?她从小屋出来,为怕冷柔她们追来,所以跑得很快,从黄昏到深夜,应该足足走了两三个时辰,不知有没有脱离君漠宸的控制区,或许他们又闯进了君漠宸的势力区里? 正胡思乱想,卫长风让侍卫拿出所剩无已的干粮,给了青鸢一块馍馍。青鸢就着馍馍咬了两口,抬眸看老爷子,他像木桩一样躺在地上,堆着褶皱地脸上布满怒意。 她想了想,跳起来,快步走到老爷子的面前,弯下腰仔细看他,看他和焱殇像不像。 “臭小狗,你看什么看?”老爷子突然出声,原来已冲开了穴道,一掌打向了青鸢。 青鸢机警地往后一坐,愕然看着被侍卫们摁倒的老爷子,这老先生战斗力可真强啊! “你们轻点吧,他毕竟是老人家了。”她拧拧眉,忽略掉老爷子的怒骂,让卫长风再拿个馍馍,过去递给老爷子。 “谁要吃你的东西。”老爷子怒视着她。 “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骂人,不然饿死也没人可怜。”青鸢轻轻说了句,拉开他的衣襟,把馍馍塞进他怀里。 老爷子摸出馍馍用力往地上砸,忿然道:“小狗,你毁我大元城,害我大元百姓,有朝一日,让你粉身碎骨。” “你这个臭老头,顾尚宫好心给你吃的,你还敢骂人,撬掉你的牙,看你怎么骂。”几名侍卫看不下去了,挥起刀背就要打他的脸。 “算了。”青鸢赶紧拉住几人,拧拧眉,捡起馍馍,掐掉弄脏的面皮,又递给老爷子,“大元与天烬的恩怨,我本无意牵扯其中,是焱殇认错了人,把我捉了过去,还……所以卫长风为我报仇,替天烬出征,这些事也不能怨在他和我身上,要怨只能怨焱殇自己认错人,满脑子se欲|熏心。。” “确实得怨他眼睛瞎了,认错你这小狗。”老爷子冷笑,重重往她身上啐唾沫。 “随便你吧,你还真爱骂人,焱殇自己顶着一把色字的刀,与我何干!我若看到他,还要狠狠踹他两脚呢,他个臭强||暴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呢,呸……”青鸢见他顽固不化,还他一记白眼,举着馍馍跑开了。 老爷子被她气得发抖,大口喘个不停。 “真气人,不管他了,本来看他是位老人家,可怜他,他把我骂成什么了。”青鸢懊恼地把馍馍还给卫长风,靠着大树坐下来,大口往嘴里塞馍馍。 “阿九……”卫长风靠着她坐下来,凝视她半晌,柔声说:“眼睛痛不痛?” “有一点痛,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白天看东西也很模糊。”青鸢点头,轻叹道:“四哥,我真怕我会瞎了。” 卫长风拧眉,一手轻捧她的脸,另一手轻翻她的眼皮子,仔细看她的眼珠。琉璃般透澈的眸子,白天时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水光潋滟,妩媚生波。若她不说,没人知道她在承受什么样的痛苦。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卫长风心痛地轻抚着她的眼睛,若能替她,他宁可现在把眼睛给她。 “嗯。”青鸢笑笑,若说好,卫长风对她也是真好。 “他知道吗?”卫长风又问。 “我没告诉他。”青鸢摇头,轻声说:“四哥,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我还是要和你说明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看到他,和他相处很有意思,怎么逗他都好玩,他也……让我很不安,我就怕是我自己犯蠢了,招惹不该惹的人。” 卫长风沉默半晌,握紧了她冰凉的小手,轻声说:“还有我呢,若他真欺你,我就带你走。” “你太好了,你这样的好人,活该找不到老婆,男人应该坏一点……”青鸢微咧冻得发白的唇,和他开玩笑。 卫长风却不笑,眸光柔柔,安静地看着她。 “嗯,别这样看着我。”青鸢吐了吐舌头,小声说:“我有犯罪感,好像欺负了你一样。不过四哥你一表人才,一定能找到好的。” “除了你,我谁也不要。”卫长风低下双眼,捡了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划着。 他总能说些让青鸢无法躲开,又无法安慰的话。两人间的气氛突然间就尴尬起来了。 老爷子坐着离二人五六步远的地方,一直死死盯着背对着他而坐,小声低语的二人,那神情,像被惹怒后的狮子,只待解开了缚于身上的绳索,就扑过去,用利爪狠狠拍碎二人。 山中极冷,青鸢蹦蹦跳跳,不停地搓手拍脸,以此取暖。 “这样不行哪,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她转头,看着卫长风,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不如让小珍珠去给君漠宸送信,让他来接我们吧。” 卫长风点点头,又笑了笑,那神情有些自责,也有些惭愧。 “也不行,也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我怕先冻死了。阵法,鬼打墙,总有办法破的。”青鸢抬头,看高高的大树,自言自语道:“所谓阵法,应当就是迷惑敌人,我们每次走左走右,其实都在同一条路上……等下到了分岔口的时候,我们不拐弯,我们往前走呢?” “但前面并没有路。”一名侍卫小声说。 “把面前的树砍开,就有路了。”青鸢双手在鼓起的腮帮子上连连轻拍,小声说:“走吧,不能坐着,一定得走。” 众人看着卫长风,等他头了,这才背起了老爷子,重新上路。 青鸢还是让卫长风背着,她确实累了,让卫长风背着,能让大家节省时间,她若跌一跤,或者心脏病一犯,那大家都跟着受牵累。 又到了分岔路口,侍卫们看了看卫长风,举起刀上前,用力地砍开眼前密密的荆棘枯枝,一路往前。 在荆棘丛中一直走了有半盏茶的工夫,众人终于发现眼前出现了一条路,弯弯曲曲,直往山下。 “哈,还真是……”侍卫们佩服地看向青鸢。 “阿九真厉害。”卫长风笑着,扭头看她。 青鸢笑着从他背上往下跳,脆崩崩地说:“我是瞎猫碰着死耗子,瞎蒙的。赶紧下山吧,我快冻死了。” “有人来了。”突然,侍卫们跳起来,长剑出鞘,躲到了暗处。 对方学了几声鸟鸣,卫长风微愣,也回了两声,随即那边传来了华桐兴奋的声音。 “长风将军,终于找到你们了,我们在山里绕了一整晚了。” 众人从树后跑出来,只见华桐带着十数人正从前边跑来,样子也极狼狈,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别提了,长风将军前晚带我们从山谷出处突围,巨石砸下来的时候,我们正好到了山谷出口处,勉强捡回了一条命,但我们又被追杀上来的大元人给打散了,在山里就跟无头苍蝇一样,绕到现在。” 华桐气喘吁吁地说着,往几人身后看,狐疑地问:“太子殿下呢?” “没跟上来,可能落在大元人手里了。”卫长风微微拧眉,指指坐在地上的老爷子,低声说:“不过,我们抓到了大元王。” “这臭老头儿!”华桐猛地拔出了刀,恨恨地指向老爷子,“你害得我们好苦。” 老爷子高傲地抬着头颅,冷笑连连,“还有你们更苦的时候。” “那我就拭目以待。”华桐重重踢了他一脚,把剑收回去,一眼看到青鸢,又愕然地问:“顾尚宫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潼水城吗?宸王在何处?” 青鸢不知如何答,干笑几声,转开了头。 君漠宸在何处,她也想知道,打得这样激烈,为什么不见他现身呢?难道又和大元人勾结了一次? “回去再说,还要商量营救宏王的事。”卫长风拉起青鸢,大步往前走。 侍卫们又把老爷子背起来,一行人匆匆往华桐来的方向跑去。 ————————————————分界线———————————————— 君博奕直接统领的天羽林军人数虽不多,但也属精悍之师,前晚大战时,他们赶来相助,不妨在半路就有大元人突袭,打得众人措手不及,损伤严重,若不是君漠宸赶来相救,只怕会更惨烈。 一行人进了潼水城先锋营,所见之处,皆是伤兵,宫中大夫都忙不过来了。 青鸢又冷又饿,一路紧跟在卫长风的身后,一双大眼睛四处瞄,想找君漠宸的身影。 “先洗洗干净,再吃点东西。” 卫长风拉着她进了木屋,让人端来热水,让青鸢先把自己收拾干净。 过了会儿,他又端了碗热汽腾腾的饭过来,看着她脸上刮出的细小红痕,拧着眉,拿来药膏给她抹,“脸上都刮伤了。” “这个算是好的,这才惨。” 青鸢把双脚从木盆里抬起来,小脚丫冻得红通通,生了冻疮。 “无妨,我就知道,所以拿了药给你。” 卫长风放下擦脸上的药,又拿了一瓶擦冻疮的药出来。 “我自己来。” 青鸢赶紧拦她,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小时候他给她的脚擦过药,但现在毕竟不同,女人的脚,不能随便让男人碰啊。 二人正递药时,屋子的门帘突然掀开,过白的光线从帘子外扑进来。 “宸王。”卫长风缓缓站起,平静地作了个揖。 君漠宸扫了他一眼,视线落在青鸢的脸上。青鸢虽不觉得自己有错,但被他这样盯着,居然有些心虚。 “长风将军,议事厅议事。”君漠宸并未进来,只淡漠地收回视线,甩下了帘子。听声音,并未走开,就在外面站着。 青鸢捂了捂砰砰乱跳的心,和卫长风交换了个眼神,吐了吐舌头,小声说:“他生气了,不过不要紧。你去办事吧,不要担心我。” “你趁热把饭吃了,我在饭下面埋了几块你爱吃的红烧肉。”卫长风叮嘱几句,大步出去。 青鸢擦了冻疮的药,端着米饭,站在窗边吃。议事厅在百米之外的大木屋里,冷啸他们七人都到了,站在附近看守警戒。 冷柔发现了青鸢,立刻大步走过来。 青鸢见她来势汹汹,赶紧关上了门窗。不一会儿,冷柔到了屋外,冷冷地说:“姑娘好手段,但愿姑娘不后悔。” “我后什么悔?”青鸢隔着门小声问。 “姑娘尽管辜负王爷吧。”冷柔又冷笑,转身走开。 青鸢长长吐气,看,他身边人就是这样冷言冷语的,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呸,她才不是狗!她摇摇头,把这念头闪开,又长长叹息,主子不尊重她,下人更不会尊重她了。君漠宸,你到底是不是真心?若是真心,干吗把我用药放倒?瞒着我去活埋卫长风?你若真心,方才进来了,为什么又不进来看一眼? 天色渐暗,那些人一直在那里议事,也不知道议了什么,但一直没看到君耀然回来。到了黄昏时,那些人终于散开了,秦安宴最先出来,隔着这么远,也能听到他的骂声。 “我现在就回京面见太后,你们阴谋诡计,要陷宏王于死地,你们不会得逞。” 卫长风和华桐一前一后出来,站在一边看着秦安宴往马上爬。他吓破了胆,骂声虽大,手脚却软,爬了四回,都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看得众人直摇头。 “畜生!好好给我跪下来。”秦安宴气疯了,挥着鞭子打马,战马性子烈,哪容这等人挥鞭抽打,突然就猛踢后蹄,把秦安宴踢出老远。 众人想笑又不敢,华桐只好上前去扶他,让人牵辆马车过来,送他回京。 青鸢也看得咧着嘴笑,但笑着笑着,就笑不出了,君漠宸站在议事厅的门口,视线锐利地盯着她。 有厨娘端着大盘子过来,这是晚膳,上面还有一壶黄酒,放到桌上,笑着说:“军营里头一回来你这样的尊贵娇嫩姑娘,华桐将军特地交待,给您一壶黄酒暖暖身子。”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117 “多谢婶婶。” 青鸢目送她出去,再转头看窗外时,君漠宸已不知所踪。她纠结了会儿,把酒放开,准备晚上找他去时带着,一杯消火气,两杯泯恩仇,三杯化前怨…… 虽想得简单,但青鸢也知道君漠宸是真动怒了,但她也委屈,面瘫君莫名其妙给她下什么药,有什么事是不能坦诚的,非得把她放倒了关在木屋子里去? 又有谁知道面瘫君是不是像荀泽一样,准备剖开她的心,换给他的白雪妹妹们?那一刀、一刀、又一刀的凌迟之苦,青鸢发誓,她再也不想承受了。 想得到她的心,那么,拿出诚意来窀。 若是他坚持高高在上,青鸢想,她有什么理由要低下头,与惜夫人和白雪妹妹一起共侍一夫呢?凭什么这样委屈自己?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她抬眸看去,乌压压的褐色大旗在风中烈烈飘响,数千盔甲大军如潮水般涌来妲。 大元王被俘,附近几城驻防的天羽林军都赶了过来,其中人数最多的是君博奕手中的褐旗羽军,来了五千多人,把先锋营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名全身盔甲的男子从马背上跃下来,抱着拳,朗声道贺。 “长风将军,华桐将军。” 除了君漠宸,众人都抱拳回礼。 “左将军,袁将军,诸位辛苦。” 几人又大步到了君漠宸面前,单给他长揖行礼,“宸王殿下。” 青鸢听到他的声音,伸长脖子往那边张望了几眼,虽然这回隔得近了些,但眼前有点模糊,还是看不清他的样子。 “各位将军辛苦。”君漠宸淡然点头。 他生性如此高傲,不苟言笑,众人也不敢过多与他寒喧,跟着几人去看关在铁笼里的老爷子。大铁笼上蒙着厚重的黑色毡布,几名侍卫一人抓着一角,用力掀开,众人大步围拢过去,只见白发苍苍、衣衫褴褛的老爷子盘腿坐于其中,双眼紧闭着,花白的眉毛皱成一团,发髻已散,白发胡乱堆结在肩头,和街头流落的老叫花子没什么区别。 年轻一辈都不认得他,纷纷出言讽刺。 “就是一个糟老头儿,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嘛。” “大元国是没人了,才选了个老头子出来。” 卫长风看了看君漠宸,他站在人群正中,双手负在身后,下巴微抬着,双眸里平静无波,还是一贯的傲气冷漠的样子。 “袁将军可认出来了?” 大伙儿都看向年纪最长的一位袁杰,二十六年前与大元国的一战,他就在其中,而且以往常跟随渊帝身边,对大元人颇为熟悉。 袁杰上下打量老爷子,好半天才点点头,低声说:“这是大元国丈,倾心皇后的父亲许镇南,当年大元国赫赫有名的铁帽勇士。若我没记错,他应当有七十多岁了,居然还活着,真是让人意外。” 老爷子缓缓睁开眼睛,锐利的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在君漠宸身上稍停一下,便落在了卫长风的身上,冷冷一笑,又闭上了眼睛。 “大元王,你可还记得袁某?” 老爷子呵呵地一笑,大声说:“天烬狼心狗肺的东西太多,以前对着我们圣帝乞怜,靠吃我们大元的残羹剩饭过日子,现在摇身一遍,恶狼披上了羊皮,还以为就高贵了,呵,不过是些黑了心肝的癞皮狗罢了。你们这种狗|奴才,本王记不住。” 见老爷子如此狂傲,有人忍不住了,指着他骂,“你这个老东西,少出言不逊,都落到关进狗笼子里了,还大言不惭。” “你们娇贵的宏王这时候只怕狗笼子都没有,已经被剥了皮,喂野狼了,说不定晚上就有人送回他的脑袋,给你们当球踢,助助兴。”老爷子仰头大笑,气势十足,毫无惧色。 “老贼,今天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那几个年轻人火了,拿了刀就往笼子里面挥,锋利的刀砍在小孩手臂粗的铁栏杆上,火星子四散飞溅。 “够了,成何体统,交战的时候不见人影,到了现在逞些口头威风,都退下。”君漠宸突然怒斥,骇得众人赶紧收起了刀,连退数步,抱拳深揖,不敢再乱嚷。 “宸王息怒。”袁将军拱了拱拳,笑着说:“年轻人不懂事,许镇南确实算是一方英豪,如此大的年纪还能披甲上阵,臣也自觉不如。” 君漠宸往前慢步,盯着老爷子问:“许镇南,本王问你,焱殇与你是何关系?” “哼。”许镇南冷笑,看着他说:“他是你爹。” 袁将军捋了捋长须,呵呵一笑,也走上前来,轻拍着铁笼子,“许老爷子,您年纪也大,就勿需再逞强,大元国早就没了,您老人家就把知道的事都告诉宸王,宸王一向敬重英雄,不会为难您,还能给您寻个好地方养老,这样多好。” “你们还是赶紧给自己寻个坟坑去,免得到时候骨头都没地方埋。”老爷子重重啐了一口,不屑地说:“我告诉你们,就算把我杀了,我们大元人还会选出新的大元王,我们大元人是不怕死的,此次是轻敌而已,下回你们就这么好命了。” “送进京城。”君漠宸深深看他一眼,拔腿就走。 卫长风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走到十步开外,才挥挥手,让侍卫把黑毡子又盖上去。众人紧围过来,对着他拍马|屁。 “这回又是长风将军活捉了大元王,真是令人敬佩。” “听说,这一回长风将军是和顾尚宫一起,夫唱妇随,并肩作战,依左某看,这定会成为千古美谈。” “哈,真没想到,顾尚宫是位有勇有谋奇女子,和长风将军您各自带人,一左一右包抄过来,把大元王那老贼一举措擒下。” 青鸢一直躲在窗口看热闹,听到此处,有些哭笑不得,这话传得真有些莫名其妙,她们上午才到,这些人下午到,是谁把她和卫长风在一起的消息传播到四面八方去的? 难道卫长风身边有盯着他的人吗?而且,怎么就传成了她和卫长风并肩作战?只不过是大家像无头苍蝇一样撞到一起了而已。 这监视者的八卦神功果然了得,硬生生编出这样一段传奇!若不是卫长风赶来,她和君耀然都早成为豹子的肉骨头了! 君漠宸此时正走过窗口,但看也不看她,步子飞快地过去。 青鸢心里哀叹,面瘫此时只怕又在心里赏了她八百句水性杨花,罢了,不解释了,她心肝脆弱,听不得那些骂词,而且她也累了,在那么冷的林子里又摔又爬,苦哈哈地走到这里,哪还有力气去猜君漠宸到底在此事里扮演什么角色,和面瘫君赌气伤怀呢? 不行,她得去睡会儿,她的眼睛已经受不住了,心脏也开始造反。 把门窗一关,把碳火拔得旺旺的,飞快地刨完两大碗饭,小小地抿了几口温温的黄酒,一身热爽。 “睡!睡饱了才有力气唱征服!”她打了个哈欠,掀开被窝,麻溜地钻了进去。 虽然被窝里有点凉,但比起林子里可怕的风雪,简直就是温暖的天堂,她在里面滚了几下,蹭了几下脚,睡意就来了。 ————————————————分界线———————————————— 天色渐暗,半弯银勾月悬于枯枝间,枝头的雪闪着晶莹的光。 六辆一模一样的大囚车缓缓到了大坪中间,每辆囚车上都盖着黑色的毡布,蒙得密不透风,里面只有一个是真正的大元王。 “华桐,押送人进京,不管什么事,一路上都不要停,有他在,宏王才安全。”卫长风大声叮嘱。 “是,长风将军请放心,还有数千名将士护送,谅他们大元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华桐抱抱拳,利落地上马。 六辆囚车都晃动起来,里面传出暴躁的呜咽之声,因为被堵着嘴,所以含糊不清。士兵过去,拿着粗粗的木棍往笼子上狠狠敲打,怒声斥责了几句。 “出发吧。”卫长风挥挥手,六辆马车迅速往外奔去。 大元人神出鬼没,他们不敢在此处过多停留,先把他转移到秘密之地才是正道。关押的地点由君漠宸、卫长风,袁杰、华桐、左志林共同选定,方才说是进京,只是遮人耳目。 马车离开之后,君漠宸终于转头看向了青鸢的小屋,她一直关在屋里,一步都没迈出来。 冷柔看了看他的脸色,大步过去拍门。 “顾尚宫。” 冷柔在外面生硬地叫她,连称呼都变了。一连叫了数声,都无人应答。她扭头看了看君漠宸那群人,又拍了几下门。 卫长风见到此处动静,也大步过来,隔着几步的距离盯着他们。青鸢深夜独自现在林子里,又不肯道出实情,只怕是和君漠宸之间有什么不愉快,不然依着她对君漠宸的喜欢,怎么会一个人大半夜出现在那里? 屋里静静的,站在一边等着的众人都看向君漠宸和卫长风。 “撬开!”君漠宸的脸色有些难看。 冷啸用长刀从门缝里探入,撬开了门栓,退到一边,让君漠宸进去。 君漠宸轻吸了口气,才推门去。屋里黑漆漆的,外面的光从大门处扑进去,勉强照到榻上有一团黑影。 冷柔点燃了油灯,桌上摆着吃得一粒米都不剩的大碗,一壶还温着的黄酒,一只残留几滴黄酒的小瓷杯,桌下的碳盆早就熄灭了,而顾大尚宫正窝在那简陋的榻上,抱着棉被正睡得打呼噜,轻轻的、浅浅的、细细的…… 还真是睡得安心啊!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掉头就走。 卫长风看他满脸怒气地走了,疑惑地进屋一看,也无奈地摇起了头。 这到底是怎么睡得着的?目光移在桌上那壶黄酒上,他心里又咯噔一沉,赶紧上前去摇了摇那壶酒,确定只喝了一小杯,这才放下心。 “长风将军,顾尚宫是皇上给了王爷的,长风将军不便在此逗留。”冷柔站在桌边,不客气地驱逐卫长风。 卫长风轻轻拧眉,过去给青鸢掖好脚头的棉被,把她滑到地上的袄子捡起来,拍掉灰尘,搭在椅背上,这才抬步出去。 冷柔见他目中无人,又是一声娇斥,“长风将军,既如此温柔,又为何留不住美人心?” 卫长风脚步不停,俊脸严肃,大步追上了君漠宸。 “宸王,在下有事请教。” “何事?”君漠宸淡漠地问。 “从京城到此处,不过数日,大元人居然提前到此准备,这不是太可疑了吗?前晚谷中一战,有人从两边推下巨石,想将我们埋在谷中,却并非大元人,王爷觉得是什么人?”卫长风绕到他的身前,盯着他的眼睛问。 君漠宸迎着他的视线,唇角噙着一抹讥笑,语气是难得的温和,“长风将军智勇过人,本王想,一定能尽快解开这个谜题,本王听说那晚在谷中,大元人都高呼长风王,长风将军还得想好,如何向太后解释。” 卫长风镇定地看着他,低声说:“那不过是离间之计,在下能把许镇南抓来,当然不可能是大元人。我想问宸王,为何把阿九一个人丢在林子里?她眼睛不好,还有劳心症?你既然哄骗她去你身边,请你善待她。” 君漠宸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慢步往前,“长风将军现在就把她哄骗回去吧,她不是自己做了选择吗?” 卫长风听得出他话里的嘲讽,也懒得多说,转身就走。 青鸢喜欢君漠宸,卫长风无可奈何,他何尝不想把青鸢哄回身边,好好疼她,爱她,但青鸢情窦初开,偏偏掉进了君漠宸的怀里。他心机如此之重,青鸢哪是对手?把青鸢一人丢在山林之中,又哪是君子所为? 这次的事,让他心中的疑云更重。凤芹给宏王出主意,让宏王进谷埋伏,宏王并不懂军事,更不知道如何领兵打仗,凭的就是一股热血。而他获得情报,是大元人的鬼影盘踞谷中,所以华桐主张进谷偷袭。 这一切,只怕都在凤芹的掌握中。若这个凤芹是皇上的人,那就是皇上要除去宏王,让秦兰死了争权夺利的心。 但,若凤芹是君漠宸的人,那他的狼子野心就可见一斑了。君博奕让他和华桐带的都是褐羽军中的精锐,若重挫他们,对君博奕是个打击,今后朝中再无人在兵力上能与君漠宸抗衡,他手握重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君博奕也要看他的脸色。 君漠宸一直让人琢磨不透,越是这样,卫长风就越担心青鸢,他很迷茫,青鸢最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明明他能给她,为何她却偏选了有妻妾的君漠宸? 小珍珠飞过来,落到他的肩上,翅膀轻扫他清瘦的脸颊,似是在安慰他。 “你知道为什么吗?”卫长风小声问。 小珍珠歪了歪小脑袋,安静地看着他。 “若阿九肯嫁我,我便一生足矣。”他苦笑,摊开手掌,让小珍珠跳到掌心,“是不是,她想爱一个强大的男人,让她可以依靠?” 清冷月色笼在他修长的身影上,他像一棵孤寂的松,静立于大营中,孤单到只有这只鸟儿陪着他。 ——————————————————分界线———————————————— 青鸢一觉醒来,已是清晨时,小珍珠在窗外啾鸣,昨儿她睡死过去了,把它给关在了外面。她伸了懒腰,神清气爽地跳下榻,穿衣梳洗,出去觅食吃。 院中那只大铁笼已经不见了,有士兵排队操练,有战马奔腾而过。她卷着发尾玩,一路寻到了厨房里,找厨娘讨要了两个包子、一碗热粥,厨房里烟大,她呼啦啦几下喝光了粥,捧着一只包子边啃边走。 一直跟着她的冷柔,今日也不见踪影,寻了一大圈下来,终于在校场找到了君漠宸和卫长风。他们正在看士兵集结,冷柔他们也在。 “这是要回京吗?”青鸢拍拍冷柔的肩,小声问她。 “是,顾尚宫快准备吧。”冷柔扭头看了她一眼,薄唇抿紧,迈步走开。 青鸢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站在高台上的君漠宸,他还是不朝她站的这边看。她眼睛很模糊,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猜,一定是满脸冰霜的,没什么好脸色。 她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那一行人终于下来了。见她在这里等着,众人都放慢了脚步,只有君漠宸独自大步过来,但并没有要停下来理会她的意思。 青鸢在他身后跟了几步,见他冷漠如此,忍不住小声说:“谁让你总说假话,还给我下|||药的,还要活埋他……我只是想你们两个不要翻脸……我们好好聊聊行不行?我们能不能坦诚一点?你不瞒我,我也能知道你在干什么……” “你既已做了选择,就随便你吧。”他淡淡地说着,步子愈快。 青鸢咬着包子,踢开了脚边的小石子,慢吞吞地往前走。 哄男人这事,她做不出来,君漠宸早就说过了,他要一个听他话的女人,像惜夫人那样最好。但她并不是那样的人,她要开诚布公,她要平等相处,她要夫唱妇随,她要琴瑟和谐。 “阿九。”卫长风见她闷闷不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什么?”青鸢抬眸,咧嘴一笑,明眸弯弯的,红唇上还沾着菜包子的馅儿。 “跟我走吗?”卫长风低声问。 “什么,要我跟你走呀?”青鸢故意扬大了声音。 卫长风的脸色微微变了变,青鸢对他吐了吐舌头,垂下头,轻叹道:“四哥,我只怕这回是真瞎了眼了,他脾气这么大,不管什么事,只能他瞒我,我稍不顺他的意,你看,他就不理我了,连话也不和我说。” 卫长风看君漠宸的背影,他走得绝决,一身冰冽的气势,让人无法靠近。他以前虽也冷漠高傲,但只是性格使然。不像现在,谁都看得出君漠宸的心情恶劣,但,他真是为了青鸢吗? “若他不理我了,我也没有必要回去了,四哥你忙你的事吧,山水有相逢,我们以后再见。”青鸢几口吃掉了包子,抹了一把嘴唇,抬头看他。 “说什么傻话,要走,当然是我们一起走。”卫长风拍拍她的手臂,轻声说:“你稍候,我去交待一下,把兵符交出去。” “四哥,不必为我放弃什么,我不希望有人为我放弃任何事,而且你还得在那里找你的亲生父母呢。我去找倾华,和她一起离开,我还有些银子,和倾华租间小屋,谋生还是不成问题的,你不用管我了,我也不想拖累你。” 青鸢摇头,闷闷不乐地往木屋走。 “阿九……”卫长风跟在她身后,小声说:“你告诉我实话,为什么你会在林子里。” 青鸢深深吸气,笑着说:“想你了呗,也不想忍他的坏脾气了。” 卫长风眉头紧拧,他当然不相信,君漠宸冷漠,但青鸢明明还是在为他打掩护。那大山与潼水城隔得那么远,她一个人怎么可能跑到那里去? “等我,我去交兵符。”卫长风坚定地说完,大步走开。 他最不能看到的,就是青鸢难过,明明君漠宸做不到对她一心一意地好,他为何还要忍让? “水性杨花。”冷柔的嘲讽声从身后传来。 青鸢揉了揉模糊的眼睛,笑着说:“没办法,谁让我长得好看,男人看了就喜欢呢?我也很无奈啊。” 冷柔噎住,英挺的眉紧锁,大步从她身边走过去。 “顾尚宫,你的眼睛怎么了?”冷啸见她又揉眼睛,忍不住问。 “沙子迷了眼,没事。”青鸢笑嘻嘻地放下了手,眨巴着已经开始泛红的眼睛。 冷啸微叹,小声说:“王爷是有点失望,昨晚去看顾尚宫,顾尚宫却睡着了。” “啊,累了嘛,总要睡觉的,我身子骨弱。”青鸢还是笑,但眼睛更红了,像融了两汪血似的。 “顾尚宫,你的眼睛……”冷啸担忧地看着她的眼睛,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冷阳,你带顾尚宫回去休息,我去叫大夫。” “不用了,我只是伤心,一伤心就流泪,就好了。”她摆摆手,凭着记忆,往她的木屋走。 她的眼前其实全成了血红色,三步之外的东西都开始模糊。 白无常说过,她的心脏承受不起太多伤心的事,让她不要轻易动情。但她真没有想到,君漠宸对她的影响居然如此之大。这才在一起多久,不过吵吵架,她就能伤心成这样。若真的被他抛弃掉,她还不得马上心脏爆裂,蹬腿死掉? 去他的君漠宸! 她开始生气了,又不是她缠上他的,明明是他死皮赖脸缠上她的,他说翻脸就翻脸吗?凭什么?就算要走,也得挠他两爪子再说,凭什么说了喜欢,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单方面翻脸?精神损失费来一点! 她抹了抹眼睛,掉头往最大的木屋子走,君漠宸就在那里议事。 冷阳见她突然转了方向,不知何意,赶紧跟上前来。她疾步往前,众人见她只管埋头往前冲,赶紧让开,让她过去。 她一路冲到了木屋子门口,轻轻吸气,直接扒开拦她的侍卫,冲了进去。 卫长风正在向君漠宸交还兵符,这兵符是君博奕的,但此处只有君漠宸地位最高,只能交给他。 青鸢前脚进去,还没站稳,外面就传来了侍卫急匆匆的声音。 “太后有旨,拿下卫长风。” —————————————— 【PS:下一节,和亲去喽,明天万字大更,明天见,你们最想要的那个人要来了……】   ☆、其实害怕失去她(二更)118 “太后?太后距离此处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这么快来旨意?”青鸢脸色顿变。 数名侍卫冲进来,把卫长风围在中间。卫长风身上一向不戴兵器,被刀剑架在正中,脸色微沉,突然就出手击中身边一名侍卫的手臂,夺了正抵在他心口的长刀。不待众人反应,长刀又如疾风一般,卷掉了这些人手里的兵刃。 “阿九我们走。”他大步过来,拉住了青鸢的手。 青鸢转头看君漠宸,他就那样坐着,目光锐利陌生,一丝温度也没有。 “君漠宸?”她小声唤了他一声,他就这样看着不管吗? “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君漠宸垂下长睫,语气冰凉窀。 “格杀勿论?”青鸢挣开了卫长风的手,愕然看着君漠宸,“你要杀我?” 冷啸他们已经进来了,不待青鸢心里的怒意咆哮出来,已经将进来抓人的侍卫悉数击倒拿下。过程极其迅速,每一击都正中侍卫的脖子上,让他们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小子,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在我们王爷面前拿人了?”冷阳抓起一名侍卫,抛给了闻讯赶来的自己人。 青鸢站在一地横七竖八的侍卫中,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本王身边再有人给他人通风报信,本王就割了他们的舌头。”君漠宸站起来,看也不看卫长风和青鸢,径直往外走。 “阿九,走吧。”卫长风拖住青鸢的手,拉她出去。 青鸢扭头看君漠宸,他毫无挽留之意,神情绝决,当下就心灰了。君漠宸的喜欢来得快,也走得快,只怕是真不喜欢她这样想争平等的女子。 她收回视线,轻声笑了笑,抽回被卫长风紧握的手,微抬起下巴,大步往前。 “大哥,王爷这是怎么了?真让她和卫长风走?”冷阳咬着一截草根,好奇地问冷啸。 “不然怎么办?王爷还真是动情了,居然把她交给卫长风。”冷啸拧眉,低声说:“只怕是怕她一人出去,没人保护。” “闹成这样,就算带回去,我第一个容不下她。总有一天,亲手杀了姓卫的。”一向寡言少语的冷衫把手中的长刀抛了抛,大步往前走。 “各为其主而已,卫长风若能为我大元效力,那就好了。”冷阳拧眉,低声说:“王身边就差这样的帮手,老爷子太固执了,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若不是他擅自行动,又怎会出这样的事?” “你们议论个什么劲,我只知道,我一定要为白歌报仇。”冷柔恨恨地看着卫长风的背影,小声说:“不能让他走,就算王爷要了我的脑袋,今日也得要他留下命来。不然这一走,今后再找他就难了。” “放肆,就是你们这样,一个一个,把王爷的话抛到脑后,才让王爷处境艰难。谁再敢擅作主张,别怪我不讲情面,尤其是你,冷柔,木屋那里有阵法困着,一个武艺卓绝的人尚且不能轻易离开,她又如何能独自出来的?是你故意打开,故意提前弄醒她,又故意说那些话给她听,你以为王爷心里不明白吗?他如今没办法做选择,就是因为你这些愚蠢的动作。我这几天不出声,就是要看看你们,一个一个的变成了什么样!是不是美酒美食把你们的肚肠都喂黑了。”冷啸凌厉地盯着冷柔,不客气地拆穿她做过的一小动作。 “大哥息怒,小柔一定不是故意的。”冷阳赶紧向冷柔使了个眼色,让她先走开。 “我不想问是谁指使你,但你以前不是这样使小心眼的人,若再有人指使你干这干那,你最好想明白,谁是你主子,谁把你从污泥潭里捞起来,谁教你武功,谁让你有命站在这里叫嚣着报仇。” 冷啸锐利的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惊得众人一身冷汗。 “王爷这么多年来,什么时候笑过?你们一个一个的,如今翅膀硬了,也要打着为他好的幌子,办自己的事,真是令我失望。”冷啸说完,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开。 冷柔的脸胀得通红,双手紧握着剑,盯着脚尖不出声。 “小柔,真的有人指使你吗?是谁?”冷阳犹豫一下小声问他。 “小柔,你怎么搞的,怎么能做这种事?”冷衫拧眉,摇头走开。 “算了,反正顾尚宫也不可能和我们回去。”冷青拍拍她的肩,小声安慰她。 冷柔的脸越来越红,突然就握紧了刀,大步追向青鸢。 “小柔。”众人赶紧追上前,怕她再做出出格的事。 青鸢正扶着卫长风的手上马,只见冷柔大步奔来,拦到了她的马前。 “冷姑娘还有什么事?要抓我吗?”青鸢拿着鞭子在掌心里轻拍,笑吟吟地看着她。 “顾尚宫请下马。”冷柔单腿跪下,抱拳行礼,“冷柔有话要说。” “水性杨花的话就别说了,听腻了,冷姑娘再说,我可要觉得你嫉妒了。”青鸢打马从她身边绕过,小声说:“快起来吧,免得他们又觉得我阴险毒辣,要欺负冷姑娘。” “顾尚宫,请下马。”冷柔又上前去,拦到马前,固执地说:“请顾尚宫回王爷身边。” “哈……”青鸢掏了掏耳朵,笑了起来,眨着红通通的大眼睛说:“冷姑娘这是说什么笑话呢?” “阿九,走吧,先去接倾华。”卫长风策马过来,看了一眼冷柔。 “顾尚宫请下马。”冷柔突然就动手了,飞身扑起,把青鸢从马上抱了下来。这举动太过突然,让众人都愣在当场。 “你干吗?”青鸢傻眼了,被男人这样打横抱过,被女人这样抱着可是头一回,尤其是被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这感觉……太酸爽了! “冷柔与顾尚宫一起去见王爷。”冷柔微抬下巴,大步往君漠宸的木屋走。 “放下她。”卫长风从马上跃下来,却被冷阳他们给拦住。 “长风将军,你赶紧走吧,王爷看在顾尚宫的份上,让你离开,你就远走高飞,不要再与我们作对了。顾尚宫是我们王爷的女人,你再缠着,也没意义。你现在向后转,往前走数十步,就是你的自由天下。不然再缠下去,我们几个可不客气了。”冷阳一脸笑意,连连挥手。 “四哥,你赶紧走,别和他们打,我稍后就来。” 青鸢见他被那六人围着,急得额上冒汗。这几人的武功可不是那些冒失倒霉的侍卫,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顾尚宫哪里都去不了。”冷柔推开了木屋的门,把她推进去,自己扑通一声跪下,膝行而入。 冷漠宸正站在沙盘前看地形,听到声音也没转身,外面的动静都在他的耳朵里。 “王爷请责罚属下。”冷柔捧着长鞭,深埋着头,小声说:“属下嫉妒顾尚宫,其实是属下给顾尚宫下||药,又隐瞒顾尚宫王前是前去搭救长风将军的实情,故意说慌骗顾尚宫,说王爷要去活埋长风将军,尔后再放顾尚宫出来……属下小人心肠,愿受一切责罚,绝无怨言。” 她说着,又看向青鸢,严肃地说:“王爷对顾尚宫一片真心,请顾尚宫以后不要再与长风将军来往。” “啊?是你……你故意……” 青鸢懵了,那她不是完全误会君漠宸了吗?还和卫长风闹了那么一出夫唱妇随的擒贼大戏,难怪他气成这样。 君漠宸背对着她,双手抚到沙盘的木边上。冷柔把所有的事都揽到她的身上,若是以往,他会冷笑斥责一通,赶她出去。但此刻他却犹豫了,因为他也了解青鸢,她若真的踏出大营,就算以后找回来,那也不会再像以前。 “对不起,我不应该不相信你。”青鸢揉着嘴巴道歉,慢吞吞走向他,毫不犹豫地抱住他的腰,小声说:“你别生气了,我叫你三声,你就消气吧。” 他的背僵了僵,微微侧脸看向她。 “君漠宸,君漠宸,君漠宸……”她娇软地唤着他的名字,用额头他的背上蹭着撒娇,“你不要生气了,我给你倒茶赔礼,我给你做饭吃,我给你洗臭袜子……” 君漠宸的手缓缓摁到她的小手上,看了一眼冷柔,薄唇紧握着,把青鸢的手紧紧握住。 ———————————————— 【哎呀,记错加更的日子了,原来是今天,补上三千字,哇哈哈,今天半夜就只有七千字了哈,但是一样和亲去。】   ☆、你的清纯去了哪里119 滚烫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从她的手背注入,瞬间胀满她全身每一个细胞。 青鸢都要被自己感动了,不管有多害怕失败,害怕又一次剧痛,可是还是忍不住打开了心,小心地放进他的身影。 爱情不正应该如此吗?慢慢靠近,慢慢走入他的整个天下。追逐爱情的过程,就是孤勇往前,找寻幸福的过程。 “属下请王爷责罚。”冷柔又叩头。 青鸢的额头顶在他的背上,闷闷地说:“该罚。妲” 君漠宸微微拧眉,拉开她的手,又一臂揽紧她的腰,盯着她看着。 “你说过随我高兴……”青鸢吐了吐舌尖,尴尬地笑,笑着笑着,他只沉着脸色,于是笑不出了,唇角勉强弯着,轻轻挣动,想抽开手窀。 他的手握得更紧,抓得她骨头都疼起来了,突然开口,“自领二十军棍。” “啊?真打?”青鸢愕然看着他。 “三十。”君漠宸淡淡二字,转头看向冷柔。 青鸢猛地掩住嘴,君漠宸这是告诉她呢,不应该插嘴的时候就不能开口,还真狠哪!她知道,有些规矩是不能破的,她从皇宫那笼子里出来,有些得意忘形了。但规矩就是绳子,会捆得她透不过气来的。 冷柔磕了头,退出木屋。 “从现在起,听话了吧?”他一指轻抬她的下颌,轻轻撑大她的眼睛,然后从怀里拿出小瓷瓶,拇指顶开瓶塞,把豹奶滴进去。 青鸢摸出锦帕捂着眼睛,闷闷地说:“不然,也用军棍打我吗……我可不经打,三十棍那就死了。” “你还有怕的事?”他轻拧着她发烫的耳垂,声音有些沙哑地问她。 “嗯……”她点头,帕子挪开了一点点。 君漠宸看着她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咬着唇,皱着脸,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心中长长地一声叹息。 纵使他能指挥千军万马,自诩杀戮无情,却没能逃过这小东西扑过来的一抱。 “不过,你要换个棍子打,三百棍也行。”青鸢脑子一抽,突然就脱口而出。 恰巧冷啸他们又进来了,都是红罗帐里消受过温柔的人物,哪会不懂她的话?一时木屋里很静,静到不闻呼吸声。众人怔怔地看着这位出自曼海暗宫的公主,那千人面前身披孔雀羽衣,跳出一曲绝唱千佛礼的公主,这、这、这让人如何能相信? “啊……流mang……” 青鸢的脸越涨越红,人也开始微微发抖,突然就发出一声尖叫,捂着脸跑了。好像说这话的是君漠宸,不是她! 都怪大学里那些姐妹,晚上关了灯,悄悄分享白天不敢在外人面前说的小段子,小淑女们躲在被子里笑得肚子都抽了筋。她在怀念那一世时,也会把那群臭丫头拖出来,在脑子里摆成一长溜,一个一个地问好,缩在冰凉的石床的角落,讲这此给自己听,一个人笑得肚子抽筋。 说起来,挺心酸的。 但是,她怎么能在君漠宸面前说这个呢?她怎能如此粗鲁,如此邪恶! 她的形象啊!她本来就水||性|杨花了,这一回,又得加一个词了吧?Yin荡!呜呜呜……谁来还她的清白! “咳咳……”冷啸咳了几声,强行装着什么也没听到,抱了抱拳,低声说:“王爷,准备出发回潼水城。” 君漠宸也是强行绷着脸,挥挥手,让人先退下去,他得先冷静一下。这小东西,若哪一天不震他一震,只怕她是快活不起来的。那颗小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 青鸢捂着脸冲到院中,卫长风牵着马,正在等她,见她这样出来,不免苦笑起来。 “四哥……我……”青鸢难为情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我那个……” “好了,我知道了,我先走。”卫长风拍拍她的头,勉强笑笑,“你自己好好的。” “你去哪里?”青鸢拉住他的袖角,小声问。 “那些师兄弟们在等我。”卫长风垂了垂长睫,轻声说:“大家也无处可去,我去把他们安顿好。” “四哥……”青鸢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别委屈自己。”卫长风吹了声口哨,小珍珠盘旋落下,他抚抚小珍珠的羽,柔声说:“有事让它来找我,我马上就来接你。” “四哥,你保重。”青鸢点头,牵过马的缰绳,轻声说:“你安顿好他们,也给我送个信,让我知道你在哪里了。” 卫长风抬手,想摸摸她的脸,指尖快触到的时候,又缓缓落下,“外面风大,进去吧。” “四哥,我送你到门口。”青鸢拉着缰绳不放。 “别送了,我每年出去,你也没有送过我,过段时间就见了。”卫长风笑笑,琉璃般的眸子里,阳光正温柔荡开。 “嗯……”青鸢突然嘴拙,抓耳挠腮地想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卫长风轻轻吸气,抬头看向君漠宸的木屋,朗声道:君漠宸,请你记住,若不善待阿九,我一定会来找你。” “长风将军这是威胁谁?快滚吧。”冷衫往前一步,不客气地指大营外。 “请冷护卫放尊重点,这是我娘家人。”青鸢恼了,这些臭小子对她冷嘲热讽也就罢了,凭什么要对卫长风呼来喝去。 “算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千万记住,不许喝酒,不然你满身起偌大的红疙瘩,疼死你。”卫长风反复叮嘱了几遍,才跨上了马背。 青鸢松开了缰绳,看着他策马挥鞭,绝尘而去。豹奶已经起了作用,眼睛不那么红了,但依然模糊,阳光刺得她眼前白花花的一片。 军棍打在肉上的声音突然传进耳中,她转头看,冷柔正在行刑,撩起了锦袄,露出薄薄的青色中裤,执棍的人是冷阳,虽然手下留情,但还是很快打出了血,把中裤紧紧粘在腿上。 “十九,二十……”冷青在一边计数,一副铁面无私的包公脸。 “回潼水城。” 君漠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扭头看,侍卫正把马儿的缰绳递到他的手中。还有侍卫牵着马快步到了她这边。 “给她坐吧。”她小声说着,指指冷柔。 君漠宸已上马,扫了冷柔一眼,沉声说:“你再选个侍卫跟着你。” 青鸢的视线立刻停在冷啸的身上。 “他不行。”君漠宸一口拒绝。 “那就他……”青鸢指冷阳,他看着还挺爱笑的,她喜欢和爱笑的人在一起。 “冷阳以后跟着她。”君漠宸说完,打马就走。 “喂、喂……”青鸢疾走几步,不安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远远的,他的话飘回来,“今日没空打你,改日。” 青鸢脑子里又开始嗡嗡地乱响,一片空白——她有预感,她努力营造的清纯形象,将就此离她远去!忍不往额上用力拍了一下,喃喃自责,“你瞎说什么呀!” ————————————————分界线———————————————— 入夜,寒霜降临, 押送大元王的大军速度渐渐放缓,乌压压的褐色大旗在风中烈烈作响,火把连成长龙,绵延几里。 华桐呵了呵手掌心,往前张望了一眼。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冻得生痛,这样走上整晚,还真是辛苦。 “华将军,要不要找一处避风的地方,歇一歇?”袁杰从后面追上来,和气地冲着他笑。 “呵,袁老将军受不住了吗?骨头老了吧。”华桐开着玩笑,但并无不敬之意。 “你们年轻人当然没问题,我也不怕辛苦,不过,这许镇南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家伙了,若他有个好歹,我们没办法拿去换回宏王殿下。”袁杰拉紧缰绳,勒住了马,往后挥了挥手,“停下,休整两个时辰。” 华桐立刻打断他的话,不悦地说:“不行,长风将军再三叮嘱,路上绝不能停。” “诶,长风将军只是担心会出变故,但我们数千人围在铁笼边,就算是大元人来了,又能怎么样?他能从这数千人外打进来吗?就算侥幸进来了,又能带着人离开吗?若真是如此勇猛,又怎么会连丢两个大元王?他们真敢来,正好把他们一起拿下。” 袁杰不屑地笑笑,让身边的传令官下去传令。 在褐羽军中,袁杰是统帅,华桐是君博奕身边的人,又年轻,所以压不住袁杰,大部队很快就在路边扎营停下。 华桐虽气愤,却很是无奈,只能令自己的人加强戒备,以免横生枝节。 六辆马车,隔着数百人围着一辆,一模一样的黑布毡子,一模一样的马,连关进去的人都蒙着一样的黑布,根本无法分辨出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许镇南。 “盯紧点。” 华桐一个一个巡视过来,每个铁笼都掀开一角看过,确定人还在里面,是活的。 “哎呀,华将军,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走?去烤火去。” 左志林将军寻来了,拖着他去烤火,硬把他拽去了搭起的临时大帐里。 篝火燃得正旺,上面架着一只烤羊腿,香味刚刚飘出,还有几壶烈酒在众位将军手里传递。 “你们行军时还喝酒?”华桐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这么冷的天,喝点酒暖暖身子,你也来一口?别愁眉苦脸的,相信我的,不会有事。” 袁杰把手里的牛皮酒囊递给他,豪气地拍打他的胳膊。 “我不喝了。” 华桐摇头,在一边坐下,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一群人。据他所知,君漠宸治军极严,行军过程中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喝酒的,这君博奕手下的褐羽军怎么如此随意? “你这小子,真是不给面子啊。”左志林指指他,一仰脖子就是一大口。 “军有军规……” 华桐才说半句,就被人给抢断了。 “哎呀,华将军,不要这么严肃,不过是护送一个破老头儿,呵,我一拳就能打死他。”一名年轻的副将轻蔑地笑着,手指灵活地抛动一枚飞刀,“若他们真敢来救,我就用这个,扎透他的心窝。” “但愿和你们想的一样简单。” 华桐拧眉,不愿意再和这些人呆下去,起身就走,身后的议论声突然就大了。 “这小子还挺古板的,这摆脸色给谁看?” “皇上身边的人嘛,有架子很正常,我们是粗人,他可是贵族出身。” “哎,算了,不理他了,回京之后他升官封爵,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喝酒。” 华桐愤愤甩下帘子,大步走开。风凉,冻得他的脸都有些疼痛,有的士兵燃起了火堆,有的挤在一起取暖。 突然,有人一声惊呼,“那是什么?” 众人抬眼看,只见一只雪色庞然大物立于山坡之上,一双碧眸闪着幽幽凉光,长尾半竖着,轻轻摆动。 “好像是沙漠雪豹。”有人小声说。 “大、大元人来了……”惊呼声立刻炸开,就像有人在人群里扔了颗炸药一般,瞬间引爆了所有人。 那只猛兽就在此时,凶悍地扑了下来。 华桐抽出刀,飞身迎上去,一人一豹在半空中撞上,豹子明显更胜一筹,巨爪撕过他的盔甲,硬生生把这能抵挡刀剑的盔甲给撕裂了。 戴着面具的男子缓缓走到月光明亮处,一身凌厉冷冽的气势,让他宛如从修罗地狱来的索魂者。 “那又是谁?”众人又大呼起来。 那人双手一挥,两把雪寒的弯刀出手,如闪电一般疾速,割掉了两名士兵的头颅,又飞回他的手中。 腥浓的热血让气氛更加紧张,他来得太突然了,而且是一人一豹,再无第二人出现。大家又惊又惧又疑,围过来后,又无人敢上前迎战。 华桐从地上爬起来,怒声大喝,让人去把那些喝酒的人叫出来。 此时面具男又是一挥手,弯刀疾飞向华桐。华桐赶紧抬刀去挡,咣当……他手腕巨麻,刀落在了地上,人又往后飞出数丈,才跌到地上。 这骇人的武功,让士兵们更不敢上前。 “袁将军,左将军!” 士兵们大呼小叫,那几人才匆匆拎着剑赶过来。见着眼前这一幕,他们互相看看,也不上前来应战。 “不能把大元王丢了,不然我们的脑袋都没了。” 华桐爬起来,抹了一把脸颊上的血,大声说。 袁杰这才变脸,用力一挥手,大声说:“都上,谁能杀了他,赏黄金一千两。” 重金之下有勇士,士兵们壮着胆一涌而上。 那人身影迅猛灵活,与雪豹一起左突右扑,弯刀掠影,在百人围攻之下,如入无人之境,不时有士兵被弯刀切断手脚,倒地哀号。 “怎么办?”左志林这才慌了,赶紧跑过来问袁杰。 “什么怎么办,都上,赶紧都上,累也累死他。”袁杰咆哮着,终于自己也举着刀冲了上去。 那人突然就收了刀,纵身跃起,踩着众人的肩头,飞快沿来时的路奔去。 “他吓跑了?”有人颤抖着问。 “赶紧去看看,大元王还在不在?”华桐突然大呼,拔腿就往六只铁笼边冲去。 六个铁笼前都围着人,里三层外三层,挑开毡布看,人都好端端地坐在里面。 华桐的心落了地,长长地舒了口气,迅速跃上马,大声说:“出发,谁再敢休息,本将军用军法处置。” 这一回没人敢再违抗他的意思,大军再度出发,浩浩荡荡地往前而去,在湖镇路口,六辆马车又分成六个方向,飞快往前。 真正的大元王将军其中一辆马车带去隐秘的关押地,等着和大元人谈判的那一天。 ————————————————分界线———————————————— 走了两天才回潼水城,一路上也没看到他的人影,冷阳亲自赶车,青鸢倒也识趣,尽量不开口问他一些不可能得到答案的话。为打消寂寞,她中途唤了几只鸟进来,学跳探戈步给她看。 冷阳悄悄往里面看过几回,她盘腿坐在棉被上,用一根羽毛指挥,几只雪色的雀儿站在她的面前,两只一对,随着她哼的节奏前前后后地迈步。 快到潼水城时,君漠宸才突然出现,她睡着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马车里。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挠着耳朵,打着哈欠坐起来。 “真能睡。”他慢吞吞说着,手指揭开帘子往外看。 青鸢小声说:“我不睡,还能干吗呀?” “不是又捉了几只鸟吗?一个人也能玩得起劲,你这脑子里装着什么?”他伸出手指戳她的脑门。 青鸢就势倒下去,四仰八叉的。脚尖抖了抖,突然想到了那句不健康的玩笑话,脸突然就红了,赶紧爬起来,规规矩矩地坐好。 他扫她一眼,面上浮出古怪的神情,“你常这样瞎想?” “你忘了好不好?”青鸢脸更红了,羞得想钻进洞。 “会让你如意的。”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沉。 青鸢嗓子一痒,连声咳嗽起来。 知州正率官员,站在城门口,迎接凯旋之师。 “宸王辛苦。”知州一揖到底,恭敬地给马车行礼。 君漠宸淡淡地应了一声,“进城吧。” “宸王,紧急军情。”有人快马策鞭,靠近了马车。 冷啸接过来,把信递到君漠宸的手中。 他匆匆扫完,沉声说:“大元人的铁骑出现在幽州和凉州境外。” “离这里远吗?”青鸢趴过来,好奇地问。 “幽州离这里两百里,在我的灰羽军驻地外,凉州在赤羽军驻地外,属江夏王管辖。”君漠宸把信递出去,让冷啸他们看。 “江夏王厉害吗?”青鸢又问。 君漠宸转头看她,她立方掩住了唇,坐回原处。 “进城。”他这才对着外面的人下令。 一行人缓缓进城,回到统兵府中,直接去商议军情。青鸢赶去看倾华,屋子里却是空的。 “人呢?”她惊讶地问照顾倾华的婢女。 “有人把她接走了。”婢女柔声说。 “谁啊?”青鸢想,难道是卫长风回来过? “不知道。”婢女摇头,恭敬地回话。 青鸢只好回屋等君漠宸,身边唯一的两个亲人都走了,她又成了孤身一人。以前一人出来,豪气万丈的,感觉一定没问题,但真正行走这陌生尘世,还真感觉到一个人无趣,寂寞。 脚步声匆匆而来,君漠宸他们回来了。 “大元人反扑非常凶猛,江夏王只怕守不住。” “守不住也守,朝廷的米不是让他白吃的。”君漠宸淡淡地说着,慢步往青鸢这边走来。 青鸢趴在窗口看他,他就是这样,做人、说话,都狂傲得让人生气,但怎么看着这么帅呢。 “宸王,秦大人来人了……”突然有人飞奔进来,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他在这里?”君漠宸微微拧眉。 “宸王,那人在哪里?”秦安宴铁青着脸,大步跑了进来。 君漠宸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这才盯着秦安宴小声说:“方才赶到,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快带我去,太后说了,一定要换回宏王殿下,绝对不能出岔子,得赶紧送信给大元人,让他们准备换人。”秦安宴一脸焦灼,以只有二人才能听到地声音,不停地催着他快走。 君漠宸转头看了一眼青鸢,转身就走。除了冷阳,另几人都紧跟过去。 “喂,去哪儿……”青鸢赶紧跑出来,大声问他。 “办事,早点歇着。”他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青鸢沮丧地看向咬着半截草根的冷阳,小声说:“倾华去哪儿了?” “王上没说?送她去幽州了。”冷阳吐了草根,笑嘻嘻地说:“那里有好大夫,而且是王爷灰羽军的驻地,比这里好。” “但是大元人要打幽州了,这不是自找麻烦吗。”青鸢没好气地说。 “大元人怎么打得过王爷呢。”冷阳似笑非笑地看着青鸢。 “得,别指望我说出大元人厉害,你去他面前邀功。”青鸢嘴角抽抽,在回廊上坐下来,看着那日她堆的雪人发怔。 “哈,我没那么小人。”冷阳也坐下来,好奇地打量她。 “再看,我就得收银子了。”青鸢皱眉,伸手挡着自己的脸,心里犯着嘀咕,这一定是因为她那句惊世骇俗的话才这样盯着她看。 “顾尚宫确实好美。”冷阳轻叹,小声说。 “谢谢。”青鸢转过脸来,冲他夸张地一咧嘴。 冷阳耸耸肩,跳下了栏杆,拔出剑来,就在院子里练起了剑。 青鸢看了会儿,忍不住折了根梅枝,跟着他比划。 ——————————————分界线—————————————— 君漠宸带着人匆匆赶到了统兵府后面,从假山下的机关进去,走了数十丈远的距离,从暗门出去,眼前赫然又是一个小院,华桐正在那里等着他。 “怎么这么晚才到。”君漠宸不悦地问。 “路上出了点小状况。”华桐赶紧说。 “在哪里呢?”秦安宴伸长脖子四处看。 大元人神出鬼没,他们没办法探得君耀然的下落,敌暗我明,所以君漠宸用六辆马车迷惑对方,把真正的大元王秘密送回潼水城。 “在这里。”华桐引着他往小屋后面走,大树遮挡着一只铁笼,揭开了黑毡布,露出一个用黑布袋罩着的人影。 华桐拿来长刀,挑开了黑布袋,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个、这个、这个是谁啊?是不是马车弄错了?”华桐顿时楞住。 ———————————————————— 【哎哟,和亲没和进去,不许抗议,哇哈哈哈。】   ☆、狐狸精的味道120 “人呢?不是说抓到了大元王吗?”秦安宴焦躁地夺过了华桐手里的刀,用力地拍打铁笼,“这人究竟是谁?”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换掉的,难道……” 华桐瞪着赤红的双瞳,死死盯着铁笼里的人。这人穿着天羽林军士兵的衣裳,一看就是一名普通士兵。此时神情恍惚,满脸痴笑,傻乎乎的,一看便知是中了招。 “难道什么?”秦安宴近乎嘶吼了,弄丢大元王,君耀然身陷险境,他和秦兰的王牌可就没了。 华桐咬牙,一拳打在铁笼上,满眼不甘地说:“中途遇上了大元人,但仅一人一豹而已,又没有靠近囚车,很快就被我们击退了,当时囚车被很多人围着,属下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怎么换掉的。妲” “先放出来。”君漠宸轻轻挥手。 冷啸上前打开铁笼,让冷青和冷衫进去,把这名士兵抬了出来窀。 “应当是中了软筋散。”二人把士兵往地上一放,转头看君漠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桐冲进铁笼,用力跺着脚下手臂粗的木杆,就算用刀砍也得费些时间才能弄断,而这些木栏现在完好无损,一点刀痕都没有。他又在笼子里四处摸索,期望找到机关,结果又失望了。 “属下办事不力,愿一力承担。”他满脸羞愧地从笼子里出来,跪到了君漠宸的面前。 秦安宴一听,胖脸顿时扭曲,手里的刀直接指向华桐的胸口,“好你个华桐,千人押送,也能把人给弄丢了,一定是你勾结大元贼,否则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把人弄走?” “秦大人先不要着急,也许是和别的车弄混了。”冷啸拉开了秦安宴,小声劝道。 “对,他们可都到了?宸王,赶紧让人去问问。”秦安宴一听,立刻转到君漠宸面前,拱着拳,连连作揖。 “冷啸,立刻派人去问。华桐,你进来回话。”君漠宸眉头微锁,抬步往屋子里走。 华桐一跃而起,大步跟上君漠宸的步子。 “王爷,此事真是蹊跷,除了这一辆,其余五辆囚车上坐的都是天羽林军中精通遁术和暗器的精悍侍卫,不管被劫走的是哪一辆囚车,都能准确地带着天羽林军追踪到大元人。就算大元王想劫走许镇南,也不可能只来一人,难道说他只是来混淆视线,让人浑水摸鱼?我们中有奸|细?” “有几人知道真正的大元王会来此处?”秦安宴跟在二人身后,焦急地问。 “带上冷啸,一共六人,这地方是我们一起定下的,他是如何知道就是这辆囚车的呢。”华桐轻轻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卫长风呢?”秦安宴前后看看,满眼狐疑地说:“卫长风负责哪一路人?” “他把兵符给了本王,走了。”君漠宸淡在地说。 “走了?何时的事?他为何要走?难道是卫长风从中捣乱?”秦安宴眼睛猛地瞪,连发数问。 “这绝不可能,大元王是他亲手所擒,若是他所为,根本没有必要回这里来。他只是与顾尚宫之间情断,所以走了。”华桐拍拍额头,惋惜地说:“若长风将军与我同行,必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是袁将军他们,中途不停劝告,非要停下来喝酒……” 他说着,脸色大变,紧张地说:“难道是袁将军与人勾结?否则为何固执地要在那里停下,非要喝酒?” “来人,传袁杰、左志林来见本王。华桐失责,护送不力,先把华桐拿下,等查清事实再行发落。”君漠宸高抬下巴,缓缓合上眼睛,挥了挥手。 “来人,马上给太后和皇上送信。”秦安宴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唤进随从,让他们快马加鞭赶回京中。 “王爷,不好了。”一名侍卫大步流星地冲进院中,神情慌乱地说:“有大元人往城楼射了一箭,这是挑战书。” 冷啸迅速拿过挑战书,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脸色微变,小声说:“大元王确实已被救回,他说让我们交出卫长风的头,不然每天杀我们一名人质,把人头送到城楼来。还说,马上就要驱兵攻打江夏王,拿他的头和宏王的头一起当球踢。” “除了宏王,到底还有多少人落进他们手里?”君漠宸拧眉。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共掳去了地方官和家眷十九人。”冷啸略和沉吟,低声说。 “哎呀,杀那些人都无所谓,最重要是把宏王救回来。把卫长风找回来,砍了他的脑袋,拿去换人。”秦安宴拍着桌子,大声说。 “秦大人自己去杀吧。”冷青终于忍不住了,小声嘲讽道:“他如今孤家寡人一个,想必绝不是秦大人的对手。” “冷护卫,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老夫不成?老夫就亲自前去捉拿卫长风,哼。”秦安宴被他抢白,脸色铁青,拂袖就走。 “小人。”冷青盯着他的背影,不屑地说。 “行了,让他去折腾吧。”冷啸走到君漠宸面前,小声说:“王爷没受伤吧?” 君漠宸摇摇头,沉声说:“我没事,抓紧去办事,成败在此一举。” “是。”冷啸几人肃然行礼,大步退下。 院中风正大,铁笼孤伶伶地立于树下,君漠宸盯着铁笼看着,暮光落在他的脸上,眼角悄然现出一丝疲惫。 通往大元旧都的通道和钥匙迟迟无法找到,新建的大元城被毁,大元百姓开始焦躁不安,而他再继续在天烬国活动,又有了阿九在身边,迟早会露出马脚,他必须立刻想办法稳定民心。 地图和钥匙,到底藏在哪里? ——————————————分界线———————————————— 千里之外的天烬皇宫,灯火辉煌下,细雪纷飞。 秦兰和君博奕面对面坐着,神色都极难看。 “秦大人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叫凤芹的人?太后为何要悄悄招募这样的谋师在身边?”君博奕眉头紧锁,不悦地质问秦兰,她未施脂粉的脸在琉璃灯下,显得有些苍老。 “哀家并非为了自己,只是耀然立誓要学君漠宸,当一个护主的大将军,哀家怕他经验不足,会吃亏。所以才拜托兄长,为他找来高人出谋划策,这也是为了皇上。”秦兰拧紧锦帕,急匆匆地说:“哀家哪知这凤芹也没什么本事,出了这个馊主意。” “太后还以为他没什么本事?他分明是故意诱着耀然去送死。”君博奕把手里攥着的紧急密报往桌上一丢,看着秦兰说:“你看看这个,在深谷之中,耀然被围着打。秦安宴那个蠢货,耀然没经验,他一大把年纪了,会不懂这是兵家大忌?为何要私自拦下耀然派去通知宸王的人?依朕看,秦大人难逃其责。” 秦兰摇摇头,忿然说:“哀家如何知道?哀家只是听兄长说此人足智多谋……” “什么足智多谋,分明就是个奸细,不用想了,这人一定是大元人,太后这是引狼入室。”君博奕站起来,焦躁地在大殿里来回踱着。 秦兰越发心焦,看着他来回走,忍不住问:“皇上倒是拿个主意,现在到底怎么办?” “朕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指望宸王,找到耀然的下落。”君博奕深深吸气,摇头叹道:“希望宸王能早点打探到消息。” “他?皇上别指望了。”秦兰咬牙,冷冷地说:“兄长派人送信,宸王根本没打算去找耀然,也没打算和谈。皇上,依哀家看,君漠宸没安什么好心思,他坐拥重兵,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对了,皇上仰重的卫长风把兵符也暂且交于他的手中,这卫长风也真是奇怪,自己的女人被夺了,还要把兵符给他,皇上看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她抱怨着,见君博奕脸色难看,赶紧又岔开话,“皇上,你仔细想想,为什么君漠宸那晚会出现在你的褐羽军那里,而不是深谷?他到底是去解围,还是想阻止褐羽军去深谷?若君漠宸心怀不轨,与大元人相勾结,皇帝的处境可不妙,还是多加防范才对。不如派心腹过去,先从他手里夺了兵权,这才稳当。” 君博奕看了她一眼,脸色愈加铁青。秦兰所说的一切,正是他担心的。但是他却没办法解除君漠宸的兵权。他不是父亲,父亲威望高,他却初登帝位,事事都被秦兰和君漠宸压制住。 尤其是君漠宸,他行踪诡异,他早就察觉君漠宸有些不对劲,但跟踪了三年,也未能找到他每年消失的那一个月到底去了哪里。只有一年,他成功地跟着他到了曼海京城,亲眼看着他远远站着,去看倾华公主当众比武招婿。只是没想到,有两个公主,不知君漠宸当年去看的到底是哪一位。 若能以其中一位牵制住君漠宸,那就好了。 “还有,大元人已经拿下了边境的三个小城,虽不重要,但却围住了江夏王。其间,宸王一直不出兵,不知是何意。”权和掀了掀眼皮子,小声说。 君博奕揉着额心,轻轻摇头,“朕给他下过旨,他却说要再等时机。” “皇上,你别走来走去了,哀家都要急死了,依哀家看,大元人要卫长风的头,那就去把卫长风抓来,还有那个顾倾华,一起送给他们去,换回耀然再说。”秦兰见他走来走去,忍不住拍案而起。 “依奴才看,云罗国也有他们的亲眷被大元人捉去,可否请他们出面斡|旋?”权和小声建议。 “呵,算了吧,云罗与大元那可是不共戴天之仇,大元人死前曾发誓,只要有一人活着,就要灭掉云罗和天烬。”秦兰嗤之以鼻地一笑,不客气地说:“况且云罗近些年来越发势微,兵弱地贫,两代帝王都是靠着我天烬皇帝的帮助,才能登上皇位,若天烬国把他们和西海各国通商的路截断,他们的百姓将饿死大半。” “还有一人。”权和想想,一字一顿地说:“浮灯主持。” “他?”秦兰愣住,想了半天,轻轻点头,“对,浮灯主持!” “为何是他?”君博奕不解地问。 “浮灯主持是海川主持的徒弟,海川主持圆寂前,是天烬和大元皇帝面前的座上宾,他二人每年都会结伴前去拜访海川主持,当年天烬和大元国开战时,海川主持亲自带寺中弟子赶去,排成人墙,想要阻止你皇爷爷坑杀天烬士兵。圣帝临死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也是海川主持。所以,让他的弟子前去最为合适。”秦兰抚额,疲惫地说:“浮灯主持民望甚高,希望他能说服大元人,接受我们的条件,让耀然回来。” “那就让浮灯去吧,宣他进宫见驾。”君博奕若有所思地点头,让权和去宣旨。 秦兰看着权和出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双手在额前合十,对着窗外的月儿连拜三下,口中喃喃有词:“菩萨保佑。” 君博奕看着她的侧影,眼中浮出一丝嘲讽。 “太后请歇着,朕先回去了。”待她拜完,君博奕又温和地安抚了几句,离开大殿。 众侍卫在他身后跟着,直到走出太后宫,他才小声说:“陈檀,你亲自去找卫长风,一定要弄清他的下落,这人绝非池中物,他若成了朕的敌人,那太可怕了。” 陈檀小声应道:“皇上放心,属下这就出发。” 眼看陈檀的身影很快就没入夜色之中,君博奕挥退了跟在身后的奴才,独自缓步在雪地上,不知不觉就到了花泠萱的寝宫外,大门里灯火明亮,他驻足看了会儿,脑子里闪过了青鸢那明亮的双眸,忍不住一笑,自言自语道:“朕现在终于明白父皇的感受了,有些人,还真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得忍着啊……” “皇上。”门口的太监看到他,赶紧跪下磕头。 “起来吧,别告诉皇后朕来过。”他摆摆手,沿原路回去。 太监们怔怔地看着他背影,也不敢抗旨,安静地站回原地。 —————————————— 寒冬的夜,越发清冷,京城之外的运河边,几道高大的黑影正在上船,其中一人黑色披风从头裹到脚,一抬眸,瞳孔就像两颗妖冶的红宝石,月光落进去,化成了冰凉的潋滟水波。 随从撑开油纸伞,给他遮去飘落的雪,小声说:“主子,您的目的都达到了,天烬国已乱。秦兰嫉妒心太重,君博奕也不是省油的灯,君漠宸心思叵测,三人相争,国之大难。” “呵……”男子笑起来,掸掸袖子,转动了几下雪玉般的脖颈,伸手往半空一抓,冰凉的雪花在他滚烫的掌心里化开,笑着说:“我倒要与他一赛,谁能更快心想事成。” “当然是主子您,家里那位主子肯定高兴极了,就等着主子您回去庆功。”随从也低笑起来。 “别轻视他。”男子手指一弹,猫腰钻进了乌篷里。 小船在黝黑的水面上缓缓前行,船浆划开黑水,载着几人前往潼水城的方向。 ——————————————分界线———————————————— 青鸢已经在榻上翻滚了十八个来回,终于听到门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绝对是君漠宸!她鲤鱼打挺一般灵活地跳起来,钻出帐幔去找他。 他都四五天没回来了,听说是大元人每天都要砍下一颗人脑袋过来,他满世界在找大元人,也不知道找到没有。而她怕再让他生气,白天也只能带着冷阳,在城中胡乱转几圈,然后早早回来等他。 可等上四五日,也太难熬了,冷阳是个狡滑的家伙,不管问他什么,他都打太极,半字有用的也问不出来。 她匆匆拉开门,只见他的身影正往后院的温泉而去。 “王爷。”她大声叫他。 他停下来,扭头往这边看,见她披着小袄站在门口,于是折返回来,摸摸她的小脸问:“怎么还没睡?” “你今天怎么不理我,这几天去哪里了?”青鸢大胆抱住了他的腰,往他的怀里拱。 他揽住她的小腰肢,低声说:“要去军营,要找宏王,事太多,你自己好好玩,让冷阳陪着你就是。” “可是……”青鸢犹豫了一会儿,笑着说:“我想你。” 他的呼吸沉了沉,身子往前一靠,把她压到了墙上,下巴紧抵着她的头顶,沉声问:“真想?” “骗你的。”青鸢笑嘻嘻地摇头,鼻尖在他的胸前蹭动。他身上有好闻的香,是女人身上的!笑意渐浅,狐疑地抬头看他,小声问:“冷柔伤好了吗?” “好了。”他点头。 “可是……”青鸢又往他的身上闻,小鼻子连连吸气,“不对呀,你身上有狐|狸|精的味道。” “哪来的狐|狸|精,就是你这只小狐|狸|精。”他拧眉,拎着她的肩,把她往房里丢,“去睡吧,我还有事要办。” “君漠宸,有太多女人,你会生病的。”青鸢扳着门框,极认真地说:“女人吸了男人的阳|气,会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男人可就被吸干了啊,您老人家悠着点才好。” “胡说八道。”君漠宸抬手就弹她的嘴巴,“哪里学的浑话。” “你能做浑事,我不能说浑话?” 青鸢冷笑,用力关上了门,摸着被他打痛的嘴唇,回味他身上的香味若没闻错,这是掺了桅子香露的头油。古代保鲜的技术不好,若想把桅子香露保存到现在,得家里有点钱,挖了地窖,长年存着冰才行。看样子,往他怀里靠过的女子家境不错,难道是那位白雪妹妹? 君漠宸推了推门,沉声说:“把门打开,几日不见,你越发胆大了,快开门。” “不开,你本来就不是来见我的,赶紧把身上的香味洗干净吧,我闻着就生气。”青鸢咬了咬手指头,忿忿地一跺脚。 “宸王,浮灯主持来了。”冷啸大步从外面走进来,大声说。 “他来了?”君漠宸一愣。 青鸢倒是乐了,漂亮的浮灯和尚让她眼睛发亮,立刻就打开了门,往大门处张望,“浮灯主持在哪儿呢?” 灯影深处,白色袈裟映入眼中,那人踏着薄雪,缓缓近来,微弱的月光映在他俊美清瘦的脸颊上,让他的神色越发的温柔平和。 “浮灯!”青鸢撒腿就往他面前跑,上下打量着他,笑着问:“你是来传布佛法的吗?” “皇上让贫僧前来,作为使节,去与天烬国谈宏王一事。”浮灯微笑着向她和君漠宸点点头。 “你?你一个柔弱的大和尚,也不怕他们把你喂豹子。”青鸢掩唇,笑嘻嘻地调侃他,“你是得道高人,吃了你的肉,豹子会成仙吗?” “顾尚宫真风趣。”浮灯唇角扬起,眸光愈发温柔。 “行了,你们谈事吧,不然某位王爷又得嫌我多嘴了。”青鸢冲二人挥手,跑回了屋子。 “王爷,请先让人带贫僧去城楼上,为枉死的百姓超渡。”浮灯看着君漠宸,神色开始严肃。 “不必了,本王并不信这些。” 君漠宸淡淡一笑,城楼上已经多了好些天烬官员和家眷的头颅,他一直不肯谈判,于是大元那边每天都会斩杀一人。 浮灯微微拧眉,拿出带来的圣旨递给他,“太后的意思是以卫长风和倾华公主前去交换。” “那怎么行?”青鸢立刻从窗子里探出小脑袋,气愤地说:“太后自己去换,最靠谱。” “起码贫僧要劝住他,不可再造杀孽,不应当拿着无辜的百姓下手。请宸王送信给他们,贫僧的师傅与许老爷子也有些交情,他应当不会拒绝贫僧。”浮灯转动着佛珠,缓步跟在君漠宸的身后。 “那些人都是天烬国忠臣,为天烬效劳,就算是牺牲了性命,也是他们的荣耀,本王绝不谈判。”君漠宸还是摇头。 浮灯眉头紧皱,抬眸看向窗子里的青鸢,小声说:“但王爷别忘了,惜夫人还在京中,太后的人就在寺庙的山下等着贫僧回话。” “可笑,本王自有主张,太后若拿惜娟威胁本王,那就想错了,随便她去。本王要的是天烬国威严不倒,不被任何人胁迫。”君漠宸转头,冷酷地看着他。 浮灯眉头皱得更紧,轻轻摇头,“宸王不可刚愎自用,若不救回宏王,百姓也会觉得宸王冷血无情。” “到时候大元人铁蹄入境,他们才会知道什么叫冷血无情。”君漠宸说完,不给他再有说话的机会,“来人,带浮灯主持下去歇着,明日就送他回京。” “还是请宸王多加考虑。”浮灯也不多言,行了个礼,跟着冷暮下去。 “你真不管惜夫人哪?”青鸢站在窗口,看着他冷酷的模样,心里发寒。 “你不是希望本王身边没有别的女人吗?怎么,这时候又想善良一次?”他缓步过来,手指在她的额上轻敲,“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给大元王。” “你送吧,他都老了,在我的魔力之下,肯定没一晚就能蹬腿升天,我就能继承他的一切,到时候我就威风了。”青鸢嘴角抽抽,伸手关窗,“君漠宸,若真那样,我们定会沙场相见,看我指挥豹子抓花你的脸。” “如此凶悍,我还是早早把你送去吧,克死了大元王,我还少打几场仗。”君漠宸低低地笑了起来。 “君漠宸你少在这里嚷嚷,我要克也先克你。”青鸢恼了,又拉开窗户瞪他。 君漠宸双手撑在窗子上,盯着她的小脸看了半晌,小声说:“怎么办,我现在很有兴致,想打你了。” 青鸢顿觉口干舌燥,结结巴巴地说:“你变||态,为什么看到浮灯主持了就想打人。” 【今天我会顶着锅盖的,你们放心,有一块砖那么厚的锅盖,并且绝不出现,因为还是没塞下和亲的一幕戏,哈哈哈哈……明天真要去和亲了,而且高chao要来了。】   ☆、和亲的旨意121 “我要进来了。”他双手撑在窗台上,作势要往窗子里跳。 青鸢苦着脸,双手用力推着他的额头,拖着哭腔说:“不要,我会誓死不从的。” “顾阿九,你给我过来。” 君漠宸眸子微眯,拉住她的手,把她往外一拽。还在她脑子晕乎乎的时候,他的唇已经封了过来,堵得她发不出半点声响。 廊下灯笼的光,柔柔地披在他的肩头,让一贯冷硬的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温柔。明明刚刚在拒绝浮灯时,他无情得像刚从暗黑世界里走出一样,这时候的他又柔软得像大海,接纳了她这艘找不着方向的小船。 青鸢情不自禁想迎合上去,于是她努力抬手,想去抱他的脖子。但面瘫君似乎吻得太投入了,双掌紧掐着她的肩,她踮了好几下脚,都被他给摁了回去。她又挣了好几回手,想挣脱一臂去抱抱他,又都被他用更大的力气给压住窀。 可她并非是想逃开啊,她只是想迎合。 一人在窗外,一人在窗内的姿势美则美,浪漫也够浪漫,只是他如此高大,她又如此娇小,这样努力地抬着下巴,一个吻又久久不歇,她感觉自己就像被他攥在掌心的小|鸡崽儿,脖子都被扯得要断掉了…… “唔……”她瞪圆了眸子,勉强发出了抗议之声,却因为他的唇舌而变得娇糯,反像是在撒娇。于是,他又把她往外拽了点儿。 “唔……”青鸢又闷哼,下巴要脱臼了!正在死去活来之际,小珍珠从枝头掠下,落在他的肩头,啾啾尖鸣,君漠宸的呼吸这才缓了下来,松开了青鸢。 从他的魔齿间解脱,她托着下巴,长长地呼吸,哭笑不得地揉起了酸酸的腮帮子,不满地抱怨,“你以后要亲的时候,麻烦先告诉我一声,让我垫个凳子……脑袋都快从肩膀上扯下来了。” 君漠宸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扫兴这种绝杀神技,青鸢堪称天下第一。 “王爷,好消息,江夏王被活捉……”冷青兴冲冲进来,大嚷了几声。嚷完了,发觉不对,江夏王被捉,他怎能说是好消息? 青鸢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君漠宸。 “属下的意思是,江夏王被捉,他们一定会带他去宏王那里,我们便能找到宏王了。”冷青勉强圆着这漏洞百出的谎言。 “我看,是你们王爷顺便能把江夏王的领地都搜刮到自己的范围里来了吧。”青鸢撇撇唇角,又小声说:“说你没野心,恐怕这天下没人会信。但是呢,若只论能耐,你也算是天下第一了。” “难得,承蒙夸赞。”君漠宸指指她,大步往外走,“若真如你所说,能得江夏王的领地,我立刻迎娶你。” “还讲条件呢,你要娶我还不想嫁,你得八抬大轿抬我,正式三媒六聘,你办得到吗?”青鸢冲他的背影做鬼脸。 “睡去吧。”他摆摆手,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这是告诉她,她在作梦?不过,看他这野心勃勃的样子,说不定她还真能混上皇后? 仔细想想,真没有什么比与自己的爱人一起并肩看天下更威风的事了,胸膛里有股热血奔涌,让她恨不能大喊一声,“老娘天下第一,谁能奈我何?” ————————————————————————分界线—————————————————————— 不过数日,江夏王的脑袋被送来了潼水城,边境又有数城遭遇大元兵马的侵扰。二十多年后再现人间的大元骑兵,丝毫不输当年的精悍勇,江夏王不是对手,只三日就丢了脑袋,其实几城若非是君漠宸的人及时赶到,也会落入大元人手中。 一道又一道的急令送到潼水城,君漠宸调兵遣将,接连控制了三座边境重镇。 青鸢溜去看过他的沙盘,这几个小城虽不大,但地理位置非常微妙,等于是掐住了天烬国的通往北边邻国的咽喉。 “王爷胃口好大。”她用手指在沙盘上轻轻敲打,扭头看冷阳,“难道是趁机想分江而治吗?” “顾尚宫说笑。”冷阳笑笑。 “嗯……好好瞒着我,千万小心,小心我去找君博奕告密,”青鸢点头,笑嘻嘻地伸手指着符城说,“这地方很难打,他是去这里了吗?会不会输啊?” 冷阳惊讶地看着她,低声问:“顾尚宫也懂这个?” “上官薇给倾华请的老师里面,有一位象棋大师,教过我和倾华一段时间。他其实极精通军事,我常和他以棋谈兵,互相攻守。” “这也行?”冷阳从窗口扯了片叶子放到嘴里咬,饶有兴致地催她往下说。 青鸢绕着沙盘走了一圈,轻声说: “符城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不是那么好打的,大元人在此处猛烈攻城,只怕是想声东击西,王爷不必放重兵以此。反而是这个地方,三金镇。这里一定要加强守卫。” 冷阳走过来,顺着她手指的范围看。 “你看,从三金镇这里出来,往东就是桂县,虽然花的时间长点,但你们的主力正被大元人的猛攻吸引过去,想从符城赶过来,肯定晚了,他们已经通过了桂县,直逼幽州境内最重要的地方,贝城。若是这地方一丢,幽州就危险了。他们到时候拿着满城百姓来威胁你们,王爷还真能见死不救,不去谈判?割地求和绝对是逃不了的。” 冷阳咬在嘴里的叶子忘了拿出来,一点一点地往嘴里卷,又涩又苦的味道在舌尖上化开,这才反应过来,上下打量着她,惊叹道:“那象棋大师叫什么名字?居然会教会你这个。” “崔平,家里世代都是下象棋的,专陪皇亲贵戚消遣。”青鸢耸耸肩,指着他的嘴巴说:“你的嘴变绿了,不要紧吧?” 冷阳尴尬地抹了抹嘴唇,低声说:“我与倾华公主也说过话,她就柔弱得像一朵兰花,风大一点都能被吹倒了。而且说话深奥一点,她都听不懂。顾尚宫不过是关在暗宫里的女子,我真没想到不仅琴棋书画压人一筹,还精通兵法。” “倾华不像我,她温柔得很,懂的是女人精通的事。你们男人不是正喜欢那样的吗?女子无才便是德,温柔听话才得你们欢心。”青鸢想想又说,笑着起两根手指在冷阳眼前晃,“还有我这种,有一点点坏的,男人更喜欢,对不对?” 冷阳又把叶片往嘴里塞去了,大嚼几下,转开了头,含糊地叹道,“果然只有王爷才能消受得起尚宫如此人物。” “你想讽刺我,大声点啊。”青鸢抓起沙盘上的小石子丢他。 正闹腾时,君漠宸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既如此精通,与我一起去打一场仗吧。” 青鸢一喜,拎起裙摆,一溜快跑出去,拉着他的手晃,“真的吗,你别哄我,前天让你带我,你嫌我麻烦,不让我去。” “你不是会看沙盘吗,走吧。”他握紧她的手,大步往外面走。 “王爷,我问你,许镇南为什么这么厉害,他是怎么逃走的?他快把人质都杀光了,你真不谈判吗?宏王怎么办?” 青鸢连珠炮一般地发问,又是几天没和他好好说过话了,好多问题都堵在心里,恨不能现在就找到答案。 他突然伸手过来,往她嘴里一揉,甘甜的味道从她的双唇里化开。 “酥糖。”她牙齿轻咬,乐呵呵地抬头看他。 “你这嘴,得堵上才行。”他摇摇头,步子更快了。 她嘻嘻地笑,主动抱住了他的手臂,“我想和王爷说话,王爷好几天没和我说话了,我快闷死了。” 青鸢第二招必杀技,软软撒娇功,这与她的扫兴功一样天下无敌。 她就是这样,先用小手揉得你浑身燥热,再一桶冷水给你浇下来,让你心痒难耐,恨不能把她吞下腹去,但又不得不忍着,以免被冻死。 浮灯在前面站着,看着二人走近了,朝着青鸢点点头,看向君漠宸说:“宸王还是不肯谈吗?那就请打开城门,让贫僧带僧众去城外救治无辜百姓。” “谈判,走吧。”君漠宸看他一眼,笑了笑。 浮灯微微拧眉,缓步跟到二人身后。 “浮灯主持。”青鸢松开君漠宸,退了两步,和浮灯并肩走,“你说帮我寻的治心疾的药,可有眉目了?” “配过几副,都送去宫,怎么,尚宫没得到?”浮灯惊讶地看着她。 “可能因为我出宫了吧。”青鸢拧眉,轻轻摇头。 浮灯拈着佛珠,宣了声佛号,低声说:“看你气色,倒比之前好多了。” “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我出了那笼子,自然就会好了。”青鸢心情大好,拍拍心口,又甩了甩手臂,笑眯眯地去追君漠宸,一拍他的肩,大声说:“王爷,浮灯主持说我脸色好多了,你看看我,是不是也有这感觉。” “哦……”君漠宸慢吞吞扫她一眼,低声说:“确实胖了些。” “是脸色……”青鸢指自己的脸。 “嗯,是圆了一圈。”君漠宸又点头。 青鸢傻眼了,这些日子君漠宸忙自己的事,她便天天吃喝玩乐睡,不胖才怪。 统兵府大门处正有几匹快马停住,是秦安宴和几名宫中禁卫打扮人,一行人跳下马,大步走向了君漠宸。 “圣旨到。”秦安宴举着明黄的圣旨,阴冷冷的眼睛直盯君漠宸。 君漠宸抱拳,向他微弯腰,“臣接旨。” 渊帝在时,就赐他恩宠,除皇帝本人,谁也不跪,接旨时也可站立。 秦安宴展开圣旨,阴阳怪气地念,“秦安宴为谈判使,即日前去与大元谈判。” 君漠宸接过圣旨,顺手递给了冷啸,“既然秦大人坚持要谈判,那就走吧,正好本王已与大元人约好了谈判之地,定于三日之后会面。” “什么?为何未听你提过?”秦安宴一愣,赶紧跟到了他的身后。 “为免走漏风声,故尔不提。秦大人来得真是时候,就由秦大人与浮灯一起前去。本王要去符城驻守。”君漠宸看也不看他,大步往自己的马前走去。 “别、别……王爷也去吧。”秦安宴赶紧拦住他,堆起了笑脸,“王爷您才是定海神针,您的威风一定能让那些大元贼俯首称臣。” “听秦大人这样说,王爷不像人,像老虎。”青鸢歪了歪小脑袋,笑着看他。 秦安宴连连摆手,谄媚地说:“王爷乃蛟龙再世,老虎都不足以形容王爷神威。” “那是神汉。”青鸢又笑。 “咦,顾尚宫不要打岔。”秦安宴瞪她一眼,又笑着对君漠宸拱拳,“宸王,请借一步说话。” 君漠宸略一沉吟,跟他走到一边。 青鸢爬上了马车,往那边张望了一眼,秦安宴生得贼眉鼠眼,一看就是奸诈之人,不知道想让君漠宸干什么呢。 那二人说着,扭头看向了青鸢。 她冲君漠宸挥了挥手指,君漠宸却面无表情地转开了头,倒是秦安宴,贼兮兮地冲她一笑。青鸢觉得反胃,立刻就收回了视线,拍了拍站在马车边的浮灯说:“浮灯主持,你也坐马车吧。” “贫僧骑马就好。”浮灯微笑着摇头。 “浮灯主持,你是方外之人,为何也要掺和尘世之事?”青鸢又问。 “若是关乎天下众生,那便不是方外之事。贫僧必当尽绵薄之力,以渡众生化劫。”浮灯轻垂长睫,佛珠在手掌中轻轻碰响。 青鸢盯着他的侧脸猛瞧,天下美男,无外乎生得霸气的,如焱殇;贵气的,如君漠宸;还有卫长风那样温暖的。若女子爱上这三种人,一定会爱得天崩地烈,如火如荼。只有浮灯最特别,他是清风,是明月,你被他的美好所吸引,还不忍心去打破这美好,更是情不自禁追着他跑,以此求得心灵平静。他的这种吸引力和他是不是高僧没有一点关系,是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 “你看什么?”君漠宸到了她的身后,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浮灯,不悦地拍了拍她的肩。 “哦,我看浮灯主持耳垂有颗痣。”青鸢指浮灯的耳朵,一点红艳,如白玉染上指尖血。 君漠宸看过去,只看到浮灯微微转头,抬步走开。 “一定是活佛。”青鸢往马车里面钻,小声问他,“秦大人和你说什么?是不是又打倾华的主意?你不如告诉他,倾华已经病死了。” “还想吃糖?”他坐定了,转头问她。 青鸢嘟了嘟嘴,轻声说:“我只是看到你了觉得兴奋,你怎么能嫌我话多?” 刚在一起的两个人,不是应该有说不完的话吗?他怎么这么不耐烦? “云罗国准备出兵。”君漠宸脸色有些难看。 “出就出呗,正好帮着你打退他们,也免得你奔波操劳。”青鸢随口回道。 他拧拧眉,往后靠好,沉声说:“让我静会儿。” “哦。”青鸢识趣地掩住了唇,趴到马车窗口向冷啸挥了挥手。 冷啸会意,下令出发,一行人直奔幽州。 君漠宸一直沉默,秦安宴的到来,带来两个坏消息。一是云罗出兵,当年天烬国为安抚云罗,把占来的大元国北边四城给了云罗国,这四城离符城不远。 第二个坏消息最坏,惜夫人病重了,那毕竟是一直陪伴他,照顾他的女人,他不能真的丢下她在寺中不管。当时让她去寺中,只是不想让她再受老爷子的逼迫,待他办完这里的事,和青鸢的事成了定局,再接她回府。 君漠宸突然察觉到,君博奕在此时说服云罗国出兵,只怕不是仅仅因为想借助云罗之力击退大元,而是对他的又一次试探,甚至想借机收回他手中的兵符。 君博奕对他一直心存怀疑,若此次趁他兵力分散,从后方出击,与云罗前后夹攻,他会很麻烦。 在过去几年,他不是没想过要刺杀君鸿镇,直接取而代之。但地图和钥匙是他的心病,加之大元的骑兵还没有成熟,光靠他手中的人,不足以控制住天烬。天羽林军毕竟是天烬人,若知道他是大元子孙,是不可能跟着他卖命的。这些年虽然悄悄地招纳了自己人进天羽林军,但都留在了天烬国外。 这几年,君鸿镇决心一统天下,君漠宸主动出征,替天烬打下的小国,借机在每一处都安插上自己的人,重兵囤守。一旦时机成熟,那几个小国将是他最稳固的后方。 在青鸢来天烬之前,他每一步都走得极稳,极谨慎。但从大元城被毁开始,他就有些被动,直到这次,大元骑兵第一次正面出击,才逐步走回原定的路。 绝对不能出错!他揉着眉心,长长地吸气。 突然,一双软软的小手落在他的头顶,替他轻轻地揉捏。他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直接往她的身上靠去。 “好些了吗?”青鸢轻声问。 “嗯。”他点头。 “你在愁什么?”青鸢忍不住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惜娟病重了。” “要回去看她吗?”青鸢咬咬唇,小声问他。惜夫人很可怜,最好的时光都用在了他们母身上,还受那么多苦,就算君漠宸真的必须还有另一个女人,那只有惜夫人。她绝不嫉妒,也不会欺负她,因为上天已经把惜夫人欺负得够惨了。 “再说吧。”他闭上眼睛,侧过身,把脸紧贴上她的小腹。 青鸢整个人都僵住了,跟木头似地杵着,不敢动弹。但他只是这样躺着,仿佛睡着了,她无奈,只能给他当了一回人rou枕头。 他这样拧眉沉睡的样子,真令人心疼。 ———————————————————————分界线—————————————————————— 青鸢猜的都对,他们一行人赶到符城的时候,大元骑兵此时其实已经通过了三金镇,直奔贝城,但天烬的兵马已经来不及追赶拦截。 屋子里坐的都是君漠宸麾下的将军,地形图上标着好些红点。众人此刻面脸色凝重,都看着坐于前方的君漠宸。 “贝城丢了,我们都在这里,幽州难保。” “还有宏王,已被捋去了近一个月,吉凶难卜。就算真的谈判,也不见得能有好结果。” “对,此事还是不要再想了,专心退敌是正道。” 秦安宴一听就急了,赶紧反驳道:“宏王还活着,我得到消息了,他是被关在沙漠的一个小城里。” 君漠宸锐利的视线飞快地扫来,盯住了他的脸,想分辩他是真话,还是信口胡说。 “千真万确,是从大元人那里得知的消息。”秦安宴唯恐他们不信,从怀里拿出一张字条,交给众人看,“花了一千两黄金才买来的。” “为何早几日不拿给本王看。”君漠宸拿着字条,脸色铁青,大元城中居然有奸细! “本来和对方有约定,不能说出此事。”秦安宴愁眉苦脸地说:“其实对方要的人,并非倾华公主,而是阿九,拿她去换,一定能换回宏王。太后说了,就算割几城也无妨,最重要是宏王安好。” “你疯了,顾尚宫是宸王的人。”冷啸不满地看着他。 秦安宴不理他,眼神直直地盯着君漠宸,“王爷,惜夫人可还在京中,你真不管惜夫人吗?你拿阿九去换人,再顺势跟踪,一样能把对方一网打尽。救回宏王,宸王您是大功一件,皇上并不信任宸王您,但太后就不同了,她会把宏王手里的兵符交给宸王您,并拥戴您称帝,这些都是太后真意,绝无假话。”秦安宴又劝君漠宸。 “称帝?”君漠宸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宸王比皇上更适合当天烬国的主子。”秦安宴陪着笑脸,轻声劝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君漠宸站了起来,缓步走近他。 这税利的视线,让秦安宴浑身发抖,不敢直视,只小声说:“其实阿九是金佛命,用来给人挡灾添寿尚可,但娶为妻子,确实是祸害。这绝非我危言耸听,浮灯主持也知此事。王爷英明神武,只要为帝,何愁没有美人相伴。其实太后已经说服了皇上,把圣旨都带来了。” 众人看着他,又从怀里摸出了一道圣旨,双手微微抖动着,递到了君漠宸的手中。 君漠宸展开圣旨看了一眼,往桌上一丢,,看向了众人。 “以顾尚宫为饵,确实能让大元人露出行踪。”一名将军站起来,踌躇着说:“只是顾尚宫得吃点苦头,还要看王爷愿不愿意。不过,王爷若想称帝,在下一定誓死拥护。” 君漠宸环顾众人,沉声问:“你们怎么想?” “其实……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又一名将军起身,低声说:“这顾尚宫不知身侍几夫了,王爷为何迷恋她呢?有了江山,美人皆在王爷怀中。” 君漠宸深深看他一眼,笑了笑,轻轻点头。 “若能称帝,那我们也就不必再受褐羽军的气。”众人见他有所松动,都兴奋起来。 青鸢一直站在墙外听着,到了此时,才知自己有多么不受人待见。被掳,非她所愿。为什么这些人一定要把错推到她的身上?君漠宸为什么不打落他们的牙? 算了,这些混帐话,听了就听了吧,她又不会掉块肉。就算掉块肉,也正好想减肥。 闷闷不乐地走开,这里比潼水城那边更冷。干冷干冷的,而且出了符城,不远处就是大漠, 风里都带着细砂,吹一会儿风,脸颊都冻得皴裂,疼得难受。 她正仰头看着天上灰团团的云,那群人从屋子里出来了。 君漠宸看了她一眼,慢步过来。 “你准备怎么办?”她搓搓手,笑着问他,“是不是让我过去,帮你克死几个?你把惜夫人换回来,以后你就好好当皇帝去。” “好啊。”他缓缓点头,笑得意味不明。 青鸢的笑脸垮下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跳起来,用力地关上了窗子。 “放肆。”他轻声骂了一句,走开了。 “是啊,快把我送走吧。”青鸢坐回火盆边,拿着火钳乱扒拉几下,气呼呼地骂。 明天他要去谈判,若真要把她送过去,她马上就跑,绝不再理他。 ———————————————————分界线—————————————————————— 天色渐暗了,大营里渐渐安静,他依例去城楼处巡视,青鸢正准备吹灯睡觉,只见几名婢女捧着托盘往他的房中走去,托盘里隐隐露出一角红锦。 她一直看着那几人离开,飞快地跑了过去,只见托盘就摆在桌上。揭开了锦布看,一件大红喜袍摆在里面,旁边是一道圣旨。 她的呼吸一紧,君漠宸发神经了?还真准备拿着她当诱饵去?这是男人应该做的事?若她又落进大元人手中怎么办?那老头儿正恨她,还不把她给活扒了? “尚宫在这里,正好,赶紧把衣裳换上吧。”婢女端着水盆过来,见她在这里站着,于是笑吟吟地催她换衣服。 “王爷呢?”她小声问。 “王爷说会在城门处等尚宫,尚宫去了便知。”婢女笑着,拧干净帕子,过来给她擦脸。 此时又进来一名婢女,抖开了喜袍,要给她穿上。 “还真是想拿着我当鱼饵啊,我的命不是命?嫁衣嘛,我今儿就穿给他看。”她冷笑,夺过了嫁衣,直接往身上一套,抓着圣旨就走。 去找他,把他脸上抓个稀巴烂,她从南到北追随而来,绝不是为了给他当鱼饵的! 冷阳咬着草根站在门口,他给她准备了马车,她却夺过了侍卫手里的缰绳,利落地爬上了马,不由分说地挥鞭就跑。 冷阳一见,赶紧解开套在马车上的马,骑上去疾追。 青鸢带着气,鞭子挥得啪啪地响,才不管自己骑术好不好,只一味地往前狂奔。符城并不大,快就到了城门处。 见她过来,城门缓缓打开,青鸢直接冲了出去,放眼望去,皆是黄沙,哪有君漠宸的身影。   ☆、那就做到让你忘了她122 “骗子,小珍珠快过来,我们抓骗子去,拿着他去和大元人换金子,比君耀然可值钱多了,臭骗子,烂骗子。”她咬牙,鞭子用力一挥,往大漠中冲去。 小珍珠尖鸣着,似是在为她喊加油。 一人一马一雀,下弦月在天际弦着,风卷黄沙起,迷了她涩痛的眼。 她是不太相信君漠宸拿她换人的,很有可能是当诱饵,但这不是利用她吗?若再度落进大元人手中,她只怕生不如死。 广袤的大漠,看不到尽头,一如她的今生。越往里跑,越清凉静寂,一丝人声也不闻。她心里突然生起一丝寒意,君漠宸说在城门处等她,她已跑出这么远,怎么还不见人影? 总不会真的把她给卖了吧? 再往前,极容易陷进流沙中。她不敢冒险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沙尘,从马上跳下来,拉着缰绳缓步走到沙丘背面,盘腿坐下去,从怀里抓出明黄圣旨,朱红玉玺大印,还有一行熟悉的字迹:“赦封嫦曦宫尚仪青鸢为无思郡主,和亲大元国。” 君漠宸这混蛋,把她的真名写上去了,为什么要告诉太后她这宝贝名字? 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抹,沾满掌的血泪。眼睛被风沙吹伤了,越发地痛,所以拼命想分泌液体来湿润眼睛,她没有泪,所以落下的只能是血。 “该死的,我有多少血,你流个什么劲!”她飞快从怀里摸出小瓶,浮灯给她带了千佛花水,正派上用场。 闭了闭眼睛,再用袖子一抹,拽下腰上的小铜镜瞧,千佛花水也是红色,于是显得满脸血乎乎的,差点没把自己吓爬下。 小白雀从她的袖中钻出来,翅膀扑扑,嫩红的尖嘴把沾湿的羽梳开,再用小翅温柔地抚向她的眼晴,轻轻啾鸣。 突然,依偎着的马儿开始不安地挪动,不待她反应,居然一声嘶鸣,窜了起来。若非她闪得快,铁蹄就能踢上她的脑袋窀。 缓缓抬眸,只见一头浑身雪白的豹子站于上方,赤红的双瞳,像两块潋滟璀璨的红宝石,有力的前肢正往前慢慢探…… 她呼吸一沉,这就是沙漠中令人闻风丧胆的赤瞳豹啊!她在深谷林子里遇上过一回,听冷阳说,这种浑身白色的豹子更是千年难遇,格外凶残,看这头豹子个儿这么大,快赶上一匹小马了,若它扑下来,她会变成一堆肉渣渣! “喂,你不怕我吗?你看我的脸……”她屏住呼吸,缓缓抬手指自己的脸,希望这张顶满血,能吓到自己的脸,把这凶狠的野兽吓跑。 豹子歪了歪脑袋,往前靠近一步。 “小珍珠,我们走。”她背上冷汗直冒,慢慢地后退。 就在此时,赤瞳豹突然跃起,大嘴一张,衔住她的衣领,飞跃起来时,猛地把她往天空抛去。 大风骤起,一张嘴就满口沙,迷得她睁不开眼睛。 朦朦胧胧中,只见一名高大的男子策马立于沙丘之上,清寒的月辉落在他的肩上,一双墨色琉璃瞳沉静地看着她…… ———————————————————分界线—————————————————————— 再醒来时,只闻得一室幽香,重重叠叠的帷幔在风里轻飘,身上嫁衣早已除去,只有一长男子长衫盖在身上,在长衫下,空无一物。 衣服呢?难道又糊里糊涂地被占了便宜了?大骇中,只见帷帐后慢慢走近一道祈长的身影。 “哪只牛犊|子!滚出来!”她眸子圆瞪,怒声质问。 “谁教的,这么粗鲁。”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慢慢地掀开了帷幔,露出那人深遂的双眸,紫衣玉冠,眉眼俊朗。 “我粗鲁?行,那就换一句——牛他儿子!君漠宸,你知道那圣旨上写的是什么吗?去让我和亲!我问你,青鸢这名字是你告诉他们的?谁许你把我的名字告诉他们?”她猛地坐起来,怒瞪着君漠宸,“你成天神神叨叨,装神弄鬼,你不像王爷,像神汉!我告诉你,你再玩|我,我真会抓烂你的脸!” 他渐近了,微微弯腰,长指掐住她的下颌,双瞳微微一敛,那霸道的气势再度扑袭而来—— 下一秒,那样滚烫的吻就贴上了她的耳垂,灼热的话语钻进她的耳中。 “凶巴巴的小东西,为什么我就喜欢你这么凶巴巴的?不过也该要告诉你了,你天天骂的那个人是我,你天天想钻的那个怀抱也是我——你以为我真想忍着,当君下惠?” 他居然知道她悄悄叫他君下惠! 她尴尬极了,赶紧往后缩了缩,但他的手掌立刻紧摁过来,把她牢牢锁到了身前,她从他的肩头看过去,一只白色赤瞳豹正迈着优雅高傲的步子进来。 这时候,无数疑团在青鸢心里迅速膨胀,再砰一地声炸开,让她猛地一震。 她终于明白过来了,君漠宸就是大元王! 她真蠢哪!哪有什么焱殇,焱殇已经死了…… 不对,也不对!他说都是他,他就是焱殇—— 那脸呢?脸不一样啊!他的脸上没有面具,他也不可能长了一前一后两张脸。 她又糊涂了,他到底是谁啊? 看她瞪着一双红眸,呆呆萌萌傻傻的样子,君漠宸轻叹,有时候他也分不清自己谁,何况是这个被他骗得团团转的小东西。 “是我啊,小笨蛋。”他坐下来,双手以脸上轻轻地揉过,一根、一根、又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从脸上脱落,落进他的掌心。 焱殇那霸气英俊的脸出现在青鸢眼前。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面孔,但都帅气得能让女人发狂——大元城见过的这张脸,浓眉下,幽瞳似暗海,薄唇噙着若有若无的笑,这张脸不面瘫,甚至带着让人一见就深陷进去的魔力。 青鸢张张嘴,又闭上,再张嘴,又闭上,最后,死死地盯着他。这是什么鬼的易容术,江湖人易容,都是往脸上蒙人皮面具,他这些针算什么?拉皮术? 他低笑起来,拉起锦被,把她娇小光洁的身子包了起来,紧紧地抱入怀中,下巴在她头顶上轻轻地蹭动,“怎么,吓到了。” 青鸢仰着小脸,低喃道:“奸|商你这混蛋,骗得我好苦,你和我说实话,你碰过倾华了,对不对。” 他挑了挑眉,淡淡地说:“我会安顿她的生活。” 他回避这个问题,又明显告诉了她答案。这让她怎么办?换谁都行,就是倾华不行!他进过倾华的身体,只要这样想想,她就浑身难受,胸腔里堵着一股火,开始往外窜。 “你是不是在天烬国憋久了,逮着女人就忍不住了?”她用力推他,忿然问他。 “以后说话不许这么尖刻。”他眉头皱皱,小声责备她。 “好,我不尖刻,但我们两个不成了,”青鸢摇头,沮丧的潮水突然袭来,把她整个给冲倒了,“我不可能接受你,你要找的人明明是倾华,当年遇上的也是倾华,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两个?” 他拧拧眉,不接她这话题,“我已经决定不再回天烬,从幽州开始,划境而治,你在沙漠见到的十一座大元城和此处是相连的……” “你别说了,我们两个真的不成了。”青鸢打断他的话,揉了揉眼睛,小声说:“我也不想知道你的大元和天烬,你就忙你的大事吧,再把你的倾华接过来,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君漠宸眼神一沉,紧紧盯着她。原以为会尖叫一会儿,再娇嫩嫩地往他怀里滚,结果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很重要?”他摸摸她的小脸,沉声问她。 “当然重要,她是我的妹妹,我怎么可能和妹妹经历同一个男人?”青鸢打开他的手,闷闷不乐地看他。 “蠢话,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稀奇,在你之前有过女人又有什么奇怪?”他有些不悦地反问她。 “当然不奇怪,我知道也不能把你拽回去逼你禁yu当纯情男。你是皇室贵族,自打成|年起,就会有人教你们这些,绵延子嗣,勤奋播种……你甚至能说这是你的责任,我都懂,但就是不能是倾华,你还不明白吗,绝对不能是她!你告诉我,到时候我们怎么相处?” “送走就行。”他的神情开始有些难看。 “是啊,送走,把惜夫人送走,把倾华送走,以后不想要我了,把我也送走,统统送到庙里当尼姑。”青鸢笑出了声,抹着眼睛对他说:“我应该叫你jian商,还是叫你面瘫?把我玩弄于股|掌,你很得意吗?明明知道是你自己占过我的便宜,却还要骂我|性杨花,你脑子有病啊?我到底扬谁的花了?我凭什么要被你这样欺负?我允许你碰我了吗,你靠武力才把我、把我……你真有病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只能跟你在一起,你看着我傻乎乎地往你身上撞,你开心了?” 君漠宸听着她骂,然后慢悠悠地“哦”了一声。 青鸢后面的话都被他这一声“哦”给堵了回去,他还真觉得开心?于是她气得发抖,伸手就要抓他的脸。 “小悍妇。”他飞快架住她的手,把她往后一掀,整个人覆了上来,“给你时间凶,凶完了好好跟我回去,少和我说什么有法没法的废话,我要的是你……” “不给!我是我自己的!谁也不给。”青鸢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好可惜,我喜欢凭武力那个你,现实是,你打不过我,怎么办?要不要拜我为师?”他笑了起来发,那些笑纹在他黑亮的眼底一圈一圈地荡开。 就连瞎子也能从他的笑声里感受到他现在的心情,他很开心。 不用当君下惠,当然开心了!青鸢挣不开他的手,恨恨地瞪他。被人牵着鼻子耍的感觉,确实不妙,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猴子,他挥着鞭子把她往他的陷阱里赶,可怜她还去和他说喜欢,她真是一个逗逼。 “不能确定你的心在我身上,我怎么可能告诉你?但把你给别人,那也是绝不可能的。”他轻啄她的嘴唇,慢悠悠地说。 青鸢瞅准机会,张嘴就咬,咬掉他的嘴巴,他就再也不能骗她了。 但他更快,两根手指掐着她的脸颊,迫她把嘴张开,然后他的舌一点点地钻了进去,还故意让这过程极慢,舌尖坏坏地去欺压她嘴里每一寸领土。 他的呼吸很沉,每一声都重重地敲打着她的心。她的心已经完全乱了,她不知道还要不要跟着他往前走,这个一直骗她的人,值不值得相信?大元人讨厌她,跟他去大元,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爱情若盲目一些,她便不会烦恼了。但偏偏此时的她还留有一丝理智,她不知道,这理智是不是就叫做——不够爱! 她还不够爱他,所以不敢把心完全掏出来给他,为了他上天入地,刀山火海。 但她又想,一个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为一个男人去油锅里翻滚呢? 再说,他也不够爱她,所以看着她像猴子一样地跳来跳去,还如此蛮不讲理的掐她的腮帮子,不让她反抗。他说东,她就得傻乎乎地往东;他说跳,她便冲着万丈深渊埋头跳下……凭什么?总要给她一个理由,就他这样,成天耍着她玩? 她吸了吸红红的鼻子,闭上了眼睛。 他正在吸|||吮她的唇瓣,温柔地、霸道地堵着她的呼吸。见她不动弹了,小眉头紧紧锁着,眼角缓缓地淌下一滴血,满是难受的神情,于是松开长指,嘴唇一偏,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就气成这样了?我让你咬,把气放出来。” 咬烂他,也出不了气!青鸢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推开了他,认真说:“若你不是君漠宸,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呢?我从来都不喜欢焱殇。我喜欢君漠宸,是因为他一直很尊重我,不会用武力对付我,但是焱殇从第一回就拿我当他的小奴隶了。那两天你很畅快吧?但我很难受,你以为我当时说的是气话吗?若是你的姐妹被男人掳去,直接给……你会当成什么事也没发生吗?” 君漠宸长眉缓缓拧起,烛光映在他的深瞳里,仿若在深海上燃起的星火。他并不明白青鸢的感受,甚至觉得这都是胡搅蛮缠。焱殇和君漠宸有什么区别?先是倾华,再是他的“强行”,对他来说,全都不是问题,问题只在于——这丫头向来爱倔,倔够了自然就会服软。 “这样好了?”他起身,拿了一只白玉的面具往脸上一扣,扭头看她。 青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裹着棉被坐起来,用力摇了摇头。 这样更糟糕了,焱殇在她身上点燃火的手段太过强悍和精湛,她甚至开始幻想他和倾华也是这样……而且,当然是这样! 她喜欢君漠宸,因为他挺君子,所以她觉得他和卫长风一样,比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忠实、干净。但他现在是焱殇,站在这大元王身后的女人,不知有多少,那白雪妹妹一定是其中一个。 她只一个人,一颗心,一个脑袋,一副肝肠,哪有力气去和那些女人争这传奇的大元王? “今晚成婚,明日起你就是我的正王妃,再择日立后。”他坐下来,面具下的墨瞳柔柔的,带 “不成。”她有气无力地摇头。 “到底倔什么?”他捏着她的下巴摇了摇,有些不悦,“你不是也说舒服爽快吗?这时候给我装什么?” 青鸢想哭,她知道他在说什么,在轮回崖底,他问她记不记得焱殇,她气他总骂她水性杨花,便顺口说和焱殇恩爱缠绵很爽快。在他心里,她就一个小yin娃了? 她突然就往自己的嘴上打了一巴掌,非常重,啪地一声,把他都打愣了。 “发什么疯?”他眼神陡变,扯下面具冷冷盯着她。 “打我自己,关你什么事?”她双唇红了,微微颤抖着,大睁一双红眸对着他瞪。 谁让她乱说话,白白让他轻视了她!在他心里,可能感觉赐她一段情便是天大的恩宠了,谁让她出身暗宫,是个小yin娃?被人占了,还成天傻乎乎、乐呵呵,在他们心里,早应当拖根麻绳吊死拉倒啊。 他深吸气,把面具用力一抛,突然就扑过来,把她摁到身下,高大强壮的身子死死压着她乱挣的娇小身子,食指摁着她的唇,一字一顿地说:“听好了,除了我,连你自己也不许伤到自己一根汗毛,不然我让你后悔。” “后悔到自己杀了自己?”她小声尖叫,用额头去顶他的胸口,“来啊,你再用武力那个看看。” “那就试试,真不信驯不服你了,今儿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野!”他脸色一沉,挥手就扯她身上的棉被。 她身上本来就没衣裳,棉被扯下来,凉滋滋的空气贴在身上,害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压着她的腰,快速拉开了腰带,强悍之地凶狠地抵住了她。 “君漠宸,我不许你碰我……你别这样……”她哭了,血一滴一滴从眼角往下淌。 但他没停,只试探几下,便用力闯了进去。 痛得很,又被他给撕开了一回。她的哭声噎住,美眸瞪到极至,又缓缓地合上,轻轻地说:“我恨你。” “你自己说换根棍子打,三百下也行,怎么现在又不行了?你到底和我犟什么?”他停下来,用袖子轻擦她脸上的血,心疼地说:“这也哭,血要流光了。” “你出去,你碰过倾华的……我受不了……”青鸢往后缩,身子用力挤着他,不肯让他再动。 “别再用力挤了……”他的脸色有些红,热汗开始急涌,双掌紧握着她的腰,不让她的小腹再用力。 “那你出去……”青鸢抖得厉害,玉白娇软的腰肢在他的手掌下,仿佛随时都会被他给折断。 “我退不出来,也不想退出来。阿九,你总要接受这个事实。你们两个换来换去,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明明告诉我你是曼海公主顾倾华,小名阿九,我怎么会知道是这样?当年让我一定要回去接她,她看到的是这张脸,难道我要以宸王的身份带她走?谁知道还有一个你,跳出来代她出嫁?讲讲道理,不许再犟了。” “我不讲道理,我喜欢乱跳,我诅咒你,以后碰我就会废掉。” 青鸢别开了头,他们原来订过情,倾华等他接她走,他也实现承诺去了……现在这算是要抛弃倾华吗?难怪送倾华去幽州,那是他的地盘,他早就做了打算,只把她一个人蒙在鼓里。 她越想越难受,他们到底这样过几回?他的话,简直再往她的心里撒上一把尖锐的碎石子。 “只怕会让你失望了。”他深吸气,又是一个用力。 青鸢又开始发抖,呜咽着,双手抵着他的肩,一直往后退,直到头顶到了尽头,无路可退了,他才摁紧她的肩,让她再没办法躲开…… 青鸢想闭上眼睛,他就来吻她,一直到她喘不过气,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睁眼看他。她想快快结束,他却故意把这过程拖得如岁月一般长久,快快慢慢地交换着,让她连昏过去的机会也没有。用他的话说,看你有多犟,再犟也犟不过他,做都得做到让她不敢再提这件事。 她最后终于求饶了,软绵绵地偎在他的怀里,不再骂他。 “别怕,我会好好待你。”他给她擦了脸上的血珠,轻啄她的嘴唇,放柔了语气,“这不是接受了吗?我让你爽快还不好?以后你想我打多少下,我就打多少下,这样好不好,嗯?” “臭不要脸……”青鸢又气又臊,忍不住又骂。 “你这丫头,再敢骂一句试试。”他脸绿了绿,就许她自己说,他说就成了臭不要脸? “我骂我自己行不行?”她捂着眼睛,强迫自己不许再流血泪,眼睛太痛了,看他都觉得四分五裂的。 “那再加一条,除了我,连你自己也不许骂自己。”他慢吞吞地说。 “你怎么这么霸道?” 青鸢火了,挥手就把掌心沾上的血往他的脸上抹,小巴掌从眉毛印到唇上,留下清晰的掌印。 “小丫头。”他也不擦,额头低下来,轻柔地在她额上碰了一下,“也就只有你敢在我面前凶悍成这样。” “我不会温柔,也别指望我温柔。”她冷着小脸,*地顶他的话。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也不生气,拉起棉被盖好。 他的衣裳也在中途褪光了,结实的胸膛满覆汗水,亮泽泽、暖烘烘的,一抱住她,就像是把夏天给她带来了,比碳盆还好使。 “小东西,你可真娇。”他满足地搂紧她,手掌犹在她的背上游走,直到她的臀上时,用力抓了抓。 “比倾华娇?”她恨恨地问,问完就咬到了舌尖。 他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了句,“还差点。” 青鸢的心脏差一点就爆炸了,好半天没能缓过气来。 他是故意的,好话歹话她都听不进去,硬杠着和他来。若驯不服她,带回大元只会出岔子。 但男人和女人的事,怎么能用驯字来解决呢?青鸢若是驯得服的那个,不又和白雪妹妹一样了? 他此时想不明白这道理,只觉得青鸢新鲜可爱,她不属于他以前接触过的任何一种女人的类型,她是小刺猬,会懒洋洋翻过来,露出柔软的肚皮让他抚|摸,也会立着尖刺,不顾一切地往他身上扎。他喜欢这小丫头,只要在一起,便感觉整个人都被她唤醒了,如此鲜活。 青鸢有一会儿没出声了,身子一直僵着,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拉开被子看她,只见一双眼睛紧瞌,呼吸清浅,似是已经昏过去了。   ☆、激烈的战况123 “阿九。”他轻摇她的肩,小心地把她放平。 呼吸清清浅浅,密密长睫轻合,眉头微拧着,有他以前没见过的愁容。 “阿九。”他用长指在她鼻下轻探,微凉的呼吸让他越发慌了,一翻身坐起来,伸臂就把她揽进怀里。 青鸢深深吸气,睁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又没死,你再推我,不让我睡觉,我就死给你看。” 都折腾到这时候了,还不让她睡,这才是世上最大的残忍。 君漠宸脸上的表情僵住,眼睁睁看着她从他怀里滚下去,拉起锦被蒙头盖好,两条纤细的腿再一绞过来,整个把棉被都裹在了身上,留他独自坐于冷风中窀。 长眉微拧,手掌在她的头上轻轻摩挲几下,只听他低低地说:“阿九,我想和你说说话……” 悉索几声,青鸢露在外面的最后一缕黑发都缩回了锦被里。 他的手搁在枕上,过了好一会儿,把豹奶放到枕边,穿衣离开。 青鸢手臂上有守宫砂,但是在大元城那晚,她并没有落|红。守宫易点,落|红难装,所以接她到大元城时,他认定她是那晚庙里的阿九。但现实是,她不是。她的贞|洁给了谁,那个男人是谁,她说的荀泽,还是卫长风,在他决定将错就错的时候,就没想去计较。但他没想到,她却一门心思与他计较起了倾华的事。他很明白,他这心思是不能说出来的,她性子烈至如此,若又认定他嫌她,只怕两个人就真的得一刀两断了。 他喜欢这女子,所以接受了她的全部。 但她,似乎并不那么喜欢他。 关门时,他扭头看了一眼,青鸢拱在棉被里,像只小鸵鸟,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厚厚的被子里了,这时候的她是真睡了、还是在哭,他没办法知道。 刺猬的刺,若扎得太厉害了,他也会招架不住。 青鸢又闷了好一会儿,才从棉被里钻出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偏过头看向枕边的小瓷瓶。这掺了药材的豹奶,每一回都能消除她眼睛的疼,但这一回,却无法让她心不疼。 门窗都关紧了,外面传来低语声,她凝神听了会儿,是冷阳和冷柔。两道影子在窗子外轻晃,时而靠近,时而又分开。他们是情侣吗?并肩作战,一定坦荡荡又甜蜜蜜吧? 她想要简简单单的生活,简简单单的爱情,你爱我,我爱你,这样就够了。若真能这样,就算前面的路有多难走,她也愿意和他走,一路斩妖降魔,一直走到他想要到达的地方。 “君漠宸,还是,焱殇?”她闭上眼睛,喃喃自语:“完了,睡不着了,打鸡血了……” 小珍珠蹲在桌上冲她叫,看了一场完整的戏,也不怕长针眼! ————————————————分界线———————————————— 冬天清晨的风,凉嗖嗖的往人脖子里灌。青鸢拢了拢披风,快步往外走。若不是肚子饿,她才不想这么早起来。 冷阳正坐在长廊下咬一节细树枝,青鸢走过去,也折了一根树枝,在他惊诧的目光里往嘴里咬。 “呸。”她拧眉,吐掉嘴里的树皮,嫌恶地看向冷阳,“你这是什么重||口味?这有什么好吃的?” 冷阳慢慢举起树枝,低声说:“可是,我只是在练习用舌尖发暗器……我没吞……” 咦,又是一个妖怪!青鸢把咬过的树枝往他怀里一塞,冷冷地说:“好好练。” “顾尚宫去哪里?王已安排好,晚上成婚。”冷阳跟在她身后,小声问她。 “饿了。”青鸢随口答他,视线穿过了密密的树枝,落在他的身上。隔着长廊还有半边小院,他正与几名陌生男子说话,藏青的衣袍,上面绣着兰叶,乌发垂至了腰间,是属于焱殇的侧颜,贵气里带着逼人的威严。 他突然转过头,视线从叶间和她的视线对上。她飞快地垂下长睫,继续往前走。她没办法面对这张脸,她爱的也不是这张脸,更不是焱殇这个人,尽管他们是同一个人,但君漠宸只属于她,焱殇却有别人。 冷阳看了看君漠宸,快步跟上了青鸢,引着她去厨房。 君漠宸一直看着她的影子没入了长廊尽头,才收回视线。 “王准备怎么办?老爷子恨她入骨,听说……顾尚宫还用刀背打过老爷子的屁|股……”冷啸干咳几声,有些尴尬地说。 君漠宸沉默了一会儿,笑了几声,慢步往前走。 众人互相看了看,跟在了他的身后。 “冷啸,王真的决定成亲?那樱郡主怎么办?她可是一直等着王回去成亲的,嫁衣都备好了。”跟在冷啸身后的蓝衣男子轻轻拉了他一下。 “我怎么知道……”冷啸也有些头疼,看了看君漠宸,对方才拉着自己的男子小声说:“南月,秦安宴和浮灯主持已经到了,等着晚上谈判,到时候你去吧。” “好。”南月点头,“我去准备易骨针。” “不必了,请他们到这里来喝杯喜酒。”君漠宸停下来,扭头看向众人。 大家怔怔的,不知他为何做这样的安排。 他拍拍南月的肩,唇角噙着一弯笑,沉声说:“七日后攻打景州,宸王战死,从此世间只有炎殇。” 众人眼睛一亮,是难掩的兴奋。 “娘|的,早就想大打一场了,憋屈死了。”冷衫双拳对击,大声说:“失去弑神,天烬必定军心动摇,到时候直接挥师北下,扫平天烬恶贼,为我们的爹娘报仇血恨。” “对,到时候南月将军拦住云罗军,落恺将军守着幽州,白歌他……” 冷青没刹住,把白歌的名字说了出来,众人的情绪顿时有些糟糕,默默地走了会儿,冷青又恨恨地说:“君博奕那臭小子也没多大能耐,全靠这卫长风,卫长风也不过是会一些奇门遁甲奇技,我迟早要他们的命。” “卫长风并不简单,你们可知卫长风的师傅、曼海大术师卫涟异是什么人?”南月摇头,神秘兮兮地看着众人。 “南月,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能是什么人?不过是曼海皇族手中的一个玩偶罢了。”冷青一脸不悦。 南月也不理会他气冲冲的语气,转头看向南边的方向,乌瞳里闪过一抹兴奋的光,“天烬南边有一个幻尘宫,你们可听说过?” “是,我有一回去办差,在和福茶馆听人议论过。幻尘宫很神秘,每隔五年会出现一次,每次出现,江湖上都会出现一些奇事,比如久不出现的前辈高人离奇地暴毙于街头,或者哪个门派遭遇血洗,死状离奇可怖。” 落恺说完,众人都停下脚步,愕然看向了南月。 “你的意思,卫涟异是幻尘宫的主人,他把幻尘宫传给卫长风?”君漠宸的神色微沉,抬眸看向南月笃定的脸。 “正是!二十五年前,天烬国京中首富祁然一|夜之间满门死绝,整条街都飘着奇异的香,杵作验尸却验不出半点痕迹,全都是在睡梦中安然离去。你们算算,二十五年,卫长风二十五岁,他是谁家的孩子?”南月撒开十根手指,在众人眼前晃了晃。 “那又如何?这也不能说明他就是幻尘宫的人。”冷青还是摇头,不肯相信南月的话。 南月笑笑,小声说:“我这些年来负责搜集各国江湖秘事,这些事瞒不过我手下三百零一名探子,他们隐藏在这世上任何一个角落,除了我,他们互相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每个月,他们都与我单线联络一次,就在昨晚,我的人从幻尘宫给我来了信,卫长风前些天到那里了。” “你怎么不早说?”君漠宸眼神一凉,不悦地质问。 “只因还未确定他是恰巧到了那里,还是有别的原因,所以未敢上禀。” 南月赶紧抱拳,深揖告罪。这些年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是会打扰君漠宸的,他会先把事情处理妥当,再把结果呈给君漠宸,以免增添他的负担。 冷啸拧着眉,慢步往前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地说:“卫涟异为何要留下一个活口,他不怕这孩子长大了对付自己吗?” “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或者是因为他看中了这个孩子,要栽培他成自己的继承人。”南月沉吟了一会,低声说。 冷啸长长地舒气,感叹道:“这世上最好的隐身之地,就是世人不可能想到的地方,比如皇宫。谁会想到幻尘宫的主人躲在那?五年出来一回,悄无声息地做成一桩大事,又悄然归去,让你查都没办法查。” “卫长风先去天烬,再到幻尘宫,野心倒挺大,若不是为了顾及顾尚宫的心情,早就杀了他了。”冷青只要说起卫长风这三个字就生气,一脸怒气冲冲地指南边方向。 “但卫长风并不像有野心之人,在战场与我们相遇,也没有见他滥杀无辜。只要他胜,便会下令不得伤害俘虏……依属下看,卫长风之前并不想去幻尘宫,毕竟他给顾尚宫找好的安身之地是在云罗东边的薇凉湖畔……”落恺犹豫了一下,看向了君漠宸,“只是现在顾尚宫跟着王走了,所以,他才想和您争上这一局。” “敢争,就把他打回去。”冷青又发火了,一咬牙,双拳攥得骨节脆响。 “火气这么大,去厨房讨杯凉茶喝喝。”君漠宸拧拧眉,抬步往前走。 冷啸看了一眼冷青,小声说:“怎么说得像是别人在争你老婆一样?注意点。” 众人窃笑,快步跟上了君漠宸的脚步。 前面有小亭,亭畔有一眼温泉,泉水冒着氤氲的热汽,青鸢和几名厨娘就坐在温泉边说话,手里还抓着一只大白萝卜,一张嘴,咔嚓咬了一大块儿,腮帮子鼓鼓地,嚼得有劲。 “真的吗?”她眨着大眼睛,手背抹掉唇角的萝卜汁,笑着问厨娘,“豹子真肯老实地让他挤nai|吗?不用爪子挠他?” “那是王养的豹子呀,怎么会挠自己主人?”厨娘, “怎么感觉……色……色……的?一个大男人,去拧人家豹子的那里……” 青鸢笑得夸张,身子往前俯去,手在腿上乱拍。眉眼欢快地展开,如一朵开得娇媚的蔷薇,耳上的翡翠耳环晃动着,映出一颊艳光。 “顾尚宫真美,这天下找不到第二个了。”南月小声赞了一句。 君漠宸的神情柔了柔,负着双手,沉静地看着她的侧影。 冷阳看到了他,刚想出声,就被他摇头制止住。众人刚想走开,又听到青鸢脆声笑起来。 “不用,我自己切,你看我……” 君漠宸扭头,只见青鸢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白萝卜,利落地几刀下来,咔、咔、咔……白萝卜断成了三截。 “太大了,吃不完,这一截好了。”她抓着萝卜缨子,继续咬,含糊不清地说:“阿婶,我告诉你们,男人若和这萝卜一样花心,就这样咔嚓、咔嚓……特别好解决,我最会切萝卜了……” 她一面说,一面用手扮成刀,在空中连连切着。 众人只觉得有一阵凉风卷来,直对他们的下腹处…… 原来青鸢已经看到他们来了! 君漠宸拧拧眉,慢步朝她走了过去。 青鸢微微侧过身子,低着头,用力咬萝卜。他高大的身影已经完全罩住了她娇小的影子,她继续往里侧转。 那几名厨娘赶紧起身,给君漠宸行了礼,快步退开。 很静,只有青鸢一口一口咬萝卜的声音。 “你就吃这个?”他抬指,在她的小脸上轻轻滑动。 “少吃你的东西,少负担。”她推开他的手,从木栏杆上跳下来,准备走开。 “阿九,”他一把拉住了她的小手,用力一拽,把她拽进了怀里,“看着我。” 青鸢乖乖地抬头,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咧开嘴夸张地一笑,“看了,你长得好。” 他手指紧了紧,呼吸微沉。 青鸢还是嘻嘻笑,脆声说:“把我的君漠宸还给我,我就好了。” 他的手指又紧了紧,突然就拧上了她的嘴唇,冷冷地说:“让你跟我贫嘴。” 青鸢想拧他,被他飞快地捉住了两只手腕,一起摁在她的头顶上。她想施展膝撞功,可才抬腿,便被他用双腿||夹|住。她死挣几下,手一松,白萝卜从掌心跌落,砸在了温泉里,扑通一声,砸得水花四溅。 “你乖一点,我们下午就去拜堂。”他眼底柔意漫开,低声哄她。 “呸……” 她吐口水,正中他脸。就这样像揉面团一样的揉她,想怎么揉就怎么揉,怎么能嫁?怎么敢嫁?他高兴了就抱抱、压压,不高兴了,说不定送她当尼姑去。 一阵倒吸凉气声从二人身后传来发,那一群人已不敢看这边激烈的战况了。 君漠宸松手,拿锦帕出来,就着温泉水洗脸。青鸢本来想往他屁|股上踹一脚的,可又害怕他动用武力,于是撒腿跑开了。她都吐口水了,如此粗鲁,他赶紧送她去当尼姑算了吧。 冷阳看了一眼君漠宸,见他面无情,只好跟过去。 “小心点,小心吐你满脸唾沫星子。”冷青用肩撞他一下,小声讥笑。 “你才要小心,小心我哄着她换人。”冷阳冷着脸,指了指他。 冷青嘴角抽抽,飞快侧身,让路给他。 看着二人跑远了,君漠宸才把帕子一丢,黑着脸,带着众人去前院。 ————————————————分界线—————————————— 青鸢一路跑回屋前,才放缓脚步。 冷阳拍拍她的肩,小声问:“顾尚宫到底为何不高兴?王为了这一天,可是费尽苦心,每年去曼海看你。” “那是看倾华。”青鸢一听,更加心烦。 “但这两年一直站在外人面前的人是你。”冷阳小声提醒,“他看到的也是你。” 青鸢笑笑,没再解释。她讨厌欺骗,喜欢干净的爱情,若掺上名利的争斗,那便不是她想的东西了。这些和冷阳他们说不通,他们只对君漠宸忠心耿耿。 “喜袍晚一点送来。”冷阳替她推开门,认真地说:“顾尚宫,王喜欢你,希望你也能付出真心。别人无法看到王的难处,但我们几个长年跟在王身边,我们清楚他走得有多谨慎艰难。所以,即使你让我们失去了大元城、还有我们的亲人,我还是很希望你能跟在王身边。这么多年,唯有你,能让王笑出声来。” 青鸢沉默了一会儿,迈进了高高的门槛。 冷阳拉上了门,坐到长廊的栏杆上,又开始咬树枝,练习用舌尖发暗器,一卷一吐,看似好玩,却带着全身的力量,把他对天烬恶贼的怒火都注入小小的树皮里,凌厉地击打出去。 青鸢突然就羡慕起君漠宸了,困境中,这么多人誓死相随,挺有成就感的吧?她怎么混来熬去,还是找不到归宿呢? 一整天,青鸢都如游魂一般,在院子里乱晃,直到暮色四合,婢女捧来了大红喜袍。 “这么薄,怎么穿?”她拧眉,不肯碰那绣着鸳鸯的长裙。 “大屋里很暖和,穿多了会热。”婢女温柔地解释,“而且,王还请了顾尚宫最好的朋友。” “倾华?”她愕然看向婢女,他不会这样吧? “顾尚宫再猜?”婢女掩唇笑。 青鸢想不出来了,摇摇头,总不会是卫长风,不然,是浮灯? “去了便知,”婢女扶她坐下,转身叫过站在一边的众婢女,“快服侍顾尚宫更衣。” 这些婢女都是大元人,长年在沙漠里行走奔波,皮肤黝黑粗糙,人也高大壮实,不像青鸢这样,生得雪团儿似的,娇嫩嫩,粉盈盈,跟朵新鲜花儿一样,当然得男人欢心。 温泉水在外面,这里以前也没有住过女子,所以没把水引进屋中,君漠宸偶尔来住几日,就直接在那亭边泡了温泉。此时,几名婢女抬进了几大桶温泉水,满满地装了浴|盆,把她抬起来,丢进去洗了个干干净净。 这些女人哪,和冷柔一样,可不会和她讲温柔,更是君漠宸的作风,全是扒了再说的类型。好在她们都和善,不像冷柔她们,对她冷言冷语,反而亲切和气。 擦干头发,挽上高髻,一支金簪斜绾,金流苏垂至肩头,大红的喜服垂到脚跟,明黄的流黄缨苏缠在腰上,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装饰了。 “他很穷吗?就这么点首饰?”青鸢故意问。 婢女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把这个戴上。”婢女拿了黄金面具,轻覆在她的脸上,扶她起身。 青鸢木然地看着铜镜,去大元城非她所愿,现在嫁他也非她所愿。他总是喜欢这样,一意孤行,强势霸道。 讨厌死了! “王说了,若顾尚宫真不喜欢,就当是去喝了几杯酒,喝了点好吃的。”婢女拿起披风,替她系好,笑着说。 骗子!他才不会真的当她只去喝了杯酒! 婢女见她不出声,以为她是暗自高兴,也不多言,扶着她从屋子里出来,上了一只小辇。 “这辇也是临时给顾尚宫做的,我们这里的女人都骑马,不过尚宫太娇小了,我们这里的马太大,王怕尚宫摔到。”婢女给她放下帘子,让人把辇抬起来。 做这么多手脚,想把他的恶迹抹去?青鸢心烦意乱,摘了金面具,手在脸上乱揉。 一路安静,直到前院,陡然人声喧腾起来,从辇中往外看,只见数十高大的男子正站在大院中,高声笑谈。其中,浮灯格外打眼,白色袈裟,琉璃佛珠,眉目清朗平和,看你一眼,便觉得世界太平。 秦安宴站在浮灯身后,身子微抖不停,一双眼睛左右瞟着,不停地擦汗,看上去吓得不轻。 “顾尚宫把面具戴上吧,不然不吉利。”婢女在辇外小声提醒她。 青鸢放下小帘,把面具覆在脸上,她也不想让别人跟看猴子似的看到她的脸,她这只来自花果山的猴子,如今算是完全落进jian商的魔掌中了。他说得对,用武力,她不可能打过他,只有受欺压的份,他说趴下,她就只能趴下,他说翻过来,她就得跟乌龟似的,把坚硬的壳压身上,把柔软脆弱的肚皮献到他眼前。 若他真的爱她,宠她,便是她天堂。 若他欺她,凶她,便是她的地狱。 青鸢的掌心开始冒汗,心跳得骤如密集鼓点,一身难受。 “王妃到。”婢女在外面高唱一声。 小辇放下,婢女掀开了帘子,扶她出来。满院的探究视线,被黄金面具统统挡回去,君漠宸还算想得周到。 往里面走,人群里有几个娇小身影,青鸢并未发觉,只跟着婢女缓步走向了上首位置。君漠宸就坐在那里,当然,是以焱殇的脸。他未穿大红,是一袭藏青色的华服,胸前绣着雪豹,见她进来了,唇角微勾,冲她招了招手。 “自己过来。” 婢女松开手,青鸢犹豫了一下,微拎裙摆,慢步走向他,到了他面前,才小声说:“我来喝酒,吃好东西的。” 他低低地笑,身子往前俯过来,拉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把一只黄澄澄的镯子套到她的腕上。 “我母亲留给我的,给你了。”他轻握着她的手,送到唇边,轻吻了一下。   ☆、我的第一次124 青鸢垂下双睫,不看焱殇的脸,吻她的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不能适应这种转变。 “来。”君漠宸紧握她的手,牵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 这屋子里真的很暖,尤其是他们坐的椅子,下面是中空的,内置碳炉,烘得整个人通体畅快。 “解下来吧。”君漠宸解下她的披风,递给了站在一边的冷柔妲。 青鸢越发有些不自在,往旁边挪了一点,深埋下了头,金簪流苏挡着半边俏脸,藏起她忐忑不安的心事。 君漠宸笑笑,向冷啸点了点头。冷啸会意,大步走到高台前,面向外面朗声说:“请各位将军入席。” 外面站的人大步进来,站于高台前,齐刷刷给君漠宸跪下问安,恭贺新婚。都是雄壮威猛的汉子,嗓门也嘹亮,震得青鸢一抖,藏在面具后的脸上爬上了一丝情不自禁的笑,这场面难得一见,能同时看到这么多高壮如铁塔的男人,随便哪一个,都能用一只巴掌把她拍在墙上成薄薄肉片吧? “这是我的第一次,”君漠宸偏过来,附在她耳边小声说:“情况特殊,一切从简,立后之时我再补给你。窀” “我又没说愿意当你的皇后。”青鸢转开头,她有些不解,他的第一次是什么意思? 君漠宸这时候没和她杠,下巴往东边呶了呶,又小声说:“你看那个是谁。” 青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只见一个小巧的女子正高抬下巴,好奇地看她。 “哈,佳烟。”她跳了起来,若不是君漠宸及时按住她,她已经冲下去了。 顾佳烟倒被她给吓着了,飞快地往一个男人身后躲,双手揪着那人的衣裳,小心地探出小脑袋看她。 青鸢好奇地看那男子,是南月!难道佳烟嫁人了?佳妇十四,正是出阁时,倾华选婿那年也是十四。像她这样十六、七岁的姑娘,已算大龄女青年。 她这突然一跳,也惊住了众人,都好奇地抬眼看她。 “佳烟胆小,你别把她吓哭了,快坐下。”君漠宸眉目染笑,挥挥手,让众人入席。 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大家直接坐到席上,该吃吃、该喝喝,豪爽极了。 青鸢转头看他,小声说:“她成婚了?” “嗯。”君漠宸点头。 “南月对她好吗?”青鸢又问。 “我们大元国的男人,一向疼爱妻子。”他唇角笑意牵开,举起酒碗,迎向前来敬酒的几人。 “恭贺王迎得美人归。”来的正是南月和落恺,手里的酒碗像汤盆! 青鸢惊愕地看着他们把这满满一碗烈酒送入喉中——太可怕了,就算是牛饮水,一口气喝下这么多也够呛,何况是满碗烈酒。 “爽快!”南月一抹嘴唇,扭头冲着顾佳烟招手,“烟烟过来。” 烟烟……青鸢的脸皱得更紧了,眉毛眼睛都皱成了一团,南月虽不似那些铁塔们来得粗悍,但也是一身彪悍气质,从他嘴里吐出“烟烟”二字,实在肉麻。 顾佳烟跟只小兔子似的从人群里钻过来,小心躲在他的身后,细声细气地说:“南月哥哥,你不要喝醉了。” “你敬王和王妃一杯,恭贺他们新喜。”南月让人倒了一碗酒,递到顾佳烟手中。 青鸢震惊地看着顾佳烟捧高了碗,喝了一大口,然后抹了一把嘴唇,把酒碗还给南月,又缩回他的身后躲着。 这丫头,居然学会喝酒了!不过,她似乎都不知道她的身份。 “佳烟。”她小声叫了她一声。 顾佳烟的小脑袋飞快地从南月身后探出来,惊讶地看着她。 “是我。”青鸢向她招手。 顾佳烟仰头看了一眼南月,见他点头了,才怯生生地往高台上走。 青鸢侧过身,揭开半边面具,冲她一笑。 “呀……公主姐姐……”顾佳烟细呼一声,惊喜地扑过来,拉住了她的手,“没想到还能见到公主姐姐。” 青鸢紧握着她的手指,歪了歪脑袋,笑着问:“你过得好吧?” “嗯,南月哥哥对我很好。”顾佳烟抿抿唇,扭头看了一眼南月,小脸飞上一抹红,“我们成亲两个月了。” “那就好。”青鸢摸摸她的小脸,想不到这小丫头比她还早嫁出去。 顾佳烟犹豫了一下,悄悄看向君漠宸,见他正和人喝酒,于是附到她耳边小声问:“公主姐姐,你怎么又被捉来了?” “倒霉呗。”青鸢笑笑。 “哎……”顾佳烟拧着小眉毛,小声说:“不过,千万别再让卫术师来了,上回城烧得好惨,福娘为了把我顶出流沙……若不是南月哥哥给我治伤,我的脚就没了。” “你也烧伤了?”青鸢心一紧,低眼看她的腿。 “哦,这里烧坏了……”顾佳烟踮起右腿,轻轻晃了两下,抿唇一笑,“是南月哥哥给我治好的,他可好了,他们其实都很好。” “让你种菜也好。”青鸢嘟囔道。 “不是……”顾佳烟连连摆手,小声说:“在大元城,每一个人都要干活,郡主小姐们也要做事,他们会给将士们做鞋袜,做干粮,全大元城,只有姐姐你不用做事呢。” “啊?”青鸢愣了。 “因为南月哥哥他们都要出去打仗,找水,建城,他们很辛苦,所以家里的事都是女人做,我现在不仅会种菜,还会煮饭、做衣裳……姐姐,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我这么能干。不过他们很照顾我,给我的活都很轻松。” 顾佳烟说得兴起,索性在她脚边坐下,一手靠在她的膝上,眉飞色舞的模样,与当时从曼海出来的那小姑娘判若两人。 青鸢脑子里又乱了,她感觉得到,大元是一个充满了生机和斗志的地方,百姓坚韧、纯朴,不像天烬、曼海的人那样奢糜、混乱、贪婪…… “姐姐?”顾佳烟又摇她。 “烟烟,不要吵王妃,跟我过去喝酒。”南月冲顾佳烟招手。 “那我去了。”顾佳烟站起来,恋恋不舍地看着青鸢。 “去吧,这里完事了我去找你。”青鸢冲她招扫手,目送她扑进了南月的怀抱中,跟着他往前走。 “高兴吗?”君漠宸的手臂环过来,把她揽入怀中。 “还行。”青鸢嘴硬,其实能看到活蹦乱跳的顾佳烟,简直让她开心得想跳起来大笑。 “还想更开心吗?”君漠宸笑着问。 青鸢缩了缩脖子,闷不作声。 “来。”他一拉她的手,大步走下高台。 “做什么嘛。”青鸢挣了挣手。 “别让我丢面子。”他唇角噙笑,步子迈得更大。 青鸢从人群里走过时,看到浮灯和秦安宴,浮灯只吃素,所以面前特地摆着素酒素菜。秦安宴身边坐着几个大美人,但一看就知不是大元人,是天烬美姬。大元女人,可不愿意陪这样的货色。 “大王,恭喜大王。”秦安宴堆着笑脸,端着酒碗叫住了二人。 君漠宸停下来,转头看向他。 秦安宴的视线和他对上,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勉强保持着僵硬的笑脸,小声说:“大王新喜,能否请宏王出来喝杯喜酒?若他安好,微臣才好回去向皇上和太后禀报大王提的条件。” “提不提随便秦大人。”君漠宸唇角扬了扬,牵着青鸢出去。 “哎、大王……”秦安宴想追上来,但在一群大元武士之中,他简直就像 青鸢扭头看着浮灯,他只敛眉垂目,静默颂经。他是方外人,却被朝廷请来谈判救人,在烈酒美人之中独坐,一定很不自在吧? 正同情时,浮灯缓缓抬头,向她一笑,神情平和。 “他知道是我吗?”青鸢小声问。 “可能吧。”君漠宸也向浮灯看了一眼。 “他们不能知道是我吗?”青鸢仰头看他,他今日一直是满面喜色,从这张脸上,她居然隐隐看出几分君漠宸的样子。 也对,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容貌可以不同,但神态总有相似,所以之前他每次露面都戴着面具,为的就是防止有心人看出他的身份。 青鸢第一回见他的时候,就从他身上看到了熟悉感,原来是来自另一个他。 “你想让他们知道吗?”君漠宸环顾四周,伸手就要揭她的面具。 “不要。”青鸢飞快地摁住面具,埋头往前走。心意不定,她不想拿下面具。 众人跟在二人身后,穿过前坪,上了马。 “去哪儿啊?”青鸢狐疑地看着他。 “为我们的第一次庆贺。”他握着她的腰,把她往马上一放。 他作假作全套,在两边骑的马都不一样,这马儿不熟悉青鸢身上的味道,用力踢着蹄子、抛着肥||臀,向她示威。青鸢抓着缰绳,吓得冷汗直冒。可是被马儿颠了十多下,他才笑着拉住了缰绳,潇洒地跳上马,把她环在怀中。 “你什么意思!”青鸢抹着汗,恨恨地问他。 “让大家看看我的王妃,”他轻抖缰绳,爽朗地说:“也让阿晋认识认识你,它刚是和你打招呼。” “它叫阿晋?”青鸢拍了拍马儿的脖子。 阿晋甩了甩脑袋,嘶鸣一声。 “好了,以后是一家人。”他笑着,轻挥马鞭。 “你才和马是一家人。”青鸢习惯性地抵他一句。 “你还和鸟是一家人呢。”他非常温和地提醒她一句。 “我喜欢和鸟一家人。”青鸢心里涌起几分小恶意,用手肘往他胸口撞。 “我也希望你喜欢和马一家人。” 二人说完,都有些觉得不对劲,怎么承认自己是马,是鸟呢?青鸢脑中还响起了一首熟悉的旋律——我们三个就是吉祥如意的一家…… 她猛地一颤,用力往额上拍了一下,她怎么还幻想出了一个小孩挤在她和君漠宸中间。 冷啸和冷青站得最近,听着这不伦不类的对话,都别开了脸,这实在是有损君漠宸的皇威!但君漠宸倒很享受这样的对话,带了些他以前最轻视的幼稚,肆无忌惮地表达着他的此刻的快乐情绪。 幽默、爽朗、阳光,这些本来就存于他血管里的东西,都在谨慎压抑的生活中挤压到了心脏最隐秘的角落。 而青鸢是一名力士,力拔千钧,把君漠宸心底的这些本质都拽了出来。他来不及经历顽皮的童年,便长成了隐忍的宸王,无数个暗夜里独自奔跑,连笑都快忘掉了。更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一名女子一起经历如此轻快的爱情。 ————————————分界线———————————————— 万马奔腾就是这样的气势,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在夜空里回响,清一色黑色骏马,将士们不穿盔甲,仅穿一件牛皮护胸,手持两把长长的弯刀,背上背着乌木长弓,呐喊时气势震天,能把星月震碎,能让风云变色。 这就是传说中最强悍的大元铁骑,他们除去了沉重的盔甲,所以身形更灵活,动作更迅速,他们愿意以生命来冲锋,只进不退,只胜不败。 “这就是惊喜?这叫示威!”青鸢嘴角轻抽,小声嘀咕。 “这些都是我们的子民,我们将一同开拓新的大元。”君漠宸揽着她的腰,冲着城楼下的将士们挥了挥手。 青鸢本来又想抵他一句的,但底下那些将士们对她的欢呼声,又把她的小反骨给推回去了。一声又一声的“大元王妃”听着还挺受用。 见她沉默,君漠宸突然就把她给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右肩上。 众人一声惊呼,都看向二人。 她是如此轻盈小巧,嫁衣在风中飘舞,月光落在她微微受了惊吓、又带着些许兴奋的眸子里,亮闪闪的,璀璨华美。 “你干什么?”青鸢根本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动作,坐在一个皇帝的肩膀上,看天下风云变化,这真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她的心跳很快,扑通、扑通,快要冲出来了。 “你这么矮,比城墙砖矮,看不到我们的子民。”他笑笑,抱稳她的腿。 她紧摁着心口,低眼看他,小声说:“你别把我丢下去了。” “说一声你喜欢焱殇,我就让你稳稳坐着。”他微抬下颌,笑了起来。 “呸。”青鸢小声啐了一口,小心地扶着他握在腰上的手掌,抬眸眺望远方。 “真不说?还是红罗帐里你我慢慢说?”他笑着问她。 青鸢用手指堵上耳朵,面具后的俏脸红透了,“你怎么这么不害臊,这么多人在呢!” “小东西害臊了。”他笑声渐大,惹得众人小声议论。 “你说的,这是你第一次,什么第一次?”青鸢强撑镇定,大声问他。 “成亲啊,小笨蛋。”他朗声道。 “你不是有……那谁?”青鸢把惜夫人三字省去,免得被秦安宴他们听到了。 “成亲当是心甘情愿,两情相悦,况且当初并未行礼,只是一纸诏书。”他镇定地说。 青鸢咬咬唇,大胆地摸了摸他的鼻子,小声说:“说话鼻子会变长。” “那我变长了吗?”他好笑地问。 青鸢含糊回了一句,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也不好意思再和他斗嘴,再往他脸上摸,只能看向远方,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那茫茫大漠尽头,有弯月如天空微笑的眼,让人心生喜悦。 被邀请来观礼的秦安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双腿发软,轻拉浮灯的手臂,小声说:“主持,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老夫觉得,他们不会放人。” “再试试。”浮灯微一沉吟,抬头看向星空。 一声锐响,引来众人注目,是冷啸发了一箭,于是震耳的呐喊声又响了起来。 秦安宴满身大汗,手里的锦帕不停地擦过脸和脖子,锦帕都湿了,悄悄对跟来的随从招手,小声问:“快去让人问问,为什么宸王还没来。” 随从抱拳,转身就往城楼下跑。 浮灯扭头看了他一眼,佛珠轻轻转动,长睫缓缓合上。 “秦大人,王请您去头排看烟火。”冷衫大步过来,向秦安宴抱了抱拳。 “啊,哈哈,站在这里看就好。”秦安宴堆着笑脸,点头哈腰,“这里看得很清楚。” “但是这里有台阶,容易滑打。”冷衫眼神下低,暗自发笑。还不到揭底牌的时候,所以他们七人今日都易容了,所以秦安宴并不认得他们。 秦安宴又摆手,谄笑着说:“真不用,把前排留给将军们。” 这里是下城楼的台阶,方便他随时逃跑,虽然不确定能不能从那万马奔腾里逃出去,好歹也能一试。 “那好吧,本将军去回禀一声,大人请便。”冷衫故作为难,转身走开。 “将军请便、将军请便……”秦安宴腰弯得更低了,一手伸向前方,脑袋连点数下。 冷衫向冷青使了个眼色,大声说:“现在祭天,把上回捉到的天烬小贼捉上来,先剥皮,再下油锅,五马分尸,剔骨去肉……这些天烬贼,也到了偿还血债的时候了。” 秦安宴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气都喘不过来了。往前看,只见士兵拖着几名身着大元人衣裳的人过来了,往地上一丢,挥刀便砍。 秦安宴眼睛猛地闭上,腿上一热,脚边缓缓出现了一滩腥臭的液体,吓|尿了。 “吾王只略施小计,便骗过了他们,吾王不仅活着,还带着百万大军归来,定将天烬夷为平地,把君氏宵小踏成肉泥。” 冷青振臂高呼,呐喊声又声,瞬间万箭齐发,箭头绑着烟火,冲上云宵,簇簇灿烂在星空中绽开,如一场烟花雨,让人如坠梦境。 秦安宴没心思欣赏,也顾不上浮灯,在几名随从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往城楼下跑。 “秦大人,回去告诉你们太后,宏王必死,你们宸王也活不了多少天了,就等着天烬成灰吧。”冷啸冲着他大喊一声。 秦安宴脚下一滑,骨碌骨碌地从台阶滚了下去,惹得城楼上一阵哄笑。 “天烬如今就是这种角色,输定了。”冷阳吐了嘴里的树皮,笑着指秦安宴。 “不可大意,天羽林军里的勇士你不是没见过。”君漠宸神情严肃地看他一眼。 冷阳垂下手,收去吊儿郎当的模样,恭敬地说了声“是”。 青鸢在一边冷眼看,不管他是君漠宸,还是焱殇,他身上都有一种魅力,让身边的人情不自禁地追随他,信任他。所以,他尽管功高盖主,君鸿镇只能拉拢他,君博奕更不敢动他,都得倚仗他这根定海神针,为他们开疆扩土。 现在好了,他把开来的疆土都收进自己怀里了,君鸿镇白给他提供了这么多年的军饷和军粮,拿着天羽林军帮他打江山,大元铁骑在这里养得兵马强壮,还时不时装成天羽林军,跟着他去历练一番。 奸jian果然奸滑!青鸢一伸手,任小珍珠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这小东西,最近可不许和卫长风联系,不许再坏了我的事。”君漠宸看着他小声说。 “我不会的。”青鸢想到佳烟的话,轻轻摇头。 退一万步来说,这些大元人很不容易,历尽艰难才有今日,她就不要去做恶人了,卫长风也没有必要插手两国的纷争。 “乖。”他笑笑,把她从肩上抱下来,未等她反应,突然就把她高高地往天上一抛。 “啊……”她吓得不轻,尖叫声中,只见白豹跃出来,用头又顶了她一下,她往更高的空中飞去。 似乎伸手就能摸到星星了,凉凉的风吹进她的心里,让她冷静下来。 君漠宸纵身跃起,接住了她,与她一起落在城楼下的阿晋背上。 “现在是属我们两个的时间。” 他朗声笑着,纵马飞驰,直入沙漠深处。马蹄踏起黄沙滚滚,往后看,高高城楼已渐消失在黑暗中。 青鸢藏在他的披风里,他身上的味道挤走了所有她能闻到的气味,充满了她的两叶肺。 没有女人不喜欢惊喜,不喜欢男人如此示好,不喜欢被一个男人拥在怀里滚烫地宠爱。青鸢虽然气他欺骗了自己,但又情不自禁地喜欢他夜晚为他做的事。让女人坐在他的肩上,除了必须得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外,还得有这份心才行。 马突然停了,她钻出他的披风往前看,前方是上回她见过的琉璃灯下的大元城,十多个城连在一起,琉璃灯火与星月同辉,形成壮观的夜间美景。 “过段时间,我会佯装攻打幽州,并且战死幽州,在幽州建行都,正式诏告天下,大元国回来了。”他微抬下巴,骄傲地指着眼前的城池,朗声说:“他们将结束在沙漠之中流离的日子,跟我回到中原,不再受风吹日晒之苦,可以尽享清水的甘甜。” 青鸢静了会儿,小声说:“你真不怕我告密吗?我可是告过密的。” 他笑笑,手从她的腰际往上,直至她的心口中,轻轻拍了拍,笃定地说:“你不会,你的心在我身上。” “你还真敢说,把我的君漠宸还给我……”青鸢转头,挥着小拳头在他胸前打,咚咚地响。 “嗯,有力气。”他任她打完了,笑吟吟地低头看她。 “你找虐。”青鸢取下面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小声说:“我讨厌你,心才不给你。你手段这么多,一看就知道有好多好多女人……” “你还会算命看相?不如我赏你一个金笼子,把小珍珠放进去,再做一个签筒,今后就做我的御用相师……呵呵……”他捧着她的脸,自顾自地说笑。 青鸢嘴角抽抽,面具一抽,嘴都油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憋死他呢?   ☆、让他和她说清楚125 “猎狼?”他小声问。 “不去,上回骗我猎狼,结果猎了个人,莫非你以为我爱看血肉模糊?”青鸢柳眉倒竖,气哼哼地刺他几句。 “那想干什么?”他长眉微扬,低眼看她。 青鸢想了想,认真地说:“说话。” “行,说话。”他轻抖缰绳,策马前行窀。 冬夜大漠,那是冻得刺骨的,他已经习惯了,青鸢不得不紧缩在他的披风里,靠着他的体温来温暖自己。 “在墓里的……是你?”她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以为是作梦,但他真实存在,那场梦肯定是真的了妲。 “嗯,找了路折回去,你已经走了。”他轻收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这动作极亲昵,极自然,当他是君漠宸的时候,从不曾如此主动过。她轻轻摆了摆脑袋,轻声问:“那,哪一个是真正的你?” “都是。”他笑,一个,是面对他所憎恶的环境时的他,一个,是面对爱人时的他。 这爽朗的笑声和着风一起钻进青鸢的耳朵,化成拔动心弦的灵活手指,拔得她心里发酥。 “那……在庙里时……” 她问了半句,问不下去了。虽然很想知道,但实在是怕听了心里更堵。 君漠宸明白她的心事,笑笑,小声说:“她回去后没和你说过?” “那种事……她怎么好意思说……”青鸢没好气地说,若是她,她也不好意思说。 “大元旧都建于沙漠之中,并未被毁。城中有机关,积沙为屏。渊帝的大军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所以旧都被黄沙淹没。父亲的心腹侍卫于泠拿着地图和钥匙去找母亲,但母亲来不及与他相见,他便被人发现,自尽身亡。” “母亲看到他的时候,他为了不让渊帝知道他的身份,所以自毁面部,母亲是从他耳下的胎记上认出他的。钥匙和地图被他藏在天烬皇宫,我找了这多年也没找到。前两年去曼海找母亲旧友罗如主持,她在白思庵出家,曾进宫给母亲讲经,于泠死时,她就在宫中,听说还与一名太监发生过争执,我怀疑那侍卫就是于泠,想问问罗如主持,看能否从她的话中找到线索。” 青鸢转过头,看着他说:“白思庵不是皇家庙,怎么遇上了倾华?” “罗如那段时间在那里抄写外域传进来的经书,参加辩法大会。我去的途中,遇上了当年毁我大元旧教的燕来将军微服出游,南月的父亲就是被他斩下的头颅,他一时没忍住,晚上去行刺他,结果被困住。我赶去相救,被毒雾伤到眼睛,回到庙里时,倒在路上。燕来带着追兵到了,倾华把我藏起来,带我去她的地方养伤。她说她是曼海九公主,让我叫她阿九,说宫中生活苦闷,人情淡薄险恶,想离开那里……” 美人救英雄?太狗血了!青鸢郁闷极了,使劲揉皱披风出气。 君漠宸笑笑,低声说:“其实她是想盗走我身上的玉牌和金锁,但被我发现了,胁迫她带我离开,起初并非真心相救。” “啊?”青鸢愕然地抬眼,倾华会干这样的事吗? 不过病久的人,也说不定会想寻点刺激。她不是常鼓动倾华出去寻刺激吗?平常她就像被种在花盆里的花一样,每天浇多少水,晒多长时间太阳,都由上官薇掌控着,过着提线木偶一样的生活。 “那两天,她还千方百计想弄走我身上其他值钱的东西,连鞋子上镶的银扣也不放过,她最后还是顺走了我的金锁和玉牌,她说若我想拿回去,就想办法回去把她接出皇宫。那东西虽然普通,不值多少钱,但当时我觉得她真是可爱有趣,还有点野,所以第二年又找机会去看她……” “你让我下去!”青鸢脸色大变,推开他就往马下跳。 阿晋本来慢悠悠走得好好的,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嘶鸣着,撒开蹄子就跑。青鸢半边身子倒在马肚子边,一只腿被他及时捞住,颠得肺都快吐出来了。 “阿晋。”君漠宸及时拉住阿晋,把她拉回身前。 青鸢全身热血都冲到头顶,待坐稳了,才抱紧了肩,哆嗦了几下。 “我不过说说,她某些地方……和你有点像,所以我一直以为是你,你说不记得我,我还以为是把我忘了,我却铭记了两年有余,所以在大元城时觉得有点丢面子。”他抱紧她的腰,慢悠悠地说。 青鸢心里越发苦闷,听他说得情深意长,若和倾华相处,会旧情复燃吗? “前面是死城,进去之后就进了迷宫。”他停下来,指了指前面突兀立起的沙墙。 “无趣,回去吧。”青鸢看了一眼,意兴阑珊。 “阿九,”他沉吟半晌,轻轻扳过她的肩,“你我走到今日,虽是阴差阳错,但也是我心意所属,你真不必纠缠于此事。当时我为她心动,是因为她……” “我不想听了。”青鸢打断他的话,小声说:“既然你与她有约,就应该与她去说清楚,这是你一个男人的担当,不能占完便宜就不管,悄无声息地把她送走,这不公平。女子名节,哪是你们想毁就毁的,还得看她原不原谅你。你解决了与她的事,再和我谈别的吧。今晚,我只当领略了一次你的威风,若她原谅你,我们再说今晚的事。若不原谅,我也不想捡别人用过的男人。” “你这话……”君漠宸的手指在她腰上轻弹,无奈地说:“罢了,你还真难伺候。” 青鸢摇摇头,仰头看向星辰,担忧地说:“是你难伺侯,你是有雄心的王,我只是一个盼望过自在日子的小女子。我若深爱你,必会与你一起赴汤蹈火,冲锋陷阵。但我不希望我的爱情是流沙,轻而易举的从你掌心里漏掉。我希望我的夫君,不仅是天下的王,更是我的王。我钦佩你为大元国做出的隐忍,但我不喜欢你对女人的随意态度。你喜欢,所以就要,这就是你全部的理由。那今后呢?你若又遇上喜欢的女子,是不是前面的我们都要抛之脑后,坚定地要那一个新出现的佳人?” “嗯,阿九说得有道理。”他点头,笑了起来,“那就让我做你的王。” “看你本事。”青鸢侧过头,红唇一扬。 能把话说穿也是一件好事,起码不用再藏着掖着,痛痛快快地来个了断。若他再见倾华,还能旧情复燃,那她没什么好争的,就当是错入沙漠,被野狼给咬了一口。若让她二女侍一夫,她绝不做这样的事,这点自尊她还得留着。痛虽痛点,好过日夜被情煎熬。 大风吹来,她缩了缩脖子,躲回他的披风里。 策马月下大漠,看弯月温柔,本是舒服好夜,却因为身后的人而起了微妙的变化。青鸢突然有点讨厌这样理智的自己,为什么要管别人开不开心呢?倾华好与不好,又与她何干?皇后威武,她夺来自己当着,以后母仪天下,也不白白委屈了这么多年。她什么起,喜欢当好人了?照顾这个,原谅那个,应当把拦路者统统踩在脚下,噼里啪啦地一顿饱揍—— “哎。”她忍不住长叹,她到底不是当恶人的料,揍恶霸可以,但打好人么,她良心上过不去。 “我允许你反悔,今晚与我同寝,与我同榻,很暖的。”快进城门了,他突然附到她耳边小声说。 她翻了翻眼皮,无精打彩地说:“算了,到时候暖过头,我消受不起。你也别把我当个免费的枕头抱,同不同榻,还得看本公主乐不乐意……咦,聘礼你还没给吧,就这只镯子吗?这么小气,你当宸王这么多年,好歹十对金镯给得起吧?” “行,是我对不住你,你赶紧回去歇着吧,再念下去,我还真想饮剑自尽,以还你清白。” 见她故意岔开话,君漠宸知道这倔丫头是不会愿意回他的房间了,只好把她抱下马,让人带她下去休息。 ————————————————————分界线——————————————————— 廊下站着数道高大身影,琉璃灯笼的光恰好淹至几人脚下,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脸。 君漠宸一直等青鸢摇摇晃晃走远了,才扭头扫了一眼站在暗处的几人,目光停在站在正的男子身上,“毅承怎么来了?” “爷爷病倒,派我来观礼。”穿着一身冰蓝色锦袍的许毅承从廊下走出,神情略带忧郁地看了他一眼,一揖到底,低声说:“恭贺吾王新婚大喜。” 老爷子家族庞大,人丁兴旺,他有四子三女,孙儿也有六人。当年城破之时,他带着家人奋力抵抗,长子、次子、还有长女都战死沙场。在这二十多年艰难复国的岁月里,又失去了几个至亲,如今只有许毅承父子,以及外孙女许雪樱还伴在身边。 表亲联姻,亲上加亲,也算众望所归。就在大家都以为许雪樱就是未来的皇后时,但君漠宸却突然改变心意,另迎他人,还当着这么多人,让她坐于自己的肩头。不少人都私下议论,是因老爷子最近擅作主张,惹得他不高兴,所以给他们迎头棒喝,让他们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怎么,撂下你的东边防线不管,就为了来看我纳妃?”君漠宸笑笑,抬步往前走。 “大元王纳妃,我怎能不到?东境之事勿需担心,若东边丢了,我会以命相抵,丢不了王的江山。”许毅承抬眼看向他的背影,唇角缓缓上扬,琉璃灯浅淡的光落在他的额头上,更显几分阴郁,“不过,王的美人也抱得太急了,让雪樱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你得空时去看看她也好。” 冷啸拧拧眉,扭头看了一眼许毅承,低声道:“毅郡王,东境之事非同小可,还是不要太随性了。” “你这哥哥当得贴心,你就多安慰雪樱吧。”君漠宸点头。 他与雪樱,那是老爷子和大家的意思,他从未同意过,所以一直拖至今日也未能成亲。他甚少回去,对雪樱也只有兄妹之情,怎么可能娶妹妹为妻。但老爷子固执,一门心思想补偿外孙女这些年受的苦,也认定只有他与雪樱才最相配,所以才让雪樱白等了这么多年。 “哎,也只有我去安慰她了。”许毅承眼神一闪,快走了几步,低声说:“云罗那边,有人来见过我。他们并不想出兵,想求和。” “云罗人一向狡诈,坐山观虎斗是他们惯用的手段,这回是想故伎重施吧,不管谁赢,他随时捡便宜。”冷啸满脸不屑地说。 “那也得他们捡得到才行。”许毅承摆摆手,笑着说:“依我之见,不如如云罗联手,让他们不敢再与天烬沆瀣一汽,共同对付我们。天烬国自然想不到云罗会袖手旁观,甚至可能在关键的时候给他们致命一击……” 已走到台阶上的君漠宸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噙笑问道:“你有何高见?” “不敢称高见,但云罗这几年内斗厉害,确实不想打仗,而且被天烬国压榨得厉害,也有心反他们,所以我们不如假意与云罗联手,先夺他东部几城,他们得罪天烬在先,天烬也不会帮他们……” “所以,云罗王给了你多少钱?”君漠宸又问。 许毅承脸色微变,立刻抱拳深揖,大声说:“臣绝不敢如此,臣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大元。王不要忘了,臣与王一样,都有血海深仇。” “去和他们喝酒吧,我与你开开玩笑。我还要去陪王妃,就不陪你们了。”君漠宸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是,恭贺吾王抱得美人归。”许毅承又抱拳深揖,毕恭毕敬。 看着他和冷啸进去了,君漠宸才小声说:“近来听闻云罗国的新皇高陵越有高世之度,其弟高陵滇谋略双全,他二人兄弟情深,配合紧密。那个高陵卫只是他们中的渣子,高陵越由着他胡闹,以吸引视人目光,以为高陵皇族已颓废如此,实则暗中排兵布阵,暗换将领,改革朝政,绝非外人所见的软弱无用。” “毅郡王虽然气量狭窄了一些,但属下觉得还不至于会收受贿赂,暗算自己人吧,毕竟许大人他们当年都死于天烬和云罗的铁刃之下,他恨至今日,每回出战,他都冲在前面,战功赫赫。”冷青小声说。 君漠宸浓眉紧皱,若有所思地说:“大元有jian细,必须查出来。还要回一趟主城,看望一下老爷子。” “让属下去吧。”冷暮上前一步,抱拳行礼。 “你是想看姝娘了吧。”冷青打趣地说。 “胡说什么,滚。”冷暮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骂他。 君漠宸看看冷暮,突然说:“把姝娘接来吧,让她跟在阿九身边。” “是。”冷暮一喜,又得意地冲冷青挑了挑眉毛。 “去吧,去吧……”冷青自觉无趣,向君漠宸抱抱拳,进大厅喝酒去了。 院中人散尽,君漠宸抬眼看眼前的大树,小珍珠蹲在枝头,小脑袋歪了歪,掠翅飞开。不用说,是来偷听的。 青鸢这毛病可不好! 他摇摇头,独自往书房走去。 ————————————————————分界线———————————————————————— 七日之后,幽州开战,战火毫不激烈,君漠宸把大军都调去符城了,所以此处防备不严,还有内应随时打开城门。 他只要明天早上轻飘飘死掉,天烬国就少了一名举足轻重的大将,他麾下的天羽林军群龙无首,他只需扣住几员大将,就能让天羽林军退至幽州境外。 这些人其实骁勇善战,若能归他所用,当然好。但很可惜,他曾数次试探,这些人对天烬极为忠心,今后只能沙场相见。 至于钥匙和地图,他想短时间是找不到的,不如改条道走。趁天烬国新旧交接,局势不稳,从太后那里下手,让她给君博奕多出难题,先让他们内讧,再一城一城地逼近天烬皇城,完成复仇大计。 入夜,黑色骏马在一间小宅前停下,青鸢从马上利落地跳下来。门口守卫见是她,便推开门,让她进去。 小院幽静,灯火明亮, 倾华独坐桌前,沉静地做着针线活,她的针线工夫不怎么好,所以缝得歪歪扭扭,十根手指都扎得血迹斑斑。 青鸢敲了敲窗户,倾华立刻转头看来,见到是她,眉开眼笑地丢开了手中针线,跳起来迎向她。 “阿九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你快进来。”她拉着青鸢的手,轻扭着腰,委委屈屈地叫她。 “哈,你自己做针线哪。”青鸢坐下来,往桌上的袄裙上看了一眼,笑了起来,“这歪歪扭扭的算什么,我给你补吧。” “嗯,你快教我。现在有些东西我必须自己学会去做,我不想总叫外面那些陌生的侍女,这些人都是君漠宸的。”倾华叨叨着,摁她坐下,拖了张椅子坐在她身边,认真地看她在袄子上飞针走线。 “你这里得反过来一针,才不容易烂。”青鸢看看与之前判若两人的她,轻轻吸气。若她知道君漠宸就是焱殇,会不会又气得倒下去? 罢了,先不想这些。 她凝神仔细给她重补了一遍,教她走针时的注意之事。她不反对倾华学做事,并且学得越多越好,以后能自立更生,不求人。 “这里呢?”倾华靠在她的手臂上,指另一处针脚,“为什么这样打结?” “哦,是线不够了……”青鸢笑得肩膀乱耸,“反正是你的袄子,没补好也是你穿。” “你捉弄我!”倾华皱了皱鼻子,用额头来顶青鸢的额头。 “开玩笑嘛,你的病好多了。”青鸢拉着她的手,仔细观察她的脸色。君漠宸的大夫还不错,把她调养得好多了。脸色也比之前红润,人也有精神了。 “嗯……”倾华轻轻点头,突然飞快抬眼看窗外,君漠宸就站在那里! 当然,是君漠宸的脸。 幽州的事未完,他还不能以炎殇的身份回来。 “那个,你要不要进来坐……”青鸢硬着头皮问他。 “不用了,你出来吧。”君漠宸看了一眼倾华,目光转向青鸢。 倾华抱着袄子起身,向他笑着行了个礼。 “你今天要不要说?”青鸢问他。 “不行,你快出来。”君漠宸又招呼她。 青鸢只好拉拉倾华的手,轻声说:“我先走,明天来看你。” “不要……阿九,留一晚吧……”倾华急了,拖着她的手指不放,“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青鸢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君漠宸,“不然我今晚就住这里吧。” “不行。”他还是摇头,明日有大事,一切小心为妙。 “不行不行不行,你还真管着我了!”青鸢小声抱怨,但此是他的复国大事,她怕真出了乱子,怪在她的身上,只好摇了摇倾华的手,轻声说:“我明天一定来,我也才到这里,好多东西要收拾。” “那我送你们出去吧。”倾华抿抿唇,放下了袄子,和青鸢手牵手出来。 青鸢故意看君漠宸,看他有没有注意倾华,看倾华时有没有感情。但他很坦然,负着双手,慢吞吞跟在二人身后,见她扭头,甚至还一笑。 “真没良心。”青鸢又有些生气。 君漠宸嘴角轻抽,转开了头。 “怎么了?”倾华不解地问。 “没事。”青鸢摇头,小声说:“我出去了,你早点歇着吧。” “明早我做早膳,你来吃吗?”倾华赶紧问。 “啊,你真会煮饭了,好啊。”青鸢笑着点头,皱了皱鼻头,又说:“若我爬得起来,一定来吃。” “嗯。”倾华抿唇笑,松开她的手,举到半空中,做了个手影,“你猜,这是什么……” 青鸢朝地上看了会儿,小声说:“难道是……乌龟?” “笨蛋,这是四不像。”倾华又抿唇笑。 青鸢拧她的脸,笑着说:“你敢捉弄我。” 倾华拉下她的手,轻轻吸气,转头看向君漠宸,小声说:“宸王,这几日城中传遍了,焱殇并未死,我能见他一面吗?” 君漠宸的眼神微微一闪,沉吟了一会,轻轻点头,“过几日我安排。” “谢宸王。”倾华冲她一笑,转头看青鸢,“阿九,你快回去休息吧,我等你来用早膳。” 青鸢看看君漠宸,埋头走了出来。 倾华这是还念着焱殇了?这下糟糕了! 院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她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小声说:“你死定了,她还想着你呢,我看你怎么收场。” “什么?”响起的是倾华的声音。 青鸢匆匆转头,只见倾华就站在院门口,满脸疑惑地看着她,而君漠宸就站在她的身边。 “没什么。”青鸢笑笑,冲她挥了挥手。 倾华看着二人上马离开,慢吞吞地关上了院门,脸上的笑意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眸子里全是冷硬冰凉的仇怨。她恨君漠宸,恨至了骨头里。她想不通,为什么阿九会爱上杀父仇人。 “姑娘,歇着吧。”仆妇拎着小灯笼过来,请她回去。 她伸手折了枝梅花,凑到鼻下小声嗅,轻声问:“宸王喜欢吃什么呀?若他明日早上陪阿九同来,我得做点他喜欢吃的。” “哦,这个我可不知道,我们不常见到王爷呢。”仆妇笑呵呵地说着,扶住她的手臂,“姑娘身子弱,别吹风,快进去吧。” 倾华捏紧手里的梅枝,轻轻笑了笑,脚边树影轻晃,被她一脚踏紧,再狠狠用力,像是要把那黑影踏进泥土里去。   ☆、告诉你们实情126 大臣们早就散去,殿中只跪着鼻青脸肿的秦安宴,正向秦兰和君奕,嚎啕哭诉自己一路所受的惊吓和委屈。汉仪在一边站着,面如金纸,眼中聚满眼泪,眨了眨,便滚滚落下。 “他们实在彪悍,千军万马跟着臣后面追。臣不知道摔了多少回,才逃出那可怕的地方。那君漠宸压根就不管臣的死活,只派了一个小喽喽前去,我看他巴不得让宏王死了。” 秦兰脸色惨白,扶着椅子扶手起身,又重重地跌坐下去,尖声说:“那你没见着耀然?” “他们拖了好几名士兵出来,当着臣的面行极刑,还说,正式向天下诏告大元王回来的那日,要用宏王祭天。” “什么?”汉仪从暗处冲出来,一把抓住了秦安宴的胳膊,泪水涟涟地问:“既然知道他们的地方了,宸王为何不前去相救?” “宸王狼子野心,诏然若揭。最近这段时间,他按兵不动,由着大元铁骑步步进犯……皇下赶紧下令出兵吧。”秦安宴膝行到君博奕面前,嗑头哭诉。 君博奕抽出袍子,冷笑道:“出兵?耀然的兵符你可带回来?你可记得那地方如何去?” 秦安宴抹着额上的汗摇头,“臣根本就见不到宸王,也不知他并未交回兵符。那地方位于沙漠之中,对了,是宸王说,他与大元人定好了,让人送臣与浮灯主持过去的。。” “看来,是宸王把我们都给出卖了。”君博奕揉揉额头,起身在大殿里踱了几圈,低声说:“之前朕一直想不通,为何宸王每打下一处,都会留下重兵驻守。天烬国兵马被他分散到了四个小国,而这四个小国南北相连,形成扇形,与我天烬国接壤。若他自立为王,立都幽州,以这四小国为领地,加上江夏王的地盘,足能与朝廷分庭抗礼。” “宸王为何不直接夺取皇位?”秦安宴不解地问。 “一是父王去得突然,他那几日被关在轮回崖下,来不及调兵遣将。二是,父皇亲手统率的御林军把皇城守得固若金汤,他可能没有太大的把握。我们天烬死士可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君博奕转头看着他,沉思了一会儿,狐疑地问:“那个大元王真是焱殇,你没看错?” “真是他,我和他就隔着这么近的距离……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还有那气度,就是他!”秦安用手比划着,眼中仍有惧意窀。 “宸王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贵妃是怀着圣帝的种嫁进宫中?”君博奕深深吸气,脸色越发难看。 “你是说……他们是兄弟?但哀家记得倾心贵妃没生过孩子,难道是圣帝别的妃子所生?”秦兰紧张地看着君博奕,手中锦帕攥成一团,“皇上,还是赶紧想办法,把耀然救回来,他可是你亲弟弟啊。若君漠宸真是大元人留下的种,那耀然就危险了。” “朕会想办法,国舅,浮灯主持人在何处?”君博奕小声问。 “他没跑出来,一定是被扣在那里了。大元人才不管和尚不和尚,现在也不知道死活。”秦安宴赶紧回禀。 “他在那里就好说。”君博奕点点头,略微轻松了一些,“浮灯主持德高望众,他们若想重立大元,就不敢伤天下百姓敬如神明的浮灯。” “他们可都是野狼,恶魔!”秦安宴小声提醒。 “皇上,我想去幽州。”汉仪快步过来,焦急地向君博奕行礼。 “不行,局势太乱,你若出事,我无法向云罗王交待。”君博奕剑眉锁紧,摁了摁她的肩,“你就在宫中等着消息,耀然福大命大,定不会有事。” “可是……”汉仪心焦如焚,脑子里一阵阵地胀疼,眼睛一黑,人直直地往前栽去。 “快送宏王妃去歇着,传御医,太后也回去歇着,朕还要商议耀然之事。”君博奕赶紧扶住她,召过婢女扶她下去。 秦兰只得起身,柳眉紧拧,忿忿地看了一眼君博奕,和莲佩一起下去。至出门之后,才握紧了莲佩的手,小声说:“靠皇帝可能靠不住,他巴不得耀然不回来了。你立刻出宫,找古大人,让他派人去找凉王爷,只要凉王爷救出耀然,哀家就把耀然手中的赭色符也给他。” “凉王爷?”莲佩一惊,左右看看,小声说:“他可是个奸诈的主,不好掌控。” “哀家了解他,他性子贪婪,但计谋也多,先帝在时就常提他,若他肯老实些,一定会召他回京。他一直不服被派至凉郡那地方为王,想着回来的事。古大人上回进宫来时,曾与哀家提过,凉王派人上京活动,想得到南边那两个郡,扩大领土。皇上肯定是不愿意的,他对所有的兄弟都心存顾忌,所以宁可信卫长风一个外人,也不愿意让兄弟们手握重权,这一点和他父亲一样。大家明里不说,心里早就有了怨言。” “奴婢现在就去。”佩莲看着她上了轿,刚要离开,又被她叫住。 小轿里静了好一会儿,秦兰的声音才轻轻传出,“逃跑的那个接生婆苏嬷嬷可找着了?” “还没有,奴婢让人加紧找。” “罢了,她那些秘密如今对哀家没什么作用。倒是倾华,她与顾阿九姐妹情深,探探她的口风,若她能从顾阿九那里探得耀然的下落,那就最好。”秦兰小声说。 “但她怎么还肯为我们做事呢?”佩莲犹豫着问。 “呵,那她会一钱不值,懂了吗?”秦兰凤眼斜来,冷冷地说。 “太后的意思……是告知她真实身份?”佩莲略一思索,恍然大悟,“那她真是一文不值了,定不敢让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一定要救出耀然,不管什么办法,哀家都要一试。若倾华肯为哀家办事,金银珠宝随她要,荣华富贵少不了她的。”秦兰咬牙,冷冷地看向大殿里的灯火。 “奴婢去了。”佩莲福身行礼,快步往皇宫南边的角门走去。 小轿抬起,往飞雪深入行去。 大殿里,君博奕已经走下龙椅,与各位重臣一起看地图。他仔细查探幽州一带的地形,脸色极为难看。 他还以为登基之后就是大展拳脚、施展抱负之际,没想到深谷一事让天烬位于劣势,处处挨打。局势急转直下,让他焦头烂额。 “皇上,密信。”权和带着一位黑衣侍卫进来,把一封以铜管封好的密信交于他的手中。 他匆匆打开铜管上的机关,拿出密信。信是淡兰色的丝绢,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他用自己的朱砂笔蘸水,在信上轻轻抹过,淡红的颜色在丝绢上泅开,字迹显现出来。 “君漠宸即焱殇……”他心一沉,猛地举起了丝绢凑到眼前,惊呼出声。 “什么?”众人都是一震,大步围拢过来。 “这怎么可能呢?” “若他是焱殇,那、那宸王去哪里了?” “难道宸王早就被他暗算,他冒充宸王而已?” 议论声中,君博奕已明白大概,为何君漠宸这些年来总要无缘无故消失一个月,每年征战在外,也极有利于他的复国大计。天烬国用兵马粮草,硬生生帮着他建起了大元城!还占了四个小国,做为他的新领土! 此进的君博奕热血沸腾,大口地呼吸着,开始预感到了现实的可怕。君漠宸这些年来在军中威望太高,只要弑神一倒,军心必会动摇。 “都听好了了。”他紧扶着桌子,咬牙道:“今日殿中的所有人都不许走漏消息,立刻让花丞相、于大人他们进宫。” “是。”权和低头往外跑,细碎沉重的脚步声,每一声都像踩在大家已经过于紧张的心弦上,殿中死一般的沉默。 面对这种突然而至的惊人秘密,众人一时之间都难以消化,个个呆若木鸡,面面相觑,不如如何开口。君鸿镇手握权力,追求长生,最怕的事就是被人谋权篡位,所以对身边人分而治之。君博奕虽贵为太子,但从未接触过军事,只在朝中处理朝政。君漠宸不管朝中事,只管在外面打仗。君鸿镇的长命百岁未能实现,儿子也无力对抗强悍的宸王。若他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气得跳起来? “你们先下去,让朕静一会儿。”君博奕轻轻摆手,让众人退下。 外忧内患,让这个年轻的皇帝有些力不从心,他第一次感觉到,当皇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皇上,太后那里,说要请凉王出手。”权和看了他一眼,低声说。 “这个老泼妇,还嫌朕不够烦?若非看在耀然的面子上,朕早就杀她了。”君博奕一脸厌恶地说。 “皇上当断则断。”权和拧拧眉,声音更轻,“先帝可不像皇上如此优柔寡断,太后为救宏王,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哪怕损害皇上威风。” “不行,朕答应过耀然。他出征前曾来见朕,说若他有朝一日为国战死,朕要替他善待他母亲。太后那里,多加警告几回就是。”君博奕踱了几圈,摇了摇头,“耀然禀性纯良,对谁都没有坏心,朕此次真不该让他出征。” “皇上宅心仁厚,是奴才造次了。”权和深揖到底,恭敬地说。 “你也下去吧。”君博奕轻轻挥手,令他退下。 明亮的光线从殿外扑进来,落在他有些阴郁的神情上,双瞳里隐隐泛起了嗜血残忍的光。他是天烬的王,他不会被人轻而易举地打倒,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并不是无可挽救。他匆匆写了封密信,依然封进铜管之中,叫进权和,令人送走。 ——————————————分界线—————————————— 难得的阳光明媚,映在雪地上,亮灿灿的,有些刺目。 青鸢这几天在路上颠簸,累得够呛,所以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伸着懒腰,揉着肚子出门,准备去见倾华。 王府外的玉麒麟边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披着素色披风,拎着一只竹篓食盒,正举着手在唇边呵气。 “倾华,你来了怎么不进去。”青鸢赶紧跑下去,拉住她冰凉的小手,责备道:“看看你的手,都冻成什么样子了。” “我问了,说你还在睡,我不敢进去。”倾华抿唇笑笑,把食盒举起来,“应该都凉了,好可惜啊,我第一回给你做东西吃,是跟着谢大婶做的包子,我塞了好多内馅,就是不太好看。” “进来。”青鸢拖着她的手往王府里走。 这是君漠宸在幽州的行宫,他当年驻守此郡时建起的。规模不大,大殿粗犷简单,又不失庄重威严,屋檐下随处可见雕工精美的麒麟。王府一朵花,一棵花树也不见,多的是北方常见的杨树。途中所遇皆是男仆,一名女婢也不见。 青鸢未与他同居一室,君漠宸日夜理事,也怕吵着她休息,单给她一个小院,让她自由自在地住着。 院门大敞,几位仆妇正在拍打被褥,见她进来了,赶紧过来行礼。 “王妃回来了。” “他……立你为妃了?”倾华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她。 青鸢耸耸肩,笑着说:“我还没答应呢。” 倾华笑了笑,拉紧她的手指说:“只要对你好就行。” “还行吧……”青鸢含糊地说,目光闪躲,不愿意和倾华的目光对上。 “那吃包子吧。”倾华把食盒放下,端出两碟包子。 确实包得不好,有的鼓囊囊,有的又突出一大块包子尖。 “这个简直就像骆驼啊!”青鸢捧着一只包子,乐不可吱地举着看,“你这破手艺,也太破了。” “不准你笑我!”倾华扑过来,要把手里还微温和包子往她嘴里塞。 青鸢大张嘴巴,咬了一口,“味道还行,主要是肉馅够多。” “好吃吗?我以后开个包子铺怎么样?”倾华期待地问。 “行啊,包子西施,定会名扬天下。”青鸢又拿了一只包子,用力咬了一口。 “你别笑我了,我知道我笨,什么都没你学得快。”倾华抿着唇笑,在一边坐下,双手托着腮,羡慕地看着她,“阿九,你真漂亮。” 青鸢几把将包子全塞嘴里,跑过去拉开了衣柜,冲她招手,“你来,你拿几件过去穿。” 倾华往衣柜里看,里面厚厚一撂的新袄子。 “可以吗?”她犹豫了一下,跑过来看。 “当然可以,你身上这件太薄了。” 青鸢视线低下,看着她裙摆上的小补丁,这正是昨晚她去小院时替她补的那条。君漠宸所说的善待,也不过如此。她心里发凉,强打笑颜,给倾华挑了一身新衣裳出来,催着她去换。 倾华抱着衣裳进了内室,左右环顾中,笑容渐渐消失。虽不如宫中的东西好,但比起她如今的境况,又不知好了多少倍。 站了会儿,她一件一件地褪了衣裳,换上新袄裙。 她适合这种浅浅的绿色,像柔软的柳枝,又像初生的叶片,能新鲜得滴出水来。 桌上摆着胭脂水粉,还有几支金钗。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拿起了胭脂,对着铜镜轻轻往唇上抿。自打曼海出事,她就没碰过这些东西,玫瑰膏子香甜迷人,抹在唇颊上,芬芳四溢。她又看金钗,摸了摸,没拿起来。 曾经她有过多少这样的好东西啊,如今都恍如隔世,离她遥远到怎么伸手都摸不到了。 门轻轻地响,她低着头不动,怕青鸢看到她微红的眼眶。 “怎么了?”君漠宸的双臂从她身后环来,把她拥进怀里,唇角轻印在她的发上,沉声问:“不是去出去找倾华吗?外面的包子哪里来的?” “放手!”倾华大骇,用力挥手,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怎么是你?”君漠宸愣住,匆匆往窗外看。 青鸢端着茶壶,正愕然看着他们二人。她去端茶,只离开了这么一小会儿,他们怎么就抱在一起了? “这不是……给你挑的衣裳?”君漠宸又尴尬,又头疼,指着倾华身上的衣裳说。 “我马上就脱,我不知道……对不起……”倾华赶紧往外跑,急得眼泪直流。 青鸢端着茶壶过来,拦住了倾华,小声叹道:“我送给你的,穿着吧,而且,可能本来就是你的。” “嗯?”倾华睁大泪眼,哆哆嗦嗦地看她。 “宸王要吃包子吗?倾华自己做的。”青鸢转头看君漠宸,面无表情地说。 “不用了。”君漠宸抬步就要走,这种情况再出现几回,他都不知如何处理。 “不如今天挑穿吧,反正你也快成事了。”青鸢转头看他,声音有些发抖。 这种等待结果的过程很难熬,她很害怕倾华还在等那个约定,也怕看到君漠宸冷血无情的一面……这九天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一幕,三个人碰头,听他和她做决定。本来还想坚持一段时间,但刚刚君漠宸那一抱,让她再难坚持下去。 没什么事会比等待判决更令人痛苦了,她不想再继续这样的痛苦,不如快刀斩乱麻,各自清静。 “什么?”倾华还惶惶如小兔,紧张地往她身后躲,“要杀我吗?还是继续要把我送去大元?” “倾华,那年庙里……你和焱殇,有什么约定?”青鸢拉着她的手,小声问。 “啊?”倾华没反应过来,眼睛红通通的,紧张地摇头。 “若,焱殇在你面前,你怎么办?”青鸢又问她。 倾华更紧张了,一手掩唇,拼命地摇头,“阿九,我不想当人质。” “不是人质……”青鸢微叹,拉她坐下来,然后过去关上了门窗。 君漠宸站在一边,直到门窗把外面的光都挡去了,才缓步过来,在倾华惊愕的视线中,一点一点地取出了面上的金针。 倾华的眼睛猛地瞪大,脸上血色退尽,又慢慢涨得通红,整个人绷得紧紧地,不停地哆嗦。 “你、你是谁?”她喃喃地问。 “那年庙里,你盗去我的玉牌和金锁。”君漠宸沉声说。 他的声音以特殊的药物维持,只要吃了解药,声音就会变回清朗沉稳之声,不似君漠宸一般低沉。 倾华跌坐下去,大口呼吸,眼睛直直地看向青鸢,突然问:“那君漠宸呢?死了吗?” 青鸢抿抿唇,喉咙里干痛得厉害,勉强说出三个字,“都是他。” “那、那你喜欢的是谁啊?”倾华又问。 青鸢不出声,久久地看着君漠宸。 “难道都喜欢?”倾华伸出细瘦的手指,抓住了青鸢的手腕。 这一抓,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要把青鸢的手腕给扯脱一样。 “如果……如果你不原谅,你想继续庙里的约定,我退出。”青鸢痛得直吸凉气,从未想过倾华体内居然有如此大的爆发力,这手腕一定伤了。 倾华张张嘴,干巴巴地问,“为什么?” 青鸢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垂头站着,伶牙利齿在此刻变成了一堆烂牙齿,成了摆设。 “我糊涂了……都是你……那谁打的曼海?”倾华又拍自己的额头。 “我。”君漠宸缓缓开口。 倾华松开了青鸢的手腕,手指紧紧拧住衣角,喘得越来越急。 她神情变得很快,让人猜不到她在想什么,或者是气愤,或者是悲伤,又或者是失望……青鸢站在一边,等着她说话。 “难道……你以为庙里的人是我?”倾华突然一个激灵,抬眼看向青鸢。 “啊?不是吗?”青鸢愕然地看着她。 “难怪……你那日那样问我……”倾华抹了眼泪,哭了起来,“你这个笨丫头,是你自己啊!是卫术师给你灌了酒,让你忘了那几天的事而已,你只要醉酒,就会忘掉那几天发生的所有事。去庙里的人是,遇上他的人也是你。” “那年,也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一身狼狈地被马车拖了回来,温嬷嬷跑来求我,我怕被娘发现了,就悄悄把你送回房间,想办法让术师混进来,给你治伤。你守宫砂没了,身上还有那……那些伤痕,又痛得不行,迷迷糊糊地总说要死了,卫术师以为你遭遇了什么惨事,怕你醒来之后伤心,便给你喂了酒。” 青鸢听楞了,掏了掏耳朵,小声问:“你别骗我,为了让我开心,编这样的谎话。” “我骗你这个干什么?卫术师也知道此事。况且我都不认识这人,怎么装得出来呢。那年我身子不好,是去过庙里,但比你早一个月,你忘了吗?”倾华抹着眼泪,哭声渐大,“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要送我去见焱殇,幸好不是。我哪里也不想去,我就想在你身边,我谁也没有了,我不能没有你。” 青鸢弯腰抱住她,长长地舒气。若她说的是真的,只需问卫长风便清楚了。卫长风不让她喝酒,她只知道是喝醉了就会出麻烦事,譬如睡上几天,又譬如身上起满可怕的红疹子……从未想过,她喝醉了,就能把之前几天的事忘光。 “难怪,盗重伤之人身上的玉牌金锁这种事,也只有你顾阿九做得出,旁人是断不会敢在鲜血中摸来掏去的。”君漠宸也长长舒气,一颗大石头落了地。 “呸,我这叫生财有道,反正快要死了,不如给我用。”青鸢啐他,忍不住地满眼笑,和他久久对望着,舍不得挪开视线。 “可是……可是……两个人怎么是一个人?”倾华看着君漠宸的脸,使劲往青鸢的怀里钻。 【嘿嘿,姑娘们总觉得倾华要装成庙里的人,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卫长风也是知情者,她是装不了的呀,快别自己吓自己了。】   ☆、哎唷好邪恶127 “倾华,你记住,这个现在还不能说出去。”青鸢扳过她的肩,盯着她的泪眼叮嘱她。 “啊?嗯……”倾华茫然地点点头。 青鸢咬着手指尖,秀眉紧拧,不解地说:“不过,当年如果不是宸王把我打伤,我后来又出了什么事呢?为什么会受伤?” “你我分开之前,你还是好端端的,并且你还拿着我的玉牌和金锁。”君漠宸眉头微拧,在桌边坐下来妲。 “奇怪,难道我遇上山贼了?”青鸢往桌上一趴,盯着盘中已经凉透的包子说:“可惜温嬷嬷死了,一定是很可怕的事,所以不敢告诉我。” “你不会被……”倾华及时掩住唇,又怯怯地看向君漠宸。 “呸……才不会!”青鸢听出了她的意思,心肝一颤,她被别的什么发男人……那可太可怕了! “嗯。”倾华轻轻点头,垂头坐了会儿,勉强挤了个笑出来,“阿九现在终于不用受苦了,宸王殿下请善待阿九。窀” “你不要哭了。”青鸢给她擦掉眼泪,笑着说:“我教你做包子去,你这包子太难看了。包子尚未做成,公主尚需努力。” “嗯。”倾华又点头,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多做点吧,刚来的时候,我看到城中有些小乞儿,很可怜。” “好。”青鸢拉她起身,冲君漠宸挥挥手,蹦蹦跳跳地拉着倾华出去。 小珍珠站在枝头啾鸣,她笑着朝小珍珠招手,小珍珠飞到她肩头站着,翅膀掠下细碎的雪,在手掌心凉凉的化开。 “四哥江州了。”她用手指轻抚小珍珠的脑袋,听它说完,轻叹道:“四处漂泊,何处是家?”“它说的吗?”倾华好奇地问。 “嗯,四哥让雀儿带话过来,先找到小珍珠,再让它告诉我。”青鸢笑着,从腰上系的小布袋里倒了些碎米出来,喂给小珍珠吃。 倾华红红的眼睛惊讶地瞪大,似在慢慢消化她的话,看着小珍珠吃完了,才小声问:“可是它只是叽叽喳喳地叫,你怎么听得懂?” “我有神技,天机不可泄露。”青鸢把小珍珠往天上一抛,故作神秘地眯了眯眼睛。 倾华露出一脸崇拜,抱住了她的手臂,“阿九,你好厉害啊。” “嗯,以后听姐姐的话,姐姐罩着你。”青鸢拍拍她的手背,一本正经地说。 君漠宸倚在门框上,唇角噙笑,沉静地看着青鸢。他已放回了最后一根金针,易容回宸王的模样。 看他变来变去,其实挺糟心的,但青鸢转念一想,她还是占便宜了,这不是同时拥有了两个男人嘛,以后想抱哪个抱哪个,哪个敢欺负她,就不许他再变回来…… 还有,在颠鸾倒凤的时候,她还能中场换人…… 哎唷,好邪恶! ——————————————分界线—————————————— 王府厨房很大,君漠宸对吃很讲究,只要是在王府里,那每顿的膳食就得变着花样来,可以不贵重,但一定得精细,东海来的螺,西关来的野鹿,南淮来的桂花鱼,都活生生地运来,再好好地养在王府后院,吃的时候再新鲜宰杀。 青鸢见过爱吃的,没见过这样爱吃的,满后院的鹿乱窜,有些鹿角已经没了,据说被他给泡酒喝掉了—— “所以宸王身子强壮。”厨娘乐呵呵地抱来一盆面粉,倒进了铜盆里。 青鸢嘴角一抽,一个长年憋得半死的人,喝了鹿血,劲使到哪里去了?乌溜溜的眼珠骨碌一转,小声问:“王爷以前带回来的女子可为他下过厨?” “王爷没有带过女子回来呀,这王府里,只有厨房和洗衣服的是女人。”厨娘看了她一眼,爽快地大笑,“顾尚宫和这位小姐是有我们王府以来,来的最年轻的女人。” 青鸢歪了歪小脑袋,暗思,他就算另有佳人,也不敢带这里来,一定养在大元城,不知道有几个呢,还是得摸清楚为妙。 “这个是掺进去吗?”倾华高挽着袖子,用力揉着面团,一抬手,抹了满额的面粉。 “我来吧,你来拌肉馅,朝一个方向拌,再把葱放进去。”青鸢把搅拌好的肉馅盆推到倾华面前,把面粉盆拖到自己面前。 倾华有点笨手笨脚,但贵在认真。饱满的额头上覆满了汗水,再一抹,面粉和着汗水,小脸就花了。 青鸢喜欢这样的她,不怨天尤人,安安静地接受了突然波折的命运。女人就应当如此,自立更生,自立自强。 “可是你是怎么会的呢?”倾华好奇地问。 “我天生神技。”青鸢吐吐舌尖,冲她做了个鬼脸。 倾华却认认真真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阿九,你好厉害,难怪他们都喜欢你。” 青鸢笑笑,垂下了头。 和荀泽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十八般武艺俱全,能洗衣能做饭能卖萌能撒娇,但该挖心的时候,男人一点也不会心软,说挖就挖。所以,男人喜不你,和女人能不能干,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男人喜欢女人,全在他想喜欢,他愿意喜欢,他就是喜欢…… 她已经不想把所有的喜欢都放在男人身上了,失去自我的喜欢,给她的只会是毁灭。 她喜欢君漠宸,所以她会珍视这段感情,但不会再盲目到像追逐花蜜的小蜜蜂,不知疲倦地绕着他去转。她当是向阳的花,喜欢她的男人,自会一生追逐。 若某日君漠宸的心飞向另一朵含羞的花,她也不会改变前行的方向,面向太阳,永不负阳光。 “阿九,你在想什么?”倾华用手肘轻轻碰她,好奇地问。 “想我们以后。”青鸢笑笑,手背抹过了鼻尖,抹上了一条白白的面粉痕迹。 “我们会怎么样?”倾华停下来,双手撑在桌上,美眸慢慢张大。 “我们……会称霸包子界,开很多包子铺,挣很多银子,当老板娘,女掌柜……还会生儿育女,有一堆孩子跟在我们身后转……”青鸢想了想,唇角轻弯,双瞳抬起,璀璨如宝石。 倾华听完,安静了会儿,耸耸肩,笑了起来,“哈哈,你成了白鼻子了。” “你是白额头。”青鸢看她的脑门,手指准准戳去,在她的眉心点了个圆圆的白点,再几划,成了一个王字,“现在是母老虎。” “你才是母老虎,我很温柔的……”倾华不服气,也伸手来抹她的脸。 青鸢脑袋一偏,倾华满掌的面粉就抹到了她的脸颊上。 “你现在成了白姑娘了。”倾华一手叉着腰,虎着脸,冲青鸢瞪眼睛。 青鸢趁她不注意,飞快地一捧她的脸,给她印了满脸的白,“那你就是大白姑娘,以后叫你大白。” 倾华一声尖叫,扑过来就要拧青鸢。 两个人追出了厨房,绕着院子的白杨树嘻闹,青鸢跑得快,又灵活,不时会转过来,拉拉她的头发,或者在她额上轻弹一下。 倾华笨些,总也碰不到青鸢。眼看着青鸢已经冲出了小院,跳上高高的台阶,跨过了栏杆,跑向前院了,她才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台阶,拎着裙摆往前追。 “大白姑娘,你捉住我,我就给你一百个大钱。”青鸢扭头,冲她挥着手大喊。 倾华秀眉拧了拧,喘着气说:“非抓住你不可。” “来呀。”青鸢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倾华追到长廊下,左右看看,亭台楼阁,白杨高立,哪有青鸢的身影?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安静到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在不停地响。 她有些害怕,捏了捏裙摆,慢慢地往前找去。 “阿九……”她轻唤着,小心地往四周张望。 从长廊尽头走来一道高大的身影,墨绿色披风随着他的步子掀动,一双剑眉斜斜入鬓,狭眸微带桃花光。高挺的鼻梁下,略厚的唇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正盯着她看。 倾华赶紧闪身躲开,深埋着头,等着他过去。 “你是谁?顾阿九?”他在她面前停下,上下打量她。 倾华紧张地摇了摇头。 “不是?怪哉,他这里还有第二个美人?”他一指勾来,轻抬倾华的下颌。 倾华的心跳愈发地急,慌慌地推开他的手,连连后退。 后面就是台阶,那人一伸手,就扣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前面拉来。 被他这样捉着手腕,倾华更急了,眼泪又急得往外冒,双唇颤着骂他,“休得无礼,快放手。” “呵……”他眼睛一亮,笑道:“这软软的声音,可真好听。” 倾华的羞愧交加,想着青鸢教她的招式,抬脚就踩向他的脚尖,虽然力气不大,也足能让他分手,她趁机抽回了手,下意识地又往后连退数步。 这一回他没能拉住她,眼看她从一丈多高的高台往下跌去。 倾华吓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双手乱抓着,人落进了一双臂弯中。惶惶抬眼看,只见君漠宸正微微拧眉,抬眼看着站在高台上的人。 “毅承,你吓到她了,她是阿九的妹妹,倾华。” “哦?就是那个真正的公主?”许承毅从高台跳下来,盯着倾华的脸看。 倾华直觉得这人的眼睛像狼,能把她生吞活剥了,赶紧往君漠宸的怀中躲。 “你怎么会来?”君漠宸把倾华放下来,有些不悦地问许毅承。 “呵,反正大势已定,我来看看幽州变化大不大。”许毅承笑笑,环顾了一圈四周景致,“你这里还是这么寒酸,不过无妨,待尘埃落定,我把这里重新修修,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你的临时行宫,我负责给你修好,一定富丽堂皇,不输当年大元。” 君漠宸双瞳微敛,挥手让倾华退开几步,盯着许毅承,沉声道:“毅承,你最近有些放肆了,别忘了,我曾说过,一定要找到大元旧都,回到大元城,若你安于现状,只想占个半壁一角,我也不强行要求你随我回去,你大可以在这里当你的承毅王。” 许毅承脸色微变,唇角的笑意微僵,拱了拱拳,低声说:“王误会了,我只是一说,行宫嘛,只是暂时住住,我们当然要回去,大元旧都是我最想去的地方。” “那你为何还不回去?跑来幽州到底干什么?若还是那天说的事,你就不要再提了。”君漠宸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我是赶来通知你的,老爷子得知你大婚,几夜未睡,咳得惊天动地的。还有小樱,她好歹是你的妹妹,你不要太冷心,若她跑来了,你不要像上回一样,冷言冷语打发她回去。”许毅承慢步跟在他身后,表情莫名的复杂。 “我会让人去找她,送她回去。老爷子年纪大了,脾气也大,你有空多陪陪他。”君漠宸平淡地说。 “我陪他有何用,他只宝贝你这个外孙。”许毅承笑嘻嘻地,话虽酸,但从脸上一点儿情绪都看不出来,活脱脱就是个笑面虎。 君漠宸扫他一眼,不可置否地一笑。 许毅承觉得无趣,于是又说: “我还要去一趟云罗驿馆那里,那驿使早年被我买通,给我传递云罗的消息,最近要补充一批兵器,还差些银子,所以我想找他用大漠里的药材去换。” “去吧,注意点。”君漠宸点点头。 “不过……她听去了,都没关系吗?”许毅承指着垂头站在一边的倾华,狐疑地说。 “没事,在事成之前,她会和阿九在一起,接触不到外人。”君漠宸看向倾华,淡淡地说。 “呵……”许毅承笑了几声,盯着倾华看了一会儿,大步跟上了君漠宸。 倾华长长地舒气,往前看,只见青鸢拎着几枝梅花一溜小跑过来了。 “咦,你怎么还在府里?”青鸢停下脚步,一手抓住他的手臂,一手用梅花枝指向许毅承,“咦,我怎么好像见过你……” 许毅承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与王大婚那晚,我去道贺,你和王正从马上下来……” “哦,院子里和他说话的那个人?你是他表哥?”青鸢想了想,小声问他。 许毅承又点头,“正是,贺礼都交给冷阳了。” “哦,我看到了,是一对翡翠镯子,很好看,谢谢你。”青鸢点点头,仰头看君漠宸,“你如果中午留客人府上用膳,我就多做点菜。” “王妃亲自动手?”许毅承笑着看君漠宸。 “那就留下来用膳吧。”君漠宸没看他,只平淡地邀请了一句,长指拿着帕子,在青鸢的脸上轻轻擦拭,“你这满脸的面粉,涂得像只小花猫了。” “喵……”青鸢叫完,顿觉自己弱智得不行,于是扒开他的手,跑过去拉着倾华就跑,“我们做包子去,包梅花瓣在里面,吃到的人会有福。” 倾华跟着她跑了一段,扭头看还站在院中的君漠宸和许毅承,秀眉微微拧了一下,轻声说:“那个人不像好人,你得让宸王防备一些。” “哦,他眼睛毒得很,也不喜欢女人对他的事指手划脚,我们走吧。”青鸢也扭头看,许毅承满面笑容,朝她挥了挥手指。 “真不像好人哪。”倾华眉头拧得更紧。 青鸢捧着她的脸看,笑着说:“我们倾华也会看相、读人心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这么笨都能看得出来,你们也能看得出来。”倾华拉下她的手,笑了笑,埋头往前走。 她很敏感,青鸢不好再乱开玩笑,跟她回了厨房,把未做完的包子做好,再煮了一大锅骨头昆菜汤。包子足足做了一百多个,又大又圆,青鸢还别出心裁地做了几只小猪,小狮子,热汽腾腾地端出来,引得厨房里的几名厨娘都来围|观,七嘴八舌地赞她好手艺。 青鸢留了几个给他们,让人打了满满一盆汤,拎着包子往前院走。 “拿五十个去给街上的小乞儿,这些给他们去吃。” 二人一面小声商量,一面迈出了小院的拱门。 冷啸他们正在院中晒太阳,冷柔和冷阳正在看手中的新兵器,冷青和冷衫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前俯后仰。冷暮和冷邪不在,出去办差了。 “吃包子。”青鸢把一只食盒给了冷啸,大步往屋里走。 “王妃稍等。”冷啸赶紧叫住她。 “嗯?”青鸢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他出去了?” “有客人。”冷啸笑笑,打开食盒,招呼他们过来吃。 “唷,王妃做的?”冷阳大步过来,捏了一只包子抛了抛,惊讶地问。 “是啊,我可是京城食神。”青鸢随口吹牛。 倾华只抿唇笑着,给几人分包子,她用白净的小盘子装好,才捧到每个人手里去。 “多谢倾华姑娘。”几人赶紧接过去,向她道谢 “不谢,都是食神王妃做的。”倾华朝青鸢呶嘴。 众人笑着看二人,目光从二人之间来回穿棱,冷啸感叹道:“王妃和倾华姑娘长得真像,说话的神态也像,难怪王会分不清。” “亲姐妹,当然像了。”青鸢点头,正在微笑时,那房间的门开了,几名男子从屋里来,各人神色都有些难看,最后一个出来的是君漠宸。 “怎么了?”青鸢迎上前去,小声问他。 “我要出城,你好好在府里,冷阳留下。”君漠宸接过冷柔递来的披风,捧了捧她的小脸,低声说:“记着,顶多在城里走走,不许把冷阳甩开,不然我回来会罚你。” “知道了,把包子带着。”青鸢飞快地摊开锦帕,把那几个狮子头放进去,小心地包好,递到他的手中,“好好吃,不许浪费。” “走了。”君漠宸接过包子,笑了笑,带着众人大步走开。 满桌子的包子冒着热汽,四周突然间就静得让她有些不自在。 “算了,我们街上给小乞儿分包子。”青鸢甩了甩酸痛的双臂,乐呵呵地把包子往食盒里放。 ——————————————分界线—————————————— 几人从王府出来,街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不少人驾着马车,背着包袱,往城门的方向跑。 “怎么了?”青鸢停下脚步,好奇地问。 “听说大元人要攻打幽州,百姓们想出城去。”冷阳小声说。 “这样不就乱套了吗?大军不是还没到?”青鸢轻声问。 “消息传进城,百姓就乱了,这事没办法。”冷阳摇头。 “那他是希望这些人走,还是不希望这些人走?”青鸢好奇地问。 冷阳嘿嘿地笑,摇了摇头。 “嗯,好好保密……他真是耍了天下人啊。”青鸢瞪他一眼,拉紧披风,和倾华手挽手往前走。 “但他也很有本事。”倾华犹豫了一下,小声说。 “嗯。”青鸢笑笑。 “那个……宏王,真的在他手里吗?”倾华看了看冷阳,轻声问。 冷阳立刻抬眼看来,低声道:“王妃,倾华姑娘,不要过问这些事。” “哦。”倾华赶紧点头,偎紧了青鸢。 “你怎么对他感兴趣?”青鸢好奇地问。 “感觉他人挺好的。”倾华抿抿唇,轻声说:“在秦兰那里,他还帮过我和娘,不让那个叫莲佩的打我们。” “哎,好心的人就不能存在于那种地方。” 青鸢忍不住想起了君鸿镇临死前的叮嘱,若君耀然听劝,带着汉仪去封地……也没办法,君漠宸的目的是整个天烬国为大元国赎罪,不可能放过某一个人,某一个地方。 不过,若君漠宸事成之后,让君耀然和汉仪郡主有个安身立命之地,那样也行。 正想着,前面一群乞儿匆匆跑过,冲进了一个巷子,后面有人大声叫骂,挥着木棒追打他们。 “喂,不许打人。”青鸢拦住了几人,厉声呵斥。 那几名男子放下手中棍棒,上下打量青鸢,见她穿金戴银,又美貌,便放软了态度,陪着笑脸说:“小姐,这几个臭叫花子偷我们酒楼的饭菜。” “多少钱啊?我给了。”青鸢豪爽地一挥手。 那几人怔了一下,互相看看,站在前面的一人便向青鸢伸出了手。 青鸢哪有银子?仅有的几两银子也在东奔西跑中丢了,她一扭头,冲着冷阳呶嘴。 冷阳反应过来,这才上前来,拿了几钱碎银付掉。 青鸢跟进了小巷子,那群小乞儿正蹲在一角,分吃刚偷来的剩饭剩菜。 “来,请你们吃包子。”青鸢把食盒放下,招呼这群小孩来吃。 小乞儿们不敢过来,怯生生地盯着她看。 “快来吧,以后我当你们老大,你们替我跑腿办事,天天有包子吃。”青鸢冲其中一个大孩子招手。 那孩子机灵,立刻给她跪下磕头,“拜见老大。” “给你。”青鸢递了两只包子给他。 他接过去,也不管还很烫,一口咬去大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其余的小孩子看了,赶紧围过来,拼命给青鸢磕头,青鸢嘻嘻笑着,手一挥,让他们自己过来拿包子。 “阿九,你为什么让他们给你磕头?乐善好施,不是应当不求回报吗?”倾华有些不解地问。 青鸢笑笑,没回答她。她一向认为给人回报的机会,就等于把人放在平等的位置,别人心里会好过一些。 “老大,需要我们做什么?”那大孩子跑过来,恭敬地垂着双手,等她下令。 “嗯,把城里你们这么大的孩子给我召集过来,我要你们告诉我这城里的每一条路,每一个小巷子,还有哪里发生了有趣的事,可怕的事……” “为什么要知道这些?”那孩子奇怪地问。 “我闲。”青鸢笑着,又给了他一只包子,“你叫什么?” “我叫丁大个。”那孩子捧着包子,双眼放光。 “丁大个,你以后就负责把他们召集起来,我有事交待的时候,你就帮我去办。”青鸢找冷阳要过了刀,把食盒里的木板砍下来,交给丁大个,“这就是你的令牌。” 丁大个接过令牌,用脏兮兮地袖子擦了又擦,小心地放入怀中,然后给青鸢行礼,“是,请老大放心。” 那群小破孩也跟着他学,一起给青鸢行礼。 倾华站在一边看着,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妇人正瞪着一只乌亮的眼睛看她,凌乱的发遮去了大半的脸,只露出一只眼睛。 她赶紧拿了两只包子给妇人,小声说:“快吃吧。” 那妇人越发激动,双手颤抖着,看了看冷阳和青鸢,捧着包子走开。 倾华突然觉得这妇人有些熟悉,便跟着走到了妇人蹲着的角落,弯下腰看她。 妇人的头勾得更低了,把包子使劲往嘴里塞。 “慢点吃,还有呢。”倾华小声说。 妇人呜咽着,连连点头。 “我再给你几个吧,你晚上可以吃。” 倾华跑回去,用帕子包了几只包子出来,但那妇人已经不在那里了,地上只有半只啃过的包子。 “人呢?”她惊讶地四处看着,只见那妇人正一瘸一拐地往对街走去,慌张得就像身后有猛兽追她。 “谁啊?”青鸢走出来,顺着她的视线看,那妇人已经没入人群,看不真切了。 “一个老乞丐。”倾华摇摇头,轻声叹息,“天烬国这么强大,为什么这么多人吃不饱饭呢?” “不管哪个强大的国家,都会有贫有富。”青鸢拉拉她的手,小声说:“你呀,悲秋伤春的,身子怎么不弱?” “嗯……”倾华轻轻点头,把帕子打开,拿了只包子轻轻地咬。 见她情绪低落,青鸢就让她一个人呆着,自己回那群孩子里边去。倾华一向多愁善感,心事都掩在心里,问了她也不会说,等她自己想通就好了。 倾华突然眼睛一亮,从地上捡起了一枚平安扣,紧紧地扣在手心,大步往大街对面跑去。 “喂,你去哪里?”青鸢一见,赶紧追去。 倾华把那平安扣藏进腰带里,急急地喘着,左右看看,小声说:“我突然很害怕。” “胆小如鼠,在我在,怕什么。”青鸢用袖子给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声笑话她。 “我想回我自己那里歇着。”倾华犹豫了一下,看向追过来的冷阳。 “不行,姑娘最近只能住在王府。”冷阳干脆地拒绝,“这几日,除了我和王妃,姑娘不能和任何陌生的人说话,像刚刚这样跑开的事,希望姑娘再也不要做了。” 这是不信任她呢!倾华脸色微微一白,轻轻点头。 “冷护卫这么严肃?”许毅承的声音传中耳中。 青鸢扭头看,他一手拿着折扇,在手上轻轻拍打,满脸笑容的慢步过来。 “公子。”冷阳笑笑,在外面,他是不会揭开许毅承身份的,只以公子相称。 “刚见了云罗的人,晚上立契约,换银子。”许毅承看了看两位女子,指着前方说:“走吧,我作东,听戏去。” “王妃想听戏吗?”冷阳扭头看青鸢。 青鸢看着许毅承,还是感觉在哪里见过,那晚在小院时,她只远远看他一眼,根本没看清他长什么模样,这时候这熟悉感再度袭来,让她陷入沉思,没听清冷阳的话。 “要不要看戏?”倾华推了推她。 她回过神来,略一沉吟,点了点头,“看。” 她还没好好看过一场戏呢!以前宫中搭台演戏,都是倾华自己去看。只有一回,倾华招婿,她替倾华去看戏,正高兴得跟哈巴狗似地连摇尾巴,等着好戏开场一饱眼福,那位可怜的驸马爷居然自己说笑话笑死了…… 这事给她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阴影,导致后来对戏提不起半分兴致。 所以这时她的兴致在许毅承,不在戏! 进了戏园子,戏还未开场,许毅承包了二楼的包间,店小二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茶点,沏了一大壶香茗过来。 青鸢捧着茶碗,毫不避讳地看许毅承,有一种人,你越看他,他就会越心虚,正好能捉到他的马脚。但这许毅承倒是一副坦然的样子,摇着折扇,看看青鸢,又看看倾华,脸上笑意越来越浓。 “你笑什么?”倾华越来越不自在,忍不住问他。 “哦,你二人可真像。”许毅承放下扇子,端起茶壶给二人倒茶,“光看背影,真认不出来。” “你眼睛有问题,我胖些,她瘦些,怎么分不出来?”青鸢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呵,是在下说错了,是你二人若一个再胖些,一个再瘦些……”许毅承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勉强应付了几句,转头看向大堂的戏台子,“开始了……” 青鸢眉头抖抖,想太多了,脑袋有些隐隐作疼,只好作罢,看向戏台上的才子佳人。 “这出戏我看过,叫桃花扇。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倾华看了会儿,语气里不无感叹。 当年高坐宫中正座,偎在母亲身边,看天下最好的戏子为她唱一出缠绵浪漫,如今却只能坐于桌子一角,看半边戏台。 青鸢握了握她的手,朝舞台上看。 许毅承的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会儿,又看倾华,再回到她身上,来来去去好几遍,才笑了笑,看向下方。 冷阳一直盯着几人的动静,嘴里咬着瓜子,扑、扑,扑地往墙上吐,每一颗瓜子都深深没入了木板之中,每天如此苦练,这绝技已有大成了。 突然,墙那边传来了一声哀嚎,“谁用瓜子丢我?” 冷阳一乐,赶紧跳起来,凑到墙边去看,瓜子居然力透木板,打中了隔壁房间的人。但这一看,他的脸色顿时沉下来。 “谁?”许承毅也凑过来,那边房间里透来亮光,被打的人正好奇地四处看,而桌边端坐一名姿容艳丽的女子。 “她怎么会在这里?”许承毅脸色也一沉,小声问。 “是谁?”青鸢好奇地问。 “你们回府吧,是雪樱的母亲来了。”许承毅赶紧用背挡住木板上的亮光,催着她们离开。 “那是谁?”青鸢还是不解。 “是王的亲姨母,雪樱的母亲。”冷阳也有些着急,催着青鸢和倾华出去。 “亲戚也躲?”青鸢大约听出他们怕的是什么,女婿另娶了她人,指望亲上加亲的亲姨母杀上门来了。 “别说这么多,我这姨母不是省油的灯,老爷子也不想招惹她。”许承毅拧眉,小声说:“我也得去躲起来,冷护卫切莫说看到过我。” 他说完,脚底抹油,从窗子处跳下去,跑了。 “我们也走窗子。”冷阳无奈,拉过青鸢和倾华,就往窗子外推。他们的人已经走了门,过来敲门了。 “我害怕。”倾华一看楼下,吓得连忙后缩。 “得了,我跳。你抱着她。”青鸢爬上窗子,一跃而下。二层的小楼,虽说不太高,但这样跳下去,还是需要些勇气的。她又不会轻功,若站不稳,说不定会摔个粉碎性骨折。 楼下有人,伸臂接住她,是许毅承。 “先走一步。”他一抱拳,溜之大吉。 冷阳抱着倾华,也一跃而下,青鸢抬眼看,只见那美艳的女人正站在窗口,冷冷地盯着她。 “夫人。”冷阳硬着头皮作了个揖,推着青鸢就走,“在下还有差事在身,先告退。” “站住。”许贞怡娇喝一声,纵身从窗子处跳下来。 一身墨色的长裙散开,如朵怒放的黑色大丽花。 她会轻功! 青鸢眨了眨眼睛,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近五十岁的妇人,保养如同三十出头,皮肤光洁,乌髻高堆,一身黑色裙子包裹着她成||熟饱满的身体。 “你就是顾阿九。”许贞怡走近了,冷冷地盯着青鸢。   ☆、他半夜回来了128 “夫人有礼。”青鸢浅浅行礼。 “你可知他早就有指腹为婚的妻子?大元的王后只会是我们雪樱。”许贞怡傲气地盯着她,凌厉的目光紧盯青鸢。 青鸢轻轻点头,“哦……” “你是何意?”见她淡定,许贞怡有些恼怒,“既知我的身份,就应当给我跪下。” “啊?”青鸢眨眨眼睛,满脸无辜,“我不懂为何要跪夫人。窀” “你想嫁入我们焱家,当然要跪我。” “可是……我嫁了吗?”青鸢缓缓转过脖子,堆着满脸笑问冷阳妲。 冷阳尴尬地立着,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哎,好冷,风吹得眼睛都疼了。”青鸢嘟囔着,拉着顾倾华的手就走,“这幽州啊,就是探子多,成天捉jian细,认识的,知道我是顾尚宫,不认识的,还以为我是大元来的jian细……” “你敢威胁我?顾阿九,你敢去报官吗……” 许贞怡脸色大变,想追过来,被冷阳伸手拦住。 “夫人还是回去吧,此处耳目众多,切莫坏了王的事。” 青鸢扭头看她,夸张地咧了咧嘴,生平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好容易现在得了自由,再让她看许贞怡这类人的脸色,她宁可再挖掉自己的心,也不愿意去大元! 别说姨母了,就算婆婆来了,不分青红皂白让她下跪,那也不成啊!而且听君漠宸所说,许倾心为人温柔大度,知书达礼,可比这位姨母强多了。她一向如此,你敬我十分,我还你十丈。你若上门就打脸,我给你面子,暂且不理你。你再欺我,我可就得拳脚奉还了。 “她好凶。”倾华掩着心口,眉头紧蹙。 “比你娘还差点。”青鸢嘴角一弯,又惋惜道:“这年头,想安静看场戏都不成,注定无法成为追星人。” “嗯?”倾华又一次听到了她说的古怪的词,不禁奇怪地看向她。 “大白,我真觉得见过许毅承,到底是哪里?”青鸢咬咬唇,乌亮的眼珠子骨碌转了转,突然瞪大眼睛,轻声说:“是曼海!他一定去过曼海!” “难道也是冲着当时我招亲去的?”倾华好奇地问。 “可能吧。”青鸢慢吞吞地往前手,食指不停地在额上轻敲,仿佛这样就能让她想起更多。突然,她收住脚步,拉紧倾华的手指问:“你好好想想,我当时回来之后,还说过什么?身上有些什么伤?” “好像是被什么刮伤的,温嬷嬷说是从山沟里把你背上去,身上的衣衫都挂烂了。”倾华仔细想了会儿,摇了摇头,“有没有说别的事么,我不知道。我怕娘回来找你,所以早早上去拖住她,都是温嬷嬷和卫术师在照顾你。” “我得问问卫长风。”青鸢抬手,一直跟着她的小珍珠落到了掌心,“去问他,那晚我说过些什么,给我仔细写过来,你快去快回,不得贪吃贪玩。” 小珍珠扑了扑翅膀,啾唱几声,振翅飞走。 倾华满脸惊诧,直到小珍珠飞走,才喃喃自语,“好神奇呀,它居然真的听得懂,不知道能不能听懂我的话?” “能,但不会为你办事,还会把你的小秘密告诉我,千万别说我坏话呢”青鸢笑眯眯地摇头,一手搭在额前,看着小珍珠飞走。 “怎么会,”倾华双眸轻轻垂下,掩去暗淡的光,小声说:“阿九,我有一点害怕你了!” “怕什么,我又不会欺负你。”青鸢摇了摇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 “那就好。”倾华连连点头,紧紧地跟着她,视线却偏向了路边小巷子,那乞丐婆正躲在一棵树后,眼巴巴地看着她。她眼睛一酸,飞快地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待几人离开,许毅承才从一边的小店里慢步出来,手指轻勾,两名随从立刻跑到他的面前,垂着双手,恭敬地问:“郡王有何吩咐?” “去盯着那个乞丐婆。”许毅承朝前面呶嘴,方才他把倾华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那乞丐婆有点意思。 随从点头,拔腿就追向往小巷深处蹒跚而去的乞丐婆。 许毅承抛了抛扇子,盯紧了人群里渐行渐远的两道窈窕身影,唇角挑着一抹邪气地笑,低语道:“顾倾华,顾阿九,有点意思。” 但没过多久,两名随从就飞奔回来,一脸汗颜地说:“郡王,奴才跟丢了,这老婆子脚快,不知道躲哪里了。在那里找了会儿,发现有幽州的侍卫,不敢久留,只好先回来。” “废物,一个老婆子都跟不住!你二人留在此处,查到那老婆子的身份再回来。”许毅承瞪着二人,用扇子在二人额上猛敲。 “奴才一定找着她。”二人不敢摸被打肿的额头,点头哈腰地赔罪。 “我先走了,小心点。”许毅承这才收回扇子,转身离开。 ————————————————分界线—————————————————— 君漠宸一去两天,这仗说打就打,不过战场没设在幽州外面,他不想伤了幽州的兴旺繁华。 正是夜深时,他推门进来了。 青鸢从被窝里钻出来,把床头的油灯举起来,手伸得长长的,照到他身上。 这是他头一回看他穿盔甲,风尘赴赴地进来,揭了头盔,还抖下三两灰。她歪了歪脑袋,又缩回了被窝里。他穿盔甲,别有一番威武滋味,身材高大就是好,加上四肢修长匀称,穿什么都好看。 “你这丫头,都不起来迎接一下?”见她躺着不动,君漠宸愕然地看向她。 “王爷,这是我的房间啊。”青鸢轻拧着眉,小声说。 君漠宸把头盔一丢,大步过来拧她的小嘴。 “顾阿九,你还真敢冷漠。” 他说着,两手钻进被窝里,双手寻到她的腋下,把娇娇软软的顾青鸢给拎了出来。 “哎呀……” 一阵凉风直往脖子里灌,青鸢拧眉皱脸,十分不快。 “你再哎呀试试……” 君漠宸自打那日出去,脑子里总忍不住想青鸢听到倾华说庙里事时的表情,只恨一身大事相缠,不得脱身。这一回来,马上就来看她,哪知她跟块冰一样,凉嗖嗖地让他心冷。 “哎哎呀呀……”青鸢拖长了尾音,长睫连连眨动,叫得夸张。 “你……”君漠宸脸一黑,把她往被子上丢去。 “女子当矜持,免得又被人羞|辱。”青鸢盘腿坐好,一本正经地整了整衣裳,仰着脑袋看他。 君漠宸指指她,脸色不善,“谁羞辱你了?你这是报复?” “我向来有仇就报的,你以前不总是骂我水|性杨花吗?那天你急急忙忙走了,我还没来得及找你算帐,你是不是应当对我道个歉呢?”青鸢拉长小脸,白嫩的小手指指向他,连抖数下,“天下便宜占尽,还敢骂人!jian商,我可不是好欺负的呢,以后我乐不乐意理你,那得看我的心情。” 君漠宸拧拧眉,视线往她手腕上跑,雪色的纤细手腕上戴着那只黄澄澄的镯子。 “当然,给我的东西我也不还,好歹能卖点银子。”青鸢立刻缩回手,一手挡住镯子,冲他吐了吐舌尖。 “怎么,有人撑腰了?”他弯下腰,双手撑在榻沿上,脑袋一点点地凑近她。 青鸢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两个,本公主天烬有一个,大元有一个,都说很喜欢我,所以你可别得罪本公主,本公主随时要求换人的。” “想我了吗?”君漠宸低低地笑了起来,头一往前,轻轻地含住了她这伶俐调皮的唇瓣,“那我问你,你现在想要谁?” 青鸢脸红了红,飞快抬手,往他的脸上轻戳了一下,“这个。” 这个,是君漠宸的脸,她还是喜欢这张脸。 “那就这个。”他又凑过来,身子往前一扑,把她压到了身下。 盔甲很凉,冰得她连声惊呼,“冻死我了!” “还不帮本王解下来?”他跳起来,拉紧她的小手,往到盔甲上。 青鸢呸了一声,钻回被窝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笑嘻嘻地说:“我的王,我不伺候男人。” 君漠宸摸摸她的小脸,微微一笑,开始解下盔甲。 “你回房去。”青鸢脸有些红,伸着腿蹬他。 他只扫她一眼,把盔甲挂到一边的架子上,又开始解外袍。 “君漠宸。”她立刻把被子紧紧地包裹在身上,小声说:“你不许碰我。” “我两天没见你,回来看看你,你就不能给我说几句好听的话?”他拧拧眉,双瞳里慢慢涌起一丝不悦的光。 “好听的话……”青鸢双唇一弯,慢悠悠地说着,明媚的大眼睛往他身上瞟来,“我不会!” 她是高兴,才和他贫嘴,若不想理他,早就拖着板凳砸出去了,偏这讨厌鬼不解风情,自己扑过来就行了啊! “行。”他点头,把外袍一丢,掀开被子就往榻上跳。 青鸢尖叫着直接往他的怀里钻去了。 她不矜持吗?矜持是做给外人看的,他不是外人,是与她数度燕好的相公啊。那晚为她以箭放出的焰火,让她坐在他肩头的那一刻,不是已经成亲了吗?再说,便宜让他占了,这夫人之位,不能轻易让给别人才对呢。 初陷恋爱的心,总是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杂念,挥不去,赶不走,就看哪种念头会占上风。 不过,嘴硬是一回事,心里怎么想又是另一回事,青鸢喜欢君漠宸,她否认不了这一点,所以她想这样靠着他,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想我吗?”他有力的臂弯紧紧箍住她,下巴顶在她的头顶问。 “想……”青鸢嘻嘻地笑,“想才怪!我才不想你。” “真不想啊。”</p他拖长了尾音,手指从她的背上往下滑,到了她的腰上,再往她衣裳里钻。才从风雪里回来的人,手指冰凉冻人,冻得她直扭腰,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想不想?”他低低地笑。 “想才怪,才怪。”她往上拱着,头顶轻抵他的下巴,双手抱住他的腰,急急地喘个不停,“君漠宸,你把手拿开。” “又粘住了。”他笑得更爽朗,一翻身,把她拢到了身下,双手捧住她的小脸,深吻下去。 青鸢瞪大眼睛看他,这一回,才是真正的、恋情的开始!她和他都没有秘密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把感情保鲜,不要害怕被挖心,好好走下去。 加油,阿九,你可以的! “阿九,我吻你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说话?你要加什么油?”君漠宸的舌尖被她的牙磕疼了,揉着嘴唇看她。 “行,你继续。”青鸢巨汗,她居然在接|吻的时候把那句话说出来了,真丢脸啊!她清清嗓子,摊开手脚,微抬下巴,把嘴张开,一副任君快快扑的神情。 “我……你……”君漠宸哭笑不得。 “我要羞死了,你真以我脸皮是墙砖做的,你到底来不来呀?不来就回自己屋去。” 青鸢越发地害臊,双手一搂他的脖子,把他往下一拽。 “你这小妖物。” 君漠宸牙根都痒了,他这到底是往家里领了个什么小妖物,挠得他浑身都痒。 青鸢的脸和眼睛都红透了,还是倔强地迎着他的视线。接|吻不闭眼睛,这样才能看清一个陷入热情里的男人,他的眼神里到底有没有爱,还是,只有yu…… 君漠宸跟一团火似的,把她整个人都烧起来了。那些手段,她想也不敢想,扳着她的腰,往榻沿下压,每一次冲击她时,都让她尖叫闪躲。 但是,他的确带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满足…… ————————————————分界线———————————————— 天还未亮,君漠宸就准备出发了,他只是临时改道回来看看她,当时恋上她,还未如此着迷,不会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如今真正相处了一段日子,让他情海深陷,着迷不已。本来是去同关的,却改道回了幽州看她。 战事并不激烈,君漠宸按着计划,把麾下的天羽林军全调去外地,幽州只有自己的人防守。 到了第三天下午,他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箭,当着天烬百姓送“君漠宸”去西天…… 从此不必戴着假面具做人,对天下宣告焱殇为大元王。 淡月还挂在半空,几人从屋子里出来了。空气很凉,吸一口气,肺里都凉得疼。青鸢裹紧身上的披风,紧跟在他身边,小声叨叨。 “你直接杀了君鸿镇和君博奕,拎着两颗血淋淋的脑袋站在皇宫上面挥几下,他们都怕了,给你跪下多好啊,何必大费周章?这天冻死人了,能打仗吗?” “这样啊,若早让你去就好了。”君漠宸忍俊不禁,拍拍她的小脑袋。跟在她一起,总能这么快活,怎能让他不喜欢? “我知道,你是怕大臣们不服,天羽林军揍你嘛。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怕扑不灭火。不过,君鸿镇确实是个厉害的皇帝,若他在,你可能还不能这么快起事。”青鸢笑笑,小声问:“你不带我去看你壮烈趴下的那一幕吗?我很想看看的。” “不行。”他长眉轻抖一下,听她形容,他不像去办大事,像去唱折子戏。 她略有些失望,扒开他的手,走到阿晋的身边,拍了拍了它的大脑袋,小声说:“阿晋,要小心,早点带着你主子回来吃包子。” “能吃点别的吗?”君漠宸微微拧眉。 “有得吃不错了。”青鸢扫他一眼,双手抵在鼻尖,往上一推,做了个鬼脸,然后向他一抱拳,大声说:“预祝王爷大捷,小女做好包子宴等着王爷归来,包君幸福快乐胜过肉包子。” 君漠宸僵着脸跃上马,一挥长鞭,往院外奔去。 四周的人不敢笑,向青鸢抱拳,打马离开。 青鸢一直跟出了王府,倚在门上看了许久,直到一点马蹄响都听不到了,才微微叹息,往大门里走。 侍卫们缓缓关上大门,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沉重。 青鸢缩了缩脖子,准备回去补眠,才走几步,只见倾华正站在长廊拐角处看她,见她抬眼看过去,赶紧缩回身子,躲到了廊柱后面。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她惊讶地跑过去,把倾华拉了出来。 “我怕你走了。”倾华嗫嚅着说。 “怎么可能!”青鸢笑着,揉了揉她冰凉的小脸,搂住她的肩往回走,“走吧,我们回去睡去。” “我今天想回去小院一趟,拿点东西……哦,若你不放心,让冷护卫看着我。”倾华急急地说。 “我陪你回去吧。”青鸢笑笑。 “嗯。”倾华轻轻点头,转过脸看了她一眼,拉紧了她的手指,小声说:“我们别睡了,看日出吧,我们曾经约定过,一起看日出。” “好吧。”青鸢想了想,现在回去也睡不着,坐在这里看日出也行。 二人挤要长廊的美人靠上坐着,仰头盯着东方。淡月慢慢往西沉去,天际卷起了淡白的范边。 “煎鸡蛋要出来了。”青鸢伸了个懒腰,笑着说。 “你怎么满脑子都是吃的?”倾华轻推了她一下。 “饿了十六年啊,我现在就想把全天下好吃的都吃一遍,好玩的地方都去一次……总得回本才行。”青鸢仰着脖子,凝视天边的那道白边,轻轻地说。 倾华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脑袋轻轻靠过来,和她一起看向天边,小声说:“反正,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青鸢笑笑,握紧她冰凉的指尖。 淡淡的金光染过了那道白边,很快就如同金色的潮水,往天空中卷来,半轮红日出现在天的尽头。 “是蛋黄啊!”青鸢眉眼弯弯,摇着倾华的肩让她看。 倾华已经靠在她的肩头睡着了,此时迷迷糊糊地抬起眼睛看过去,睡眼惺忪地“哦”了一声。 青鸢很可怜倾华,她一定是怕她跑了,所以一晚上都支着耳朵在听着她房间的动静,半刻也不敢睡。这姑娘,如今孑然一身,连焱殇都和她无关,若真的一个人去了外面,不知道怎么才能生存呢? 突然,那日出的方向传来了尖啸之声,一直静坐在长廊下陪着二人的的冷阳一跃而起,看向了城门的方向。 “怎么回事?” 青鸢心中一凛,飞跑到冷阳身边,看向那方向。 火焰正冲天而起,染红半边天空。大街上很快就传来了嘈杂声,尖叫和奔跑的脚声掺杂,听得人心里发慌。 看守的侍卫跑出去,不一会儿跑回来,气喘吁吁地说:“外面都在疯传,大元的人在攻城,百姓们都不要命地往外逃。” “先回去换衣裳。”青鸢当机立断,这不在君漠宸的计划里,一定是出了变故。她拖着倾华就往回跑,二人换上了素色的衣裳,用包袱包好了换洗衣裳和首饰,只要情况不对,随时准备开溜。 “这是王府,应该不要紧吧。” 倾华很紧张,拉紧她的手,浑身直哆嗦。曼海国出事的时候,倾华躲在暗宫,青鸢在外面扮演她,该害怕的事,由青鸢一个人承担了。这时候,能有个人在身边陪着她,也行。 她拍拍倾华的手,轻声说:“别怕,冷阳他们很厉害。” “真是奇怪,我们的人怎么会打幽州。”冷阳脸色铁青,满眼费解。 “你要不要去王爷那里?”青鸢很担心君漠宸,他才从幽州出去不久,会不会出事? “王爷有令,我只管负责保护王妃。”冷阳摇头,紧摁着腰上的佩剑,指着房间说:“王妃,倾华姑娘,还是先回房歇着。” 青鸢摇头,仍然担忧地往东边看,“但愿他不出事。” “王妃,冷护卫,暂时去别处躲避吧。”大门外,有一身盔甲的侍卫从急匆匆地冲进来,大声说。 “怎么,要打进来了吗?”冷阳认得那人,他叫何灿,是幽州统兵衙门的人。统兵衙门的人虽不算君漠宸的心腹,但对王府一向忠心,君漠宸每次来幽州,都会召见统兵,何灿也会跟着过来,和冷阳他们颇为熟悉。 “情况挺不妙,王爷不在城中,统兵大人让我过来保护王妃,先去安全地方避避。”何灿急急催着几人出去。 青鸢立刻拎起早就备好的包袱,拖着倾华的手出去。街上已经乱成了一团,四处乱撞,人仰马翻,尖叫声和哭声,此起彼伏。 外面备了一辆马车,青鸢飞快钻了上去,扭头招呼倾华,“快上来。” “我要回小院取个东西。”倾华摇头,转身就往自己住过的小院跑。 “喂,回来!”青鸢赶紧跳下马车,拔腿就追。 大街上人太多了,倾华冲进去就被人群给挡住,她没能及时抓住倾华。一群麻雀从头顶掠过,叽叽喳喳叫得恐慌,青鸢猛地转头,只见那叫何灿的侍卫正用把匕首刺进冷阳的后颈! “冷阳,小心。”青鸢一声大叫。 冷阳头一偏,匕首恶狠狠地扎进了冷阳的肩头,对穿过来。 冷阳反手一掌,打在何灿的心口,舌尖下压的暗器也飞射出去,正中何灿的额头。但何灿的匕首上有毒,冷阳的脸很快就变得乌青,人直接往前栽去。   ☆、你装得不太像129 何灿带的人不少,见何灿死了,拔出刀就冲过来。从王府里冲出来的侍卫,被何灿的人拦着,无法靠近。 冷阳勉强抵挡,没一会儿就落到下风,肩上和手臂上又各中一刀。 青鸢没办法不管倾华,也没办法不管冷阳,捡起地上的一把刀,猛冲回来,砍开了套着马的车架,往马身上重重打拍几下。受了惊吓的马儿撒蹄就往前冲,把缠斗在一起的双方分开妲, 青鸢瞅准机会,过去扶起冷阳就往人群里挤。 “老大,在这里。”拖着打狗棒的小乞儿丁大个从人群里跑出来,冲着青鸢大叫。 这两天青鸢给他们送包子,混熟了。她拖着冷阳,跟着丁大个跑进了小巷子里。 “站住。”追兵气势汹汹,穷追不舍。 “这里!”丁大个侧身,把几人带进了小胡同中。 鱼肠一样的胡同左拐右弯,一条套着一条,错综复杂到你马上回头看都分不清刚是从哪条路上跑来的,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甩掉了追兵,几人靠在凹凸不平的青石砖墙上休息窀。 丁大个双手撑在膝盖上,脏兮兮的小脸上布满汗水,气喘吁吁地扭头看二人,“老大怎么得罪官府的人了?不过没关系,我能把老大和这位大哥藏起来,反正这几天城里乱,你们可以逃出去。” 青鸢点头,松开了扶着冷阳的胳膊,她的手快被冷阳给压骨折了! 冷阳失去支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冷阳。” 青鸢吓得飞快跪坐下去,让他靠在自己的腿上,摇了几下他都没反应,探他鼻息,支沉重得可怕。她用刀割开他的衣裳,中刀的地方已变得乌黑,流出的血腥臭难闻。 “不行,先找个地方躲躲,给他处理伤口。”青鸢心脏剧烈收缩着,紧张快要喘不过气来。 “再过去两个巷子,有个茶叶商的废旧仓库,只有一个老头儿看门,我们……常溜进去玩。”丁大个蹲着看冷阳的伤口,吓得话都说不顺了。 “还要两个巷子……”青鸢哪还跑得动?何况带着冷阳这样的大家伙! 几只乌鸦沙哑地叫着,从一个枝头飞到另一个枝头,吵得她越发心慌。巷子里不时有人匆匆跑过,看样子都是想逃出城去的。 这样躺着等着肯定不行,青鸢招呼丁大个,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拼尽全身力气往前走。好不容易到了丁大个说的仓库,大门紧锁,老头儿也逃了! 丁大个虽然也累,但好歹是个男孩儿,挥着石头砸开了锁,把冷阳拖了进去。 “我去把小虎子,小狗子他们都找过来,看能不能给大哥找点药,你不要给人开门。”丁大个找了根粗木棒过来,让她顶在门上,去找另外的小乞丐。 青鸢费力地撬开了仓库门,里面全是发霉的陈茶。 “jian商,这茶叶还不丢,准备害谁呢。” 她倒掉几袋茶叶,用空麻袋在地上铺好,把冷阳拖到上面躺着,又飞跑出去,从井里打了桶水回来。 “冷阳,你这毒血得挤出来,你忍着点。” 她用帕子浸了水,拧干之后,小心地擦拭他伤口附近的污血。心一横,闭着眼睛就开始挤…… “滋……”冷阳痛醒过来,低哼道:“王妃,手指能不能不要捅|到伤口里面……” “对不起啊,我这是第一次,以后就熟练了。”青鸢一声惊呼,赶紧把手指从他伤口中拔出来。 还有以后……冷阳疼得浑身大汗,几乎又晕过去。 青鸢等他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推着伤口,往外挤毒血,“完了,冷阳,肩膀离心脏近,你这毒血会不会钻到心脏里去?” “大约吧……”冷阳被她的话吓得浑身发僵。 “你身上有解药的药吗?”青鸢呼哧呼哧地挤了半天,抹着汗问他。 冷阳已经迷迷糊糊,听不太清晰了,青鸢就是怕他昏迷过去,若不醒了怎么办?她心一狠,又往伤口上掐了一下。 “啊……”冷阳再度疼醒,沉沉地喘着,勉强睁开眼睛看她。 “你别睡。”青鸢很着急,这毒血怎么都挤不干净,一直是浓黑色的。 “嗯……”冷阳闷哼一声,用力睁了睁眼睛。 青鸢拧眉盯着伤口看了一会儿,俯下身就用嘴给他吸毒血。没什么比这个更快,更直接有效了。 “王妃……”冷阳眼睛猛地一瞪,肩往上缩了一下。 青鸢扑地吐出一大口毒血,又继续第二口,根本不理他,一连十几下,嘴巴都麻木了,终于看到了鲜红的血液。她长舒一口气,从他腰上拽下小袋子,倒出两只小瓷瓶,拔开塞子就往他的伤口上倒,他们随身带着金疮药,对毒无效,但起码能消炎杀菌吧? “王妃……”冷阳心情复杂得不知说什么好。 “嗯,但愿你不死,以后多给我点酬劳。” 青鸢抬头,冲他笑笑,冷阳的血抹得满唇满脸都是,有一些还沾到了耳根后。 冷阳隔着汗水模糊的眼睛看她,想真心道谢,还是没抵挡住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老大,我们回来了。” 丁大个带着一帮小乞儿翻墙进来了,怀里还抱着几个热包子,几身旧衣裳。一群小孩围在冷阳面前好奇地看。 “外面都乱了,这都是在外面捡的,把你们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吧。” 丁大个把衣裳搁在青鸢手里,往地上一坐,大口喘气。 “丁大个,你们看到我妹妹了吗?” 青鸢躲到高堆的茶叶包后面换下锦衣,用蓝布把一头青丝包上,出来问她们。 “没有,大家都往外跑呢。” “外面是大元人,跑了也是死。听说他们杀人不眨眼,拿着刀往人脑袋上一砍,就把人给剁了。” “对啊,我还听说大元人吃人|肉,他们在沙漠里这么多年,没东西吃,就吃人|肉。只要逮着不是大元的,马上就剥了皮吃掉……” 青鸢听得都打冷战了,哪有这么可怕。她用手指戳了那孩子一下,小声威胁道:“你再说,大元人听到了你就惨了。” 那孩子赶紧捂紧嘴巴,连连摇头。 “哪有那么坏,这都是造谣,我认识大元人,他们好得很。” 青鸢把冷阳的上身推起来,让丁大哥把他身上的官袍扒下来,换上旧衣。她很明白,君博奕一定是识破了君漠宸的身份,趁他不在,抢先动手,让君漠宸的幽州乱成一团,打破他想以幽州为行都的计划,最好能捉到她,成为威胁君漠宸的利器。 君博奕,不像她想像中的那样笨哪,这大招一出,君漠宸只能改变计划。 青鸢把染血的衣服抱起来,连带着自己的一起抱出去,让那几个孩子刨出一个深坑,埋进去。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找解药,找倾华。 这个倾华,院子里有什么东西是非拿不可的! 她把地址告诉丁大个,让他再跑一趟,再几个孩子去外面看守着。关上屋门,唤进来几只乌鸦,听它们说城中的具体情形,再让它们去城外探听消息。 冷阳正好醒了,安静地看着她。 “喝水吗?烧了点水。”青鸢端了碗水过来。 这碗和壶都是那看守仓库的老大爷的,年代久远,白色的粗瓷碗都有好几个豁口了,颜色也泛着陈旧的黄。 冷阳吃力的仰着脖子喝了一口,小声说:“不能留在这里,我们得出城去。” “只怕出不去,而且我还要找到倾华。”青鸢轻轻拧眉,小声说。 一只乌鸦突然从窗口飞进来,聒躁地大叫。 青鸢一伸手,乌鸦落到了她的掌心,呱呱了好大一会儿。 冷阳知道她会驯鸟,但亲眼看到她做这一切,还是惊愕得微张开了嘴,想问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它说,有很多大元人在攻城。”青鸢转头看向冷阳,轻声说。 “不可能,王爷绝不会攻城。” “一定是有人冒充大元人,他的人冒充天羽林军,君博奕的人就冒充大元人,他不在军中,大元军不明就里,也不知会不会出岔子,跑去和攻城的人相认,那简直是自投罗网。”青鸢担忧地说。 冷阳的脸色更难看了,这也是他担心的。君漠宸本来就是临时改道回来,军中人并不知晓。若附近守军不知真相,当真跑来询问攻城的是什么人,那就等于引着敌人回去挥刀砍杀。 “我必须出城。”冷阳一臂撑在地上,勉强坐起来,“王爷此时赶去的方向与驻地方向完全相反,他来不及赶回去,只有我去。” “你告诉我地方,我让乌鸦去送信。” 青鸢割开手指,用血喂给乌鸦吃,再让乌鸦啄自己的伤口,辩认自己的气息,熟悉她的味道。真正驯服鸟儿,只喂鸟儿几滴血,过程得持续一个月。但此时已经顾不上太多,她只有用最快的办法,让鸟儿直接啄她的伤口。尖尖的喙啄进皮肉里,十指连心,痛得她发抖。 “快告诉我地方。”她扭头,盯紧冷阳。 到了此时,冷阳不可能再防范她,把秘密驻军之地告诉她,她撕下一片内衬,用指尖血写下一行字:“攻幽州者是假”,扭头看他,小声问:“落款写你什么名字?” 冷阳微怔,把真名告诉她,“翎岳。” 青鸢飞速写好,再把布条绑于乌鸦的脚上,令它速速赶去送信。 “能行吗?”冷阳担忧地问。 “看造化。” 青鸢也没把握,不是怕鸟儿不听话,而怕鸟儿飞到一半就被箭给射下来。若能找到一只鹰,那就好了。她看向窗外,越来越忧心,小珍珠去了三四天,怎么还不回来? “你名字真好听,翎岳。”看了半天,她坐回冷阳边,把包子撕成小块喂给他吃,让他补充体力。 “翎是大元第二大姓,是大元国立国时的功勋之一,后来被唯一的外姓王,传至我父亲时已世袭四代,当年父亲和大哥跟随圣帝东征西讨,立下彪悍功劳,圣帝喜欢我哥哥翎逸,早早就封他为逸郡王,那年大战,父亲被五马分尸,哥哥被纵火点了天灯……我和母亲、妹妹逃了出来,但母亲和妹妹都没能熬过沙漠里的苦,先后病死了,就只剩我一人。” 青鸢听着他越来越低的声音,后悔自己提及他的伤心事,赶紧把话岔开,“原来你比他大。” “除了冷柔,我们都比王大,冷啸已三十有四,我们都二十八、九了。冷啸家中几兄弟从小就是圣帝近卫,冷啸是最小的一个,当时他才十几岁,刚刚接受训练,所以未随军出征。冷暮、冷青是平民之子,冷潭,冷衫和冷柔都是将门之后。” 冷阳勉强扯起唇角,小声说:“冷柔出生在大漠,风吹日晒地磨得粗糙得很,不如你们天烬和曼海的女子温柔,说话很冲,王妃以后不要和她计较。” “你喜欢你冷柔呀?”她抱起他的头,给他喂水。 “嘿嘿……”冷阳的神情温柔了一些,小声说:“什么时候复国了,我就向她求亲。” 这些人都还没成亲呢!国不国,家不家,漂泊到今日,挣的不过是一口气。青鸢如今能理解为什么他们这样恨卫长风,恨天烬,恨她这个毁了大元城的人了。 君漠宸要带她回大元,只怕还得费心费神地应付一些人。 “王也喜欢你。”冷阳吞了嘴里的水,看向她。 “我也喜欢他。”青鸢笑着说。 冷阳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说:“王妃真是我见过的最大方的女子。” “不是水性杨花的傻大妞就行。”青鸢冲他做了个鬼脸。 “老爷子会喜欢你的。”冷阳又说。 “但愿吧,但愿我从来没有打过他的屁|股……当时打背就好了。” 青鸢耸耸肩,轻松几句话,让冷阳忍不住地微笑。 ——————————分界线—————————— 倾华贴着墙根,慢慢挪到了柴垛旁边,乞丐婆正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娘。”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乞丐婆猛地扭过头,视线和她对上。 但倾华立刻失望了,这不是上官薇,而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你一个人?”乞丐婆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小声问。 “你是谁?”倾华好奇地问。 “我是曼海皇宫里的嬷嬷,你母亲的生死之交,方兰。”乞丐婆激动地往前挪了两步,抓紧了她的手,拖着她蹲下来。 倾华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你说谁?我娘吗?” “不是上官薇。”乞丐婆一咬牙,恨恨地说:“是你亲生母亲。” “什么意思?”倾华楞住,上下打量她,“你是不是真的疯了呀,我娘就是上官薇呀,曼海国的皇后,你一定认错人了。” 她推开方兰的手起身,拔腿想走。 “倾华,你的娘是聂雪慧!”方兰一声尖呼。 倾华猛地顿住了脚步,扭头看向她,不悦地说:“你真是疯子,聂雪慧是阿九的娘亲,你真认错人了,我和阿九是有点像,但阿九才是聂雪慧的女儿,我是皇后上官薇的女儿,曼海的公主。” “不是的,倾华,你得替你娘报仇,杀了上官薇。”方兰猛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小声说:“你听我说,当年宫中有宠妃白丽华与上官薇争宠,上官薇心狠手辣,宫中只要有嫔妃怀孕,都难逃她的魔掌。” “你才心狠手辣,不许这样说我娘!”倾华急了,用力一推的,把方兰推倒在地上。 方兰急了,从地上爬起来,急急地说:“我说的是真的,你娘是白丽华身边的一名奉茶宫婢,长得极美,白丽华顺水推舟把你娘亲献给了皇帝,你娘和上官薇几乎同时怀孕,怀上你之后,白丽华一直把你藏在宫里。但上官薇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把你娘从白丽华宫里搜了出来。白丽华当时已经落入下风,为自保,就不管你娘死活,把她交了出去。” “我不想听,你是个疯子,你不要说了……” 倾华转身就想逃,但一不小心绊到了地上的柴火,摔得结结实实,眼泪都摔出来了。 “你没事吧。”方兰赶紧爬过来,扶她坐起。 “你不要再说了,你是疯子,离我远一点。”倾华害怕极了,她还以为是娘,所以一路找过来,“阿九找不着我,一定着急了,我要去找她。” 她爬起来,又想跑。 “你听我说完哪,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给你可怜的亲娘上一柱香,磕几个头。”方兰抱住她的腿,不管她的挣扎,继续说下去。 “当时上官薇怕生的是女儿,就想一赌,若你娘生下儿子,就和你交换。但你娘和上官薇同时产下了女儿,白丽华心中忌恨上官薇,于上令我把你们悄悄换过来。说你是上官薇生的,说阿九是雪慧生的,她就想看上官薇亲手杀死自己女儿的好戏。” “我看那阿九白胖可爱,也是一条无辜的性命,于是就撒谎说她出生时有金光罩身,似是传说中的金佛之命。” “恰巧你娘怀你时,身子一直不好,又担惊受怕,所以你一生下来就有天生缺陷,出娘胎时几度呼吸消失,可是,当你们两个小女婴一抱在一起,你就可以呼吸了。” “不要说了……你这个说谎的坏女人……疯女人……” 倾华脸色煞白,抖得跟筛糠似的,用力地推打着方兰。 “你娘死得很惨,被上官薇强行灌入了毒药,再悬于房梁之上,倾华,你一定要为你娘报仇。我侥幸逃过一死,苟活到今日,就是想告诉你真相,不然我夜夜难安,我无法去见雪慧……” “我才不相信你,你是胡说八道,我娘很疼我的,我娘从来都不大声和我说话。你这个疯婆子,你疯了!你快松开我……不要再抓着我,我要去找阿九,你让我去阿九,我不能把阿九弄丢了……我为了你把阿九都弄丢了,父皇说过,我和阿九不要分开!” 倾华踢打半天,见她始终不肯松开,顺手抽起一边的柴火,闭着眼睛,扑头盖脑地往方兰的身上打去。 “我打你这个疯婆子,你敢说谎骗我,我才是我娘的女儿,我是我娘生的,我是曼海的公主,阿九才不是,阿九是宫婢生的,我才出生高贵……你骗我!你不放手,我就打你……你” 她打累了,方兰也不动了。 倾华看着满地的血,一声尖叫,瘫倒在地上。 过了好半天,她才爬过去,摇着方兰的肩说:“你快醒醒,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吓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你为什么抱着我不松手呢。” “你娘叫聂雪慧……给她磕个头,烧点纸啊……” 方兰哆嗦着,指了指曼海的方向。 倾华怔了片刻,用力推开她,捂着耳朵就往前冲去。不,这不是真的,这是个疯婆子,她不要为了这个疯婆子的话害怕,她是上官薇的女儿,曼海的公主,住在暗宫的顾阿九才是宫婢聂雪慧的女儿,她不要相信那个疯婆子的话。 “喂,前面那个女人,你打死人了。” 身后有娇呼声急急地传来。 她吓了一大跳,也不敢回头,飞快地跑了。 鱼肠深巷,暮阳深斜,暗光如潮一寸一寸淹没了巷子,巷子口那树桃花居然开了几朵花,在风里摇摆着,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三名娇小的丫头从巷子尽头跑来,其中两个背着小包袱的蹲下去,试探了一下方兰的鼻息,轻轻摇头,看向站在一边的蓝衣女子。 女子抱着一只翠绿的鹦鹉,轻轻叹息,“不能救了?” “她死了,宏王妃,我们还是快走吧,这里太乱了,找个地方躲起来才行。” “怪可怜的,什么深仇大恨,让那个女子那样凶狠?” 汉仪上前来,弯下腰看了一眼,面露怜悯,掏出手帕轻轻地盖在方兰的脸上。 “可怜、可怜……”鹦鹉扑了几下翅膀,大声叫。 汉仪捡起了地上的一个耳坠子,想了想,用锦帕包上,“这耳坠子应当是那女子的,毕竟是人命案,等城里局势定了,把这耳坠子交给官府,让他们给这个可怜的婆婆申冤吧。” “宏王妃,赶紧走吧。”两名丫头拉着她就跑。 “别往这边呀,往这里又往城中心去了,不是说外面是大元人攻城吗?我们就是去找大元人的,走,我们出城去。” “那可不行,我们是来找宸王的,你不能一个人去找大元人。”丫头吓坏了,赶紧阻止她。 “宸王不会帮我的,宸王喜欢顾尚宫,但高陵卫欺负过顾尚宫,我是云罗人,他一定不帮我。他若想救耀然哥哥,早就去了,所以我们得靠自己。”汉仪摇摇头,坚定地说。 “但你只是女子,怎么可能找到大元人,他们又怎么肯听你的呢?” “来的路上,一直听人说大元人又凶残又可怕,杀人不眨眼,我们可不能去。” “王妃如此年轻貌美,落到他们手中,那还有好果子吗?王妃快别想了,我们去找宸王。” “画画,香香,你们两个不听本妃的,那就回去吧,我不要你们了。” 汉仪生气,扭头就走。两个丫头赶紧拦着她,又告罪又求饶,就是不让她去城外。 正争执时,一群衙役从远处跑来了,手里拿着木棒长刀,逢人就打,逢人就踢,催着众人回家去。 “再在街上乱跑着,杀无赦。” “怎么办哪?他们快来了。” “这边……”汉仪指了一条巷子,几个姑娘赶紧往巷子里溜。 ————————分界线———————— 到了晚上,丁大个还是没有找到倾华,不过带回了一些药材,他不认得哪种解毒,就是在药铺里把能拿的一样拿了一些,抱回来给青鸢看。 青鸢也傻眼了,她也不认得药材。 冷阳自己挑了几样,丁大个寻了个陶罐去煮,刚有药味儿飘出来时,更大的嘈杂声从院门外传来。 “挨家挨户搜,一定要把大元jian细搜出来。” “这一家进去看看。” “锁门了就把锁砍掉。” 声音越来越近,青鸢趴到门缝往外看,如狼似虎的官差正在挨家挨户地踢打门。蓦的,有几道娇小的身影冲过来,花颜失色地四处寻地方钻。 “汉仪?”青鸢认出了那只鹦鹉,赶紧打开门,招呼几人进来,“郡主快进来。” 天色太黑,汉仪没认出她,没敢过来。 “我是顾尚宫,快进来。”青鸢又招呼了一声。 “哎呀,是顾尚宫。” 汉仪这才一喜,带着两个丫头冲了进来。才槛好门,那些衙役冲过来了,开始砸对面的门。 “惨了,来了。” 汉仪蹲下去,紧抱着鹦鹉,仰头看青鸢。 青鸢打了个响指,召唤过蹲在枝头的那群乌鸦,数十只一起,疯狂地往那些衙役身上扑去。 “什么鬼东西?” 外面一阵鬼哭狼嚎,一大群人被乌鸦的突然袭击弄得狼狈不堪。 在这些人眼中,乌鸦是不详之物,这么大一群聚集在这里,定然晦气,所以也不敢再往里面来,纷纷往回跑去。 乌鸦逐了一路,在青鸢的指挥下,落到前面已经搜过的院子里停下,一长溜地站在围墙上,对着四方大叫,这样粗哑的叫声,在夜里听起来格外刺耳,震得人的心魂都跟着难受起来。 “顾尚宫,让它们别叫了。” 画画缩着肩,差一点就吓哭了,看青鸢的神情又惧又怕。 “没事,当它们在认亲,它们叫一会儿就好了。”青鸢笑着扶起了汉仪,带她们进屋里去。 “呀,这是谁?”汉仪看到了昏睡的冷阳,吓了一大跳。 “冷护卫受伤了,王爷领军出征,我们被人袭击,暂时躲在这里。”青鸢小声说。 “可是他们在抓大元奸细,难道你们是大元奸细。”香香不解地问。 “不许胡说,宸王和顾尚宫怎么会是奸细。”汉仪拧眉,瞪了香香一眼,“你和画画去那边,给小绿喂点水。” 那群小乞丐从地上爬起来,好奇地看着这三个如画儿般漂亮的姑娘。 “你好脏呀。” 画画捏着鼻子从小乞儿中间走过去,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小玉碗,从水桶里打了水,喂给鹦鹉喝。 “好累,好累,好饿,好饿……”鹦鹉又大叫。 “丁大个,给她们拿点吃的。”青鸢让丁大个拿了烤好的馒头片过来,分给几人吃。 “顾尚宫,我们回王府去吧。” 画画咬着馒头片,委屈地看着四周。虽是丫头,但她们从小跟在汉仪身边,吃住比常人家的小姐还要好,进城前才丢了马车,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 “你比我还娇气呢?你自己去吧,给你馒头吃,你还罗嗦。”汉仪责备几句,解开了披风,挨着青鸢坐下。 “你怎么来了?”青鸢小声问她。 “我想来找耀然哥哥,他被捉去那么久,都没有人肯救她。”汉仪轻抿唇,伤心地说。 “不是不肯救……” 青鸢不知如何安慰,这样大的仇,就算大元人把天烬皇族杀光了,也不解恨,是绝不可能轻易放他回去的,她旁敲侧击过,好像没有用刑,这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冷护卫是中毒了吗?”汉仪看着冷阳发青的脸色,担忧地问。 “嗯,被人用毒匕首刺伤了,我没有解药。”青鸢用帕子给冷阳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打仗就是这样,真希望永远不打仗。”汉仪双手在胸前合十,向着天空祈祷。 是啊,真希望永远不打仗,希望这一切早点过去。 青鸢走到门口,看着天边的淡月,担忧极了。倾华不知踪迹,君漠宸不知有没有遇上危险……也不知道这些乌鸦什么时候 墙头上发出悉索一声响,几道身影接二连三地跳了进来。 青鸢定睛一看,他回来了! “呀!”她一声轻呼,飞身往他怀里扑去,他立刻伸臂接住了她,抱紧她的纤腰。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她抱着他的腰,欣喜万分,但是,她马上就察觉不到对劲! 这个人怀抱,这个人的呼吸声,这个人身上的味道,这个人给她的感觉…… 糟糕,这是假的! 不知是君漠宸派来的人,还是敌人装出来的? “主子回来了……”冷阳惊喜的声音从屋里传进来。 青鸢心里咯噔一沉,立刻松开了君漠宸,扭头大声说:“是啊,宸王回来了,我们有救了,冷护卫你的毒可以解了,你快出来吧,大元人一定被赶出去了。” 冷阳发出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传来他略有些压抑的话。 “太好了,能把大元人赶出去,王爷,属下无能,未能保护好顾尚宫。” “不必自责,快出来,我们回王府。”来人淡淡几句。 青鸢更加肯定这人是假的! 君漠宸已不在她面前这样装了,他会抱紧她,声音温柔动情,哪是这样生疏淡漠的声音? “冷护卫中毒了,可能不能动弹,王爷先拿解药吧。”青鸢佯装激动,伸出两只小手,找他要解药。 “冷啸,你进去。”他扭过头,朝身后的人说了一句。 假的大元人就算了,还有假的君漠宸,假的冷啸,冷青……这一招更厉害呀!青鸢觉得君漠宸真是小看了君博奕,权力的诱|、惑,往往能激发人最大的潜能,包括暗黑方面的潜能,君博奕这几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真掐中君漠宸的七寸了。 “对了,我四哥派鸟儿传来消息说,马上就能进城了,我会让他帮你的。”青鸢乐滋滋地指门内,“汉仪也在这里,我救下了她,等救出宏王,王爷和我就立了一大功。我得找太后讨点赏赐才行。” “阿九功不可没。”这人赞扬了一句。 瞧吧,这假到家了,君漠宸只会轻挑双眉,慢条斯理地说“哦……” 学不会哦的人,居然来装君漠宸! 青鸢装着高兴,一蹦一跳地进去扶冷阳,手在他的手臂上轻掐几下,扭头招呼那些小乞儿,“你们快去找我的妹妹,找到有赏,丁大个,带着他们去找,我白天告诉你的那几个地方再去一次。” “啊?”丁大个没反应过来。 “快去呀,不能偷懒,不然我揍你。”青鸢急着把这些孩子打发走,免得被连累。 丁大个犹豫了一下,见她瞪自己,看了看外面的男人们,又看看她,一招手,带着一群小孩子飞快地跑了。 青鸢缓缓吐了口气,过来挽这人的胳膊,似无意一般摸他腰上的佩刀,小声埋怨,“你应当给我配这么一把好刀,这样我才有武器防身。” 她说着,缓缓地把他的刀抽了出来。 那人脸色微微一变,见她一副拿不动刀的样子,便强自忍耐着,看着她拖着刀往前走。 “王爷,你给我的刀上,一定要镶着宝石,要猫眼的,还有红珊瑚。” 青鸢故意叨叨,这人一直忍耐,所以他的目的一定是把她和冷阳哄走,君漠宸身边当有顾阿九,有了她,这戏才最完美。所以这人一定不敢伤她,只会尽大的努力的,把她带到他的主子面前去。 心意一定,她笑嘻嘻地转过身,突然就抬刀指住了他的咽喉。 “王爷,我来试试这把刀厉不厉害。” “放下刀!”那几名假的冷字兄弟立刻上前来,手扶到了腰上的刀柄上。 “啊,我好害怕……”青鸢手抖,刀从手里跌落了。这样行不通,冷阳会立刻被杀掉。她轻叹,把刀捡起来,捧回给他,招手叫汉仪过来。 “汉仪快来,我们回王府。” 汉仪分不清真假,快步过来,双作揖,又福身,求他救君耀然。 趁着众人看汉仪之际,青鸢突然撒腿就往外跑。她跑了,这些人一定会来追,冷阳有机会脱身,她也有机会脱身。 她没头没脑地狂奔,这些年来学的那些琴棋书画的手段,如今是一样也没用上,倒是这狂奔功,越加精湛了。 转了弯,一道高大的身影闪现出来,她来不及刹住脚步,一头撞了上去…… 【啊哟海,票票鲜花飘起来,阿九威武跳起来……姑娘们请用客户端投票,一变三,妹子们会越来越美唷……】   ☆、王爷你的节操呢130 沁凉的月色落在那人刀雕般的硬朗眉眼上,深泓一般的眸子沉静地看着她。青鸢轻轻呼气,本尊来了!她一拽他的袖子,飞快绕到他身后躲好,指着前方小声说:“有个假的你,捉住他!” 话音才落,追兵已至妲。 两帮人,几张一模一样的脸,若混战起来,极易误伤。几人互相看着,谁都没有先动手。面对本尊大人威不可挡的气势,那些人不自由主地后退。不知谁踩到了地上的碎石子,咯嘣一声,将僵持的气氛击碎,还未待青鸢反应过来,君漠宸已如离弦的箭,身形急掠而上…… 青鸢一声长长地呼吸,两声长长地呼吸…… 然后,地上多了五个横躺的人! 青鸢找不到词形容自己的震惊,她知道君漠宸的武功好,但是没想到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撂倒数名高手,让她对他的崇拜感瞬间高涨,到达前所未有的顶峰。 女孩子向来喜欢强大的男人,若这男人也喜欢她,堪称完美。 “拖进去。”君漠宸没工夫接受她崇拜的目光,一拉她的手,匆匆往小院走。 冷柔已经扶着冷阳坐到树下,站在院门边的汉仪看着去而复返的众人,有些迷糊地问:“顾尚宫为什么跑了?” 君漠宸扫了一眼汉仪,眉头微拧,“你怎么来了?窀” “啊?”汉仪一怔,随即视线落在被冷青用力丢到的假王爷脸上,水眸猛地一睁,双手紧掩住了嘴唇。 “先前是假的。”青鸢笑笑,小声说:“你现在安全了,让王爷派人送你回京吧。” “不行啊,耀然哥哥还没救出来呢。”汉仪满脸焦急,快步走向君漠宸,“宸王殿下,您帮帮我吧,耀然哥哥被捉去一个多月了,生死未卜……” “宏王妃,请让我们先救冷阳。”冷啸拦开汉仪,温和地劝她退开几步。 “王爷。”冷阳虚弱地睁开眼睛,低喘着说:“下官失察,遭了何灿的暗算,未能尽责保护王妃……” “别说了,冷柔,他中的什么毒?”君漠宸蹲下去,小心地揭开他伤口上的布,伤口处理得乱七八糟,看得他真拧眉。 “好像是乌头青。”冷柔凑到冷啸的伤口上闻了闻,小声说。 “王妃替下官……把毒血吸……出来了……”冷阳的眼珠转向青鸢,感激地说。 众人看向青鸢,她抬抬下巴,准备接受众人的感谢。 冷柔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拿出一颗毒消丹喂给冷阳,给冷阳重新处理好伤口。 冷啸看着又昏睡过去的冷阳,小声感叹:“虽然伤口包得有些令人头疼,但多亏王妃处理及时,捡回了冷阳一条命。” 除了他,其余人皆沉默! 青鸢嘴角轻垂,抬步走向一边。面瘫君以及面瘫君的人还真是不给面子啊! “等我办完事。”君漠宸说完,让冷青他们把假冒他们的几人拖进仓库里审问。 “是凉王……”在冷柔的金针之下,假宸王痛得脸色惨白,冷汗直冒。 凉王,君正霖。君鸿镇的六弟,今年已四十有一,一直野心勃勃,渊帝时就被发配最边远的蛮荒之地凉州,无旨不许回京。若不是他母亲与渊帝青梅竹马,对渊帝有救命之恩,就凭他当日的所做所为,绝对活不到今日。君鸿镇登基之后,对他大加安抚,允许他每隔一年可以回京祭祖,他与京中的亲戚们才有了走动。 “他还横插一脚。”冷啸脸色有些难看,小声说:“他可是个野蛮人,做事阴狠毒辣,从不讲规矩。” “会会他。”君漠宸一直想要凉州,如今有人送上门来,正好! “如何会?”几人围拢过来,期待地看着他。 君漠宸低眼,目光落在那人的面具上,缓缓道:“我们回去见他。” “好。”冷青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说,“到时候,下官一刀砍下他的狗|头,把幽州搅得一团糟,他得付出代价。” “你们能不能不随便侮辱狗?你们王的意思是装成他们回去。”青鸢靠在门口的树上,用树枝丢冷青。 众人一愣,赶紧问君漠宸,“王爷真是这意思?” “我们身边有内jian,正好一查究竟,马上问清楚他们的身份。”君漠宸用脚尖轻踢了一下冒充者。 “是。”冷柔揭下几人脸上的人皮面具,拿出金针,扎进几人的穴位中。 这种刑罚极为可怖,剧痛的程度就好像有把锋利的刀在分裂你的身体,但偏偏你还不能动。不消半盏茶工夫,几人便把自己的来历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得清清楚楚。 汉仪和画画、香香一直使劲捂着耳朵,不敢听,更不敢看。 绿鹦鹉扑着翅膀,在一边嘶哑地喊,“用力、用力、用力点……” 青鸢听着那些声音本来也觉得瘆得慌,但绿鹦鹉的搞笑功底实在是高,把这血腥残酷的一幕硬生生地塞进了喜剧的成份。这鹦鹉是汉仪的陪嫁,就呆在汉仪和君耀然的喜房里的…… 扑哧…… 她被自己脑中不健康的画面弄得笑出了声。 画画和香香都缩在墙角下,听到她笑,愕然地抬眼看她,“这么可怕的事,顾尚宫如何笑得出来?” 青鸢干咳一声,扭开了头。 “顾尚宫到底笑什么?”汉仪奇怪地问她。 “我只是笑这鹦鹉,好玩。”青鸢一本正经地点头。 汉仪把鹦鹉从树枝上唤下来,抱在怀里,轻抚着它的羽小声说:“它很听话的,最会逗我开心了,这段时间要不是它陪着我,听我说心里话,我晚上都不敢闭上眼睛睡觉,就怕梦到耀然哥哥一身是血地出现在我梦里。” 青鸢很同情她,新婚燕尔,小夫妻正是甜蜜时,君耀然却出了这样的事。 “一刀砍下头,用力,用力,用力点……”鹦鹉又嘶哑地叫了几声。 青鸢不笑了,盯着鹦鹉看了会儿,小声问汉仪,“它这说什么呢?” 汉仪抚着鹦鹉的翠羽,小声叹道:“大约是学我哥哥吧。” “你哥哥叫什么,也是云罗国的武将?”青鸢秀眉轻蹙,小声问。 “我哥哥汉冥,他是御前第一谋士,替皇帝训练过护卫军,小绿肯定是看过他们训练吧。”汉仪捏紧绿鹦鹉的嘴,轻声责备,“不许这么血腥,坏家伙。” “他替你训过鹦鹉?”青鸢又问。 “嗯,我哥哥很会训鹦鹉的,我有一只白色的,一只绿色的,还有一只彩的鹦鹉,但我娘说如果我都带来了,她会想我,就让我留着两只陪她。我哥哥真的很厉害,人人都夸他是我们云罗第一聪明的人……但是……”汉仪抿唇一笑,随即笑容又消失了,“他三年前得了一场重病,皇上把御医都斩了四五个,又广招天下名医前去,但还是没能救活他。” 三年前……青鸢心头一凛,凤芹三年前出现了变化,汉冥三年前病逝,会训鹦鹉,触类旁通,会驯别的鸟也说不定。 她转头看向仓库的小门,君漠宸他们已处理完事情,缓步出来,他分明已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径直接二人面前走来。 “难道……” 青鸢没问完,君漠宸用眼神制止住了她。 “冷柔,冷暮,你二人先送宏王妃和冷阳回去,其余人与我去王府。” “我不去王府吗?”汉仪赶紧问。 “王府现在有细作,不安全,我们去王爷的别院。”冷柔手扶着腰上的佩刀,指着门外说:“我们赶紧走吧,不要耽搁了冷阳的疗伤。” “汉仪你放心,宏王一定没事的。”青鸢拍拍她的手,小声安慰她。 汉仪看看冷阳,又看看青鸢,踌躇一会,跟着冷柔他们出去。 “你肯带着我?”青鸢抱住君漠宸的腰,用树枝扫他的鼻尖。 “更保险。”他微弯腰,在她耳边小声说:“虽然是救了冷阳,但再也不许做这种危险的事。” “见死不救的事我做不出,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男人,更狠不下心。冷阳不错,有好身材,好家世,好有男人味。” 青鸢摇着树枝,笑得肩膀乱抖。 冷啸也跟着低笑起来,“王妃真是幽默。” 君漠宸手指在她嘴唇上一敲,拔腿就走。 “等我。”青鸢拔腿就追,跑到门口,又折返回来,用树枝在地上划拉几个大字,“丁大个,我会回来找你们。” “谁?”君漠宸奇怪地问。 “一个小乞儿。”冷啸听冷阳说过,于是解释给他听,末了又问青鸢,“他识字吗?” “不知道,”青鸢想想,摇头,把树枝一丢,小声说:“不过他聪明,会找人来认的。” “你遇上的人都聪明,跟紧点,别被人捉去煮了。”君漠宸摇头,快步出去。 青鸢冲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气闷地跟上去。 “王妃,你是怎么一眼分辩出来真假的?”冷青有些好奇地问。 “那人比他懂礼貌,他什么时候对我讲过礼貌了,我只要看他瞪着我的那双眼睛,就算折腾成秦兰的模样,我也认得出。”青鸢冷笑着讽刺。 众人一想,觉得挺对,于是点头。 君漠宸扭头看过来,众人又摇头。 “不过,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青鸢又好奇地问他们,冷阳一直没有发过信号,他身上的信号弹被弄丢了。 “王说这么多乌鸦在这里,只有你能办得到。”冷啸冲还蹲在墙头的乌鸦呶嘴。 “我让乌鸦给你的驻军送了信,怕他们会来找这里的攻城的大元人,不知道有没有送到。”青鸢跑上前去抱住他的胳膊,语气里带了点儿骄傲显摆的味道。 “嗯……”他哼了一声。 “无嗯不面瘫!”青鸢转过头,冲着冷啸认真地说:“冷将军,这就是最关键的细节,他绝不会当着人说我好的。” “阿九姑娘,你怎么这么兴奋?”君漠宸转过头看她,有些无奈地问。 青鸢想想,认真地说:“看到你没事,我高兴。” 君漠宸眼神一暖,握紧了她的手。焱殇的热情是关上||门才会给她的,办正事的时候便是面瘫君,只会用这些细小的动作,传达他的温度。 —————————————分界线—————————————— 王府里已经恢复了秩序,一身盔甲的统兵马悦正在院中焦急地踱步等待,等几人回来了,于是大步过来,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青鸢,一抱拳,低声说:“王爷总算回来了,下官已把那些逆|贼捉拿归案,等侯王爷处置。” 君漠宸一挥手,大步往前走。 马悦紧跟在他身后,压低声音说:“庞文,凉王已经到了,正有些不悦,你去的时间太久了。” “好。”君漠宸点头,扭头看了一眼,小声说:“那个冷阳已经死了。” “反正只要这个女人。”马悦也看头看了一眼,见青鸢一副不知情的娇憨模样,堆起笑脸拱了拱拳。 “凉王在何处?”君漠宸低声问。 “在议事厅,不要把这个女人带去了。”马悦低声提醒。 君漠宸停下来,指着后院说:“阿九你先回去歇着,本王要去议事。” “好,你早点回来。”青鸢走过来,抱住他的腰撒了撒娇,这才满脸轻松地走开。 “真是又美又sao啊,看那皮肤水嫩得跟豆腐似的,难怪,她克夫命这么硬,还能迷倒这么多男人,”马悦色|迷迷地看着她的背影,小声说:“先帝爷都死在她的温柔乡里,宸王也被她迷得团团转,你小子有福了,和她又亲又抱的,晚上还能占占便宜。” “你也想?”君漠宸眼神一凉,冷冷地问。 “谁不想?这么一个you物摆在面前,不想才是无能。你小子别一个人占便宜啊,晚上记得把她弄晕了,叫上兄弟我。”马悦捋着长须笑起来。 冷啸几人互相看了看,厌恶地转开了头。 马悦见他不出声,以为他不乐意,拍着君漠宸的肩说:“你小子别这么小气,我又不和你抢,不过装得还挺像模像样的,待把那些大元蠢|狗们耍得团团转,凉王一定嘉奖你,到时候加官进爵,别忘了兄弟我。” “不要随便侮|辱狗。”君漠宸淡淡说了句,加快了步子。 马悦这人以前也受过他的好处,没想到变|节这么快,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凉王收买去的。他盯着君正霖的凉州,君正霖也早就盯着他的幽州了。 皇族自己人争权夺利,争抢地盘,这天烬国怎么可能兴旺繁荣下去? “庞文,你等等我,我还有话没说完。”马悦赶紧追上去,拉住他的袖子,低声说:“凉王晚上还有贵客到,你晚上面具不要摘了,继续哄哄那人。” “什么人?”君漠宸眼神闪了闪,故作不经意地问。 “谁知道呢,好了,我们走吧。”马悦整了整官帽,挺起胸膛,扶着腰上的佩剑,大步往前走。 议事厅中正传出朗笑声,是君正霖和下官正在喝茶。 “凉王殿下。庞文他们回来了。”马悦大步进去,笑呵呵地抱拳行礼。 “哦?”君正霖抬头看向门口,方脸阔鼻,长着典型的君家人的浓眉大眼,说他是抱来的都没人相信。 “凉王殿下。”君漠宸带着几人过来,给他抱拳。 殿中全是君正霖的人,王府里的人一个也不见了,多半遭了毒手。 君漠宸没跪,君正霖的眼神透着股阴凉,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指着他说:“拿下。” 一边的侍卫跟虎狼似地扑过去,把几人摁到了地上。 “取下面具!”君正霖阴森森地盯着君漠宸。 侍卫飞快地摘了他脸上的面具,面具下正是那名侍卫的脸,他们在他脸上摸了几下,没能摸到面具的痕迹。关在仓库中时,他已用金针给几人换颜,那些人这些年也常要扮成别人出现,所以已经适应了金针。 “凉王殿下,下官何罪?”君漠宸抬头,慌乱地问他。 “起来吧。”君正霖挥挥手,笑了起来,“万事小心为妙,庞文你做得好,本王会重重赏你……那个女人呢?” “让她去后院休息了。”君漠宸把面具戴好,低声说。 “听说美得很,是不是真的?”君正霖双眸瞪大了点,兴奋的光直闪,“本王正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个有金佛命的女人。” “凉王殿下,方才下官看到了,真是美,还又媚又sao。”马悦堆着笑脸,小声献殷勤。 “哈,那岂非正合本王心意?去,告诉她,晚上宸王要宴请本王,请她来作陪。哦,对了,让她打扮漂亮点。”君正霖一拍扶手,粗声大笑。 “凉王殿下不是拿着她去换君耀然的吗?”君漠宸低下双眼,朗声问。 “换,当然要换,太后所托,本王定会办到。不过,在交换之前也不便宜那大元狗,本王先好好享用享用。” 君正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咂得滋滋有味,仿佛那不是茶,是青鸢。 君漠宸双拳攥紧,低低一笑,“是,王爷会有好口福。” “呵,庞文,到时候这幽州的美人任你挑选,本王对功臣一向大方。”君正霖笑着看他。 “那就先谢过凉王殿下。”君漠宸抱抱拳,退到一边坐下。 “过一会儿,本王还有个客人要来,你们不要露出马|脚,本王还要利用此人替本王办一件大事。到时候,他要你做什么,你就统统答应下来。” “不知是何人,能得凉王殿下如此高看一眼?要让宸王相陪?”君漠宸故作不解,小声问他。 “你有所不知,此人也算是德高望重,若他肯替本王说话,那本王的事也就成了一半。”君正霖神秘兮兮地笑笑,抬头看向厅外。 他的大事,莫非是还想夺取帝位,若如此,君耀然就算换回来,也会在劫难逃。君漠宸微微拧眉,君氏皇族的血腥残忍是深植入骨子里的,天生有掠夺性,掠夺他们想掠夺的一切,这样的人,才不会把别人的命放在眼里。 厅中的几人开始拍他的马|屁,说些不着边际的奉承话。 “凉王殿下,捉到了几个大元的探子。” 一名侍卫大步进来,向他抱拳,大声禀报。 “哦,先关着,晚上酒宴的时候再审。”君正霖手指挥挥,让人去催青鸢,“去看看她打扮完了没有,告诉她,宸王请她速到。” 君漠宸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记着他无礼的次数。 “下官去。”马悦主动起身,要去请她。 “还是让他去吧,马大人去不合适,这顾尚宫也是个机灵之人,不要因小失大。”君漠宸指指冷啸,向君正霖建议。 君正霖点点头,“速去速回,别拖拖拉拉的。” 冷啸抱抱拳,大步往外走去。一路将所见到的陌生面孔,和他们设伏的地方一一记在心里。 晚宴就安排在议事厅里,摆上几张小几,君漠宸和君正霖同坐上方,其余人在两侧落了座。 君正霖等青鸢和那贵客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不时端起酒碗,仰起脖子喝上一大口,然后冲着外面催促人再去请。 过了许久,终于看到青鸢娉婷踏雪而来,君正霖一见着青鸢那容貌,立刻就觉得骨头酥了,连说三声,“真美。” 君漠宸微微拧眉,凝视着渐近的青鸢,有点后悔带她来这危险的地方,虽然不至于会让她受伤,但让她受这些轻侮的言词的视线,已经让他受不了了。 “王爷,凉王殿下。”青鸢福身行礼。 “快来,坐这边……让本王好好看新弟媳……”君正霖瞪大眼睛,看着青鸢直乐。 青鸢装成娇羞的样子,躲开他的手,跑去君漠宸的身边坐着。 君正霖有些失望,又伸长脖子,绕开君漠宸去看她。 君漠宸终于忍无可忍,手指轻弹,一枚细小的金针打进了他的脖子里。那金针虽不会立刻要他的命,但会顺着他的血管在身体里不停地流动,最后扎破血管。 “咦,什么东西?”君正霖抚了抚脖子,只摸到一个微突的红点。 “可能是飞虫?”见他在脖子上摸了半天,君漠宸才低声说。 君正霖见青鸢也瞪着一双美眸看他,便放下了手,端起酒碗敬她,“来,宸王妃,本王与宸王妃第一次见面,这一碗酒,。王妃当喝。” “凉王殿下,小女不能喝酒,小女有心疾之症……”她捧着心,皱着眉心,哀哀地看着凉王殿下。 “这个……是吗?”他转头看马悦。 马悦似乎是听说过,于是点点头,又劝道:“王妃就小喝一点吧,凉王殿下这也是恭贺王妃和宸王新婚嘛。” “小女喝了,只怕就会死了,凉王殿下一定不忍心的。”青鸢还是摇头,模样愈发地楚楚可怜。 君正霖骨头更酥了,见她不肯碰酒,于是向君漠宸使眼色。 君漠宸略一沉吟,向君正霖附身过去,小声说:“其实醉倒了甚是无趣,不如下点药,更加增兴。” “妙啊,本王怎么没想到。”君正霖抚掌笑。 青鸢听了个正着,嘴角轻抽,君漠宸还懂这个呢?腿上一疼,君漠宸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她的腿上,正在轻拧。她吃痛,轻声嘤咛,往他身上倒去,顺手抱住了他的腰。 见他二人亲密,君正霖急得双眼赤红,使劲瞪君漠宸。 君漠宸装着无奈,低声问:“贵客怎么还不到?”   ☆、君大爷我们互相折腾折腾131 【一】君大爷,我们互相折腾折腾 “宸王殿下,凉王殿下,客人来了!” 君正霖的人大步进来,话音才落,门外传来豪迈的笑声,亮如洪钟,底气十足。 “今日是吹来的什么风,能亲眼看到凉王殿下和宸王殿下两位真神。” “哈哈,德昂族长,你迟到了。”君正霖双眼放光,站了起来窀。 “他?”君漠宸神色微动,深泓般的双瞳凉光急涌。 青鸢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好奇地盯着门口,只见一道魁梧的身影大步进来,行走若风,步步踏得地砖微微裂响。 这人皮肤黝黑,虎目狮子鼻,抱拳站定时,一咧嘴,厚厚的嘴唇快到耳根下面了。褐色窄袖上衣,腰上系着蛇皮腰带,以玉雕成蛇头,饰于包头布上,赤红的蛇信子垂出,绿幽幽的眼睛栩栩如生。 青鸢见过卫长风从宫外带回来的画册,这是摩哥族人,在凉州和幽州之间的白头山里生活,生性凶悍,最喜***|扰周边百姓,什么德高望重,也是掠夺成性的种族。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此人残杀成性,和君正霖是一丘之貉。 “在下带来一件礼物,送给宸王殿下,望宸王殿下和顾尚宫笑纳。”他一挥手,手下人抬进来一只掩着大红色华丽绸缎的笼子。 揭开了布帘,这笼子以纯金打造,金光灿灿,笼子尖上还镶有上百颗的明珠翡翠。笼子里面蜷缩着一个披头散发、瘦骨嶙峋的女人,身上倒还穿得整齐干净,还绾着高髻,戴着珠玉。 “上官薇?”青鸢猛地站起来,愕然地看着铁笼中的女人。 上官薇转过头来看了她和君漠宸一眼,露出几分惊慌。 德昂绕着笼子走了半圈,在笼子上拍了几下,大笑起来。 “这是我从西昌买来的奴隶,那年去曼海国,得她召见,还送给她整整两牛车的珍宝,这女人狡诈啊,说是可以让我与倾华公主共进晚膳,哪想得了我的珍宝,就用几个歌姬打发我走了。我是没见过歌姬的人吗?所以说,这个女人狡猾得很。” “这回在奴隶市场上看到她,我就把她买下来了。听闻她曾对顾尚宫无礼,所以把她带来,送给顾尚宫。不过,她也算是一国之母,所以不好给她上枷锁,她又喜欢这些珠宝,我就把她和这些珠宝一起送给顾尚宫。” 他如此巴结君漠宸,让君正霖脸上微露不悦,手捏着酒碗,阴笑不语。 “抬到后面去。”君漠宸挥挥手,让冷啸他们把人抬下去。 德昂坐下后,微挽了袖子,先自己喝了一碗酒,咂着嘴说:“幽州的酒就是好。” “幽州有什么不好?”青鸢见他一脸巴结相,好笑地问他。 “幽州在宸王治下,当会有不好之处?样样都好!不知宸王此次传诏我有何吩咐?”德昂嘴一咧,又快咧到耳根子后了。 会说好听的话的恶人,向来可怕,这笑面虎的牙不知道撕碎过多少人的骨头。 君漠宸扭头看君正霖,微微一笑,“是凉王有事要请德昂相助。” “凉王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趟油锅,跳十八层地狱,我万死不辞。”他拍胸膛,咚咚地响。 君正霖阴冷地瞥了君漠宸一眼,低声说:“本王要在幽州附近设伏,围剿大元人,想借道白头山,还想请摩哥勇士们助本王一臂之力。” “这……”德昂沉吟起来,虎目微合,摇头晃脑装作仔细考虑。 青鸢好笑极了,刚刚还在说上刀山下火海,马上就要提条件了。 但摩哥人彪悍,若能得他们相助,对实力还不算太强的君正霖来说,无异是得到了强壮有力的打手。君正霖在朝中威望不足,若单单他来邀请德昂,只怕他不会给面子,但君漠宸出面,那就不同了,德昂平常想巴结还巴结不上。 “德昂尽管提条件,本王都应允。”君漠宸筷子在酒碗上敲打两下,慢吞吞地说。 德昂连连摆手,笑道:“不敢,我哪敢提什么条件。只是我们白头山最近也不太平,总闹匪患,兵器粮草都不充足。” “你想要多少?”君正霖笑笑,盯着德昂问。 “那,就这个数!”德昂伸出一只巴掌,晃了晃。 “五千两?”君正霖面色稍微轻松。 “五万两黄金。”德昂咧嘴笑。 “还真敢开口。”君正霖筷子一丢,阴冷地呵斥道:“德昂,你只是区区一个摩哥族的头人,宸王与我随时能发兵灭了你们的摩哥人。” “不敢。”德昂赶紧起身,向他抱拳告罪,“实在是今年天灾战乱连连,我们的生意被大元人搅乱了好多回,出去的商队没有一个能回来的,损失惨重,无力出兵哪。” “那就这样吧,你晚上就回去好好准备,我让人随你同去,黄金稍后运到,事前一半,大事成功之后,再给另一半。”君漠宸淡淡地开口。 德昂一喜,一撩长袍,给他下跪磕头,“多谢宸王殿下,谢凉王殿下。” “哼。”君正霖冷哼,扭过头盯着君漠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挥手,大声说:“把那些大元狗押上来,给我们助助兴。” 马悦应声而起,大步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一众侍卫,拖着几位遍体鳞伤的大元士兵进来了。这几人已经受过了酷刑,奄奄一息,被推倒在地上之后,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 冷青最沉不住气,当时就往前迈了一步。 君漠宸脸色一沉,用眼神制止住了正欲发怒的冷青。 “这几个大元狗,居然偷溜进城,但骨头实在是硬,怎么打都不肯招出进城的目的。”马悦踢了踢脚边的男子,啐了一口唾沫,“对于这样的硬骨头,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一刀一刀地削掉他的肉。” “哎呀……”青鸢捂着眼睛尖叫起来。 君正霖这才想起她还在这里,扭头看向她,堆着笑脸说:“顾尚宫还是先回房休息吧,正好和上官薇去叙叙旧。” “不行,我害怕。”青鸢钻进君漠宸的怀里,从指缝里看他,娇滴滴地说:“凉王殿下,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还是赶紧把他们带下去,给他们找大夫医治。” 君正霖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她说:“果然是小女子,对敌人怎么能友善呢?当然是要斩尽杀绝。当年就是因为对大元狗没有斩尽杀绝,才有今日的麻烦。”他看了一眼德昂,大声说:“其中曲折,日后顾尚宫若有机会知道,也会称奇。” “有什么曲折?凉王能否赐教?”青鸢放下双手,笑吟吟地看向君正霖。 连他都已知君漠宸的身份,可想而知京中的那些人也都了如指掌了。好在君漠宸昨晚的临时改道的事未被jian细知晓,他才有机会赶回来力挽狂澜。 有时候,色字是救命的刀…… 还有,这也说明jian细不在幽州王府,而在大元主城那边。这人能接触到核心的秘密,但并不能随时见到君漠宸。应当身份不低,或者是与那些骨干将领有紧密关系的人。 君正霖在统兵马悦的协助之下进驻幽州,应当是临时授令,君博奕的人想来此处还要些时日,他抢先一步,若能夺得幽州,换回君耀然,凉州王的势力将会大增,对于憋屈了二十年的君正霖来说,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此时有侍卫快步进来,径直跑到君正霖的身边,附耳低语几句,他脸色微微变了变,眼神往君漠宸和青鸢的身上瞟来。 “凉王殿下,这些人如何处置?”马悦踩着一名士兵的腿,大声问君正霖。 “拖出去点天灯,让那些大元狗看看,敢与我们天烬国作对,这就是他们的下场。”君正霖摆摆手,大声说。 君漠宸握着酒碗,微微一笑,缓缓转头看向君正霖。 几只乌鸦在外面嘶哑地叫了起来,就像是在为这些人唱响丧曲。 “好啊,好啊,我想看,点天灯。”青鸢眼睛一亮,跳起来大声说:“凉王,我们现在就去吧。” 君正霖一楞,随即笑道:“顾尚宫还有这爱好?” “一定很好玩哪。”青鸢妩媚一笑,拉着君漠宸站起来,偎在他的怀里,娇滴滴地说:“我见不得血,但是火光一定很美,我想看。” 君正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视线回到君漠宸的身上,阴森森地问:“宸王看如何?” “她脑子被驴踢了?那可是我们的兄弟。”冷青压低嗓音,咬牙切齿地对冷啸说。 “别多嘴。”冷啸瞥他一眼,冷静地说。 君漠宸面无表情,起身道:“那就走吧。” “慢着,外面天凉,顾尚宫不如先喝下这碗酒,我们再去。”君正霖笑笑,亲手倒了一碗酒,递给了青鸢。 “我不能喝酒。”青鸢连连摇头。 “哎,宸王,你的女人不怎么听话……”君正霖盯着君漠宸,声声冷笑。 “你就喝吧。”君漠宸接过酒,递给青鸢,“凉王的心意。” 酒里幽幽散开一点莹绿的光,在晃荡中与酒融为一体。 青鸢拧眉瞪他,小声说:“我把你忘了,可别怪我。” “宸王对顾尚宫恩宠有加,顾尚宫怎么会忘了宸王呢?”君正霖在一边盯着二人的举动,不阴不阳地说。 青鸢只有抿了两小口。这酒的味道还不错,有点儿甘甜,之后便是辛辣入喉,直烫胃中,她忍不住又喝第三口。 君漠宸不露声色地摁住她的手,拿过了碗,淡淡地说:“应当去看点天灯了。” 君正霖见青鸢喝了酒,这才重露喜色,大手一挥,阔步往外走。 冷青等人跟在他们身后,已忍得热血难平,每走一步都用了全力,这种情形他的前十年已经遇到了无数回,这一回最难忍,尤其是青鸢装疯卖傻的推波助澜,更让他不解和反感。冷啸最稳重,等与前面的人拉开了些距离,才压低声音说:“慌什么。” 冷青马上想到了他和冷暮抬笼子下去的事,顿时放下心来。 那几人已经被绑在了铁柱上,马悦兴奋地拿着火把,拎着一桶油,等着君正霖下令。 青鸢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轻声说:“还不开始吗?” “点火。”君漠宸点点头,唇角扯出一丝笑。 马悦把油一泼,正要把火把丢上去时,君正霖低喝一声,“等等。” 众人扭头看向他,只见他大步过来,从马悦手里拿过刀,一个一个地挑着几人的下巴看了,又扭头看君漠宸,哑声说:“本王突然想到,不如留着这几人,到时候还有些用处。” “凉王作主便是。”君漠宸笑笑。 一直等着看好戏的德昂一听,有些失望地挥挥手,笑道:“留着也好,起码能赶在前面当盾牌,当靶子。” 青鸢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心口里有团火在烧,脸也跟着烫了起来,她揉了揉,奇怪地说:“这酒兴这么大?我怎么有些头晕了。” 君正霖扭头看来,眼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出来时那碗酒被他悄悄下了点东西。君漠宸飞快转头看他,他只是随口一说,以拖延时间,没想到这人动作如此之快,若是在酒中下毒,那此时他和青鸢的处境真就糟糕了。 “你先回房休息。”他向冷啸使了个眼色,让冷啸送青鸢回去。 “德昂,你不如现在就启程回去,战事吃紧,我们速战速决,待大功高成,本王论功行赏。”君正霖的兴致从点天灯和试探君漠宸身上,转到了青鸢身上。但他毕竟是老狐狸,正事没完成,不会马上猴急地跟过去,于是一本正经地吩咐各人退下办事。 大院中只剩下他和君漠宸,马悦之时,他才恢复了居高临下的神情,不悦地盯着君漠宸说:“庞文,你带去的几人之中,可有人没回来?” “都回来了。”君漠宸抱拳,低声说。 “那为何,有人在巷子里发现了冷青呢?”君正霖眯了眯三角眼,阴鸷的眼神直刺君漠宸的眼底。 “难道真的冷青还在城中?那可大事不妙,得赶紧搜捕。”君漠宸微露疑惑神情,小声说。 “真的冷青在城里?”君正霖围着他走了几圈,又伸手揭了他脸上的面具,盯着属于庞文的脸看了半天,把面具丢回给他。 “现在不可大意,虽然本王安排了人冒充大元人攻打幽州以扰乱他们的视线,但君漠宸毕竟是幽州的主人,随时有可能经我们不知的秘道溜进城来,坏了本王的好事。他早就投靠了大元人,我们要在他赶回来之前,占稳幽州,明日一早就宣布他战死,让天羽林军为他报仇。只要他出现,便说他是假的,任何人都能拎着他的头前来领赏。” “凉王妙计。”君漠宸点头夸赞。 “君博奕和太后如今都在拉拢本王,君漠宸之前占了江夏王的属地,本王取了幽州就等于白得了江夏,再加上凉州,白头山,整个北境都是本王的天下了。”君正霖抚掌,自己乐呵起来。 “凉王殿下料事如神,这一招出得好,让叛|贼君漠宸猝不及防。下官早就看他不对劲了,最近一段时间来,他总不肯出兵,还舍近求远,故意让大元人接近了幽州。呵,他绝对没有料到凉王殿下抢先一步,” “哈哈,这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君正霖傲然大笑,下巴上的胡须跟着乱颤。 “还是不可大意,下官今天去抓顾尚宫和冷阳的时候,听他们说,这城里还有他们的人。”君漠宸沉吟一下,低声说。 “是吗?那也不足为奇,幽州本来就是他的地盘。”君正霖挥挥手,低声笑。 “不,冷阳说就在这王府里,还身居高位,明里投靠,但暗中一定会帮他。”君漠宸摇了摇头,似无意一般看了马悦一眼。 “你看我干什么?”马悦顿时炸了,嚷嚷道:“下官可是对天烬国和凉王殿下、还有太后,一片忠心。” “下官也是。”君漠宸抱拳,一起表忠。 “行了,不必拍马|屁,总之本王一旦事成,少不了你二人的好处。那个德昂贪得无厌,等本王办完了这里的事再收拾他,五万黄金?我让他得五口薄棺,送他全家老小上西天。” 君正霖满面狰狞地用手指天,连挥数下。 马悦立刻又拍了几句马|屁,拍得他浑身舒畅,满脸得色。 “好了,本王要去看小美人了,这时候应该差不多了。” “恭送凉王殿下。”马悦深深作揖,满脸谄媚。 君正霖指指他,笑道:“你这个老小子,知道你也想,待本王先消受了,再赏你。这金佛女可是能延年益寿的。” “多谢凉王殿下。”马悦大喜,又一揖到底。 君漠宸微微拧眉,目送他走远了,立刻转身就走。 “庞文,你去哪里,你方才是什么意思?”马悦挥刀拦住他,气哼哼地问。 “我是提醒你,你到底是孝忠凉王还是皇上,这天,可是皇上的天。”君漠宸故作玄虚,扫他一眼,手指轻轻推开了开刀,大步走开。 马悦怔了一下,想追问清楚,却被冷青等人拉住,拖着他去喝酒。 ————————————————分界线———————————————— 青鸢热得不行,独自跑去温泉里泡着,但这水微烫,越烫越热,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情况不妙,那碗酒里加了点儿特别的料。 “该死的,你怎么不自己喝?”她用力拍打水面,气哼哼地抱怨。 “小美人,是说谁呢?”君正霖的声音从重重锦帘后传进来。 这一下,没把青鸢吓得半死,立刻沉进了水里,只留一双眼睛往外看。只见君正霖铁塔一般的身影正映在帘子上,摇摇晃晃的。 “你别进来。”她紧张地大叫道:“宸王会看到的。” “他不会,他与本王是好兄弟,有美人一向共享。” 放|屁,你不过是被君氏皇族驱逐到边境的一个野蛮人罢了,若非时事生变,哪有你钻出窝的机会? 青鸢不敢往岸上爬,怕他突然掀开帘子扑进来。 突然,君正霖真的扑进来了,但,他是拽着帘子一倒下来了,摔得结结实实的,在地上砸出一声重响——扑通…… 君漠宸从帘子外面缓步进来,用脚往他的腰上不轻不重地踩了一脚,面露狠戾,“多喂一点。” 冷啸从他身后出来,掐着君正霖的下颌,把一把什么粉末喂进了他的嘴里,再灌入一碗酒。 “然后呢?”冷啸抬头看君漠宸。 “后厨可有猪。”君漠宸拧眉,淡淡地说。 冷啸脸色古怪地看着他,轻轻点头,“有。” “送给他了,记得问出奸细的名字。” 君漠宸厌恶地挥了挥手,周||旋一晚上,已至他的忍耐极限,若还让他继续面对这人的恶心面孔,他会忍不住一刀宰了他。 冷啸忍着笑,拖着君正霖下去。 青鸢虽然难受,但是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君漠宸还真敢下令啊,喂了君正霖chun药,再把他和猪关在一起…… 想想,她都觉得一身鸡皮疙瘩猛跌,继尔,她又意识到君漠宸这人其实挺狠的。 “感觉怎么样?”他缓步过来,蹲在池沿上看她。 “你说呢?”青鸢轻喘气,面色绯红,伸手抓他的袍摆,“你来啊,君大爷,你不救我,我怎么办啊。” 君漠宸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双手握着她的手腕,把她从水里拖了起来,“小笨蛋,你不能再泡了,热水加速你的血液流动,你这是想折腾死我吗?” “你能被我折腾死吗?”青鸢滚烫的身子被凉风一吹,顿时发起抖来。于是抬眼看他,媚眼如丝,一条细长的腿抬起,在他的腿上轻轻蹭动,“君大爷,我们互相折腾折腾吧……” “你这丫头……能不能忍会儿?” 君漠宸声音低哑,被弄得又好笑,又无可奈何,他是想立刻带她出城的,但看她这药劲儿,只怕……不成…… “你大爷的,你以为我想吗?你这么大个人挡在我面前,还让我喝那鬼东西,你怎么不自己喝,你就能代替那头母猪了!” 青鸢又气又臊,这时候装什么正经?她快被折磨死了,跟一万只蚂蚁在身子里啃咬一样,难受极了。 “行,行,你赢了,本王现在就伺侯你。” 看她小脸狠皱,雪白的胸|脯乱颤的模样,君漠宸低笑起来,遇上这样不知害臊的小丫头,既有趣,又被她挠得心里发慌。 “才不要你伺候,”青鸢咬唇,扭头看着窗外说:“乌鸦说,君博奕的人快到了,那几个人不是你的人,是君博奕扮成大元的探子,结果被君正霖这蠢货给捉来了。所以你让冷啸换下来的人,是君博奕的人,你今日赚大发了。” 君漠宸顿时心情大好,他们自己人先乱了,要争来斗去,得益的人只有他。 “小功臣,你又给我立功了。”他低头,咬着她的耳朵,舌尖轻轻地扫,轻轻地钻。 “我就这点能耐了,可不比你的白雪妹妹,有好母亲,好外公……”她酸溜溜地说。 “谁说的,你还有更大的能耐。”这厮一不正经,就成了焱殇的脾性,双掌往她那双雪兔上一揉,低低地说:“这里能给我喂儿子。” 再往下,摸到她的小腹,“这里,能给我生儿子。” “呸……”青鸢心跳越发地急,捂着心口,痛苦地说:“别多说了,我心脏痛死了,这种东西以后千万别让我再沾上。” 君漠宸心头一抽,赶紧抱起她,让她躺到一边的贵妃榻上,飞快地拿出随身带着的护心参片给她含上。这东西,他从不离身,就是担心她心疾发作。 一个人的好啊,就是从这些小细节上体现出来的,青鸢水眸一红,窝进了他的怀里,幽幽地说:“你再磨叽下去,我要换人了,我要换焱殇。” 君漠宸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低眼看她,一双长腿不停地轻蹭,互相绞动,一身雪肌泛着瑰丽的红,再好的定力也没了,低头吻住她滚烫柔软的娇唇,手掌在她的身上不轻不重地揉捏游走…… ————————————————分界线—————————————————— 星光璀璨,王府后院的柴房中,男人的吼叫和猪的哼唧声交替传出,冷啸听得直皱眉,掩着耳朵快步走开,这一晚上,整个王府的人都不得不捂紧耳朵,不然会声响折磨得半死。 青鸢燥热解了一半,但还是蠢蠢欲动,可惜力气如流水,流得精光,只能软软地趴在他的身上,由着他去引领她的一切感觉…… “王爷,都办妥了。”冷啸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一翻身,把青鸢拢于身下,笑道:“不能继续了,我们得出城去。” “那你打晕我吧,我这热血还在翻滚呢。”青鸢幽幽地说。 “不是有马车吗?路上让你好好翻滚。” 他咬咬她的嘴唇,撤出身来,飞快地穿好衣衫,把她用棉被包好了,大步出去。 “天,什么声音?”青鸢听到了猪的嘶叫声,很快明白过来,顿时大笑起来,手指从被子里探出来,指着君漠宸说:“你太坏了!” 冷啸他们站在不远处,也跟着笑。 “走了。”君漠宸把她放到马车上,她突然想到了上官薇,小声说:“但倾华还没找到呢,不能留她一人在这里。” “留一人寻找便可。”君漠宸钻上了马车。 “上官薇呢?”青鸢又问。 “你想带着?”君漠宸拧眉。 “那笼子不错,我要带着笼子。”青鸢红着脸说。 “小财迷。”君漠宸向外面挥了挥手,冷啸立刻过去拖笼子。 “我也不能空手去你那里吧。”青鸢笑嘻嘻地看着他,心情一阵激荡。 从现在起,她的命运将走上一条新道路,和他一起开天劈地,建设新大元。她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被人重视、能参与如此重大的事情、见证一个国家的崛起和兴旺…… 她血管里的血跟着沸腾起来,不亚于从曼海皇宫出来的那一天,那一回渴望的是自由天空,这一回,她渴望的是和他的幸福长久。 【二】奔向大元 清晨时分,王府后院传来了杀猪一般地嚎叫,君正霖身披长衫,满脸见鬼的神情,从柴房里奔出来,身后一头摇摇摆摆的,脖子上还挂着红绸花的大肥猪紧随其后。 侍卫们远远看着,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他一脸怒意,直奔青鸢的房间,一脚踹开了房门,只见君漠宸就站在房间里,面上带着笑,木然地看着他。 他气火攻心,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问题,抓起了桌上的刀就往他身上劈去,“君漠宸,你不是庞文,你敢耍我。” 一刀正劈中那人的头顶,鲜血顿时喷涌出来。 他楞住了,用力拔出刀,那血飞溅他满身。那人僵直地往地上倒去,瞪着眼睛,满是不甘心。 “啊,凉王,你把庞文杀了?”有侍卫冲进来,大声喊了一句。 “这是假的庞文。”他扭过头,大吼道。 马悦闻讯匆匆赶来,见到一地血腥,赶紧上前去,小声问:“凉王殿下,出了何事?” “这人就是君漠宸,本王被他耍了。”君正霖怒气冲冲地大吼。 “啊?”马悦愕然地看着他,赶紧蹲下去揭那人的面具。 “不对呀,怎么是真的君漠宸……那昨晚到底是庞文还是君漠宸?” 马悦对眼前突然发的状况弄得丈二摸不清头脑,手在地上那人的脸上用力地擦,想找到蹊跷之处。 但这脸就是君漠宸的脸,这人就是君漠宸。 “凉王殿下把真君漠宸杀了?这消息得封锁住,得说是大元人杀的。”马悦立刻起身,黑着脸,招呼过外面的人,大声交待。 “是。”众人纷纷点头。 君正霖冷静下来,洗了身上的血污,换上干净的衣裳,大步出来时,只见戴着红绸的猪还在院中摇摇晃晃乱走,顿时又羞又怒又愧,指着那头猪说:“还不赶紧宰掉。” “一日夫妻百日恩!”树上停着一只绿毛鹦鹉,扑着翅膀大喊。 “你这个绿毛畜牲。”君正霖火冒三丈,拖起刀就往树上砍。 鹦鹉掠翅,在空中盘旋几圈,又大喊了几遍,嘎嘎怪笑着飞出了王府。 “怎么会这样!”他无力地垂下了双手,仔细回忆昨日发生过的一切,又让人把屋里死去的君漠宸先用棺木装殓好,等着君博奕的人前来辨认真假,若真是被他一刀杀了也无所谓,就怕又是假的。他与君漠宸这个弟弟,一辈子只见过五回面,这就是第五回,完全没感情,更别提熟悉了。他实在分辨不出此人的真假,就算这脸上没有面具,他也分不清。 到了晚间,佯装攻城的大元人退去,他的军队驻守进城,完全取代了君漠宸的防务。正焦灼地等着跟着德昂回白头山的人送信回来时,街上一阵阵地喧哗起来。 “出了什么事?”他烦躁地叫进一人,粗声呵斥,“外面乱吵什么?” “回凉王殿下,他们说凉王殿下杀了君漠宸,投靠了大元人……还、还娶了猪当新娘……”侍卫小心翼翼地回话,一边说,一边悄然往后撤步子,生怕他突然发难。 “混帐!是谁把消息透露出去的?”君正霖脸色大变,一脚踹翻了眼前的圆凳,怒吼道。 “不好了,宸王不见了。”又有一名侍卫快步进来,焦急地说。 “他不是在棺材里躺着吗?是本王一刀砍中了他的脑袋,他已经死了!”君正霖抓狂地咆哮起来。 “真不见了。”侍卫抹着汗,心惊胆颤地说。 “去找,去搜,一定要搜回来,不能让他死在城里。”君正霖烦躁万分,跳着脚怒骂,“你们这群窝囊废,连个死人也看不住。” “属下马上去。”侍卫们飞快跑开。 君正霖遭遇昨晚的奇耻大辱,心情烂透了,更不可能冷静思考问题,此时就如困兽一般绕了无数圈,一遍遍地咒骂着君漠宸。 “凉王殿下。”厅外突然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他抬起阴鸷的眼睛看出去,只见马悦一脸慌乱地引着几名君漠宸手下的将军走进来了。这几人都是天羽林军里的老将,世代效忠于天羽林军,最近一直在东边防守大元人。 “你们怎么回来了?”他不悦地看着几人说。 “宸王急诏我们赶回来,有急事相商。”几人站定,盯着他说:“我们几人一进城,就听说城中发生了大事,敢问宸王现在何处?” “他……他不在府中。”君正霖头疼欲裂。 “不对,马大人说,他昨天回来了。”一名将军手摁腰上刀柄,对君正霖虎视眈眈。 “几位将军有所不知,其实宸王早就投靠了大元人……” “是,我们有所耳闻,皇上也给我们下了密旨,但我们跟随宸王多年,只信证据,现在请宸王出来吧。”几人不为所动,坚持要君正霖交人。 “凉王殿下既占了这王府,不可能不知道宸王下落,听说德昂昨晚也来过,德昂那人品性卑劣,宸王是绝不会与他来往的,还有,这府中的侍卫,为何我等一个也不认得?”将军又大声质问,字字句句掷地有声,问得君正霖哑口无言。 屋子里气氛僵持不下,马悦赶紧打圆场,“将军们先坐下,喝口茶顺顺气。” “凉王殿下,宸王的尸体在马大人的房里发现了。”侍卫大步过来,气喘吁吁地说。 “啊?”马悦一愣,赶紧大叫道:“这与下官无关。” “拿下!”君正霖马上想到了昨日君漠宸的话,一指马悦,怒声下令。 侍卫把马悦摁到地上,飞快地捆了个结实。 ————————————分界线———————————— 幽州城里一团乱,君漠宸一行人已远离幽州,直奔沙漠之中。 小珍珠在天空盘旋,从窗子里钻进来,落到了青鸢的掌心,亲热地在她的手掌心轻啄。 “它说,从幽州城来的时候,里面很乱。” 青鸢抚着它的羽,扭头看着君漠宸笑,长长的青丝掩在她的雪肌上,说不出的迷人。君漠宸躺在棉被上,蜜色的下巴上,正有热汗滚落。   ☆、关上门我让你出气132 “看什么?”他卷了她一缕发,轻轻地往她鼻下扫。 青鸢吸吸鼻子,阿嚏…… 君漠宸低笑起来,手掌握着她的纤腰,把她拉回怀里。 青鸢在他怀里窝了会儿,小声说:“我怎么感觉像是你的小玩偶一样?” “你长得小。”他的下巴在她的头顶蹭了蹭,低低地说:“又小又娇。” 青鸢静了会儿,用手指推住他的下巴往上顶,冷冷地说:“你还又大又硬呢。窀” 君漠宸怔了会儿,爆笑起来。 “我是说你的骨头,你的下巴顶得我疼。”青鸢臊了半天,用手打自己的嘴,“又胡说,看吧,又让他捉到把柄笑你了。” “别打了,我的小阿九不伪装,不造作,很好。”他拉住她的手指,长指在她的唇上轻抚。 青鸢闷了会儿,小声说:“我可不是水性杨花,你也别想三妻四妾,你一旦再娶她人,我马上飞走。” 他只笑,捧着她的脸揉了揉。她也立刻抬手挤住他的脸,挤得嘴巴都嘟了起来。 “快放手……” 君漠宸傻眼了,这小丫头还真追求平等,一点亏都不都不愿意吃,他的脸都快被她挤烂了——这世上,只有这丫头敢挤他的脸! 青鸢眯了眯眼睛,凑到他被挤成一团的嘴上,蜻蜓点水般地啄了一下,飞快地松了手,捧起小珍珠,给它喂碎米吃。 小珍珠啄了会儿碎米,歪着脑袋看二人。雪色的长翅上还沾着点点血迹,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事。 “它没告诉你卫长风在何处?”深瞳微缩,他慢条斯理地问。 “我不告诉你。”青鸢嘴角轻弯,冲他做了个鬼脸,手指在他脸上摸了摸,小声问:“以后还能看到你这张脸吗?” “嗯……你可以要求中间换人。”他又低笑起来。 青鸢又臊了,用脚在他的腿上轻蹬,“我昨晚那是被人暗算了,我其实是很害羞的,你不许再这样逗弄我。” 君漠宸的笑声更加爽朗。 马车在沙漠之边换成了用九匹单峰骆驼拉车,往前飞驰,直奔太阳升起的地方。 ——————————————————分界线———————————————————— 沙漠深处,隔着一段距离便出现一座大元城,高song入云的土色高墙,墙上建着无数箭孔,藏青色的王旗在风中猎猎。威武的士兵静立城头,守卫着他们的家园。 当骆驼车驾出现在第一座城守兵的视线中时,牛角号声开始吹响,渐渐的,连成一片,响震天地。 他这些年在大漠里一共建了大大小小十一座城,十数万大元人就在这些沙漠之城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酷夏寒冬,休养、繁衍,与外域通商。 主城被烧,让他们提前暴|露于世人眼中,好在时机已接近成熟,虽然不如想像中顺利,但也不如他们想像中的困难,起码他们重新走回了世人的视线,向天下宣告,大元人是无法被摧毁的。 “还真威风。”青鸢穿戴整齐,趴在窗子边看。 碧空万里,骄阳悬于天际,黄沙铺展到视线尽头,一座沙丘如停泊于沙海中的小舟。一座座城池巍峨雄壮,城楼有点像……金字塔! 君漠宸取下最后一根金针,熟练地收紧,取下扳指,弹开扳指机关,把金针放进去。 “还真奇妙。”青鸢又啧啧称奇。 “小笨蛋。”他抬眼看来,唇角轻扬,眉眼温柔。 青鸢轻吸气,手在他的肩上轻拍,认真地说:“别人赞扬你的时候,也分真心和假意,有时候客套话不要听得太认真了。” 君漠宸微笑,指尖在她的唇上轻轻地敲了敲。 青鸢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在这漫长的饱受欺负的岁月里,她习惯了竖起竖,防备一切人,不肯再让自己受伤害,哪怕是这个正在温柔包容她的男人,她也习惯性地防范他。 可是,她能怎么样呢?她把所有的未来都放到他身上了,而他如此强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只及他的胸那么高,他双手能折断她的腰,他是沙漠的王,也是未来天下的王,她害怕自己不够好,不能跟着他走到云端,被他丢到半路上,成了孤魂野鬼。 “王,冷衫已到了白头山,处理掉了君正霖的人,德昂现在还不明就里,正在等黄金。”冷啸策马追来,在窗子外面小声说。 “嗯,让他准备好,三日之后总攻,务必拿下凉州和白头山。”君漠宸眼中涌起几分傲然的笑意。 青鸢看了他一会儿,小声问:“乾坤任我定的感觉,太好了吧?” “嗯……”他慢吞吞点头。 “君漠宸,他们不喜欢我,你怎么办?”青鸢严肃地问。 “你嫁我,还是嫁他们?”他转过头来,轻描淡写地问。 青鸢拧眉,这破回答,她自然是嫁他,但她想要他的承诺,不让任何人欺负她的承诺。 “他们是好人,你会相处得来。”他笑笑,用手指敲她的嘴,“快别撅着了,能挂油瓶了。” “不许用手指敲我的嘴,你是男人,你不知道你的手指打人很疼吗?”青鸢打开他的手,扭头往一边挪。 “那换个打人不疼的,嗯?”他附过来,暧|昧地吻她的脸颊。 他太……痞了!他居然想用那个,让她给他用嘴那个……青鸢飞快地掩住嘴,眸子瞪大,嗡声嗡气地说:“想都别想,你若敢……我、我就揍你。” 他疑惑半天,不解地问:“怎么突然就不能吻了?” “吻?”青鸢放下手,佯装镇定,飞快摇头,“不能……” 她脑子里到底在瞎想什么啊?啊,她要疯了!她本应清纯,为什么自打和他在一起之后,满脑子都是不健康的东西? 君漠宸突然就想明白了,低低地笑着,半天不停,肩膀一耸一耸,手指着她乱晃,“你这小东西,想哪里去了?” 青鸢欲哭无泪,拿起了薄纱巾往脸上一蒙,猫腰往马车外面钻。她不能再和他呆下去了,可能是爱情荷尔蒙在体内窜得太快,以至于她的脑子此时已异于常人,所以才总些想稀奇古怪的事。 “小心点。”他还在笑。 青鸢掩住耳朵,和冷青并排在前面坐好。 冷青扭头看了她一眼,抿抿唇,往左边挪了几下。 “我又不吃你。”青鸢气闷,瞪了他一眼。 “冷青你先下去,我自己来。”君漠宸走出来,轻拍了一下冷青的肩。 他依令起身,矫健地从疾奔的马车上跃起,稳稳地落在了冷暮的马上,与冷暮共骑。 君漠宸一手拉紧缰绳,一手拉着青鸢站起来,从她身后环住她的小身子,双手轻轻一抖,高大的骆驼奔跑得更快了。 青鸢靠在他的身上,清脆地笑起来。 太刺激了!狂奔的速度,她有种快飞起来的感觉,隔着红色的面纱看扬起的漫天黄沙,美不胜收。 “喜欢吧?”君漠宸朗声问。 “嗯,好喜欢。”青鸢扭头看他,认真地说:“君漠宸,你快要成我的神了,我的男神。” “呵。”君漠宸的笑声带了些许骄傲。 前面又有骆驼铃声传来,定晴看,只见黄沙飞舞中,上百匹双峰骆驼疾奔而至,还有嘹亮的歌声萦绕不歇。渐渐近了,青鸢才看清这些人有男有女,还有小孩子。 “姝娘。”冷暮挥了挥鞭子,冲着前面大喊。 “暮大叔。”一名身着青色小袄长裤的小男孩从骆驼上跳下来,欢呼着跑向他们。 冷暮他们从马上飞跃下来,大步奔向前方,把奔来的小男孩抱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 “冷暮有儿子?”青鸢惊讶地问。 “姝娘的儿子,姝娘的丈夫前几年战死了,冷暮一直照顾她们母子。”君漠宸低声说。 原来是小寡|妇,大元人的思想还挺开化的,不歧视小寡|妇。 “王。” 众人都到了,跪到了君漠宸面前。 青鸢自觉地往他身后缩,不去挡着他接受众人朝拜。君漠宸握紧她的手,把她拽回胸前,沉声说:“不用怕。” 底下的人都抬眼看来,各色眼光,复杂到无法形容。 “王,进城吧。” 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大步过来,双手交叉摁在胸前,向他鞠躬行礼。 “走吧。” 君漠宸点头,轻抖缰绳,驾着骆驼车往高高的城楼里走去。这不是上回他们举行大宴的地方,那里是一部分驻军所在地,这里才是百姓们生活的地方。被烧掉的那座城是君漠宸单独居住的小城,防守森严,从不放生人进出,城中之人也绝不会轻易出城,杜绝君漠宸身份被泄露的可能。 现在他们来到的这座城,是所有的沙漠城中最大的一座。当然,这里比不了天烬繁华,城中的房屋皆用木头和石头砌成,材料虽然简单,但大元人有名满天下的石雕工艺,把屋子建得精致漂亮。 城中只有工坊,没有商铺,他们制作出漂亮的宝石首饰、石雕,铜器,木器,还有沙漠里极难得的药材。他们在大南、金胡、桑林以及外邦都设有商号,每个月都会有士兵装成镖师,保护城中的商人把货送去这些地方,与别的国家的商人进行交易,买回来他们想要的东西,按劳分发给大家。 城中遍种绿树和一人高的仙人掌,还有上回青鸢见过的那种开满紫色花的树,每隔上百丈会有一方小井,水面鳞波闪闪。 水是这里最宝贵的东西,所以每一个小井前都有围栏,只有一处进口,有专人日夜把守。进去取水,得凭每日的限额令牌才行。 缺水,是令君漠宸最头疼的事,所以他才盼着早日把大家带出这座魔鬼之城,能自由畅快地饱饮清水。 这些井修得极精致,青石上雕琢着栩栩如生的飞龙,小井的一角雕塑着一只蹲着的豹子,从豹嘴里吐出甘甜的清泉,水哗啦啦地往下落,在水面上激荡出晶莹的水花。 “这城里住了多少人?”青鸢好奇地问。 “这座城最大,住了三万多人。”君漠宸低声道。 三万多人,还不够天林羽军挥刀砍的。君漠宸手里的兵马并不多,这些年来全靠他的辛苦周|旋,才让大元人得以繁衍生息,重新壮大。 “还有十座城,各有两万多人,军队不在此处,不占用百姓的水和粮食。”君漠宸又说。 “大家都是这二十多年重新回到这里的吗?”青鸢小声问。 “当年数百万人的大元国,只剩下二十万多人逃进大漠,后来又被沙尘暴给冲散了,最后的十多万人找到了几处绿州,安营扎寨,在外公他们的带领下,苦熬了十多年,有些人熬不住,悄悄离开,有些人就长眠于黄沙之中。” 君漠宸不时向跪在两边的百姓挥挥手,小声向青鸢说城中的情况。 “王十六岁开始主事,制定了找水建城的想法,从那时候起,用十年时间,建起了沙漠之城,训练出了新的沙漠骑兵,而且,我们人人皆兵,只要谁再敢侵犯我们,就一定把他们打回去。” 冷暮抱着小男孩跟过来,神色严竣地说。 “王,老爷子和夫人他们来了。”冷啸小声提醒。 青鸢往前看,许镇南、许贞怡带着一众陌生的面孔快步过来了。 “王。”许镇南双拳交叉,草草行了个礼。其余人等都单腿跪下去,给君漠宸磕头请安。 许镇南面色不善,瞪了一眼青鸢,冷哼一声。 青鸢也不在乎,在人群里搜寻白雪妹妹的身影,但她居然没发现那位漂亮姑娘。 “殇儿,我已备好酒宴了,都是我与雪樱亲手做的。”许贞怡笑吟吟地过来,拉着君漠宸的手说:“这么久没看到你,越加威武了。” “姨母身体可好?”君漠宸微笑着,跟着她往前走。 青鸢被围过去的众人撞开,落在了后面。 “没事,他们与王妃不熟悉,过几日大家互相了解了,就好相处了。”冷啸小声安慰她。 青鸢看看他,轻轻点头。这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在天烬时,顶多那些女人不喜欢她,而在大元,这里男女老少都有理由排斥她。 感觉挺糟糕的! “快点走。”君漠宸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她。 众人都跟着他转过头来,个个目光如刀子,往青鸢的身上割。她轻抬下巴,大步走向了君漠宸。不怕的,能拿下他们的王,还怕拿不下他们吗? 到了他的面前,只见他唇角微扬,拉住了她的手,沉声道:“别害羞,都是自己人了。外公和姨母你都已见过,其余人都是自家亲人,不要见外,他们不会吃了你。” 这话是说给许镇南他们听的,大家的脸色难免又青红紫绿地复杂了一会儿。他想娶妻,确实没人能够阻止,但娶的是顾阿九,这又是大家万难接受的了。 “雪樱正等着你了,快走吧。”许贞怡拍拍君漠宸的手臂,强挤出一抹笑。 “来。”君漠宸带着青鸢往前走,笑着说:“这位樱表妹,你也见过一回了。” 许贞怡的脸色一沉,长眉紧拧,有些凶狠地瞪了一眼青鸢,大步往前走去。 “做好心理准备,这里可比不是天烬的皇宫。”君漠宸低声说。 “不会啊,这里多好啊。”青鸢笑眯眯地往他的手臂上靠去,小声说:“这里不必看你的面瘫脸。” “你不是说喜欢那张脸?”他打趣地说。 “都喜欢,看我心情。”青鸢轻快地说着,低下眉眼,一副小鸟依人的温顺模样。 “二哥哥……”温柔的声音打前方飘来。 青鸢匆匆抬头,只见许雪樱就站在前面,乌发高堆,玉钗横斜,明眸樱唇,活脱脱一个玉雕出来的美人儿,和这城中别的女子都不一样,皮肤水嫩得就跟雪一样。她个子高,身材丰|盈,行走时,白衣拢雪,环佩叮咚。明眸抬起时,双瞳里盈盈滟滟的全是泪光。 许承毅是大表哥,这是二表哥,许雪樱这一声叫来,让青鸢忍不住想起了红楼梦里史湘云叫贾宝玉的那声“爱哥哥”,可惜君漠宸不是爱哥哥,他忙得很,他甚至没有空去理会女子的柔情倾付,若不是意外撞上了想偷他玉牌的金锁的青鸢,可能这时候还懒得花时间去看女人的心思。 “二哥哥,一路辛苦了。”她福了福身子,柔声行礼。 “不必多礼,来见过你嫂嫂。”君漠宸笑着扶了她一把,扭过头看青鸢。 许雪樱犹豫了一下,微侧过身,匆匆给青鸢行了个礼,“见过顾尚宫。” 这里的人还没承认她的身份呢! 青鸢也不计较,给她回了个礼,脆生生地问好,“雪樱郡主好。” 许雪樱皱皱眉,扭头走到了许贞怡身边。 “哎呀,别站着了,进去吧,菜要凉了,雪樱可是做了殇儿最爱吃的菜呢。” 许贞怡眼波扫来,又露出满脸笑意,拖住了君漠宸的手就往大殿里面拽。 整座大殿都由汉白玉石筑成,王座以黑铁铸成,扶手和靠背的顶端雕成豹首,古朴简单,甚至没有多余的装饰。 大殿两边摆着十数张小桌,每两人一桌,很快就坐满了。南月和落恺他们都不在,这时候应当都各自领着大军,只等最后一声王令传至,便会攻进凉州。所以青鸢现在看到的全是陌生面孔,加上这是家宴,冷啸他们都没资格能进来,在坐的几乎都是许镇南的儿孙们。 靠左侧的上首还有两个约摸三四十岁的男子,都穿着藏青色的锦袍,其中一个甚至戴着一只黑眼罩,脸上落有狰狞疤痕,一看就是旧伤。 “那是我的两位堂兄,我们焱氏皇族被杀得只剩下我们几人了。戴眼罩的叫焱昆,他旁边的叫焱夷。” 君漠宸向那二人举了举酒碗,那二人随即起身,半弓着腰,回礼、饮酒。 这两个人虽也挂着王爷的名号,但明显要显得安静沉默一些,远不如许家人来得威风。看来,许家人、尤其是许镇南,已经成了大元的半个王了。青鸢暗拧眉,若许家人忠心便罢,若不忠心,君漠宸的大麻烦还在后面。 “哥哥,这是我前年酿的酒,今日才开坛,你尝尝。” 雪樱直接跪坐在君漠宸的腿边的脚踏上,直起纤腰,给他倒酒。 “殇儿,既然这次回来了,就早点与雪樱把婚事办了,雪樱年纪也不小了,在座的各位可都知道,雪樱等你数年,已是双十年华,今年是大吉之年,最适合婚配。” 许镇南就坐在右侧上首,手里抱着酒坛子,往酒碗里倒酒,眼睛却盯着王座上的青鸢看着。 “老爷子,酒洒出来了……”青鸢被他盯得毛骨悚然,红唇微咧,嫩葱般的手指指向了许镇南的酒碗。 许镇南飞快低头,碗里的酒早已漫出,淌得满桌都是。 方才大家都只顾等着看君漠宸的反应,没人注意他酒倒出来了,这酒淌过了桌缘,滴滴答答地落在老爷子的袍摆上。 “还不去给老爷子擦干净。”许贞怡媚眼一瞪,轻声呵斥身边的婢女。 婢女快步过去,跪到老爷子身边,用锦帕细细地擦拭。青鸢细看那女子眉眼,不像大元人,应当是从天烬或者别处捉来的奴隶。好像之前已挨过了打,脸颊上还有指甲划过的血痕。 这许贞怡,很是凶悍哪!’ “殇儿,吉日我已经看好了,就在后天,你与雪樱先成亲,立后之事都不需你操心,我一手给你们办妥,然后开枝散叶……”许贞怡又看向王座,自顾自地乐着。 “惜娟是不是已经到了,为何不见她?”君漠宸突然打断她的话。 “你不是想让那老女人当王后吧?她怎么配?肮脏的东西。”许贞怡脸色微变,不客气地说。 青鸢耳尖,已经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扭头看,只见惜夫人正脸色煞白地停在廊柱边上。 “她是我的结发,姨母以后还是放尊重点。”君漠宸长眉微拧,起身下了台阶,大步走向惜夫人。 雪樱抬眼看着青鸢,目光直直的,紧盯她的脸不放。 “雪樱郡主还是坐起来吧。”青鸢硬着头皮说。 “顾尚宫真的很漂亮,听小柔说,他在顾尚宫面前常常开怀大笑,顾尚宫怎么做到的,也教教我吧。”雪樱身子往她面前附了一点,抬手抚住了她的脸。 青鸢像被蛇给咬了,赶紧往旁边挪。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哥哥喜欢的人,我一定喜欢。”雪樱微微一笑,站了起来,低眸看向跟着君漠宸走过来的惜夫人,“我与惜夫人关系也很好,以后我们是姐妹,互相照应吧。” 青鸢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此时不能顶她,只有手绞着锦帕,装着羞涩和无辜的样子,等着这场针对她的杀威宴赶紧结束。 “王妃吉祥,妾身给王妃请安。”惜夫人到了面前,帕子掩唇,轻咳许久,给她福身行礼。 她脸色难看,看上去病得不轻。青鸢赶紧起身,柔声说:“夫人免礼,快来我这里坐吧。” 惜夫人轻轻点头,跟着君漠宸上了高台,坐到了临时给她加上的一张小桌上。 青鸢看得出来,在他们没来之前,惜夫人一个人在这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冷遇了。青春年华都为君漠宸母子葬送掉,这些人不应该这样对她,这叫没良心,狼心狗肺。 但青鸢起身让坐,等于自认了王妃的位置,大殿里静了片刻,许贞怡又发难了。 “什么王妃?殇儿胡闹,你们别跟着胡闹。” “娘,别扫哥哥的兴。”许樱雪轻拎裙摆,从高台上下去,轻声说:“哥哥才回来,让他好好吃饭吧。” 许贞怡这才闭上嘴,冷哼几声,拿起筷子,在桌上顿了顿,故意弄出了好些声响来,弄得众人都尴尬极了。 “吾王威武,又一表人才,当然会引来美人爱慕,真是羡慕啊。”焱夷起身,端着酒碗打圆场。 许樱雪一笑,拍拍手,轻笑道:“新练了支舞,给大家助兴吧。” “我们樱雪为了殇儿的登基大典,可准备了十多支舞呢。今后母仪天下,一定比那些从地底下爬出来的婢子们强上千万倍。”许贞怡又来了兴致,眉飞色舞地指着许樱雪说。 这是在说她呢?地底下爬出来的?青鸢拍拍额头,小声说:“我忍。” 顾漠宸笑了起来,附过头来说:“先忍着,晚上关上门,我让你出气。以后人前有我,你不必出声。” “咦,你这位姨母大人的嘴巴,好讨厌哪。”青鸢故意钻进他的怀里,轻声说:“既是家宴,他们对我无礼,我也不必装着端庄大方了,你就这样抱着我吧,不然我怕我被气得心疾发作,一命呜呼,到时候变成了鬼……” “胡说什么。”他捏住她快速开合的小嘴,不悦地说:“别总拿着生死开玩笑。” “得,我长命百岁,变成老妖怪。”青鸢咧嘴,从他的指间挣脱出来。 “是我的小妖怪。”君漠宸夹了一筷子羊肉,往她嘴里塞,“给你堵上,看你还多话,给我坐正了,有个王后的样子。” “谨尊王命。”青鸢坐直了,微抬下巴,小脸板起,目光冷冷地扫过殿下众人。 狐假虎威的场面见多了,她早就精通了如何装得凌厉厉害。不过,她自认为她这是装的,殿中各人却被她这神情给弄得愣住了。冷艳的神情不怒自威,小脸上冰霜轻凝,看谁,谁都觉得心里一阵凉嗖嗖的。 “姨母大人,希望方才那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阿九是我选定的妻子,希望大家善待她。” ———————————————————————————————————————— 【ps:哇卡卡,换到大元版的地图喽,明日起的进展又将往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莫大王的文,与你想像中的不同哦。不一样的宠,不一样的爱,快来本大王的怀抱吧。】   ☆、热血沸腾133 殿中尴尬半天,君漠宸站了起来,环顾众人,朗声道:“诸位,如今大业未成,正是紧要关头,这些宴席歌舞,暂时还是不要再办了和以前一样,君与臣、与百姓同甘共苦。” 许雪樱脸色微变,把手里的小鼓交给婢女,给他行了个礼,“吾王英明,小女告退。” 君漠宸点头,目送她绕过了刚刚搬上来的、高达数丈的鼓架,快步出去。她说得镇定,可这匆匆的步伐已经出卖了她混乱的心情。 “吾王英明。”大家见状,也赶紧起身,向他弯腰行礼。 许贞怡盯着青鸢,尖酸刻薄地说:“既是一视同仁,雪樱每天都带着众婢子为将士们缝制衣裳,不知顾尚宫是否也一样?” “一样。”青鸢起身,主动拉住了君漠宸的手,迎着许贞怡的视线说:“我并非娇柔女子,缝补衣裳又算什么呢?哪怕抡着铁锤打铁,去钉马掌,我也行。” “好了,就到这里吧,大家都退下,一个时辰之后,议事殿议事。” 许贞怡气得面红耳灵,拂袖就走。众人给君漠宸行了礼,鱼贯而出。许镇南走的时候,又狠狠瞪了一眼青鸢。 青鸢眉眼一弯,冲他甜甜地一笑。 “哼。”许镇南又冷哼,掉头就走,不妨脚前是凳子,一脚正踢上去,碰到了小腿上,痛得一声闷哼。 “老爷子当心。”青鸢跑出去,扶了他一把。 “不必假好心,你若熬得住这里的苦,尽管熬,这里可没有山珍海味,熊翅鱼掌,风大雪大,看你能过几天。”许镇南拂开她的手,拔腿就走。 “老爷子放心,我特别能吃苦,我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青鸢想逗他,脆生生地冲着她的背影大声说窀。 “小心又爬回地底下去。”许镇南更懊恼了,袖子甩得刷刷地响。 青鸢看着许镇南要迈出门槛了,又好心地提点一句,“老爷子当心脚下。” 许镇南迈到半空的脚悬了会儿,才小心地踏下,站稳之后扭头怒斥一声,“妖女。” 青鸢无奈地摊手,又拍了拍自己的腰:“老爷子脾气太大了,那日打你是我不对,老爷子可以打回来。” “妖女、妖女,妖女……”许镇南连骂三声,盛怒而去。 青鸢扭头看惜夫人,她神色寂寞地往高台下走,双手紧拧着锦帕,眼眶一直红红的,腰却直直地挺着,努力维持着端庄的礼仪。 青鸢突然替惜夫人难过起来,她有君漠宸的爱情,惜夫人有什么呢?青春没了,容颜衰败了,在这陌生的国度里,只有轻视和嘲笑伴随着她,但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她只是不幸被选中成了倾心贵妃的婢女,从此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又充满了磨难的路。 青鸢更无法责备君漠宸的薄情,那时的他还小,甚至没有力量推倒那个侮辱他们母子的男人,除了娶惜娟,还有什么办法能留着这个苦命女人的性命? 命运捉弄了他们,让人不得安宁,还要他们在这痛苦里继续煎熬下去,不死不休。 惜夫人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惆怅地看她一眼,继尔向君漠宸浅浅行礼,“王,妾身明日再去向王和王妃行礼,明日午膳还是由妾身来准备吧,王妃想吃什么,打发人来说一声便可。” “不必了,你身子不好,就多多休息,我已让胡归赶回,为你调养身体。”君漠宸温和地点头。 惜夫人勉强一笑,扶着身边婢女的手,慢慢走出大门。 “不然,我们送她去一个没有人认得她的地方,给她找个好男人吧。”青鸢念头一闪,急切地对君漠宸说。 君漠宸沉吟半晌,笑了笑,“她嫁我时,渊帝给她吃下了天烬皇族的秘|药,忠心丸,每月必服解药,所以不能去太远。” “那你给她改容、改名换姓,大隐于市,这样可好?”青鸢又说。 “等天下大定吧。”君漠宸收回视线,微笑着问她,“你会打铁吗?” “我会打人。”青鸢调皮地吐吐舌尖,跑下了高台,拖了张椅子,灵活地攀上了那个高高的牛皮鼓架,笑着说:“君漠宸,为了庆祝我们的新开始,我要给你讲个高兴的事。” “我讲高兴的事为什么要爬到那上面去?小心摔着。”他坐回王座上,好笑地看着她。 “我想知道,从高高的地方看你,是什么样子?”她站稳了,看向王座上的他。 乌发墨冠,剑眉星目,唇角噙笑,好看到让她怎么看都喜欢。 因为喜欢的是他,所以不管这张脸是焱殇,还是君漠宸,都没关系,反正她是识颜一族资深代表,爱的就是长得好的。 “什么样子的?”他长指在扶手上轻敲,慢吞吞地问。 “就这样子。”她歪了歪脑袋,抱起双臂,故意说:“凑和着看吧。” “嗯,看够了,就开始讲吧。”君漠宸长眉轻扬,沉声说。 青鸢张开双臂,仰起手,学着东方不败的样子,大笑三声,“哈哈哈,我青鸢不|败教|主历经十六年悲惨生涯,终于混出头了,以后可以过两王一后的幸福日子了,长期饭碗,英俊男人,天下锦绣,皆在我怀……” “你赶紧给我下来吧,”君漠宸目瞪口呆,回过神来,赶紧手指挥挥,长眉紧拧,“外面还有人看着。” “你轻功好,来接着我呀。”青鸢说着,不管不顾地就往下跳—— 扑通! 青鸢听到了自己鼻子磕在地上的声音,好响! 为什么,不是他从高台上飞过来,搂着她的肩,在空中优雅地旋转,再四目相对,你侬我侬……或者,再来一记深吻,四唇相胶,今生今世、不愿意分开…… 为什么,有滚烫热血从她的鼻子里飞快淌下? “你傻了啊?”君漠宸脸色大变,飞身从王座上跃下,大步跑到她的身边。捧起她的脸看,淌一脸的鼻血。 “你不是轻功好吗,为什么不接住我?”青鸢疼得怒吼。 “我怎么知道你会突然跳下来?” 君漠宸哭笑不得,这小笨妞以为他背上插了翅膀,想飞哪里飞哪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突然跳下来啊,正全身放松,享受她带给他的快乐时,就看她以极英勇的姿态跳下来了。 冷啸他们听到动静,飞跃而入,见到糊了满脸血的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王妃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走路怎么会摔了?” “不是,王妃刚从鼓上跳下来了。”一看见全程经过的婢女指高达数丈的鼓架,面色古怪地说。 “我是学轻功。”青鸢捂着鼻子,又羞又愧,剧痛难忍,哇地哭了,这他|奶奶的也太丢脸了! 大元城的第一天,就在滚烫的鲜血中接开了帷幕。 她安慰自己,没事,这是红通通的开端,一定通往红通通的明天…… ——————————————分界线——————————————— “奸细?王是说,我们这里有奸细?”许镇南脸色难看,压低了声音。 君漠宸抬眸看他,轻轻点头。 这屋子里只有他、许镇南、冷啸三人,其余人都在外面等着。 “绝不可能!”许镇南一挥手,断言道:“这大元城里的人,哪一个没有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苦?哪一个没有失去过亲人?大家都盼着早日杀出荒漠,重建盛世大元,怎么可能会有奸细?” “老爷子,真的有奸细。从深谷那次开始,这人就在出卖我们的行踪。王的身份,也是被他出卖给天烬人的。现在我们必须尽快查出此人,不然祸患无穷。”冷啸小声说。 “能知道殇儿身份的,除开你们七人之外,就只有我们这边的七人。”许镇南沉吟半晌,摆了摆手说:“他们会出卖殇儿?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 “也有可能是无意走漏风声,被有心之人利用?这段时间,谁表现有些不对劲?”冷啸又问。 “没有啊。”许镇南摇头,不解地说:“为何咬定是大元城的人,或者是君博奕自己……又或者是那个女人?” “怎么可能是她。”君漠宸轻轻拧眉。 “怎么不可能是她?你别忘了,那个卫长风可专找你的麻烦,赶着他的鸟满天飞,谁知道是不是鸟儿听了你和那个女人的话,告诉给了君博奕。”许镇南眼睛一瞪,又生气了。 君漠宸眉头紧拧,居然反驳不出来,因为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查清此事。”他踱了几圈,沉声道:“承毅在何处?” “你不会怀疑承毅吧?他可是你的亲表哥,他的亲爹,你的亲舅舅,可是惨死于大元人的刀下!他亲眼看着,他亲手捧回来他爹的头颅。”许镇南不悦地说。 “怎么会,只是随口问问,让他们进来,我们议一下后天攻打凉州的事。”君漠宸平静地说。 “幽州怎么办?”冷啸小声问。 “同一天进攻,你亲自带人从秘道进去,拿下那几位将军,但要记得捉活的,不得伤害他们。再以他们的兵符下令,令天羽林军放下兵器,就地解散。” “不行,捉到了就马上砍掉他们的脑袋,以振军威。老夫也要把他们统统活埋。”许镇南一拍桌子,大声下令。 “老爷子,若你继续不服从君令,我会让你回家去休息。”君漠宸转过头,眼神锐利。 “现在活埋他们,只会激起天烬人的反抗,我们兵力不足,只以分化他们的势力,逐一击破。”冷啸按捺性子,小声解释。 许镇南脸色微变,气哼哼地坐下。冷啸过去打开门,让众人进来议事。 夜暮渐至,荒漠之城里的琉璃灯盏盏亮起。 ————————————————分界线———————————————— 青鸢养了两天才敢出门,鼻头还有些肿,于是戴了张面纱遮蔽。她记得许贞怡说过的事,她得找活做,以证实自己这王妃之位,能坐,可坐,坐得稳! 冷阳的伤已经好多了,卧床静养。冷暮的恋人,姝娘被派来服侍她。姝娘是个性格爽朗的妇人,已经二十有五了,长相普通,身材结实,丹凤眼,一说话就一笑,露出两只深深的梨涡。儿子叫罗小昭,父亲是南月麾下的副将,两年前战死,战死的时候刚满二十六岁。 “我们人少,丈夫死了,女人再嫁是很平常的事,得赶紧让大元人壮大起来啊。”姝娘跟在她身后,毫不忸怩地说:“若能多生孩子,就是我们大元女人的功劳。” 青鸢笑道:“那你赶紧和冷暮将军多生几个儿子。” 姝娘笑着点头,“你也赶紧给王多生几个小皇子,我们大元国就需要很多很多的皇子。” 青鸢拍拍肚皮,干笑几声。生很多很多……说得好容易啊!她这心脏和眼睛虽说暂时风平浪静,但还是会每天定时疼上一会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她带来麻烦了,也不知能不能给他生很多很多儿子。 前方是一栋独立的小屋,外面坐着三四名婢女,正在说说笑笑,面前摆着一些做了半截的鞋袜。 屋里传出咳嗽声,继尔惜夫人的声音传了出来,“阿彩,帮我倒些热茶来,我该服药了。” “夫人,倒茶的事自己去干吧,我还有好多活没干呢。” 一名婢女扭头看向屋里,不阴不阳地大叫。 青鸢顿时恼怒,这些混帐东西,明摆着是欺负人。 “王本来不住这里,有自己单独的一座小城,这里是老爷子的府第,王暂时住在这里,到时候攻下幽州和凉州,择其中一个为行都,再慢慢找到大元皇城。”姝娘见她要上前,赶紧拉住了她,小声说:“这里的一应事务都由怡夫人打理,所以此事王妃不好管。” “难道看着惜夫人受欺负不管?”青鸢拧眉,小声说:“就算不管,这倒茶之事,我去做,这样总成了吧?” 她快步过去,在那态度嚣张的婢女面前停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顾尚宫。”婢女赶紧起身,向她行礼。 “请叫我王妃。”青鸢笑笑,柔声说。 几名婢女面露难色,互相看看,不敢出声。 “学会叫王妃吧,以后还要叫王后的。”青鸢不做纠缠,大步进去,从一边的吊勾上取下铜过来,倒了碗热水,捧到了俯案咳嗽的惜夫人面前。 她手边是一双快做成的高靴,一看就知道是君漠宸的。手艺极为精湛,绣着白色的豹子,还做了放小刀的暗囊。 “夫人,先服药。”青鸢把茶碗放下。 惜夫人用帕子擦了嘴,看她一眼,拿了药出来吃掉,轻声说:“谢王妃。” 语毕,低头继续手里的针线活。 “为何不见那日服侍你的婢女?”青鸢左右张望半天,小声问。 “她被借去做纸样了。”惜夫人抿了一下线头,用牙咬断。 青鸢坐下来,看着她,难过地说:“惜夫人,等过了这段日子,我会和他商量……” 惜夫人立刻打断了她的话,把鞋底放开,匆匆说:“王之前都穿我亲手做的衣服,听闻公主女红也很好,我多少放心些。” 她没说完,又开始连声咳嗽,帕子掩唇,一大口鲜血咳了出来。 青鸢心一凉,赶紧过去给她揉了揉背,轻声说:“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惜夫人的背僵了僵,幽幽长叹一声,小声说:“你知道吗?我其实早就想过有这一天,没有你,也有别人,他是要成为天下之王的人,身边怎么可能会少了美人呢?我又哪里配得上这人中之龙?” 她说着,又咳了起来。这里冷,她的屋子里却凉得可怕,碳炉里只有几块半熄的木碳。青鸢以前以为沙漠里永远是夏天,此时才知道,沙漠也会下雪,也会冷,是一种能把人从骨头都冻僵的巨寒。 “她们都笑我,为什么不去死?但我不能死,他要一统天下,必要收服人心,若我死了,他的敌人会拿着我作文章。我苟延残喘,真想看到他能登鼎天下的那一天,到时候去地底下见贵妃娘娘,我也能有个交待。所以,请不要再送我走了,我又不能和你争什么,能看着他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也不必同情我,这就是我的命,我的路,我能走一天,是一天。” 惜夫人说完,埋头扎鞋底,再不肯出声。 等着油尽灯枯是什么滋味?一定很不甘,很痛苦吧?但这痛苦无法向人倾诉,这样的人生太灰暗了,君漠宸是她生命里唯一一点光亮,青鸢哪能忍心掐断她这唯一朵光? “惜夫人,我们出去逛逛吧,呆在这里多没意思啊。”她突然站起来,一把搂住了惜娟的手臂。 惜夫人愕然地看向她。 “你走一天是一天,今天还没走吧?走吧,我们去走走。”青鸢拽起她,笑着说:“身在他乡为异客,我这个妖女,今日请你去大元城里逛逛去。” “没有店铺,有何可逛?”惜夫人摇头。 “你也是第一回来吧,不想想看他的天下吗?”青鸢小声问。 惜夫人犹豫起来,她怎么会不想看呢?但这里每一个人都不欢迎她,看她像看怪物。 “来吧,披上披风。”青鸢从墙上取下披风,给她披到肩上。 “我来吧。”姝娘上前来,麻利地给惜夫人系好披风,青鸢又把自己的狐皮暖手套给她。 “你自己戴着。”惜夫人摇头,把手套还给她,“这些东西,我以前都有,只是没带来。王爷在这事上,从来不委屈我,给我的都是挺好的东西。” “我知道。”青鸢见她这样说,只好把手套拿回来,双手拢进去,快步往外走。 大元城建得极规范,路与路,房子与房子,都暗藏玄机,若真有外人攻进来,不熟悉路的,都会绕进陷阱里去。 姝娘引着二人走上了正街,两边都是工坊,彻夜打造各类兵器,纺织布匹,制作各类铜具。因为二人都戴着面纱,所以并未引人注意。姝娘在城中颇有些威望,不时有人跑来和她打招呼。 水井边围着一群人,正小声争论什么,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大,有小孩的哭声传了过来。往前看,一个小孩正被一个看上去约摸二十多岁的女人大力推倒在地上。 “怎么了?”青鸢大步过去,扶起那孩子,不悦地问女人,“怎么对一个小孩子动手?” “我娘病了,想喝点水,哲哲管事不让我打水。”小男孩哆哆嗦嗦地捡起地上已经瘪掉的铜碗,仰着哭花的脸看青鸢。 “他又不是我们大元人,是个小杂|种。”哲哲管事冷笑,叉着腰说:“你娘不过是个军ji,给我们大地汉子们骑的臭biao子,你们哪有资格喝清泉水?有洗脚水喝就不错了。” “真是混|帐!”青鸢一出来,就接连遇上不平之事。大元人不是说都很淳朴吗? 为什么她见到的都是些刁钻刻薄的人物。仇恨不正是被这样黑暗的土壤滋养出来的吗?旧仇未灭,新仇又在小孩子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给他一碗水。”她站起来,把铜碗递到那妇人面前。 “你谁啊?也是个biao子吗?”哲哲管事粗焊地大笑起来。 “不得放肆,这是王妃。”姝娘立刻把她推开,小声警告。 “王妃?”哲哲管事笑声更大了,往左右看看,大大咧咧地说:“就是那个克死了好多男人的yin浪货?听说可厉害了……” “咯……” 她笑声被铜碗堵回了嘴里,青鸢拍了拍手,看着她被铜碗塞大的嘴冷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我是你能随意轻侮的吗?你是想满口牙都打掉了吧!我现在要你给这孩子道歉,赔他一只新碗,给他一碗水。” 哲哲管事脸色大变,气急败坏的把铜碗从嘴里抓出来,姿态软了些,但还是不服气地说:“我可是贞怡夫人的大管事,立妃之事,我等都不知晓,未见绶印,也未见王令。再说了,在这城中取水,都得要配额,这臭孩子是jian户,一天只有两碗水,他早就领了。” “没有领,你没有给我。”小孩哭着指她。 “小杂|种……” “这位大娘,你这是故意败坏温柔大方、贤惠漂亮的贞怡夫的名声吗?我早听王说,贞怡夫人善良仁爱,怎么会克扣一个孩子的两碗水?一定是你这奴才故意败坏她的名声。” 青鸢冷冷盯着她,字字带着刀子,让那妇人想争辩都想不出合适的词。 “大、大大娘?”哲哲管事脸涨得通红,“我相公可是许家的人。” “许家的人好威风。”青鸢眸色一沉,缓步走到了小井边,脆声说:“你说城中的水有配额,那就把今日打过水的人的名单拿出来一对,若这孩子真的打了水,那我就把自己的配额给他。现在请把名册拿出来。” “就算是真正的王妃,那也不得干涉我们的事,顾尚宫若想看名册,得先让王和贞怡夫人点头。”又一名女子站出来,盯着青鸢高傲地抬起了下巴。 “对啊,顾尚宫,您那位威风的术师相好,烧了我们的城,我们还没报仇呢?我们的王不计前嫌,要纳你为妻,请你也不要过于嚣张。”哲哲管事立刻又挺起了腰,得意地看着她。 青鸢看先前那位女子,容颜清丽,眉目凝霜,比这里的女子更有大家风范,不似寻常人物。   ☆、在豹房里发生的134 防备排斥地看着她,嫣然一笑,脆声道:“我是王在千军万马娶进门的,我想和你们成为一家人,同甘共苦。若大家敬我,我也会尊敬每一个人,所以大家不用把我当敌人。都去做事吧,不要延误了工期,耽搁交货。” “别看了,都干活去。”焱乐绾皱皱眉,抡起手里的小槌,大喝几声。 众人见没劲看,纷纷散开,埋头做自己的事,剩下哲哲独自跪在井台边。 青鸢从台阶上下来,轻轻推了一下那吓呆的孩子,“快回去吧,小心点。” 孩子连连点头,感激地给她鞠了个躬,双手捧着大碗,一步一步小心地往家里走。 “来个人送这孩子回去,”青鸢不放心,又让姝娘安排人送这孩子,看着孩子跑远了,美眸扫过哲哲管事,薄唇轻扬,“何必和孩子过不去,度量大一些,心肠好一些,会有福报的。” 哲哲管事被青鸢讽刺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用她那双怨毒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但再敢不敢出声了。青鸢不打她,比打她还让她没面子。 “走吧。”姝娘拉着青鸢往前走,轻声说:“王很少到这里来,这里基本都是许家的人管事,仗着是功臣,所以她们都很嚣张。” “欺生嘛,人之常情。”青鸢倒无所谓,这比她想像中要好多了,起码有姝娘。 姝娘安慰她几句,往四下张望,疑惑地说:“惜夫人去哪里了?” “对啊,惜夫人呢,她身子不好,别出什么事。”青鸢赶紧带着众人往前找。远远的,只见她正孤单地站在一棵开满紫花的树下,手抚着一枝缀满紫花的树枝发呆。 “惜夫人。”她走过去,小声说:“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惜夫人扭头看她一眼,目光有些闪躲,轻声说:“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宫去。” “那好吧。”青鸢见她一直闷闷不乐,强拖着她也不好意思,便让人陪她回去。 “王妃好脾气。”姝娘大咧咧地给她捋了一把披在背上的头发。 青鸢左右看看,全是牛高马大的妇人,唯她像一棵小豆芽。她想让这些人对她心悦臣服,接受她,喜欢她,那得花些心思才行。 有爱情为护甲,这些全不是问题,她相信只要接触多了,大家会接受美丽大方温柔贤惠,唯一缺点就是人太好的她! 姝娘听她一长溜自夸,呵呵直乐,“王妃真是开朗。” “姝娘,若我自己都不放快活些,那这日子没办法过了,我总不能哭哭啼啼去找他告状吧?而且,有不平之事,我也做不到不管不问。” 青鸢展颜一笑,目光落在了前方,有侍卫正押送用绳子捆成一长溜的人往城外走。 “他们是去干什么?”她好奇地问。 “去采矿。”姝娘看着前面说。 “都是战俘吗?”青鸢轻轻点头。 “有些是沙漠里捉来的马匪,这些人反正活着也不干人事,干苦力最好。更多的是战俘,我们大元国有好几个宝石矿,全靠王带着我们找到这些宝石矿,才能换回来马匹兵器,重建家园。”姝娘骄傲抬了抬下颌。 “宝石矿?我能去看看吗?”青鸢来了兴致,宝石呢,一定是光华璀璨闪瞎人眼的场景。 “路途太远,得好几天呢。而且除了侍卫,这些人基本上有去无回。听说那里白骨成堆,腐肉和秃鹫四处可见,我们就不要去了,晦气。”姝娘啐了一口唾沫,用力摆了摆手。见青鸢略有些失望,又笑着说:“不如我带王妃去看豹子场吧。” “那是什么地方?”青鸢乐了。 “训豹子的地方。”姝娘故作神秘,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我们的豹子都是骁勇的战士呢。” “好啊。”青鸢双眼一亮,脑子里全是豹子威猛地扑起来,撕咬猎物的情形,拽着姝娘的手就往前跑。 二人渐走远了,一身墨色锦衣的许贞怡带着雪樱和几名仆妇慢吞吞地从一侧的巷子里走出来,看着青鸢的背影,憎恶地说:“这丫头嘴倒挺厉害,威风得很。” “还不是仗着王的宠爱吗?我们雪樱郡主可比她强多了。”仆妇奉承道。 “总之,一定要把这丫头赶走。”许贞怡扭过头,不满地说:“雪樱,你也努力点,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能让你表哥对你高看一眼?看看顾阿九,多厉害,你不要太畏手畏脚,该主动的时候就要主动。以前我不管,如今你表哥回来了,一定要广纳后宫,为焱氏皇族开枝散叶。到时候一定有一场恶战,你已是双十年华,现在还不抓紧,以后就没戏了。” 许雪樱涨红了脸,抿紧唇,快步走开。 “夫人不要气自己,雪樱郡主那是没机会,现在王回来了,雪樱郡主一是自家人,二又长得漂亮大方,一定会力压那顾阿九。”仆妇又劝她。 “但愿吧,雪樱就是太木讷了,我也算是带她走了千山万水,见过世面,怎么还这么不开窍。”许贞怡不满地摇头,冷冷地说:“去把芸桃给叫来,给雪樱开路。我们许家为了焱氏皇族付出了一切,我们雪樱为了他等了这么多年,这王后的位子,绝不能让别人占去了。” “这主意好,我现在就去,晚上就能回来。”仆妇眼睛一亮,轻声说。 许贞怡笑笑,傲气地抬了抬下巴,往巷子深处走。大漠风沙大,她不信姓顾的女人能呆得长久。 ——————————————————————分界线———————————————————————— 青鸢跟着姝娘到了豹子场外面,豹子威猛的吼叫声不时传出来。 侍卫们认得姝娘,听说是王妃过来,管事的人便快出来迎接,引着几人进了豹子场。 这里有点儿像古罗马的竞技场,偌大的、圆圆的场馆,正中是圆形的深坑,四周并没有栏杆挡着,底下有数百只豹子正在凶猛地扑咬猎物。空气里全是鲜血的气味,闻着让人胃里极难受。黄土上堆着不少白骨,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或者是人的骨头吧。 青鸢想像中的豹子馆,应当是豹子们排排坐,跟马戏团一样,钻钻火圈、走走独木桥什么的,哪知是这样的…… 是她太天真了,这些豹子可是冲在沙场最前方的魔王,巨爪撕碎了不知多少人的身体!这里的一切都是现实的,大漠黄沙,冷酷无情,随时能吞噬人的性命,只有她还怀揣一些浪漫的小心思,心脏里储藏着温柔的月光。 小珍珠跟着飞进来,一瞧这场面,吓得尖鸣,飞快地躲进了青鸢的袖子里。 “这小雀儿真有趣。”姝娘好笑地说。 “还是走吧。”青鸢后退几步,呲牙作惊恐状,小声说:“这里怪可怕的。” 话音才落,她一眼看见下面的深坑土壁上还装着铁门,上面有小窗,里面关着人。他们莫不是以人来驯豹子?活生生地撕掉胳膊大腿?她打了个冷战,拔腿就走。 “顾阿九。”突然,铁栏杆里传出了嘶哑难听的声音。 她愕然回头,只见那人已经趴到了门的小窗上,正瞪着她看着,用力拍打着铁门,大声嘶吼道:“你是奸细,顾阿九你是奸细?” “宏王?” 青鸢愣住,难怪君博奕和卫长风翻遍了边境,也找不着君耀然的下落,原来他被关在这里。就算晚上有人来救他,也难以绕过这几百只豹子的围|攻。 “不许无礼,坐下!”侍卫们迅速过来,挽起长弓,对着铁栏杆就射。 一支支利箭狠狠射到了铁柱上,又反弹回去,落在地上。豹子们被刺激到了,成群地扑过去,凶猛地扑打铁栅栏。 “别射了。”青鸢喝止住侍卫,令人赶开了豹子。 “王妃,你别闲事了。”姝娘眉头轻皱,小声提醒她。 青鸢看她一眼,轻声道:“我不管闲事,只是……” 其实君耀然的生死,与她何干呢?大家萍水相逢而已。但她想到正在寻找耀然的汉仪郡主,新婚就丧夫,太可怜了,所以又忍不住说:“只是宏王是好人,关着他可以,但实在不必要如此待他。” “王妃管太多了。”姝娘面色一沉,不悦地说:“天烬的恶魔,人人得而诛之,这样关着又算什么,我恨不能把他们全都杀死,吃掉他们的肉,拆掉他们的骨头。” 青鸢不好再多言,轻轻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已形销骨立的君耀然,转身出去。这两国的仇恨已刻进骨髓,势必有一方会粉身碎骨。她如今进了大元城,只能和大元城一条心。 “王妃在这里?”冷啸的笑声从身后传出来。 她匆匆扭头,只见君漠宸他们正缓步进来,见到她,眼底顿时有了笑意,冲她招手道:“跑这里来了,快过来。” 青鸢快步过去,飞快给他福了个身,“见过吾王。” “怎么突然这么懂规矩了?”他眼底闪过一丝欣喜,扶住她的手臂。 “在外面要给足男人面子,回去之后才能享尽福气。”青鸢笑眯眯地跟在他身边,眼睛往君耀然那里瞟。 “看到了?”君漠宸了然地一笑。 “嗯。”青鸢点头。 “又同情他了?”君漠宸一手捧着她的小脸问。 “哎。”青鸢叹气,随后双手掩住了嘴,“我现在是瞎子,是哑巴,这是你的地盘,我不多嘴。” “小东西。”君漠宸拧拧她的小脸,环顾四周,低声说:“开始吧。” “要干什么?”青鸢有些汗毛倒竖的感觉,不会要把君耀然丢给豹子吃吧。 “好久没见过我的这些宠物了,过来见见它们。”君漠宸一臂揽住她的腰,另一手捂着她的眼睛,“你要害怕,别看。” “君漠宸我不看,我回去。”青鸢缩着肩,想到那些血腥场面,胃里一阵翻腾。 “陪陪我。”君漠宸把她的脸往胸前一摁,双手捂住了她的   ☆、她身上的玄妙之处135 地盯着浮灯,君漠宸抬手就打她的额头。 青鸢回过神来,捂着额头,随口问:“那玉多大?” 君漠宸想想,双手比划了一个姿势,“有一只小碗大。” “你看,这么大块玉,难不成我的牙和胃是钢做的,还会像啃馒头一样把它啃了?”青鸢比划着玉的大小,不服气地说:“你们总不会说我被豹子魂附体……” 她突然停住,她记得很清楚,在她的梦里,她最先向那白无常指的不是白色小鸟,而是一头白色豹子!是那只倒霉鸟儿突然飞落下来,让她不得不揣着一颗小鸟的心穿越到此地。 难道,那就是浮灯说的豹王?孟婆当时看她的眼神很不对,到底为什么? 她突然沉默,让君漠宸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轻握她的手,关切地问:“怎么了?” “回去吧。”青鸢突然想和他谈谈有关陆蔓的事。 “浮灯主持,若豹王玉魄真的被她吃了,对她有什么害处?”君漠宸转头看浮灯,眼中隐隐闪过担忧之色,“她的心疾之症,是否因为玉魄?” “以心养魂是精魄们最爱做的事,书中虽然有记载,但贫僧也没有遇见过。”浮灯轻轻摇头。 “不可能,哪这么玄乎,我的心疾是因为来的时候倒霉塞了颗小鸟的心。”青鸢揉揉心口,满脸认真? “嗯?”君漠宸不解地看她一眼,飞快把她在心口上乱揉的手给拉开。当着外人乱揉,成何体统! “咦,说了你也不懂。”青鸢垂头丧气地看他一眼,向雪豹子挥挥手,“走了,我可不是雄豹子,别这样含情脉脉地盯着我。” “宏王之事,还请大元王三思。”浮灯快步跟上君漠宸,焦虑地说:“天下以和为贵,贫僧可代为通传,二国坐下来谈和为上策,否则战火纷飞,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 君漠宸脚步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说:“当年你师傅带着众僧赶去拦住渊帝时,也是这般说辞吧?可有用?” 浮灯薄唇抿成直线,轻轻摇头。 “若浮灯主持能让天烬皇族自己提头来降,这战事当免。”君漠宸扭头看他,漠然道:“另外,上天若真有好生之德,当年为何让我大元人蒙受如此大难?佛祖保佑的到底是正义,还是强者?” 浮灯双目轻合,低宣法号。 “我留着浮灯主持,是因为当年是你师傅带着众僧为我的父亲那一辈人念纪超渡,到时候也请你为天烬的人念经超渡吧。” 君漠宸说完,大步离开。 青鸢就在不远处等着他,待他近了,冲着浮灯挥挥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二人慢步走过人群,所到之处,人群纷纷跪下磕头问安,一时之间,万岁之声满城响起。 他来时走的是直通豹馆的官道,没弄出任何动静,回去时故意到大元城中心走一圈,其心意不言而喻。 “这才叫狐假虎威啊。”青鸢感叹极了,就算她有三头六臂,没有这个男人的威严,这些人也不可能给她下跪磕头。 哲哲管事额头俯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 君漠宸并不看她,携着青鸢的手,慢步蹬上井台,挽起锦袖,亲手舀了一瓢水,递到青鸢的唇边。 “尝尝这水,我花了十年时间,找到的最甜的地下河水。” 青鸢张嘴,咬住了铜瓢,得夫温柔如此,她复夫何求?哪怕就是为他死了,她也甘愿。 正在想,他的眉眼间突然荡出笑意,“多喝点,雄豹子。” “去!”青鸢拍了他一下,夺了铜瓢,咕噜咕噜地喝了半瓢水,干脆利落地一抹嘴唇,“大元王,我若是雄豹子,莫非你还是母豹子?” 君漠宸的笑意僵住,往她脑门一拍,小声责备,“注意场合。” “是,我的王。”青鸢放下铜瓢,娇滴滴地福身行礼。 牛角号和锣声突兀地响起,侍卫策马疾奔,手中锣鼓慌乱敲响。 “暴风雪来了,都赶紧回去。” 君漠宸神色一变,拉着青鸢就走。 “沙漠也有暴风雪吗?”青鸢小声问。 “有,还非常冷。”君漠宸眉头紧皱,步子越走越快。 人群飞散跑开,议论声纷起。 “今年真是古怪,二十多年了,王妃病故那年,沙漠下过雪,这还是第二次下这么久时间的雪。” “好在快赢了,也不用呆在这鬼地方了。” 青鸢扭头看,只见浮灯夹在人群里,跟着侍卫快步往王宫的方向走,二人视线上,浮灯向她笑了笑,那眼神让她感觉特别地暖,特别地安全。 或者,是因为他是修行高的大和尚? ——————————————分界线———————————————— 到了晚上,青鸢终于领略到了沙漠里的暴风雪是何种销|魂滋味睫,轻声说:“你听我说完再批判我行不行?” “你说,最好能让我满意。”他双手撑在她的腿边,高大的身子弯下来,直视她的双瞳。 青鸢轻轻吸气,手掩到心口上,“十六年前,我叫陆蔓,那年我二十一岁,有一个条件好得让我不敢想像的男人追求我,我很开心,与他坠入爱河。但是,他是为了他的心上人,所以才接近我。因为我的血型很特别,正好与他的心上人血型吻合,我的心脏最适合移值给他的心上人。所以,他把我迷倒了,把我骗到他那里,让人划开了我的胸膛,取出我的心脏……于是我死了,去见阎王。我很不甘心,缠着白无常不肯投胎,他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屋子很静,在火光跳跃中,他的脸色勿明匆暗,眼神也复杂难懂。 “真是冻傻了。”他就这样盯着她许久,终于摇了摇头,手指在她的嘴上敲,“阿九,你这是想保护他,还是逗我玩?” 青鸢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说出来也没人信。 “看看,小阿九挖过心,身上有没有刀疤。”他突然动手了,推她躺下,拉开她的小袄,把脑袋从她宽大的中衣里钻了进去。 “啊……”青鸢傻眼了,他滚烫的唇隔着薄薄的布料咬住了她,不轻不重地扯。 太刺激了! “小骗子,哪里有疤?我给你留个记号,免得再跑出去和人私订终身。”他低哑地说。 “面瘫君,你再给我阴阳怪气,我给你私订八回终身,看你耐我何!”青鸢双腿乱踢,拳在他肩上乱锤。 “你试试。”他的语气有些狠,动作也有点狠。 “试,试……我不敢试……”青鸢很没种地认输了,喘得快透不过气来。 “爱撒谎的小骗子。”他咬着她,含糊地说着,手已经滑到她的腰下面去了。 “谁是爱撒谎的小骗子?你自己没见过世面!”青鸢不乐意了,用力在他背上锤了拳,咚…… 君漠宸的牙一用力,青鸢便不管不顾地尖叫起来。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屋子里的温度也渐渐升高。她坐在他的腿上,身后是熊熊的柴火,身前是他滚烫的怀抱,大棉被包在二人身上,他们拱动着,纠缠着,像两只在冬季里挤在一起取暖的豹子。 反正就没有哪一回安静温柔过,都闹腾得满身大汗,惊天动地。 有一种爱情,就叫惊天动地,青鸢喜欢和他这样的惊天动地……倒是一种不错的取暖运动。 ——————————————分界线—————————————— 榆州郡。 君博奕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赶到此处两天了,这里距离幽州和凉州都很近,他还没决定去哪里。 现在情势不容乐观,依着凉王所说,凉州和白头山都危在旦夕。幽州是君漠宸的地盘,暗道纵横,他去了不会有好果子吃。 “皇上,大好消息,沙漠里这两天有暴风雪,把他们给围住了。”华桐大步进来,双拳对击,兴奋地说。 “真的?”君博奕一喜,飞快地转身看向他。 “你看,密信。”华桐把信交到他手中。 君博奕匆匆看过了,大笑了起来,“太好了,天助我也,来人,立刻安排下去,在幽州、凉州重兵防守。没有他的消息,他的人不会进攻,正好给我们机会摸清他们的位置。” “连老天都帮我们。”华桐把信叠好,丢进了火盆里,看着火苗儿乱飞,乐滋滋地说。 “卫长风那里有消息吗?”君博奕看着密信成灰,抬眸看向华桐。 “是,他还在幻尘宫,听说幻尘宫弟子们已经在他面前跪了七天了,他还不肯执掌宫印。” “真是个怪人,高官厚禄不要,偌大的幻尘宫也不要。”君博奕拧眉,面露不悦。 “可能他就是淡泊名利的人吧,而且在顾尚宫那里受了情伤,总要时间恢复。”华桐替卫长风辩解了几句。 君博奕慢步走到太师椅前坐下,脑子里浮现出青鸢巧笑嫣然的模样,眼神柔软了许多。 “宏王还没有消息,幽州内外都搜遍了,捉到的大元人严刑拷打,也问不出来。”华桐小声说。 君博奕似乎没听到,眼神直直地看着脚边的火盆,半天没反应。 “皇上?”华桐轻唤了一声。 君博奕缓缓抬头,眉头微拧,“阿九这时候也在大元城里?” “哦。”华桐点头。 君博奕又沉默了会儿,小声说:“很冷啊。” 华桐愣住。   ☆、王爷威武雄壮136 屋子里只有炭火噼哩啪啦的响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君博奕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皇上,莫非……”华桐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问:“莫非对顾阿九动情了?她可是……” 君博奕没出声,低头看向地形图,手指沿着上面的墨线轻轻滑动,最后落在白头山上。 “皇上,臣要见皇上。” 凉王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旆。 君博奕双手在太阳穴上轻揉了片刻,低声说:“江夏王本来就不济事,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一员猛将,但这十年来越来越昏庸,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手下不知道混了多少大元的奸细进去,才导致大败。燕来将军本来还能力顶半壁江山,但那年遇刺身亡之后,让君漠宸独揽大权。袁杰虽是老将,但为人贪财,上次弄丢许镇南一事,到现在也无法说清楚。左志林,许衡都只有三十出头,经验不足,无法与焱殇相抗。朕眼前居然只有这凉州王以前会过大元人,还能抵挡一会,朕虽讨厌看到他,现在也不得面对他……” “若卫长风肯留下就好了,他确实是一个人才。”华桐遗憾地说窠。 君博奕眉头锁得更紧了,鼎盛之时,天烬有九大将军,个个能横扫千军。但自从大元国灭亡,天烬国一国独大之后,这些人开始居功自傲,奢糜之风盛行,酒池肉|林里泡过来的将军们,只怕连如何排兵布阵都要忘了。只有焱殇,这些年以君漠宸的身份,南征北战,练出一身本领。 “臣的计谋本来万无一失,是焱殇那小人太阴险狡诈,臣愿意领兵出战,灭了大元狗|贼。” 凉王继续在外面大喊大叫,脚在地上走动时,跺得咚咚地响。 “这凉王好|色,听说……他和一头猪……”华桐又好气又好笑,压低声音道:“朝堂上下莫不拿此事取笑,就算皇上现在给他千军万马,他也立不起威严,皇上还是不要理他了。” “为什么不理,就算多了一面盾牌在前面挡着,而且他对边境最为熟悉,”君博奕摇了摇头,厌恶地说:“就让他进来吧。” “太后是在后宫憋久了吗,专与皇上作对,把这小人弄来,一定会惹麻烦。”华桐小声抱怨,大步过去拉开了门。 “皇上,臣,负荆请罪来了。”凉王光着膀子,背上背着木枝,跪下就磕头。 “皇叔快请起。”君博奕快步绕过桌子,扶起了凉王,满脸痛惜地说:“皇叔怎么这么不爱惜身体?这么冷的天,若着了风寒如何是好?华桐,还不赶紧把皇叔的衣服拿上来。” 华桐从门外凉王随从手里接过了衣袍,看着君博奕亲手给凉王解下了木枝,抖开衣袍,披到凉王肩上。 凉王受宠若惊,快速套上了两只袖子,一揖到底,老泪纵横,“皇上,臣让皇室蒙羞了,臣一定要一血这耻辱!” “这不怪皇叔,都是焱殇太阴险,给凉王下了绊子。”君博奕扶他坐下,亲手倒了碗茶给他,“皇叔先缓一下,我们再谈退敌之事。” 凉王假惺惺地抹了眼泪,握着君博奕的手摇了摇,长叹道:“皇上年纪虽轻,但宅心仁厚,胸怀宽广,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 君博奕笑笑,温和地说:“还要皇叔鼎力相助才行。” 华桐为人耿直,这二人的你来我往假到让他胃里直翻腾,恨不能吐凉王满脸。忍到无法再忍时,他干脆扭过头,佯装去拔弄炭火,躲到一边去。 婢女进来,给二人上了热茶,掩门出去。 君博奕坐回桌后,开门见山地说:“皇叔的计谋确实不错,只可惜功亏一篑,让焱殇逃掉了。现在全天下都说是凉王因为女人暗杀了宸王,尤其是君漠宸手下的天羽林军,莫不以此为耻辱,要找皇叔您的麻烦,是朕压住了他们,告诉他们,这是大元人的阴谋。” “多谢皇上的信任。”凉王放下茶碗,满脸羞愧地连连拱拳。 “朕已经调兵遣将,和云罗达成约定,一同出兵,此次一定要将大元人困死大漠,永无翻身之日。”君漠宸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但是,大元城的兵马毕竟是少数,他们的精锐就潜|伏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朕现在还找不到南月他们的位置,也分辩不出哪支人是真正的天羽林军,哪支人是大元军,很头疼。不知皇叔可有办法?” 凉王沉吟一了会儿,低声说:“这次暴风雪来得突然,大元城若位于大漠之中,定会与南月他们暂时失去联络,这是大好机会,我们可以趁虚而入……” 君博奕点点头,低声说:“朕也是这样想,朕想放出消息,皇叔在金贝岭一带围住了焱殇一行人,南月他们说不定会来相救。” “此计虽好,但……”凉王捧着茶碗,轻啜了会儿,严肃地说:“南月不容易上当,这一回,臣就是在想诱他们出来,但他们居然按兵不动,连探子也没有派出一个。而且,若他们真的打过来,臣担心顶不住,坏了皇上的大计……” “这一点请皇叔放心,朕自有办法,皇叔先回去做好准备,后日辰时开始行动。”君博奕微微一笑,站了起来。 凉王无法再推脱,只好起身,又恭敬地行了个礼,“臣接旨,臣定当粉身碎骨,以报皇恩。” “天色已晚,皇叔先下去休息,明日一早再出发。”君博奕笑得愈加地温和可亲。 “臣还是现在就出发吧,还要回去做准备。”凉王深揖毕,转身出去。 华桐这才长舒一口气,跳起来,快步过去关上了门,小声说:“皇上,若让臣每天与皇上说话,臣宁可把舌头给剁了。” 君博奕认真地看他一眼,低声道:“先帝以往这样与大臣说话,朕也觉得不自在。看多了,朕就明白了,权术,即心术,若不能笼络人心,又哪来的人心臣服。” 华桐想了会儿,耸了耸肩,“皇上说得对,总之,臣对皇上忠心耿耿,也勿需如此说话。” “但天下有几个华桐,几个耀然呢?”君博奕苦笑,再度埋头于地形图上。 “皇上,臣很担心宏王,若他也在大元城里,这么冷的天……”华桐看向窗外的鹅毛大雪,担忧地说。 君博奕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心里暗道:可惜,他有那样一位母亲。 能得大元城的秘密,他又岂能不知君耀然在何处?只是,有些事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要保住自己的天下,就得有所牺牲。为了他的天下,他也没什么不能牺牲的。 “对了,皇上,如何引蛇出洞?”华桐转头看来,小声问。 “幽州和江夏之间隔着白头山,凉王佯装围困大元军,吸引他们的视线,你带人攻打白头山,他们一定在白头山上留有精锐之军,得了白头山就把幽州和江夏分隔开。” “那,若真有人去打凉王,我们要不要救?” 君博奕想了会儿,点头,“救,正是用人之计,一定得救下凉王之兵……” 华桐眼睛瞪大,压低声音,“皇上的意思……” “他手下的兵,以后就归你统领。” 君博奕索性挑明,凉王出了这么大的丑闻,成了天下的笑话,军中不会有人服他,这正好是给他手下几名大将立威的时候。君漠宸“已死”,他现在急需新的领军人物,统率天羽林军。 华桐又转头看雪,低声说:“听这里的老人说,沙漠里的暴风雪很少见,上一回还在二十多年前,下了整整五天,天地一片白色,像是给谁唱丧歌。这一回,不知道是给谁唱丧歌。” 君博奕看了他一眼,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君漠宸。 ——————————————————————分界线———————————————————————— 幻尘宫里极为清静。 卫长风独站一池温泉边,静思怔立。此处山高,山巅白雪覆盖,像历经沧桑的老人,孤寂地看着尘世,温泉里的热汽氤氲萦绕,从远处看,他就似站在云雾之中,一身紫衫被风拂动,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 他极适合这紫色,华贵里带着冷漠,冷漠里带着疏离,把世间的一切都排斥在他的世界之外,他的心里,脑海里,只有顾阿九住得进来,而且牢牢盘踞着,日夜不休。 “长风在想什么,如此入神?”一名长相清秀的青衣男子缓步走近,柔声问他。 “想阿九。”卫长风坦然地说。 男子点头,和他并肩站着,看向那池泉水,轻声说:“你说师叔不许你锋芒太露,依我看,根本就不必他下令,长风你根本就没有入世之心,若没有顾阿九,我真以为你会是个和尚,不好se,不贪财,不恋权。你最大的爱好就是顾阿九,她除了长得好一点,胸脯大一点,到底哪里好了?” “说话注意些。”卫长风脸色一沉,转身往小山坡下面走。 男子慢步跟上,继续说:“长风,你第一次来这里,觉得这里怎么样?” “很好。”卫长风点头。 “师叔怪性子,教出的徒弟也是怪性子。”男子笑笑,小声说:“若不是我拿着师叔的信物请你来,你只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你的师傅居然是幻尘宫的人吧?” 卫长风摇了摇头。师傅一生性情淡漠,酷爱吹笛,他以前不知那笛声代表什么,后来才懂,笛声是情殇。师傅和师伯同爱一名女子,那女子却爱上了师伯,所以他便主动退出,继承师祖衣钵,当了大术师,把幻尘宫留给他的师弟,继续研习拘魂之术。如今师伯去了,把幻尘宫留给了大弟子洛川。 曼海国每一任的大术师都是幻尘宫的人,只是这世上无人知晓罢了。两百年前,他们就以皇宫术师的身份为掩饰,在这里建起了世上最神秘的门派。术师不仅会占卜,还会拘魂。只是拘魂之术格外凶险,所以在师祖那一辈起就失传了,后来的三代掌门努力研习,也未能重捡拘魂之术。 “卫长风,你不会笑吗?”男子突然拦到了他的面前,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卫长风又摇头,淡然地说:“洛川,不要再拦着我了,你骗我上山,我也顺便把各位师弟留在此处,都是师傅的徒弟,你以后多照顾一些。” “长风,我记得第一次和师傅去京里见你和师叔,你就这样忧郁,这世上有什么事可以让你笑出来?只有顾阿九吗?你信不信,我去杀了她。”男子脸色一沉,脆声说。 “那我会在你出手之前,杀了你。”卫长风平静地说。 “卫长风,难道你的生命里只有一个顾阿九?”男子恼了,一拳捶在他的肩上,“你是男人,你还有很多事可以做。我们幻尘宫被江湖和官府盯上了,麻烦多得很,我找你来,是帮我解决麻烦,不是看你来对着这泉水发呆的。” “我不会解决麻烦。”卫长风点头,轻轻地把她推到一边,大步往前走去。 “卫长风,你为了个女人变成这鬼样子,你到底要不要留下来?”男子气得跺脚,锦袖一挥,指着他大声说。 “我不会留下来的。”卫长风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卫长风,你回来。”洛川气急,手掌一挥,身边的一棵大树被他打得震个不停,叶片乱飞。 婢女们匆匆围上去,小声劝道:“公子不要与这呆子动气,他太不知好歹了。” “这人真怪,高官厚禄不要,幻尘宫也不愿意留,非要独来独往。” “掌嘴。”洛川脸色一沉,气哼哼地拔腿就追。 婢女们只好退开,眼睁睁看着他去追卫长风。 “卫长风,你等等我。” “洛川你不要跟着我,我习惯一个人。” “卫长风,我带你去找姑娘去,包你忘了顾阿九。” 二人在下山的路上越走越快,身影渐渐没入密林之中。 ————————————————————————分界线———————————————————————— 大雪第三天。 青鸢感觉自己的骨头已满是裂缝,拿小锤子敲一敲,能碎满地。 “王妃,喝点羊肉汤暖暖。”姝娘端着热乎乎的羊肉汤进来了。 青鸢欢呼一声,抱起碗就喝。***鲜美的汤进了胃,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又是单给我做的呀?”青鸢抹了嘴唇,脸上有些愧色。 “哎,冻死了好些牛羊,不吃也不行啊。”姝娘摇头,长长叹息,“那些豹子都冻得受不呢,嗷嗷地叫,叫得人心里发慌,也不知道这雪还要下几天。” “不会下多久啦。”门外传来甜美温柔的声音。 打开门看,许雪樱和一名长相姣美的女子站在门口,那女子手里还捧着一件雪色的狐皮袄子。二人身后的婢女收了伞,弯腰给二人打掉裙摆上的雪花。 “母亲怕顾尚宫不习惯,令我拿件新袄子过来。芸桃,把袄子放下。”许雪樱让芸桃把袄子放到桌上,目光投向桌上的羊肉汤。 “哦,这是王让我做的。”姝娘赶紧解释。 “没事,顾尚宫身子弱,经不起这样的大寒,多喝点。”许雪樱大方地笑笑,往四周看了看,轻声说:“若是还冷得受不住,把这窗子上也挂上牛皮吧,虽然暗一点,但挡风严实。” “来,王妃先试试袄子。”芸桃笑着展开袄子,往青鸢背上披。 这女子长相娇媚,眼皮上有一颗色淡的红痣,相书上说,有这种痣叫妖痣,极喜迷惑他人。这女子分明是用粉极力掩盖过了,但还是透出了些许红色。 许雪樱见青鸢盯着她芸桃看,小声解释,“芸桃是我妹妹。” 她有妹妹?青鸢有些糊涂了,不是说她是许贞怡唯一的女儿吗? “我姓瞿,我父亲后来娶了贞怡夫人。”芸桃掩唇娇笑,绕到青鸢的身后,把她的长发从领口捞出来,啧啧地叹:“王妃头发真好,跟缎子似的。” “芸桃也长得漂亮呀,跟三月的桃花似的。”青鸢也笑嘻嘻地夸她。 “谢王妃夸赞,那芸桃就当真喽?”芸桃笑得愈加清脆。 “王来了。”门外的婢女齐齐下跪,磕头问安。 屋子里几人往外看,君漠宸正稳步穿过纷飞大雪,往这边走来。 “哥哥回来了。”许雪樱先一步迎上前去,接过了君漠宸的披风递给芸桃,又用帕子给他打掉肩头和袍摆上的雪花。 “吾王吉祥。”芸桃抱着他的披风,福身问安。 “芸桃姑娘来了,你父亲可好?”君漠宸点点头,目光直接落在青鸢身上。 她坐在炭火边,冲他做鬼脸。 “父亲很好,让小女转达对王的问侯。” “瞿大人年事已高,所以朕没召他回城,幸亏没来,不然他老骨头会冻得散架。”君漠宸开着玩笑,走到了青鸢面前,把冰凉的双手往她的脸上捧。 “冻死我了。”青鸢连连摇头,拉着他的手指抱怨。 许雪樱眼中滑过一丝伤感,转开了头。 “王与王妃真是恩爱。”芸桃往许雪樱的手上轻掐了一把,笑嘻嘻地看着君漠宸说:“听哥哥说,那晚王给王妃放了好多焰火,很漂亮。” “我家小阿九没见过焰火,让她见见世面。”君漠宸坐下来,烤着火,扭头看她们二人,“你们无事,就先退下吧。” 饶是芸桃再甜的嘴,也被他这一句给噎到了,也不好意思再叨叨,行了礼就要走。 “哥哥……”许雪樱走过来,把一只小瓶子放到桌上,轻声说:“你身上的刀伤一冷就会疼,让阿九给你把药揉到旧伤上,能缓和些。” “下去吧。”君漠宸点头。 许雪樱这才转身往外走,腰还是挺得直直的。 姝娘给二人掩上了门,留二人在屋里坐着。 “你身上疼啊?”青鸢往他怀里偎去,手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揉。 “有一点。”君漠宸摸她身上的狐皮小袄,笑着说:“你穿成这样,真像只小狐狸了。” “我本来就是狐狸精啊。”青鸢掀掀眼皮,小声问:“芸桃也是你姨母所生吗?” “不是,她是瞿白将军的女儿,瞿白将军有一子一女,夫人死后,与我姨母成婚。雪樱后来才改成母姓,她生父姓周。”君漠宸揽紧她,缓声说。 “为什么不继续姓周?”青鸢不解地问。 “周氏一门当时投降了,姨母气愤,亲手射了他一箭,带着雪樱跳了崖,所幸掉进水里,活了下来,从此之后就改成了许姓。” “真想不到,你姨母还挺刚烈的。”青鸢赞叹道。 “人无完人,我姨母性子暴烈,还有些刻薄,但大是大非面前,我佩服她。她当时一跳,救了好多人。”君漠宸笑笑。 “哎……”青鸢故意叹所了,莞儿一笑:“这样,你还是把你的小表妹娶了吧……” “你这小妖物,我若娶她,你别和我闹。” “我才不闹呢,我大方得很。”青鸢摇头晃脑地举起了右手,做剪刀状,“我会更爱你,与你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姐妹!” 君漠宸又低低地笑了起来。 “君漠宸,我怎么这么喜欢听你笑呢?”青鸢扭过头,小手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摸,啧啧地赞他,“这皮肤,真滑溜,让我咬一口吧。” 她说着,果真抱着就往他的脸上咬,硬生生给他脸上留了两个牙印。 “你能咬别处吗?”君漠宸摸着牙印,哭笑不得地看她。 “我爱咬哪里咬哪里。”青鸢乐不可吱地晃晃小身子。 君漠宸爱死了她这副乐呵呵的小模样,第一晚遇上她,她蹲在他身边偷他的东西时,就是这样乐呵呵的语气——哎唷,天上掉下个死人来,金银财宝送上门…… 他当时就懵了,哪来的小妖物,对着一身是血的男人,居然还能念出这样的话。 “哈哈哈……”青鸢听他说那晚的事,笑得前俯后仰。 她知道,这话她绝对说得出来。 她搂住他的肩,乐呵呵地说:“我改改,应当是……天上掉下个威武雄壮的汉子!” “小东西。”他宠溺地拧她的鼻头。 “对了,求你件事。”她皱了皱脸,轻声说:“听说豹子都快冻死了……别把你的人质给冻死了,那你就少了一件利器了,多送点被子去吧。” “你到底是担心我少了利器,还是担心他冻死了?”他凝视她的眼睛,低声反问。 “都担心。”青鸢咧嘴一笑,“吾王宅心仁厚,福泽天下,一定会有福报的。” “若我不送呢?”他拧拧眉,问她。 青鸢一挺|胸,脆生生说:“那我送啊,我一定会有福报的,老天一乐,说不定给我多掉几个威武雄壮的汉子下来。” 君漠宸语塞。 “王爷,为了我的生命里只有你一个威武雄壮的汉子,给他多送几床被子……唔……”青鸢的嘴被他用嘴给堵上了,但他是咬,不是吻,用舌尖勾出她的小舌头,用牙齿去咬她。 “我今儿一定要尝尝,这条小舌|头到底什么做的!”他摁着她乱动的肩,由咬变吮。 —————————————————— 【ps:妹纸们,把月票票贡献出来吧,客户端投票,一变三,不败家,老天会给你掉个威武雄壮的汉子的。如果喜欢我的小阿九,请多帮忙多宣传多欢呼几声哦。】   ☆、我爱就用力爱(一更)137 “是针做的,专扎对我不好的人。”她瘫在他的怀里,依然嘴硬。 “那我瞧瞧。”他一手掐她的小脸,一手去拉她的舌头。 青鸢傻眼了,她仰着脖子,舌尖在他的指间,眼角余光瞟到墙边的铜镜,这模样简直蠢极了! “君漠宸你滚开……” 她一说话,唾液直流,气得小脸通红,双手在他的胸口上乱扑腾旆。 君漠宸松了手,眉眼舒展,满唇温柔的笑。她总让他的胸膛里充满了一股热热的气流,让整个人都暖烘烘的,不管有多少烦恼,都在她这里烟消云散了。 “真是烦人哪,这是我的舌尖,不是柳树枝,你这样扯着像话嘛!窠” 她跳起来,凑到铜镜边用帕子擦嘴角的唾液,小眉头紧皱着,小声抱怨。 “不是威武强壮吗?”他眉头轻动。 “不是。”青鸢用力丢开了帕子,坐下去,仔细地补了些胭脂在唇上。 “打扮这么漂亮?”他走过来,拿过她手里的胭脂盒子看看,又放到鼻下轻嗅,一股甜甜的香钻进鼻子里。 “姝娘给我的。”青鸢托着腮,手指轻轻戳向铜镜里的他,“你看吧,你这么高大,我这么娇小玲珑,我们一点儿也不配啊。” “顾阿九,你还能在自己身上多用点华丽好听的词吗?”君漠宸哑然失笑。 “能啊,我还玉洁冰清,眉目如画。”她小脑袋轻点。 “原来眉目如画……” 君漠宸用指尖在胭脂盒里滑了一下,顺手往她的脸上抹。 青鸢夺回胭脂盒子,侧着脸看铜镜,脸颊上一道胭脂痕,一直抹至了耳根下,血艳艳的,十分刺目。 “君漠宸,不许你讽刺我。”她寒着脸,把胭脂盒子往桌上一拍,不满地说。 “哪儿啊,和我说说那个叫什么……荀泽……” 他坐下来,今天一整上午他都在想她昨晚上说的话,古里古怪,还透着股神秘,越想越心神不安。 “我真的是穿越来的一缕精魂,你不信……”她拧眉想想,打了个响指,笑着说:“我让你相信。” “你说。”君漠宸撩起袍摆,在火盆边坐下。 “我们那里有电视,电视就是这样子的……把我们现在看到的一切用撮相机拍下来……我们还有手机,电脑,通信非常方便,根本不用快马加鞭,也不用鸟儿乱飞,一键按下去就行……我们打仗都用飞机大炮……听不懂吗?” 看着他微拧的眉,迷糊的神情,青鸢清了清嗓子,把狐皮袄子脱|了,摆了个姿势。 “那这样,你看我这个……” “这又是什么?”君漠宸看着她摆出的古怪姿势,眸子里闪过一抹讶色。 “好好看着。” 青鸢深吸一口气,突然就跳起了骑马舞,江南style——既然听不懂飞机大炮,那就看,江南这样神经到一定程度的东西,走遍天烬、大元、云罗,是绝对找不出来的啊! 君漠宸正拿着茶碗的手抖了抖,愕然看着又蹦又跳的她。当日一身白色孔雀羽,佛手印舞艳惊天下,在场之人莫不赞为天人。若是那帮子人看到今日的青鸢,只怕会大呼“妖怪来了”……“你念的什么咒?”君漠宸终于忍不住了,指着她问。 “你才念咒呢,你看,你也算见多识广,没有见过这样的吧……” “可这咒语和荀泽有什么关系?”君漠宸突然发现,他的这小心肝的脑袋里装了太多他弄不明白的东西。 “不是咒语,这是一首歌……喏,我们那里跳舞还能这样……” 青鸢急得满头大汗,绕了两圈,又说:“我们那里男女是平等的,也没有皇帝,只有国家主xi,总|统……” 见他还是一脸错愕,青鸢没辙了,双手无力地垂下来,长长地叹息。这简直是鸡同鸭讲,完全无法沟通。 “成何体统!”许镇南的怒斥声伴随着门被推开的闷响声,惊动了正互相瞪着的两个人。 “老爷子怎么不通传一声。”君漠宸脸色微变,不悦地问。 许镇南黑着脸,怒气冲冲地瞪着青鸢,“这妖女到底是何来路,为何会这些咒语妖术?” “老爷子,我和王开玩笑呢,闺|房之事,老爷子不必大惊小怪。”青鸢捏紧领口,快步走到一边。 “这是国之大事,殇儿,这妖女居然说出国无皇帝的话,简直大逆不道,理当推出去斩了。”许镇南指着她的鼻子,怒声大骂,“女子当知羞耻,看看你这副样子,哪有正经女子的模样?” 青鸢咬唇,扭开了头,她不和这倔老头儿一般见识! “阿九与我开玩笑,老爷子有何事?”君漠宸向青鸢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去。 青鸢抱起狐皮小袄,郁闷地埋着头往里屋走。里屋没有炭盆,冷嗖嗖的风冻得她发僵。她此时有些后悔,既然决定留下,又何必非得解释清自己的来历呢?他不可能会理解的,千万别把一个好端端的人弄成了神经病。 她搓着手,抱着狐皮小袄,坐在门边听他们两个说话。 “这大雪一直下个不停,派出去送信的人都没能走出去。” 许镇南的声音里明显强压着怒火,重重往椅上一坐,压得椅子嘎吱几声响。 “多少年没这样下大雪了,百姓议论纷纷,说天不助我,一定是出了让老天震怒的事,这妖女来历不明,她走到哪里,哪里祸事不断。曼海亡国,君鸿镇暴毙,现在她来我们大元,这里就有了二十年不遇的暴风雪。” “民心是可以引导的,你们尊重我,百姓才尊重我。”青鸢插了句嘴。 “你这妖女,居然敢偷听我们商量国之大事。”许镇南又是一声怒吼。 “阿九,不许多嘴。”君漠宸低斥。 “殇儿,你不能沉迷女|色,这不知端庄为何物的妖女你执意留在身边,我也没办法。但你绝不能与她如此亲近……” “老爷子,你跑题了,我不希望再听到你这样轻视阿九,她只是关上门与我随意一些而已,老爷子未经通传就闯进来,不能怪她不端庄。”君漠宸打断他的话,起身给他倒了碗热汽腾腾的酥奶茶,神情严肃,“我选的妻子,希望你们可以尊重她,这也是尊重我,尊重你们追随的大元王。” 许镇南堆满褶子的眼睛眯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把话吞了回去。气氛僵持了半天,他才不情不愿地说:“得想办法减少损失,还要和承毅他们取得联络,原定三日后攻打凉州,现在也不知他们情况如何。” “我会再派人联络,老爷子年事已高,不必事事担心操劳。” 许镇南握紧茶碗,忿然道:“你嫌我老,我却惭愧,时至今日还未辅佐你重回大元城,有负于你父亲所托,有负你母亲的遗愿。” “老爷子,你知道我本非这意思。”君漠宸拍拍他的手背,温和地说:“我自有打算,一定会带着大家走出去,完成父亲的心愿。” 许镇南站起来,拱拳深揖,“但愿吧,老臣先告退,请王不要计较老臣的无礼。” “老爷子不必多礼。”君漠宸赶紧扶住他,眉头微皱,“现在最不能乱的是人心,老爷子与我,应当是一条心。阿九不会妨害我们的大事,相反,她是能让我开怀的人。当日她对老爷子多有不敬,我替他向你赔不是,就此作罢,不要再提了。” “是。”许镇南又作揖,往里屋看了一眼,缓步出去。 他老了,背开始有些佝偻,当年英雄,已是迟暮,当门拉开时,大风雪猛地扑进来,吹得他白发凌乱。 冷啸他们赶紧上前,给他披上披风,用牛皮给他挡住从前面来的大风,护着他出去。 君漠宸目送他走远了,才缓缓关上了门,扭头看向屋内。青鸢正在屋里打喷嚏,一声又一声,响亮极了。 “快出来。”他微微拧眉,快步进去看她。 青鸢的嘴唇都冻得发乌了,搓着手,跺着脚,扑到火盆边不肯再挪窝。 “好难熬啊。”她眨了眨开始泛红的眼睛,一打喷嚏,就眼泪直流,眼睛都疼起来了。 “嗯,小可怜。”他捞她坐在膝上,把她紧紧抱住,双手烤暖了,再包住她的小手用力搓。 青鸢靠着他坐了会儿,小声说:“你快去忙正事吧,别让老爷子哭泣啊……我看他那样子,就好像心上人被我抢了一样……” “小心又让他听到。”君漠宸淡淡地说。 青鸢见他没有要继续开玩笑的意思,自觉地闭上了嘴,从他腿上起来,“不然我也去城里帮忙吧,姝娘说每个人都在做事,只有我闲着,难免他们看不惯我……” “先把你冻散架了,我还要帮你把骨头拼起来,夜里没有小东西抱了。”他笑笑,起身拿披风,压低声音说:“我过一会要出城,你自己小心点,不要出去。” “你去哪里?这么大的风雪。” “我要去看看城外的情况,信送不出去……”他拧眉,微露忧色。 “豹子也出不去吗?”青鸢小声问。 “沙漠豹目标太大,出去容易被探子发现,一旦被跟上就麻烦大了。”君漠宸摇头。 青鸢送他到了门口,门只要一打开,大风就卷了进来,冻得她猛地发抖。只见他披着披风,拿着牛皮往头上一遮,便带着冷啸他们大步冲进了风雪里。 青鸢好心疼他啊,若不管这里的事,去哪里都能过上安逸的日子吧。 但男人,正是因为有了责任,有了志向而变得魅力无穷。若他庸碌无为,又哪来这般霸气呢? 冷阳重伤,到现在还未痊愈,冷邪在外面找倾华还未回来,冷暮又在白头山,他身边帮手少了三个,杂事一大堆,青鸢想到这里,怎么都坐不住了,她怎一人独享安逸,喝羊肉汤,烤热烘烘的柴火呢? “王妃,我得回去一下。”姝娘焦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你怎么了?”青鸢赶紧过去开门。 “我家小子病了,我得回去看看。”姝娘匆匆说。 “赶紧去吧。”青鸢赶紧点头。 “对面有婢女,你有事叫她们。”姝娘叮嘱几句,快步跑开。 院子风雪在怒号,青鸢匆匆掩上门,看头看向从炭盆的小窝里钻出来的小珍珠。它飞不出暴风雪,所以也没办法替君漠宸送信,若小珍珠像豹子一样强壮就好了,还能背着她飞呢! 她来回踱步,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唤过小珍珠,把她小心地揣进了小袄里,披上披风,顶上牛皮,埋头往外走。 “王妃去何处?”守侯在外面的婢女见了,赶紧过拦她。 “我有事,去豹房,对了,拿几床被子过来,来两个跟我去,不用拿别人的,就拿我的。”青鸢停下脚步,脆声下令。 婢女们互相看看,有两个快步跑过去,搬了两床棉被出来。青鸢让侍卫牵来马车,直奔豹房。 ————————————分界线———————————— 街上清寂无人,地上堆着厚厚和积雪,豹馆大门紧闭,她已经来过一回,侍卫们赶紧打开门,迎她进去。 往深坑中看,豹子们果然冻得发抖,挤在一团。只有那只白豹,依然骄傲地卧于一边的草堆里,抬着高傲的头颅,环视它的臣民。 “我想下去。”青鸢扭头看侍卫,轻声说。 “那边有台阶,可是……”侍卫犹豫着,那日他们目睹了她掉下去却毫发无损的奇迹,但今日君漠宸不在,他们可不敢冒险。 “没事的,我是豹子王。”青鸢安慰了他一句,接过了婢女手里的棉被,大步往深坑下走。她来见白豹女王,顺道给君耀然送两床厚棉被。这事,侍卫和婢女都不敢做,也不会愿意做,所以只有她亲自来。 铁门打开,她踏下第一步,心跳骤然急,快得隐隐作疼。 “没事,别怕。” 她深深吸气,抱紧了被子,作好了充值准备,万一豹子真扑上来,就把棉被丢出去,撒腿就跑。 一步、两步、三步…… 她终于到达了深坑底部,豹子们站了起来,面向她站着,喉咙里发出呼呼地声响。白豹女王也站了起来,摆动着尾巴,眸光柔软。 “你过来。”青鸢向白豹女王招了招手,白豹子缓步过来,仰头看着她。 隔得这么近,白豹女王的呼吸声清晰地传进她的耳中,让她心里发紧。她小心地弯腰,把棉被放下,从怀里掏出小珍珠。 白豹女王的眼睛顿时发亮,一咧嘴,露出森白的尖牙。 小珍珠吓得一声尖鸣,直接栽倒在地上。 青鸢赶紧捡起了小珍珠,冲着白豹女王摆手,“这是我的小鸟,我让你送它出沙漠去,在路上,不要吓它,不要想着吃了它。” 白豹女王轻摆着尾巴,眼珠跟着小珍珠转动,尾巴用力甩了几下。 青鸢头皮发麻,这白豹女王千万别以为她是来送订情信物,突然扑来把小珍珠吃了。 “顾阿九,你这个奸细。”君耀然哆哆嗦嗦的声音从铁栅栏里传出来,明显病得不轻。 青鸢尝试着从白豹女王身边走过去,它转过头,紧盯着她的脚步。 “死就死吧。”青鸢拖着两床棉被到了铁栅栏边,把棉被塞了进去。 就着暗光,她看到君耀然缩在墙边,正在发抖,身下只有一床烂棉絮,一只伸到棉絮外的手已冻得乌青。 “我不是奸细,我见过汉仪,她已经到了幽州,你要坚持住。”青鸢蹲着,努力伸长手,把棉被往里面塞。 “汉仪……”君耀然来了一些精神,抬头往她这边看来。 “我真不是奸细,为了汉仪,你赶紧把棉被盖好,我想办法给你弄些药来。” “汉仪她怎么能出城……她现在可好?”君耀然勉强坐起来,急切地看着青鸢。 “看上去不错,她很勇敢,带着香香和画画过来的,我们一起在幽州住了一晚,君漠宸让人护送她们回京,现在不知到了何处。” “呵,他会护送她回京吗?”君耀然嘶哑地笑了起来,“我真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那日父皇发怒,要处死他,我急急赶去拦住父皇,我觉得我们天烬国,只有他是真男人,真勇士,能带着我们天烬成就大业,一统天下。原来,他最大的骗子。” “他也是最大的受害者,认贼作父。耀然,国之恩仇,无法判断是非对错。若无因,哪来的果?若无当年天烬对圣帝的诱杀之罪,便不会有你今日的囹圄之军。你恨他,大元人也恨你们天烬人。” 君耀然抿紧唇,不作声了。 “我会尽量保住你的命,你父皇临死前拜托过我,一定要劝你离开是非,就是因为你性子太善良,但你听不进。也罢,你是天烬皇子,想为天烬尽心,无可厚非。快把被子盖好,我要办事去了。” “顾阿九,能不能帮我给汉仪送信……”君耀然挣扎着爬过来,手伸出铁栅栏,拉住了她的袍摆,小声央求道:“就告诉她,我已经死了,让她回云罗去吧……我已经无脸再见她了……” “一次失败而已,哪来的无脸之说?汉仪爱你,所以不远千里寻来,她深信你活着,你就是她的勇气,我怎么可能打碎她的勇气呢?” “勇气……勇气……顾阿九,你说得好,你说得对……”君耀然的眼睛又亮了亮,手摸索往上,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怎么,你这是想鼓励一个敌军之将,重振威风,再与我大元作对吗?”许贞怡的怒斥声从深坑上方传来。 青鸢抬眼看,只见君漠宸他们都来了,就站在深坑上方看着她。尤其是许贞怡,那副表情,活脱脱是来捉|奸,活捉在|床一样的兴奋,双眼冒着绿光,瞪得比豹子的眼睛还要大。 青鸢镇定地转过身,不慌不忙地掸了掸衣袍上沾到的黄土,壮着胆子轻抚了一下白豹女王的头,这才再次缓缓抬头看向深坑上方。豹子们安静地卧着,轻甩尾巴,眼珠跟着她转动。 风拂动着她的黑发,水眸潋滟,玉白的小脸上带着明媚的微笑,雪色狐皮小袄让她看上去真像是被豹群拱在中心的狐仙,不畏不惧,傲视众人。 她只是在喜欢君漠宸面前犯二而已,当着深坑上面的那些人,她当有的风范,一点也不会丢。 “顾阿九,你不说清楚吗?”许贞怡见着她这副样子就来气,尖锐地质问她。 “哦,我会说清楚,不知你们怕不怕白豹,我要带它上来了。”青鸢又在白豹的头上轻抚了几下。 她发现,自己进了这深坑才会有淡香,出了这里,白豹还听不听它的,她就没把握了。但她想,她没把握,那许贞怡可能更害怕,吓吓她也好。 “什么?”许贞怡果然连退数步,忿然道:“顾阿九,你是怎么让这些豹子听你的话的?” “秘密。”青鸢抿唇一笑,故作遗憾,“既然夫人害怕,我就不带它上来了。” 她把双手拢在袖中,挺直了腰,步子迈得悠闲,从豹子群里姗姗穿行。 深坑上方的人,除了少数几个,都是第一次看到这情形,惊得目瞪口呆。这些豹子从来只听训豹之人的命令,每次出征之时,以铁笼装好,再运至战场之上。自己人尚且不敢靠近,青鸢却像是面对一群小猫,毫不畏惧,他们看了,哪能不震惊呢? 青鸢其实也怕,背上都被冷汗给浸透了。 好容易出了深坑,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待侍卫给铁门上了大锁,步子立刻就快了。到了君漠宸他们面前,她环视众人,微微一笑。 “我给他送棉被之事,已得王的首肯,冻死了他,你们得一时之快,将来去哪里找这么重要的质子?” 众人都看向君漠宸,他沉静地看着她,看不出情绪。 青鸢绕着他走了几圈,唇角一扬,“其实,我是来见白豹女王的,我有办法,把你的命令传递出去。” “什么?”君漠宸眸子里闪过一丝讶然。 “你让他们出去。”青鸢往他身后看,这些男人,她一个也不认得。 君漠宸轻轻挥手,众人抱拳,退了出去。 青鸢立刻拍打起胸膛,小声嘀咕,“吓死我了。” “你最好让我满意。”君漠宸抬手,轻捏她的耳朵。 青鸢微微偏过脸,笑着说:“小珍珠飞不过暴风雪,但是能把它藏在豹子的肚子下面,豹子可以替它挡风遮雪,只要出了大漠,小珍珠自己飞出来去找南月,这样可行否?”青鸢的双瞳亮晶晶的,兴奋地问他。 “但沙漠豹怎么可能愿意让一只鸟儿呆在自己肚子下面?”君漠宸微微拧眉,认定她此计不行。 “可以的。”青鸢冲他挤了挤左眼,“我不是豹子王附体吗?雄豹子在此,它会听话的。” 君漠宸略一犹豫,他可不敢随意冒险,刚刚在外面转了一圈,风雪太大,连骆驼都冻得不愿意前行。豹子虽可以,但一旦被对方发现,对方肯定穷追不舍。天羽林军里有几个追踪高手,本领不可小觑。 “你放心,我还有绝招,小珍珠可以不必带秘信,它会写字,这样也不担心被敌军发现……”她把小珍珠从怀里捧出来,轻抚着瑟瑟发抖的小家伙,轻声说:“小珍珠,豹子的肚皮也很暖和,我会在它的肚子下为你做个厚实点的窝,你不要害怕。” 小珍珠还是发抖,吓的! “你拿墨砚和纸过来,我让小珍珠写给你看,简单的字都行。” “它有这么神奇?”君漠宸愕然地看着小珍珠,让人拿进了文房四宝。 “小珍珠写一个大字给他看。”青鸢把小珍珠放在桌上。 小珍珠跳进墨砚,染了满爪子的墨,然后在纸上蹦蹦跳跳好几下,一个大字出现在君漠宸的眼前。 “小珍珠会写二十多个字,日期可以,你想简单一点,我让它写给南月看。”青鸢抱起小珍珠,用暖茶给它洗掉爪上的墨。 君漠宸的命令必须尽快传递出去,事已至此,必须一试。就算小珍珠失败,他也没有损失。他沉吟片刻,低声说:“十七日,攻。” “攻,它不会写啊。”青鸢苦思片刻,提笔在小珍珠的腹上写下攻字。 “从这里去,豹子跑出大漠,得一天一夜。小珍珠再飞一天,十七那日应当能到。”君漠宸眉头紧锁,百计皆不可行,只有孤注一掷了。 “以后不要再擅作主张,若那日只是意外,没有所谓的豹王之魂,你出了事怎么办?”他抬眸看她,小声责备。 “我只是想让你高兴,世人皆不看好你我,我偏想做一个配得上你的王后。不是说我有金佛之命吗?我若能帮你一些,我也高兴。” 青鸢抿唇笑,却没告诉他,小珍珠此时怕得正厉害,此时要想驭它传令,她必须取心尖血喂它,让它与她一心。 她就是这样的女子,一旦扎进爱情里,便会用尽全身的力气。 “我确实很高兴。”君漠宸的心情瞬间大好,握着她的小手,用额头来抵她的额。 “你把白豹女王弄上来,我其实有点怕它,如果它上来了要吃我,你就摁住它。做个厚实的布袋,捆在它的身上,一定要捆紧,里面多塞厚棉花,给小珍珠保暖,它很怕冷。”青鸢仔细叮嘱完,捧着小珍珠又说:“我要去教它,你们都不许偷看,不然就不灵了。” “还这么神秘?”君漠宸不疑有他,唤进冷啸,让他带青鸢去豹馆的休息室。 冷啸跟在青鸢身后小声开玩笑,“王妃,方才我们在豹馆外面都笑,说王妃的胆子比豹子还肥,贞怡夫人吓着了。” “吓着就好。”青鸢眯眼一笑,推开了房间门,认真地说:“不许偷看,也不许任何人进来,王也不可以,我这是祖传绝技,看了可真不灵了。” 冷啸乐呵呵地点头,反正青鸢爱开玩笑,他只当玩笑话听了。 【今天一万五,两更,第二更晚一点发出。小珍珠出得去吗?青鸢心口取血,小宸宸会知道吗?二更更精彩。】   ☆、你的每一寸肌肤都是我的(二更)138 她拔下金钗,解开了衣衫, 心之血,是人身上最滚烫,最纯净之血。小珍珠在她头顶盘旋,焦躁不安地撞击着门,分明不想接下这危险的任务。 “小珍珠,你饮下我心头血,你我同命,不会有事的。”她用金钗往心口上轻轻刺进去,拔出来时,金钗上滚动着两滴艳丽的血珠。 小珍珠闻到血的香味,立刻飞回来,落到她的掌心,收起翅膀,轻轻啾鸣。她把金钗往前送,小珍珠立刻凑过去轻啄,尖尖的嘴啄得金钗轻轻地颤动。 十年前,她发现自己心尖血散发着幽淡的香,雀儿极喜欢,闻到后,就会跟着了魔似的围着她转。后来驯猛禽时,她又试过几回,屡试不爽,就是自己吃点亏,得痛上几天,有气无力地蔫上一阵子旆。 她等它饮了血,焦躁渐散,温驯地在她的掌心里卧着,轻抚着它的羽,小声说:“可怜的小家伙,本来说过不让你再做危险的事,我对不住你了。” 小珍珠扑腾了两下翅膀,飞了起来窠。 这么多年来,小珍珠只是给她传传信,跑跑腿,没做过危险的事,自打出了曼海,大风大浪才向她汹涌扑来,小彩雀也为了她丢了命,小珍珠也不得不屡陷险境。 青鸢很惭愧,为了她的私|欲,连累这些可爱的小生灵。 “小乖乖,会过去的。” 她抬高双手,接住落下的小珍珠,和它亲吻了一下,然后把它放下,用金钗刺破了手指,挤出殷红的血珠,拉开门,冲着冷啸摇晃。 “冷啸,给我一点金创药,我不小心弄伤手了。” “小心点,王看到了,该心疼了。”冷啸赶紧拿出金创药,递到她手中。 “谢谢。”青鸢笑嘻嘻地着门,立刻就呲牙咧嘴,拉开衣裳往伤口上抹药。他们的药都不错,抹上后一天就能好大半。 她不想让自己做的事成为君漠宸的负担,好像邀宠一样,而且,她相信君漠宸一定不肯让她这样做。 能为心爱的人做一点事,心情形容不出来的美妙。 捧着小珍珠回来,君漠宸正坐在桌边等着。见她近了,便缓缓起身,微笑着看她。 “小阿九念完咒语了?” “对啊,嘛咪嘛咪哄……马到成功!”青鸢娇唇弯弯,把小珍珠放到桌上,走到深坑往下看,白豹女王正在坑中慢步。 “做好了,围兜兜。”她笑吟吟地问。 “让人去做了,晚上就连夜让它和小珍珠出去。”君漠宸走到她身边,轻托起她的手。一点点药味儿,没逃过他的鼻子。他微微拧眉,盯紧她的指尖,“怎么受伤了?” “哦,小珍珠不听话,啄了我一下,其实它很凶的,让我准备好好喝的羊奶酒等它回来。”青鸢笑嘻嘻地说。 “它能喝酒吗?”君漠宸轻抚小珍珠的羽,在它脑袋上敲了敲,“以后不能啄你主子,她细皮嫩|肉的,经不起你这尖嘴来啄她。” “骗你的,我自己划的。”青鸢哈哈地笑,用受伤的手指往他的嘴唇上摁,“给我亲一下就不疼了。” “娇气。”他拉开她的手指,好心情地大步走到桌边,“就在这里等吧,很快就能做好。” 青鸢搓着手过来,教小珍珠练习十七二字。 君漠宸靠在椅上看着,满目的喜悦。不是因为青鸢能替他做事,而是因为青鸢想为他做事,想让他高兴。 “王,铠甲拿来了。”冷柔捧着一套银亮的轻甲进来,放到桌上。 “这是白豹的?” 青鸢惊艳地看着这套轻甲,从头到尾,都包在银色的轻甲里,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柔软富有弹性,但又坚硬厚实,绝对能抵挡利箭。 “上回它在山林中箭,我就想到,不能让再让它受伤了。”君漠宸让人把白豹放出来,亲手拿着轻甲过去给它穿上。 他亲手驯过这只白豹之王,所以白豹在他面前尚显温驯。它乖乖地任他把甲衣套在身体上,小珍珠的棉兜兜用铜丝层层固定。 青鸢把小珍珠放进去,轻言慢语地安抚了片刻,合上了棉兜兜。 “冷啸,你送它出城,走正城门。”君漠宸退了两步,微抬下巴。 “是。”冷啸过来,小心地拍了拍白豹的背。 白豹缓缓转头,碧色的双瞳冷光一闪,似乎是警告他,不许再动手动脚。 小珍珠在白豹的肚子下轻轻拱动,很快就安静下来。 这真是奇特的组合,一头豹子,一只鸟。青鸢希望白豹能成功地把小珍珠送出大漠,小珍珠能成功地把命令传达给南月。 “这么大的风雪,我们的人出不去,细作也出不去。见豹子出城,他一定着急。”青鸢紧偎着君漠宸,小声说:“你真坏,让人家睡不着觉。” “呵,只要他在这城里,一定会露出马脚。”君漠宸笑笑,紧拉着她的手出去。 许贞怡包裹在一身厚实的狐裘之下,见二人紧偎着出来,顿时拉长了脸。 青鸢愿意理解她,等了这么多年的、最中意的女婿飞了,亲侄儿也不如想像中的听她的话,换成是她,她也不乐意。 “王,回宫吗?”许贞怡的语气有些生硬。 “夫人先回吧。”君漠宸轻声说。 “不如去我府上用晚膳吧。”许贞怡又说。 “下回吧,夫人心情不好。”君漠宸抱着青鸢的腰,把她放上马车。 许贞怡也不多言,冷冷地盯了一眼青鸢,利落地钻上了马车。 “好凌厉的眼神,简直能当削肉刀了。”青鸢掩唇笑,缩到了马车里的火盆边。 “我要办事,你自己回去。”君漠宸拧她的小脸,宠溺地说。 “嗯。”青鸢乖乖地点头,她知道,君漠宸要去安排捉奸细的事。方才一定是有人去通传了他,说她在豹馆,他才匆匆赶来的。 “对了,我能去找浮主持聊天吗?我一个人坐着很无聊。” “嗯,不能。”他摇头。 “为什么?”青鸢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是一个好看的男人,我家小阿九正想多要几个威猛的汉子,我不能不防啊。”他笑着,替给她拉上了马车门,让人赶车回宫。 青鸢从车窗缝隙里看他,大风吹得他的披风刷刷地响,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他一双墨瞳深遂坚毅。 这晚上,他没回来,青鸢心口痛了一晚上。 —————————————分界线—————————————— 第二日,雪稍小了些,风还是那么大,君漠宸一直没让人回来传递消息,不知有没有抓到细作,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姝娘也没回来,她的儿子罗小昭病得更重了,大夫束手无策。 青鸢突然想到了浮灯,赶紧带着人出宫,叫上浮灯去看看姝娘的儿子。 姝娘和小昭住在一间不大的小土屋里,有点儿像韩剧里见过的百姓的屋子,为了遮风,窗子很小,很高,只勉强透进了一点亮光。二人猫着腰钻进去,只见里面一盆炭火,但根本不足以让屋子里暖和起来。 榻上铺着厚厚的被褥,小昭瘦小的身子陷在里面,小脸红通通的,烫得吓人。 “浮灯主持,他这是受寒吧?”青鸢帮着拧帕子,给罗小照擦汗。 “嗯,这开的药方,药|性太猛。小昭年纪尚小,所以经不起这么猛的药。”浮灯盘腿坐在小桌边,手腕挥动,重开了一个药方,“拿着这个去抓药,赶紧熬给他喝。” 一名跟随青鸢的侍卫接过了药方,大步跑开。 姝娘推门进来,双眼布满血丝,把两碗热酥奶茶放到二人眼前,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一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王妃还是赶紧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我没事,”青鸢摇摇头,看着浮灯问:“浮灯主持可会看天象,这雪何时能停?” “已经下了五日,再下几天,还不知道又得冻死多少牛羊。”姝娘心疼地说。 浮灯转动着佛珠,温和地说:“贫僧不会看天相,但贫僧知道,痞极泰来,大雪过后,会有祥瑞降临。” “真的吗?”姝娘双眼一亮,期待地看着他。 浮灯轻轻点头。 “出家人不打诳语,一定是我们能走出大漠了。”青鸢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浮灯。 “这就好。”姝娘双手在胸前合十,朝着门外的方向拜了三下,低喃“菩萨保佑。” “多喂些开水给小昭喝。”浮灯起身,微微弯腰,“贫僧告辞。” “我也回去。”青鸢跳起来,向姝娘挥了挥手。 “你们好好照顾王妃,不要出岔子。”姝娘送二人出来,小声叮嘱随行的婢女。 “我没事的,放心好了。”青鸢拦住执意要送出门的姝娘,也没上马车,和浮灯一起步行出了小巷。 街上堆着厚厚的雪,一脚踩下去,便没到了小腿处。有侍卫正在铲雪,高高地堆在路边。 “浮灯主持,你总说天下浩劫,是什么意思?”青鸢倒退着走,好奇地看着浮灯。 “天下大乱,各国纷争,群雄各不退让,若一打就是若干年,天下百姓如坠修罗地狱。”他白皙的脸颊清瘦了一大圈,长眉拧紧,说话时,眸子里忧光轻闪。 “但是,天烬也不可能退让,把城池还给大元人哪,你看看她们,过得多苦。”青鸢指着两边低矮的小屋,同情地说:“以强凌弱,天烬国有错在先。” 浮灯轻轻摇头,沉默不语。 青鸢耸耸肩,转过身,和他并肩往前。前面有一道窈窕的身影,是焱乐绾正带着一群妇人挨家挨户地送草药。 “驱寒的,要熬得烫烫地喝。”焱乐绾的声音温和平静,声如其人。 她转头看到了二人,向青鸢问了安,向浮灯微笑打着招呼,“浮灯主持,又去给人看病了?” “是,乐绾郡主辛苦。”浮灯点点头。 “浮灯主持还是不要乱跑。”焱乐绾又看青鸢,平淡地说:“王妃也是,天凉,有的人心也凉。” “谢乐绾郡主提点。”青鸢没笑,小声说:“难道发寒的人很多吗?” “昨晚起,已有数百人去药馆拿药,若再多一些,药就不够用了。”焱乐绾说完,带着人大步走开,继续往前发放驱寒的药。 “原来这么多人病了,”青鸢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小井台前,轻声说:“天太冷了,再冻下去,人都要冻成冰棍了。” 此是非常时机,每个井台都有重兵把守,反正有积雪,大家不愿意出门打水,直接用盆收集了白雪融水用。井台四周有弓箭手,还有侍卫,莫说人,就是猫猫狗狗也靠近不了。 “王妃回去吧,贫僧去前边看看。”浮灯指指前方,温和地说。 “好。”青鸢点头,目送他走远了,才带着几名婢女在城中乱走。 她观察着,琢磨着,君漠宸好像不在城里,不然总会让人来给她传个话,什么时候回来。 “王妃,乐绾郡主请你过去一下。”一名婢女匆匆过来,给她行了个礼。 她顺着婢女指的方向看,那地方太远,她看不太清,好像是焱乐绾那一行人。 “什么事?”她小声问。 “乐绾郡主说,想和您谈谈。”婢女说。 青鸢折返回去,大步往前走。转了个弯,那群人已经从眼前消失了。 “这边请。”婢女头埋得很低,步子很快。 青鸢陡生警觉,放缓了脚步,轻声说:“乐绾郡主发的姜汤挺好。” 婢女又点头,“是。” 青鸢心一沉,乐绾发的是药,不是姜汤!她扭头看,身后跟着她的婢女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能把侍卫和婢女都调开的人,除了贞怡夫人,还能是谁? 青鸢从发上拔下金钗,藏于袖中,步子恢复了正常。焱乐绾已经提醒她了,但她还是上了当。无妨,她去看看,许贞怡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这里。”婢女停下来,推开了路边一间小矮屋的门。 青鸢往里面快速扫了一眼,并没有人。她往四周看,左方隐隐有人影晃动,似是在监视这边。 她一手扶住额头,嘤咛一声,扶住了婢女的手,轻声说:“风吹得我头疼,你快扶我进去。” 婢女不知有诈,扶她进去。 青鸢迅速关门,袖中金钗滑出,直接抵在那婢女的咽喉上,慢吞吞地往她的喉咙里扎,笑嘻嘻地说:“对不住了,委屈你一会儿。” 婢女闻到了血的味道,吓得发抖,没想到她会直接动手。 青鸢心一横,抓出帕子塞进婢女的嘴里,摁着她两条胳膊用力往后一扭,小声威胁道:“别出声,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婢女吓得连连摇头。 青鸢抽|出婢女的腰带,往她的嘴上牢牢地缠了数圈,把帕子堵到她的嘴里,让她发不出声来。她继续抵着婢女的咽喉,依着记忆,尝试着给婢女点穴…… “唔……”婢女被她戳得闷哼。 “对不住,不太熟。”她又点。 婢女眼睛纵流。 “这回一定行。”她抬手,再点。 婢女眼珠乱转,眼泪流得更凶了。青鸢长叹,拍了拍脑门,小声说:“对了,你诱我进来,一定做好准备了。” 婢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青鸢咧咧嘴,伸手到她的怀里一摸,果然有一包药。 “也不知道是不是毒药啊,你尝尝呗。” 她把药粉递到婢女的唇边,婢女终于吓得眼白一翻,晕过去了。 “果然不是好药啊!”青鸢飞快地扒下了婢女的衣裳换上,开门出去,假装捂着肚子飞快地往前走。 “怎么才出来?”身后有人大声抱怨。 青鸢吱唔两声,含糊地说:“我也不小心呼进了药……” “蠢货。”那人又抱怨,探头往里面看了眼,见那穿着青鸢狐皮小袄的婢女缩在地上,得意地一笑,拉上了门。 青鸢躲到街角,掩唇偷笑了一会儿,小声骂:“蠢货,还想把我关在里面冻死吗?” 身后有人轻轻拍她,她猛地扭头,只见许雪樱正拧着眉看她。 “你怎么穿这样的衣服?”许雪樱轻声问。 青鸢分辩不出她可不可信,不知她是不是主使人,轻轻一笑,“和小丫头玩游戏。” “回宫去吧,现在不是玩游戏的时候,太冷了,你是外乡来的,更不适应。”许雪樱催促道。 “好。”青鸢耸耸肩,大步往王宫的方向走。她要回去向君漠宸告状去了,许贞怡这一回做得有些过份,她可不能放任许贞怡继续胡来。 许雪樱看她走远了,慢步走进了深巷,想去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到了小屋前面,她犹豫了一下,退了两步,又心一横,推开了门。 就在此时,里面的人狠狠一棒打了出来,正中她的脑门…… “拖进来。”屋里的人快速说,把许雪樱拖了进去。 “糟了,不是顾阿九,怎么会是她。”一男一女盯着许雪樱,大惊失色。 “不管了。”婢女把狐皮小袄一丢,拔腿就跑。 男子也不敢久留,锁上门,逃之夭夭。 —————————————分界线—————————————— 青鸢一溜快跑,回到小院,君漠宸正在询问侍婢她的去向,见她穿着一身青衣小袄回来了,长眉微拧,沉声问:“这是谁的衣裳?” “一个婢女的。”青鸢跑过来抱住了他,仰头小脸问他,“你去哪里了?事办成了吗?” “婢女的?”君漠宸往她身后看,一个随从也没有,“跟着你的人呢?” 青鸢笑嘻嘻地说:“问你漂亮美艳的姨母。” “她找你麻烦了?”君漠宸脸色微沉,揽住了她的腰。 “啊,找我麻烦……”青鸢连连点头。 “顾阿九,你怎么血口喷人哪?我可是一直与王在一起。”许贞怡居然从她屋子里走出来了,身后跟着那名叫芸桃的美人。 “……”青鸢语塞,她并没有证据,就算现在拖着几人去,婢女不见得还在小屋里,那些人也不会承认。 “王妃,做人怎能挑拔离间?”许贞怡冷笑,上下打量她,“你这衣裳可不是我府上婢女的,是乐绾郡主府上的。” “哦,受教了。”青鸢把脸埋进君漠宸的怀里,闷闷地说:“我累了,姨母。” “要用的东西我都放好了,芸桃留在这里陪王妃,我告退。”许贞怡深深看她一眼,拔腿就走。 “为什么留着芸桃,我不需要。”青鸢立刻拒绝。 “姝娘暂时不能回来,你不是一个人闷吗?芸桃口齿伶俐,陪你说话解闷。”君漠宸低声说。 “不要。”青鸢直接拒绝,推开了君漠宸,闷闷地进了屋子。 “到底去哪里了?”君漠宸挥手,让芸桃退下,跟着她进来。 青鸢小声说:“我如果说了,你也觉得我在骗你,我是神经病。” “你先说说看。”君漠宸抚了抚她的额,低声说。 她坐到火盆边,搓了搓手,轻声说:“你姨母派人把我哄去了小巷子里,想把我关进一间小屋,我把那婢女关进去了。” 君漠宸坐过来,盯着她看了会儿,沉声说:“以后我不在,不要出宫。昨晚确实有奸细想出城,但没能捉到他。” “你觉得是奸细想捉我?”青鸢反问。 “都有可能。”君漠宸点头。 “我知道你不信我。”青鸢皱了皱鼻子,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也不知道女王有没有安全出去。” 君漠宸沉吟了一会儿,如实道:“其实我并没有让豹子和小珍珠出去,只是想引奸细出来。” 青鸢愕然抬头,盯着他看了半天,小声骂了句,“白痴。” “嗯?”君漠宸微微拧眉,这是在骂他? 青鸢骂自己,白白戳了自己一钗,她猛地站起来,急促地问:“小珍珠呢?” “我关在密室里,暂时不让它出现……” “快把它放出来,它饮过我的心尖血,在我收回命令之前,它一定会要完成任务,你把它关着,它会焦躁,会撞门……”青鸢急得直冒汗,连声催促。 “什么心尖血?”他心一沉,猛地站了起来。 “我要我的小珍珠。”青鸢扑过去,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我讨厌你这样,做什么都神神叨叨。” “你也没告诉我,你用了心尖血。”他摁住她的手腕,飞快地扯开她的袄子。 雪色的肌肤上,一朵新结成的疤痕格外刺目。 “你这傻姑娘!?”他心痛地把手覆上去,连声责备,“怎么能做伤害自己的事?” “我蠢。”青鸢咬紧唇,沮丧加失望,心里说不出地难受,“你不信我,所以瞒着我。” “并非如此,只是昨日人多,我正好从他们中找出奸细。”他小声解释,叫进冷啸,让他把把小珍珠带来。 “总之,我……”青鸢推开他,匆匆整理好衣衫,小声说:“总之在你面前我就是个傻瓜。” “有些军国大事……” “是,以后我不问。”青鸢吸了吸鼻子,委屈地揪紧领口。 “阿九……”君漠宸扳过她的肩,低声说:“忘了我的话吗?这世上,除了我,连你自己也不能伤害自己,你看你,居然刺了自己一回,你让我怎么受得住?以后不许这么做。天下,是男人打给女人,若我要用你的心尖血为自己谋事,我还是男人吗?” 青鸢反驳不了。 “我要把最好的都给你,你愿意跟在我身边,到这苦寒之地受苦,我已经很高兴了,所以从现在起,你记清楚,你的身上,第一根头发,第一寸肌肤……都是我的。”   ☆、让他心慌慌139 人打上门来?难道我吃许家的米了,要受她如此欺侮?”青鸢拍了拍手,转头看向许贞怡,缓缓抬手指着门外说:“若说我害了许雪樱,拿证据来,若把人证物证,天证地证找齐了,你再来找我麻烦。若没有,麻烦你立刻一条直线滚到底,滚去天边,再敢来我面前撒泼耍横,我会让你站着起来,爬着出去。” 她的眼睛开始变红,血珠凝聚,牙关轻咬着,傲视着许贞怡。 君漠辰抽出锦帕匆匆掩到她的眼睛上,扭头看向许贞怡,“王宫不是你府上,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大元有大元的规矩,君是君,臣是臣,姨母你无诰命在身,哪来的胆量横冲直撞?你先坏了规矩,也怪不得别人。来人,把她带下去,交由老爷子发落。” “你、我为了你……”许贞怡脸胀得通红,右脸上五根手指印,极清晰。 君漠宸眉头微拧,“姨母,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今后大元上下,若谁再敢如此对王妃不敬……立即仗毙。” 冷啸和冷柔大步过来,轻声劝说许贞怡退下去。 许贞怡恨恨地看了一眼青鸢,尖刻地说:“若被我查实,是你害了雪樱,我不会放过你。” 青鸢抓下锦帕,冷冷地笑,“贞怡夫人,我留着那名婢女的衣裳,她身上的味道我的小珍珠一闻便知,既然大雪封城,大家都跑不出去,这人一定还在城中。待我搜出她来,你能逃得掉吗?” “此事与我无关,你血口喷人,栽赃陷害我便罢了,还要害雪樱,我们走着瞧。”许贞怡贝齿紧咬,满目凶狠地瞪了一眼青鸢,掉头就走。 君漠宸拿开青鸢眼前的帕子,只见血珠已顺着眼角往下淌,滑过气得苍白的小脸,顺着下巴,一滴滴地往下落。 “快别气了,又流血了。” 君漠宸立刻抱她起来,小心地放到榻上,打来清水给她擦洗脸上的血渍,再用豹奶滴进她的眼中,双掌搓热了,给她捂在眼睛上。 青鸢气得发抖,打开君漠宸的手,不客气地讥笑道:“我还以为我有多重要,如今打了就打了吧,瞎了更好。” “说这气话干什么?”君漠宸的手捂回去,喉结颤了颤。 “君漠宸,我从曼海出来的时候,只想过没人打骂的日子,你是要让我回到那种生活去吗?若没有你,我现在自由快活得多……”青鸢倔强地推开他的手,翻了个身,缩到了床角。 君漠宸站了片刻,缓步出去。 冷啸他们都赶来了,担忧地看着他。 “王,贞怡夫人一向骄纵,而且瞿白将军极其宠爱她,老爷子也让她三分,此事棘手。” “若她不依不饶,继续大闹……” “怎么,一个妇人无理取闹,你们就害怕了?”君漠宸不悦地扫了众人一眼,拔腿往对面的书房走。 “王爷,你的披风?” 冷柔想进去拿披风,被他一言喝住。 “不要进去,不要吵她。” 冷柔只好收回手,快步跟上了众人。 大元城与别的国家都不一样,君漠宸常年在外,许家的人主掌大局,许贞怡又是他亲姨母,为他做了不少事,难免居功自傲。像这样动手打人的事,许贞怡不是第一次做,她甚至还打过焱昆的侧妃。焱昆是正宗的焱氏皇族,君漠宸的亲堂兄,但打了就打了,这气只能吞回去,那侧妃还得拎着厚礼,上门赔罪。 青鸢今日动手,众人完全没有预料到,老爷子本来就对她心存不满,这样一来,只怕关系更难缓和。 但让君漠宸出手责罚许贞怡,更不现实,许贞怡代表的是一批对大元国忠心耿耿的老臣。女子之间动手,众臣再议论,也只会议论女人不懂事,不会把火烧到君漠宸的身上。 大雪渐小,有天晴的趋势,但这大元城里的气氛却似乎更加紧张了。 ————————————分界线———————————— 青鸢在榻上缩了会儿,越缩越冷,小珍珠在枕边轻声啼鸣。它被关在暗室里的时候,极为焦躁,一直在啄门,所以嘴巴已经受伤了。 她抚着小珍珠的羽,怜惜地看着它渗着血丝的尖尖嘴,“对不起,他根本就不需要你和我,是我自作聪明,以为自己有多重要,能帮他办多少事,害你把嘴巴都弄伤了。” 小珍珠把脑袋钻进她的头发里,喳喳叫了几声。 “你说想你四哥啊?”青鸢幽幽地叹息。 卫长风现在已经过上了他想要的自由日子了吧?她呢?从一个富贵漩涡,跳进了另一个。单纯地以为自己多有本事,能改变这漩涡,过得风声水起。 屁,假的!她本事不够,做不到如鱼得水。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横,难缠得很。 她又长叹,闷闷不乐地爬起来。这是炕,姝娘不在,下面的炭火不知何时灭了,被窝里冰得厉害。 “小珍珠,我眼睛疼。”她眨青色的长袍,略削瘦的脸颊上带着几分温柔神色,比往日里多了几分闲逸贵气。特殊时期,这些贵公子也不得不放下享受的心,比一般的士兵更加勇猛地冲在前面,为他们身后的百姓撑起一方晴天。 一路上不时有人过来向他问好请安,这里的人都叫他的本名,翎岳。一旦复国,他依然是大元国第一外姓王。 “翎岳公子,伤可好了?”焱乐绾从前方过来,向青鸢微微点头,上下打量着冷阳。 “好大半了。”冷阳笑着抱拳,“郡主最近可好?” “正好,父亲中午要宴请王上,你表叔他们也会到,你也来吧。”焱乐绾向冷阳笑笑,带着一群婢女快步过去。 “乐绾郡主很有威严。”青鸢看着她的背影说,皇族毕竟是皇族,天生的傲气,不因困境而折损半分。 “乐绾郡主文才超群,博学多才,是大元城第一才女。”冷阳顺手摘了片叶子,他是随时不忘练他的暗器。 “佩服。”青鸢说着,慢步往前走,“走吧,我们去昨日那间小屋看看,我就得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冷阳慢步跟在她的身后,笑嘻嘻地说:“听柔柔说,王妃昨日跳起来的时候,极为彪悍。” “若我有你的柔柔半点武功,昨日她的牙都要被我打掉光。”青鸢皱皱鼻子,快速说。 “哈……”冷阳笑起来。 青鸢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你别笑,其实我昨日应该忍忍的。毕竟她是王的亲姨母,是长辈,大元人心中的贞怡夫人。她为老不尊,倚老卖老,但我不同啊,我应当让她一回,我当一回斯文人,也免得落人口舌。” “哈哈……”冷阳笑得更大声了,然后缩了缩脖子,捂着伤处说:“王妃总有这些高论,若她听了,非气得吐血不可。” 青鸢也轻笑起来,停下脚步,踮起脚尖看他的伤,“你怎么还不好呢?多上点药,多吃点药啊。” “王妃,我这是肉,是骨头,不是多上点药就能马上好的。”冷阳捂着伤处,呲牙咧嘴。 “你应当多长点肉,肉长肥一点,那么刀戳进去的时候……哇,被你厚厚的脂肪给卡住了,多爽啊,也不枉你的柔柔平日给你吃那么多好东西。”青鸢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冷阳一笑,肩伤更痛,只有捂着伤处,指着青鸢说:“王妃你不能再逗我笑了。” “哎,好羡慕你的柔柔。”青鸢看着他,小脸垮了下来,慢步往前走。 “为何?王如此宠你,你才是天下女人都羡慕的人。”冷阳小声说。 “但是,你尊重冷柔啊,我想你一定不会骂她的吧。”青鸢扭着指尖,轻声说。 “哦……冷柔脾气大,武功也高,我占不了便宜嘛……”冷阳嘿嘿地笑。 “多好啊,可惜我不会……”青鸢勉强笑笑,在昨日那间小屋前停下了脚步。 窗子很高,站在屋子里面是看不到巷子里的人的,难道是误伤?以为是她回来了? 她轻轻推开门,地上的血渍还在,大团大团的暗褐色触目惊心。 “打得很重,额头裂开了,雪樱郡主人很好,和她母亲不一样。”冷阳满脸担忧地说。 青鸢扭头看了他一眼,弯下腰,拿了根树枝在被人踩成泥污的雪里翻找。 “找什么?”冷阳不解地问,这里早就搜过了,若有人落下什么,应当早就被人拿走了。 青鸢丢了树枝,又往四周看,对面地势稍高,正有一扇小窗对着这边,里面有人影匆匆一闪。 “那里面住着什么人?”她指对面,轻声问。 “哦,这一条巷子住的都是许府的门人,负责织造。对面应该住的也是纺织娘。出事的这间屋子原本住着一位老妇,她前不久去世了,屋子空着,还没住人。”冷阳小声说。 青鸢轻轻点头,拔腿走向对面。 “有人吗?”她轻轻叩门,大声说。 “对面的人已经盘问过了,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而且昨天在织造局里做事,不在家里。”冷阳走过来,帮着敲门。 开门的是个小孩,青鸢一眼就认出是那日在井台边讨水喝的小男孩。 “你怎么在这里?”她摸着小男孩的脑袋,惊讶地问。 “我家里很冷,香娘说,可以在她不在的时候,让我来烤烤火。”小男孩瑟缩地往后躲,“求你们不要告诉别人,香娘会受罚的。” “我不告诉别人,你昨日也在吗?”青鸢心中一喜,赶紧问他。 小男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赶紧摇了摇头,“不在,昨日我和娘去土地庙了。” “王妃,走吧。”冷阳拍了拍她,低声说:“我会让人来问这孩子,你不能出来太久。” “为什么?”青鸢不解地看他,她站在台阶上,目光从他肩上掠过,巷子尽头,一行人正快步往这边走来。   ☆、冰与火的搭配140 约摸有二十多人,都穿着褐色的衣袍,胸前绣着黑豹扑小鬼的图案,腰挎一对弯刀,脚蹬牛皮长靴。 为首的人长着一张国字脸,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身材强壮,皮肤被大漠风沙吹得黝黑粗糙,腰上挂着一面翡翠镶金的令牌风,走路时肩膀微晃,带了几分傲气。 “什么人,这么威风。”青鸢轻声问旆。 冷阳把孩子推进去,拉紧了门,满面笑意地转头看向来人,压低声音道:“他们是城中的禁卫军,由老爷子直接管束。领头的叫尉迟容,曾独闯沙海,斩下一百多个天烬士兵的头颅,在城中威望甚高。雪樱小姐出事,许镇南让他察办此案。他性子阴郁,城府极深,等下他一定问王妃的话,若问得唐突莽撞,还请王妃不要与他起冲突。” “放心,我打不过他,你也打不过,我今儿就扮斯文人。” 青鸢唇角微弯,笑吟吟地走到了冷阳身前。输人不输阵,她就不信许家人能只手遮天,真不把面瘫君放在眼里。 “王妃吉祥。”一行人渐近,隔着三步的距离,齐刷刷地单腿跪下,抱拳给青鸢请安。 “尉迟将军请起。”青鸢含笑点头,缓步往前,一手扶住了尉迟容的胳膊。 “谢王妃,”尉迟容起身,笑着向冷阳抱拳问安,“翎岳公子受伤回城,属下本想前去探望,但听闻公子需要静养,不见客,所以一直未能成行。不知公子伤势恢复得如何了?窠” “尉迟将军客气,我今日才能出来走动,”冷阳冲他挤了挤眼睛,双瞳中有狡黠的亮光闪动,“昨儿王妃受了惊吓,王很心疼,我只好奉王命,陪王妃出来散散心。” “王一向信任公子和啸统领,这等重要大事,当然交给公子。”尉迟容打着哈哈,一双阴郁的眼睛看向青鸢,微微一笑,“王妃,请恕臣斗胆,王妃昨日在这里见到婢女时,可曾遇上另外的人?按着那一棍打下来的力道,普通女子很难办到,尤其是那名婢女,生得瘦小纤细,更难造成如此重的伤。” 青鸢指巷子另一头,若干人高的仙人掌密密挤成一堆,正能藏下一人。 “有人躲在那边监视此处,估计是想伺机而动,但他未料到我识破了陷阱,所以来不及追出,我换上婢女的衣裳出来之后,径直跑开,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按理说,他们发现王妃察觉此事,一定会马上逃跑,为何要留在屋子里,等着雪樱郡主过来,再重击雪樱郡主?”尉迟容略一沉吟,立刻追问,“难道他们不怕是王妃去而复返,带着人来捉拿他们?” “我当时打晕了婢女,可能后来的人想把婢女唤醒,雪樱郡主恰好赶到,所以遭了毒手。”青鸢想了想,慢步往仙人掌的方向走去。 “也有这可能。”尉迟容的视线追着她跑。 青鸢拿出帕子,用帕子隔着,小心地拔了两根仙人掌的刺,托在掌心看,慢吞吞地说:“还有昨日跟着我的侍卫和女婢,他们是被何人调开的,你们问清了吗?” “臣已问明,是乐绾郡主的人请他们帮忙抬东西,他们误以为那正是乐绾郡主请王妃过来的原因,所以就直接过去了。”尉迟容不慌不忙地说。 这不是可笑吗?就算要去抬东西,也得和她说一声,这些人也太不把她当回事了。青鸢明白,除了姝娘,这些人都是许贞怡挑选来的人,巴不得她走路摔跤,喝水呛着,天天倒霉,早点滚|蛋。 但她冷静下来细思,许贞怡若真的做出此事,要么就是飞扬跋扈惯了,要么就是愚蠢惯了,要么,就像君漠宸所说,并非许贞怡所为。 青鸢沉默着,又拔了几根仙人掌的刺,用帕子包好。一时没拿稳,一根刺从指间滑下,她赶紧伸手去抓。 “王妃,刺尖,小心伤手。”尉迟容手掌一挥,准准地接住了那根刺,放回她掌心的帕子上。 “将军好快的身手。”青鸢笑着点头,慢吞吞地把帕子包好,“也幸亏将军手快,这仙人掌的刺可不一般。” “嗯?”尉迟容眸子中闪过一丝疑惑,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吸进了青鸢身上淡幽的香。 青鸢转过身,把帕子交给冷阳,柔声说:“我四哥,哦,就是卫长风曾教过我一些奇妙的本事。因为他是术师,所以精通玄术,医术,毒药,奇门遁甲,天天和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动物在一起。我在他那里见过这种仙人掌,别看这棵仙人掌长得和别的仙人掌一样,但是它有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大寒之后,就会分泌出……” 青鸢故意停下,看了一眼尉迟容,粗眉大眼正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分泌什么?”见她停下,尉迟容厚厚的唇一咧,堆起笑脸问。 “秘密,不说的好。尉迟将军赶紧去用皂夹子洗洗手,多洗两遍。”青鸢快步往前走,脆声道:“公子,我们中午还要去昆王府上用午膳,先回去吧,免得王久等,又要恼我。” 冷阳向尉迟容拱拱拳,大步跟在青鸢身后。 “把这个收好,小心别扎着自己。” 青鸢把包着仙人掌刺的帕子递给冷阳,声音不大不小,恰能让那些人听见。 冷阳用二指捏着帕子,狐疑地问:“城中满是这种仙人掌,到底有何玄机?” “天机不可泄露,总之,不是好事。”青鸢摇头,步子更快了。 身后,尉迟容绕着仙人掌走了几圈,绿油油的仙人掌静立在雪堆中,看上去,毫无特殊之处。他百思不得其解地低语,“这不就是寻常仙人掌吗?到底有何奥妙?” 他说着,伸手就想拔刺。 “将军小心。”一旁的侍卫赶紧说。 尉迟容的手停在半空,想了想,也拿了帕子出来,揪了几根刺包好,低声说:“取回去,让泠涧看看。” “泠涧在南月将军那里。”侍卫小声提醒。 “哦……”尉迟容拧拧眉,把帕子塞进腰带里,抬起手掌看了看,弯腰捞起了一把白雪,用力地揉搓了几下。 卫长风的厉害,他们见识过,满城皆知,他是青鸢曾经的相好,这仙人掌可能真有古怪也说不定。 ————————————————分界线———————————————— 焱昆已有四十一岁,一只眼睛中箭,瞎了。曾经的重伤,让他身子很弱,一到冷天,就极为难熬。不过,他的儿女倒挺多,这些年来他好像没做别的事,就是生孩子。 焱乐绾的母亲很多年前就去世了,现在的王妃刚满二十,还有四名侧妃,五名如夫人,府中女子,但凡他看中的,他都会直接下令,洗洗干净,晚上伺候他。 在他的“辛苦劳作”之下,府里的女人一共给他生了十六个孩子,但只有五名女儿,两个儿子活下来。 焱乐绾是元配所生,年纪最大,所以主掌王府事宜,别四个,有三个已经出嫁,一个待字闺中,性子内向,不喜欢见人。两个儿子倒有些出息,一个领兵在外,一个留在大元城。 “儿子叫什么?”青鸢好奇地问,能生十六个孩子,也算他厉害。 “长子焱渲,驻守大南国。次子焱灼,在图城为城主。”冷阳向东边呶了呶嘴。 大元的十一城,除去王城之外,另十城用“功名图麒麟,战骨当速朽”一诗为城名。 青鸢顺着那方向看去,只见几匹高头大马渐行渐近。 君漠宸来了!披着满肩的阳光,马蹄踏起雪泥四溅,藏青色的披风被风掀得老高,一双深泓般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她。 她唇角的笑浅了浅,但没转开视线,一直到一行人到了眼前,才福身行礼。 “吾王金安。” “免礼。”君漠宸跳下马,拉住了她的手,往怀里轻轻一带,低声说:“告诉我,气可消了?” “我又没生气。”青鸢淡淡地说。 “还说没生气,看你这脸拉这长么。”君漠宸摇她的小下巴,无奈地说:“我哄你,这还不成吗?” “不敢,都看着呢,王注意影响,莫折损威仪。”青鸢拉开他的手,退了两步。 “吾王金安。” 清脆凛冽的问安声从台阶方向传来,往台阶上看,焱乐绾引着府中上下人等已跪到了门口,向他磕头行礼。 “免礼,平身。” 君漠宸牵住青鸢的手,慢步穿过人群。 “父亲在鸿雁廊恭候。”焱乐绾跟在二人身后,轻声道:“他旧疾犯了,请王恕罪。” “自家人,不必说见外的话。”君漠宸笑笑,扶住青鸢的手臂,温和地说:“门槛高,别绊着。” 青鸢正好奇呢,怎么修这么高的门槛,都到她的小腿处了。 “我父亲信风水,泠涧建议父亲增高门槛,在门槛下埋上一对玉鹰,能保佑父亲延年益寿,子孙安好。”听她发问,焱乐绾平静地解释。 迷信!若出事,这么高的门槛都不利于逃跑! “泠涧是什么人?” 青鸢第一次听到这人名字,脑子里顿时闪出现一副春|水潺潺,山涧泠泠的画面,春机盎然,春花浪漫。 “他是位大夫,医术还不错。”君漠宸微微一笑,听他的口气,应当与他关系不错。 “哦。” 青鸢眼珠子咕噜一转,君漠宸身边好看的人这么多,给倾华寻个如意郎君应当没问题吧。倾华呀倾华,为何要乱跑,现在到底安不安全? 府中建得很朴实,几乎没什么装饰,不过建筑很是精妙,房子由长廊相接,风雨不会沾湿半片衣角。 到了鸿雁廊,长廊尽头有一木屋,隔这么远,就能感觉到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再一细瞧,石屋外面有长槽,里面全是木炭,把热量源源不断地送进屋子里。 还挺会享受的。 青鸢心里犯嘀咕,看样子,不管多苦,也苦不了皇亲国戚啊,不然,挖出的那么多宝石都用哪里去了? 进了门,桌边坐着二人,焱昆和浮灯。 “浮灯主持。”青鸢顿时眉开颜笑,挣脱了君漠宸的手,快步走过去,双手合十向他问安,“正想找你呢,你在这里太好了。” 君漠宸的眸子中缓缓滑过一丝不悦,她要找这和尚干什么? “大元王,王妃。”浮灯颔首,温柔地笑。 “昨晚,我又作那个梦了,但又有些不同。”青鸢看着浮灯,轻声说:“等下你给我解解梦。” 浮灯眸中柔光轻泛,又伸出两根手指,从她的眉心往上轻推两下,“王妃思虑过重,切莫自扰。” 二人面对面站着,旁若无人。这动作若是个老和尚来做,别人看了,也只认为是高僧为信徒作法,清心静气。但偏偏浮灯长得实在好看,眼神又温柔得能淌出水来,淹死任何一个女人,落在某人眼中,难免有些扎眼。 君漠宸不动声色,拉着青鸢的手坐下。 焱昆左右看看,推了一下右眼上的金眼罩,哑声笑道:“今早起来,我喘不过气了,听闻浮灯主持医术高超,所以请浮灯主持过来给我看看,哎,我这老肺,还不如割了,免得我受这疼痛之苦。” “浮灯主持,昆王这病可能医治?”君漠宸朝着浮灯抬眸看去,眼神锐利。 “还不算太晚,但是得离开这苦寒干燥之地,去温暖的地方修养。”浮灯转动着佛珠,淡定地说。 “灼哥哥回来了。”焱乐绾突然出声,语气里有难得的欣喜波动,“泠涧?你从哪里来?” 青鸢扭头看,只见门口有两名年轻男子,一人站着,一人坐着轮椅。 站着的人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 轮椅上的男子有一张光洁白皙的脸庞,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青鸢是立刻被两个好看的男人吸引住了,好奇地打量、猜测。哪个是焱灼,哪个又是泠涧?根据名字猜,应当站的是焱灼,坐的是泠涧! “灼儿,你怎么跑回来了?”焱昆眉头微皱,对着轮椅上的男子说::“未得王命,怎能擅自回城?” 青鸢居然猜错了!焱灼居然是瘫的! “哦,泠涧非推我回来。”焱灼摇动轮椅上的机关,轮子在地上压出低哑的声响,他笑吟吟地抬眸看向青鸢,“听说王妃来了,还没机会见着,泠涧跟心里长了毛了一样,坐立不安。我只能舍命陪他,谁让我的腿不争气呢。” 她又看泠涧,那样温柔的名字,却是这样一个有着狂狷双眸的人,透着点儿邪气,又透着点狂|野。 好吧,春天本来就是滋生狂|野的季节,何况被春天的水给泡透了,更狂! “吾王金安。” 二人调侃完了,这才向君漠宸行礼。 青鸢一直以为君漠宸身边只有那七人是心腹,如今看,这两个人只怕才是他真正的左臂右膀,你听,泠,比冷字还多一个点,肯定份量更重。这二人,一水,一火,搭配正好。 生得如此好看,怎么能出场如此之晚!青鸢的坏心情去了大半,一双水眸在两个人身上来回穿梭,。 君漠宸实在忍不住,在她耳边低声警告,“随便看看就行了。” 青鸢嘻嘻地笑,转头看着他说:“不行,我得多看看,才有力气继续觉得你不行。” “什么?”君漠宸呆住。 “嘻嘻。”青鸢又笑,接过了婢女捧上来的茶碗,吹开茶沫,摆出端庄恬静的姿态品茶。 君漠宸的脸绿了绿,女人只有在想勾搭男人之前,才会摆出这副媚样子! “王,尉迟容求见。”一名侍卫快步进来,附到君漠宸耳边低语。 “让他进来。”君漠宸点头。 不多会儿,尉迟容双手捧着锦帕快步进来了,给君漠宸磕了头,低声说:“王,臣得知泠涧大人回来了,想请泠涧大人看看这仙人掌是否有异样之处。” 青鸢挺佩服这人,挺较真的。 泠涧眸子里闪过一抹亮光,缓步过去,接过他手中的锦帕,举到眼前看。 尉迟容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紧盯着泠涧,等着他的答案。 泠涧突然脸色一变,把锦帕匆匆包住,焦灼地看向尉迟容,“你是从哪里得来这种凶物?” “就在城中,这不就是仙人掌吗?”尉迟容的脸色也一变,赶紧追问。 泠涧连连摇头,“这可不是好东西,这一株仙人掌又叫修罗根,刺上有慢性毒药,沾上了不会马上死,它会每天让你的心跳缓一点,直到僵硬为止,会缓缓折磨你三天,最后一刻,心跳突然停住。” 青鸢心中非常诧异,她是故意说仙人掌有异,大雪封路,那人一定还在大元城中,只要听说仙人掌有毒,一定会按捺不住,出去寻医找药。难道她歪打正着?她假装用帕子擦手指,抬眸看向泠涧。 这人一脸焦急,但扭头看她时,眸子里又是精光一闪。 青鸢嘴角轻抽,心中暗道,果然是面瘫君的心腹,演技都是一等一的高!只是,他又如何知道刚刚才发生的事?难道他一直在那里看着?或者——屋子里除了孩子,还有他们两个? 此时君漠宸的手指在她的掌心里轻摁了一下,她明白了,是君漠宸连夜召回了二人,处理这件棘手之事。 “赶紧去告诉巷子中的百姓,碰过那株仙人掌的,到罗记药行去领药。”泠涧大声说。 尉迟容不再怀疑,给君漠宸行了礼,匆匆离开。 浮灯一直看着,唇角噙着淡淡的笑,直到屋子里静了,才低头宣了声佛号。 众人闻声看去,他已经起身,向几人行礼,“贫僧不食酒肉,在此只会扫了各位雅兴,就此告退、” “别啊,给我解梦。”青鸢赶紧叫住他。 “梦在人心,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王妃不要自扰,随心前行。”浮灯笑笑,稳步离开。 他总是独来独往,这回连个小和尚也没带,孤身进了大元城,每天里在街上给百姓看病,传讲经文,吃素喝雪水,朴素至极。 “这和尚挺玄的,听说本事不小。”泠涧笑着,一拳打向冷阳的肩膀,“翎岳儿,这伤可销|魂?让你穿着我给你制的温柔甲,,你偏不穿,你的柔柔眼睛可哭坏了?” 冷阳痛得冷汗直冒,捂着肩膀抓狂地大吼,“泠涧,你那什么破甲衣,金灿灿的,一穿上,整个人像铜锣。你再阴阳怪气,信不信我一拳把你揍成一副画,贴墙上揭不下来。” “滋……我好害怕。”泠涧乌瞳眨眨,躲到了焱灼的轮椅后,大笑道:“灼郡王救我。” “别闹了,难得可以一家人坐下吃顿饭,你们快坐,陪王上,王妃好好喝上几杯。”焱昆乐呵呵地招呼各人坐下。 青鸢偎在君漠宸身边,小声说:“你现在如鱼得水了,身边全是精兵将,也不必装得深沉寂寞……” “我看,是你如鱼得水,怎么,看到某高僧,心情好了?”君漠宸扭,她的视线还在泠涧的脸上,顿时心里像窜进了几只大马蜂,叮得难受。 “心情当然好,我看到了浮灯主持,心情别提多好了。”青鸢扳着手指,乐滋滋地趴在他耳边说。 君漠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僵着脖子转开视线。 “立才我去看了雪樱,”焱灼不笑了,严肃地说:“那一棍虽不致命,但也让她吃了大苦头,额上留疤是肯定的了。老爷子大发雷霆,说若三日之内不查出真凶,就要把整条巷子里的人都拖出去喂狼。” “许镇南一直这火爆脾气,许贞怡和他爹一模一样,在这城里横行惯了。”焱昆拧眉,不悦地说:“他也不想想,百姓是让他胡乱出气的吗?王爱民如子,他这是让王背上暴君的骂名吗?” “或者只是说说。”泠涧笑笑。 “说说?许贞怡在大街上让人鞭打百姓,不是一次两次,谁敢有怨言,立刻调去做苦最累的事,这大元城已经成了他们许家私有物了。”焱昆不满地抱怨。 “好了,吃饭吧。”君漠宸平静地说了句,拿起筷子,给青鸢碗里布菜。 青鸢的眼睛盯着酒碗,轻轻吸气,“好香。” “别想,”君漠宸立刻拿开她面前的酒碗。 青鸢用手肘碰他,小声笑,“你好好想想,我喝醉了,可就不会生你的气了。” 君漠宸拧了拧眉,用筷子点了酒,往她的唇上敲,“作梦,休想骗酒喝。” “王妃不能喝酒吗?这可是好酒。驱寒,暖胃。”焱昆身子往前倾来,热切地劝酒。 “对啊,我喝一点点好了。”青鸢眼疾手快,迅速端起他的酒碗,张嘴就饮。 “你敢喝!”君漠宸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这酒极烈,便是他们这些男人,也顶多喝上一碗,而且一定会醉上一晚,青鸢不胜酒力,一口必醉! “一口酒而已。”青鸢见他脸色不善,只好把酒碗放下。 “太烈了。”冷阳小心地拿开二人面前的酒碗,打着圆场,“王妃若真想喝点酒,不如温一些奶酒给王妃吧。” 青鸢眯了眯眼睛,小脑袋慢慢凑近了君漠宸。君漠宸的头往后仰了点,不知她要作什么。   ☆、除非你叫我小心肝141 青鸢在离他脸一指远的距离处停下,大眼睛眨巴眨巴,幽幽地说:“知道嘛,我爹都不这样管我……” 前世的爹死得早,这一世的爹比死了还不管用,她是有多么缺乏父爱,居然挺喜欢这男人霸道管她的样子! “我管不得你?”他脸色一沉,手指推在她的额上,把她推正坐好。 “管得。”青鸢突然眉开眼笑地看着他旆。 君漠宸被她笑得丈二摸不着头脑,那蜜色的肌肤上被火光镀上一层暖色,倒有些害羞的模样。 得了吧,他会害羞吗?他是酒劲上来了! “马奶酒很好喝。”焱乐绾抱了一坛酒过来,亲手温给青鸢喝。 青鸢托着腮,乌溜溜的眼珠扫过众人,停在焱灼的身上,这腿怎么伤的,不能治吗窠? 仿佛看出她的疑问,焱灼抬眸看来,桃花眸子里柔波荡漾,能溺死人! “瘫了二十年了,膑骨没了,站不起来了。小时候跟着父王在大漠里奔逃,被天烬兵捉住,削去了膑骨,再没能站起来。” 他平静的语气,好像说的不是削他的膝盖,是两个柚子壳。 青鸢拧眉,天烬人穷凶极恶,太歹毒了。 “也好,从此不用做苦力,看他们一个个黑得跟炭一样,看我的皮肤,多滑溜。”他抬双手,让青鸢看他的手指。 这双手真美,修长,骨节分明,皮肤细滑,指甲的光泽柔和莹润,比女子的手还要漂亮。两枚虎眼戒指戴在食指和中指上,像两只冷幽幽的眼睛。 “焱灼又叫鬼手公子,他的手非常灵活。” 君漠宸有了些许醉意,一手揽在她的纤腰上,一手用筷子挑起杯中的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向焱灼。 奇妙的一幕发生了,焱灼用五根指尖接住了那些晶莹的酒滴,如同变戏法一般,让酒滴在他的手背上汇集成一团,滚动着,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垂着长睫,唇角噙着笑意,把酒珠托到青鸢眼前看,正当她想伸手摸时,他突然一挥手,那酒珠滑到他的指尖,温柔一弹指,酒珠落在了炭火上,火苗儿突然窜起老高,大团的绯色香雾在火焰上散开。 “他就在接住酒珠的时候,给酒珠里下了药。”君漠宸飞快掩住了青鸢的口鼻。 青鸢愕然地瞪大眸子,明明他只是让酒珠在手背上滚来滚去而已,什么时候下的? “什么药?”她好奇地问。 “好东西,你们夫妻二人回去后便知晓了。”焱灼神秘地笑。 青鸢的脸迅速红成了野蔷薇,瞠目结舌地看着焱灼,腿都瘫了还能如此sao包,难道这就是焱家人的特点? “别瞎想。” 君漠宸瞧她这傻样儿,立刻明白她想的是什么,哭笑不得地扳过她的小脑袋,不让她继续盯着焱灼。 “那是什么药?”青鸢不好意思地问。 “酒这么烈,解酒性的。”焱乐绾把温好的奶酒放到她的面前,淡淡地说。 青鸢脆声道谢,抬眸看她。她也喝了一些烈酒,脸颊上飞着绯红,看泠涧的眼神格外不同。但泠涧看谁都是一样的表情,狂得让人想拧他的俊脸。 “今晚注定大醉啊……”泠涧一撩锦袍,捧着酒碗站起来,笑道:“上一回对雪开怀饮,还是五年前了,五年时光匆匆,下一回想在大漠里对雪高声笑,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来,我敬王,王妃,敬昆王,敬灼郡王,乐绾郡主,断手翎公子……” “怎么就给我安这么个破名字?”冷阳跳起来,用筷子敲泠涧的额头。 泠涧身形一闪,灵活地躲开,反手又去敲冷阳的伤处。 “哇……”冷阳没能躲开,一声痛呼,满头热汗直冒。 焱灼拧眉,一挥手,无数酒珠飞向泠涧,唇角弯着柔笑,被酒沾湿的嘴唇轻启,“这样打下去会废掉的,泠涧,别再打我家小断手。” 青鸢扑哧一声,掩面笑了起来,这两个人太可爱了,她一下就爱上了这两个人,若能天天看到,日子都变得有了色彩。不然,她装心疾发作吧,让泠涧留在身边…… 君漠宸的手掌在她的腰上轻用力,青鸢滚进他的怀里,吃吃地笑,“好有趣,我好喜欢他们两个……” 席上的人都扭头看她,喜欢二字,哪此清晰地说出来,倒让众人愣了一会儿。 青鸢没察觉,手拢在嘴边,仰头看君漠宸,轻轻地问:“他们两个……是爱人吗?” 君漠宸嘴角猛地抽了一下,掩住了她的唇,“你喝醉了,我们该回去了。” “现在吗?我还想和他们玩会儿。”青鸢摇头,舍不得走。 “他们下午还要办事。”君漠宸拉她站起,执着锦帕擦掉她唇角的一点辣椒末。 他这动作很突然,那拂过唇角的帕还带着他的体温,暖暖地抹掉了她心头堆积的乌云。多难熬的十六年都过来了,如今的她,不疼不痒不酸不涩不必呆在暗宫暗无天日,享受着他给的一切,还有什么不满足? 她没忍住,突然就踮起脚尖,往他的唇上吻去。柔软的嘴唇贴上他带着烈酒味道的滚烫双唇,他的气息与她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耳边的一切声音都静了,她瞪大的眼睛里,只有他微微错愕的双眸。 “走了。”她若无其事地放下脚跟,挥着锦帕往外走。 泠涧反应过来,低头抱拳。 “恭送吾王,王妃。” “我也走,我的胳膊……” 冷阳愤愤地捂着胳膊起来,指了指泠涧和焱灼,拔腿就跑。 下午的大元城很热闹,下了这么些日子的大雪,刚一放晴,大伙就忙着要把积雪清扫出去,还要把拉下来的活赶制好,驼队准备运送东西出发去大漠南边,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传说中有仙人掌的小巷子外增加了侍卫把守,尉迟容坐在巷子口的木椅上,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神不放过任何一个从眼前经过的人,每一个进入巷子的人都严加盘察。 “怎么突然打起了仙人掌的主意?”君漠宸放下马车帘子,拇指在她的掌心按了按。 青鸢捂了捂发烫的小脸,笑着说:“在那种时候,没人会注意自己是否挨着了仙人掌,他也不知道我说的到底是哪一株。没有不怕死的人,只要这消息传出去,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打听个究竟。” “若他有主子指使,他便不必出来。”君漠宸笑笑。 “不,他会出来的,因为他没办好事,所以婢女被杀了。他狡滑地逃脱,肯定躲在城中某个地方,而他的主子不敢明目张胆地搜。所以,我们要和他的主子比速度,若我们早一点抓到他,那主子也就完蛋了。”青鸢胸有成竹地说。 “你这小狐狸。”君漠宸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算了吧,我都能想到,你会想不到?或者,我又班门弄斧,在你面前犯傻了吧。”青鸢低下小脑袋,轻抚小珍珠的尖尖嘴。 “不许说这事了。”他拧拧眉,俯过来,手指轻抬她的下巴,“再说我可不客气了。” “怎么着,你还能把我怎么样?我可不怕你那些手段……反正我是快活的……”青鸢眼亮一亮,挑衅地冲他吹了口气。 君漠宸语塞,长指往她鼻上一勾,“不知羞的小东西。” “你都敢做,我有什么不敢说?你遇上我的时候,我才十四,花骨朵一般地娇嫩,你都敢下手,可见你这人……憋疯了!”青鸢小脸一沉,把小珍珠往他面前一举,“小珍珠,咬他!” “它又不是狗,咬什么咬。”君漠宸接过小珍珠,掌心在它的背上轻轻抚挲,“这东西,笨得很,我都能驭使它。” “去,它是善良,那时候以为你是好人……” “哎,如果我能想起在庙里发生过什么事就好了,说不定就能知道那块玉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在大醉的时候告诉四哥,这大雪,让他都不能给我送信回来。”青鸢趴到他的膝头,手指在他的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动,“我四哥啊,其实真是有本事的人,可惜你们两个闹翻了,也可惜他一向不爱权势,爱自由。” “他这么好,你怎么不爱?”君漠宸酸酸地掐着她的小脸,迫她抬头。 “爱啊,我爱他如兄长,只是你这霸道的男人给我下禁令,不让我见他。他是我的亲人,十六年里,若没有他,我死了好几回了。这种感情,你是不会懂的。在你们男人的心里,女人要么是家里的亲人,要么是榻上的女人,要么是别人家的女人,只有这三种。” 青鸢撇嘴角,推开他的手,在他腿上继续划拉。君漠宸终于看明白了,她写的是卫长风三个字! “那你觉得卫长风心里,你是什么样的女人?未必他还把你当亲妹子。”君漠宸不以为然地笑笑,拉起她的手指,在她另一只小手手心写焱殇二字,“看清楚,这个名字就是你夫君的名字,你的天,你的一切。” “我是你的什么?”青鸢歪着脑袋看他。 “妻子。”他抬起双眸,慢吞吞地说。 青鸢想了想,嘻嘻地笑,“不行,我得当你的小心肝,你叫我一声听听。” “你肉不肉麻?”君漠宸汗颜。 “我想听啊。”青鸢把小脑袋顶在他的肩上,幽幽地说:“从来没有人叫过我小心肝,我爹娘也没有,那个人没有,那个人也没有、那个那个人也没有……” “那个人,那个人又是谁?那个那个人又是谁?你到底有几个那个人?”君漠宸一脸古怪地看她。 “你若叫我小心肝,我就不生你的气了。”青鸢故意不理会他的问话,微微拧眉,语气更加幽怨。 “还真会撒娇,先记下,以后、以后叫……”君漠宸头皮发麻,喉头一沉,不自在地别开了脸——这怎么叫得出口? “焱殇,你叫我一声小心肝,会有福报的。”青鸢跪坐起来,神色严肃。 “什么福报?”君漠宸好笑地问。 “我会让你当最快活的男人。”青鸢捧住他的脸,说得深情款款,哪怕现在正被自己麻得浑身发痒,也强迫自己忍着。 “嗯……”君漠宸闷哼一声,假意撩起窗帘看外面。 路边有穿着工兵衣的男子们推着推车快步过去,车上面堆积着高高的货物,全都是准备送出城的铜器。焱乐绾只负责织造,出城事宜都由许家负责,所以这些人的脖子上都挂着许家的令牌。 “面瘫君,许家势力如此大,若不忠于你,在你背后捅刀子怎么办?”青鸢趴到他的背上,小声问他。 “不会。”君漠宸摇头。 “你若娶雪樱,就不会,若不娶,只怕就会。”青鸢抿抿唇,轻声说:“把许贞怡放出来吧。” “关她几天,她确实太无法无天,杀杀她的威风也好。”君漠宸淡定地说。 青鸢卷了他一缕发,在自己的小脸上轻轻地扫动,小声说:“许承毅不是好人,我总感觉他怪怪的,看我的眼神也怪。” “他那人爱美|色,你以后看着他,绕远一点。”君漠宸转过头来,眉头微拧。 “但愿只是爱美|色。”青鸢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脑子里有些零星片断匆匆闪过,仔细去想,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分界线———————————————————————— 夜深了。 大元城中陷入一片静寂,偶尔有纺布的声音从巷子深处传出来。月光落在连绵蜿蜒的土砖墙上,一条条隆起的墙脊,像蜇伏于月下的土龙,缓缓往前游去。 城中一共有五个药局,负责五个区百姓的医治。最大的叫梳医局,凡是碰过那仙人掌的人都在这里拿药。这时候,梳医局已经关上了大门,昏暗的灯火从门缝里传出来,里面传出浓郁的药味儿,还有算盘子碰响的声音。 住在仙人掌那一片的百姓,都或多或少地在仙人掌边走过,尤其是孩子,碰碰摸摸,自己也不记得,所以白日已经有二十多人来拿过药。 掌柜坐在柜台后盘算今天发放的药,伙计正在熬煮姜汤,炉子里的火燃得旺旺的。 “快熬好,我要赶着制成膏子,明早一定还会有百姓过来拿药。”掌柜推开算盘,揉了揉太阳穴。 “掌柜,那仙人掌在那里立了好久,为什么现在才有毒。”伙计打了个哈欠,不解地问。 掌柜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大声斥责:“平日让你多看医书,你总是偷懒睡觉,选你出来学医,是看你聪明伶俐,若再这么懒,就滚回去挖矿。” “掌柜先别生气,我真是不记得在哪里看过了。”伙计赶紧请罪,跑过来给他捏肩捶背。 掌柜冷哼,摇头晃脑地说:“在大桅医书第一百二十九页,医圣亲尝百草,有一种叫修罗根的仙人掌,平常没什么异样,但大寒之后,就会分泌毒素,从碰到它的人或者兽身上吸取精华,日子久了,这仙人掌就成了毒根,奇毒难解。” “真是无奇不有呀。”伙计连声感叹。 二人正说话时,从里间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野猫?”伙计好奇地问了句,快步走了过去。他刚走到布帘边,里面突然伸出了一双手,用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使劲往里面拖。 伙计眼睛一翻,人往地上滑去。 来人蒙着脸,露出一双贼亮的眼睛,把伙计拖到墙角藏好,拔出匕首小心地往大堂摸去。 掌柜趴在柜台上,正发出轻微的鼾声。他轻舒一口气,飞奔到了药炉边,抓起了搁在一边的药膏往嘴里塞。 “好吃吗?”调|笑声从他身后响起。 他一个颤抖,飞快地扭头看,只见掌柜抚着着山羊胡子,满眼笑意地盯着他。 “我这东西可是加了好多料的,有猪大粪,羊粪,牛粪,童子尿,蟑螂屎……” “你是什么人?”他一个激灵,胃里一阵翻腾,扶着桌子就开始吐。 “我是在这里等你来送死的。”掌柜手一挥,揭了面具。 “你、你是灼郡王……”男子面色大变,拔腿就跑。 “去哪儿啊?”那个被他掐死的伙计摸着脖子,晃着肩膀出来了,手里的长剑往他的肩上敲敲,满唇邪气地笑,“摸了本公子的脖子,你还想走?起码,得让本公子摸回来才行。” “你、你们……”男子喘着粗气,突然挥起手中的匕首朝泠涧刺了过去。 泠涧轻轻一闪,躲过了男子的一击,拧着俊眉道:“你这什么药,都没有放倒他。” “不是药啊,就是一些粪而已,抓这么个蟊贼,还要浪费本郡王的药吗?”焱灼温柔地笑,手指在算盘上轻轻拔动,“王妃不过随口说说,这蠢货居然也信了。” “你们、顾阿九……”男人面如死灰,步步退后。 “哎哟,还知道顾阿九,你主子一定对王妃很熟悉吧?”泠涧朝门外呶嘴。 此时大门被推开,君漠宸带着青鸢站在外面,侍卫把药铺围得水泄不通。 男子见无法逃脱,举起匕首就往胸口刺,但这时他突然发现一点力气没有,举不起匕首,也迈不开步子,像木头一般僵硬地站着。 “那块粪团团没毒,但你刚刚中了僵蚕。”焱灼推动轮椅的轮子,从柜台后出来,叹息道:“你的后半生,只能这样僵硬地活着了,真是可惜。” “饶命……”男子转动着眼珠,裤|裆开始滴滴答答地往下滴可疑的腥臭液体。 “不要浪费时间,就在这里审吧。”青鸢掩住鼻子,脆声说。 君漠宸缓步进来,盯着男子陌生的脸,沉声问:“你主子是谁?说出来,饶你一命。” “是、是许……” 男子没能说完,突然脸色一变,从眼睛、鼻子、嘴巴里都淌出血来,人剧烈地抖动着,就像被大风摇动的树叶,扑通一声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一滴透明的水珠滴在了君漠宸的额上,他猛地抬头,脸色一沉,“不好,有人在屋顶上!” 身形一闪,他大步出门,跃身而起。 屋顶上的人已经往夜色深处疾奔而去,扭头看来时,一双红眸格外刺眼。 “凤芹!他是何时混入大元城的?”君漠宸脸色铁青,纵身就追。 这是大元城,君漠宸理应最熟悉,但这凤芹看上去比他更熟悉,绕行、跳跃、飞扑……两道身影在屋檐上一起一落,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追。”青鸢对这红眸男子印象极深,每次看到他,心里感觉都极为不适。她夺过侍卫手中的缰绳,爬上马,挥鞭就追。 冷啸等人立刻跟上,一时间疾乱的马蹄声搅碎大元城的夜空,一声一声,踏得人心慌意乱。 君漠宸和凤芹是从城楼上直接跳下去的,守城的侍卫听到冷啸的大呼,赶紧打开城门,放众人出去。 大雪把大元城围在中间,马儿踏上去,立刻就陷得极深,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王妃先回,属下等过去助王一臂之力。”冷啸他们弃马,施展轻功往前。 青鸢骑在马上,看着远方消失的身影,心里的不安再度浓郁起来。最近大雪,外人无法进城,凤芹难道早就混进了这里?他到底是什么人,他想干什么? 十数名侍卫围在青鸢身边,劝她回去。 她拍拍马儿的脑袋,摇摇头,“就在这里等他吧。” 凤芹那人阴险诡异,还不知道大元城外是否有陷阱,她担心君漠宸的安危,想在这里看着他平安回来。 眼前的茫茫雪原,仿佛无穷无尽,一轮皎月悬于夜空,清冷地俯瞰大地。 身后又有快马声追来,她扭头看,许镇南亲自出来了,带着上百的士兵,气势汹汹追近。 “听说那奸细跑了?往哪边跑的?”许镇南挥着鞭子,大声喝斥,“你们为何呆站此处,不去护驾。” “属下等奉命保护王妃。”冷阳抱拳,平静地回话。’ “哼,堂堂男儿,天天在女子身边打转。” 许镇南厌恶地看了一眼青鸢,用力一挥鞭子,带着人就往雪里冲。上百匹马直接陷进了雪地里,人吼马鸣,乱成一团。 “难道没看到我们都陷到这里?” 青鸢摇头,小声嘀咕。七十岁的人了,还不服老,精神可嘉,眼神太差! 许镇南扭过头,怒瞪了一眼青鸢,用力拉扯着缰绳,要从雪地里拔出腿来,但他好像遇上麻烦了,越陷越深。 “不好,老爷子踩到陷阱了。”冷阳赶紧跳下马,带着侍卫们过去。 许镇南腰以下全陷进了雪里,马儿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冷阳指挥众人,像拔萝卜一样用力地往外拉扯许镇南。他满头白发映着月色,不停地乱吼,让人加把劲。 啵……地一声,他终于被人给扯上来了,但是整条棉裤、连带着一双长靴子,都留在了雪底下…… 青鸢都不忍看,老爷子又在她面前丢面子了,回去后,准把这事又怪到她的头上。 ———————————————————————————————————————— 【PS:宝贝们,小阿九和面瘫君的月票到前十了唷,赶紧把票票丢过来,让小夫妻继续威武下去。用客户端投票,一票变三票,更威武。】   ☆、总有意想不到的事142 “混帐!”许镇南气得几乎发狂,弯腰拔靴子,拿着剑在雪地里用力地挖。 青鸢怕再旁观下去,许镇南会一剑掷来,穿她个透心凉,于是悄悄策马后退,准备退到城门处去等君漠宸。 侍卫们把老爷子背回来的时候,他沾了满胡子的雪,喘得急,长须一抖一抖地,脸皮涨得通红。 青鸢眨了眨有些泛红的眼睛,仰头望月。人年纪大了,难免有些任性,尤其是许镇南这种戎马一生的人,更是不愿意服老。在他最讨厌的小丫头面前屡屡失态,那暴躁的心情可想而知。青鸢打定主意,不管他如何生气刁难,她当忍则忍,权当尊老爱幼。 “呜……旆” 突然,牛角号厚重、悠长地声响从城楼顶上响起,紧接着便见远处几朵绿角的焰火在空间炸开。 “王他们遇上劲敌了!”冷阳脸色一沉,拔腿就跑窠。 “冷阳,你的伤还没好……要小心!”青鸢急追几步,冲他大喊。 “王妃请速回王宫。”冷阳的声音渐远,一行人被远处月色淹没。 青鸢一扭头,见许镇南正盯着她看,心里一个咯噔,这老爷子不会对她痛下杀手吧? “妖女,这奸细可是你带入城中?”许镇南用马鞭子指她,怒声斥问。 “老爷子,你若对我温柔一些,与我若和平共处,一定能让大元城步步繁华。相信我,我有金佛命!金佛庇佑一切对我好的人,对我不好的人差不多死光了。焱哥哥就对我好,所以一定能得天下。”青鸢看他一眼,努力往阿晋背上爬。 许镇南被她几句话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又不甘心被她这样给逃脱了,一张老脸皮胀得发紫,忿忿地教训她,“不知羞的妖女,还焱哥哥……” “南爷爷,我走喽。”青鸢一扭头,冲他挥了挥鞭子。 阿晋和她已经混熟了,甩甩尾巴,撒开四蹄往王宫的方向跑。小珍珠就在她的袖中,这么冷的天,小珍珠也偷懒,不肯展翅飞翔。 她没回王宫,而是去了药铺,不出她所料,泠涧还在那里,正给那名男子验尸。她去而复返,让他有些意外。 侍卫进去通传了一声,才出来引她进去。那男子被搁在里间的木床上,泠涧用银针刺他的喉咙,取血验毒,屋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雅香,和别的毒的腐臭截然相反,反倒像一种极魅人的花,让人忍不住想多嗅几口。 泠涧小心地把银针放进装着清水的小碗中,双手迅速浸入铜盆,仔细地洗了手,每一个指甲缝也没放过,末了,拿了白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手,抬眸笑道:“王妃对这个也感兴趣?” “一点点兴趣!你忙,我就看看。”青鸢做了个手势,靠着窗子坐下。 泠涧春|水一般的眸子横来,烛光下的侧脸别提多俊了,“王妃真可爱。” 青鸢托着腮笑,“小心王听到,敲掉你的牙。” 泠涧又笑了,镇定地说:“王不会敲我的牙,王还需要我为他治惜夫人的病。” 青鸢眼睛瞪大,快速问:“惜夫人的病能治好吗?” “你是想她好,还是不想她好?”泠涧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盯着她问。 “看你说的,好像我是毒妇一样。”青鸢有些不悦,视线投向躺在木床上的男子,“他中的是什么毒?身份查出来了吗?” 正问话时,外面响起脚步声,侍卫引着浮灯进了里屋。 “浮灯主持来了。”泠涧换了一副笑脸,向浮灯缓步走去。 “咦,浮灯主持,难道你要给这人超渡啊?”青鸢愕然看着她。 泠涧笑笑,轻声道:“是我请浮灯主持来的,这种毒极为罕见,提炼于灯蝉花。只有三塔寺中才种有这种花,都种在三塔寺历代高僧的圆寂塔四周,不过百余株,其香魅人,闻者会产生幻觉。从而让人无法靠近圆寂塔,不可能打圆寂塔中高僧舍利的主意。如果离开三塔寺,灯蝉花不可能存活。” 他说着,把放着银针的小碗捧起来,里面的水已经变成了蔚蓝色,像海水一般,在碗里轻轻荡漾,散发着魅人的香,看着浮灯主持的眼睛问: “这花十年一开花,十年一结果,二十年才能炼成一次剧毒,敢问浮灯主持,寺中还有什么人能接触到这种花。” “那是三塔寺禁地,只有贫僧可以进去,各院僧众,哪怕是执事都不得擅入。”浮灯宣了声佛号,眉头微拧,明朗的双眸里涌现几分愁意。 “既是佛门圣地,怎么会这样的毒物?” 青鸢不解地看着浮灯,她以为只有曼海的彼岸生世间最毒,没想到还有一种佛蝉花。这两种植物都取着如此美的名字,目的却都是夺人性命。 浮灯转动佛珠,慢步走到木床前,看了一眼那人,给他轻合上了眼睛,“三塔寺是千年古刹,佛蝉花在三塔寺已经盛开了千年,千年来,三塔寺历经战火,天灾,从未衰败,佛蝉花四季不败,代表永生,舍利子却是已经消亡的人,代表轮回,生生死死,永不熄灭。” “解得好!浮灯主持,若这人不是你带进来的,你说,他是谁的人?”门口响起了掌声,响亮、缓慢。 青鸢转头看,是许承毅回来了!他一身蓝衣锦袍,正抚掌低笑,凤眼里桃花光直闪,直勾勾地盯着青鸢看了一眼,缓步绕到了浮灯的面前。 “毅郡王也学会猫儿步了?脚上垫了肉垫?”泠涧调侃几句,转头继续收拾他的银针银刀,连礼也没行。 许承毅也不生气,看着浮灯的眼神变得有些阴冷,“浮灯主持,本郡王问你的话,你没听清楚吗?” “毅群王,你不会以为是浮灯主持做的吧?我相信他。”青鸢猛地站起来,脆声说:“这事绝对与浮灯无关。” “哦?”许承毅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狭眸中精光大盛,“王妃为何如此信任浮灯主持呢?” “浮灯主持德行天下,世上无人不知。”青鸢马上转开了头,走到了泠涧身后。这人的眼神像是要把她剥个精光一样,让人浑身不自在。 “呵呵,德行天下……”许承毅笑得跟狐狸一样,深深地看了一眼泠涧,手指轻轻一挥,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来人,把浮灯主持拿下。” “喂,你干什么?”青鸢飞快地绕出来,指着他义正言辞地说:“这里我为大,毅郡王似乎太放肆了!” 许承毅微微一楞,显得有些犹豫。 “毅郡王,浮灯主持就在城中住着,他跑不掉。”青鸢微抬小下巴,冷冷地说:“郡王又何必对一位僧人耍威风呢?” 许承毅拧拧眉,不悦地说:“小王只是为大元安危着想,连凤芹都能混进城中,谁知道这一心为天烬当说客的和尚,到底抱了什么居心?此值关键时期,南月他们正在攻打凉州,若不把他立刻拿进大牢,若出了事,走漏风声,谁能担这责任。” 青鸢笑笑,大步走到他面前,在他胳膊上拍了两下,“当然是……你担着啊!” “啊?”许承毅又楞住了。 青鸢歪了歪脑袋,甜甜地笑,“若我没听错,这座大元城属许府管束,一切安危都在许家人身上,包括保护王上和本妃。你是老爷子最信任仰仗的孙子,是王上的亲表哥,贞怡夫人最仰仗的侄儿,许家的未来都在你的肩上。承毅郡王,你说,这责任谁担哪?所以,毅郡王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浮灯一个和尚,他跑不了。你还是赶紧去城里找找,有没藏着别的奸细吧。” “呵呵……”许承毅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看青鸢的眼神更加炽热了,“王妃果然伶牙俐齿,比倾华公主强多了,她一路上,一共才说过十句话。” “倾华来了?”青鸢双瞳一亮。 “我在幽州外面遇上了她,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差点落到凉王手里,我救下她,带她带见你。”许承毅侧身,朝着外面呶了呶嘴,“她就怕你不要她了,还真挺能哭的,一直就没停过,沙漠都被她的眼泪浇灌透了。” “倾华。”青鸢欢呼一声,大步往外跑,没几步又折返回来,抓住浮灯的手往外拽,“浮灯你跟我走,我保护你。” 浮灯错愕地低眸,她一脸正义凛然,纤细的手指握得极紧,冰凉的掌心紧贴在他的手背上,就像有股清甜的气体顺着他的手背,一直往他的血脉中钻去。 他一凛,立刻抽回了手,连连转动佛珠。 青鸢扭头看了他一眼,唇角轻扬,随即大步往外跑去。 ——————————————————分界线———————————————————— 许承毅看着二人的背影,脸上的笑变得阴冷狠戾。 “注意点吧,你这表情像狼一样,连小丫头都能看出来,还怕王看不出吗?”泠涧扫他一眼,小声讥笑。 许承毅收回视线,冷笑道:“泠涧,你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好在,我知道我要什么,一个时段只跟一个主子。”泠涧挑了挑眉,低笑着说:“不过毅郡王最近结识的人似乎太多了,小心被人给拆了骨头熬汤。” “呵,我怕什么,我手下雄兵十万,云罗也得给我退出三城。”许承毅傲然地笑起来。 “悠着点。”泠涧坐下,端着那碗蔚蓝色的水看。 “这东西,真的能让武功精进,延年益寿?”许承毅看着水碗,贪婪地问。 “经过人的血液,毒性已消,能让人精神百倍,试试?”泠涧把水碗往他面前递。 许承毅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用折扇挡住了嘴唇,“不要,你自己用吧。” 泠涧还是笑,当真往嘴里倒去,蓝幽幽的水沾在他的唇上,别致的魅惑。看得许承毅的喉结忍不住沉了沉,眼神更像饿狼了。 “毅郡王,我可不是你的娈||宠,别对着我这样看。”泠涧转开头,把水碗抛开,咣当一声响。 许承毅眯了眯眼睛,用扇子轻拍他的肩,暧|昧地说:“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愿意和我玩一玩。你会知道我比那个废物要好得多,温柔得多……” 泠涧拧眉,怒色布满双瞳,“许承毅,我可不是你们大元的奴隶,你对我,对他,都放尊重点,不然我管你是谁,赠你一株佛蝉花。” “唷,原来佛蝉花是你弄来的啊?哈哈哈……泠涧公子悠着点,和一个废物玩久了,也会变废物的,想通了就来找我。” 许承毅邪气地用扇子去拍泠涧的脸,大笑着往外走。 “蠢货。”泠涧冷笑,从柜子上拿出另一碗蓝幽幽的水,这才是从那人体内取出的毒液,他刚刚喝的,不过是自己素日里最爱喝的蓝叶茶罢了。就算是经过了血液佛蝉花水,喝进肚中,不死也得剧痛上三四天。许承毅狡滑贪婪,说不定会去弄一碗来喝喝。 “你和他斗什么气。”焱灼从外面进来,淡淡地笑。 “这人从来没有尊重过你。”泠涧满脸忿色。 “我都不气,你气什么。”焱灼平静地说着,摇动轮子到了他面前,“王他们遇上强敌了,你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真不懂,你还要为大元国做什么,复国有那么重要吗?”泠涧拧眉,盯着他说:“大江南北,去哪里不好?” “你既然一个赌约输给了他,就得履行诺言。”焱灼笑笑,抬头看着他,“泠涧公子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吧?” 泠涧换回了平常狂狷的神情,把装着银针和银刀的牛皮小囊往腰上拴好,傲气地说:“那是自然,我把自己卖给焱殇五年,眼看这期限就快到了。到时候你要不要跟我走,随便你。我和你再打赌,这仗你们赢不了。” “赢不了,我就与大元皇族,与焱渲,焱殇同生共死。”焱灼笑得更温暖了。五年前,他还不能这样放声笑谈,焱殇找到了泠涧,和他打了个赌,迫得泠涧签下五年卖身契,专门给他治腿。 “好吧,你想死就死,我可不和你们陪葬,就五年,多一天都不行。”他过来推起焱灼的轮椅,大步往外走,小声抱怨,“焱殇太狡滑了,害得我给他做五年苦力。风沙这么大,我的皮肤都吹干了,再好的茉莉蔷薇膏子都擦不好……” “你又擦那玩艺儿?”焱灼厌恶地拧眉。 “对不住,给你配的药里就有这个,你天天都在擦。这五年里,若没你这个瘫子,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过,所以,为了感谢你,我把你的衣裳,你擦腿的药,全都弄了这种东西。灼儿,你可真香啊。”泠涧得意地大笑起来。 焱灼的脸色,黑得像头顶的天。 ——————————————————————分界线—————————————————————— 君漠宸带着人追出十数里,凤芹终于被他逼停。数十柄寒光闪闪的弯刀指着凤芹,迫着他不得不转身面对君漠宸。 “大元王果然厉害,这也能追上。” 凤芹不慌不忙地扯下了脸上的蒙布巾,露出一张削瘦的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眉骨微高,典型的天烬人的模样。就像青鸢说的,是一双红眸,像泡在血水中一样。 “觉得我的眼睛很亲切吧?”见他看自己的眼睛,凤芹大笑起来。 君漠宸沉静地看着他,待他笑完了,才淡淡地说:“阿九的眼睛疼的时候确实也会变红,但那只会让人怜惜,莫非你也想让本王怜惜你?可惜,无论男女,你都只有让人厌恶的份。”凤芹脸色微变,随即又笑笑,“大元王说笑了,顾阿九的眼睛与我一样,得的是一样的眼疾,我想,她现在已经开始流血泪了吧,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瞎掉。这过程,我经历过,不过我没瞎,我还知道怎么治。总有一天,你会求我的。” “是吗,本王倒是觉得,你现在应该求我,让你死痛快点。”君漠宸淡淡地笑道。 “呵,”凤芹长睫一垂,轻蔑地说:“不如,你们往四周看看吧。” 君漠宸往前看,只见月光下,渐渐有旗帜出现在视线中,飘舞不停的旗子上有天羽林军特殊的图案,盘龙喷焰。 天羽林军居然绕过凉州,到了这里!看排兵竖旗的阵势,起码有一万人。 君漠宸脸色大变,拳头猛地握紧,大元城的奸细原来已经把情报传过去了! “不如……我们合作吧。”凤芹满脸笑意,阴鸷的眼神直盯着君漠宸,“我教你如何退敌,你把顾阿九送给我。” “放肆。”冷啸怒斥一声,挥刀砍去。 “冷啸,你当狗这么多年,当不够啊!”凤芹哈哈笑着,身形一闪,躲开了冷啸的攻击。 但君漠宸的动作更快,箭步掠去,一掌抓住了他的手腕,顺势往上掐去,点住了凤芹的穴道。 凤芹的脸色顿时铁青。 “把这人带回去。给城中发信号,启动流沙阵,备战,”君漠宸调头就走,他得赶紧回城安排迎战事宜。 “焱殇,你以为你带得走我吗?” 凤芹突然出声,双臂一抖,震开了正拖着他的两位侍卫,几簇绚白的焰火呼啸着冲向天际,啪地一声炸开,半边天空都被这白光给染透了。 趁着大家抬头之际,凤芹拔腿就跑。 君漠宸已经没有工夫去追他了,只能带着人飞快地回城。 眼看凉州即将攻打下来,与白头山,幽州、大南国连成一线,大元百姓将远离这苦寒大漠的时候,天羽林军居然深入大漠,找到了这里。这里都是老百姓,若被他们找到大元城的真正地点,百姓们又会经历一场浩劫。 “不行,不能带他们去大元城,冷阳回去送信,其余人跟我来,引他们去流沙阵。”他突然顿住脚步,扭头看向乌压压的天羽林军的旗帜,坚定地说。 “王,我们只有二十多个人!”冷啸一震,赶紧说。 “只要把他们带进流沙阵,二十人,强于两万。”君漠宸转头看向众人,沉声问:“你们可愿与我一同前去,无论生死,绝无悔意。” “是!”众人抱拳。 君漠宸推了一下冷阳,带着一行人迎向了乌压压的天羽林军。 ————————————————————分界线—————————————————————— 倾华一身脏兮兮地,缩在青鸢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哭。 “阿九,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跑了。” “别哭了,这里水很稀罕,所以也不能让你好好洗个澡,我让人去打了水来,我给你擦擦背,洗洗手脸。”青鸢拍着她的背哄她。 倾华点点头,抬眸看她,“阿九,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我在城里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你,听了好多流言,我猜你可能和他一起走了,所以我就想出城找你。结果遇上了凉王,他认出了我,差点把我抓走。” “真是许承毅救你吗?他有没有欺负你啊?”青鸢紧张地追问她。 倾华摇了摇头,拧着衣角说:“他看人的时候,那眼神很吓人,我都不敢靠近他。但他说可以带我来找你,所以我就大着胆子上了他的马车。真的,我真的快吓死了,他总想摸我的手……我就说,你不会原谅他的。他又嫌我总是哭,吵着他睡觉了,于是就去骑马……” “这还差不多。”青鸢听他与许承毅说得差不多,信了七分。但许承毅那胚子,哪这么好会帮她救倾华呢?还得摸清他的底细再说。 “王妃,水来了。”冷柔拎着一桶温热的水进来,看了一眼倾华,眉头紧皱,“外人一个一个地进来,难怪大元城陷入险境。” “怎么了?”青鸢见她满脸担忧,想到先前的焰火,心脏突然就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握了一下,痛得冷汗猛地涌了出来。 “是王出事了吗?”她扶着桌子,担忧地问。 “还不知道具体什么事,你们早点歇着吧,我去城门处看看。”冷柔摇摇头,大步出去。 青鸢跟着她出来,拉住她的袖子,小声说:“若有事,一定让人赶紧回来告诉我。” “我知道了。”冷柔又看了一眼倾华,不悦地说:“看好她,不要让她乱跑。” “嗯。”青鸢点头,目送她离开。 “她们不喜欢我。”倾华沮丧地说。 “她们一开始也不喜欢我啊,熟了就好了,冷柔是个好人,他们都是。” 青鸢掩上门窗,过来摁她坐下,给她解开乱篷篷的头发。 “这里好冷啊。”倾华缩了缩肩,打了个冷战。 “是啊,他们就是过的这样的日子,挺苦的。坚持一段时间,我们可以走出大漠。”青鸢安慰她说。 倾华扭过头来看她,小声问:“你有术师的消息吗?” “联络过,怎么了?”青鸢眨了眨大眼睛,好奇地问。 “我想见他……”倾华抿抿唇,轻轻地说。 “出了这里才能见,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我让人给你送信去。”青鸢笑着说。 这时屋外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谁啊?”倾华好奇地问。 “惜夫人,又犯病了吗。”青鸢走到窗边,往对面看去。 ———————————————————————— 【ps:谢谢各位妹纸的慷慨打赏,谢谢各位的票票,小阿九已经到月票榜第七了喽,哇卡卡,我们一起加油,让小阿九威武下去吧。】   ☆、真爽快143 “她怎么了?”倾华抱着胳膊,快步走到她身后,伸长脖子往对面看。 “听大夫说是肺疾。这里天太冷了,不适合她养身子。”青鸢推着她坐下,轻声埋怨,“倾华,你看你瘦的,以后每顿多吃点……” “我又不是猪。”倾华亲昵地在她身上蹭了蹭,轻轻抱住了她的腰。 “别抱着了,我又不是你情|人。”青鸢好笑地拉开她,拧了帕子让她先擦脸,“晚上太冷,你别想洗头了,再脏几天吧,好在白天都把头发藏在头巾里,你也熏不到别人。” 倾华抚着长发,幽幽地叹,“这辈子最脏的时候,就在这几个月了。旆” “以后就好了。”青鸢坐在一边,看她洗清脸上的尘土,露出白皙如瓷的肌肤。水灵灵的眼睛里抬起来,全是柔柔的水光。 “对了,给你这个擦脸上。”青鸢一拍额头,去梳妆台前拿了一盒玫瑰脂膏过来,“不然你的脸没几天就会被风吹得像树皮。窠” “我不用……”倾华连连摆手,怯怯地说:“王是给你的,他不会喜欢我用你的东西。” “用吧,他哪有那么小气。而且,他很疼我,爱乌及屋,也会对你好的。”青鸢打开瓷盒,用簪子挑了一块玫瑰脂出来,往她的脸上一抹,笑眯眯地看着她。 倾华细白的手指揉开了脸颊上的玫瑰脂,眼神有些呆滞空洞地看着青鸢。 “怎么这样看着我?”青鸢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眉心,小声问。 倾华慌慌地别开了脸,喃喃地说:“阿九,你真有福气。” “你也会找到如意郎君的。”青鸢笑笑,拉住了她的手,认真地说:“倾华,我们不是公主了,但我们可以做自己世界里的女王。” “女王?”倾华的眼睛猛地瞪大,一手掩住青鸢的唇,呼吸急促,“阿九你可别乱说话,这是会杀头的,太大逆不道了!” 青鸢好笑地拉下她的手,目光坚定,“倾华,我说的女王,意思是我们不要被男人奴役,若他爱你,就只能爱你,不能有别人。若他做不到,你就不要和他在一起。成亲之后,他也得尊重你,不能当你是生孩子和床|上玩乐的玩具,男欢女|爱,也得让你快乐才行。” “你……”倾华被她的言论吓到了,好半天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阿九,你不会也这样对王说话吧?” “啊,对啊。”青鸢点头,脆声笑起来,“他很尊重我,而且也会让我快活……” 她说着,飞快地吐了吐舌尖,脸上飞起了一抹红晕。十六年,她从未有过一个贴心的闺蜜好友,倾华虽然对她好,但是毕竟有人盯着,两个人在一起玩的时间不多。不像现在,多了种困境中相依为命的感情,还有被她依赖、被她信任的感情。 倾华慢了半拍才明白她的话,马上就掩住了脸,轻声啐她,“呸,阿九你不害臊!” “嘻嘻,我不逗你了,我们倾华脸皮真薄。”青鸢笑着站起来,轻声说:“你洗了就歇着吧,那是炕,睡着不冷。我得过去了,说不定他晚点就会回来。” “你不陪我了……我害怕……”倾华马上跳了起来,拉着她的袖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倾华,你得坚强,这是我的家啊,你不用怕,外面有侍卫保护你。”青鸢拍拍她的手背,轻声鼓励她。 倾华只得松开了手,眼巴巴地看着她出去,门关上的声音,让她猛地打了个激灵,紧张地环顾四周,仿佛在灯光不能照亮的地方,随时会有怪物扑出来咬她。 呆立了许久,她才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窗子被风撞得哗哗地响,她越缩越紧,盯着火盆里的火苗发怔。 这点火光,已经无法照亮她未来的路了,女王?她能成为女王吗? “阿九为什么永远这么有希望?十六年暗宫,暗无天日,她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她吸了吸鼻子,眸子里映着火盆里的光,是前所未有的狂热。 ————————————————分界线———————————————— 青鸢没进屋,站在前殿看那些大臣们匆匆往议事殿赶,许镇南,许承毅、焱昆、焱灼他们都赶到了,只有泠涧不能进去,他并无官职,只能在长廊上等着。 “事态很严重吗?”她快步跑去泠涧面前,焦灼地问他。 泠涧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我只负责照顾灼郡王,至于大元的国事,我不插手,也不多管。” “那总长着耳朵吧?听到了什么,说说呀。”青鸢看着他满脸狂傲,就想拧他两把。 “听说,英武无双的大元王率二十人,迎战一万天羽林军去了。”泠涧转过头,唇角微扬,眼睛眯了一下,笑得性|感。 青鸢脑子里嗡地一炸,二十人对一万,他疯了吗? “大元王勇猛,在下就等天明,若他败了,我与他的赌约也就算解了,终于不必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泠涧墨玉般的双瞳里映着星光,看上去格外兴奋,仿佛已美梦成真。 青鸢迅速镇定下来,呸了他一声,小声说:“你才会败。” “二十对一万,一人吐他口唾沫,他也被恶死了。”泠涧斜眼瞟她,突然就勾下头,小声说:“到时候,你又多克死了一个,下一个是谁?透露给我听听,我去找他去,先把他弄上手,等你克死他,我就能分点财产。” 青鸢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推在他的额上,呵呵冷笑,“若是那样,我一定选你,克得你后半生天天在油锅里翻滚。” 泠涧朗声大笑。 “懒得和你斗嘴,我要去听听他们说什么。”青鸢拔腿就过去。 泠涧懒洋洋地说:“我要是你,才不过去惹麻烦。” “这怎么是麻烦,我是他的妻子,他有事,我当然要第一时间知道。”青鸢步子更快。 “你是他的妻子,所以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保护好你自己,不让你成为别人要挟他的把柄。”泠涧的话还是慢悠悠的。 青鸢猛地顿住脚步,生死存亡之时,她确实需要做到泠涧说的那样,不能让自己成为他的软肋,他的弱点。 “这个给你。”泠涧手一挥,一只小袋子抛向她。 青鸢伸手就抓,痛得一声大叫,“啊……” 前方的侍卫闻声扭头,有人快步往她身边跑来。 “什么玩艺儿!” 青鸢气恼地拎起袋子上的细绳,举到眼前看,隔着丝绸薄布,无数尖细的刺从小布袋子里伸出来。 泠涧走过来,接过布袋子,把两条布满细密尖刺的圆环拉了出来,扣到她的手腕上。月光落在闪着寒光的细刺上,透着几分邪气。 “小心些,别扎到自己。为免伤到自己人,所以上面不是毒药,是麻药,让人短时间变得僵硬,不能动弹,给你时间逃跑。”泠涧挑了挑剑眉,回到长廊坐下。 “谢谢你。”青鸢把圆环小心地往上撸了一点,调整好大小和位置。 侍卫此时飞奔到了她的面前,小声问她出了什么事。她摇摇头,轻声问:“现在情况如何?” “回王妃的话,王正带着冷统领他们,一路把天羽林军引去流沙阵,老爷子正在安排他们带兵去增援。”侍卫眉头紧皱,满眼焦灼。 “你赶紧去吧。”青鸢连连点头,二十对一万,她的心跳陡然间跳得厉害,但愿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 “生死由天。”泠涧坐在美人靠上,平静地仰头看向暗色的天空。 青鸢才不想由天,她由天由够了!她冲他晃了晃手腕,大声说:“谢谢你。” 泠涧笑笑,朝她挥了挥手。 这是个清傲古怪的人!青鸢不多言,拔腿往回跑,不管出什么事,她得带着倾华,不能再把她弄丢了。 倾华刚躺进被窝里,只听门砰地一声巨响,青鸢闯了进来。 “怎么了?”她慌乱地爬起来,惊惧地看着她。 “快穿好衣裳。”青鸢把衣裳往她身上丢。 “又怎么了?”倾华抓着衣裳往身上套,越发地惊慌,“难道这里也不太平,我们又要逃跑吗?” “不一定要跑,但我们做好准备。”青鸢催她穿好衣裳,小声说:“天烬人打来了。” “不会吧。”倾华脸色大变,焦急地说:“那怎么办?来的人多吗?我们打不打得赢?” “能赢,没有人可以打败我的大元王。”青鸢点头,坚定地说。 倾华淡眉紧锁,犹豫着说:“若……真打不过……君博奕会放过我们的吧?” “呸……”青鸢瞪她,不悦地说:“我说了,没人能打败我的大元王。” “好吧。”倾华点头,四处瞄瞄,快步去墙边,取下了挂在墙上辟邪用的短剑,紧紧地摁在胸口上,“反正,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不怕!” “好姑娘。”青鸢拍拍她的肩,拉着她的手出去。 惜夫人也打开门出来了,焦急地问:“出什么事了?” “天烬人打来了,他只带二十人去迎战。”青鸢看她只穿着一件小袄子,赶紧让侍婢服侍她穿好衣裳,“惜夫人也做好准备吧。” “嗯。”惜夫人连连点头,用帕子掩着唇,咳嗽着进去了。 “她病成这样,能跑吗?”倾华盯着惜夫人的背影看,担忧地问。 “能吧。”青鸢也担心惜夫人,惜夫人和她一样,都是大元城不受欢迎的人。但是,她有焱殇的疼爱,惜夫人却没有,再加上那些不堪的往事,大元人对惜夫人更没好眼色,比她的际遇更差。 “不用管我,你们快去吧。”惜夫人冲她摆了摆手,扶着桌子继续咳嗽。 青鸢想了想,快步进了屋子,轻声说:“没事,我和倾华陪着你。” 惜夫人看看她,摇头说:“我说过,不必可怜我,生死都随我吧。你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你的安危重要。” “你的安危也重要啊,没有谁比谁的命重要,一样的。”青鸢拿起惜夫人厚厚的披风,给她披到背上。 惜夫人病了这么久,以前虽说不美艳,但也还有几分高贵端庄,这才数月,人就干枯得像快燃尽的灯油了,一点光彩没有,站在君漠宸的面前,莫说是他的妻子,说是他的母亲,也有人会相信。 惜夫人又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展开帕子看,上面一团浓黑的血。她看了一眼,脸色更加灰败。 “没事的,去了暖和的地方好好调养。” 青鸢夺了她的帕子丢开,让侍婢拿了干净帕子过来。 “也不知道王现在怎么样了?” 她坐下去,虚弱地喘了会儿气,抬头看向外面,担忧地说。 “王妃,夫人,我们赶紧走,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芸桃急匆匆地进来了,一把扶住了惜夫人。 青鸢有点犹豫,她的话能信吗? “王妃,贞怡夫人让我来接你们的。翎岳公子和冷柔他们都知道,快别磨蹭了,大元城还有奸细,已经杀起来了。”芸桃焦急地抓住青鸢的手腕,想把她拖出去,但手指刚一碰上,立刻痛得惨呼一声,“什么东西?” “暗器。”青鸢缩回手腕,低眼看她的手。 芸桃白白嫩嫩的五根手指被扎出了密密的针眼,而且立马变黑了,人就像木桩一样杵在了原地,除了眼皮子能眨几下,一动也不能动了。 “喂……”青鸢无奈地摇了摇她地肩。 可是芸桃舌头和嘴巴一起僵住了,根本不能发出声音,眼睛连连眨着,急得眼泪直流。 “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青鸢叫进侍卫,让他扛起芸桃,带着几人去找贞怡夫人。 在这关键时刻,她决定和许家人站在一起。这是大元城,许家人不会想他们的心血被天烬人给毁掉的,不然大家全都玩完。 到前殿时,冷阳他们已经带兵出城了,这时候一刻也不能拖,越快越好。许承毅正在前殿站着,面前数百侍卫正在听他训话。 “整个城给我搜,只要是可疑的,格杀勿论。”他站在高台上,冷竣的视线扫过众人。 侍卫们举起弯刀,左右相碰,大声呼喝几声,转身就往宫外跑。 许承毅跳下高台,这才发现青鸢他们,目光在几个女人身上来回看了几眼,拔腿就走。 青鸢每回见他,都觉得他邪气得很,但这时候的许承毅让她有了新的认知,杀气腾腾,一脸冷竣,半点吊儿郎当的样子也看不到了。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许家人,若真没本事,又哪来的野心觊觎更大的权利呢?青鸢倒宁可他是个草包,草包再有邪心,也不会真的成为祸害。怕的就是又有本事,又有野心的人,迟早会成为一根尖锐的毒箭,射中挡在他前面的人。 “走吧。”她拧拧眉,带着众人往宫外走。 若城中有奸细,王宫就是他们第一攻击的目标,所以这里不宜久留。 赶到许府的时候,许贞怡已经带着雪樱躲起来了,藏身地点只有芸桃知道,她现在是木头人,根本没办法告诉她们地点。 街上很乱,百姓已经知道了天烬人来的消息,但这种乱不是抱头逃窜,而是男女老少拿起了兵器,在街中集结,准备最后的时刻出城迎战,保卫他们的家园。 青鸢看到了焱乐绾,她穿了一身薄甲,骑在高头大马上,正向众人喊话,她的兵器居然也是两把弯刀! “这是我们的家,谁也不能再占领我们的家,天烬的贼人若再敢踏进我们大元半步,就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今晚,定让天烬人有来无回,命丧黄沙,我们跟着王,打出沙漠去,去凉州,去幽州,去江夏,夺回他们抢走的家园!”焱乐绾挥着手中的弯刀,脆声高呼。 百姓们齐声高吼,“夺回家园。” 青鸢这时候终于明白天烬人为何没能消灭掉大元人,在他们骨子里流淌的是永不服输的热血,不管处境多难,他们绝不逃跑! “我们不躲了。” 她停下脚步,让侍卫放下芸桃。她已经猜到了外面的形势有多么不妙,只怕面瘫君没能成功地把他们引去流沙阵,他们已经逼近大元城了! “给我兵器。”她向侍卫伸手。 侍卫没犹豫,立刻从腰上解下一把弯刀,捧到她的手里。 “没杀过人哪,好害怕。”她拍拍胸口,长叹道:“今晚生死存亡,倾华,我们手拉紧一点。” “好。”倾华声音都在抖。 “你也挺倒霉的,才来这里,一个好觉也没睡成。我说,别是我把你也克了吧。”青鸢扭头看倾华,嘻嘻地开起了玩笑。 “不倒霉,我和你在一起,生也好,死也好,我都甘愿。”倾华认真地说。 “我又不是你的情郎!”青鸢头皮发麻,咧了咧嘴。</p“姐妹也是一样的呀。”倾华不服气地说。 “哎哟,你可千万别再跟我说这么肉麻的话了。”青鸢缩着肩往前走,“我战斗力都被你削弱了。” “阿九,你不能嫌弃我。”倾华紧紧拉着她的腰带,亦步亦趋。 “你松点儿,我裙子要被你扯掉了。”青鸢无奈地拉开她的手指。 城门上响起了牛角号声,一声比一声急促,紧接着火光冲天而起。 天羽林军到了! 青鸢的心跳更快,她担心君漠宸,从来没有如此担心过一个人,二十人对一万,是不是已经被利箭伤到,是不是已经被马蹄踏倒? 她握紧了弯刀,仰头看着冲天的火光,心中暗自祈祷,老天爷不要那么讨厌,她刚刚得了安身立命之地,得了一个宠她爱她的男人,老天爷不要使坏,把这些都收走。 “我去城楼,惜夫人,你和芸桃在这里躲好。”青鸢叮嘱侍卫几句,拔腿就跑。 “我、我……”倾华拔腿就追。 二人埋头跑上了城楼,士兵见到两位女子过来,立刻就伸手拦住了她。 “我是王妃,让我上去。”青鸢匆匆从脖子上拉出君漠宸给她的令牌,让士兵们看。 “王妃赶紧去安全的地方吧。”士兵们行了礼,还是让她上去。 身后传来嘈杂声,她扭头看,只见几名侍兵押着君耀然过来了。二人目光对上,君耀然的嘴唇抿了抿,随即高抬起了头颅。 “把他吊上去,天羽林军要打进来,就先砍他的脑袋。”许承毅阴冷的声音从城楼上面传来。 青鸢跟着士兵就往上面走,士兵还想拦,被许承毅给制止住。 “王妃既然想看,那就上来吧,当我们大元国的女人,哪能不沾沾血,斩几颗敌军头颅,那才算自己人。”许承毅冷冷地看她一眼,转身走开。 青鸢拉着倾华,大步跑上了高高的城楼,往外看,乌压压的、扑天盖地全是天羽林军,一万人,真的一人吐口唾沫,也能恶心死人。 君漠宸现在在哪里呢? 她放出小珍珠,小声说:“小心点,去找他,千万别让箭伤到了。” 小珍珠展翅高飞,往火光处飞去。小巧的身子在呼啸的箭雨中上下躲闪,看得青鸢心惊肉跳。 “站远点,别被流箭伤着了。”一只大手从身后伸来,抓着她的胳膊,把她狠狠拖到身后。 青鸢扭头看,只见许承毅一脸铁青,手里拎着一把弯弓,阴鸷地看着她。 “站我身后,他不在,我保护你。”他瞟了一眼倾华,又看向青鸢,缓缓挽开长弓,狂妄地笑了起来,“天烬奴|狗,我早就想这样杀一场了,大家听好了,每杀十只恶狗,奖十两白银。” 他话音才落,手指一勾,一支利箭尖啸着射出,射中的地方轰地一声响,燃起了火焰。 原来所有的箭头上都绑着火药! “找死。”他又阴狠地骂了句,连射三箭。 “郡王,他们正在搭梯,要攻上来。”一名侍卫往下看了眼,大声说。 “那就让他们来啊。”他冷笑,箭一低,往下面射去。 轰地一声巨响,天羽林军的士兵惨叫着往地上坠去。 但是天羽林军的人数太多了,而大元的士兵几乎都在外面抗敌,在城中的只有三千多人而已大雪刚停,他们没有想到天羽林军来得这么快,也没有想到大元城中混进了奸细,把地点给泄漏出去了。 上一回是因为青鸢在大元王城,这一回又是谁呢?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许镇南怒气冲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青鸢没理他,看着流沙阵的方向,心脏紧得就快无法让鲜血流过,冷汗一直往外冒。 “我在问你话!谁允许你上来的?”许镇南的嗓门更大了。 青鸢陡生怒意,愤然道:“老爷子,您老人家不找我麻烦会怎么样,都什么时候了,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别盯着我。” 许镇南哑然,气得胡子直翘。 此时有冷箭嗖地往许镇南胸前射,青鸢挥起一刀,咣当一声,居然正中利箭,那箭偏偏地扎进了地砖缝里。 “看到了没,老人家,不要找我麻烦,我要在这里看着他回来!”青鸢的手震得发麻,弯刀差点从手上掉落。 许承毅在一边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地笑,“你这女子还真有意思,让我刮目相看。” ———————————— 【ps:明天万字大更,热血澎湃大转折,精彩明儿见。】   ☆、大帐内外一样勇猛144 青鸢看他也有意思,每个人身体里都住着两个自己,假象给外人看,真实的被妥善藏好。青鸢盯着许承毅乌亮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世上或者没人见过真正的许承毅。 战鼓震天,二人隔得这么近,说话都得靠吼,又是一波密密的利箭呼啸而至,他们这回射进来的箭,也带了火药,看样子是天烬的重甲兵到了旆! 轰隆隆的爆炸声,一阵紧过一阵,城楼都有些摇晃,青鸢耳朵里全是嗡嗡之声,漫天的黄沙乱舞,让她的眼睛又痛又涩,根本无法看清东西。 “小心,美人儿……”许承毅及时搂住她的腰,躲开了一枝厉箭。 “谢谢,快松手吧。”青鸢心肝猛颤,用力推了一下他的手,但他非但不松开,还故意往她的腰上捏了一把。 “你做什么?”青鸢察觉到他的恶意,被他这样吃豆腐,顿时感觉浑身都不对劲,挥手一拍,手腕直接揍向他的脸。 许承毅灵敏的反应和武功也让青鸢意外,他一偏头,躲开了她的攻击,还顺势抱着她转了个圈,阴恻恻地冲她笑了笑。 “王妃若伤了我,城楼无帅,待天烬兵攻进来,你就算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 “阿九快过来。”倾华冲过来,狠狠推了一把许承毅。 许承毅一伸手臂,把倾华给捞进怀里,滚烫的唇舌带着甜腥的血味儿,故意蹭过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别学着和阿九一样野,我会找王讨你过来,专门伺候我。窠” “滚开,你这人真恶心。”青鸢把倾华拽过来,手拉着手,往城墙靠后的地方躲。 许承毅不逗她们两人了,抽出腰上的弯刀,阴鸷的眼神刺向被侍卫们摁在地上的君耀然。 “把他吊上去。” 侍卫用绳子捆紧君耀然的手腕,把他高悬于城楼上。 “天烬贼听着,这就是你们想要找的宏王,你们的箭多放一会儿,用力放一会儿,最好把他扎成马蜂窝。” 许承毅大步走到君耀然的脚下,用弯刀抵在他的腰际,轻轻一挥,君耀然从腰带往下,衣袍和裤子尽掉,光着一双满是鞭伤和咬痕的腿,血正从他的大腿处往下淌。 君耀然如困兽一般,悲愤地怒吼,“放箭,快放箭,把这里踏成平地!” 青鸢迅速扭过头,不忍再看。就算是人质,如此侮辱,任谁也受不了。往城楼下看,乌压压的天烬兵里燃起了无数火把,照亮整片天空。 箭阵戛然而止。 “许承毅,别太过份,士可杀,不可辰,你毁他衣裳干什么?”青鸢解下披风,大步过去,往许承毅的背上打了一拳,忿然说:“快给他系上。” “王妃你也看够了,赶紧下去吧,这里不是女人待的地方。” 他扫了一眼青鸢,抬起长弓,对准了天烬军最高的旗帜,手指头一松,箭尖啸而去,旗杆应声而断。 对方的兵阵稍乱了一下,一辆竖满尖矛的高大的战车缓缓自严整的阵中出来,战车门打开,头戴黑色头盔的主将站到了战车前方。 是袁杰,上次押送老爷子的主将之一,二十六年前,也正是他和燕来将军一起,带兵攻进大元边境,十万铁骑残忍地踏平了所过的每一座城池,掳走了他们想要掳走的一切,不愿归降的人,皆死于他指挥的人刀下。 “袁杰,你这狗贼!”许镇南一眼认出他,额上青筋猛地抽搐了一下,嘶吼道:“承毅,就是这畜生,让我们许家差点灭门,你的叔伯们都死于他的刀下。” 袁杰呵呵地笑,抛了抛手里的鞭子,笑道:“呵,许老王爷,不必动怒。看看这四周,这和二十六年前一样啊。想不到,过了二十六年,我们再一次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废话少说,今日要斩你头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许镇南夺过了侍卫手里的长弓,连发数箭。 袁杰面前的侍卫高举盾牌,给他挡去了攻击,他从盾牌后看着城楼上方,不慌不忙地说:“不用抵抗了,劝你们赶紧把宏王交出来,乖乖打开城门投降。我们皇上宅心仁厚,已给我旨意,这只是焱氏皇族和天烬的恩怨,和你们许家无关。只要你们投降,绝不伤你们许家人的性命,你们依然可以留在城中生活,他还会给你们封官晋爵,让你们许家永享富贵。” “放|屁!”许镇南怒骂,“我的心儿,受尽折磨,我的曲儿被你们五马分尸,我的荣儿,被你们活活坑杀……” 他太激动了,眼前一黑,差点栽在地上。 青鸢扶稳他,小声说:“许承毅,对方人太多,这样拖着不是办法,等天一亮,他们就能看清四周情势,我们更不容易取胜。一定得先诱杀主将袁杰,让他们群龙无首。再想办法从后面包抄,让他们相信我们的人从后面打过来了,等他们乱了阵脚,我们就有机会。” 许承毅眯了眯眼睛,冷冷地说:“那老东西从来都穿着金刚软甲衣,刀枪不入,你看他的头盔,箭都射不进去,再往战车里一躲,很难杀到他。” “诱他下车。”青鸢拧眉,小声说。 “怎么诱?以君耀然骗他过来?”许承毅转头看她,狭长的眸子亮了一下。 “用他只怕很难。” 青鸢摇摇头,若君博奕真在乎他的死活,就不会这样猛烈地攻城了,一定会先让奸细去豹馆救出君耀然。 “那还有什么办法?行了,你赶紧去城楼下面,免得伤了皮|肉,焱殇要找我麻烦。”许承毅一脸不耐烦,挥手赶她下去。 听他直呼焱殇之名,青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拧眉思忖片刻,轻声说:“我有办法诱他出来。” “哦?”许承毅放下弯刀,向青鸢看了一眼,突然就举起长弓,往对面放起了箭,“给我放箭,杀光他们。” 青鸢见他不听劝,只能拉着倾华退开几步,小声说:“倾华你找个地方躲好。” “我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去躲着吧,打仗是男人的事。”倾华吓得面无人色,满头冷汗,牙齿都在打架,说话时嗑嗑碰碰地含糊不清。 此时敌军的战鼓再度擂响,对方又开始放箭了。这回比刚刚更加猛烈,并且不再管君耀然的位置,有两支箭狠狠地扎进了君耀然的双腿! “怎么,不要你们的宏王了?”许承毅脸色一亮,冲着下面大喊。 “不要管我了,杀光他们。”君耀然扭头看他,双瞳里迸发出仇恨的火焰。 恨意就是这样滋生的! 青鸢可以想像到若君耀然不死,多年之后,他会如何报复大元人。 “许承毅你不要逞强,这样打下去,他们肯定能攻进来。”她一把抓住了许承毅的手臂,焦虑地说:“要不然,先安排百姓撤退吧。” “我们大元人,再也不逃了。”许承毅抖开她的手臂,恶狠狠地吼道:“你闪开点,刀剑无眼,赶紧下去。” 青鸢深深吸气,猫着腰,钻到城墙边往外看。她何尝不想逃掉,但她还没等回小珍珠,也没等回她的王,那个人生死未卜,她怎么可能安心躲着? 这时从敌方中突然冲出了一匹快马,敲着铜锣,脆声大喊,“不要打了,停下、停下!” 那人穿着一身士卒衣裳,但头盔在疾驰中颠掉了,一头秀发在风里高高飘舞。 汉仪?青鸢愣住,这丫头居然跟着大军跑到这里来了! “袁将军,你想抗旨吗?皇上说了,得救宏王回去呀。”她策马奔到战车前面,双手拦着马车,满脸泪痕地哭叫,“袁将军,求求你,让他们不要放箭了,再和城里的人谈谈。” 袁杰的脑袋又从战车里钻出来,满脸铁青地看着她,“宏王妃,你怎么来了?” 汉仪拦在战车前,扭头看向高高吊在空中的君耀然,哽咽着说:“本妃命令你,不许再放箭,救宏王下来,不然本妃就要向皇上参你一本……” “宏王妃,本将军自有主张,快退回来。”袁杰脸色难看,不悦地低斥道。 “袁将军,你想赢,我想宏王平安回来,你若再放箭,就连我一起射死吧。”汉仪从腰上拔出长剑,指着袁杰,悲愤地大吼,“我的家人,也不会放过你的。还有,我变成鬼,也会去找你……” “两军对战,岂容妇人胡言乱语!来人,把宏王妃拖下去!”袁杰猛地从战车里钻出来,指着她大吼。 许承毅瞅准机会,挽弓便射,可惜一箭射偏,只射中了战车上的长矛,锃地一声锐响,铁器相撞时迸得火星子四溅。 “该死的,把宏王妃带到战车上来,继续进攻!”袁杰大嚷了一声,又准备退回战车。 青鸢突然站起来,对着他大喊:“袁将军,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对面有人发现了是青鸢,跑到战车边,和袁杰低语几句,他立刻抬头看过来。 “袁将军,你上回对我说的话还算数吗?”她又大声问。 她的嗓门实在不够洪亮,底下的士兵又跑过去传话。 袁杰明显有些犹豫,和身边人商量了会儿,大声回道:“本将军不记得曾经答应过顾尚宫什么事了,顾尚宫请明示。” “你帮我给皇上带句话……”青鸢冲他用力挥手,“一句就好。” “顾尚宫,这时候就不要带话了,赶紧打开城门,随本将军回去,不要和他们这些贼人撑然一起,皇上还惦着你,不会问你的罪。”袁杰露出半个脑袋,冲着她大喊。 “多拖一会儿。”许承毅悄然搭箭,瞄向袁杰的眼睛。 青鸢手心里全是汗,心跳越来越快,双手紧紧趴在城墙上,冲着袁杰大喊,“这事很重要,是他身边的人的事……” 她耳边是许承毅慢慢拉弦的声响,像锋利的刀慢慢地切割她的耳膜,越来心慌,转头看许承毅,他的双手也微微有些发抖。他们都明白,他们只有这一箭的机会! 但是,袁杰又缩回了战车里,就连一根头发丝也不肯再露出来。 “顾尚宫,你别借故拖延了,焱殇已被我困在了大漠里,不可能回来,我会活捉他,到时候你们都没有活路,念在长风将军的面子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青鸢脑子里嗡嗡地响,面瘫真的被他困住了吗?是不是下半截儿都陷在流沙里? “你怎么久久不放箭?”她急促地喘着,不满地问许承毅。 “只有一箭的机会,若射不中这老狐狸怎么办?”许承毅恨恨地收回手,腥红的眼睛瞪向君耀然,“看样子他们也不想要君耀然的命了,今日只能拼个你死我活,血战到底。” “不然,你就打开城门,带我前去,哄他出来谈判。”青鸢又说。 “行了,别乱出主意,这犯险的事,不做为妙。”许承毅粗声粗气地打断她的话。 青鸢深深吸气,扭头看向倾华,她面色惨白,直勾勾地看着底下的将士们,连哭也忘了。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了底下传来了一阵阵地惊呼声。 “那是什么?” “那是谁?” 青鸢扑向城墙,只见敌军的兵阵突然大乱,马儿乱鸣,不时有惨呼声传来。 “是王!”身边的侍卫突然兴奋地大吼。 青鸢定晴看,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如豹子一般,踩着士兵的头顶,穿过了火把组成的浩瀚火海,疾奔前来。他手里的双月弯刀所到之处,只见热血喷溅,就像火海里掀起的血海波涛。 袁杰又钻出来了! 飞快地跑到战车后方站着,惊愕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君漠宸——不,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一张脸! 这张脸又隐隐地似曾相识,和二十六年前在他眼前倒下的圣帝如此相似。 眉骨微高,乌亮的双瞳中燃着腾腾火焰,嘴唇紧抿着,衣袍已被鲜血染透,手一挥,那血滴就如雨点一般往四周飞去。 袁杰驰骋沙场数十年,头一回从心底里滋生出一股子深寒,冻得浑身发僵。 “袁杰……”君漠宸大喝一声,手起手落,手里的弯刀往他掷去。 袁杰吓得连连后退,大吼道:“摆阵,皇上有旨,谁杀了大元王,封王拜相,世代荣华!” “去死!” 君漠宸身形暴起,脚尖从一名士兵的头顶上借力,重重一踩,颅骨破裂声音不知道又吓破了几人的胆! 问这天下,有几人有这胆量,独闯万人阵? 他先前掷出的弯刀重重地打在高竖起的盾牌之上,往回飞来,但是盾牌也被这一刀撞得往后歪去,露出半截袁杰惊恐万分的脸。 他手一挥,又掷出了另一把弯刀,这把刀正击在前一把往回飞的刀上,那刀借了力,再度击向袁杰的脸…… 重重地、狠狠地、准准地——切进了袁杰的眼睛,热血伴随着他的痛嚎,往半空中喷涌而去,庞大的身躯从战车之上一头栽了下来。 “袁杰死了!”大元兵立刻大吼了起来。 天羽林军乱了,战马乱跑,有人往后撤,有人往前涌。许承毅双眼冒着噬血的光,执着弯刀,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打开城门,冲出去,杀光天烬人。” 士兵们如潮水一般涌出大元城,刀光剑影,很快就与对方混战成一团,站在城楼之上看,很难分出哪边是大元人,哪边又是天烬人。 青鸢听闻当年大元人的刚猛骁勇天下无双,今日亲眼所见,终于明白“刚猛骁勇”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她站在城楼上,看着以往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经过了特效加工的场面亲眼在眼前铺陈开来—— 千军万马,如汹涛骇浪,卷起士兵的尸骨往高高的火焰上抛,那些震耳的呼喊和惨叫声把她的耳朵塞得满满的,一点别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她紧握着衣角,掌心里全是汗水,视线在人群里搜寻着君漠宸的身影,只要哪里的火焰最大,他必定会在那里! 大元人有多恨,今晚的杀戮就有多彻底!天羽林军完全乱了,没头没脑地在黄沙大漠里乱窜,被大元人一直驱逐去了流沙阵中…… 百姓们也跑出去了,揪起还未死的天羽林军中,痛哭着,往黄沙坑里推。 青鸢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仇恨,她看着这些,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没办法说谁对谁错,当年天羽林军如何杀大元人,今日大元人就如何报复回去…… 她听到了哭声,是君耀然,她抬头看,只见君耀然正用力挣扎着,仰头冲着暗黑的天空咆哮痛哭。 青鸢大步过去,用力抓住了绳索,冲着倾华大声说:“过来帮我,把他放下来。” 倾华赶紧跑过来,帮着她一起把君耀然放下来,但看他光光的腿,又羞得赶紧跑开。 “顾阿九,你滚……”君耀然瘫在地上,四仰八叉地躺着,眼泪鼻涕纵流。 于一个男人来说,没什么会比无能无力更痛苦了! 青鸢捡起自己的披风,盖到他的身上,小声说:“汉仪在下面,为了她,坚持住。” “汉仪……我哪有脸再见汉仪?”君耀然一把推开她,抓起了刀就要自尽。 “让汉仪怎么办?下面没有人会保护她!我要下去找她了,你最起码看到她活着再说吧!”青鸢夺了他手里的刀,把披风给他死死地系在腰上。她不怕羞,生死之时,有什么男女之别可言?她种下善果,希望来日不会再有怨的花。 “顾阿九,你送汉仪走,求求你,救她走。”君耀然又来拉她的袍摆,瞪着血红的眸子恳求她。 “我会尽力,汉仪是好姑娘。”青鸢握着刀快步往城楼下跑,“倾华你看着她,不许任何人再伤他。” “啊?”倾华追了几步,见青鸢扭头瞪她,只好退回去,乖乖地守到了君耀然的身边。 青鸢一口气奔下城楼,去人群里找汉仪。 尸横遍野的场景让她极为难受,只得强行忍耐,把倒在地上的人一个一个地翻过来看。 “这里有个女人……”前面传来了低吼声。 青鸢一听,拔腿就跑。只见几名士兵摁着汉仪,正在撕扯她的衣服。 “住手,谁让你们这样对女人的。”青鸢推开几个男人,把汉仪护在身后。 “顾尚宫。”汉仪大哭着,紧紧地抓着她的衣带不放,“你是大元王妃,你就放我和耀然哥哥走吧。” “他腿上中了两箭,想走也走不出去,你先跟我进城。”青鸢给她拢好被撕开的衣裳,扶她站起来。 汉仪突然就抓起了地上的一把刀,哆哆嗦嗦地抵在青鸢的心口上,小声说:“你放我们走,放我们走!不然我……我杀了你……” “放肆,敢对王妃无礼!”士兵们又拢过来,有人一脚踹去,正踹中汉仪的腰上,把她踹出去好远才摔到地上。 “不许再动手。”青鸢飞快跑去,拦到了士兵们的前面,厉斥道:“她又不是天烬人,不许再打她。” “顾尚宫,你让我拿你当人质,你让我换耀然哥哥走。”汉仪忍痛坐起来,拉着她的衣角不放。 “这不起作用的,姑娘!”青鸢扶她起来,大步往城门里跑,“宏王有了求死的心,你若再乱来,他只怕死定了。” “什么?”汉仪踉跄数步,突然低下头尖叫了起来。 青鸢顺着她的视线看,只见热血正顺着她的腿淅淅沥沥地往下滴…… “你……”青鸢的心咯噔一沉,她受伤了吗? “没了……”汉仪眼前一黑,人直直地往前栽去。 青鸢反应过来,这是孩子没了啊!她吃力地把汉仪扶起来,连声叫了好几个人,也没人过来帮她。他们都杀红眼了,只知道对着他们的仇人用力挥舞刀剑,没人会管这里有两个女人。 这时,突然有一个天烬士兵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举起手里的刀就砍向了青鸢。 “躲开。”一只手臂从她身后揽过来,长剑击在那人的手腕上,钢刀从那人手中滑落,跌进了染血的黄沙中。 “四哥?”青鸢看清来人,大喜过望。 卫长风来了!白衣染血,脸颊上都有血渍!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中全是关切。 “阿九你没事吧?”他把她扶稳,紧张地上下打量她,然后把她用力地抱进怀里,急急地说:“我真怕来晚了……真怕来晚了……” “刚刚好,我没事。”青鸢拉下他的手,激动地说:“我真没想到你会来。” “我在流沙阵那里……遇上大元王……”他苦笑了一声,又握住了她的小手。他用了些力气,握得她手掌生痛,骨头都被捏响了。 “你们又开打了?”青鸢焦急地问。 卫长风摇头,深深地吸气,“没有。” “那就好,四哥,你快跟我过来看看汉仪郡主,她好像小|产了。”青鸢顾不上揣摩他此时的心情,拖着他就往汉仪身边跑。 她已经痛得晕了过去,身下一大滩热血。 卫长风探了她的脉,把她抱起来,大声说:“是小产了,她身子太弱,找个地方把她安顿下来。” “君耀然也不好……”青鸢指城楼上方,焦虑地说:“我不想管,又不能不管。我做不到看不着他们去死。” “所以我说过,你不适合……”卫长风把后面的话吞回去,眼睛看向她身后的人。 “这又是什么人?”许承毅一身是血,举刀指卫长风。 “他是我四哥,卫长风。”青鸢清脆地说。 许承毅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冷哼道:“卫长风,你还敢来?我知道了,你是天羽林军的人,来人,把卫长风拿下。” “喂,许承毅,你少胡来,他是我的人,别碰他。”青鸢扒开他,拉着卫长风就往城内走。 许承毅狭眸微眯,微闪着像毒蛇眼睛一般寒凉的光,手指一勾,“跟紧卫长风,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全都禀报给我。” 两名侍卫点头,大步跟上了青鸢一行人。 ——————————————————————分界线—————————————————————— 青鸢没敢带卫长风进宫,这点眼神她还是有,所以,她直接带卫长风和汉仪来了昨晚的梳医局中。 铺子里地人也出城去了,卫长风把汉仪放到桌上,绕到柜台后,飞快地拉开了抽屉,配药,捣药。 青鸢烧了开水过来,给汉仪擦洗身上的污物。倾华不敢碰这些,只跟在卫长风身后煎药。几人忙到快天明,汉仪才醒了过来。 “耀然哥哥呢?”她一把抓住青鸢的手腕,嚅动着干枯苍白的嘴唇,虚弱地问。 “被带下去了,现在我没办法让他过来见你。”青鸢为难地说。 “还活着?”汉仪瞪大眼睛,期待地问。 “对。”青鸢点头。 “那就好。”汉仪的眼泪一涌而出,又小声说:“你别告诉他我小|产了。” “好。”青鸢抚着她冰凉的额头,轻声说:“我会尽力送你走。” “我既嫁他,就一定要与他同生共死。若他不能走,我也不走,就陪着他。若他为奴,我就为奴。若一定要他死,我也跟他一起死。”汉仪轻轻摇头,轻轻地喘息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顾尚宫,谢谢你……” “好好歇着吧。”青鸢给她掩好被角,转身出来。 卫长风正在洗手,一身白衣被血染得湿透了,紧贴在身上。 “你这是帮谁杀的?”青鸢用帕子在他背上轻擦,轻声说:“倾华你去后面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干净衣裳过来。” “哦。”倾华傻呆呆地点头,掉头往里屋跑。 “你还要把她带在身边?”卫长风看了一眼倾华,眉头微拧。 “不然怎么办呢?让她跟着你吗?”青鸢反问。 卫长风摇头,柔声说:“我怕她会给你带来麻烦。” “不会,她很好的。”青鸢抿抿唇,摁着他坐下,“你先歇着,等他回来了,我告诉他你是来看我的。” “不用解释。”卫长风抿抿唇,清瘦的脸颊上带了些许笑意,长指温柔地抚过她的眉眼,小声说:“你放心,我看着你出了大漠,我就走。” “我没赶你走。”青鸢连连摆手,“四哥,你总是赶着来救我,我怎么谢你呢?” 卫长风笑笑,温柔地说:“别这么见外。” “那难不成还要做一家人?”门口传来冷笑声。 青鸢匆匆抬眼,只见冷柔手持长刀,冷冷地盯着卫长风。 “你回来了,你有没有受伤?他呢?”青鸢一跃而起,冲出去抱住了她。 冷柔被她的热情吓住了,退了两步,才勉强说:“我和王走散了。” “那他有没有受伤?”青鸢焦急地问。 “不知道。”冷柔摇头,又盯着卫长风说:“但是,你不能把这个人留在大元城,请立刻让他离开。” “冷柔,你不能对我下命令,赶紧去找冷阳,他肩上还有伤呢,别到时候又伤到了,你有一湖的眼泪也不够流。”青鸢推着她的肩,哄她走开。 冷柔这一辈子都没见过青鸢这种女人,软硬不吃,还总能让她哑口无言。 青鸢总她挥挥手指,嘻嘻一笑,跑回了梳医局。 “胜了!” “大胜!” “吾王万岁!” 城门处传来了欢呼声,青鸢驻足,飞快转身去看。 远远的,只见被点燃的天烬旌旗被高高举着,火焰在半空中飞舞。百姓们欢呼着,夹道欢迎他们心目中如神抵一般的王……焱殇。 他双手抓着弯刀,长发都被血染过了,滴滴答答地往下落,脸上的血擦去一半,还有一半被血渍覆着,如同脸上长出了修罗花。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从人群里穿过,向青鸢这边的方向走来。 青鸢一手紧抓着门框,激动地看着他。她想,她这辈子不可能再去崇拜第二个人了!追星族也不会有她此时的心情。 他渐近了,她跳下高高的台阶,向他行礼。“吾王万岁。” “小东西没乱跑,朕好好赏你。”他一臂搂来,把她用力摁进了怀中,低头就吻。 他的唇滚烫如烈焰,他的眼晴,明亮如天上的太阳。他傲气,霸道,又带着无双的尊贵威严,在这人群之中,把青鸢紧紧地扣在自己的怀中,宣告着他的所有权。 四周静了会儿,突然又掀起了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 他的吻愈来愈深,舌尖直抵她的灵魂深处,她头晕目眩,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响,全身的力气都被他这一吻给挤压怠尽。 终于,他松开了她,手一挥,把手里的弯刀抛给跟在身后的冷啸,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往前走。</p“随朕回去洗洗干净,明白进军幽州,朕让你当天下的王后。” “你说朕了……”青鸢眼睛一亮。 “哈哈……”他大笑起来,低眼看她,满眸的柔情和骄傲。 “好崇拜你,怎么办?” 青鸢紧抓着他肩,就在这一刻,所有的人和事都被她给忘光光了,包括了那个正站在梳医局,惆怅失落地看着她的卫长风。 “哦,对了,昨晚你四哥助了我一臂之力,来人,请卫长风进宫。”他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卫长风。 “真的吗?”青鸢惊喜万分。 “嗯,真的。”他低头,又往她的唇上咬了一口:“不然他对你又抱又摸,我早就一刀把他杀了。” “哪有又抱又抱。”青鸢脸红了。 “在城门处,你以为我没看到呢?回去给你算帐,他摸你哪只手,给我乖乖洗干净。”他步子更大了。 身后的人紧紧跟着,大声欢呼,大叫万岁。 整个大元城都沸腾了! 二十六年暗无天日的苦寒生活,终于从此刻起离他们远去…… ————————————————————分界线—————————————————————— 婢女们烧了满满十桶的水,不然根本无法洗净他身上的血污。 青鸢给他揉着长发,不时在他的身上摸上一把,戳上一指。 “小东西,你这样戳我干什么?”他抬起双眸,好笑地看她。 “你的肌肉真好,真的连刀也砍不过,都没有受伤呢。”青鸢笑嘻嘻地说。 “那你脱|了衣裳进来,我让你好好戳。”他挺了挺胸|膛,诱她进来同|浴。 “才不呢,我知道你想什么,你累了,得休息。” 青鸢冲他皱皱鼻子,做了个鬼脸。用帕子沾了好大一块儿的皂夹子揉到他的长发上。柔软的小手轻轻地分开他纠结的发丝,神情温柔得像一朵月光下微微颤动的芍药花。 “阿九。”他喉头沉了沉,温柔地唤了她一声。 “啊。”她抬起眸子,抿唇笑。 “给我进来。”他突然出手,抓着她的肩,硬生生地把她往浴|桶里拖。 这里的浴桶可是依着他的尺寸来做的,他站进去,得没到胸口处,青鸢进去,就跟跌进了池塘里一样,淹过了头顶。 她像只小青蛙,在水里扑腾了几下,腿缠上了他的腰,脑袋从水面上钻出去,往他的脸上吐了几口水。 “你怎么这样!”她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大口地喘着。 “小妖物。”他低笑着,双手托着她的腰,低头吻她。 青鸢只睁了一下眼睛,便缓缓地闭上,由着他去了。 这样一同经历了生死大事,她觉得她和他的心贴得更近了,不会再有什么事动摇她的心,她乐意和他这样一路走下去。 “好滑。”他突然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青鸢长长的睫颤了几下,咬咬红唇,羞涩地笑了起来。   ☆、小乖爱奸商145 在战场上征服敌人,在床榻间征服女人,都得对他俯首称臣。 满殿馥郁的麝香,勉强压去了他一身的血腥。他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在二十六年的隐忍、痛苦、绝望、沮丧、挣扎、热切、渴望、以及漫无边际的等待,都在这时候化成了力量,阿九年轻柔软的身体上不停地冲|刺…… 他吻着她,每一次深吻,都像是要把她的灵魂一起拽进他的身体中。他紧拥着她,用他滚烫有力的双臂,锁紧她绵软的身体,不管是从前面,还是从后面,都是那么地用力,仿佛要与她融为一体…… 从他灵魂深处喷涌出来的、寻到自由的痛快感觉,让他有种腾云驾雾的幻觉,他就站在彩云之巅,阿九在他身边依偎着,听他讲述漫漫二十六年…… 青鸢终于受不了这样强烈的刺激了,雪白的脖颈往后仰去,身子高高地抬起来,一声尖叫:“君漠宸……旆” 他立即压下了青鸢,在她的耳边低喃,“阿九,以后不许再叫我君漠宸这名字。” “叫焱殇?”她微微睁开了迷蒙的红眸,他的热汗从下巴上淌下来,滴打在她的眉心,烫得她一阵战栗窠。 他唇角噙笑,长指揉过她的红唇,沙哑地说:“对。” 他再也不想听到君漠宸那三个字了,他是焱殇,在大元国殇中出生的孩子,他肩负着大元人的希望,他满带着被鲜血浸泡的仇恨,他承受着别人无法想像的痛苦,他还希望着、所有人希望的那件事——重兴大元国! 他要做那个重兴之君,千古之帝,不管从前,还是未来,绝没有人可以和他即将达成的成就相提并论,他要天下臣服,他要让仇人匍匐在他的脚边,亲吻他脚下的大元土地。 “焱殇……”青鸢咬住手指,娇软地唤他,“奸|商!” “小东西,还不满足是不是?”他抱住她,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榻沿上。 “我又不费力气……” 她长长的发如上好的丝缎,从榻沿边垂下去,她清脆明媚的笑声不停地冲击着他的耳膜,但是很快的,她不笑了,趴在枕上,歪着脑袋朝他看。 他也没别的动作,只是这样压|在她的身上,和她对视着。 时光仿佛停止,他们从自彼此的眼睛里找到自己的身影,然后也不知道是谁主动,唇瓣轻轻地碰了一下,随却分开。 风卷呼啸,撞击着门窗,外面的声音依然嘈杂,他们还在清扫战场,满城搜找混进城的奸细。 “你怎么遇上四哥的?”她轻声问。 “他听说你来了大漠,天烬和大元开战,所以赶来见你。我正好被困在流沙阵前,不得出来,他引开了天烬人,我才得以及时脱身。” 焱殇眉眼间带着几丝不悦,被一个他不喜欢的情敌所救,让他并不怎么痛快,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若不是卫长风及时出手,他被多困一会儿,大元城就危险了。 “四哥对我很好,只要是会伤害我的事,他是不会做的。他也没有权力野心,所以你不要为难他。”青鸢用软软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庞,细声细气地说。 没有男人可以抵挡这时候的青鸢,她太媚,太美,太娇了,她的声音能融化焱殇心中所有的积雪,她的明亮,能把他心中所有的暗色一扫而空! “阿九。”他附过来,轻咬住她的耳朵,小声说:“向我发誓,永远都不会背叛我。” “咦,看你的表现。”青鸢护着耳朵,嘻嘻地笑,“你若一直对我这么好,你就算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不对,你要是一直对我这么好,怎么会赶我走呢?” 他的牙一下就咬紧了她的耳垂,“阿九……小心肝……给我发誓……” 青鸢的心跳扑通扑通地,快得吓人。 她摁着心口,扭头看他。像他这样放开的一面,是不是只有她才能看得到? 还有,他心里居然没有安全感,如此强大的男人,为什么没有安全感呢?还是,他不信任的人,仅仅是她? 她到底从哪里表现出让他不敢信任的一面,让他不安?是她时常不小心从嘴里蹦出来的“不知羞”的话,还是她与那些温柔女子截然不同的爱情观?或者,是因为她说过了旬泽,还有卫长风在身边? 他是不是还是觉得她——水性杨花? “焱殇,你会成为这世上最有权势的人,男人一旦有了权势,世间美人将会蜂涌而至。而我会老去,在你们这里,女子过了二十,就不敌二八年华的魅力,过了三十,那就是人老珠黄,昨日残花……而你还依然英武不凡,权力在握,那时候的你,还能坚守住只要我一个人的誓言吗?”青鸢坐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 “当然,我是帝王,我做的承诺,一言九鼎。”他拧眉,轻轻点头。 “只要你守得住诺言,我又怎么可能背叛你呢?这天下,没有第二个男人有你这样的魅力,让我——喜欢。” 青鸢激动极了,脑子里全是昨晚他持刀从千军万马里走出来的那一幕,那样的惊心魂魄,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了这一晚,她也想像不出,还有谁会像他一样刚勇无双。 焱殇的乌眸微眯,手掌包住了她汗渗渗的小脸,满唇柔笑。她这样的赞美,让他无限自豪。 “小乖。”他揉着她的小脸,满意地笑了。 “小乖爱奸商……”她偎过去,拉着他的手,一起做了个心的手势。 这话一出口,二人顿时满心生暖! “这是什么?”他喉头滚了滚,看着落在锦被上的心的影子,故意问她。 青鸢用另一只手比过去,做出小狗偎在心上的影子,笑着说:“如果负心,被狗儿吃掉,吃得一点都不剩下,都不能投胎。” “小妖物,还挺狠的。” 他慵懒地笑了,把她揽进怀里,和她十指相缠着,看向窗外的月影。再过一会儿就要天亮了,他马上就要开创一个属于他的朝代…… ————————————————————分界线———————————————————————— 青鸢兴奋得一晚未眠,终于在清晨时分累得迷糊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只见阳光烈烈,已近正午! “天啦,我居然睡到这时候!”她一跃而起,跳下榻往外冲。 打开门看,院中已被婢女们打扫得干干净净,倾华和惜夫人坐在院中的桌边说话,面前摆着针线,好像是在探讨如何刺绣。冷柔靠在树边,用锦帕擦拭手中的长剑。 “王妃醒了。”冷柔先看到她,站直身子,向她抱拳问安。 “不好意思,睡过头了。”她挽起长发,拉开了大门。 婢女们捧着衣裳过来,笑着向她道贺。 “王妃大喜了。” “我有何喜啊?”青鸢好奇地问。 “王马上就要立王妃为后了,王早晨出去的时候,交待冷阳去准备王后册封时的凤袍和凤冠。”婢女们拢过来,殷勤地伺侯她梳洗。 果然,要得这些人的尊重,还得男人争气啊!今天之前,她们可没这么主动积极,都得听许贞怡的话呢。 青鸢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她们的示好,便没穿她们备好的艳色小袄,挑了身素色的衣裳,发上也未戴佩饰,只用一根白玉簪挽住发髻。 “阿九怎么打扮得这么素,今天可是好日子呢。” 倾华跑过来,要从首饰盒里挑金钗给她戴。 “昨晚一定有不少将士们牺|牲了,我不能穿艳色。” 青鸢摇头,一将成名万骨枯,大漠里不知流淌了多少人的鲜血,才换来今日的胜利。这一袭素衣,当为那些来不及看到日出的人而穿。 “我去找四哥,他在哪里?”青鸢小声问。 “不知道,昨晚我是被冷啸统领带进来的。”倾华轻轻摇头。 冷柔把剑拴回腰带上,慢步走了过来。“卫长风昨晚也住在王宫,这时候应该和王在一起,他们到城中去了。” “那我们走吧。”青鸢招呼过冷柔,快步往前殿走。 路上所遇之人,皆是满脸喜气,可见都在为这一胜而高兴。 袁杰在军中颇有威信,二十六年前他带兵疯狂地斩杀大元人,如今他带着一万精锐被大元人永远埋葬在大漠中,整个天烬国都轰动了。天羽林军失去了君漠宸,已是人心动摇,再失去袁杰这老将,战斗力锐减,人心惶惶,连战连败。 前面有婢女成群结队跑过来,大声笑道:“太好了,南月将军于昨晚率人攻进了凉州!” “哇,又赢了。”倾华掩唇轻呼,凑到青鸢耳边小声说:“阿九,大元王好厉害呀。” “对啊,好厉害。”青鸢乐呵呵地点头,视线落在前方不远处,那里又来了一拔人,是许贞怡。 原本许贞怡还在受罚,被老爷子关在许府后院。但前晚大战,城中一片混乱,想必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罢了,青鸢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让焱殇心里添堵,就饶她这一回。 二拔人遇上,许贞怡不情不愿地福了福身子,向她问安,“王妃。” “贞怡夫人免礼。”青鸢轻轻点头,从她身边走过去。 “王妃要出宫吗?”许贞怡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扭头看向她。 “哦,怎么?需要向夫人报备?”青鸢微微侧脸,平静地问她。 许贞怡骄纵的一耳光,把青鸢对她仅有的好感都打光了,她不想与这女人有什么交集来往。 “不敢,不过此时城中正乱,城外还在掩埋两|军的尸骨,煞气太重,夫人不要出宫的好,以免撞上什么邪气。” 青鸢转过身,脆声道:“看来夫人还真不了解我,我有金佛命,妖魔鬼怪近不了我的身。” “我是好心,王妃自便。”许贞怡脸色微变,掉头就走。 冷柔拧拧眉,小声说:“王妃不必与她起争执。” “哦……”青鸢挑了挑细眉,步子轻盈地往前走。 该硬的时候就得硬,不然还不被人给欺负死了?再说了,她有焱殇呢,焱殇比金佛命管用!拐弯的时候看了一眼,她正往后园走,那边住的人是惜夫人!别是欺负不了她,去欺负惜夫人吧? 青鸢拧拧眉,收回了视线。 城中确实很乱,百姓们正在收拾东西,大大小小的马车挤在路上,水泄不通。人声鼎沸,就像一场热闹的集市。 几人一路挤过去,一直找到了城门处,才看到了他们几人的身影。 “焱殇,四哥……”她欢呼着,拔腿往外冲。 那几人齐刷刷地转过头,她马上又反应过来,但一步也不缓,拎着裙摆直冲他的面前,气喘吁吁地停下,福身给他行礼。 “跑这么急干什么?”焱殇小声责备着,从怀中拿出锦帕,轻轻地擦掉她额上的汗。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四哥要走吗?”青鸢转过头,惊讶看向卫长风。 “只是出来走走。”卫长风笑笑,眸光黯淡地看着青鸢。 “对了,我的小珍珠去了一整晚,怎么还没回来。”青鸢仰头看着蓝天,担忧地说。 “它跟我在一起。” 卫长风吹了声口哨,小珍珠从不远处飞过来,落到了青鸢的肩上。 “昨晚是它带我去流沙阵的。” 卫长风抚了抚小珍珠的羽,其中意思不言而喻,他以为青鸢也在那里。 “小珍珠昨晚怎么不回来?”青鸢捧着小珍珠,轻轻地拧它的尾巴。 小珍珠啾鸣几声,青鸢赶紧捏住它的尖嘴巴,羞得满脸红,“不许说,自己去玩去。” 说完,她手一抛,把小珍珠抛向空中。小珍珠清脆地啾唱几声,又往先前那地方飞去。青鸢定晴一看,沙丘上立着一只雪鹞,正扑扇着翅膀迎接小珍珠。 小珍珠的交|际能力,向来天下无敌,不管对方是什么鸟,它都能稳稳拿下。 “我还要去前面看看,你要一起去吗?”焱殇温和地问她。 “我和四哥说说话,你们去吧。”青鸢冲他摆摆手,笑眯眯地说。 焱殇深深地看了一眼卫长风,拔腿就走。 冷啸他们随即跟上,眨眼间,空地上只有她们四人站着了。 冷柔不喜欢卫长风,毫不客气地讽刺说:“长风将军,你以前帮天烬,现在帮大元,做这样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就不怕世人笑话?” 卫长风凝视着青鸢红扑扑的小脸,平静地说:“我只为阿九,从不分天烬和大元。谁为难阿九,我就不放过谁。” “还真痴情。”冷柔英挺的眉毛拧成一团,嘲笑道:“可惜痴情当不了饭吃。” “你这小女子,如何说话的?”略带了几分怒意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 青鸢扭头,这人身材祈长,头发居然带了些蓝色,一身宝蓝色的衣裳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英眉朗目,神态倨傲。 “你是谁?”青鸢好奇地问。 “他是我师叔的徒弟,洛川。”卫长风低声说。 “啊,你师叔?”青鸢愣了一下,从未听他说过有师叔,这些男人,一个一个地,心里全藏着秘密啊! “幻尘宫……”卫长风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 “没听过,弹棉花的?”青鸢转头看洛川,故意问他。 “用人皮做成皮筋,弹棉花。”洛川眯了眯眼睛,紧盯着青鸢,“我还以为师兄喜欢了一个多么美艳的女子,不过如此罢了。师兄既然看到了,也没能耐带走,还是随我回幻尘宫去吧。” “唷,人皮皮筋,昨晚这里好多人皮,你要多少,我卖你一点。”青鸢调侃道。 “王妃胆子还挺大。”洛川笑了起来。 “没有胆子,敢来这里吗。”青鸢夸张地咧了咧嘴,拽着卫长风的袖子往前走,“你来,我问你话。” 卫长风温驯地跟着她往前走,两个人一直走到了小珍珠蹲着的那个小沙丘边才停下。 “什么事?”卫长风温柔地看着她问。 “你以后就住在幻尘宫吗?幻尘宫是干什么的?也点卜吗?”青鸢担忧地问。 “我只是他里小住几天,之后……大江南北……随意走走吧。”卫长风轻轻摇头,语气低沉。 “四哥,谢谢你昨日伸手相助。”青鸢犹豫了一下,轻声说:“不是我要赶你走,只是……他们不会对你友好,你留在这城会很难过,不如和你师弟早点离开吧。” 卫长风愣住,眸子里涌出受伤的神情。 青鸢赶紧解释道:“我说了,不是赶你走,这时机太敏|感了,城中奸细也没找出来,那个凤芹居然潜入了城中……我还差点被奸细捉住……” “奸细捉你?什么时候的事?”卫长风眸色一沉,匆匆问道。 青鸢把那日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卫长风便摇摇头,低声说:“不会是奸细。” “你怎么这么肯定?”青鸢好奇地问。 “你目标太大,若捉走你,一定闹得全城不安,他不会冒这样大的风险。若要接应外敌,他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打开城门,或者在城中做出放火、杀人、投毒这样的事,怎么会找两个奴才去抓你呢?你好好想想,捉了你,会有什么后果?”卫长风小声提醒。 青鸢细思他的话,惊出一身冷汗。拿她换君耀然不太可能,因为看上去袁杰根本就没有想带他回去的意思。太后若让凤芹来绑架她,依着凤芹那么有城府的人,不会做这样拙劣的手脚。 所以,还是他身边的人做的。若真不是许贞怡,还会有谁? “你真让我走吗?”卫长风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不放心你。” “我没事的,我不想让你在这里受委屈。你也看到了,他们心里藏着好多恨,若发|泄到你的身上怎么办?有时候焱殇也压不住他们,许家人很难缠。待我们出了大漠,天地广阔了,我们再见。”青鸢仰头看着他,微笑着说。 卫长风沉默了一会儿,微微颔首。 “那,中午我作东,请你和洛川吃饭?”青鸢笑着问。’ “不必了,洛川没到过这种地方,他不习惯,半夜就要走,我想等你起来见一面,所以才等到这时候。”卫长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地说:“我先走了,你保护好自己,不要随意相信别人,就算是他,也得多留个心眼。如果受了委屈,马上通知我,我来接你。” “四哥,别这么好……我会哭的……” 青鸢鼻子一酸,觉得自己真没良心,他千里迢迢地来了,她就这样赶他离开。 但是她很害怕,怕城中的百姓知道他的身份,会记恨大元城被烧之事,万一闹出事了,她会后悔一辈子。 “把水带足一点。”见他去牵马,她赶紧让冷柔去拿几只牛皮水囊,满满地灌了几囊水给他。 “要小心。”他跃上马,又叮嘱她几句。 焱殇他们远远地站着,看着他们道别,并未过来。不是焱殇小心眼,而是那场差毁掉他多年心血的大火,让他们很难有握手言和的机会,最多这时候不冲着他射冷箭罢了。 双马踏沙,往大漠深处疾驰而去,青鸢抱着小珍珠,站在沙丘上,久久地看着。 “阿九,回去了。” 焱殇站在沙丘下面叫她。 她扭头看了一眼,往下一坐,顺着沙丘往下滑,大声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大漠?” “等凉州打下来,快了。”他拉起她,给她拍掉身上的沙土。 青鸢想告诉他卫长风的话,但见许家的人就在不远处站着,便把话吞了回去,准备晚上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再细细地和他分析此事。 ——————————————分界线—————————————— 夜深了,大漠里又起了风。 两道身影从沙丘里钻出来,洛川摆了摆头,抖掉了身上的黄沙,不满地说:“真搞不懂你,她的心不在你身上,你何必在这里守着?” “有人要捉阿九,我越想越不对劲,若焱殇不能把那人找出来,我怕阿九会有危险,再守几天吧,看着他们出发离开这里再作打算。” 卫长风靠着沙丘坐下去,从怀里摸出一条手帕,这是他二十岁时,青鸢给他绣的。帕子上是一朵兰花,青鸢那时还小,第一次学绣花,就给他绣了这条帕子。 “难道我学了隐术,就是为了和你来黄沙里打沙洞,当沙鼠?”洛川挨着他坐下来,拍打着锦衣上的黄土,小声念叨,“你还真准备在这沙漠里呆上几天?若他们十天不走,你当十天沙鼠?” “你可以离开。”卫长风淡淡地说。 “你明知道我是有求于你,你少在我面前摆脸色。”洛川脸色一沉,冷冷地说。 “我真的不会去做。”卫长风摇头。 “你虽是术师一门,但与我们隐师一门同出一宗,师傅和师伯当年也像我们,得做出选择。如今术师一门败落,你担不起责任,当然得回到隐师一门里来。幻尘宫的事,你怎能不做?”洛川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 卫长风看了他一眼,往后一靠,抱着双臂闭目养神。 “好,你就一个人在这里当沙鼠吧,看这风不冻死你!最好来一群狼,看你的牙尖,还是狼群的牙尖。”洛川跳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你给朕多生几个146 你给朕多生几个【146】 卫长风沉默地坐着,手里握着那条丝帕,仰头看着浩瀚星空。 大漠苦寒,阿九虽曾关于暗宫,但与大漠之苦想比,又显得好太多了,起码没有这些吹得人骨头疼的寒风,也不会有随风乱舞的黄沙,这些沙子,会磨疼她的眼睛吗?他的小阿九,为什么和别人走了呢? 他胸膛里突然一阵剧痛,仿佛有两只灵巧的手,正一层层地去剥他心脏上的血肉,每剥一层,都让他痛得颤抖窠。 “你知道为什么顾阿九要跟焱殇走吗?”洛川折返回来了,站在沙丘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清瘦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嘲弄之色。 “为什么?”他抬头看洛川,墨瞳里牵扯着杂乱的血丝,声音沙哑地问旆。 “看看你的样子,自古女人爱英雄,谁会看上一个什么都不能给她的男人?”洛川从沙丘上跳下来,冷冷地说:“你是无名无姓的术师,爹娘是谁都不知道,但那个人是大元皇帝,他有能力,有本事,心机城府都强过你。你拿什么和别人争?” “阿九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我没能早点告诉她,我喜欢她。”卫长风把锦帕细细叠好,放入怀中,手在心口上轻轻摁了摁,“我一直以为她还小,想把烟霞湖畔的小屋建起来之后,再向她求亲,没想到曼海会不堪一击,兵败如山倒。” “小?十六还小吗?她十四就开始招亲,岂会不知男女之事。你再忧柔寡断下去,你这一辈子一事无成,以后阿九就算真遇上什么事,你以为你真有本事与焱殇对抗?” “你不用再说了,我答应过师傅的事,一定要做到。人不能言而无信,我受师傅抚养之恩,当完成他的遗愿。” “你还真相信他……”洛川话到唇边,见他脸色不好,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卫长风有极可怕的天赋,不管是武功,还是占卜,术师一门和隐师一门,都无人可出其右,就连大术师也不能!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就击败了所有的师兄,成了首席大弟子。 大术师有一次回幻尘宫,酒后吐露真言,术师一门失传百年的闻月占卜术,居然在卫长风十六岁时就练出来了,他更能召唤天下所有的鸟儿,为他驭使。 加之他为人亲厚仗义,术师门中的门徒对他极为尊敬,很多事情都先问他,再问大术师。大术师怕卫长风的本领一旦传出去,为术师一门招致杀身之祸,更动摇他的统领地位,所以严令他不得露出半点锋芒。卫长风知恩图报,感激大术师的养育之恩,视他为亲父,极为孝顺。若非如此,大术师早就除去了这个太过强大的徒弟,以免威胁他的门主之位。 洛川深深吸气,把那些不应该说的话吞回去。在这世上,有一种人是真善良,他应当珍视这种善良,而不是毁灭他。 “罢了,你实在不肯回幻尘宫,我就陪你在这里守几日吧。”他一屁|股坐下来,变戏法一样摸出了一壶酒,拔开了瓶塞子,仰头就往嘴里倒去。 浓烈的酒香在空气里弥散开,与冰凉的风一起灌入卫长风的鼻子。他转过头,柔和地看着洛川。 “别用你这该死的眼神看我,我又不是女人。”洛川把酒壶递给他,抹了一把嘴唇,无奈地说:“卫长风,你一身本事,怎么就甘心当个凡人。” “当凡人挺好的。” 卫长风笑笑,仰头大口地喝酒。冰凉的酒汁从他的唇角溢出,顺着削瘦的下巴,流到他优雅纤美的脖颈上。微合的长睫温柔地颤动着,像一双倦怠而歇的蝶翅。 “卫长风,权力很美妙,你当真不想一试?说不定能得到阿九。”洛川眯了眯乌瞳,凑过来,想诱|惑他点头。 卫长风沉默了一会儿,转头迎向他狡黠的眸子,平静地说:“为什么都要活得那么复杂?阿九很单纯,我希望她能简单地爱着,我不想让她难做。” 洛川软磨硬泡、勾搭示好的手段全部用光了,于是咬牙切齿地说:“活该你娶不到老婆。” 卫长风唇角微扬,轻笑道:“又或者,她希望回到简单里来,也许有朝一日她看到我为她建的雪林小屋,会想跟我走。” “你就痴人作梦吧,若有金屋歇,谁去住木棚。”洛川不屑一顾地说。 “阿九会。”卫长风镇定地说。 “如此了解她,她为什么嫁的是那个人?”洛川冷笑。 “那她为何不留在天烬,要来大漠?”卫长风反问。 洛川语塞,城中一切他皆看在眼中,与繁华大盛的天烬相比,简直一个是美妙天堂,一个是贫寒苦窑。 “阿九,可能只是被那个人迷住了。”卫长风认真地说:“小女子,容易被情所困,我不能看着她受伤,我多陪她几日,或者就能为她解了忧患。” “服了你了,卫长风!”洛川气怵怵地往沙堆里一躺,瞪着天上的星辰发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恨恨地说:“你一定娶不到老婆的。” 卫长风嘴角抽抽,淡淡地回击,“好像你娶到老婆了一样。” 幻尘宫,没有一个人娶到老婆,隐术师门有训,终生不得婚配。想要儿子么?行,你有本事去外面养几个婆娘悄悄生吧,若敢随父姓,杀无赦。 洛川揉了揉鼻子,一脚踹向了卫长风,“你敢嘲笑本宫主。” 卫长风爽朗地笑起来,也往地上一躺,手枕在脑后,与他一起看星星。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和阿九躺在皇宫偏僻的空地上,与她一起这样看过明亮的星辰,他还记得阿九用狗尾巴草在他鼻尖轻轻扫动时的笑声,记得她一声一声地唤他……四哥…… ————————————————————分界线———————————————————— 大元城王宫里,酒宴正酣,几只巨大的青铜暖炉立于四角,把大殿烘得暖融融的。 舞姬穿着缀满美玉和铃铛的绣鞋,如一只只美丽的长尾彩雀,在人群里翩然起舞,高飞的裙摆下露着结实修长的腿,脚踝上纹着大元奴印。 “功名图麒麟,战骨当速朽”十城城官都到了,这一仗大快人心,酒过三巡,众人越发地激动,说笑、划拳、敬酒,大殿之上,不分君臣之礼,一片喧嚣。 青鸢偎在焱殇身边坐着,不时有人上前来敬酒。他已喝了好几碗,嘴唇上沾着晶莹的酒液,一臂揽在青鸢的纤腰上,一臂靠在王座扶手上,眸子微带了些红意,平静地看着喧闹的人群。 青鸢被他特许,饮了一小口,真的只有一小口,指甲壳大小的一团酒!独她一人面前摆着一坛子酥奶茶,喝得满肚子甜味。 惜夫人和倾华都没来,许家人基本都在,与焱氏皇族分左右而坐,泠涧和焱灼自然是最打眼的。他二人出双入对,旁人早有议论。 “真的不是一对吗?”青鸢还是有些不死心,这样的美男,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不能得到——对,她就是这样的心态,所以看着美男成双,心里高兴得很。 “焱灼不喜这样的玩笑,你再莫胡说。”他摸摸她的小脑袋,宠溺地说。 “但是,很配呀,看着好登对……” 青鸢很惋惜,感叹了好几句后,转头看许贞怡。她一身艳丽绯衣,发髻高堆,胭脂正浓,满颊幽香,风情毕露地歪在椅子上。好多男子众星捧月一般围在她的身边,敬酒,讨好……她今日心情应当不错,所以一直在笑,头上的珠钗乱晃。 “看到没,半老徐娘做成她这样,也太成功了。”青鸢八卦了一句。 焱殇忍不住地笑,又拍她的小脑袋。 青鸢自己也笑起来,目光投向雪樱,她额上还包着厚厚的布,无精打彩,面色苍白,不时抬眸看向王座,目光痴痴的,表情傻傻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芸桃很机灵,晚上已经前来敬过好几回酒了,见青鸢看她,赶紧又起身,向着青鸢举了举手里的酒碗。 青鸢笑笑,抿了口酥奶茶,向她点头示意。芸桃坐下后,她才小声说:“你姨母是不是想把芸桃送给你?” “她想送给我的女人多了,若来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我不介意。”他扫了一眼芸桃,兴趣缺缺地转开视线。 “许家权力这么大,你不怕今后给你带来麻烦?”青鸢好奇地问。 “怎么?他们还敢反我不成?”他低眸,二指捏在她的小鼻头上,轻轻地摇动,“你这一晚上,问题真多。” “你嫌我罗嗦,对不住了,我就爱罗嗦。”青鸢推开他的手,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 大殿里响起高亢的歌声,往殿中看,一名红衣女子坐在高椅上,手里拿着琵琶,唱着“等情|郎”。 大殿里突然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那女子,一句一句如诉如泣。 “郎既有心,为何不归?郎既无缘,何必誓言?昨日种种,似水无痕……” 这些年来,大元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在等永远等不回来的情郎,一次次离殇,一次次恸哭,一次次用双手从黄沙中挖出亲人的尸骨……这样的痛苦,不会无痕,只会永远刻在他们的心中,每至深夜,梦里相会。 一曲毕,有人鼓起了掌,有人借着酒兴重唱这首曲子,还有男子上前去抱那位红衣歌姬,往歌姬的嘴上亲吻。歌姬尖叫连连,随即又倒入那人怀中……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大元人重新壮大起来,大元女人功不可没,都挺能生的。丈夫死了,马上再嫁,再生。她们来不及休息,她们需要有多儿女,找寻水源,重建城池,抗击外敌。 “你也得多给我生几个,嗯,几个好呢?” 他把她的小手放到唇边亲吻,眸子里装着笑意。 “一百个——焱殇,你得多努力啊,小心磨秃了啊,我好同情你啊。” 青鸢哈哈大笑起来,小身子在他怀里滚来揉去,手也不安份地往他的衣裳里塞,去抓他的腹肌。 “你这丫头!” 焱殇脸绿了绿,若和她说浑话,她有时候比你更能说。外人一来,她马上变身端庄斯文小女子,别人绝不会想到,她在他面前是如此放肆的。 “王。”许承毅端着酒碗,有些踉跄地走到王座前,狭长的眸子里荡漾着几分醉意,笑着说:“王乃世间……第一勇猛之人……无人能与王相比,昨日大捷,明日大军攻下凉州,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臣……很高兴,臣要与王再饮几碗。” “你醉了。”焱殇向他举了举碗,饮了一大口。 “臣没醉……不过,为了今天,臣不知醉了多少回……” 许承毅呵呵地笑了起来,转过身,把酒碗往地上一砸,清脆地碎裂响声,吓得正从他面前走过的舞姬尖叫起来。 “你干什么呢?”许贞怡飞快地站了起来,小声呵斥他。 “姨母,你坐下。”许承毅看了她一眼,视线在许雪樱的脸上停下,慢吞吞地说:“诸位,听小王一言。” 殿中安静下来,大家都看向了他。 “今日大喜,光喝酒有什么意思?得找点更好玩的。”他拍拍手,冲着大殿外面大喊,“来人,把天烬贼带上来。” 大殿外传来铁链拖动的声音,十数位被俘的天羽林军士兵被铁链拴着脖子,赤|身|luo体地在地上爬着,进了大殿。 青鸢立刻扭过了头,小声说:“你怎么不制止他?” 焱殇拧拧眉,掏出帕子,蒙住了青鸢的眼睛,低声说:“正是鼓舞士气之时,随他们去吧。况且,这些人死不足惜。” 那也不能虐|杀啊!青鸢咬牙,起身就想走。 “坐下,你不看就是。”焱殇立刻把她抱回膝上,小声说:“我不会让他太过份。” “许承毅能不过份吗?”青鸢想都不用想,许承毅一定会残忍得可怕。 “没事,我会管束他。”他安抚了她几句,看向大殿中,沉声说:“承毅,不要闹得过份了,还有女眷在。” “请王放心。”许承毅接过了鞭子,用力一挥,凌厉地脆响声中,重重地落在那些士兵们的背上,看着殿中几位老将,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些老家伙们可记得当年被俘时受到的折磨吗?现在仇人就在眼前,我们来玩个游戏。” “毅郡王,什么游戏?”男人们放下酒碗,兴致勃勃地看着许承毅。 “听说天羽林军都很能干……”许承毅用脚尖抬起了一名士兵的下颌,大笑道:“不如让他们互相来?” 殿中一阵哄笑,秽语顿起。 “行了,我们还在这里呢。”许贞怡捂着雪樱的眼睛,大声训斥道:“你也正经些。” “行,我正经些。”许承毅敛了笑意,拿起了一坛酒,往那些人身上倒去。 他们已经受过了酷刑,皮开肉绽,烈酒一泼,都痛得痛呼起来。 青鸢听得心惊肉跳,扯下了蒙眼的帕子,盯着焱殇说:“你赶紧让他们停手!你们不能这样,这与当年天烬的禽|兽之行有什么区别?你是要做千古之帝的,后人传颂你时,你的这些行为,不会成为你的成点,而会成为你的劣迹。” 她一时激动,声音有些大,正好传入了坐得太近的那几位重臣耳中。 “王妃这是胡说什么呢?”许贞怡看着青鸢,凌厉地质问:“你的意思是,还得好吃好喝供着这些恶贼不成?” “若真是心中极恨,生死不过一刀,快意恩仇岂不快哉?”青鸢迎着她的视线,脆声说:“吾王要征服的是天下,不是区区天烬一国。但征服天下,首要的就是征服人心,不是靠这些蛮力能做到的。” “说得好听,王妃您是在哪里都能过得如鱼得水,在曼海时,让术师卫长风不顾宫规、不畏生死,悄然与你来往。在天烬时,能让君鸿镇专为你留下一道保命密旨,让君博奕绕着你打转。但你如今来了大元,就得对我们大元王忠心,对大元忠心!”许贞怡站起来,字字句句,直诛青鸢。 青鸢很清楚,就算现在焱殇出声,大元群臣表面上不会说什么,但她绝对无法赢来真正的尊重。 她缓缓起身,环视众人,高声说:“君氏皇族是你们的仇人,这是国之恩怨。这些士兵不过是被人驱使的棋子,他们冲锋陷阵,都是为了他们的主子。我这样说,你们肯定会认为本妃与君鸿镇之间一定有不清不楚的龌龊之事……” 她顿了顿,水眸从殿中各人眼前一一扫过,唇角微扬,自信地说: “在有些人眼里,男女之间的事,从来只拘限于花前月下,榻上帐中。但君鸿镇与本妃之间清白得很,他被人毒死于本妃面前,本妃听他说了些心里话,也由此明白了一件事,真正的男人,会尊重女人。真正的女人,更会尊重女人,尊重自己,尊重自己的夫君,尊重夫君的臣民。” “你的意思是,你是真正的女人,本夫人不是了?笑话!你乳臭未干,居然敢在本夫人面前大放厥词。你水性杨花,放浪yin荡,哪配得上我们至高无上的王。”许贞怡暴躁的脾气又冲上来了,拍案而起,指着青鸢大嚷。 “夫人是不是真正的女人,本妃当然不知道了,他们知道……”青鸢的视线扫过她身后的男人们,微微一笑,“至于我是什么样的人,轮不到夫人指责。夫人三番五次当众刁难,对我如此不满,到底什么原因,你知我知,不就必挑明了。” “你……”许贞怡在口舌上从未讨到便宜,更被她抢白得哑口无言。 “吾王之德,必将庇佑天下。今日杀他们,不过是弹指间的小事,实在不必要弄得鲜血淋漓。承毅郡王有这爱好,私底下做就好了,不要拿到朝堂上来,朝堂是威严之地,别被污血污脏了。”青鸢转身,向焱殇盈盈下拜,娇嗔道:“王,我不想看到这样的血腥,让他们下去吧。” “确实无趣。”焱乐绾时候开口了,柳眉紧锁,挥了挥手,“你们这些男人,就是喜欢把血腥当有趣,回去还得费水来清洗。” “嗯,确实不如去外面骑马射猎。”焱昆捋着须,笑呵呵地点头。 倾向焱氏皇族的人都开始出声附和,殿中形势顿时变了,青鸢有些郁闷,她压根不想挑起焱许二家的罅隙,但是,从殿中的情形来看,这梁子似是结定了。 她闷闷地坐下,小声说:“我们回去吧。” “怎么,现在想逃了?”焱殇转头看她,眸光黯沉,神情冷竣。 他方才一直不出声,也是故意不阻止,冷眼旁观,把殿中各人的表情都落在他的眼底。这些年来,他何尝不知焱许两家罅隙越来越大,但大都源于许家太过霸道,焱氏皇族太过衰败。许家人敢当着他的面,在殿上耀武扬威,若再不杀他们的威风,以后就不好管束了。 “怎么,你还想罚我不成?”青鸢拧眉嘟嘴,撒娇耍赖。 “回去治你。”他低低说了句,起身往高台下走。 “王,这是去哪里?”众人赶紧跟过来。 “今日如此好的心情,怎能不去猎几只狼?”他大笑着指那些士兵,“把他们放到沙漠去,能活的就是他们造化,若死于朕的箭下,也只能说他们命歹了。” 他说着,笑吟吟地转头看她,向她伸手,“我的王后,这样朕不心狠了吧?你的小心肠,太软了,悲天悯人是好事,但是当朕的女人,不能这样心软。以后谁再胆敢冒犯你,你直接一箭射过去。” 许贞怡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双拳紧攥着,不停地发抖,尖锐地质问:“王这是在说我吗?” “姨母,你的脾气太大了。”焱殇扫她一眼,淡淡地说。 青鸢快步到了焱殇身边,把手递给他,故作害怕地说:“那杀人得偿命的,我可不敢呢。” “那就不杀死,随便射身上哪个地方就好了。”他笑着拉住她的手,带着她慢步往外走。 他是威严的王,能一人一刀闯进万人之中,他若说杀谁,谁能反抗呢? 许承毅跟在二人身后,手里的折扇轻摇,把满身浓烈的酒味儿往四周扇去,阴鸷的眸光死死盯着青鸢。 “承毅哥哥,你不去吗?”芸桃快步到了他身边,仰着粉面,媚笑着问他。 “你去,我当然去。”许承毅收回视线,用扇抬起她的下巴,轻|佻地说。 “走吧。”芸桃掩唇轻笑,快步往外走。 “承毅,你随我来。”许贞怡大步过来,拦住了许承毅。 “姨母,你这火爆脾气也真得收一收了,到时候我可没办法救你。”许承毅瞟她一眼,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你也敢与我顶嘴。”许贞怡忿忿地往他胳膊上打了一巴掌。 “姨母不如把雪樱嫁我好了,这天下,可不止他一个……男人……”许承毅笑笑,看向了许雪樱。 “少打雪樱的主意,雪樱是要当王后的。我看,王是被这小妖女给迷住了,你向来在脂粉堆里有一套,怎么没把她弄上手?”许贞怡横跨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不悦地说。 “呵,姨母不能拿我当枪使啊,在姨母心中,我就这么傻吗?”许承毅哑声笑着,视线从许雪樱脸上收回来,看向殿外。 一名侍卫正伸着头往里看,见他看向外面,立刻向他挥了挥手。 “何事?”他大步出去,压低声音问。 “那个人找到了。”侍卫附到他耳边,小声说。   ☆、你这小妖物147 许承毅狭眸一亮,拔腿就走。 “你去哪儿?”许贞怡跟了几步,不满地问:“我有事问你。” 许承毅停下来,扭头看了她一眼,突然就折返回来,凑到她耳边说:“姨母,想让雪樱当王后也容易,但你如此强硬可不行,你看看他,再看看殿上的人,哪个不怕他?” 许贞怡眼皮轻抬,盯着他小声问:“你说实话,找人捉她的是你……” “姨母喝多了,我才不做这样愚蠢的事,我劝姨母也不要用这样愚蠢的手段。”许承毅脑袋往后仰了一点,给她捋了捋绾在发上的那朵艳丽的鲜花,低笑道:“姨母应当往长远看……” “看什么看……”许贞怡推开他的手,冷笑道:“你这些心思我都知道,你悠着点吧,都是我侄儿,别指着我偏谁。窠” “姨母一向偏他,难道不对吗?不过姨母放心,不管姨母怎么偏心,小侄对姨母不会有任何怨言,毕竟我是姨母看着长大的,比我的亲娘见得还多。”许承毅呵呵一笑,扬长而去。 许贞怡柳眉紧锁,拢了拢披风,扭头看向雪樱,“雪樱,你还坐着干什么?都出去了,你是随我去,还是回去歇着。” “我回去歇着。”雪樱站起来,扶着侍婢的手出去。 “雪樱,你现在病着,不如我让他来看你……”许贞怡犹豫了一下,小声说。 雪樱匆匆打断她的话,苍白的唇瓣微微颤动,声如蚊蝇,“娘,我再爱他,也不想丢了脸面。” 许贞怡心痛地拉住她的手,柔声说:“那你回去歇着吧,有娘呢,娘给你办好。” “不用了,他若实在不爱我,我总不能强行嫁他,惹他厌恶。”雪樱摇头,挣脱许贞怡的手,快步出去。 许贞怡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小声叹道:“这孩子和她爹一样,太犟了。” “夫人,王妃手段高明,雪樱小姐不是对手。”侍婢仙巧扶住她的手臂,小声说。 “是啊……雪樱嘴拙,不会说好听的话,性子也古板,你看看那顾阿九,撒起娇来,活脱脱就是小狐狸精,雪樱比不上啊……男人偏偏就爱喜欢狐狸精,贤惠的在他们眼里就是草。”许贞怡长长地叹气,慢步往外走去。 “夫人也不必太担心了,雪樱小姐自有出头之日。王的后宫,总不会只有王妃一人吧。”仙巧左右看看,小声安慰,“到时候宫中女子多了,谁能第一个生下嫡长子,那才威风。这阿九王妃个子娇小,依我们那里的话来说,不像会生孩子的……” 许贞怡看她一眼,笑着摇头,“你啊,你哪知这些。能不能生对王这样的男人来说,不重要。他要的是能讨他欢心,况且女人一旦怀上,便失去侍|寝的机会,正好让人趁虚而入,我还巴不得她现在有了……” “最好有的是别人的……”仙巧飞快接了一句。 “你这张嘴……”许贞怡眼睛一亮,在仙巧嘴上拧了一把,主仆二人笑嘻嘻地往前走去。 ————————————————————分界线—————————————————————— 芸桃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手里抓着一把酒壶,若有所思地盯着主仆二人的背影看了片刻,拎着裙摆继续往前钻。 王宫里最多的树就是开着紫花的大树,此时花已落尽,只有枯枝堆寒霜。月光从枝梢里落进来,斑斑驳地涂了满地。西南角很偏僻,人迹罕至。 早年这里曾用来处死不听话的奴隶,有人说晚上在这里看到过白影飘飘,久而久之,便没有人敢过来了,这个角落里就任由仙人掌疯长,全部都是几乎有一人多高的仙人掌,密密地挤满了整个西南角。 她放慢脚步,伸长脖子四处看着,目光落在一棵最大的树边。 许承毅就在那里站着,背对着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祈长的身影,头深埋着,看不清模样。她小心地靠过去,伸长脖子,竖着耳朵仔细听。 “确实是在焱昆府上见过死在小屋的那个人,但是见过他的人不过两三个,现在都不见踪影了……前天晚上不管谁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 许承毅闭上眼睛,微抬起下巴,深深吸气,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云罗那边什么消息?” “二皇子说想见你一面。”那人轻声说。 “知道了,我会安排。”许承毅点点头,突然扭头看向了芸桃藏身的地方。 她屏住呼吸,小心地弯腰,缩了下去。 许承毅看了好半天,才收回视线,继续和那人说话,不过二人的声音放得更轻了,芸桃使劲听也没能听清到底说的是什么。她怕被许承毅发现,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往回走。 “美人这是去哪儿啊。”一只大手从旁边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往怀中用力拖去。 芸桃抬眸看,只见许承毅正唇角噙笑,目光凉嗖嗖地盯着她看。而他身后只有侍卫钱坤,不见方才那个瘦高个子的男人。 她娇俏地一笑,起身趴向他的怀中,小声说:“毅郡王,我正找你呢,想和你一起喝杯酒。” 她摇着手里的酒壶,嗲声嗲气地用胳膊在他的怀中蹭。 “你这小yin妇,你爹也算是威风凛凛的人物,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放|荡的女儿?”许承毅一手扣住她的腰肢,把她用力往怀中一带,低头就往她的耳边吻去,“让本王来好好教教你,怎么当个温柔贤淑的女子。” “你又不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芸桃掩唇轻笑。 “谁说的?本王偏偏就喜欢温柔贤淑的女人。”他一面说,一面勾开了芸桃的腰带,把手往她的小腹下面摸去。 芸桃脸上春|色盛开,双腿扭动着,继续和他调|笑,“所以你才让我盯着夫人和雪樱?你说,有什么奖励?” “你说呢?”他的拇指顶到了她肚脐上,慢慢地揉动,“就奖你……以后当个王妃可好?” “真的吗?”芸桃眼睛一亮,水蛇一般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兴奋地说:“你可不许哄我,夫人只让我去迷住大王,但我还没找到机会下手呢。” “你找我啊,我帮你。”他接过芸桃手里的酒壶,从她的脖子一直往下,直到顶住她的双|腿|之间时,突然就用了力,让酒水一泄而出。 “哎呀……”芸桃被他弄痛了,惊骇地瞪大眸子,“你弄痛我了。” “再敢偷偷摸摸跟踪本王,和本王耍手段,可就不是这里痛了。”许承毅的力道越来越重,另一只手却死死摁住她的嘴,狼一般狠的目光紧盯着她,“你看清楚本王是谁,本王让你办的事,你最好乖乖地办到,不然你爹可救不了你。” “是,芸桃不敢了,芸桃会听郡王的话。”芸桃吓得连连点头,媚目中泪水一涌而出。 许承毅这才松开了手,冷冷地呵斥,“滚。” 芸桃不敢久留,匆匆理好裙摆,拔腿就跑。 “郡王,这女人不知道听命于谁。”侍卫钱坤慢步过来,盯着芸桃的背影说。 “芸桃太贪了,被她听到刚刚的话,以后会惹出事端,真是麻烦。”许承毅拧拧眉,眸子里杀机毕现,扭头看着他说:“找个人盯紧她,一旦有异动,立刻杀了她。” “是。”钱坤立刻抱拳领命。 细密的仙人掌伸展褐色的尖刺,倔强孤傲地挺立在许承毅的眼前,他伸手揪下一根刺,唇角扬起一丝冷笑,低低地说:“谁拦我的路,就杀谁。” ——————————————————————分界线———————————————————————— 从高高的城楼看下去,大漠浩瀚,无边无际。弯月如无情的弯刀,切开暗色天空。 十多个俘|虏被丢在黄沙上,没头没脑地奔走。利箭如同密雨,不时从他身边飞过,恐吓声从身后不停传来。 他们不是猎狼,是猎……人! 青鸢知道救不了他们了,焱殇也无意放过他们。但她已经努力过了,她只是一个小女人,这时候除了捂紧耳朵,闭紧眼睛,什么也做不了。 “害怕了?”他揽紧她,朗声笑,“阿九,说到底人和畜生没什么两样,都是弱肉强食。若不想被人如此猎杀,就得强大。” “但人有人性哪。”青鸢拧眉,小声说。 “人性只对善者,不对恶类。”他淡淡地说。 青鸢不说话了,她无法说服他,他也无法说服她,索性闭嘴,不浪费口水。 “我困了。”她搂住他的脖子,娇娇地扭动着小蛮腰,“王,我们回去睡觉吧。” 四周的人都笑了起来,冷啸扭头看着二人,朗声说:“王妃早点生下小皇子吧。” 青鸢脸一红,大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冷统领,你们别笑呀。” “是这意思又怎么样?走吧,跟朕回去生儿子去。”焱殇大笑着,把青鸢抱了起来,大步往城楼下走。 “吾王威武!”冷阳捂着伤痛的胳膊大声笑。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原本在大殿上弄得有些僵的气氛,在猎杀和玩笑中烟消云散。 青鸢搂着他的脖子,看着他骄傲微抬的下巴,忍不住地想——或者他是对的,不能对敌人留一丝情面。若当年天烬把大元人杀光了,若渊帝把倾心王妃一刀毙命,也就没有今天的报复了。做大事的人,果然不能心软哪! “焱殇,我以后就跟着你一起做心狠的人吧,你只对我心软,我也只对你心软……”她笑着说。 “你还有四哥呢。”焱殇低眼看她,说完了,又挺后悔,这时候吃醋干什么? “嘻嘻,王的话,臣妾一定听,那臣妾就再加上四哥。以后臣妾都要做一个让王时刻开怀的女子。” 青鸢双瞳闪亮,红唇微扬,快活地晃着小脑袋——嗨,她才不给他面子! <“你还真会讨我欢心。”焱殇嘴角轻抽,把她往马上放。 “我们散步吧。”青鸢摸着阿晋的耳朵,笑着说:“让阿晋去休息,阿晋成天被你压着,你偶尔放个屁,它还得活生生忍受着。” “顾阿九……”焱殇脸都绿了,只听四周一阵憋得快爆炸的闷哼声。 青鸢又撒娇,抱着他的脖子滑下马,整个人都挂到了他的身上,“王抱我吧,抱着我走吧。” 眼睁睁看着青鸢变成了“不撒娇会死君”,像一只糯米团子,粘乎得很,阿晋都吓得打了个冷战,撒蹄跑开了。 焱殇左右看看,脸上有些挂不住,君王威严重要呢!他抬手拧青鸢的小脸,小声威胁,“你记着,要么你以后都这样说话,要么你赶紧给我停下来。” 青鸢这才双手叉腰,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奸……商……唔……” 嘴巴被他捏住,小身子被他直接扛了起来,大步往前走去。 青鸢长发淹下,随着他的步子,飘来荡去,她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他的肩上,长长地吸气,突然就哼唱起来,“我问自己要你爱你有多浓,我要和你双宿双飞多冲动,我的内心忽上忽下地阵阵悸动……今天我就嫁给你了,今天我就嫁你了……” 焱殇被她古怪的歌词和唱腔弄得有些楞神,把她放到地上,伸手撂起她淹到脸上的长发,错愕地发现,青鸢满脸的泪水,如水晶珠子一般,一串串地往下跌落。 “怎么了?”他喉结滚了滚,沉声问。 青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她在这时空生活了十六年,酸甜苦辣尝过了,惊涛骇浪,生死离别经历过了,诡谲风云、居心叵测见识过了,现在突然就恋爱了,还是焱殇这样的人物。 “焱殇,就算我再被你挖一次心,我也认了……我真的感觉很开心……在暗宫的十六年,我以为我一辈子就会那样了,永不见天日,像一只无法爬出土壤的可怜虫。我那时候好恨你,恨你把我带去大元城——我现在又很庆幸,那天在庙里去偷你的玉牌……” “嗯,偷得有功!”焱殇想笑话她几句,但看她哭得厉害,心脏又针扎般地疼痛起来。 “你想笑就笑吧,我是神经病,又哭又笑,老天撒尿……”青鸢吸吸鼻子,抽泣着说:“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天天笑嘻嘻的,这是怎么了,多愁善感不像你了。”焱殇揽紧她,手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揉。 青鸢摸摸自己圆|翘的屁|股,哽咽着说:“你猜。” “猜不出。”他摇头。 青鸢又哭,“你摸。” 他顺手往她腰后摸去,心疼地问:“哪里疼?撞到了?” 青鸢连连摇头,“来月事了……我今晚上生不了儿子了。” 一阵大风吹来,焱殇抬着手,在风中石化—— 这小妖物啊,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 ——————————————————————分界线—————————————————————— 九天之后,南月、落恺、焱渲各率大军长驱直入,不仅拿下了这凉州,幽州两个地方,连带着把晋城都打下来了,投降者不知有多少,住在大漠十一城、以及奔逃在外面的数十万百姓们开始计划迁回令他们魂牵梦绕的家园。 这一切,距离青鸢跟随他出京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时局变化如此之快,大元人的雄猛刚毅,让天下人叹为观止。 腊月二十一,一大早,大元城城门打开,迁回幽州的百姓们出发了。 成千的骆驼在前面开路,大人抱着孩子,大孩子牵着小孩子,小车上还拖着老人,大元的王旗一直绵延到了视线尽头,那些旗帜,就是庇佑这些百姓们的法宝。 青鸢和倾华同坐一辆马车,本来倾华与惜夫人同乘的,白天焱殇不在马车里,所以她过来和青鸢作伴。 “这几天贞怡夫人没过来找麻烦吧。”青鸢趴在枕上,小声问倾华。 “没有,不过,她把芸桃留在惜夫人身边照顾她,王好像挺喜欢芸桃的……”倾华正在绣锦帕,她的绣功进步了不少,锦帕上绣的是蝴蝶成双。她低着头,脸颊红扑扑的。比刚来时强壮了一些。 有些人风浪越击打,就活得越坚强,从这方面看,倾华很像青鸢。 青鸢懒懒地闭上眼睛,脑子里想着卫长风的话。经此一战,大元城里的证据都被清扫干净了,只要对方不再出手,她根本就无从查起。 她不想身边有这么个炸弹,有这么长根尖尖的刺,随时可能伤害她,夺走她才得到的幸福。 这时候的青鸢像斗士,她警惕地对待四周的一切人和事,她今天拥有的东西,是她极为珍视的,她绝不想失去。 你得到过自己最爱的东西吗?就是这种感受,想拼命地抓紧,生怕一不小心就失去了。 挺累的!但身在其中的人又甘之若饴。若运气好的,便会一直拥有下去。若命歹一点,无论你的手有多用力,这一些东西还是会随风飘散,不留痕迹。 不管怎么样,青鸢现在就是那名甘之若饴的斗士! 马车颠簸了一下,她坐起来,伸长脖子往外看。人太多了,还有不少是老人和孩子,在沙漠里,马车也跑不快,所以队伍走得很慢,大半天过去,才走了不过几十里地。 “我们得要几天才能出大漠呢?”倾华趴过来,忧郁地问:“会不会路上又遇上天烬人?” “不会的,他们无法穿过幽州和凉州。”青鸢摇头。 倾华对地理一窃不通,她疑惑地看了会儿青鸢,轻轻点头,“阿九,你什么都知道,真厉害。” “来,我教你认地图。”青鸢兴致来了,从一边拿出了地形图,铺开给倾华看。 这是焱殇每天拿着看的地形图,上面有粗细不一的线条,绘出山川河流,大漠河流……倾华有点笨,怎么都记不住。两个人挤在小桌边,嘻笑了好久,倾华勉强只记住了天烬边境的十座城,四条河的位置。 “一点都不好玩。”倾华摇头,长长地呼气,“当男人真累,得念书识字,还得看地图。当女人只要绣绣花就好了。” “你当公主,什么也不用做。”青鸢忍不住好笑。 “哎……”倾华拿着帕子往脸上掩,幽幽地叹:“我真笨,总学不会。” “王来了。”冷阳的声音从车外传进来。 倾华有些紧张,赶紧往旁边挤了挤。 “别怕,他又不吃你。”青鸢小声笑。 焱殇猫腰钻进来,看了倾华一眼,直接凑到青鸢的脸前,和她亲了一下。 “你怎么有空回来?”青鸢歪着脑袋,笑着问。 “怎么,打扰你们两个了?在干什么呢?”他坐下来,一眼看到了桌上的地图,眉头微微拧起,顺手把地图收好,淡淡地说:“阿九,不该碰的东西,别碰。” “啊?”青鸢看他天天看这地图,和别处的地图也没什么区别,有什么奥妙吗? “对不起……”倾华小声道歉,沮丧地推了一下青鸢,向她使眼色,“是我让王妃教我的,王不要怪罪王妃,我很笨,连地图也不会看,所以王妃才教我的。” “嗯。”焱殇神色缓和了一下。 倾华小心地看看他的脸色,跪坐下去,倒了碗茶捧到他的面前,柔声说:“王请用茶。” “倾华不用你做这些。”青鸢赶紧拦她。 “没事的,你是王妃,我只是亡|国之女,我若只依靠你,什么事也不做,别人会说闲话。王,不如就让我以后伺候王妃,王妃身边有个自己人也好。”倾华又说。 焱殇略一沉吟,转头看向了青鸢,她肯定是想留着倾华的,她在世上无亲无故,只有倾华一个妹妹,留着也好。 “还有四五日才能出大漠,路上吃的喝的都有些紧,阿九,你多照看一下惜娟。”焱殇又小声叮嘱。 “哦。”青鸢点头,趴到他的膝头,仰头看着他说:“焱殇,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那个捉我的人不是凤芹,不是贞怡夫人,难道是许承毅吗?” 倾华目光闪了闪,轻声说:“承毅郡主看人的眼神,凉嗖嗖的,很可怕,他每回看阿九的时候,都像狼一样。” “他好|美|色,你二人离他远一点。” 焱殇点头,他知道许承毅是什么人,许承毅对他不服,觉得他白白占去了许家的功劳。但是只要许承毅一天不犯错,他也不能对许承毅怎么样。 “王,这是我给你和王妃绣的锦帕,你们的新婚礼物。”倾华取下锦帕,温柔地捧到了他和青鸢面前。 “焱殇,你看我妹妹,不过学了数日,绣功就这么好。”青鸢捧着锦帕,冲倾华挤了个鬼脸,“你身边的男人,哪个最后,给倾华说门亲事吧。” “我不要……”倾华脸色一白,立刻拉住了她的手,小声说:“王妃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我害怕……” “怕什么呀。”青鸢笑眯眯地说:“我看南月就不错!冷衫、冷青都好啊。” 说话时,马车又是一个颠簸,前方吵吵嚷嚷地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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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几个皇帝呀?”青鸢不以为然地笑笑,“你放心好了,他只爱我。” 倾华凝视了她一会儿,搂住了她的肩,严肃地说:“阿九,如果他负你……我就帮你杀了他。” “嘘,你还想弑君啊!不过,你敢杀鸡吗?”青鸢好笑地捧起她的脸看。 倾华有些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轻声说:“反正我就是你的娘家人,我不让别人欺负你。” 青鸢的心脏柔了一下,长长的呼气,有这样一个亲人在身边,真好! ——————————————————————分界线———————————————————— 大漠的夜,冻得让人骨头都生疼。 队伍里有老人和孩子,所以不能连夜往前。他们带了柴火,燃起篝火,原地扎营,准备歇上两三个时辰再继续往前。 青鸢跳下了马车,往惜夫人的马车里张望,焱殇中午去了她的马车后,亲自去找泠涧过来给她把脉,这时候还在马车里守着。 “不知道是不是病重了。” 青鸢有些担心,惜夫人近四十了,这年纪的女人若放在现代,那也是正好的年华,但在这里,简直就成了“风烛残年。” “要么看看去吧。”倾华把披风给她系好,轻声说。 “好。”青鸢点头。 姐妹二人携手往惜夫的马车边走去,看着近,但隔了两个沙丘,绕起来就远了。冷阳他们都在火堆边坐着,小声说笑。青鸢和倾华从人群里穿过,慢步靠近了惜夫人的马车。 “王妃。”冷阳一眼看到了她,赶紧站了起来。 “你们坐吧,我看看惜夫人去。”青鸢笑着点头。 冷阳往马车的方向瞟了一眼,小声说:“没在马车里。” “啊,那去哪儿了?”青鸢惊讶地问。 “惜夫人想看月亮,王陪她去了。”身后有把甜糯的声音回话。 青鸢扭头,芸桃正捧着一袭新的狐裘披风站在眼前。 他不是第一个陪她看月亮的人,他也不只陪她看月亮,他并不止她一个妻子呀……青鸢安慰自己,惜夫人是患难之妻,对焱殇恩情并重,现在又重病缠身,当然不能吃她的醋。 “那我也烤一会儿火。”青鸢大大方方地在冷阳身边坐下,笑着问:“你的柔柔呢?” “办事去了。”冷阳从烤羊上切下一块羊肉,递给青鸢和倾华。 倾华温柔地道谢,捧着羊肉斯文地路咬。 “倾华姑娘真是温柔。”冷阳笑着打量倾华,从模样上看,她和青鸢有五六分像,都是曼海国女子的秀气眉眼。 倾华笑笑,往青鸢的身上靠了一点。 “我要见王妃娘娘,求求你,我要见王后娘娘。”有女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尖锐急切。 青鸢立马就听出是汉仪的声音。 她居然同行! 青鸢飞快地跳起来,拔腿就跑。 “阿九不要管闲事。” 倾华赶紧起身,拎着裙摆就追。她太笨了,才迈脚就踩着了自己的裙摆,一头栽进了沙子里。 “扶她起来。” 青鸢扭头看她,向冷阳挥挥手,一步也未缓,像灵活敏捷的小鹿,三步并一步,大步跑上了沙丘,再往沙子上一坐,直接滑了下去…… 汉仪被几个粗壮的仆妇摁在地上,有人还踩在她的背上,恶狠狠地骂,“你想干什么?王妃是你能见的吗?” “我要见王妃,王妃娘娘,耀然哥哥不好了。” 汉仪被摁得喘不过气来,挣扎着哭喊。 “谁大吵大嚷的,吵着主子休息。”有管事的大声呵斥。 “是天烬的贱婢。”仆妇黝黑的脸扭曲,用力地踩着汉仪的背。 “贱婢怎么能到贵人这里来?”衣着厚厚裘皮的管事们围过来,把汉仪从地上拖起来,捏着她的小脸乱摇。 “我是云罗郡主,宏王妃,不是贱婢,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你们怎能对家眷如此……”汉仪急促地喘着,力图争辩。 “我呸……天烬迟早都会被我们大元烧成灰,还有你们云罗,全是恶魔,你们一个一个都会烂死在烂泥坑里。”仆妇往她脸上狠啐一口。 “求求你们,先让我见王妃。”汉仪绝望地跪下去,向众人磕头。 “好啊,你想见王妃……”有个妇人笑起来,一眼看到抱着双臂在一边看热闹的侍卫们,眼睛一亮,跑过去,拽了两个过来,拍着两个人的腿说:“你从我们大元汉子的胯下钻过去,我就让你见。” 侍卫们也笑起来,抖了抖腰,把腿分开。 汉仪抬头看了她们一会儿,趴了下去,往两个人的腿中间钻。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向两个侍卫连连使眼色,侍卫会意,把|腿|一夹,把汉仪的小身子给牢牢地夹住了。 汉仪吓得连声尖叫,大声求饶。 “放开我,你们放过我。” 众人大笑起来,凑过来,揪着汉仪的头发摇晃不停。 “明儿就让去让你当营ji,让你尝尝什么人尽可|夫。” “瘦得像鸡崽一样,男人怎么会喜欢这样的?” “看这小屁|股,肯定经不起几回压,就散架了。” 妇人越说越大声,肆意嘲笑汉仪。汉仪在人群里,就像一朵被碾得快枯萎的花,苍白的唇不停地颤抖着,除了哭,再没有任何办法能摆脱这样的困境。 青鸢加快脚步,冲过来,一脚踢向前面那侍卫,怒斥道:“放开她。” 众人见是她过来了,又惧,又不服气,互相看了看,退到一边给青鸢行礼。 “见过王妃。” “王妃吉祥。” 青鸢扫了他们一眼,解开披风披风,包住冻得发僵的汉仪,“汉仪快起来。” “阿九王妃,”汉仪的眼泪滚滚而下,用力抓住青鸢的手,哭道:“耀然哥哥不好了,求你,让大夫去看看他吧。” “王妃,她可是云罗人,天烬人的王妃,可是我们的仇人,她的死活,那都是她应得的。”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嚷嚷。 “我可以死,王妃请救耀然哥哥,他是好人,他并没有做错事啊。”汉仪泣不成声,连声哀求,“他腿上的箭伤,已经烂了,若再不治……这腿就没了啊!” “烂得好,活该!”妇人们又吵嚷起来。 “王妃快松开这个贱婢,以免脏了自己的手。”管事的上前来,堆着笑脸,用力地拽汉仪。 “你退下。”青鸢搂紧她的身子,厉声呵斥拦在面前的女人们:“本妃要做什么,轮不到你们教本妃,战|俘的事,也轮不到你们在这里指手划脚。都回到自己的主子身边去,今晚的事本妃就不向王禀告,若再继续为难本妃,本妃定不轻饶。” 妇人们都知焱殇对她极其宠爱,哪敢再与她对抗,赶紧退开,眼睁睁看着她带走了汉仪。 “在哪里?”青鸢扶稳汉仪摇摇欲坠的身子,小声问她。 “我这几日帮着做杂役,他在马车上。”汉仪哭道。 青鸢微微放心,至少君耀然没被关在笼子里了。她不敢说大元人残忍,毕竟天烬人以前的残忍不输此时的大元人。恶恶相报,无穷尽。 马车倒还不错,出乎青鸢的意料。 君耀然躺在一堆棉被里,青鸢一眼就认出这是她那日搬去豹房的被子。若无焱殇发话,君耀然一定没有马车,也没有这些锦被。至于汉仪做苦役,这是大元人的传统,主子小姐们尚且要刺绣作活,何况是一个战|俘呢? “耀然哥哥,阿九王妃来了。”汉仪爬上去,抱起君耀然的头,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心痛地摸着他削瘦发青的脸,哭个不停。 青鸢小心地揭开了被子,君耀然的腿确实已经发炎溃烂,散发着一阵恶臭。 “没有大夫医治吗?”她拧紧眉,小声问。 汉仪抹了一把眼泪,轻声说:“有是有,但是……每次来都很不耐烦,上药也很粗鲁,疼得耀然哥哥死去活来,而且药也不好,都是些渣子,包扎伤口布也是烂的、脏的,我每天洗,但怎么都来不及换下染血的布。” “不哭,小仪不哭。”君耀然醒了,粗喘着,拉紧她的手。 “耀然哥哥……”汉仪抱紧他,亲吻着他的额头,抽泣着说:“我说过阿九王妃会帮我们的,我们先把腿治好……” “王妃,拜托你,把汉仪放回去吧。”君耀然强撑着,想坐起来给青鸢行礼,“我死不足惜,但汉仪还年轻,让她回去好吗?” “耀然哥哥,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们真逃不过,就死在一起吧。”汉仪俯下去,和他紧紧地抱着。 君耀然喉头颤动,热泪滚滚而下。 青鸢忍不住看汉仪的肚子,她才小产,没得到一天的休息,做苦力,受大漠风沙苦,吃不饱,睡不好,还要担惊受怕……她是郡主啊,曾经无忧无虑,如今却成了阶下囚。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在战|争里受苦的都是老实人? “阿九,你快出来。”倾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怎么了?”青鸢推开马车门,出去看她。 “你在里面干什么?”倾华伸长脖子往里看。 “宏王伤重,你去叫冷阳,让他去找泠涧过来。”青鸢小声叮嘱她。 倾华点点头,又担忧地说:“你这样管他,真的好吗?” “我管定了,快去吧。”青鸢严肃地说。 倾华只好往回跑,没几步,又摔倒了。 青鸢看得直拧眉,大叫了几声“小心”,才回到马车里。 君耀然正直勾勾地看着她,汉仪却死死地摁着他的手。青鸢眼尖,发现了君耀然手里的簪子。她长叹一声,趴过去,拉起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扳。 “别做傻事,你无法以我做人质的。若你能配合,我说不定可以说服焱殇放你们走,若你不配合,只怕汉仪也走不掉。” “耀然哥哥听到了吗?不要做傻事,阿九王妃是好人,她是好人。”汉仪把他的一双手抱进怀里,抽泣着说:“我们就听她的吧,求求你。” “阿九王妃,你真会送汉仪走吗?”君耀然乌黑的眸子里终于亮起了一点光,迟疑地问她。“汉仪多无辜啊,就算我不能放她走,我也不会让人这么对你们两个。”青鸢把他和汉仪的手拉起来,交叠在一起,认真地说:“患难见真情,我钦佩汉仪,她能孤身前来陪你,就凭这份感情,我也会尽我全力,保你们安好。” “阿九王妃。”君耀然动容地唤了一声,忍痛翻身,额头触地,算是向她磕头谢恩,“多谢了。” “快躺好,我去打水来,让汉仪给你把伤口清洗干净。” 青鸢看了一眼放在马车角落里的铜盆,盆子一定是汉仪精心擦洗过了,怎奈给的就是脏烂的东西,里面黑乎乎的不知道是粘着什么。 她端起盆子往马车下面走,汉仪赶紧跟过来,小声说:“我跟你去。” “你在这里等倾华,我一个人去更方便。”青鸢轻声说。 “我知道了,谢谢阿九王妃。”汉仪感激地点头,松开了青鸢的手。 “进去陪他吧,你也应该好好休息了……我想办法给你弄点汤药吃吃……”青鸢低眼看她的小腹,她身上隐隐有血腥味儿,不用想,肯定是身子还在流血。小|产的人,若没保养好,那是一辈子的病。 汉仪的手往小腹上轻捂着,扭头看向马车里面,幽幽地说:“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会有的,你这么年轻呢。”青鸢小声安慰。 汉仪含泪点头,掩紧唇,回到马车里。 青鸢端着盆子往沙丘远处的小湖边走去,选择在这里安营扎寨,就是因为这里有片小小的绿州,有一片小小的湖,可以取水。 湖边有侍卫把守,几只豹子卧在湖畔正在饮水。 她快步过去,豹子立刻站了起来,冲她摇尾巴,喉中发出呼呼的示好声。 对了,她是豹子王啊,雄豹子!青鸢大胆过去,拍了拍最前面那只豹子的头,它乖巧地跪了下去,低头行礼。 青鸢是既稀奇,又好笑,她这穿越真是充满了离奇之事,红眼的白无常,小鸟的心,再加上雄豹子,她都成变形金刚了。 她打了一盆水,准备找地方烧热,微微热一点也好。 侍卫帮她把铜盆架在柴火上,好奇地看跟在她身后的豹子,有胆大的人忍不住问她,“王妃,为什么豹子不怕你。” 青鸢眼睛眨了眨,吹起了牛皮,“本妃是万兽之王呀,别说豹子,就算是狼来了,老虎来了,也得给本妃跪下行礼。” 四周尽响惊叹声。 青鸢的小虚荣空前满足,嘻嘻笑着,随手唤下一只正从天上经过的鹰,让它表演疾冲给众人看。这也是收服人心的办法,总得有些本事让人臣服,别以为她是根草,谁都敢来踩一脚。 众人又大叹。 青鸢又满足了一回,但很快她的脸色就难看了,起身就往沙丘后面走。 小湖东边的沙丘后,有一双人儿正依偎着,她看得清清楚楚,是焱殇和惜夫人,惜夫人正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上,双手环着他的腰,不知道在说什么。不是只有患难之情吗?这样抱着也算? 她把鹰放过去,让它去听墙角,自己闷闷地回火边等水热。 “王妃怎么在这里?”许承毅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飘来。 青鸢抬眼看,他带着一行侍卫,负着双手站在面前。 “我来看宏王。”她淡淡地说。 “哦,宏王……”许承毅向众人使了个眼色,让众人退开,自己在青鸢身边坐下。 这人眼神极讨厌,跟毒蛇一样盯着她的脸,青鸢心里烦得很,又不想和他起冲突,免得牵累君耀然得不到救治。 “王妃长得真美。”许承毅的折扇在手中摇了几下,突然开口说。 青鸢瞟他一眼,“呵……郡王也美。” 许承毅低笑起来,“王妃的性子也可爱至极。” “呵……”青鸢又笑,“本妃倒觉得郡王的性子才最可爱。” 许承毅的笑声更大了,有些得意,还有些张狂。青鸢暗思,这人难道真不怕焱殇弄死他?明目张胆地来调|戏她! “王妃想放君耀然和汉仪王妃,”他止住笑,脑袋凑过来,阴森森地问她,还胆大包天地伸手来拉她的手,“王妃,我猜的对不对?” “难不成你也这样想?”青鸢快速躲开他的手,故意模拟两可地问他。 “我当然不敢……”他眯着眼睛坏笑。 “本妃也不敢。” 青鸢咧嘴,夸张地挤出假腥腥的笑容。再和他说下去,她快忍不住要赏他几个爆炒栗子了!火上还煮着茶,她给自己倒了一碗,捧在手里喝。茶烫得要命,她心思不在,被狠烫了一下。 她拧眉,强行把惊呼声吞回去,不露声色地把茶碗给许承毅,“郡王,这茶不错,你品品。” 她主动把自己的茶给他喝,许承毅愣了一下,还真地接了过去。 将士们行军在外,所用的茶壶和茶碗都是用黄铜特造的镂空样式,保温,又不烫手。所以青鸢端着茶碗时才未能发现很烫。许承毅也不知她是何意,所以也没及时发现茶是烫的。他见她一双美眸里艳光盈盈,忍不住地心神荡漾,低头就喝。 青鸢就在此时突然起身,故意撞了他一下,把一碗滚烫的茶全倒在了他的脸上——看他还瞪着一双讨厌的眼睛,张着一双讨厌的嘴,在她面前聒噪! 许承毅被一碗开水烫了脸,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把碗用力往地上一丢,跳起来就指着她要发作。 “哎呀,郡王,本妃不是有意的!”青鸢眨着无辜的水眸,可怜兮兮地揪衣角,“怎么办,郡王的脸皮原来这么薄,经不起烫啊!我还以为是城墙,刀都戳不烂呢。” “你……”许承毅摸脸,烫得吓人! “郡王快去找泠涧公子看看吧。”青鸢连连眨眼,忍着笑说:“这脸皮都成煮死的烂虾了。” 许承毅极爱脸面,从他平常的衣着就能看出来,特讲究,还天天抹些粉膏,以免被沙漠里的风把皮肤吹得太粗糙。青鸢看着他跑远了,笑得前俯后仰,活该! 四周的侍卫想笑又不敢,许家人的威风一向很足,没人敢和他们做对。 “怎么去这么久还没来?” 青鸢扭头看回去的方向,倾华去了好一会儿了,还不见踪影,是不是请不动泠涧?想想,泠涧也应该挺为难的吧? “咦,我的嘴巴也疼。” 她看了眼铜盆,水已经开始热了,于是让侍卫端下来,先送去马车里,自己跑去湖边,用冰凉的湖水冰一下烫红的嘴巴。 小珍珠落到她的肩上,冲着她的耳朵轻鸣几声,她猛一震,小声问:“你再说一遍?四哥就在大漠里?他一直守着?” 小珍珠点头,翅膀连连扑扇,叫来了它新结识的那只雪鹞。 鸟儿之间也聊天的,只是人类不会明白它们之间说什么。雪鹞为讨好小珍珠,和它说了些大漠里的见闻,包括两只在大漠里当沙鼠的人类,小珍珠便跟它过去见识一回,发现了卫长风和洛川。 “四哥这是干什么?怎么没走呢?” 她担忧地仰头看大漠深处,浩瀚星光,无穷无尽,也不知道卫长风在什么地方躲着,想干什么?是救君耀然吗?还是,想守着她?不会吧——大漠里这么冷,他怎么过的?一定不是守着她! 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想了好一会儿,用帕子掩着嘴唇往回走。 “喂……”有人小声叫她。 她飞快扭头,只见沙丘后躲着一个人,不是洛川又是谁? 她猛地瞪大眼睛,飞快地跑过去,小声问:“你来干什么?” “你那个傻瓜四哥,不肯离开,要亲眼看你离开大漠到安全的地方。我实在熬不住了,给我弄壶酒来。”洛川嘻皮笑脸地勾她的头发,轻轻地扯。 “去,你赶紧带着他回去!这犯什么傻,要冻坏了怎么办?”青鸢傻眼了,他还真是在大漠里呆了这么久! 洛川神色严肃下来,小声说:“顾阿九,我师兄为了你可是什么事都愿意干。他怕大元城里有人对你不利,在大漠里守了这么多天,这几天他和我查出了些眉目,你有点良心,给我把态度放好点!” 青鸢嘴角轻抽,轻声说:“我并未让他守……” “若是怕他恨我,我一定掐死你。”洛川陡然变脸,冷冷地说:“他守你这么多年,你说跑就跑,你对得起他吗?” “阿九在和谁说话?”焱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啊……小珍珠……”青鸢把洛川往沙丘里一推,眼睛一眨,他就不见了。他是隐师,极会隐藏。 焱殇身后跟着惜夫人和两名婢女,焱殇独自过来,惜夫人远远地看着。 “小珍珠?”焱殇大步过来,狐疑地看着她。 小珍珠在沙丘上蹲着,雪鹞居高临下地盯着焱殇,咕咕地叫。 “听说你把承毅的脸烫了。”他拧拧眉,小声问她,“出什么事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自己凑过来要和我说话,我不想说,我就走呗。”青鸢耸耸肩,又笑起来。 “披风呢?”他又看她的身上,没有披风,小袄子包裹得严严实,小脸和鼻头都冻得红通通的。 “我给汉仪了,你们不能这样对汉仪,她又没错做事。”她正色说。 “又管闲事。”他拧拧她的鼻头,宠溺地说:“闲事王。” “我看不顺眼。”青鸢抱住他的胳膊,嘟着嘴说:“他们可凶了,把汉仪推在地上踩,还折辱她……汉仪一个女子,千里迢迢寻夫而来,简直值得所有的女子学习。未必你们男人不希望有这么一个忠贞的妻子吗?” “哦,你是得好好学习。”焱殇看了一眼沙丘,意味深长地笑了。 “什么意思?”她脸上发烫,有些紧张地问。 焱殇走过去,从沙丘边捡起了一枚玉佩,举到她眼前,正色问:“是谁来过?” 青鸢傻眼了。 “怎么,现在还和我撒谎吗?”他眉头微皱,低声逼问。 “四哥和洛川一直在沙漠里守着我呢,”青鸢只好说实话,又飞快地解释:“他怕有人欺负我。”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跟着你的?”他脸色一寒,沉声问。 “刚刚……”青鸢咬唇,眉头皱起。 “还真是多情,来人,”他扭头看向大漠远处,冷冷地说:“去找到他们,带他们来见朕。” “喂!”青鸢赶紧去拉他的衣袖,想阻止他。这算什么呢?她不过是和人说了几句话嘛! “你也算是明事理的人,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心里要有个底。你再敢与卫长风来往,我会让你好长记心的。”他附下身,贴在她耳边小声说。 青鸢又咬唇,她总共就这么一个疼她的四哥,还不许她见!凶巴巴地给谁看?他刚才抱别人的事,她还没算帐呢。 她跟在焱殇的身后,慢吞吞地往前走。 汉仪站在马车前,紧张地把披风送回来,此时倾华带着冷阳过来了,她主动接过了披风,给青鸢披上。 “阿九,你都要冻伤了,别再把披风解下来了。” 汉仪抬眸看倾华,脸上微微闪过一丝讶然,“你不是……” “什么?”倾华扭头看向汉仪。 汉仪那晚遇上倾华打死方嬷嬷的时候,只远远地看她的背影,她在秦兰宫中见过几回倾华,有些印象,所以那晚就觉得眼熟,这时看到,更觉那天见到的背影和倾华很像。 但倾华一向温柔胆小,不像会挥着棍子打死人的恶人啊。 “怎么了?”倾华好奇地问。 “没什么。”汉仪收回视线,脑袋深埋下去,小声央求道:“求王开恩,让耀然哥哥把腿医好,我做牛做马也会报答王和王妃。” 焱殇扭头看了一眼青鸢,低声说:“你是要好好学学。” 学汉仪,心中只有君耀然。这丫头心里总不肯把卫长风抹掉,居然还敢在这时候幽会,真是恼火。 青鸢被他当众责备,脸上有些挂不住,小脸沉着,瞪着他不出声。 “你还瞪朕?”他拧眉,索性转过身来揪她的小耳朵,“你给朕回马车上去,不许乱跑。” 青鸢拍开他的手,呸了一声,拔腿就走。倾华看了他们一眼,快步追了上去。 “王妃是为了救我。”汉仪赶紧跪下,向焱殇求情,“王不要责备王妃。” 焱殇走到马车门边,往里面看了一会儿,沉声说:“冷阳,让泠涧来给宏王看看。” “是。”冷阳抱拳,目送他往前走去。 “冷阳,谢谢你。”汉仪又向冷阳道谢。 “汉仪王妃,快别谢了,王并无意要你二人的性命,不然也不会一直留你们到今日。宏王是什么人,其实我们明白,可惜……不说废话了,我去叫泠涧。”冷阳安慰了她几句,快步跑开。 焱殇慢步往前,一路上众臣纷纷下来行礼。 惜夫人跟在他的身边,不时轻咳几声。 “出了大漠就好了。”焱殇扶住她的手臂,低声说:“你咳血咳成这个样子,晚上不要再绣东西了。” “多做一点好,也不知道哪天就睁不开眼睛了,给王多做几双鞋,多缝几双袜子,这些年王都穿我做的……我看王妃也不爱做这些,性子也烈,可能王得多让着她一些……我不在王身边,王多照顾自己一些。哦,我教倾华做了,她学得不快,但是挺认真的,人也比阿九老实,若她决意不嫁人,留她在宫中做个女官,也能帮王做做这些,帮着我照顾王的生活起居……” 她说着,又咳了起来。 焱殇给她揉了会儿背,只见她用帕子捂着唇,一大口血怄了出来,人软软地往前倒去。 “惜娟。”他赶紧接住她,抱着她往前跑去,“快叫御医过来。” 众人赶紧让开,看着他把惜娟抱回马车。 她的脸色苍白,唇却红得可怕,鲜血染在唇上,呼吸又急又浅。 焱殇眉头紧锁,一日夫妻百恩,他与她没有爱情,但毕竟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是这个女人一直照顾他。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日子久了,跟亲人一样。他性子冷硬,在她面前难免情不自禁地发些脾气,因为他知道,她永远会无条件地忍受着,等待着。 他拧了帕子,给她擦干净唇上的血,长长地叹气。若她身子好,他会让她后半生过得富贵平安。但她的身子却偏偏一年不如一年,都是常年忧心的结果。 ———————————————————————— 【ps:又是万字更喽,本月最后三天,票票在哪里?我望眼欲穿啊,阿九掉到第八了啦,你们不能狠心地看她掉出来啊。】   ☆、小阿九换我刺你了149 泠涧没一会儿就赶过来了,给惜娟诊了脉,脸色严竣地向焱殇摇了摇头。马车里光线很暗,惜娟的呼吸细若游丝,这模样像已是油尽灯枯。 焱殇和泠涧低语几句,扭头看着惜娟身边的婢女问:“可按时用药了?” “这……”婢女悄悄看她,不敢出声旆。 焱殇的脸色骤然一变,正欲发怒,袍角被婢女轻轻扯住。 “不要为难她们。”惜娟睁开无神的眼睛,轻轻摇头,“是我自己总忘了,还嫌药苦。喝了这么多年,也厌了。” “养好身子,再说别的事吧。”焱殇拍拍她的胳膊,安慰她。 “其实,王那晚去宫里见阿九,我就知道,我和王的缘份尽了。我也是没用的人,帮不了王什么,还总添麻烦,让王成为天下人的笑话。我若就这样走了,对王,对我,都是解脱。娘娘……在九泉之下,一定也寂寞。我下去伺候娘娘,向她交差,总算不负娘娘之托……” 惜娟说着,又咳了起来。 焱殇给她拍了半天的背,她才缓和过来,虚弱地睡了过去。焱殇叮嘱婢女好生照顾,从马车上下来,慢步往前走窠。 “其实,用韶华玉笳倒还有希望拖上一两年,再慢慢调养,或者能有奇迹。”泠涧小声说。 “韶华玉笳不好找呀。”冷啸在马车外听到了,接过话说:“不过前阵子好像听老爷子身边的人说,东吴的人给老爷子献了一枝。” “这是好东西,尤其对心疾特别有用。”泠涧点头,低声说:“一株韶华玉笳百年才长成手指粗细,但不足百年,或过了百年,药效就减半了,也不知道夷王那里是多少年的。” “属下去问问?”冷啸小声问。 “在别处找找,老爷子的东西……罢了。”焱殇摇头。 “那属下传信让各地的兄弟们找找?”冷啸又问。 “嗯。”焱殇的视线落向远方,青鸢正把小珍珠往天上抛,不用想,一定是去找卫长风的。弯月静悬浩瀚夜空,她仰头凝望远去的小雀,一头青丝被风吹得乱舞不止。雪白的狐裘包裹着她娇小玲珑的身子,就像一只站在沙丘上的小狐狸。 她突然到了他的注视,扭头看了过来,然后冲他做了个鬼脸,飞快地跳下了沙丘,往马车上跑去了。 “王妃真是有趣,从未见过这么有趣的女子,王有福了,有了王妃,王也笑得多了。”冷啸笑着说。 “是有趣。”泠涧扭头看向焱殇,薄唇轻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过,这世上能容下这样有趣的女子的人,屈指可数,若真心喜欢的,会让她越来越有趣,若喜欢不长久,只怕没多久就枯萎了。” “怎么,天天和那个和尚在一起,也修禅了?”焱殇扫他一眼,淡淡地说。 “浮灯修为极高,劝你也找时间听听他的话,很有意思。” “无非生死轮回之事,有甚有趣?” 焱殇拧眉,他此生最厌恶地就是装神弄鬼,以及以轮回往生来说事,人死化灰,没有例外。 泠涧挑了挑眉,转身往回走,“反正我与你之约只差半年就到期了,再伺候你半年,以后各不相欠。” “泠涧公子倒是个信守约定之人。”冷啸看着他的背影,感叹道:“只可惜他心不在仕途,不然定会成为王的得力助手。” “若能逍遥一生,也是一大幸事。”焱殇看看他,往前面的马车走。 青鸢正盘腿坐在马车正中间做针线,好像是条很宽的腰带。 “谁的?”他坐下来,托起腰带看。这是从她的衬裙里裁下来的,夹层,还放了棉花。 “给汉仪的,她小|产过,这几天又累到了,说腰疼。”青鸢仰着小脸看他,把长长的白线放到牙齿间,一咬…… 丝滑的白线从唇角一拽而过,立刻把唇角拉出一道细口。 “滋……”她捂着唇角,皱眉吸气。 她的心很软,很好!焱殇看了她一会儿,拿着帕子给擦掉唇角的血渍。 青鸢笑嘻嘻地把小脸凑过来,小声说:“你给我亲亲,亲亲我就不痛了。” 焱殇哑然失然,这小妖物撒起娇来,娇憨入骨,让人拒绝不了。他低下头,往她的唇角轻轻吻去。 青鸢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水亮的眸子里融进了暖澄澄的光,像两颗灵动的水晶,不带半分杂质。 他有些尴尬,脖子往后仰了一点,沉声问:“怎么了?” “我突然想,你刚才有没有这样亲过别人啊?”青鸢低喃着问。 焱殇拧眉,刚要说话,她又自言自语说开了,“你若亲她一下,我得去找几个人亲回来,心里才平衡,几个好呢?你一个顶两个帅,得找两个吧?不行,两个保本,三个才有赚头……” 焱殇脸上青一会绿一会,最终摇了摇头,认命了!大巴掌往她后脑勺上轻拍,“小妖物,这些话也只有你敢说。” <“水性杨花嘛,天生的小妖物。”青鸢干巴巴地笑,转开身子,继续缝腰带。 “你这是生气,还是不生气?”焱殇有些恼火地扳过她的小肩膀。 青鸢“呵呵”两声,“你猜?” “懒得猜。”他拉长了脸,拽开被子就睡。 青鸢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就做着鬼脸,拿着针去戳他的头发,他这时正好转头,想拉她躺下,这一针华丽丽地戳到他的眉心,直接没入了小半根…… 青鸢呆了半晌,把针一点点拔出来,一字一顿地说:“弑君……的滋味,好爽。” 焱殇抬手摸额头,一滴血在掌心里红通通地扎眼。 “有个男人让我欺负,为什么感觉这么好?”不待他发火,她软绵绵的小身子已经压了过来,泥鳅一样钻进他的怀中。 “你敢用针刺我!”他咬牙,一个翻身,把她压到了身下。 “又不是故意的。”她嘿嘿地笑。 看着她这快活的样子,让他都没办法再生气,谁让他摊上了这么个小妖物呢? “刺完朕了,是不是该让朕刺你了?”他眯了眯眼睛,手掌顺着她的腿一点点地往上抚。 青鸢的小脸上飞上一抹羞红,掩着脸吃吃地笑。身上的衣裳,一件一件被他剥下来,玲珑的身子像洁白的云,蜷缩着,海藻一般的长发,淹了满枕,缠缠绕绕,绕住了他的视线。他从她的发开始吻,一点点地往下滑……光洁的额头、微颤的密睫,滚烫的脸颊,还有她冰凉的耳垂…… 他很温柔,也不放过任何一个他想亲吻的地方,右手捧着她圆滑的小屁|股,往他结实的小腹上摁过来。 “嗯……”青鸢忍耐不住,轻轻出声,“外面好多人,会听到的。” “害羞了。”他低笑起来,温柔地、一点一点地攻入这个只属于他的城池。 过程很缓慢,很轻柔,或者他也想顾及她的感受,不让外面的人听到马车里的动静。但是,毕竟会弄出声响的,马车也会轻微地晃动,侍卫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哪会不明白马车里在做什么,她这小脸皮一定会臊得明日不敢见人。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在几步之远处停下,没人过来打扰马车里的人。他推开半扇窗子,往外看了一眼,眼神沉了沉,突然就开始用力折腾。青鸢被他引|诱着,很快就忘了害羞两个字怎么写…… 大汗淋漓之后,窝在他的怀里昏昏沉沉地睡了…… 焱殇凝视了她片刻,悄悄抽身坐起,从窗子缝隙里往外看。 卫长风和洛川被侍卫们团团围住,他正闭着眼睛,安静地站着,一身青袍微微抖动,出|卖了他汹涌澎湃的心情。 他和青鸢在马车里缠绵多久,卫长风就在外面听了多久,这种过程一定很锥心吧?他收回视线,重新躺回了青鸢身边。 他不喜欢卫长风,打心底里厌恶那个人,在他心目中,卫长风从曼海到天烬,再到大元,毫无无忠心可言。 ————————————————————分界线—————————————————————— 不知过了多久,清脆的鸟鸣唤醒了青鸢,她揉揉眼睛,看向马车窗子,是小珍珠在啄窗,她往旁边看,焱殇不在身边。 她坐起来,一面绾发,一面往外张望。十步之远,卫长风和洛川被人围在中间,正看着焱殇。 青鸢心一沉,不是让小珍珠去通知他,让他走吗?怎么会跑回来的? 她匆匆穿衣,把小珍珠放进来,小声问:“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昨晚?什么时候……” 小珍珠啾鸣半天,她的脸胀得通红,轻喃道:“那不是全听去了?羞死人了,奸|商怎么能这样!” 从马车上跳下去,她拧着锦帕慢步靠近那群人。 “王妃来了。”冷啸提醒了一句。 众人转头看她,她赶紧深深吸气,作出一副欣喜的模样,大步过去。 “四哥你来了!” “嗯。”卫长风含笑点头,但脸上的神情分明很不自在。 青鸢尴尬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嗫嚅道:“四哥……饿了吧?” “你不是要去看汉仪吗?”焱殇淡淡地打断她的话。 “现在不去。”青鸢怕她一走了,焱殇立刻把卫长风揪起来,剁吧剁吧,喂豹子去。 “现在不去,以后就没有机会再去……泠涧要先行一步,去幽州。”焱殇脸色微沉,低声说。 青鸢为难地看着卫长风,她很明白,她之所以能在焱殇面前放肆,是因为焱殇喜欢她,但焱殇是个独占欲|望格外强烈的人。不仅是他,所有的男人都如此,是容不得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眉来眼去的。男人和女人,不存在友情。若她对卫长风多表现出半分情谊,焱殇一定会发怒。 “去吧。”卫长风温和地笑着,向她点点头。 青鸢瞪了一眼焱殇,叫上倾华,飞快地往前跑,早去早回,让焱殇没时间剁卫长风。 焱殇没看她,视线一直盯着卫长风,从青鸢出现开始,卫长风的眼中就再没有别人了,连表情都生动了许多。他看得懂这种眼神,卫长风对青鸢的情份倒是真的。 “术师既然想守着她,不如继续守下去?”他沉声说。 卫长风缓缓转过脸,平静地说:“我会守着她,若你敢负她,欺她,我也带她走。” “卫长风你有什么资格在此大放厥词?”冷啸的大手紧握在挎在腰上的弯刀,怒斥道:“你不过是一个欺君背主的小人罢了,王妃与王鹣鲽情深,你若再纠缠不休,休怪我不客气。” “你要如何?”洛川往前一步,拦在了卫长风的面前,傲然道:“你们区区大元,我们幻尘宫还不放在眼里。” “幻尘宫又算什么玩艺?”众人怒了,围上来就想动手。 “幻尘宫能去想去的任何地方,能杀想杀的任何人,你信不信,你身边就有我幻尘宫的弟子。”洛川的唇角漫开一丝笑,凉嗖嗖地让人心寒。 “你少在此蛊惑人心,我们忠于大元,忠于王,我们之中绝不会有像你们这样的小人。”冷啸等人大怒,弯刀出鞘,指向二人。 “洛川……”卫长风制止住洛川,微微拧眉,迎着焱殇的视线,镇定地说:“他只是玩笑,你们不要当真,幻尘宫拿钱办事,也是生存之道。我从不想与任何人为敌,我已说过,善待阿九的人就是我的朋友,但是,若对阿九不利,我也会拼力……杀之!” 他的视线从面前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了站在众人之后的许承毅脸上。 大家顺着他的视线看,许承毅用扇遮着半边脸,狭长的桃花眸里全是高深莫测的笑意。他脸上抹了好多治疗烫伤用的蔷薇膏子,一身浓郁的香味儿。 见众人看他,便摇着折扇,慢步近来,阴恻恻地笑着说:“臣也赞同王方才的建议,不如就让卫大术师继续守下去,与我们同行,直到幽州,且看他是否能找出他想找的人。我们也试试,我们身边,是不是有洛川宫主所说的幻尘眼线。” “一言为定。”卫长风盯着他,冷冷地说。 “一言为定。”许承毅摇着扇,低笑起来。 焱殇眸光微闪,视线从二人身上收回,手掌轻轻一挥,“出发。” ————————————————————分界线—————————————————————— 倾华扭头看了一眼,小声说:“长风居然在大漠里住了九天,加上他来寻你的那些日子,一共有二十多天呢,他对你太痴情了,真让人刮目相看。” 青鸢从未想过,卫长风对她用情如此之深,但喜欢人,是别人的权利,她又不是剪刀,能把别人的喜欢一剪子剪断。 一路疾奔,赶到汉仪的马车前时,其余的车队已经缓缓向前了,汉仪的马车还在原地停着,泠涧刚到,正在给君耀然剐去骨上腐肉,重新上药。 君耀然痛得闷吼,汉仪蹲在马车外面,死死咬着袖角,流泪不止。 “汉仪,不要担心,泠涧公子医术极高。”青鸢在她身边蹲下,小声安慰她。 见她过来,汉仪点头,哑声说:“多谢王妃,耀然哥哥昨晚说,他再也不会有傻念头了,会与我一起坚持下去。” “好事啊。”青鸢笑着点头,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到了幽州再好好静养一段日子,又会变得和以前一样壮实了。” “呵……”泠涧笑了起来,扭头看向青鸢,“王妃真是乐观。” “人当然要乐观了。”青鸢不满地看他,他当着病人说这话是何用心?怎么不干脆说,你快死了…… “嗯,会盲目乐观也是好事。”泠涧不管她的臭脸色,从马车里跳出来,又大声说。 “你会不会看病,不会就走。”青鸢快步过去,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他,“再乱说话,我不客气。” “王妃好凶。”泠涧又笑,看了她半晌,突然附过来,小声说:“浮灯说,你来历不凡……一魂三生,这个厉害了!只听过九尾狐,从未听过三魂妖,你是何处小妖?” 青鸢愣了一下,一魂三生?浮灯并未说过这话呀。而且她是一魂两生,第三生在哪里?莫非她还得死一回去? “我还认得一个一魂三生的人,你想不想见见?”泠涧神秘兮兮地问。 “不想……”青鸢用手指推开他的额头,冷冷地说:“离我远一点,小心王砍下你的脑袋。” 泠涧眸子里闪过一丝暗光,笑了笑,拎起自己的药箱,大步走开。 “这人好奇怪。”倾华缩了缩脖子,快步走到青鸢身后,盯着泠涧的背影说。 “人才都爱神神叨叨。”青鸢掀开马车帘子看君耀然,他的腿上换了药,又重新剐去腐肉,受了这样的剧痛折磨,这时候已经昏死过去。 汉仪给他擦着身上的热汗,吃力地推他侧身,断断续续地说: “我以前听哥哥说过,像耀然哥哥这种伤,若有韶华玉笳,能立刻药到病除,我家就有两支,可惜我在这里,也得不到。要不然,耀然哥哥不会受这么罪,吃这么多苦。” “咦,我昨晚听到冷啸说,老爷子那里就有一支。”倾华犹豫了一下,小声说:“王是想给惜夫人治病用的。” “哦,真的吗?” 青鸢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老爷子才不会想把那么贵重的东西给她呢!何况是用来救惜夫人和君耀然,这全是老爷子讨厌的人。 不然,悄悄弄来?算了吧,她又没那本事!去劝劝老爷子,说不定可行? ——————————————————————分界线—————————————————————— 车队缓缓往前,青鸢陪了汉仪半天,回到马车上。焱殇白日都得与将军们在一起,此时不在这里。 卫长风和洛川各骑了一匹马,跟在马车旁边。 青鸢往马车窗子外看了一会儿,秀眉紧拧,小声说:“倾华,你说他们什么意思啊?这样跟着我们,也不怕大元人为难他们?” “谁知道呢。”倾华摇头,轻轻地说:“我现在越发觉得卫长风对你情意深厚,真是个好人。还有,你现在不要总说大元人、大元人……你得记住,你现在是大元人的王妃了!” “唷,你还比我明理呢!不然,你跟她走吧。”青鸢逗她说。 倾华抿唇笑笑,小声说:“他喜欢你,不是我。” 青鸢微叹,“若他肯喜欢别人就好了,他这样,我心里压得难受。” “为什么难受?有人保护你多好呀,你不是说拿他当哥哥看吗?”倾华眨眨眼睛,神情严肃,“你看,惜夫人没人保护,多可怜,这时候都没有人帮她一把。” 青鸢盯着她看了会儿,认真地说:“倾华,你变了很多,比以前有主意了。” 倾华埋下头,沉默了会儿才说:“总不能变成你的麻烦,让你嫌弃。” “你呀,就是心里憋着事……”青鸢摇摇头,躺到一边去休息。 倾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轻轻地说:“阿九,我会对你好的。” “还能不好吗?你只有我。”青鸢挥了挥手,打了个哈欠。 倾华趴过来,给她把长发从被子里拢出来,又给她把鞋子脱掉。 “不用你做这些。”青鸢赶紧缩脚。 “我得学啊,我以后还是得做这些的,你放心,我会做好。我先下去,我想和卫长风说说话。”倾华低着头,给她把被角掖好,神色闷闷地下了马车。 青鸢坐起来,往马车外面看,只见她正与卫长风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洛川突然把手伸给她,一把将她拉上了马背,轻揽着她的腰,带她往前走。 以前倾华不会这样的——青鸢不知道她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坏,但倾华毕竟是熬过来了,开始适应这样的生活了,也算是好事吧,人不能依靠别人过一辈子,得往前走,不管多难,都得一直、一直走下去,别人帮不了你。 “阿九,许承毅和云罗人有往来。”卫长风策马到了马车外,对着里面小声说。 “你怎么知道的?”青鸢跪坐起来,推开半扇窗子看他。 “你别管这个,许承毅这人很阴,你小心些,不要再和他起冲突,也尽量不要单独见他。”卫长风又说。 “嗯。”青鸢点头,忍不住说:“可是,四哥,你和洛川快走吧。” “不必担心我,还有一件事,我在幽州城里,发现了接生婆方嬷嬷的尸骨,你当年就是她接生的,但是,她明明那年就被上官薇给处死了,不知怎么会出现在幽州。还有,上官薇现在就在幽州当乞丐,没人管她。” “就是你说的,当年那次红绫案?”青鸢好奇地问。 “嗯,你母亲聂雪慧、当年的宠妃白丽华、还有接生婆方兰嬷嬷,都在那次被用红绫绞死,据说,用绫绞死的人,永世不得超生。幸而倾华也是公主,若是皇子,你早就不得活了。”卫长风低眸看她,眸子里柔光满溢。 “哎,宫廷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但我又跳进去了。”青鸢皱皱鼻头,看着他说。   ☆、躲着在干什么150 卫长风看着她,温和地笑笑,“没事,只要……他对你好。” 青鸢忍不住地扬唇,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合上了窗子。卫长风后面想说什么,她猜出来了,但卫长风硬生生把那句“有我”吞了回去,分明是不想让别人听到,也不想给她负担。 她抱膝坐着,开始忍不住地回忆这些年来在宫里的点点滴滴。 他曾半夜过来,从小窗里用长绳,悄悄吊入一面小镜子,把月光反射进去,就是因为她那日心情不好,想晒晒月亮。他身子斜斜撑着,把月光送入她黑暗的世界,她却怪他搅了她的好梦,打着哈欠让他明儿再来旆。 他曾大雨里过来,把一只带着雨珠的牛皮小包从小窗递进来,里面是暖烘烘的鲜肉包子,风卷走了他的油纸伞,他在雨里淋得透湿,她咬着包子,踮脚站在椅上,仰头说:再来两个,真好吃。 他曾在大风中过来,他做了皮影人,跪坐在小窗前,给她演皮影戏,一字一句地念:允片刻癫狂,却一世清醒?,将余生用尽,为你负尽天下……醇朗的声音穿透了风,钻进了小窗,像安抚的小夜曲,她当时听着听着,睡着了! 他一直这么好,她全没看到,暗宫关住了她,也关住了她的心,她满心里只有如何离开,只有对那个皇宫的厌恶,恨不能连卫长风也一起丢弃掉,逃得远远的,一辈子不和那牢笼有半点关系,包括一起生活在牢笼里的人,也永远不要再见面。 是不是因为小鸟的心不靠谱,让她实在对情字悟得太晚,于是,把他的情统统当成了一个兄长对小女孩的呵护窠。 但他不是小男孩呀,他已二十有五,到了金秋时,便是二十六的人了,他应当娶妻生子,应当有自己的家了。他已守了她,整整十年。用十年的时光,陪伴了她的成长。她尽情享受了他的喜欢,再凉薄地推开他,去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恶,猛地坐起来,推开了窗子,对着他大声喊:“四哥……” “嗯?”卫长风转过头来,眸子温柔,唇角噙笑。 青鸢本来想扮恶妇,恶狠狠骂他讨厌,让他赶紧离开。但卫长风一笑,硬生生把她快出口的话给击碎了。她犹豫半晌,嗫嚅道:“四哥辛苦了,到了幽州,我会让他给你重谢。” 卫长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情愫,微微颔首,打马往前。 “没良心的小东西。”洛川已经把倾华放下了,看她一眼,不满地抱怨了几句,策马去追赶卫长风。 “嗨,我胡说什么啊……”青鸢往嘴上打了一下,跌坐下去,这不是比赶他走更伤人? 洛川的声音远远从前面传来,“师兄,你说咱们两个要为她解决麻烦,她不领情,还不给面子,何苦呢?” 倾华双手拢在袖子里,尽量跟着马车往前走,阳光落在她的眉眼上,微抬的下巴让她看上去有些孤傲。 他们,都在这场变故中发生了变化,每一个,都不是她自己了——又或者说,每一个人,都把在灵魂中沉睡着的真实的自己给唤醒了。 始终未变的,只有青鸢一人而已,她一直是简单爱,简单恨的人,在她看来,人生匆匆,若不能简单爱,简单恨,那不是太累了吗? 绿洲渐远,队伍在无垠的黄沙中缓缓往前,一群老鹰落在火堆不远处被大元人宰杀的羊骨架上,争先恐后的啄食骨上残肉。这一幕,让青鸢忍不住地想动物世界,忍不住地想四个字:弱肉强食! ————————————————分界线———————————————— 一整天,卫长风再未靠近过马车,他很避嫌,可他越忍让,就让青鸢越难过,想找机会,劝他和洛川离开。 黄昏时分,队伍中又出了些乱子,许镇南的第十一妾难|产,痛得呼天唤地,血崩止不住,稳婆怎么也接不出孩子。 “许镇南战斗力真强啊,第十一妾,啧渍……”青鸢和倾华远远站着,小声感叹,七十多岁了,真的还能……战斗吗?大元人,还真是擅长生孩子啊! “你和王也早点生小王子,那你就有依靠了,到时候我还能帮你一起照顾,小王子会叫我姨娘。”倾华眸子盯着远方,轻轻地说。 青鸢红唇弯弯,脑子里有了一个粉团团的小姑娘,那眼睛一定要像她,是会笑的眼睛,鼻梁一定要像他,高高的。 拥有一个她和他的孩子,只要这样一想,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爱情真是好东西,让人如三月娇花,柔美得不可思议。 倾华看了她一会儿,转开了脸,慢步往前走去,“我去给你拿水,今日的水还没领。” “嗯,去吧,我去汉仪那里看一眼,不知道她的血止住没有。” 青鸢点头。大元人等级规矩森严,焱殇治理严谨,他和青鸢的水也是按量配给,不讲例外。每人一小壶饮水,一点也不许多拿。 “阿九,你又去?”倾华愕然看着她,“她们正对此事不满,你何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弄得怨声载道。” “你管别人干什么。”青鸢看看她,加快了步子。 “喂……”倾华叫了她一声,见她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只好一个人去拿水。 青鸢一路跑去,穿过了四五辆马车,焱家的婢女纷纷跪下请安,但许家的婢女只敷衍福身了事,尤其是许贞怡和雪樱的人,根本不理她。 “阿九,去哪里?”卫长风追过来,小声问她。 “我看看汉仪去,你要一起去吗?”青鸢扭头看他,抿唇一笑,正好和他谈谈。 “我去不方便。”卫长风摇头。 青鸢轻轻吸气,他总是想得这么周到!沉默了一会儿,青鸢轻声说:“对了,我有件事一直忘了问你。” “什么事?”卫长风看着她,柔声问。 “你还记得,我从庙里回来那晚的事吗?”青鸢仰着小脸,眸子里闪过丝期待,“我对你说过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卫长风摇头,微微拧眉,“找到你的时候,你浑身是伤,说不想活了……” 他顿了顿,扫了一眼支着耳朵在一边听的几位婢女,指了指稍远一些的沙丘,“我们去那边。” 青鸢点头,跟着他过去。 “你在沟里已经躺了两天,伤得也不算重,冻着了,发烧,迷糊得很,而且……”他握了拳,干咳一声,把那句话吞回去。 青鸢知道他说什么,小声问:“除了这件事,我有没有说过,为什么不想活了?遇到过什么人……” “你说,为什么你想得到的东西总是要飞走……”卫长风爱怜地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温柔地笑,“你还说,如果是我,一定不会让你的宝贝飞走……” “这是什么意思?”青鸢傻眼了,她为何那样文艺,说的话文绉绉的,根本听不懂。 “温嬷嬷说你的守宫砂没了,怕你烧退之后受不了打击,我想起你小时候一喝醉就会忘事,便给你喂了酒,免得你醒之后,会为这件事伤心。那时,我是决定要……带你走的。”卫长风声音更低了,风一吹,便在消散得干干净净。 “四哥,对不起。”青鸢垂下小脑袋,难过地说。 “这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男女之情,本就不能勉强。”卫长风勉强笑笑,话说得大度,但表情并不大度,他落暮,失望,甚至痛苦。 “唷,长风将军这是在谈情说爱?”一把阴阳怪气地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青鸢扭头看,一眼认出这女人,是雪樱身边的大婢女阿姗,见青鸢转头看她,又连忙做出了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王妃恕罪,方才奴婢把王妃错认成了倾华姑娘。” 倾华穿的是婢女之袍,她穿的是王妃锦袍,这样也能认错? “阿姗,你眼神不好,该用草药擦擦了。”青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 “王妃请恕罪。”阿姗扑通一声跪下去,大声说:“奴婢是来请长风将军过去的,承毅郡王和灼郡王正在喝酒,请长风将军过去同饮。” “长风将军没空。”青鸢想着许承毅就来气,那人太奸诈了。 “我去一趟吧,会会这两人,放心,他们还不至于敢在这里对我动手,便是动手,他们也耐何不了我。”卫长风安慰她几句,跟着阿姗过去。 青鸢目送他远去了,独自往汉仪和君耀然的马车边走。到了那里,汉仪和君耀然却不在马车上。 “人呢?”她好奇地问侍卫。 “姓君的想要出恭。”侍卫冲着沙丘后呶嘴。 青鸢往那边张望了一眼,小声问:“今日君耀然的伤恢复得怎么样。” “今日没呼痛了。”侍卫低声说。 青鸢想了想,往沙丘边走去,这里没人会帮汉仪,若君耀然摔倒,汉仪没办法扶起她,她去帮帮忙也好。 高song的沙丘足有一人多高,她停下脚步,大声问:“汉仪,要帮忙吗?” 沙丘后传来汉仪慌乱的声音,“王妃稍等。” “不要急,我让侍卫过来帮忙。”青鸢赶紧说。 “不用,不用,马上就好了。”汉仪快步从沙丘后绕出来,有些慌乱地看着她,“耀然哥哥说马车里弄得太臭了,所以坚持出来……” “没关系。”青鸢了然地笑笑。 “谢谢王妃。”汉仪往后面看了一眼,双手紧张地揪在裙摆上。 青鸢发现有些不妥,于是往前走了几步,“汉仪怎么了?” “没事。”汉仪连连摇头,脸涨得通红,“王妃……别过来,耀然还没穿|裤|子……” 青鸢赶紧收住脚,尴尬地笑笑,转头看向另一方。 “王妃不必每天过来看我们。”汉仪走出来,站在她面前轻轻地说。 “汉仪,到底怎么了?”青鸢心中一动,拔腿就往沙丘后走。 “王妃……”汉仪急了,赶紧拉她。 青鸢力气大,拽着她一起往沙丘后面走。 “王妃怎么了?”君耀然摇摇欲坠地站在沙丘后,衣衫平整,地上很干净,不见秽物。 青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汉仪,“我真心救你们,若你们不肯合作,我从此便不再管。” 汉仪急得眼睛直流,连连摇头,“耀然哥哥只是想出来透透气,王妃不要误会。” “但愿是我误会,但是汉仪,你们两个要记住,就单凭你们两个人,绝不可能跑得出去。”青鸢认真地说。 汉仪红着脸,哽咽着点头,快步奔过去,扶住了君耀然,“我们记住了。” 青鸢转过头,快步往回走。她很头疼,她真的理解这对小夫妻,换成是她,她也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用尽办法逃走,毕竟这种日子过得太受折磨了,他们熬了这么久,已到了极限,而曙光却离他们太远、太远…… 但是,若让他们就这样跑,茫茫大漠,两个病人怎么可能跑得出去?只有死路一条罢了。 “耀然哥哥,快吃吧。” 汉仪从沙丘里挖出一只已吃了一半的、碧油油的果子,举到君耀然唇前轻声说。 君耀然吃力地往沙丘上倒下去,大口吃着果子。 “想不到长风将军还能拿到韶华玉笳,简直是雪中送炭。耀然哥哥吃了这个,伤会好得快多了。”汉仪跪坐在他的眼前,悲喜交加。 君耀然轻轻点头,摊开掌心,看着掌心里的小布条,小声说:“一切听长风将军的,既然皇兄让他前来,我们跟他走。”君耀然的重量压在汉仪瘦弱的身体上,轻喘着说:“到了幽州,若他们拿我与皇兄去谈判,皇兄的境遇会雪上加霜,我们得靠自己逃出去。” 汉仪伸手抚他的脸,又黑又瘦,身上也遍是伤痕,不见一好肉。这两日有青鸢的照看,二人才勉强吃饱了饭,虽是残羹剩饭,毕竟也见到了白米,但去了幽州又会怎么样呢?夫妻二人不敢想像。 求生的欲|望,让二人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来,你也吃几口。”君耀然把韶华玉笳递到汉仪的唇边。 汉仪摇摇头,把他的手推回去,“我又没受伤,耀然哥哥赶紧吃,小心他们闻到了味道,要过来了。” 君耀然不加思索,飞快地把韶华玉笳连皮带果吃了个精光。 汉仪坐在一边看着,满眼温柔。 “汉仪,若能活着出去,今生今世,定不负你。”君耀然喉头一动,把她抱进怀中,低声喃语。 “耀然哥哥,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想。”汉仪吸了吸鼻子,扶他起来,“我们回马车上去吧,免得惹他们怀疑。” “好,我们回马车上,稍事休息,到了晚上,我就再以此借口出来。”君耀然轻轻点头,眸子里全是坚定的光。 从早上起,他们就用这借口下马车,侍卫们开始还来盯着,他二人总是很快完事,回到马车上,侍卫们见他双腿有伤,汉仪又是一个瘦弱的女子,便放松了警惕,只远远看着,过也不过来一下。 能否离开,全在今夜。 ——————————————————————分界线—————————————————————— 青鸢远远就看到了许承毅和卫长风、焱灼、浮灯、洛川,还有焱乐绾围坐在火堆边喝酒。许承毅是要负责断后的人,所以他走得慢一些没关系,焱灼的身子,也不允许他太过劳累,所以也走在了队伍最后面。 浮灯在这里处境极为尴尬,大元百姓挺喜欢他的,毕竟他的师傅是当年唯一一个敢去给大元人收敛尸骨,念经超渡的人,加上他本身名声在外,所以这些天来,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去听他讲经,贵族尤是。但焱殇并不信他,扣着他不许走,要他去为天羽林军颂经超渡。 “王妃,过来同饮一杯?”许承毅向她招手。 青鸢想了想,落落大方地过去。浮灯和焱灼、焱乐绾在,料他许承毅也不敢太过份。 “我不能喝酒,喝茶吧。”她故意咬重那个茶字,看着许承毅抹得油光发亮的脸说。 许承毅狭目微眯,呵呵地笑了起来。 “承毅郡王,什么事这么开心?”青鸢看着他奸诈的模样就反胃,不耐烦地打断他没完没了的笑声。 “嗯,小王觉得缘份真是件奇怪的事,浮灯主持,你如何解缘份二字?”许承毅转头看浮灯,大声问。 “缘即如风,来也是缘,去也是缘。已得是缘,未得亦是缘。”浮灯长睫微垂,低低地说。 “佛|法就是玄妙,依小王看,世间的缘只有一个字能解。”许承毅用折扇敲酒碗。 “什么字?”焱殇从几人身后不远处的马车里钻出来,慢步走到火堆边。 那辆马车就是他每天看折子、议事的地方。青鸢总把倾华带上他们住的马车,所以他把看折子的地方改了。 “当然是个好字,有缘分就是好事。”许承毅笑嘻嘻地说。 “还有孽缘呢。”青鸢冷冷地笑。 “孽缘也是好事,起码你能死了心,看清那缘份是恶的。”许承毅挑了挑眉,用扇子一一指过在坐的各位,“看看,我们今日能坐在一起,谁知明日又在哪里呢?” “阿九和他辩这个,他歪理一箩筐。” 焱殇在青鸢身边坐下来,身子往后仰了一些,轻轻拍去青鸢背上的沙尘。神情温柔专注,其余人都不在他眼中。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兄弟?”青鸢凑在他的耳边,小声说。 “天所赐,缘份。”他笑笑,把她揽进怀中。 许承毅看着二人,笑道:“王这么多年来,也算经历美人无数,头一回见你有如此深爱之时。” “什么叫经历美人无数?”青鸢不满地看着他。 “见得多!”许承毅笑眯眯地说。 正说话时,许贞怡带着人匆匆过来了,大声说:“王,老爷子收的两枝韶华紫笳不见了,你让我拿一个过来,现在只有一个,刚用去救梅娘了,她给老爷子生了个儿子。”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焱殇不解地问。 “昨晚看还是两枝,刚去拿的时候就只剩下一枝了,被人偷走了一枝,也不知道是谁如此胆大包天,老爷子的东西也敢偷,让本夫人找出来,非扒了他的皮!” “不要闹出动静,慢慢找,灼郡王,你去办吧。”焱殇微微拧眉,沉声说。 “是。”焱灼抱拳,让焱乐绾推他去老爷子那里看看。 “卫术师不是擅长占卜吗?不如卜一卦,看看这东西在哪里?”许承毅笑着,毒蛇一般的目光紧盯住了卫长风。 “承毅郡王莫非以为,占卜之事就是抽抽签,算算你有几房小妾?又和谁一起生了儿子?”洛川冷笑,反唇相讥。 青鸢的心突然一沉,想到方才汉仪和君耀然的神情,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分界线———————————————————————— 天烬皇宫被乌云笼罩着,君博奕愁眉不展,在御书房中来回踱步。天羽林军屡遭重创,连战连败。表面光鲜威武,真打起来,不堪一击的现状,让君博奕忧心忡忡,他担心,再继续这样打下去,必将成摧枯拉朽之势,一败涂地。 “皇上,请收回成命,御驾亲征之事万万不可。”花丞相拱着双手,视线紧跟着他。 大部分大臣主张坐下谈和,只有花丞相与华桐、许衡是君博奕麾下主战的一派,花丞相家的大公子,二公子,亲自披上战袍,赶赴疆场。君博奕还想御驾亲征,被他拦了下来。 “朕不去,军心不稳,难道看着他们一败再败?城池一丢再丢?”君博奕满脸蕴怒,盯着花丞相问。 花丞相花白的眉紧皱着,低声说:“东边的云罗国也败得厉害,兵将折损不少。” “也不知道大元城的图到底在哪里,若能找到大元城,还算有张王牌在手中。”君博奕仰起头,深深吸气。 “已有些眉目。”花丞相慢步走到他的身后,凌厉的视线看向权和公公。 “你先下去吧。”君博奕向权和点点头。 权和作了个揖,带着太监宫婢们退出了御书房。 “老臣找到了许倾心死的那晚,在宫里伺候的另一个宫婢,她看到了整个过程。”花丞相压低声音。 “哦?”君博奕长眉微拧,小声问:“莫非倾心贵妃的死有什么蹊跷?” 花丞相一笑,轻轻点头。 —————————————————————————————————————————————— 【PS:宝贝姑娘们开动脑筋猜一猜,会发生什么呀……另外,赶紧关注莫大王的新浪微博“晨露嫣然很爱莫颜汐”,从下周开始会开展转发赠送莫大王《皇上,请休了臣妾》【出版名《游凤戏龙女状师》】实体书的活动。哇哈哈,本魔王的小青渔已在当当24小时榜上排第六了,马上关注俺的新浪微博吧,以后小青鸟的书也会在微博上不定期开展活动,本魔王会挥着鞭子赶着你们去追奸商哥哥,猜中剧情者,不定期赠出小礼物哦。】   ☆、若这隐秘是真的151 若这隐秘是真的【151】 “若能解开此谜,焱殇将会不战而败。”花丞相眼中精光闪灼,缓缓地说。 “哦,丞相大人坐下说。”君博奕神情一凛,扶着花丞相坐下,亲手捧上茶碗。 “皇上请坐。”花丞相赶紧起身,老腰深弯着,恭恭敬敬地接过茶碗,“皇上让老臣去查大元城的事,老臣将许倾心宫中所有的宫奴以及和他们有关系的人都找了出来,一一排查,意外地发现了可疑之处。窠” “哦?什么可疑之处?”君博奕眼睛大亮,焦急地追问。 所有人都以为宫中只有许倾心一人,但那天有一名洛老太妃宫中的宫女去给许倾心送些糕点,撞上许倾心在殿中和一男一女说话,她觉得奇怪,往里面看了一眼,那是一位太监和一位穿着四等宫婢服的女人,她听到那位太监说,他见过那晚给许倾心接生的稳婆。旆” “一定是说焱殇的身世。”君博奕有些失望,轻轻摇了摇头。 “不!”花丞相断言道:“绝非此事,这位宫女记得很清楚,那太监又说,画已经交给了稳婆带走了。” “意思是,大元城的地图藏在画里?”君博奕精神一振。 “那位太监很面生,应当是混进宫来的。渊帝在世时,远比你父皇大气……老臣惶恐,并非说先帝的不是……”花丞相说至此处,起身向君博奕长揖。 “丞相不必在意,朕知道先帝为人太过谨慎,先帝在时,这宫中防备比皇祖父时严上数倍不止。”君博奕安抚道。 “紧接着,那许倾心在宫婢的掺扶下出来,太监给了许倾心一瓶药,她吃了之后,就死了雪中。那太监也未久留,带着宫婢走了。只因许倾心素日对这位宫女不薄,她一来害怕这太监的事会牵累到年幼的宸王,二来她见多了后宫之争,深谙明哲保身这理,不想引火烧身,所以让此事烂在了肚里。她前些天病重,对照顾她的小宫女说出了此事。” “还有一疑点,老臣百思不得其解,许倾心病故那晚的御医院记录很是古怪。” “哪里古怪?”君博奕追问。 “说她身软如棉,不曾僵硬!” 君博奕猛地一振,立刻站起来,大声说:“来人,立马备马,朕要亲自去打开许倾心的棺木!” “晚了,焱殇早就悄悄把许倾心的尸骨运走了。” “那……丞相觉得,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君博奕眉头紧锁,低声问。 “臣有个大胆的推测,她是假死,棺木中是另外一个人,这太监和妇人把许倾心给救走了。” “但是,若她活着,为何没有和焱殇他们相认?为何没有回到大元?” “这就是老臣想不通的事,若她活着,一定前来去相认。但已整整过了二十年,她都未曾现身。”花丞相拈着须,轻轻摇头,“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大元之事我们也是才知道的,救她的人或者也分不清大元城的真假,所以不敢冒险,现在不同了,他们一定会站出来,和焱殇他们相认。我们要赶在他们出现之前,把许倾心拦下来,这将是我们阻止焱殇的唯一途径。” “花丞相,若你猜测是真,这战火可熄了,他能不顾忌任何人,却不能不顾忌自己的亲生母亲。”君博奕长长吸气,缓声说:“朕要给密探再下一道密旨,严密监视前去接触他们的人。毕竟事情这么久了,大元人也不会马上相信许倾心居然在世。” “那密探可靠吗?”花丞相犹豫了一下,小声问。 “绝对可靠。”君博奕笑笑,自负地说。 花丞相点点头,微舒一口气,“这样就好,焱殇确实有圣帝风范,足智多谋,骁勇擅战。他又比圣帝更可怕,他的这份隐忍,世个只怕没第二人能做到。” 君博奕沉默了。 花丞相看看他的脸色,小声说:“老臣绝非是长他人威风,而是他蓄势已久,来势汹汹,如今只有知已知彼,小心应付,才有胜算。” “朕知道。”君博奕缓缓点头,面上显出几分疲惫,揉了揉眉心,小声说:“丞相,您说,可是父皇在世,他会如何应对这状况。” “先帝去得太急,很多事来不及准备,哎,太后的心……也太毒了。”花丞相摇头,感叹道:“但已经出了焱殇之事,若这事再被揭露出来,朝堂内外,必将大乱。” 君博奕神色一动,低声说:“那就暂时不要提这事。” “是,皇上歇着吧,老臣告退。”花丞相拱拱拳。 “丞相也早点歇着,朕准备去皇后那里。”君博奕微笑着说。 花丞相满意地笑笑,慢步出了御书房。 外面有猫儿一般轻盈的脚步响起,随即一位身材丰|盈妖娆的女子快步进来了,双手举着一张鹅黄色的轻纱,遮着半张脸,露出水媚的眼睛,直接往他的怀中靠来。 “咦,皇上要去皇后那里,那臣妾呢?臣妾等了一晚上了。” “皇上恕罪,奴才拦不住静贵妃。”权和在门口小声说。 “不是让你不要等吗?”他揽着她的腰,坐到太师椅上。这是他登基之后纳入宫中的第一位贵妃,家族显赦,手握重兵,和花丞相一族正好分庭抗礼。这是他用的权衡之术,不想任何一方权势太大。 “不行,臣妾就要等皇上。”静贵妃隔着薄纱帕子吻他的嘴唇,咯咯地娇笑,“臣妾没有皇上,都睡不着觉。” “今晚朕要去皇后那里。”君博奕扯下了帕子,捏了捏她的粉面。 “晚点再去呗,皇上,我给你揉揉肩吧。”静贵妃绕到他身后,给他捏肩,故意用两|团丰|软蹭着他背。 君博奕笑笑,拿起了折子批,任她在身后做些小动作。 两个女人,他一个都不喜欢,他只要权势,要天下。只要这些女人的家族对他忠心耿耿,他乐得看她们去斗。把控后宫,就是把控了满朝上下。 ? ———————————————————————————————————分界线—————————————————————————————————————— ? 大漠之中,冷月高悬,篝火也难以让人感到温暖,一种诡谲的气氛笼罩在长长迁徙的队伍之上。 青鸢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怀疑那果子已经被君耀然给吃了,吃就吃了罢,吃干净点,不留渣子也好。她怕的是这事栽到卫长风身上,焱殇本来就讨厌他,以后更不会允许他和卫长风见面了。 烦人! 她索性坐起来,往马车外面看。 “怎么,身上长刺了?”正埋头看地形图的焱殇抬眼看来,沉声问。 “哦,长了满背的刺,王,赶紧过来给我拔拔。”青鸢头也不回,继续盯着外面。 “他跑不了。”焱殇又埋下了头。 “我想下去走走。”青鸢轻声说。 “不行。”焱殇断言拒绝。 “反对无效。”青鸢瞪他一眼,摸到牛皮小靴子,磨利地把小脚塞了进去。 “越来越放肆。”他拧拧眉,用毛笔敲她的额头。 “我不放心……我怀疑,那果子被……君耀然给吃了。”青鸢犹豫了一下,把下午的事说给他听。 焱殇盯着她看了会儿,低下了头,“我知道了……不许下去!” “为什么啊?”青鸢爬过来,摇晃他的胳膊。 “撒娇也不行。”焱殇不为所动。 “好吧。”青鸢泄气了,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就推开车门往外爬。 “顾阿九,你皮痒了?”他猛地摁住了她的腿,把她往回拖。 青鸢哈哈地笑起来,左右蹬着,但很快她就发现焱殇不是开玩笑,他神色冷竣,长眉微拧,严肃地盯着她。 她正要说话,焱殇突然就拽过了腰带,把她的腿和手绑成了一团。绑的姿势还挺……色|情,左手和左脚,右手和右腿,虽不至于绑得很紧很疼,但让她就像个不倒瓮,在地上滚来滚去。 “你做什么?你敢这样捆我……”青鸢愤怒地大叫起来。 焱殇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就用狼豪往她的嘴上画了两撇胡子,“安静点。晚上我要办事,你少出去给我添乱。” “捉内|奸?”青鸢眼睛一亮。 对啊,卫长风跑过来,不是正好给内|奸一个替罪羊吗?焱殇这家伙,连情敌也敢用来当诱饵,也不怕情敌把他的老婆给勾走了…… “大声叫!”他用笔来挠她的脚心,眉目里全是笑。 青鸢怕痒,尖叫着,在地上连连地滚动。这动静太大了!外面八成以为两个人在做什么呢! 过了好一会儿,她滚不动了,满头大汗地瞪着他,急急地喘着,忿忿不平地问:“你要捉就捉,你捆我干什么?” “报复,朕向某位小女子学的,报复这种事得趁热。”他慢吞吞地说着,身子俯下来,双手撑在她的身子两侧,作势要往下压,“你说说,你到底把我放在眼里了吗?成天管闲事,为了你的四哥,觉也不肯睡。” “我……我是为了报恩,不像你,还抱别人。”青鸢脸红了,小声争辩。 “他没抱过你?”他冷笑。 “唷,这事可说不好了,咱两个在一起前,你有妻,我可是单身。”青鸢讽刺道。 焱殇正欲反驳,车子后面响起了轻轻的敲击声,冷啸已经安排好了,他得依着计划去办事。 “捆你一会儿,老实想清楚,再和他眉来眼去,摆出为了他辗转反侧的小模样,看我怎么治你。”他冷下脸,故意揪了一下她的小耳朵。 青鸢恨恨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这是侮辱,你这是压|迫,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那你那日捆朕的手呢?那叫情}趣?”他似笑非笑地抽身而起,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人……”青鸢傻眼了,君漠宸怕她跑出去找卫长风,还真敢捆紧她。别是想趁着除内奸之际,把卫长风一起剁吧剁吧喂老鹰吧? “小珍珠……” 她连唤三声,只见小珍珠在马车一角乱叫,姿势怪异、歪歪扭扭地走出来,一双翅膀被红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她这才明白,奸|商皇帝早做好了打算,把小珍珠也捆起来了。 “我一定会报复的,你敢捆着我!”她尖叫一声。 马车外传来车轮压过黄沙的声音,没人理他。 奸商不正是想让人以为他是和她吵了架,负气离开的吗? “来人,宏王跑了!” 这时突然传来了大叫声。 青鸢猛地一个翻身,脑壳重重撞在小桌的脚上,痛得眼冒金星! 疼了片刻之后,她突然想明白了,那颗果子是奸|商拿去给君耀然的!他这人外表冷漠,其实也是知好歹的人,君耀然心地纯厚,他也不想君耀然死在他这里。但敌|对的立场,又让他不能放君耀然离开,就这样关着君耀然,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了。他是如此心细的人,知道卫长风对她的意义,是不会伤害卫长风的,顶多赶走他。 当然,不排除弄死了卫长风,再骗她是被奸|细所伤—— “臭奸|商,小心点,别让我失望啊。”她喃喃地念了一句,闭上了眼睛。 算了,睡觉吧,这些事他能摆平,何必操空心,她睡个美容觉,明儿早上就能看到万事太平。梦里去会会红眸男,看他有没有什么最新指示,他已经很久没来给她下指示了,她还要不要去找黎夷,还要不要去找回家的路?她的小鸟心还能用多久? 也不知道是不是爱情的缘故,最近眼睛都疼得少多了,果然傍上大人物,能延年益寿啊。有了豹奶和那些珍稀药材,她的小命好像也跟着鲜活了许多。 那么,就再傍紧点吧,让她傍到七老八十的时候,再安详地看着儿孙们围在榻前,缓缓地合上眼睛,再带着一颗不灭的心,穿越去其他的时空,再去逍遥一回…… 焱殇从马车里出来,一路策马往前。 “王上,属下已经准备好了,只等那人跟着君耀然过来,就把他当场拿下。”冷啸跟在他的身后,压低声音道。 “嗯,看紧点,要做到万无一失。”焱殇点头。 “王请放心。”冷啸抱拳,打马先行。 焱殇回头看了一眼,今晚他未下令扎营,绵长的队伍缓缓往前,这是跟着他一路历经艰难过来的子民,他真不希望看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人,出现在冷啸眼前。 ———————————————————————————————分界线—————————————————————————————————— 君耀然和汉仪从马车里下来,掺扶着,一步一挪地往不远处的沙丘前走,卫长风用小鸟送进来的布条上写得很清楚,让他们找机会下马车,去沙丘后面躲着,洛川会用隐术带他们逃离大漠,而他会想方设法拖住大元人。 “卫长风一人,能拖住千军万马吗?会不会又连累到阿九王妃?”汉仪往后看了一眼,担忧地问。 君耀然摇摇头,低声说:“皇叔对她宠爱,不会伤害她的。” “你还叫他皇叔呢?”汉仪小声问。 君耀然苦笑,良久才小声说:“从小一起长大,他对我无情,我对他却还记着那些好处。” “耀然哥哥,你就是好人。”汉仪仰头,温柔地看着他。 “可惜我这好人是个窝囊废,外不能攘敌安邦,内不能保护妻子,十足的废物。”他失落地看着汉仪。 “我不需要你攘敌安邦,我只要你长命百岁,出了大漠,我们就去云罗,皇帝叔叔很疼我的他一定会妥善安顿好我们两个,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出现在世人眼前,就你和我,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好。”君耀然感动地点头。 “耀然哥哥。”汉仪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胳膊,把小脸贴在他的肩头,“我好期待那一天啊。” “快了。”君耀然喉头一动。 “嗯……”汉仪轻轻点头,往前看去,“为什么洛川大人还没来?我们再不回去,他们会怀疑我们了。” 话音才落,侍卫不耐烦的声音就从沙丘后传来了。 “有完没完,快出来,不然对你们不客气。” “来了。”汉仪无奈地应了一声,“大哥稍等,我在穿衣裳。” “麻烦,若不是王妃有令,才不想这样让你们乱跑,出了事谁担?”侍卫不满地抱怨。 汉仪和君耀然对视一眼,秀眉紧蹙,轻轻地说:“怎么办?明日就要到幽州界了。” “跑吧。”君耀然心一横,拉着她的手就往前飞奔而去。 “耀然哥哥快起来。”汉仪赶紧跪坐下去,扶他起来。 “站住,快来人,他们跑了!”侍卫忍不住绕过沙丘看,一见没人,立刻拔出弯刀,大叫起来。 数匹烈马朝着二人狂奔而来。 汉仪心一横,拖着君耀然就往前走,“耀然哥哥,我们走!” “汉仪,我跑不掉,你走吧,我拖住他们。”君耀然无力起来,急得满头是汗。 “不行啊,被抓回去,一定会打死你的。”汉仪连连摇头,顾不上其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拖着他往前。 马儿很快就到了,数名侍卫把二人围在中间,怒声斥骂,挥鞭就打。 汉仪扑到君耀然身上,用身子给他挡去鞭打,不停地求饶,“饶过我们,请饶过我们。” “汉仪!”君耀然用力翻身,把汉仪护到身下,若连鞭打都让汉仪给他拦住,他还是人吗? “居然敢逃!”侍卫越打越用力,一鞭又一鞭地抽在他的背上。 此时突然有几支利箭过来,直中侍卫骑的烈马。 侍卫被猛地掀下来,直接摔晕过去。 几道黑影从沙丘下方冲来,扯起了君耀然和汉仪就跑。 “长风将军?”君耀然压低声音,小声问他。 来人不出声,只管拉着他们猛跑。 突然间,一支利箭从几人身后射来,狠狠穿透了汉仪的胸口…… “汉仪!” 君耀然睚眦尽裂,奋力挣脱了来者的手,扑向了汉仪。但他和她被来者隔开,他只来得及看到她绵软的身子往冰凉的黄沙上扑去。 鲜血从她娇软的身上磅礴而出,很快就染透了她的衣裳,还有身下的黄沙。 “汉仪……”他抬手去摸她胸口的箭,颤抖不停,“汉仪……汉仪……” 仿佛除了叫她的名字,他什么都不会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君耀然,轻喘着说:“快走……” “汉仪……我带你走……没事的,没事的……”君耀然搂紧她,热泪滚滚而下。 “快走。”来者抓住他的衣领,把汉仪推开,大步往前。汉仪被他推开,那箭支着她的身子,让她呈微微的拱形。 君耀然一声咆哮,猛地扑了过去,“滚开,我要汉仪……我的汉仪!” 他把汉仪抱在怀里,手掌颤抖着,胡乱地去给她擦嘴角涌出的血,“汉仪,你不能有事,我不能没有你……” “耀然哥哥,冷……”汉仪轻喘着,嘴里大口地涌着血。 “我抱着你……我抱着你……”君耀然抱紧她,嚎啕大哭起来,“汉仪,我们去云罗,你说过我们要去云罗的……我是男人,我是男人,我为什么都做不到……” “耀然哥哥是好人……汉仪一见你……就好喜欢你……”汉仪勉强笑了笑,眼睛缓缓合上。 “啊……汉仪……不要睡,你不要睡!” 君耀然搂紧她,越哭越厉害,拼命地把她往怀中搂。 大批的大元士兵追过来了,来人不敢再拖,一掌劈在君耀然的后脑勺上,扛起他就跑。 汉仪娇小的身子躺在黄沙上,安静得像一只疲惫得沉睡过去的红色天堂鸟花。她是高贵的善良的郡主,她为了自己的丈夫,踏遍千山万水而来,她用瘦小的肩膀替她的丈夫尽可能地抵挡了风雨寒雪,然后,她在这大漠之中,沉睡过去了…… “把她抱回去,赶紧让人来看看。”冷啸快步奔来,眉头紧皱,让人把汉仪抱回马车。 越来越多的士兵前去追赶君耀然,大漠被喧嚣搅得黄沙乱舞。 ———————————————————————————————————分界线———————————————————————————————————— 【PS:写到十一点,终于有一晚上是早写完的了,结果电脑蓝屏,再也无法启动了,我欲哭无泪,折腾了好半天也没能让它活过来。只好翻出以前的旧电脑,它慢得像个七老八十的黄牛,开个网页也要抖三抖。我重写第二遍章节,那感觉却没了,满腔悲愤,现在已经两点多了……若发现了错字,大家就这样默默地吞下吧!!!再就是,看我的文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不需要自己吓自己,都会有大反转,所以不要害怕。另外发个通知,有新浪微博的马上关注我的微博“晨露嫣然很爱莫颜汐”,马上要开始转发赠书和晒书有礼的活动了。】   ☆、兴致勃勃找肉吃(一更)152 子,用力给青鸢弄手上的绳子。小珍珠也被撞得七荤八萦,倒在一边,咕咕地叫。 马车外面有低低地咆哮声,倾华往外看了一眼,顿时脸色煞白。 “怎么了?”青鸢小声问。 “是狼。”倾华怕得浑身发抖,手下的动作更快了。 青鸢脸也白了,她闻到了血腥味儿,但她身并无痛处。 “你受伤了?”她轻声问。 倾华点头,哭丧着脸说:“簪子扎我自己的腿了。” “好,没事,它们不敢钻进来,你快点。”青鸢连声催促她。 “嗯……没事,我没事……”倾华嘴里应着,但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一只毛茸茸的嘴巴从半敞的马车窗子里探进来,一咧开,露出一排森白的牙。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青鸢突然闻到了空气中有焦糊的味道!炭盆被砸开了,红通通的木炭引燃了倾华的袍角。 “哎!”她顺着青鸢的视线看,吓得把簪子一丢,抄起枕头往袍子上连连拍打。 探进来的狼嘴巴飞快地缩了回去,但转瞬间立刻就再次用力地往里面钻来,这一回它钻进了整个狼脑袋!绿幽幽的眼睛紧盯着青鸢,一张嘴,满口的利牙磨得咯咯响。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乖,好好磨牙……”青鸢往后缩着,手摸到了倾华丢在马车里的簪子。 “你在说什么呀?”倾华哭兮兮地转头看她。 “我在说,有人想我死。”青鸢冷笑,趁着焱殇不在,出手又准又狠。这个人还真不肯放过她了! “谁?是谁?”倾华缩到马车角落里,哭着看那只已经钻进来大半的狼。 青鸢一只手捞起了身边的锦被,往狼的脑袋上一丢,抬起脚就往狼脑袋上狠狠踹。 “帮忙啊。”见倾华不动,她大喝一声。 倾华如梦初醒,飞快爬过来,左右看看,脱下了绣小靴子往狼身上砸,“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青鸢扭头看她,扑哧一声笑了。 “怎么了?”倾华转过头来,满脸泪满脸汗,神色惶恐不安。 “你凶起来也挺凶的。”青鸢笑笑,用往狼身上一倒,任它在被子里继续拱,奋力往后退,“来,我们把它压住,后面的狼就进不来了。” 倾华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压到了狼身上,她还在抖个不停,脸色难看极了,不时掩唇,分明是想吐了。 “别啊,别臭死我了。”青鸢苦笑着看她,让她继续给自己弄开绳子。 倾华忍着胃里的翻腾,想了想,从马车角落里捡到拔火炭用的铁钳,夹起一块火炭,往她手上的绳子上小心的烧。 一点、一点,黑烟冒起,绳子终于灼得只剩下一点相连,倾华把炭放回炭盆里,扯开了绳子。 青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往下狠狠碾了几下,忿忿地说:“我和你没完。” “阿九,他们都欺负你!”倾华涨红了脸,忿忿不平地说:“怎么能伤你性命呢?上回是把你引到巷子里去,今天是把你赶到狼群里来,他们太坏了。” “嗯,这回一定捉住他!”青鸢点头。 到了这时候,并没看到沙尘暴的影子,说明刚刚那一声惊呼是有人捣乱,这么多人,总有人看到是谁叫喊的吧?明明有侍卫赶车,马儿怎么会惊跑?她的目光投向那只火盆,陷入沉思…… 狼群围着马车绕,不时用爪子挠木板,用脑袋在马车上乱拱。 倾华吓得又哭了起来,声音轻轻细细,抽泣不停。 “天啦,倾华,你如果不哭,我会更喜欢你的。”青鸢翻了个白眼,用力往身下的还在乱拱的狼身上拍打几下,“你看,这家伙根本进不来,它卡住了!” 马车窗子断开,一半支在另一半上面,狼强壮的身体就卡在窗子中间。 “可是……如果它钻进来怎么办?”倾华双手掩唇,眉头紧皱,眯着眼睛看身下乱动的被子。 “钻进来先吃我,我肉|嫩!”青鸢又赏她一记白眼。 倾华抽泣几声,弱弱地说:“那还是先吃我好了。” “哎。”青鸢拍她的脑袋,小声说:“倾华,你强悍一点,你我姐妹也就没人敢欺负了。” 倾华眼睛睁了睁,又缓缓眯上,“哦,我会努力的。” “他们怎么还不来救我们。”青鸢又在身边乱摸,她的糕点和油爆花生米抛得到处都是,随手摸了一把,一颗一颗地抛起来,用嘴巴去接。 夜明珠在角落,堪堪照亮她的动作,倾华怔怔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怎么什么都不怕呀。” “怎么不怕?但是怕也得这样躺着,不如吃点东西,免得当饿死鬼。”青鸢瞟她一眼,继续在地上摸,这回摸到了半只上午吃剩下的酱猪蹄,因为一直在炭炉上暖着,所以还是温热的。 “哈哈……馋死   ☆、我给你好好揉揉(二更)153 天色渐亮了,帐篷支在沙丘边,淡白冰凉的光从帐篷小门透进去,落在汉仪冰凉的眉眼上。她呼吸微弱,仅剩下一口气缓缓吐出。 “阿九……”倾华摇摇她,小声说:“王来了。” 帐篷外的人群分开,焱殇大步走进帐篷旆。 “她还能救活吗?”青鸢转头看焱殇,双眸赤红。 “嗯……”焱殇弯腰看了看汉仪,眉头轻锁,她模样苍白,只怕天无力。 青鸢扭头看向外面,小声说:“我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喜欢?” 焱殇转过头看她,欲言又止。 “焱殇,你能平天下,平不了他们?”青鸢突然就笑了。 这话说得挺重的,焱殇脸色顿时有些难看。青鸢其实也明白,平天下只需武力和智慧,那些人是他的仇人。但外面那些人是和他同甘共苦,替他冲锋陷阵的人,怎么能一样呢窠? “对不起。”她走过去,搂住他的腰,额头在他胸前轻蹭。 焱殇抱了她一下,拉着她出去。 “王,不能再拖了,得出发了,天黑之前赶到幽州。一个天烬王妃,弄得人心惶惶,简直笑话。”许镇南花白的胡子一翘,挥手让大家散开。 青鸢抬起红眸看他,讥笑道:“老爷子,昨晚上没抓到我逃走的证据,我也没被狼吃掉,是不是太失望了?” “王妃这是何意?知道马惊了,我可是立马带着人去追赶……王……” 许镇南堆满褶皱的脸顿时气得腮帮子直鼓,气咻咻地瞪她。 “好了,老爷子,把那只韶华玉笳拿来吧。”焱殇打断他的话,缓缓地说。 “什么?”许镇南眼睛猛地一瞪,跟炸了毛的狮子一样。 “朕已让人去寻了,找到后再还给老爷子。”焱殇 “不行。”老爷子断然拒绝。 焱殇眸色微沉,淡淡地说:“老爷子是想朕亲自去取吗?” “老爷子,赶紧把韶华玉笳拿来吧,我去给你弄两枝过来。”焱昆过来,轻轻拍了一下老爷子的手臂。 老爷子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盯了焱昆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围在一边的人窃窃低语,都对青鸢投去不满的目光。 他是这里年纪最大的,辈份最高的人物,带着他们苦熬过了二十多年,在百姓中的威风自不用细说。青鸢让老爷子和焱殇反目,这可不是小事情! “王为了王妃,还真是什么都舍得。”许贞怡盯了青鸢一眼,扭腰就走。 焱昆双手挥挥,大声说:“赶紧出发,不得再耽搁。” 人群这才散开。 青鸢转身抱紧焱殇,轻叹道:“好了,他们更不喜欢我了,我以后还是用布把嘴巴塞紧了再出来见人吧。” “憋死了怎么办?”焱殇抚抚她的头发,拉着她回去。 “老爷子去取韶华紫笳了。”冷柔快步过来,附到焱殇耳边轻声说。 青鸢一怔,许镇南真把东西让出来? 不过,这东西只有一个了,惜夫人还等着救命呢。 她犹豫了半晌,小声问焱殇,“你要是给汉仪了,惜夫人怎么办?” “你还管别人吗?巴不得……”焱殇好笑地问,后面的话很识趣地吞回去。 “去,我是那么狠心的人吗?不过惜夫人还能等等,汉仪等不得了,能保着小命,再想办法医治吧。” 青鸢扭头看小帐篷,汉仪才十五,若就这样没了,太可怜了。 “你不要吗?我其实想给你。”焱殇沉吟一下,手指她的心脏。 “它现在挺好的啊,你看……” 青鸢一听有韶华紫笳,一时激动,握起小拳就捶胸,结果用力过猛,打得丰软一阵剧痛……滋……她弯下腰,倒吸凉气。 “你这小蠢物。” 焱殇哭笑不得! “给我揉揉,不然我好不了……我内力太过深厚,一拳震断了心脉,我要死了……” 青鸢抬眸挺胸,一脸痛苦样子。 “回马车去。” 焱殇用披风包住她,脸上居然有些发烫。他是大元的王啊,他的王妃为何如此二百五? “奸商,我知道是谁动手脚的。”青鸢躲在他的披风里,清脆地说:“明儿晚上之前,我就要把那人揪出来……” “谁啊?”焱殇低头往前走,随口问她。 “你猜白天谁给我主动送了火盆?”青鸢声音尖细,愤怒里带着火苗儿。 “你又瞎说。”他拧眉,小声责备。 青鸢明媚的眼睛往人群里瞟,脆生生地说:“我会找到证据的。” 那些人正在看她,年轻女子眼中有羡慕也有嫉妒,年纪大点的有平静,也有嫌恶,嫌她太狐媚。芸桃就在人群里,拿帕子掩着唇,一双妖气纵生的眼睛左顾右盼,视线停在了冷啸的身上,顿时眉开眼笑,扭着腰往冷啸身边跑,娇滴滴地一声唤,“啸统领……” “她总这样吗?”青鸢一个激灵,抖掉一身鸡皮疙瘩。 “谁?”焱殇顺着她的视线看,许雪樱站在人群里,静静地、落暮地看着他。 “别乱来。”焱殇拧拧眉,收回了视线。 青鸢也看到了许雪樱,小声说:“你喜欢她吗?” “我喜欢你这小蠢物,兴奋起来,嘴巴堵不上!”他把她一把抱起来,大步往前走去,“回马车上,给你好好疗伤。” 青鸢一手捧他的脸,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严肃地说:“本妃,准了,再恩赐你堵我的嘴巴。” “也只有我……”焱殇咬牙,一字一顿地说:“喜欢你这么放肆。” 青鸢红唇一扬,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晒恩爱,偏偏活得久,任你们去嫉妒嫌恶吧。 倾华抱着青鸢的披风,拖着烧坏的裙角,远远地跟着二人,看焱殇的眼神隐隐闪着恨意。 “别这么明显。”许承毅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往面前一带,折扇挑起她的下巴说:“你怎么谢我?” “什么?”倾华有些慌乱地说。 “我帮你杀了汉仪,只要你拖一拖,不让她吃到韶华紫笳,你杀人的事可就这样完了。”许承毅低头,滚烫的唇贴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 “我听不懂……”倾华越加慌乱,瞪着一双兔子般的眼睛,紧张得直抖。 许承毅笑笑,折扇顺着她的额头往下,一直抵在她的心口上,慢吞吞地说:“小王猜,倾华这副娇弱的皮囊里,藏的是一颗石头心,迟早能成为别人都得跪下求你的人物。” 倾华打开他的扇子,眼神有些凶狠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承毅的头往前俯,缓缓吐出两字:“干|你。” 这样龌|龊、下||流的话,从他的嘴里吐出来,震得倾华一阵发麻。 “我会告诉告诉阿九的!”她勉强说了一句。 “你敢吗?你不是也想汉仪死?所以每天去给她和君耀然送水的时候,都故意往水里放沙子,给他们送药的时候也要往药里丢点别的草根。”许承毅笑笑,声音微大了一些。 倾华瞪大眼睛,吓得一手掩住他的嘴,“不许胡说,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我有人盯着你啊。”许承毅往她手心一吻,笑嘻嘻说。 倾华就像被烙铁给烫了,飞快地缩回手,掌心在衣裳上猛地擦了几下,惊慌失措地说:“我是帮、帮阿九……” “王妃让你这样做的?那小王去问问。”许承毅作势要走。 “不要……”倾华急得要哭了,一把拽住他,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哈哈,害人还分故意和不故意?”许承毅坏坏地低笑起来,用扇在她小腹上划滑,小声说:“我去找王妃要你过来……” “不要。”倾华立刻摇头。 “那你就听我的话?”许承毅俯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倾华的头摇得更厉害了,哆哆嗦嗦地说:“不行,我办不到。” “你办得到的,顾倾华,你是什么人,我看得清楚,你自己迟早也会明白,快去办吧。”许承毅呵呵一笑,手指在她的脖子上轻掐。 倾华吓坏了,打开他的手,拔腿就跑。 “倾华姑娘,我找王妃要你过来?”许承毅故意大声喊她。 倾华双腿发软,往四周看,好多人正在看她。她捂着耳朵,埋头就跑。 ——————————————————————————————————————分界线———————————————————————————————————— 卫长风和浮灯的棋局已僵持了两个时辰了,卫长风执白子,浮灯执黑子,都在凝神思索。 马车角落里传来轻轻鼾声,洛川已经睡了一个多时辰了,他可没耐心看他们下棋。他一翻身,一脚蹬在卫长风的腿上,再一翻身,一手打到短桌脚上,震得棋子挪了位。 二人看他一眼,各自把棋子推回原位。 他和浮灯,洛川被关在这辆马车里已经一天一夜了,不让他们踏出马车半步。浮灯是安静的人,在哪里也是坐着念经,卫长风有鸟儿传递消息,也不在乎缩在这里面,所以洛川最苦闷,一直在睡觉。 “浮灯主持,落子不许悔,你可要输了。”卫长风看着浮灯落下一棋,笑了起来。 这几天,他们二人各有胜负,但卫长风的棋艺还是略胜一筹。 浮灯转着佛珠,念起了佛号,“长风将军果然棋艺了得。” “承让。”卫长风笑着把棋子收回来,让他再走。 马车外传来轻轻哭声,卫长风眉头紧锁,推开窗子看,只见倾华抱着披风,缩着肩膀,正哭着往前走。 “倾华公主,怎么了?”卫长风低声问。 倾华惶惶转头看他,眼泪流得更凶了,“卫术师……” “阿九呢?”卫长风往她身后张望,心猛地一沉。 倾华抹着眼泪,哽咽着说:“和王在一起。” “那你哭什么?阿九出事了?”卫长风拧眉,不解地问。 “我想娘了。”倾华又摇头。 “你受伤了?”卫长风又看她的裙子,她还没回去换,裙角有血。 “遇上狼了。”倾华哭丧着脸,连连点头。 “受伤了?”洛川把卫长风推开,把脑袋从窗子里钻出来看了一眼,立刻大声说:“停下,让她上来。” “不行。”赶车的侍卫断言拒绝。 “她是王妃的亲妹妹,让她上来又如何?能杀王妃去?” 洛川不满地抱怨,但是也没继续和侍卫纠缠,缩回马车里面后,向卫长风使了个眼色,揭开了地毯,抽开木板,身形灵巧地钻了出去。 隐术者,能从任何地方逃离,到一个地方之后先找的就是能逃的地方。 他到了马车下面,拍拍身上的土,冲着倾华笑。 倾华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下来的?” “我看看你的伤。”洛川弯腰揭她的裙子。 “喂……”倾华赶紧往后缩,手里的披风也掉了。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洛川抬眸,双瞳中柔意轻轻滑过。 倾华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你告诉术师,许承毅对阿九心怀不|轨……我得回去了,不守规矩会给阿九惹麻烦的。” “我给你上点药。”洛川连忙叫住她。 “不必了。”倾华扭头看他一眼,抿唇一笑。 洛川负手站着,看着倾华走远。 “喂,你怎么出来的?”侍卫围过来,冲着他怒斥。 洛川拍拍衣袍,慢吞吞往马车上走,“飞出来的。” 侍卫们面面相觑,眼睁睁看着他从马车门钻了上去。 “倾华公主说,许承毅想对阿九不利。”他盘腿坐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小声说:“这位公主也挺不容易的,我们把她带走吧。” “别小看她。”卫长风淡淡地说:“她比阿九心狠,我曾经看到她趁人不备,把一个妃子推进了水沟里。” “哦?哈哈,不小心吧,我看她不像是心恶的人。”洛川斜着眼睛看他,“你别眼中只有阿九,把所有人都贬低了。” 卫长风转过头来,看着他认真地说:“洛川,不要对倾华动心思,你不了解她。” “若真如此,阿九为何要对她如此之好?”洛川不以为然地笑笑,“我看是师兄你心里只容得下阿九,连这妹妹的醋也要吃了。” 卫长风微微拧眉,自知和这师弟说不拢,视线回到棋盘之上。 浮灯主持恍若置身无人之境,对他们的对话毫不理会,此时一棋下来,已经扭转了棋盘上的乾坤。 “浮灯主持,你的心和耳朵都是石头做的吗?”洛川俯过身,盯着他笑,“繁华三千,美人在怀,这样的日子才过瘾,要不要还俗啊?加入我们幻尘宫,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不必争权夺利,也勿需趋炎附势,看不惯谁就杀了谁。” “那样真的能逍遥吗?为何你在这里呢?”浮灯笑笑,平静地回答。 洛川冲卫长风呶嘴,“还不是因为他。” “为何一定要他去幻尘宫呢?”浮灯又问。 洛川眼神一凉,神情有些乖戾起来,“你这和尚眼睛真毒啊,没错,我就是看中师兄一身本领,能帮我做件大事,替我赚很多银子回来。” “嗯,宫主很坦诚,这又比虚情假意的强了许多。”浮灯点头。 “臭和尚。”洛川眼神一寒,躺到一边睡觉去了。 卫长风轻轻喟叹,他身边两个亲近的人,全都是真性情,洛川出身武林大家,从小受极师伯的宠爱,直来直往,性格乖张,不听任何劝告。阿九也是率真的性子,不会拐弯抹角,爱憎分明,心地纯良。那么,就得他这个老大哥去包容他们了。 “长风将军好脾气,适合佛门。”浮灯又看他,微笑着说。 “古怪了,好端端的,掇着我师兄去当和尚?浮灯主持,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能憋着下面的玩艺儿不用的。”洛川翻了个身,眯着眼睛看他。 “洛川!”卫长风责备道:“你再这样,我就让你回去。” “得。”洛川把嘴紧抿上,含糊地说:“你还是找只雀儿去盯着许承毅吧,免得伤到你心肝阿九。” “又乱说话。”卫长风掷起棋子丢他。 “不是你的心肝吗?”洛川大笑起来,“卫长风喜欢顾阿九,幻尘宫里谁不知道?就你的阿九不知道,你也算天下第一憋屈的男人了,男人有时候就是不能忍,该上的时候麻利点,生米煮成熟饭,女人表面上温柔秀气,实际让她尝到了帐中的销|魂滋味,是离也离不开你了,你装斯文,成全了别人,活该呗。” 浮灯转动佛珠,轻轻摇头。 “洛川,你下去。”卫长风拎着他的领子,往马车窗子外面塞。 “师兄,我错了。”洛川大笑。 外面的人看着他们闹,拿着刀就过来拍洛川的肩,“进去,不许再闹。” “客气点。”洛川眼中杀机毕露。 卫长风及时摁住了洛川的手,低声说:“洛川,不要惹麻烦,你不是焱殇的对手,我仅能与他打个平手而已,那还是在他对我有所退让的情况下,若他全力,我和你联手都没有胜算。” “长他人志气。”洛川不服气,缩回了马车里。 浮灯看着师兄弟二人,微微一笑,“长风将军一身本领,难得有一副宽大的肚肠。” “惭愧。”卫长风低声说。 “他是胆小鬼,自己的女人不敢抢。”洛川一翻身,又抽开了马车地板,灵活地钻了出去,这一回,他再没回来,扬长而去。 卫长风没叫他,洛川从小到大都这样,他来来去去,从来无人管束,自在惯了,陪他在大漠里呆了二十多天,已是权限,再让他留在这里,会出事的。 “浮灯主持,听泠涧说,阿九是三生之魂,这是何意?”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卫长风虔诚地问浮灯。 “阿九来历不凡,未来也不凡,但这未来要看谁给她,谁肯给她。”浮灯小声说。 “来历不凡是何意?” “我看不到她的来历,也看不到她的未来。”浮灯抬眸,缓缓地说:“佛言,无生无死,无来无去。” “那她是天上的神仙?”卫长风哑然失笑。 “你愿意为她死吗?”浮灯肃颜问。 卫长风严肃下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或者你会觉得贫僧说的话好笑,但天下分分合合,是大趋势,天下大乱时,必将有魑魅作乱,我们三塔寺建立之时,就是为了镇住这些祸端妖事……” “这事上哪有妖魅。”卫长风拧眉,头一回很不礼貌地打断了浮灯的话。 “人心若恶,恶赛妖魅。”浮灯正颜道。 卫长风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三塔寺的和尚又能阻止多少天下之乱呢?” “尽力而为,超渡众生。”浮灯轻合双眸,缓缓地说。 此时二人绝不会想到,从下了马车之后,他们的命运会发生奇迹一般地改变。这时的他们禀着本性的善字,执着地走着自己的路,但未来呢,繁华三千,能守住心的人,又有几个? 有风撞击小窗,卫长风转头看,小珍珠从车窗外飞进来,落在他的掌心,委屈地给他看捆伤的翅膀。 “捆她吗?” 卫长风拧眉,突然就有些生气了,他从不忍心对青鸢大声说话,焱殇为什么就能肆意妄为呢? ————————————————分界线———————————————— 一路上再未出风波,众人都开始急切地盼望进入幽州城,速度越来越快,以致于大家开始疾奔,狂呼…… 这是他们久别多年的家,很多人还清晰地记得被逐出城时那一幕,烈火冲天。哭声断肠,家人生离死别。遍地残骸,满眼是血。 “爹、娘……回来了……”有人跪下去,把手里的包袱打开,捧出枯骨,对着城门磕头。 有人扑到城墙边上,贴着城砖嚎啕。 更多的人瘫倒在地上,亲吻大地。 “焱殇,你很了不起。”青鸢跟在焱殇身后,崇拜地说。 她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个能耐,把一个被逐进大漠的民族重新带回鲜花盛放的地方,但焱殇就做到了。 “承蒙夸赞。”焱殇仰头看城门上的牌匾,反手伸给她。 “吾王威武。”青鸢贴着他的手臂站着,和他一起看城门。 “吾王威武。”冷阳跟在二人身后,笑着抱拳。 焱殇扭头看他,笑笑,一丝骄傲从他的眼底升起,化成两团灼灼的光。 青鸢想,其实很多女人并不是真的喜欢男人有多有权有势,而是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能办成大事的魄力太吸引女人了。美人爱英雄,不是没有道理的。温和故然好,但能霸气地给她天下,又怎么会不让她开心呢,好像自己一下就成了最重要的人,能拥有天下最好的一切的人。这就是魔力啊! 冷阳的声音提醒了众人,人群跪下,向着焱殇磕头,齐呼万岁。 青鸢如梦初醒,也想跪下磕头,却被他拽住,她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十多万随着他们迁回幽州的百姓浩浩荡荡地跪着,这些山呼之声,如同世上最汹涌的浪潮,把她和焱殇推上了权力的巅峰。 青鸢激动得身子微微发抖! 焱殇低声笑了,紧握着她的手,带她再一次走进了幽州大门。 “这一回是幽州,我一定会带你回大元城,我要和你一起看看,大元城到底是什么样子。” “嗯,我和你一起找!”青鸢用力点头。 人群后面,卫长风和浮灯并肩站着,看着这边的盛况。卫长风头一回觉得,和青鸢的距离远了,一人在地上,一人在云端。 他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忍让,真的对吗?青鸢仿佛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呢。 —————————————————————————————————————分界线—————————————————————————————————————— 城中大庆,南月和落恺他们已经赶来迎接,佳烟的肚子更圆了,穿得又多,圆滚滚像只小皮球在地上滚动。 “佳烟。”青鸢笑吟吟地过去,扶住了佳烟的双臂,不让她行礼。 “王妃吉祥。”佳烟脆生生地问安。 “进来坐。”青鸢携着她的手,慢步往殿中走。 这些女眷都是来见她的,数十万人前,焱殇与她携手而立,这地位勿需道明,众人若再不会识眼色,那就叫蠢了。尤其是焱家的女眷,格外活跃,围绕青鸢殷勤侍奉。焱昆和焱夷娶得多,生得多,都是妻妾成群。焱灼虽残,但也有一妻四妾,焱渲还在大南国,但听说也是妻妾成群。他们必须让焱氏皇族壮大起来,所以生养是极其必要的手段。反看过来,只有焱殇一人还没子嗣。 许贞怡和雪樱也在,坐在人群里,许家女眷坐在二人身边,都在小心地看她的脸色。 “夫人,焱家的人像打了鸡血。”芸桃凑过来,在许贞怡耳边小声说:“完全不把夫人放在眼里,芸桃要禀明父亲,让父亲派人过来……” “哼,何需劳动你父亲。”许贞怡冷笑,转头看芸桃,“你也太高看她了。” “是。”芸桃小心回话,低头退开。 青鸢冷眼看着这边的动静,不露声色地一笑,朝着芸桃招了招手。 芸桃指指自己,犹豫了一下,慢步走了过去,给青鸢行礼,“王妃吉祥。” “来,你坐这里。”青鸢指自己的脚踏。 芸桃眼波轻闪,挨着青鸢坐下。青鸢轻抚她的脸,笑着说:“芸桃就是好看,你们说是不是?” 四周的妇人都附和起来。 “你们知道吗,芸桃还很会说话,很会讨人欢心。”青鸢又笑着说。 “谢王妃夸赞。”芸桃堆着笑脸,向青鸢低头弯腰。 “你知道吗,我很讨厌许雪樱,王要纳妃,我宁可是你……”青鸢弯下腰,在她耳边小声说:“芸桃,你愿不愿意当自己人?王要纳谁,我可是能作主的。” 芸桃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不眠夜153 “稍晚些,本妃带你一起去给王敬酒。”青鸢挽了她一丝秀发,轻轻一抛,“芸桃真是有一头好头发,像缎子一样,又柔又滑。” 芸桃小心地观察青鸢的脸色,见她红唇轻扬,笑吟吟的,这才放下心来,娇笑着说:“王后的头发才好,又黑又密,王一定很喜欢吧?旆” “对啊,王就是喜欢头发好的女子。”青鸢低头看她,笑着点头。 芸桃粉面上春|光泛滥,轻扭蛇腰,做出了对青鸢更加亲呢熟络的姿态,捧着青鸢的裙角小声说:“从此之后,芸桃一定以王后马首是瞻。” “本妃可不想做马做牛……”青鸢故意笑道。 芸桃眸子里亮光一闪,立刻就说:“对,王后是凤凰,高高在上,令世人仰望。” “芸桃真会说话,对了,明儿大庆,芸桃也跳支舞吧,芸艳如此美丽,一定艳压群芳。”青鸢笑嘻嘻地指她的脸。 芸桃大喜过望,立刻起身给她行礼,“谢王妃栽培,芸桃必将拥凤而行。” 焱家的女人忍不住嘲笑她,“芸桃,你也太会说话了。” “对啊,是啊,一套一套的,我可想也想不出来。窠” 芸桃只当没听到,围着青鸢一阵奉承。青鸢抬眸看,许贞怡的脸色很难看,许雪樱的额头已经好了,据说留了疤,如今剪了刘海,遮住疤痕。 为情所伤的女人,看上去总是有些忧郁,许雪樱这时候的表情很难看,双手握着酒樽,盯着上面的珠宝沉默。 外面有奴仆进来,在许贞怡耳朵低语几句,许夫人扭头看了一眼青鸢,起身就走。许雪樱也紧跟着她起来,快步出了大殿。 “许夫人要走了……芸桃小姐你不去侍奉吗?”焱昆一名美艳小妾磕着瓜子,讥诮道。 芸桃面上露出些许为难之色,看着青鸢欲言又止。 “去吧,毕竟是你继母。”青鸢大方地笑笑,微微抬高下巴。 芸桃又给她行了个大礼,匆匆追赶许贞怡去了。 “王妃,许家的女人厉害,王妃要小心呀。”焱昆的王妃舒凌靠过来,关切地说。 青鸢今晚是第一回和妯娌们坐在一起唠嗑,她们说的大都是许家多飞扬跋扈,多嚣张欺人,红唇十数张,说得唾沫飞溅,哪有半分淑女闺秀的模样,全都像悍妇,妒妇。 青鸢全当八卦听了,比如许承毅悄悄睡了谁的老婆…… 许贞怡其实养了多少男|宠,又看中了谁的相公,把那妇人毒打一顿,丢去挖矿…… “她这么坏呀?” 青鸢拧眉,看向正说得满面红光的女子,那是焱昆的小妾,听说正是被许贞怡鞭打过的那位,似乎叫华裳。这女子长得格外艳丽,不像大元人,有一双微蓝的眼睛,鼻子高挺,像从大漠另一头的莱波国人。 “对啊,我还听说许雪樱最近找人算八字,请去佛器,想要镇住妖女……”华裳连连点头,声音高亢。 “胡说什么呢,谁是妖女!”舒凌目光凌厉地刺向那位华裳。 华裳吓了一大跳,飞快地跪下去,给青鸢磕头请罪。 “王妃恕罪,奴婢只是据实以说,这些事是从许家人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并非奴婢捏造。” “没事,本妃知道她们怎么说本妃。”青鸢扶起华裳,笑嘻嘻地说:“你们说得挺有趣的,真没想到,大元城那样艰难,但这些人该享受的,是一点也没有错过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再穷也穷不到权贵! 青鸢同情百姓,拼命苦熬,结果养活了这些蛀虫。所以,就算这些人是故意挑拔,想借她的手教训许贞怡,就算许贞怡不是伤害她的人,她也要好好治许贞怡一回,让她不要这样嚣张跋扈,伤害无辜的人。 芸桃一路追赶,终于在花园外面追上了许贞怡。 “jian人。”许贞怡转身就是一个耳光,重重地打到她的脸上。 芸桃被打得一个趔趄,撞到了一边的石凳,惊愕地看向许贞怡,“夫人,你为何打我?你不怕我告诉我爹吗?” “你爹那个老东西能不能来这里还是未知,你休想拿着他来压着本夫人。”许贞怡往前走了两步,抓着她的头发用力地摇晃,“本夫人让你好好想明白,你是谁的狗。” “我可是爹的亲生女儿,我娘若在世,哪容得你如此欺我。”芸桃用力抓着许贞怡的手腕,愤怒地大叫:“我要去告诉王,要去告诉王妃……” “jian人,给本夫人狠狠打。”许贞怡有些苍白的脸在月光下扭曲着,狰狞可怖,“本夫人今日就算打死你,又有谁会真的管你的死活?” 众悍妇围过去,对着芸桃一顿拳打脚踢。 “明日王妃还要让我在宴上献舞,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芸桃缩在地上,死死护住脑袋,活像鸵鸟一样。 有侍卫看到,想拦都拦不住,只有匆匆跑去向主子们报信。不一会儿,男人们都被惊动了,快步跑来看。 “住手,干什么呢!”老爷子怒气冲冲地制止住许贞怡。 “这丫头不学好,到处和男人眉来眼去,我替她父亲教训教训她。”许贞怡高傲地抬着头,从芸桃身上跨过。 芸桃痛哭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倒护得紧实,只有许贞怡打的巴掌印,但身上衣裳扯得破破烂烂的,露出大片淤青的肌肤。 “快扶起来。”青鸢带着人走近了,不满地说:“贞怡夫人,明明是大喜的日子,这样闹到底是为了何事?” “本夫人教训家人,勿需向王妃禀报。”许贞怡拧眉,转身就走。 青鸢拧眉,让人扶住芸桃,轻声说:“罢了,以后你就跟着本妃吧。” 芸桃感激地点头,向她福身下拜。 “你受伤了,回去歇着。”青鸢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今晚焱殇要君臣同欢,不醉不归,她又喝不得酒,所以没去凑热闹,现在也闹乏了,干脆回去睡大觉去。 芸桃被人掺扶着,跟在她的身后,一双水媚的眼睛,悄悄看向人群里。许雪樱正拧眉盯着她,目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凉。 青鸢回到后院,先去看了汉仪。 她吃了韶华紫笳,但是效果不太好,因为她身子骨太弱了,只能靠这个暂时给她续命,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等奇迹发生。 青鸢陪她坐了会儿,说了好些鼓励她的话,满心盼着她能醒过来。 “你的耀然哥哥没事,王那晚其实是想放你们走的,不知道谁放了冷箭,你要赶紧醒过来,我会送你去见你的耀然哥哥。他现在就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养伤,等你醒了,我就让你们团聚。不是现在不送你去,而是你的身子,经不起颠簸。” “汉仪,你要努力坚持,不要放弃。” 汉仪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像睡着的小兔子,安静温柔的眉眼,让人怜惜。 青鸢心酸,但她能做的只能是这些了。 倾华又在惜夫人那里,和惜夫人一起偎在暖炕上做针线活。她们两个的感情倒越来越亲密了,这让青鸢很意外。 她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儿,转身往对面的自己的房间走去。她和焱殇住一屋,和惜夫人的屋子正对着。这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总感觉她和焱殇亲密的时候,惜夫人会站在窗子这里看。 “阿九回来了。”倾华听到动静,跳下榻,披上小袄开门跑向她。 “不用出来了,小心着凉,”青鸢扭头,冲她笑笑,快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倾华看着跟着她过来的芸桃,不解地问:“芸桃小姐怎么了?” “哦,许贞怡刚打了她一顿,让人给她一点药。”青鸢随口说。 倾华点头,招呼人过来拿药给芸桃。因为她和青鸢的关系,后院的人都当她是主管。 芸桃道了谢,捧着药进了给她指的小屋。她往外张望了一会儿,匆匆展开纸笔写信,然后叠成手指粗细,放进了一只黑漆木哨中。 做这些事时,她神情严肃,半分妖媚的样子也见不到,眼神冷得像两把锋利的刀。做 完这些事之后,她走到后窗处,轻轻推一点缝隙,掏出一面镀着水银的铜镜往月亮上照,一缕银辉映在屋后的那墙高墙上,不一会儿,一只黑鹰悄然落下。她把黑木哨捆到老鹰的翅下,看着老鹰高飞,才慢慢合上了窗子。 ——————————————————————分界线———————————————————————— 王府后院正在抓紧扩建,城中鞭炮礼花声整夜未歇,实在太吵了,青鸢根本无法入睡,翻来覆去地在榻上碾米。过了许久,她终于无法忍受下去,恼怒地抓抓头发,猛地坐起来,忿然道:“当立法令,不许燃放烟花炮竹,污染空气!” “你的怪念头还真多。”焱殇充满笑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你回来了。”青鸢欣喜地跳起来,大步跑过去给他开门。 “怎么光着脚?快去穿衣裳,我们要去城中转转。”焱殇拧眉看她的小脚丫。 “马上。”青鸢乐了,飞快地蹬上牛皮小靴子,翻出一身男儿装穿上。 这都是焱殇让人给她备好的,焱殇心细,大小事,不分巨细他都得想得到,衣裳鞋袜,胭脂水粉,甚至连她每月月事要用到的棉布,都不曾遗忘。 青鸢喜欢这样的宠爱,上一世,这一世,都没有尝过父爱,偏在焱殇身上得到了……嗨,这样一想,简直有犯罪感……她这是有恋父情结吗? “倾华,还有倾华……”她跑了几步,又松开他的手,大声叫倾华。 今晚一定有很多年轻将军,若能为倾华觅得如意郎君,那多好! 倾华很快换了衣裳出来,给焱殇行了礼,规矩地跟在二人身后。 从王府出去,只见众人都在门口等着。 “王妃这身打扮真有趣。”冷啸眼睛一亮,大声赞道。 众人围过来,笑嘻嘻地看青鸢,她站在一堆高大强壮威武威风的男人中间,简直就像一个未成|年的小男孩,尤其是个子,才到他们的胸口而已,随便哪一个挥拳过来,都能把她打成一张肉饼。 “你们干什么?想用个子高来吓死我吗?”青鸢笑眯眯地抱着焱殇的胳膊,仰头指他们, “我可是金佛命,谁对我不好,我就会克得谁倒八辈子血霉的。” 众人又笑,仔细想,还真是如此。但凡对她不好的人,现在多是没有好下场。 “你这小嘴。”焱殇笑着敲她的小嘴。 “不甜吗?”青鸢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问:“你尝过的,甜不甜?” 焱殇忍俊不禁,又往她的小嘴上敲,“大庭广众,怎么比男人还不知羞?” 众人又是一阵笑,倾华站在人群外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安静地看着青鸢,眉眼间浮出几分愁意。 “说得你好像很知羞一样……”青鸢撇撇嘴,过去拉住倾华的手,大步往前走。 “王……”倾华扭头看了一眼,犹豫道:“你还是和王一起吧。” “你和我一起走,你自己看着,看中谁了,我去给你保媒。”青鸢向她挤了挤眼睛,小声说:“都是杰出好青年哦!” “我不要。”倾华拧眉,声如蚊蝇,深埋下了头。 “又害羞。”青鸢笑着拍她的肩。 满城欢腾,百姓们都在街上庆贺,今夜无人入眠。 “他们都住哪儿?”青鸢跟在焱殇身后,好奇地问。 “很多天烬富民都跑了,我们进城之前,冷暮已带着人排查清楚,把空屋登记造册。按着大元将士们的功勋赏赐下去,其余人往城外扩建房屋,尽量不占贫寒百姓的。” “你真好。”青鸢点头赞叹,视线落在走在前面的男女身上,冷暮和姝娘二人正隔着一步的距离慢吞吞地沿着街走。 “姝娘儿子的病还未好吗?”青鸢小声问。 城中百姓那回病发,一直未能痊愈,也未能找到病因,泠涧和浮灯一起研配出了好些药方子,也只能缓解症状。因为大战和迁徙,把这事给压下了,无暇顾及。但也幸而浮灯在城中,及时阻止了疫病的蔓延,救了百姓的性命,所以百姓都视浮灯为神佛。好多人都因此事而戴上了佛珠,日夜磕头颂经。 “嗯,不找到原因,始终不放心。”焱殇眉头微拧。 青鸢轻轻吸气,踮起脚尖,轻抚他的额头,小声说:“不要担心,你看,我们都回幽州了,没什么事是弄不清楚的。” “小东西,你真是我的开心果。”焱殇笑笑,拉住了她的小手。 “想吃吗?”青鸢指自己的脸,笑嘻嘻地问。 焱殇眸子里的笑意更浓,捧着她的小脸轻揉一会,感叹道:“人生真是奇妙,怎么就让我捡到你这么个小东西呢?” “你多有福气啊,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好多善事,这辈子才能遇上我这样完美的人。”青鸢清脆地笑。 扑哧…… 跟在二人身后的冷字兄弟们忍不住大笑。 南月和落恺和她相处得少,听到这样的话,完全傻眼了。 青鸢也笑,战事紧迫,前路漫漫,若她能让大家开怀一笑,也算她功德无量。 路边所有的酒馆,商铺都开着,店铺里挤得满满的,好多人就坐在台阶上,划拳,斗酒。 空气里全是烈酒和鞭炮炸过的气味,越往城中心走,烟雾越发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阿九,快戴上。”倾华拿出面纱给她别到发上,遮住她的脸。 焱殇在一边看着,赞许地点头。倾华对青鸢很照顾,他都看在眼里。青鸢是急脾气,若身边有这么一个女子陪着,也是好事。 “可惜我不能喝酒。”青鸢皱鼻子,小声哀求焱殇,“不然我醉一回吧,也只忘几天的事而已。” “不行。”焱殇摇头。 “又不会忘了你。”青鸢又摇他的胳膊。 “也不行。”焱殇眉头紧皱,小声说:“你的心疾虽说未发作,但还是注意些好。” “怕我死了,你没老婆?”青鸢凑过去,故意激他。 焱殇盯着她,认真地说:“找打!” 青鸢吐吐舌头,拉着倾华的手,笑着往前飞奔去了。 “王,大元城的地图还没消息吗?”南月跟过来,小声问焱殇。 “嗯。”焱殇点点头,长眉轻拧,“幽州和凉州这几城,装不下我们大元百姓,除非尽快打到天烬腹中去,否则迟早会闹出乱子。” “是啊,还是得找到大元城。”南月感叹道:“我在老爷子那里看到了他画的大元城,太壮观巍峨了,那样的城池,当年若落了渊帝手中,一定让他如虎添翼。” “王,卫长风和浮灯在前面。”落恺抬眼,一眼看以了人群中的那二人,一青衫长袍,一白衣袈裟,分外打眼。 百姓并不知卫长风的身份,只因为有浮灯在,所以对二人格外尊敬,不时有人上前去给浮灯行礼。 “这二人倒是越走越近了,卫长风的脸皮也够厚的,生死不走啊!我若是他,早就撒泡尿淹死自己了。”冷邪忍不住嘲讽。 “你淹看看。”冷阳用拳打冷邪的下|面,大声笑道。 冷邪飞快地躲开,反手来打他的,故意大喊,“小柔,我把他打废了,你要不要哭?” “去你的!”冷柔跳起来,和冷阳一起揍冷邪去了。 青鸢扭头看了一眼,径直冲向了卫长风。 “四哥,我和你想的一样……”她开口就笑,伸手戳卫长风的胸口。 卫长风了然地一笑,低声说:“嗯,你小心。” “打什么哑谜?”倾华好奇地说。 “以后告诉你。”青鸢向笑笑,踮起脚尖对着卫长风的耳朵说悄悄话。 倾华识趣地退了回去,留他们二人说话。 卫长风不时点头,笑得温柔。 “真扎眼。”冷邪又冷笑,“王,要不要把王妃支开,宰了这小子。” “宰他干什么,能让阿九高兴,就让他活着吧。”焱殇淡淡地说,幽暗的眸子看似平静,却有黯光微涌。 醋,还是要吃的! 表面的大度,还是要维持的! “这卫长风不是说是从天烬捡的吗,他也是天烬人嘛,王妃应当与他划|清界|线!”冷暮也忍不住说。 “你们怎么这么多管闲事?都滚开。”冷啸一声低斥。 几人互相看看,识趣地滚了。 “属下也走了,去喝几杯去。”冷啸一抱拳,也笑呵呵地闪身走人。 焱殇看着青鸢和卫长风、浮灯几人又说又笑,也忍不住笑,她还真是不怕他啊,这不就是仗着他喜欢她吗? “王,要我去叫回阿九吗?”倾华抬眸看他,犹豫着说。 “不必了。”焱殇摇头。 倾华往他面前走了两步,抬手给他摘下落在发上的几片鞭炮残红,又用帕子给他拍打身上的灰尘。 她做得很自然,焱殇被人伺候惯了,也没往心里去,眼神只是盯着青鸢看着。 “王,居然有一根白发。”倾华突然在他发中发现了一根白发,轻轻一拽。 焱殇被扯痛了,飞快低眼看她。 “王太辛苦了,应当好好补补,这些天我和惜夫人学了一些王爱吃的小菜,明儿起,我给你和阿九做菜吃吧。”倾华把白发卷好,递给他,轻声说:“都是阿九在照顾我,现在轮到我照顾她了,王一定要对好啊,阿九只喜欢一生一世一双人,王就算回到了大元,也不要纳妃,不要伤她的心,好吗?” 焱殇深深看她一眼,接过了那根白发,拈在指间看了一眼,顺手往风中一丢,抬步往青鸢身后走去。 倾华侧过脸,盯着他的背影冷冷地看着。 她恨焱殇,从来没有改变过。若非这人,她怎么会沦为今天这般田地呢?过得小心翼翼,过得如履薄冰…… 她紧紧攥住双拳,慢吞吞地跟了过去。 “卫长风,你说能找到内|奸,已过去数日,内奸在何处?”焱殇盯着卫长风的脸,沉声问。 他不得不承认,这男人长得还真不赖,若不是如此隐忍,也是一方枭雄。真不知他图的是什么,为何总不肯离去,难道还图谋着把阿九拐走? “一、二、三、四……我们正好一桌麻将,不如打麻将去吧。”青鸢见二人之间气氛不对,赶紧闪身站在二人中间,想岔开话题。 “麻将是什么?”倾华好奇地问。 “呵呵……”青鸢干笑,指着旁边的赌坊说:“牌九……我们去赌几把吧。”’ 她本是玩笑,断定这二人不会跟着她胡闹,哪料那二人互相看着,异口同声—— “好啊!” “领教!” 青鸢笑不出了,她发现今日的卫长风有些凌厉,不像往日那般温和。 “大元王,请……”卫长风一抱拳,侧身让出去赌坊的路。 “请。”焱殇还有些酒意,决定再认真会会这位情|敌。、 “先说赌注,赢的人可以要求输的人做任何一件事。”卫长风坚定地说。 焱殇转头,深深看他一眼,傲气地说:“依你。”   ☆、这怎么算输赢?155 赌坊里热闹极了,因为没有出路的天烬人都躲在自己家里,绝不敢踏出门半步。所以这里面全是大元人,一个个酒气熏人,红光满面,摇骰子,推牌九,赌花枝…… 他们中,有些经历过大元之难,有些跑过商,所以对这些有些了解,见到这久违的赌场,简直就像脱缰的野马,撒开四蹄,放肆地狂奔。还有一些年轻人是第一回见到这些东西,好奇加新鲜,一个个玩得不亦乐乎。 “买定离手,买了买了,下注下注……” “大、大……” “小、小……” 耳朵里全是吆喝声,青鸢马上就后悔进来了。这里面又臭,又闷,男人们也不知收敛,抱着女人胡摸胡亲。有些人衣袍大敞,露着精|赤的胸膛,酒珠在胸口上滚动,女人就势俯过去,用红唇在那结实的胸膛上吮酒吃—— 真正的狂欢! “羞死了!”倾华捂着眼睛,红着脸,跺脚抱怨,“阿九,我们走吧。” “爷几位,楼上请,有贵人雅间。”赌坊里的伙计跑出来,殷勤地请几人上楼。不管世道如何变,不变的永远是商人的心,总能准准抓住商机,大发一笔。 一楼人头涌动,二楼却秩序井然,有穿着许家家丁袍子的男人抱着双臂,如门神一般立在那里,猫头鹰一样的眼睛往四周扫视。 青鸢仰头看二楼,啧渍地叹,“许家人在这里收保护费了吧。” 倾华拧着眉,轻声说:“难怪你说上回离开前在这里遇上了许贞怡,肯定就是来收保护费的。窠” “嘻嘻,经营有道,好!”青鸢脆声赞。 “客倌,楼上请。”伙计点头哈腰,殷勤倍至,用抹布用力抹着楼梯的红漆木栏杆,“楼上都是贵人们,连着后院,一共有二十多间雅间,正好还有一间空着。是小世子喝醉了,刚被抬回去。” “谁家的?”青鸢好奇地问。 “焱夷的小儿子。”御璃骁微微拧眉。 “那我们走吧。”青鸢拎着袍摆往楼上跑,披风随着她的跳动在身后飞摆,像一只活泼的小雪兔。 楼道口有一男一女正在亲吻,倾华越发地羞涩,用手遮着眼睛,埋头往上跑。她太慌了,一头撞到了青鸢的背上,惊呼一声,人直直地往下倒。 跟在身后的焱殇一伸臂,把她稳稳接住,倾华吓得直哆嗦,赶紧向他请罪,慌慌地要自己稳,一抬头,脸颊从他胸口上蹭过,脸上的薄汗和脂粉全抹到了他的玄色锦衣上,抹出一团绯泽油脂。 “王恕罪,奴婢给王擦干净。”她哭丧着脸,掏出帕子就擦。 “磨蹭什么呢,别擦了。”青鸢扭头了一眼,大声招呼她。 倾华抬眸看焱殇,见他点头了,这才收了帕子,快步往楼上跑,蹬蹬蹬的脚步声,慌乱极了。 卫长风拧眉看着倾华,神情有些复杂。 “长风将军怎么了?”焱殇转过头,乌瞳沉静地看着卫长风。 “没事。”卫长风轻轻摇头。 做为术师,他能占卜出任何人的前程命运,但他从未想过要替倾华占卜一回。那天洛川负气走后,他心血来潮,给倾华卜了一卦,居然是凰命。但这凰命很蹊跷,在她17岁就能实现,之后便是团团白雾,无法往后看去。 “你们两个太磨蹭了,难道是想趁我不在,像楼下人一样抱着亲一回吗?”青鸢又折返回来,冲着他们抱怨。 二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上了楼。 雅间在拐角角落,从一间间人声沸腾的房间前走过,青鸢发现几乎每一间里都是许家以及和许家有关系的人,焱夷家小世子得到的只是拐角处的小房间,很小,只有一扇面向后院的窗子。此时窗子开着,可以看到后院满院的桃花。 焱殇见她伸长脖子看桃花,走过来和她一起看,“赌场和ji馆多种桃花,那些爱往这些地方钻的所谓文人好附庸风雅,桃花往往能让他们诗兴大发……” 青鸢眨眨眼睛,脆声说:“不是寓意输了就赶紧逃吗?” “呵呵……”焱殇低笑起来。 青鸢转身坐下,好奇地看四周布置。 这里刚被收拾过,新点了檀香,但还是没能压住空气里过浓的酒味儿。大门上悬着金丝垂帘,屋中立着碧绿纱屏。这里只有一张长桌,上面推着好些骰子,几张木椅靠墙放着。 伙计眼睛瞟过三人,见是三男一女,于是热心地说:“客倌可要点些酒菜,可要姑娘来服侍?” “要啊要啊,他们两个有了,我要一个。”青鸢连连点头。 “阿九!”倾华又脸红了,过来推摇她。 “行,爷只疼你。”青鸢搂着她的肩,笑眯眯地摇晃脑袋。 伙计左右看看,见那二人没有要叫上两个姑娘的意思,也没有要打赏的意思,只好失望地出去。 “长风将军说规矩。” 焱殇拖了一把椅子往桌边一放,向卫长风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不懂这些,请王指教。”卫长风也拖着椅子坐下,平静地迎着他的视线说。 “唷,你们两个突然间变得如此讲礼貌,懂文明,知谦让,真是可喜可贺啊,能不能不赌,我们相亲相爱过下去?” 青鸢也拖了把椅子过来,趴在桌上看二人。 二人转过头,异口同声道:“阿九在一边等着!” 奇了怪了,这二人还有心灵感应?青鸢见二人跟斗狗一样竖着毛发,知道拦不住,于是起来,小声说:“行,我去折桃花,我不想看着你们二人瞪眼睛,心塞!” “不许去。”焱殇扭头看她,小声斥责。 “那去出恭行不行?你要眼睁睁看着我这大活人被尿憋死吗?”青鸢扭头,赏他一眼媚波闪闪的小眼神。 他二人眉来眼去,卫长风悄然垂下了长睫,他对青鸢从来没有如此强硬地说过话。 “倾华我们走吧。”青鸢拍拍袍子,叫上倾华。 “阿九,外面好脏啊……我们不要出去了。”倾华摇头,不愿意出去。 “胆小鬼,人家抱着亲的人都不怕丑,你怕什么。”青鸢掀掀眼皮子,慢吞吞地往外走。 “咦,阿九!”倾华焱殇没有再阻拦的意思,急得轻轻跺脚,“王怎么不管呢?” “你跟着吧。”焱殇轻轻挥手。 倾华只好又掩着脸跟出去。 屋子里只有两个大男人对视着,呼吸一沉一缓,明明是最轻的声音,却偏偏能穿透一切嘈杂,传至对方的耳中。他们凭着这呼吸,判断对方的情绪,以及定力。 “赌大小?”焱殇决定尽地主之宜,主动拿起了骰子,在手里抛了抛,“一局定输赢?” “但凭大元王作主。”卫长风一双黑眸里有火苗儿微微亮起,背挺得笔直。 “好,那就这样,……”焱殇把骰子往空中一抛,手掌飞快地抄起了骰蛊。这时骰子已高高地抛向了空中,他手臂一伸,准准地接住了快速掉下来的六只骰子,用力摇晃数下,再把骰蛊一抛。 卫长风适时出手,将桌上的茶碗抛出,重重击在骰蛊上,骰蛊在空中急速旋转着,撞到了墙壁,骰蛊往下跌落,骰子四下飞散。 二人飞身二起,飞快地拆了几招,一人抓住了半边骰蛊,咔地一声响,骰蛊裂为两半…… 焱殇将桌上另一只茶碗抓起来,飞快地接住了骰子,往桌上一扣。 这一连串动作极快,二人对望着,听着茶碗里的骰子转动。 “长风将军请猜。”焱殇长眉微扬,缓缓松开了摁在茶碗上的手。 骰子渐渐静了,雅间里恢复了安静。 卫长风看着焱殇的眼睛,平静地说:“大。” “那我只能猜小了。”焱殇低眸,手指捏着茶碗一揭。 骰子尽碎! 没有一只是完整的! 两个人武功高深,别说小小几只骰子了,就算是坨铁,被他们两个人这样震上一震,也会变成铁饼了。 “滋……这要如何算?” 焱殇面不改色,用手指弹开了碎掉的骰子,似笑非笑地看向卫长风。 “一点也没有,算小,大元王赢了。” 卫长风缓步走到他的面前,把手中半只骰蛊放到桌上。 “长风将军总是如此温和。” 焱殇坐下,拿起桌子一角放的茶壶,取了两只扣在茶盘边的茶碗,满斟了两碗茶。 卫长风接过茶碗,往面前一放,看着他说:“大元王若对阿九真心,我无话可说。阿九六岁时我第一次认识她,但却一直未能带她离开,她吃的苦头多,性子也刚烈,她唯一想要的就是自由自在的日子。我想问大元王,你是觉得她的这种性子新鲜,还是真心喜欢她这种性子,抑或只是喜欢她的年轻美貌?你能包容她多久?” 焱殇微微拧眉,旋即神情舒展,“看来长风将军是真心待她,但此时说长久,又如何说得好呢?长风将军也想过长久,结果只能是远远相望。所以,我只能肯定地告诉你,现在我一定喜欢,一定会包容,至于将来,我会努力让她自由自在。长风将军可满意了?若满意了,就请长风将军去找自己自由自在的日子。大元国,容不下你。” “也好,好过巧言令色。”卫长风盯着他看了半晌,缓缓点头。 楼下传来青鸢的笑声,倾华在一边尖叫。 二人大步走到窗边,只见青鸢站在秋千上,蹲起,站下,再蹲,再站,把秋千荡得如同要飞上天空去。 她的披风从身上滑下,长长的秀发从青布小帽里跌出来,如一帘黑缎,在风里飘舞。她清脆地笑着,抬起小脸看他们站的小窗,眼如弯弯明月,温柔可爱。 “阿九是天下无双的……”卫长风看了半晌,有些惆怅地微叹。 焱殇扭头看他一眼,沉声道:“明日会举行封后大典,长风将军看她捧上凤印再走,这样可放心了吧?” 卫长风微微拧眉,淡淡地说:“阿九要的不是凤印。” “但这是最起码的保障。”焱殇看着青鸢,镇定地说:“想要自由自在,也得有铁血保障。做为男人,让心爱的女人一辈子粗茶淡饭,并非明智之举,你既然觉得阿九天下无双,她就值得我给她凤印。” 卫长风微微一震,随即苦笑,轻轻点头,“你说得对。” “你们两个打完了?”青鸢冲着楼上大喊,“不用传大夫来看伤吧?” “快上来。”焱殇朝她招手。 “楼上又吵又臭,你下来吧,推我荡秋千,这个好好玩。”青鸢兴奋地说。 焱殇从窗子跃下去,大步走向青鸢。抓住秋千绳,轻轻一推。秋千高高荡起,似乎随时都能贴近星辰,耳畔的风在她耳边拂过,聊起满怀快活心思。 “再高一点,再高一点。”青鸢大笑着说。 焱殇含笑看着她,就由着她这爱冒险的性子,再用力一推。 “啊,好刺激,再来……”青鸢高高荡起时,仰头对上了还站在窗口的卫长风,冲他做了个鬼脸,笑呵呵地大声说:“四哥,你在那里当木头人吗?我看你都快发芽了!下来玩。” 卫长风笑笑,轻轻摇头,就这样温柔地看着她像小鸟一般在风里高高飞起,那宽大的袍袖就像她的一双翅膀,迎风而舞。 倾华捡起青鸢的披风,沉默地走到墙根边站着。 身后有人轻轻拍了她一下,她飞快扭头,只见一名衣着青色布袍、头上包着青色包布的妇人正瞪着一双泪眼激动地看着她。 “娘?”倾华怔了片刻,突然间大喜过望,飞快地扫了一眼正在荡秋千的二人,指了指高墙拐角处。 上官薇连连点头,猫着腰快步过去。 倾华到了墙边,猛地抱住了她,激动地说:“娘,想不到还能看到你,我听阿九说你活着,想央求她派人来找你,又怕焱殇知道了……” “没事,我好好的。”上官薇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眼泪滚滚而落,“你的病都好了吗?” “嗯,大元有个叫泠涧的男人,医术很厉害,给我开了数副药,我天天吃,已经吃了一个月了。”倾华连连点头,抹着眼泪又抱住她。 “泠涧?”上官薇一愣,欣喜地说:“五年前云罗曾出了一名神医,就叫泠涧,听说就没有他治不好的病,但他突然间消失了,我想给你找来治病,一直没找着,想不到还是他给你治好了,这真是造化弄人。” “娘,能看到你太好了。”倾华又抱紧她,此时脑子里匆匆闪过了那位接生嬷嬷的话,心里猛地一揪,小声问:“娘,我是你生的对不对?” “这是什么话,你当然是我生的。”上官薇拍着她的背,尽量收敛着哭声。 “娘,你现在在哪里?”倾华又问。 “幽州城破之后,没人管我了,我就在这里谋了份差事,在厨房里。”上官薇捧着她的脸,忍不住就往她的额上亲,“我的倾华病好了,太好了……娘就是想再看到你,不然真的撑不下来。” “娘……你的手好粗糙了。”倾华哭着抱紧她的肩。 “嘘,小声点。”上官薇拍拍她的胳膊,往秋千的方向张望,那二人都站上了秋千,正玩得不亦乐乎。 “看来他们对你还不错。”上官薇轻轻点头,感叹地说:“你就好好跟在阿九身边吧,她如今成了贵人,你跟着她也好。让她给你寻门好亲事,这一辈子也就安稳了。” “娘……我和你去过,我们找间小房子……”倾华急急地说。 “傻孩子,你过不了苦日子的。”上官薇抚着她的脸,心疼地说:“谋生计不是简单的事。” 倾华拉起她的手看,只见指尖上全是血泡和硬茧,又小声啜泣起来,“娘你受苦了。” “我没事,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还能再看到我的倾华,就是大幸中的大幸。”上官薇强行挤出笑容,温柔地说。 “娘,你不要这样说,我现在知道你在这里,以后会常常出来看你的。我还会央求阿九,你给准备一间好屋子,不让你受苦了。”倾华赶紧说。 上官薇摇摇头,又看向秋千的方向,“算了,阿九能有今日是她的本事,这是个有能耐的丫头,你好好学,以后嫁人了都用得上。占着男人的宠,才能一生无忧。” “但阿九那套我学不来,她、她……她脸皮好厚的……”倾华嗫嚅了半天,憋红了脸说。 “傻孩子,男人就喜欢那样的。”上官薇无奈地说:“你就算学不会全部,学个五六成,也够你用了。” “哦。”倾华只好点头,看了上官薇一眼,又忍不住问:“你知道方兰嬷嬷吗?” “你怎么知道她?”上官薇一怔,立刻问:“阿九说的?” 倾华犹豫了一下,点头,“嗯,她说,我们都是方兰嬷嬷接生的。” “别提那个贱人,她都死了很多年了。”上官薇厌恶地拧眉,脸上隐隐还能见着当初的凌厉。 “娘,我还是很恨焱殇,若不是他的野心,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倾华扭头看向焱殇,小声说。 上官薇这几日在赌场里做活,来的都是大元的将领和许家贵族,言谈间早就刺探清楚了来龙去脉,她对于焱殇的隐忍和本事是大为惊叹。 “倾华……若你们两姐妹都能留在焱殇身边……”上官薇心思一动,小声说:“阿九既然对你亲如姐妹,不如让她为你安排一下,今后你们在宫中也有个伴,若你们其中一人有孕,另一个还能绑着大元王的心,免得被人趁虚而入。” “阿九才不会呢,她让大元王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倾华连连摇头。 “啊?”上官薇愣住,小声说:“阿九还真是厉害。” “娘,我不嫁人的,男人都很坏。”倾华拧眉,轻声说、 “谁欺负你了?”上官薇立刻紧张起来。 倾华脑子里闪过许承毅那恶劣的模样,欲言又止。 “倾华你在那里干什么?”青鸢站在秋千上,冲着她这边大声问。 “我、我就过来了。”倾华赶紧回话,拍了拍上官薇的胳膊,匆匆说:“我先过去了,再来看娘。” 上官薇赶紧伸手,想再拉拉她的手,但她走得太快了,一溜快跑,跑向了青鸢。上官薇苦笑,这丫头刚刚还说不走,要陪着她…… 青鸢看着倾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从秋千上跳下,狐疑地往她身后的方向张望。 “你在那里干吗?和谁说话?” “和这里的一个厨娘。”倾华小声说。 “和她说什么?”青鸢不解地问。 “我饿了……”倾华嗫嚅道。 青鸢扑哧一声笑了,小声说:“撒谎都不会,让我猜猜……” 倾华紧张地抬头看焱殇,轻声说:“别猜。” 青鸢笑笑,轻声说:“如果是她,你尽管见就好了,我不会怪你的。” “真的?”倾华瞪圆眼睛,欣喜地看着她。 “嗯,告诉她吧,前尘往事我都忘了,还多谢她把我关得苦哈哈的没见识,我才见钱眼开,撞上了被|虐狂,偷了他的东西,他还要喜欢我。”青鸢拍拍她的胳膊,大度地说。 “谢谢你。”倾华感谢地点头。 “你是和她去说话,还是随我回去?”青鸢小声问她。 倾华犹豫了一下,脑子里又闪过了方兰嬷嬷的话,盯着青鸢的脸猛看。 “你看什么呢?我脸上有字?”青鸢好笑地问。 “阿九漂亮啊。”倾华抿唇笑笑,扶住她的手说:“明日是立后大典,我怎么能不在你身边陪你呢?我要看着你穿上凤袍,捧着凤印,成为大元国最尊贵的女人。” “也行。”青鸢点头,看了一眼躲在墙后的上官薇,转身走向焱殇。 命运真是奇妙,当年那高高在上,往她身上挥舞长鞭的女人,现在沦落成了赌坊后厨房的粗使厨娘,而她却即将成一个重新崛起的大元国皇后。 ——————————————————————分界线———————————————————————— 一大早,王府里就热闹起来了。 青鸢闹腾了一夜未眠,眼睛有些红,打了个哈欠,从榻上坐起来,左右张望,迷迷糊糊地问:“王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呢。”倾华展开凤袍,羡慕地摸了摸,这凤袍是用上好的淮恩锦制成,柔滑得像美人的肌肤,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别乱摸,弄坏了你担当得起吗?”许贞怡大步过来,啪地打掉她的手。 倾华的手背立刻就红了,她飞快地缩回手,愕然看着许贞怡,怯怯不敢出声。 许贞怡瞪她一眼,扭头看向青鸢。就算她再不乐意,也得亲自前来主掌登基大仪之事。里里外外的事,她都得来操持办妥。见青鸢还躺着不动,不耐烦地说:“王后别磨蹭了,赶紧沐浴更衣,吉时不等人。” “贞怡夫人,温柔一点好吗。”青鸢没好气地说。 —————————————————————— 【ps:下一章节《皇上,您这是喜脉啊》……明日会死掉一个重要人物,猜猜是谁呢?这喜脉是怎么回事呢?猜中有奖。】   ☆、王您这是喜脉啊156 “谨尊王后之命!” 许贞怡脸色微青,阴阳怪气地回了句话,转头一眼,倾华正傻愣愣地站着,于是大步过去,抬手就往倾华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倾华被打得脑袋往前一栽,正好碰到了从面前走近的女子肩上,鼻子都差点撞歪了。 “夫人……”她捂着鼻子,眼眶里晶莹的泪珠直打转。 “夫人,请你出去吧,她们会服侍好本宫。”青鸢忍无可忍,跳下榻冲她怒斥窠。 许贞怡涂得艳红的嘴唇冷冷一笑,“哼,我出去可以,但这些丫头们笨手笨脚的,如果误了事,谁担待得起?我可没这胆。” “贞怡夫人,本宫不需要你担待,尽管出去!”青鸢挥袖,指着门槛怒斥旆。 “算了,是我不对。”倾华赶紧上前拦住青鸢,轻声说:“我给你梳头。” “倾华姑娘,你面对的是王后,怎能再称我?你只是奴婢,还不掌嘴!”许贞怡眼波横来,凌厉地盯住倾华。 打狗还得看主人,许贞怡一定是不满焱殇立她为后,所以故意来找碴!青鸢俏脸覆霜,两步拦在许贞怡面前斥问道:“那夫人为何又在本宫面前自称一个我字?” 许贞怡高抬下巴,高傲地说:“王在数年之前早就给了老爷子和本夫人免行大礼的特旨,再说了,老爷子和本夫人可是王的血脉之亲,王都要亲称我一声姨母,更勿需说王后了。倾华你只不过是一个亡|国之奴,哪有资格在这里与本夫人平起平坐?” “算了,今日是大喜之日。”倾华摇摇青鸢的手,看了看许贞怡,抬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小声说:“奴婢知罪,奴婢会好好侍奉王后娘娘。” “知错就好,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赶紧给王后娘娘梳妆!” 许贞怡傲气地扫了一眼倾华,扭摆着圆|润的腰肢在桌边坐下。站在旁边的侍女赶紧围过来,拿出自带的描金白瓷茶碗,放进散发着馥郁香味的玫瑰花瓣和蜂蜜、红茶,用开水淋上去,顿时满殿的甜香。 “夫人请用茶。”侍女捧着茶,恭敬地奉到她的眼前。 许贞怡接过来,瞟了一眼青鸢,唇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王后,别说本夫人没提醒你。王是重情义的人,我们许家拥戴他,从他还在襁褓中时就暗中守护着他,从小到大,血没少流,人没少死。我们许家也不想与王后为难,甚至还想成为王后的好帮手,帮着王后打理好后宫……” “别想了,许雪樱不可能进宫。”青鸢断然打破她的幻想。 许贞怡脸色稍变,强行挤出了一丝笑,涂着艳蔻的手指捏着茶碗盖儿,轻轻地在碗口上敲了两下,轻声说:“其实也由不得你。” 青鸢好笑地问:“怎么,夫人这是威胁本宫了?” “不敢,本夫人怎么敢威胁王后?王后的枕头风吹得好啊,这才多长时间,就让王抛弃雪樱,让焱许两族频生不和,王后,本夫人话尽于此。” 许贞怡慢慢站起来,走到青鸢身边,轻轻弯腰,附到她耳边说:“别怪本夫人没提醒你……许家的根基是动摇不得的,雪樱一定要成为大元国的王妃,你觉得你到底凭什么可以阻拦住这一切呢?你信不信,今晚必将是后、妃,同立!” 宫婢碍于许贞怡的威风,没人敢上前来劝,纷纷跪在地上,额头触地,不敢看她们。 “夫人说完了,说完了就请出去,”青鸢扭头看她,缓缓出声,“你们听着,以后不许这女人踏进本宫这里半步,违者,不论是闯入者,还是放行者,一律重鞭一百。” “好好伺候王后娘娘,”许贞怡眼底有丝丝冷笑涌起,轻蔑地扫了一眼倾华,大步往外走去。 青鸢气咻咻地冲着她的背影做了几个扇耳光的动作,小声说:“打死你这个老妖婆,白骨精!” “算了,赶紧更衣。”倾华让人抬了浴桶进来,匆匆给她梳妆。 “不是有温泉池吗?”青鸢掬了一把微烫的水,有些郁闷地问。 “王正在温泉池梳洗更衣,今日才算你二人正式大婚,所以白天不能见面,不吉利。”姝娘笑吟吟地捧着托盘进来了。 “呀,姝娘来了。”青鸢顿时喜出望外。 “给王后娘娘请安。”姝娘行了个礼,把托盘放到桌上。 “这是什么?”青鸢揭开了红缎子,里面搁着一双黄澄澄的喜鹊衔珠钗。 姝娘笑道:“大元国的规矩,晚上要用这个压在枕下,百年好合,夫妻恩爱。” 她招呼人过来,把榻上的一应物品全都撤下,换上了大红的新被褥。 “王上虽说一切从简,但该有的规矩不能减,不另外布置喜房已是委屈王后了。”姝娘亲手抚平了龙凤呈祥的被面,把金钗放到枕下,轻轻拍了拍大红的鸳鸯枕,“王后早生贵子,大福大贵。” “这还叫简单呀,这么多人围着我。” 青鸢终于乐了,大喜的日子,她何必要和许贞怡那只牛婆娘生气?那简直是让敌人大喜的愚蠢行径。 美美地泡了个澡,换上了大红的凤袍。 铜镜中,她乌发似锦,柔顺地披在身后,喜袍像朝霞光一般拥着她身量玲珑窈窕的身子,越加衬得她明肌赛雪。一双眸子尤其美,水波潋滟,华光万千,就算是星辰最绚丽的光也不及此时她眸子里那两朵跳跃的莹亮。她就这样往殿中一站,便压过了世间万般春|色,让人的视线只想追着她走。 倾华看呆了!她生得也白,但不及青鸢这样莹润粉嫩。青鸢真的就像春天里长出的一枝梨花,嫩得能掐出汁来。女人看了都羡慕喜欢,又何况男人呢? “王后真美。”姝娘喜滋滋地赞她,见倾华傻呆呆的模样,又扑哧一笑,推了她一把,“倾华姑娘你傻站着干什么,快帮王后娘娘把凤靴拿来。” 倾华的脸色微微一暗,从公主沦为提鞋的角色,眼看着阿九风光大嫁,于她来说并不是太好的滋味,仿佛再也不能和青鸢走近了…… “倾华你怎么了?”青鸢自己拎了凤靴过来,担忧地问她:“你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还是许贞怡刚弄伤你了?” “可能撞到腰了。”倾华含糊地说了句,蹲下去,捧起她的凤袍下摆,抬起她的脚,替她穿鞋。 青鸢小时候也帮她穿过鞋,后来渐大了,倾华就不让她穿了,总是拉着她坐到一边,让青鸢抓紧吃点糕点。 “不用你穿,你坐下吧。”青鸢笑着拉起她,自己穿好了凤靴,然后拎着裙摆站起来,原地跳了跳,转了几个圈,歪着脑袋冲她笑,“好看吗?” “好看,真好看。”倾华的眼圈突然就红了,掩着唇连连点头。 “不能哭哦,你这傻姑娘,她当了王后,你就是王后的姐姐,以能也能封个夫人什么的,也让王后给你挑一个英武的年轻人当女婿,用不了一两年,你们两姐妹就能抱着孩子,坐在一起做针线了。”姝娘大嗓门,哇哇说了一长溜,殿中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尽。 “姝娘你真好。”倾华拉拉她的手,吸吸鼻子说:“你伺候阿九吧,我去洗把脸,别让人看到我的眼睛红红的,大不敬。” “去吧,也去换身好看的衣裳,好好打扮打扮,今儿晚上都是王族贵人,说不定就能找到合心意的人了。”姝娘拍拍她的小手,温和地说。 “阿九,我下去了。”倾华小声说。 “好,穿漂亮点。”青鸢捧起自己的首饰盒给她,“你下去选,想戴什么就戴什么,想抹什么就抹什么。” “嗯。”倾华没有拒绝,捧着盒子快步往殿外走。 “这丫头心思重啊。”姝娘叹气。 “她能走到今日,已经让我很意外了。”青鸢坐到铜镜着,拿着凤冠往发上戴,左右摇着小脑袋,看着凤冠上的金丝流苏晃来晃去,嘻嘻地笑,“姝娘,你说,王穿上红色是什么样子?像不像一个红色的大炮杖?” “王可不穿红色。”姝娘笑道。 “难不成还黑色呀?”青鸢撇嘴。 “王后娘娘,王今日不仅是立后,还要正式举行复国登基大典,当然是着龙袍,王后是乐糊涂了吧。”姝娘大笑,给她捋顺背后的乌发,看着铜镜说:“从今往后,我们不必再受风沙之苦,多亏有王,有老爷子……不然,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看到这一天……” 青鸢抬眸,许贞怡再骄纵野蛮,但她有一句话说得对,老爷子的威望深入人心,许家这根基动不得……她不能再和许贞怡起冲突了,保持距离才对。 庄严的牛角号声响了起来,仪式要开始了。 众人赶紧过来,把杂乱的东西收走。 青鸢掀起垂在眼前的金丝流苏,笑眯眯地看着放在桌上的龙凤金烛,从今日起,她就是大元王后了! 阿九,你好威风! 阿九,好好当王后,当一个好王后! ————————————————————分界线——————————————————————— 外面脚步声由远及近,是婢女们前来抬她过去行礼。 大元城没有多少太监,仅有的数十人还是当年跟着老爷子逃出来的,现在年纪都大了,只在大元王宫里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刚进幽州,君漠宸王府里的太监也不多,幽州城破时都跑光了。所以这王宫中,几乎全是宫婢,还尽是牛高马大的妇人。 十八名妇人抬起凤驾,十八名妇人拎着大红花灯和凤羽长扇在前面开道,再有二十八名妇人紧随凤驾之后,浩浩荡荡往前殿行去。 青鸢往后面张望了一眼,不见倾华的踪影,可能还在梳妆吧?罢了,她也胆小,到时候大殿中人多,免得她不自在。 越往前,越靠近他所在的地方,青鸢就越激动。这是她人生中,真正意义的婚姻的开端,之前在城门上的那一回并不算,那时的她还没弄清自己想要什么,这时候她明白一件事,不管今后如何,就在此刻,她是坚绝要去他身边的。 “王后娘娘驾到……” 悠长浑厚的声音打前方传来,她凝神听,忍不住偷乐。 是冷阳! 她掀开了一点轿帘,冲冷阳打手势,冷阳笑眯眯地向她抱拳作揖。再往前,一声又一声高亢的传令声依次传来。世上还有第二个皇帝会像他一样,在他的大婚上没有一个太监,全是他身边的侍卫和兄弟? 青鸢甚至想,他会不会就此废除了那不人|道的规矩,切人子|孙根,多残酷啊。想及至处,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二,又不是她的男人没有子|孙根,她有得用就成呀! 哎唷,小脸羞红了!她捧着小脸,心跳越来越急。 轿子落下,牛角号和鼓声稍停,有人过来打起轿帘,把手伸进轿中。她抬眸看去,轿外的人是焱乐绾。今日她也穿得精神, 喜妇这一角色,由焱乐绾充当,焱许两家的里外之分,很清楚了! 青鸢钻出喜轿,扶着舒凌的手,一步一步地踏上高高的台阶。两边的婢女深深福身,向她大呼“王后大喜,王后吉祥。” 透过眼前的金丝流苏,她看到焱殇正缓缓从龙椅上站起,微笑着看她。 焱许两家人的脸色大不一样,焱家人喜气洋洋,许家人脸色复杂不定。老爷子眉头微拧,静静地看着她。许承毅今日穿了件紫色的蟒袍,桃花眼底闪着精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青鸢。许贞怡一副高傲不屑的样子,好像青鸢当的不是王后,是她家看门的。 她懒得和这恶妇生气,抬眸看焱殇,他已向她伸出了手。 青鸢心急,掀起凤袍就往台阶上迈…… 突然焱乐绾一把扶住了她的腰,轻喘道:“王后稍慢……” 青鸢扭头,闹了个大红脸,莫非是她忘了什么规矩?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焱乐绾脸色很坏,双手往她的腰上轻捏着不放。 凤袍后摆已经和腰带断开,而青鸢正一脚踩在了长长的裙摆上,若再走一步,必出大洋相!“凤袍坏了……不要走动。”焱乐绾抬头,向焱殇投去求助的眼色。 这要掉下来,那还得了?青鸢呼吸一紧,咬牙道:“该死的恶妇,我非拧断她的手指。” “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焱乐绾拧眉,往她身后迈了一步,替她挡住已经掉了一小边的裙摆。 焱殇眼神一沉,大步走下台阶,到了她的面前,一臂揽紧她的肩,一臂抱住她的腿,把她一把抱了起来。 “朕忘了,朕答应过王后,今日抱王后上去……”他笑笑,大步往龙椅边走。 殿中响起一阵笑声,青鸢佯装娇羞,握了粉拳在他肩上轻敲,“王好讨厌……” “严肃点。”焱殇嘴角轻抽,低眸看她的凤袍,不光是后面,连前面也断开了,里面的白色衬裙极为扎眼。 “哎……”青鸢顺着他的眼神看,小声说:“我看,不如让大家全脱了外袍,我们就举办一场内|衣大婚吧。” “严肃点!”焱殇完全被她打败了,为什么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之下,她还有心思开玩笑?他把她放到龙椅上,用身子挡着她,给她整好了凤袍,挡住露出的衬裙,这才转头看向大殿,笑道:“朕,与先帝相比,哪个更疼爱妻子?” “当年圣帝疼爱王后,举国上下皆知,就算王后要取下天上的云彩,圣帝也会为她挽起长弓,亲上九天。”焱昆捋捋黑须,乐得红光满面。 焱殇扫视众人,正色道:“众位爱卿,昨晚王后对朕说,她最敬佩就是大元的女人。她们是女子,却用自己的肩膀和我们男子一起,挑起了复国的重担,从来没听她们叫苦叫难。” 大殿中静下来,没人再笑。焱殇顿了顿,又继续说: “今日朕就做天下男人疼爱妻子的表率,朕,要感谢大元女人做我们大元男人的坚强后盾。你们都记着,如今我们大元复国了,用你们的话说,熬出头了,但谁敢对陪着自己苦熬二十六载的糟糠之妻不敬,朕,不饶他。夫人们尽管来王后这里告状,经查一旦属实,王后可酌情处理。” 殿中大臣纷纷跪下,大呼万岁。尤其是那些臣妇们,各个喜出望外。 岁月和苦难让她们苍老,所以出了大漠之后,她们最担心的就是重回繁华尘世的男人们,很快就厌倦她们,要找年轻貌美的女子取代她们了。现在有焱殇这席话,等于让她们吃了定心丸,哪能不喜呢? 青鸢真是佩服焱殇,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把她的尴尬给掩饰过去了,还让一众女人对她感激不尽。 仪式很简单,宣读了告天下诏,给她授了凤印,当然,她全程坐着,只管笑眯眯地摆出感激和温柔的模样就行了。 最后,当然是大吃大喝!这些人昨晚闹了整夜,就不嫌肚皮撑得慌吗? 看着他们一个个吃得满嘴是油,满殿地敬酒,青鸢忍不住地笑,这场面,这立后之仪,一点都不严肃好吗! “这是哪家工匠的手艺,敢把假冒伪劣的东西卖给皇帝?”青鸢把小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小声笑。 “再坐会儿就去换身衣裳。”他转头看她,宠溺地抚她的小脸,“朕会找他们麻烦,让他们给你跪下好好磕几个响头。” “许贞怡真是疯了。”青鸢撇嘴,转头看向殿中。 许雪樱独坐殿中,格外落暮,那模样似是随时会哭出来一般。许贞怡却不在殿中,不知去了何处。 “倾华怎么还没来,姝娘去叫了吗?”青鸢扭过头问姝娘。 “让人去了。”姝娘赶紧说。 “罢了,我反正要回去换衣裳,去看看她,她心里一定不好受,姝娘,你拿王的披风给我。”青鸢往前坐了一些,指指抱着披风站在角落的小宫婢。 姝娘拿了披风过来,焱殇亲手给她披上,小声说:“那你先回,朕晚点来。” 青鸢点头,拉着他的手指认真地说:“新婚之夜,春|宵一刻值千金,相公不要迟到哦,我会洗干净等你的。” 焱殇又笑,捏着她的小嘴说:“去吧,小嘴就是坏,看我回怎么治你这张小嘴。” 青鸢掩面,嘤|咛一声,配合他做出娇羞状。然后才假借要搂着太大太长的披风的姿势,拎着凤袍往大殿外走。舞姬们旋转着,一个个环佩叮咚,媚肌生香。青鸢从舞姬们中间穿过,刚出大殿之门,就看到许贞怡身边的大婢女正和芸桃低语。 她停下脚步多看了一眼,墙边的宫婢立刻向她行礼问安。芸桃抬眸看来,马上就堆着满脸的笑过来向她请安道贺。 “王后娘娘大喜。” 芸桃不是命妇,许贞怡如今也不理她,所以不能进大殿去。 “你有事吗?”青鸢小声问。 “我是来问夫人,我父亲什么时候会来。”芸桃小声说道。 “哦,你看到倾华了吗?”青鸢又问。 “她早就出来了。”芸桃眨眨水杏眼,好奇地说:“她没有来吗?都出来大半日了。” 青鸢心一沉,钻上轿子就走。 回到小院,果然不见倾华的身影,她匆匆换了件绯色锦衣,过去找惜夫人打听。 “王后。”惜夫人撑着双手从榻上坐起来,低头向她道贺,“王后娘娘金安万福。” “不必拘礼,倾华在何处?” “她早就出去了呀,她穿了件黛色的衣裳,还来找我要了一条黛色的缨络去搭配,都出去两三个时辰了。”惜夫人惊讶地说。 这么说,她刚去不久,倾华就出去了? 青鸢拔腿就走,招呼上一直负责保护她的侍卫们,在王府里四处找了起来。倾华胆小,一定不会乱跑。她从这里出去,必会直接去前殿找她。 整整找了两大圈,根本没看到倾华的影子,她又想,莫非是偷偷去找上官薇?但问了前门和后门的侍卫,今日根本就不会随意放人出去,更别提倾华了。 她急了,冲回大殿去找焱殇,他不在里面,一路问着过来,只见他在花台前坐着,许雪樱正在给他轻轻捶背。发丝遮着她的半边脸颊,一双小手在他的背上温柔地抚摸捶动。 “干什么呢?”她大步过去,不悦地问。 “刚才突然有些肚疼,你怎么又过来了,我正准备过去。”焱殇见她过来,轻轻挥了挥手,“雪樱你进去吧。” 青鸢瞪着眼睛看雪樱进去,不满地说:“你肚疼应该找泠涧,为什么是雪樱在你背上捏来摸去的?背疼还是肚子?来,其实我也会瞧病,我给你把把脉。” 她不由分说地拉住了焱殇的手腕,手指甲胡乱摁了几下,痛得焱殇直皱眉,滋…… “王,你这是喜脉!相信我,你就快生了!”青鸢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快速说:“倾华不见了,王快帮我找人。” “不就是在王府里吗?”焱殇揉着额头,不以为然地说。 “不在,我找了好大几圈了。”青鸢用力摇头。 “王,不好了。”几名侍卫脸色不善,大步过来,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他顿时脸色大变,拔腿就走。 青鸢心里越加不适,紧随其上。一行人到了后院,这里有后厨,专给惜夫人和青鸢做饭。屋外的墙角立着一只大大的潲水缸,揭开盖子,只见许贞怡就漂在里面。   ☆、让她在外面伺候着157 ,大吼道:“怎么,你姨母死了,你还要在我面前耍威风不成?你别忘了,没有我和你姨母,没有我们这些在大漠里苦苦支撑了二十六年的人,就没有你的今天!你还是在天烬后宫里被人鞭打轻视的那个可怜虫!” 场面顿时变得极为压抑疏冷,冷啸他们面露忿色,欲上前维护焱殇,被青鸢给拦住。 “老爷子,大元国是大家的大元国,你正伤心,不要说狠话,以免伤了自己人的心。还是先弄清真相,还贞怡夫人清白。” “王,王后娘娘,奴婢有话要说。”此时一名厨娘突然大声说:“奴婢看到倾华姑娘来过。” 倾华来过?青鸢一愣,倾华原来来过这里! “她来这里干什么?”许镇南大步过去,一把抓住了那厨娘的头发,用力往上一扯,“你给我说清楚,若说错一字,我扒了你的皮。” 厨娘吓得脸色惨白,连连点头,“奴婢中途出来出恭,看到倾华姑娘鬼鬼崇崇地过来,就从东边过去,奴婢当时也没多想……过了一会儿,又见她惊慌失措地跑出来了……” “她有没有进来呢?”青鸢眉头紧锁,大声问她。把火烧到倾华身上来,对她、对焱殇来说,都不是好事! “这个奴婢没注意。”厨娘小声说。 “倾华来这里干什么?王后,这事你可知道?”老爷子猛地转过头,凶狠地看着青鸢。 “不知道。”青鸢摇头。 “哈,不知道!”老爷子冷笑,大声说:“来人,把厨房里的人统统抓起来,严刑拷打,我要让这些人统统给贞怡陪葬。” 许家的人如狼似虎,摁着院外的厨娘就开始毒打,鞭子,刀背,毫不留情地打在那些妇人的身上。 “老爷子,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她们也是为你们焱许两家卖命的人!”青鸢忍不住质问。 “既然卖命,命就是焱许两家的,王后娘娘,到了必要的时刻,王后娘娘也得为我们焱许两家做出牺牲,冲锋陷阵!怎么,王后娘娘只想享福不成?” 老爷子一大步跨来,那表情就像马上要把青鸢给撕开一样。 “够了!”焱殇把青鸢拉到身后,脸色铁青,“不许多言,你回去。” 青鸢忍气吞声地看了一眼老爷子,转身回去。她得回去找倾华,问她到底为何要来这地方。 许贞怡之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今日是她渴盼的大婚,她正式成为大元王后的日子,却出了人命案,死的还是大元国举足轻重的人物。 许贞怡擅长经营,乐文善舞,大元国的宝石和黄铜生意很多都由她经手,与大漠那头的几个国家的生意来往,也多由她促成。她突然这样死去,势必会带来一长串连锁反应! “该死的,老天就不让我消停,这么嫉妒我做什么?怕我抢了你天上的位子?”出了院门,青鸢抬头瞪天,忿忿怒骂。 众人都抬头看她,猛然间天上响起一声炸雷,一道白色的闪电如利剑一般劈开了暗色的天幕,震得人心惊肉跳,那白光万丈,瞬间洒满人的眼睛,又迅速变回灰暗的一片。 “怪哉,怎么会好端端地打雷?”有人小声议论,怯怯地看向青鸢。 青鸢更生气了,老天爷还真是爱和她过不去,她骂也骂不得了?她扭头,一眼看到了树上的小珍珠。 焱殇吸取教训,为了防止凤芹再用鹰进来刺探情报,所以在王府上空布上了白色的密丝网,鸟儿沾上便会被缠住,无法进入王府里面来。小珍珠是唯一一个可以经正门飞进飞出的小鸟,但青鸢白天让它去陪卫长风了,刚刚才回来。 青鸢突然心生一计,招手唤下了小珍珠,大声问:“乖乖,有人看到这里的情况了吗?” 小珍珠叽喳喳地叫着,扑着翅膀绕着她飞,告诉她,它刚刚才回来。 青鸢仰头看着它,大声说:“好,我知道了,你又立了一功,快去把这杀人凶手找出来。” 小珍珠歪歪脑袋,在她肩上停下,乌亮的眼睛盯着从院中走出来的众人看。 焱殇大步过来,沉声问:“小珍珠看到了?” 青鸢看向他身后,轻轻点头,“对!” “那是谁?”老爷子疾步冲来,一把捏住了青鸢的肩,用力摇晃。 青鸢的肩膀都快被他捏碎了,痛得直冒冷汗。 “老爷子,你弄疼她了。”焱殇赶紧把青鸢从他的手里解救下来,不悦地看着老爷子说:“我知道老爷子心中难过,我也难过,但若把这火气撒到王后身上,我绝对不同意。” “你就护着这妖女吧!”老爷子冷笑,指着青鸢道:“既然你这只破鸟知道谁是凶手,马上给我找出来,不然,每过一个时辰,我就处死一位厨娘,还有你的倾华妹妹,我绝不会放过她!” “老爷子放心好了。” 青鸢咬牙,肩膀一定被他捏伤了,这老先生一大把年纪了,力气还不小! 老爷子愤愤地扫了二人一眼,转身跑进小院,不一会儿,就传来了他压抑的哭声。 “我的女儿,贞怡啊……” “他这一辈子经历太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就莫要和他计较了。”焱殇搂着青鸢的肩,小声劝她。 青鸢委屈地说:“我才不计较,反正我会用黑发送白发。” 焱殇知道她赌气,摸摸她的小脸,低声说:“那赶紧让小珍珠把人找出来。” 青鸢看着小珍珠,小声说:“好,我让它说,我来画。” 焱殇长眉紧锁,轻轻点头,哑声说:“希望能凭此找到凶手。” —————————— 这时芸桃扶着惜夫人慢步过来了,见到帝后二人在这里站着,赶紧过来请安。 “听说贞怡夫人她……”芸桃眼眶红红的,小声问。 “嗯,她是你继母,你进去送送吧。”青鸢轻轻点头。 “那,是谁干的?赶紧把这恶人抓起来啊。”芸桃用帕子抹着眼泪,抽泣着说。 “小珍珠只看到她的背影,不过,本宫让画师画下来,一比即知。”青鸢抬手,小珍珠便温驯地落到了她的掌心。 “但是它白天不是出去了吗?”芸桃脱口而出。 青鸢看了她一眼,小声说:“正好回来了,看到倾华过来,便追过来找倾华玩。我先去找倾华。” “奴婢去送姨母,给姨母磕头。”芸桃点头,帕子紧掩着唇,快步往小院里走。 青鸢扭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里升起几丝疑惑,芸桃怎么会注意到小珍珠不在呢? “你怎么出来了,回去歇着吧。”焱殇扶住惜夫人的手,小声说。 “出这么大的事,臣妾一定得来看看的。”惜夫人扶紧他的手臂,转头看向青鸢,轻声说:“王后只怕要受些委屈了,老爷子这些年就是这样骂臣妾的。没关系的,忍忍就过去了。老爷子这些年来把持着半壁大元国,这时候正是紧经关头,不能让焱、许两家出乱子,不然君博奕趁虚而入,那就不好了。”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焱殇挥挥手,转身走向小院。 青鸢紧跟了两步,轻声说:“我不能跟着你吗?” “不了,你回去吧。”焱殇扭头看她一眼,摇了摇头。 “王后娘娘,我们回吧。”惜夫人转身往回走,她来得匆忙,没披披风,削瘦的身子在宽大的袍子里,越加显得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能把她吹走了。 小院里的哭声很大,让青鸢心烦意乱,于是掉头就走。 芸桃很可疑,许贞怡打过她,怀恨在心也有可能。那日惊马,芸桃也来过。这女人实在不简单,一丝马脚也没有露出来。她若不能找到真凭实据,只会眼睁睁看着许家人拿倾华开刀。若不能及时平息此事,焱许两家的矛盾会空前尖锐激烈,这正是君博奕想看到的局面! 小珍珠在她面前飞,她突然收住脚步,一双灵眸眨了眨,打了个响指,“有了!” 在这个王宫里,有人嫉妒她,不想让她当王后;有人想利用她和焱殇的感情,让大元国里起内讧;还有人想混水摸鱼,想捞到好处…… 总之,这是对她的挑衅,敢搅了她的好日子,她就要搅了那人一辈子的好日子! ————————————————————分界线—————————————————————— 院子里,芸桃扑在许贞怡的身边,泪水肆意长流。 “老爷子,夫人去得好惨。为什么老天要如此对夫人?她为了许家,为了大元国可是付出了一切啊!老爷子,一定要找到凶手,为夫人报仇血恨。” “我的贞怡,这一辈子就没休息过一天……”老爷子跪坐在一边,用袖子抹眼泪。突然失去最后的一个女儿,让他哭得停不下来,皱纹堆得更紧,更显老态。眼泪和鼻涕糊在脸上,再顺着下巴往白胡子上流,这悲伤的模样,和外面那些普通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娘。”许雪樱醒了,从椅子上滑下来,又爬向了许贞怡。 “雪樱。”芸桃扶住她,轻轻摇晃,“雪樱……” 雪樱扑倒在许贞怡身上,哭得半个字也发不出来。 “老爷子,到底是谁害夫人?”芸桃又扶老爷子,小声问他。 “谁知道……”老爷子摇头。 在一边跪着,陪着哭的一名仆妇爬过来,小声说:“奴婢看,八成就是倾华。今早夫人带着奴婢们去伺候王后娘娘梳洗,王后娘娘和夫人就为了倾华吵了起来。王后还说,夫人若再敢踏进后宫,就要狠狠鞭打夫人一百……” “放肆,她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老爷子又怒了,像头发狂的狮子,拳头在腿上用力地捶打,漫飞的灰尘顿时迷了众人的眼睛。 芸桃红通通的眼珠子一转,推了那仆妇一把,“别乱说话,会掉脑袋的。” “奴婢不敢乱说,夫人早上打了倾华,倾华又出现在这里,一定是趁夫人不备,把夫人推进了大缸里。”仆妇连连磕头,哭道:“不然哪会这么巧,两个人都来这里呢?” “老爷子,还得先找到倾华才对。”芸桃扶住老爷子的手臂,小声说。 “对,来人,赶紧去找,一定要把这丫头给找到。”老爷子猛地站起来,大声喝斥。 芸桃扶起雪樱,用帕子给她抹眼泪,哭着说:“雪樱,不要哭了,保重身子,夫人还盼着你为她报仇,盼着你当王后呢……咱们别哭了……让夫人安心去吧。” 雪樱快哭断气了,哪里还听得进别人的劝,没一会儿,又晕了过去。 “老爷子,先把雪樱抬回去吧。”芸桃尖叫了几声,招呼仆妇们把许雪樱抬走。 老爷子颤微微地起身,想送雪樱出去,结果也一头栽到了地上。 芸桃大呼小叫了半天,跟着她们一起往外跑去。 ——————————————————————分界线———————————————————— 青鸢等到大半夜,也没等到倾华回来。正心急如焚时,终于听到焱殇回来的脚步声,但他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去了温泉殿。她赶紧起身,拿了焱殇的衣裳过去。 出了门,她略一沉思,快步去了芸桃的房间。房间里掌着灯,透着厚厚的窗纱看里面,芸桃的身影正在轻晃。 “芸桃,睡下了吗?”她敲敲门,小声问。 “王后娘娘,还没有呢。”芸桃赶紧过来拉开门,她换了一身素衣,头上别着白花,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般,脸上泪痕还未干,“正准备去给夫人守灵。” “倾华没回来,别人服侍王我不放心,你来帮本宫一起服侍王沐浴更衣。”青鸢把手里的衣裳交给她,转身往温泉殿走。 芸桃眼神一闪,抱着衣服,快步跟上她的脚步,像小媳妇一般娇羞地说:“奴婢怕笨手笨脚,惹王和王后生气,不然让惜夫人来吧。” “惜夫人身子不好,倾华经此一事,只怕不成气候了。本宫在这里也没有能用的人,姝娘不行,她年纪大了,只有你很合本宫心意。你很聪明,好好跟着本宫,本宫不会亏待你。”青鸢放慢脚步,轻声说。 芸桃面露喜色,连连点头,“是,奴婢一定会听王后娘娘的话。” “嗯,来吧。”青鸢大步进了浴殿,掀开重重垂帘,走了进去。 焱殇泡在里面,只露出乌黑的头顶,正在憋气。 青鸢跪坐下去,小声说:“芸桃在外面伺侯着,先不要进来。” “是。”芸桃跪下去,恭敬地回话。 “怎么让她来了。”焱殇从水里浮起来,扭头看向垂帘。 “倾华不在,我让她帮帮我。”青鸢的小手插|进他的黑发里,给他轻轻按摩头皮,小声说:“可找到她了?画像我已经画出来了,但是小珍珠只看到了背影,加上鸟儿看人,与我们看人,=太不一样了。画出来只有一团团的颜色暗影,我们在小珍珠的眼里和肉团没什么区,只有胖的,瘦的,高的矮的。不过,它还能靠气味分辨,明日就把府中所有的人集中起来,让它一个一个地去认。” 焱殇扭头看她,手掌轻轻地搭在她的手背上,低声说:“早点去睡吧,你看你的眼睛,又红了,我再泡一会儿。” “我想陪着你,我又不累。”青鸢趴下来,抱住了他的肩,轻声说:“焱殇,你选我为妻,可有后悔?我怕我会拖累你的雄心天下。” “傻丫头。”他笑笑,转过身来,双手扶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进了水中。 青鸢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紧紧地缠在他的身上,小脸紧贴着他的脸,郁闷地说:“我还为今晚准备了节目,现在看来,只能放弃了。” “什么节目?”他好奇地问。   ☆、我就要大半夜折磨你158 节目这词,于焱殇来说,不亚于上一回听青鸢所说的“店视”、“飞鸡”。他能理解会飞的鸡,但店视是什么门派、什么招数? “以后再说吧。” 青鸢笑笑,双手捧着他的脸,长长的吸气。她就保留一些神秘感,下回再送给他也好,反正这大婚之夜算是毁掉了。 若是以前,他一定把滚烫的唇吻了过去,但此时他心事太多,只是靠在一边安静地看着,目光沉静,眉锁淡愁旆。 “倾华与此事不会有关系的,你相信我,”青鸢滑进水中,和他并排靠着,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帘外,轻声说:“我觉得这事还是和内|奸有关系,若能捉住此人,内|奸也就除去了。” “别操心。”焱殇轻抚她的小脸,笑了笑,“我晚上要去为姨母守灵,你有心疾,眼睛也不好,早点歇着,画像我会自己拿去给冷啸。” 那图是青鸢让画师乱画的,故意画出了两个芸桃身上的特征,就看她会不会慌张。 “先拿来看看吧……芸桃,你去我屋子里把画像拿来。就在桌上、用镇纸压着的那幅就是。”青鸢对着帘子外面说窠。 芸桃离帘子不远不近,一直垂着站着,听到她的话,立刻弯腰行礼,柔媚地说了声“是”,随即微弯着水蛇腰,倒退了十数步,做足了恭敬温驯的模样,这才出了浴殿。 青鸢白天没来得及和焱殇说出小珍珠并未看到凶手的事,这时刚要开口,小珍珠叽喳喳地飞进来了。她脸色微变,伸出手掌,让小珍珠落在了掌心。 “怎么了,它说什么?”焱殇抚摸小珍珠的羽,眸子轻抬。 “它说四哥喝醉了。”青鸢犹豫了一下,笑笑。 “卫长风真是个麻烦,早点让他回去吧。”焱殇掬了捧水,从小珍珠的背上淋下去。 小珍珠愤怒地尖叫了几声,飞起来就啄他的脑袋,被捆住翅膀的仇还没报呢,又给它淋热水!“小东西还挺凶。”焱殇手起手落,又捏住了它的翅膀,慢吞吞地说:“再替卫长风给你主子传情话,我就烤了你下酒。” 小珍珠挣扎半天,长尾一翘,往他的头上滚烫烫地拉了一泡冒着白色热汽的屎。 焱殇自打领军打仗以来,只有青鸢敢挠他的脸,只有这破鸟敢往他头上拉屎。但他也没生气,手一挥,把小珍珠远远地抛开。小珍珠抖着满翅的水珠,落在桌案上,低头啄糕点吃。 青鸢憋着笑,拖过帕子给他擦脑袋。她不嫌弃小珍珠,反正自打养这小东西开始,她就得经常伺候这小东西吃喝拉撒,还得处理它一愤怒就会到处喷射的鸟粪。 窗子外有脚步声,芸桃回来了! 若芸桃有武功,焱殇应当从这脚步声里听得出。若芸桃没武功,她又有什么本事在这里甩得众人团团转呢?还是,她仅仅是因为想报复许贞怡? 总之芸桃的分寸拿捏得极到好处,除了白天她随口说的那句话,真看不出什么破绽。青鸢很担心,若芸桃真有问题,那倾华只怕就在她和她主子手中。她此时不敢焱殇言明小珍珠所说之事,怕害了倾华,也怕焱殇觉得她多事。这位芸桃小姐的父亲也是大元的功臣,所以她试探芸桃之事,一旦弄错半点,必会招来大臣们的不满,她得小心、小心、更小心地处理好这件事。 “王,画拿来了,冷啸统领问王,要不要现在动身去许府的灵堂。” “嗯。”焱殇点头。 帘子轻轻掀开,芸桃低着头,红着脸颊进来了。朝青鸢瞟了一眼,腰肢轻摆,跪到了池沿边,双手把画托到焱殇的眼前。 “打开。”青鸢挥挥手。 芸桃垂着长睫,温驯地把画展开,上面画着一个略圆的背影,长发披至了膝处,穿的是宫婢统一的暗蓝色布棉袍。 这个是没什么作用的!焱殇也不意外,抓过了一边的布袍,要从水里起来。 青鸢傻眼了,在这些男人眼里,身子被女人看了是绝不会觉得害臊的!不过芸桃倒也会看人脸色,深埋着头,一动不动地跪着。等他披上了长袍,这才快速起来,捧上了外袍,又拿来帕子给他擦头发。 焱殇看了她一眼,又看青鸢,沉声说:“别玩过火。” 他的眼睛是X光,总能看透青鸢的心思。他也总是这样放|纵青鸢,看着她折腾。 青鸢趴在池沿着,冲他晃了晃白嫩嫩小手指,咧嘴一笑。 芸桃不懂二人之间在说什么,狐疑地看了一眼青鸢,捧着腰带走到了焱殇面前,娇滴滴地说:“王,奴婢给您系上。” “我自己来。”焱殇拿过腰带扣上,看也不看青鸢,沉声说:“你也别泡太久了。” “是。”青鸢点点头,目送他出去,又挥手,让小珍珠站到自己的掌心来。 方才小珍珠告诉她,汉仪的那只绿鹦鹉看到倾华与贞怡夫人在厨房的东边林子里争吵过,倾华还往贞怡夫人的脸上洒了一把灰。 王宫不大,又是焱殇的地盘,若有地道,焱殇哪会不知道?那么,对手到底是怎么把倾华弄出去的呢? “王后娘娘,这小鸟会说话?”芸桃捧起她的头发,给她的头发上抹香膏,娇媚地问她。 “嗯,本宫能听懂它说的话,它方才告诉本宫……”青鸢欲言又止,沉思了一会儿,勾了勾手指,轻声说:“你相信是倾华干的吗?” “不太像,贞怡夫人虽不会武功,但力气挺大的,倾华应当不是她的对手……除非倾华有帮手……”芸桃媚眼一眯,飞快地往嘴上打了一下,“奴婢该死,奴婢并未有冒犯王后的心思。” “没关系。”青鸢若有所思地点头,“把本宫的衣裳拿来,本宫要去后厨。” “这么晚了,而且那里才死过人……”芸桃小声嗫嚅着,眼中流露出几分惧意。 “你也要去为贞怡夫人守灵吧?”青鸢小声问。 “其实许家人不喜欢我,我是进不了灵堂的,就留着陪王后娘娘吧,王后娘娘有何差遣,尽管吩咐。” “这里的人也不喜欢本宫,只怕不会用心查倾华的下落,万一被老爷子先抓到……本宫想去那里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青鸢抓过布袍,让芸桃出去等着。 她就要把芸桃带在身边,让芸桃弄不清她的心思,且看她会不会露出马脚。 带着芸桃和两名侍卫,一行人匆匆到了厨房的院外。这里有侍卫把守,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血腥和馊臭味儿。 负责把守的人是冷衫,不留情面地拦住了青鸢。 “王后娘娘,王有旨,任何人不能进去。” “那些厨娘呢?”青鸢小声问。 “都关进大牢了。”冷衫面无表情地说。 不是每个男人都会为了美人温柔一笑的,冷衫对青鸢想来很疏离。 “我们去那边看看。” 青鸢也不勉强他,转身往厨房东侧的林子里走。 “王后娘娘请不要乱走。”冷衫语气生硬地说。 “本宫不是乱走好吗,本宫是认真的走。”青鸢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大声说:“耳朵支得高一点,若本宫叫你,你最好赶紧过来。” 冷衫拧眉,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芸桃从他面前过去的时候,掩唇一笑,拍了拍他的胸膛,白滑的手轻摁住他的心口,娇声说:“冷护卫,小心你的眼珠子,王可不喜欢有人这样看着王后娘娘。” “芸桃姑娘自重,女儿家的手可不能乱摸男人的胸。”冷衫不客气地拂开她的手,厉声斥责。 芸桃脸色僵了僵,冷哼一声,拔腿就走。 青鸢听着后面的声音,微微一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焱殇身边的这几个男人都很正直刚强。若倾华没事,最好能在这几人中挑一个相公,那样最好了。 “王后娘娘,小心脚下。”芸桃从侍卫手里拿过灯笼,快步跟紧她,抢先一步,用脚给她踢开前面的断枝碎石,“别崴着脚了,奴婢可担当不起。” “风好大呀……听说,有冤魂的地方,风格外的凉,芸桃,你有没有感觉到?”青鸢缩了缩脖子,小声问。 “啊,没有……”芸桃左右看看,轻声说:“可能因为是奴婢的亲人,所以没感觉吧。” “嗯,贞怡夫人要缠也只会缠着本宫。”青鸢点头,从她手里接过灯笼,高举着,往小珍珠停下的那棵大树上看。 这是一株北柳树,细高的树干,叶片早就落光了。树干上有新鲜的刮印,像是用钝物刮出来的。贞怡夫人和倾华在这里吵什么?现在只能找到倾华才能知道。 “这是什么?”青鸢蹲下去,事先藏在袖中的东西滑到掌心,在芸桃眼前晃了下下,随即紧紧捏住,小声说:“怎么会有这个在这里?” “是什么?”芸桃的眼睛盯着她的手,小声问。 “没什么,走吧,再往前走走。” 青鸢摇头,又在地上仔细地找。她前思后想,若想出这王宫,只有一件办法,那就是假扮厨房和杂役房的人帮忙离开,把倾华藏在菜筐和木箱中,赶在别人发现许贞怡之前,抢先把倾华运了出去,再嫁祸给倾华。 后门处也有侍卫把守,她往地上看,是有车轮辙印,还不止一个,都是运菜用的独轮车留下的痕迹。 “今天白天共有多少辆车进来过,都是府里的人吗?”青鸢叫过一名侍卫,仔细盘问。 “有些是城中商铺的人,来送酒宴要用的酒肉。” “为何不是提前买好的?”青鸢好奇地问。 “哦,是提前备好的,但猪羊牛鱼等,要临时杀的才新鲜,贞怡夫人觉得今日杀生不吉利,不让人送进来,都在外面杀好了再运进来。” 难道是贞怡夫人想弄走别人,结果害了自己?这是巧合吗? 青鸢扭头看芸桃,她正瞪大一双水杏眼,满眼疑虑地看着她。 “真是奇怪,”青鸢嘟囔着,转身往回走,“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了?”芸桃紧跟过来,好奇地问她。 “没什么,不该问的别问!”青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步就走。 “现在回去歇着吗?”芸桃又问。 “不。”青鸢摇头,认真地说:“本宫要抓到凶手。” “夫人知道是谁?”芸桃沉吟一声,小声问。 “不知道,所以要找啊。”青鸢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芸桃拧着眉,轻轻叹气,“王后娘娘真是宽宏大量的人,贞怡夫人那样对王后娘娘,王后娘娘还想着要为她报仇。” “我是想替倾华洗清冤屈,不过,若此真是倾华所为,你觉得本宫去求谁最靠得住?”青鸢压低声音,故作焦虑地问她,“你父亲的话会有用吗?” “这个不知道……”芸桃轻轻摇头。 “去灵堂给贞怡夫人上柱香,说不定她会告诉我。”青鸢看她一眼,微微一笑。 芸桃眉头轻锁,小声说:“许家人只怕不欢迎王后娘娘。” “还敢打我出来不成?”青鸢反问。 “不敢。”芸桃赶紧摇头。 “那就走吧。”青鸢吹了声脆亮的口哨,小珍珠立刻展翅往前。 芸桃扭头看了一眼后宫的方向,眉头微皱,紧跟上来。 厨房上空笼罩着一层淡白星辉,昏暗的光从院子里面透出来,一排屋子就像困倦得睁不开眼睛的兽。 ——————————————分界线—————————————— 出了王宫,青鸢骑着阿晋,直奔许府。 许府外全都悬起了白绸,数十盏白灯笼沿着高墙悬挂着,在地上投下团团惨白阴郁的光。和尚念经的声音从许府里透出来,木鱼声声敲打在人的心尖尖上。 青鸢刚要下马,突然间心口一痛,像被刀扎了一下,弯着腰俯下去,只闻到了淡淡的香透入鼻中,脑中一片白光闪过,紧接着像有好些片断乱窜,涨得她头快炸开了。 “王后娘娘怎么了?”芸桃快步过来,仰头看着她问。 青鸢摇头,这剧痛来得非常突然,现在又正在渐渐消失。她抬袖擦脸,眼角余光猛地看到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此时她脑子里的画面猛地定格…… 就在那年小庙后面的山涧中,那人把她摁住,要从她手里夺走白玉和金锁,她骨头硬,紧抓着不放,那人还抓着她的头发往石头上撞,咬牙切齿地逼她松手,还拉扯她的衣裙,大声吼叫,把她的手脚狠狠往后扳,最后还试图吻她,侵|犯她……若不是她招来了猛鸟,啄了他的后背和屁|股,她惨定了! “王后娘娘您到底怎么了?流了好多汗。”芸桃关切地问她。 青鸢眼睛很模糊,全是血色,好像又被人撞了一次脑袋。她摇摇头,要从马上滑下来。但身子一晃,直接从马上掉了下来。 “阿九。” 卫长风从暗处奔出来,接住了她软软烫烫的身体。 “四哥……” 她瞪大眼睛,却惊恐地发现她只能模糊地看清一点影子,明明眼睛好多了的,怎么会突然又犯病呢? 难道真应了那白无常的话,她不能动情?但她明明这情动得很顺畅,爱情很甜蜜啊!一定是太累了,受了太多烛烟的熏炙,对,一定是这样! “方才门口站的人是谁?”她转头看向许府大门的方向。 “是侍卫啊。”芸桃看了一眼,小声说。 “普通侍卫吗?”青鸢追问。 “啊……”芸桃又往门前看了一眼,轻轻点头。 “四哥你说,”青鸢握着卫长风的手大声说。 卫长风看向门口,犹豫了一下,小声说:“现在是侍卫,但刚刚是谁,我没注意,我只看到你在马上摇晃,所以赶紧过来扶你。” “那个人,就是当年在庙里打我的人……我记起来了!”青鸢大声说。 “什么打你呀?”芸桃疑惑地问。 “你记起来了?”卫长风愕然地看着她。 “嗯……”青鸢点头,浅浅地喘气,心跳越来越快,“四哥你不该喂我喝那么多酒,不然我早就认出他了,现在我眼睛都看不到了。 “王后娘娘眼睛看不见吗?”芸桃又问。 “你怎么这么多话?”青鸢扭头看芸桃,不悦地说:“我晚上眼睛不好使,王都知道,你大惊小怪什么。” “奴婢该死。”芸桃赶紧福身行礼。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今晚一定就在这许府里,而且刚刚就站在门口。”青鸢贴着卫长风的耳朵小声说:“当年他打得我半死,我得把他找出来,狠狠揍他。他拿我的脑袋撞石头,我就要用石头撞他脑袋!” 卫长风转头看许府,瞳中渐渐浮出一丝杀机。他一向只以青鸢为中心,青鸢想做什么,他一定帮她做到。更别说曾经那样毒打过青鸢的人,他更不会放过。 今日来吊唁的人很多,都是大元的权贵,不管是谁,都会让焱许两家关系更紧张,而且会让刚刚走出大漠的大元人受到冲击。” 青鸢头痛渐渐消失,刚从他怀里挣扎下来,就听到焱殇的声音许府门口传来。 “怎么跑这里来了?” 青鸢赶紧从卫长风的怀里跳下来,隔着满眸模糊的血色看他,随即轻咬住唇——惨了,她看不清他在哪里! “你一定要这么任性?”焱殇大步过来,又是一句低斥,“能不能安静点,就呆在宫里?” 青鸢张张嘴,把话吞回去。倾华不知下落,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况且他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娶她,她想主动为他分担一点啊。 “好了,回去吧。”焱殇放缓了语气,方才在里面听了太多攻击和抱怨,所以一时未能控制住脾气。他拍拍她的肩,沉声说:“不要再任性乱跑,我让冷阳陪你回去。” “我不会给你添乱的。”青鸢想说庙里的事,但他这态度真让她伤心啊,又不想再让人听去,所以索性把话吞了回去,闷了会儿,小声说:“要不你陪我回去,不然我就让四哥陪我回去。” “顾阿九!”焱殇陡然生怒。 “我错了。”青鸢快速道歉,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害怕,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撒娇是她的杀手锏,但这时不好使,焱殇的脸色铁青,甩袖就往许府里面走,“冷阳你送她回去。” “是。”冷阳抱拳,大步从许府里跑了出来。 青鸢垂手站了会儿,小声说:“四哥你记着我的话。” “四什么四,记什么记!”焱殇转过头来,忍不住又是一声低斥。这样公然和卫长风抱在一起,还要不要给他留点脸面? “我不和你计较。”青鸢深深吸气,伸手去抓缰绳,但却一把落了空。 卫长风心一沉,立刻捧她的脸看。 “卫长风!”冷阳压低声音,一把打开了卫长风的手。 已经走进门的焱殇飞快扭头,只来得及看到卫长风的手从半空中滑落,他忍着怒火,拂袖往前。 青鸢气得半死,本来就不舒服,心里又急,这人还和她“逗霸”! “回去。”青鸢爬上了马,双腿一夹,策马往前。 卫长风跟了几步,被冷阳拦开。 “长风将军,别添乱了,王和王后娘娘的感情很好。” 卫长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开。 芸桃站在许府大门外,若有所思地看着许府里面,自言自语道:“她和许承毅有什么关系?隔得这么近,她为什么看不清,瞎了吗?” 她眼珠子咕噜一转,得意地笑笑,拎着裙摆就往许府里面跑…… ————————————————分界线———————————————— 青鸢和冷阳一直在讨论今儿晚上发现的疑点,煮了整整两壶茶吃了,越加没有睡意。冷阳看她如此兴奋,知道一半是因为心情不爽,想着法子说了几个笑话,也没能让她开心。 她没告诉冷阳,她的眼睛看不清东西。免得他大惊小怪,把那个人叫来了,她眼睛突然又能看了,那人又要责备她任性。 “王后娘娘还是歇着吧。”冷阳把油灯剪得暗了点,用灯笼罩子罩好,关门出去。 青鸢凭着记忆往榻边走,连踢两条凳子,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一脚把凳子踢出老远,这才气呼呼地扑到了榻上,抱过了枕头,拼命地揉打,“打死你的奸商脸,打死你的面瘫脸,我让你吼我,我让你骂我……呸,就任性,怎么了? “我还能怎么样?”焱殇有些嘶哑的声音从窗子外面传进来。 “呸,你有种别回来哄我呀。”青鸢猛地坐起来,对着窗子的方向怒气冲冲地说。 “谁说我是回来哄你的?”焱殇反问她。 “你……”青鸢举起枕头用力丢过去,那枕头正打在油灯上,油灯翻了,引燃了灯罩,一团火在桌上熊熊地燃了起来。 青鸢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团火光,赶紧又丢了个枕头过去……“灭火啊!” “小姑奶奶,你消停点好不好?”焱殇飞奔进来,把两团燃起来的枕头丢出去,又抄起茶壶,浇到桌上已被引燃的灯罩上。 “再叫声听听。”青鸢嘴角抽抽,往后一倒。 “你还敢胡说。”他走过来,刚要坐下,青鸢立刻抬了一条腿,抵在他的身上。 “我要喝水。” 焱殇拧拧眉,只好过去倒茶。 青鸢抿了一口,不爽地摇头,“太凉了。” 焱殇看她一眼,过去添了点热茶。 青鸢抿了一口,又不爽地摇头,“太淡,你舍不得放茶叶吗?” “你故意的?”焱殇脸绿了。 “是啊,你哭啊!”青鸢呵呵地冷笑。   ☆、159 “就是!”青鸢点头,满眼严肃。 焱殇拧拧眉,把她手里的茶碗拿来,真的又给她换了一杯过来。 茶的温度透过了瓷器,传入她的掌心,略带了些苦涩的茶香钻进她的鼻中,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抿了口茶,小声说:“谢谢。” 焱殇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低声说:“老爷子病倒了,许家要我交出凶手,答应我,最近不要出宫。” 青鸢捧紧茶碗,轻轻点头,“你去忙吧。窠” 他专程跑一趟就是为了说这话,可见承受的压力多大。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歇着吧。”他弯下腰,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青鸢轻轻呼气,“是。” 他已经很烦了,她眼睛的事,还是明天自己去找泠涧吧。青鸢什么都不怕,就是怕他嫌弃。她可以一无所有,但自尊和骄傲得留在骨子里。 关门声响过,青鸢伸手,让小珍珠落在指尖上。小珍珠心疼地用翅膀抚摸她的眼睛,轻声叽咕。青鸢亲昵地和它亲了亲小嘴,小声说:“别担心,我没事的,睡一觉起来,一定什么都好了。” 她相信焱殇是爱她的,不然不会排除万难要娶她。 有了他的爱情,她就像多了一副无坚不摧的铠甲,能抵挡世间一切风雨。 一夜杂乱的梦,她居然梦到了妈妈,她拎着菜篮子,站在车水马龙之间,疲惫地看着来往的人群。 “妈妈……”她心酸地轻唤,伸手想去抱她,双手伸到空中,搂到一把冰凉的空气。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忍不住想念妈妈。没有了她,妈妈一个人过得该多痛苦、多艰难啊。而那个取走她心脏的荀泽,一定和他的表妹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吧? 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 青鸢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完全失去了颜色,一片灰茫茫的。 她怔了片刻,叫进人来,替她梳洗更衣。她不可以让人知道她看不到了,在这样关键的时候,若有人趁她不备对她下黑手,她根本没办法防备。 “小珍珠,我们去看汉仪。”头上压着沉甸甸的金钗,她抚了抚,慢慢站了起来。 小珍珠落下来,停在她的肩上,给她指路。 瞧,她有小珍珠,小珍珠是她的心肝,是她的亲人,是她的眼睛……一路畅行无阻,不时有人给她福身下拜。 她已经是王后了,若有人再敢对她不尊,她随时可以责罚她们。当然,这时候没人敢对她不敬,她们都觉得许贞怡被她暗令倾华给杀了,还有谁敢得罪她呢? 汉仪昏睡到今日,已经瘦脱了形,但偏还有一息尚存。 “汉仪,睡这么多天了,”青鸢摸索着坐下来,拉起她的手,小声说:“你快醒来吧。” 小珍珠用翅膀轻轻碰她,是惜夫人来了。 “夫人身子可好些了?”青鸢抬眸看她,笑吟吟地问。 “就这样子吧。”惜夫人轻轻点头。 老爷子的一双韶华紫笳被汉仪夫妻给吃了,惜夫人指着用韶华紫笳续命,如今只能再等焱殇去找。 “汉仪郡主是云罗人,她的家人不会不管吧。”惜夫人坐下来,给汉仪掖了掖被角。 “嫁出去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管?”青鸢轻轻摇头。云罗和大元也是死敌,只怕不会敢来讨要汉仪郡主。 “倾华还没有找到吗?”惜夫人抬起腊黄的脸,轻声问她,“我很担心这丫头,人柔弱,又胆小。” “嗯,有些眉目了。”青鸢看她一眼,小声说。 “那就好。”惜夫人又咳了起来,紧攥着帕子捂住嘴唇,好一地儿才停下来,轻喘着说:“那个芸桃只怕没什么好心,王后还是早点把她打发出去吧。我昨晚见她鬼鬼崇崇地躲在浴殿外偷听你们说话,我还见到有只鹰从她屋子里飞出去。” “什么?”青鸢一愣。 “我应该没有认错的,就是只黑鹰。我本想去告诉王,但王一直忙,忙得没时间见我。”惜夫人苦笑,摇了摇头,“王后去告诉王好了,而且他更相信王后的话。” 青鸢猛地起身,大步往芸桃的屋子里跑去,她跑得太快了,小珍珠焦急地在她头顶盘旋,给她指路,生怕她绊到撞到摔到…… 青鸢有两回差从台阶上直接滚下去,都有惊无险,直接冲进了芸桃的房间。 这本来是给侍奉晚起的太监住的,但后宫里实在人少,所以就给了芸桃先住着,离她和焱殇的屋子只有十数丈远,中间隔着几株高大的树,晚上能遮住一半屋中光影。 青鸢推门进去,让小珍珠去找鹰的踪迹。 不一会儿,小珍珠就叼了一根羽毛过来,放到了她的掌心。她拿到鼻下嗅嗅,轻声问:“是你以前撞到过的那只骗子鹰吗?” 小珍珠的小脑袋点了点,焱殇也有一只鹰,那是送信用的,并不能和焱殇之间沟通。而那回骗青鸢去城隍庙的鹰,应该就是芸桃这次放走的。 鹰飞不进来,但是芸桃进出自由,她能带进来!只要鹰悄无声息地躲进厨房每天送来送菜的独轮车里,就能混出去。 这只鹰的间谍功底深厚啊!青鸢对训鹰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是凤芹吗?他怎么这么厉害? 但一根黑鹰羽说明不了问题,青鸢得让芸桃主动把倾华交出来,她思索片刻,慢步出去。焱殇今日不许她出门,冷阳他们怕许家发难,都跟在焱殇的身边,有哪个放心靠谱的人能替她去传话。 她想得入神,没留心脚下,也没听小珍珠的警告,一脚从台阶上踩空,人直接往前扑去。 “小心。”低醇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她。 “是谁?”她瞪大眼睛,小声问。 “我是泠涧。”泠涧疑惑地看着她的眼睛,伸出手指晃了晃。 “别晃,我看得见。”青鸢拍开他的手,站了起来,“你可以自由出入吗?” “嗯,本来只有两个月就能和他解除约定了,于是拼命压榨我,明明说只用给焱灼治病,如今还有惜夫人,汉仪郡主。”泠涧懒洋洋地说着,慢步往里面走。 “泠涧……”青鸢叫住他,犹豫了一下,走近他,小声说:“我的眼睛,看不到了……” “嗯?”他一指抬起青鸢的下颌,不解地说:“我看王后的眼睛如两汪清水,很是透澈。” “不是红的?”青鸢狐疑地问。 “闪亮得很。”泠涧摸了摸她的脉搏,摇头说:“脉像很乱。” “可能活到九十九?”青鸢眨眨眼睛,认真地问。 泠涧嘴角轻抽,“大约,可能,也许……十九。” 青鸢猛地瞪大眼睛,小声说:“你说真的?” “我与浮灯都这样觉得。”泠涧看着她有些涨红的小脸,小声说:“浮灯说你手相像自十九岁开始就断开了,再无以后。我也从未见过像你这样乱的脉搏,这简直是对我的打击,天下居然有我不知道的恶疾。” “你才有恶疾,我不过是有点心脏病,吃好睡好不生气就能长命百岁。”青鸢有点生气,好端端地要咒她十九岁死,白无常若真的十九岁那天来找她,她就揍死他! 她瞪他一眼,一扭腰,气呼呼地往外走。 “去哪里?”泠涧问她。 “吃好的睡好的去。”青鸢脆声说。 “不可吃得太撑,太油腻,太辛辣,太燥,太寒……”泠涧好心地叮嘱。 “那再给我九天好了,不,九个时辰!若连吃什么也管,我也不想活到十九了。”青鸢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径直出了大院。 她脑子里已经把整件事串成了串——芸桃不知什么原因,成了奸细,只是不知她是凤芹的人,还是君博奕的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是谁的人,她杀了许贞怡,嫁祸倾华!因为他们知道,青鸢是不会撒手不管的,一旦激发两方的矛盾,势必让大元根基动摇。 好狠的离间计,好毒的手段。 青鸢握紧拳,若倾华死了,这一切就没办法澄清了! 还有许承毅,虽然她脑子里那张脸和许承毅不一样,但那感觉,那眼神,分明一模一样。焱殇会易容,许承毅当然不会以原本的模样出去干恶毒的勾当。这事,会不会和许承毅有关系呢?是不是贞怡夫人发现了许承毅的什么秘密,所以招至杀身之祸? 小珍珠拍打她的脑袋,提醒她,脚下又有台阶,她轻拎裙摆,一步、一步地往下走,想了好一会儿,把小珍珠捧在手中,低语了好几句话。 ————————————————分界线———————————————— 许府里。 和尚已经念了一天一夜的经文,浮灯坐在最前方,手中佛珠慢慢滚动,薄唇轻开轻合,佛经从他嘴里吐出来,已变成了最悦耳动人的声音,让人的心和灵魂都忍不住平和下来。 焱殇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已是黄昏,他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转身走向老爷子的房间。 他一天一夜粒米未沾,一口水也没喝,人显得更加苍老了。 “还不如是我死了。”他拍打着床沿,老泪纵横,“你们姨母这二十多年来侍奉在我身边,尽心尽力。你们都怪她霸道,有没有想过,她一个女人要和胡人经商,若不强悍,哪能撑下来?你们这些男人都要忙着打仗,找水,建城。这些银子,不都是要靠着她带人把货运出去,赚回来吗?她就这样没了,你们给她找到凶手了吗?” 众人看向焱殇,他神色暗寂,沉默地看着榻上。 “老爷子保重,我们正在找。”许承毅上前去,轻拍老爷子的手臂。 “你也是个没用的,不就是一个女人,能躲在哪里?快把她找出来。”老爷子瞪着一双腥红的眸子,声音嘶哑得已经快发不出来。 众人又劝了他一回,天色越来越暗,府中响起的木鱼声敲打得人们倦意渐浓。 “找到了!”有人急匆匆地冲进来,抹着热汗大声说:“在城外二十里处,发现了顾倾华,她倒在树下面,属下就把她抓回来了。” “冷啸去把她带过来。”焱殇立刻转身,看向冷啸。 “不行,一定要我亲自去审,如果王眼中还有我这个外公,还把我当成你的亲人,你就不要插手这件事!你的心思现在全在那妖女身上,我信不过你。” 老爷子猛地翻身坐起,激动地大吼起来。 这正是焱殇不想看到的局面,老爷子对大元国的意义非同小可,若真的让老爷子出事,他自己心里过不去只是其中,还有焱许两家必会爆发激烈的冲突。 “王?”冷啸慢步上前,严肃地看着他,等着他下令。 焱殇迈进门中,锐利的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许承毅的脸上。 “朕不可能不插手,贞怡夫人不仅是朕的姨母,更是我大元国的国库的钥匙。不过,朕可以让老爷子指派一人,与朕的人一同审问。” “那……就我去吧?”许承毅深弯着腰,扶着老爷子的手臂说:“王的话有理,这不是家事,是国事,王怎能旁观?” “就你去!”老爷子点头。 “我也要去,我要亲自问问这恶毒的女人,为何要下毒手!”许雪樱闻讯赶来,一夜之间,已憔悴得不成人形。 “你还是在家里歇着吧。”老爷子扶着许承毅的手起来,颤微微地走向她,心痛地拍她的肩,“看你成什么样子了,去躺着,这里有你表哥呢!他若再敢欺负你,我和他没完。” 焱殇拧拧眉,拔腿就走。 十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遇上信任危机,他能隐隐嗅到这其中猛烈烽火的味道,他得尽快化解,不能让事态恶化。 倾华被绑着,在地上缩成一团,这时才刚刚醒来,见到眼前的一切,已吓得哭了起来。 “这是哪里?你们为什么捆着我?” “恶妇,你为何要杀害贞怡夫人?”几名仆妇扑过去,把倾华狠狠地往地上揉。 “住手。”冷啸大步过来,喝退了众人。 “什么?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倾华看到冷啸,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大声哭道:“冷将军救我,为什么捆着我。” “松开吧。”许承毅慢吞吞地走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身狼狈的倾华,“查清之前,不许对倾华姑娘无礼。” “王,王爷,我真的不知道……”倾华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被仆妇们拦住。 “倾华姑娘,你昨天下午和贞怡夫人在林子里吵什么?”冷啸扭头看了一眼已在树下落坐的焱殇,低声问。 “贞怡夫人威胁我,让我把一种药放到阿九和王的酒里面,我不肯,她就打骂我。”倾华吸吸鼻子,小声抽泣。 “我娘若真有此心,哪会找你去办这事,她就不怕你告诉王吗?这分明是撒谎!太拙劣的谎言了!”许雪樱恰好赶到,听到这话,立刻质问她。 倾华连连摇头,小声说:“不是的,真的不是的……冷将军你相信我……真是她让我把药下到阿九和王的酒里面,说让她睡死了,好让雪樱小姐去服侍王……生米煮成熟饭。然后我闻到古怪的香味,就晕倒了,醒来的时候就被捉到了这里。” “你还撒谎,你这是侮辱我。你这么大个人,如何能被无声无息弄出府去?”许雪樱气得发抖,指着她连呼,“打她,这女人太恶毒了,如此往娘和我身上泼脏水。” 仆妇们不管阻拦,上前就打,倾华哪经得起这样的毒打,又心中气闷,又晕死过去。 “我看审不成了,先关起来吧。”许承毅站起来,拍了拍椅子扶手,扭头看焱殇,“不过,老爷子一定不许王把她带回去关,王就留下两个人,在这里看守她吧。” 焱殇点点头,“冷青和冷衫留下。” “冷潭好久没回来了,他去哪儿了?”许承毅看看他身后的二人,低声问。 “办差。”焱殇看他一眼,起身走开。 许承毅眼中阴冷的眸光一闪,扭头看向了倾华,冷青正弯下腰去抱她。 “冷护卫,许府里有地牢,把她关到那里去吧。在事澄清之前,她可没法子住在舒适的大屋里了。”许承毅阴阳怪气地说。 冷青拧拧眉,和冷衫交换了一个眼色,跟着许府的家丁往地牢走。 许承毅抱着双臂,唇角牵出一丝不易觉察地笑,得意洋洋。 芸桃远远地站着,看着这边的一切,微微拧了拧眉,转身走开。 “芸桃小姐,王后娘娘差人来,叫你回去。”一名婢女快步过来,给她行了个礼。 芸桃故作惊讶,小声说:“王后娘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后娘娘没说,只说让姑娘快回去,”婢女摇头,想了想又说:“好像是去姑娘房间找什么东西,没找着吧。” 芸桃脸色微变,柳眉微微拧起,慢吞吞地跟着婢女走了几步,轻声说:“我先回去换件衣服,不能把孝服穿去宫里。” “好的。”婢女点头,恭敬地跟在她的身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芸桃抚了抚额边碎发,快步往自己在后院的房间走去。飞快地关上门后,从床柱的暗格里拿出一只小盒子,里面是香,她把香点着了,放到后窗台上,看着烟雾燃起又散开,这才快速换下了孝衣。 就在她绾发的时候,一只黑鹰飞掠进窗子,落到桌上。她立刻起身,利落地写了封密信放进鹰腿密封的铜哨里,把黑鹰放了出去。 “芸桃姑娘好了吗?再不去,王后娘娘会生气的。” “是,好了。”芸桃赶紧把盒子放回床柱里,封好暗格,扮出一脸惶恐样子,快步走了出来。 “在干什么?为什么有鸟叫?”婢女狐疑地往房间里张望了一眼。 “没什么。”芸桃赶紧拉住她的手,笑着往前走。 “不对,有只鹰。”婢女拧眉,又往里看。 “哪有鹰哪……”芸桃一时紧张,匆匆扭头看,马上就楞住了,真有只黑鹰落下来,但又很快飞走。 婢女狐疑地看着她问:“为什么有只鹰?王后娘娘正找这只鹰呢!芸桃姑娘,你有什么事瞒着王后娘娘吗?” “哪有?也不知道哪来的野鹰。”芸桃妩媚地笑笑,挽着婢女的手往前走,“走吧,王后娘娘找我,肯定是说服侍王的事,妹妹,若我今后得了宠,以后也会提拔妹妹的。” “真的吗?”婢女顿时喜形于色。 “当然,你叫什么?”芸桃一面说,一面娇媚地冲着前面走过的男人们抛媚眼。 有胆大的就回她个眼神,胆小的赶紧溜走了,还有厌恶的立刻恶狠狠地瞪她。 “我叫朱琢。”婢女乐呵呵地说:“还请芸桃姐姐多多关照。” “一定的,所以这野鹰的事,朱琢妹妹就不要说出去了,免得有误会。你看,我父亲可是威名赦赦的崔大人。”芸桃褪下一只金镯塞进婢女手中,小声诱哄她。 婢女犹豫了一下,往四周看了一眼,把手镯塞回了怀中。 芸桃得意地笑了笑,把她的手挽得更紧,两个人一起上了宫里来的小马车,直奔王宫。 ————————————————分界线—————————————————— 夜,越来越深。 冷青和冷衫喝了一碗米酒,坐在火边烤火。牢房里阴暗潮湿,青笞丛生,鼻子里全是腥腐的味道。这里以前叫真元府,是许镇南以富商的名义建造的,地下通道错综复杂。幽州有胡商,每年给官府交税银,所以就算建得富丽堂皇也没人管。很多时候,许镇南都悄悄躲在这里,和焱殇他们见面,共商复国大计。这地牢也设计得格外巧妙,有进无出,除非是被放出去,硬闯的话,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这么安静?”冷青扭头看了一眼,拧了拧眉,“冷衫,你相信是她做的吗?” “怎么可能?许贞怡力大如牛,倾华姑娘哪是她的对手。”冷衫摇摇头,不屑一顾地说:“八成像倾华姑娘说的那样,许贞怡就是想干那样龌龊的事!” “你们放肆了啊,我姨母还在前面摆着呢,也不怕她来找你们。”许承毅似笑非笑的声音传了进来。 冷衫抬头看他,拧着眉说:“毅郡王,我看你也不怎么伤心。” “难不成我还要当着你们痛掬一把泪?”许承毅一撩袍子,在火边坐下,顺手拿过了冷青的酒碗就喝,“我啊,其实很佩服姨母。” 冷衫和冷青互相看了一眼,耸了耸肩,没接他的话。许承毅在他们眼中,一直是神神叨叨的,不安好心。 铁栏杆里传来了铁链拖响的声音。 “醒了。”许承毅缓缓扭头,看向倾华。 “真的不是我。”倾华坐起来,看着三人小声哭。 “别哭了……”冷衫有些头疼,起身走了过去,“你放心,王会找到真凶的。” 许承毅眼中精光闪了闪,又喝了一口酒。 ——————————————————分界线—————————————————— 【ps:妹纸们,投票喽,开始投票喽,明日八千字,会有神转折,……看我的文啊,就是一波一波的折啊,折出烤羊肉来啦……】   ☆、自坐在房间里的女人160 许承毅放下酒,走到铁栏边,手指往铁栏上轻敲了几下,微笑着说:“倾华姑娘,不要哭了,我相信不是你。但现在情况特殊,只能暂时委屈你在这里住上几天,你放心,很快就能出去。” “我要见阿九。” 倾华抱着肩,哆哆嗦嗦地抬眸看他,脸颊上沾了好些黑灰脏物,眼泪不停地往外涌。 “很快。”许承毅唇角勾着,眼神就像老狐狸盯上了可怜的小兔,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母亲那里,可要让人去安抚一下?” “好。”倾华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 许承毅笑容凉了凉,转头看冷青,“二位辛苦,晚上多照顾些,小王会让人多送些酒菜过来。” “郡王费心,如此就好。” 冷青指指桌上的一碗花生米,一碗小鱼干,恭敬又不失客套地笑。 “那小王先走,要去陪陪雪樱,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许承毅向二人抱抱拳,慢步往外走。 冷青和冷衫一直注视着他,火把的光投到他的肩上,修长的影子在湿滑的墙上弯折成几段,活像从地底下爬出的怪兽。 “这小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来监视我们?”冷衫性子燥,把酒碗一丢,不满地说:“这些日子以来,他府中又招募了好一些死士,也不知道到底安了什么心。” “还能有什么心,野心。”冷青嘲讽道:“他也不看看,再大的野心,难道还能取代王?他若有这能耐,我能把冷字反过来写。窠” “切,冷青,你会写字吗?”冷衫笑了起来,用筷子蘸酒,在桌上写“冷二傻”…… “你再敢写!”冷青脸色一沉,挥起筷子打他的手。 冷衫迅速架住了,与冷青拆了连拆十数招。监牢里,倾华盘腿坐着,脑袋深深埋在胸口处,小声抽泣。 “姑娘别哭了……”冷青转头看她,小声安慰。 倾华吸吸鼻子,往地上的草堆里躺去。 地牢外,稀冷的星光落在青石板上,给石头抹上一层如水般滑滑的光。 许承毅盯着小窗里看到此处,才慢慢地转过了头,冷冷一笑。 三步之外有端着酒菜的侍卫,领头的叫李博,是他的贴|身侍卫长,见他脸不善,知道他被冷青和冷衫的话给刺激到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他,“主子,要把酒菜送进去吗?” “拿去喂狗!”他阴冷地看了一眼酒菜,拔腿就走。 侍卫端着酒菜紧跟着他,低声问:“这一闹,许家和焱家可就闹僵了,郡王,贞怡夫人手里的那些帐目就能由主子接手了吧?” “还得老爷子加压才行。”许承毅眉头紧锁,脚步缓了缓,转头看王宫的方向,“这个倾华有点不对劲,让我们的人都按兵不动,不要趟这个浑水。若能挑拔成了,我正好借此事接下老婆娘手里的一切,若挑拔不成,我也没什么损失。” “是。”李博点头。 “有好戏看了,那边的人居然用这么蠢的手段。”许承毅阴恻恻地笑,转身就走。 “郡王,什么意思?”李博一头雾水地问。 许承毅扭头看他,一扇敲到他的额头上,“蠢,我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些蠢货,若能像冷啸冷阳一样精明能用,我也不必亲自往这里跑一趟了。” 李博垂着头,不敢再多说,这一扇敲得重,额上已经青紫破皮,肿起了一块。 ——————————————————————分界线—————————————————————— 寝宫内。 青鸢对着铜镜慢悠悠地梳头,眉头轻锁,愁容不展。 芸桃站在桌后,小声问:“王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倾华真在许府?你看清了?挨打了吗?”青鸢扭头看她,小声问。 芸桃轻轻点头,轻叹道:“打也没怎么打,就挨了几脚,被王他们拦住了。” “那就好,说什么时候放了吗?”青鸢又问。 芸桃摇头,勉强笑道:“这个奴婢不知,奴婢没资格听老爷子他们说话。” “芸桃,你父亲和贞怡夫人成亲多少年了?他应当比贞怡夫人大了有十多岁吧?”青鸢垂眸,用梳子轻轻地梳着发尾,轻声问她。 “是,父亲比贞怡夫人足足大了十四岁。”芸桃看不到青鸢的表情,眼中滑过一丝疑惑,想了想,小心地回答。 “那他应当很宠贞怡夫人,很听她的话吧?”青鸢笑笑,缓缓抬眸看向铜镜。 烛台就放在铜镜前,铜镜里映着一团亮光,她什么都看不到,所以坐在这里,不让芸桃看出破绽。 “怎么,本宫的问话,你没听清吗?”青鸢转头看她,轻声问:“你在想什么呢?” 芸桃眼中慌乱的光一闪而过,垂下头,双手绞着帕子,小声说:“回王后娘娘的话,父亲确实很疼爱贞怡夫人,不过,他已经是夫人的第四任丈夫了。雪樱是夫人与第二任丈夫所生,当时大漠艰苦,他们一家人迷路了,他把水和食物省下来给夫人和雪樱,自己去找人来救他们,结果遇上狼群,只剩下骨架。第三任是个商人,是夫人在波桅国时结识的,当时夫人自称是云罗富商之女,那人发现了夫人的身份,被毒杀了。我父亲是六年前与夫人结成夫妻的,二人很和睦恩爱。” 青鸢轻轻点头,又问:“你父亲的病如何了?到底是什么病?” “是旧伤了,他受不了大漠里的寒冷,所以留在胡桅国养身子。”芸桃飞快抬头,看了青鸢一眼,眼中又涌起几份惊慌的光。 “芸桃,夫人死了,你开心吗?”青鸢话锋一转,突然问。 “王后娘娘,奴婢这可担当不起,难道王后娘娘以为是奴婢做的?”芸桃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哪。” “起来吧,怎么可能是你呢?”青鸢拧拧眉,轻声说:“不瞒你说,本宫觉得是许承毅所为。” “这更不可能了。”芸桃满脸惊愕,不解地问:“王后娘娘怎么这样想?贞怡夫人可是毅郡王的亲姨母呀,这对他没有好处。” “当然有好处,他可以接下夫人手里所有的经商渠道,把握大元国的钱脉,这可是至关重要的东西。”青鸢指指窗外,小声说:“看看大元天下,有一半的商铺都在贞怡夫人的管束之下,就算把三分之一的钱纳入囊中,也能把他的肚皮撑破。但是,本宫也想要这商铺……” 她故意停下,盯着芸桃跪的方向看,唇角微弯,白皙的手指在金镯上轻轻抚动,“芸桃,你觉得本宫能得到这些商铺吗?” “这个……”芸桃的帕子越绞越紧,紧盯地上的烛影,嗫嚅道:“奴婢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 “本宫有个任务交给你,你去许承毅的身边,这是真话药,你放入他的茶中,他说了什么,你都记下来,告诉本宫。”青鸢拿起一只小瓶子给她,严肃地说:“现在就去。” “真话药?”芸桃狐疑地接过小瓶子,举到眼前细看。 “千万别打开,你若闻到这气味,也会对本宫说实话的,比如……是不是也想当王后。”青鸢笑笑,拿着梳子继续梳头。 芸桃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把小瓶子收好,轻声说:“若……被郡王发现了怎么办?” “这药又没毒,只是让他兴奋一些而已。”青鸢脸色一寒,轻斥道:“你不是说愿意为本宫赴汤蹈火吗?这点事也做不到?” “是,奴婢愿意为王后娘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奴婢现在就去。”芸桃磕了个头,膝行到了门槛边,匆匆起身离去。 青鸢笑了起来。 她用小寒去吓芸桃,让她匆匆地给她的主子报了第一次信,现在,芸桃发现青鸢怀疑的不是她,心慌意乱,哪会不出错? 小珍珠这回能帮她带回好消息了吧? 对了,关在地牢里的人不是倾华,她下午见了芸桃之后,突然心生一计,让小珍珠把焱殇叫回来,二人合计,让冷潭手下的一名女探子扮成了倾华,故意自投罗网,让许家人带回去。芸桃发现之后,一定会通知主子,他们再跟着那只鹰去追踪真正的倾华。能追踪上鸟儿的人只有卫长风,所以她拜托卫长风去了。 她摸着桌子站起来,慢吞吞地往门边摸。没有倾华,没有殊娘,他也没回来,这里冷清得可以! 这是她一个人的后宫啊,问天下帝王,有没有第二个人,只有一名王后相伴?青鸢突然被汹涌的成就感胀了个满怀。 她走得很慢,以免磕着碰着,她得好好珍惜自己的身子,少受伤,多享福。 外面伸进一只手,把她稳稳扶住,“怎么不看路?” “晚上了嘛。”青鸢听到他的声音,眉开眼笑,“我晚上眼睛一向不好使。” “今天格外不好使吗?”焱殇拧眉,她的鬼主意多,一眨眼就是一个,下午叫他回来,他还有些不耐烦,不想芸桃还真的放了黑鹰出去,卫长风带着冷阳和冷柔已经去了好几个时辰了,但愿能带回好消息。 青鸢冲他皱鼻子,眼睛的事,明天再说吧,免得晚上不带她去看热闹。这里冷冷清清的,她不想一个人躺在榻上发呆。 “你呀……”焱殇见她双眼清亮,不像有疾,便牵着她出来,温和地说:“豹奶用完了吗?” “嗯,还有没有,我能不能亲自去挤?”青鸢眨眨大眼睛,故作兴奋。 “你?挤?”焱殇哑然失笑,摇摇头说:“现在并非豹子发|情怀豹崽的时候,明年再说吧。” “也是,动物都是讲规矩的,不像某些人。”青鸢嘻嘻地笑。 “又胡说什么。”焱殇抬手就拧她的小嘴。 “还有啊,我看你也不怎么伤心,你姨母死了,你都没落泪,我姨妈当年去的时候,我都快哭瞎了。” “你哪位姨母?”焱殇好奇地问。 “开花店的……花公主。”青鸢含糊地糊弄过去。 “真不知道你的脑袋里装着什么。”焱殇感叹地捧着她的小脑袋摇了摇。 “再摇得狠一点,把我摇蠢,这样我才会想得通为什么我要爱你,因为蠢啊,你都这么摇我脑袋了,我还爱你……”青鸢似笑非笑地眯上眸子,小声说。 “那就摇。”焱殇发狠地一挤她的小脸,气得脸色发绿。能挥刀疆场,却收拾不了这小东西,每回都让她讽刺得无力反驳。 ——————————————————————分界线—————————————————————— 芸桃披着一身暗青色的披风,急匆匆地往许府走,手掌握得很紧,汗水沾满小瓶子光滑的瓷身,她不时抬头看看天空,神情焦灼。 “站住,已经宵禁了,你怎么还在外面,?”一队侍卫从前面过来,厉声喝住她。 “大哥,我是许府的芸桃,王后身边的人,现在回许府去。”芸桃出示了出宫令牌,换了副娇笑的神情。 “走吧。”侍卫仔细查验过了令牌,挥了挥手。 芸桃轻舒一口气,大步往前走。这时一只黑鹰飞落下来,侍卫一见,立刻持箭就射。黑鹰受到惊吓,扑翅又飞,一团暗色落到了地上。 “快追,王后要找那只鹰。”侍卫们拔腿就跑。 芸桃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赶紧过去,捡起了地上的布条儿,可惜地上有一大滩水,布条儿被浸湿了。她左右看看,把布条儿捂在胸口上,埋头往许府狂奔。 进了门,她匆匆点亮了烛,凑到灯下,打开了细布条,上面的黑字已经模糊,隐隐认出是一句话,“倾华已转移,不要上当。” 她深深吐气,从床柱里取出一只黑色小瓶,倒了些白色的液体在布条上,布条很快就化成了一堆灰,消失不见了。 做完这一切,她绷紧的身体才放松下来,此时又开始犯愁,真的要去给许承毅下这种真话药吗? 她想了想,拿了条厚厚的腰带出来,把口鼻严实地蒙上,小心地拧开了瓶塞子,里面是淡绿的液体,倒进茶里应该不会被发现。 罢了,就按青鸢说的做,反正她不会有损失。 她想了想,换回了孝服,往发鬓边别了朵小白花,又往脸上扑了些脂粉,快步出了房间。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已经端着茶盘到了许承毅的房门外。 婢女进去通传了一声,出来领她进去。 她堆着一脸妩媚的笑,轻抬莲足,迈进了许承毅的房门。 许承毅歪在贵妃榻上饮酒,眼中泛着桃花光,狼一般地盯住了她的粉面。 “芸桃姑娘,怎么这么晚过来?” “毅郡王不是让小女盯着王后娘娘吗?小女刚从王后娘娘那里来,马上就赶过来见你了。”芸桃慢步过去,搂住了许承毅的脖子,红唇亲昵地往他的脸上蹭。 “哦?有什么消息?”许承毅揽住她的纤腰,用力掐了一把。 “郡王,王后娘娘怀疑贞怡夫人是你杀的,还说,你是想要商铺产业,还说,她也想要呢!”芸桃把舌尖往他的嘴里吐,缠着他亲吻了一回,红着桃花面,眸子迷离地看着他,轻喘着说:“她还让我给你带来了真话药,说放在你的茶里,就能让你说出实话了。” “哦?真话药?”许承毅笑了起来,一掌揭开了她的裙子,往她的腿上摸,“真话,不如女儿娇,或者在快活的时候,小王会有几句真话、” “那我们试试?”芸桃眯了眯眼睛,把腿|打开了一些,让他的手进得更加顺畅,喉里发出了猫儿一般的轻吟声,“郡王,你是想试真话药,还是想试芸桃娇?” “你说呢?” 许承毅坏坏地笑,一个用力,把她的孝服和袄子全部撕开,露出绣着红色并蒂莲的肚|兜。 “小女愿意和郡王娇上一晚……好多晚……” 芸桃娇笑着,把红唇又递了上去。 许承毅一掐她的下巴,抓住那瓶药,手指抵开了瓶盖儿,把药水给她倒进了嘴里。 芸桃顿时大惊失色,想吐出来,却被他死扣着,动弹不得。 “怎么办,现在被你喝了,小王就等着听小娇儿的真心话。” 许承毅大笑着,把她从身上掀下去,端起酒杯慢慢地品酒。 芸桃被他戏弄,顿时脸色铁青,手在胸口上摁了好几回,也没能把药水给吐出来。这药水什么味道也没有,入了喉,也没有感觉。 她很小心,没敢弄个假的过来,若真是真话药,说不定还能起作用。但没想到许承毅居然喂给她吃了。 “如何?怎么小娇儿还没说真心话?”许承毅笑吟吟地问她。 芸桃冷着脸,瞪他一眼,从地上捡起了破掉的衣衫,不满地抱怨,“王后娘娘怀疑你了,你自己悠着点吧,我要走了。” “芸桃,你是谁的人哪?”许承毅笑着问。 芸桃扭头看他,故作镇定,“什么?” “你的命快没了,真是可惜,若不是脏,小王真想玩一玩。”许承毅撇撇嘴,轻蔑地说。 “你胡说什么?”芸桃脸色大变。 “好蠢的小娇儿。”许承毅转开头,不再理会她。 芸桃心跳骤然加快,猛地往外跑去。 看着她身影被夜色吞没,许承毅放下酒杯,脸色也有些难看,冷冷地骂,“也不知为何要找这么个蠢女人当细作。” “主子,芸桃姑娘这是何意?”李博小声问。 “还没看明白吗?送进府的倾华是假的,焱殇还真是狡猾奸诈,但潜|伏在他们身边的细作并不知道,必会把消息传回去。他们只要跟着这条线去追,何愁不知下落。这芸桃也真是蠢,如此一试便露出了马脚,也不知崔老儿为何会有这么个蠢女儿,还要跑去当细作,真是不可思议。” “啊?假的?郡王如何看出来的?”李博愕然地问。 “哼,我看人绝不会错,倾华那女子面慈心野,不是简单角色,看人的时候眼神总藏着几分,我今晚去看这女子,又冷静又沉着,怎么可能是倾华?” “原来如此,郡王果然厉害!”李博拍马屁,见他脸色稍霁了,又低声说:“芸桃不过是小妾所生,在府中一向不受宠爱,又生|性风|流,桃花债多,说不定是被人拿捏到了把柄?”李博 “管他们的,把我们的事加紧。云罗那边有消息了吗?”许承毅有些不耐烦地说。 “高陵越和高陵滇都是谨慎之人,若无十分把握,可能不会答应郡王的条件。”李博面露难色,灯火落在他的额上,被扇子敲破的地方肿得像寿星公。 “再催。”许承毅抓过酒壶,又往嘴里倒了一大口,“我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打开大元城,我为他们卖命这么多年,这是我应得的!” “郡王还是小心为妙。”李博赶紧看看门外,小声说:“顾阿九会指挥鸟,来偷听怎么办?” “我当年明明把她掐死了,她怎么活过来的?真是见鬼。”许承毅把酒壶往桌上狠狠一碰,露出满眼凶光,“不过,既然这丫头真有金佛命,我就把她弄到手,让她的金佛命替我增增寿,为我所用。” “怎么夺啊?”李博脱口而出,语气里尽是不信,分明是觉得他无法与焱殇争夺。 “我自有妙计。”许承毅看他一眼,阴冷冷地笑了笑。 李博看着他这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只觉一身冰凉。 “我眼睛够红了吗?拿醒酒的汤来,小王要去给姨母守灵去。”许承毅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 李博如释重负,赶紧退出了房间,去给他备醒酒汤去。 树枝上,一只黑色的小鸟掠翅而起,长长的尾在风里展开,像穿行夜色的黑精灵,往月光大盛处飞去。 若看守院门的人认得,一定会知道,这种鸟叫做……乌鸫。 青鸢曾在天烬国的后花园养过一只乌鸫,取名,黑大帅! ———————————————————————分界线—————————————————————— 芸桃匆匆跑回房,想再点一盘熏香,但手抖得厉害,怎么都打不着火折子,她牙一咬,把火折子丢开,飞快地换了身婢女的衣裳,擦掉脸上的脂粉,揣了几块碎银子,匆匆往外走。 她必须马上去找一个藏身之处,躲过这一劫。 她对幽州城很熟悉,深巷深几许,全在她的脑子里记着。自称替青鸢拿东西回王宫,出了许府之后,很快就钻进了小巷子里,东绕西拐的,跑进了一家赌坊。 因为宵禁,赌坊里也没生意,冷冷清清的。这是她之前给自己准备好的退路,她知道,主子信不过,谁也信不过,只有自己才最可靠。 “你怎么这么晚来了?”赌坊的掌柜是个精明的商人,很好|色,她只花了一天就勾上了他,二人已经数回颠鸾倒凤了。 “我要出城去,有没有路?”芸桃小声问。 “这么晚,你犯什么事了?外面可是宵禁呢,你家贞怡夫人没了,你不要守灵?”掌柜狐疑地看着她。 “别提了,说我八字冲了夫人,要把我嫁给一个臭男人,我不想嫁……我还恋着哥哥你呢,我先出城避几天,等我父亲派人来接我。”芸桃偎过去,娇滴滴地搂住他的腰。 “那就在我这里躲着吧,我向你父亲求亲?”掌柜的眼睛一亮,不怀好意思地往她胸|口上揉了一把,“你我早就是夫妻了嘛。” “也行啊。”芸桃想想,又为难地说:“又怕他们找上来,为难你,还是先出城躲躲。” “也好。”掌柜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我城外也有屋子,去那里躲一阵。” 芸桃喜笑颜开,抱着他就亲。 掌柜顺势抱住她往桌子上放,又揉又捏。 “喂,我身上戴着孝呢,不吉利。”芸桃哪有精神和他风|流快活,拦住了他,娇滴滴地抛媚眼,“出了城,我让你玩。” “行,走吧。”掌柜点头,拉她起来,拿了盏小灯笼,匆匆往外走。 芸桃的心跳终于平缓了些,扭头看了一眼王宫的方向,眉头皱了皱,拢紧了披风,埋头跟上了掌柜的步子。 她的心事又多又杂,好几回都差点绊倒。一路疾走,眼看就要到城楼边了,她愈发地紧张。 “我去和守城门的兄弟说一声。”掌柜的把灯笼给她,大步跑向城门。 芸桃看着守门的侍卫看了她一眼,过去开城门,顿时心中大喜,拔腿就往外奔去。 “喂,等等我。”掌柜地赶紧跟着她出来,但侍卫却一把拉住了他,追问芸桃的身份,等他追出去,芸桃早就跑得没影了。 “这个小sao狐狸,敢骗老子。”他骂骂咧咧地捡起地上的灯笼,快步往回走。 站在城门外暗处的焱殇一拉青鸢,疾步往前追去。 芸桃并不会武功,只是没命地往前奔。焱殇揽住青鸢的腰,带着她飞到树上,用轻功轻而易举地就追上了芸桃。 芸桃不知身后有追兵,一口气奔出了老远,到了一处驿站处,拍开门,要找老板买匹马。 青鸢坐在树枝上,侧着耳朵听动静。 焱殇见她这么安静,忍不住问,“怎么了?” “这也算是约会吧,坐在树上,像两只鸟儿。”青鸢好笑地说。 焱殇笑笑,宠溺地揽紧她:“冷么?” “好冷。”青鸢吸吸鼻子,把手往他的怀里塞。 “让你别出来。”焱殇把她的双手捧到掌心,放到唇下呵热汽。 青鸢瞪大眼睛,想看他温柔的样子,却只看到灰茫茫的一切。 “芸桃真是精明,把逃跑的路安排得妥妥当当。”青鸢忍住告诉他的冲|动,不想误了捉住凤芹的好机会,于是别开脸,笑笑,“怎么还不出来,进去看看吧?” “走吧。”焱殇跟到此时,已知芸桃是不可能去见她主子的了,就在此问出实情也好。 他揽着青鸢的腰,从树上跃起,稳稳落在墙上,再落到驿站的院内。院中有弦乐声声,女子娇笑,是住在这里的客商正在寻乐。 有一间房最安静,窗子往里看,里面正面朝窗子坐着一人,让焱殇愣住,是死去的倾华夫人,正执着狼豪疾书。 不,这个女人要显得更苍老一些!   ☆、太后归来161 【161】 “是谁?”青鸢敏锐地察觉到他呼吸紧凑,他很紧张! 焱殇没理会她,只盯着窗子里,哑声问:“你是谁?” 这种声音,也是青鸢没有听过的,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就好像见到了极难相信的一幕,激动、怀疑、兴奋……无数的感情揉杂在里面窠。 “你是谁?”柔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青鸢看不到,但从这声音里听得出高贵、柔和,容易亲近旆。 “你是谁?”焱殇立刻逼问,灼灼双目里波澜狂掀,紧盯面前大步过来的女子。 “外面的人是殇儿?”窗子里传来激动的唤声。 焱殇猛地扭头,一字脱口而出——“娘!” 青鸢一个激灵,她觉得这简直是美剧再现,死人能复生,到底是多么曲折的过往?大家都爱装死爱隐身吗?这是要打怪升级吗? “是殇儿!” 妇人猛地站了起来,狼豪从手中滑落,跌在宣纸上,染出一团墨迹,毁了她刚刚写好的信。 “这怎么可能……” 焱殇连退数步,面色涨得铁青,二十年了,若她活着,为何不来相见?若她死了,眼前人又是谁乔装改扮? “是我啊,是娘啊。”妇人激动得掩唇抽泣,绕过桌子,大步往外走。 “站住!”焱殇弯刀出鞘,指向妇人的咽喉。 妇人愣住,肩膀耸得更加大家,哽咽着说:“真的是娘,娘……你左臀上有一颗红痣……” 焱殇的弯刀微颤了一下。 除了惜夫人和青鸢,没有人看过他的身体。惜夫人是因为在他小时候就在他身边,一直服侍他照顾他,青鸢顽皮,也会拧他的屁|股。除了这三个女人,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他这颗长在隐秘地方的痣。 “我知道你一定不相信,但你再仔细看看,自己的亲娘,你不会认不出。”妇人摁住弯刀锋利的刀刃,缓缓往下摁,“二十年了,我一直想来找你,但是实在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焱殇的脸色很是难看。 “是殇哥哥呀。”年轻女子脆柔的声音又起。 青鸢的耳朵动了动,吹了一声口哨,手一挥,一只灰雀落在她的掌心,叽喳着向她汇报这女子的长相模样。 十五六岁的,水灵妩媚,身高约一米七,鹅蛋脸,猫儿眼,容貌算是中上,但胜在气度。 “这就是新王后?”女子转头看青鸢,笑吟吟地行礼。 “姑娘好。”青鸢微笑着点头,把灰雀抛到空中。 女子扬头看着灰雀飞走,笑着说:“听说王后通晓鸟语,方才它和王后说什么?” “它说有朋自远方来,当尽心招待。”青鸢凭着对焱殇身上味道的熟悉,走近了他。 “新王后,顾阿九吗?”妇人上下打量青鸢,眼中流露出几许激动之色,“我的儿媳妇,果然美貌端庄。” “多谢夫人夸赞,我看,还是先说说清楚吧。” 青鸢的手顺着焱殇的手臂往下滑,一直落到他的掌心,摸到他满掌的汗。 “是,我欠你一个交待。”妇人激动地上前,一把抓住了焱殇握刀的手,“殇儿,你还记得吗,你五岁生日那晚,娘给你的礼物……用树叶雕刻出的小龙……娘说过,你一定是人中之龙,一定能子承父业,光|复大元。” 焱殇的刀咣当一声落到地上。 许倾心对说这话的时候,只有他们母子在,外面是皓月皎皎,一树梨花盛开似雪,她躺在贵妃榻上,一刀一刀地刻地树叶。她已经很虚弱了,如 “救我出去的,是我的大师兄,哦,就是飞飞的父亲穆……”妇人看了一眼年轻女子,向她招了招手。 女子走过来,向焱殇笑着说:“我叫穆飞飞,这些年王后一直在谷中休养身子,父亲为了救王后着实费了些心血,这几年才能开口说话,年前才能下地行走。她本想早点出谷来找你,但父亲说你正值关键之时,她不敢扰乱你的事,所以才一直等到现在。” “那也能送信给我。”焱殇神情冷酷,眼中翻涌怒色,“二十年了,把我独自在抛在宫中二十年……” “是……”妇人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屋下的灯笼在风中轻摆,暗光落在她苍老的容颜上,皱纹堆起的眼角淌着痛苦的眼泪,她早已不是华年之时的美人,只是一名迟暮的老妇罢了。 “不能怪王后,她根本不能醒啊,这条命,是强行救回来的。为了救王后,我父亲沤心沥血,好容易才让王后苏醒过来,这都是为了……”穆飞飞有些激动,快步过去扶住妇人。 “都过去了!”妇人打断穆飞飞的话,嘶哑地说:“不要再提了。” “干娘,就告诉他吧。大元城之所以被封,就是因为要先王与王后的血,铸进十子连环锁,王后取了血,身子就亏了,又加上心情郁积,当时病成那样,你是知道的。后来你外公找到了你们,想要打开大元城,但是打开锁又得取血,她还能活吗?” “我父亲听闻消息,匆匆赶去,赶在你外公之前想劝她离开。但王后固执,她怕终有一日你的身世大白天下,你会遭遇灭顶之灾,所以想为你找到退路,打开被黄沙掩没的大元城,就是给你找到回家的路!” 焱殇的神情渐渐缓和,但还是推开了许倾心的手。 这事来得太突然,他一时间无法接受丢下他二十年未见的母亲,多年来养成的小心谨慎,让他并没有立刻认下心中已经确定的母上大人。这么多年来,她在梦中的大雪中走来,把他一双冰凉的脚抱在怀里,亲昵地叫他乖儿子。 时光久远,万事皆会模糊,独那夜看她倒在雪地树下的一幕永不模糊。就是这位已离开他生命二十年之久的血脉至亲,突然回到他的眼前,他的血管已快被热血胀破。 “争执之时,她犯病了,父亲心一横,索性去冷宫逮了个身材削瘦的废妃,给她易容,让她代替王后死在了院中。你知道吗,一直有人嫉恨王后,所以悄悄在她的饭菜里下了慢性毒药,所以王后从那日起就一直没醒过来……” 她没说完,几支暗箭如毒蛇一般从暗处疾射而来,箭箭直对许倾心。焱殇身形一转,弯刀出手,凌厉的寒光击落飞箭。此时,十数名黑衣刺客自墙头飞跃而进,刀光剑影,把几人笼在其中。 青鸢亏在眼睛,她可没有辩风听位的本领,只能匆匆蹲下。 “阿九,退到屋里去。”焱殇大喝一声。 青鸢若知道门在何处,早飞奔进去,躲床脚下去,等他收拾完了刺客再出来了,但此时怎么办?她只能再度吹响口哨,想唤来灰雀。雀儿也有机灵和蠢笨之分,这只灰雀就是后者,被吓得在刀光剑影里乱飞,被流箭伤到翅膀,跌到了树下。 “你磨蹭什么,快进去。” 焱殇见刺客专注围攻许倾心,穆飞飞虽有武功,却远远不足以对付这么多刺客,于是飞身跃去,给许倾心和穆飞飞解围。 青鸢心一横,索性四肢并用,在地上爬着前进,窗子在这边,门应当不远了…… “你怎么回事?”眼看刺客挥刀往青鸢身上砍去,而她还在地上摸索,焱殇赶紧抽身过来。但才行几步,又被刺客拦住。 这回来的人并非普通武士,从武功上来看,都是顶尖高手,虽不至于能打败焱殇,但足能拖住他的速度。 眼看一刀就要落到青鸢的头上,一支长剑从高墙处飞来,直透那人的胸膛,热血喷洒了青鸢一头一脸。 卫长风的身影自高墙处跃下,直奔青鸢。 “阿九。”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用袖子擦去她脸上的血迹,抱着就往房中退。 冷阳他们匆匆跃墙而入,很快就将剩余的刺客围在中间。眼看无法突|围,那几人对视一眼,抬刀就抹了脖子。 “什么人,如此狠辣,自己的命也不要。” 冷阳大步上前,一把拽下了刺客的面巾,露出了陌生又恐怖的脸,再拽下几人的脸看,全是一样,脸上纹满了花纹,看不到一点原本的肤色。尤其是嘴巴,嘴角的纹身一直延伸到了嘴角,就像咧到耳根下的大嘴。 “玩阴还真有一套。”冷阳丢下面巾,扭头看向许倾心和穆飞飞,不解地问:“不过,这位夫人怎么长得这么像贞怡夫人。” “这是王后呀。”穆飞飞用锦帕给许倾心擦脸颊上的污血,眉头微皱,小声说:“我们才到此处,一直小心翼翼,怎么会走漏风声。” “什么?谁?你说这是谁?”众人呆若木鸡。 “王后呀,殇哥哥的母亲。”穆飞飞笑着把许倾心推到众人眼前。 冷阳他们都没见过许倾心,而且都知道许倾心早就不在人世,如今这名字、这人突然回到眼前,一时间就如同被人猛地掐住了咽喉,摁住了舌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回去吧。”焱殇盯着许倾心和穆飞飞看了一会儿,扭头去寻青鸢。 青鸢坐在屋里,卫长风正捧着她的脸看,两个人的额头几乎快挨到一起了。 “阿九。”焱殇深吸一口气,又叫了一声。 青鸢闻声转头,小脸苍白,额上一团血迹格外刺目。 “受伤了?”焱殇大步进来,直接拉开了卫长风,长指抚过她的额头。 “没有。”青鸢摇头。 “你怎么搞的,她眼睛看不到,你不知道吗?”卫长风一把抓住他的肩,用力往旁边掀,“方才若我来晚一步……” “你看不到?”焱殇身子一震,迅速捧住了她的脸,“怎么不说?” “我以为过一会儿就会好了,有什么好说的,成天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会惹人嫌。”青鸢咧咧嘴,和他开玩笑。 “你……”焱殇一把拉起她,挥掌就往她的屁|股上打…… 青鸢双眸猛瞪,她被打懵了,干吗打她啊?他的语气很严厉,下手很重,她感觉自己屁|股和心一起碎成末末了。 “你……你是胡说惯了,正经事不说!” 焱殇身子微微地抖,她在地上慌乱地爬,他怎么就没发现……她是看不到?但她一向精灵惯了,让他以为她又在想什么精灵鬼主意,哪会猜到她根本看不到,她在鬼门关门绕了一遭。 “焱殇,你再敢打我试试。” 青鸢捂着感觉快着火肿起来的小|屁|屁,咬牙切齿地瞪他。 “回去。” 焱殇拉住她的手,往前走了两步。 她不动,瞪着一双快滴出血来的眸子看他。她一直很怕死的,也怕受伤,怕疼,怕辛苦,怕累,怕孤单,怕丢面子。这人怎么就这么烂脾气呢,当着这么多的人打她。 “回去了。”他语气柔了些,手掌握紧,把她往身边拉。 “才不回,你自己回吧。”青鸢赌气说。 “你弄痛她了,放手。”卫长风见青鸢如此表情,早就心疼得想把她一把夺过来了,大步过去,一掌抓在焱殇的手腕上,一用力,骨头咯响的声音让人心慌。 焱殇缓缓转头看他,脸色不善,他在极力压抑着对卫长风的不满。 “长风将军,咱们就别掺了,我们先走。”冷阳大步进来,拍了拍卫长风,“还有事想请教长风将军。” 青鸢见二人剑拔弩张,只好挤出笑,小声说:“四哥我没事,我和他闹着玩的,你先去吧。” 卫长风眉头紧锁,低声问:“为什么委屈自己?在他心里,你从来不是第一位。他有江山天下……” “卫长风……”冷阳脸色微沉,不满地说:“谁没点家事,你若再继续下去,别怪我不客气。” “我还不客气呢。”洛川的身影自窗外飘进,拦到了冷阳前面,冷笑着说:“也不知你们叽歪个什么劲,有女窈窕,谁都能追,若自己看不住,也别怪别人。” 气氛愈加紧张,直到小珍珠飞进来,落到青鸢的肩上,温柔地用羽翅抚摸她的脸时,她突然就笑了,推开二人,从他们中间大步过去,“我什么时候对你们这么重要了,还总为我吵架。一个藏着幻尘宫,一个藏着大元城,还要在我这里装无奈,我看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屋子里静了。 小珍珠给她指路,青鸢挺着腰往前走,一步不错,下了台阶,绕过地上的刺客,往驿馆后面走。 动静闹得这么大,芸桃肯定趁乱跑了。侍卫们把赶来看热闹的住客全都赶出了驿馆,清了场,开始给刺客们祥细验身。 鼻尖有梨花香,小珍珠叼了朵梨花过来,放到她掌心,哄她开心。 “还是你好。”青鸢摸它的小脑袋,小声感叹。 焱殇一路跟着她,直到此时才缓步走到她的身后,低声说:“阿九,我只是太心急……” “我知道,你们心急,所以你们可以做任何事,但我不能。”青鸢拈着那朵梨花在鼻下闻,认真说:“我就得温柔、体贴、成熟、懂事、不惹麻烦、事事让大家顺心,如此才能做你身边人。若我稍稍做错一点,那我就是不合格不称职不懂事不温柔……” “我何时如此认为了?”焱殇头疼。 “没有吗?你敢说你不希望我事事如你的意?但这天下人,又有谁是能真正尽如人意的呢?你看我也对你不满,你情急之时,并没有选择第一保护我呀,而是让我自己面对危险。焱殇,我对你其实没那么重要吧。”青鸢把花丢了,拍拍手,慢步往外走。 她知道自己这话也苛刻,刺客围攻的是许倾心,他救母亲理所当然。她生气,真是因为他打了她的屁|股……还是当着四哥打她,感觉太丢脸了。而且,青鸢头一回感觉到了和他的距离。他真的需要一个能和他并肩的人,而不是一个瞎子。 是不是身体不好的人,都格外忧郁?青鸢很害怕,从此坠入黑暗里。 焱殇又追上来,想拉她的手,她又甩开,他又来握,三番几次,终于握紧了。 “小脾气就是这么大。”焱殇把她拉进怀中,沉声说。 我们总是严格要求她人,却忘了我们也是被别人严格要求的那一个。 青鸢努力适应着在他身边的生活,去学着如何当一个称职的妻子,称职的王后,但这两种身份却偏是人世间最难的两种。不亲身经历,不知其中滋味。 当你是普通人时,你只会觉得自己是普通人,于是你可以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你可以翘着腿大块朵颐地啃猪蹄,你可以大声笑大声哭大声骂,你想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你想和谁多说会儿话就和谁多说会儿话,没人会评判你不知礼仪,不知端庄,红|杏出墙,也不会有人觉得你不体贴不温柔……那是多么幸福的一种状态! 青鸢真怕让他失望,最后两个人越走越远,她觉得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空前的不真实起来,好像随时都会出现什么人,把她的这些夺走,就像现在被夺走的光明一样。 “若我永远看不到了……”她转过头,轻声说:“你会不会觉得从此可以光明正大找女人?” “是啊是啊,赶紧看到吧,不然我把后宫都装满了,你还不知道那些人长什么样子。”焱殇喉结一沉,长指落在她的双眸上。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指尖的暖,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合着,像在寻求着避风港的蝴蝶。 沉默许久,他长长一叹,慢吞吞地说:“阿九啊,你好好的,我才能安心。” “又不是快死了,说不定只是内分泌失调。”青鸢睁开一双红眸,小声说。 “这又是什么怪毛病?”焱殇失笑。 “能让我变成母老虎的毛病。”青鸢正色说。 “那我还是把你的尾巴拴起来。”焱殇抱起她,把她放到马背上。 扭头看,许倾心正在众人的拥簇下出来。他的目光落在许倾心的脸上,神情复杂。 母亲回来,应当是让他兴奋的事。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了太久,他的悲伤、痛苦、思想几乎都在那一夜一夜的深宫奔跑中、在一天又一天强忍的等待中消磨掉了,他只是想要完成这件事,他觉得自己一定能完成这件事,让那些曾经轻视他,欺侮他的人向他低下头颅。如今大业正顺利推进,母亲回来了,二十年不给他消息,突然好端端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真的……很难接受,心里滋生起一种被抛弃掉的苦涩。 “阿九眼睛看不到,你慢点。”许倾心慢步过来,仰头看着夫妻二人,温柔地叮嘱。 他没发话,青鸢不知如何称呼,只好轻轻点头。 许倾心含泪笑笑,转身上了小马车,合上帘子时,又看了一眼卫长风,小声问:“那年轻人长得挺好,是什么人?” 冷阳不知如何解释,想了想,小声说:“哦,那是……王后的朋友,从小照顾王后,所以感情不错。” “哦。”许倾心又看了卫长风一眼,关上了帘子。 穆飞飞跳上了马车,轻甩长鞭,赶着马车缓缓往前。 青鸢听着马车轮子压动碎石的声音,突然说:“要滴血认亲吗?” 焱殇长眉微扬,没出声。 “到时候,我来给你取血……”青鸢双眼发亮。 “怎么,你就这么想狠狠扎我一下?”焱殇识破她这小心思,愕然问。 “为人太聪明,会老得快。”青鸢撇嘴,把小珍珠放入袖中。 “你为什么让它自己飞?”焱殇不解地问,她总把小珍珠揣在身上。 “我宠它啊,我怕它辛苦,而且我从来不打它骂它,我好吃好喝的供着它,我才不像你,对我如此恶劣,居然当众打我。”青鸢嘲讽道。 焱殇飞快地掩上她的嘴,她总有本事让他感觉自己犯了十恶不赦之罪。 “我也想娘了。”青鸢幽幽地说。 焱殇的手指松开,轻夹马肚子,低声说:“难不成岳母大人她也活着?若真活着,那可好笑了,这天下的母亲都爱丢着孩子在一边不管吗?一晃这么多年,就能忍得住不管不问。” 青鸢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不,是我抛下了她。” 若她早听劝告,不和荀泽在一起,怎么会让妈妈孤孤单单地活着呢? “焱殇,她长什么样子?”青鸢靠在他的怀里,小声问。 焱殇脑中闪过倾心当年坐在树下秋千上,看他在院中跑来跑去的温柔模样,沉声说:“一笑倾城。” 气恼归气恼,但母亲回来,对焱殇来说,是太好的消息了。他心情开始平静,开始认真思索穆飞飞的话,开始急于赶上那辆马车,去看看当年一笑倾城、如今苍老的可怜母亲。 世间最无情的是岁月,它能淹没一切,也能让一切改变。 —————————————————— 【ps:捂脸鞠躬,我写错字了,是倾心皇后!哎哟我滴个神,我从电脑半夜罢工烂哒开始,我每天赶文都赶得像个疯婆娘,王者之风尽失……啥,我只有二者之风?你们赶紧退下去吧!小心把你们写进去写成坏人…… 后情提示,大元城的打开的同时,云罗国开始崛起,三国鼎立,重回当年格局。青鸢和婆婆能相处好吗?另外,修改过的新简介总也贴不上来,我贴在评论区置顶了,大家有空可以看看,对剧情有新提示。】   ☆、162.你得给我生儿子(万字大更)【162】 一行人悄无声息回宫,只接来了老爷子、焱昆、焱夷三人进宫见许倾心。他们几人当年对倾心王后都很熟悉。 天已蒙蒙亮,淡淡的檀香在殿中萦绕,淡泊晨曦钻透天际堆积的厚厚云彩,投进殿中。 殿中无人说话,只偶尔响起茶碗轻碰的动静。 老爷子看着从天而降的许倾心,整个人如木雕一般呆立,刚失去一个,又回来一个,心情大起大落,不是他这老人家能承受得起的。 焱昆焱夷两兄弟拿捏不准,不敢相信,也不敢表态,二人坐于一边,眼珠子一直盯着许倾心。 许倾心容颜已老,但贵气风度依然让人情不自禁地低下眉眼,当年她能征服两大帝王,不是没有理由的窠。 她少年时拜过好几位师傅,知书达礼,精通医药,擅长诗词,琴棋书画也不在话下。她在双十年华时才遇上渊帝,渊帝苦苦追求她三年,才得到她的心,同意嫁他。 在她为后的这两年,满朝文武莫不是从心底里佩服敬仰,她的温柔和细密,弥补了渊帝的过于豪气,渊帝在一些大事之上,也会来听取她的建议。 “倾心……”老爷子终于开口了,沙哑地唤了一声,眼泪又涌了出来,“你活着,怎么也不找我们呢?” 许倾心缓缓起身,过去扶住他的肩,手帕擦过老爷子的脸,颤声说:“爹爹,这些年来,我就在涪陵山。大师兄试了十六年,才让独枯草开花,为我解毒。我醒来后,一是无法开口,二是无法自如走动,大师兄不想让我再踏入纷争,于是一直瞒着我,不知你们已经重建了大元城。更不知,殇儿如此有出息,居然真的办到了……” 许倾心静了会儿,轻轻地说:“如今满朝旧人皆不见,只有你们几位亲人坐于眼前,仿佛从前生来,再投胎了一回。” “这一夜,生生死死……”许镇南紧抓住许倾心的手,身子瞬间显得佝偻了数倍。 “是,姐姐的事,我知道了。”许倾心含泪点头,小声说:“我去给她上柱香吧。” 她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焱殇,见他轻垂双睫,于是慢步过去,冰凉的手掌捧住他的脸,哽咽着说:“殇儿,娘没能照顾好你,娘对不住你……” 焱殇静了一会,拉下了她的手,神色平静,“娘不必介怀,娘能回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嗯,我与你外公同去,你在这里陪阿九王后吧。”许倾心含泪微笑,“我看她脸色不太好,对自己的妻子,要温柔体贴,不要发脾气。” “嗯……”焱殇起身,送她和老爷子出了大门。穆飞飞一直守在门外,等二人出去,立刻上前跟在了他们身后。 父女二人手掺着手,步子很慢,晨光笼在二人身上,如轻纱般朦胧,让这两道背影显得如此不真实,让人觉得置身梦中。 “但是……真的是太后吗?太不可思议了。”焱昆和焱夷互相看看,狐疑地问焱殇,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女儿,怎么会认错。”焱殇摇头,慢步往后宫走。 “现在好了,太后回来了,许家人更加无法无天了。”焱昆冷笑,拂袖就走。神色间,并没有半分喜悦。 焱夷只是笑笑,双手垂在身边,慢吞吞地跟在他的身后。 “焱夷,你说,许贞怡这一死,粹银号会让谁打理?我家灼儿,和我家乐绾,你觉得哪个更合适打理粹银号?” 焱昆突然停下脚步,往左右看看,神秘兮兮地问焱夷。 焱夷挑了挑眉,笑着点头,“是我们焱家的人,那当然好,况且,灼儿和乐绾我都很喜欢,尤其是灼儿,为人沉稳大度,又有智慧。只不过……许承毅不是简单角色,为人奸诈,许贞怡虽然人不在了,但她手下的爪牙势利仍在,都是老爷子亲自安插在各个紧要衙门里去的。若真的推选起来,我们根本不占优势,如今太后又回来了,灼儿和乐绾更没胜算。” “真是的,堂堂大焱皇族,被外戚把持。可惜的是,王少了些魄力,不能把许家人赶出去。”焱昆气哼哼地挥手,金眼罩随着他脸部肌肉的颤动,微微往下滑了点,露出眼上的陈年疤痕。 “你这眼罩要换了吧?”焱夷看了看他的金眼罩,笑着问:“我那里到了些新玉,去看看?再打一个眼罩,用玉制只链子。” “王不喜欢我们奢侈,算了吧,我们焱家也就你我他三兄弟了,许家人和他作对,难不成你我还不撑他?”焱昆摇头,有些沮丧。 “那是以前,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幽州,太后归来,想必大元城很快就能打开。而且,一点玉石,一个新眼罩有何好说的?走吧,去我家里喝几杯。”焱夷搂着他的肩,大步往外走。 “哎,真是古怪,好端端的一座城,能在一夜之间被流沙推去别处,怎么找也找不着。”焱昆拧眉,小声抱怨,“若能早点找到,我们何需受这苦,我那府上还有好些宝贝。” “呵,三百年前的崇阳机关大师,可不是浪得虚名。” 焱夷不可置否地一笑,“再说了,若真的早就打开了,你觉得我们有机会回去?君鸿镇那老头儿,比君博奕可难缠多了。” “话说回来,君博奕真是个蠢货,君耀然也是个窝囊废,君家后继无人,难怪会一败涂地。”焱昆鄙夷地说。 焱夷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喟叹道:“是啊。” “不说了,走吧,去看看你的玉石,我也挑几件,打造新首饰,送给太后。这也离奇,死了这么多年又回来了,命还真大。” 焱夷笑着点头,兄弟二人并肩而行,很快就出了皇宫。 ————————————————————分界线—————————————————————— 青鸢也不梳洗更衣,先去看倾华。 卫长风带着冷阳一行人跟着黑鹰找到了城外一处山沟里,果然找到了被关在树洞里的倾华。她被下了药,泠涧给她施了针,喂了药,到这时候才刚刚醒来。 “倾华。”青鸢扶住她的手,在她身边坐下。 令她意外的是,倾华没哭,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怔怔地看着她,不停地问她,“阿九,为什么总是我……” 青鸢安慰了她几句,她却越抖越厉害,一身细骨好像马上就要抖得散架了。 “阿九,我难道一直会这样下去?”倾华哆哆嗦嗦地又问她。 “当然不会。”青鸢摇头,拍着她的背说:“以后就好了。” “但你每次都是这样说……有人保护你,没人保护我。”倾华的额头抵在她的肩上,双手扶着青鸢的胳膊,声音低弱得让人差点听不清。 “我呀,我保护你。”青鸢摇了摇她的肩。 “不……”倾华摇头,含糊地说了句什么,但是声音实在是太轻了,青鸢根本听不清。 突然,倾华声音尖细起来,用力捧着青鸢的手说:“阿九,我想家了,想曼海,想我的小船,想父皇给我做的那一百道蔷薇花的门,想我的玉秋千,想我的珠玉玲珑衫……我想回到那时候,有什么办法,让我回去?” 青鸢抚了抚她的脸,小声说:“如果可以,我也想回去呀。” “真的吗?你和我回去?”倾华眼睛一亮。 青鸢脑子里闪过妈妈的模样,轻轻点头,若可以,她真想回去。不是焱殇的爱留不住她,而是焱殇和许倾心的相见,让她突然间好想妈妈,好想自己的家。她想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看八卦电视剧,没事吼几嗓子,再数数积攒下来的钞票…… “你真的和我回去?”倾华又加重了语气。 青鸢猛然意识到倾华误解了她的意思,于是笑笑,轻声说:“若你真想回曼海,我让人送你回去。” 倾华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死死地盯了她片刻,一字一顿地问:“顾阿九,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当我是姐妹?” “哪有?”青鸢见她固执的脾气又冲上来了,于是松开了她的手,小声说:“我瞎了……” “什么?”倾华猛地瞪大眼睛,飞快地捧住了她的脸,激动地问:“你看不到了?” “嗯,什么都不到了。”青鸢点头。 “原来是真的……”倾华喃喃自语。 “什么是真的?”青鸢捕捉到了她这声轻语,疑惑地问她。 倾华用帕子掩住唇,含糊地说:“方才半梦半醒,听她们说你看不到了,我还以为是作噩梦……” “可能是急火攻心,明儿就能看到了。”青鸢挑了挑眉,笑着说。 “那样最好。”倾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轻轻点头。 “泠涧大人还在吗?”青鸢扭头,冲着大门的方向问。 “仍然健在。”泠涧刚开完方子,正在净手,听到她的声音,转头笑言,“王后有何吩咐?”“为什么我的眼睛看不到,你不是无病不能治的神医吗?”青鸢柳眉紧锁,焦灼地问他。 “在下认输,这天下就是有我把不出来的脉,不敢开的方子。”泠涧扬了扬眉,神情严肃地说。 “总能治好的,阿九不要着急,如果真治不好,我把我的眼睛给你。”倾华咬唇,拉住了青鸢的手。 “倾华姑娘还真是有勇气,挖眼睛这事在下还是挺擅长,不过那可是很疼的。”泠涧故意吓唬她。 倾华瑟缩了一下,又立刻挺起胸脯说:“我不怕疼,我愿意把眼睛给阿九。” 她原本苍白的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很大,满脸认真的神情,好像怕青鸢不信她,又急急地补了句,“父皇说过,我和阿九要生死在一起,有难同当。” 青鸢突然间很感动,倾华虽然傻乎乎的,又爱哭,但是对她真心实意,真的很好。在这一瞬间,她第一回对倾华产生了生死相依的感情。同在异乡,只有她们两个是亲人,也只有倾华对她说,愿意把眼睛给她。 门口传来整齐的问安声,焱殇回 来了。 青鸢站起来,小声说:“你不要陪太后?” “她去给姨母上香了。” 焱殇稳步过来,低头看了看她的眼睛,红潮已褪,一双眼睛清亮如湖水,怎么会看不到呢? “真的确定是太后吗?”泠涧走过来,好奇地问。 “什么太后?”倾华愕然地问。 “是王的母亲,当年的圣王后。”青鸢小声说。 倾华听青鸢说过这段往事,一脸错愕地看着她,脱口便问,“是真的吗?就是死在了天烬皇宫的倾心贵妃?” “嗯。”青鸢点头。 焱殇看看倾华,见她安然无恙,便扶开了青鸢,看着倾华问:“倾华,朕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是。”倾华往被子里缩,怯生生地抬眸看他。 “你为何要去林子,又为何与贞怡夫人在林中争吵?”焱殇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问。 “我想去厨房里找吃的,看到喝了些酒的贞怡夫人与一名男子在那里见面,我想躲开的,但她还是看到了我,把我叫了过去。她想让我监视阿九,我不肯,她就骂我,打我……”倾华有些愤怒地说。 “哪个男子?”焱殇又问。 “不认得。”倾华轻轻点头,脸上泛起羞红,“反正不是正经事,王不要问了。” 贞怡夫人好美男,他们都知道,或者是昨日哪位乐师,抑或谁带的家奴?焱殇又问:“吵完之后呢?” “贞怡夫人生气地拧我的耳朵,突然就有香味飘过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倾华想了会儿,小声说:“再后来我就回来了……” “真的?”焱殇深遂的双瞳里亮光一闪,沉着地追问了一声。 “真的,我发誓,我没有杀贞怡夫人。”倾华的鼻翼快速翕动着,转头向青鸢投去求助的眼神,发现她看不到之后,又轻声哭了起来,“我真没有杀她,你们不要冤枉我,都欺负我。” “你一直晕倒在那里,没有醒过?”焱殇又问。 “嗯。”倾华哭着点头,泪水涟涟地指泠涧,“泠涧大人给我喂了药,我才醒的。” “歇着吧。”焱殇点点头,过去扶青鸢,“脏兮兮地,走吧,去洗洗干净。” “那你歇着。”青鸢向倾华摆了摆手,跟着焱殇出来。 “呼,幸好找到了倾华,也找出了芸桃,我就说了,倾华胆子这么小,怎么会杀人,她也杀不过许贞怡呀,分明是有人想挑拔焱许两家的关系,栽到倾华的身上,你若不处置她,许家人肯定不满,你若处置她,我又一定会救。”青鸢靠在他的臂弯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忤逆我也要救?”他随口问。 “你舍得我发脾气心脏病发作一命呜呼吗?”青鸢笑嘻嘻地反问。 焱殇看看她,轻笑起来。 “你心情不错啊。”青鸢听着他笑声透出来的放松和高兴,心头微微一酸,“有了娘就要忘了媳妇了吗?” 得,怎么在她这里,反过来了呢? 他笑出了声。 “我瞎了你还笑!”青鸢脸色陡变,恨恨地说。 焱殇的笑容凝固住,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认真地说:“阿九,若治得好,我一定倾尽全力,哪怕江山尽付。但,若真的治不好,你也不要担心,我是你的眼睛。” “如果我要你的眼睛呢?”青鸢眯了眯眼睛,抬手摸他的眼睛。 “不给。”他摇头。 “哈……小气鬼,到时候我偏挖你的眼睛。”青鸢生气了,她又不是真要,说句假话哄她,他又不会掉肉! 他的呼吸微沉,神情愈发严肃,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缓缓开口。 “如果我好好的,那我就能当你的眼睛,保护你,带给你一切。如果我瞎了,你又是我的女人,你如何能安好一生?我好了,你才一生无忧,你只是看不到天下之美,不会失去天下之美。为了你,我会一直好好的,我绝不会让你因为我而担心,牵挂,痛苦……” 焱殇的声音微微颤抖,情绪真实而且复杂。青鸢被他的话给震住了,她想到曾听的一个著名的段子——丈夫对妻子说,我一定会比你后离开人世,这样你就不必孤独地活着,孤独地痛苦…… 焱殇他是经受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孤单,才有如此痛彻的感受,他宁可独自忍受一切,也不愿意身边人经历他曾经历的这些。 “我征战,我纵横,我去拼,你只需要享受我给你的这些,安好地享受这些。我不要你陷入险地,我不要你为我落泪,我不要你为我难眠,我喜欢看到你笑,和我斗嘴,和我使小性子,你让我感觉到这一切都活生生的,不再是仅仅有枯暗和血腥围绕,你让我的生活有颜色,有光亮,有生命。”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阿九,我说的,你能不能理解?” 青鸢没能忍住,掂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就咬他的嘴 巴。 院子里一点都不静,有人来人往,是给王后收拾新寝宫去的,还有人过来给泠涧送刚拿来的药。有风吹,有鸟鸣,有笛声丝弦自远处而来,有白日烟火在空中盛开…… 青鸢想,哪怕把命给他了,她也甘愿,因为她就是这么一个容易被爱情收买下来的人…… ——————————————————————分界线———————————————————— 许倾心回来的时候,双眼红通通的,先见了惜夫人,主仆二人抱头痛哭,在房中待了大半天才出来。 如今二人身份改变,一个成了另一个人的婆婆。她们曾一同遭受过的屈辱,如今还在心里深深地刻着,一见面,根本说不出太多的话,只是哭泣。惜夫人当时跟在她身边时,也只有十五岁的年纪,如今,也是华发滋生了。 回首二十年,许倾心虽非自愿,但毕竟逃避了二十年,而惜夫人,却生生忍受这么多年。 晚上要大宴群臣,庆贺太后回归。 王后新立,太后回归,这对大元人来说,是一个极鼓舞人心的消息。从早上消息传出去为止,鞭炮声就没停,盖过了许贞怡刚离世的阴影。毕竟,死人永远不如活人来得重要。 青鸢是王后,本该由她主持这些事,但她眼睛看不到,由焱乐绾进宫操持一切。她只管坐在一边,听泠涧和焱殇讨论她的眼睛。 “太后来了。”姝娘捧着衣裳进来,笑嘻嘻地说。 几人往殿外看,许倾心和惜夫人正携手进来。 “太后。”泠涧起身,长长作揖。 “泠涧公子,辛苦。”许倾心微微地笑。 “母后。”焱殇扶住许倾心,让她坐下。 许倾心拉着他的手指,端祥片刻,笑着说:“晚上简单点,我想多和你们说说话。” 她说着,转头看青鸢,“阿九,你过来。” 青鸢扶着桌子,走到她身边,浅浅福身,“太后吉祥。” “叫母后啊。”许倾心嗔怪道。 “母后。”青鸢乖巧地微笑。 “真好……”许倾心长长地舒气,拉住了她的手起身,摸摸她的小脸,又摸她的头发,轻声说:“当年我年轻的时候……” 她的声音哽住,沉默了会儿,又笑道:“老了,总想以前。来,你坐下,我给你梳妆。” “臣妾不敢。”青鸢吓了一跳,赶紧婉拒。 “傻丫头,在我们大元,媳妇进门,婆婆理当为媳妇梳一次头,以后我就要你伺候了。”许倾心拉她坐下,向惜夫人点点头。 惜夫人捧上了一只托盘,里面是玉梳、金簪,头油。 许倾心散开了青鸢的长发,轻声赞道:“真好的头发,我年轻的时候……” “太后……”惜夫人含泪打断她的话,“您又说以前了。” “对,我和惜娟约好,以后都不说以前了。”许倾心笑起来,沉下心,给青鸢绾了个发式。 这是当年大元国极为盛行的随云髻,从宫中流传出去,贵妇莫不热衷追逐,变着花样打扮这高堆的乌髻。 许倾心给青鸢绾上两只金簪,捧着她的脸细看了会儿,笑着说:“殇儿好福气,阿九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 “谢太后夸奖。”青鸢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了,这婆婆大人应该很好相处吧。 “金镯给你了……”她托起青鸢的手,抚摸那对镯子,笑着说:“这是他父亲当年给我的,那些年下来,我也只保住了这对镯子。” “那、那还给太后……”青鸢赶紧褪下镯子。 许倾心扭头看向泠涧和殊娘,小声说:“你们先退下。” “是。”姝娘福身,和泠涧一起匆匆退了出去。 许倾心握着镯子,拉过焱殇的手,摁到了青鸢的手上,严肃地说:“今后要开大元城,这镯子就是钥匙之一。” “啊?”夫妻二人愣住。 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钥匙一直在焱殇的身上。焱殇反复看金镯,但这就是两只镯子,并不能打开,也没有暗藏机关。 许倾心把镯子套回青鸢的手腕上,小声说:“你就继续戴着,当着什么都不知道,越普通的东西,越没人会怀疑。” 青鸢捂了捂了手腕,松开了金镯。 “大元国皇城建立之时,是机关大师崇阳精心制作了这机关。一旦遭遇外敌,便把池城封住,等到时机到来时再打开,留给大元皇族后代。渊帝当着我的面斩杀了你父亲的头颅,我就知道大元城危在旦夕,他一定不会放过大元城。一旦大元城落进他的手中,他必如虎添翼,大元百姓最后的根基都会没了。所以我以命相逼,要亲自给你父亲下葬,借机把我和你父亲的血用瓷瓶装好,放到了忠马的行囊之中,让它赶回去交给你的几位皇叔,启动机关,封住了大元城。” “这两只圆环扣在机关中,能打开一扇门。地图我封在了一卷经书中,交给了白思庵的罗如师太,让她拿着作纪念。她与我交好,念着我的情份,必会妥善保藏那卷经书。还有两把钥匙,一把我藏在三塔寺,一把我藏在天烬国的牡丹园中,当时我把这些写下来,交给了你父亲的近身侍卫,想让他带给你外公,但他没能逃出去,也不知道密信销毁了没有。” 焱殇见她情绪激动,倒了碗茶给她,扶她坐下。 “罗如师太已经圆寂了,我也只查到那名侍卫当天就死在了宫中,有没有人拿走了母后秘信,我也不得而知。不过现在知道了这些东西的下落,就一样样找回来,我们回到大元城去。” 许倾心轻轻点头,喃喃地说:“我一直不肯咽气,就是心愿未达成。梦里面,总看到你父亲飞驰纵马来接我,我还想见你一面……” “以后就好了。”焱殇蹲到她的腿边,抬手抚摸她的脸。 母子重逢,已隔了二十年之久,但血脉相连、情浓于水,又岂是岁月能够抹杀的。许倾心拉住青鸢的手,放到焱殇的掌心,哭着说:“如今看你长大成人,有了妻子,我真是高兴。” “母后不要哭了,我会和阿九一起孝顺您。”焱殇喉头一动,动情地说。 青鸢听着她的哭声,又忍不住想自己已过早白头的妈妈,五十多岁,头发尽白,多可怜啊。 “阿九怎么了?”见她站着不动,焱殇轻轻地拉了她一把。 “哎……我好羡慕你们母子。”青鸢小声说。 母子二人怔了一下,许倾心又忍不住笑起来,“惜娟说你性子可爱,果然如此。” “我就是偶尔脾气坏点,心很好的。”青鸢极为认真地在这位婆婆面前表扬自己。 许倾心又笑了,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阿九,我很喜欢你,希望你也能喜欢我。” 青鸢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太笨了,应当拍婆婆的马 屁,赞婆婆大人美貌不减当年,恭祝婆婆万寿无疆才对。 “对了,我出来的时候,大师兄身子已经很不好了,他为了我,带着大嫂和飞飞一起隐居深山,飞飞长这么大,第一次下山,婆家也没找。大师兄要在谷中为大嫂守灵,把飞飞拜托给我,你二人今后多照顾她一些。”许倾心敛了笑,严肃地说:“她已认我作干娘,今后你们要好好对待她。” “不给他当老婆就行,我一定好好供着她。”青鸢开了句玩笑。 许倾心犹豫了一下,笑了笑,“我听说你还有个妹妹在这里。” “对,她叫顾倾华,和您的名字还有一个字一样呢,这算不算犯了忌讳?不会要改一个字吧?不然,就叫她华姑娘?”青鸢笑着问。 “不用改,哪来这么多忌讳?你有姐妹在身边,也是一个照顾,好了,我们走吧。”许倾心扶着青鸢的手起来,让人叫进了惜夫人。 “太后慢些。”惜夫人今日也特地认真梳妆了一回,虽然还是瘦弱,但精心扑了粉,绾了发,比以前看上去精神多了。 “飞飞呢?”许倾心四处看看,大声叫。 穆飞飞从对面的屋子里出来,笑吟吟地跑到她的面前,扶住了她。 “干娘,您慢点走。” “飞飞,到了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呢,你还没向王和王后请安。”许倾心轻抚她的头发,温柔宠溺地看她。 “是。”穆飞飞转身,规矩地向二人福身。 “起来吧。”焱殇扶起她,温和地笑道:“你称太后为干娘,今后就是朕的妹妹,朕就封你为我们大元国的公主,太后,您看用个什么字好?” “再等等吧,我好好想想。”许倾心笑了笑,扶着惜夫人和穆飞飞的手往前走,“你好好扶着阿九,别让她摔着绊着了,你又得心疼。” “母后慢些走。”焱殇叮嘱了一句,扭头看青鸢。 她一身紫色锦衫长裙,飞云髻让她看上去妩媚俏丽,与平常的水灵又有不同的美。 “阿九这么美,连母后都赞不绝口。”焱殇低头就亲吻她的嘴唇,笑着说。 “不美就不喜欢了吧。”青鸢眯着眼睛,享受完这长长绵绵的一吻,迷迷糊糊地问。 “废话。”焱殇好笑地说,“若我生得歪瓜裂枣,你可还喜欢?” “哦,不喜欢。”青鸢笑了起来。 夫妻二人慢步往前走,小珍珠落下来,对着青鸢的耳朵轻鸣几声。 “呵,你四哥又要和你说什么好听的。”焱殇用手指弹小珍珠的翅膀,赶它走开。 “真讨厌,小珍珠回来。”青鸢松开他的手,仰望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仿佛是大雨前堆起的厚厚乌云,一点亮光也透不进来。 “说说看,我也向你四哥学学,如何说好听的情话。”焱殇酸酸地看着她和小珍珠低语。 “少来,你说的还不够肉麻吗?以后等我们有儿子了,我就把你说的这些都教 给他,一定能迷倒好多姑娘。”青鸢笑嘻嘻地说。 “是啊,快给我生儿子吧。”焱殇从她身后抱住她,贴着她的耳朵低语,“给我生好多好多儿子。” “我又不是鸟儿,下一窝蛋。”青鸢好笑地说。 “这肚皮怎么还不鼓起来。”他抚着她的肚子,低声说:“晚上,你把腰给我挺高一点,不要给我流出来了。” “去去去,没脸没皮,我眼睛瞎了你却总笑,我要生气了。”青鸢转过身,笑着拧他的脸。 “别总是瞎来瞎去,泠涧不是说了吗,可能是一时间的,调养调养就行了。”焱殇挑眉,把她的小手拉下来。 青鸢也希望这样,毕竟当一个瞎子太没安全感了。 “走吧。”焱殇拉住她的手,带着她慢慢往前走去。 青鸢乖巧地跟着他的脚步,耳边不时传来宫人们问安的声音。好像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他总爱这样牵着她往前走。 这种感觉妙极了,他掌心的温暖拼命地往她身子里钻,让她觉得,如果一直一直这样走下去,那尽头一定会有一个词等着她,那就是幸福。 满朝文武都已经守在大殿之前,恭敬焱殇一行人。 “姨母大人。”许承毅走在最前面,深深一揖,再跪下去,给许倾心重重叩了三个响头,红着眼眶请安。 “承毅快起来。”许倾心立刻扶起他,拍拍他的手背,转头看焱殇,“你表弟和你舅舅长得真像,当年承毅才一岁多呢,我还抱过他。” “姨母大人能回来,小侄才有孝顺您的机会。”许承毅红着眼睛,双手紧紧地包住许倾心的手。 “姨母大人。”雪樱由婢女掺扶着,慢步上前,才开口,又哭了起来。 “丫头,你怎么也来了?”许倾心赶紧扶住她,伤心地说:“你在家里休息就好,何苦再颠簸进宫?” “当然要来,太后回来是头等大事……”雪樱哭着说:“就当是替娘来奉迎太后重回大元,垂帘凤椅,主持后宫。” “快别哭了。”许倾心给她擦着眼泪,扭头看向焱殇,轻声说:“殇儿,如今你姨母不在了,你就下道旨,让雪樱进宫陪侍奉我吧,你外公和你贞怡姨母都是这心思,你就成全了他们。” 青鸢如雷击中,当着满朝文武,对她和颜悦色的婆婆突然来了这么一大招,让她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她是该端庄温驯地接受,还是等着焱殇拒绝? “雪樱还未嫁人,进宫当女官,可是得终身不嫁的。母后缺人服侍,我让阿九为你挑上几人,就不要辛苦雪樱了。”焱殇看了一眼许家人,淡淡地说。 众人楞住,许倾心说得婉转,并未说让他立妃,他顺水推舟,给直接绕开了。 许倾心笑笑,居然没有生气,扶着穆飞飞的手,径直往大殿里走。   ☆、163.夫君,千万别怜惜我【163】 满殿欢声,听不到半声为贞怡夫人所发出的悲泣,许倾心的归来,于大元人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她代表了大元城重现天日的希望。 “太后,可还记得老臣?燔” 一名老将大步过来,一揖到底,激动地看倾心太后。 倾心太后端祥他片刻,笑道:“乌鹏,你老了,当年你跟着先帝爷去诡泉猎鹿的时候,你才三十四,现在……” 乌鹏激动得泪花直涌,抹了一把眼睛,大声说:“太后都记得呢。” “怎能忘?”倾心太后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拉住他满是粗茧的手指,哑声说:“我们都老了,今日还能重逢,我们不要哭,上天不灭我们大元,让我们有王这样的好领,大元国重新盛大,纵横天下,指日可待。” “太后说得对。”乌鹏连连点头,转过身,对着焱殇深深一揖,“王在上,老臣虽老,但也有烈骨一把,王指向东,老臣誓将把东 方拿下,哪怕流尽最后一滴热血,也万死不辞。” 众臣纷纷起身,跪了满殿,打到东方去,踏平天烬国的呼声震耳欲聋,闻者莫不热血沸腾。 青鸢心情极其复杂,许倾心是她见过的最有魄力、最有气场的女人,虽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她在消失二十年后,还能如此得人心,可以想像出她当年是何等的威风,受人喜爱。 青鸢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心中无声无息滋生出几分不安。偌大的大元国中,她孤立无援。满大殿中,除了焱殇,她居然找不到一个能说话的人窠。 许倾心被一众女眷围在中间,众人打听着她这些年来经历的事,许倾心也细细地问及她们家人的一切,说到情动,众人又忍不住掬上一把泪。雪樱和穆飞飞一直坐在她的左右,一左一右地挽着她的手臂。惜夫人身体不好,坐了一半就回去了。 “不要再哭了,你娘一生要强,你要像你娘一样,坚强一些。”许倾心给雪樱抹了眼泪,小声安慰。 “是,太后。”雪樱含着泪,温柔乖巧地点头, 焱昆的王妃舒凌往青鸢这边看了一眼,笑着说:“只要我们王后早点为我们大元国开枝散叶,有了小太子,我们大元后宫就能和以前一样热闹了。” 许倾心顺着舒凌的视线看过去,青鸢手里捧着茶碗,满唇的笑,腰软软靠在靠垫上,看上去不知有多开心快活。她笑笑,温和地说:“阿九王后温柔聪慧,深得王的心,我想,很快就会有小太子了。” “但也不能专宠呀,惜夫人也一直未能立妃,还是夫人名份。这满后宫清寂极了,大元皇族要开枝散叶,总不能一直只有王后一人吧。”许家有人小声抱怨,立刻引来众人的附和。 许倾心只是听着,突然,她眼神一亮,指着前面说:“那是谁?”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南月正和几个年轻将军说笑。 “南月将军,南刚烈的次子。”舒凌看了一眼,柔声说:“是王身边得力的人,王与他们都亲如兄弟呢。” 许倾心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眉头深深锁起。看上去很忧伤、很痛苦。 “干娘,怎么了?”穆飞飞赶紧起身,双手扶住她的肩,小声说:“是不是头疼?” “不是……”许倾心轻轻摇头。 “是累了吗?不如回去休息吧。”穆飞飞扶她起来,向围在四周的人点头,“各位夫人,不好意思,太后身子刚刚好些,又一路颠簸,都没有好好休息。” “恭送太后。”众人赶紧起身,福身行礼。 许倾心犹豫了一下,走到焱殇面前,小声说:“殇儿,我还有一事想和你说。” 焱殇起身扶住她,看她脸不好,便带着她往王座后面的垂帘后走去。隔着密密的珠帘,能听到满朝文武的喧嚣,他们却不能听到里面人的低语。 二人落座,许倾心深深吸气,轻声说:“殇儿,我当年生你时,是孪生兄弟。” “什么?”焱殇猛地站了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还有个兄弟。 “他一生下来就没有气息,而且他的眼珠带着褐红色,身上有大元皇族最明显的标志,脚底有青色弯月胎记,我怕被人发现,让人连夜送出宫掩埋,对外只说生下你一人。你把你父王的坟墓迁回来时,顺便把你弟弟的也迁回来吧。” “你确定是死了吗?老爷子可知此事?惜娟可知?”焱殇眉头紧皱,连声追问。 “我生你时,你外公和惜娟都还没来我身边,我知道生的是谁的孩子,而且也知道你们焱氏皇族每一代都有人天生会有青月胎记,还会有王者所特有的褐红色眼睛,所以一直瞒着真正生产的日子,眼看肚子大了,我又借故大吵大闹,不让渊帝的宫女伺候我,亲自挑了两个老实忠厚的人跟着我。当时渊帝身边还有一个心腹很同情我,帮着我把你弟弟带出宫埋了,然后又找了个借口……把那位老宫女给处死了……这后来惜娟才到我身边。” “这些年来,我常梦到那老宫女独自在黄泉路 上哭,还有你弟弟,粉团团一般的孩子,他长得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可怜的孩子,连母亲和哥哥长什么样子也没看上,一口奶水也没吃,就这样没了。”许倾心哽咽着,用帕子掩唇,强忍哭声。 “我欠那老宫女一条命,你请个和尚给她做场法事吧。”她抬起头来,小声叮嘱焱殇。 “母后放心吧。”焱殇轻轻点头。 “那我先回去躺会儿,头疼得很。”许倾心扶着椅子慢慢起身。 “母后请回。”焱殇扶她到了帘外,让穆飞飞送她回宫。目送二人走远之后,才回到王座前。 “太后回去了。”青鸢抬头看他,笑着问。 “心里不高兴了?”他坐下来,小声问她,“起来吧,我们也回去。” “好啊,不过今儿晚上睡不着,我们去玩吧。”青鸢想了想,认真地说。 “这么晚了,玩什么?”焱殇好笑地说:“而且……” “正因为看不到,白天和晚上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呢?”青鸢笑笑,转开了头,“你放心,我的眼睛一定会好的,我是打不死的小强。” “小强?”焱殇不解地问:“谁叫小强,他是打不死的?他练的是什么功夫,铁布衫?” “扑哧……”青鸢一口茶喷出来,笑着说:“没文化真可怕……” “文化?是兵器?”焱殇被她笑得满头雾水,眉头微拧,沉声说:“你又在捉弄我吧。” “得……臣妾可不敢捉弄王。”青鸢拿出帕子,擦掉满嘴茶水,“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嗯,走吧,你到时候喝药,治眼睛了。”焱殇抓着她的手起来。 “你又溜走啊,他们会拦着你的。”青鸢抿唇笑,“他们说要补回大婚晚上的酒,要灌醉你。” “他们能灌醉我吗?”焱殇眉头扬扬,有些傲气地说:“你一个人就能放倒他们。” “吹牛。”青鸢皱皱鼻子,顺着他的手劲站了起来。 “王,臣还没敬王……太后重归,可喜可贺,我大元国这是国运回来了……”果然有人歪歪扭扭地过来了。 青鸢总着焱殇吐舌头。 焱殇向那人举了举酒碗,沉声说:“对,可喜可贺,虎将军,你我一碗干了。” 那人仰头就往嘴里倒酒,他已喝得差不多了,这一碗下去,大着舌头才说了个喝字,就往桌子底下钻去了。 焱殇把酒碗放下,装着关心,亲手扶起他,让人把他抬下去,趁大家笑虎将军之时,拉着青鸢就往帘子后面绕。 青鸢用脚尖踢他,小声说:“你是老狐狸。” “你是狐狸婆?”他扭头看她,笑着问。 “我很老实的。”青鸢笑道。 “看不出来。”他摇了摇她的小脑袋,认真地说。 “你再仔细看看。”青鸢伸长脖子,凑到他的眼前。 “不好,朕感觉也要瞎了。”他低笑了起来。 “你敢拿我的瞎开玩笑。”青鸢顿时拉长了脸。 “朕错了,朕错了。”他拉着她的手连声哄她,“暂时看不到,待朕给你舒通一下筋脉,说不定就好了。” “你也会啊?”青鸢好奇地问。 焱殇一本正经地点头,“确实会,走吧,我们回去。” 青鸢顿时精神振奋,大步流星,跟着他往前走。 这里没门,有小窗,二人爬窗而出。 他先搬了椅子过来,跳出去后,让青鸢踩着椅子爬上窗子,他在外面接着她。 “这……有偷……情……的味道啊。”青鸢落在他的怀里,笑着说。 “补给你的大婚夜。”他笑着,拉着她就走。 满殿大臣们又喝得正酣,没人发现帝后二人居然爬窗跑了。跑出几步,听到殿中有人大声问:“王呢?王去哪里了?” 二人轻笑,一溜烟往寝宫奔去。 远处又有鞭炮声响起来了,大年快到了,这几日开始送灶神。青鸢停下脚步,询声听了会儿,小声说:“焱殇,要过年了。” “嗯。”焱殇看着她如玉般的小脸,沉声说:“等安定之后,我陪你回趟曼海,祭拜你母亲和温嬷嬷。” 青鸢唇角一扬,用力点头。 “走了,治眼睛了。”他把她抱起来,施展轻功,疾步如飞,直奔寝宫。 寝宫里燃着龙涎香,满殿氤氲扑鼻。 青鸢坐在榻上,仰着小脑袋,圆睁着杏眼,等着他来给她上药水。焱殇把一只金碗放到桌上,拿了一块蓝烟玉锥出来,扭头看了一眼青鸢,挽起了袖子,往胳膊上用力扎去。 泠涧说青鸢脉像稀淡,寒露太重。他开的药方,用至刚至烈的血,滴入泠涧用二十多种药材熬汁成的药汁,为她擦洗眼睛。 热血顺着他的手指往下,大颗地滴落在碗里。 “不是熬好的吗?还得另外配?”青鸢好奇地问。 “嗯,得新鲜的。”他顺口答。 “啊?什么药是新鲜的?” “哦,他让我割肉给你吃,龙肉。”他淡淡地说。 “真的?”青鸢反而不住,好奇地起身,想走过去瞧瞧,他到底在干什么。 “当然是真的。”焱殇没抬头,手起手落,准准地抓住了正探头探脑往碗里看的小珍珠,揪着它的翅膀往窗子外丢,低声说:“不许乱说话。” “什么?”青鸢拧了拧眉,不解地问:“你说我吗?” “你的小珍珠又带四哥的情话来了吧,我把它赶出去了。” “小气鬼。”青鸢抱怨了一句,折返回榻边坐下。 焱殇宠溺地看着她笑,擦了手臂上的血渍,上了点药,端着碗慢步过来。手指落在了她的眉上,轻轻地撑开她的眼皮,把冰凉的药汁滴进她的眼中。 “是什么?”她吸了吸鼻子,好奇地问:“怎么这么香?” “泠涧用了些香料在里面。”他轻轻揉捏她眼睛四周的穴道。 青鸢顿时浑身舒畅,喉中呼呼地发出几声轻吟,像猫儿一般慵懒享受。 焱殇眸子里星光轻闪,小声问:“要不要舒通筋络?” “是不是和打通任督二脉一样的?”青鸢脑子里浮现出几幕画面,手掌贴着后背,热汽自头顶冒出…… “你还懂这个。”他用帕子给她擦了脸,轻轻推她倒下,“把衣裳脱 了吧。” “不用吧,我不是这样就好吗?”她翻了个身,背对他盘腿坐好,双手在肩上拍,“快来吧。” 焱殇哑然失笑,双手从她的腰上环过去,灵活地抽出她的腰带。 “是不是隔着衣裳,内力就进不来?”青鸢认真地问。 “对。”焱殇顺着她的话点头。 青鸢眯了眯眼睛,唇角勾起一线促狭的笑,“哦,原来是这样,那你也得脱了吧?” “对。”焱殇又点头。 “那我服侍你。”青鸢微微侧脸,温柔地说。 焱殇踢开靴子,坐到她的身边。 青鸢垂眸,慢吞吞地给他解腰带,再慢吞吞地把他的衣裳往下剥,剥到手腕处时,突然就快速用腰带往他的手腕上狠狠缠了几圈,再飞快地往床柱上一绑。 “奸商我就知道你哄我,什么舒通筋脉……”她得意洋洋地坐在他的腿上,看着说:“我让你捉弄我,你就这样睡一晚上吧。” “你真忍心?”他好整以瑕地问。 “我有什么不舍得的,你还绑过我呢。”青鸢撇撇嘴角,抬手往他的屁 股上拧,“你就老实躺着吧。” “好吧。”焱殇慢吞吞地说着,突然就坐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她,往身下压 去。 “啊……”青鸢傻眼了,瞎子果然不行,居然没绑住。 “笨蛋,就算不瞎,我若不想,你也绑不住我。”他傲气地笑,手指在她的小脸上轻轻地敲,“看看你这小笨蛋,还想和我耍手段,在我这里,你什么手段也耍不了。” “你就得意吧。”青鸢掀了掀眼皮子,轻声说:“反正你母亲马上就要给你娶好多好多女人了,你会更得意了。” “她若有那意思,就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拐弯抹角说要雪樱去侍奉她了,小笨蛋。”焱殇好笑地敲她的嘴,“她喜欢你,她在帮你。” “真的?”青鸢狐疑地问。 “她刚回来,用得着急巴巴地给我下令吗?一定是老爷子他们哭诉,她推脱不掉,所以直接干脆地借我的嘴回绝掉。” 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青鸢想了会儿,索性不想了,这婆婆是好是坏,是厉害还是温柔,走着瞧吧。 她的衣衫斜斜地褪在手臂边,肚 兜被两团软雪顶得隆起,肚 兜上的翠鸟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焱殇盯着她这媚态看了会儿,手掌覆了上去,轻轻揉摸着。 青鸢飞快地双手掩脸,笑着说:“你说,你是不是正色 迷迷地看我?” 焱殇长眉轻轻一扬,“是。” 青鸢轻啐了一声,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红着脸说:“你拿个枕头垫我腰下面。” “干什么?”焱殇不解地问。 “你说的啊,这样容易怀上。”青鸢一本正经地说。 焱殇嘴角抽了抽,“对,再用个玉塞子给你堵上。” “好。”青鸢严肃地点头,双手双腿一摊,“来吧,为了给你开枝散叶,我豁出去了!你尽管来,千万不要因为我是柔弱娇花而怜惜我。” 焱殇双手撑起来,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这还如何进行得下去? 小珍珠站在窗子上叽叽喳喳地叫,仿佛在大笑。 </p ————————————分界线———————————— 许贞怡只停灵两天,便下葬了。 粹银号该由谁来打理,焱许两家一见面就争得面红耳赤,在朝堂之上屡屡大骂出声,只差没打起来了。 听着那些人在御书房外吵闹个不停,焱殇烦躁地把狼毫重重掷下,怒喝道:“都拖下去,杖责二十,再敢争吵,责五十,逐出朝廷。” 战事正在往前推进,这些人却为了丁点大的利益开始吵闹不休,难道真是憋久了吗? “只怕让谁管都不服众,这人选还真是难挑。”冷啸铁青着脸色,看着外面那些终于闭上嘴的人说。 “乐绾如何?”冷阳小声问。 “她稳重,沉着,心细,是好人选。”落恺连连点头。 南月轻轻摇头,“许家人不会答应,尤其是许承毅,四处拉拢人,好像对粹银号势在必得。” “他的胃口也太大了,宝石矿开采的矿石,他常悄悄不入帐目,自己弄走。”冷啸愤怒地说。 “许家人越发猖狂了。”冷阳拧眉,满脸忿然地说:“早上许承毅的人在宫外掌掴了吏部的史大人,打掉了史大人两颗牙。” “混帐,怎么没听报上来。”焱殇愤怒地问。 “消息被拦下了。”冷阳摆了摆手,向外使了个眼色。 老爷子最器重的慕容迟正站在一边,等着焱殇召见。 “不见,让他回去。我要带阿九去泠涧那里,这人选,再好好想想,一定要个稳妥的人选。”焱殇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说。 粹银号关系着大元的经济命脉,不能出半点差错,现在还要抓紧把帐目理清。与外邦通商的那些使者,也在陆续赶回,这些交接都至关重要,大军每往前走一步,都需要大量粮草和金银支撑,偏偏是这关键的时候,许贞怡死了…… 众人从御书房出来,许焱两家人刚挨完的杖击,侍卫被他们吵得心烦,所以下手打得很重,一群人都爬不起来,正等人来抬。这些人都是焱许两家的心腹,主子们都躲在后面,推着这些人冲锋陷阵。 焱殇目不斜视地从人群中走过去,远远的,只见许倾心正在雪樱和穆飞飞的掺扶下慢步过来,青鸢和倾华跟在后面。 “母后去哪里?”焱殇大步过去,沉声问。 “哦,雪樱和飞飞要带我去外面走走,看看,二十年没来过幽州了。”许倾心微笑着说。 “王后也去吗?”焱殇看向青鸢。 “当然要去,多散散心,心情好了,万病皆除。”许倾心扭头看青鸢,温和地说:“你看看这两姐妹,两朵花似的,真把雪樱和飞飞比下去了。” “干娘,我长得不好看,您也别挂在嘴边啊。”穆飞飞笑嘻嘻地冲青鸢和倾华挤眼睛,“有花儿,也得有青草,我就当青草,很好。” “看,飞飞就是性子好。”许倾心乐呵呵地说:“我躺这么多年,多亏飞飞宽慰我的心,不然还真难熬。” “干娘,这是爹吩咐我做的,我父命难违。”穆飞飞抿唇笑。 雪樱脸色不好,一直静静地看着焱殇,直到他们笑完了,才小声说:“太后,我们走吧。” “好,”许倾心点头,看着焱殇说:“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带王后出去呀?” “我也去吧。”焱殇扶住青鸢的手,沉声说:“本就应该我陪太后出去走走。” “那太好了。”许倾心眼睛一亮,激动地说:“我还怕你忙,不敢开口。” “走吧,幽州变化极大,和太后当年所见,应当完全不同了。”焱殇拉着青鸢的手慢步往前。 众人没走多远,几名大臣迎面过来,焦急地说: “王,粹银号的事不能拖了,现在粹银号都乱了套了,帐目全是乱的,好些帐都对不上,还有些” “是你姨母管的粹银号吗?”许倾心沉吟了一下,轻声问:“人选还没定哪?” “嗯,本想让乐绾来打理,但老爷子不同意,僵持着。” “让雪樱来吧。” “让王后来吧。” 两把声音同时开口,许倾心说的是雪樱,倾华说的是青鸢。 “倾华怎么乱说话。”青鸢赶紧责备倾华。 几名大臣相互看看,有人大声说:“王后不错呀,王后也是王族出身,知书达礼,也让外人无话可说。” 焱殇轻轻拧眉,这事非常累,她的眼睛也不好,他不想让她操劳。 许倾心看了看他脸色,微微一笑,“那就两个人都试试,谁合适,就谁来打理。王后是王的妻子,为丈夫打理国库。雪樱是贞怡的女儿,女承母业。这二人都合情合理,只要能够胜任,我想,朝堂上下,无人会再说闲话。”   ☆、164.要得到她【164】 “太后……”焱殇要推开这事,青鸢抽出被倾华紧握的手,慢步上前,准准地牵住了他的手指。 “王后?”焱殇低眸看她,眉头微拧。 “太后说得不错,臣妾姑且一试。”青鸢笑着说。 其实太后这提议也好,免得满朝文武皆以为她是个草包。而且整理帐目,打理商号也没什么难的。她从高中时就一直打工,后来进了旬泽的公司实习,那是一家财力雄厚的跨国贸易公司,除了那份让她心脏碎裂的爱情,最大的收获就是经验。当时荀家人也对她百搬挑剔,她曾幻想过,要成为荀泽这位商海之王的贤内助,和他一起商海厮杀,绝不让人轻看锫。 她万没想到,魂魄穿越千年,居然又让她遇上了同样的状况,但愿这一回她的心脏和爱情都万寿无疆。 “阿九。” 焱殇真心反对,她眼睛不好,心疾又不知何时会发作,打理粹银号,那是一件极消耗体力和精神的事。 “怎么,王是怕臣妾把王的家产都败光吗?”青鸢仰起小脸,双手抚过他的肩,慢慢滑到他的胸前,明媚地笑,“放心,臣妾是小气的人,锱铢必较,稳赚不赔。蠊” “王,就这样定了吧,王后和雪樱抽签决定粹银号里的事宜,定个期限,胜出者接管粹银号。”许倾心颔首,眼角的沧桑皱纹温和扬起。 青鸢看不到她,光从话语中无法揣摩这位婆婆的心意。她还记得荀泽的妈妈对她趾高扬扬的神态,不知道这位表情如何。 她没表现出自己的疑惑和不信任,牵着焱殇的手指,温柔地笑,“那我要去粹银号走一趟。” “我陪你去吧。” 焱殇反握住她的手指,眉眼上浮出几分焦虑。青鸢好强,他怕她一根筋,钻牛角尖。 “你不要去,对雪樱郡主不公平。”青鸢抽回手,微微扭头找倾华,“倾华,我们走。” 倾华快步过来,扶住了她的手。 “太后,王,那我也去了。” 雪樱深深地看了一眼青鸢和倾华,眼神中有愤怒有冷漠,还有掺杂几许恨意,给许倾心母子行了礼,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焱殇向冷衫点点头,冷衫抱拳作揖,快步跟上了青鸢二人。 冷阳是翎王之后,如今也要肩挑重振翎氏一族的重担,恢复了翎王的头衔,他已向冷柔求亲,二人准备大婚,所以这对准夫妻已经不再担任焱殇的贴身护卫。冷衫在剩下几人中为人最开朗,所以焱殇把保护青鸢的事交给了冷衫。 粹银号是以珠琉国富商的名义开办的,底下又分为两个不同的分支。 一支叫聚丰运,在云罗、珠璃国,大南国拥有五个大型马场,三千多匹马和骆驼,专门走商路。名下还经营漕运,海运,陆运,大大小小一共有三百多条商船,与曼海的大船商有得一比。他们把大元城的东西运出去,与外邦交易,所有器具的款式都是以云罗和珠琉的款式打造。这支人风险更大,因为每年都要漂洋过海,或者穿越茫茫大漠,常与各路悍匪短兵相接。 另一支叫富佳生,名下掌管十三家银号,十六家珠宝坊,二十家当铺,三十七家酒楼,大小赌坊、勾栏院上百家,遍布各国。这些生意,看上去不入流,但却能接触到三教九流的人,绝对要求执事者有八百玲珑,千手千面的本事。 冷衫一路上向青鸢仔细介绍了聚丰运和富佳生,建议她选择聚丰生,情况比较单纯。 青鸢虽知许贞怡强悍,但这一路听来,还是忍不住咂舌,“贞怡夫人居然如此有能耐,这么大的摊子,她处理得井井有条。” “阿九,你能行吗?”倾华眉头紧皱,不安地看她,“你的眼睛又看不到……” “那你刚刚干吗多嘴?”青鸢摸到她的脸上,轻轻地拧。 倾华嗫嚅了半天,小声解释:“我……我是想让你也威风一些,我母后那时候就是靠着给父皇处理朝政,才一点点巩固了后位,你在这里孤立无援,若能有粹银号在手里,对你有益啊。” “倾华姑娘以后不要再多嘴了。”冷衫扭头看倾华,低声说:“幸尔今儿太后只是说试试,输了也不要紧,反正王后眼睛不好,还能托病。若不然,稍出半点差错,那都会有大麻烦的。” “知道了,我知道错了,阿九不要生气。”倾华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摇晃。 “我不怪你。”青鸢不怪倾华,若粹银号落在雪樱手里,许家人势力更大,对焱殇更不利。若她能替他分担这些,何乐而不为? “阿九,你一定可以的,你这么聪明。”倾华抿唇一笑,抱紧了她的胳膊,和她紧挨着坐好。 马车慢悠悠往前,一直停到了一家酒楼前面。 这酒楼叫积香居,不属于粹银号,是焱殇设在幽州,专门召见这些人的地方。看上去平平无奇,和普通的酒楼没什么区别。这时候正是喝茶听曲的时候,但里面客人寥寥无已。 “刚打完仗,生意受了影响。” 冷衫跳下马车,向青鸢伸手。 青鸢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往马车下跳。倾华跟着青鸢身后钻出马车,待她伸手来时,冷衫已经扶着青鸢往前走了。她只好自己扶着马车下来,磨磨蹭蹭地跟在青鸢身后。 雪樱已经提前到了,和几位管事正在门口等着青鸢。 “见过王后。”迎着青鸢进去了,十二位管事齐刷刷跪下,向她磕头行礼。 左边清一色穿宝蓝底暗色鲤鱼纹的是聚丰运的六位管事,大管事叫朱沉,约摸四十开外的年纪,生得敦实白净,眉眼天生的微弯,看上去笑眯眯的。 右边清一色穿着藏青底元宝纹的是富佳生的六位管事,大管事叫文素,也是四十开外的妇人,圆盘脸,大眼睛,一看就是厉害精明的人物。 焱殇这些年来负责打仗,经营的事都在老爷子和许贞怡的操控下,焱灼和焱乐绾虽然也处理一些,但都是东西从大元城运出来之前的事,出了大元城,是赚是赔全在许贞怡和这些人手里。 收服这些人,把粹银号打理好,便是给焱殇拿下了支撑大军勇往直前的最可靠保障,能源源不断地提供粮草和军饷。 “王后,太后的意思,是让二位抓阄,抓到哪一家,就办好哪一家的事。”积香居的掌柜尚迁把一只金盘放到青鸢和许雪樱面前,里面放着两只已经叠好的纸团。 “王后先请。”许雪樱走近桌边,下巴微抬,居高临下地看着青鸢。 青鸢听得出她语气里的排斥和恨意,她不懂这恨从何而来。 “郡主先请吧。”她笑笑,接过倾华递来的茶碗喝。 “不如一起。”朱沉端着金盘过来,递到青鸢和许雪樱的面前。 青鸢也不再推辞,微挽了袖子,伸手往盘中摸。许雪樱同时伸手,二人指尖碰到,许雪樱略一迟疑,迅速拿走了青鸢面前的那一只纸团。 青鸢心里了然,许雪樱一定是怕她作弊,所以故意拿走她面前的那张。由此看,雪樱远不如她母亲来得精明。 倾华接过了青鸢手里的纸条,轻声念,“富佳生。” 许雪樱的脸上露出些许喜色,匆匆展开了纸条看,眉头顿时皱起,还有些红肿的水眸盯着尚迁说:“尚总管,是不是弄错了?为何本郡主的也是富佳生。” “哦,聚丰运交给本王暂时打理。”焱灼温和的笑声从门口传进来。 众人转头,只见侍卫推着,正缓缓靠近。 “王爷。”一众人又赶紧向他下跪请安。 “都起来吧。”焱灼微笑,扶起了离他最近的文素。 他长年坐在轮椅上,所以身形比这些人要削瘦许多。一身紫衣越加衬得他俊朗文气,笑起来又妖孽又好看,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魅力,就是能勾得男男女女心神荡漾。文素已是半老徐娘,却还是忍不住向他大抛媚眼。 “灼王,有一阵子未见了,文素还想着与灼王再饮上几杯。” “好啊。”焱灼笑笑,环视一圈众人,朗声说:“聚丰运都是男子,王后和雪樱郡主多有不便,所以暂时由本王来处理,待理顺之后,再交到王的手中。” 这是说,聚丰运直接收归焱殇控制?青鸢在心里为焱殇这一手叫好,他这一招棋走得又快又凌厉,让许家人没法子反应。 其实一家人在这时候斗,并非好事。焱殇已经尽量把事态控制在温和的范围里,两家人互相吵吵可以,绝不能动手。 青鸢只笑而不许,雪樱有些沉不住气了,急冲冲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这也是个急于扬眉吐气的女子啊! 青鸢心里快速盘算,这是让她和雪樱一同解决富佳生的难题吗?焱殇凭什么觉得两个情敌可以通力合作? “王与太后的意思,富佳生有几件要紧的事,二人各就挑一件,必须在三日之内处理完毕,其余的,还是让本王来处理。”焱灼笑笑,长指轻轻一勾。 尚迁立刻端上了另一只金盘,上面还是两只叠好的纸条,“王后,郡主,请各取一张。规矩则,各自记好,不得透漏半点消息。这都是至关重要的事,请王后和郡主谨记在心。” 许雪樱犹豫了半晌,抬眸看青鸢,“王后先请。” 青鸢这回不再推辞,随手拿了一张递给倾华,倾华展看看了一眼,眉头紧皱,担忧地看了一眼青鸢,俯下身,凑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青鸢心中一惊,还是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 许倾华见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心一横,伸手拿了盘中的纸条,匆匆打开,盯着看了好半天,柳眉轻轻一拧,看着焱灼说:“灼王不会偏帮吧?” “要么,我们换换?”青鸢笑着问。 许雪樱认真地看了一眼倾华的脸色,见她也是掩不住的忧心,便摇了摇头,“不必,三日后见。” 她收好纸条,走到文素面前,轻声说:“你随本郡主来。” 文素向青鸢 和焱灼行了礼,快步跟着许雪樱出去。 “可是王后也要问文掌柜呀。”倾华不满地咬唇,小声抱怨。 “等她问完再说吧。”青鸢扶着桌子起身,笑着说:“灼王,我们去逛逛如何?本宫想,雪樱可能得要花上大半天,文掌柜这时候没功夫招呼本宫。” “好啊。”焱灼薄唇轻勾,向她点头。 “本宫推你吧……”青鸢慢步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虽说尽量挺直腰,不让众人看轻她,但步子还是不如能看见时稳见沉着。 “还是让下人来吧,免得王后把小王推到沟里去了,小王今儿这身衣裳可素锦,新上身的。”焱灼大大方方地开玩笑。 “也好。”青鸢点头笑笑,慢步往外走。 她并没有去扶倾华的手,小珍珠落在她的肩上,温柔地给青鸢指路。焱灼的轮椅在前,轮子声音没有的时候,说明侍卫把轮椅抬起来了,她在那里就得下台阶,迈门槛。声音平缓的时候,她只管跟着走就行。如此一来,倒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人生贵在演,她演一个健康人,是不想惹来乱七八糟的议论。 但这些人都不是简单的角色,早知内情,这时看她的眼睛,微露惊诧。都是江湖里大风大浪跑过的人,听闻过她的金佛命,克夫运,这盲眼却是意料之外。这样一个瞎子,如何处理事情? —————————————————————————————— 幽州街上已恢复平静,但想达到之前的繁华,还要些日子。大元百姓大都安顿好了,涌入这么多人,有不少就在城外开始建房,好在都是能吃耐劳的人,这里再拥挤,也比大漠的风沙强了百倍不止。所以几人一路走来,倒也听了不少太平颂扬之声。 青鸢抽到的这件事太棘手了,珠璃国有人在富佳生最大的钱庄、润成钱庄存入三百万两黄金票,由润成钱庄放贷出去,如今要在通州兑取出来。 根据当时的协议,这是可以随时支取的,但润成钱庄此时拿不出这笔银子,他要求润成钱庄为他办一件事,别说愿意延期,甚至能把银票拱手送上…… 而这件事就是,许雪樱嫁他为妾。许雪樱跟着许贞怡在那里出现过两回,当时是钱庄大小姐的身份,那人惊鸿一瞥,自此上心,一直念念不忘,甚至查出她出现在幽州,于是悄悄到了幽州,等着钱庄的人回话。 而钱庄的人今日才知道那人的身份,居然是珠璃国的小汗王。许贞怡把粹银号总号设在远在大漠另一端的珠璃国,平常多得珠璃国皇族照应,若此时闹翻,粹银号必将受到刁难。还有,他们还得仔细照顾这小汗王,免得他死了,伤了,残了,废了…… 青鸢想像不到,若是许雪樱抽到这纸条,会是什么感受?王后当不了,有情人嫁不了,别人让她当小妾。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冷衫往前大迈两步,手掌摁住了腰上弯刀,抬头看向嘈杂传来之地。是几只狗正围着一个男人咬,几名彪悍的男人笑得前俯后仰。 “是许承毅的人。”冷衫小声说:“又不知是哪个倒霉的人,惹到他了,居然放狗咬人。” “狗本是忠心护主的,但落在恶人手里,难免狗仗人势。”焱灼拧眉,手指轻勾,让侍卫过去拦住行凶的人。 “郡王,今儿怎么有闲心出来晒晒太阳?”几人一见是焱灼,嚣张之意丝毫不减,还鄙夷地看焱灼的腿。 在大元,男人们都四处寻水,打仗,挖矿,走商。焱灼的腿是废的,所以难免受些闲言碎语。焱灼也不生气,只淡淡地笑,仰头看着那几人说:“太阳好,所以就出来晒晒,这位公子怎么得罪你们主子了?” “他敢写诗骂我们主子。”那几人指着倒在地上被咬得一身血痕的男子说:“狗东西,让他再骂,我们郡王是你能骂的吗?今儿非得敲掉你的牙。” 他们说着,拿着刀柄就打那人的嘴,那人痛得声音也发不出来,呜呜地哀鸣。 “去把那位公子扶起来吧。”青鸢秀眉微锁,太嚣张了! 冷衫领命,快步过去扶那位倒霉 蛋。 “灼王,居然带着小娘子出来,泠涧大人今儿没亲自服侍您?要说也是,灼王偶尔也换换新鲜口味。” 男人们哈哈大笑,肆意轻贱焱灼,居然还大胆过来揭帘子,伸长脖子往里看。焱灼一向脾气好,也不太出来,所以这些人都把他当布老虎了。 青鸢拿起马车里的火钳就往那人头上敲,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乌 龟 王 八 蛋。 “灼王,你这小娘子打人。”那人醉意正浓,挨了一记,居然把胳膊伸进窗子里来,正好抓住了倾华。 焱灼见这些人愈加张狂,他的眼中寒意渐涌,手指轻轻一挥,但他还没出手,不知哪里飞来的石子,重重地击在他们的嘴上,一个个地捂着嘴痛嚎,再一张嘴,沾血的牙吐了出来。 “你们主子养了这么群不长眼的废物,杀了吧,别得 浪费大元国的粮食。” 青鸢俏面覆霜,掀开帘子怒斥,如此轻视焱灼,许承毅和他的人也太放肆了。 “跪下。”侍卫上前去,踢着几人跪下,凌厉地喝斥。 几人张大眼睛,看清了马车里的人、还有冷着脸站在马车边的冷衫,顿时大惊失色,扑通跪下去,用力磕头。焱灼是废人,但焱殇却不是能得罪的人物,他们今儿算是完了! “就跪在这里,你们主子若让你们起来,你们就起来,不然就一直跪下去。”青鸢交待完,扭头看焱灼,柔声说:“灼王,我们走吧,去见那人。” 她是为焱灼出头,这让焱灼很意外,那击石子的人并非他的人,也不是冷衫,这也让他意外。他往四周看看,目光落在对面茶楼上,窗子后无人。 “去看看。”他低声叮嘱身边侍卫。 侍卫领命,飞快地往茶楼上奔去。 此时小珍珠又叽喳叫了起来,青鸢一听,眉头微微拧起,它在告诉她,上官薇就在前面站着。 倾华早就看到了,也不敢说下车,只一个劲儿地在一边拧帕子,“阿九,我能不能不去?你做的这事,我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走漏风声,怪到我头上来,又连累你。” 青鸢轻轻点头,“也好,你去吧,你受了惊吓回来,还没见她呢。” “谢谢你。”倾华乐了,飞快地跳下马车,往上官薇那边冲去。 上官薇扶住她的手,激动地抱了一下她,朝着马车这边张望了一眼,母女二人快步往巷子后面的走去。 —————————————————————————————— 高楼之上,一人站在窗后,盯着青鸢的马车缓声说:“这丫头,越来越威风了,手不能拎上几斤米,还想保护焱灼,真是有趣。” 风吹落他的斗篷帽子,露出一双妖红的眼眸,如地狱修罗一般俊美的容颜上,带了几分残忍的笑。 屋中还坐了一人,戴着白玉面具,声音粗哑难听,“你也有动心的时候?还是准备现在回去?” 凤芹转过头来,邪邪地笑:“我便是要回去,也要带着这丫头一起。” “你盯她这么多年,她到底有何趣味?你不是说,当年上官薇给她强行续命,如今她命数已到,不过是这两年的事了?对将死之人如此上心,不是自寻烦恼。”那人起身过来,只看到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夜色里。 “阎罗王想带走她,那也得我同意才行,我要的人,没有得不到的。”凤芹眼神渐凉,大步走向大门处,到了门边时扭头看白面具,“你戴着这样又丑又笨的面具,简直像鬼,以后见我时最好换一个。还有,你若再派着你手下那些丑鬼跟着我,我一个也不放过。别忘了,你全家老小的命,还有你那龌龊的事全在我手里捏着。” 他话音一落,曲指弹出几枚暗器,皆击打在那人的白面具上,不深不浅,不轻不重,恰恰击裂白玉,面具从那人脸上脱落下来,露出一张精明的脸,尉迟容。 “你……”尉迟容大惊,赶紧捂住了脸,待抖落身上玉片,抬眼看时,他已经飘然远去,而他的声音却如魍魉一般钻进了他的耳中。 “把芸桃那蠢货解决掉,若再做错事,牵扯到我精心布下的棋子,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尉迟容钢牙紧咬,愤怒地坐下去,一拳重重打在桌上,咚地一声巨响,被人拿捏在掌心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分界线—————————————————— 珠璃国的小汗王住在幽州最大的客栈里,他的身份只有青鸢这几人知道。焱殇之所以让焱灼前来,正是因为此事非同不可,不管是青鸢抽中了,还是雪樱抽中了,焱灼都得陪在身边。 太后只说不让他插手,焱灼不在禁止之内。焱灼办事沉稳,焱殇与他感情很好。只可惜他的腿不方便,这才一南一北,一年只能见上一两回,不然,焱灼在他身边相助,可能事情会进展得更加顺利。 走进客栈,只闻得乐声正妙曼,寻声而去,一名蒙着眼睛的男子正在一群舞姬中左扑右抱,一下摸住那人的手,一下又搂住这人的肩。 “长什么样子?”青鸢好奇地问。 “猪样。”焱灼拧眉,认真地说。   ☆、165.求财,求美人【165】 “若也长着猪心猪肠,那就好办了。”青鸢唇角微扬,手一挥,小珍珠飞过去,直接抓掉了珠璃国小汗王的蒙眼布。 “什么人?”小汗王操着一口别扭的天烬话,飞快转过头,满脸怒意。 焱灼并不是随意轻侮别人的那种人,只因此人是真的长得像猪。发色微褐,圆鼓鼓的大脸,大眼大鼻大嘴大耳,大手大脚,浑身上下,无一不大。尤其是那肚子,把华贵的酱色锦袍高高顶起,活像个酱菜坛子锫。 “你们是什么人?” 小汗王本欲发怒,但眼神往青鸢脸上一瞟,顿时微张了嘴,满脸的垂涎欲滴。 “这位是润成钱庄的二掌柜。” 青鸢伸手,让小珍珠落回掌心,往焱灼的肩头一放。 随行侍卫捧着润成钱庄的令牌,以及小汗王送去的信物上前来。小汗王身边的人接过去,仔细核实了一番,才放二人过来。 小汗王这才面露霁色,推开了一个往他身上靠来的舞姬,小眼睛连眨数下,整了整衣衫,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往青鸢面前走来,抱了抱拳,笑呵呵地说:“萨雷米恭侯多时了。蠊” “萨掌柜,一路辛苦。”焱灼颔首。 “这位姑娘,台阶滑,小心脚下。”小汗王随便对他点了点头,眼珠子又转向青鸢,一溜快跑上了台阶,热情洋溢地去扶她的手。 青鸢的眼睛看上去乌亮有神,不知情者绝对不知她眼睛的秘密,小汗王放着坐轮椅的不管,过来扶青鸢,谁都看得出这人生了邪 念。 青鸢不露声色地躲开他的咸猪手,绕到了焱灼身后,“我推掌柜下去。” “我来,我来。”萨雷米又绕到了青鸢身边,把肥蹄子往她的手背上摁。 青鸢吓了一跳,心中顿生恼意,这种货色满心都是个色字,仗着有钱有势,就不把别人放眼里,该治治他,还得治得他不敢有意见。 心念一动,她索性把轮椅交给了萨雷米,笑着走到一边,“那就有劳萨掌柜。” 焱灼的轮椅是特制,若不启动机关,一般人根本推不动,更别提从台阶上下去了。萨雷米推了好几下,轮椅纹丝不动。 青鸢在一边听着这动静,佯装关切地问:“萨掌柜,是不是推不动,不如我来吧?您是贵人,可能没这力气。” “推得动,当然推得动。”萨雷米赶紧挺胸收腹,双臂往前,身子弓向后面,双腿牢牢蹬在地上,又是一个用力…… 焱灼和轮椅静悄悄地立于原地。 萨雷米的脸涨得通红,尴尬地扭头看青鸢,她微拧着眉,慢步过来,小声说:“萨掌柜养尊处优,干不来这粗活,还是小女来吧。” 冷衫讥笑,“牛高马大,推不动轮椅。” 焱灼轻轻挥手,示意冷衫不要任性。 萨雷米又羞又愧,瞪了一眼那人,粗声大气地吼,“一定是轮子卡住了。” “我来吧。”青鸢推着轮椅,咔地一声响,轮椅下去了。 萨雷米脸上挂不住,黑着脸往台阶下走,又嚷,“一定是卡住了……” “是的,轮子卡住了。”焱灼温和地说。 萨雷米冷哼一声,大步从二人身边擦过,走到了院中的梨花树下,一屁 股跌坐在紫藤摇椅上,抓着茶碗喝茶,趾高气扬地问:“我要兑现的银子,可准备好了?” “实在要兑,随时都有,萨掌柜兑银子是做作何用?”青鸢脆声问。 “这个就不劳你们费心了。”萨雷米冷笑。 “三百万不是小数目,萨掌柜急匆匆地从珠璃国来此,应当知道天烬和大元二国之间的变故,在幽州支取如此一大笔数目,可不安全。”青鸢装出关切的神情,小声劝他。 “我也说了,只要把樱姑娘给我作妾,这银子我就不取了,就放在你们银庄。”萨雷米瞟了她一眼,语气稍缓,“这位姑娘芳名是什么呀?” “小女一一。” “一一姑娘,好名字。”萨雷米上下打量她,笑道:“你们樱小姐可同意我的要求?” “不同意。”青鸢摇头。 “这样……”萨雷米站起来,绕着青鸢走了几圈,“还有个法子,不如你跟着我回去。” “萨掌柜,这么多银子,就找个女人,真的值得吗?”青鸢好奇地问。 “当然值得,银子散尽还复来,美人擦肩而过,那就是遗憾了。”萨雷米笑笑,摸了摸圆圆的大肚皮说。 “美人跟着你回去,只是做小妾吗?可要受苦?”青鸢又问。 “当然不会,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萨雷米得意地说。 青鸢轻轻点头,笑道:“只怕是三日新鲜,五日之后就抛到脑后了吧,是不是还能拿去换银子。” 萨雷米诡异地一笑,摇头不答。 “好啊。”青鸢思索片刻,点头笑道:“我很愿意。” “王……一 一姑娘。”焱灼脸色一变,赶紧叫她。 “当真?”萨雷米狐疑地问。 “没事的,萨掌柜富可敌国,相貌堂堂,确是女子的好归宿。我与樱小姐不同,我就喜欢这样的好男儿。” 青鸢甜甜地笑着,看得萨雷米五魂六魄都为她醉了,但还是不敢相信有这么顺利。沉吟片刻,疑惑地盯着她看:“你嫁过人?” “一一没有嫁人。” 青鸢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青鸢和阿九都嫁了,但世间肯定有叫王一一的姑娘,她一定没有嫁人! “那你可有……那……我是说可有暗疾?”萨雷米更不敢相信她了。 “萨掌柜怎么如此不自信?”青鸢拧眉,佯作生气,假意环顾四周景致,感叹道:“今日听二掌柜说及萨掌柜,您的智慧和财富令我折服,还以为萨掌柜是有胆有识的好男人,原来是我看错了。” “当然没有看错。”萨雷米笑着坐下,顺手捞着她的衣角放到鼻下嗅,一脸陶醉地说:“一一姑娘只是身份不如樱小姐,容貌可比樱小姐更美,身上更香。若你的话是真,那我们现在先试试,若你能让我满意,我们马上就立字据。” 若他是好糊弄的人,那还真成猪了。 焱灼眉头微拧,要制止住二人。 青鸢立刻抢先一步,小声说:“好啊,立字据。” 萨雷米眼睛一亮,一挥手臂,用珠璃话大喊了一句。伺侯在一边的舞姬们散开去,不一会儿就捧着墨砚纸张过来了。 青鸢摸了摸他用来写字的丝绢,心中猛呼,这有钱人很是任性哪,居然用风香绢写字。 风香绢她在曼海皇宫里见过一回,毕生难忘。 当时是外邦送于上官薇的礼物,一整匹风香绢从上而下滑落,幽香四溢,明明是雪白色,阳光一照,居然瞬间变化出七彩颜色,像一道彩虹悬于眼前。 用于织布的天丝是次要的,而织工天下无双,只有一人能织出来,她二十岁织出第一匹,一年只能织出一匹,如今已七十高龄,已经没有精神再织了,天下只有五十匹。 上官薇把风香绢制成的彩虹裙给倾华穿在身上,行走间华光万千……那就是倾华念念不忘的玲珑玉裙。 萨雷米摆阔摆得凌厉! 见青鸢识货,萨雷米更加得意,把狼豪往青鸢面前一递,大声说:“一一来写,你们天烬的字,我不会。” 青鸢抬眸,水波澄清的眸子轻轻眯了眯,笑道:“我写不合规矩,二掌柜写的才算数。” 她微微侧身,站到一边,那模样端是温驯柔媚。 焱灼拧拧眉,接过狼豪,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二掌柜写吧,小女自愿的,不必担心,小女这一嫁,从此之后必是锦衣玉食,乐不思蜀。”青鸢以袖掩唇,笑得开心。 萨雷米见美人开怀,也乐了,双手在椅子扶手上乱拍,“听到了吗?二掌柜,这可不是我强求,赶紧写吧。” 焱灼沉吟半天,把笔丢开,淡淡地说:“不能写。” “二掌柜……” “要兑多少,三日之后悉数兑换,不必再多事。”焱灼看她一眼,语气有些发冷。 青鸢眸子一眯,笑着过来,拎笔就往风香绢上写,“小女王一一,愿意跟随萨雷米回珠璃国为妾为奴,绝不反悔,就算是萨雷米要赶小女离开,小女也誓死相随,绝无二心。滋生此据,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更愿与萨雷米结为夫妻,若有二心,天打雷劈。萨雷米从立据起,不再找润成钱庄兑换银两,三百万存放至润成钱庄,直至钱庄消失为止。” “好!”萨雷米抚掌大笑,起身过来看她写的字据。 风香绢上一个墨点儿也没有! “这是何意?” “风香绢不是凡物,当然要先口头说说,让双方满意了再写上去。”青鸢笑眯眯地把狼豪给焱灼,“二掌柜,萨雷米已经同意了,快写吧,不要阻碍我的前程。” 焱灼深深看她一眼,接过狼豪,飞豪泼墨,一气呵成,与她所说的只字不差。 “按手印。”萨雷米亲手拧开了印泥盒子,伸到青鸢的面前。 “不是还要先验货吗?我先去沐浴更衣。”青鸢笑眯眯地说。 “一一姑娘如此讲信用,这太好了。”萨雷米连连点头,手指勾勾,大声说:“带一一姑娘下去。” 青鸢跟着侍女快步往前走,穿过客栈的大院,到了四周梨花繁盛的小筑中。 “这是萨掌柜的房间吗?”她惊喜地四处摸摸,娇声问婢女们。 “不是。”婢女们掩唇笑:“这是萨掌柜在我们这里的新房。” “新娘子可多?”青鸢又问。 “哈,每晚好几个呢,姑娘都排到好几拔人后面了。”婢女们嘻嘻哈哈地铺完床,出去了。 青鸢俏脸一沉,胖子胖,还挺有能耐。 “姑 娘先等着吧,换好衣裳,洗洗干净,掌柜一会就到。”又有一人快步过来,放了一件衣裳在榻上。 这是件风香绢制成的衣裳,阔袖,束 胸,大摆,裙摆上面绣了一朵含苞的牡丹花。 她抚摸着花瓣,神情极为严肃。再有钱的男人,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轻易地放弃三百万两黄金。而且,他只见过雪樱一面,就能追至幽州来,这人肯定另有目的!但是怎么从他嘴里套出实情呢? 屋外有轮椅滚动的声音。 青鸢推开窗子,把脑袋伸了出去,冲着轮椅过来的方向皱了皱鼻子。 “二掌柜怎么了?”她笑着问。 焱灼渐近了,到了窗子底下,眉头微拧,小声说:“他会不高兴的。” “你高兴就行了呀。”青鸢神秘地笑笑。 焱灼眉头又拧,回头看了看后面,沉声说:“找个借口,回去。” “二掌柜,我要换衣裳,你不要舍不得我。”青鸢又笑,轻轻地合上了窗子。 焱殇那么小气,不会巴巴地把焱灼派来看着他,还和她同坐一辆马车,这不合规矩。后来在街上看到许承毅的人放肆,冷衫居然没有上前动手,分明是在等人下令,若焱殇不在跟前,他一定会把伸手往马车里乱抓的人一刀毙命了。 再者,他若以自己的身份过来帮青鸢,外人会认为不公平,只能悄悄作弊了。 这易骨针的易容术让他装谁像谁,毫无破绽。青鸢当时只顾着紧张粹银号的事,居然没有立刻发现这焱灼是焱殇所扮,直到遇上了许承毅的人,她才反应过来。 青鸢知道他心细,但没想到,他会立刻赶来助她。这小心脏被甜蜜涨满,恨不能现在出去就啃他一口。 他在门外守着,青鸢在门里靠着,小声说:“你真要把银子兑给他吗?他在这边应该有内应呢。” “所以先给他,看他怎么办。”焱殇低低地说。 “给他,他就跑了。”青鸢挤了挤小鼻头。 “无妨。”焱殇反手敲了敲门,沉声说:“出来吧。” “二掌柜,一一姑娘可准备好了?”萨雷米大摇大摆地过来了,远远地看,就像一个行走的酱菜坛子。 “好了。”青鸢的手伸出窗子,冲他摆了摆手。 萨雷米咧嘴一笑,步子更大。 “咦,你没换衣。”到了窗前,他往里面张望了一眼,不悦地拧眉。 “太贵重,若掌柜对我不满意,我又弄坏了这个,我可赔不起。”青鸢笑着拉开了门,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萨雷米眼中戾光闪了闪,冲着焱殇冷哼一声,抬腿就进去了。 青鸢退到桌边,伸后一推,正抵在他的胸口前。 “萨掌柜请关门。” 萨雷米一抬手,只抓住了她的袖子,丝滑的袖子从掌心滑落,挠得他心里发痒。他飞快地关门,关门前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一眼焱灼。 “二掌柜你去别处呆着好了,在这里杵着干什么。” 焱殇若杀他轻而易举,还能弄个假的回去冒充他,再死去天烬随便什么地方。他正是要弄懂,为何他要千里迢迢追来兑换三百万黄金。 他看了一眼青鸢,推动轮子往前走了几步,“萨掌柜自便吧。” “一一姑娘,”萨雷米迫不及待地关上门,往青鸢身边走来,“快过来。” “萨掌柜,你死到临头了。”青鸢坐下去,慢吞吞地说。她绕这么大的圈子,就是要让萨雷米放下防备,进来见她。 “何意?”萨雷米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她。 “你要兑现这么多银子,润成银庄根本拿不出来,已经请了杀手准备要你的命。”青鸢笑笑,抬眸看他。 “呵,他们能耐我何。”萨雷米不屑一顾地说:“你是不知道我是何人,若知道了,就应该跪在我的脚下,求我宠 幸你。” “珠璃国小汗王嘛,说不定就是以后珠璃国的大汗。”青鸢脆声说。 “你知道我的身份?”萨雷米一愣。 “我还知道,那人故意诱你过来,就是想借润成钱庄除掉你,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而那些杀手,正是你那个好朋友介绍的。许贞怡已死,粹银号内斗厉害,他故意把你的身份透露给了润成银庄的人。”青鸢手指在桌上轻轻划了个字。 萨雷米面色猛地一沉,大步过来,想看清她写了什么。 青鸢把字抹去,小声笑,“总之,我想离开润成银庄,你是大主顾,我想要把握这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机会,从此飞上枝头做凤凰。我们做个交易,你带我离开,我带你摆脱这些杀手。” “我凭什么信你?”萨雷米眼中精光闪闪,猪样子瞬间消退怠尽。若青鸢此时能看到他,完全能肯定他是个满肚子腹黑主意的狠货。 “看来,你也不叫王一一吧。”他坐下来,指着外面说:“不然请二掌柜进来一起聊聊。” “请他进来,你就没命了。他就是杀手之一,润成银庄哪来的二掌柜。”青鸢笑笑,她的话真真假假,一半是猜的,一半是编的,全在靠运气。 她猜,是有人想激怒许家人,杀了萨雷米。粹银号一旦出事,存放于珠璃国的黄金白银没了,焱殇的军饷就出大麻烦了,只能退回幽州一带,再等时机。 萨雷米猛地站了起来,双拳紧握,想冲出屋去。 “萨掌柜稍安勿躁,我想走,你也得安全离开。” “我不相信你。”萨雷米扭头看她,冷漠地说:“我会把你和他一起杀掉。” “好啊。”青鸢点头,吸了吸鼻子,“这屋子里全是香味,真香,过一会儿,这香就渗入你的骨头里面,让你像酥糖一般化掉。” “你下毒?”萨雷米顿时大怒,伸手就想打她。 青鸢挥手就挡,她的手腕上戴了泠涧给她的那两只手环,萨雷米一碰,顿时痛得大汗淋漓。 “你也是杀手?”萨雷米捂着手掌,连连后退,怒喝道:“我一定让粹银号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你先死无葬身之地了呀,你得明白,要你命的人不是我们,是你那位朋友。你知道他太多秘密,他利用完了你,就会杀你了。”青鸢笑笑,伸手掩住砰砰乱跳的心口,若刚刚没躲过他这一拳头,一定变熊猫眼了。 这世上,并不是每个男人都真的好 色的,于他们来说,再美的美人也没有金钱,黄金,权势来得重要。 “姓许的居然是这种货色!”萨雷米脱口而出。 此时一支冷箭从后窗凌厉地射了过来,直射萨雷米的胸口。小珍珠尖啸一声,飞掠过去,用身子撞了一下那支冷箭,小身子在空中翻滚几圈,直直跌下。 萨雷米躲过了一箭,脸色顿变,大步奔出去,大喊道:“抓刺客。” 焱殇已经掠身而起,追着冷箭射来的方向追去了。 青鸢叫着小珍珠的名字,蹲在地上慢慢摸过去,摸到了小珍珠。它被箭气所伤,正痛得发抖。 “没事,没事。”青鸢把它抱进怀里,轻抚它的羽。 “你是瞎的?”萨雷米震惊地看着她。 “对啊,我是瞎的。”青鸢冷着脸站起来,转身面对他,“小汗王,我没有给你下毒。我这手环只是为了防备想伤害我的人。我劝小汗王莫要被人拿着当箭使,白白葬送了性命。你若与我们大元国继续精诚合作,必会有你的好处。若继续被奸人所用,只怕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你就是……”萨雷米犹豫了一下,没说出她的名字,但神情已出现了微妙的变化,看她的眼神不再邪恶轻视,反而多了一丝丝莫名其妙的欣赏。 “瞎子。”青鸢笑笑,捧着小珍珠往外走。 “你和他说的不一样。”萨雷米又犹豫了一下,小声说。 “他叫什么?”青鸢认真地问。 萨雷米拧拧眉,刚要说话,有人大步进来,俯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他脸色一变,看了一眼青鸢,大步往外走去。 “小汗王,请告诉我他的名字。”青鸢大步跟上他,想追问实情。 萨雷米扭头看她一眼,拧眉道:“我与他有协定,不可出卖对方。你若说他想害我,拿出真凭实据。” “刚刚不是有人放冷箭。” “就算是他也不行,你想知道他的名字,三百万黄金兑给我,或者把樱小姐带来。”萨雷米匆匆说完,拔腿就走,没几步,又折返回来,吸了吸鼻子,疑惑地说:“若你方才没有在屋子里下毒,为何你身上有这样的香?” “什么香?”青鸢赶紧问。 “凰情,九尾凤凰花与双尾蝎子炼制的毒药……原来你是这样瞎的,难怪看上去没事。”萨雷米眉头拧拧,严肃地说:“这东西很毒,先是看不到,然后便是浑身酸软,最后像个木偶人一样四肢僵硬。赶紧解毒吧,中毒过了三十天,不仅眼睛永远看不到了,人也会变得痴痴傻傻,疯疯癫癫。幸亏你是遇上我,知道凰情这种东西,只可惜我不会解。你的鸟儿刚救我一回,这个算我回报你,我们扯平。还有那件风香裙就送给你了,我送给女人的东西,从不收回。另外,我只求财,求美人,不掺和你们的争斗。” 萨雷米说完,匆匆离开。 青鸢捧着小珍珠的手缩回胸前,摁紧狂跳的心,原来她是这样瞎的。 青鸢没想到这人不猪不傻,还精明得很,他不会放弃即得的利益。三百万两黄金,他到底要取来做什么呢? 焱殇从屋顶落下来,扶住青鸢,沉声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青鸢轻轻摇头,转头说:“你知道凰情吗?” “什么东西?”焱殇拧眉。 “好东西。”青鸢神色冷竣,“吃了就变凤凰的好东西。”   ☆、166.你知道我吻你的后果吗【166】 “你在我身边,怎么会有人下毒?”焱殇脸色骤变。 “主子,许承毅派人相请。”冷衫匆匆进来。 “我听小汗王的意思,雪樱之事只怕就是许承毅撺掇,他想要粹银号。”青鸢扶住了焱殇的手臂,小声说:“我们走一趟吧,不解决这事,你远在珠璃国的粹银号只怕就乱套了。” “不行,先找凰情解药。”焱殇眉头紧锁,把她往怀中一摁,沉声说:“我绝不能让你受这苦。” 青鸢缓缓抬眸。眼前灰蒙蒙的,凰情这名字如此美妙,她也应该是眼前彩光流溢才对,灰扑扑的算什么? 但是,有他做她的眼睛,有他在她身边,她真的很满足窠。 爱情是碗迷人的汤,灌得她迷迷糊糊,目眩神迷,她就愿意这样坠入他的好里,一辈子不醒。 “不行,你说过什么都依我的。”青鸢抱着他的腰撒娇,小声呢喃。 “大事依你,小事依我。”他沉着地说,“粹银号与你相比,不过小事,当然依我,我们去找凰情。” 青鸢轻轻踮脚,用额头顶他的下巴,喃喃地说:“小汗王知道凰情,说不定许承毅也知道凰情,不如一赌?走一遭,也不费神,还多个机会。” 焱殇被她说服了。 ———————————— 许承毅正在玉兰琴房里听琴,琴师乃一美颜妇人,生得一双巧手,拔弦如行云流水,一曲情郎心,令听者如痴如醉。 一抹斜晖穿窗而入,落在他微拧的眉眼上。 许贞怡偏爱焱殇,他早就心存怨念,想从她手里夺来粹银号。他与小汗王相识于四年前,小汗王喜欢美人,哪怕散尽万金也不后悔,只图美人帐中销 魂一乐。雪樱一事,他早就开始暗中操作了。不想许贞怡突然死了,他虽有些猝不及防,但依然依原计划行事,让小汗王来索要雪樱,关键时候他再出手,逼迫许贞怡为了雪樱拱手让出粹银号。但世间事,千变万化,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许倾心回来了! “你说,她是真的吗?”他放下手中茶碗,问琴娘。 琴娘手指稍缓,抬眸看他,温柔地说:“郡王何意?是指太后?” “若她是真的,不应当二十年后才现身,真是古怪。若是假的,为何老爷子和王都认不出来?太后的大师兄虽然也是药门奇人,但说他能把人起死回生,也不得不令我怀疑。”他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或者真如穆飞飞所言,太后确实昏睡十数年,所以现在才能出谷。奴家看,是郡王今日心情不好,不要想这些烦心事了,”琴娘十指握住,缓缓起身,走到他的身后,温柔地抱住了他的腰,小声说:“让奴家伺候你吧。” “烟痕,你们女人,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把她拉到身前,一手抬起她的下颌,语气阴沉。 “嗯,当然喜欢郡王这样的。”烟痕柔柔地笑,双手抚到他的肩上,慢慢往下滑落,停到他的腰带上,轻轻拉开,“奴家为郡王,已相思入骨了。” “呵……”许承毅笑了起来,阴恻恻地,让人心寒。 烟痕的笑不自然起来,犹豫着问:“郡王今日怎么了?” 许承毅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手掌直接握到她的胸上,狠狠一抓,“十年了,我日夜殚精竭虑,苦心经营,我绝不能到时候抓了满掌的空。” 烟痕痛得往后缩了缩,赶紧求饶,“请郡王怜惜……” “这十多年来,冲锋陷阵的是我们,找水建城的是我们,通商挖矿的是我们……凭什么他可以坐在那高椅上,接受我们的跪拜?你说,这是凭什么?许家人 流的血,许家人洒的汗!就让他给占去了!”许承毅脸色更坏,将她往身前用力一拖,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我十岁就开始找水筑城,十七岁开始纵驰杀敌,整整二十年了,我受的苦,比他多得多!这里,就是我十岁时被巨石砸中的地方,我昏睡了六天才捡回了一条命。难道他的命比我的高贵?为什么我还要为他卖命?我就不信,斗不过他!大元国三分之二都是我们许家给他保下来的,应当是他给我跪下,他给我磕头,他称我为王!” 面对他有些疯狂的模样,绿痕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小声问:“难道夫人是你杀的吗?” “我若杀他,不是自找麻烦?我还想她多活几年,平常那么凶悍,偏这时候不争气,蹬腿了,真是晦气。”他推开了绿痕,双手揉眉,露出满脸疲惫,“我等不及了,我不想再等下去……” “但是,王也是彪悍之人,能隐藏在天烬这么多年无人发觉,你不是他的对手啊……郡王,我担心你的安危。”绿痕扶住他的手臂,担忧地说。 “只要大元人都反他了,那我还愁什么。”许承毅眼中狠戾的光一闪,杀气腾腾地说。 “如何才能让大元人都反他,你想怎么做?”绿痕紧张地问。 “我告诉你,你好去告诉他?”许承毅冷笑着看她。 绿痕吓得往地上一跪,捣蒜般地磕头求饶,“郡王,奴家跟在郡王身边已有四年,也有儿女一双了,怎么会背叛郡王。奴家只想长伴郡王身边,郡王好,便是奴家一辈子的好。” “行了,赶紧起来,经秘道回去。我不让你进府,就是因为大漠辛苦,更不想让你和孩子们牵扯进我的事里来。”许承毅拉她起来,冲她挥挥手,“记得把孩子们藏严实,好好伺侯着,若有半分差错,我要你的命。” “奴家还有一句话想问郡王……”绿痕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郡王是不是喜欢雪樱?郡王有没有一点喜欢奴家?” “下去。”许承毅脸色一沉,刀子般锋利的眼神,狠狠盯了她一眼。 绿痕无奈,只能再福身行礼,抱着琴下去。 不一会儿,换了两个琴娘进来,摆了满桌的茶点美酒。许承毅又坐回椅上,合着眼睛听琴娘弹琴。 “主子,王后和焱灼来了。”侍卫快步进来,附到他耳边小声说。 他缓缓睁开眼睛,满眼底的戾气,手指轻轻勾了勾。 侍卫赶紧出去通传,引那二人进来。 许承毅仰起脖子,深深地吸气,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此时轮椅轮子压过石子的声音已经过了院子,到了花坛前。 许承毅唇角一勾,狭眸微垂,快步到了二人面前,扬唇微笑,抱拳深揖,“王后,灼王,我的人在街上冲撞王后和灼兄。是我约束不严,我向王后和灼兄赔罪。” “无妨。”焱殇推动轮子往前,风吹动他的乌发,如泼了一帘墨,从他肩头泄下,披了满背。他极擅长观察,伪装只需抓住对方的特征,搅乱别人的心神,纵使不是无懈可击,也能让他达到目的。 焱灼这几日闭关,在做新的机关,焱殇借他轮椅一用。把青鸢交到谁的手里他都不放心,一定要纳于自己的羽翼之下才安心。粹银号复杂,许贞怡八面玲珑,又有长达二十载的潜心经营,才将粹银号牢牢把控在手中。青鸢年轻,就算解决一两件事,也绝不可能成服众。若谁对她暗下绊子,他来不及保护,会后悔终身的。 “带上来。”许承毅向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几名侍卫上前去,拖着先前在大街上放肆的几名家奴上来。几人都已受过了酷刑,血肉模糊,鼻青脸肿。 “别弄得这么血腥好吗。”青鸢拧眉,不悦地偏过头,看向许承毅站的方向。 “王后反正看不到,我给王后和灼王出出气,这些人长着狗眼睛,不教训一番,不知谁是他们的主子。”许承毅笑笑,扶住了青鸢的手臂,“王后,我扶你坐下,别碰着绊着,王该责备我照顾不周。” “你应当负荆请罪,而不是叫本宫过来。”青鸢就势坐到椅上,接过了侍婢递来的茶碗。 屋子里琴声妙曼,琴娘并没停下琴声。 “灼王,这是小王特地令人煮的逍遥茶。”许承毅亲手捧了一碗茶到了焱殇面前。 焱殇笑笑,把茶碗放到一边,“我素日吃药,喝不得浓茶。” 许承毅一拍额头,笑道:“我糊涂了,一看到美貌的王后,就忘了灼王的喜好。” “王后美貌,确实会让男人分心。”焱殇颔首。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怕我禀报王,你二人公然以言语戏弄我!”青鸢佯怒,杏眼圆瞪。 “不敢。”二人同时笑着摇头,又相视一笑。 许承毅抚了抚掌,笑道:“冲撞了王后和灼王,一定是要罚的,负荆请罪也是一定要做的,不然我也不敢去见王了。” “请。”焱殇点头,朝院中看去。 许承毅手掌一挥,侍卫抬过了一把还带着血的铡刀。 “谁把手伸进马车里了,铡了他的手。”许承毅冷喝一声。 院中响起一声惨烈嚎叫,那人的手臂齐肘而断,疼死过去。青鸢打了个冷战,一身如同被万蚊咬中。 “把嘴不干净的,敲掉牙,缝上嘴。”许承毅又说。 “好了。”青鸢又打了个冷战,只听这声音便觉得毛骨悚然,那场面该多可怕?她猛地站了起来,匆匆喝住了院中正用板子打那些人嘴的侍卫。 “够了,就这样吧,让他们走吧。”青鸢连连摆手。许承毅的恶毒狠戾,她算是领教了,这里像地狱,她一秒也不想再待下去。 “灼王,可满意了?”许承毅笑笑,转头看焱殇。 “别吓着王后。”焱殇微微地笑,转脸看青鸢。虽恨不能现在一掌毙了青鸢,却不得不再忍耐一会儿。 “拖下去吧,打扫干净。”许承毅慢步走到门外,叮嘱了一番。 浸过了鲜花的水泼到院中,侍婢们跪下去,用锦布在地上用力擦拭,再泼水,再擦,数十人很快就把院中擦得干干净净,一点血痕都不留下,还留了满院的花香。 “你这里的人还挺能干。”焱殇笑着端起茶碗,慢悠悠地说。 “呵,不及灼王府上的奴才。对了,泠涧这些日子总和浮灯在一起,叫也叫不来,他们在忙什么?莫不是又移情别恋,爱上那和尚了吧?”许承毅走回桌边坐下,语气里略带讥诮。 “心和腿都在他身上,他爱跑,我也没办法。”焱殇长眉一敛,眼中浮出一丝不悦。 许承毅笑了几声,快速转开了话题,“听说你们刚从萨雷米那里来。” “对啊,你放冷箭给他,他生气了。”青鸢似笑非笑地转过头来。 许承毅又笑,连连摇头,“这是误会,不是我放冷箭。雪樱此事确实是我做的,只是因为我和他打赌,若他能追上雪樱,我就把去年得的一件宝贝输给他。” 他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青鸢真是服了这小人。她微微一笑,又问:“那我能如实禀告王吗?” “直言无妨,反正我自认不会输,到时候小汗王也绝不会真的取走那笔银子。”许承毅胸有成竹地说:“我去和他说此事,一定没问题。” “好像……不太可能哦。”青鸢一手托着腮,手指在桌上轻敲,“小汗王说,他不掺和争斗,他只想要银子办别的大事。” “他能有什么大事,成天里过的猪一样的日子。”许承毅鄙夷地说:“我替他不知道赚了多少了,他与我关系匪浅。” “王与老爷子可知你与他关系匪浅?”青鸢追问。 许承毅愣住,顿时面露不悦,低声说:“王后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这是关乎大元国的秘密。灼兄腿脚不便,难得出来一回,不如去我府上用晚膳吧。” 他起身,推着焱灼的轮椅就走。 “我不能去?”青鸢起身,笑着问。 “男人一起用膳,王后若真有兴趣,不怕王责备,就来吧。”许承毅冷笑,大步往前。 他故意不等青鸢,是想让她摔跤吗?小珍珠摔痛了,这时候还不能飞,一直呆在她的衣裳里。青鸢心疼它,不想让它辛苦,于是叫进了侍婢,让她扶自己跟着往前走。 焱殇扭头看了一眼青鸢,眉头微攒,“毅郡王,还是改天吧,王有令,让我协助王后办完小汗王的差事。” “王那里我去交差,小汗王交给我便是,我那里美人美男都有,任灼兄你挑选,包你满意。来人,送王后回宫。”许承毅头也不回,大声下令。 “还是改日吧。”焱殇摁动机关,让轮椅停止前进,“王令不可违,我不比毅郡王,可以随心所欲。” “灼兄这话就说过了,我又怎能随心所欲,都是为了大元国。”许承毅松开双手,眸子一垂,生出几许不耐烦来,“好吧,既然灼兄有要事在身,那就改日。” “毅郡王脾气如此暴躁,多喝点清心茶吧。”焱殇转过轮椅,往青鸢身边走去。 “王……”许承毅面色阴沉,突然大喝一声。 焱殇回过头,微笑着问:“王那里,我不会多说什么,毅郡王放心,奴才们祸主,与主子无关,你已为出气,我不会再计较。” 许承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唇角一扬,挥了挥手,“恭送王后,灼兄保重身子,不要太操劳,晚些时候,我会让人送些人参去你府上。” “谢了。”焱殇让冷衫扶住青鸢,往琴馆外走。 许承毅看着二人远去,心情更加糟糕,猛地一掌劈向身边的梨枝,梨枝应声而折,花苞儿从枝头跌落,碎飞满地。 “主子,这二人怎么这么快就弄明白小汗王和主子之间的关系了?”侍卫凑过来,担忧地问。 “顾阿九讨厌得紧,得早点除掉她。”许承毅恨恨地转身,大步往前走,“中了凰情,她还能有几天好活。” “主子英明……”侍卫谄媚地笑。 “卫长风和洛川在干什么?”许承毅收住脚步,低声问。 “洛川那小子在城中流连不去,好像盯上了顾倾华。” “顾倾华……”许承毅收住脚步,慢吞吞地问:“她现在何处?” “在上官薇那里。”侍卫赶紧说。 “晚点把上官薇给我抓来。”许承毅眸光一闪,唇角扬起一丝冷笑,手掌揪下了一朵梨花,在掌心狠狠碾碎。 —————————————分界线———————————— 青鸢与焱殇一起出来,路上心事复杂。凰情让她失明,也不知哪里有解药。大街上人头攒攒,热闹非凡。才出大漠的大元人赶上了大年,正在加紧置办年货。 “我想下去走走。”青鸢从焱殇怀里起来,推开窗子往外看。 什么都看不到,热闹离她这么近,又这么远。 “先找泠涧。”他揽住她的腰,和她一起往外看。 “泠涧都把不出我的脉,又如何知道凰情?这世上果然没有万能的人,泠涧或者能让焱灼站起来,却不一定能让我重见光彩。”青鸢苦笑。 他沉默了片刻, 沉声说:“那就去找浮灯。” 浮灯每回和他说青鸢,都只是让他离开青鸢,说会害了青鸢的性命。他会以生命护她,如何就会害了她的性命? 浮灯住在幽州的青藤寺里,城中百姓和方丈都视他为神,每天前去拜谒和听他讲经的人挤满了青藤寺。 泠涧天天往那里跑,把焱灼都抛到脑后了,卫长风也成天在那里,听说三人曾为一局棋僵持了一天一夜,一口水都未曾喝。浮灯和卫长风是下棋,泠涧居然看也看了一天一夜。 浮灯到底有什么魅力,把这些人都吸引去了他的身边? 焱殇不喜欢和尚,觉得他们虚伪,上天和菩萨不会救人,那些都是虚无的东西,让弱者更弱,让狠者找到欺骗弱者的理由。 到了寺门前,果然见到人群拥挤,不少人就在庙外面磕头求愿,烟火袅袅,寺钟声声,不绝于耳。 几人经侧门进去,树木葱郁的后院中,暮阳已暗,灯笼高悬。浮灯又和卫长风在下棋,泠涧摇头晃脑在一边看。一张圆桌,炉上煮着清茶,泠涧目光胶着在棋盘之上,兴致盎然地看着。 “下棋有这么有趣吗?”青鸢脆声问。 卫长风听到她的声音,欣喜地转头来看,看到她身后的焱殇时,眉头又微拧了起来。 “王,王后。”泠涧有些遗憾地看棋局,把手里素饼往嘴里一塞,“你们来得太早了,应该让这局棋下完。” “朕来会会浮灯主持。”焱殇双手负在身后,慢步走近。 “不敢,贫僧已经快输了这一局。”浮灯一向地风轻云淡,面色宠辱不惊。 焱殇低眸,棋局已成残势,卫长风快赢了。 “那,朕就和长风将军下完这一局。”焱殇最讨厌这小子盯着青鸢看的眼神,他永远记得从曼海出来的那一天,青鸢用双手捧着他的脸的那一幕,酸得人牙痒。 卫长风看了一眼青鸢,眉头微皱,在焱殇对面坐下,抱了抱拳,低声说:“恭敬不如从命。” “嘿,有趣了。”泠涧立刻坐下,好整以瑕地盯着棋盘。 “浮灯主持,可借一步说话?”青鸢歪了歪脑袋,小声说。 浮灯向她伸手,轻拉住她的袖角,温和地说:“这边请。” 青鸢跟着浮灯往前走,满鼻佛香萦绕,一直走了百余步,听到了潺潺水声,她才停下来,挽了袖子,把小珍珠捧到他的眼前,“我的小珍珠受伤了。” 浮灯清亮的眸子里柔光轻涌,从她手里接过了小珍珠,在一边抽出绿芽的树桩上坐下,温柔的长指抚过小珍珠的羽,再拿出药瓶,喂小珍珠吃了几粒药 丸。 “浮灯主持对谁都这么温柔吗?”青鸢歪着脑袋,笑眯眯地问他。 浮灯抬眸看她,眸子里柔情更浓,但又迅速地别开了头,温和地说:“我佛慈悲,当垂怜众生。” 青鸢笑了,把皓腕抬高,小声问:“请浮灯主持再把把脉,我这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浮灯摸了摸她的脉搏,顿时一惊,“凰情?” “正是凰情。”青鸢点头。 “你身边居然会有人用凰情,这是珠璃国的东西。难怪泠涧公子说把不出你的脉,这东西古怪,一定要在特定的时辰里才会出现脉搏异象,其它时候都和普通人无异。”浮灯往前慢步,抬眸看着从高台上悬挂下来的一帘水幕,小声说:“凰情不好解啊,为何要对你用这药物,不要你的命……” 浮灯轻轻点头,扭头看了好一会儿,眸子里柔情温和,“无妨,能解。” 青鸢大喜,“你会解就行,我还没活够呢。” “主持。”有位和尚匆匆过来,附在浮灯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贫僧去去就回。”浮灯向青鸢弯了弯腰,快步走开。 青鸢扶着身边的树,坐到了假山前的石凳上。此处风情一定很美,若能马上看到就好了。好在浮灯主持没让她失望! 坐了会儿,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青鸢偏过头,笑着问:“浮灯主持忙完了?” “你还喜欢和尚?”低哑并且戏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凤芹!一定是他!这声音、这气味,她一辈子也不会忘,他怎么会大摇大摆地在青藤寺里? 青鸢猛地站起来,刚要出声,那人已经到了她的面前,紧紧地摁住了她的腰,低头俯到她的耳边说:“怎么办?世间能解凰情者,只有我的血咒。” 青鸢怒斥,“放 屁,来人……” 他居然不慌不忙,由着她喊,并且飞快地扣住了她的下颌,“你猜,我若当着他的面吻你,他会不会把你摁到这水里使劲洗你的嘴?” 说完,他摁着她的后脑勺往前,双唇用力地吻向她的娇唇。青鸢吓得满身冷汗,用力挣扎摆头,他的吻落到了她的唇角之上。 “混帐。”青鸢终于挣脱出一手,往他的脸上狠狠打去。 “呵,野得很!”他冷笑,手指从她的唇上缓缓滑落,低声说:“别忘了,你能活着,是我给你续命,别忘了在小庙前……”   ☆、167.极好看的身子【167】 “小庙前怎么了?与你何干?我干吗要记得你这只臭蝙蝠?” 青鸢怒问,她好恨看不到的自己,好想看清这个人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你被人差点掐死,是我救活了你,”他冷笑,一手包住她的小脸,声音陡高,“你在我身下婉转的时候,我可记得很清楚。” “你胡说什么!谁在你身下婉转?臭不要脸的东西。”青鸢的脸猛地涨红,挥手又打。 “别这么野,”他大笑起来,紧搂着她的腰,贴近她的耳朵,小声说:“还有,凤芹早被我杀了,我剥了他的皮,丢去喂狼了。天地茫茫,唯我独尊,我迟早让焱殇跪到我面前来……窠” “你连自己的脸都不敢往上人看,真名也不敢让人知道,居然敢说让他跪在你面前?我家焱殇迟早扒了你的臭蝙蝠皮!”青鸢痛斥道。 “你觉得他有这本事吗?我把这些人玩 弄于股掌之中,看着他们跟瞎了的狗似的被我甩得团团转,真是太痛快了。怎么着,这样你还觉得他比我有本事?”他卷起她一缕发,放到鼻下轻嗅,狂傲地笑道:“他没用,护不住你。他手下不过是一个烂摊子,妄图重兴大元国,哈哈,我看他很快就要败了。旆” “呸,他能把大元国带出大漠,已经很了不起了,你算什么东西?你披着一张假皮,一定长得丑死了。” 青鸢如此骂他,他根本不生气,往她的耳朵里吹热气,慢吞吞地说:“越野,我越喜欢,总有一天,我会当着你的面杀了他。” 青鸢被他笑得心底发凉,这人高深莫测,居然没人知道他到底是谁,还能自由出入他想去的任何地方,简直太可怕了。 他摁着她不停扭动的纤腰,冰凉的嘴唇贴到她的额上,低笑道:“顾阿九,原本也不觉得你多有趣,但现在倒觉得你实在适合我,你和我是一类人……” 他的手越来越用力,把她猛地摁到了树上,强健的身体紧压着她,嘴唇也不安份了,从她的额头一直往下,贪婪地吻过她的眉眼,脸颊,咬住了她的耳垂。 “臭不要脸的,谁和你一类人?焱殇……四哥……” 青鸢又惊又怒,又羞又恨,气得厉害,但又挣不开他如铁钳一般有力的手,不知被他摁住了什么穴道,连声音都细细小小的,像猫儿一般地哼。 一阵疾步之后,焱殇和卫长风的怒斥声同时响起。 “凤芹,你放开他。” “怎么,一次来两个……”凤芹转头看二人,呵呵地笑起来。红眸微眯,一掌扣住了青鸢的小脸,轻轻抚挲,笑道:“卫长风你算什么东西?窝囊废一个。这女人摆在你面前,你连碰也不敢碰,男人活到像你一般窝囊无用,不如去死。还有焱殇,你连自己人都降不住,才出大漠,一个个就想当大爷,横冲直撞,四处撒野,像你们这样的乌合之众还想打败天烬,称霸天下,去作梦吧。” 焱殇脸色铁青,身形暴起,弯刀直刺凤芹眉心。 凤芹把青鸢往身前一拉,大笑起来,“来啊,你的小心肝随时能为你死。” 焱殇刀锋一偏,人落回地上。 “放心,我只是来看看我的小情人,绝对不会伤害她。顺便再和你们道个别,我要走了,来日方长,相信你们会来求我的,凰情之毒是我卖出去的,也只有我能解。想清楚了,到时候你们两个三跪九磕来求我,我说不定会发发慈悲。” 凤芹把青鸢拎起来,用力往焱殇和卫长风的身上丢去。 青鸢的身体跟风筝一般被他高高抛起,焱殇和卫长风脸色大变,同时伸手去接,一人抓住了一只手,各握住了青鸢手腕上的一只利环,痛得心脏猛然一抽,慌慌松手,眼睁睁看着青鸢直直地往下坠去。 “王后小心。”泠涧飞身扑上,准准地接住了她。 青鸢从他怀中挣脱,扭头看向凤芹奔逃的方向,脸涨得通红,凤芹今天的话吓到她了。那几日在小庙的事,她始终记忆模糊,画面凌乱。尤其不记得焱殇走之后发生的事,想杀她的是谁,她为何会一身是伤……她突然间就害怕起来,怕她真的被凤芹怎么样过,那她还不如死掉算了。 “阿九没事吧。”焱殇和卫长风奔过来,又一人拉住了一只手,紧张地打量她。 “我没事。”青鸢挣脱二人的手,闷闷地说。 “别把他的话放心上。”焱殇见她面红耳赤,于是劝她。 “什么话?”青鸢的身子猛地紧绷,立刻反问。凤芹的话,他听到了? 焱殇微微拧眉,沉声说:“没什么。浮灯在何处?为何不见他?” “方才有个小沙弥叫他,他出去了。”青鸢小声说。 “来人,去找浮灯。”焱殇转身,怒声下令。 青藤寺香客众多,处于山脚之下,凤芹这种人物能混进来也不稀罕。但浮灯偏在此时离开,未免太巧。 “照顾好阿九。”卫长风吹了声口哨,几只黑鹰从林中掠起,引着卫长风疾步追向凤芹。 “四哥你小心。” 焱殇扭头看,只见青鸢大睁着双眸,无助地站在夜色里,整个人惶恐得像落入了无边功荒境里的小鹿,找不着出路。 他顿时心里一痛,忍了忍,让泠涧带人守好青鸢,掠身追了出去。凤芹在大元和天烬国来来去去,行走自由,这人太可怕了,若不弄清身份,除掉他,后患无穷。 一路疾奔,卫长风的轻功不错,又有猎鹰指路,紧咬住了凤芹。焱殇奋起追上,远远看到猎鹰忽上忽下,给二人指路。 到了城外二十多里处,卫长风眼看凤芹要逃入深山,摸出几枚飞镖,身形凌空而起,击向凤芹后背。 凤芹往前栽了一下,扭头看时,一双眸子腥红得似乎会滴出血来。 焱殇的一双弯刀也在此时掷了出去,凤芹躲了一下,未能躲开,弯刀正中他的肩头。他拔下弯刀,猛地转过身来,鲜血从他的肩头不停地往淌,将一只锦袖泅成了暗褐色,再淅淅沥沥地滴打在脚边的草丛上。 空气里一阵血腥味儿弥漫。 卫长风和焱殇并肩站在了凤芹面前,一人持剑,一人持一柄弯刀,紧盯着凤芹。 “怎么,还不敢让人知道你的名字?”焱殇手指用力,骨关节泛起青白色,力量积蓄着,准备随时攻出。 “怎么,你们连我的名字还没查出来。”凤芹凤目微眯,张狂地大笑起来。 “你为谁办事,我出双倍的价钱。”焱殇又说。 “你出不起。”凤芹的样子更为狂傲,“我要天下和顾阿九,还要你们两个的狗命。” “你少张狂!阿九与你何仇,你要害她,给她下凰情之毒!”卫长风怒极,抱剑攻上前去。 凤芹身中两镖一刀,血流如注,却丝毫没有退意,弯刀横胸,主动迎上了卫长风。 “你们两个人真可笑,一个假仁假义,一个道貌岸然,说什么为民谋天下,我呸,天下人,有哪一个不是为了自己?天下是给有能耐的人的,你们有什么能耐得这江山?” 他的招式极为霸道狠戾,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相反卫长风却有些顾忌,怕凰情真是凤芹所下,若弄死了凤芹,就得不到解药了。 焱殇此时飞身扑上,怒斥道:“一物克一物,天下从没有不解的毒,杀了你又何妨?” 他比卫长风果断,每一刀都直刺凤芹命门。凤芹若与焱殇或卫长风单打独斗,不会落于下风,但这二人同时攻上来,他未免就有些吃力了。 他猛地退出数丈,衣袍一甩,只见从他肩头涌出的血更急了。 “血咒。”卫长风脸色微变。 “我已见识过,不过如此而已。”焱殇又一次飞扑上前。 凤芹一抖袖袍,血珠如密雨飞来,沾上弯刀刀刃,只见一阵绯色淡雾在渐沉的暮色中飞散开。 “血珠有毒,不要碰上。”卫长风急声提醒,从凤芹右侧攻上去。 凤芹被左右夹击,眸色更狠,浸血的双袖舞得如同血雨中的凤尾蝶翅,右扑右闪。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这道理,焱殇虽嘴中发狠说不怕杀了他,但毕竟顾忌着凰情一事,一心想活擒他,和卫长风又没有默契,所以以二攻一,居然没能占到上风。 不过凤芹以一敌二,也渐渐体力不支,他明白,再不过上百招,一定会被这二人活摁住。 “不和你们玩了。”他乖戾地大笑几声,飞身就逃,毒雾弥漫中,他的身形渐渐模糊。 焱殇和卫长风飞身撤后,眼看凤芹又要逃了,他眸色一沉,弯刀从手中掷出。 这一刀又准又狠,深深没入凤芹的后背,他的身形猛地往前栽了一下,双指放口中放,吹了声尖锐的口哨,一匹汗血宝马自林中疾奔而出,驮着他往前疾驰而去。 “逃哪里去。”焱殇扯出帕子蒙上口鼻,飞身就追。 二人一直追至滔滔长河边,凤芹已无路可逃,居然纵马直跃,直接跳进了翻滚的激流之中。那翻滚着浑浊浪花的河水,挟裹着从上游漂下来的浮木断枝,狠狠地扑向了凤芹,眼看着一点、一点地被激浪吞没,翻涌在河面上的血色也很快被浪花给冲散,融入了混浊的河水之中。 “死了吗?”卫长风眉头紧蹙,忧心忡忡地问。 焱殇扭头看他一眼,和情敌并肩作战,于他来说不是一件感觉美妙的事。他轻抿着唇角,转身往回走。 “焱殇。”卫长风乌亮的双瞳里忿色轻闪,沉声说:“你到底有没有本事护住阿九?你我赛一场,谁能给她找到解药,谁带她走。” “阿九愿意跟谁走,就跟谁走。”焱殇头也不回。 “少拿阿九压我,阿九没接触过太多的人,她只把我当兄长,我在等她长大,我尊重她。而你不同,你太强势了,压得她没办法思考想要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生活,你若真的对她好,她又怎么会麻烦不断?她想要过的不是和你一起刀尖舔血的日子,也不是瞎着眼睛什么都 看不到的日子。” 焱殇脚步微顿,随即加快了步子。 “我一定会带她走。”卫长风坚定地说。 “看你本事。”焱殇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 二人对望着,大风从河面上刮来,吹得衣袍烈烈作响,吹皱二人原本坚定的心。 他们,都想阿九安好啊,那么,自己痛一点,又怎么样呢? ——————————————————分界线———————————————————— 焱殇匆匆回到青藤寺,远远就见青鸢站于灯笼之下,焦急地看着前方。她什么都看不到,这才是让人心疼的。 听到他的声音,青鸢拔腿就跑。枯草纵生的小路,哪容得她这番没头没脑的奔跑?她绊到了,人直直地往前栽。 焱殇飞扑过去,用自己的身子接住她,抱着她在地上翻滚几圈,滚入了枯草丛中。 月光笼罩着二人,像给二人披了层洁净的薄纱,晚风拂动着枯草,挠到了焱殇的耳朵。他一抬头,吻住了青鸢的嘴。 青鸢飞快地迎合上去,紧紧地抱住他。他滚烫的唇舌在她的嘴里翻来覆去地索要,一点一点地吸 吮掉她的不安和惶恐。他的呼吸急促深沉,双掌有力地摁着她的细腰,仿佛要把她就这样揉进他的身子里去一样。 “主子。”冷衫在一边小声叫二人。 二人缓缓分开,又抱了会儿,焱殇才拉她起来。 “你没事吧,四哥呢?”青鸢垂着头小声问。 焱殇弯下腰给青鸢拍打身上的灰尘,低声说:“没事,凤芹被我们打下长河,不知生死,但起码短时间里不能作乱了。” “怎么这么不顺心呢?为什么麻烦总要纠缠我。”青鸢眉头拧了拧,小声问。 焱殇心里又是一抽,承诺给她安好,却一直让她受苦。 “若我那个梦是真的,你就幸福了。”她幽幽地说了句,转身往前走。若她真活不过二十,这辈子的苦又白受了,她可真舍不得焱殇和卫长风啊。 她脚下有枯藤,焱殇拖住了她的手,喉结微微一沉,哑声说:“阿九……慢些走……” 青鸢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同情的语气,她恨极同情的语气,好像她又回到逼仄的暗宫里,光亮再度被老天收了回去。 “我没事。”她眯了眯眼睛,轻笑着说:“浮灯说过,凰情能解的,我很快就能看到了,对不对。” “对。”焱殇眉头微拧,她每回轻笑,都说明她心情极糟糕。 “浮灯主持来了。”泠涧微抬下巴,看向前方。 只见浮灯手拎一盏灯笼,快步穿过繁白的梨花树,渐行渐近。一弯眉月悬于枝头,淡辉笼于他的雪色僧袍之上,竞似刚从月中出来。 “浮灯主持刚在何处?”焱殇盯着他的眼睛,厉声质问。他细思这几次凤芹的出现,似乎都伴随着浮灯的脚步,这二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方才宫中来人,太后想请几卷经书回去。”浮灯手执佛珠,平静地迎着焱殇的视线。 “宫中来的什么人?”焱殇立刻追问。 “是我。”穆飞飞清脆的笑声从高大的无花果树后面传出来。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穆飞飞一身红袄红裙,弯着月牙儿似的眼睛蹦了出来,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走近了众人。 “干娘听说三塔寺的主持在此,所以让我过来请经书。” 焱殇微微拧眉,目光从她脸上收回,盯着浮灯说:“浮灯主持能解凰情?” “泠涧这几天教王用的方子,克制了凰情的发作,我们还有机会。”浮灯缓缓点头。 “什么凰情?”穆飞飞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好吃的,来点儿?”青鸢转头看她,笑着问。 “好啊好啊。”穆飞飞连连点头,大眼睛盯着焱殇看着,笑眯眯地说:“大王哥哥,干娘等着您回去用晚膳呢,她亲手做的,说是大王哥哥小时候最爱吃的菜。” 青鸢听着她脆软甜蜜的声音,心里堵极了,到底是来请经书,还是来追着焱殇回去? “浮灯主持,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她挣脱焱殇的手,伸手往前摸。 浮灯赶紧托住她的手腕,温和地说:“要解凰情,先于每夜子时,全身浸在烈酒之中,迫使体内寒毒挥散出来,我再去找凰情的解药。” “烈酒?若我醉了怎么办?” 青鸢犹豫起来,她若醉了,又不知道会忘掉什么事。她真怕了身上这些怪毛病,穿越就穿越吧,为什么悲催成这样?十八般武艺她一样没有,十八般毛病神一般附体。 上帝太不公平了,她又没害过谁,她只是瞎眼爱错人,就让她承受这些无边无际的折磨。快十七年了,居然没几天舒心的日子。 “不会,我有解酒珠。”浮灯温柔地安慰她。 焱殇盯着他看,突然上前去,一掌抓住了他的衣袖,只听嘶啦一声,他的僧袍被焱殇整片撕开,白色的中衣贴在他削瘦的身体上,长眉淡目微微流露出愕然之色,但依然隐忍克制地看着焱殇。 “再 脱,脱 干净。”焱殇抛开他的袖子,紧盯着他的眼睛下令。 冷衫一挥手,两名侍卫上前去,将浮灯上上下下的衣裳全除去了。 这是一具极为漂亮的男人的身体,骨架修长匀称,肌肤如玉似瓷,白得透亮,宽肩窄腰,胸膛平整,小腹又结实性 感,臀 部微微翘 起,双腿修长有力地立着,就连男人的那处地方都美极了,和焱殇他们这些已经情事的男人不同,是淡淡的粉色,安静温柔地卧着。 他微垂双眸,手拈佛珠,轻宣佛号,安静沉着,就像置于无人之地,任众人打量他的身体。 “幸亏王后看不到。”泠涧抚抚鼻头,小声说。 焱殇扭头,狠戾地刺了他一眼。 “已备好烈酒,让王后娘娘过来吧。”浮灯待他们审视完了,捡起僧袍,缓缓披好,捡起掉在地上的琉璃灯笼,往回走去。 “你脱他衣服干什么?”青鸢拉住了焱殇的手指,轻声问。 焱殇握紧她的手,轻轻摇头。若不是浮灯,那也是好事。 没人看到,月下的浮灯,眼中轻轻泛起了几点晶莹的泪,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踩过了月光,走向梨花深处。 ——————————————分界线—————————————— 上官薇的小屋就在赌坊后面,只是一间漏风的破屋子,就算有太阳,屋里也冷得像冰窖。倾华帮着她把被子从晒衣绳上取下,抱进屋子里铺好。 上官薇坐在一边,欣慰地看着她进进出出地忙碌,见她终于抱完了最后一床棉絮,赶紧起身过来,心疼地给她揉手揉肩。 “女儿,赶紧歇会儿。” “我没事。”倾华摇头,左右看了看,秀眉微蹙,从怀里掏出一对银镯子,“娘,你拿这个去当铺当了,换些银子,置办些棉被碳炉,你这里湿答答地,怎么住人呢。” “自己留着吧,你也没什么银子傍身,我有月钱,吃住也不用花银子,够用了。”上官薇把她的手推回去,小声说。 “娘,你就拿着。”倾华把镯子往她掌心一塞,轻喘着说:“娘这么辛苦,我还能吃饱穿暖,再说了,我要用银子,阿九会给我的,她对我很好。” “女儿……”上官薇抚着她的脸颊,又欣慰又心痛。 “娘,我有事要问你……”倾华看着她,紧张地问:“你上回给我的香袋儿,到底是什么东西?” “什么?”上官薇转开头,不自然地说:“就是让你戴在身上,保平安的。” “不是,你骗我了对不对?那东西有毒,让阿九眼睛看不见对不对?”倾华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她。 上官薇脸色一变,往四周看看,匆匆说:“别胡说,还要不要命了?” “可是阿九眼睛看不到了!”倾华见她这副模样,心猛地一沉,当即就急得面颊通红,“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我是为你好。”上官薇轻抚着她的头发,认真地说:“我要为你以后做好打算,就算不能复国,也能让你安枕无忧,不给人当奴才,不让人能随意欺负。她若真为你好,就不会让你做她的奴隶伺候她。” “娘……你疯了,万一查出来……”倾华焦灼地抓下她的手,“你我都活不成。” “放心,查不出来的,不是有个叫芸桃的女人跑了吗,推到她身上。”上官薇胸有成竹地说。 “娘你在为谁办事?是不是君博奕?是不是他让你这样干的?”倾华呼吸骤急,小声问她。 “别问了,反正就算出事,也是娘一个人去死,你记着娘的话,只管对阿九好一些,让她牢牢记着你的好,不忍心对你下手,你就赢了。”上官薇勉强地笑。 “她会死吗?”倾华连退数步,眼神直直地盯着她问。 “不会。”上官薇皱了皱眉,小声说:“只是让她看不到,以后不能挡我们母女的路。倾华不要心软,娘想活着,也想你活着,若有人能帮我们活下去,并且能活得好好的,娘什么事都要做。你看看娘现在的处境,娘若不做,不仅娘,你也活不成。” 倾华的身子开始颤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突然间有鞭炮声炸响,震得她心里发麻。这才是上官薇啊,那个位居后宫,满手血腥的上官薇! 【好吧,明天告诉你们小庙里的事,看有些姑娘抓心挠肺的,好可怜见……】   ☆、168.别再蹭了,忍不住了【168】 “女儿,怎么了?”上官薇拉紧她的手,担忧地问:“你害怕了?” 倾华一个激灵,猛地甩脱了她的手,急急地问:“若是我呢,若为了活命,别人让你杀我呢?你杀不杀?” 上官薇温柔地笑了,捧着她的脸颊细细地看,“女儿,你是我的命啊,就算我死了,我也要护着你。” 倾华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涌起,喃喃地问:“若我不是你的女儿呢?” “傻话,你当然是我女儿,我十月怀胎,好辛苦才生下你,我这一辈子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了。我一定会为你重新挣一份荣华富贵,不让你伺候人,不让你受苦……”上官薇抱住她,在她的头发上轻轻地抚摸着旆。 倾华的身体越来越僵硬,突然猛地推开了她,低吼道:“你不能害阿九,不许你害阿九!阿九是……” “你小声点。”上官薇捂住了她的嘴,小声责备道:“你想害死我们吗?这事已经做了,只要办成这件事,我们就能自由了。窠” “那你告诉我是谁!”倾华双唇哆嗦着,紧盯着上官薇。 “你别管,知道得越少越好,就算真的出什么事……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是我一个人做的。”上官薇神色严竣,拉着倾华的手小声说:“你只要记得一件事,我是为你好,我能对全天下的人心狠手辣,也会好好疼爱我的女儿。” 倾华咬紧牙,朝她看了好半天,轻轻点头,“娘你歇着吧,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好,去吧。”上官薇牵着她的手,送她到了门边。 倾华转过头来,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说:“娘,如果我不是你的女儿,你还会爱我吗?” “怎么又说这样的傻话,你是我的女儿!没有如果!”上官薇严厉地说。 倾华忧伤地笑了笑,慢慢地往巷子口走去。 月光如凉水,浇得她一身冰凉。她是谁的女儿,她已经没办法确定了。但,若她不是上官薇的女儿,她在这世上还拥有什么呢?一无所有!她是被上天抛弃的人,她只能在这漫漫长夜里像可怜虫一样哭着走下去。 她好害怕啊! 又是一阵凉风吹来,吹得她衣袂乱飞,一身麻木不堪。 她好想现在就回到阿九身边,告诉她,娘又对付她了……但是说了之后,娘的性命,一定不保了吧? 她该怎么办? 她舍不得娘给她的那些温暖,让她感觉到在这世上还有人疼爱她,只因她是她而爱惜她。 她停下脚步,呜呜地哭了起来。 世间如此大,为什么她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为什么她不能像青鸢一样,遇上一个真心疼爱她的男人,为她遮风避雨。 “倾华公主,为什么在这里哭?”温和的嗓音从前方传来。 她惊慌失措地抬起泪眼,月光之下,卫长风正拧眉看着她,神色清淡。 “长风将军。”她匆匆抹掉眼泪,勾着头往前走。 “阿九的眼睛,是不是你做的?”卫长风拉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拽回来,盯着她的眼睛问。 他刚和焱殇分手,身上还染着凤芹的血。 “什么?”倾华一颤,僵着脖子,不敢转头看他。 “我问你,阿九的眼睛,是不是你做的?只有你能天天接近她!”卫长风的手指更加用力,掐得她的手臂快断掉了。 倾华抖得越来越厉害,那瘦弱的身体像是快要在颤抖中分崩瓦解掉了,她终于慢慢抬头看向了卫长风,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突然,她猛地一甩手臂,整条袖子被他给撕扯下来,露出白皙的手臂,明晃晃地扎到了卫长风的眼睛。 卫长风赶紧别开了头,不去看她。 倾华深深吸气,嘶哑地问:“为什么,你们都欺负我?阿九好,难道不是我的好吗?我为什么要害她?” 卫长风眉拧得更紧,淡淡地说:“最好不是,若真是你……” “你杀了我吧……”倾华爆发了,扑过去,猛地拔出了卫长风腰上的长剑,直接往脖子上面抹去。 “松手。”卫长风眼疾手快,身形如疾风般卷到,掐住她手腕的穴道。 长剑从倾华手里滑落,她怔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声悲呼,“卫长风,我做错过什么?就因为我叫顾倾华吗?” 轮到卫长风怔住了。 倾华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号陶大哭起来。 “我害怕啊,卫长风,我什么人也不想伤害,我只想活下去。我没有用,我什么事都做不好。每个人都能欺负我,只有阿九护着我……我也想保护她,但我没有用,真的没有用……我不知道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 卫长风僵硬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阿九都不肯在他面前哭,倾华是第一个在他面前哭成这样的女人。 他犹豫了半晌,拉住她的手臂,想把她拉开。触到她光滑的肌肤时,他脑子里又浮现出了 幻景,倾华身着凤袍站于高台之上,睥睨千军万马…… 倾华突然抬起头来,哽咽地说:“卫长风,我们把阿九带走吧,这里有这么多人要害她,她现在眼睛瞎了,以后呢,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你回去吧。”卫长风拉开了她的双手,转身就走。 顾倾华有凰命,这一点他能确定,但阿九的未来,他半分也看不到,他担心极了。害怕是顾倾华谋去了阿九的一切,包括阿九的性命。 “卫长风你是懦夫!卫长风你喜欢阿九,为什么不肯带她走?这么多年了,若你像个男人,早就和她在一起了!你看看焱殇啊,他才是男人,他就敢抢走阿九!” “住嘴!”卫长风猛地转过头来,冰凉的眼神直刺她的眼睛。 “卫长风,你不是喜欢阿九吗,你不是什么事都愿为她做吗?是许承毅下毒害她,你去杀了许承毅啊。”顾倾华又大喊道。 卫长风呼吸一沉,大步走回她的面前,死死盯着她的泪眼,一字一顿地说:“你再说一次,是谁?” “许承毅,阿九说,在庙里时,许承毅就想杀了她。一定是他害怕阿九认出他,发现他的秘密,所以才害阿九。”倾华瑟缩了一下,抽泣着说:“你干吗这样看着我?” “你最好保证你说的是真话,若不是阿九护着你,若不是不想让阿九担心,我早就赶你走了。倾华公主,你还记得那一年你把婢女推进池塘里的事吗?就因为那婢女说阿九比你美,比你聪明,你就害了她的性命,可事后你还能装成惹无其事。你看上去永远这样柔弱,但你的心从来不柔弱。” “你……你胡说,不是我……”倾华的哭声噎住,眸子越瞪越大。 “倾华,阿九是真心护着你,不要伤害她,今天我姑且信你的话,不要让我发现你骗我,不然我会把你碎尸万段。”卫长风冷冷说完,拂袖而去。 倾华软软地靠在墙壁上,脑子里不肯再想的回忆一股脑儿地全回来了,那年夏夜,她在池塘边扑萤火虫,一脚不小心绊倒,那婢女玩笑说,阿九可以一次扑好几只,说阿九又漂亮又高贵,还笑她笨得不跑。她一时气愤,就推了那婢女一把。没想到婢女跌进池塘之后再没爬上来,她害怕极了,也不敢告诉别人,独自跑回了宫里。事后查到这事,都以为那婢女是意外跌进池塘,一名小婢女的命,没人会在意,这事不了了之。她想不到卫长风居然知道这件事! 还有被她打死的接生婆温嬷嬷,许承毅居然也看到了那一幕! 她越来越害怕,如同坠入了冰窖之中。若阿九知道了这些事,还会对她好吗?会不会把她和上官薇一起赐死? 她抱紧了双臂,顺着石墙慢慢滑到地上,无力地看着脚尖,任黑夜把她淹没。 不狠,如何活下去? 不狠,如何耀武扬威? 上官薇从小告诉她这些,上官薇还说,她的驸马将是人中之龙,她一定要嫁天下最强的男人,所以她面对的也将是最强劲的对手,为了击败那些女人,她必须狠! 对,她要改变这样的日子,不能哭哭啼啼。 “怎么哭成这样?”吊儿郎当的笑声从前面传来。 她抬眼看,洛川抛着一只梨,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公子。”她站起来,有些木讷地唤了一声。 “长风那呆子欺负你了?”洛川俯身看她,用梨子在她的额上敲。 “没有。”倾华轻轻摇头。 “别哭了,小美人哭得都不美了。”洛川嘻嘻地笑,扯了扯她的头发,“走吧,我送你回去,这么晚了,也不怕有妖怪把你抓走。” 倾华往后缩了两步,小声说:“我自己回去。” “走了,我送你。”洛川解下了披风,披到了她的身上。 倾华心里一暖,惶惶地抬眼看他,小声问:“你不讨厌我吗?”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洛川唇角牵牵,眸子亮亮的,像藏着一团火苗儿。 倾华勉强笑,“因为我很惹人厌,大家都不喜欢我。” “谁说的,我就挺喜欢你啊。”洛川又拉了拉她的头发,把梨子塞到她的手里。 “谢谢。”倾华捧着梨子,又抬眸看他。 月光从他身后扑过来,像为他披了一层轻纱,泪眼模糊中,她甚至看不清他的眉眼。 “看什么,我好看吧?”洛川又伸长指敲她的额头。 倾华飞快地别开脸,捧着梨子快步往前跑。 洛川笑了笑,慢吞吞地跟在她的身后走。 满地月光比水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月影里晃动着,一直无法触碰到对方。人生的路就和这月光铺成的路一样,越往前,越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倾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便觉得是万水千山,不能再回头了……那人站在月华深处,冲她微笑注目,终其此生,不忘此景。 ——————————————分界线—————————————— 满满地一桶烈酒,里面放入了浮灯调制好的药材,团团草叶蜷曲着,浮在酒上。青鸢扶着焱殇的手,坚定地跨进了酒桶里。 烈酒从毛孔里往里钻,整个人立刻就滚烫起来。 “可以了。”焱殇扭头看浮灯,他正用尽力量克制,还是有压抑不住的紧张。把青鸢的命交到浮灯手里,若他心存恶念,他就害了阿九。 浮灯眼睛上蒙着帕子,手掌缓缓浸进酒桶里。 青鸢嘤咛了一声,握紧了焱殇的手指。 “无妨,我为你施上金针,你睡一会儿便好。”浮灯将金针扎进她的穴道。 青鸢轻轻喘了一下,合上了眼睛。 焱殇一直握着她的手指,这酒只闻闻,便觉得有些醉了,她泡在里面,真怕她又忘掉什么。 “和意珠。”浮灯把一粒碧色小珠递过来,温和地说。 焱殇看他一眼,嗅了嗅小珠的气味,又轻咬了一口。 “放心,我不会害她。”浮灯蒙着眼睛,却好像知道他在做什么。 焱殇把和意珠放进青鸢的嘴里,继续在桶边守着。 青鸢只清醒了一小会儿,便陷入昏睡。 门外响起轻不可闻的脚步,随即传来冷啸的声音。 “王,南月将军在金水山困了六天,还未能突围,落恺将军还在半路上,不知能不能及时赶到。” 焱殇眼神一黯,大步走到门边,外面站着七八个人,都是赶来见他的。 “等一下。”他扭头看了一眼睡得正沉的青鸢,又看向浮灯。 青鸢身边不能没有人,他又不放心浮灯。虽是和尚,也是男人哪,面前摆着温香软玉,谁知道标榜着清心寡yu的心里藏着什么鬼主意。 “王尽管去。”似乎又察觉到他的心事,浮灯微微转头,平静地说。 有这么一刻,焱殇想撕开浮灯无时无刻都表现得平静的皮。他拧了拧眉,大步走了出去。 屋子里静了,浮灯耳中只有青鸢清浅的呼吸声在响。他神情寂然地立于烛前,一动不动地守着。 突然,青鸢闷哼了一声,“心口痛。” 他一个哆嗦,立刻走了过去,手掌没入酒中,顺着她的手臂一直往下,抓住了她的手腕。指尖摁到的是她平和的脉息,除了在日落时分,她的脉像不会有任何异样,此时也是。凰情就是天下最具欺骗性的东西。 青鸢突然抓住他的手,猛地从酒桶里站了起来,一声惊呼,“你不能挖我的心啊……” “阿九。” 焱殇的身影闯了进来,见她披着一身酒珠,紧贴着浮灯站着,顿时脸色一沉。抓过了一边的衣袍把她包好,喝令浮灯出去。 浮灯脸色苍白,慢慢地转过身,往外面走去。 “阿九。”焱殇扶住她,仔细一看,她还在梦里,分明是在说梦话。 她已经不止一次说有人挖她的心了,焱殇忍不住看她的心口,琐骨上的旧伤像朵暗色的梅花,雪团儿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颤着,也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怕得直往他怀里躲。 “焱殇抱我,焱殇抱我。”她钻在他的怀里,不停地呢喃。 焱殇紧紧地抱住她,亲吻她的额头,小声哄她,“我在这里呢,别怕,别怕……” “你不能挖我的心,我只有这么一颗心了。”青鸢又哭,大颗的血珠从她的眼角往下滑。 焱殇又急了,对着外面怒吼,“浮灯你这是什么妖术,她为何如此难受?” 浮灯背对着门站着,浸湿了半截的雪袖微微地颤动。 冷衫他们听到焱殇喝暴怒的呼喝声,弯刀出鞘,把浮灯围在中间。 浮灯长长吸气,解下了蒙眼的帕子,低声说:“她没事的,金针给她舒通筋脉,虽不能立刻看到,也能让她暂时无忧。一点血泪而已,和别人落泪一样,所以王不必如此紧张,我不会害她。” “压下去。”焱殇不肯信,这和尚给他的感觉怪异极了。大和尚如此深情款款,说给谁听,做给谁看?好好的方外之人,偏要一脚踏进红尘,给君博奕当说客! 冷衫推着浮灯往前走,他转过头想看看门里面的情形。冷衫却一刀指在了他的脖子上,不客气地说:“和尚,那不是你能看的,赶紧走吧。” 浮灯眼底缓缓游过一丝苦涩,点了点头,跟着冷衫往前走。 屋子里,青鸢在焱殇的怀里乱钻,和意珠早已在她嘴里融化,娇艳的双唇上沾着晶莹的酒液,绵软的身子被烈酒浸得媚红无双。 焱殇的袍子被她蹭湿了,又无法把她摁回酒中,思忖片刻,索性扯烂了衣袍,抱着她一起浸进烈酒里。 美人和烈酒,向来是男人喜好的东西。焱殇怀抱佳人,早已开始心猿意马。但她背上有 金针,又不敢放肆,只能忍着,由着她在怀里制造让他快炸掉的动静。 “这个是什么?萝卜……”她扭动着,伸手抓到了他腰下。 焱殇认命地叹气,想拽开她的手,带来的后果就是,一拉一带间,他更加难受了。 “阿九,别这样。”他沙哑地说。 “焱殇,我热得厉害。”她迷迷糊糊的在他身上拱,轻声呢喃。 “忍着。”他喉结沉了沉,抚摸着她滚烫的小脸,温柔的安慰她。 她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在他怀里继续拱,继续蹭。她被小庙里那可怕的一夜给困住了,怎么都醒不过来。那夜淡月如水,给小庙前的草坡里披上一层轻纱,被焱殇强行攻占的她气得半死,骗他出去引开杀手之际,钻出山洞,往相反的方向跑。 寂静的山林里,不知隐藏着多少怪兽,每一次风声,都像是他追了上来。她不停地跑,突然间一头撞上了一个戴鬼面具的人。星月就在他的眸子里,生冷残忍。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胸前,金锁和玉牌正在轻晃。 “他死了吗?”他一把抓住了金锁,把她拽到了面前,阴狠狠地问她。 “谁?”青鸢暗自叫苦。 “说,拿着这东西的人,他在哪里。”鬼面人沙哑地逼问她,手指掐得她的脸都要碎掉了。 “在那边山洞里。”她巴不得这人去杀掉焱殇,于是往那边指。 鬼面人点了她的哑穴,把她往回拖,一路上荆棘扎得她痛疼不已。到半路上,她抓准机会,往山坡下面冲。鬼面人真像鬼,很快就追上了她。她从未见过对女人那样残暴的男人,一巴掌打过来,她的面纱掉了,头狠狠撞到了岩石上,顿时血流如注。 鬼面人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再欲打来的手猛地收了回去,只有一瞬间,他立刻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的神智开始模糊,一切都模糊了,月光越来越白,瞬间,她陷入一片寂夜。 圆滚滚的白无常就站在她的面前,无奈地摇头,“怎么又死了……” “你什么狗屁臭无常,给我折腾的什么破命?!”她咬牙切齿地上前揍他。 “回去吧。”白无常眼神一寒,手往她的额上轻轻一拍。 她身子猛地往下沉,睁眼时,只见眼前站着一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正跪坐在她的身边,而她的衣衫大敞,玉一般的玲珑身段全在月光下露着。他的手掌滚烫像烙铁,从她的额心一直往下,一直抵达她的小腹处。 “你干什么?”她虚弱地问。 男子缓缓抬头,露出一双红眸,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探究,淡淡地说:“你叫得真好听。” 山谷上方传来卫长风和小珍珠焦灼的唤声,男子眸光一沉,迅速起身,从她眼前消失…… 青鸢摆着小脑袋,心紧紧揪起,她叫了什么?那人对她做了什么? 焱殇抱着她,以他强大的忍耐力克制自己疯狂滋长的冲 动。他一向就是如此有克制力的人,漫长的过往,让他具有强大的隐忍的性格。成大事的人,必须能忍。 另外,焱殇从来就不是心软多情的人,他不喜欢的人,很难从他这里得到一丝温情,譬如上官薇,譬如卫长风,譬如浮灯,譬如倾华,连雪樱他说不娶就不娶,一丝情面也不讲。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除他想要的东西之外,一切都是可以不必理会的。他很明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青鸢这小女人却不一样,她的心肠太软了,总有她放不下的东西。就是她这种软,让他原本铁一般强硬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她的小手又乱抓了几下,他的身子绷得更紧,喉中发出了难以忍耐的闷哼。他甚至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的东西在她掌心里跳动…… “小东西,我也只会为你忍着。”他咬牙,把她的脑袋摁到了自己的肩上,“你别乱抓了,再抓下去,我要疯了。” “你不要挖我的心。”青鸢的脸在他的肩上蹭了蹭,小声唤他,“旬泽……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焱殇的心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猛地扳起她的小脸看,她到底以为他是谁? “旬泽……”她合着长睫,喃喃自语,脑子里全是焱殇在冲着她笑。她在心里默默地说:我现在庆幸你把我的心挖了,送我来这里,让我遇上他,不必和你这假心假心的人在一起…… “顾阿九,谁挖你的心,明明是你拿刀捅我的心?我就算找遍天下,我也要把你这个旬泽找出来,到底长什么模样,让你念念不忘。”他的眸子里狠意毕露,在他的怀里,还能念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到底把他放在何地? 忍了整整一个时辰,丑时的月光终于投入浴桶之中。他黑着脸,将她背上的金针一根一根地取下。能如此折磨他的,这天下,也就唯此一人了。 “等下别哭!”看她睡得香甜莫名,他额角的青筋暴起,捧着她的小臀儿咬牙闷哼。   ☆、169.心疼,肉疼【169】 “你姐姐才哭。” 青鸢缓缓睁开眼睛,从他身上滑上,躺到了棉被上。棉被很凉,背上金针扎过的地方宛如有丝丝冷风灌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犟。”焱殇忍不住拧她的小脸,都这样了,还不忘和他犟几句嘴。 “焱殇,抱抱我。”她闭上眼睛,拉住他的手指。 柔柔糯糯的声音把他缠了个结实,纵使外面千军万马,也把他拽不走了。他轻吸一口气,坐到了她的身边窠。 月光从屋顶的漏瓦中泻下来,笼在朴实的米色帐子上。她像小猫一样钻过来,枕着他的腿躺着。他轻抚着她的发,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是不是憋着了?”她突然把小脑袋往前撞了一下燔。 他哑然失笑,拔开她的湿漉漉的头发,捏着她的小耳朵说:“就你不害臊。” “我好害臊,你千万别挨着我了。”青鸢轻笑起来,转过头,柔柔地看着他。 这就是诗中所说的不羡慕鸳鸯不羡仙,只愿得到白头人吗? “我爱你。”她抿抿唇,认真地说。 “哦……”焱殇心中一动,把荀泽这名字吞回去,微微一笑。 “焱殇你笑起来真好看。”她伸出手指,往他的脸上连戳几下。 焱殇眸子里幽光一沉,猛地把她的手摁下去。 青鸢笑起来,啊啊地尖叫,但很快就发现他神情不太对。在她唇角笑容悄然凝固的时候,他握住了她的肩,往旁边轻轻推去。 “怎么了?”青鸢犹豫着问他。 他的呼吸沉了沉,突然覆下来,热吻长驱直入,堵得她发不出半丝声音。她双手在半空中抓了抓,落到他的背上,修长的腿飞快地缠上了他结实的腰。 “不害臊的小东西。”他稍停了一下,随即迅猛地往前攻去…… 他一向挺温柔的,今儿却格外的狠,青鸢开始还笑嘻嘻地和他闹,很快就只有逃的份了。她都分不清,他是因为太激动,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焱殇心里其实是不舒坦的,二十多年来他心如死水。但从见她第一回起,就惦上了这胆大包天的小姑娘,这小姑娘把他的心给揉紧了,涨满了,但他却没能成为青鸢心里唯一的那个人——闷得慌,憋气得厉害,还不能拿她怎么样!她软软给你撒个娇,你拿她什么办法也没有。 “痛了痛了痛了……”青鸢一直往里面缩,在他的背上连连地捶。 他的手掌摁过来,毫不客气地把她往回摁,只一瞬间,仿佛有火山在二人的身体里爆发出来,那滚烫的洪流把二人淹了个严实…… 几滴汗从他的下巴滴到她的眼睛上,她飞快闭上眼睛,抬手一抹,小声说:“你这是打铁呢,弄得我好痛。” 焱殇看她一眼,眉头微锁,“这种事如何会痛,你不是叫得很欢吗。” 青鸢被他噎住了,又抹了一把眼睛,小声问:“焱殇你吃炸药了?这么凶干什么?” “告诉我荀泽在哪里,”他转头看她,严肃地问:“我就去把他的心挖出来,以后你们断得干干净净,不许再想他了。” “啊?”青鸢坐起来,愕然地瞪大眸子。 “我不想再听你在梦里叫他的名字,烦得很。”他披衣起来,过去开门。 冷啸早已为二人备好了新衣裳,低垂双眸,把衣裳递到他的手中。他一件一件给青鸢穿好了衣裳,用锦帕把她的长发束好。 “真是前世的。”青鸢解释道。 “你这些胡说八道的话,全是最后一次,我毕竟是男人,什么事都能包容你,唯这件不行。再有下回,你别怪我不客气。”焱殇摁了一下她的肩,严肃地训斥。人生一世,哪有轮回之说?若有轮回,他怎么不知他前生? 青鸢一直像娃娃一样温驯,直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才掀了掀眼皮子,小声说:“我怎么能控制这个,我又不知道我念了他的名字。我说了是我前世的恋人,你觉得我撒谎,我有什么办法。世间事无奇不有,就我遇上这些稀奇古怪的,你若还不信,把我拖出去打死算了。” “我说一句,你顶一百句,你好好想想我的话。”焱殇脸色一沉,把握在掌心的她的头发一甩,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我也那样往你屁 股上死掐几下,看你痛不痛。”青鸢抿抿唇,委屈地说。 “顾阿九,你是顶嘴顶惯了?我这是太惯你了。”他转过头来,脸色不善地说。 “你别惯。”青鸢往前走了一步,踢到了椅子脚,又飞快地缩回脚去,惶惶地抬眸看向他,奶白的小脸紧绷着,一副犟模样。 焱殇心软了,大步折返回去,抱起她往外走。 冰凉的月光落进她灰蒙蒙的眸子里,满院子的人都听清了她幽幽一声长叹。 “焱殇,我真的太可怜了,我简直就是一棵白白被猪拱了的小白菜!你说我柔软娇嫩的一朵娇花,被你折腾得半死了,还要挨你训,我图 什么?幸亏我瞎了,不然你那臭脸色一定把我气死了。” 冷啸他们听到二人吵架,一直保持安静,青鸢看不到,还以为没人。一声长叹之后,一直缩在角落里的人群里终于有人憋不住发出了几声闷笑。 焱殇脸上有些怪不住,小声责骂,“你到底有多柔软娇嫩,还不快闭嘴。” 青鸢此时才明白外面还有十多个大男人等着他呢,脸上一红,不服气地说:“王,这些人居然偷听圣意,还敢偷笑,当打板子啊。” “你要发愤想当毒妇,朕就成全你,来人,方才谁笑的,拖下去打二十板。”焱殇恨恨地转头看那些人。 冷阳哀哀地叫了起来,“王,臣旧疾未愈,再打必死,臣有免死金牌,可否一用?” 院子里又是一阵死命地憋笑。 青鸢愁眉皱脸地想,这回丢脸丢大了。 “还拉着脸,把你的小性子给我改过来。”他把她往马上一搁,冷着脸训她。 青鸢嘴角抽抽,小声说:“难不成我还笑得出?反正我说是前世就是前世,你信就信,不信也得信。若真不信,把我赶走就行了,你又不损失什么,我又没弄疼你,我又没把你抓我身边来。你嫌丢面子,当着那么多人教训我,我也要面子,你没良心,我还病着呢……男女平等,再说了,你管抢不管养?” 焱殇站在马边,突然就头疼起来,他能把这丫头怎么着呢?她自尊心强得很,你戳痛了她,她就像踩着尾巴的猫一样,拼命地往上跳,撞得你五脏六腑都要疼炸了。 青鸢叨叨完了,也不想再理他了。他就这霸道的烂性子,只怕是巴不得她瞎着永远不会好,这样哪个男人都看不到,也看不到他在干什么! 心疼,肉疼! ——————————————————分界线—————————————————————— 也不知是不是浮灯的金针起了作用,第二天眼睛不疼了,朦朦胧胧地有了些影子。青鸢心里不痛快,决定今天不理他,更没和他说自己眼睛的事。 小汗王那里的事还没处理完,他咬着不松口。雪樱那里抽到的是什么事,青鸢一丝风声也没收到,派了小珍珠去听了听,也没听出名堂。许承毅说去周 旋,也没有下文。眼看明天就得向许太后交差,她可不想当着文武百官丢脸。 “把雪樱小姐给他,不就成了吗?”倾华坐在一边绣花,悄悄地看她的眼睛。 “成不了。”青鸢冷笑,雪樱保证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来撕她的头发,打她的脸。每个柔弱的女人身体里都有一副强悍的灵魂,不是不凶悍,只是没爆发。 “阿九,你眼睛怎么样了?”倾华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好些了。”青鸢摸过小铜镜,凑到眼前看。 “看得到了吗?”倾华神色复杂地问。 青鸢摇了摇头。 “阿九,那个芸桃真坏,居然给你下毒。”倾华咬了咬唇,小声说。 “你怎么知道是她?”青鸢扭头看她,眉头轻拧。 “不是她,会是谁啊?”倾华眨眨眼睛,紧张地问:“难道是姝娘,是惜夫人……天啦,是太后让人下毒吗?” “胡说,小心太后割你舌头。”青鸢眯了眯眼睛,威胁道。 “我不敢了。”倾华飞快地掩唇,垂着双眼,缩紧了脖子。 青鸢静了会儿,小声说:“倾华,你出宫去吧,和你娘一起回曼海去。” “嗯?”倾华慌了一会儿,小声说:“可你眼睛还没好呢,我得照顾你。” “不必了。”青鸢摇了摇头,轻声说:“难得自由,你陷在这宫里干什么呢?我是因为爱上了帝王,所以只能跟在他的身边。帝王之爱,不知道能火热多久,坚持多久,以后的日子怎么样,我心里没底。你不同,你能去过自己的生活,所以和你母亲一起回曼海去,我会给你们安排好住处,一些田地,虽不能大富大贵,也能现世安稳。” 倾华有些动容地看着她,迟疑了片刻,小声说:“阿九,你对我这么好……” “人要知恩图报,你曾为我挡过鞭子,给我送过饭菜,带我晒过太阳……”青鸢顿了顿,轻声说:“明天就走吧。” 倾华脸色更差了,沉默了许久,轻轻点头,“好,我走。” 小珍珠扑嗖着翅膀落下来,对着她啾鸣几声。昨儿它在小汗王那里被箭气伤到,卫长风给它喂了药,今日就恢复了。一大早,小珍珠就出去盯着小汗王,这不,带消息回来了。 “他见到许雪樱了?”青鸢愕然问。 小珍珠点小脑袋,翅膀扑嗖几下。 “原来如此。”青鸢突然明白过来,太后弄的是一样的题考她和雪樱。昨日小汗王明明心动,后来突然改口,一定是雪樱找上门去了。 “太后偏心,这不是摆明了故意刁 难你?”倾华也反应过来,当下就不满地抱怨。 “算了。”青鸢笑笑,扶着桌子慢慢往外走。 他那人性子刚硬,若是他真不想,没人能把他摁着低头,纳妃迎妾。她只要他感情坚定,那这些不公平,受了就受了吧。而且,焱殇也不公平呀,特地赶去帮她。 “去哪里?”倾华跳起来,快步过去扶她。 “走走,晒太阳。”青鸢笑道。 “他们对你一点都不好,你和我一起走吧,我们回曼海去,你不是还有卫长风吗?”倾华扶着她的手,小声说。 “没有人有义务喜欢另一个人,何况是陌生人之间。她们不喜欢我,很正常。”青鸢平静地说。 青鸢其实一直是很冷静的人,在某些时候她和焱殇一样,很清楚地知道她想什么,不想要什么。不过女人的心肠总是比男人软上几分,所以女人更容易受苦。 倾华盯着她看了半天,轻声说:“但你也说过,有时候必须心狠才对。” “对敌人心狠,对亲人心好。”青鸢歪了歪脑袋,在一株梨树前停下脚步,仰头看嫩芽,脆声道:“还有三天就是大年,润了一个月,这个春天来得挺早的,梨树都抽新芽了。” 倾华和她并肩站着,小声说:“阿九,我真想和你好好的。” “怎么了?”青鸢好笑地问。 “你能不能答应我,不杀我娘。”倾华看了一眼从梨林尽头走过来的高大身影,用力合上眼睛,声音发颤。 “什么意思?”青鸢眉头微拧。 “这个……”倾华从怀里掏出一只香袋,瑟缩几步,轻声说:“是我娘给我的,有人威胁我娘,让她把这个交给我,然后……你的眼睛,就是这个毒……我不敢说……对不起阿九,我真想死了算了……” 青鸢的呼吸骤急,飞快地从她手里夺过了香袋,气愤地说:“你再说一次!你刚刚为何还假意说是芸桃……倾华,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 “是我娘教我的……”倾华扑通一声跪下去,连连磕头,“是许承毅威胁我娘,他怕在小庙里害你的事被你发现了,所以逼着我娘把这个给我。昨日我去看娘,她才告诉我……” “该死的东西。” 焱殇暴怒之声从梨林中传出来,吓得倾华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抖得厉害。 “阿九,我娘是被逼的,真是被逼的……” “还楞着干什么,把那妖妇抓过来,朕要亲手杀了她。”焱殇恨恨地抬脚,要往倾华身上踢,“不识好歹的东西,王后怎么对你,你就这样回报王后?” “我不知道娘会这样做……我愿意替娘受罚,”倾华抬起泪水涟涟的脸,哽咽着说:“若可以我愿意把眼睛陪给阿九……你们把我眼睛挖了吧……” 焱殇一手揽着青鸢的身子,一脚终于收了回来,没落到倾华的背上。 “押进大牢。”他厌恶地看了一眼倾华,怒声下令。 “阿九,不要杀娘好吗?”倾华捧住青鸢的裙摆,膝行着靠近她。 青鸢心里有说不出的愤怒,她已放过上官薇,上官薇却不肯放过她。那毒妇,死一万遍也不能平她心头之恨。 “你走吧。”青鸢转过头,不肯再看倾华,“若你真的不知情,那就等着给上官薇收尸。” “阿九……”倾华抱住她的腿,连声说:“阿九,我们回曼海去吧,求求你,我们回曼海去,我把我的眼睛给你。” “你走,我们这辈子再也不要见面了,就当我们没有认识过。”青鸢弯腰推开她,眼睛红通通地看向一边。 “阿九……我不想离开你……”倾华的双手抱紧,死死不肯分开。 “拖下去。”焱殇面色铁青,用力一挥袖。 冷衫和冷青上前来,强行把倾华的双手扳开,往梨林对面拖。 倾华头上的簪子掉了,裙角在地上拖动着,绣鞋被草丛挂住,一身狼狈地越去越远。 青鸢心里堵得难受,在焱殇怀里趴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为什么有的人心肠就是这么坏?我数次放她,她却从不知回头。” “所以恶妇不是你想当就当的。”焱殇拿了锦帕,给她擦着眼角微微泌出的血珠,小声说:“不要动气,也不要再对她们动半分同情心,都交给我。” “若真是上官薇一人而为,也就不要为难倾华,让她走吧。”青鸢深深吸气,捂住了眼睛。 “她和上官薇是母女,一丘之貉。”焱殇眉头微拧,淡淡说:“况且她昨日就知道此事,拖到此时才说,说明她随时可能背叛你。” 青鸢无以反驳,怔然仰头看他。 “阿九就是心软。”焱殇一手覆到她的心口上,缓声说:“真想打开这里看看,是棉花吗?一身犟骨头,偏长颗棉花心。” “是肉。”青鸢认真地说。 “棉花尚能冷清冷义,肉更不好了,小 猫小狗小鸟都能给你啄一块走。”他拧眉,一臂用力,把她紧箍在怀里,“我看你还是躲我怀里,不然被别人几句好话就能拐走了。” “我哪有那么笨……”青鸢原本糟糕的心情,硬生生被他给拽到了晴天里,破啼为笑,抡着小拳头往他身上砸,“就你厉害,就你心狠,就你心肠和石头一样,你杀人不眨眼!” 焱殇原本不躲不让,哪知青鸢捶了几下,没过瘾,咚地来了一大招…… 四周的人倒吸一口凉气,阿九王后这一拳砸得大家心肝儿一起颤。 “弑君,谋夫……”焱殇一口气缓缓吐出来。 青鸢抿唇一笑,又补了一拳,“是你教我心肠要硬的。” 他拧了拧眉,唇低到她的耳边,小声说:“那是对别人,对我越软越好。” 青鸢一偏头,和他吻了个正着。 ————————————————分界线———————————————— 大牢里光线极暗,潮湿阴冷。几只火盆里放着烧红的烙铁,拷打声不停往人的耳朵里钻,凄厉的叫声让人感觉到这一鞭又一鞭是落在自己身上。 青鸢扶着焱殇的手,慢慢往里面走。 焱殇原本不允许她来,但她实在想见见上官薇,她想不通,就算许承毅威胁她,只要告诉她,完全能阻止许承毅。她要亲口问问她,为什么非要置她于死地。 上官薇已经上过了刑,瘫在淌满污水的地上轻喘。 倾华缩在墙角,怔怔地看着上官薇,火把的光投不过去,她若不动,还真难让人发现她的身影。 “上官薇,倾华,王和王后驾到。”冷啸用刀背敲了敲木栏杆,喝斥道,“还不快过来磕头。” 上官薇挣扎了几下,转头看了过来。 “上官薇你关我十六年,也够了吧,为什么一再害我?”青鸢扶着焱殇的手,坐到了椅子上。 “我不想你死,只是让你眼睛瞎掉。”上官薇喘了两声,苦笑道:“这件事是我一人所为,和倾华无关,是我骗她的,求王后放她走吧。” “谁指使你的?”青鸢冷冷地看着瘫软如烂泥的她,强忍愤怒,继续追问。 “许承毅。”上官薇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说:“倾华曾落入他的手中,他骗我说,他玷 污了倾华,若我不听他的,便便这事公示于天下。我不能让倾华受这罪……以后怎么嫁人?” 青鸢转头看向倾华,她像木雕一般跪在那里,长发披下来,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滑下来,跌打在地上。 “倾华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青鸢小声问。 “放过我娘吧,我愿意替娘受罚。”倾华额头触地,哭着说。 青鸢看了她好一会儿,扶着焱殇的手站起来,轻声说:“走吧。” “就这样?”焱殇皱眉,费了一路口舌,她坚持要来,问了两句话就走,这是真不嫌累? 青鸢走到门口,又扭头看母女两个,小声说:“先不要杀。” 焱殇眉毛挑了挑,静待下文。 青鸢托起他的手掌,在他掌心里慢吞吞写了个字。焱殇眸子里闪过一丝欣喜,握紧了她的手指,嗯了一声。 昏暗的光下,倾华抬头看着他们被黑暗模糊的身影,小声说:“娘,对不起。” 上官薇苦笑,轻轻摇头,“虽然娘不知道你为何要这样做,但一定有你的理由,你变狠了,这样很好。” “娘,相对阿九,我更害怕你啊,你太狠心了。”倾华转过头来,轻轻地说。 上官薇挣扎着想摸她的手,却被倾华轻易躲开。 “女儿……你为什么要害怕娘呢?是谁对你说过什么吗?我对谁狠,也不会对你狠哪。”她哽咽着说。 倾华沉默了片刻,苦笑着慢慢别开了头,“娘,但愿以后我不后悔……但你一定会后悔……你我走了,起码没人拿着你我去害阿九,我能负天下人,独不想害阿九……今后的路,我自己走。” “那你呢,你在为谁办事,你要去哪里?”上官薇用力撑起双臂,想挪过去拉她的手。 “你不要管我了。”倾华又往后缩了缩,躲回了暗处。上官薇的手缓缓落下,悲恸几声,晕了过去。 ——————————————分界线—————————————— 出了大牢,斜阳正好,抹了人一脸红晕。几名侍卫匆匆过来,俯到焱殇耳边低语了几句话。 焱殇眉头微拧,抬眸看去,只见许承毅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到了二人面前,许承毅也不行礼,指着大牢的门就怒嚷,“王,听闻有人冤枉臣毒害王后,臣要见见这人,当面对质。臣要亲手剖开此人的心,看看是不是黑的。”   ☆、170.没事,相公我们一起去【171】 “郡王别闹了,王知道不是你,不然早把郡王五花大绑了,还会等着郡王来兴师问罪?这是奸细要挑拔郡王与王的关系,我们是一家人,不要被奸细挑拔了。”青鸢浅浅一笑。 “只要对上官薇母女严刑拷打,不就可以问出真相了?”许承毅冷笑,阴冷冷的眼神一闪,向焱殇抱拳,低声说:“请王下旨,让臣来主审此案,保证让她们母女开口。燔” 焱殇略一沉吟,点头,“朕准了。” 许承毅又怔住了。 青鸢很清醒,这时候不能逼许承毅,他是凶狠的豺狼,什么事都做得出。莫说有上官薇的口供,就算亲眼看到他逼迫上官薇,他一样能撇干净。所以若不能拿到实际的证据,许家人一定躁动。而南月和落恺他们正在奋力攻城,此时绝不能内 讧,就算是拖着,也得拖上几天。 “我们去吧。”焱殇牵起青鸢的手,大步往前走。 青鸢咬了咬唇,小声说:“太后会管这事吗?” “不知道。”焱殇笑笑。 青鸢抬头看他,有时候她也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他做事总是一击中的,很少拖泥带水。不知让许承毅审上官薇是何用意?不管怎么样,上官薇可惨了。 “焱殇,你让人去盯着,别对倾华用刑,她捱不了几鞭子。窠” “嗯。”焱殇随意点头。 “来……”青鸢停下脚步,手摸到了他的脸上,朦胧中,只见他神情淡然。 “怎么?”他依着她的意思低下头,和她平视着。 他这么高的个儿,这姿势让他的背不得不深弯下来。 “我摸摸。”青鸢抱着他的头,嘴唇凑到他的耳朵边轻轻呵气,“我摸到了,你的脑袋里面装着诡计!你还不告诉我!” “小东西。”他眉眼微展,眼底丝丝荡开几许笑意。 青鸢心一紧,急匆匆说:“上官薇死不足惜,但倾华并不坏,而且很老实。若换成一个狡猾的人,完全可以不把她在庙里的事说出来,还会给上官薇隐瞒掩护……” 焱殇抚了抚她的头发,平静地说:“阿九,连自己母亲都能出卖的人,你觉得能对你有多么真情实意?或者你觉得你比她的亲生母亲还要重要?她一心把火烧到许承毅身上,你觉得这又是为何?” 青鸢楞住,喃喃道:“倾华从小就体弱多病,并无心机……” “对你没有心机?还是对别人没有心机?”焱殇又反问。 青鸢不知如何回答,她和倾华一起长大,倾华给她的感觉永远都是柔柔弱弱,甚至很少大声说话,这样的倾华怎么可能有心机? 她拧了拧眉,脑子里闪过一些杂念,想理清楚,脑袋却胀得厉害。她索性不想,揉了揉眼睛,偏过头看他。 阳光从他的对面扑过来,披他一身金光闪闪,威武雄壮。当你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时,就会看着看着,不自觉地露出满脸的笑意。正看得心中欢喜时,焱殇突然转过头,和她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他长眉微挑,慢吞吞说:“好看?” “呸,不许你这样色 迷 迷看我。”她骂了一句,收回了视线。 焱殇低低地笑起来,握紧她的手,小声说:“晚上又得去浸酒,就在宫里做吧,我让人把浮灯带来,我倒要看这和尚是不是真有本事。” “我觉得他挺厉害的,年纪轻轻,便能有这样的修为……他还长得好看……”青鸢兴奋了,噼哩啪啦地一大通。 焱殇嘴角轻抽,淡淡地说:“念几本经书,也叫修为?给我几本,几日便能倒背如流。” “吹牛,修为又不是背经书,是能说出大道理,能去掉杂念,胸怀大爱。”青鸢咧嘴,用头往他的胸口上撞。 焱殇眉角轻扬,笑了。 ——————————————分界线—————————————— 大牢里。 许承毅已设好了刑具,把上官薇母女二人架到了火盆前。 上官薇白日已经上过了一次刑,一身是伤,衣不蔽体。倾华虽未受刑,但也弄得一身狼狈。“你这老妇,为何血口喷人。”许承毅手里淬了盐水的鞭子落到上官薇的背上,凶狠地质问。 上官薇微微抬头,又趴了回去。 “你这毒妇。”许承毅挥起鞭子,又是几鞭子抽上去,每一鞭都落在她血肉模糊的背上。 上官薇发抖,呜咽,扭曲,翻滚,求饶…… 倾华咬紧了唇,脑袋扭开。 “好,你不招,我就拿你的宝贝女儿开刀,我慢慢划花她的脸,再用盐抹上去,再放几只蜈蚣在她的衣裳里。”许承毅阴恻恻看向倾华,突然就抓住了她的肩,用力一提。 “不要碰她,你打我好了……”上官薇猛地一抖,母亲的力量让她居然爬了起来,用尽全力抱住了许承毅的双腿。 “不,我不打你了,我 要你看着你的宝贝女儿怎么求饶……” 许承毅猛地扯开了倾华的衣领,大片雪肤露出来,再一拽,肚 兜被扯掉了。倾华一声呜咽,飞快抬起泪眼看许承毅,娇唇颤抖了几下,又死死抿上。 许承毅低眸看上官薇,怒喝道:“还不招?小王会叫进二十个男人,让你亲眼看着她活活被玩死,这大牢里对付你们女人的刑具可还不少呢。” “是……我招,都是君博奕的分裂计,让你和焱殇互斗,让你们自相残杀。”上官薇扯紧他的衣袍,呜呜大哭起来。 许承毅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把倾华往地上一推,笑道:“早说实话,就不用受苦了。” 上官薇爬过去,拦在倾华的前面,连连摇头,“我都招了,都和倾华无关,放她走吧。” “给她画押。”许承毅往椅上一坐,得意地挥了挥手指。 侍卫捧上了印泥,抓着上官薇的手指往纸上摁。 倾华木然地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 “把她们关进去,小王去禀明王和太后,明儿再处置他们。”许承毅拿到口供,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 牢头把母女二人拖进来,丢回了牢房。大锁一锁,扬长而去。 “娘,受苦了。”倾华爬过来,哆嗦着抚摸她的脸。 “去吧,想做什么事,就去做,娘会保佑你的。”上官薇拉紧她的手指,长长地舒气。 “娘……”倾华双手用力掩在唇上,不让自己哭出声。 “为自己打算是好事,人心都是这样复杂,摸不透。但你要记着,自己的命最重要,好好活着。”上官薇颤抖的手摸上她的脸,努力挤出一丝笑意。 “娘……”倾华忍住了眼泪,双手紧握成拳,飞快地推开她,给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我要走了,就此别过。” “是谁接你啊?”上官薇用力抬起头,担忧地问:“可靠吗?” 倾华轻轻点头,俯到她的耳边,说了三个字:“云罗王。” “啊……”上官薇长长吸气,再重重吐气,“原来如此。两虎相争,云罗得利。天烬和大元互相牵制,云罗才有机会。倾华你做得对……这一步走得对……” “若能重建曼海,我一定为娘塑起金身,香火供奉。”倾华咬牙,起身走到高墙边,从耳洞里取下银勾,用力一折,往高墙上那拳头大小的窗口抛去。银勾散发出淡淡香雾,不一会儿,有鹰落在了那窗子之上。 上官薇看着她削瘦的背影,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 倾华扭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轻声说:“十六年养育之恩,下辈子回报。” “好,你自己保重。”上官薇含泪点头。 就在这时,地上突然一陷,倾华居然直接往下坠去。 上官薇呼吸一紧,拼力往那地方爬去。黑漆漆的洞口下传来倾华细微的声音,“娘,保重。来生但愿是你真正的女儿。” “什么意思?倾华……什么意思?”上官薇脑子里嗡嗡地响,舌尖都僵了。 “什么声音?”牢头的呼喝声传了过来。 上官薇赶紧把枯草扒过来,自己往那上面一趴,拱着身子装出身下有人的姿势。 “别吵,都快死了,还不肯安静。”牢头过来瞄了一眼,又晃着膀子走开。 上官薇沾血的手指紧紧抓住一把枯草,急急地喘了好一会儿,一身力气已经用得一丝也不剩下,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分界线———————————————— 青鸢浸过了烈酒,已至丑时。 今日比昨日更加轻松,眼前的灰败又消退了几分,能看到一丝亮光了。还是浮灯厉害呢!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浮灯,青鸢就觉得很安心,多大的事都觉得会过去,她暗笑,难道这就是佛法无边的意义? 焱殇正在外面听浮灯和泠涧说凰情的事,外面的声音极低,她听不清楚,索性趴在枕上集中精神想许承毅的事。 许承毅果然拿到了上官薇的口供,说是君博奕指使,把这事撇得一干二净。眼看许承毅这恶霸马上就能逃脱了,真让她郁闷不已。但此时除了装傻,暂且让许承毅威风,还真没什么办法,谁让许承毅手里有兵马呢?想了片刻,倾华被找回来那晚说的话突然在脑子里闪过……她杏眸圆瞪,一咕噜爬了起来,小拳头往额上轻轻敲打。 “不对,倾华明明说,昨日才听上官薇说到眼睛的事。但她回来的那晚就对我说,果然是眼睛看不见了……这样不对啊,她被抓走那晚,到底遇上过什么事?若不是许承毅抓她,那又是谁?”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只听焱殇沉声问:“什么?跑了?” “地道里捡到了君博奕的令牌。”冷啸的声音传进来。 青鸢匆匆披衣下榻,跑去门边听他们说话。 “看守森严,她怎么跑的?” “早就挖了地道,直通大牢外的柳树坡下。牢头晚上听到有动静,过去时没有仔细查看,待晚上发现不对劲时,只有上官薇一人躺在地上,正好挡着地道的入口。许承毅带人追到城外三十多里,他们早已进了山,现在还在搜山。”冷啸又说。 青鸢拉开门,小声问:“倾华跑了?” 冷啸眉头紧锁,低声说:“是。” “这地道为什么挖得这么准,他怎么知道是那间牢房呢?” 青鸢不解地追问,她更想不通的是,倾华若真想拿着地图离开,完全可以让她去找焱殇,直接走便是,为何还要演一出招认下毒的戏?她到底意欲何为? 而且倾华这些日子一直在她和焱殇身边,听的看的,都是外人看不到的东西。若君博奕从倾华的话里探出机密,对焱殇可不利。 “地道早就有,直通牢房下面,有三间大牢是专门用来关押重刑犯的,地道分别挖到了这三间底下。牢头招认,确实有人打探过上官薇和倾华关在哪一间牢房里。这顾倾华,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把我们都骗过了。”冷啸摇摇头,脸色铁青地看向青鸢。 焱殇脸色暗沉,朝冷啸挥了挥手指,扭头看着青鸢说:“我过去看一下。” “我想去。”青鸢伸手拉他的袖子。 “歇着。”焱殇把袖子抽回,不容反抗地抛下二字,带着众人大步离开。 青鸢眉头紧皱,倾华什么时候和君博奕联系上的?难道是在幽州城,她消失的那段日子里?那许贞怡之事,真是君博奕的人所做吗? 一夜辗转反侧,头痛欲裂。 天明时,她去看了一眼汉仪,她还昏睡着,脸色苍白,人瘦得脱了形。君耀然也一直没有消息,不知所踪。 乱世儿女的爱情,一定要这么坚难吗? 正和汉仪说话,鼓励她坚持时,外面又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一名小侍女冲了进来,脆声说: “王后娘娘,云罗国派人来了,要接汉仪郡主回去,他们愿意双手奉还两座城,以换汉仪郡主回家。太后请王后娘娘过去共商此事。” “真的吗?”青鸢一喜,最近事事乱,她真想多听点好消息。 太后独居于王宫后花园,素雅小筑,绿树环绕,半月池塘静偎于几株大树旁。几名中年男子正站在一边,深弯着腰,与倾心太后说话。 “王后来了。”穆飞飞看到青鸢,笑着说。 青鸢给太后行了礼,慢步到了那几人面前。一见青鸢,几个大男人立刻拱拳,一揖到底,恭敬地道了声娘娘千岁。 “免礼,几位大人请坐。”青鸢打量几人,云罗人多年来夹缝求生,养成了事事、时时谦卑的性格,这几人的笑里都掺着客套和畏惧。 “奉皇上之命,前来接汉仪郡主。”为首的人恭敬地捧上一只锦盒,微笑着说:“这是云罗皇后送给王后娘娘的礼物。” 姝娘上前,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双镶着红珊瑚的凤簪。 “替本宫谢过皇后。”青鸢看了一眼,让姝娘收起来。 “王后眼睛看得见了?”穆飞飞好奇地问。 青鸢摇了摇头,她只能看清影子,而且第六感让她此时保持沉默,不让更多的人知道她正在好转的事。示弱是好的防身武器,能让敌人放松警惕。 那人见青鸢收下礼物,又深深作揖,低声说: “太后,王后。我们皇上诚意交换,且让微臣道明当年之事。当年天烬和大元之争,先帝也是迫于无奈。太后应当明白其中缘由,我们云罗国地贫人少,百姓困苦,想与诸国通商,不得不借天烬之路,一直仰仗天烬鼻息。而且当年大元公主实在与先帝恩爱情深,是渊帝派人前去,以我们皇上的性命相威胁,皇上实属无奈,只能下令……那晚之后,皇上一病不起,夜夜思念公主……” 他说着,居然有些哽咽,动情的语气倒有几分感染人。 倾心太后只是笑笑,轻轻点头,平静地说:“哀家明白,渊帝是什么人,哀家再明白不过了。汉仪病久,王后一直精心照料她。哀家希望,云罗和大元永远修好。” “是,这也是我们皇上的心愿。”几人赶紧跪下,给倾心太后磕头。 “皇上现在不在宫中,来人,带几位使者下去歇着。”倾心太后和蔼地笑着,让人带着几位使者下去。 青鸢目送他们走远,小声问:“焱殇去哪里了?” “王后尚且不知,哀家又怎么知道呢?”倾心太后笑着看她。 青鸢转过头来,借着朦胧的光仔细看这位高深莫测的婆婆。 “你们在一起也有些日子了,肚皮可得争气点,早点给殇儿生个胖小子。”倾心太后把边的果盘推到她的面前,和气地笑。 青鸢点点头,当不知如何招架的时候,不 说话就行。 倾心太后又笑道:“别拘束,哀家真心喜欢你,不会把你怎么样,吃吧。” 青鸢拿了只梨,犹豫了一下,放到唇边轻啃。 倾心太后看着她吃了梨,这才收回视线,温和地说:“你这眼睛,我也让浮灯和泠涧公子过来细细说过,凰情不好解,殇儿这些日子一直用他的血给你入药为引,克制毒性曼延,给你争了些时间。但如此一来,殇儿就不能离开你半步,如今战事吃紧,南月和落恺他们在金水河被天羽林军挡住,寸步难行。若不能及时打下金水河,让倾华把消息送过河去,只怕再往前推进半步,都很难很难……” 青鸢已经听得痴了,焱殇以血给她入药?那天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殇儿爱你,这些年来我没能照顾他,所以也不便插手你和他的事。以前虽没有皇帝只娶一妻的事,若能在你和殇儿之间实现,也是千古佳话。”倾心太后扶着穆飞飞的手起来,低声说:“王后,若你爱他,也要多为他着想。” 青鸢咬咬唇,轻声说:“若是纳妃的事,太后请死心。别的事,我能为他献出命去。我能给他生孩子的,一定能。” 倾心深深看她一眼,微笑着说:“当年,我也和你一样的情怀,圣帝他对我,也是这般宠爱啊……” “太后爱过,一定明白我的心情。”青鸢站起来,坚定地说:“他若要江山,我就陪他打江山。他若累了,我就陪着他,不管去哪里。” “是……就是这样的心情……”倾心太后拍拍她的肩,认真地说:“你很好。” “太后也很好。”青鸢迎着她的视线,微微一笑。 倾心太后眸光轻闪,点了点头,扶着穆飞飞的手往小筑里走去。 青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王后娘娘,没事吧?”冷衫大步过来,扶住了她的手臂。 “要得太后喜欢,本宫还需努力。对了,王在何处?”青鸢扭头看他。 “王在察看地道之事。”冷衫眉头紧锁,不满地说:“这个顾倾华,看上去柔弱无力,还真是个祸害,那地图是王亲手绘制而成,虽无明显记号,但有心人仔细看,便能分辩出折痕稍重的地方,便是王准备要拿下的地方。” “是我的错。”青鸢抓紧了锦帕,低头盯向自己的绣鞋,倾华突然来这么一招,让她猝不及防,现在得抓紧补救,不能让倾华把地图带到君博奕那里。 “王后,你这位姐妹居心叵测,你怎么如此信她?”冷衫不满地问。 “冷衫,怎么说话的?”冷啸责备的声音传了过来。 冷衫赶紧退了两步,抱拳行礼。 青鸢回头,只见焱殇正缓步过来。她拔腿就跑,直往他面前冲。 “你慢点。”焱殇赶紧过来,扶住了跌跌撞撞的她。 “我看你的手。”青鸢抓住他的手,把他的龙袍往上捋,手指一直往上,果然深深浅浅十数道伤口。 “讨厌!难怪这几天总不肯脱 衣裳,还不让我摸你……”青鸢跺脚,呜咽起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把衣裳脱下来让我好看看看。” “又不害臊。”焱殇揽紧她乱扭的腰,眉头微拧,“光天化日让朕脱 衣裳!”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青鸢又跺脚。 “朕还以为没喂 饱你。”焱殇低笑了起来。 “出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笑得出?我都要急死了。”青鸢往他胳膊上打,急得满头汗。 “多大的事?”焱殇抚抚她的小脸,镇定自若地说:“不就是跑了个人,丢了张图。” “那图不要紧吗?我看大家都很紧张。”青鸢抿唇,惭愧地说:“我若早知道她还恨着你,就不让她留在宫里了。” “不要紧。”焱殇平静地说。 “太后说,南月他们被困在金水河了,我陪你去吧。”青鸢抬起小脸,认真地说:“我也会千鸟阵,我为你打下金水河可好?” “我家王后如此能干,真让朕欣慰。”焱殇又笑了。 青鸢跺脚,认真地说:“我真的会千鸟阵,以前是不忍心让鸟儿替我们送死,但为了你,我什么都舍得了,鸟儿若是不满,以后找我就好了。” “小笨蛋,那图是我故意给的,这回我要活捉凤芹。你与我现在是得一起出门去了,不过,我带你去大元城!”焱殇的嘴唇靠近她的耳朵,缓缓地说。 青鸢眼睛一亮,紧抓着他的手臂说:“你快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小笨蛋瞎操心,急眉赤眼的真难看!记着,你只需要跟着朕……耀武扬威……”他低笑起来,捧着她小脸揉了揉。   ☆、171.你不能踏着我的心(万更)【171】 “说嘛……”青鸢扭扭腰,软软糯糯地撒娇。 焱殇俊眉微展,慢吞吞地回她二字,“不说。” “你又不相信我?”青鸢使出激将法。 “哦……”焱殇斜她一眼,转身往前走。 “说吧说吧,只要你告诉我,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就是你的软糖,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青鸢赶紧拉住他的袖角,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双眼直放光,说不定他一高兴就告诉她了呢窠? 但这时候任他捏的软糖也不起作用,他只管让她紧揪着袖子,带着她往前走,步子不快不慢,模样不慌不忙。 青鸢知道焱殇这男人一向狂傲,他要做什么事,只要他不说,别人真是一丝半点也看不出来,凭你一个人急死急疯,他倒好,在一边悠然自在地欣赏好风光。就当她失望地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听到他慢吞吞地说了一句话。 “倾华被找回来那晚,见的人应该是洛川。” “什么意思?你确定是洛川?洛川是奸细,还是他就是凤芹?”青鸢不解地问。 洛川是卫长风的师弟,若他牵扯进去,卫长风怎么算?况且幻尘宫只是江湖中人,怎么会牵扯到这事里来? “卫长风痴恋你这么多年,不甘离去,尚能理解。洛川跟着卫长风同来,一直纠缠不走,我便心有怀疑。幻尘宫一年才接一件生意,而且非大生意不接,每一件所收的报酬都能让幻尘宫上下逍遥一年。你觉得现在这件是什么事,能让洛川亲自出手?” “难道是抓我?”青鸢小眉头紧锁,小声问。 “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只怕除了我,没人会出那价钱抓你。”焱殇嘴角轻抽,斜她一眼。 “你敢说我不值钱……”青鸢的小脑袋猛地往他的胳膊上撞,那结实的肌肉弹得她呲牙咧嘴地喊疼。 “来来,再撞……反正脸皮厚,撞不疼……”他把胳膊伸出来,低笑不停。 青鸢感觉自己就是那只愤怒的小鸟,不停地撞石头。她抿唇皱脸,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猛地往他怀里一扑,双臂挂在他的脖子上,忿忿地说:“你居然如此轻视我,我今天就这样挂你身上,你去哪里我就挂在哪里,看你还要不要脸面!” 焱殇傻眼了,这小丫头跟个蛤蟆一样挂在他胸前,小脸都气红了。 “快下来,大家看着呢。”他干咳一声,要把她拖下来。 “你怕什么羞,我还不怕羞。”青鸢冷哼,手指缠得更紧了。 冷啸如此沉稳的人都笑得要岔气了,何况冷衫?焱殇感觉自己的威严要被青鸢搅成浆糊了! “那你就挂着吧!”拽不动她,他只能黑着脸,挂着她往前走。 没一会儿,两个人都开始不自在了,她的小身子不停往下滑,总是蹭到他那里,龙袍底下不听话的东西悄然膨胀。 “光天化日之下,你对我如此……你简直太yin荡了!” 青鸢脸一红,松了手就想滑下来。 “你挂啊,你给我挂一整天。” 焱殇脸绿了,文武大臣们都在前面侯着,等着商议和云罗交换汉仪郡主之事,这让他如何见人? “不然我给你摁下去?让冷啸给你弄点水喝,冷静冷静……” 青鸢又觉得理亏,讪讪笑着,小声讨好他。 “你就给我站在这里,我不回来,不许动。” 焱殇掀开她的小手,走到一边使劲冷静了片刻,这才大步过去见大臣们。 青鸢心情复杂莫名,她害怕卫长风真被牵扯进去。这么些年来,卫长风身为术师宫大弟子,威风八面,但他身边没什么朋友。他总是很沉默,这还是青鸢第一回见他和人走这么近。 她曾问过卫长风,术师宫那么多弟子,为什么他不和他们一起花天酒地去?追问好多回,他终于说了实话。他能卜人生死,不想投入那么多感情,到最后黯淡转身。他只有一颗心,经不起太多回的伤心,他只把心给一个人…… 当时听这话觉得酸酸的,她还嘲笑了他一回,说他多愁善感。现在青鸢恍然大悟,若感情深了,眼看着亲人一个一个在眼前倒下,对人的摧残太可怕了。他说要把心给一个人,就是给她吧?但她却傻乎乎地嘲笑他…… “四哥,别和这事有关系,我好难做……”青鸢揪着帕子,为难地想了半天,还是唤过了小珍珠,想让它去约卫长风见一面。 远远地看,人影朦胧,辩不出他的模样。青鸢长长吸气,把小珍珠放了出去,四哥啊,希望你好好地在客栈里,坚持你的本意,不掺和进任何人的争斗……还有倾华,你到底是何意?想带走图,不必把你母亲推出来,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分界线————————————————————— 卫长风这是三天来第七次试图看清青鸢的 未来,他盘腿坐在榻上,双掌搁于膝上,进入冥想状态。 大雾之中,他缓步往前,一片血色千佛花中,青鸢正弯腰轻嗅,风吹衣袂,飘飘欲飞。 “阿九。”他轻唤了一声,充满了苦涩。 “哈,四哥。”青鸢歪着脑袋看他,笑嘻嘻地向他伸手,“你怎么才来?我一直在等你。” “阿九。”焱殇的声音也响起来。 他心中苦涩,缓缓收住了脚步,只见青鸢已经摘了一朵千佛花,快步奔向了焱殇。 就在此时,一支利箭像毒蛇一般射向焱殇的身体,他暗道不好,只见青鸢已经飞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一箭…… 热血如雨飞散! 卫长风心神俱裂,胸口猛地一痛,一大口甜腥堵在了喉中。血眸圆瞪,只见大雾之中,有女子手持长弓,漠然地看着这边,大风吹得千佛花瓣凋零一地,那女子面上的轻纱缓缓跌下……卫长风隔着满眼的血,模模糊糊地看到一朵残忍冷漠的笑…… “卫公子、醒醒……卫公子……你可千万别出事啊……”有人用力摇他的肩,大声叫他。 “阿九……” 他捂着心口,嘶吼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只见满目灿烂阳光,刺得他眼底生痛,而原本紧闭的门窗都打开了。店小二就站在他的面前,愕然地看着他。他满唇满胸的血,显然吓到了他。 见他醒了,店小二紧扶住他的肩,眉头紧锁,小声问:“卫公子你怎么了?我在外面扫院子,听到公子你大喊大叫,我撞不开门,只好把窗子给卸下来了……” “我没事。” 卫长风拂开她的手,下了榻,慢步去院中的小井台前打水,擦洗脸上的血渍。 卜人命运,是很消耗体力的事,他这几天心里总是忐忑不安,连续七次为青鸢卜算,每一次他都清晰地看到了她的死亡,每一次她都是为了挡在焱殇的身前…… 连续七次!不同的地方,一样的对话,一样的结局……他感觉自己的心血都要为这七次占卜耗费尽了,更可怕的是,他不得不连续受七次这样的折磨。他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窖之中,冻得僵硬麻木,仿佛随时都会碎裂。他能容忍失去一切,独不能容忍阿九失去性命。他就算只能远远看着,也要看着她活蹦乱跳地活下去。 他要阻止这件事…… “卫公子,你脸色很不好,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店小二前走了几步,上下打量他,紧张地问。 “你下去吧。”卫长风双手撑在井台上,把脸浸进铜盆,冰凉的水总算让他冷静了一些。 “有病就得看大夫,可不能死在我们这小店里啊……”店小二嘀咕了几句,转身走开。 卫长风只当听不到他刻薄无情的话,他不怪世间人势利,他一介布衣,店小二怎会高看他一眼、殷勤服侍他呢? 换下染血的衣裳,小珍珠扑扇着凉风掠进屋里,落到他的肩上。 “你怎么来了?她的眼睛可好些了?”卫长风欣喜地接住它,轻抚着它的羽毛,温和地问。 小珍珠啾鸣几声,卫长风长眉更加舒展,“想见我?你去告诉她,我会在东街的尚味楼等她,一直等到她过来。” 小珍珠又和他亲昵了片刻,飞出屋子。 卫长风一直看着小珍珠飞远,这才收回视线,不满地问:“你又跑哪里去了?” 洛川从后窗钻出来,笑嘻嘻地说:“出去溜了一圈。” “倾华的事和你有关?”卫长风转身盯着他问。 “什么事?”洛川从桌上拿起一个梨子,往手里抛了抛,用力咬了一口。梨汁从他的唇角溢出来,顺着下巴往下滑,白皙的肌肤微微涌起一丝红晕。 “你昨晚和倾华在一起?”卫长风见他这神情,脸色猛地一变,“洛川,我怎么和你说的,倾华和你想像的不一样,不要去找她,你为什么不听劝?” “有什么不一样,就是个小丫头,抱在怀里别提多软了。没错,是我把她救出来送走了。这天下,就没有我救不了的人。” 洛川笑笑,在窗前坐下,伸了个懒腰,修长的脖子上分明有一记新鲜吻痕。 “你们昨晚在一起,你碰她了?” 卫长风眼底闪头怒意,大步过来,把他的脑袋往旁边一推,盯住了他脖颈之上的那朵艳色。 “嗯……啊……”洛川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继续啃梨子。 “你从哪里送她走的?”卫长风手掌用力,压得他脑袋紧贴到墙上。 “我送她回幻尘宫,让她去那里暂避,她已答应以后跟我在一起。”洛川眸子轻眯,不悦地推开他的手说:“我才不像你,一个大男人偏要学着当和尚。有个娇软的小美人摆在眼前,你都不晓得吃上一口,白白浪费时光,现在悔得肠子青了,有什么用?人生在世,当抢的就要抢,当要的就要去夺,我若像你这般活着,早就憋死了。” 卫长 风额上青筋鼓起,洛川分明动了情意,还要给自己贴上风 流标签!他在焱殇这里掳走倾华,即使是出自私 情,也会让别人以为他和敌人牵扯在一起! “你说实话,你一路跟着我,到底是要做什么?难道你是受君博奕指使?”卫长风牙关紧咬。 “不是跟你说过吗,想让你与我一起做一桩生意。”洛川抬眸,唇角微歪,坏坏地笑,“师兄,你太古板木讷了,跟着我在一起闯荡江湖,你会知道什么才叫热血沸腾。” “那你回来干什么?你现在给我滚回幻尘宫。” 卫长风抓着他的肩,往外用力一丢。 “我和她一起走,不是引人怀疑吗?” 洛川的身形在半空中敏捷地翻滚几圈,稳稳地落在了院中的大树上。面对卫长风的喝斥,他也不生气,往枝桠上一躺,压得树枝咯吱乱晃,再把腿一翘,继续啃手中的半边梨,半角青袖从枝头上滑下来,被微风轻轻拂动。 卫长风了解这位师弟,生性狂傲不羁,什么人都不怕,什么事都敢去做,图的就是一个新鲜刺激。他的狂傲自信来自于这些这些年的经历,自洛川十四岁独自偷进了武林盟主的房间,诛杀盟主之后,便从未失手过。 但他也太不知天高地厚,居然牵扯进了三国之争。皇族之人,才是世间最贪婪可怕的人,他们为了江山权势,手段凌厉狠辣,并非洛川所能想像的简单,世间一切生命在皇族眼中,无非是让他们踏着前行的阶梯罢了。 焱殇是什么人,卫长风看得很清楚,那人能在天烬隐忍二十多年,其内心之强大,哪是洛川能够抵挡的? “师兄你这人就是太温吞胆小了,你想要顾阿九,杀了那人,夺走就成。一个死人,怎么和你争?”洛川手一抛,把梨子丢了,半真半假地笑了起来,“我若是你,立刻拎剑和他决斗,就算当场被他杀了,我也甘心,起码我争过了。” “抢来的爱情,长久不了,”卫长风眉头紧皱,踢了踢树,“你快下来,回幻尘宫去。” “别吵我,昨儿晚上累了一夜,睡会儿。”洛川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闭上眼睛,喃喃道:“挖地道和睡 女人都是很累的,你懂不懂?你别告诉我,你活到这把年纪,没碰过女人吧?你也不怕人笑话你那个有毛病……” “你就在这里等着他的人来抓你吧,不知天高地厚。”卫长风脸色涨得铁青,掉头就走。 “你少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他不过就是个败国之王,若真有本事,早就复兴大元了,还在这里磨蹭什么。我的事,不需要你管,你只管当你的缩头乌龟吧。”洛川轻蔑地笑笑,继续睡。 卫长风深深吸气,突然就出手,身形飞起,要去制住洛川的穴道。 “师兄居然偷袭我。”洛川诡笑,一根树枝弹出去,直弹卫长风的面门。 洛川的武功招式古怪,他向来就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卫长风要点他的穴道,他偏要迎上来,缠着他打。卫长风只想把他制住,丢出城去,免得他再惹事,连累阿九。洛川却像长鞭,死死地缠在他的身上。卫长风方才动了气,被洛川这样一纠缠,血气又浮躁起来,喉中一甜,苍白的唇上又慢慢染上了一抹血色。 “师兄怎么了?”洛川慌了,赶紧住手,不再逗弄这位为人老实的师兄。 “你回去。”卫长风一抹嘴唇,冷冷地说:“你也不是孩子,背后是幻尘宫上千的子弟,你招惹的是这天下最狠冷的人物,你以为你做的事他真会不知道?” “哈,他怎么可能知道是我?”洛川扶他坐下,小声抱怨,“师兄未免把他想得太厉害了,如果他真知道,又怎么会由着我把倾华带走?我的机关术别人不知道,你会不知道?放心好了,我会让你我全身而退。” 卫长风眸光一沉,飞快地制住了他的穴道。 洛川俊脸扭曲,愤然道:“你居然装病使诈!你以后把舌根咬烂了我也不会管你。” “你说实话,倾华到底怎么对你说的?你说服了我,我就放你。”卫长风掩紧胸口,压着翻腾的血气。 “倾华说……”洛川眸光闪闪,嘴角噙了朵坏笑,“说你是个呆子,不知道早早下手。其实阿九以前常和她说及你,但你总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样子,让阿九很是烦恼……师兄,我看不如你把阿九拐来,我们四人一起回幻尘宫如何?” “我在问你,倾华如何说动你救她!”卫长风脸色黯沉,手掌一松,任他僵硬地倒在地上。 “卫长风你够了,赶紧给我解开穴道。”洛川脸色也变了,气咻咻地说:“我与倾华如何,与你无关。” “枉你聪明一世,被她卖了还不知道。”卫长风大步进屋,拿了马鞭出来,拎着洛川就往马上丢,“我送你出城,不要再回来了。” “喂……”洛川刚哼一声,又被卫长风点住了哑穴。 卫长风胸口血气翻腾得更厉害,他深深吸气,把一口热血吞回去。上了马,紧摁着被他横在前面的洛 川,挥鞭就走。 疾驰出城,已是黄昏。他看了看天色,急着回去见青鸢,雇了条小船,把洛川丢了上去。 “洛川,听我的劝,远离倾华,她心思细密,连亲生母亲都能出卖,何况是你?” 洛川闭着眼睛不理他,卫长风也不多言,付了船夫银子,匆匆回城。 洛川眼神一凉,慢吞吞坐起来,撩起了帘子看了一眼,小声说:“船家,进来一下。” 船夫应了声,猫腰进去。 洛川一掌劈晕他,把船划到了茂密的芦苇荡中,枯黄的芦苇把小船遮了个严实。他换下了船夫的衣裳,悄然潜回城。 他这次接到的生意是受君博奕所托,从太后那里盗取大元城地图,原本他应该在太后进城前拦住她,带她去见君博奕,不想芸桃居然引着焱殇先一步找到了太后。 幻尘宫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只认黄金白银,不认对方是谁。救倾华是意外,按他的话说,是亏本买卖,他觉得这女子柔柔弱弱的真惹人怜爱,所以就上了心。 那晚在街上撞上她在街头哭,细细问清,居然是为了阿九的事。洛川觉得这女子重情重义,完全不像卫长风说的那般有心机,他还没见过哪个女子能把朋友看得这样重的,听闻她要揽下罪责,他劝了一晚上,不想她还是走出了那一步。 “臭呆子,差点坏我大事。”他上了岸,悄然回了城。 ——————————————————————分界线————————————————————— 今日与云罗国的谈判很顺利,来的使者是云罗几名大儒,只派上百官员护送。云罗国弱,送来的礼不轻不重,十匹云罗皇后亲手织成的锦布,一车金银,大约三千两,再就是一些云罗的瓜果。不过云罗皇后织的锦布倒值得一提,皇后出身大儒之家,年纪也有二十五六了,是云罗皇高陵越的原配。她不像天烬的花泠萱那般多才多艺,也不像青鸢这样青春张扬,学的是女德,做的是女红,很温婉娴德,高陵越里里外外的衣裳都出自她之手。 双方盖了印,几名使者要连夜赶回去。太后也不挽留,从这里到云罗,马不停蹄,还得二十多天的时间,若走得快,刚刚能赶上云罗国的新罗节。 青鸢亲自带人送汉仪出城,看着马车缓缓往前,远离视线,青鸢又忍不住担心,一路颠簸,也不知汉仪能不能坚持住。 “王后请回。”冷衫连声催促她。 “我去见见四哥。”青鸢戴好斗笠,放下面纱,扶着他的手上马车。 “不行,未有王令,王后不得私见他人。”冷衫脸一板,严辞拒绝。 “冷衫啊……”青鸢轻掀面纱,盯着冷衫看着。 冷衫被她一双水眸盯得心里发毛,明知她看不到,还是觉得她两道视线扎进他心里去了。 见他目光躲闪,有些不自在了,青鸢朱唇轻启,缓缓吐出一句话,“你若阻拦,我就告诉王,你摸我……” “什么……”冷衫如雷劈中。 “掂量着吧,王的嫉妒心重,若他生气了,准把你贬去拎马桶。”青鸢轻咧红唇,笑得妩媚。 明明美人在前,冷衫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恨恨地说:“王绝不会相信的。” “你猜……”青鸢唇角轻扬,猫腰钻进了马车。 冷衫铁拳紧握,又松开来,恨恨地跳上马车,挥起了马鞭。 “我又不是去偷 汉子,不过是想问清一些事,你也不想卫长风和王起冲突吧。”青鸢正色道。 冷衫不出声,看那神情,便是铁锤打嘴,也不想接青鸢的话。 青鸢嘻嘻一笑,捧过小珍珠,和它小声说话。 这一行人走了,许承毅的身影才从城墙根下慢慢走出来,他脸色铁青,微偏过头,对着身后的侍卫说:“云罗国前来交换汉仪,小王为何不知?莫非云罗王想把我甩开?” “他们来得突然,这要想确定消息,也没那么快啊。”侍卫小声说。 “不行,高陵越明明答应我,把那四城交给我,现在他又和焱殇私底下联系,把我甩开,岂有此理。我若不答应,我看他们怎么交换。传我的命令,在路上……” 他做了个手势,往脖子前一抹,眼睛里杀气腾腾的,像兽一般残忍地紧盯前方远行的车队。 “你立刻带人前去。”聂平一挥手,让身边的副手回去找人。 许承毅站在一边看着数十身着便装的侍卫匆匆赶去,高扬了一会儿脖子,把拇指上的扳指转动了数圈,缓缓吐出一口气,低骂,“上官薇那贱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倾华都压不住,差点坏我大事。高陵越也靠不住啊……” “那现在怎么办?”紧跟在身后的心腹聂平小声问他。 “凉拌。”许承毅随手折了一截树枝,往空气里抽打,“王那里是什么动静?” “王今日见 了几位使者,就关在御书房里没出来,听说是在破解大元城的地图。” “哦?”许承毅眼睛一亮,顿时兴奋起来,“他找到地图了?” “好像是,也不确定。” 许承毅嘴角轻抽,把手中的树枝折成好几段,用力往地上一丢,“那可得去看看。” “还是不要了,王这段时间对郡王的态度有些怪,上官薇之事这么轻易就交给了王……”聂平不安地说。 “他能把小王怎么样?哼,许家打的天下,许家保下的焱氏皇族,小王手中还有六万兵马,只听小王之令,他若真敢对小王动手,小王就带着兵马反 了,许家的人只会帮着小王当主子,谁愿当他焱家的奴才!”许承毅冷笑,一脚重重踩过了断枝,往城中走去。 聂平眉头紧拧,见劝不动他,也只好紧跟上他。 ———————————————————分界线—————————————————————— 卫长风赶到尚味楼的时候,青鸢早到了,听他气喘吁吁的声音,踮着脚尖凑到他面前,狐疑地问:“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一身大汗?” “出去骑马。” 卫长风的脑袋往后仰了点,她隔得这么近,和他的鼻尖只隔半指的距离,那身上的香味儿直往他鼻子里钻。 青鸢的脑袋跟着他往前赶,清晰地咬出两字,“骗人。” “真是骑马。”他赶紧走开两步,到桌边倒了碗茶喝。 胸口还很闷,血气乱翻。 “呸。”青鸢跟过来,抬脚踢他的小腿,“卫长风,你撒谎也不会!从小到大,你就没在我面前成功撒过谎,你一说谎言,你的鼻子就变长了。” “真的?”卫长风匆匆抬手摸鼻子,末了忍不住苦笑,他又被这小丫头给骗了。 “卫长风,洛川呢?”青鸢坐下来,拿起茶壶倒茶。 卫长风见她倒水滴水不漏,一巴掌包住了她的小脸,扳着她的脸看自己,惊喜地问:“你看见了?” “一点点影子……”青鸢皱了皱鼻子,轻叹:“你知道吗,原来这些天焱殇一直拿他的血给我当药引子,驱散我体内的寒毒。” 卫长风的手慢慢松开,垂了下去。若是他,他也愿意用自己的血,自己的命给她。但她不给他这机会! “四哥,洛川呢?叫他来,我们一起用晚膳,我还没和你这位师弟好好说过话。”青鸢把茶碗凑到唇边,低眸轻笑,“我得问问他,幻尘宫里是你大,还是他大。” 卫长风惆怅地坐下来,沉默不语。青鸢在试探他,这种怀疑和疏离,让他心里格外难受,像长了把野草,扎得他坐立不安。 青鸢见他不出声,长长吐气。二人认识这么多年了,互相之间极为了解,她试探他,他又怎么会听不出呢?转过小脸看向他,小手轻搭在他的胳膊上,真诚地说:“四哥,焱殇对我真的很好,我也很爱他,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帮任何人,只当我的四哥?” “阿九,你越爱他,我就越担心……”卫长风脑子里被鲜血占满,喉头发颤,紧握住了她的小手,“阿九,能不能听我一句劝,跟我走?” “不要。”青鸢抽回手,缓缓、坚定地说:“我爱他,两辈子了,头一回这样热烈地爱一个人,就算明天就化成灰……” “阿九!”卫长风猛地站了起来,用力捂上了她的嘴,“你胡说什么?” 他一急,心口那口强行压住的血气又开始往上翻涌,甜腥到了唇边,终是未能压住,从唇角溢了出来。 “四哥,你怎么了?”青鸢跳起来,拿着帕子擦他的嘴唇,慌乱地问:“你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会受伤?” “我卜了你的前程……”卫长风拉紧她的手,一狠心,发狠说:“你未来是和我在一起,既然如此,你不如现在就和我走,不要浪费时间。” “什么?你发烧了?”青鸢抬手摸他的额头,担忧地说:“四哥,你今日很不劲呢!你不是一直说卜不出我的未来吗?” “真卜出来了。”卫长风拖着她的手,用力摁在胸口上,急切地说:“阿九你听听我的心,我什么都能给你,若你真喜欢这些,我也能给你……只要你跟我走,我保证好好疼你,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争回来。” “我只想要焱殇!”青鸢生气了,用力抽回手,拿起斗笠就走,“若你执意与他作对,那就是和我作对,我不会原谅你。” “阿九!”卫长风心中的不安愈加重,他疾步上前拦住了青鸢。 “卫长风,你若再这样,我和小珍珠以后都不再见你……唔……” 青鸢没说完,卫长风居然捧住了她的脸,俯身吻了下来。她瞪大眼睛,紧抿着唇,不让他的唇攻进去。 “你喜欢用强吗?是不是觉得我这些年守着你,没往前走上半步,你觉得我不够爱你?”卫长风摁着她的腰,语气 是从未有过的冲 动,“阿九,你仔细想想,这些年来我对你如何?与我在一起,你是不是不开心?我有没有伤害过你,让你难过?” “但是,我只拿你当……” “若没有他把你带走的事,你是不是就能和我在一起?”卫长风打断她的话,眸子泛红,哑声质问。 “你别这样……”青鸢推着他的手,想把他推开。 “你总说讨厌皇宫,讨厌尔虞我诈,讨厌虚情假意,讨厌王公贵族,所以我一心为你寻找逍遥安静之处,为你建起木屋,搭起小桥,能陪你看日出日落,但你呢?你转身就投入了皇族的怀抱,你当时的话只是随便说说吗?阿九,你真把我的心踩在地上,你一点都不……” 卫长风又急,又激动,后面的话没说完,被又涌出的一口血给断开了。他紧抿着唇,不让血出来,高大的身体绷紧,不停地颤抖。他撕下尊严,腆着脸赖在幽州,不管别人如何嘲笑,如何轻侮他,只当看不到,听不到。他是怕她孤身一人在此,受到那些人的伤害,怕像上一回一样,来不及救她。曼海的那次错过,让他后悔终生,夜夜难眠。这种痛苦,他没办法告诉别人。但这两日卜出的鲜血淋漓的场面,终于压垮了他最后一点心理防线,他被相思折磨得要发疯了,他不能忍受眼睁睁看她为焱殇死去…… “你恨我吧,我一定要带你走。”卫长风眼神变得凌厉,突然出手,点住了她的穴道,“他的江山自由他去打,与你何干?若他真能得了天下,心中有你,自会来找。若心中无你,只有天下,你又要惦记着他干什么?我带你走,你尽管生气好了,我不会再往后退一步。你如果有心,当记得你六岁那年第一回站在我面前说的话,你说过的,若能出皇宫,愿意跟着我去江湖……我记了整整十年,顾阿九,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我是男人,你如此忽视我,你当着我的面,与他亲昵,与他厮守,你真把我当你的四哥了吗?我这些年付出的心,你当真看也不看一眼?” 青鸢不能动弹,不能说话,被他扛在肩上,心中暗自叫苦。卫长风今日跟疯了一样,若真把她带走了,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早知如此,她就不威胁冷衫,让他守在楼下不许他上来,不然也能做个见证。对,她本可以不来,但就像卫长风说的一样,在过去的时光里,卫长风一直默默地守着她,多少回替她排解危难,她不是石头,她知道他的好,怎么可能不来呢?那不是太无情了吗?   ☆、172.我们总会爱上的(你猜不到的剧情)【172】 王宫。 冷啸沉着脸色,冲进了御书房,焦急地说:“王,卫长风把王后娘娘带走了。” “什么?”焱殇猛地站起来,手里的茶碗不小心碰翻,茶水都倒在了地图之上。 冷啸赶紧过来,把地图捧到烛前烘烤。 “放着吧,赶紧走。窠” 焱殇抓下挂于墙上的弯刀,拔腿就走。 冷啸把地图放到桌上,小心地用镇纸压住,飞快地追向焱殇。侍卫把御书房的门锁上,团团围紧燔。 脚步声消失之后,御书房小院陷入了宁静。朦胧月辉笼罩在御书房上方,东侧一角的花木中有一团暗影伺伏不动,直到御书房的烛光灭了,两队侍卫巡查完毕,暗影才抓准那难得的一次机会,灵敏地从窗子一扑而入。 黑影贴着墙站好,修长的手指头轻轻捻动,一簇微弱的火苗儿居然从他指间亮起,就着这朵亮光,他开始在御书房里仔细搜索。 书房有机关,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重重阻碍,靠近了书案。地图就摆在桌上,上面有密密的线条,和普通地图没什么区别。 暗光照在他微带了几分邪气的脸颊上,唇角噙着一朵坏坏的、得意的笑…… “这世上哪有我进不来的地方?卫呆子把焱殇看得如此可怕,不过如此而已嘛。” 他正要把地图收起来时,后窗又响起了轻微的响声。他眼神一沉,立刻卷好地图,往怀中一塞,已经来不及躲去别处,他只能猫腰钻进了桌下。 “咔嚓……” 后窗处有人影钻进来。来人一身黑衣,黑巾蒙着脸,轻车熟路地避开了机关,到了书案前,拿了颗夜明珠照着,四处翻找起来。 “奇怪,不是说放在书案上面?”他嘀咕着,又开始往书柜上面翻。 躲于桌下的洛川听到这声音,心里咯噔一沉,这是许承毅!这臭小子怎么也来盗图? 屋外又响起了侍卫巡查的声音,他更急了,在桌上一顿乱翻,焦急地自言自语,“到底藏哪里了?” “里面怎么有光?”屋外有人问。 “进去看看。”有人过来推门。 许承毅暗骂一声,猫腰就往桌下钻…… 二人脑袋撞上,许承毅吓了一大跳,妈呀一声闷哼,退着碰到了椅子,砰地一声闷响…… “有人!” 御书房的门匆匆被推开,十数名侍卫涌了进来,灯笼把御书房里照得亮堂堂的。 许承毅一不做二不休,一脚飞起,把书案踹翻。洛川的身形随之飞起,直扑窗外。侍卫们见此情形,顿时大惊失色,弯刀挥着扑向了二人。 二人都想对方把侍卫拖住,自己脱身,不停地把侍卫往对方身边引,结果追兵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直到把二人困在了高高的宫墙之下。 “还不束手就擒!”留守的冷青黑着脸,步步逼近二人。 “他盗了图!”许承毅捏着嗓子,指着洛川大喝,趁着众人看洛川,他飞身就跑。 洛川暗骂了声,大叫道:“毅郡王等我!” 许承毅恨得牙痒,转身挥手,一把暗器击向洛川。 洛川飞身闪过淬过了剧毒的暗器,身形飞起,脚尖踩过了许承毅的头顶,把刚飞跃起来的许承毅踏回了地上,双脚敏捷地在宫墙上连连蹬了十数步,上了宫墙之上,扬长而去。 许承毅的武功不如他,眼见此情此景,心一横,从怀里掏出几包毒粉,往地上狠狠一砸,毒雾弥漫中,他这才飞身起来,先跃上大树,再往宫墙外跳去…… 二人一路狂奔,身后追兵锲而不舍,一直到二人追出了城外。 洛川还没遇上过这种情况,昨晚救倾华已耗费了许多体力,今日又被这些狠角色追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有个阴狠的许承毅,一直把追兵往他这边引,顿时火气上来,也不管宫训,不杀与任务无关的人物,缠在腰上的长鞭出手,直击许承毅头顶。 许承毅虽武功不济,但是逃命的本事还是一流,也顾不上形象,就地打滚,躲过了洛川的长鞭。 “坏爷的事,去死。”许承毅牙关紧咬,一跃而起,手重重一挥,往地上砸碎一只小瓶,大片的绿色烟雾随着肆意弥散。 洛川以袖掩面,等毒雾散开时,面前已站了数十黑衣人,手持长刀,雪刃泛着寒光。原来许承毅把洛川逼到了他让人接应的地方,侍卫聂平等人已在此等了许久了。 许承毅冷笑着,退到黑衣人身后,手指轻挥,冷冷地说:“杀了他,注意别把地图弄脏了。” 洛川见他咄咄逼人,杀机也起,索性放开手脚,准备搏杀到底。 黑衣人凶猛地扑过来,洛川左突右闪,轻易躲开了这些人的攻击,并且数次逼近了许承毅。许承毅开始不耐烦了,从聂平手中夺过了长弓,搭箭满弦,往洛川的胸膛上射去。 洛川也是狂傲惯了的人,见许承毅下杀手,哪还忍得住 ,当即就扯下了面罩,接连掷出数十枚暗器,每一支都只对着许承毅而去。 尽管侍卫们尽力扑救,许承毅还是中了一镖,又痛又恼,气得直骂 娘。 “给爷杀了他!”他咆哮着,忍痛又拉开了弓,连搭三箭,对着洛川接连射去。 洛川冷笑,嘲讽道:“没用的东西,还想拦着小爷,去死吧。” 话音刚落,他又是数十暗器丢去,侍卫们赶紧上前阻挡,就在此时他身形突然跃起,夺了一名侍卫手中的长剑,直刺许承毅的眉心。 许承毅大骇,疾步后退,但侍卫们都忙着去击落暗器,没料到洛川突然出了这一招,来不及过来救他,那一剑直直穿透了许承毅的左胸…… 许承毅眼睛瞪得老大,充血的眼珠都快突了出来,慢慢低头,不敢置信地看向穿过胸膛的长剑,身子一震,一口血从嘴里溢了出来。 “郡王!”聂平大喊着,疾步过来,扶住了许承毅。 “洛川杀了郡王!”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侍卫们慌慌回头,眼睁睁看着许承毅一头往地上栽去。 “洛川,是洛川……”众人大喊起来。 此时有无数火把从四面亮起来,洛川被团团围住了,几支箭突然射来,正中他的小腿,他一个趔趄,用剑撑着地,才没让自己倒下。 冷啸带着人大步过来,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许承毅,转头看向了聂平,怒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郡王会在此处?” 这时聂平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到了冷啸面前,“冷郡王本是带着我们路过,听闻有人盗图,所以带人前来阻止,不想被这恶人所害……” 冷啸冷冷一笑,指着洛川怒喝,“来人,将刺客拿下!” 四周长弓拉满,数百利箭对准了洛川。 洛川环顾四周,暗自叫苦,此时的他才发现自己坠入了陷阱之中…… 焱殇借他之手杀了许承毅!卫长风说得对,焱殇太黑了,他想除去许承毅,却不想自己动手,惹来许家不满,把这罪责推到了他的身上。还有他怀里这张地图,不用说,肯定是假的!焱殇放出地图到手的消息,就是想引他和许承毅前去!甚至他救倾华的事,焱殇肯定也知晓,所以他才那样轻而易举地带走了倾华。 呵,都以为许太后回归,许家人势力大盛,焱殇争不过了,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招!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简直要冲破胸膛飞出来了。他也经历过艰险,却从未有一次像这样,离死亡如此之近,甚至有些束手无策。时间仿佛静止,一切都沉默压抑得似要爆炸,他眼前一道道的白光直闪,脑中短暂地空白了一片,终于,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挺直了腰杆,平静地问:“焱殇在何处?” “怎么,还想活?”冷啸沉着脸色,语气平静无波。 “想对他说一声佩服,另外,我想见师兄。”洛川把怀里的地图掏出来,一挥手,往风中抛去,“让他接管幻尘宫。” “这个你放心,只要卫长风不死。”冷啸手指挥了挥,四周顿时满是弓弦绷紧的声音。 “走。”就在此时,卫长风的身影突然人群后面跃过,踩过众侍卫的肩膀,一剑直刺冷啸的心口。 冷啸微微一笑,看上去毫不意外,只见他灵敏地一偏身体,躲过了卫长风的一剑,而侍卫们涌过来,直扑卫长风。 “师兄……”洛川暗暗叫苦,原来焱殇要杀的不止他,还有卫长风!焱殇想除去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所以他才不怕卫长风把青鸢带走,因为卫长风一定会回来救洛川,而卫长风去见青鸢了,洛川才能溜去皇宫,掉进他的陷阱。 “焱殇果然狠。”洛川咬牙切齿地骂。 “我是怎么警告你的?”卫长风黑着脸训斥他。 “不是还有你吗?”洛川自知理亏,勉强争辩道:“谁知道他这么狠!借我之后除去许承毅。” 卫长风不再理他,双手持剑,如游龙出海,惊凤狂舞,将一众侍卫逼退数十步,不得靠近。 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支冷箭,又射向洛川的胸口。 卫长风一剑击落长箭,正要将他背起来时,洛川突然抱住了他,转了个身,一枝长箭从他的后背狠狠穿透,箭尖甚至伤到了卫长风的手臂…… 卫长风的心猛地一沉,把他紧紧抱住,颤声叫了声,洛川…… “师兄不要管我了,走吧,败者服输,是我大意,不怨他人。幻尘宫本来就是师傅和师伯留给你的,你自己不要,我暂时替你管了几年而已,现在你赶紧回去,不要让他们害着同门弟子。”洛川勉强笑笑,推了他一把。 “一起走。”卫长风双目赤红,把他背了起来,一剑横于胸口,怒视着眼前的众人,狂吼道:“焱殇,你这奸戾小人,你只管争你的天下,为何要陷害我师弟。” 人群散开,焱殇缓步近来,看了一眼头垂在他肩头的洛川,冷淡地说:“我给过你们很多次机会,你们自己 不走,要一脚踏进来,怨不得别人。” “就算这样……你……”卫长风胸口那股甜腥又开始翻涌,对这个男人的厌恶和憎恨已到极致,他深深吸气,将长剑缓缓放下,闭上眼睛,冷冷地问:“能不能放我们走?” “哈哈哈……还以为有多么英雄。”人群里响起了嘲笑声。 卫长风痛苦地闭着眼睛,他不是不能冲出去,但是他不能浪费时间,他得尽快把洛川带去医治,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焱殇严厉的视线扫过众人,制止了他们的放肆,然后平静地看向卫长风,沉声问:“阿九在哪里?” “我不会把她还给你……”卫长风睁开腥红的眼睛,语气冰凉,“以后都不会,你休想再和她在一起。” “我会找到她。”焱殇挥了挥手,镇定自若地说:“今天不杀你,因为不想让阿九知道我杀了你。” “以后会杀我吗?”卫长风笑了起来,连连摇头,“阿九怎么会爱上你这样城府极深的男人,总有一天,她会为你而死,而你心里,真的把她放在第一位吗?” “不劳你操心,这是唯一的机会,你可以走了,把洛川放下。”焱殇不理他的挑衅,微侧过头,让人让开一条路。 “我不会放下自己人,你要么今天杀了我,要么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卫长风握紧长剑,死死盯住他。 “王,卫长风活着,始终是祸害,此人能力太大,不能为我所用,还惦记着王后,以情,极易生恨,还是尽早除去为好。”冷啸小声说。 焱殇盯着卫长风,好半天才说:“让他走。” “你想跟着我去找阿九?作梦,我把她藏在秘密的地方,你永远找不到她。”卫长风恨然瞪着他,背着洛川往前走。 “洛川坚持住,我给你卜算过,你不应该这时候死……你的寿命有五十,你才二十三,你还有二十七年的寿命……” 卫长风嗓音颤抖,一低眼,只见鲜血正从洛川的指尖往下淌。 “王,真的不能放过他。”冷啸急了,想阻止焱殇。 焱殇没出声,这是他唯一失算的地方,他的人居然跟丢了卫长风,不知他把青鸢藏在哪里了。好在卫长风对青鸢用情至深,倒不至于会伤害她。 “王……”冷啸又唤。 此时卫长风已上了马,扭头看了他一眼,挥起了长鞭。 “把这些处理好。”焱殇翻身上马,疾追向前。 “哎呀!”冷啸跺脚,让冷衫他们紧追过去,自己带着众人清扫现场。 许承毅已经绝气,满地的血泊,怒瞪的眼睛,似是在表示他的忿然和绝望…… “老爷子又得伤心了,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大年。”冷啸长叹,无奈地说。 冷青不满地说:“这小子心太野了,和云罗相勾结,想要夺位,又给王后下毒,今日不除他,明日他就会下手害王和我们,他是死有余辜!” “不过我已严令,暂时不要洛川性命,还有用处,方才是谁射箭?”冷啸转头看向众人,不满地质问。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是流箭吧?”冷青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反正他是许承毅杀的。” 冷啸将弯刀挂回腰上,如鹰般锐利的眼神扫过众人,最后停在聂平他们身上,大声说:“君博奕派来刺客洛川,夺走了地图,杀了毅郡王,我们一定要打过金水河,给毅郡王报仇血恨。” 众侍卫赶紧抱拳,齐声领命。 聂平擦着冷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已不是他们拦得住的,他们这些小卒子要活命,只能跟着更狠的人走。 ———————————— 眉月如美人悲伤合上的泪眼,冰凉的雾在叶片上凝结成绝望的泪珠,从叶上滚落,一只小小的甲虫从细细的根须上爬过…… “你杀了他……你说只是让他们内斗……你杀了他……”纤细的人影站在树下,一手捂着唇,看着远处的人群散开,眼角一滴泪水缓缓落下。 “怎么,公主心疼了?成大事者,必有牺牲。洛川为你而死,你可以记他一生,他永驻你心,这不是很好吗?难不成,你还想嫁给他?别忘了,你可是想当王后的。” 凤芹无情地低嘲声从她身后传来。 倾华缓缓转头,看着慢步过来的凤芹,小声说:“你知道吗?洛川是我遇上的第一个真心待我的男人,经他之后,我再无真心。” “不过一 夜,你有何真心?再说了,你不需要真心,你说过你只想为父报仇。”凤芹倨傲地笑着,将长弓背到背上,向她伸出了手,“走吧,我送你去云罗,云罗王正在等你,他答应给你的贵妃之位,正在等你。汉仪的车驾就在前面,你可以随车前行,无人阻拦。” “可是阿九……” “舍不得也要舍,你和她若不能同路,就只能陌路。她爱的 是你的仇人,你和她必成仇人,你不可能两者兼得。”凤芹的脸色一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拉到了自己的面前,“走吧,云罗王还等着你。” “凤芹你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请保住阿九。”倾华抿了抿唇,长睫轻垂,轻轻地说。 凤芹盯了她半晌,唇角一扬,“我保证她活着,那你可能就得死了。” “死便死吧。”倾华甩开他的手,眼神变得坚毅冰冷,大步往林子深处走去。 凤芹是在幽州时找到她的,就在她打死了接生嬷嬷的那天晚上。凤芹让她做了个选择,是继续当奴才,还是给父亲报仇。就在芸桃奉命刺杀了许贞怡的那晚,她被凤芹带走,交给她任务,让她在卫长风和焱殇之间造成误会,互相争斗。这机会真难等,青鸢对焱殇一心一意,根本没有办法从那角度出手,直到洛川出现…… 她心里难受极了,她也是妙龄女子,也想有一份温暖的感情,但是这一步已经走出去了,她没办法回去。 该变的,终是会变。 该来的,一定会来。 该走的路,她一定要走。 不管她是谁生的女儿,她的父亲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曼海国主!那个曾把她捧在手心里,抱在膝上,给她日月星辰的男人,在她如同淡水一般枯燥无味的往事里,父亲把她当成了人间至宝,她的幸福,她的一切全被焱殇毁了! 杀父之仇,家国之恨,她怎能忘记?每天看着他与阿九恩爱相好,她像可怜虫子一样对着他们低头弯腰,她在每夜对父亲的思念里咬唇痛哭……她的心就如同被凌迟一般地痛不欲生。 月影如山中精灵,一路跟随着她的脚步,每走一步,她都觉得心硬了一分。她想,等到上了马车,到了云罗的时候,她是不是已成了铁石心肠,连阿九都要忘去了呢? 她垂在身边的手指动了动,地上有了个飞鸟的影子…… “阿九,再见。” —————— 晨曦洒满铺满枯草的山路,卫长风弃马,一路疾奔,直入山中。 洛川已气息渐弱,身体冰凉。 卫长风抱着洛川大步走进了面前的小茅庐,他在身后的山沟中布了阵,把焱殇挡在了外面,让他不得进来。 他并不是没本事的人,他若想用他的能力换取荣华富贵,不知道会有惧怕生死的达官贵人匍匐在他的脚下,成就他的名利天下。只是,他淡泊名利,一心在青鸢的身上,一心想和青鸢过太平安宁的日子,除此之外,他再无梦想。世间荣华,总会化成云烟,随风而逝,只有他对青鸢的爱永远存在,会伴他永生。 他真想有那么一天,和她执手乘一艘小船,去海上,在喷薄日出、月落温柔的时候,他执一管箫吹奏,看她在船头上翩翩而舞,裙摆在风里摇曳,长着透明翅膀的飞鱼从她身后跃起来,再跌回水面,海浪那碧蓝浩瀚的大海是他和她的家, 他的梦,就如此事与愿违,每一天都往他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 青鸢正僵着身子,瞪大了眼睛盯着小门,卫长风一出现,她就准备大骂,但一看到他一身血渍,还有他背上的洛川时,所有的骂词又吞了回去。 “起来,帮我去烧水。”卫长风把洛川放到她身边,飞快解了她的穴道,绷着脸色哑声说。 青鸢从未见过卫长风用这种脸色、这种语气和她说话,他的声音哑得像从幽窄的树洞里挤出来,沙哑、悲痛、痛苦…… 她翻身起来,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小心地从洛川身上爬过去,飞快地跳下竹榻,跑去外面的小溪打水。 这小屋是山中猎户闲置在此的,山中阴冷,积雪未化,晨曦尤其的冷,溪水上方氤氲着一层淡白的雾汽。 她用木桶拎了水回到小屋前,劈柴烧水。 每一斧头下去,她都能听到屋子里传出的沙哑的唤声。 “洛川……再忍忍……” 拔箭之痛,难以想像!但洛川并不动,他已经走了! 卫长风眼睛越来越红,像浸了两泡血在里面,肩膀高 耸 着,压抑地喘着气,一声又一声,压得青鸢心里难受。 “四哥。”她拍拍身上的尘土,慢步进去,手轻轻地放到他的肩上。 卫长风猛地抖了一下,慢慢抬眼看她。 青鸢的呼吸紧了紧,下意识地想逃。卫长风飞快地抱住了她的腿,把脸埋进了她被柴火烘得暖暖的裙子上,双臂箍得那样紧,仿佛要把她的一双腿给箍断了。 “四哥……”青鸢看看洛川苍白的、失去生气的脸,心中不忍,轻轻地抚了一下卫长风的头,颤声说:“给他安排后事吧。” “阿九……” 卫长风压抑地唤了一声,双手顺着她的腿慢慢往上,身体也慢慢站了起来,那沾着血的手,从她的腿一直到了她的背上,高大的身子佝偻着,仿佛一瞬间就要老去了……</p 青鸢不知如何劝,鼻头皱了皱,想拍拍他的背。 卫长风就在这时把她抱了起来,像抱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脸紧贴在她柔软的胸前,压抑地喘着…… “阿九啊……” 他又唤了一声。 “四哥,不要难过……” 青鸢艰难地开口。 “阿九,焱殇杀了他……” 他缓缓抬起眼睛来,那眼神陌生得让青鸢怕得一直撑着他的肩,一阵阵地寒意直往头顶窜。 “是误会吧……是误会……”她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 “阿九,焱殇城府这么深,这天下,他必得。将来疆土万里,你不过是沧海一粟,我再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随我离开?” 他紧抱着她娇软的身子,期待、甚至带了几分哀求地看着她。 青鸢心里如有海啸凶猛砸来,她心疼此时的卫长风,他一向不爱交朋友,不愿面对生死痛苦。洛川是他唯一一个并肩而行的朋友,每次洛川和他说话的时候,他都难得地会露出在别人面前不会轻易露出的轻松笑容。 但是,洛川死了! 卫长风悲伤到这般地步,他更恨焱殇了! “四哥……”她双手撑在他的肩上,转头看洛川,“先安葬洛川吧。” 卫长风慢慢地把她放下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高大的身子木然地立着,半天,悲怆地笑了起来。 “阿九,洛川喜欢喝酒,这里没有酒……” 青鸢看了他一眼,出去打水进来,给洛川擦洗脸上和手上的血渍。她和洛川接触不多,但洛川爱笑,一笑,唇角就微微地歪过去,坏坏的,阳光的,带着些许调皮顽劣的,让人忍不住跟着一起轻松起来。 “我来吧。”卫长风接过她手里的帕子,给洛川整理好衣衫,擦干净他的脖子。 一根细细的红绳映入他的眼帘,他拽出红绳,上面是一枚金镶玉的戒指。 “是倾华的。”青鸢托住戒指,手指在戒指上轻轻抚摸。 “洛川爱上了倾华,昨夜救她出去,已让焱殇发觉,所以设下陷阱,借他之手除去许承毅。焱殇心狠凌厉……”卫长风把戒指放进洛川的怀里,背僵了僵,继续说:“阿九,我若要杀焱殇,你怎么办?” “不要……”青鸢心脏一抽,猛地抱住了他的手臂,“四哥,他要夺天下,他也没有错啊……” “怎么,杀了洛川是没错吗?”卫长风脸色骤变,俊脸扭曲,一掌掀开了她,“顾阿九,你真是没有良心的人……” 青鸢被他掀得退了数步,撞到墙上,忍了一会儿,小声说:“四哥你放我走吧,他是对是错,是狠是软,我如今无法回头,若你真要杀他,那就连我一起……” 卫长风心中一怒,一急,本就痛得不行的胸口中又被她这句话砸得剧痛,一口甜腥从嘴里喷出来……身形晃了晃,扑到了洛川的身上。 青鸢见他气至如此地步,也手足无措了,跑过去扶住他。她伸手摸他的额头,冰得吓人,两条英朗的眉毛紧扭着,锁入了千般愁绪万般岁月沧桑,苍白的脸颊上,几抹血渍殷刺目。 青鸢吃力地把他扶上榻,为难地看着他和洛川。 走吗?丢他一人在这里? 不走吗?他醒之后,一定不让她再离开。 “四哥,若曼海一行,我没去大漠,或者一切都不同了,但我们今生已经错过,能不能放手?你这十多年来对我百般照顾,我都记着念着,若我能分身有术,我一定变一个阿九给你,陪你去天涯,但现在怎么办呢?你和他,我都不忍心伤害啊。你这么痛苦,我也难受……”她拉着卫长风的手,双唇微颤。 太阳越升越高,万丈金光投入小屋,他眼角缓缓淌下两行晶莹…… 青鸢用小屋里找到的锄头挖了一个大坑,磨得双手全是血泡,再用被子把洛川包好,吃力地拖到了坑边。 逝者已去,留给生者无尽的悲伤。 “洛川,我替焱殇给你磕头,你好生上路吧。”青鸢把土洒下去,喃喃地说:“不要找他,他一生很苦,过的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日子。今生的债,就此了了吧。” 她累了一天,也是精疲力尽,待把土填平,人已经虚脱,丢了锄头,往草地上一躺,任阳光洒在身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睁开眼睛时,已是日落西山,暮色沉沉,小珍珠在她的耳边啾鸣。 她撑起身子,往屋外看去,只见卫长风枯站于洛川的小坟前,如同定住。大风卷着他脏破的长袍,每一次拂动,都像拉拽他削瘦的身体,要把他也带走。 往上看,卫长风那头发,居然白了一半…… 他心中有多痛苦,多压抑,多苦闷? 青鸢坐起来,惆怅地看着卫长风,不敢叫他,也不敢动出一点动静。 小珍珠飞出去,落到了卫长风的肩上,他转过头 来看青鸢,一双深眸布满了血丝。 “饿了吗?”他走回来,站在门口问她。 青鸢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给你做饭。”卫长风走向屋外搭的小棚,里面有锅碗瓢盆,还有些红薯玉米挂在土墙上。 “四哥……”青鸢跟过去,为难地看着他。 “烤玉米?”卫长风挽着袖子,垂眸看锅。 “四哥,我出来这么久,他一定着急了……”青鸢小声说。 “煮红薯吧,去打水来。”卫长风揭开锅盖,神情平静。 “四哥……” “死心吧,除了我这里,你哪里也去不了了,我只错那一次已是后悔半生,不想再错第二次,今天不爱我不要紧,还有明天,后天,下个月,明年……” “四哥,不要这样,让我给他报一声平安可好。”青鸢急急地说。 “打水去。”卫长风不理会她的央求。 青鸢盯着他看了会儿,大步走到草地上,往上面一躺,“算了,你拿把刀把我从中间劈开,你一半,再丢给他一半……” 卫长风拎起小桶,笔直地从她身边走过,到了小溪边,满满地打了一桶水过来。 劈柴,烧水,煮红薯。又烧水过来,用帕子给她擦脸,擦手,用草药给她包好挖坑时磨出的血泡。 他一直沉默着,双唇紧抿,眼神淡然,仿佛人世间一切事都不能再动摇他了。 “四哥。” 青鸢没撤了,她以前所倚仗的,不就是卫长风对她的喜欢吗?如今卫长风也要耍横了,她还真没办法应付。 “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在这里生了根……”卫长风拉起她的手,往胸口上按紧。 他的眼神灼灼,他的心脏跳得急促有力,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情,他的手掌满是汗水。 爱情有什么错呢,错的是缘份,错的是乱世,错的是恩仇,错的是复杂的人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yu望,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去的地方,若被别人挡住了,就会伤心、痛苦、烦恼、恐惧,这些情绪织成的网,把大家网在里面,无法挣脱。 说到超脱,几人能做到?红尘万千烦恼丝,不是慧剑斩不断…… 卫长风做不到,青鸢做不到,正在苦苦寻找阵法入口的焱殇,也做不到…… 但是,正因为有了这些纠缠着的爱情,我们的路才变得有血有肉起来,不管多累,我们终是会到达光明的彼岸。过程的痛,在某日看来,不过是对你的磨砾,你会加倍珍惜你所拥有的美好。 ———— 【回复一下质疑女主有点弱的问题,不这样,哪能显出我亲儿子们的神威?我强壮的儿子们啊!仰天狂笑三百声,哈哈哈,就像打怪升级一样,正在努力练级啊。构架有点大,第一次尝试构架大的东西,正在使劲儿地啃架子。 关于卫长风和青鸢之间的感情,我之前对他们的宫廷生活写得很少,所以难免造成感情很浅的错觉,这是我处理得不好的地方。但是感情毕竟存在,他们一直未能有机会在焱殇的视线下解决这件事情。焱殇的性子是非常强硬的,他不允许他身边有人背叛他、忤逆他,因为只要有一丝丝的不同心同意,导致的恶果很可怕,他必须有铁血手腕铁血统治,所以他们三人之间必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但有一点相同,那就是一定是深爱青鸢的。另一个,卫长风会不会变坏,看看他的名字吧,多么清纯的一个好名字,我也不能糟 践了这好名字。男二是给大家心疼的,我得将这原则进行到底。 看看啊,看多了斗小三儿,看我这大爱大恨,大情大痴,国之风云恩怨,也算换换口味,多好啊……简直太好看了啊……莫大王瞪眼睛……瞪谁谁点头!】   ☆、173.一整夜都在热血沸腾【173】 “四哥,请不要折磨自己……不要这样……”青鸢被他胸膛的温度烫得心生惧怕,用力抽出了手,一屁 股坐到了草地上。 “你怕我?”卫长风痛苦地看着她,满唇苦涩的笑,手掌伸向她的小脸,在离她一尺距离的时候又重重垂下,“不要怕我,我只是爱你……” “四哥头发白了。”青鸢跪坐起来,给他捋好被汗水粘在脸颊边的白发。 卫长风长得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像两捧清澈的水,不带一丝yu念杂质,他总是温和地、柔软的看着你,让你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安静平和燔。 但是现在这双眼睛充满了血丝,饱含痛苦、悲伤、失望,让人跟着他一起心痛。 “傻姑娘。”卫长风笑了笑,起身去了灶台边,沉默地把红薯放进煮沸的水中。 青鸢轻吸一口气,抱起一捆柴火到了灶台后,火光映红的脸和眼睛。 她眼睛已恢复了一半,能看清火,看清他,看清月亮星光。她看到月光柔辉洒在小溪上,潺潺的溪水往前奔流不歇,片片鳞光轻闪;她看到他白袍有干涸的血迹,三尺雪发从肩头滑落。她深埋下头,不敢再看窠。 她真想再有一个阿九,去安慰卫长风苦闷压抑的心。 “吃吧。”卫长风把煮熟的红薯捞出来,剥去皮,切成几片,吹去上面的热汽,递于她的手中,“我为给你准备的小木屋,比这里美,那里木棉树成林,朝霞和夕阳出现在天空中时,成片的林子都是火红色的,风把木棉花瓣吹到湖面上,一层又一层的波浪推着红色的花瓣摇动……我给那里取了个名字,叫鸢来小筑。” 青鸢被他的描述迷住了,她怔怔地看着卫长风。 在过去的大半年里,卫长风不止一次试图向她说及这地方,都被她匆匆避了过去。当她每一次左顾而言他的时候,卫长风的心里是不是都浸满了悲伤? “四哥……”她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没有哪个女人会在这样的卫长风面前再尖刻起来吧?就算打着为他好的幌子,都不可能。 “吃吧,快吃,到了鸢来小筑,我再给你做好吃的。”卫长风坐下来,温柔地看着她。 青鸢想脱开他的眼神,但他的眼神是密不透风的网,让她躲无可躲。她又害怕焱殇因此而误会,杀上门来。上回二人交手时,青鸢就发现了,焱殇武功霸道,但是卫长风的武功也不差,甚至能和他平分秋色,再加上卫长风刻意掩饰的实力,其实他深不可测。 “四哥,成全我好不好?”心焦如焚,她在他腿边跪坐下来,抱住他的双膝央求他,“你也知道我这些年过得不好,直到遇上他……” “是我的错。我固执,不懂变通。若我早点答应接手幻尘宫,早点答应给那些人指出生死之门,莫说曼海,就连天烬也在我的掌心,何况是你呢?”他双手捧起她的小脸,凝视着她的脸,喃喃地说:“我怕你难过,怕你不高兴,所以一直忍让着,让焱殇肆意妄为。我不能像以前那样活着了……我爱你,我要你在我身边。” “四哥,你是为洛川的事伤心糊涂了。”青鸢拉开他的手,匆匆起身,“你早点休息吧,我在这里陪你几天,但我得先给他报声平安。” 她吹了声口哨,伸出手指,等着小珍珠回来。 “阿九,小珍珠不在。”卫长风抬眸看她,幽幽的眼神隐藏着刀子般的锋利无情,“我说过我要杀焱殇,若他真能闯进来,这也算是他的命。” “你不是会卜算命运吗,他的命有多久?”青鸢猛地转过身,不满地问他,“你会卜算命运,我的命有多长?” “他死了,你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了。”卫长风转开头,不再理会她。 因爱而生恨,有多爱就有多恨,青鸢明白这种心情。当年渊帝为了倾心太后屠杀大元人,就是因为爱,因为嫉妒,这种力量是很可怕的,让人的能量扩大到以前不可想像的程度。 “你杀了他,等于杀了我。”青鸢微挺腰杆,神色冷竣。 “你不会死,我不让你死,我会用无数人的命为你续命,不信你试试。”卫长风平静地说。 若他软硬不吃,青鸢手足无措,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心中绞痛难忍。两个最亲厚的男人,如今成了生死仇敌,让她夹在其中,万般为难。她一抹眼睛,小声说:“四哥,你难受,我也难受,我们别这样……” “阿九别哭……”卫长风双唇颤抖着,慢慢地印到她的额上,“我会好好爱你的。” ———————————————分界线—————————————— 青鸢这一睡其实是两天,卫长风布下了阵法,幻尘宫数百弟子将焱殇困在中间两天两夜。他两把弯刀都已经砍出了豁口,青衣锦被被血浸透。 背上的剑伤是小事,主要是体力不支,他一人对数百,车轮战消耗太大,跟他来的侍卫们死的死,伤的伤,还有的被阵法困住,无法脱身。但幻尘宫 数百人都未能杀掉他,这种威风也让众人心中生惧。 月如勾,银辉清冷,落在满地的血泊上,空气里全是血腥的味道,野兽都逃得无影无踪。 几名紫衣女子长剑撑地,恨恨地瞪着卫长风怒骂,“焱殇你害我们洛川宫主,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焱殇面不改色,垂于身侧的手紧握弯刀,锐利的眼神环顾四周,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不待众人反应,人已飞跃起身,一弯直劈那女子的头顶。 女子吓得脸色苍白,急急躲开。焱殇趁此机会,连踩数人肩膀,冲到了下一个阵法中。浓雾弥漫,似有千妖万魔伺伏其中。他手腕上有血,顺着弯刀往下滴。 他环顾一圈,朗声说道:“卫长风,让阿九出来。你我之事,就此了结。” 火把自浓雾中亮起,烟雾熏得他睁不开眼睛,抬袖挥了几下,只见雾中有人缓缓而来。似是阿九,又不是阿九。 他静站不动,等着对方出声。 突然,几支利箭破雾而来,他心神一凛,弯刀迎箭而上,几声锃锃锐响,利箭被弯刀击向两边,深深没入大树之中。 但紧接着,更多的箭向他射来了。弯刀舞成密不透风的屏,身形随着弯刀击中的方向,矫健前行。 热汗紧粘在他的身上,一身热血沸腾。 树枝扑嗖嗖地响着,他居然又冲破了箭阵。长长地喘息之后,他到了小溪外。那么浓的雾,让他看不到小溪那边的景况。 斩断枯枝,将随身携带的鳞粉往枝上洒满,掏出火折子点燃,往小溪对面丢去。 只见破败的小屋里有烛火亮着,隐隐绰绰的两道身影正紧紧相拥。他的眼神顿时就冷了,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鼓动。 “阿九,我来接你了,出来。”他努力平自己胸中几乎难以遏制的怒火,大喝了一声。 他这句话气沉丹田,有破竹之势,回音震得他自己耳膜都疼痛起来,而他眼前的景至却突然变了。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惊出一声冷汗。 前面没有小屋,是万丈悬崖,若他刚刚没有克制住自己,而是直接挥刀击上,那他就一脚跳下了悬崖,很可能粉身碎骨! 卫长风原来是这样可怕的人! 他抬眸看,只见那小屋就在对面的悬崖上,乌云散开,月光明亮,青鸢正跪坐在卫长风腿边哀求他。他得跃过这个悬崖!但很有可能对面又是幻境,也有可能在他跳起来的时候,利箭就能把他扎成刺猬!当然,他也能就此放弃,立刻下山,从此和她天涯两端,从此作罢。 他将长袍撩起,塞进腰带中,退后数十步,深深吸气,双手各握弯刀,拔腿疾奔,身形像猎豹一般,高高跳起,左手中弯刀猛地往前掷去,弯刀像白虹,往天空中高飞,再划一道虹影,飞快下跌。他的脚尖落在悬崖边的青松上,往悬崖对面跃去。到中间时,弯刀正好落下,他一脚踩在弯刀上,借了半点力,身形再度往上,快到对面时,人已经收不住往下跌去的势头,就在此时,他挥起右手,用弯刀狠狠钉岩石缝中…… 身后的幻尘宫弟子已经呆住了,不敢相信看到的这一幕。悬崖下是洪流奔腾,还有怪石嶙峋,枯枝尖立——焱殇身形就悬于石壁之上,深深喘息之后,双脚寻到了踩踏的地方,用力往上攀去。 “焱殇他居然跳过去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还真是不怕死啊!” “这个人太可怕了,快给大师兄报信。” 绿光在天空中亮起,小屋的木匆匆打开,卫长风祈长的身影出现月光之下。 焱殇一跃而起,出现在了卫长风的视线中。 卫长风拧了拧眉,又缓缓松开,冷冷地说:“确实还不错。” “阿九呢?”焱殇看向他身后,没见青鸢的身影。 “睡了。”卫长风微微侧脸,平静地说:“她睡了,我才能杀你。” “卫长风,你既然自称不理功名利禄,不掺和进逐鹿之争,又何必再固执已见,不肯退让?你我都深爱阿九,你已经错过,阿九如今是我的妻子,你最好回你的幻尘宫,从此了断前缘,你我相安无事。” 焱殇缓缓往前,弯刀垂在他的腿侧,每走一步,刀尖都会滴下一滴鲜血。 “我不要天下,我只需带着阿九回幻尘宫。而且我杀了你,大元群龙无首,不击自溃,我自威风远扬,天下人又有何人敢动幻尘宫呢?我依然逍遥,不必理会风尘俗事。”卫长风拿下挂在门边的长剑,用袖子轻轻擦拭。 “你杀不了我。”焱殇摇头,镇定地笑笑,“让阿九跟我走吧。” “试试看。”卫长风抢先出手,剑如游龙,直刺焱殇心口。 他是守株待兔,焱殇是拼尽力气才到这里,如今他又抢先出手,焱殇一开始就被他逼得退了十数步,又到了悬崖边上。他脸色一沉,双手握刀,飞起一脚,踹向卫长风。 “你们再打!” <突然,青鸢的脆呼声从木屋中传来。 卫长风一楞,她居然冲开了穴道,跑出来了。 “打吧,我不如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青鸢冲出来,直冲悬崖。 “阿九。”二人同时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不知是哪里射来了利箭,如密雨一般。只见小木屋后居然出现了上百黑衣的刺客。 “君博奕的人!”焱殇认出黑衣人肩头的纹饰,挥刀去挡,而卫长风的脚一滑,三人居然一同往悬崖底下坠去…… “哈,哈,死得好!就摔成肉夹馍算了!”青鸢仰头看着暗色的天,悲愤地大叫起来。 滔滔的河水接纳了三人,冰凉的水花推着三人往下游漂去。 到了子夜时分,三人终于从冰凉的河水中爬起来,全都疲惫不堪。 青鸢趴在地上,一声声呕吐着,焱殇坐起来,把她扶到膝上,轻轻拍打她的背。 “打吧,打死了,我另找第三个。”青鸢推开他的手,转头看卫长风,咧嘴一笑,“你来杀吧,我不挡了,你们两个让我这样难过,我不想要你们两个了。天下男儿多如过江之鲫,我为何要在你二人身上浪费我大好时光?” 她虽是在笑,却一直在打哆嗦。 卫长风和焱殇见她如此,都不出声,死死盯着对方,怕对方再突然出手,带走阿九。 “瞪,使劲瞪。”青鸢抱着肩膀站起来,快步往前走。 焱殇深深看了一眼卫长风,快步跟上了青鸢。 就在此时,卫长风突然抬起了双臂,星光被乌云遮住,万鸟啾鸣,嘈杂震耳。二人惊恐地回头,只见乌云一般的鸟雀盘旋着,正在等着卫长风发出攻击的指令。 青鸢一咬牙,匆匆拦到了焱殇的面前,二指往唇中一放,吹了几声响亮的口哨。 清淡的月色之中,焱殇看到她双瞳如水晶一般灼灼,她柔软的双臂轮起一个半圆,往两边伸开,纤细的手指绷直,袖子被风吹得烈烈地响。林中又有鸟声争鸣,不知有多少猛禽围拢来,像乌云一样遮天蔽星,冲着卫长风唤来的鸟群发出威胁的鸣叫之声。瞬间风云变色,星月黯淡,只闻河水滔滔响,不见浪花半点光。 “卫长风,我说过了,你动他,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你来啊!”青鸢紧盯卫长风,发狠地大吼。 卫长风双臂一振,一声沧然的尖啸声中,鸟儿凶猛地扑了过来。 青鸢如临大敌,正欲指挥群鹰迎上时,卫长风又颓然地垂下了双手,赤红的眼睛盯着她,大喊了一声,阿九…… 鸟群散去,青鸢看到他孤单地立于河边,身形微微颤抖。 “四哥,保重。若你哪天想开了,我再去看你。十年照顾之情,刻骨铭心。若他日你有危难,我必会以死相救。洛川之事请你就此放过,鸢来小筑会有它的女主人。”青鸢向他抱拳,深深一揖。 焱殇拉住青鸢的手,沿着河水大步往下走。 青鸢没忍住,扭头看了一眼,卫长风还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 “四哥好可怜,真心待我,我却把他一人丢在这里。”她伤心地说。 “别看了,当断则断。”焱殇握紧她的手,掌心全是热血和汗水。 青鸢扭头看他,半晌之后,嘴唇微颤,回他一字,“滚。” ——————————————分界线—————————————— 下山之后,冷啸他们早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据他定下的出征之日又过了两天,二人没有回宫,直接从渭城的码头上船,直接赶往大元城锁城之地。 正是夜深,太后他们都已入睡。 冷啸给二人准备了热水,让二人梳洗歇息。 青鸢泡在浴 桶里,脑中全是卫长风的样子。她觉得对不起卫长风,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他最重视的两个人,洛川和她,都离开他了,他更寂寞了。 焱殇靠着浴桶的另一边坐着,见她一直满脸惆怅,身子往前俯来,往她唇上亲吻。 “阿九,还在想他?” “你受伤了。”她低眸看焱殇的手臂,上面有四五处新鲜刀口。 “唔……”焱殇看看伤口,长眉微展,“没事……皮外伤……” 青鸢抿抿唇,淡淡地说:“应该切深一点才对。” “啊?”焱殇愕然地看向她。 青鸢转过身,背对着他说:“你瞒着我做事不是一次两次,每次我都像傻瓜一样,站在你们中间,不知何去何从。这回洛川的事,你明明知道他是来盗图的,还要利用他杀了许承毅。但洛川实在罪不至死,你太狠了,为了你的江山疆土,拿他当棋子。我当着卫长风维护你,因为你是我的丈夫,我爱你,但洛川这件事让我很讨厌你!这是最后一次了!别再有下回,焱殇,你记着我说过的,天下男儿如过江之鲫,我宁可 不要这爱情,也不想当傻瓜。” 焱殇沉默了片刻,突然拧眉,手指抚上她的双眼,“你看得到了?” “看不到,闻到的……不过你是真希望我瞎了吧,想趁我看不到的时候多做坏事?”青鸢红唇轻嘟,忍不住嘲讽道。她心中有气,反正眼睛还没全好,所以决定也让他尝尝这被爱人瞒着的滋味,等她心情好了再说。 焱殇从她背后压过来,双手紧扣着她娇软的小身子,咬牙说:“出去一趟,浑身的刺长了不少啊。” “我本来就浑身是刺,因为是你,我才拔了刺。”青鸢偏过头,匆匆地说:“我能为你负天下人,而你什么时候会真正信任我,而不是一个只能为你抒解情 欲的寝具?” 焱殇一直以为自己了解她,这是第一次发现他并不了解她。她缩着双翅,拔去了刺,努力当他身边的小女人,但她原来真的可以随时张开翅膀飞掉的。 他脑子里忘不掉她唤来群鹰猛禽的那一幕,威风凛凛,还有她时常说出的奇怪的词句,都让他开始有了不安定的念头,头一回害怕会失去她。 这晚上,焱殇几乎就没从她身体里退出来,总是在刚刚烈焰澎湃之后,又再度勃发向前。 他迷恋这具娇软的身,她散发着独特香味的身子就如温暖的海洋,接纳着他所有的刚硬。他一次次地冲击着她如蜜般甜美的深地,她全身覆满了明媚的瑰色,吻 痕和指印就是这瑰色中的花瓣。 滚烫的汗水从他身上滑下,融在她雪软的胸口上。他又忍不住地俯下去,一颗一颗地吞掉融进她香味的汗水,舌尖从她的明软上一路戏逗,让她不停地轻唤,不停地扭摆。 她也很激动,由着他握着她的纤腰,一次次把她拉近他的刚强,那样强劲有力的顶撞,几乎让她忘了身处何地,脑子里全是彩虹星辰,再无杂念。 “阿九。”他咬着她的唇,拉着她的手,引着她去他结实的小腹下面,“几次了?” “数不清。”青鸢呢喃。 “还要不要?”他低笑着问。 “嗯……”青鸢眯着眼睛,大胆地点头。 他拉着她的脚踝,低眼看她的身子,汗莹莹的,可爱极了。他低低地喘息,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直到吻住了她的小腹上…… 她又忍不住地想,若卫长风当年蛮横一点,抢先下手揽她入 怀,今日与她如此痴缠的人,还会是焱殇吗?焱殇在坐拥万里疆土之后,他的后宫真的会只有她一人吗?她会不会走得很累,在她老去的时候,会不会有很多小狐狸精来和她争抢,她会不会像上官薇、像秦兰她们一样,活生生修成了心狠手辣的怨妇,杀人不眨眼,双手沾满了新鲜女子的血? 她猛地打了个激灵,用力抱住了焱殇。 爱上帝王,尤其是野心勃勃的帝王,这是一件需要强大的内心的事。 青鸢的心很小,还肉乎乎的,她不知道能不能陪着他走到那一天,站在大元城恢弘的宫殿上方,俯看天下美景…… 他以为这是她的鼓励,于是给了她温柔的一击,刹那间花火腾飞,将二人顶上了无边绚烂…… ———————— 倾心太后和穆飞飞、雪樱、泠涧、焱灼,都在船上,焱灼懂机关,泠涧得守着他,这二人倒在意料之中,让青鸢意外的是,小汗王居然也在。 “他叫什么来着?”青鸢手指叩着船舷,小声问冷衫。 “萨雷米。”冷衫小声说。 “破名字。”青鸢掀了掀眼皮子,把手里的糕点末儿抛向空中,引得河鸥前来争食,“都不知道他跟着干什么。” “珠璃国财力雄厚,想与雪樱联姻。许承毅死,许家人急于找到新的靠山,所以催着许雪樱向小汗王道明身份,又想让太后赐婚,结成婚姻。” “许雪樱未必愿意?”青鸢拧眉,不解地问。 冷衫耸了耸肩,毕竟这世上像青鸢这样幸运,能和爱人厮守的婚姻少之又少。名门权贵,强强联合。小门小户,父母作主。都是揭了盖头才认识对方,青鸢这样轰轰烈烈恋爱的,冷衫他们是头一回见着。 船帆在风里鼓着,哗哗地响。滔滔江水,浩瀚往前。青鸢又捻碎了一把糕点,托在掌心,喂给河鸥。一路上,不知有多少河鸥围绕大船,挥之不去。 “表哥,这里还没好。”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扭头看,雪樱正踮着脚尖给焱殇拍打发上的飞絮。 “表哥……表妹……”她嘴角抽抽,眼睛直直地,继续装瞎。   ☆、174.她在他肩上咬好多牙印【174】 “王。”冷衫抱拳,声音不重不轻,足能提示那边正贴身站着的二人。 焱殇回过头,青鸢正眼神直直地看着这边,唇瓣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王后娘娘。”许雪樱心不甘情不愿地福了福身子,固执地把焱殇头发上最后一点白絮拿开。 青鸢转过脸,继续往天上抛洒糕点末儿,她手扬的方向正冲着冷衫,红红白白的渣沫抛了他一头一脸…… 冷衫赶紧退了两步,往脸上连抹数下,小声提醒她,“王后,方向错了。燔” 丢的就是你,通风报信,害我没好戏看……青鸢无声地笑笑,扶着船舷往前走,“对不住,看不见。” “慢点走。”焱殇拉开许雪樱的手,大步走近青鸢,把她掌心里的糕点末儿用帕子打干净窠。 “表哥,今儿晚上团圆夜,您……和王后娘娘想吃什么?”许雪樱憎恶地看了一眼青鸢,勉强把她也加入了询问对象。 “凤翅,鱼肝。”青鸢随口说。 “啊?”许雪樱怔了一下,她停下脚步,不满地说:“鱼肝好说,但天下哪来的凤翅?王后这是想刁难小女?” “雪樱,王后与你开个玩笑而已。”焱殇面无表情地扫她一眼,沉声说:“你下去吧。” “是。”许雪樱委屈地看他一眼,扭腰就走。 青鸢脑袋一偏,撞到他的胳膊上,笑着说:“这么凶,不怕人家伤心?” “哪个人家,水上人家,山中人家?”焱殇嘴角噙笑,手指在她额头上轻弹。 青鸢歪了歪脑袋,脆生生地说:“乖,好好表现,我就和你天长地久。” 焱殇唇上的笑意凝固,看上去被她噎得不清。 青鸢看着他这表情,小小的心脏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让她恨不能立刻就大喝一声,今天真是神、清、气、爽…… 一群鸟儿从河中心飞过,掠起河风阵阵。 她吹了声口哨,把食指缓缓伸出去。奇妙的一幕出现了,一只灰色的长尾雀飞过来,用它尖尖的嘴和青鸢细白的手指轻轻碰上,那乌亮的小眼睛温柔地看着她,啾鸣如歌唱。 “王后娘娘这是怎么办到的?”冷衫双眼发亮,好奇地问。 “鸟儿其实也很需要爱,你要用心对它说,小宝贝,我很喜欢你。”青鸢一本正经地说。 “真的?”冷衫脖子往后缩了缩,不敢相信青鸢的话。 “我骗你干什么。”青鸢转过脸,满脸严肃,小灰雀已落到她的掌心,安静温柔地看着冷衫。 冷衫犹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干咳几声,手指伸出去,碰到小鸟的嘴巴,低低地说:“小……宝贝,我很喜欢你。” 小飞雀突然一抖翅膀,不屑地看他一眼,甩他一根尾羽,展翅飞远。冷衫的手指僵在半空,一边看热闹的侍卫全在偷笑。 “笑什么。”冷衫闷闷地缩回手指,粗声粗气地说:“王后娘娘不能戏弄属下。” “你心不诚而已。”青鸢淡淡地说完,仰头看向河岸连绵起伏的青山。她方才找小灰雀打听了山里的情况,卫长风已经带着幻尘宫弟子们离开了…… 从此山高水远,很难再相见了吧? 冷啸在一边笑着摇头,小声说:“冷衫什么时候也变蠢了?” “什么?”冷衫气结,但焱殇在此,又不好发作,只能黑着脸跟在几人身后。 一道黑鹰急掠而下,惊得河心河鸥四散逃开,再威风凛凛地落于船舷上。冷啸急步过去,轻车熟路地从鹰腹下取下密信,递到焱殇手中。 “是冷潭送信回来了。” 焱殇缓步走到一边,看完密信后,把信撕成粉末,抛到了河中。 “云罗国高陵越和王爷高陵熠都没有离开过云罗,凤芹也没有在云罗出现过,现在依然不知去向。云罗的皇后上个月又生下一个女儿,正在四处找寻求子秘方。云罗国朝廷上下皆是主张求和之声,不愿意掺进天烬与我大元之间的恩怨,云罗皇有意在还回四城之后,再送上西关和东重两处作为赔偿。” 众人围过来,惊讶地看着焱殇。 “西关和东重?这两个地方可是卡住天烬的重寨,高陵越他是何意?”冷啸不解地问。 焱殇看着滔滔河水,缓缓摇头,“高陵越此人,我不解。他们云罗皇族人丁单薄,他们这一辈人中就只有两兄弟,两位公主都未远嫁,在本族中为她们挑选了夫婿,兄弟姐妹之间感情笃厚。这些年来,送去天烬国和大南、珠璃国和亲的都是郡主。这些年来,我只见过高陵越一回,他给人的感觉很温润儒雅,胸怀大度。” “高陵熠呢?”冷衫低声问。 焱殇轻抚着猎鹰的翅膀,沉声说:“我没见过高陵熠,听闻他自小身体不好,属先天不足,心肺之疾,一到冬季就很难熬,半丝凉风也不能吹,所以极少出门。泠涧当年之所以在云罗能得高官厚禄,就是因为高陵熠。高陵越很 疼爱这个弟弟,不惜以万两黄金相赐,请他为高陵熠治病。泠涧在云罗京中住了两年,才使高陵熠的病有了些起色。” 青鸢侧着耳朵听他说话,这些事她都是第一回听,以前焱殇才不和她说这些,今天居然没有下令让她回避。 “云罗皇想与我见上一面,斡旋与天烬的事,平息战火。” “只怕有诈,云罗国就是天烬身边的一条恶狗,天烬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会往西,指谁咬谁。想想当年,正是因为天烬以云罗为饵,才诱得圣帝跌进陷阱,害得我们害破人亡。”冷啸握拳,眸子里迸发出仇恨的光。 “好了,今儿是团圆夜,再多的烦事都明天再议吧。”焱殇笑笑,把黑鹰托起来,放到青鸢面前,温和地说:“来,见过王后。” 黑鹰低下头,在青鸢的肩上蹭了蹭,很亲昵。 这是青鸢第一回这么近、这么仔细地看到这只鹰,脖子下有一圈细软的白羽,像戴了一根项链其余地方全是黑羽,不带一丝杂质。 她欣喜地轻抚黑鹰的头顶,以鹰之语和它聊天。 焱殇在一边看着她,她每次接触这些小生灵的时候,脸上都会有一种别样的温柔神彩。 “焱殇,它很乖啊,比你乖。”青鸢抱起黑鹰,笑着看焱殇。 焱殇总感觉她是看得到的,眼波温柔,潋滟生辉。 “我猜猜,你现在是什么表情。”青鸢看穿他的疑惑,抬手摸他的脸。 “什么表情。”焱殇微低着头,任她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的眉毛眼睛,到了他的耳朵上。 “好看的表情。”青鸢笑笑,把黑鹰放开。 河面上又是一阵惊鸟乱飞。 驯鹰为信使,这在军中很普遍,它们驯化之后,就和信鸽一样。此时黑鹰目不斜视,直接飞向它的窝中,并不去捕杀小鸟。 “半个时辰之后靠岸。”冷啸在五步之外大声说。 领命声齐齐响起,惹得许雪樱又探头出来看。 “为什么要靠岸?”青鸢好奇地问。 “办点事。”焱殇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 “和大元城有关吗?”青鸢好奇地问。 “和我那位孪生兄弟有关。”焱殇眉毛轻扬,小声说:“我派人去当年掩埋哥哥的坟中看过,里面的棺材是空的,我猜,当年他可能还没死,被人救走了。当年那位老宫婢的家乡在这里,若与她无关,也给她家人留点银两。” 当年倾心太后为保全儿子,杀了知道真相的宫婢灭口,但宫婢在宫外接应的人是她的一位远房侄儿,若真有线索,这位侄儿或者知道些什么。 “这么多年了,尸骨应该已化了吧。”青鸢眨了眨眼睛,轻声说:“再说了,人家可能过着平凡生活,正高兴呢。没有多少人像你一样,诡计多端,腹黑讨厌,能承受这样的大风大浪。” 青鸢说“诡计多端、腹黑讨厌”八字时,咬字极重。 焱殇唇角轻勾,双手负在身后,眺望着长河,缓声说:“棺中连当年的包布都没有,母后给他买的是楠木棺,以糯米和石灰封实,包布是不会腐化掉的。若他真活着,我能远远看看他也好。我就是想看看,我的兄弟长什么样子。” “孪生的一定和你一样啊,照照镜子就知道了。”青鸢从腰上拽下一面棱花铜镜,举到他的脸前。 “所以我更想看到了。”焱殇看着镜中人,也笑起来。 “不过,你这么腹黑,你兄弟应当有心灵感应,他的心也应该又黑又硬!你也不怕找回来了,抢你皇位!”青鸢想想,又满脸认真地说。 “会吗?”焱殇拍拍她的小脸,笑着反问。 青鸢想,她这也是坏心肠,为什么要诅咒他被兄弟夺皇位呢?赌气赌到现在也够了,告诉他眼睛能看了吧。 “王,王后娘娘,太后来了。”穆飞飞和许雪樱一左一右地扶着倾心太后,慢慢吞吞地从甲板尽头走过来,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停下,笑吟吟地看着二人。 “太后。”青鸢福了福身子,向她行礼。她昨晚上船后,太后正睡着,所以也没去打扰。太后身体并不好,所以一向睡到很晚才起来,今日青鸢还没去给她请安。 “阿九身子没事吧?”太后上下打量青鸢,笑着说。 “托太后鸿福,很好。”青鸢微笑着说。 “那就好。殇儿,要上岸了,你带着飞飞和雪樱一起上去逛逛,她们在这船上呆了好几天了,也闷得慌,我就不去了。”倾心太后将两个姑娘往前推了推。 “是,母后好生歇息。”焱殇过去扶住她,沉声说:“不管结果如何,母后都不要再把这事压在心上。” 倾心太后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背说:“我为了你们兄弟,害了别人性命,这债我是得背一辈子的。但现实就是如此,生于皇家,有些事就算残忍无情,也不得不为。” 母亲腹黑,儿子也腹黑,腹黑一家人。</ 青鸢在一边听着,实在不敢苟同。别人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吗?谁比谁高贵? “都去换好衣裳吧,不要太打眼了。”倾心太后又转过头来看青鸢,她一身梨花雪的锦袄,衬得肤白如脂,红润的嘴唇就像雪中绽放的红梅,就是眼神有些直愣楞地看着前方。她拧拧眉,犹豫道:“不如阿九也不要去了,她眼睛不好,别磕着碰着。” 滋……这是给那两位姑娘制造机会啊!青鸢服了这位婆婆! “我若不带着她,晚上只怕不肯再让我挨着她躺了。”焱殇慢条斯理地拍拍青鸢的小脑袋,似笑非笑地说:“母亲不知,她凶悍得很,我肩上全是她咬的牙印,跟小狗儿一样。” 穆飞飞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许雪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羞得双手掩脸,飞快转身。 倾心太后尴尬了一会儿,摇头笑道:“你呀,这里还有未出阁的姑娘呢。” 青鸢皱皱鼻子,她也实在没想到焱殇会当着太后说这样出阁的话,她再脸皮厚,也不好意思当着婆婆接下去。 “走了,换件衣裳去。”焱殇拉住她的手,慢步往房中走。 “你羞不羞呀?”青鸢臊得不行,用脚尖轻轻踢他的小腿。 “我?”焱殇低笑,“你说呢?” “呸!”青鸢啐了一口,紧紧抱住了他的手臂。 ————————————————————分界线———————————————————————— 白水镇很小,不过很出名。这里有一件东西很出名,就是墨砚,镇子后有一座山叫龙尾山,世间最好的砚台就是出自此处,世人称之为龙尾砚。那位宫婢的侄儿叫于天民,从祖上起就是做龙尾砚的匠人,他在京中开过砚房,自从帮着老宫婢埋下皇子之后便杳无音信了。 进了镇子,街上还有不少行人,很热闹。两条小街边开的全是砚房,空气里都是墨砚的香味。因为快过年的缘故,家家户户都悬着大红灯笼,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投下团团红影。 许雪樱自认是才女,一路上给穆飞飞介绍砚台之事,不时说几句诗文。小汗王萨雷米跟在她身后,眼神直勾勾的,听她软软的嗓音念诗颂文,又加了几分火 辣辣的感觉。 青鸢穿一身丫头衣裳,亦步亦趋地跟在焱殇后面。许雪樱所说这些,她都知道。上官薇给倾华请的老师里,有一个是大诗人,写得一手好字。青鸢师承于他,每日代替倾华吟诗作对,一手字也漂亮极了。 “我进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认得他。”冷啸大步往一家亮着灯火的小店中跑去。 “冷吗?”焱殇把青鸢冰凉的小手包进双掌,给她轻轻地搓动。 青鸢顺势偎进他的怀里,额头轻蹭:“抱着我就不冷了。” 身后有轻轻吸气声,许雪樱快要气死了吧?青鸢本来挺同情她的,但这姑娘太不识趣,非要插上一脚。 “主子,听掌柜说于天民确实是镇上的,五年前还回来过,这几年又没消息了。”冷啸疾步回来,附在焱殇耳边说:“不过他有个休掉的老婆,还在镇上,就在前面开了家酒馆谋生。” “为什么要休掉老婆?”青鸢好奇地问。 “去看看吧。”焱殇看向冷啸指的地方,一方招幡在月下静垂,上面四个字很醒目——富贵酒家。 “真俗啊。”许雪樱轻轻拧眉,往四下看看,小声说:“我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去看看吧。”穆飞飞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许雪樱扭头看了一眼焱殇,眉头皱皱,跟上了穆飞飞的脚步。她二人比青鸢高,都穿着男装,就像两位清秀公子。 “樱小姐,等等我,别摔着。”萨雷米见状,赶紧大步追过去。 他实在雄壮,一身肥肉跟着他的动作颤抖不停。青鸢真担心他要不小心滑倒了,会在青石板上砸出个坑来。 “许家人也真舍得把雪樱嫁给他。”她皱皱小脸,小声说。 “那嫁给我?”焱殇随口说,他可没什么精力管别人的婚事合适不合适,路都是自己选的,该怎么走,自己负责。 “还是嫁给他吧。”青鸢立刻认真点头。 冷啸又忍不住笑了,“主子,夫人,你们也不怕樱小姐听到了,去太后那里哭诉。” “哭便哭吧,难不成还能哭倒了大元城。”青鸢嘻嘻地笑,指着前面说:“我们快去吧,免得樱小姐觉得酒家太俗,气得砸了人家的店。” 富贵酒庄只有一间大堂,里面摆着六张桌子,靠窗的三张都坐了人,只有靠墙的两边空着。一行人过去坐下,一名四十左右的妇人笑吟吟地过来打招呼。 “几位客倌,是来参加夺墨宴的吗?” “是。”焱殇不露声色地点头。 “来晚了吧,没地方住了吧。”妇人把倒扣在桌上的茶碗倒过来,拎着长嘴大铜壶倒茶。满 是粗茧的手背上有几道陈年旧疤,像是被刀割过的。 “正是。”冷啸接过话,笑着捧起了茶碗喝了一大口,大声赞道:“徐大嫂这里的冬擂茶还是这么好喝。” “客人来过?”徐大嫂眼睛一亮。 “四年前跟三掌柜来过。”冷啸呵呵地笑,抹了一把嘴唇,装得像模像样。 “哦,”妇人见是旧客,更加热络了,“今儿正好有新宰的绵羊,给你们上一份?” “一份怎么够?”冷啸左右看看,笑道:“我们这么多人,起码要四份。再来几坛子好酒,太冷了,晚上还没找着地方住,就靠这个熬一夜了。” “正好还有四份,好酒也有,你们也别担心没地方去,东边的墨砚楼里,通 宵有斗文会,你们可以去那里消磨一晚。”徐大嫂乐呵呵地说完,招呼过店里的小伙计去给一行人上菜。 青鸢偏过头,对焱殇小声说:“你们怎么一个比一个会演?” “喝茶,冬擂茶。”焱殇捧起茶碗,递到她的唇边。 青鸢抿了一口,微甜的茶水暖暖地淌进胃里,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老板,没地方了?”又进来一行人,声音温和亲切。 青鸢扭头看,只见来的是四名男子,前面两位披着紫色的披风,手握长刀,相貌堂堂。 “还有一桌。”徐大嫂见又有人来,赶紧出来招呼。那四人大步过来,又有一人缓缓踏进了酒庄。 “五位,只能挤这一桌了。”徐大嫂带着众人到了焱殇他们旁边的桌前,殷勤地擦净桌子,倒上热茶。 一身明亮的紫色锦衣,青丝如缎从肩头垂下,右脸戴着半边面具,乌瞳像黑宝石一般透亮,满唇温和的笑意,左边清瘦的脸颊上居然还有一只酒窝。 “什么人?”许雪樱歪了歪头,好奇地问。 “一看就是白面书生。”萨雷米横了那人一眼,挪了一下椅子,想挡住许雪樱的视线。 “没见过这人。”冷啸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身子往焱殇这边倒了一点,压低声音说:“好像有点来头。” “对不住,羊肉都没了,只有两只烧鸡了。”徐大婶给几人倒了茶,小声解释。 “这不是吗?”一名紫衣男子站起来,指着两个店伙计端上来的四大碗羊肉说。 “那是那两桌客人的。”徐大婶赶紧指着焱殇一行人解释。 “他们要吃四份啊?”紫衣男子拧拧眉,向着焱殇抱拳,大声说:“这位公子,可否割爱一份?我们公子只能吃这一种食物。” 有人只能吃羊肉?青鸢更好奇了,戴面具,有酒窝,眼睛黑亮得像宝石,还只吃羊肉……真想扯下面具看看究竟! “好说。”冷啸看了看焱殇的神色,捧起了一份羊肉,大步过去。 走了几步,不知谁的脚绊了冷啸一下,他往前一栽,手里的羊肉碗脱了手,往地上砸去。 一道紫色身影闪过,稳稳地接住了羊肉碗,温和醇厚的嗓音响了起来。 “当心烫手。”面具男子笑笑,把羊肉放到他们的桌上,向焱殇抱了抱拳,“多谢公子割爱。” “请便。”焱殇微微一笑,向他轻轻点头。 “公子今日所用,都算我帐上。”男子又笑,缓步坐回桌边。 “多谢。”焱殇也不拒绝,向他抱了抱拳。 “好说。”男子的温润的视线扫过青鸢,向许雪樱和穆飞飞笑笑,坐回长凳上。 穆飞飞捧了捧脸,凑到许雪樱耳边小声说:“这位公子好贵气啊。” 许雪樱眼中只有焱殇,只扫了一眼,淡淡地说:“哪里贵气,怎么比得上表哥半分。” “呵呵。”穆飞飞笑笑,坐正了身子,一双眼睛继续往那人身上瞟。 “确实长得好。”青鸢冲穆飞飞竖拇指。 “你看得到?”焱殇慢吞吞地问。 “猜呀,飞飞说好,那肯定好。”青鸢嘻嘻地笑。 “哼。”焱殇冷哼,把筷子往她手里一塞,“快吃,把嘴堵上。” 青鸢嘴角轻抽,拍开他的手。 那桌人吃饭很安静,一句交谈也没有。四名随从对面具男非常恭敬,服侍得细致入微。茶水稍温,马上就添上热的,碗里菜去了一半,马上就夹过来。 “这酒不错。”面具男推开半边面具,饮了一口酒。 青鸢的角度正好看到他另半张脸,虽然眼神不好使,但她能看到想像中的俊颜上面有疤痕! 可惜了! 她看得入神,那男子突然转过头来,和她视线对上,唇角缓缓一勾。 青鸢眼皮子掀了掀,眼神又变得直勾勾的,转开了脸。 “你到底在看什么?”焱殇的手从桌下摸过来,拧住了她的腿。 “我看不到啊。”青鸢轻声说。 焱殇也不揭穿她,又往她腿上 拧了一把。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看,让他情何以堪? “不过,可惜了。”青鸢忍不住趴到他的耳边,轻轻说:“有疤呢,难怪戴着面具,黑黑的好可怕。就这个,比不上你!” “那是,谁都像我……像我一般俊美无双?”焱殇顿时精神来了,厚脸皮地自夸了两句。 青鸢一身发麻,皱眉皱脸的盯他一眼,赶紧往旁边挪远了一些。 “主子,看腰牌。”冷啸用手肘轻碰焱殇,一名紫衣人的披风撩高了,从腰带上滑下一枚紫玉腰牌。 “全是紫色,哪家人里都用紫色?”焱殇小声问。 冷青和冷衫互看一眼,异口同声,“云罗,皇族。” 那边分明听到了动静,那公子又转过头来,向众人轻轻点头,举起了手中的酒碗。 “那几位使者刚接了汉仪走,他们的人怎么跑这里来了?”冷啸不解地问。 那边桌上的几人也低语了几句,其中一人起身过来,向几位抱拳道:“几位有什么问题吗?” 一行人都没料到他们会直接来问,顿时有些尴尬。青鸢赶紧笑笑,向许雪樱呶了呶嘴,笑道: “我们小姐觉得公子武功不凡,又长得好看,所以多看几眼。敢问公子可有婚配?” “呵,还没有。”那人也尴尬了,看了看一身男装的许雪樱,干咳几声,转身回到桌边。 “你干吗说我?”许雪樱恼怒地瞪着青鸢。 “没说你啊,我说飞飞。”青鸢冲她咧咧嘴,向穆飞飞吐了吐舌头。 穆飞飞又笑了,大大方方地向着对面的那些紫衣男人点头问好,“对不住,我喜欢看长得好看的男子,唐突之处,请包涵。” 那面具男子也笑了,向穆飞飞点点头,一行人继续埋头吃饭。 许雪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恨地看了一眼青鸢,又看向那一坛子酒。   ☆、175.殿下很温柔【175】 焱殇的手指摁在她的手腕上,静数她的脉搏。 青鸢的体质很古怪,每次都在危急关头,自己恢复过来。这次也是,按浮灯的说话,凰情冷心,除非找到下毒之人,否则无可救药。他以自己的血养着她的心,本来还担心她会越来越虚弱,但此时看着她红润的小脸,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浮灯弄错了,若真像浮灯所说的那样,青鸢不是应该已经病入膏肓,爬不起来了吗?怎么活蹦乱跳的,还能看到了呢?难道是卫长风为她做了什么? “公子,各位,我敬你一碗。”面具男子捧着酒碗过来,温文儒雅地笑道。 “请。”焱殇起身和他干了满满一碗。 紫衣侍从立刻又给二人满上一碗,面具男子又看向穆飞飞和雪樱,“二位小姐,请。” 穆飞飞落落大方方地起来,抿了一大口。雪樱却冷着脸不出声,甚至扭头看向了一边窠。 男子也不生气,又向冷啸他们点头示好,最后看向了青鸢,笑着说:“这位姑娘,不喝酒吗?” 青鸢碗里是白开水,还很烫手,白色水汽在碗上氤氲蒸腾。 “我喝这个。”青鸢捧着茶碗微微笑。 “公子是从云罗来?”冷啸向冷青使了个眼色,腾出一个位置,热络地请他坐下。 男子也不推辞,落了座,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笑道:“正是,要去寻访一位故人。” “哦?如果继续往东,那就进了大元国了的境内。”冷啸沉吟一下,关切地说:“正打仗呢,不安全。” “在下正是去大元。”他笑笑,平和地说:“如今战火都在东线上,幽州这边很安全。” “哦……”几人交换了一记眼神,嘻嘻哈哈地扯了几句大元和天烬的闲话。 “几位是从大元来吧?”不料面具男子却突然问。 桌上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这里是天烬的势力范围,暗探随处都有!青鸢观察这人的眼神,很镇定,脸颊上的酒窝浅浅地晕开一朵笑意。 “正是。”焱殇放下酒碗,笃定地迎着他的眼神。 “我还没去过幽州呢,不知那边气候如何。”男子又问。 “我们公子有哮喘病,如果风太凉,风沙大,就不能过去。”紫衣侍从在一边接话。 “还好,今年幽州的冬天不算太冷。”焱殇温和地笑笑,略一沉吟,低声说:“不过哮喘可不能大意,幽州有很多柳树,开春之后柳絮四处飞,对公子不太好。” “原来如此。”面具男子眼中流露出些许遗憾,侧过脸轻咳起来。 紫衣侍从赶紧拿出锦帕和碧玉鼻烟壶给他,他侧着身子,以袖掩着,深深嗅了几下,苦笑道:“这边还是太冷了,实在不适应。” “为何不等着春暖之后再出门?”青鸢轻声问。 “好不容易知道他的下落,若他离开了,又不知去哪里寻找。”他脸上露出几分羞赧,笑了笑。 外面响起了一连串的鞭炮声,靠窗的人都站起来,往外张望着,兴奋地议论不停。 徐大婶靠在柜台上,乐呵呵地解释,“是斗文会开始了,附近几城的才子都汇聚于此,今晚得胜者,和前几日的胜者,明日能一起进入墨砚斋里,一睹砚宝的风采。” “公子,我们也去凑凑热闹?”穆飞飞笑着问。 “飞飞,我们还有要事在身……”许雪樱用手肘碰碰她,轻轻地说。 桌上的气氛又冷了!青鸢都不知如何圆话,许雪樱真是没有遗传到她母亲半点玲珑心思,难怪太后没有直接发话让她接掌粹银号。这是和高陵熠接触的最好机会,他是真是假,是好是歹,都得靠多接触。 “哦,原来有事……”面具男子笑着点点头,看向一直板着脸的小汗王萨雷米,“这位公子好像不中原几国的人。” “我是珠璃国的。”萨雷米眼皮子轻抬,眼角余光傲气地瞟向他,“你们云罗是缺粮吗,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之瘦?” 桌上气氛又僵住了,几位紫衣侍从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往前走了一步,盯住了萨雷米。 “大爷,云罗以儒雅清秀为美。”青鸢见他出言不逊,不想惹麻烦,于是小声埋怨他,“再说了,都吃得像你一样才好吗?” 萨雷米张了张嘴,又紧紧抿上,狠狠瞪了一眼面具男子,端起酒碗猛地喝了一大口。 看得出他对青鸢有几分忍让,那眼神也是毫不遮掩的喜欢。珠璃国民风开化,萨雷米府上妻妾无数,花红柳绿,但还是在不停的四处搜寻中意的美人。若不是焱殇在此,青鸢毫不怀疑萨雷米能用眼神把她戳两个洞。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青鸢双手撑着下巴,好奇地看他。 “在下姓高陵,单名一个熠字。”他抬眸看来,颊上酒窝深绽。 温醇的声音落下,桌上第三次安静下来。他不是一直卧病在床吗?泠涧亲手为他诊治调养过两年,不可能有误。所以焱殇 平常没怎么注意过他,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这里! “您就是和王?”冷啸先开口了。 “正是在下,”他温和地笑笑,“在下二十多年第一回出远门,以前最远只到过云城外的渚河,真是惭愧,让大家见笑了。” “哼,和王居然二十多年闭门不出,还真是罕见,莫不是脸见不得人?或者你们云罗男人都胆小怕事,不敢出门?”萨雷米把酒碗一丢,忍不住地讽刺。 几位紫衣侍从脸色又变了,高陵熠挥挥手,拦住了围过来的几人,略略犹豫,把面具摘了下来。 他的右脸上黑黑的并不是疤,而是四道深深黑纹,就像叶片上的脉络往上由深至浅的延展开。与左侧如上好白瓷一般的肌肤相衬着,格外刺目。 许雪樱轻抽一口凉气,小声说:“天啦,怎么会这样?” 高陵熠把面具戴回去,平静地说:“从出生起,在下便与药罐子朝夕相伴,这些年喝下的草药比寻常人吃的饭还多,是药三分毒,入了骨,沁进了血脉,整个右边身体都是如此模样。好在一天天地好了,不像以前弱不经风,每逢遇上大风,在下都怕被风吹跑了。” “原来如此。”焱殇轻轻点头。 “吓到几位小姐了。”他温润的眼神扫过青鸢,停在雪樱的脸上,柔和地笑笑。 许雪樱迅速垂下双睫,捧起了酒碗轻抿。 “公子,我们不是还要去买砚台?表少爷的喜宴我们可不能错过了。”青鸢伸手摸筷子,直接摸到了焱殇的手背上。 高陵熠眼中滑过一丝疑惑,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公子,我的筷子……”青鸢眨眨眼睛,继续装瞎。 “拿着。”焱殇把筷子放进她掌心,捉着她的手腕,伸向她面前的那盘羊肉前。 “这位姑娘的眼睛……”高陵熠看着青鸢的眼睛,不解地问:“是否有恙?” “瞎了。”青鸢笑笑,把袖子挽高了一些,以免蹭到有些油污的桌子上。但这也让她露出一截儿雪藕般的手腕,腕上还有几道未完全消散的淤青指印,映入各人的眼中。 许雪樱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门边看焰火,穆飞飞帮着青鸢把袖子往下放了点,过去陪许雪樱。 青鸢发现穆飞飞很体贴人,性格很好,与谁都相处得来。这种人真善良,那就是大好人。若是心怀城府,那可比谁都可怕。她不想把人想得很坏,但倾华的事确实给了她不小的打击。 “公子,来官兵了……”许雪樱突然折返回来,不安地拍了拍焱殇的肩膀。 “来就来呗,小姐你怕什么,又不会把你抢去当夫人。”青鸢瞪她一眼,真想把女人丢回船上去。 高陵熠唇角轻扬,笑道:“姑娘好辣的脾气。” 正说笑呢,那群衙役已经往店中进来了,为首的捕快满脸络腮胡子,手握鬼头大刀,铜铃般的眼睛往外鼓着,大步走向了靠窗的几桌人。 “刘官爷……” “少罗嗦,刚刚张老爷家人报官,有人偷张老爷的砚台,你们看到陌生人了吗?”刘捕头拍了一下桌子,粗声粗气地质问。 “陌生人……喏……”那几桌人齐齐转头,指向焱殇这边。 众捕快立刻过来,把几桌人围在中间。 许雪樱紧挨着焱殇坐下,扯紧了他的袖子,深深地埋下了头。 “几位打哪儿来呀?”刘捕头打量着他们,语气还算客气。 这世道就这样,你穿得越好,派头越足,别人就越给面子。若是坐着几个布衣百姓,这人的大手说不定早揪到人家衣领上,揪着他当贼捉了。 冷啸起身,笑呵呵地抱拳,“我们从南渭城来,想买墨砚。” “怎么现在才来,明儿就是大年夜了,你们这么多人,全都是来买砚的?”刘捕头把刀往桌上一拍,绕着几桌人走了两圈,狐疑地看向冷啸。 “因为南渭城的吴郡王大年初九要办寿,我们家公子是郡王的表侄,深知他最爱龙尾砚,而最好的砚是在明日才拿出来,所以想来碰碰运气,看看主人是否割爱,好献给吴郡王。”冷啸拽下钱袋儿,抓了一把金珠子递给他,笑着说:“刘爷请笑纳,不如留下一起喝几杯?” 他们在天烬呆的日子久了,哪里住着什么人,十分了解。南渭离这里白水镇很近,冷啸这番话把刘捕头唬住了,他托起手中的金珠子看了半晌,又看向另一桌的紫衣侍从们,低声问:“那你们又是什么人?” “一起的。”冷啸赶紧又说。 “一起的?”刘捕头走到四位紫衣侍从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又抓着其中一人的肩膀捏了捏,这才转头看向冷啸,严肃地说:“镇上最近闹盗贼,都是龙尾山西头的山匪,你们把自己的财物看好,若要看斗文会,那就早点去,晚一点街上不许再乱走了。” “谢谢刘爷提醒。”冷啸打着哈哈,向他抱拳道谢。 出了门,一行人径直往东边的一栋小楼走去。 “头儿,他们是什么人?好像来头不小。”一名捕快扭头看了一眼,小声问, “反正不是简单角色。”刘捕头嘴巴歪了歪,得意地说:“兄弟几个,发财的机会到了。” “头儿是想以盗贼之事给他们落罪吗?这几个看上去都是肥羊,应该挤得出不少银子。”捕快把脑袋凑近,满脸坏笑,“还有,那两个扮男装的姑娘不错,能不能赏我一个?” “去,尽想这些龌龊事!”刘捕头往他头顶赏了一巴掌,压低了声音,“你带着人继续搜,我去办点事,若能成,我们就能洗手不干了。” “是,大哥威武。” 几人赶紧向他抱拳,看着他大步往前走去,凑在一起低语。 “也不知是啥事。” “管他的,反正大哥一向路子多,这几人衣着绫罗,都是有钱人,若能捞上这一笔,就像大哥说的,我们也能洗手不干了。” “这世道……哎……虽然有时候觉得良心上过不去,但是若不如此,连爹娘都养不活了。” 一阵唉声叹气之后,众人继续往前搜问。 刘捕头独自往前走了一段路,往后看了看,向东边的小街拐去。一栋灯火通明的小楼,大门紧闭,里面传出妙曼笙歌,女子媚笑。 他抬手,三缓三急地叩响门上镏金铜环,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一把低沉的声音。 “谁啊?” “是我,刘爽。”刘捕头小声说。 大门很快打开了,一名戴着青布小帽的中年男人引他进去,不悦地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有笔大买卖。”刘捕头堆着谄媚的笑,微弯着腰,小声说:“黄管家,主人可在?” “什么大买卖?”黄管家停下脚步,狐疑地看向他。 “黄管家你猜,我在镇上见到了什么人。”刘捕头神秘兮兮地问。 “什么人?肥羊?”黄管家嘴角抽抽,抬步往前走,“能让你高兴的不都是那些兜里有银子的人,刘爽你也悠着点,别闹太大动静,好生意是要慢慢做的,你把人都吓得不敢来了,以后还怎么发财?” “黄管家,这可不是你想的。”刘捕头从怀里掏出一只紫色玉牌,递到他的手中,“这是我在富贵酒庄里捡的,云罗皇族之物。” “你认得皇族之物?”黄管家露出鄙夷的神色,抓过紫色玉牌,凑到灯笼之下细看,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飞快扭头看向他,“他们人在哪里?” “还在镇上,有两伙人,一伙穿紫衣,就是戴着紫玉牌的人。另一伙穿得乱七八糟,像是江湖人,估计也是冲着这些人来的。” “云罗皇族跑这里来干什么?”黄管家拧眉,一撩长袍,沿着长廊快步往前,“你跟我来。” 刘爽眼睛一亮,匆匆跟上。 长廊尽头是三间大屋,亮堂堂的,里面欢歌笑语,男子分两边坐着,歌舞姬在堂中扭腰摆臂,舞得正欢。不时还有男子冲上去,抱着美人大肆亲 吻。 黄管家穿过人群,到了最高面。高座之上,有一男子正坐在几名美人中间,脸埋到了其中一人雪白的胸 前,吮得啧啧有声。 黄管家大步上去,附到还没停下的男人耳边,小声说:“主子,有大事。” “什么大事。”那人不耐烦地抬起头来,接过了黄管家递来的紫玉牌。烛光落在他深凹的眼睛上,高高的鼻梁下面,嘴唇上沾了好些胭脂香粉。 这人正是被焱殇戏弄过、和母猪过了艳丽一 夜的凉王,君正霖! 幽州丢了之后,他大病了一场,又被同族笑话,一时心里郁闷,托病闭门,悄悄跑来此处的别院散心暂住。 黄管家是别院的管家,一直在这里帮他打理龙尾山下的盐矿。刘爽是他在镇上的耳目,来往的商人,若是那种脂肥油厚的,他们都会冒充山匪狠狠搜刮上一笔。 他抛了抛手里的紫玉牌,脸色沉了沉,“云罗的人跑这里来干什么?” “刘爽遇上的。”黄管家向刘爽使了个眼色。 刘爽赶紧上前来,跪到高台下,狗腿十足地磕头,“见过主人。” “怎么回事啊?”君正霖握紧紫玉牌上的吊绳,盯着刘爽问。 “回主人的话,小的奉命搜查盗走刘老板家中香砚的人,在富贵酒庄遇上了这些人,”刘爽抬头,指指君正霖手里的紫玉牌,堆着笑说:“看这些人有些古怪,于是悄悄拿下了其中一人的腰牌。碰巧小的听过砚商们说过云罗皇族,他们那里,就连下人都穿这种华竹锦的紫衣裳,以示富贵。小的当时就有些怀疑,再细看这腰牌,上面居然有高陵二字,小的不敢怠慢,所以赶紧拿来请示主人,要怎么做?” <“云罗人都是小人,就把他们抓起来打上一顿,轰出城去。”君正霖挥挥手,又想埋入身边女子的酥 胸内。 “不过,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伙江湖人,也很可疑。”刘爽磕头,接着又说。 “什么江湖人?”君正霖头也不抬,在女人脖子上乱啃,含糊不清地说。 “四个男人,带着三个女人,其中一个肥得像猪,一个又英俊霸气,还有两个男扮女装,一个丫头打扮。说是来买砚,但小的看,不像。只怕也是什么有来头的人,小的想,会不会是对主人不利,所以禀报给主人。” 刘爽巴拉巴拉地说完,君正霖已经坐了起来,手指头在椅子扶手上敲了几下,眉毛渐渐拧紧,“他们长什么样子?” 刘爽见他来了兴致,赶紧形容起了焱殇和冷啸他们的样貌。 君正霖听完,脸色已经完全黑了,他猛地站起来,一脚踹开了偎在脚踏边的女人,大吼道:“都滚出去。” 殿上静了一刻,众人赶紧起身,飞快地退出了屋子。 “我去看看吧。” 从帘子后面绕出一名女子,粉衣轻掩,颈下酥 色半露,朱唇上染着千种风情,媚眼瞟来,刘爽的骨头都酥麻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水欣去正好。”黄管家赶紧说。 “你去吧。”君正霖的脸色也软了几分。 “那我去去就回。”水欣拉好衣衫,慢步往台阶下走。 黄管家踢了刘爽一脚,他回过神来,赶紧追上了水欣。 看着二人出了大屋,黄管家转身对着君正霖小声说:“皇上养出的这些女探子,个个都是媚骨一把,冷箭满腹,王爷还是小心些。” “哼,他能耐我何,敌人不防,防自己人,难怪他一败再败。”君正霖一屁 股坐下去,手里抓着紫玉腰牌往酒壶上轻敲,挤着一脸横肉,杀气腾腾地说,“若这一行人真是我猜的那些,我得好好报这个仇。” “小心谋划……”黄管家小声提醒。 君正霖眼睛眯了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分界线———————————————— “哎,又来偷了。”徐大婶送一行人出去,唉声叹气地回来。 “闹得很凶吗?” “是啊,不仅偷东西,还抢人,西头的那几户人家里,抢走了三个漂亮姑娘,有一个还是新门的媳妇儿,最后还是在山沟里发现的,都糟践得不成样子了。”徐大婶眉头紧锁,小声说:“几位小姐,穿男装都不顶用,还是得小心些。” “呀,好可怕……” 许雪樱打了个冷战,双手抱住焱殇的手臂,往焱殇身上贴得更紧了。 “小姐莫怕,有我呢。” 萨雷米急了,猛地站了起来。坐的都是长凳,二人同坐一条,和萨雷米坐一条凳的冷啸没防备,连人带凳子一起翻到了地上。但萨雷米只朝他看了一眼,径直挤到了许雪樱身边坐下。 青鸢眯了眯眼睛,飞快地站起来,拍着胸口说:“这么凶,好可怕……” 长凳往萨雷米的方向倒去,焱殇飞快起身,但还是没来得及,被雪樱拽着,一起摔到了萨雷米的身上,而萨雷米一掌抓到了桌子角,硬生生地把桌子给扳倒了…… 唏哩咣当地一阵响,菜碗,酒坛子,羊肉大钵全滑了下来,羊肉汤泼得三人全身都是,羊肉和辣椒末儿全挂在几人的头上了。 许雪樱躲在焱殇的怀里,惊恐地连声叫“表哥”…… 青鸢嘴角轻抽,萨雷米的力气太大了,她只是想让个位子,哪知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是怎么弄的,小丁儿,赶紧带几位贵客去后院洗洗。”徐大婶跑过来,拿着抹布往几人头上脸上抹,大声叫伙计过来。 抹布油乎乎的,还带着肉腥味儿,许雪樱尖叫着推开了徐大婶的手,委屈得眼睛都红了,忿然瞪了青鸢一眼,掩着唇,快步往后院走。 “我帮你。”穆飞飞赶紧跟了进去。 “我去洗洗。”焱殇也扫了青鸢一眼,眼神中有些责备的意思。 青鸢掀了掀眼皮,走到窗边去看焰火。 冷啸向冷青使了个眼色,冷青会意,跟进去伺候焱殇。 “姑娘裙子上也沾上了。” 高陵熠掏出一方锦帕,单腿跪蹲下去,托着她的裙摆轻轻擦拭。 “公子,让我来吧,我们家姑娘眼睛看不见,别踩到了公子的手。” 冷啸不露声色地过去,拿了自己的锦帕出来,弯着腰给青鸢擦袄裙上的油渍。 “不如换一身吧。” 高陵熠笑笑,上下打量青鸢,手指勾了勾。一名紫衣侍从立刻从小店出去,大步奔向了小街对面。 青鸢冷眼看此人,贵气非凡,连勾手指的动作都显得优雅从容。若 左脸上没有那些黑纹,容貌不比焱殇逊半分。 她忍不住感叹,上天给了焱殇一身本领,再给他曲折的命运,让他过了二十年身边一个至亲也没有的孤单日子。上天给了高陵熠对他宠爱关怀的亲兄长,让他享尽温暖,却又给他一副孱弱的身体,一张半俊半丑的脸。老天爷还真是可恶,偏不给人完美无缺,偏要折磨人。 紫衣侍从抱着三套衣裳过来,一套紫色锦衣小袄裙,两套紫色华美男袍,恭敬地捧到了高陵熠的面前。 “公子,衣裳拿来了,不过没有那位珠璃国公子可穿的,他身材太……” “姑娘,换上吧。”高陵熠把袄裙单独拿出来,捧到青鸢面前。 “交给我吧。”冷啸满面笑容,向他再三道谢,伸手掺住青鸢的手臂,扶着她往后院走。 迈进门槛,青鸢轻舒一口气,轻声说:“冷大哥,你说他怎么会带着女子的衣裳在身边?” 冷啸听她唤自己为冷大哥,愣了会儿神,才慌慌地接过话,“或者也带着姬妾出行吧,姑娘切莫如此称呼……” “这样叫挺好啊,冷大哥。”青鸢冲他皱了皱鼻子,笑道:“我无父无母,无兄无姐,冷大哥敦厚老实,极好欺负,若能认下我这妹妹,我可有福了。” 冷啸不好意思地笑笑,“姑娘有事尽管吩咐。” “会的。”青鸢嘻嘻地笑。 后院只有两间房,许雪樱占了一间,萨雷米和焱殇就在后院里,直接从井台里打水擦洗身上的油渍。冰凉的井水往身上浇,青鸢看着就觉得冷,那二人却还能谈笑风声。 他们都光 着上 身,只穿着绸裤,水珠在背上翻滚滑下,绸裤紧紧地粘在身上。焱殇的身材不必多说,青鸢就喜欢他这样穿着衣裳显得修长,脱 掉之后又匀称结实的。 萨雷米就好笑了,胸口一撮儿褐色的胸 毛,茂密地往下延伸,一直到圆滚滚的肚子上,腰上的赘肉堆了好几圈儿,随着他的笑不停地抖动。 房门打开,许雪樱穿着一身中衣,披散着黑发出来了,一见萨雷米那样子,赶紧又转过身去,委屈地说:“表哥,我肩上烫伤了……” 焱殇怔了一下,拿起一边的外袍披上,大步过去看。 “我瞧瞧。”萨雷米见状,赶紧也过去。 许雪樱瞪了萨雷米一眼,小声说:“你走开。” 萨雷米只好收住脚步,浓眉轻拧,不满地退了几步。 许雪樱紧掩着衣领,看着焱殇说:“有烫伤药吗?我让飞飞给我上一点儿。” “冷青。”焱殇一扭头,看到了抱着衣裳的青鸢。也不知她在那里站了多久,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冷啸在一边摊手讪笑,满脸无辜。 “高陵公子拿了衣裳给你们换。”青鸢僵着脖子走开,去另一间屋里换衣裳。 这是华竹锦,曼海国当年贵族们最爱穿的料子。青鸢摸着光滑的丝缎,又忍不住想倾华的事,她现在在哪里呢?和谁在一起? “好了吗?”焱殇推门进来,见她呆立于烛前,紫衣裹身,娇俏中多了几分幽静的气质,忍不住过来,扳过她的肩说:“在想什么?” “我穿紫色好看吗?”青鸢抬起锦袖,转了个圈,笑嘻嘻地问他。 “怎么,还和我藏起心事了?”焱殇捏着她的小耳朵,温柔地问她。 “人总得有些*吧。” 青鸢掀了掀眼皮子,上下打量他。他很少穿紫色,不成想穿着紫色还挺不错。 “高陵熠去幽州找谁?泠涧吗?”青鸢给他抚平肩上的褶皱,小声问。 “不知道。”焱殇老实地回答。 “居然还有你不知道的事。”青鸢讥笑了一句,开门出去。 许雪樱也换完衣裳出来了,紫衣加身,让她更显忧郁。她身材瘦高,慢步走动时,还真有几分云罗男子的味道。 “为什么没有我的?”萨雷米不乐意了,打量三人,气冲冲地问。 “因为你一次得穿人家两个人。”青鸢看着脏兮兮的萨雷米,忍不住好笑。这人也算能忍,一路上被她和许雪樱冷言嘲讽,还能继续站在这里。 “来人,去给我买一套。”萨雷米气得拽下钱袋儿,往冷啸身上丢。 冷啸看他的身材,也露出满脸难色,这时候要去哪里找合适他的衣裳? “确实不好看,我来帮你弄。” 青鸢想了想,跑进屋里,拆了个锦缎被面出来,指挥冷啸在上面挖了三个洞,再往萨雷米身上一套,再用腰带往腰上一扎。 这样一来,虽说把脏兮兮的外袍遮到了里面,但也活生生把富贵的小汗王弄得滑稽极了,活像穿了个花袄的黑熊。 众人想笑,又怕萨雷米发彪,只能强忍着快抽筋的面部肌肉,快步往外走。 高陵熠一行人已经离开了,把他们这行人的帐也结了。这让青鸢很意外,还以为高陵熠会等在外面,继 续纠缠下去,没想到利落地走了。 徐大婶要打烊了,从她这里也不好直接问于大民的下落,怕会引来有心人的注意。所以,焱殇决定先去斗文会,半夜折返回来,单独问她。 斗文会在白水镇正中心的戏文楼里举办,从腊月二十开始,一直办到了今天。而且今天要挑战的都是之前的胜利者,得胜者的奖励非常非厚,除了金银之外,还有一方上好墨砚,虽不是明儿要拿出来的正砚,但也是难得的上口,所以众才子斗得格外激烈。 进了斗文楼,已是坐无虚席,一行人只得另加了银子,买了二楼的一个角落,站着看。 附近几郡的秀才们都赶来了,还有几个城的县官也赶来附庸风雅,当个判定。民间百姓寻乐子很容易,就这样的事,就能乐上十天半月。 “下一题,以月作诗。”主试官站起来,环顾四周,手一挥,大声说。 青鸢偎在焱殇身边,小声说:“这么老的题!” “题老,也能出新意。”许雪樱看她一眼,傲气地说。 青鸢笑笑,没和她斗嘴。她估摸着,倾心太后可能一眼就看出许雪樱心高气傲,又缺乏磨练,不适合当这乱世之后,所以那日在殿前才会当着众人会说出让她入宫伴凤驾的话。倾心太后所想的,只怕是雪樱身边的穆飞飞,知根知底,又服侍她多年,早就有了感情。 穆飞飞正伸长脖子,兴致勃勃地看楼下的比赛。她十多年来第一次出谷,看什么都新鲜,而且爱问,逮着什么都会好奇地问到底。 “嗨,你会吗?”穆飞飞歪着头,用手肘轻碰青鸢的胳膊。 “会一点。”青鸢谦虚地点头。 “作诗之事,得有感而发。”许雪樱拧眉,不悦地看着青鸢说,“什么是会一点?” 青鸢揉揉鼻头,往旁边走了两步。许雪樱以前并不像最近这样针对她,而是许贞怡死了之后,她就变得尖锐起来,竖起了满身的刺,看青鸢就像在看夺走她珍宝的强盗。难道是因为许贞怡死了,所以觉得一切得靠她自己拼命去争取,或者是不想再失去她所珍爱的另一个人? “胜出者,进入下一房。” 主试官的声音又传上来,青鸢低头看,老先生正指着高台后的屏风。 “往里面还有三重门,每进一重都能得到一笔奖金,最后一重最不得了,听说是与墨砚主人对诗。”同站二楼的人们议论起来。 青鸢来了些兴致,趴在栏杆上听那些人念诗。 “阿九姑娘,不如你和我也各作一首?”许雪樱走到青鸢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说。 青鸢懒洋洋地摇头,“今日无感。” “你是不敢吧。” “雪樱……”焱殇不悦地打断她。 青鸢按住了焱殇的手,笑着说:“好吧。” 她本来想顶她两句,作诗也不能把男人给作回家去。但许雪樱真的缺少一个人点醒她,她一直觉得是青鸢妖 媚勾心,却从未想过,青鸢和焱殇的感情和有没有才华没有半点关系,他们只是正好吸引住了彼此而已。 ———————— 【ps:月底啦,可以投票啦,不要把票票捂口袋里,早投早欢乐呀。下一节,青鸢进入了三重门,里面什么在等着她?】   ☆、176.是爱害羞的人物【176】 许雪樱深深地看了一眼青鸢,快步超过了青鸢。她心里堵着一口气,悲愤、不甘、恐惧、孤单……这些情绪全都死死地堆积在心里,无法排解。 母亲在世时,她一切都不必自己操心,什么都由母亲为她打理好。但母亲突然悲惨离世,她看身边每个人都觉得有他们有另一重心眼,再不似以前那般真心对她。而且,现在什么事都需要她自己去想、自己去抢!她觉得很无助,很想焱殇能像以前一样对她,温柔一些,和善一些。绝不像今日,为了怕青鸢不高兴,连看也不朝她多看一眼。要知道,若没有青鸢的出现,她现在已经是焱殇的妻子,怎会有这么多的不如意? 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不痛快,什么贤良温淑好品德,她统统不愿意再想。那些只会让她越过越委屈!若不全力试着抢上一回,她又怎么知道结果到底是什么呢? 她恨恨地看了一眼青鸢的背影,从她身边快速走过,抢先一步到了斗文台前燔。 青鸢扭头,调皮地冲着焱殇吐了吐舌尖,拉紧冷青的袖子,装成小瞎子,一路走到了斗文台前。 “但你是女子……”主试官犹豫了,互相商量了一小会儿,还是给她指了一张座椅。 青鸢和雪樱分东西两桌落座,冷青把笔墨捧到她的面前,想了想,又小声说:“姑娘看不到,你念,我写。” 青鸢笑眯眯地点头,手在桌上摸到了墨砚,给冷青磨墨窠。 许雪樱憋着一口气,已经飞快地写下了两句,见这边还没动静,有些轻蔑地看了青鸢一眼,一口气把后两句写好,捧到了主试官手中。 “淡烟笼月如霜,竹影清风独酌……” 几名老夫子凑到一起,看着她的诗大声叫好。她有些得意地转过头,要看青鸢如何赢她。 冷青握着笔,见她久久不出声,忍不住小声催了她一句,“姑娘?” 青鸢这才歪了歪头,小声念道:“一弯银勾,流光卷帘入。屏风烛影渐落,东南几回圆。昔年八月十五夜,轻罗小扇扑萤,今年八月十五夜,隔梦不知还。” “说好作诗,词不算。”许雪樱眉头微拧,执拗地说。 青鸢笑笑,小声说:“若你不喜欢,我再做一首……寥廓凉天静,晶明白日秋。圆光含万象,碎影入闲流。” 冷青把两首都捧上去,几位老先生仔细看过了,乐呵呵地挂到前面的细绳上。看着前面,许雪樱淡眉轻锁,眼中染上几许不服。 “这位姑娘才思敏捷,巧夺天工,赢得第一关,可得素心梅一株,这四位公子也各有千秋,一共五人可进入第二重门。”老夫子走到台上,挥了挥右手,又看了一眼青鸢,叹道:“可惜姑娘眼睛不好,所以这第一重门里的比试,只怕难以进行。” “为何?试试看嘛。”青鸢轻拎裙摆,踏上了台阶。 冷青快步过来,扶住了她的手。 “这位公子,只能姑娘一人进去。”老者赶紧拦住冷青,小声说:“这是规矩,所以老朽才说,令夫人难以进行。” “我扶她。”许雪樱输了第一回合,很不服气,大步过来,拉住了青鸢的手。 “这……好吧。”老者犹豫了一下,让开了路,看着二人进去。 高台上有一扇门,推开之后是长廊,直接通向对面的雕梁画栋的小楼二楼。几名婢女正在门边侯着,见一行人近来了,笑吟吟地推开门,请几人进去。 青鸢以前听夫子说过民间斗文大会,都是各出新裁,别致有趣。今日第一回亲身体验,才知道比夫子说的更有趣。智者在民间,这话一点也没错。房间里有十几排高大的书架,错落排开,书极有规律地排列,隔着数个放置瓷瓶古董的格子,就会出现一撂书。 “请抽题。”婢女拿来托盘,上面有五个锦囊。 那四人都抢先拿了,最后一个给了青鸢。 青鸢冷眼看同行的三个大男人,还真不懂得礼让!她抽开锦囊,刚要看上面的字,被许雪樱接过去,小声说:“别说我不公平,我给你念题,也把我的题告诉你。” 青鸢眼儿弯弯,点头称好。 “你从第二格开始数……”许雪樱拉着她的手往前,按着提示到了第三排书架前,从第九只格子里拿起一只小花瓶给她,声音刻板地说:“这是一只青瓷描红梅的花瓶,以此为题,做一个谜出来。” 许雪樱虽性子不好,倒挺老实。若是她心坏,欺她眼瞎,或者会弄个假题,又或者故意绊她一跤、拿瓶子砸她后脑勺——青鸢脑子里奔腾过无数恶念,觉得对这丫头讨厌不起来了。一根筋的丫头,欺负起来都没劲儿。 “我的题是双鱼为谜。”许雪樱拿到自己的题,匆匆说完,走到一边去写谜。 青鸢左右环顾,视线落在最后一排书架上,她抽出书,轻抚上面的书名,暗自高兴,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思慕以久的棋谱。她记得卫长风一直想要找到这本棋谱,四处托人寻找,却一直未果。翻开棋谱,里面有好 几页都是卫长风曾教过她的残局,有一局卫长风始终未曾破解。 她又往旁边看,只见旁边居然有几本白水镇的于姓族谱。她随手抽出一本,细细翻看。白水镇上有四大姓,都是前朝傅姓郡王的家奴,为傅郡王办差。于姓属第三大姓,族中多是雕砚匠人。她手里的这本族谱里记载了于大民这一支人,她左右看看,悄悄把于大民那一页撕了下来,刚想把族谱放回去,一只手从身边伸来,拿开了族谱,扳过她的肩。 “你看得到吗?”许雪樱狐疑地看着她的眼睛问。 “一点点影子。”青鸢作出苦笑的表情,小声说。 “反正看不到,有何好看?你怎么还不开始?”许雪樱早写完了谜题,见她呆呆的模样,心生厌恶,飞快把族谱放回书架上,拉着她往桌边走。 青鸢看四周,那三名男子也都写完了,正朝她看着。 “你说,我写。”许雪樱坐下去,挽起袖子,落笔着墨。 青鸢心思一动,她对墨砚不太感兴趣,若能讨得那本棋谱就好了。她细思了一小会儿,说了个谜面。许雪樱听她说完,眼神有些惆怅,但还是工工整整地给她写了下来。 “你坐会儿,我交上去。”许雪樱匆匆过去交谜面,末了,就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青鸢。 青鸢看得出,她有些沮丧。有这么一小会儿,青鸢想干脆让她赢了算了,何必与她争这风头? “诸位,有三位胜出,请进第二重门。” 婢女捧着谜题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笑着报三人的名字。许雪樱扶住青鸢,跟在婢女身后推开了里面的一扇门。 后面是露台,走下台阶,穿过长廊,是一座湖心小筑。弯月勾悬,湖面上鳞波轻闪。长廊建于水上,木头走廊下面水声潺潺,有野雁从廊下钻过,翅膀扑起一圈圈的水浪。 “这座大宅的主人还挺富贵的!”许雪樱忍不住小声说。 “墨砚生意,听上去陌生,但一方小小的上品砚台,常能卖出上千两纹银的高价。”青鸢轻声说。 前面的婢女听到二人的对话,转过头冲二人笑,“我家主人世代经商,辛苦累积下这份家业,为回报乡邻,所以每年年尾都会办一次斗文会,以文会友。” 来时路上,二人听说过这白水镇上出过好几位举世闻名的大商人和大文豪,绝没想到这些人家中会是这样的大富盛景。 “若我有这么一座宅子,能和心上人长相厮守,那才叫不羡鸳鸯不羡仙,逍遥日子。”青鸢忍不住感叹。 “姑娘就让家中的相公在这里置一所大宅好了。”婢女笑吟吟地接话,推开了面前的小门。 另一男子很客气,请青鸢和雪樱先进去,又在外面张望了一会儿,才踏进了小筑。三人才站定,小门砰地一声关了,落锁的声音格外清晰。 “怎么把门锁了。”许雪樱大步扑到门前,连连拍门。 “第二重门只有一位胜者,不仅会得到一千两黄金,还能进入第三重门,和我们主人相见。题目就在桌上的盒子里。”婢女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那男子看看青鸢和雪樱,快步过去打开了盒子,里面有叠得整整齐齐的雪色丝帕。许雪樱快步过去,和他一起看清了上面的字。 “令二人主动退出比赛者,胜出。”许雪樱喃喃地念完,秀眉紧拧,慢慢转头看向那男子。 男子看上去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题目,犹豫了一下,笑呵呵地一挥手,把丝帕丢回了桌上,“二位,不如我们猜拳,赢者继续往前,输了的就此退出?” “我不会猜拳。”许雪樱摇头,严肃地说:“还是互相出个谜语吧。” “呵,谜语……我看还是猜拳的好,看看我的拳头,一拳就能把公子给打倒了。” 男子挽袖子,故意把拳头晃了晃。他此时已经没有了主动让二人先进屋子的气度,那语气、眼神饱含威胁,分明是看二人不如他壮,想以气势压人。 许雪樱脸色一沉,不悦地说:“你想欺负人么?” “哦,你们一个瞎,一个弱,这样看来,还是只有我能继续往前了。”男子不屑地冷笑。 一千两黄金,能让很多人翻身成财 主!这样的诱 惑,几人能挡? 许雪樱气得双颊通红,义正言辞地指责那人,“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用这样可耻的手段?” “扳手腕很可耻吗?还是你弱不经风,扳手腕也不敢?”男子屑地讥笑许雪樱。 许雪樱最近事事中顺,一再受挫,还要受这人嘲讽,气得直发抖,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回过去。骂人这种事,她不会。打架这种事,她更不会。所以除了瞪那人,居然全无对策。 青鸢既好笑又好气,心中陡生一计,双手抚上眼睛,长长叹道:“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公子,祝你好运。” 男子怔了一下,立刻追问:“姑娘何意?” “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吗?”青鸢放下双手,直直地伸着,摸索着往前走,“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出去,你们两个会后悔的。” “什么意思?”许雪樱赶紧扶住她,不解地问。 许雪樱在她的手背上拧了一把,拖长了声音,挤出颤微微的腔调来,“我夫君去年来斗文大会,回去就疯了,他在梦里一直哭喊,不要吸他的血,不要割他的肉……就像被恶鬼缠身一般。我派人来打探过,只探得这宅子有诡事,进到最后一重门里的人,虽说得了黄金,但回去之后不是死就是疯,家道中落,无一幸免。” “笑话,我怎么没听过这事?”那男子将信将疑地四处打量,嗤之以鼻地笑了,“小娘子休要说些鬼话骗人,外面可坐满了人,若真有此事,为何无人说啊?” “你是本镇人吗?我不是,这位公子也不是!你想想,为什么赢的全是外镇人,白水镇出的大儒可不少,他们的后代为何不来?年年都是外镇人,拿着黄金离开,为何不再前来捧场?”青鸢缩着肩,眉眼皱成一团,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手慢慢抬起,小声说:“你们听到了吗?这声音!就是这声音……” 风从湖上过,水波哗啦啦。 野雁飞,猫儿叫。 “不过水声,猫儿叫罢了!”男子的神情严肃,粗声粗声地喝斥,“你少装神弄鬼,我看你还是赶紧认输,出去吧。” 青鸢不理会他,轻声说:“是,就是这曲子,我相公晚上唱过……” 她缓缓转过头,红唇微启,幽幽地唱:“盛宴开始了,百鬼夜行,生者避让。乳 白羹,鲜红酒,奉君尊前纤素手。来吧,迷月浓雾,拿你的热心肝来宴……” 屋子里不闻一点声响,男子和许雪樱都被她的歌声弄得满身鸡皮疙瘩,仿佛身临其境。 青鸢弱弱地叹,掩面装哭,“原来相公真的遇上过这样的惨事,太可怜了,真的太可怜了,活活挖了心肝……是不忍让我看着他痛苦,才把我弄瞎的吗?我实在是不甘心,所以今年才前来一试,想弄清楚相公到底遇上过什么样的惨事,让他那样辛苦……黄金有价,命无价,相公,你死得好惨……” 窗外有笛声,和着青鸢飘渺微颤的声音,又有鸟儿尖利地鸣叫相呼应,屋子里的气氛更加紧张,窗子上不时有影子掠过,好像鬼飘,那男子的额上也泌出了一层细汗。有风从窗子缝隙里钻进来,拉拽得烛影摇摇,三个人的影子从墙角弯折往上,像三个削瘦纤长的怪兽,阴冷冷地盯着三人。 “啊……来了……”青鸢突然掩面,一声尖叫! 男子一个激灵,猛地往前冲了几步,一头撞上了紧闭的小门,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去逃命,碰得鼻血直流,往后弹了两步,摔下去时又撞到了桌子坚硬的角,直接晕了过去。 “好可怜。”青鸢皱眉,小声说:“胆子也忒小了。” 许雪樱虽古板,却不蠢,青鸢拧她之后,她便知道青鸢在作戏。她不喜欢骗人,青鸢装神弄鬼让她反感,可见那男人碰伤了鼻子,心里又觉得痛快。神色复杂地看了青鸢一会儿,小声说:“你进去吧,你赢了。” 青鸢笑着向她挥挥手,对着外面脆声道:“开门吧,我赢了。” 小门很快打开,婢女看着地上满脸血的男子,哭笑不得,“这是怎么了?” “他太兴奋了。”青鸢明媚地笑笑,向婢女伸出手,“现在,请带我去三重门吧。” 婢女向她福了个身,脆声道:“恭喜姑娘胜出,请随我来。” 几盏灯笼同时亮起来,原来屋中还有一道门,推开之后,只见一道金丝锦绣的屏风立于面前,后面有几人正端坐。 青鸢略略犹豫,把腕上的手环调整了一下,扶着婢女的手进去。 掌声不快不慢地响,屏风后传来温和的笑声。 “姑娘好计谋。” “请莫见笑,应景而已。” 青鸢绕过屏风,看清了眼前的人,顿时怔住。其中一人五十多岁,留着一尺白须,面色和善。另一人却是许久不见的黎夷! “黎夷大人?” 黎夷见她,也是一愣,匆匆爬起来给她行礼,末了,又紧张地往她身后看,一脸惶恐。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也在?”青鸢也紧张了,黎夷是天烬京中的官儿,虽官职不大,但接触的都是皇亲国戚,他在这里出现,那君博奕呢? “不在,不在……”黎夷额上有热汗冒出,连连摇头。 老者惊讶地指着青鸢问:“怎么你们认识?” “是京中旧人……”黎夷坐下去,对着青鸢苦笑,“这位是我的外祖父,我每隔三年都会回乡祭祖。” 青鸢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勉强笑了笑,走到一边空位坐下。 “刚刚听声音觉得熟悉,但还不敢确定,”黎夷又愁眉苦脸地叹气,端起酒碗,向青鸢举了举,“既来之,则安之,顾……姑娘不要惊慌。” “顾姑娘 ,”老先生捋着长须,笑呵呵地点头,“老朽办斗文大会已有十年,还是第一回有女子胜出,走进我这第三重门。” “老先生不要笑话就好。”青鸢坐下,接过了婢女捧上的酒碗,低头深嗅。这不是烈酒,是桂花酿,清香甘甜。她忍不住抿了一小口,小声叹道:“天烬的酒确实好。” 黎夷看了她半晌,小声问:“听说……那……哎……” 青鸢知道他想问什么,她做了大元的王后,若换成有野心的人坐在这里,早把她抓起来送给上司,以谋高官厚禄去了。 “老先生,第三重的题是什么?”她避开黎夷的目光,直接问老者。 “与我这外孙对对子,若能赢他,便能得到老朽亲手雕成的龙尾砚。”老者捋着长须,有些骄傲地指了指面前的锦盒。 “黎大人请出上联。” 青鸢只得看向黎夷。人生何处不相逢,偏偏遇上了似敌非敌的人。若要以安全为首,必要杀人灭口才对!但黎夷又是一个老实人,青鸢还没忘了上一回把他弄得头破血流的事呢。 “翠翠红红,处处莺莺燕燕”黎夷毫不犹豫出了一联。 “风风雨雨,年年暮暮朝朝”青鸢略略思索,对出下联。 老者捋着长须,连连点头,笑而不语。 黎夷其实没多少心思和她对对子,只求赶紧让她离开,于是转头看向老者,小声催促,“外公,把墨砚给顾姑娘吧。” “怎么,你害羞了?”见他满脸通红,老者还以为他见了美人不自在,于是开起了玩笑,“堂堂京中官员,还怕和小女子对对子吗?” “外公,顾姑娘满腹文才,我自愧不如,还是给她吧。”黎夷抹了把额上热汗,小声催促。 “好吧。”见他一脸尴尬,老者也不为难他,打开了锦盒,推到青鸢的面前。 青鸢低眼看盒子,一方温润的墨砚静卧其中,上面雕着梅吐芳蕊,宫阙揽月,确实十分精美。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方才见二重门中有一本古斋棋谱,小女能否以这墨砚换那本棋谱?” “哦,你喜欢下棋吗?”老者笑了笑,很大方地点头,“难得见有女子胜过我家夷儿,这棋谱也赠于顾姑娘吧。不知,姑娘可曾婚配?” “外公。”黎夷赶紧打断老者的话,向青鸢使了个眼色,飞快地爬起来,向老者长揖到底,“外孙带顾姑娘去取棋谱。” “去吧,我也要去大堂里和诸位老友们喝上几杯,商议明日的夺砚大会。”老者乐呵呵地看了一眼青鸢,抢先走了出去。 青鸢汗颜,轻舒了一口气,小声问黎夷,“黎大人,我们来个君子约定,你不能说出在这里见过我的事。” “哎,姑娘也千万别说在这里见过我,我还想多活几年,你快快拿了棋谱走吧,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黎夷也满脸沮丧,飞快地走出去,从书架上取下那本棋谱,恭敬、并且疏离地捧给了青鸢。 青鸢觉得好笑,这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居然有人看到她就像见了八辈子的霉星一样。 “谢了。”她也不为难黎夷,抱着棋谱和墨砚出去。 外面的婢女围在一起,正看着她和黎夷偷笑。见她出来,赶紧过来扶住她,小声说:“姑娘慢些走,老爷吩咐过了,要好好招呼姑娘。” “公子,你楞着干什么,赶紧出来送姑娘呀。” 黎夷一听这话,就像见了鬼一般,连连摆手,飞快地关上了门。 “公子害羞了。”婢女们又笑,殷勤地扶着青鸢往长廊上走。 青鸢扭头看了一眼,黎夷正站在半掩的窗前看她,二人目光碰上,黎夷又尴尬地笑了笑。这天下,不是每个男人见了美人都会腿软某地儿硬的,也有些只讨一房温柔妻子、过太平日子。 焱殇正站在长廊前等着,也不知何时来的,见她过来,立刻快步过来,接住了扑来的小身板,宠溺地说:“慢点儿跑。” “看我赢的……”青鸢举着墨砚献宝,又拍着胸口说:“我还得了一件好东西。” “雪樱呢?”焱殇往她身后看,疑惑地问。 ———————————— 【青鸢第一首词是我编的,别笑话。她的第二首诗是王维《赋得秋日悬清光》。另,洋节日来哒,祝大家圣诞节快乐……哈哈问俺,谁是凤芹,你们猜猜,凤芹是谁?】   ☆、177.和他挤在一起(圣诞快乐宝贝们)【177】 “她已经出来了,和那个书生一起离开的。”青鸢往他身后张望,不解地说。 “我一直等在此处,没见他们出来。”焱殇双瞳微缩,突然就拉开了青鸢,双步往长廊尽头的湖心小筑走。 黎夷这老实人见他来了,居然老老实实打开了门,深深一揖,苦笑着请安,“在下见过大元王。” “黎夷?”焱殇深深看他一眼,扭头看青鸢,瞳中闪过一丝不悦。 青鸢吐了吐舌头,轻声说:“没来得及说嘛……燔” “大元王,你们还是走吧,就当我们没见过……在下绝不会告密,也请大元王不要伤害在下的家人。”黎夷苦笑着,拱着双手跟在他身后求情。焱殇的脸变了,气势仍在,又和青鸢抱在一起,黎夷虽老实,但人不蠢,一眼就猜出来者是谁。 焱殇没理会他,转头看向追进来的小婢,沉声问:“同来的另两人呢?窠” “是那位受伤的,还是那位清秀公子?”小婢掩唇笑,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的俊脸议论。 “他们两个去哪里了?”青鸢问。 “老爷让人送那个碰断了鼻梁骨的公子去治伤,清秀公子去内室品茶了。”小婢笑着过来,掀开了东边的帘子,里面赫然又连着一条长廊,曲径通幽,尽头是一片繁华灯火,如同幻境一般。 “这里居然还有路……”青鸢微微拧眉,疑惑地问黎夷,“你外公不过寻常百姓家,怎么把房子建得像迷宫一般?” 黎夷一脸惶恐,额上开始沁出热汗,抹了一把,紧张地说:“白水镇上两百年前世代都是傅家家奴,我外公家是第一大家奴,赐姓仁。专为傅家做木器,木工十分了得。传到外祖父时,他便用祖上的技巧,建了这一处迷乐园,只是爱好而已,看着热闹,并无机关。我们儿时在此捉迷藏,女眷在这里赏花玩水,实属图个乐子。” “跟我来。”焱殇拉紧青鸢的手指,稳步往前。 木廊桥年代已久,风吹雨淋,已有些松动,脚踩上,咯吱地响。夜空中隐隐传来了女子清脆的笑声,如夜风拂动了银铃,撩人心弦。 黎夷一脸无奈,垂着双臂,老实地跟在二人身后。 岸中有大片腊梅树,一栋吊脚小楼隐于其中,楼中未燃烛灯,也没有小婢在楼外侍奉。黎夷“咦”了一声,大步走过去,推开门往里面张望了几眼,疑惑地问:“怎么没在这里?” 小婢们也围过来,点亮了油灯,四处找了一圈,回到了黎夷面前,不解地说:“明明是请那位公子到了此处,怎么不在这里呢。” “不好了,山贼又进镇子了,现在正在镇上大肆抢掠,刘捕头他们都被打伤了。侄公子,您的小婢出去给公子买火坛糕,还没回来呢。” 突然湖畔传来了尖厉的喊声,一名小婢神色慌张地冲过长廊,气喘吁吁地到了几人面前。 “该死的山贼,怎么越闹越凶。”黎夷脸色一白,拔腿就往外面跑。 “雪樱不会是自己跑出去,遇上山贼了吧?” 青鸢心一沉,许雪樱先前站在门边看她的时候,那神色就很沮丧。她憋了一肚子气想赢她,结果青鸢不是她想像中的草包,她心情一定很糟糕,想避开这些人冷静也有可能。 “你去冷啸那里。”焱殇大步出门,双指放入唇中,吹了声口哨。 不一会儿,湖对岸响起了熟悉的口哨声,冷啸在回应他。 “你要小心。” 青鸢从来不在这种时候拖他的手腿,带着她是累赘,自己躲好才最重要。冷青带着人匆匆过来,把青鸢护在中间。 穆飞飞拖了椅子过来,双手托着腮,盯着青鸢的眼睛看,“王后,你的眼睛……” “能看一点点影子。”青鸢眯眼笑。 穆飞飞轻轻点头,叹息道:“王后的眼睛真美。” “谢谢,可惜一直不能看清飞飞。”青鸢流露出满脸遗憾,盯着穆飞飞的脸看,连她有几枚雀斑都数得清清楚楚,这女子清秀,但绝非焱殇的口味。焱殇那人哪,喜欢漂亮的。她在心里暗自把自己表扬了一番,微微有些得意,这是白无常唯一对得住她的地方,给了她一张好看的皮囊。 萨雷米很不耐烦,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伸长脖子张望半晌,终于一跺脚,“不行,我要去找樱小姐。” 他挥挥手,说走就走。 冷衫他们可管不住萨雷米,眼睁睁看着他摇摆着肥硕的身体跑远了。 “许家人真是……怎么舍得把雪樱给这样的男人,那别院中,姬妾成群,他每天和那些女子玩得昏天暗地,对樱小姐不知有几分真心实意。”冷衫很不高兴,盯着萨雷米抱怨。 黎夷不知从哪里摸了把刀过来,正准备跑出去打山贼,一头撞上了冷青这些人,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黎夷?”冷青愕然看着他,迅速握住了弯刀,对准了他的心口,脸色黑沉,怒声质问,“你怎么在这里,这一切是不是你搞鬼?好端 端的,怎么突然会有山贼?” “哎呀……”黎夷捶胸顿足,又连连给他们作揖,连连念叨,“各位将军行行好,你们没看见我,我也没看见你们,让一条路让我过去,我好去救回小婢花蓉。” 青鸢扑哧一声笑了,冲他抬了抬下巴,“我说黎呆子,你弱不经风,能救谁啊?” “花蓉是姐姐赐给我的,我说好照顾她,不能让她落在贼人手中。各位将军……我能把你们怎么样啊……哎呀……”黎夷满头大汗,小心地推开冷青指在他胸口上的剑,小声求饶,“各们都是大英雄,就别和我这小小祭祀过不去了……” “站好。”冷青呵斥一声,偏过头,和冷衫小声商量,“这小子木讷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古里古怪,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已见过你们的大元王,他也没有要杀我啊。”黎夷快急哭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推开了他的刀,往外猛冲,“你们在这里对付我,还不快出去打山贼,百姓无辜,这些山贼隔上十天半月就来,你们难道忍心看百姓受罪?” “又不是大元百姓,与我们何干。”冷青身形一闪,挡住了他的去路,不客气地嘲讽道。 黎夷脸涨得通红,气哼哼地说:“若不是百姓,你们能穿金戴银?百姓才不管谁当皇帝,百姓只管过日子。你们好歹也吃了天烬这么多年的俸禄,那都是百姓养着你们的。” “臭小子,脾气还挺大。”冷衫乐了,往他后脑勺上一拍,笑道:“老实蹲着吧,少给哥几个讲大道理。若你真和此事无关,哥几个顶多踹你的屁 股,把你踹回天烬国去,若与你有关,你这脑袋可就要被哥几个拧下来当球踢了。” 黎夷粗 喘着,忿忿不平地往地上一蹲,手中的大刀砸下去,在地上扑起一阵灰尘。 冷青给青鸢搬了张椅子过来,几人就在湖中小筑等焱殇和冷啸他们传回消息。镇子的东面起了大火,火光映红半边天,哭声震地,马鸣不止。 “怎么会闹这么凶?当地官府也太无用了。”青鸢拧眉,不满地说:“先前那张捕头一进门就收银子,难怪天烬力越来越不济。” 黎夷从地上揪起了一株枯草,在掌心里使劲揉了,忿忿地说: “这里山高皇帝远,都是吴郡王在当家作主,皇上管不着这里。这都是先祖皇帝时留下的弊端,地方封王太多,政令出 京,往往会大打折扣。加上这些年来天烬国击败了大元国,云罗国和其余小国小心伺候,皇族唯我独尊,虚荣心暴涨,只听好话。” “你还知道得挺多。”冷青不喜欢柔弱书生,听他开口,又嘲笑了几句。 黎夷不理会他,继续说:“渊帝和鸿帝都是突然暴毙,为在短时间里让群臣俯首,除了强权之外,都用了相同的手段,那是大给好处。于是各蕃王就往京中送进了大批珍宝,以示拥戴,实际上得到了无数倍不止的回报。老百姓就苦了,苛捐杂税一年比一年重,这一打仗,更倒霉,家里能搜刮的全搜刮了。” 湖心小筑里安静下来,大家都看着黎夷,烛影投在他削瘦的脸颊上,他的神情看上去很愤怒。 “这宅子虽说看上去很大,实则都是在二十多年前的鼎盛时期所建。我小时候来这里,可比现在热闹多了。不过短短二十七年,天烬国就落到了这般田地,全是皇族不争气所致……” “你还挺有气节。”冷衫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看样子,你对君家很忠心嘛,你就说实话吧,这里的事是你做的?想困住我们?” 黎夷往旁边挪了点,看了他一眼,小声说:“冷将军信也好,不信也好,请不要用刀拍我的肩膀,很疼。” “不好了,快来人啊,山贼从后面墙里翻进来了,老爷被抓住了。”几名家丁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挥舞着双手乱喊。 黎夷一跃而起,撞开了挡在他前面的冷青,抓着刀就往外跑。 “你们若真要杀我,等我救回我外公。”他大喊着,一路疾奔,惊得冷青他们目瞪口呆。 “留两个人在我这里,你们都去看看,若挡不住山贼,你们守在我这里也没用。若黎夷真有问题,不必手软。”青鸢拍了拍冷青的肩,让他带人过去帮忙。 冷青和冷衫交换了一记眼神,带着几人跟上了黎夷。 “王后,你觉得黎夷会有问题吗?”冷衫往外张望了一眼,随口问。 “雪樱是在这里丢的,这里的人当然不能全信。”青鸢神色冷静,走到窗口看外面的动静,沉默了半晌,小声说:“黎夷此人若真如此单纯,倒是一宝。今后焱殇称帝天下,身边需要这样的人,所以,对他客气一点。” “他是天烬的走 狗,不必客气。”冷衫不屑一顾地说。 青鸢很反感他们这样的调调,因为仇恨就能把无辜的人一起拖进万丈深渊。 “冷衫,你们总不能像天烬人当年一样,把他们全都坑杀吧?人才可贵,何必问其出处。你也看到了,大元人里也有败类叛\徒,天烬国 中也不乏耿直正派之人。若这些年没有宫中老太妃的庇护,焱殇又怎能如此顺利?要成王者,必胸怀宽广,恩德泽被天下。” “王后心仁,但仁字在这乱世里不起作用。”穆飞飞撑起双手,小声笑。 “谁说不起作用,恩威并施,才能当真正的强者。被打服的人,若某天有能力了,一定会与你对抗。被收服的人,会永远敬佩你。” 冷衫抱拳,大声说:“王后高论,领教了。” 青鸢柳眉轻扬,轻声笑,“瞧,一个个大男人,就是听不进女人的劝。得了,别板着脸了,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冷衫揉揉鼻头,嘟囔了句含糊不清的话,去一边守着。穆飞飞笑了起来,搂住青鸢的胳膊说:“真没想到王后是如此人物,还以为和她们说的一样刁钻歹毒。” “外加yin乱,放 浪,水性杨花,床 上功夫了得,擅长以色 侍君……”青鸢咧了咧嘴。 穆飞飞笑了出声,冷衫干咳起来,大步迈出了门槛。 “捕快来了。”长廊上的婢女们高兴起来,指着前面奔来的一群男人大叫,“张捕头,这边……” 张捕头带着一群捕快到了湖心小筑,环视了一圈众人,粗声粗气地问:“只有你们几人吗?” “山贼从后面翻墙进来,抓走了老爷,侄少爷和几位公子过去救老爷了。”一名婢女指着后面的高墙大声说。 张捕头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冲着青鸢几人抱拳,“各位受惊了,请随在下去前厅,大家都在一起,方便衙门捉贼。” “山贼多吗?你们抓到他们了吗?”青鸢扶着冷衫的手过来,敏锐地捕捉到了张捕头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奋。 “两百来人,都是龙尾山后面虎巢沟来的,很凶恶,姑娘赶紧随我过来,我们会保护好诸位,送你们安全离开。”张捕头冲她勾手指,正义凛然地说。 青鸢感激地点头,拉着穆飞飞的手往前走,“快,我们跟着张捕头去前面。” 冷衫他们互相看看,不想闹出动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紧跟在一行人身后,穿过湖心廊桥,往前院走。 大厅里坐满了人,这里面有先前凑热闹的书生们,也有刚刚跑进来避祸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还不时有人跑进来,挤得青鸢和穆飞飞东倒西歪。 “张捕头,没有别处可躲了吗?为什么让大家都挤在这里。”穆飞飞不满地问。 “你们都是外乡来的,我们人手不够,你们在一起互相照应,更安全。”张捕头随口应付几句,带着人挤出人群。 青鸢看清了外面,确实有上百捕快层层围着,往东边看,火还在烧,小街上不时有快马奔过,不过,马上的人不是捕快,像是官兵。 “怎么会有官兵?”青鸢小声问。 “听说是来剿杀土匪的。”一名小婢女伸长脖子往外张望,惊恐地说:“好可怕,抢了好多铺子,打伤了好多人。” 青鸢不担心会出什么大乱子,毕竟有焱殇在这里,她觉得这天底下就没有焱殇解决不了的难事。 “冷青为何还没回来?”穆飞飞有些紧张,扶紧了青鸢的手臂。 青鸢扭头看了她一眼,靠着墙站好,从怀里摸出那张族谱凑到灯下看。丁大民还有两个兄弟,都已过世,上面记着生卒年月,不过大哥丁云苍还有一个女儿丁瑛活着,就在天烬都城生活,这丁瑛居然有个儿子,恰于焱殇同岁……会这么巧吗?青鸢眉心微皱,把族谱叠好,抬眼看,穆飞飞正愕然看着她。 她大方地笑笑,没解释眼睛的事。穆飞飞也笑笑,没问。 这是一个比雪樱要沉稳智慧的女子,很懂得收敛掩藏,这些年她长伴倾心太后身边,只怕倾心太后已经精心调 教过。 “这些捕快不对头。”突然,穆飞飞拉了她一下,暗示她看门口一名捕快的帽子。帽子下有一块青布滑出来,应当是头巾。 “冷衫,弄掉他的帽子。”青鸢立刻推了一下冷衫。 冷衫手指一弹,一枚暗器直接打落了捕快的帽子,里面果然包的是头巾。这身捕快皮扒了,能立刻变成另一帮人。 “只怕是被有心人盯上了,我们走。”青鸢拉着飞飞就往后面跑。 一直盯着几人的捕快立刻向他们围了过来。 冷衫拧眉,情况有些不妙,他们的人被分散了,焱殇和冷啸去找雪樱,冷青带了三人去盯着黎夷,萨雷米一个人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这里只有冷衫和三个侍卫保护青鸢和穆飞飞。 “你们站住。”捕快指着青鸢大声说:“不能乱跑,后面有山贼。” “解衣而已,总不能让我在这里憋死吧?”青鸢伸着双手装瞎,不满地抱怨。 捕快犹豫了一下,让几个人跟过来。 几人穿过大堂,到了后院。茅厕在东南角上,刚穿过院子,冷衫几人快速出手,将几名捕快击倒在地,护着青鸢和穆飞飞往前冲。 大堂里的人都被惊动了,以为是山贼冲了进来,顿时乱成一团,有人往外,有人向内,四处乱冲。这些人可不会怜香惜玉,管你前面是女子还是老人,一顿乱钻,青鸢和穆飞飞相牵的手被他们冲开。 青鸢被人群挤着往前冲了好几步,扭头看时,一片暗色中,几只灯笼跌在地上,被人踩得肢离破碎。 “姑娘小心。”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拉出人群。 定睛看,居然是高陵熠! “小心撞到。”他用手臂护着青鸢的头,带着她跑进了一间无灯的小屋。 “这是哪里?”青鸢有些紧张,高陵熠太陌生了,不知是敌是友…… “应该是厨房。”高陵熠拿了火折子打着,微弱的火光投到他的面具上,让他整个个看上去很柔和。 “坐吧,等山贼闹完就好了,捕快们会赶走他们的。”他拖过一把椅子,扶她坐下。 青鸢扶着椅子扶手坐下,小心地观察他的神情。他半边俊颜平静温和,眼神和善。 “别怕,我不是坏人。”他微微笑,抬手掩住半边面具,“如果不习惯看我的面具,你闭上眼睛就好。” 青鸢笑了笑,小声说:“我只能看到一点影子,你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 “哦……”他点头,眼中快速滑过一朵亮光,随即弯下腰,脑袋凑近了青鸢。 青鸢心中警铃大响,赶紧往后仰了仰脑袋。 他笑了,低声说:“别怕,我只是看看你额头上沾到了什么,好像是血。” 他用袖子给她擦去血渍,温和地笑笑,在她身边坐下。 微弱的月光从窗子投进来,屋子里只有他和她的呼吸交替连绵。她越来越紧张,冷衫他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又不敢大叫,怕引来那些假捕快。 “乱世当前,何处是净土?”突然,他转过头来看她,轻轻地问了一句。 “心中净,则天下净。”青鸢想了想,认真地答。 “姑娘答得好,敢问姑娘芳名?”他立刻追问。 青鸢摇头,不出声。 “姑娘……与那位公子可是夫妻?”他犹豫了一下,又问。 “怎么?”青鸢微微拧眉,有些不喜他的刨根究底。 “呵,姑娘不要误会,若你已成亲,按规矩,我是不能与你同坐一屋的。若还没有,在下倒能在这里一起避避。”他微微笑,温和地解释。 “公子可以出去了。”青鸢拧眉,故意用弱弱的声音说。 他怔住,半晌才低笑道:“原来如此,在下就出去守着。” 高陵熠真的站了起来,大步走出厨房。外面的脚步声还很杂乱,捕快们追着百姓四处乱跑,哭叫声,大吼声响个不停。 青鸢悄悄看高陵熠,他站于屋边的柱子后面,一动不动,像雕塑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了。高陵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步进来扶她,“好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去哪里?”青鸢小声问。 “找你的家人啊,这些人恐怕会折返回来搜索,若被他们遇上,恐怕难以脱身,实不相瞒,在下武功不济,只会几招三脚猫的招式,还是才学的。”他自嘲地笑笑,要带着青鸢出去。 “就在这里等吧,我家人会回来找我的。”青鸢坐回去,轻轻摇头。 他犹豫了一下,点头说:“也好,我就在这里陪你等到你的家人。” “公子有事可以先走。”青鸢小声说。 “我怎么能丢下姑娘一人在此呢?”他笑笑,转身想出去等着。这时又有一群人从前面快步过来了,直奔这方向。 “搜,没人看到她们出去,一定还在这里,他们主子被引开了,一定要把这两个丫头捉活的。”说话的是张捕头。 青鸢心一紧,飞快地站了起来。 “捉你们的?”高陵熠小声问。 青鸢往四处看,墙边有高高的柴垛,碗柜,米仓,除此之外,没地方可以藏身。 “去这里。”高陵熠拉住她的小手,带着她大步走向两人高的米仓,把她推上梯子。 二人跳进了米仓,大米扬起的灰尘迷了二人的眼睛,呛得她差点打喷嚏。她用力掩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 脚步声,已经到了厨房的门口。 【圣诞快乐,宝贝们】   ☆、178.吓得你腿软【178】 “进去搜。”粗嚷声靠近厨房的门,兵刃碰撞的声音接次响起。 青鸢被灰尘呛得快忍不住了,身体绷着,眼看一个震天喷嚏就要打了出来,高陵熠突然把她揽到了怀中,一点冰凉的东西抹到了她的鼻尖上,随后便是带着他体温的、芳香的锦帕掩了上来。 沁凉、芳香的气味钻进青鸢的鼻中,那股难受劲儿居然就这样无形消失了。 “这里面没有……” “把柴搬开看看。” “这是米仓,你进去看看!窠” 嘈杂声到了米仓外面,青鸢暗叫不好,她和高陵熠加起来都打不过一个普通捕快,更别说外面守的全是豺狼了! 梯子晃动着,刀把碰到木板的声音咚咚地闷响。 青鸢很紧张,甚至忘了她在高陵熠的怀中。 高陵熠摁住她的头,身体弯下来,把她挡到了身下。火把伸进来,刷刷地晃了两下,那人努力弯腰,把长刀戳了进来,一刀正刺到青鸢身边的大米中。 青鸢双手紧掩着脸,一动不敢动。 “跳进去看看!”外面的人不耐烦地催促。 “娘 稀 皮,你跳。”梯子上的人恼了,拔出刀往梯子下跳,“在这里瞎转悠,老子看,他们早跑了!” 一群人骂骂咧咧,从厨房退了出去。 青鸢深深吸气,从他怀里挣了出来。 “对不住,压痛你了?”高陵熠温柔地问。 “没有……你给我鼻子上抹的什么?”青鸢摸着鼻头,冰凉的感觉还在。 “是霜降那天从柿子上取下的霜,再加入冰片、麝香。” 他的声音很低,微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脸颊上,带着几丝药味。这里太窄了,以至于两个人不得不紧紧地挤着。青鸢有些尴尬,奋力从米里站起来,踮着脚尖想出去。 “喂,你刚刚是怎么不让他们发现我们的?” “我这衣裳叫千织,能随着光变化颜色。火把照进来,那人只能看到光亮的一片,看不清下面的东西。” “变色龙?”青鸢兴奋起来,这些人的智慧真是无法想像。以前总讲科学,但科学却解释不了很多离奇的东西。看来,人的认知真的有限,若非亲身经历,她又怎会知道白无常的存在,又怎会知道这里还有一群拥有如此强大能力的人? “嗯?”他眼神闪了闪,唇角噙笑。 “一种小动物,小蜥蜴,能跟着环境变色。”青鸢往上跳,想抓住谷仓的边缘。 “哦?头一回听说。”高陵熠站起来,抱住了她的腰,往上一抱。 青鸢又尴尬起来,被陌生的男人这样抱着,很不自在。 “我自己来。”她低眸看他,不好意思地说。 “姑娘就当我是石头,是梯子。”他和善地笑笑。 青鸢皱了皱鼻子,双手抓住了木头边儿,用力往上爬。可高陵熠突然松手,她直接跌回了他的胸前。 “怎么了?”她有些不悦地扭头看他。 “外面不知情况如何,让我先上去吧。”高陵熠把她轻轻推到一边,往上一跳,扳住了木板,撑起身子爬了上去。 “怎么样?”青鸢小声问。 “没事了,来,把手给我。”高陵熠弯下腰,把手递给青鸢,把她拉出了米仓。 偌大的庭院,不闻一声人声,也不知这些人都遭了毒手,还是逃跑了,火光和嘈杂声把鸟儿都吓得不知去了哪里,青鸢想叫只小鸟过来问问都不行。 如果小珍珠在就好了……可惜小珍珠留在了卫长风身边。她搓了搓双手,小声说:“公子在这里等你的侍从吧,我要去找我的家人了。” “你不是说要他们来找你吗?”高陵熠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你一个人不安全,我再等会儿吧。” “不用了。”青鸢不习惯和陌生人这样亲近,摆摆手,大步往前跑。 高陵熠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一路上只见小湖中风吹水皱,月影静落,除了他们两个,半个人影都见不到。 青鸢渐有些不耐烦,扭头看着他说:“公子为何跟着我?” 高陵熠沉吟了一会,低声说:“在下真无恶意,只是觉得人生相逢一场,能伸手帮的就帮上一把,多做善事,说不定下一世投胎,会给在下一个健康的体魄,早点出来看闲花静水……” “打住……”青鸢慌忙做了个静止的手势,听男人悲秋伤月可不是件痛快的事,何况还是戴着面具好看的男人,微透出些神秘忧郁,极易引起同情心泛滥。 高陵熠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唇角慢慢牵高,笑了,“姑娘真有意思。” “呵,对啊,有意思。” 青鸢一本正经地点头,顺手折了根梅枝,慢步往前走,红唇轻嘬着,学鸟儿清脆的啾鸣。一路唤了许久,嘴都要麻了,终于有一只小雀儿从星光中掠下来,停在她的指尖。 “这鸟儿居然停你手上,它听你的话吗?”高陵熠愕然问。 “可能我身上有它喜欢的气味。”青鸢应付了一句,找小鸟儿问清了外面的情况。 山贼还在镇子上,捕快根本就没有抵抗,很多女子都被抢去了,焱殇应该是在外面对付山贼。 “小心。” 高陵熠突然伸手拉了她一把,顺着他的视线看,一只恶犬悄无声息地从梅林里钻出来,凶狠地瞪着二人,呜呜地低声咆哮,一副随时要扑上来把二人喉咙咬断的恶相。 “走开。”青鸢吓了一大跳,壮着胆子挥了一下手里的梅枝。 那恶犬脑袋缩了缩,突然呜咽一声,夹着尾巴就往后逃了。 “呵,我还有这威力呢!”青鸢乐了,摇了摇手里的梅枝,笑着扭头,高陵熠双手负在身后,正微笑着看她。 “是你吓走的?”青鸢唇角的笑意敛去,小声问。 “在下哪有那本事,方才腿都吓软了。”高陵熠摇摇头,平静地说。 “骗人,云罗的王爷,哪这么容易被吓软?”青鸢转头看他,月光投在他的身上,淡淡地笼了一层柔软光辉。 “姑娘也不像寻常人家。”高陵熠笑道。 青鸢耸了耸肩,继续往前走。 高陵熠在她身后低声问:“你就是顾青鸢?” 青鸢飞快地扭过头,眼神微凉。 “我见过你和他的画像。”高陵熠抬步过来,平静地看着她,“在这里遇上你们,真是意外。” “你怎么会有我们的画像?”青鸢冷冷地问。 高陵熠笑了笑,说了个名字,“许承毅。” “他死了。”青鸢淡淡地说。 “他一直与我哥哥有往来,想说服我哥哥支持他成为大元王。我与哥哥只有一个心愿,云罗太平,永不掺入战火。”高陵熠凝视着她,瞳中有星光闪烁。 青鸢转开头,认真地说:“希望如你所愿,永无战火。” “为什么不能调停呢?我哥哥想促成和平。”高陵熠又说。 “原来你是来当说客的。”青鸢拧眉,抬头看向他。 高陵熠摇了摇头,“我当不了说客,我是去找泠涧,全为了私事。” “什么私事?治你的病?”青鸢好奇地问。 高陵熠不自然地别开了脸,轻声说:“这个……姑娘不要问了。” 青鸢双眸猛地一眯——这泠涧,把好看的焱灼给占了不说,难道还把这病弱好看的云罗王也俘获了?天下还有这么多美人芳心无处安放,他倒好,把位高权重的贵公子独占了两人。 “那个……走吧……”她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拖着梅枝往前走。 前方有四道高大的身影奔来,拦到了二人面前,抱拳深揖。 “公子,属下已探明,山贼和捕快他们是一起的,我们的马车被抢了,您的东西都被山贼给夺去了,您的王印和药都没了。” “药都算了,王印不能丢,我们赶紧找回来。”高陵熠转头看青鸢,为难地说:“但是姑娘一人在此,实在不安全,不如我们一起出城,看能否遇上你的家人?” “也好。”青鸢犹豫半晌,点头同意。她一人在此,确实很不安全,黎夷此时在她心里善恶难辩,若说他无辜,怎么会这么巧?再者,若高陵熠对她有恶意,她也对付不了五个大男人,且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再做打算。 一行人匆匆出来,街上乱糟糟的,四处都是跑掉的鞋子,头巾,碎瓷片,烧得只剩骨架的灯笼。店铺都关门了,狗吠声响个不停。 “喂,你们去哪里?”萨雷米从角落钻出来,气喘吁吁地奔向几人。 青鸢看他的脸,不由得乐了,黑一道白一道,衬着他的肥肉脸,活像烤好的五花肉。 “你没找到雪樱?冷青他们呢?”青鸢丢了锦帕给他,让他擦干净脸。 “雪樱确实被山贼掳去了,他们追去城去了,我跑不过他们,累死我了。”萨雷米脸皮涨红,有窘迫地说。 “公子,我们的马没了,只找到这几匹。”紫衣侍从从街边找来几匹受惊乱跑到此处的马儿,想扶高陵熠上马。 萨雷米不客气地夺了一匹过来,把青鸢抱上去,“我保护你……” 他往马上一坐,马儿嘶鸣一声,蹄子乱踢,差点没被他压得跪下去。 青鸢吓得脸都白了,反手用力打了他几下,“你下去!” 这些又不是战马,普通人骑的普通马,哪承受得起这两百斤的大胖子再加上青鸢?而且他的大肚皮挺着,只差没把青鸢挤到马脖子上去坐了。 萨雷米尴尬地爬下马,拍拍额头说:“那我们有七个人,这里只有四匹马,不够啊。” “罢了,若姑娘不嫌弃,我与姑娘同骑吧。”高陵熠拉住缰绳,利落地跃起身时,紫色衣袍在风里飞起,像紫色的凤尾蝶一般飘逸 潇洒。 青鸢一想,他反正是喜欢泠涧的,和姐妹差不多,罢了,一起就一起吧。他还算规矩,双手从她身子两侧伸过来,紧拉住缰绳,胸膛离她有一拳的距离,只是胳膊实在没办法躲开,不时蹭上她的手臂。 弯月照在路的尽头,尘土在月下飞舞。一直追到了龙尾山下,也不见那些山贼的踪迹。 “公子,现在怎么办?”紫衣侍从围过来,担忧地问:“没有药,您一天都撑不过去。” “什么药?一个大男人还要天天吃药才能走路?”萨雷米不喜欢高陵熠这白面男人,倨傲地看着他问。 “我们公子有气喘病,随时得要用药。”紫衣侍卫看了一眼萨雷米,不满地说:“这位爷,若你不喜欢跟着,大可以不必跟过来,何必出言不逊?” “哼。”萨雷米冷哼,从马上爬下来,走到一边坐着喘气,“该死的山贼,若是在我们珠璃国,我早就灭了他们。你们中原的皇帝真是没用,任这些山贼四处横行。” “行了。”青鸢扶着高陵熠的手滑下来,左右看了看,小声说:“你们都别出声。” “姑娘有何计划?”高陵熠好奇地问。 青鸢走到树边,唤来一只小鸟,问清自己想知道的事,眉头微拧起来,“焱殇他们不熟路,被困在里面了,雪樱……好像没在里面,我们上当了。” “雪樱不在里面啊?”萨雷米失望地说,本来还想英雄救美,白白累了一场。 “不管了,先去接应焱殇。”青鸢拔腿就走。 几位紫衣侍从看着高陵熠,见他点头,于是快步跟上了青鸢。 “喂、喂……”萨雷米只好抹着热汗,喘着气,摇摇摆摆地跟着几人。 “萨雷米,你不如就在山下等吧。”青鸢见他走得吃力,好心劝他。 “不行,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与这些小白脸在一起?”萨雷米摇头,一副义薄云天的样子。 青鸢摇头,也不知这萨雷米吃错了什么药,对她如此关怀。 “小心。”高陵熠刚想伸手扶她,萨雷米就用肩膀挤开了他,差点没把他挤到坡下去。 “喂,你放客气点。”几位紫衣侍从对他怒目相对,握着剑的手背上青筋直鼓。 “算了。”高陵熠挥手,拦住了要发作的几人,沉默地跟在二人身后。微弱的月光落在他的面具上,幽深的双瞳中分辩不出半分喜乐。 小鸟在前面引路,带着一行人到了一处坡地。隐隐有水声潺潺入耳,但茂密的林子挡去了前方的路,只闻水声,不见溪影。 “他们应该在前面的山谷中。”青鸢停下脚步,警惕地往四周看看。 “有人。”紫衣侍从突然出声,缓缓拔出长剑,护在了高陵熠的身前。 几人凝神听,果然有悉索的声音传来。萨雷米的神色都严竣起来,从腰上取下一把手掌长掌的匕首,警惕地看着前方。他胖归胖,武功还是凑和的。几人慢慢蹲下,躲到了一株参天的大榕树后面,垂下来的藤蔓拂在人的耳畔,潮湿的苔藓仿佛小虫子,搔得人耳根子发痒,幽沉阴冷的声音从林子中传来。 “分散,把他们引进这个陷阱里,捉活的。” 是张捕头的声音!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悄悄分散开。悉索声更近了,张捕头带着数十人到了面前,飞快地往四周散开。有几人直扑这边而来,眼看就扒开了草丛,窜到了一行人的面前…… 紫衣侍卫飞快出手点了几名男子的穴道,撑住他们的身体,小心地放倒。 “喂,怎么搞的?”张捕头敏锐的捕捉到这边的动静,要过来察看。 “绊了一下,没事了。”一名紫衣侍从压着嗓子说。 “都藏好。”张捕头收住脚步,很快林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青鸢蹲在萨雷米身后,好奇地打量紫衣侍卫。这几名紫衣侍从身手不凡,而且很机敏!高陵熠确实不像武功很好的样子,躲闪的动作虽快,但脚步很浮。 又有脚步声传了过来,青鸢伸长脖子,想看清来人。萨雷米立刻把她按了回去,肥厚的手掌印在她的额上,汗臭味儿熏得她想吐。 “龙尾山后只有这一条近路可以拦住他们,他们一向捉了人,都会先送去寨子里,有人付赎金的才会放人,没人付赎金的,就卖作奴隶。” 这是冷啸的声音。 “我们对这里不熟悉,让属下先去探一下虚弱。” 这是冷青的声音! “不用了,冷啸,你回去看着阿九,你们一个一个全都跑出来了,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她若有事,我拿你们是问。” 焱殇有些蕴怒的声音传了过来。 “确实是和姑娘跑散了……”冷青和冷衫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回去和你们算帐,我看你们也是翅膀硬了,下山之后,自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必再跟着我。” 焱殇的声音凌厉 冷漠,让人心中生寒,几人都不敢再出声。 一声尖啸突然击破夜色,枝叶扑嗖嗖地乱响,大网从天而降,网向了站在林间的几人。几乎同时,张捕头带着人从四面扑过去,狞笑着,将焱殇一行人困在了网中。 萨雷米要站起来,被高陵熠摁了回去。 “稍等。”高陵熠向四个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们猫着腰起来,慢慢地摸到了那些人的身后。 “你们这些山匪,强抢民女,祸害乡邻……”张捕头用刀指着焱殇,阴森森地笑,大掌一一挥,有几人把许雪樱和几个女子拖了过来。 “雪樱。”焱殇身子往前俯了一点,看上去雪樱已经晕过去了。 张捕头一掌捏住许雪樱的下巴,笑道:“女扮男装,也是这么美……是公子的心上人吧?劝公子别反抗,不然这个女人的脸就得成了花脸了。我们主子要的是你,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我保证这女人会很安全。” “你主子是什么人?”焱殇平静地看着张捕头,这种肖小之辈他还不放在眼里,若不是想看看他背后的人,早就一掌劈死这头蠢货了。 “大人物!”张捕头竖了竖大拇指,得意洋洋地说:“说出来,吓得你腿软。” 青鸢扑哧一声笑了。 “谁?”张捕头一震,匆匆转头看向青鸢藏身的方向。 “咕……”青鸢忍着笑,学了几声猫头鹰的叫声。 张捕头深喘一声,转头看焱殇,狞笑道:“原来是只破鸟,快,都把兵器丢在地上。” 冷啸都想笑了,他们这群人,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没见过,但被这么群小蟊贼围在中间,还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不自量力。”他手腕一挥,几枚暗器从大网中掷出,正中张捕头身边的几个人的额心。 “快……拿下他们……”张捕头被这变故吓到了,赶紧往后退,连连挥手,让人拦上去。 短刀从冷青和冷袖的袖中滑出,大网被削开,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这些乌合之众就被几人收拾干净了。 焱殇大步走到雪樱面前,把她抱了起来,掐着她的人中,轻唤她的名字。 “表哥。”雪樱幽幽转醒,嘤咛一声,哭了起来,直接钻进了他的怀里,哭道:“表哥,他们给我下 了药……” “没事了。”焱殇把她扶起来,她一声痛呼,又往他怀中跌去。 “怎么了?”焱殇拧眉,低头看向她。 “脚很痛。”许雪樱俏脸苍白,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不放,“表哥,我是不是被蛇咬了。” “寒冬腊月哪来的蛇?”焱殇蹲下去,托起她的脚看。 袜子除下来,脚踝上确实有几个暗紫色的小洞,应该是林中的毒虫。 “药。”冷啸立刻递上了药瓶。 焱殇顶开了瓶盖,把药给她涂了上去,缓声说:“没事,只是普通的虫子而已。” “表哥,王后呢?”许雪樱扶着他的肩,往四处张望。 焱殇转头,往先前发出笑声的地方看去。 青鸢靠在树上,冲他做了个鬼脸。焱殇正想过来,高陵熠的紫衣侍卫已经飞身掠起,手中长弓弓弦凌厉,每次五枝,箭箭都射向他们…… 焱殇身形急闪,抱着许雪樱躲过利箭,扭头看,只见上百黑衣人正往此处扑来。 “带她们走。”焱殇把许雪樱交给冷青,独自迎上了黑衣人。 青鸢不跑,躲在树后看他。看焱殇收拾人,那是一种热血沸腾的享受,他跃起,落下,弯刀如虹,把敌人张狂的气势统统统扫光…… 突然有一支箭往她面前射来了,青鸢居然也不躲,就倚在树边笑着看他。他身形急闪,弯刀劈断那支箭,愤怒地骂了句,“任性。” 青鸢调皮地笑笑,小声说:“若有你护着我,多任性也不叫任性。若你不护我——死就死了呗。” “你……”焱殇气结,拖着她就走。 冷青和冷衫在后面挡着追兵,青鸢和他十指紧扣,步子飞快。枯枝败叶在脚下响个不停,不时有断枝挂住她的长发,惊得她呀呀叫个不停。 “让你乱叫。”焱殇知道她是故意,又好气又好笑,一手拧着她的耳朵问:“我给她上个药而已,你就能给我这样闹。” “自作多情……”青鸢推开他,手负在身后,往前走了几步,认真地说:“我只是想单独和你在一块儿而已。焱殇,我们两个就这样跑掉吧,天涯海角,与纷争无关,从此当一对逍遥夫妻。” 焱殇微怔,正欲说话,青鸢又笑道:“得,我知道我作梦,你心怀天下嘛,我一定为你奋勇杀敌!” 见他脸色难看了,青鸢不敢再逗他,往怀里摸族谱,笑着说:“看你的臭脸色,我是给你看族谱的。”   ☆、179.我这人就是公平【179】 她摸了半天,衣服里什么也没有。 “明明在这里。”她索性扯开了衣裳,双手往怀里乱找。衣裳穿得太多,层层叠叠,人都变笨了! “是什么?”焱殇扶住她,疑惑地问。 “是族谱,上面记载了丁氏家族的人,丁大民还有个侄女丁瑛,现在还在天烬城中生活,她有个儿子恰好和你同年。”青鸢小声说。 “哦?”焱殇神色一凛,若真如此,说不定与孪生哥哥有关系。 “你赶紧让人去探探看吧,记着族谱的那页纸,若不是不小心掉了,就是从黎夷那里逃出来时,被人给顺走了。”青鸢秀眉皱成一团,有些沮丧地说窠。 身后有脚步声匆匆靠近,是冷啸背着许雪樱,带着那几个姑娘过来了。紫衣侍从扶着高陵熠跟在抽面,高陵熠看上去不太好,脚步很沉,身子全都压在侍从的身上。 “公子,那边是悬崖陡壁,没路。雪樱小姐的脚肿了,还是赶紧送下山的好。”冷啸把许雪樱放下,抹了把热汗,走到焱殇的面前。 焱殇的视线掠过他,落到了高陵熠的脸上,浓眉微皱,不解地问:“为何你们也会上山?” “我们的马车被抢了,王印和我们主子的药都在马车上,必须拿回来,不然主子一天也熬不下去。”紫衣侍从扶着高陵熠坐下来,关切地说:“公子,您赶紧歇一会儿,我去找点水来。” “公子怎么了?”青鸢已理好了衣裳,扭头看高陵熠,他脸色泛青,喘得厉害。 “我的气喘病发了。”高陵熠苦笑着摆手,“在下身子太弱,确实不应该逞强上山。” “知道就好,病怏怏,不像男人!”萨雷米轻蔑地横他一眼,紧接着堆满笑意,走到许雪樱面前,小声问:“雪樱小姐,你的脚没事吧。” “你不要隔我这么近,退开点。”许雪樱匆匆缩回脚,用裙子遮得严严实实的,水杏眼里蓄满了晶莹,委屈地撇了撇嘴角,抬眸看焱殇,“表哥,飞飞是不是被抓去了,快想办法救她出来吧,若她有什么差池,姨母一定会伤心的。” “我们和飞飞小姐是在斗文馆外跑散的,当时百姓太多了……”冷青小声说。 青鸢拉了拉焱殇的袖子,用眼色示意他跟自己走远了一些。 “高陵熠知道你我的身份,你最好赶紧查证一下他的来历,我先打探一下龙尾山寨的情况。”青鸢唤来数只小雀,安抚片刻,把它们抛向天空。 焱殇眸色一沉,锐利的视线刺向高陵熠。云罗虽然一直表现得胆战心惊,不敢与任何人为敌,但凤芹一事,让他不得不怀疑就是云罗捣鬼。 他沉思了片刻,抬手拍落缠在青鸢发上的落叶,柔声说:“别操心这些了,山中太冷,我让冷啸送你回城。” “算了,我还是和你在一起吧。”青鸢转过身,给他抚平肩上的褶皱,笑着看他,“免得你的人又不听话,把我给弄丢了。如果有人进几句谗言,说我与人私 奔,我去哪里说理去?” “他们敢!”焱殇眉头微皱,不悦地说:“今日之事,我回去之后一定重重责罚。” “表哥……” 许雪樱柔柔的声音飘进二人的耳朵,快速转头,只见她单脚提着,正偎在树上,委屈地看着二人,弱弱地说:“表哥,我有事和你说。” “雪樱的脚怎么样了?”青鸢过去扶住她,低眸看她的脚,绣鞋早就丢了,白袜弄得脏兮兮的,湿透了。 “谢谢王后关心。”许雪樱拂开她的手,扶着树,一跳一跳地过来,双手扶到焱殇的手臂上,轻轻地说:“表哥……我有事和你说。” “雪樱,你现在就和小汗王他们一起下山,有事等我下山再说。”焱殇扶住她,神情严肃。 “很重要。”许雪樱抓住他的手指,看了一眼青鸢,小声说:“你能不能让王后先避让?” 焱殇摇头,冷竣地说:“王后不是外人,没什么不能听的。” “那个黎夷和山贼在一起,他说……说王后以前和他很熟,一直缠着他。”许雪樱转头看青鸢,忿忿不平地说:“我们才来镇上,敌人立刻就抓住了我们,肯定有人通风报信。” “黎夷说的?”青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黎夷怎么可能是八卦婆? 许雪樱的神色有些不自在,快速说:“他的婢女……花蓉,喏,就在那里……” 她扭头往后指,几个被他们救回来的姑娘挤在一起,正惊慌失措地看着冷啸他们。 “原话?”青鸢好笑地问她。 许雪樱连连点头,攥着帕子的手指高举起来,“我发誓,就是这样说的。” “好了,我让冷青送你们下山。”焱殇打断她的话,不悦地说:“还有,雪樱,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不要学着别人这些不入流的花样。” 许雪樱的脸涨得通红,委屈地看着他,眼泪刷刷地往下落,抿了抿唇,转身就往回跳。她心中有气,步子就跳得大了点 ,一不留神绊到了树枝,人直挺挺地往地上摔去。 “小心。”高陵熠离她最近,稳稳地接住了她,但他自己也不舒服,于是被她压着,一起倒在了地上。 许雪樱脸胀得通红,从他身上翻下去,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但脚又痛得很,挣扎几下,又羞又愧,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几名紫衣侍从想拉她起来,她又不许别的男人碰到她,在地上扑腾了好一会儿,想死的心都有了。 还是青鸢看不下去,大步过去把她从高陵熠身上给拖了起来。 “我去洗洗。”许雪樱双手掩面,哭着往小溪旁边跳。 “你去看看吧,别让她哭晕过去了。”青鸢用脚踢了踢焱殇的脚尖。 焱殇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过去。 “公子没事吧。”紫衣侍从把高陵熠扶起来,给他拍打掉身上的枯枝败叶,为难地说:“只有冷水,公子不能喝啊,也没有东西可以烧水……” “无妨……”高陵熠伸手接过水囊,凑到唇边喝了一口。 “在地上刨个坑,把水囊埋进去,再在地面上用石头塔个小灶烧柴。”青鸢用脚在地上踢了几下,小声说:“他是贵公子不会,你们也不会?” 几名侍从脸色大红,互相看了看,赶紧用佩刀在地上刨坑,架起木枝烧火。 “他们自小在我身边……确实不会……”高陵熠摆摆手,为侍从们辩解。 青鸢嘴角抽抽,精灵的眸子往树下几位姑娘身上缓缓扫过,脆声问:“你们谁是黎夷家的花蓉姑娘?” 最中间的一个女子瑟缩着往后挪,头埋得低低的。 “我们只带黎夷大人家的花蓉回去,其余人我们不管。”青鸢似笑非笑地看着正中间的女子。 “是我……”那女子飞快地抬头,一脸兴奋。 “不要啊,各位恩公不要丢下我们,山贼很可怕。”其余人慌了,赶紧过来求情。 青鸢冲花蓉勾勾手指,花蓉赶紧爬起来,跑到了青鸢的身边,小声说:“小姐,就是黎大人的婢女花蓉。” “花蓉,你为什么说我缠着你家黎大人?” 青鸢上下打量她,都说面由心生,此女生了一张老实的脸,不像嚼舌根子的人。当然,也有人面慈心恶,许雪樱对焱殇死心塌地,也不是会玩小手段的聪明人。 “不是说缠……我们那里的话缠就是……反正不是坏话啊……意思是旧识,朋友,”花蓉哭丧着脸,连连摆手,“奴婢怕各位恩公不带着奴婢,所以说是黎大人家的婢女,曾在京中见过顾尚宫,您可能不记得奴婢了,但黎大人脑袋摔破的那一回,奴婢就跟着黎家的三夫人。” 青鸢拍拍她的肩,笑着说:“别怕,我只是问问。” 花蓉赶紧给她跪下去,连连磕头,“黎夷大人被张捕头抓去了龙尾山里,顾尚宫救救他吧。” “起来吧,不必下跪。”青鸢扶她起来,扭头看向小溪边。 天快亮了,晨曦透过薄雾落进林子里,露水冻得人骨头都发痛。溪水就隐在茂密的林子里,水声清晰,波影难见。从枝叶之间看过去,许雪樱坐在倒下来的大树上,焱殇蹲在她的面前,正托着她的脚看。她的头靠他的颈窝边,一手抱着他的肩,一手掩着脸,哭得厉害。 单恋是很痛苦的事情,许雪樱享受了十多年的呵护疼爱,现在突然得一个人面对这一切,骄傲被折损,爱情被无视,她的难受,青鸢可以理解。但是,这样总在她的男人面前使小性子,她不能理解。女人当有点骨气,若他真不愿意爱你,守着自尊,离开就好了! 她扒开了树枝,大步往溪边走。 “应当是踩到了冬眠的毒蝎子。”焱殇拿出锦帕,要给她包好脚踝。 “我来吧,冷啸有事找你。”青鸢接过锦帕,似笑非笑地说:“而且雪樱郡主脚很娇 嫩,你的手太粗了,别把雪樱郡主弄疼了。” 许雪樱放下掩面的双手,有些忿然地看青鸢。 焱殇犹豫了一会儿,见青鸢瞪他,苦笑道:“你别乱来。” 青鸢眯了眯眼睛,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说:“你放心,你再晚走一刻,我一定会把她揍死,再肢解了埋掉。” 焱殇嘴角轻抽,看着许雪樱说:“让你嫂嫂给你包好吧,她比我手轻。” 许雪樱缩回脚,使劲摇头。 焱殇其实挺怜惜这妹妹的,在许家人中,只有这个小表妹心思单纯,不染尘埃。若为了情字而毁了,他也对不住一直对他全力支持的许贞怡、还有老爷子。若雪樱能解开心结,他乐见其成。 青鸢把袍摆一撩,蹲到了许雪樱的面前,秀眉一扬,笑着说:“来吧,我给你包。” “不敢劳动王后,我自己来。”许雪樱夺过锦帕,往脚踝上绑。 青鸢在她身边坐下,顺手从枝头揪下了一枚冬柿子,往袖子上蹭了几下,张嘴就咬。 咔嚓……她有滋有味地嚼。 许雪樱顿时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不满地说:“你吃东西为何这般不秀气?这树上的野果子,你还敢吃?” “有什么不敢吃的?多天然的东西啊,这冬柿子吃了,可以美容,你看我皮肤……多好。”青鸢又咬了一大口,用力嚼着,伸手从树上揪了一个给许雪樱。 许雪樱拧着眉,不接。 “你表哥,喜欢皮肤好的。”青鸢把手往她面前伸。 许雪樱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接过来,努力弯下腰,在溪水里洗柿子。水刺骨的凉,她的手指立刻就红了,身子也跟着发抖。 青鸢突然后悔,不应该捉弄她,这姑娘对焱殇的感情,是入了五腑六脏了! 许雪樱拿着柿子,左右看看,把裙子掀开,用里面的中裙仔细擦干净,这才递到嘴边轻轻咬下一口…… “呀……”她被酸得尖叫起来,柿子应声落地。 “怎么了?”焱殇隔着十数步,往这边张望。 “没事。”青鸢冲他摆了摆手,弯下腰看许雪樱,眨着眼睛问:“你没事吧?” “这么酸,你居然能吃……”许雪樱愕然地瞪着她。 “啊,是有点酸。” 青鸢抿抿唇,她只是为了骗许雪樱咬上一口,所以才强忍着这难耐的酸涩,现在她倒不敢说穿是戏弄许雪樱了。 许雪樱看看她的脸,又慢慢低头看她的肚子,“你是不是想吃酸的?” “偶尔想。”青鸢含糊地应付,她牙都要掉了!眼珠子咕噜一转,冲焱殇招手,“殇哥哥,你来。” 焱殇正怕二人掐,几大步就到了二人面前。 “你吃吧。”青鸢拉住他的手,把柿子往他掌心拍。 焱殇不解地看看她,又低头看咬得满是口水的柿子,“甜?” “对啊,好甜。”青鸢连连点头。 焱殇低头看柿子,身形正隐于树影之下,看不清他的表情。许雪樱眉头紧拧,正要阻止时,焱殇已经抬手,咬了一口,镇定地嚼了吞了,再满脸平静地把柿子交还到她的手中。 “自己吃光。” “焱殇你舌头是铁做的!”青鸢把柿子丢了,把舌头伸出来,伸手就扇风。 “是铁,是什么,你不知道?”焱殇伸手敲她的脑门,小声训道:“不许戏弄人。” 许雪樱的脸色大变,忿然质问:“你戏弄我!” “你太严肃了,我和你开个玩笑。”青鸢推着焱殇走开,回到她的面前,满脸严肃地看着她说:“许雪樱,好好对自己,不要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若那个男人不喜欢你,不需要低头迎合他。” “你什么意思?”许雪樱捧着腮帮子,还没从酸柿子里缓过神来。 “不爱你的男人,就和这柿子一样,挂在树上好看,吃起来酸进你五脏六腑,何必要咬酸柿子?为何不去等春暖花开后的新鲜果子?”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许雪樱别开头,赌气道:“你是怕我与他十多年的感情吧?你是后来的,他觉得新鲜,但新鲜总会过去,他会知道我的心。我一定要争取,他也不是你一个人的。” “好吧,你既然如此固执,我们就直接一点。”青鸢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三天时间,你若能称心如意,我便不阻止他纳妃迎妾。” “当真?”许雪樱猛地站了起来,“你不怕三天之后,他就把你打入冷宫了?” “若他连三天也顶不住,那我还真不想要他了,这三天里,随便你用什么手段,扑上去扒他的衣服我也不管。”青鸢看着他,严肃地说:“但是你记住,只有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不许你再到他面前撒娇哭泣、说我是非,在太后那里给我捅刀子,说我坏话。请你记住自己是一位郡主,当有郡主的尊严,不必倒贴到男人怀里去。” 许雪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得发抖,又反驳不了。她自认是淑女,学不来青鸢这样的锋利。 “别哭了,除了让别人看笑话,没什么好处。” 青鸢抬头看看天色,转身往焱殇身边走。本来进趟镇子,就能赶回船上去,看样子,他们得在这山上过一天了。她本来可以不管许雪樱,任她折腾去,也免得自己沦落成一朵自讨苦吃的白莲花。但青鸢又忍不住要管,许雪樱钻了牛角尖,若能点醒她,未尝不是好事,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到了焱殇面前,她深深吸气,双手抬起,右手打左手,左手再打右手,小声说:“又管闲事了,怎么办?” 焱殇长眉微抖,低声说:“你父王似乎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你这身脾气是和谁学的? 青鸢想了好半天,认真地说:“你错了,我父亲是一个坐车必让座、遇上有人行乞必会放下一块钱的人,他曾有一次春 运时坐火车回家,居然把座位让给了一个带孩子的母亲。他常说,若每个人都能多做一点好事,这世上就没那么多坏人了……但是, 他只活到四十岁,我十岁。有时候好人不长命的,但我们还是要做好人,没有第二个选择。” “啊?”焱殇脑子乱了,她在说什么? 许雪樱扶着树站在她身后,也是一脸疑惑。 所有人都在看她,高陵熠满眼的光芒,像星辰闪烁。冷啸他们一头雾水,如坠迷云之中。那些姑娘们瞪大了眼睛,仿佛在看天外来客…… “咦……对牛弹琴。”青鸢没能找到知音,闷闷不乐地走到一边坐着。 有时候她真的感到很孤单,她有些思想连焱殇都无法理解,总觉得她在耍嘴皮子,在撒谎……爱人可寻,知音难得,在这里,又有谁会懂得飞机大炮,电脑电视呢? 没灯没电的地方,有时候就像荒漠,让她没有安全感。十六年了,她还是没习惯这里的生活,回去的念头藏在她的灵魂深处,对妈妈的思念,也从未消减。 “妈妈太可怜了,一个人买菜,一个人过马路,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哭,一个人笑……”她托着腮,盯着脚尖,轻轻地说。 “给你。”高陵熠的手伸到她的眼前,掌心是一朵不知名的小花,正微微舒展花瓣。 她拿起花瓣,抬眸看他。 “冬天就要过去了。”高陵熠的嘴唇还很乌青,呼吸依然很急,但语气很柔和,很平静。 冬天要过去了,春天要来了,他们离大元城不远了吧? ———————————————————分界线—————————————————————— 数十里之外的吴郡。 君博奕正站在窗前看侍卫操练,他出宫有一个多月了,过来接君耀然。他从养身之地逃出来,被吴王的人接到,此时就在这里休养,还不能站起来。 “皇上,加紧密信。”侍卫白朗拿着密信匆匆进来,双手捧到他的面前。 君博奕猛地转身,从他手里接过了密信,飞快地拆开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兴奋,“太好了,焱殇他们居然到白水镇来了。” “咦,他们来白水镇干什么?”白朗不解地问。 “应该是去找黎夷,这是水欣的消息。这丫头还真是机灵,我把她放在黎夷身边,还真没错。想当初顾阿九对黎夷的态度非常古怪,我就觉得说不定今后会是一招好棋,把水欣放到他身边,总有一天会起到大作用。白朗你看,顾阿九果然去找黎夷了。可惜黎夷此人太古板,怎么也套不出话来。” 君博奕继续看完密信,来回走了几圈,双拳用力一碰,激动地说:“我们没能阻止许倾心回去,许倾心已经告诉了焱殇大元城的事,那边的探子说,青鸢腕上的手镯就是其中之一的钥匙,让水欣把金镯弄到手,等探子把密图盗到手,我们就能抢先得到大元城。我看他焱殇还有什么办法。” “天佑吾皇。”白朗咧嘴笑,大声道贺。 “笔墨伺候。”君博奕坐到桌后,铺开纸,给水欣写密信。 白朗在一边磨墨,看他写完,不解地问:“有一事不明,那位叫芸桃的姑娘为何能那么巧地把焱贼他们引到了客栈里,助他们母子相逢。芸桃现在又跑到哪里去了?难道她是凤芹的人?” “凤芹,又是凤芹,我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恨不能把他抓来大卸八块。若不是太后听信这妖孽的话,我天烬怎会弄到这般地步?秦老恶妇,纠缠着一帮朝中大臣,到现在还和我作对,真想一刀宰了她。” 君博奕恨恨地丢开狼豪笔,往后一靠,手指在太阳穴上用力揉动。 “皇上息怒,等您拿到了秦兰手里的东西,也就不怕她了。”白朗给他顺了顺气。 “这人太古怪了,和焱殇一战之后,跌进了水里,到现在还没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死了。”白朗给他倒了碗热茶,小声说。 “若真死了是好事,此人太古怪。焱殇也算厉害,居然一石二鸟,杀了许承毅和洛川。现在幻尘宫在卫长风手中,他生性固执,不肯为我所用,真是可恶啊。也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高官厚禄都不肯要,非要当个布衣凡夫,哼,我看幻尘宫里的人如何服他。”君博奕抿了口茶,有些忿忿不平地说。 ———————————— 【ps:本月最后几天哒,有票票的妹纸们,不要捂在口袋里捂忘了哈。】   ☆、180.如果这都不叫爱【180】 “皇兄。”君耀然低沉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 君博奕立刻向白朗使了个眼色,微笑着起身,大步过去扶住君耀然。 “你怎么出来了?多躺一会儿。” “皇兄,有汉仪的消息吗?他们的马车到什么地方了,我想去接她。”君耀然的步子有些浮,到了椅前坐下,期待地看向君博奕。 “耀然你的身子还未痊愈,不能奔波,你放心,我已让华桐亲自去接汉仪了。”君博奕亲手沏了碗清茶,捧到他的面前,温和地说:“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你们夫妻来日方长。窠” 君耀然唇角噙着一朵苦涩的笑,低喃道:“我给天烬国丢尽了脸,还让汉仪跟着我受罪,这京城,我不回也罢,就在这里等汉仪来吧。” “那可不成,”君博奕拍了拍他的肩,低声说:“你我兄弟怎能隔这么远呢?失败挫折乃人生常事,为兄不也节节败退?天烬国还需你我兄弟同心协力。燔” 君耀然沉默了半晌,双掌握拳,在膝头轻轻敲打,缓缓点头。 “你放心,为兄此次一定能击败焱殇。”君博奕抓住他的肩,轻轻地晃动。 君耀然抬眸看他,满脸严肃地说:“多谢皇兄还能如此信任我!我在他们那边也关了一段时间,对他们也有些了解,他们心高气傲、报仇心切,也并非不可击败。许承毅一死,看上去焱殇把许家的火焰压了下去,实则是往许家人嘴里投下了一枚毒药,他们不得不吞。许家人不像焱氏族人那般坚不可摧,他们更怕焱殇清算他们这些年来的所做所为。” 他说了半天话,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君博奕给他拍了半天背,他才顺过气,继续说: “负责看守我的,就有许家的几位心腹,我听他们曾议论过,最担心的事就是焱殇得到天下之后,过河拆桥。从他们身上打开缺口,不难。这些人的喜好、家境、还有性子,我都悄悄观察过了,我现在就给皇兄一一写下来,你派细作过去,一一击破,定有收获。” 君博奕欣喜地看着他,双瞳灼亮,“耀然,你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沉稳多了。” “过去我只知玩乐,以为江山固若金汤,现在才知道世事莫测,当时时抱有存亡危机之感。皇兄,此次从鬼门关前爬出来,我不想再做个一事无成的懦夫,我一定要手刃……焱殇……” 君耀然双拳紧握,这半年来所受的屈辱每日每晚折磨得他生不如死,还有汉仪所受的罪,所吃的苦,都让他内疚惭愧,痛苦不堪。这些屈辱,只有用鲜血才能够洗清。 有时候,真的得经历这么一场变故,才能成就一代枭雄吧? 君博奕看着君耀然,只感觉到陌生至极,以前那个笑着从他背后跑过来,找他要酒喝的君耀然,消失了! “还有云罗那边,拿城换回汉仪,真是让我意外,汉仪对他们来说没那么重要,他们一定有别的目的。”君耀然又说。 “云罗是借机与焱殇拉近关系,高陵皇族一向就是墙头草。”君博奕有些不屑地说。 君耀然抓牢椅子扶手,撑起了虚弱的身体,急声道:“皇兄,我觉得那马车上一定有猫腻,汉仪给我说过高陵越和高陵熠,我觉得这两兄弟绝不简单。高陵越见人就笑,只怕是蜜里藏刀。高陵熠居然称病十年未出过王府,也不见外人,这绝不正常!皇兄,我们不能轻视任何一个可能的对手,大元和天烬斗得你死我活,云罗国趁机大捞好处……咳……咳……” 君博奕赶紧扶住他,给他拍着背,小声说:“耀然不要着急,我都有安排。” “把汉仪接来,诛杀云罗使者,将马车劫回来,定有发现。”君耀然拉住他的袖子,快速说。 君博奕连连点头,安慰道:“我马上就安排下去,你赶紧回去躺着,早早养好身子是正事。” “好,那我不妨碍皇兄了。”君耀然吃力地起身。 君博奕使了个眼色,几名侍卫大步过来,扶着他出去。 院中有风,飞花乱舞,君耀然的背影被桃树遮住,只见一角青袖在风中轻飘。 “皇上,要不要按着王爷的意思去做?”白朗低声问。 君博奕踱了几圈,摇了摇头,“别的事都可以,唯汉仪不能回来。当时朕向袁杰下旨,绝不能因为耀然而放弃攻打大元城,好不容易找到大元城,不能功亏一篑。若对方以耀然为质,就先送耀然上路,以免动摇军心……汉仪当时听到了我们的话,但看耀然的情形,汉仪并未向他说穿此事。如今天烬国人心不稳,耀然必须与朕同心同力,不能再授人话柄,让人说朕罔顾兄弟之情。到了现在,朕还没得到传国玉玺,太后也知道朕拿的是假玉玺,她一直未发难,就是因为耀然未回来……玉玺一天不找到,朕的心一天不安稳。” “奇怪,到底是谁从殿前偷走了玉玺呢?”白朗疑惑地问。 君博奕跌坐回椅子上,长长叹息,眼神有些茫然地看向窗外,“江山易打,不易守,如今朕总算明白这句话 的道理了。看上去,朕是天子,高高在上,但朝堂上下,不知道多少人想从朕身上打主意,谋好处,若朕不能让他们如愿,还会把朕从这龙椅上拉下去,除掉朕……” “皇上……”白朗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面前,磕头道:“皇上莫要如此悲观。” “朕真想回到宫中,日夜歌舞升平……”君博奕双拳攥紧,恨恨地说:“该死的焱殇……” “皇上一定会杀了他,趁他现在在白水镇,不如……”白朗赶紧说。 “他武功极高,心思狡诈,不能莽撞行事,惊动了他。”君博奕浓眉紧锁,提笔蘸墨,在纸上飞快写下旨意,沉声道:“水欣是朕的密探中最沉稳的一个,相信她一定能有所收获,摸清焱殇到白水镇来的目的,再暗中调动兵马,把他诛杀于龙尾山。” 白朗双手接过密信,托到炭火上烘干,特制的墨汁在纸上渐渐隐去,到时候在凉水中一浸,就会显示出字来。 “人无完人,都有弱点,焱殇以前无情无义,戴着假面。如今他有阿九在身边,阿九就是他的死穴。卫长风也是,他得不到阿九,一定不甘心,阿九若受伤,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就从太后身上下手,密探说太后对阿九多有不满,只要太后发难……” “皇上所说的受伤……是何意?若……真伤到了阿九姑娘……”白朗看着他的脸色,小心地问。 君博奕眸子一沉,飞快地抬头看他,沉声问:“你说呢?” 白朗不敢接话。 君博奕匆匆低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是不许,还是允许?为了龙椅,他连亲弟弟也能舍去,至于阿九……一直未曾得到过,又有何舍不得? 他深深吸气,想让自己铁石一般的心坚定一些,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空落落的,忍不住地想青鸢在天烬皇宫时的那些日子。她有点莽撞、有些尖锐、有些俏皮、有些坏脾气、有些生硬!但是,她又很美、很可爱、很直率、很野性、很聪明、很难驯……她是如此与众不同,在他一分为二的心中牢牢地站着,身影清晰。 君博奕不觉得这就是爱,他想他没那么爱这小女子,他爱江山,爱权势,爱天下,爱一切能给他这些的人。但青鸢不能,青鸢是仇人的家室,与他已经站成了天涯两端,无法再靠近。 “可是,皇上……”白朗还是未能参透他的心思,小心地问他。 “还听不懂吗,一切阻碍了我们天烬国的人,无需同情。”君博奕把狼豪往桌上重重一拍,凌厉地呵斥。 “是。”白朗赶紧抱拳,深揖到底。 君博奕张张嘴,想收回那句话,话到唇边,又慢慢地吞了回去,然后唇角缓缓牵起,苦笑了起来,喃喃道:“只是女人而已,女人而已……若有天下,无数个青鸢都能找到。” 他连念了两遍,心里却突然有了另一把声音——但是,真的能找到吗? 世间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好得独一无二,坏的也独一无二,绝无第二个青鸢。在这时候,他突然明白了君鸿镇看青鸢的眼神。在很多年以前,君鸿镇也放弃了一个女人,所以君鸿镇看青鸢的眼神才掺杂着后悔、留恋、惋惜…… 君博奕想,若他能活到那个年纪,也会有那样的眼神吧?只是他猜不出君鸿镇有没有后悔过,他以后又会不会后悔。 人生短短数十年,好像很长,好像,又很短,君博奕才二十六岁,却好像已经活了五六十年一样,心中沧桑,疲惫不堪。 ——————————————分界线—————————————— 太阳被厚堆的云遮去半边,光线冷冷地落进林子里,风一吹,众人就忍不住打哆嗦,被露水沾湿的衣裳还没被体温烘干,湿答答地黏在背上,一直冷进人心里去。 小雀儿带着龙尾山寨里的情报回来了,青鸢用树枝在地上画出地图,讲解给焱殇他们听。 她的发簪早就在奔跑中被树枝勾掉了,一头青丝如缎散在身后。淡凉发白的阳光镀在她的脸上,被吹得微红的肌肤吹弹可破,眼神专注,声音轻柔得能让世间一切都安静下来。 焱殇听了一会儿,心神就全集中在她的身上去了。他脑子里窜进了一句话,动如脱兔、静若处 子。她不和他嘻闹的时候,那清澈的眼眸总能告诉他,她藏了好多心事,而他自认为阅尽世间事,却始终有些不太懂得她的奇言怪论。 “听清了吗?”她突然转头,用手里的小树枝敲他的膝盖。 “啊……呃……”他低眸看地上深深浅浅,粗粗细细的线条,有些尴尬。 冷啸他们也很惊讶,他在议事的时候走神,很少见! “把头发绑起来。”他往怀里摸了一把,帕子给许雪樱包脚了,往身上打量一遍,一掌拽下了腰上的玉佩,取下玉石,把缨络缎带穿到她的发下,双掌拢起她的黑发,用缎带细细绑好。 窗前描画眉的诗句,青鸢不知听了 多少,但没想到他会给她绑头发,这大老爷们握刀挥行时如蛟龙潜行,但绑头发时别提多笨拙了。 但他很认真,十指从她的发里穿过,轻轻地梳到底,把青丝捋顺,再用缎带一圈、一圈地绑好,最后还系一个兰花结,长长垂下的缎带被风拂到她的耳边来,痒痒的,一直痒进她的心底。 林子里很静,他专注于她的发,她专注于他的情,其余的人都安静地看着二人,天地间任何声音都消失了,唯这一幕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神。 “好看吗?”青鸢抿唇笑,摸出铜镜左右打量。 “很好看。”焱殇从她背后揽住她,和她一起看铜镜。 青鸢侧过脸,在他的唇上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眉眼温柔,任她蜻蜓点水般地蹭了蹭,继尔用额头抵过去,和她光洁的额头轻抵着。 轻轻地抽气声从一侧传来,是许雪樱!她别开了脸,悄然往后撤了两步。这就是爱情吗?看焱殇凝视青鸢的眼神呵,那般的温柔、那般的缠绵!许雪樱的勇气突然泄光了,心底有东西碎成了粉末。她意识到,别说三天,三十天、三年,三十年……她都不可能得到焱殇这样的眼神! 她慢慢地转过身,颓然地靠在树上,慢慢地滑到草丛里坐下。 高陵熠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也转过头,盯着林叶下的小溪看,墨琉璃般的双瞳 “你们快出发吧。”青鸢把铜镜塞进怀里,拉他起来,笑着说:“我做好年夜饭等你。” “好啊,可有山珍海味?” “肯定有。”青鸢笑眯眯地用额头蹭他的胸膛,娇软软地说:“我和你过的第一个大年,我们一起许个愿,愿新年里我们能有个大胖小子。” “呵……”焱殇眉眼舒展,笑了。 “你放心,我在此布下千鸟阵,没有人能够靠近我们,我让雀儿带你们进山寨,你们自己注意安全。”青鸢拉了拉他的手指,小手一挥,唤来两只山雀,放到焱殇的掌心,微笑着说:“去吧,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你找不到的地方,没有你走不通的路,这些山中精灵,能带着你去山里任何角落,绝不会被人发现。” “走。”焱殇把小雀往空中一抛,带着人快步跟上。 “你们也去吧。”高陵熠用帕子掩着唇,让四位紫衣侍从跟上,“要记住,一切都听公子安排,不得违抗他的意思。” “是。”紫衣侍从抱拳领命,疾步追向焱殇。 萨雷米已经看痴了,凑到青鸢身边,小声说:“阿九姑娘不如也教教我这一手?” “怎么,以后想去哪家夫人闺房,就会打地道了?”青鸢打趣道。 “阿九姑娘,这话可不能这样说,在下是喜欢美人,但从不去别人家里,都是好好地抬回府中,锦衣玉食地养着,在下可没什么对不住美人们的。”萨雷米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肥硕的肚皮,乐呵呵地说。 青鸢冲他挤了个夸张的笑,招呼冷青过来,“走了,去打点野 物,等他们回来吃年夜饭。” “为何不回镇上?”萨雷米好奇地问。 “镇上人多嘴杂,还是这里安全,还能随时接应他们。”青鸢用弯刀劈开面前的枯枝,从树根边拔下一株野菜,笑着说:“若有腊肉,把这个炖进去,味道好极了。” “你还认识这些?”萨雷米亦步亦趋地跟紧她。 “不行吗?你不要陪你的雪樱?”青鸢好笑地问。 “嗨,你看看雪樱,看着我就像看到鬼一样。”萨雷米挥手,随口道:“这门婚事成不成都不要紧,关键是……” “是什么?”青鸢心中起疑,盯住了他的眼睛。 “秘密!总之于我来说,是一件大好事。”萨雷米呵呵一笑,从她身边擦过,大步追上了冷啸。 青鸢发现这些人都有两张脸,对想和善的人和善,其实骨子里都有狠劲。要不然,怎么能在皇族争斗中活得如此膘肥体圆呢?没几把刷子,也不敢称王。 “野兔。”冷青停下脚步,拉开长弓,弦慢慢地拉满…… “太可爱了,算了。”青鸢摇摇头,摁下了冷青的手。 “啊?可爱?一只兔子……”冷青汗颜,一脸古怪地问:“那吃啥?” “老虎、野猪、狗熊!这样才显得你们英武。”青鸢一本正经地说。 冷青揉了揉鼻头,埋头往前走。 冷青盯着她的背影看着,忍不住说:“昨日把夫人弄丢,实在不是有意,夫人不要放在心里。” “你惨了,我最记仇,赶紧去打老虎吧。”青鸢头也不回地摆手,继续从地上找野菜。 高陵熠的低笑声穿过冰凉的风,钻进青鸢耳中。她扭头看,只见他扶着树慢吞吞地过来了。 “你身子不好,别四处走动,我们马上就回来了。”青鸢扶住他,轻声说:“气喘这毛病是不能呼吸太冷的空气的,你为什么不戴整张的面具呢?” “憋得慌。”高陵 熠摇头,索性取下了面具。 青鸢的视线立刻黏在了他的右脸上,白天看这张脸,更为可怖,明明俊颜,却画上了鬼纹,黑眸隐于黑纹中,幽幽不见底。 “很难看吧。”高陵熠笑笑,把面具别进了腰带中。 “还好。”青鸢转开头,盯着人的缺陷看很不礼貌,是她失礼了。 “这叫鹿头草。”高陵熠弯下腰,拔出一棵野草,迎着光看,“从我三岁起就开始用此种草入药,整整二十年。” 二十三岁……青鸢看着他如玉般的一侧脸颊,忍不住地想,生在皇家到底是福是祸呢,这些人都少年老成,胸藏心机,他们锦衣玉食,手握大权,但是他们真的快乐吗? “不过挺甜的,你尝尝。”高陵熠熟练地剥开了草根,把白白嫩嫩的一段儿掐下来给青鸢。 “不要。”青鸢脖子往后仰,皱着小脸说:“当药吃的,能有多甜?” 高陵熠把草根往双唇里一塞,嚼着草根慢步往前,又顺手从树上摘了朵花,凑到鼻下嗅了嗅,转身别到了青鸢的耳边。 青鸢退了两步,不自然地取下了耳边的花,这辈子还只有卫长风和焱殇给她戴过花呢,高陵熠怎么也敢这样做? “这叫寻梦花,听说握着花瓣入梦,就能梦到你和他的未来。”高陵熠笑笑,又摘了一朵捏在掌心。 “你可娶亲?”青鸢好奇地问。 “娶了,只是可惜连累她们空守香闺,不能称心如意。”高陵熠长眉轻扬,凝视着青鸢的眼睛,平静里带着几分自嘲。 “哪有,能守着和王您,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咦,那边有什么?”青鸢赶紧转开话题,嘻嘻哈哈地往前走。 不时有扑嗖嗖的声响传入耳中,是小鸟儿落在枝头上,除了飞翔,它们都很安静,难闻一声鸟鸣。青鸢布下了鸟阵,只要有人进阵,就会听从她命令攻击。 “你是怎么做到的?”高陵熠仰头看着小鸟,惊奇地问。 “我是万鸟之王,信不信?”青鸢笑嘻嘻地说。 高陵熠低眸看她,好半天后,认真地点头,“信。” “谢谢捧场。”青鸢看完了附近的地形,转身往回走。 冷青他们居然真的从山洞里刨了只野猪回来了,悄无声息的一箭射中野猪的眉心,送这可怜的家伙去了西天。 开膛破肚太血腥,青鸢没敢去看,快步回到了树下,把玩那朵寻梦花。 “尚宫,我想……解衣。”婢女花蓉小步挪过来,涨红着脸,可怜兮兮地央求青鸢。 “喏。”青鸢指指树后。 花蓉赶紧一搂裙摆,快步绕到树后,跑动时,白白的小腿露了出来,明晃晃的映进侍卫们的眼中。跟着焱殇的一行人都还正派,唯萨雷米呵呵地笑了起来,还捡了颗小石子往花蓉的屁 股上丢。 花蓉吓得一声尖叫,往树林里跑得更远了。 “花蓉不要跑远!”青鸢立刻瞪了一眼萨雷米,起身警告花蓉。 一名侍卫拔出弯刀,快步寻了过去。花蓉吓得直叫唤,连声说:不要过来,就好了…… 侍卫隔着五步的距离停住,微侧了身子,以余光监视花蓉。她抱着裙摆蹲下去,双手掩着脸,身子完全躲到了灌木丛中。悉悉索索地响了好一阵子,她才羞答答地站起来,快步往回跑。 姑娘们挤得紧紧的,花蓉的位置还空在那里。她侧着身子坐好,又飞快地转头看了一眼青鸢,眼中飞快地溜过一抹锐光,凌乱的头发遮着她半边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高陵熠靠在树站着,双臂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唇角的笑意有些生冷。花蓉察觉到他的视线,匆匆抬头,却只见他微微一笑,温和如春。 花蓉立刻就挤出了一个怯生生的笑容,把脑袋深埋下去。 ———————— 明晃晃的阳光,一点温度也没有,大风刮过来,面颊吹得发痛。 焱殇敏捷地落在了贼寨的高墙上,手指轻轻挥动,指挥众人从墙外翻进来,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往前走。 寨子里只有三四个人在走动,完全没有想像中的群贼乱舞的场景。 “难道都下山去了?”冷啸狐疑地往四处看,小声说:“小心有诈。” 焱殇点头,打了个手势,让冷啸带着人从东边过去,自己独自沿着南侧的屋檐往前。一直走了百多步,才听到了屋子里传出轻笑声,似是女子。   ☆、181.阴沟里翻大船【181】 从窗子往里看,画屏后有人影晃动,笑声娇软,似曾听过。 他眉头微拧,往窗子里看。几个大火盆,把里面烘得暖融融的。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歪着一个人,头戴一顶镶着拇指大小碧玉的金冠,身着青色锦缎长袍,前襟大敞,露出满胸口的黑毛,面前摆的长案上歪七倒八的撂着金色长嘴酒壶,盘中菜肴已然冷去。 在他腿边半坐半卧着一名女子,锦衣半褪,雪肩轻 耸,正笑得花枝乱颤。粉面桃腮,杏目含情,正是久追不至的芸桃。 “凉王,您说的是真的吗?焱殇小时候,真的跪在龙榻前看老皇帝临幸惜夫人?太好笑了……燔” “那还有假?哼,他是不要脸的角色,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惜夫人残花败柳,还比他大了十多岁,他照娶不误。这样的狼子野心,可惜那死老头子是半点也没有看出来。” 君正霖抓起酒壶,仰头猛灌,咕噜几声,足足灌进了大半壶酒,才忿然把酒壶往桌上一丢。 “凉王慢点喝。” 芸桃凑过去,尖细的指尖在他的嘴唇上抹动,娇滴滴地晃动着身子,一双酥绵就在君正霖的眼前半遮半露窠。 “他这回落在我的手里,我看他怎么给我磕头求饶。” 君正霖大掌紧握,在太师椅上捶了几下,一双眼睛瞪得像牛眼睛一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但他不是简单角色……”芸桃沉吟着,秀眉轻皱,小声说:“我若不是逃得快,这时候也没命了,凉王一定要小心。” “我布下天罗地网,看他们怎么逃。”君正霖拍了拍她腰,得意地大笑起来。 “若他闯进这山寨里来了呢?”芸桃担忧地说。 “那就让他有来无回!”君正霖脸色一沉,大掌猛地掐紧了芸桃的手腕,痛得芸桃连声尖叫,他又把芸桃猛地往旁边一掀,阴沉沉地盯着她说:“芸桃,你说你是凤芹派去的探子,但你父亲可是焱容圣手下的一员大将,你让我怎么信你?” “哎,我也不想走这条路……”芸桃眉头微蹙,往他膝上一趴,小声说:“若不是父亲娶了许贞怡,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地步。许贞怡这女人心肠硬,除了许雪樱,谁都能成她的棋子,她想把我嫁给珠璃国的一个老男人,我不愿意,想和我的心上人私奔……”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大门外,幽幽地叹了口气。 “但我们没跑多远,就被那老男人堵在了客栈里,这事传出去,我们都没好下场。我以为我那情郎会保护我,结果他就是个怂货,居然一个人跑了,把我一个人丢在了客栈里。我被关在那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不知道,他怎么对我的……我一辈子都不想再遇上那样的事……” 芸桃眨了眨有些泛红的眼睛,把脸埋到他的腿上,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凤芹的人来了,把这老男人一刀捅了心窝子,救我出来。让我做他的内应,给他传递大元城内的消息……” “这么说,这个叫凤芹的人早就知道了大元城?” 君正霖掐住她的下巴,迫她高抬起小脸,逼视她的眼睛。 “不止我一个,据我所知,凤芹还在大元城里安插了两枚极重要的棋子。与我联络的人就在大元城中,地位不低,但我们之间都以密信传递消息,我没有见过他。” “三个?这个凤芹怎么这么大的能耐?他到底是何来历?” 君正霜狐疑地盯着芸桃,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 “我也不知道他是何来历,他总是突然来,又突然消失,都在晚上,眼睛红通通的,我很害怕他,而且他给我喂了一种药,说只要他不给解药,我就会被毒死。所以他说的话,我不敢不听。上半年,他给我命令,让我给君博奕身边的人当内应,把大元城的消息卖给君博奕,我都照做了。” 芸桃的脸被他掐着,说话有些含糊,脖子也扯得有些痛,艰难地把话说完,气都有些喘不过来了。 “难怪这小子能找到大漠里的大元城。”君正霖松开了芸桃的脸,有些轻蔑地说:“乳臭未干,还想坐稳江山,若这龙椅在我的手中,天烬国绝非这般惨状。” “还有一件事……”芸桃身子仰起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这凤芹与焱殇身边的顾阿九,绝对有关系!” “什么意思?”君正霖眉头一扬,疑惑地问。 “在一年前,他传我去见他的时候,我发现他在看顾阿九的画像!还给她写情信!” “情信?”君正霖兴致顿时高扬,鼻翼快速翕动着,粗声问:“难道另一个内应就是顾阿九?” “谁知道呢。”芸桃耸了耸肩,小声嘟囔,“反正我感觉他和顾阿九关系不简单……” 君正霖抓起她的一把头发,把她拉近了自己的胸膛,一手紧搂住了她的腰,往她粉嫩的脸颊上用力咬了一口,笑着问:“小乖乖,你可给我说了件新鲜有趣的事,大大有功,你还记得情信里写的是什么吗?” “我只瞥到一眼,是一首诗,他当时也没立刻收起来,还问我懂不懂那几句诗的意思。” “什么诗?”君正霖饶有兴致地问。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芸桃眯了眯杏眼,双掌叠在胸口上,喃喃地说:“好美的情,若当年我未被辜负,今日也是长长久久的幸福圆满吧。” “跟着我,就是长长久久的圆满。” 君正霖把她往身上一拎,直接撕开了她的衣裳,把大嘴往她的雪 胸上埋了上去,又啃又咬,弄得芸桃又笑又叫,娇 喘连连。 “王爷,还有事你不知道呢?你知道顾阿九为什么那么克夫吗?” “为什么?” “都是凤芹杀的呀!” “什么?” 君正霖猛地抬头,看向芸桃。 “不仅是那些倒霉的驸马爷,我猜呀,就连你的好大哥君鸿镇也死于凤芹之手。君博奕一直没有找到玉玺呢,玉玺可能就在凤芹的手中……” “你敢说这个?”君正霖脸色一沉,猛地掐住了她的咽喉,冷冷地逼问:“你可知道,你这话说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是猜的,但我有依据。”芸桃赶紧扳住他的手腕,急急地说:“我很害怕这个凤芹,他让我引着焱殇去见回城的许倾心,我担心他过河拆桥,所以没按他说的路逃走,而是走了我自己悄悄买通的匪道,到了龙尾山来避避,若非如此,我也遇不上凉王您……凉王,您需要一个好机会,我也需要,只要得到玉玺,您就是天烬的王,我也不用躲着凤芹了。” “你这小女子,倒挺有心机。”君正霖把她往地上一丢,冷冷地问:“你是想利用我,从凤芹那里得到解药吧?” “王爷……”芸桃吭哧几声,又撅起红唇,抱住了他的腿,用胸去撞了几下,委委屈屈地朝他抛媚 眼,“王爷,芸桃会把王爷伺侯得舒舒服了的,而且芸桃知道那么多事,对王爷也有帮助呀。芸桃只想活下去,王爷也想一雪前耻的嘛……” “本王有什么前耻?”君正霖脸色大变,一脚踢开了芸桃。 芸桃赶紧掩住唇,连连摇头,苦着脸说:“是天烬国耻啊,王爷是天烬皇族,天烬之耻,当然就是王爷之耻了……” “哼……”君正霖冷笑,踱了几圈,往太师椅上一坐,手指在扶手上抓了几下,盯着芸桃说:“你现在把你知道的事全都写下来,凤芹的、还有顾阿九,焱殇的,你知道什么,原原本本地记下,尤其是凤芹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许漏掉。此人诡异,绝非池中鱼,若能逮着他,那可是一件大好事。” “是,芸桃现在就写。”芸桃一骨碌爬起来,拎着裙摆跑出去找笔墨。 焱殇在外面听得心底发寒,凤芹三年前就知道了大元城的存在,但并不动手,而是静待两国开战,他想干什么?让天烬和大元两败俱伤,他再从中得利吗? 这个凤芹,一定就是云罗人! 他突然慌了,高陵熠就和青鸢在一起! 不,刚刚芸桃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青鸢和凤芹是旧识?这怎么可能……一定是离间计…… 他扭头看后面,几名紫衣侍从正躲在墙下,他们那位置是听不到屋里的对话的,若高陵熠是有意靠近,那这几句紫衣侍从说不定会暗中出手,暗算他们一行人。 他向冷啸使了个眼色,让冷啸盯紧紫衣侍从。自己悄然跟上了芸桃,他要弄明白芸桃所说之话是真是假。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诗太情长意绵,扎得他心里极不舒服。一路潜行,跟着芸桃到了房外,芸桃径直铺开了纸,墨磨写字。 焱殇从窗子跳进去,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背后,她才写了几句,墨香在风里轻飘,直钻他的鼻中。 “哎,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真羡慕啊……” 芸桃突然轻叹,甩了甩狼豪,几点墨滴在了桌上,她赶紧用帕子去擦拭,又倒了些茶水到墨砚里…… 焱殇心一沉,立刻屏住呼吸,但已经晚了!墨中有药,气味钻进他的鼻中,他的眼睛立刻变得扫地清,芸桃也成了重影。 “墨归人,是我新得的一件宝贝,我可以用这个放倒像您这样的厉害角色。”芸桃拔下发簪,对准焱殇的心口,娇笑连连,“你们男人,总是这样看不起人,以为我们女人好欺负。看吧,我一个人从珠璃到大元,再从大元到幽州,整整三年,就没人能真的控制住我。” 焱殇迅速镇定下来,一掌抓住了她的手腕,往后一摁,让她倒在了书案上。 “是吗?这么有把握?”他眯了眯眼睛,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嘻嘻……我尝过的男人多了,就是没尝过您这样厉害的男人的滋味……若我让你满意,不如也把我收了吧,我可以为你办很多事呢,比如……诱杀凤芹……” 芸桃双腿环上来,缠到了他的腰,另一手在 他的心口上绕着圈圈。 “还真是个jian货。”焱殇冷冷地骂。 芸桃也不生气,嘟着红唇,娇滴滴地说:“可惜的是,很多男人就是这样喜欢我这种jian货,知道我把你们中间的谁拿下了吗?” 她说着,吃吃地笑了起来,“我若说了,你一定会心疼,不舍得杀他。” “谁?”焱殇眼神一沉,心中警钟大响。 “就是……我不告诉你……除非你亲我一下啊……” 芸桃笑得更娇了,云鬓零乱,珠钗横斜。凤芹选她不是没道理,她是狐狸精,又狡滑,又心狠,知道独善其身,也知道如何陷人于死地。 墨归人让焱殇的力气慢慢流失,他趁着还有力道,飞快地制住了芸桃的穴道。 “你……”芸桃楞住,焱殇还真是强大,若换成别人,墨归人早就让他晕死过去了,他居然一直撑到现在! 焱殇的眼皮子终于合上,陷于昏睡。 阴沟里翻船就是他这样的,多少强敌都被他轻易扫去,所以他只把芸桃看成一只小蝼蚁,万万没想到芸桃还会来这一招。 “该死的……” 芸桃动不了,只能任他的身子压在身上,想大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蚊子一般的哼唧声。若是君正霖的人先来,她就得救了,但若是焱殇的人先来,她就惨了! “芸桃姑娘,晚膳可还是你自己准备?” 外面传来了说话声,芸桃大喜,呜呜呜地叫。 后窗又有声音,芸桃使劲儿转着眼珠子,斜着眼角看,几名紫衣人从后窗跳了进来,见到这二人叠在书案上,也是一楞,互相看了看,好像不知道是该过来,还是离开。 “公子……”有个人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时候外面叫芸桃的声音也近了,芸桃急了,呜呜地叫得更欢。 紫衣侍从反应过来,飞快地过去,一个背起了焱殇,一个抓起了芸桃,飞快地往后窗跑。 “你们是什么人?” 来找芸桃的人进来了,见到这一行人,吓得大叫。 紫衣侍卫手起手落,一剑扎进了那人的脖子,随着长剑拔出,鲜血狂涌。 “现在怎么办?” 出了窗子,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往哪里走。 “怎么了?” 冷啸带着人寻过来了,见到这情形,也愣住了,焱殇可从来没有失手过啊! “我们绕迷路了,进去后只见他们两个压在一起……”紫衣侍从很尴尬地形容看到的那一幕。 “你们迷路?”冷衫失声问。 “啊……不好意思,这些屋子都长得太像了。”紫衣侍从的脸都红了。 “这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冷衫眉毛轻抖,连连摇头,“高陵熠就带了这么三个人跑出了云罗,居然还能活到现在!” “好了,别贫嘴,只怕有诈,我们走。” 冷啸严肃地看他一眼,带着众人准备沿原路退出山寨。 “想跑?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君正霖的狂笑声猛地响起来,四周全是弓箭拉响的声音。 “君正霖,识相的就让开道。”冷衫弯刀出鞘,指着君正霖怒吼。 “呵,死到临头了,还想给我耍横?”君正霖冷笑,从人群后走过来,环视一圈众人,突然抬起右手,指着他们数,“一、二、三、四、五……九……九个人,还有一个是半死不活的,还想从我这天罗地网里逃出去吗?” “你他 妈 的到底是王爷还是土匪?居然占山为王,鱼肉百姓!”冷衫忍不住怒骂。 “你管老子呢,老子高兴。”君正霖满眼无赖地吼,猛地夺过了身边人的长刀,大步往他面前冲,“现在最高兴的就是能一刀宰了你!” 冷衫神色一凛,举起弯刀就准备迎战。 君正霖却突然停了下来,连连后退,大笑道:“吓你的,臭小子,我才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来人,把弓箭给我对准了,若他们敢乱动,就把抓来的那些女人给我一刀一刀地剐喽。” 他拍拍手,土匪们拖出了十数名女子,推到了他们面前。 冷啸冷眼看过去,没有穆飞飞的身影,他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穆飞飞,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他向身边的人递了眼色,让大家准备动手。 “放箭!”君正霖一挥手,四周弓箭如雨一般密集而来。 但是,并非利箭,而是绑着药粉的长箭,长箭在空中就炸开了,各种药粉在空中疯狂飞散,沾了几人满头满身。 “焱殇,臭小子,我看你怎么死!” 君正霖的狂笑声惊得鸟儿乱飞,慌不择路地往山寨外面飞去。 ——————————————————分界线—————————————————————— <青鸢把烧好的几包野猪肉拆开,给了许雪樱一包,“用钗扎着吃吧,凑和着,回去再吃好吃的。” “太油了……”许雪樱为难地看着手里的一包野猪肉,摇了摇头,“我还是下山再吃吧。” “喏,这样吃。”青鸢用洗好的野菜包好野猪肉,放进嘴里一咬,眯着眼睛赞,“太好吃了。” 许雪樱摇着头,人直往后缩。 “不给面子?”青鸢给她包了一块儿,塞进她的嘴里。 许雪樱吓了一跳,咬着一块儿猪肉,啼笑皆非地看着青鸢,若是以前,她一定以为青鸢很欺负人,但这时候她却觉得青鸢的眼神很友善。 “吃点吧,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饿着,若你走不动路,他们还得抽个人出来背你,到时候若遇上什么事,对你,对大家都不好。”青鸢大口嚼肉,笑着说:“雪樱,照顾好自己,就是对身边人最好的回报。” 许雪樱犹豫了一下,捧起了野菜猪肉包,小口小口地咬。 “大口吃,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雪樱,你太斯文了。”青鸢乐了,冲她呶嘴,让她快吃。 许雪樱又犹豫了一会儿,真的像她一样大口地咬了起来。 “嘻嘻,这才对,女汉子嘛,男人真正喜欢的就是女汉子,文能风花雪月,武能陪他打江山,我简直十全十美,所以不要和我争了,免得不痛快。”青鸢吃得欢,不忘表扬自己一番。 许雪樱的神情变了又变,最后啐了她一口,小声骂,“厚脸皮!” “学着吧,姑娘,人生苦短,当及时欢乐,哭哭啼啼才叫愚蠢。”青鸢拍拍她的胳膊,又去拆猪肉包。 “你真能吃。”许雪樱又讽刺了一句。 “牙好,胃口就好,心情倍棒,人就更美。”青鸢若无其事地坐下,继续大块朵颐。 冷青反正是习惯了,在一边直摇头,嘟囔道:“王后威仪何在?” “等我让焱殇下令打你鞭子,拔你的牙齿,给你配个母老虎的妻子的时候,我的威仪就来了。”青鸢冷笑瞪他。 冷青立刻就抿紧了唇,乖乖地去一边给她切猪肉。 高陵熠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突然指着她的脸说:“你脸上沾着油了。” “谢谢。”青鸢用袖子抹掉,抬眸看他。 他已经把面具戴回去了,手里托着一小块儿野猪肉,只咬了一小口而已。这贵公子,只怕也吃不下这样粗陋的食物。 “他们已经去了四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没有消息?”高陵熠抬头看了看天色,担忧地说:“我这几个侍从一直在我身边伺候,从未出过远门,我怕他们会给公子添麻烦。” “放心吧,我家公子厉害着呢。”青鸢安慰了一句,又关心地问:“你没有气喘药,还能撑下去吗?” 高陵熠把手里的野猪肉放下,取下面具擦额上的冷汗,看上去情况并不太好。 “下午吃了几株鹿头草,能好一些。”他动作优雅,用锦帕擦了汗,抬头看青鸢,苦笑道:“但是,若他们不能按时回来,我就糟糕了。” “难道山下的大夫配不出你要吃的药?”许雪樱疑惑地问。 “这药是泠涧教我的,独门药方,别的药对我都没作用。而且每年只能配得出两瓶,今年的药得年中的时候才能配好。”高陵熠长长舒气,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一只山雀急掠下来,直接落到了青鸢的脚边,扑扇着翅膀,叽喳乱叫。 青鸢的脸色猛地变了,蹭地一下站起,“什么?全都被捉住了?这怎么可能?” “什么?”冷青他们也围过来,大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行,赶紧上山去救他们。”青鸢双手往裙摆上用力蹭了蹭,把山雀往空中一抛,快步跟着跑。 一行人慌乱了片刻,拎着兵刃急追上来。 “我呢?”许雪樱跛着脚,焦急地大叫。 “留一人,送雪樱下山。”青鸢头也不回地挥手。 冷青立刻留下了一名侍卫,带着人继续往前狂奔。 山雀把一行人带到了龙尾山寨外面,墙高坡陡,凭着青鸢自己肯定上不去,她让冷青把细铁索系在树枝上,把她拖上去,再往高墙里面放。扭头一看,她这才发现高陵熠一直跟着她。 “上来了。”高陵熠在墙头上坐定,抹了把汗,冲她笑。 “可以吗?”青鸢小声问。 “没问题。”高陵熠点头。 “王后,我们下去。”冷青先跳下去,在下面接住了青鸢。高陵熠要跳的时候,侍卫们却护着青鸢往前走了。他微微拧眉,往四处看了看,身形掠起,轻巧地落到了地上。   ☆、182.我们就这样锁一辈子吧【182】 “高陵熠呢?” 跑了一段路,青鸢猛地停下,扭头看,高陵熠正沿着墙根往前走,只隔着她四五步的距离,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脸有些发白。 “你找个地方躲好吧。” 青鸢有些头疼,高陵熠这么病怏怏的,怎么都不掉队? 高陵熠点头,指向东侧的几排小屋,“我去找找我的药。窠” 青鸢这一行人中,带着冷青一起,也只有四名侍卫,实在不想分一个人给他,于是由着他独自过去,其余人紧跟着山雀继续往里面走。 越往前,吵闹声越大,宽阔的前坪上围着上百人,清一色的短袄,腰上系着狼皮,一侧拖着长长的狼尾巴,看样子都是虎尾山的土匪。鞭打声和欢呼声就是从人群里面传出来的,想必焱殇他们就在中间燔。 “我们只有五人,要想好了再动手。”青鸢摁住冷青,拇指往西边倒了倒。 那里有几个落单的土匪,正抱着几坛子酒往前坪走。冷青打了个手势,和另几人悄然靠近土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倒了对方,飞快地把他们拖到了墙后,换上衣裳后,把几人捆好,塞到了角落中。 喧闹声东边传过来,人群纷纷回头,看向东边,有人大声喊,“刘爷来了。” “是刘捕头。”青鸢看清来人的样子,小声说。 “这贼头儿还没死呢,虽然是祸害的天烬百姓,但我还真看不惯他这种蛀虫,拿着朝廷的俸禄干禽 兽的勾当。”冷青忿然道。 “灭了他。”青鸢暗自抓拳,叫过几人,暗中叮嘱一番。 “那我们过去了,王后千万躲好。”冷青有些犹豫,不敢放她一人在此。 “放心。”青鸢接过他递来的短刀,镇定地笑了笑。 “走。”冷青招手,带着三名侍卫往前走。 青鸢深深吸气,往四周看了看,猫腰钻进了墙根的歪脖子柳树后面,召唤山鹰。 叫刘爽的捕头顶着乌青的眼睛、肿 胀破裂的嘴巴,一跛一跛地走近了。他们被焱殇一行人打落山谷,挣扎了半天才爬上山,一个个精疲力尽,狼狈不堪。 “我说张头儿,怎么弄成这副德性?” 众人一阵轰笑,围过去逗弄那些人。 “娘 稀 皮,那些人也太他娘的难缠了,到底什么来路?我们五十多人过去,只有我们四个人回来!快给爷几个来碗水,渴死我了。” 刘捕头往木桩上一坐,抹着满脸的汗,气急败坏地伸手找人要水喝。一个小喽喽端了碗茶过来,他一饮而尽,继续大骂。 “狗 日 的,别落在爷手里……” “别骂了,你丢不丢脸?五十多个人只剩下四个,我看你回去怎么向张县令交差。” 黄管家从人群后面走出来,阴森林地笑着,用手里的花生米丢他的额头。 “黄管家?您老人家怎么上山来了?这么说,主子也来了?” 刘捕头赶紧站起来,双手垂着,毕恭毕敬地向他请安。 “不仅主子来了,喏,你看看那里……” 黄管家挥手,让人群让开一条道,前面一长溜地竖着十多个木桩,每个木桩上都吊着一人。 “这、这不是……”刘捕头往前冲了几步,愕然地盯住了焱殇的脸,手指头颤了半天,大吼道:“来刀来,我要剁了他!” “去,你什么身份,什么资格,他没弄死你,是你命大。” 黄管家不屑一顾地瞟他一眼,慢步往焱殇面前走。 几人的双手双脚都用手臂粗的铁链锁上,悬于一人高的半空中,焱殇的腰上还另拴着一条铁链,将他栓死。 “黄管家,这人到底是谁?”刘捕头好奇地问。 “别问了,拿着你的赏金下山去吧,黎夷那呆子还在四处找你,他虽说只是祭祀小官,但毕竟是京里来的人,结识的都是达官贵人,你小小捕头若被他给逮着,你吃不了兜着走。”黄管家往嘴里丢花生米,仰头盯着焱殇阴阳怪气地笑。 “这不是还有主子和黄管家吗?”刘捕头有些不自在,左右看了看,俯到黄管家耳边问:“黄管家,主子能不能给我提拔提拔?张县令年纪也大了,不如……” “这事好说,晚些我向黄管家说一声。” 黄管家吊着眼梢挥挥手,这神情活像自己就是那操纵天下人命运前程的正主子一样。但众人就是吃这一套,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他身边,点头哈腰,奉承不停。 “黄管家说话,刘爷前程似锦啊。” “恭贺刘爷步步高升。” “哈哈……”刘爽乐得满眼放光,乌青着的眼睛也不疼了,连连摸着脑袋,大声说:“若真有那日,一定请兄弟们大喝三天。” “刘爷慢走。”黄管家拱手,笑得像老狐狸一样。 刘捕头叫过手下的捕快,一跛一跛地往回走。 黄管家脸上的笑 容瞬间消失,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冷笑道:“屁本事没有,五十多人,连这么几个人也抓不着,还被打成了猪头一样,居然还有脸来讨官当。若不是主子,他能活着走下山?” 众匪立刻又转变了口风,连声附合黄管家。 “黄爷,那人就是个仗势骑人的豺狼,没什么真本事。” “那是,谁能比得上咱们黄爷和主子呢?” 吵闹了一会儿,有人犹豫着问:“不过,主子到底是什么人?大当家的和刘捕头看到主子都得磕头?” “那可是大人物,都打起精神来,随时会有人来救这几人。”黄管家扫视一圈众人,挺着腰杆大声吩咐。 “是。”土匪们挥着拳头、大刀,大声呼喝。 “主子来了。”黄管家的脸色突然变了,从满脸得意变成了满脸堆笑,弯着腰,快步迎向人群外。 众匪赶紧跟在他身后,齐齐跪下。 “还没动刑?”君正霖大步近了,接过了手下递来的鞭子,顶着焱殇的小腿冷笑,“给我打,打醒了为止。” “光打有啥意思?先泼醒了再说。”芸桃扭着水蛇腰过来,银牙恨咬,水葱般的手指头指着焱殇说:“先给我扒 光喽!” “桃姑娘,想尝尝鲜?”土匪们哄笑着,拿着长刀划开了焱殇的衣袍。 芸桃抱着双臂,看着他的衣裳一件一件地敞开,精 壮的胸膛和结实的腹肌让她的呼吸骤然急促。 “还有腰带呢。”她放 荡地笑着,夺了土匪手中的长刀,一把割开了焱殇的腰带。 薄薄的中裤下,修长匀称的长腿半隐半现,她又扑过来,用力地拽下了他的长靴,哈哈笑着,尖声说:“什么大元王,现在被吊在这里,还不是任我摆布?” 焱殇的身体被她推动着,在半空中晃了几下,慢慢醒了过来。心神渐渐明白,双眸慢慢抬起,锐利的眼神直刺前方。 “哈,醒了!”芸桃乐了,踮起脚尖,在他的大 腿上捏着掐着,笑着说:“也好,免得你不知道我们是怎么伺候你的。” 焱殇手腕挣了几下,铁链哗啦啦地响。捆了好多圈,不容易一下挣断。 众人都渐渐醒了,愕然地看着围在四周的土匪,一时间铁链不停地响。 “君正霖,怎么,觉得福享够了?”焱殇暗中过气,抬眼看君正霖。 “呵,大言不惭。”君正霖往抬来的太师椅上坐下,冷眼看着芸桃折腾焱殇。 黄管家立刻捧上了烟杆和茶水,君正霖喝了口茶,接过烟杆,慢悠悠地抽了一口,阴恻恻地看着焱殇,半晌之后,才得意地笑了起来。 “滋味不错吧,焱殇也不过如此嘛!有你在本王手上,看你们大元人还有什么本事。” “喂,娶猪的,原来你躲在这里来了,你就不怕你的猪老婆想你吗?”冷啸爽朗地笑着,用力地拽了几下手腕上的铁链。 “打!”君正霖脸色猛地一沉,身子往前倾去,怒气冲冲地嚷道:“打死他们。” 土匪们立刻挥起了鞭子,往冷啸他们身上死命地抽打。 “喂,别打焱殇啊,我还没尝他滋味呢。”芸桃赶紧拦住要去打焱殇的土匪,夺了他的鞭子,绕着焱殇走了几圈,往焱殇的屁 股上轻抽,“看,多结实啊,哎,不如叫我几声亲亲娘子,我替你向王爷求情,让你多享几天艳 福?” “jian人。”焱殇暗中咬牙。这次麻痹大意,真让他丢脸。纵横沙场十年整,头一回如此狼狈。 “呵,你不叫,我就打死他们。”芸桃冲着冷啸他们呶嘴,得意洋洋地说:“这些鞭子上可都是泡过了发 情水的,中了鞭子,等下全都会流鼻血,” “爽啊,很爽,冷某人一把年纪了,还是头一回尝这鞭子的滋味,还不错啊。” 冷啸大笑,身上的衣衫很快就抽烂了,鲜血淌得满地都是。 “打,往死里打。”黄管家在一边耀武扬威地喊。 “用盐水泼他,看他还嘴硬。”芸桃抱着双臂,娇笑着大叫,“我就不信了,你真的是铁打的皮,铜筑的骨。” “崔芸桃,枉你们崔家世代忠臣,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不孝女。”冷啸怒瞪着芸桃,大声斥骂。 “你管我!”芸桃嗤之以鼻地撇了撇嘴,转过身,食指放进双唇中轻轻咬着,眯着眼睛,摆着腰,直冲君正霖抛媚眼,“王爷,您说,怎么让他舒服舒服?” “弄几头野猪过来好好伺候他!”君正霖眼睛一瞪,脱口而出。 “唷,那不是成了凉王您了吗?和母猪一 夜恩爱,佳话传遍天下啊。”娇滴滴的声音伴着笑声响起。 “jian人,你说什么?”君正霖的脸扭曲狰狞,跳起来就狠狠甩了芸桃一耳光。 可怜芸桃还没弄明白什么事,人就被打飞了好远,摔到地上,整个右脸都肿了,血珠从唇角淌出来,吓得面无人色。 <“王爷……” “哎呀,王爷,别动怒啊,您的猪媳妇每天都对你相思入骨,我都把它带来了。” 女声又响起来了,这一回君正霖终于发现不是芸桃所说,他一个激灵,飞快地往人群中看。 “入骨相思,知不知,多少梦回与猪眠。” 女子的声音带着笑意,抑扬顿挫地念诗。 君正霖终于反应过来,大声咆哮,“顾阿九你这个丧门星,你马上就要把你这个新夫君给克死了,赶紧滚出来,给本王磕上几个响头,好好舔本王的脚趾头,本王说不定还留你一命。” “猪丈夫,你是作梦吧?克死了,我大不了换新夫君,莫说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单说眼前,多少男儿汉,也绝不会像你一样,与母猪纠缠不清。” 青鸢从人群后慢步过来,笑容明媚,语气不快不慢,就像和老友诉说离别之情。 “你……你……本王要撕了你这张嘴……” 君正霖被青鸢的话戳得暴跳如雷,一把夺过了身边人的长刀,朝青鸢冲了过去。 青鸢双臂往空中一轮,尖锐的口哨声破唇而出,天空中传来声声尖啸,青鸢的身子居然腾空而起,飞了起来。 众人愕然抬眼,只见数百山鹰聚集着,用利爪抓着两根绳子,把青鸢带到了半空。 “这是什么妖术?” “蠢物们,姑 奶 奶我是你们的山神,还不过来拜见山神。” 青鸢脆声笑,又吹了几声口哨,众人震惊地看到山鹰群后有几团乌云,乌压压地压了过来,初时静如云飘,但随着青鸢的口哨声大响,能震得人耳聋的山雀鸣叫声袭卷而来,吵得人六神无主。 “妖女!” 山贼们吓到了,挥着刀和鞭子,驱赶山雀。 这些雀儿中不乏性情凶罕的种类,只听青鸢的进攻口令,尖嘴和利爪不停地往山贼们的眼睛招呼去。山贼们又多无防备,一时间惨叫声起此彼伏。 早已混过了山贼群里的冷青几人立刻冲到了焱殇身边,想把几人放下来。但去砍开铁链时,几人才发现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些铁链不是寻常兵刃砍得断的,震得虎口发麻,火星子四溅,铁链上连浅浅的印子也没留下。 “真拿老子当病猫吗?弓箭手在哪里,射死他们。”君正霖气急败坏地怒吼。 青鸢眼神冰凉地看他,指着他大声说:“宝贝儿们,上,给我弄死他。” 那么多鸟儿,放弃了正在攻击的对象,扑天盖地涌向了君正霖。君正霖开始还有力气扑腾,后来只有落荒而逃,抱着脑袋拼命往房间里跑。 头发啄散了,衣裳抓烂了,青鸢松开绳子,跳到地上,让山鹰前去攻击他。一只山鹰抓住了他的裤腰带,连拽带扯,裤腰带散掉了,裤子落到了脚踝上,肥黑的屁 股露在了众鸟的视线里,鸟儿们更兴奋了,都往他肥硕的屁 股上啄去。 他捂了前面,没挡着后面,护了光 腚,没护着脑袋,嚎叫着往前没命地奔。突然裤子掉落了,把他绊了个结实,他就像个肉 球一样在地上乱拱乱爬…… 鸟群遮天蔽日,鸟羽随风乱飞,山贼们完全乱了,在院子里抱头乱奔。芸桃见形势不妙,撒腿就逃,但没跑多远便被冷青给拎了回来。 “王后,这可不关我的事啊,我其实是奉我父亲之命,来捉那个君正霖,将功赎罪的……”芸桃瘫在地上,连声辩解。 “你这张嘴还真能说。”冷青用刀背往她腮帮子上拍,气冲冲地骂,“还能再说得漂亮一点吗?” “是真的……”芸桃水媚眼四处瞟,手指悄悄去摸腰带。 “老实点。”冷青一脚踢下她的手,一只小药包从她腰带里掉出来。 “小心点,这药很厉害。”焱殇在后面低声叮嘱。 “快把他们放下来。”青鸢见冷啸他们遍体鳞伤,赶紧招呼众人过来。 冷青他们拿着刀砍了好一会儿,铁链纹丝不动。 “把木桩斩断,先让他们落到地上来。”青鸢捡了把刀,帮着他们一起砍木桩。每砍一下,虎口都震得发麻。 “王后,让我们来吧。”冷青拦住她,让她在一边看着。 青鸢看着悬在半空的焱殇,又心疼,又好笑。多少妖魔鬼怪都能轻易拿下,偏在这里翻船了。也好,让他警醒一些,大业未成,一刻也不能放松。 “我给你们找钥匙去!” 芸桃眸光闪了闪,赶紧爬起来,冲着青鸢讨好地笑。 青鸢正想要钥匙,便让冷青带着人过去,正当几人转身时,芸桃突然伸手去推身边的一棵小树…… “小心。”高陵熠的身影从人群后闪出来,手里拎着一把长剑,一剑挥向了芸桃。 剑偏了,但还是划伤了芸桃的手臂,树枝上掉落了好些断枝枯叶,都落到了高陵熠和青鸢的身上。 “都不要吸气。”焱殇骇得大叫一声。</p 众人立刻捂紧口鼻,往后退了十数步,叶片在半空中乱飘了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 “怎么会这样……” 芸桃捂着手臂,愕然看着树上,她之前在上面也藏了好多药包,砸下来后绝对能保证她有时间逃出去,但现在上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崔芸桃,你死不悔改!” 冷青勃然大怒,一把拎住衣领,把她拖了起来,捆了个结实。 “放了我吧,我保证再也不回来了,我……我去珠璃……” “呸。”冷青啐了她一口,愤然道:“我替崔老将军杀了你这个不孝女,不要让他老来蒙羞,为世人唾骂。” “去你的,他娶了许贞怡才是老来蒙羞,若不是姓许的那jian人,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地步?”芸桃发狂了,像头母豹子,在地上乱蹬乱踢,不让人靠近她。 “找过了,穆飞飞不在这里。”一名侍卫押着黄管家过来,把他推到了焱殇面前。 “真没那样的女人,昨晚抢来的人不多,就是奔着你们去的。”黄管家哭丧着脸,连连磕头,“这事和我没关系啊,我只是一个跑腿的,我不干就得掉脑袋啊。” “干了也掉脑袋。”冷青手起手落,赏了他一个透心凉,“这种为虎作伥的东西,早死早清静。” “不要杀我……我爹可是大功 臣。”芸桃吓到了,尖叫着往后面滚。 “先找钥匙。”青鸢懒得理这疯女人,多看她一眼都是自我摧残。 “老实点。”侍卫把芸桃摁住,不许她乱动。 “你们找不到的。”芸桃尖声笑,脸颊扭曲着,咆哮道:“君正霖根本就防着你们来救,所以这铁链没有钥匙,以后你们就带着铁链过一辈子吧。” “你这女人……你爹到底怎么教你的?”冷啸掩着胸口,跌跌撞撞地过来,愕然看着她,“我也算从小看着你长大,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进。” 芸桃的尖笑声小了,又突然大哭了起来,不停地骂,“都是因为你们这些臭男人……都是你们姓许的,我恨死你们姓许的了,我告诉你们,我活不好,我也不让你们活得好……” “你真有毛病。” 青鸢真想砸开这女人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难道都是屎?怎么有这么肮 脏的想法。 “飞飞不在这里,只怕还在镇上,赶紧回去找。” 青鸢清点了一下人数,除了焱殇,都受伤了。冷啸的伤最重,打他的人可真舍得力气,整个背上皮开肉绽。 “这里只是君正霖敛财的地方,借着山贼的旗号,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人也算贪心的祖宗,一文钱都不放过。”她背对着一群半luo着的男人,等着他们穿好衣裳。 焱殇一直黑着脸,等着冷青找来了衣裳披好,这才出声,“下山。” “要不要骑马?”高陵熠指了指自己的马车,小声问青鸢,“大家受伤了,正好可以省些脚力。” “走吧。”焱殇大步过去,拉了一匹马,扭头看青鸢。 丢脸丢成这样,也难怪他心情不好。青鸢冲高陵熠点点头,小声说:“那里马不多,你们五人,得三匹,其余的我们骑走了,就此别过。” “好。”高陵熠向她抱拳,小声说:“一路顺风。” 青鸢看了看他身后的几名紫衣侍卫,扶着焱殇的手上了马。他的手腕和脚上拖着铁链,打在马肚子上,马儿立刻就不安地嘶鸣起来。 一行人匆匆冲出山寨,往龙尾山外奔去。 一路上焱殇都不出声,沉着脸色,双手紧握着缰绳。青鸢既好气又好笑,索性也保持沉默,不去触他的霉头。 这是个极大男子主义的人,唯我独尊,觉得天下谁都不是他的对手……现在被锁着手脚,他没屠了寨子已经极为克制了…… 不,青鸢猜错了,寨子被屠了!听到动静时,已经大火熊熊,染红半边天。 这时冷啸他们才从山寨里出来,奋力疾追。路上,青鸢让山雀追踪到许雪樱他们的位置,萨雷米和那名侍卫已经护着许雪樱和那群姑娘快到山脚下了。 “这是去哪里?”青鸢突然觉得方向不对,焱殇没往龙尾山外走,而是变了方向。 “去开锁。”他闷闷地说。 “你真相信芸桃说的话,没钥匙?”青鸢伸手摸他手腕上的铁链。 焱殇真郁闷了,哼了一声,低声说:“别摸了。” “别生气嘛,马有失蹄时,哪有一帆风顺的……” “看前面。”焱殇打断她的话,俊脸上布满乌云。 青鸢吐了吐舌尖,靠在他的胸口上,轻声说:“焱殇,你放心,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高大威猛的……唔……” 她手腕上一凉,惊愕地看到他把铁链的另一头缠到了她的手腕上。 “顾阿九,若锁打不开,我们就这样锁一辈子吧。”他低眸看她,眸光平 静。 “吃饭睡觉倒行,但是……我不想闻你大大时的臭味儿……”青鸢的小脸立刻皱成一团。 “你就不能给我浪漫一些?”焱殇咬牙问。 【ps:最后两天哒,票票喂……我深情地呼唤票票喂……】   ☆、183.你越疼,我越开心【183】 【1青鸢嘻嘻地笑,束发的锦帕松开了,被风给吹得高高飘起来,勾在了枝头。青鸢扭头看了一眼,紫色帕子在风里掀起两角,就像阳光下挥动翅膀的紫尾雀。 青鸢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弯弯曲曲的山路,眼看就要无路,拐弯后眼前又豁然开朗,林间雪未化,堆积枝头,不时扑嗖嗖地跌落,钻进她领中燔。 一路疾行,铁蹄踏泥飞,一个多时辰后,焱殇一拽缰绳,马儿在吴郡城门外停下。 “哇,胆子真大,跑到吴郡来……” 青鸢撇嘴,扭头看他一眼。 “吴郡的铁匠天下闻名,总能把链子敲开。” 焱殇跳下马,铁链在地上砸出咣当的响声,吓得从身边经过的百姓赶紧往前跑。 “哇,就你这样,还没进城就会被他们用刀剑指着了,你还想大摇大摆地闯进去?”青鸢皱起小脸,扶着他的肩跳下马。 “我没那么……蠢……” 焱殇俊脸阴沉,那蠢字几乎是咬出来的,大掌用力把缰绳一丢,拉着她往不远处的茶铺走窠。 青鸢吐了吐舌尖,乖巧地跟着他。这男人今儿自尊被戳痛了,不要惹他为妙。 那里停着一辆拖着山货的马车,车夫正在茶铺那里打尖。吴郡王爱敛财,导致了城里的吃喝比城外贵,有些人会选择在城外带足干粮再进城。 “这一车,多少银子?”焱殇选了一辆,拍了拍马儿,看向坐在一边的商贩。 “你要?”那人狐疑地打量焱殇,一身布衣,腰上系着虎皮,手脚上还捆着铁链,哪像有钱人? “开个价吧。”青鸢敲敲桌子,把男子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看脸的社会。青鸢衣衫虽脏,但脸好看呀!一群汉子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滚出来了。 “开个价,多少?”焱殇气不打一处来,曲指往桌上一敲,厚厚的木桌顿凹进去一个坑儿。 “一百两银子。”那汉子终于反应过来,竖着一根手指吭哧。 “给他钱。”焱殇扭头看青鸢。 “我?我给你画出来?”青鸢好笑地问,到底是谁创造了先例,让诸位主子出门不带钱?而且她一文私 房钱也没有,按理说后宫有例银,她是王后,按例每月还有几十两,但到此刻为止,她是一个铜板也没见着。她看在能白吃白喝的份上,也就忍了。这时候再让她拿银子出来,是想让她去当土匪吗? 听她小声叨叨完,焱殇尴尬得不行,拧着她的小脸说:“行了,回去补给你,说得这么可怜。” “你们买不买,不买我要进城了。”焱殇的眼神能杀人,汉子不敢直接盯着青鸢看了,用眼角余光跟着青鸢娇丽的身影跑。 “买,给你两百两,进城就付。”青鸢冲他弯着眼睛笑。 焱殇脸都绿了,但那汉子的神情看上去倒是受用得很,手指掐算了几下,陶醉地点着头。 “你们是城里人?住哪里啊?” “米家铺子,到时候一文不少地给你,快走吧。”焱殇一拖青鸢,把她抱起来放到了马车上面。 汉子此时的注意力才放到焱殇的铁链上,犹豫着不肯过来了,“你不是逃犯吧?” “我们是遇上山贼,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青鸢瞪他,催着他过来。 “我……我不卖了……”汉子怕了,连连摆头。 “你不卖,我就说你是山贼,看谁狠。”青鸢柳眉倒竖,小声威胁他。 商贩咧嘴,刚要说话,被焱殇抓起来,丢到了马车上。男子才坐稳,焱殇已经麻利地钻到了马车下面,用铁链把身体固定在了马车底下。 “人呢?”商贩揉眼睛,满脸见到鬼的表情。 “飞走了。”青鸢抓起放在一边的鞭子,挥鞭赶马。 商贩一时没坐稳,往后猛地仰去,吓得哇哇大叫。青鸢兴奋极了,连连挥鞭,直冲城门。 “赶着投胎?”城门的士兵拦住马车,吐着唾沫,大声斥骂。 这商贩已经势同骑虎,害怕青鸢他们真的有案子在身,连累到自己,巴不得赶紧混过去,于是点头哈腰地赔笑脸,“几位爷,确实赶着去米家铺子交货,老爷等着呢。” “翻翻。”几个士兵晃着肩膀围过来,抓着车上的山猫皮,狐狸皮在身上乱搭。 “这是孝敬几位爷。”商贩掏出钱袋儿,摸了几十枚大钱出来塞给士兵,笑着说:“那些都是米家铺子要的货,少不得,待明儿我再多收好的孝敬给几位爷。” 士兵们见只是些寻常货色,也懒得纠缠,接了大钱,驱赶马车赶紧走开。 “哎,城门小吏都是雁过拔毛的货色。”青鸢皱眉头,扭头看了一眼,厌恶地说。 “谁说不是呢,这世道就这样。反正是要打 仗了,打吧,全打乱了好。到时候我也抄把刀,为国报忠去,省得受这些腌臜气。”商贩甩着鞭子,垂头丧气 地抱怨。 若是太平盛世,谁想打仗?但现实是贪 官污吏猛于虎,让百姓们有苦无处诉。青鸢很同情小百姓们,又不知如何安慰。商贩从马车架子上摸到了一只酒壶,喝了一口,唱起了山歌。 摇摇晃晃中,青鸢忍不住深弯下腰往马车下面看,他捆在下面,一定很难受吧。这样一瞧,她傻眼了,这人根本就没在下面,不知何时离开的。 “快停下。”她急了,赶紧跳下马车,趴到地上去看马车下面。 “怎么了?”商贩摇摇晃晃地下来,和她一起看,一只手居然还往青鸢的腰上搭去了,“咦,这位爷呢?” 扑通……一只钱袋砸到商贩的面前,灰尘乱飘。 “拿着银子滚。”焱殇拎起商贩,把他丢开。 商贩托了托银袋儿,再扯开一看,居然是一锭黄澄澄的金子!眼珠子突了突,把金子一角放到嘴里咬,乐滋滋地冲着焱殇和青鸢弯腰行礼,“多谢惠顾,这马车和山货都给二位了。” “还不走!”焱殇盯着他那只搭过青鸢腰的手,脸色铁青。 “好,好……”商贩拔腿就跑。 青鸢用手肘撞他,笑着说:“你怎么不弄个麻袋来,把我装在里面,这样别人看不到我,也碰不到我了。” “这主意不错。” 焱殇从马车上拖过一张狐狸皮,往青鸢脖子上一搭,然后乐了。乌溜溜的瞳仁,小巧的鼻头皱着,活脱脱一只成精的小狐狸。 “你也挡挡吧,都在朝你看呢。” 青鸢让他坐到马车上,用兽皮把他的手脚盖起来,自己坐到马车前面赶车,一路问着人,找到了城中的铁匠铺子里。 路上,只见几个一头油脂的纨绔子弟正逢人就骂,找他们丢掉的银袋子。青鸢掩唇笑,小声说:“焱殇,没想到你如此……多才多艺……连顺人银袋儿都这么麻溜。” 焱殇嘴角抽了抽,往后一倒,闭目养神。 他不是神人,也不是天下派下来的金刚,他只不过比别人多经历了一些,对自己更狠了一些,所以比别人多了一点本事,武功高了一些,心气也傲了一些…… 铁匠铺子里生意红火,进进出出的全是江湖人,拖着刀,举着剑,背着长枪,扛着弓箭,走路都是晃着膀子,虎虎生风的角色,生怕只要走慢了些,别人就会以为他不是高手了。 门口有小厮,视线往马车上一扫,眼神顿时变了变,手中笤帚一丢,大喊,“交货来啦。” 有人闻声往这边看,见只是一车山货,于是毫不在意地走开。小厮跑过来,牵着马车从旁边的小巷子绕进米家铺子的后院。 后院槐树成林,一行人正毕恭毕敬地跪在那里,待焱殇下了马车,立刻磕头请安。 “见过主子。” “啊……”青鸢这才明白他为什么直奔此处,原来这米家铺子是他的暗桩。 “行了,都起来,给我把这个打开。”焱殇抬起双手给几人看。 那几人膝行到他面前,这才起身,其中一名四十多岁的精瘦男人托着铁链看了半晌,连连点头,“确实是我们这里打的,但锁不是我们装的。” “先弄开再说。”焱殇有些头疼,大步从人群里走过,直奔后院的小楼。 “夫人,请。”众人又给青鸢行礼,恭敬地请他过去。 青鸢微微一笑,慢步往前,打铁的声音不绝于耳。小楼的大堂里布置得和寻常商铺差不多,几张太师椅,几张高几摆在屋中。那精瘦男人快步上前,往墙上的机关上摁了两下,墙缓缓推开,露出一条通道。 随他们进去后,眼前豁然开朗,居然是间十分宽大的石室,能容纳上上百人。墙上还有小窗,能看到外面的情形。她好奇地凑到小窗往外看,外面就是铁匠房,一间一间地隔开,每一间都有三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正抡着铁锤,奋力敲打烧得红通通的铁片。 “外面看不到这里,我们通过这里了解江湖上各门派的事。” 精瘦男人捧上了茶,小声给青鸢介绍。他是这里的主事,人称祈掌柜。 “哦。”青鸢眨眨眼睛,扭头看焱殇。他的秘密世界太多了,每一处都让她感觉到如此新鲜。 “先把铁链砸开。”焱殇把铁链搁到石板上,招呼众人围上去。 “主子先把眼睛蒙上。”几人拿来黑布,把焱殇的眼睛蒙上,以免被火星子伤到。 青鸢也在几人的安排下,退出了十数步远。 把这么粗的铁链砸开,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每砸一下,青鸢的耳膜都震得生痛,可以想像焱殇有多难受。他的耳朵里也塞了木塞,薄唇紧抿着,身子站得笔直。热汗把他的后背浸湿透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一声欢呼。 “断开了!” 但也只是第一步而已,他的手腕两端还各拖着一截儿呢!脚上的也是如此。</p 一直折腾到深夜,一群人累得快趴下了,不知道换了多少批人,才把铁链给弄短了一些,但锁在手腕上的铁环却难住了众人。开锁匠试了上百把钥匙,也没能如愿。“祈掌柜,没别的办法了?”焱殇很苦恼,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带着这些东西回到大家中间去?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主子得受些罪。”祈掌柜浓眉紧锁,拱着拳说。 “快点吧。”焱殇也有些疲惫不堪。这事让他也有了个自我神视,不管什么人,都不能轻视。 青鸢拿了湿帕子过来给他擦汗,心痛地说:“你歇一会儿吧,又不急于一时。” “没事。”焱殇轻轻摇头。 青鸢见他坚定,只好退开,眼看着祈掌柜托起了他的手,低声说:“主子没有练过缩骨功,所以我得把主子的指骨先错位……” “啊……”青鸢一声尖叫,吓得又跑了过去,抱着焱殇的手说:“那得多疼啊。” “没事,退到后面去。”焱殇眉头微拧,示意祈掌柜开始。 青鸢眼眶都红了,咬着唇站了会儿,飞快地转过身去。 身后有骨节错动的声音,青鸢的心都揪紧了,又不敢看,又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咬得嘴唇都破了,时间仿佛如冰一样冻结…… “好了。” 终于有低低地喘息声透进了她的耳中。她抹了一把眼睛,扭头看,焱殇脸色发白,一身湿透,宛如刚从水里爬出来一般。 “没事了,你哭什么,又不是你疼。”他冲青鸢笑了笑。 “讨厌鬼。”青鸢跺脚,走得更远了。 她知道跟着他,一定会经历这些事,刀光剑影,风吹雨打,说不定哪天就一箭扎透他的身体,让他血涌如泉……只要这样想想,她都觉得不寒而栗,如坠冰窖。 “我用了镇麻药,不要担心了。”焱殇放下袖子,好笑地看着青鸢说。 “我才不担心,又不是我疼。”青鸢终于平静了一些,跑回他身边看他的手,红通通的,像十根小萝卜! “属下去准备好热水,主子洗一洗。” 祈掌柜也是满头大汗,分筋错骨是一种酷刑,刚用了药物,但是当药的效果散去之后,焱殇还有一阵剧痛。 焱殇点头,让众人退下去。 青鸢拉着他坐下,小声说:“看你以后还张扬,一个芸桃就把你折腾住了,疼了活该。” “是,爱妻的教诲,为夫谨记在心。”他笑笑,揽着她往膝头坐。 “你还有劲抱我呢。”青鸢窝在他身前,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抚摸。 “我又不是棉花做的。” “那你也不是铁打的……”青鸢立刻抵了他一句。 他沉默了半天,抚着她的长发不出声。 “焱殇,我知道你的心大,你憋屈了这么多年,想成就事业。但你真不是铁打的,不要这样逼自己。”青鸢捧着他的脸,眼眶红透了,晶莹蓄了满满两汪,随时会决堤而下。 他忍不住把唇贴过去,柔柔地落在她的眼睛上,舌尖从她的眼角舔过,低喃道:“放心,有你呢,我永远不会败。” 青鸢合着眼睛,任他亲吻。他的声音醇厚温柔,缓缓入耳。 “是我带你走进了我的天下,我这里很乱,前程未定。所以我站得直,你才走得稳。就算为了你,我永远不能败、不会败。我承诺过你,要为你遮风挡雨,为你建起九重宫阙,为你披上锦绣衣裳,为你的乌发簪上明珠华翠……男人说话当算数。” “焱殇……你还真会说话……越说越好听……” 青鸢想开玩笑,眼泪却没能止住,疯了一样地涌了出来。她就是这么俗,听他说好听的,就高兴得要命。物质不是证明爱情的唯一,但物质又能让你看清这男人的心,他用尽他所有能给的东西爱着你。 青鸢以前觉得,只要有爱情,两个人一起面对生活就好了。但不是这样的,若那男人爱你,他会用心的,他会想让你过得好,会想让你生活舒适,不担忧奔波,不受风吹雨打,他会把你牢牢地护在羽翼之下。 “哎,这回是丢了脸了。”他又苦笑,抬起双手看。 青鸢赶紧安慰他,捧着他满掌的“小萝卜”贴住了脸颊,“哪有丢脸,你是以身渡魔,你多伟大啊……” “还能这样说?你又不是浮灯,怎么,还惦记那和尚呢?那和尚未必能这样抱着你,让你在他怀里靠一靠?你们女人最爱的,不就是男人的胸膛?”焱殇低笑着,给她擦满脸的眼泪。 “你手上都长萝卜了,还胡说八道。”青鸢破啼为笑。 “主子,水好了。”祈掌柜带着几人抬着浴桶、捧着干净衣裳进来,小声问:“主子,今儿还赶回去吗?要不要留着吃顿团圆饭。” “太后才回来,会不会等我们?”青鸢看着焱殇问。 “嗯,回去。”焱殇点头,示意几人退下,与青鸢一起 更衣沐浴。 青鸢站在浴 桶中,这角度正好能看到小窗外的那些铁匠,长年累月的劳作,让这些人身体强壮,肌肉结实,挥汗如雨时,身上泛着一层光泽,男人味十足。 “还看,你羞不羞?”焱殇凑过来看了一眼,扳着她的小脸问。 “我才不怕羞呢。”青鸢撇嘴,小声说:“我们那里的男模,才穿个裤 头就能往T台上走。” 焱殇这时觉得,他应该好好问问她的事,她或者真不是胡编。 “早说不是胡编了,我说真话你都不听,你脑子里只有自大……”青鸢摁着眉心叹气。 “姑娘,再说一次听听!”焱殇滚烫的胸膛整个压过来,把她紧挤在木桶上,想要“教训”一下这孩子。 青鸢扭动着身子,往他扣在身前的手上拍了一下,笑道:“就戳你的脸面。” 她只是轻轻地打,焱殇的手一阵剧痛,药效已经开始消失,筋骨如同在遭受酷刑。 “嗯。”他闷哼。 “痛?”听着他的吸气声,青鸢双眼一亮,托着他的手指往上扳…… “你……”焱殇一身冷汗狂冒! “我总算治你一回,我看你得意,我看你逮着我就掐……” 青鸢大笑起来!娇小的身子在他身上滚来滚去,滚去滚来,蹭得他一身发烫,又突然往他的手指上打一下,气得焱殇发狂…… 这姑娘,到底是真爱他呢,还是真爱折磨他? 但为什么,这样被她折磨着,焱殇心里却满胀着无法言喻的喜悦,她每一声笑都能在他灵魂深处掀起重重波涛,推着他往幸福的彼岸游去。 果然,这人一辈子啊,真得找一个自己爱的人,如此一来,漫漫长途才不会觉得枯燥无趣。 ————————————————————分界线——————————————————————— 幻尘宫中。 卫长风已在湖边小亭中坐了大半天,长长的白发在风里轻飘着,一身银色华服垂到地上,手里的茶已经凉透,而他只是这样坐着,幽幽深瞳平静地看向湖心飞舞的小珍珠。 几片白羽从空中飘落,他身形突然掠起,如一片白色的云,飘至湖心,落于湖心的冰上,接住了小珍珠跌下的羽毛,放到鼻下轻轻地扫了一下,轻轻叹息。 他故意不让小珍珠回去,他很生气,那小女子居然为了焱殇与他唤鸟相抗……他的气全堵在胸口,几乎快要爆炸了。 亭外的门 徒们跪了一圈,他们身后大大小小的箱子重重叠叠,足有上千只。 先不说箱子里放的金银宝物,单看其中几只花梨木雕成的大箱子,已是价值不菲。 为了讨好这个能卜人前程命运的玄尘宫新任宫主,各路英雄豪杰不惜血本,狠砸过来,只想从他这里得到只字片语有关前程的提示。 这其中有王亲贵戚,也有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甚至有人远从珠璃和大南赶来。没有人不怕死,没有人不想长命百岁,没有人不喜欢金银财宝,没有人不想得到呼风唤雨的权力。 这求见卫长风的热况一直持续,但卫长风只收礼,不见人,只让人拿着他们递上来的生辰八字看看,随手掐掐,有前程的就回出去,没希望、死得快的就让门人出去对着别人摇摇头。于是那人立刻灰了脸色,连连磕头,希望得到卫长风的一只箴言,求得半点玄机。 “门主,青临门的掌门为他儿子求命,他儿子说是中了魔,已经卧病半年,天天说胡话。” “有病看大夫。” 卫长风头也不回,银色长袍在冰上拖着,随着他的步子,湖心上冰层开始裂开,开始是一条窄缝,慢慢地就开始向四周裂散而去。 门徒们静看着,惊诧于他内力的深不可测,也臣服于他此时淡定到不可动摇的魄力。 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隐藏于他身体里的那些力量只是在寻找着一个突破口,然后磅礴喷涌。他终于走到了小湖的另一端,岸边是一片白色腊梅林,重重瓣瓣地开着,在凉光里妖娆。他停住脚步,掐了一枝梅花。小珍珠落在了梅枝上,冲他啾鸣。 “想她?不要想了,她的心不在我身上,你也不必再回去,让我与她再有瓜葛。”卫长风抚了抚它的羽,淡淡地说。 小珍珠伤心地垂下小脑袋,翅膀紧敛着,小身子瑟瑟发抖。卫长风低眸看它,它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居然淌下了泪水。 “哭什么。”卫长风的长指回到它的身上,轻抚着,缓缓说:“以后你我相依为命,不好吗?为什么你也想离我而去?” 小珍珠飞起来,停到他的肩上,用翅膀轻抚他削瘦的脸颊,用尖尖的小嘴在他的脸上轻啄,告诉他,它爱他,也爱小阿九,它想小阿九和他在一起…… “如何在一起?阿九不爱我啊,小笨蛋。”卫长风抬眸看向湖心,那些冰已经全部裂开了 。 冰尚能被他踩裂,但阿九的心,他走不进去。 小珍珠的脑袋紧贴他的耳朵,亲昵地和他蹭动。 “不是我不带你去看她,小珍珠啊,你只是小鸟,不会懂的。” 卫长风心口闷痛,只要一想她,他的魂魄就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被青鸢的手狠揉着,往冰凉的深渊里用力塞。 “门主,青临门的掌门说,若您给指条生路,他愿拿整个青临门交换。”郎溪快步过来了,垂着双臂,跟在他身后小声说。 青临门可不是小地方,在江湖中威名赫赫,掌门人很有威望。家中产业也多,遍布天烬各地。若玄尘宫能得青临门,无异于如虎添翼,江湖独尊。 “生病找大夫,生死由命,这些事,我不卜。”卫长风还是拒绝。 “门主,华桐来了。”又有门人过来,小声禀报。 “不见。”卫长风微微怔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华桐说,当时曼海国破,从暗宫里搜出的东西,可能门主想看看。”门人捧上了一只小匣子。 卫长风的视线落在小匣子上,神情顿时变得温柔多了。他拿过小匣子,轻轻打开上面的暗锁,里面是几页卷好的纸。这些都是当年青鸢和他从暗宫小阁子里传递的信。 “原来她都保存着。”他喃喃地说着,长指拿起其中一卷,慢慢展开。看着上面熟悉的清秀字体,他的心脏又是一紧。 “四哥,我晚上想吃李子,你昨天让我背的口诀我都会了,所以给我带十颗李子。” 他的唇中酸酸涩涩,好像正有一枚初熟的青李被青鸢塞进来。 这是青鸢十一岁的时候给他写的,让小雀儿放到他的枕边,他一睁眼就看到了这娟秀的字,一天的心情都晴朗极了。顾阿九,是他的心结,这一世只怕都打不开了。 “门主,见吗?他说,还有你想要的。”门人小心地问他。 卫长风沉吟了一会儿,点头,“让他进来吧。” —————————————————————————————————— 【讨论上一节焱某人衣裳被劈两半,有没有露出重 点部 位的问题,你们就想像他里面还有一条厚实的四角花裤 衩吧……阿门……我们要维持焱某人的纯 洁度。】   ☆、184.就凭我有力气(祝大家新年好)【184】 “门主。” 华桐的声音从五步之外传来。 卫长风转头看他,多时不见,华桐比以前看上去沉稳一些,黑瘦一些。天烬的兵马日子很不好,节节败退,如惊弓之鸟。就算偶尔小胜,也是以巨大的代价换来的。两 军在金水河畔僵持,天羽林军并没有讨到便宜,他们偷袭了九回,没有一回成功。而南月和落恺两大大元名将极会用兵,每一次都把偷袭者斩杀于大营之外。 “华桐将军。”卫长风把小珍珠抛到空中,颔首问好。 “门主,我今日前来,是有一物相赠。”华桐一撩长袍,将手里托着的匣子捧高,跪到了卫长风的面前窠。 “这是何物。”卫长风淡淡地问。 “若门主能卜算胜负之局,我便把这此物送给门主,这就是顾尚宫心疾的解药。”华桐把匣子往里收了收,抬眼看卫长风燔。 “打仗就打仗,风云变幻,随时可能与卜算中的不同。这解药,你应当去找焱殇,若他肯换,你们也就赢了。” 卫长风不为所动,低低地笑了几声,挥袖送客。 “长风门主,就算不为洛川门主,难道您也不想为顾尚宫想想?您就不想再搏一手?”华桐焦急地问。 “你们搏吧,我没什么兴趣,这些人、这些事,也和我没什么关系。”卫长风不再理会他,独自走进了梅花深处。 华桐很失望,卫长风甚至连夺药的意思也没有表现出来,冷淡得就像不认得顾青鸢那个人。 “华将军请回。”朗溪挡住他的视线,客套疏理地请他离开。 “长风门主,你不要后悔,解药只此一颗,若毁了,她可没得救了。”华桐心一横,从匣子里拿出解药,高高举起,作势要往地上砸,“她的身世,想必你还不清楚吧,你不是一直觉得从她的生辰难以卜出她的前程吗?她的心疾可完全是因为上官薇!” 一阵劲风拂来,卫长风从梅林里疾掠而出,银色阔袖打到了他的手腕,那解药从华桐的掌心滑落,到了卫长风的手中。 “你是什么意思?”卫长风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些许疑惑。 他后来几次强行卜命,都不是用青鸢的生辰八字,而是另辟蹊径,强行进 入她的梦境,所以他才会那般耗费心力。 “你不妨用青鸢的生辰八字,去算倾华的……”华桐小声点醒。 卫长风身形晃了晃,如梦初醒。 难怪,原来如此! “上官薇怀上青鸢之后,被宠妃白丽华在衣裳上下了毒,想害她滑胎。毒素经过她的肌肤进入她的体内,按理说小公主必死无疑,但她却平安降生了。白丽华不甘心,又收买接生婆,把青鸢和倾华对换,想看上官薇残杀亲生女儿。上官薇偏偏就好心了一回,留了青鸢的性命。阴差阳错,她们二人自己都不知道。” “你是从何得知这些事情?”卫长风狐疑地看着她。 “你还记得崔思莹吗,佛礼那日,崔思莹带了一名老婢去指认真假倾华公主,这人就是当年的接生婆方嬷嬷,她逃过当年上官薇的绞杀,被崔思莹的家人给遇上了,她把当年之事向我天烬天后和盘托出。不过,她又跑了,现在不知身在何处。” “这样说,君博奕早已知晓她的身世?” “凤芹的事后,太后才向皇上道明此事。”华桐见他神情柔和了许多,便上前几步,低声说:“长风门主既然已得解药,赶紧去救顾尚宫吧,这种毒经母 体都到了她的身上,若无解药,活不过十八岁。” 卫长风展开手掌,一只小瓶在掌心里静卧,碧色的瓷身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青鸢大难不死,所中之毒,居然自己一一化解,他很纳闷。不过,这药对青鸢会有作用吗? “你先吃。”他用拇指顶开瓶盖,递到华桐的唇边。 华桐面不改色,仰头就往嘴里倒了一口。 “长风门主放心,皇上对顾尚宫一直存有情义,国之战火,不累及家眷。” “胜局早定,天烬必输。”卫长风把瓶盖盖好,收入怀中。 “大元稳赢?可有解法?”华桐赶紧问。 “你们是输得晕头转向了吗?君博奕连这点勇气也没有了?”卫长风拧眉,不悦地说:“我已说过了,胜负之事,早有定局。看他有没有逆天改命的本事。” “好。”华桐脸皮涨红,抱了抱拳,低声说:“我会转告皇上,长风门主珍重。” “送客。”卫长风挥手,平静地看着他。 “她现在白水镇,遇上云罗的高陵熠。”华桐转过身时,低低地说了句。 卫长风长眉微微颤动,瞳仁紧缩了一睛。看着华桐远去,他偏过脸,手指伸向小珍珠。小珍珠落在他的指尖,他抚了抚小珍珠的羽,低声说:“你说这药可信吗?” 小珍珠摇头晃脑,叽喳鸣叫。 “我们去看她吗?”卫长风眸子眯起,瞳仁里中居然泛起淡淡的银光。 朗溪一眼瞥见,惊得一身冷汗。 卫长风最近郁郁寡欢,又接连为人卜命,若走火入魔,无人能救…… “罢了,不去看为好。看了伤心,不如不看。”卫长风把药瓶放到小珍珠的爪上,低低地说:“你把药给她送去吧,吃不吃,是她的事。她的身世,你不要告诉她。若知道被生母折磨这么多年,她会难受的。” “门主,华桐来见您,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你卜卜胜负?我看有些不对劲啊。” 朗溪说完,好一会儿也没见卫长风有反应,再细瞧他,他根本就没听他说话,神情迷离,一看就知道在想青鸢。 “门主自己去看看也好。”朗溪小声劝道。 “你也多嘴了。”卫长风转头看他,神情淡漠,却没多少责备的意思。 他的性情一直很温和,和他同在术师门这么多年,大家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但他此时表现得越温和,朗溪就越担心。洛川的死,给了卫长风重重的一击,青鸢的拒绝,让卫长风伤透了心。他再这样闷下去,朗溪毫不怀疑,他最终会害了他自己。因为,他一直是这种宁可伤透自己,也不肯伤害别人的人。 “门主,去看看的好。”朗溪苦口婆心地劝他,“高陵家的兄弟,每人见了,都说他们人畜无害,但又有几人真的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呢?顾尚宫心善,若中了他们的计……” “高陵熠有什么计呢?”卫长风淡淡地反问。 “他原本瘫在家里,现在突然出现,这就是很可疑了。” “你想得到,那人未必想不到?”卫长风又问。 朗溪无言以对,只能长长地叹息,“门主,你这样闷闷不乐……不如,晚上宴请外面那些门主,他们中间不乏有人带了清秀佳人,想送给门主,你收一二在身边,也能照顾……” “好啊。”卫长风未等他说完,居然回了他一句。 朗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卫长风一副沉着的模样,忍不住问:“门主听清我的话了吗?清秀佳人……” “好啊。”卫长风缓缓点头,淡淡地说:“我也想知道,清秀佳人,为何喜欢男人的怀抱,不如试试。” “这个……”朗溪轻轻吐气,抱了抱拳,退下去安排。 卫长风用梅枝轻扫站在枝梢的小珍珠,低声驱赶它,“你还不走,想要看我与清秀佳人掩帐共度今宵吗?去看她和焱殇的吧,你不是看多了吗?” 这话里分明有浓浓的醋意,还有难掩的痛苦。 小珍珠飞起来,轻轻啄他的头发,安慰了几声,展翅飞走。 卫长风双瞳渐红,削瘦的身形在微风里伫立着,任风卷得发丝乱舞,鼻尖冰凉。 他思念顾青鸢,相思已入骨,不死不休。 他何尝不知自己身体的情况,他何尝不想去看看她呢? 只是,那又有何意义? —————————————— 各大掌门得到允许,可以进入寒水宫,与卫长风共饮,一个个的,活像得到了进入惊世宝藏的机会,面露 春 风,开怀大笑。 卫长风端坐黄花梨木雕成的官帽椅上,面前的酒壶已经空了大半,一位掌门千金正在殿中为他献剑舞。这女子年纪和青鸢差不多,身材也差不多,腰很软,舞剑时那腰折成了虹,绣满梨花的裙摆被她的脚尖高高挑起来…… 他看着看着,仿佛看到了青鸢,正用一根柳条儿当剑,追着一只偷吃香酥鸡腿的猫儿跑,她跑不过猫,气得小脸通红,不停尖叫,逼着他一起去捉猫。可等他捉来了,她又抱着猫乖乖地叫个不停,把另外一只鸡腿也喂给猫吃了。 他忍不住唇角微扬,笑了起来。 底下的人听到他的笑声,都愕然看向他。那正在舞剑的女子大受鼓舞,旋转得更快了,最后娇 喘吁吁地停在他的面前,冲着他盈盈一笑。 “你跳得不如她好看,别跳了。”卫长风看着她,笑着说。 “啊?”女子听了,不仅脸红,眼睛也红了。 人群里有人发笑,女子的父亲也感觉面上无光,赶紧拉下了女子。 “门主。”朗溪用脚轻碰他的脚尖,尴尬地说:“是你走神了。” “我没走神哪,果然只有喜欢,才想抱到怀里来。”卫长风站了起来,深深吸气,缓声说:“你说得对,我去看看她吧,亲眼看到她没事了,我也放心。” 朗溪拍着心口,长吁一口气。早知道看别的女人能让他回心转意,他几天前就应该这样干了。 “先给洛川上柱香,我去见杀他的仇人,却不能为他报仇……” 他从众人各色复杂的视线中径直走出大殿,身后渐渐响起了不满的议论声。 “也太目中无人了,我们等了这么多天,重金相赠,还要看他脸色,他到底算什么?” “不过一个算命 的,这是摆谱给谁看?” “这里还是我们天烬的地盘,他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我看皇上应当出兵,剿了他这不会看脸色的混帐。” 朗溪转过头,怒视着众人,呵斥道:“这真是好笑了,到底是谁求你们来的吗?赶紧滚出去吧,给你们半盏茶的工夫,若不能从寒水宫外消失,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你……我们人多,不要怕他们,杀了他们。” 有人躁动起来,抓起兵器就想动手。 这一吵,所有人都怒火攻心,一时间殿中兵刃相撞,剑拔弩张。 “青临门掌门回去吧,你儿子还有一年寿命。”卫长风的声音从殿外低低传入。 青临门掌门身形一晃,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你命中还有两子,你夫人和你小妾明年各会再为你添上一子。”卫长风的身形回到大殿门口。 青临门掌门的脸上顿时又有了喜色。 “呵……”卫长风讽刺地笑了,只要还有儿子,死了一个又算什么呢? 他环视众人,看着那最先闹事的人说:“你勿需动怒,你本就只有三十年寿命,今日是你三十岁生辰,你马上就要死了。” “你……”那人大怒,挥刀就砍向卫长风,但不知绊到了哪里,高大的身子往前一栽,前面的人惊到了,赶紧让开他,他伸手去撑桌角,桌子却翻了,手里的长刀不偏不倚地扎中了他自己的大\腿…… 锋利的刀刃切开了他的血管,刀刃上还涂着剧毒,热血狂涌中,他几乎没能眨几下眼睛,就瞪着眼睛断了气。 这一切,看上去非常巧合,细思起来,又格外恐怖。卫长风是预知了那人的死期,还是顺口威胁?而且,卫长风怎知今日是那人的生辰呢? 大殿中极为安静,大家惊惧地看着卫长风,生怕他再说出下一个人的死期。此时的卫长风,就像地狱主管人生死的修罗,隐于银色阔袖下的双掌,随时能掐断人的命运。 “还不滚?”朗溪怒斥一声。 眨眼间,兴高采烈来喝酒的众人如鸟兽一般散去,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卫长风厌恶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子,低声说:“埋了吧,我不在的时候,封闭宫门,不要放外人进来。” “一个人去?”朗溪赶紧问。 “一个人习惯了,你就留在这里吧。” 卫长风摆摆手。他还是独行的好,这些人的生死,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能说。感情愈亲近,他今后愈痛苦。所以,一个人走的好。 朗溪只有遵命,给他牵来了马,备好银袋,将水囊挂到马上。 “门主看看就回吧。”朗溪小声叮嘱。 卫长风看着他,忍不住想到陪他在深寒大漠里度过了十多天的洛川,若他还在……若他还在,一定会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下山了吧? 为了阿九,他甚至不能为洛川报仇,他瞳中的银亮又闪了闪,像凝成了冰的水银。 朗溪赶紧拍马,大声说:“门主一路顺风。” 骏马往山门外疾奔,踏起雪泥飞溅。 卫长风不知道,等找到了阿九,他是远远站着看,还是走过去叫她一声? ——————————————分界线—————————————— 河水滔滔,船上的灯火落在水波上,鳞鳞的光扑打着船身。除夕了,岸上隐隐有鞭炮声传来,和着水浪的声响,扑入人的耳中。 为免和赶来剿匪的天烬兵马遇上,船已经往前驶去几里地。青鸢和焱殇上船后,倾心太后正带着人在甲板上等着,见他过来,立刻扶着穆飞飞的手迎上前来。 “殇儿,你没事吧?”倾心太后扶着焱殇的胳膊,上下打量他,关切地问:“听说你被铁链子锁住了,怎么会这样?” “没事,已经打开了。”焱殇沉声说。 倾心太后看了看青鸢,勉强笑笑,“阿九没事吧?” “没事,谢太后挂念。”青鸢微笑着福身。 倾心太后立刻转开了脸,拉着焱殇的手说:“多亏飞飞机灵,赶回来报信,带着人前去接应你们。你们把雪樱放在了林子里,若不是飞飞她们及时赶到,雪樱和萨雷米差点就落到了天烬人手中。飞飞给冷啸他们都上了药,现在冷啸他们正在休息,你也赶紧让飞飞给你看看手腕上的伤。” 倾心太后这话,多少是有些责备青鸢的,怪她不该把雪樱留在林子里。 青鸢冲着她的后脑勺挤了挤鼻子,这能怪她吗?她得救焱殇,雪樱跑不动,带着也不方便。 “冷啸他们伤势如何?”焱殇又问。 “都是皮外伤,我都给他们上好药了,哥哥的手好像有点肿,我给哥哥也上点药吧。都是我自己配的药,我父亲的独门秘方,好起来很快。”穆飞飞笑着拉起了焱殇的手。 青鸢心 里好笑,这么好的医术,她难受的时候,也没见婆婆和飞飞妹妹伸出手帮帮她。可见,这婆婆是真的不喜欢她。 “阿九呢?有没有擦着,扭着哪里?”倾心太后终于又扭头看青鸢了。 “没有,我骨头硬,皮也厚。”青鸢冲她微笑,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这话是真的,婆婆大人尽管把美人计使来,温柔水泼来,她都不怕。 倾心太后微微拧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那好,正好厨房里缺人手,你去帮着把年夜饭准备准备吧,我有二十年未和我的殇儿一起吃年夜饭了。” “是,太后。”青鸢脸上笑意不减,心里开始向太后开 炮,她累死了,让她去做饭!真是狠心的婆婆啊。 “阿九累了……”焱殇拧眉。 青鸢连连摆手,“不累,我是铜墙铁壁嘛。” 倾心太后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婆媳之间燃起战火,其余人等都不敢出声。 “好了,我去了。”青鸢正儿八经地给二人行了个礼,往甲板下面的厨房走。 做几道菜,能有多难?青菜萝卜豆腐辣椒,管够! 厨房里,厨娘们正在忙碌,见她进来,赶紧行礼。青鸢笑嘻嘻地和众人打了招呼,找来鸡蛋,一个个地敲了,往碗里挤蛋黄。 “王后做什么菜?”一位厨娘见她一直在打鸡蛋,好奇地问她。 “蛋炒饭。”青鸢满脸严肃地说:“你们知道嘛,我们曼海宫里的大术师说,除夕夜里吃蛋炒饭,一定会霉运全滚 蛋。” “真的吗?”厨娘眼睛一亮。 “绝对的。”青鸢又拿了两只鸡蛋,双手用力一捏,嘿哈地叫了一声,蛋黄从她的拳头里往下淌,蛋壳被她随手往上一抛,抬起脚尖猛地一踢…… “哎……”焱殇的闷哼声从身后响起。 她扭头看,蛋壳正打在他的眼睛上。 “你惨了,那是我的霉运,到你身上去了。”青鸢嘻嘻哈哈地笑,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倾心太后站在门口,被她气得脸色发青。 大过年的咒人有霉运,若是换成别人咒焱殇,青鸢也会用锅盖去拍他! 厨娘们赶紧跪下请安,焱殇若无其事地擦掉了额上的蛋清,慢步走向她,盯着她看了一眼,抬指就弹她的额头。 “还有霉运吗?”他低声问。 “是好运,霉运你还给我吧。”青鸢哭丧着脸答。 “你弄这么大一盆子鸡蛋,想干什么?”倾心太后走进来,看着她面前那一面盆子的鸡蛋,哭笑不得地问。 “做蛋炒饭,婆婆啊,我快饿晕过去了。”青鸢苦着脸看倾心太后,挠了挠鼻头,弱弱地说。 “你少装。”倾心太后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一脚能把鸡蛋壳踢这那么远,像要饿死了吗?” 还真是亲 母 子!这语气才像亲母子! 青鸢干巴巴地笑。 “既然要做蛋炒饭,快炒吧。”倾心太后挥挥手,走了。 焱殇拧她的鼻头,笑道:“就饿着你了,你在铁匠铺吃了一海碗的面,里面还有两个鸡蛋,你还说你在山上吃了半腿野猪肉。” “焱殇,你再多说一点,怎么不说我吃了半头野猪?”青鸢脸都绿了。 “你怎么能母仪天下?”倾心太后的怒问声从外面传进来。 “凭我吃得多有力气。”青鸢咬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顶嘴,找打。”焱殇宠溺地训了一句,拉着她到了灶台边,“行了,你也别生气,我给你炒。” “你会?”青鸢愕然地看着他。 “只要你敢吃,我没有不敢炒的。” “殇儿,成何体统?”倾心太后的话又从外面传进来了。 “你们出去吧。”焱殇把厨娘都赶了出去,端着一盆子鸡蛋,全倒进了锅里…… 滋滋的响声之后,青鸢开始尖叫,用锅铲在锅里乱敲,“看,有两个蛋壳……” “呵呵……”焱殇爽朗地笑了起来。 青鸢转头看他,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嘴唇,真好看!她抿唇笑了笑,小声说:“我炒饭,真的很好吃,你等着吧。” 焱殇点头,坐在一边给她生火。 青鸢麻利地翻炒鸡蛋,再把煮好的饭倒进去,撒进葱花,倒进香油,放了点芝麻,再放了点辣酱…… —————————————————————————————— 【ps:新年了,我这团圆饭吃得真应景,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里万事顺心。】   ☆、185.再坚硬无比的堡垒都能攻破【185】 再坚硬无比的堡垒都能攻破【185】 焱殇按着青鸢的指挥,拿着竹筒往灶洞里吹,浓烟从灶洞里涌出来,熏了他满脸黑灰,咳个不停。 “咳咳……” 青鸢扭头看他,笑得前俯后仰,手指在面粉碗里搅了两下,往他的额心一抹,一道月牙儿贴在了他的额前窠。 “哈哈,包公!” “谁?”焱殇拿着袖子往脸上抹,咳嗽着问燔。 “一个清官儿。”青鸢眯着眼睛笑。 焱殇居然跑来和她一起下厨,这让她很意外,皇帝嘛,亲自下厨房,可不是件威风的事,若被人传成妻管严怎么办? “喂……”她踢了踢他的脚尖,小声问:“你不怕你娘等下教训你?娶了老婆忘了娘。” “所以不要总和她顶嘴,装聋作哑,你擅长的。”焱殇站起来,抖掉满胸满肩满头的灰,淡淡地说。 “你才擅长装聋作哑!你这算是用实际行动来当糯米胶?”青鸢挑了挑细眉,不置可否地说:“你别搞错了,你越和我亲近,她就越讨厌我。” 焱殇笑笑,慢步到了墙边,从大水缸里舀水倒进铜盆,洗了手脸,扭头看着她说:“我先出去了。” 青鸢轻轻点头。 焱殇处理事很圆滑,进来安抚她的心,出去再安抚太后,他天生是领导者。 厨娘们鱼贯进来了,给她行了礼,开始收拾一地狼籍。 “哎,当然不能几碗蛋炒饭打发你们!” 青鸢耸耸肩,继续完成她的大工程。把南瓜挖去一半,蒸熟。把蛋炒饭捏成丸子,摆出花朵的形状,大虾剥出来,白白的虾肉摆到正中,成了花蕊。合上南瓜盖子,放进碧色瓷盘中,放火上温着。等厨娘们做好了其它的菜,一起端进前厅,她先回房间去梳洗更衣。 焱殇已先去了前厅,坐于上首正座,穆飞飞紧挨着太后坐着,把她的位置给占去了。今儿晚上她多打扮了一下,樱花粉的高领裙袄,让她看上去唇红齿白,俏丽不少。 许雪樱精神不太好,穿得也随意,坐在太后的对面,正端着茶碗轻抿。小汗王萨雷米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见她进来,顿时眼前一亮。 青鸢换了身花叶色的束 胸长裙,外罩一件狐裘小袄,很是抢眼。眼睛微微有些红,是被厨房里的烟雾熏的。青丝如缎,她松松地挽了个坠月髻,显得人越发娇俏。 “过来吧。”焱殇起身,向她伸出了手。 “干娘,我坐过去。”穆飞飞也赶紧起来,给她让出了位置。 “没事,你陪太后吧,我和雪樱坐在一起。”青鸢大方地笑笑,笔直走向许雪樱身边的空位。 “都是一家人,没外人,别那么多讲究,你们小夫妻从早到晚在一起,就吃顿饭的功夫,没什么舍不得的,就这样坐着吧。”倾心太后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把穆飞飞拉着坐下。 青鸢嘻嘻地笑,“是啊,他总粘着我,像没断 奶一样。” “王后!”倾心太后脸色微变,低斥一声后,又放缓了神色,挥挥手说:“好了,都坐下吧。” 青鸢冲焱殇吐吐舌尖,摇了摇脑袋,一副调皮模样。 许雪樱的手从桌下伸来,往她腿上轻拧。 青鸢转头看她,小声问:“我的腿软吗?” 许雪樱脸红了红,轻声说:“不软,快吃饭吧,让我们尝尝你的手艺。” “听说王后做了蛋炒饭,能让霉运都滚 蛋?”萨雷米笑眯眯地拿起象牙箸,目光往桌上搜,“在哪里啊?我得多吃点才行。” “这里就是。”厨娘把放在正中的南瓜揭开,一阵清香四散漫溢。 焱殇忍不住俯身去看,意外极了,“这就是你和我炒的?” “哪儿啊,你和我炒的,我都喂鱼了……”青鸢双手托着腮,冲着南瓜呶嘴,她要喂这些贪成现成的鱼…… 金色的南瓜里,白色的虾蕊,彩色的花瓣,上面用酱牵出了丝,和蛋炒饭根本联系不起来。 “乖乖,蛋炒饭还能做成这样啊。”萨雷米起身,先给倾心太后夹了枚丸子,笑着说:“王后还真是别出心裁。” “王后就是聪明手巧。”穆飞飞也赞美她。 “吃吧。”青鸢笑笑,等倾心太后动了筷子,慢悠悠拿起了筷子,“我饿得能吃下半头野猪了。” 许雪樱又拧了她一下,轻声说:“有好多人呢,你斯文一些。” “自家人,何必装。” 青鸢说话时是看着倾心太后的,她的担忧成了现实,倾心太后想让干女儿入主东宫,焱殇扛得了一时,又难保倾心太后给她使点绊子,让穆飞飞心愿得偿。倾心太后是何等人物?她能两国国君为她开战,能让大元举国上下拥戴她,二十年之后回来,还能让上下人等以她为中心,她的手段和魄力肯定不简单。青鸢担心道行不够,被倾心太后给挖坑埋了 。她希望和倾心太后和睦相处,而不是势同水火。 “吃饭。”焱殇的筷子在桌上拍了一下,不轻不重,足能让众人明白过来,再闹,他会不客气了。 一顿饭开始挺闷的,后来萨雷米一说话,想闷也闷不了。萨雷米很直爽,想什么说什么,拍着肚皮给大家讲了好些珠璃国的民间轶事,逗得许雪樱都忍不住笑了。若不是萨雷米后来又开始描述他对他的美妾有多么温柔体贴,许雪樱或者还能多笑会儿。 穆飞飞也让青鸢很意外,穆飞飞会用碗演奏音乐,大大小小的碗和杯子装了水,她若是只一面敲一面唱,那太小儿科了,她是用足尖在上面跳舞的!几道彩绸从顶上悬下来,她双手抓着彩绸,用绣鞋尖上镶着的银饰叩击碗沿,时而飞起,时而双脚踮立,时而单腿独站杯口…… 这得练多久,才能练出这身绝技? 青鸢苦练十年,才有了佛灯舞上的惊艳,但她绝对做不出穆飞飞这样的动作,她的胳膊没这么大的力气。 倾心太后赞赏地击掌,不时和焱殇低几句,分明是在推销她这位宝贝干女儿,想他们三人成为一家人。 青鸢一心堵,胃里酸酸的,又多吃了两个鸡腿。 “算了,都这样。”许雪樱突然说。 “嗯?”青鸢意外地看向她。 “没有我,也有她,没有她,也有别人。你拦不住那么多的,还多得了妒妇的名声,王后,你只要占着那个人的心就好了。别人若想独守空房,换这荣华富贵,你何苦要为难自己,为难别人。”许雪樱认真地说。 青鸢呵呵,决定向许雪樱认真灌输一番正确的爱情婚姻观。 “爱情就是一对一,哪怕多一个形式,多一个假象,那都不是爱情,也是对别人的残忍……” 许雪樱看她的神情,像看妖怪!而且她也上前去献了一支曲,七弦琴撩 拨夜 色,情深深,意绵绵。 大家的战斗力都这么强,青鸢突觉无聊,拎了一只酒壶,去外面看河水。 “买醉可不好。”萨雷米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乐呵呵地说。 “谁说我买醉,我好得很,心情好,才喝得多。”青鸢晃了晃手里的银酒壶,冲他一笑。 “知道吗,你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位姑娘。”萨雷米往前一步,想和她并肩站着,但可惜肚皮太大,被栏杆给顶住了,只能在她后面站住。 “打住,太老套了,和我像的姑娘有千千万,都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青鸢眉毛轻抽,忍不住嘲讽他。 “真的很像,她也和你一样,想与我一生一世共白头……”萨雷米的神情很严肃,船上的灯笼光落在他的有些粗糙的眉眼上,眼睛里幽幽地荡着一丝惆怅,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其实我也想和她到白头。她出身很低,进了王府之后,我就疏远了父王和各皇妃赐给我的美妾,成天和她在一起。” “很好啊。”青鸢仰头,把酒倒入唇中。 “不好,这样会得罪很多人。”萨雷米摇头,声音有些沉,“父王不高兴了,皇妃们也不高兴了,觉得这有损皇家威严。于是我就抗争,那时她有了身孕,我就自作主张,立她为正妃。父王召我前去侍驾狞猎,去海上猎狂鲨……” “你还挺威风。”青鸢拍他的大肚皮,笑了起来。 萨雷米的眼眶却突然红了,一字一顿地说:“然后,他们把她装进了笼子里,投入海中,当成了鱼饵……” 青鸢顿时呆如木鸡,一身凉嗖嗖的。 “我再也不立正妃了,也不专宠谁,也不去夺那储君的位置,我长胖了,也懒得练功了,发点财,多娶些妻妾,这样害不了谁,自己也快活。”他嘿嘿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沧桑得像是已经活了几百年,可是还独自在海上漂着,怎么也找不到岸。 青鸢再也不想嘲笑他胖了! “阿九姑娘,身为王后,身高位重的人想得一心人,那是要付出代价的。除非你不要这些了,才有可能守住你的一心人。不然,你就去走另一条路……”萨雷米拍拍她的肩,小声说:“你太像她了,都这么天真,相信爱情能护佑你。” “他会保护我的。”青鸢干巴巴地说。 “是啊,所以路才难走。”萨雷米略略犹豫,压低了声音,“许家人希望我娶雪樱,若一旦联姻成功,珠璃国和许家人就结成了利益关系,到时候,我不会帮你们的。许家人把持的兵马和粹银庄,足能影响大元的胜负。” “什么意思?让他娶许雪樱?”青鸢怒视着他,小声说:“你还给情敌当起说客了?” 萨雷米摇了摇头,肃然道:“错了,我也不想娶许雪樱,我之所以还在这里,只是太后诚意相请,让我陪你们走完这一趟。趁许家人反水之前,你们尽早打开大元城。太后正左右为难,她要安抚许家人,还要顾及焱殇与你的感情,所以你不要再当着众人让她难堪,不然只会让局面更僵。” 青鸢的背上又 生起了冷汗重重。许承毅死了,许家人还是不服,还是要反水吗? “你为什么和太后关系这么好?”青鸢小声问。 “呵呵,粹银号为什么会开在珠璃国?”萨雷米反问。 “你家人与她相厚?”青鸢追问。 “太后年轻时,医术超群,曾为我母亲治过病。”萨雷米笑笑。 “难怪。”青鸢轻轻点头。 萨雷米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我本来不想掺和你们的事,但太后来见过我,她在我面前跪下,求我相助。这件事,她还恳求我不要告诉焱殇,要顾及他的心情。焱殇这些年来,确实一帆风顺,每一步都走得好,难免自负骄傲了一些。” 他顿了顿,见青鸢正认真地听,又继续说:“太后位置不同,她经历过一次灭顶之灾,她知道何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她与你看的不同,想的不同。你想的两个人的天下,她想的是大家活着看到这天下到手。” “焱殇杀许承毅,其实这步走错了。看上去,确实解决了当下一件大急事,但实际上是把对手给咬痛了。许家人会害怕焱殇秋后算帐,把他们一个一个全收拾掉。许家人现在急红了眼,聚在一起,四处寻找外援兵。太后都看在眼里,她不忍心伤害同族,而且,许家人毕竟对大元皇脉的延续付出了许多,大业未成,便过河拆桥,焱殇今后会落个暴君的名声。她想用温和一些的办法,在这关键的时候拉紧许家人的心。所以,办法只有一个,让许家人和皇族成为姻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青鸢的呼吸紧了紧,小声说:“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说了,因为你像她。”萨雷米转过头来,凝视着她的脸,动情地说:“我不想看到你成为第二个她,被关于笼子里,成了鱼饵……刚易折,柔易曲,宁在曲中求,不在直中取。” 青鸢手一挥,把银酒壶抛入了河中,转过身,认真地向他抱拳行礼,“小汗王,请恕我多日以来的无礼。” “呵呵,无妨,我喜欢看到你笑。”萨雷米摸摸油亮亮的额头,笑了起来。 青鸢也笑笑,认真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并且,会让现在的局面改观,我会告诉天下人,有权势的人,也能与爱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萨雷米凝视了她一会儿,呵呵地拍肚皮,指着黑黝黝的河水说:“你会钓鱼吗?” “会啊。”青鸢双手撑在船舷上,小声说:“不如我们来比试比试?” “行啊。”萨雷米又摸额头,跑去找鱼竿。 青鸢走到前厅的花窗往里看,倾心太后正拉着焱殇的手,不知道在说什么。焱殇扭头看向窗子,和她目光对上,唇角轻轻扬起来。 青鸢想,若曼海还在,是不是也能陪嫁她上百车的金银珠宝,壮壮她的底气?说到底,这些人还是欺她娘家无人罢了。 “来了。”萨雷米抓着两根鱼竿来了,让青鸢挑一根。 “船得停下,我们才好钓吧?”青鸢小声问。 “咦,谁说在河里钓?去那里!”萨雷米指甲板,那里有用大木盆养的鱼…… “逗比……”青鸢哭笑不得,他以为他是在游乐场里用小塑料盆舀鱼的小朋友? “啥?”萨雷米疑惑地问她。 “你去钓吧。”青鸢感觉他认真完了之后,已经和她各自飘回了不同的星球,无法交流了。 “好玩得很。”萨雷米推着她走,一路上呵呵地大笑。 冷青他们正在甲板上切磋拳脚,见二人拿着鱼竿出现在大木盆前,一个个的,呆立成了风中的树。 ————————————————————分界线———————————————————————— 焱殇回舱的时候,青鸢正盘腿坐在榻上打饱嗝,蛋炒饭和鸡腿吃多了,胃里撑得慌。 “半头野猪吃下去,还真是够劲。”焱殇在她身边坐下,打趣地说:“听说和萨雷米钓了十几条鱼,还真厉害。” “我和他玩一晚上,你怎么不吃醋?”青鸢好奇地问他。 “和他有什么醋好吃。”焱殇平静地说。 “你别小看他,他可是个会扮猪吃老虎的人物。”青鸢拧他的胳膊,忿忿地说:“你也别这么自大,迟早被自大害……” “怎么?” 他眯了眯眼睛,让青鸢没敢把那个死字给说出来。 青鸢揉着胃,小声说:“不知道为什么,胃里难受。” “你再多吃点鸡腿,桌上一共有九只鸡腿,你一人吃了四个。”焱殇点她的额头,无奈地说:“我真这么饿着你了?” “怎么桌上有几个鸡腿你也数,我吃几个你也盯着,你真无聊啊。你就饿着我了,我连吃个鸡腿也不自由。” 青鸢气得脸通红,抡起拳就在他胸膛上敲,心里直犯嘀咕,要不要 告诉他,太后和萨雷米的约定?若说了,他一定更敬重太后,要嫌她不懂事了吧? 罢了,她自己多忍让一些,让太后顺顺气,等找到大元城,大元站稳脚之后,一切就能好起来了。 “小野猫。”他顺势扑下来,把她给摁在身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的胸口上撩拨,“我看是你吃醋了,你这里长的不是心,是醋罐子,还不肯信我吗。” 青鸢盯着他看了会儿,推开他,飞快地坐起来手指抵着他的胸口说:“哎……我们来研究一下大元城的机关吧。” 焱殇见她兴致高涨,于是拿出地图,把烛也端过来,二人的头抵在一起,寻找最快到达地图所指位置的路。 “但是我们在白水镇露了面,君博奕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在这里,若他们前来阻拦怎么办?”青鸢担心地问。 “南月和落恺这几天会抓紧攻打金水河,一旦渡河成功,就会直逼京城。” “所以他一定会来抓我们,当成筹码的。”青鸢心里更不安了。 “我们现在要走他不知道的路。”焱殇手指图上一条墨线,顺着墨线一直滑过去。 青鸢揉了揉胃,小声说:“但愿一路顺风。对了,那族谱的事,你和太后说了吗?有没有派人去找?” “嗯……”他才出声,船突然颠簸了起来,外面传来了穆飞飞的声音。 “哥哥,干娘不太舒服,你出来看看吧。” 他才刚刚进来呢!青鸢拉了拉他的袖子,冲他做了个鬼脸。 “焱殇,你就娶了她吧,不然我日子难过了。” “给我好好躺好,等我回来。”他揉揉她的小脸,起身出去。   ☆、186.听得让人脸红【186】 大船又颠簸了几下,青鸢把蜡烛端开,把地图叠好,塞进瓷枕里。刚躺下去,只见窗口有身影闪了一下。 “谁?”她心生警觉,快步过去推开窗子。 河浪哗啦啦地推动船体,悬于甲板上方的灯笼在风里摇摇晃晃,地上的光影乱成一团。正要关上窗子,小珍珠从天而降,落到了窗台上,双翅欢快地抖动着,跳跃着,冲她问好燔。 “乖乖……” 青鸢大喜,赶紧捧起了小珍珠,亲昵地和它亲了几下。小珍珠窝在她的颈窝边,不停地诉说着它和卫长风的思念。 “知道啦,我也想你们呀,四哥还好吧?”青鸢摇了摇它的小身子,笑着问。 小珍珠摇着小脑袋,好什么呢?茶饭不思,白发如雪。 青鸢的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喃喃地说:“小珍珠,他怎么就想不开呢?忘了我这没良心的人多好呀。” 小珍珠轻鸣着,乌溜溜地眼睛垂下去,翅膀也收敛起来,很是伤心的模样。一人一鸟安静了一会儿,小珍珠开始拔拉它藏于小腹羽下的药瓶窠。 青鸢解开了绳扣,拿下小药瓶。 “这是什么?治心疾的药?” 小珍珠点头,又按卫长风的叮嘱,让青鸢先找人尝试。 “这怎么试?拿着别人当试验,我可做不出。算了,就收在这里吧,以后若真的犯病再说。你知道吗,我现在心疾好像好多了,一直没有疼过了。眼睛也好多了,你看看我的眼睛。” 青鸢瞪大了眼睛,凑近小珍珠,兴奋地说。 “这都是因为我心情好了,我和焱殇在一起,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小珍珠啾鸣几声,从她的掌心跳下去,翅膀指着窗外,连连扑扇,让她回卫长风身边去。 “哎,小珍珠,你是鸟儿,不懂人类的感情。”青鸢走到窗边,看着那乌团团的夜色,惆怅地说:“我只希望四哥能早点好起来,忘了我。” 小珍珠有些生气,跳到她的肩头,冲着她的耳朵连连啄。 “好痛。”青鸢捂着耳朵,向她求饶,“好啦,你和他不是相处得很好吗?” 小珍珠气呼呼地扭开了脑袋,不看她。 “你想我和四哥、和你三个在一起?”青鸢长叹,幽幽地说:“小珍珠,你别说了,再说下去我也要难过了。” 她扭头看小珍珠,轻声说:“等天下大定之后,我会向他道歉赔罪,我知道你心疼他,我也心疼他,你回他那儿去吧,多陪他解闷。” 小珍珠飞起来,盘旋几圈,突然就猛地俯冲过来,凶狠地往她的脑袋上撞。青鸢没防备,正被它给撞到了眼睛,痛得呜咽了一声。 “干什么!”焱殇正好进来,见小珍珠攻击青鸢,气不打一处来,这小雀儿又来捣乱!他一把揪住了小珍珠的翅膀就往窗外丢。 小珍珠悲伤地鸣叫了几声,落在船舷上。 “你别凶它啊。”青鸢捂着眼睛,向小珍珠伸手,“来,乖乖,进来。” 小珍珠飞起来,又凶狠地向焱殇撞去。就是这个男人,拆散了卫长风和青鸢,让它不能和他们两个守在一起…… “小珍珠……”青鸢跳起来,想抓住它。 小珍珠躲开了她的手,悲鸣着看了她一眼,往窗外飞去。 青鸢看着它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突然有了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焱殇的家人不祝福,小珍珠也不祝福,为什么呢?真的像萨雷米的那样,她不适合这条路、不适合这个人吗? “这臭雀儿怎么这么凶。” 焱殇捧着她的脸看,她的眼睛上被小珍珠的翅膀打出了血痕。小珍珠是凶禽,若不是经过了驯化,没那么温柔的。 “你才凶。”青鸢推开他的手,幽幽地说:“太后又说我什么坏话了?” “她只是头疼病犯了,还有和我说说开启机关的事。”焱殇微微拧眉,拉她坐下,小声责备道:“你呀,有时候不要太强硬,装装、混混,就过去了。你以前不是挺能装的吗?” “问这天下,谁有你会装呢?”青鸢陡生不悦。 焱殇双唇紧抿,把话吞了回去。他知道,若他再开口,这架是吵定了。 青鸢也后悔了,多不容易才在一起,何必为了小事而生出这些不愉快? “对不起。”她趴下去,抱住了他的肩,小声说:“我只是害怕不能和你走到最后。” “看着我。”他抬起她的下颌,严肃地说。 青鸢吸吸鼻子,小声说:“很好看。” “相信我。”他更严肃了,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既选你,那就是坚定不移,你勿需自寻烦恼。母亲多年未见我,难免和你、和我都有些生疏。这些事你交给我就好了,不需要你强硬地和她对着来,何苦呢?” 青鸢抿抿唇,点头,“嗯。” 她性子是有些急燥,可能是 因为受的委屈太多,真不想再过一天看人眼色的日子,所以一旦感受到有人对她有威胁,她便会不由自主的竖起了尖刺,想回击回去。 “你呀……”焱殇拧她的鼻子,踢掉鞋子,顺势和她躺下。 “你不脱 衣裳了?”青鸢好奇地问他。 “不了,按这速度,过半个时辰就能到江渭。从那里改道,能甩开追兵。” “后面有追兵吗?”青鸢好奇地问。 “有。”焱殇点头。 青鸢钻进他的怀里,小声说:“不过,没追兵才奇怪,君博奕也不傻,只不过你比他聪明了一点点,才讨了些便宜。” 焱殇笑了笑,眯起了眼睛。芸桃的话全在他脑子里刻着,他一直认为是君博奕杀了君鸿镇,若如她所说,是凤芹所为,那凤芹的能耐也太大了。到现在为止,没人知道凤芹的真实身份,他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将天烬和大元折腾得人仰马翻。 这敌人太强大,太可怕了。 焱殇感觉到浑身的神经绷紧,热血在血管中加速涌动。他能敏锐地感觉到这人已经到了身边,是那个病怏怏的高陵熠吗?还是那位已经“死去”的汉仪的兄长? 冷潭一直在云罗皇城,密切监视着云罗皇的一举一动,他没有调动一次兵马,天烬的使臣去了,他好吃好喝供着,金银珠宝用牛车送给使臣。这些行为和以前一模一样,都是尽显卑微。用大元国之前的四城换回汉仪,君博奕也无话可说,毕竟汉仪是他们的郡主。他谁也不得罪,谁也不靠拢,躲在战火之后,悄悄关注局势。 那,凤芹会是这位云罗皇吗? 芸桃已经死了,再也不可能问出半个字来。他有些懊恼,芸桃是他所知的唯一一个和凤芹走得如此近的人,本来还想多问些什么出来,哪知在他和青鸢去解开锁链、冷青他们带着芸桃下山的时候,芸桃突然毒发身亡,一身发青,僵得像长满了苔藓的枯木。 “你在想什么?”青鸢抬头,手指在他的下巴上摸。 “想,怎么钓出凤芹这条大鱼。”焱殇低低地说。 “有办法了吗?”青鸢好奇地问。 “嗯。”焱殇缓缓点头。 “狡滑。”青鸢咬牙,挤出两个字,然后一张嘴咬住他的下巴,嘻嘻地笑,“告不告诉我?” “不。”焱殇认真地回她一个字。 青鸢白他一眼,缩进了被窝里,小声说:“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想费脑子呢。” “来,我看看你的脑子长得是不是和兔子脑子一样……” 他一翻身,覆到她的身上,双手插 进她的秀发里,轻轻地扯她的头发根儿,往她的脑袋顶上一顿乱揉。 青鸢也不躲,任他揉完了,幽幽地说:“自古皇帝多变 态,自古皇后多黄莲,我真是可怜啊,一头秀发都要被你拔光了。” 焱殇嘴微张着,半天恨恨地说:“顾阿九,我才是铜墙铁壁,不然早被你给……” 他都找不到那样的词来形容青鸢! 青鸢哈哈地笑起来,抡着小拳头在榻上用力敲打,腿曲起来,在半空中不停地蹬,那小模样不知道有多快活。 焱殇也忍不住笑了,有她的日子,就是能这样开心。 —————————————————— 两个人的笑声穿透了薄薄的木板,传到了隔壁的房间里。 穆飞飞和太后住在同一间,以方便晚上照顾她,此时她正在给倾心太后捶腿,母女二人听到这笑声,忍不住往木壁看。 “这丫头,还挺有能耐,总把殇儿逗得开怀大笑。”倾心太后眉眼里的神情温和了许多,慢悠悠地说。 穆飞飞笑着说:“是啊,王后的性子确实好。” “飞飞,若他真不娶你,我给你另寻一个好人家。”倾心太后拍着她的手背,小声说:“只是有些对不起你父亲,我答应过他,要和你做一家人,可惜我也没有别的儿子……若老大,说不定还能成……” “干娘,说这些干什么,都是缘份。”穆飞飞温柔地捏了几下,抬头看她,柔和地说:“再说了,干娘千万别乱给我指人家,得有像哥哥这样文武双全,又英俊潇洒的人才行。” “我知道你心思,一眼就相中了吧?”倾心太后摸摸她的脸,叹息道:“我们娘俩相处这么多年,我喜欢你,我也想你能成为我的媳妇,给我们殇儿生下儿女,一家人永远是一家人。嫁去别人家,我也不舍得、不放心……阴差阳错啊,殇儿偏有喜欢的人了。” “干娘,顺其自然吧,不急。”穆飞飞摇了摇她的腿,小声说:“哥哥大业未成,我们别想这么多了。若哥哥今后实在看我不上,我也能回家去。” “回什么呀,那山里面清苦得很,你一个女孩儿,怎么能在那里耽误一辈子。你爹娘为了我,在里面躲了一辈子,成天上山下水的采药,你娘被毒蛇咬的那一年, 我真不想拖累你们了,若不是你爹有消息说老爷子还在坚持,殇儿还很好,我真是熬不下去了……” “干娘,别想了,您看,现在不是挺好吗?”穆飞飞坐直身子,温柔地安慰她,“先回到大元城……听说大元城真是宏伟啊,城墙能高到天上去,站在上面,就能摸到云彩……月亮圆的时候,就能清楚地看到嫦娥在上面跳舞,像是要邀请人们去月亮上共舞呢……” “是啊……”倾心太后感概地点头,惆怅地说:“圣帝与我大婚的时候,我们就站在飞月楼上,一起赏月,大元臣民乌压压地跪在城中,齐呼万岁,万盏孔明灯飞上天,与星辰竞相辉映,旖罗河中,千艘花船为我搭建长长的船桥,艳美歌姬在甲板起舞,赛过仙子……那样的盛景,希望殇儿可以再找回来。” “干娘,”穆飞飞趴到榻沿上,满眼向往地说:“一定会有那一天的,我相信哥哥能做到。” 倾心太后笑着点头,缓缓合上了眼睛,“殇儿会的,他有他父亲的威风。” 穆飞飞给她盖好被子,又看着木壁发了会儿呆,回到了她自己的小榻上。 木壁那边,声音已近暧 昧,虽然很克制,但是还是会有木榻摇晃、偶尔会突然大一些的娇 呼声传过来。 她很快就明白那是什么声音了……她脸上红了红,迅速拉起了被子,把自己藏了进去。 ————————————————————分界线———————————————————— 隔壁房间里。 焱殇把青鸢放下来,笑着问:“怎么样,我说了我一只手就能把你举起来,数清了吗?我刚举了多少下?” 青鸢现在还惊魂未定,双手扶着桌子,抖个不停。 她开句玩笑而已,他居然真的拿她当哑铃,抓着她的腰带,平上平下……像举着一只用棉布做的娃娃…… “喂,你怎么能这样……”在船上颠得本来就头晕脑涨,还被他当了运动器材,青鸢快吐了! “小看我。”焱殇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又来抓她的腰带,“换只手练练。” “闪开、闪开……”青鸢尖叫着,往门边跑。 她服了这男人,真是不能容人对他有半点质疑,不然马上证明给你看! “王。”冷青又在外面叫他,语气很是焦急。 “怎么了?”焱殇打开门,沉声问。 他一头热汗,加上气息稍喘,让冷青误会了,赶紧转过身,小声说:“发现了追兵,他们用了轻便的小船,估计有一百来人,只需一盏茶的工夫就能追上我们了。” “来得这么快!”焱殇跨出去,和他一起往船尾走。 “你不披件披风?”青鸢跑出来大声问。 冷青扭头看了一眼,青鸢红扑扑的脸,一头青丝凌乱地披在肩上,衣裳也皱着,领上的盘扣散着,雪白的脖颈上有一枚很明显的吻印。于是俊脸一红,赶紧加快了步子。 “干吗这样看我?古里古怪!”青鸢抱着披风跟过去。 路过厨房那边时,里面探出一张脸,是那个花蓉,吓了青鸢一跳。 “你怎么跑出来了?”青鸢小声问。 “我想去找黎大人。”花蓉哭丧着脸说。 “现在不行,等船停了再说吧。”青鸢不悦地看四周,“不是不让你出来吗?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我出恭……”花蓉怯生生地盯着脚尖。 “进去吧。”青鸢挥了挥手,赶上了焱殇一行人。 冷青忍不住又扭头看了她一眼,和她水盈盈的眸子对上,脸更红了。 “冷青,你发烧了?”青鸢看着他涨得猪肝一般的脸,忍不住问。 冷青僵着脖子,装聋作哑。 焱殇扫了一眼冷青,不悦地说:“你怎么了?王后在问你话。” “嗯,哈。”冷青打了一声哈哈。 “披着。”青鸢把披风给焱殇披上,偎在他身边往前看,暗 色之中,河水黑黝黝的,根本看不清是不是有船追来。 “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在前面换道。”焱殇匆匆说:“立刻放下小船,我们走。” “我去叫太后和雪樱她们。”冷青立刻点头。 “为什么还带着雪樱?”青鸢不解地问。 “雪樱身上有许家人给的另一把钥匙。”焱殇沉着地说。 原来如此……青鸢赶紧往回走,匆匆说:“我去拿东西。” 焱殇叫过冷衫,安排好接下来要做的事。 穆飞飞扶着倾心太后出来了,背着一只小包袱,拿着一只小木杖。婢女们都被勒令在船舱里,不许出来。 青鸢换上了一身便利的男装,过来帮着穆飞飞扶着倾心太后从舷梯下去。 “慢些。”焱殇在下面接着几位女人。 倾心太后 脚尖落地,喘了一会儿,无奈地说:“年纪大了,想必会拖累你们了。” “娘快到舱里去吧。”焱殇扶了她一把,转身回来接穆飞飞。 穆飞飞直接从舷梯子上跳下来,笑着说:“不用了,我自己行。” 青鸢也利落地往下跳,但落地时,小腹分明疼了一下,很尖锐的那种。她揉了揉,跟着几人猫腰钻进了低矮的船舱。 几人分乘了三舱小船,那只白豹也带来了,从船舱里放出来,牵上了青鸢坐的这条小船,就卧在船尾打呼噜。 三艘小船就在夜色的掩护下,飞快地往江渭的支流处行去。 青鸢往大船上看了一眼,一只只红色灯笼悬于檐下,让她想到了倩女幽魂里姥姥出行那一幕,这船真像从幽冥府里驶来的怪兽。 “看什么呢?”焱殇从她身后抱住她,脑袋搁到了她的肩上。 “看怪兽。”青鸢指那艘大船。 “你这小妖物,那是我们的船,哪来的怪兽。”焱殇把她拖回来,用披风把她揽进怀里,二人十指缠着,凑在一起说话。 倾心太后和穆飞飞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 气氛有些古怪! 扑嗖嗖…… 小珍珠飞回来了,落在船头,委屈地看着船舱里面。 “快进来。”青鸢赶紧向它招手。 小珍珠慢步进来,扭着小脑袋看倾心太后和穆飞飞,然后飞上了青鸢的膝头。 “吃吧。”青鸢习惯带着给小珍珠的碎米,从腰上取下布袋,倒了一些出来,喂给小珍珠。 “这小东西还挺有意思。”倾心太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小珍珠,尝试着伸手去摸它。 小珍珠摆了摆身子,摆脱了倾心太后的手指。 什么人养什么鸟,直性子的青鸢,养了一只直性子的小鸟,不肯让不喜欢的人触碰到自己。   ☆、187.哪里不乖抓哪里(一更)【187】 “唷,小雀儿性子还挺烈。”倾心太后笑着摇头。 穆飞飞从随身的小包袱里取出糕点,仔细地碾碎了,举到小珍珠面前,小声说:“来吧,吃。” 小珍珠看她一眼,又看看青鸢,埋下头去啄穆飞飞掌心的糕点。 “干娘你看,小雀儿喜欢我。”穆飞飞乐了,身子完全跪坐下来,靠近了小珍珠。 青鸢很纳闷,小珍珠居然肯让穆飞飞亲近,难不成因为是觉得年轻的女子有吸引力? 小珍珠啄了会儿糕点,突然就立起了脖子,眼睛眨了眨,身子往地上一翻,两只纤细的小脚杆蹬了几下,开始抽搐…窠… “小珍珠……” 青鸢吓坏了,顿时惊出一背的冷汗,飞快地把小珍珠给抱起来,连连摇晃。小珍珠眼睛瞪得老大,浑身僵直着,还微微发抖…… “怎么了?小珍珠……”青鸢感觉心跳都快停了,捧着小珍珠给焱殇看,“焱殇你看看,它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吃错了什么野果子。” 焱殇也有些急了,他知道小珍珠是青鸢最好的玩伴,若这小东西出事,可算是要了青鸢半条命了。他跟着青鸢一起,又扒拉小珍珠的脚,又轻扯它的翅膀,但不仅没用,小珍珠抖动的次数也少了,最后,微微抽搐了两下,彻底不动了…… “小珍珠。”青鸢耳朵里嗡嗡地响,猛地抬眼看向穆飞飞,急促地问:“你刚刚喂它吃的是什么?” “桂花糕啊,我和干娘也吃了,是不是它吃不了这个?”穆飞飞也急了,赶紧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那你再吃一口。”青鸢从包袱里找出桂花糕,逼视穆飞飞。 “你……”穆飞飞脸色大红,盯了她一眼,拿过了桂花糕,往嘴里猛地塞去。 “这是干什么?”倾心太后面露不悦,拉开了穆飞飞,一手捧起了小珍珠,低声说:“我看看是怎么回事。若是中毒,当会口吐白沫,它也没吐啊。” 她轻轻揉捏着小珍珠的肚子,扳开小珍珠的嘴看,“飞飞,把我的茶给我。” 穆飞飞立刻递上了倾心太后用竹子制成的茶筒,帮着倾心太后把茶水滴向小珍珠的嘴里,倒得有点猛,碧色的茶水濡湿了小珍珠嘴边的绒毛,它咽不过这倒进嘴的速度,一咕噜爬了起来,扑着翅膀飞到了青鸢的手边。 青鸢愕然看着它,小声问:“你好了?” “小雀儿真有意思,居然会装。”穆飞飞神色稍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在林子里找大,还是第一回看到有这样聪明机灵的鸟儿,懂得和人开玩笑。” 倾心太后看着青鸢,蹙眉道:“小东西还真狡滑,阿九,这也是驯出来的吗?以后遇上事,不能这样慌张,随便指责冤枉别人。” 青鸢面红耳赤地把小珍珠抱回来,塞进了袖子中,它脑袋一伸出来,立刻就被她给摁了回去。小珍珠躲在青鸢的袖子里,委屈地眨着眼睛,看袖子外的微光。 焱殇不知说什么好,小珍珠装死,还真是出人意料。 “睡会儿吧,还要一个多时辰才天亮,我去前面看看。”焱殇揉了揉太阳穴,猫腰钻出了船舱。 “喂,我也去。”青鸢也跟着爬了出去,拉住了焱殇的袖角。二人在船头站定,她才轻轻晃了晃他,小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哪敢生气。”焱殇淡淡地回了句,抬手往她头上拍了拍,“你这火爆性子,我若当着她们指责你半句,你只怕立马就跳河了。” 青鸢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她也不知道小珍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从今天白天攻击她和焱殇,到刚刚突然装死为难穆飞飞,都让她很意外。 “小珍珠,我已经很累了,不要再惹事好吗?”她把小珍珠从袖中捧出来,捧到眼前小声说:“我们好好的,到大元城去。” 小珍珠看着她,满眼悲凉,喉咙里嘶嘶地响了几声,展翅飞走。 “喂……”青鸢赶紧想叫回它。 但它只扭头看了一眼,很快地没入了夜色中。 青鸢想着小珍珠飞走前的眼神,心里突然充满了不安,小珍珠它刚刚为何不言不语?一定出了什么事! 她猛地回头看向舱内,穆飞飞正往外张望着,和她的视线对上,随即微微一笑,缩回了头。青鸢的心跳扑嗵、扑嗵地跳得快了,一身毛孔全部张开,冷汗直冒…… 穆飞飞,真是不简单!她不是倾华,倾华还惦着姐妹情,她也不是雪樱,雪樱只是骄纵,穆飞飞是倾心太后从小调教出来的,她的聪慧和本领,才显露出了冰山一角…… “看什么?”焱殇拉过了她。 “我怕太后和飞飞生气。”青鸢勉强笑笑,她方才冲动,已经输了半局,此时没有确凿证据,会输得更难看。她得打起精神,应付这个难对付的人物。不然,她输掉不仅仅是焱殇,还有性命。 “你还怕这个呢。”焱殇打趣地笑。 “我胆小。”青鸢也眯着眼睛笑,焱殇身边来了只母老虎,还是他母亲的救命恩人,她若拍死她,焱殇又会左右为难了吧? “我捏捏看,你胆子大到敢去豹房,哪里小了……”他低低地说着,手往她衣裳里钻,轻车熟路地揉到了她的胸 口上,一掌抓住。 “喂,这里又不是胆,这是胸!你手抓哪里呢?” 青鸢尖叫着去拉他的手,他却一手摁着她的腰,一手扣在那儿,死死不松。 “就抓这儿,以后不听话,我就抓这儿。”他毫不顾忌船舱里一老一少,搂着青鸢玩笑。 青鸢扭了半天,满身热汗,一发狠就去抓他那儿了,“我也抓,我也抓……” 她抓了把结实的滚烫,愕然地抬头看他,小脸涨红了,啐了一口,“呸!” “你们两个呀,外面风大,别吹凉了,进来再闹。又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怕人听到笑话。”倾心太后撩开了船舱上的帘子,冲着外面数落。 二人这才松了手,额头相抵着,孩子一般地笑了起来。 热恋的时候,总会这般没心没肺的乐,仿佛一切的烦恼愁苦,都在这笑中烟消云散了。也仿佛正是在这笑里,滋生出了无人可挡的勇气。 “飞飞,不要介意,一只小雀儿,或者是想哄我们开心。”倾心太后拍了拍穆飞飞的手,小声安慰她。 “干娘,这小雀儿真机灵,很护主啊,我也想要一只呢,一定很有趣。阿九嫂嫂很有能耐,能驭雀为阵,救哥哥从贼窝里出来。”穆飞飞温柔地笑笑,趴到了倾心太后的膝头上。 “哎,这丫头除了脾气和家世,倒是一切都好。我就怕她这性子太烈了,大事上沉不住气,反而伤了她自己、还有殇儿。王后这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得忍常人不能忍,包容常人不能包容,她就是缺了这么点气度,看看刚才……” 她拧起眉,在穆飞飞的发上轻轻抚摸,长长地叹息。 穆飞飞沉默了会儿,小声说:“哥哥能包容就好了,儿孙儿孙福,干娘不要太担心了。” “你看,若她有你这样的性子,我也就真不操心了。”倾心太后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不然我们再加把劲,多在你哥哥面前表现表现,他就能发现你的好了。” “干娘……”穆飞飞抿唇,羞涩地笑,“哥哥看得上再说,我可不去自己打自己的脸。” “你这丫头。”倾心太后握紧她的手,身子往后轻倚,转头看向舱外。 船舱里只有一盏小琉璃灯,微弱的扑出船外,只见焱殇用披风把青鸢娇小的身子全包在里面,她如缎的青丝从披风里弯出一篷,在风里轻轻飘动。 小船已经驶进了枯萎的芦苇荡里,芦苇下有薄冰,被荡起的水波往两边推挤着,发出哗哗的轻响。 风吹动芦苇丛,黑黝黝的枯枝闪动着,仿佛有千军万马藏于其中,有在芦苇里做窝的小鸟儿被惊动,扑嗖嗖地飞起来,疾掠逃开。 一缕晨曦缓缓地从天际淌开,渐渐的,那光明如同潮水一般涌至…… ——————————————————————分界线—————————————————————— 卫长风在河畔勒马停住,手高抬起,小珍珠无声地从碧空掠下,落到他的掌心,乌溜溜的眼睛眨着,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卫长风眼神一沉,长指顺着小珍珠的脑袋一直往下摸,到了她的脊椎处,揉摁了几下,一根米粒长短、细如蚕丝的锋芒针落到了他的指尖。 小珍珠猛地抖了一下,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尖鸣,随即倒在了他的掌心里,扑扇着翅膀,啾啾鸣叫,开始告状。 “谁让你自作聪明装死?活该被人整了。”卫长风斥责了一句,把它揣进怀里,温和地说:“好了,歇会儿吧,知道你受罪了。我们在后面跟着便好,我按着她真正的生辰八字推算了,她命中大劫就在这几日,我们盯紧点。” 小珍珠安静了,紧贴着他的胸口,缓缓合上眼睛。 卫长风深深吸气,继续重马狂奔。穆飞飞会下锋芒针,这女子果然深得她父亲的真传。据传,她父亲穆汉曾以锋芒针名震天下,能在眨眼间把锋芒针打入人的108个要穴中,让人立刻变成一根木头。但他以仁医之术被江湖称颂,直到二十年前突然“暴毙”。穆飞飞如果也会这一手,她能在青鸢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将青鸢变成木头人,任人处置。 焱殇心太大,给青鸢的位置就只有一小块儿,可是青鸢拿他当了全部,哪怕是为他去死…… 冰凉的风刮过卫长风的脸颊,他心里绞痛得厉害,他一直捧着,连重话也不敢多说半句的小阿九,现在却被别人欺负,他还无法伸出援手。 再往前就是乌家山庄,这山庄以产好茶名闻天下。他从乌家山庄抄近道,可以在正午时分追上在江渭上岸的一行人。 小珍珠把他们的行程都 告诉了卫长风,二十七年前的大元城,那是让人仰望的存在,巍峨的宫殿世间无双,不知道有多少人穷其一生,想在大元城中购下一套屋子,在那里度过一生。不过三百年,这宏伟的城池就从天地间消失了,这世间,还真没有永恒的东西。今日风光,又有谁知明日结局呢? 晨光铺满了山道,他马不停蹄,冲进了乌家庄。 ——————————————————————分界线——————————————————————— 快天明时,青鸢一行人进 入了江渭河最险峻的一段,河水很急,从上游冲下来的激流杂夹着黄泥和枯木,河水正中有急涌的漩涡,河的一边是碎石铺满的河滩,一边是险峻的山岩。再往前,有一段河道极窄,只容一艘船过去,还是浅滩。船搁浅在上面,无法前行。 “我们下船。” 焱殇招呼众侍卫,率先跳进水里,用纤绳把几艘船连在一起,带着侍卫们在河滩上拉着船前行。 河滩上还有冰渣儿,众侍卫没带换洗衣裳,于是把衣裳和鞋袜都脱在了船头,光着膀子,打着 赤脚,只着一条薄薄的绸裤,粗砺的麻绳勒得众人肩头发红。 “我帮你们。”青鸢脱了鞋,搂着裙摆要往船下跳。 “老实呆着。”焱殇听到她的声音,指了指她。 青鸢的脚缩了回来,想了想,挥着拳头大喊,“相公加油,冷家兄弟们加油!” 侍卫们都笑了起来。王后开朗,时常会和他们开些玩笑,这些人跟在他们身边绕久了,已经习惯了青鸢大大咧咧的直率性子。 “干娘,让哥哥上来吧。”穆飞飞蹙眉看着领头的焱殇,关切地说:“哥哥得保重身子,才能带领大家。” 倾心太后摇摇头,轻声说:“这是他得领头的时候啊,他有他父亲的风范,凡事不摆架子,亲历亲为,才得大臣拥戴。” “那我去帮忙吧,船上少个人,他们也少用点力气。”穆飞飞点头,不由分说地挽了袖子就往船下跳,哗啦啦地踩出一阵水声。 “公主怎么下来了?”侍卫们吓了一跳。 男人们差不多全光 着,穆飞飞有些脸红,低着眼睛扶着船往前走。 青鸢看她一眼,脆声大叫,“飞飞威武,飞飞加油。” 穆飞飞抬头,冲她笑了笑。 青鸢耸耸肩,回了船舱里。 倾心太后指了指她,小声责备,“阿九你这脾气得改改。” “婆婆,这里没外人,就你和我。我们聊聊。”青鸢挨着她坐下,小声说:“想必您知道我的身世,我在暗宫里关了十六年,母爱是一天都没有享受到,我是想和相公一起好好孝顺你的,无意顶撞,和您作对。若可以,我恨不能一天给他生出十个八个来,免得外人说皇族人丁不旺。我爱他,我想和他天长地久。婆婆就给我们个机会证明,不要给我们中间塞上第三个人了。您也年轻过,也和圣帝恩爱缱绻,我的心意,您应当可以体会啊。” 听她说得情真意切,倾心太后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在掌心里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 “丫头,我何尝不想你和殇儿恩爱?但他是王,他身边注定不可能只有你一人哪。你看看而今,四面临敌,危机四伏,若能让他轻松一点,你牺牲一些,对你对他,都不是坏事。他的心在你身上,这不就是够了吗?做人不要太贪心了,你会得到双倍的补偿。” “可是爱情怎么可能容得下第三个人呢?多一个都不是爱情了呀。是,现在很难。但总有别的办法可以让大臣们对他忠心,可以封王,可以加官进爵,可以封为公主、郡主……他们要的是利,我们就给他们,不一定非得用婚姻这方式啊。” 青鸢急切地解释,这是她唯一一次和太后单独相处,她不想错过这次沟通的机会。 倾心太后还是摇头,缓缓放开了她的手,认真地说:“只有联姻才是最稳固的,代表了成为一家人,生死共荣。” “云罗和大元当时也联姻了,云罗王不是把公主说杀就杀了吗?”青鸢忍不住反驳,“这天下本就没有完全可靠的关系。” “那就是说,你和他的关系,也不是完全可靠喽?”倾心太后笑笑,慢条斯理地反问。 青鸢深吸一口气,朝倾心太后抱拳,一字一顿地说:“婆婆,我输了!此事再议!” 倾心太后眼中闪过一抹愕然,随即指了指她,笑了起来,“你呀,就是会逗人笑,多生气的人也气不起来,哎,殇儿呢,这些年是过得苦了些,所以遇上你这开心果就忍不住了。罢了,我也不是讨厌你,只要你心胸开阔一些,我会多疼你,把你的母爱十倍补给你。” “呵呵……”青鸢咧着嘴笑。 这老太后,老辣得很!幸而她能感受到太后对她并无恶意,她的所做所为,确实都是为了焱殇着想。 “婆婆,你我都把相公当成最重要的人, 那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她冲倾心太后笑笑,转身往船外钻。 倾心太后看着她的背影,又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又叹息起来,自言自语地说:“丫头倒是个好丫头……这性子,我得给她好好驯驯,好好调 教、调 教才成啊。” 青鸢到了外面,长长地舒了口气。 小船正在浅滩上缓缓前行,船下有巨石,让小船颠了一下,站在船头的她差点被颠下去。站稳后往前看,穆飞飞已经去前面,帮着他们拉纤去了。 一大群汉子中,她身影娇小,往前弓着,像被拉满的弦,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再看焱殇,背上全是热汗,这么冷的天,得出多少力气,才会出这么身大汗,等下着了寒怎么办?她赶紧把他的衣裳拿起来,一股脑地往怀里塞,想给他捂暖一些,免得冰冰地穿上身,让他难受。 一段河道,用了这群大男人半个时辰,小船终于可以往前划去了。焱殇回到船上,青鸢立刻扑过去,用大帕子给他擦身上和背上的水珠。 “先给飞飞吧。”焱殇指指穆飞飞。 青鸢看穆飞飞,她外袍扔在甲板上,里面的一身绯色衣裳也湿 透了,全黏在身上,曲线毕露。 ———————————————————————————— 【今日会有两更,稍后再更一更,哇卡卡,好多姑娘发现月票不见了吧,4号技术应该上班了,到时候我去问问技术这是怎么回事,再反馈给大家。】   ☆、188.你见过大元城吗【188】 “不用,哥哥先用吧,我里面有。”穆飞飞往舱里钻,笑着说:“哥哥先不要进来,我先换衣裳。” “自作多情。”青鸢冲焱殇挤眼睛。 焱殇笑笑,伸手摁她塞得圆滚滚的肚子,“这是怎么了?燔” “我给你捂的衣裳,快擦干净了穿着。”青鸢把他的衣裳从裙子里拖出来,给他往肩上披,小声说:“我给你挡着,快把裤子换掉。” 焱殇乖乖地转过身,拉开裤带儿,两条长腿左右蹬了几下,把湿透的裤子给踹到了甲板上,然后抬脚一踢,踢进了河水里。 “哎……真可惜……”青鸢勾头看了一眼,喃喃地说。 “有什么可惜的。”焱殇好笑地问。 “皇帝穿过的裤子,卖给贵妇们,当能小发一笔。”青鸢嘻嘻地笑,眼神顺着他的胸膛往下看,啧啧地赞:“我相公身材真好,看这腹肌,看这屁 股,看这……” “继续说……”焱殇牙根痒,就这么被她盯着,一身燥热,恨不能马上就扑过去了窠。 “嘻嘻。”青鸢红着脸,别开了脑袋。 焱殇的嘴唇突然近了,附到她的耳边,小声说:“小狐狸精,你还知道害臊呢,你婆婆在里面坐着,你还真敢说。” “讨厌,你不赶紧穿衣裳……”青鸢拿白眼丢他。 焱殇低笑着,飞快地穿好,扭头看舱内,沉声问:“飞飞穿好了吗?” 什么时候起,叫得这么亲热的?青鸢突然觉得奇怪,难道趁她不在的时候,他和她常见面? “快到了。”青鸢忍着不安,抬手指前方。 焱殇飞快转头看,他们已从江渭河拐进了一条窄流,前方又是一片枯干的芦苇荡,但被砍去不少,所以视野开阔,往前看去,岸边泊着数十条小渔船,和他们现在乘的一模一样。 江渭村是个小渔村,村民都靠着在河上打渔为生,一大半人都住在船上。 此值冬季,渔民们得以休息,不过大都早早醒了,船头支着小灶,一缕缕青烟袅袅升往空中。半轮金阳从天边慢吞吞地爬起,给澄澈的天空镶上一圈儿金边。 青鸢伸了个懒腰,笑着说:“太好了,又向我的梦中城近了一步。” 焱殇拍拍她的小脑袋,眸子里泛起一朵柔光,“笨蛋,是我们的梦中城。” 一句“我们”,把青鸢给暖化了。 女人的心就是这么软,爱人暖暖的几句话,胜过千言万语,世间万朵繁花。 村中很少来外人,几艘小船汇进来后,不少人跑到船头来看,小声议论。其中不乏小娃娃,偎在大人身边,好奇地看着从船上下来的众人。 “各位,你们是从哪个村来的,来我们江渭是寻亲,还是访友?”一位目光矍铄老者从正中间的渔船出来,向着焱殇他们拱手,疑惑地问。 “老人家,我们借道,顺便问个路,打个尖儿,我们会给报酬的,这些船也想暂时停在你们这里,若还走这条道回来,就取,若走官道,这船就送给乡亲了。”倾心太后扶着穆飞飞的手出来,温和地笑答。 见有老妇人出来说话,老者的神情缓和了许多,捋捋须,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各位就请吧,桂儿、聪儿,给客人们煮点饭,把腊鱼蒸几条,好好招呼客人。” 几名汉子应下声,憨厚地给几人拱拳,引着他们一行人从一艘艘船上踩过,到了岸上。 村里的屋子很低矮,进去还得弯着腰,里面多是悬挂着一些腊鱼腊肉,养着猪羊鸡等牲畜,反而很少住人。 “为什么把屋子让给畜牲呢?冬天住在船上不冷吗?”穆飞飞好奇地问。 “呵呵,姑娘有所不知,船就是我们渔村百姓的命,住在上面才踏实。牲畜呢,以后是要进我们的肚子的,所以对他们好一点。”汉子乐呵呵地说着,一猫腰,钻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里面挂着成排的腊鱼,穆飞飞好奇地在里面绕了几圈,笑嘻嘻地回到太后身边,小声说:“干娘,和我们那里有点像吧?我想我娘腌的野猪肉了。” “嗯,我也想。”倾心太后点头。 “回去我做给干娘吃。”穆飞飞扶住她的胳膊,看着焱殇笑,“也让哥哥和嫂嫂尝尝这美味。” “飞飞的手艺不输你娘,说得我都馋了。”倾心太后在屋门边坐下来,乐呵呵地环顾四周。 青鸢眼尖,看到小珍珠停在树枝上,心中一喜,想出去,却飞快地缩住了脚。小珍珠的脖子上多了枚竹哨儿,代表着卫长风也来了! “四哥……”她心里默唤了一声,有些紧张地看焱殇。 这两个男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活像有杀父血仇。 “怎么了?”焱殇见她怔立着,过来拍拍她的肩,顺着她视线看,树上有几只麻雀在蹦哒,于是笑道:“怎么,想小珍珠了?那小东西生完气就回来了,放心吧。” 青鸢笑笑,轻声说 :“我到村里走走。” “我陪你?”焱殇跟着她往外走。 “不用了,我顺道去解决一下大事。”青鸢调皮地冲他伸伸舌头。 焱殇的脚缩了回去。 青鸢哼着小曲,镇定自若地问了地方,然后往那方向走。此时侍卫们已在不大的村中巡视完了,示意焱殇安全。所以焱殇便没再跟上,目送她的身影转到了一株歪脖子树后。 “哥哥不放心吗?我去陪嫂嫂吧。”穆飞飞起身就说。 “去吧。”倾心太后拍拍她的手,笑道:“是该和你嫂嫂多亲近亲近,以后好做一家人。” 焱殇拧了拧眉,小声责备,“娘,我说过好几回了,不要在阿九面前这样,也不要让旁人误会。” “哪来的旁人,飞飞又不是旁人,飞飞是你妹子。”倾心太后脸色一沉,小声训斥,但语气里却没多少真的生气的意思。 “你去吧。”焱殇向有不知所措的穆飞飞点头。 穆飞飞给太后行了个礼,飞快地往外跑。 “殇儿,你多接触一下,说不定会喜欢。”倾心太后拍拍身边的位置,让焱殇坐下。 “娘,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了。我喜欢阿九,你塞一个飞飞给我有什么用?摆在面前当灯笼用吗?阿九是真合我意,你也看到了,我和她在一起,心情总是能好起来。你何苦非得弄得我和她不愉快。” “她气度大一点,就不会不愉快了。”倾心太后蹙眉,不满地说。 “她若气度大了,容得下我和别的女人了,和别的装模作样,假意贤惠的女人一样,我也就难得高兴了,难不成娘真想看到我身边一堆女人成天斗来争去?到时候不堪其扰的,只怕不止我,还有娘!”焱殇神情严肃地说。 “这……”倾心太后竟无言以对。 “行了,飞飞的事到此为止。我决意与阿九共度此生,只要她不先离我而去,我是绝不会另娶妻妾的。”焱殇拍拍她的手背,认真地说:“娘就成全我的心意吧,不要再挑起事端了。” “我是为你好,不是想挑起事端。”倾心太后只好解释。 “所以我才坐在这里与你谈论此事,这是第三回了,仅限三回。”焱殇微微笑了笑。 倾心太后此时才发现,焱殇虽是她儿子,但是长达二十年的距离,已经让她和他完全成了陌生人,除了记忆中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她和这儿子之间再没温馨的回忆可以一同怀念。这儿子已经成长成了独挡一面的威风帝王,他所做的决定不是她能动摇的。 “真像你父亲。”她忍不住抬手,轻抚他的脸颊,轻轻叹息。 “娘以后会享尽天伦之乐的。”焱殇的神情也柔和下来。 倾心太后温和地笑笑,抑制不住地心酸。她错过了焱殇的成长,让他一人承担了苦难,这时候的她,确实没有资格去左右他的想法。 罢了,由着他吧。 她拉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柔声说:“好啦,我知道啦,你是我儿子,我不听你的,听谁的。如今倒好,我听你的,你听阿九的,我还真得听她的了。” “她啊,也得听我的。”焱殇反拉住倾心太后的手,唇角牵开一弯明朗的笑。 ——————————————————分界线———————————————————— 青鸢左右看看,见没人过来,便随手推开了一间屋子。 里面喂着一群长毛灰兔,挤在一团,正在啃咬青菜。见有人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埋头苦吃。 青鸢弯腰,摸了摸脚边一只灰兔的背,小声说:“四哥,你出来吧。” 小珍珠从灰兔群里踱出来,仰头看着她啾鸣。 “没来啊……”青鸢有些失望,从小珍珠的脖子上取下了竹哨,小声说:“我还以为他来了呢,我真想他了。” 小珍珠扑扇几下翅膀,开始痛斥穆飞飞给它背上扎的锋芒针。 “什么?”青鸢心一紧,小声问:“你说她发现你装死,所以给你动手脚整你?难怪你不出声就跑了。是四哥给你把针取出来的吗?他人在何处?” 小珍珠摇了摇头,按着卫长风的吩咐,不肯告诉她落脚之地。 青鸢咬紧唇,惆怅了半天,小声说:“还在生我的气吧?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小珍珠歪着脑袋,拿眼睛白她,责备她,“你到了现在才想到四哥的身体。” “哎……”青鸢愁容满面的走到窗边,眺望远处的天,小声说:“若能重来,我宁可又顽劣又愚蠢,还长满脸麻子,这样四哥就不会注意到我了。” 小珍珠不满地尖鸣:“焱皇帝也不会注意到你了!” “也是。”青鸢连连点头,指着它说:“还是你聪明。” 小珍珠伸嘴就啄她的手指,埋怨她,“才不和你开玩笑,你小心点 吧,免得被人扎满身的针,疼死你,到时候四哥不救你,让你当木头人。” “他才不会舍得那样,我猜,他一定就在附近。”青鸢捂着手指,喃喃地说。 “总算有点心了。”小珍珠往窗外飞。 青鸢顺着它飞的方向看,轻轻叹息,一定就是藏身那边吧?遥遥相望,不得相见,卫长风又为了她的事奔波劳累,她连说声谢也不敢吗? 但若走出去见他,一旦大元城的事生异,这些人把责任推到卫长风身上又怎么办? 罢了,不见,还是不见! 她从兔房里出来,闷闷不乐地往回走。十数步后,只见穆飞飞正慢步过来,笑着叫她。 “嫂嫂,解决完了?” “你也来解决?”青鸢打起精神,笑着问她。 “哥哥不放心嫂嫂,我是来陪嫂嫂的。”穆飞飞笑着过来挽她的手臂。 青鸢适时避开,拍打着胳膊说:“方才蹭了一胳膊的灰,飞飞别弄脏你的衣裳了。” 穆飞飞的手停在半空,笑了笑,大方地收了回去。 “对了,飞飞,你做的腊鱼是蒸,还是油煎?”青鸢没话找话,主动挽她的手往回走,十分亲昵热情。 穆飞飞微怔了一下,有些不明白她怎么突然会转变态度。 “我用蒸的,干娘胃不太好,蒸出来的酥软。” “哦,焱殇喜欢吃油煎的,再放好多白辣椒,越辣越好。”青鸢笑着说:“我最爱给他做这个吃,看来他们母子两个的口味不太一样呢。” “是嘛。”穆飞飞心中一动,轻轻点头。 “你看,我想和太后亲近一点,你教我做蒸鱼吧,一定有秘诀。”青鸢眸子闪闪亮,摇了摇穆飞飞的胳膊,轻声说。 “好啊。”穆飞飞大大方方地点头,指着前面说:“不如我们找乡亲们多买点,做了带着。还有一天的路要走呢,做了在路上配着馍馍吃。” 青鸢连声附合,催着她一起去做鱼。 走了十数步,她扭头往小珍珠落脚的地方看了一眼,步子缓了缓。 穆飞飞偏过脸,视线飞快地往那边扫了一眼,不露声色地继续看向前方。 青鸢转过脸时,唇角带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报仇,那是分段儿来的,让你走一段儿跌一跤,摔得不知道去哪里告状。 先前说话的老者是村长,这时候正带着村里的两个管事的和焱殇说山里的近路。 “翻过去,再走一天,确实能到大漠边上的流云镇,但你们去那里干什么?那里二十多年前就没人了,都死光了。”村长好心地提醒道:“这些年来也有人去探宝,说是埋了宝贝,但都是有去无回,所以还是不要去的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我看你们还带着家眷呢,别为了些钱财,白白吃苦受累。” “多谢老人家提醒。”焱殇沉声道谢,让冷青把画好的路线图收起来。 先祖把大元城建在沙漠的绿洲上是有原因的,那里有数百座宝石矿,给大元人带来富庶兴旺的生活。机关大师担心这些宝石矿会给大元人带来灾难,于是建议大元始祖帝把都城建在易守难攻的大漠之上,雄立于宝石矿前方。大元城下有数十万根暗桩支撑着大元城,暗河就从大元城下淌过,给大元皇城提供源源不断的清水。 大元城机关合上之后,整座城被流沙往东移了数十里,到了流云镇的这边。当机关升起之后,大元城就能从沙地里破沙而出,重见天日。 大元都城重见天日,大元国才算真正活过来。 ———————————————————————————————————— 【ps:周一放出小青渔的网络版大结局,好几万字哦,……55555,赶紧在这几天在小青鸟文下哼唧几声我好爱莫大王,我好爱小青鸟,我就要磨刀宰了离哥!我好狠我好狠我好狠……你们来扑倒我吧。】   ☆、189.殇儿,不用给我面子【189】 “雪樱小姐到了。”冷衫匆匆过来,小声说。 焱殇转头看,只见许雪樱一脸冰霜,快步过来。萨雷米倒是一脸云淡风轻,左右张望着,慢步靠拢。 她们的小船最后才到,萨雷米那人太沉了,还占地方,以至于他们的小船上只能少坐几人,以至于划船的人不得不费了双倍的力气,才把他们送到岸边。几名侍卫也算是从小勤学苦练、不怕苦不怕累的强壮汉子,但这一趟下来,个个感觉累成了狗。 “有茶吗?”一名侍卫往竹椅上一坐,向一名好奇冲他瞅的小媳妇伸手。 那小媳妇脸一红,给他满满地倒了一碗茶。 “回去的时候还坐船吗?”侍卫一口喝光了,把期待的目光投向焱殇窠。 “当然是进了城,就在城里逍遥了。”另一人接了话,用袖子抹热汗。 “雪樱过来,我们正在做鱼。”穆飞飞冲许雪樱招手。 “鱼好,我爱吃鱼。”萨雷米冲穆飞飞笑。 许雪樱瞪了一眼萨雷米,飞快地跑过去,小声抱怨,“真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跟着,真是烦人。” “喜欢你啊。”穆飞飞抿唇笑,用帕子给许雪樱擦了擦耳边蹭上的泥,小声说:“我在给你表哥做菜呢,他喜欢吃蒸的,越辣越好。” “谁告诉你他喜欢吃蒸的,是油煎的。”许雪樱看了看她,疑惑地问。 “哦哦,对,我说错了,是太后喜欢吃蒸的。”穆飞飞赶紧改口,另拿了条鱼出来,仔细切块。 许雪樱把锦袖挽高了一些,扭头看正在十步之外追着一只鸭子跑的青鸢,“王后追它干什么?” “我想吃。”青鸢抿唇笑,发丝被风撩起,贴到了红扑扑的脸上。 “王后又贪吃。”许雪樱蹙眉,小声责备,“你不能这样贪吃,会长胖的,而且你也不能这样追着鸭子跑,你是母仪天下之人,当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知道,不追了。” 青鸢嘻嘻地拍打袖子上的飞絮,慢吞吞地走回来,许贞怡那样的风 流泼辣的妇人,怎么生了这么个古板老实的女儿? “表哥爱吃辣,多放点。”许雪樱见穆飞飞抓辣椒的动作小了,便一手轻托袖子,一手拿起筷子,连夹数筷辣椒,放进油里。 穆飞飞退了一步,任由许雪樱占去了炒菜的位置,在一边认真地看,不时问几句。许雪樱是没有什么心机的人,喜怒爱憎都写在脸上,穆飞飞若一时不理解,她也会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赏个笨字。 青鸢打趣地说:“飞飞,你得学我,能者多劳,让雪樱一个人做吧。” “啪……”许雪樱黑着脸把锅铲一拍,走了。 青鸢吐了吐舌尖,指蒸锅说:“我的蒸着了,我也走了。” 穆飞飞笑着点头,继续埋头做菜。 青鸢负着双手,溜达到了萨雷米面前。他脸上几道红血印引起了她的注意。 “唷,蜘蛛爬上脸了。”她指着他的脸笑。 “嗨,船晃的时候,我怕雪樱掉下去,于是抱住了她,她就给了我一巴掌。”萨雷米摸了摸脸,也笑。 “萨雷米,你是好人。”青鸢踮了踮脚尖,认真地说。 萨雷米耸肩,笑道:“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坏的时候。” “那别让我看到了,我喜欢看到好人。”青鸢皱了皱鼻子,往焱殇身边走。 萨雷米的视线追随着她,直到焱殇突然转头看他,他才尴尬地笑笑,别开了头。 “喂……”青鸢伸手往焱殇眼前晃。 “都准备好了,我们走这条路,再休息一会儿就出发,这一路就不停了,你们三个赶紧准备一下。”焱殇拧眉,沉声说:“萨雷米那人很圆滑,不要靠太近。” “圆滑你还由着他跟来,我还以为你任性要带着一颗大肉汤圆。” 青鸢嘴角轻抽,在他的手指掐来的时候,飞快地掩住了嘴巴,冲着他眯眼笑,含糊不清地道歉。 “我错了,我不应该顶嘴,相公饶了我吧。” “顾阿九,你再敢当着你顶我……”焱殇绿着脸,一把将她拎到了树后面,强行扳开她的双手。 青鸢哇哇地叫,趁他不备,突然就踮起脚往他的嘴上咬了一口。 焱殇眼神闪了闪,无奈地说:“我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活祖宗,以后注意点。” “冷青又不是外人,当着别人我肯定不敢了。” 青鸢抱着他的腰,用头顶往他下巴上蹭。 “你让我信你?”焱殇好笑地问。 “我对天发誓,当着外人我一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青鸢举起二指,对天发誓。 “呵,晚些时候你又会说,在我身边的皆家人。”焱殇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二指掐着她红嘟嘟的嘴唇拧,“顾阿九,等忙完了这拔事,看我教训你。” “我好怕。”青鸢翻了个白 眼,拍开他的手,迈着淑女步走了。 “干娘,哥哥嫂嫂,各位,过来用膳吧。” 穆飞飞把两盆鱼端上来,招呼各人上桌吃饭。 “哇,真香。”冷青凑过去,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笑着看穆飞飞,一只手去盆里抓鱼块。 “小心烫,”穆飞飞用筷子夹了一块鱼,放到碗里,递给了冷青。 “唷,冷青,你还敢让飞飞小姐给你装菜呢。”冷衫在一边笑他。 冷青黝黑的脸皮红了红,挠了挠后脑勺,瞪了冷衫一眼,拔腿走开。 “哎,我们七个人,大哥受伤了,冷阳和冷柔也独挡一面了,二哥还没回来,冷暮去协助南月,就你和我在这里相依为命,你还踢我。”冷衫难得地开了回玩笑。 冷青眼睛一瞪,筷子往冷衫的脑门丢来。 青鸢看出了门道,冷青被穆飞飞吸引住了。她有些担心,穆飞飞心机过沉,又深得太后宠爱,若冷青不小心被她利用了,那可如何是好? 她有心提点,却无从开口。 “飞飞,怎么做这么一大盆子油炸的鱼呀?”倾心太后坐下来,看着桌上的菜问。 “嫂嫂说,哥哥喜欢吃。”穆飞飞赶紧说。 “咦,出门在外,吃清淡点好,尤其是去大漠,缺水,吃了这些容易口干,对了,大家把水备足。”倾心太后叮嘱了几句,招呼青鸢坐到身边,给她碗里夹蒸鱼,“尤其是你,冲动性子,多吃清淡的,给你压压火。” 青鸢很意外,倾心太后这几句话听上去很真诚,不像责备。 “她就该有人管着,娘给我多管着她,不然真翻了天了。”焱殇在一边看,眸子里全是笑意。 “我敢管她呀,她是你的心尖尖,我说错半句,你还不得把我这老婆子赶去山里?”倾心太后又给焱殇碗里夹蒸鱼,慈祥地笑道。 青鸢更意外了,倾心太后怎么转变这么大?她不知道焱殇和倾心太后之间的那些谈话,再怎么说,他们是母子,只要他坚持,倾心太后只能妥协。 “吃饭。”焱殇用筷子敲碗,结束对话。 他是王,家里家外的王,男女老少,文武百官,都得在他的指挥下低头。 青鸢悄悄抬眼看他,心里暗道,怎么敲碗的姿势也这么迷人呢? “嫂嫂,你的鸟。”穆飞飞突然抬手指树上。 众人抬眼,小珍珠正从树枝里探出头来,乌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 “下来吃鱼。”青鸢招呼它。 小珍珠落到青鸢的手边,在桌上啄饭粒。 穆飞飞双手托着腮看着它,轻轻地说:“这小东西真机灵。” “对啊,不仅机灵,还很暴躁,最讨厌别人欺负它了。”青鸢对着穆飞飞笑。 “唷,还有人能欺负它呢?我看它鬼精鬼精的,若能说话,能把死人给骗活。”倾心太后指着小珍珠,给大家说它装死的事。 许雪樱摇头说:“王后太惯着它了,饿上几顿就不敢胡来了。” 小珍珠一身白羽根根竖起,冲着许雪樱啾啾尖鸣。 “你们看,这脾气像谁?”倾心太后抚掌大笑,看着焱殇说:“不过你这媳妇儿还真让我佩服,居然能听懂鸟儿说话。” “是真听得懂吗?它现在在说什么。”穆飞飞好奇地问。 “和驯兽一样,只是让它们习惯我的手势。”青鸢轻描淡写地说。 “哦……”穆飞飞轻轻点头,又好奇地问:“听说,你还让豹子害怕啊,我记得爹曾说过,有一则传说,古有女帝,能令天下万兽王禽俯首称臣。” “唷,还女帝呢,我若为帝,先令天下各郡进贡各色美食,堆满我的寝宫。”青鸢哈哈大笑起来。 许雪樱也讥笑道:“她能当女帝,我看整个京城都要跟着她去赶鸭子烤着吃了,贪吃!相较之下,飞飞你更像女帝。” 青鸢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许雪樱可爱过,她连连点头称是,满脸娇 羞地钻进了焱殇的怀中,娇嗔道:“相公,你君临天下之后,一定记得封飞飞为我们第一女王,让她的风范征服天下,为我们天下女人的楷模。” 焱殇听得懂青鸢的讥讽,但冷青他们知道青鸢平常就是这样胡扯惯了的,只跟着笑。 “若真有那一天,也是流芳千古的美事。” “还真没见过飞飞小姐和人红脸呢,脾气真好。” 在一片赞美声中,穆飞飞的笑意越来越不自然,她垂下头,轻声说了两声“哪里”,再没敢出言挑衅。 倾心太后笑着看着这群年轻人,温和地说:“好了,别闹了,赶紧吃饭,赶路吧。现在我们一刻也不能耽搁,也不能再节外生枝。” 南月他们这几日会抓紧攻打金水河,拖住天羽林军的精锐兵力,让君博奕无暇分 身。 一行人见太后开口,都不闹了,匆匆用完早膳,找村长买了 两头驴子,踏上了去流云镇的路。 ————————————————分界线———————————————— 从拉着许雪樱打听焱殇的口味,还有在太后面前直接推脱油炸鱼是青鸢的主意,这一番试探,青鸢已经完全弄明白了穆飞飞的为人和目的。 穆飞飞和太后相处十多年,肯定听太后说过许多宫廷往事,难免滋生向往。初出山门,看到世间繁华,眼看太后许诺过的事就要泡汤,她肯定也想争上一争。若她无意害人,就像许雪樱一样明刀明枪地过来,青鸢倒无所谓。她怕穆飞飞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 倾心太后和雪樱各骑一头驴子,青鸢和穆飞飞步行。雪樱毕竟没吃过苦头,又是坐船,又是山贼,又是熬夜,这时候已经显得精神萎靡,唇色发青。 “你们来坐一会儿吧?”她扭头看青鸢和飞飞,小声招呼二人,“我走走。” “你骑着吧,我们走得动。”穆飞飞婉拒道。 许雪樱又看青鸢,青鸢快步过去,踮起脚尖,抬手摸她的额头,担忧地问:“雪樱,你病了,你还是在渔村休息吧。” “怎么了?”焱殇扭头看过来,眉头微皱。 “我没事,我娘有个愿望,想再回大元城,我想完成她这个心愿。”许雪樱摇摇头,顺着驴子滑下来,抚着青鸢的手说:“我走走就习惯了。” “你晚一点进城也一样啊。”青鸢不解地问,难道她是想以钥匙为筹码? “不一样的,我娘事事争先,她曾说过,若大元城回来了,她要第一个踏进去,给她的那盆牡丹花浇水,把她未来得及收好的玉钗收进匣子里。”许雪樱勉强笑笑,虚弱地说:“你放心,我不拖累你们,若真的走不过去,就算了,你也骑一会儿吧。我不能一个人霸着,让你们辛苦。” “我走得动,你快上去。”青鸢和她推脱几下,见她犯了犟脾气,于是招手让焱殇过来,直接下命令,“雪樱不听话了,把她抱上去吧。” 焱殇直接把雪樱抱上了驴子,温和地说:“你嫂嫂皮厚,多走走没事,你好好跟着。” 许雪樱被他一抱,闹了个大红脸,勾着脑袋不出声。 “怎么样,还走得动吗?我背你?”焱殇扭头问青鸢。 “你又不是驴……”青鸢眼睛猛地瞪大,又缓缓眯上,在他威胁力十足的眼神里,把最后一个字吞回去,吐了吐舌头,把小手塞到他的掌心里,笑着说:“我再走走。” “来吧。”焱殇转身,拍了拍背。 青鸢水眸弯着,往上一跳,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肩,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女王起驾。” “美得你,等下你背我。”焱殇把她往上托了托,大步往前走。 “我能背得动你吗?我非被你压扁了不可,你晚上压迫我还不够呢,白天还想压迫我。”青鸢没好气地说。 “飞飞,你来,我和你换换。”倾心太后扭头看穆飞飞,笑着招呼她。 “干娘,我没事,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在山里跑惯了,这点路算什么。”穆飞飞跑上前来,帮她牵着驴子,紧跟在焱殇身后。 青鸢搂紧焱殇,压低声音问:“雪樱手里的钥匙是什么?” “是戒指。”焱殇低声说。 “戒指?”青鸢扭头看雪樱,她手指上没有戴戒指,想必是贴 身藏好了。 “我看她身子骨太弱了,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流云镇。而且大漠里行走也很苦,万一她病倒了怎么办?我看还是把钥匙拿来的好。若你不方便出面,让婆婆去说,她一定听。” “她性格极为固执,到了流云镇再作打算。”焱殇沉声道。 “你见过戒指吗?什么样子?我的这对镯子挺古朴的,那戒指应该差不多吧?”青鸢腾出一只手往腰上摁了一下,腰带下凸显出那对镯子的形状,出发前,她用锦带牢牢地缠在腰上,以确保安全。 “我也没见过,还是破城的时候,娘临时交给她保管的,也只有一把钥匙在许家,另外两把钥匙,我已经拿到了。五把钥匙,缺一不可。若出错,我们会和大元城一起沉入地底。”焱殇低声说。 “这么可怕。”青鸢哆嗦了一下,紧紧地抱住他的肩,喃喃地说:“那我们可千万别弄错、弄丢了。” “别怕,我心中有数。”焱殇又把她往上托了托,拧眉道:“阿九,你真的越来越重了,比我第一回背你,重了不止十斤。” “我那时候还是花苞儿,十四岁,就你下得去手!你残暴无良,可怕可恨。”青鸢脸红了,不肯承认自己胖了一圈。 “换你背我。”焱殇把她放下来,绕到她身后,双臂往她肩上绕。 “我背不动。”青鸢小声尖叫。 “你不是想要男女平等吗,喏,我这叫尊重你,让你实现男女平等,快背。”焱殇把重量往她身上压。 <“婆婆,救我。”青鸢伸长脖子呼救。 倾心太后看着二人闹,眉眼间全是笑意,“殇儿,用劲儿压,好好教教这丫头。” “婆婆,你好狠……你就想给他换房媳妇儿……”青鸢身子完全弯下去了,气得大喊。 “殇儿,还不拧她嘴,她又顶撞为娘,不用顾我的面子,压,再压!”倾心太后拍着手大叫,眼角的皱纹堆着,分明笑得开心。 穆飞飞抬眼看倾心太后,眉头微微皱了皱。 “不好,雪樱小姐……”萨雷米突然一声低呼,庞大的身体灵活地绕过了挡在面前的侍卫,把从驴背上滑下来的许雪樱接了个满怀。 “雪樱。”倾心太后赶紧扶着穆飞飞的手下来,过来看许雪樱的情况。 许雪樱脸色苍白,唇色乌青,呼吸又急又浅,虚弱地说:“姨母,我很冷。” “你在发寒,一定是昨晚在小船上冻着了。”穆飞飞给她把了脉,为难地说:“雪樱啊,你不能再走了。” “这里离渔村只有半天时间,我带她回渔村。”萨雷米当机立断,把雪樱抱了起来。 “那好吧。”倾心太后为难地点点头,拉着雪樱的手说:“雪樱啊,你一定要保重。” “可是钥匙……”青鸢赶紧提醒他们。 “哎哟,对了。你们都退后。”倾心太后挥挥手,让众人退下。 穆飞飞蹲着没动,青鸢一把抓住她,拽着她后退,“飞飞快来,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穆飞飞被她拉得差点摔倒,待站稳后,倾心太后已经从雪樱手里接过了一只小包,放入了怀中。 “太后,各位,我先带她回去渔村,若她实在不好,我就送她先回城医治,你们一路保重。”萨雷米向众人点头,把雪樱放回驴背,牵着大步往回走。 “她不会有事吧。”穆飞飞担忧地问。 “吉人自有天相,我们走吧。”青鸢笑眯眯地看着她说。   ☆、190.怎么样,这坑里舒服吧【190】 渔村。 河畔又缓缓驶近了几艘小船,数名身着墨色衣袍的男子从船上下来,拍打着身上沾上的芦苇枯灰,小声埋怨着这水道难声。 “埋怨什么,都给我精神点,这可是我们给皇上立大功的时候,能不能光宗耀祖就看这一回了。”为首的人最后跳下小船,瞪了一眼众人,小声斥骂。 “是,于大人。”一行人赶紧垂手站好,听他训话。 “你们是什么人呀?”一个小男娃拎着一条小鱼过来了,好奇地问他们窠。 男子堆着满脸的笑,冲着河畔的小娃儿问路,“请问,早先来的那些人往哪边走了?” “你们是一起的吗?”小娃儿仰着头,好奇地问燔。 “正是。”男子笑眯眯地,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给他,“拿着,告诉我,他们往哪边走了?” “你要买鱼吗?”小娃儿看了看铜板,扭头冲着后面招手,“爹,娘,有人来买鱼。” “于大人,怎么办?”男子们快步围过来,看着渐渐走近的村民。 为首的依然是村长,拈着须,笑着看着这群人。 “都给我放精神点,不许生事。”男子眼神闪了闪,脸上的笑堆得更浓更热情了,拱着拳,大步过去作揖,“老人家,我们是来找我们老夫人和主子的,他们早到了两个时辰,我们耽搁了。” 他说着,转身指河畔泊的几艘小船,笑道:“您看,和我们的这种船一样。” “哦。”老人家拈拈须,笑着点头,指流云镇的方向,“他们往那边去了。” “多谢老人家。”男子连连道谢,向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赶紧拿出碎银子,塞给了村长。 “哎,不用,不用!”村长赶紧推回来,乐呵呵地说:“你们夫人已经打赏过了,这银子可不能再收,你们赶紧去吧,去流云镇晚上得在外面过一晚,我教他们在山上的送子庙里住一晚,你们抄近道,还能在夜里追上。” “太感谢老人家了。”男子大喜,一揖到底,带着人匆匆往前追。 “快去吧,小桂儿,你带他们出村去。”村长慈祥地笑着,拍了拍小男孩的头。 男子满脸喜气洋洋,跟着这叫小桂的男娃娃出了村。 这村偏僻,几乎没什么外人,是个避世的好地方。路上还清晰地看到前行走过的脚印,男子仔细数了数,暗暗点头。 把小桂打发回去之后,众人立刻扯下长袍,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在右手袖口上都绣着银色羽毛。这是天羽林银字军的记号。 领头的人,是天羽林银字军的于禁。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严肃地说:“记着,我们的目标就是跟着他们到大元城,然后……” 他挥手做了个杀的手势,满眼透着寒光,缓缓地说:“记着,此行不成功,便成仁。就算只剩最后一人,也要把大元城毁掉,绝不能落到他们手中。你们的妻儿老小,朝廷会给你们奉养,你们满门上下都会以为你们为荣。” “是。”众人抱拳,小声领命。 “出发。”于禁握紧刀柄,带着众人钻进了老人所指的林间小道。 风推河浪,哗哗水声不绝于耳。 芦苇荡里,缓缓地又驶进了几艘小船,隐隐的,可以看到有银色的寒光从芦苇荡里透出来。 河畔,渔村村民们还在辛勤劳作。 今日倾心太后给村长答谢了一百两的银子,村子里总共只有三十户人家,每户都能分点。村长让几位汉子拿好银票,去外面兑换成铜钱,分给大家。妇人们围坐在一起,一边串腊鱼,一边商议着,等下让男人们给她们带些针头线脑,胭脂水粉回来。 总之,很开心。 两个壮实的男子换上了衣裳,撑着小船出发了,芦苇荡里的银色光芒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大哥,那里是什么?” 船头的男子撑着船蒿,好奇地往里面张望,只这一眼,一支箭从芦苇荡里射出来,直中他胸膛,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口,扑通一声,栽进了水中。 “牛子。”坐在船舱里的人惊到了,刚探出头来,又是一箭射来,正中他的额心。 两道黑影从芦苇荡里飞掠出来,脚尖在水面上轻点,眨眼间就到了小船上,把船舱里的人拖出来,丢进了水里,再撑着船,到了芦苇丛中。 里面隐藏着十数艘小船,清一色的,脸上戴着半边银色面具,黑色劲装,袖口上缠着紫色缎布。 “记着,一只鸟也不许飞出去。”温和的声音从船舱里传了出来。 众人齐齐抱拳,却不出声,芦苇荡里只有风声,水声,再无别的声响。 ——————————————分界线—————————————— 青鸢一行人一路疾行,到了晚上,终于到了小庙里。 冷青拾来了柴火,把带的干粮架在 上回烤热。穆飞飞从包袱里拿出倾心太后要吃的药丸 ,服侍她就着泉水吃下。 “干娘,累了吧?”穆飞飞给她捏腿,柔声问她。 “还好,年轻的时候,这点路算什么,我和你父亲,跟随师傅一起在山林里一走就是好几天,比这个可辛苦多了。” 青鸢盘腿坐在一边,小拳头在自己酸痛的小腿上不停地敲,脆生生地说:“婆婆,好汉不提当年勇。” “你这丫头,别人都会哄婆婆,你呢?”倾心太后摇头,也懒得和她生气。 “婆婆,等我们回了大元城,我教你一招,保管您永葆青春。”青鸢小脑袋凑过去,神秘兮兮地说。 倾心太后用手指头抵开她的额头,冷笑,“罢了,你这丫头一定会使诡计折磨我。” “婆婆英明。”青鸢抱拳,满脸认真。 侍卫们坐在一边,小声发笑。青鸢不仅能把焱殇给弄得哑口无言,连倾心太后也拿她没办法了。 “你这丫头,殇儿怎么镇得住你。”倾心太后听着众人笑,忍不住伸手拧青鸢的脸。 青鸢笑嘻嘻地说:“婆婆,我这是给我们女人争面子啊,在外面就算了,但在屋里就不能让男人欺压女人。” 倾心太后也忍不住笑了,手指用力,笑道:“贫嘴,殇儿你快来管管你媳妇儿。” 正和冷青冷衫商量事的焱殇扭头看了一眼,指了指青鸢,颇有威严地训,“不许皮!” “干娘,赶紧趁热吃吧。”穆飞飞捧起烤好的馒头,笑着说:“看您乐得,都忘了吃东西了。” “你也别忙活了,过来吃东西。”倾心太后拉她坐到身边,母女两个紧挨在一起吃东西。 青鸢喂完了小珍珠,走到庙门口外看。 “去睡会儿,顶多让你们休息两个时辰,我要出去探探路。”焱殇抚了抚她的小脸,怜惜地说。 “好安静啊,”青鸢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墨色天空说:“这气味真好闻。” “等你站大元城上看月亮时,会觉得更好。”焱殇拉住她的手,和她一起仰头看。 “说得好像你见过一样。”青鸢皱了皱鼻子,把小脑袋靠在他的手臂上。 人有梦想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你会一直为了那个梦想而努力,你会不停地、不停地朝那充满了光亮的地方走…… 大元城是焱殇的梦,和焱殇一起回家是青鸢的梦。她为此而兴奋,为此而激动。 月儿的脸,有一半藏在云后,看着这双璧人温柔地笑。 倾心太后已经睡着了。 穆飞飞抱着双膝,微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焱殇和青鸢的背影。 “飞飞郡主,尝尝这个?这叫悬勾子,我都用泉水洗干净了。”冷青拿了几只洗干净的野果子过来,在火上稍微烘了一下,递给穆飞飞。 “谢谢。”穆飞飞微笑着接过来,双手捧着轻咬。 “好吃吗?”冷青眼中闪着光,神情有些激动。 “有点冰,酸酸甜甜的,好吃。”穆飞飞抿唇,笑容里有一丝羞涩。 “那我给你多摘一点,带到路上吃。”冷青兴奋地起身就走。 “我和你一起去。”穆飞飞轻声说着,跨过了面前的火堆。 冷青连忙点头,扶了她一把,关切地说:“小心。” “你们去哪里?”见二人出来,青鸢好奇地问。 “冷青刚刚采的野果子挺好吃的,我想去采一点,明天带在路上吃。嫂嫂要去看看吗?”穆飞飞热情地邀请青鸢。 “你去吗?”青鸢摇了摇焱殇的手指。 “不要跑远了。”焱殇笑笑,拍她的小脑袋,“我还要想想明天的事。” 青鸢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松开了他,和穆飞飞他们一起跑向前面。 焱殇微怔了片刻,笑了笑,转身进了庙里。 小庙外有一片野果林,红通通的果子挂在枝头,像晶莹剔透的小灯笼。 “这些都是吗?”穆飞飞捧着一簇悬勾果,扭头问冷青。 “对。”冷青大步过来,教她如何把果子从枝上摘下来。 小珍珠从青鸢的袖子里飞出来,往果林深处飞去,青鸢看了一眼二人,一边摘着果子,一边走了过去。 穆飞飞看了一眼,又勾下了头,和冷青一起小心地把果子从枝头剪下,放进手帕里。 青鸢往前走了一段儿路,扭头看了看,步子突然加快,越走越深。林子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月光被茂密的枝叶挡住,不时有裹着冰渣儿的野果子从枝头掉落,打在她的头上。 走了有数十步,又是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过来了。 隐隐绰绰的,只见前面有道高大的身影闪动,她飞快地躲到了树后,等着小珍珠先飞过去,停在那身影前的枝头上,啾唱几声,扭头看向青鸢后,她才拔腿跑过 去,一把抱住了那人的腰,把脸埋到了他的背上,小声说:“你来了……” 那人想出声,青鸢立刻踮起脚尖,伸长手指掩住他的唇,娇娇地说:“让我抱抱你,你别说话。” 他的呼吸沉了沉,双手放下来,任她抱着。 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青鸢立着耳朵,仔细听着,那脚步声并未过来,停在了十数步之外,可以想像得到那人正躲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边。 突然,小庙的方向传来了高呼声。 “有刺客!” “我回去了,你去吧。”青鸢匆匆松手,转身就往回跑。 那高大的身影转头看了她一眼,也迅速钻进了林间。青鸢冲了半路,只见穆飞飞和冷青正一东一西地赶往小庙中。小庙外围着十数黑衣人,刀光剑影,正厮刹得激烈。冷衫他们正护着太后从小庙里出来,急匆匆地往小庙后面跑。 “王呢?”青鸢冲过去,满脸焦急地扶住了倾心太后。 “带着人出去了。”倾心太后的目光越过她,落到穆飞飞的身上,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干娘,你的药没拿。”穆飞飞双手护住脑袋,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小庙。 “哎,这丫头……冷青,你赶紧去。”倾心太后急了,赶紧让冷青追过去。 青鸢扶住倾心太后,带着她往林子里奔。 来者并不是焱殇他们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焱殇带着人给击退了。他们也不恋战,为首的人吹了声口哨,直接撤退。 “我们走。”焱殇追过来,把倾心太后背上,看着青鸢问:“你能跟上吧、?” 青鸢用力点头。 这时穆飞飞抱着包袱从小庙里跑出来了,气喘吁吁地抹汗,焦虑地问:“现在怎么办?” “没事,他们暂时不敢再来,我们可以甩掉他们,赶紧走吧。”焱殇沉着地说。 一行人不敢再停留,直接钻进了密林中。 ———— 待脚步声远去之后,于禁带着人从隐藏的地方出来,愕然看着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 侍卫们围拢过来,不解地问:“这会是谁的人?为何我们一路上没发现这些人?” “检查一下。”于禁拧了拧眉,挥手道。 侍卫蹲下去,在几人的身上搜找片刻,摇头道:“不是我们的人。” “怪哉,难道是云罗人?”于禁沉吟片刻,小声说:“走,跟着他们。” 众人点头,正要出发,躺在地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淡不可闻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散开,一群人来不及反应,一个一个地栽倒在了地上。 “尸体”们竞相跃起,把这些人拖进了小庙,匆匆和他们交换了衣服,径直赶往前方。 ———————— 林子里很暗,不时听到四处有树枝擦响的声音,让人心惊胆战。焱殇一行人一口气奔出许久,才在一道山沟里停下。 焱殇把倾心太后放下,去溪水边掬水洗脸,青鸢也跟着他走了过去。 “怎么会有人跟上来呢?难道我们中间有人告密?”穆飞飞把包袱放到地上,扭头看青鸢,眉头紧皱。 “对啊,怎么会有人跟着我们?殇儿,你不是说此行绝密吗?”倾心太后也不解地问。 焱殇摇摇头,没出声。 “干娘,吃片参片吧。”穆飞飞摇了摇倾心太后的手。 倾心太后深呼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了一只小锦盒,打开之后,拿出参片含着。半晌,她突然一个激灵,双手往怀里摸了一会儿,脸色大变,“糟糕,雪樱给我的戒指呢?” “干娘别急,好好找,兴许是掉在衣裳夹层里了。”穆飞飞赶紧跪坐到她的身边,帮着她抖动衣衫。 众人围拢过来,焦急地看着二人。 “真是奇怪!好好的收在身上,怎么会不见呢?”穆飞飞犹豫了一下,小声问。 “不会掉的。”倾心太后拍了拍额头,环视众人,严厉地说:“殇儿,这不对劲,有人把我们的行踪透露出去了,必须把这人找出来。” “嫂嫂,恕我冒昧,你在林子里见了谁了?”穆飞飞站起来,看着青鸢问。 “嗯?”青鸢故作不解地看向她。 “你在林子里,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难道是卫长风来了吗?”穆飞飞看了看焱殇,轻声问。 “你怎么知道卫长风来了?”青鸢眨了眨眼睛,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在渔村的时候,他就来了吧。”穆飞飞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立刻就问。 “你看到了?”青鸢马上就问。 穆飞飞拧了拧眉,摇头说:“没有,只是,哥哥对你极好,你不要辜负他。” “林子里的人是我。”一直没出声的焱殇突然开口了。 穆飞飞一楞,眼睛圆睁,“啊?” “她和我玩游戏。”焱殇揉了揉青鸢的小脑袋,沉声说:“那些也不是真的刺客,是我安排的人,一是可以引出君博奕的追兵,二是让一直耍着我们的凤芹上勾。就连我们要走这条路,也是我故意透露给他们的。现在我的人已经取代了君博奕的人,会把凤芹带到陷阱里去。他玩惯了猫捉老鼠的游戏,这一回,我也和他好好玩玩。冷啸他们已经走正确的路,赶往大元城,我们现在要赶去与他们会合。” “原来如此。”倾心太后拍了拍心口,松了一口气。 青鸢似笑非笑地看着穆飞飞,轻声说:“你怎么连你哥哥都认不出来?” 穆飞飞闹了个大红脸,赶紧解释道:“是我误会了。” “若是真关心你哥哥的事,看到我抱他的时候,你就应该大叫了吧?”青鸢好笑地问。 “我是怕嫂嫂面子上过不去。”穆飞飞拧眉,扭头看倾心太后,急匆匆地说:“干娘,我真是好意。” “误会就误会了吧,这也没什么。”倾心太后焦急地摇头,指着焱殇说:“我的戒指怎么办?” “兴许是你怕太后保管不好,你帮她保管了吧。”青鸢慢悠悠地说。 “嫂嫂可不能冤枉我。”穆飞飞的脸色顿时大变,正欲开口,小珍珠从枝头急掠过来,眼看就要抓到她的脸了,她匆匆后退,下意识地挥了挥手。 小珍珠又和上一回一样,笔直地往地上坠来,和小珍珠一起坠下来的,还有一只包裹得严实的锦帕,正是从穆飞飞的袖口飞出来的。 “哎,你又装死。”青鸢把小珍珠捧起来,递到了穆飞飞面前,愁容满面地说:“飞飞高抬贵手,把锋芒针取出来吧,我保证它再也不敢在你面前装死了。” 穆飞飞的脸涨得像猪肝一下,飞快地瞟了一眼倾心太后,接过了小珍珠,在它的肚皮上取出了两根锋芒针。 “飞飞,你爹爹不是不让你学这个吗?”倾心太后满脸震惊,快步过来看小珍珠。 它又蹬了蹬腿,像那日死一样,然后一翻身站了起来,踱着方步,在地上啄野果子吃。 倾心太后很快就明白了那日小珍珠装死是怎么回事,她深深地看了飞飞一眼,轻声说:“别再用锋芒针了,你父亲就是被这东西害了的。” “是,干娘。”穆飞飞深勾着头,快哭出来了。   ☆、191.在大元城上(万更)【191】 “这个是戒指。”冷青捡起了那只用锦帕包好的东西,捏了一下,愕然地看向穆飞飞。 穆飞飞拼命摇头,扑通一声跪到了倾心太后面前,“干娘,不关我的事,我真不知道这东西什么时候到我身上来的……” “起来吧。”倾心太后有些头疼了,犹豫了一会,看着焱殇说:“这戒指是我放在她身上的,我刚刚怕跑不过,落在敌人的手里,当时实在太仓促,所以没告诉她这是戒指。” 明眼人都听得出这是倾心太后在庇护穆飞飞,但话已说到这地步上,再追究也没结果。 “这戒指还是给殇儿自己拿着吧。”倾心太后让冷青把戒指给了焱殇,又看了一眼青鸢,笑了笑,“飞飞是我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她不会害我们。好了,这事就打止了,不要再提了。燔” “走吧。” 焱殇神情严肃,拉过青鸢的手,带着众人折了方向,赶往流云镇窠。 青鸢还有些不甘心,芸桃所说的两个内奸始终没找到,而太后和穆飞飞出现的时机太巧,若太后确定如假包换,那么穆飞飞是不是被人买通了、跟来当内应的呢? 其实这想法是有些牵强的,穆飞飞自打出生就没出过谷,她父亲为了倾心太后沤心沥血,也不可能出卖她。若强行穆飞飞是内奸,有些说不过去。青鸢觉得,穆飞飞想趁机赶走她的可能性比较大。 她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穆飞飞,她双眼红通通的,脸还是涨得像猪肝,扶着倾心太后的胳膊,和之前一样仔细体贴。 “走了。”焱殇手掌用力,提醒她加快脚步。 青鸢知道,他一心想早点赶到流云镇,他是不想节外生枝的。而且见好就收,敲山震虎,未尝不是件好事。倾心太后喜欢穆飞飞的性子,才想让她成为焱殇身边的人,现在穆飞飞的幻想已经破灭了,青鸢也不必要弄得人人都不开心。 流云镇这名字取得好,傍晚的红霞就像红色的浪潮,层层叠叠地堆在天空中。 不过,在青鸢的想像中,这地方应该很荒芜,渺无人烟,蓬勃的杂草从青石板路的缝隙里长出来,不时有小兽追逐着飞快跑过,秃鹰停在光秃秃的枝头,警惕地看着一行人。 实际上恰恰相反! 从踏进小镇的那一刻起,青鸢就开始紧张。 小镇里不仅有人,而且还是江湖之人。虽然不多,但陆续有人赶到。有男有女,服饰各异。见到他们一行人,都会握紧手里的兵器,往他们身上打量一番,似在寻思是敌是友,能耐大不大。 “怎么会这样?”站在残破的镇门城墙前,青鸢看着这些人小声问:“进镇的路到底有几处?” “有两条。一条是我们走的这一条道,另一条是从云罗国过来。流云镇横跨了渭县和汴梁县,之前属于大元国,后来被渊帝送给了云罗国。开始还有人居住,但后来闹鬼的传闻越来越多,加上几年大旱,方圆千里颗粒无收,土匪也闹得凶悍,这里的人就全都撤走了。你看看这些房子,全都破败不堪,这些人也应该刚来不久。”焱殇步子不快不慢,不时打量路边的人,低声说道。 青鸢一听就懂了,这些人可以从云罗国光明正大的奔来,但他们一行人却不能走那条路,只能经渔村过来。 当年渔村这条路也算是繁华的官道,只是因为当年大战,累及地方,使繁华之地变成了荒凉村落,而且这条路也因为连续几年的大洪水和泥石流冲刷改了道,和以前完全不同了,二十七年的尘封时光,足能让那一片全都变成了死城。 云罗这些年来,一直在发展,被他们占去的那四城不说比得上天烬的繁华,但也不输当年被大元国统领的时候。 “他们来干吗?难道也是为了大元城?”穆飞飞疑惑不解地问,这是她一路上来主动说的第一句话。 “记得渔村村长怎么说的吗?”焱殇反问。 “寻宝。”青鸢轻轻点头。 “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赶来这里,晚上我们就走。”焱殇严肃地说。 “看来,我们的消息还是走漏了。”青鸢仰头看他,吐了吐舌头,小声说:“焱殇,你千万打起精神,不然眼睛一闭,不睁,这一辈子可就没了……” “阿九。”倾心太后听了个正着,顿生不喜,小声低斥,“胡说什么呢。” “我说我家相公有九条命,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家相公很勇猛。”青鸢若无其事地笑笑,慢步走向路边。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可怕,还有什么可惧? 三名抱着长刀的高瘦男子正朝她看着,见她过来了,互相看了看,笑了起来。其中一个站直了腰,长刀从左手抛到右手,笑着问:“姑娘,咱们认识?” “现在就认识了呀,你们来多久了?”青鸢眼儿弯弯,伸手摸他的刀鞘。 “昨儿才到,你们是哪里人?也接到帖子了?”男子的视线跟着她白玉般的手指走,忍不住伸手来摸她的手。 只见青鸢面不改色,小手飞快躲过了那人的巴掌,还顺势拿过了他手掌里的刀,在手里摇了摇,脆声问:“真是好东西,第一刀坊打的吧。” “挺识货呀,这刀可花了我一百两银子。”那人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向青鸢大诉这刀如何如何宝贝。 青鸢笑嘻嘻地听着,眼神转向他身边两个沉默不语的男子身上,这二人看上去要沉稳机警多了,凌厉的目光紧盯着焱殇他们,在防备焱殇他们突然发难。 “美人,你还没说你们是什么门派的呢。”那人又问。 青鸢抿抿唇,笑道:“飘移宫。” “啊?江湖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门派?”三人顿时来了兴致,好奇地问。 “哦,我们只算半个江湖人,家里是做买卖的。”青鸢扭头看了一眼焱殇,笑问:“听说这回的宝贝可不一般,我们还以为只有生意人才能来,真没想到来的都是江湖豪客,不知你们什么时候接到帖子的。” “你们和他认识?”三人脸上疑云更重,压低了声音问:“他到底什么来路?为什么要出这样大的价钱,把我们召集到这里来?只要前来就给一千两黄金,你看看这么多人,他是不是耍着我们玩?” “晚上就知道了。”青鸢冲三人笑笑,回到了焱殇他们中间。 “如何?”倾心太后低声问。 “凤芹此人真不简单,看来他做了两手准备。他一路跟着你,恐怕是怕内奸传给他的消息不准,所以要亲自确定。他在这里也耍了花样,弄个什么寻宝大会,把世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这人真难对付啊。”倾心太后担忧地看向焱殇,小声问:“殇儿,有几成把握?若把握不大,我们宁可不要大元城,起码守着金河以北,再慢慢扩张也行。” “婆婆,现在已经迟了。若凤芹是云罗人,我们的兵马和天烬的兵马打了这么久,一旦他们从我们后面出兵,到时候腹背受敌,我们胜算不大。而天烬被我们拖了这么久,也是元气大伤,也不再是云罗的对手。” “看来,让汉仪回去是个错误的决定。”倾心太后揉了揉眉心,疲惫地说:“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就拼命一试,就算不成,我也算是回到家里了。” “婆婆,一定成的。”青鸢拉住她的手,安慰道:“相公威武,战无不胜。” “总算说了句好听的。”倾心太后点她的鼻头,有了一丝笑容。 青鸢和焱殇对视一眼,也笑了。 所有的人都各自占据了一间空屋,就地取材,伐木生火,猎来小兽烤熟充饥。 青鸢他们带得有干粮和鱼块,冷青他们寻了水过来,就在小街拐角的一间空屋里歇着。和冷啸约好了子时相见,他们若现在出发,一定会引起这些江湖人的注意。只能等天色再暗一点,悄悄出城。 焱殇把地图铺开,手指滑着一条墨线轻轻滑动,停在图所示的位置上。 “走过去大约要两个半时辰,我们若子时不能赶到,冷啸他们会不会出差错。”青鸢偎在他身边,轻声问。 “不会。”焱殇摇了摇头。冷啸受了伤,行动有些不便,但这些事必须让冷啸带领人去完成。可能速度会慢一点,但他相信冷啸一定会完成他交待的事。 “那……”青鸢转头看了一眼穆飞飞,小声说:“奸细的事,你心里有底吗?” 焱殇顺着她的视线看,低声说:“不会是她,这人在我身边应该很久了……” 青鸢其实很怕这一点,若是冷字兄弟里的人,那太可怕了。她咬了咬唇,视线从冷青和冷衫面上扫过。冷阳是王族之后,必要独挡一面,所以焱殇身边只有这二人为左膀右臂。但愿不是他们兄弟中的人! 倾心太后朝这边看了一眼,拍了拍穆飞飞的手,低声说:“飞飞,都想通了吗?” 穆飞飞的脸又红了,小声说:“干娘,我真没恶意,只是……我真的很喜欢哥哥,那天小雀儿装死,我一时生气,所以才用了锋芒针。还有,我真在渔村发现卫长风了。他为了洛川和嫂嫂的事,与哥哥生了仇怨,嫂嫂却和他关系亲厚,我怕嫂嫂被她利用。昨晚我真是以为是嫂嫂和他在林子里相会,本想叫她的,但又怕他恼羞成怒,我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候没有证据,哥哥反而责备我。戒指的事……是我拿的,我想让嫂嫂说出卫长风跟来的事,没想到……” “我知道你不是有坏心的丫头,好了,不想这些了。”倾心太后和蔼地搂住她的肩膀,轻声说:“以后不要这样做了,若论心机,你不是阿九那丫头的对手,你方才看到她去打探消息时的架势了吗?你才出谷,要学的东西很多。以后嫁去了别人家里,也难免会遇上阿九这样的女子,都得自己小心应付。” 穆飞飞抬眼看她,半晌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倾心太后的意思太明白了,她在焱殇这里,可以彻底死心 了…… “别伤心了,干娘一定会给你寻个好夫家,放心。”倾心太后又哄她道。 穆飞飞垂下头,轻声说:“等干娘你们这里的事完了,我回家里去。” “傻孩子,干娘又没生你的气,干娘不再说让你嫁给你哥哥,是因为你哥哥性子犟,只怕不会同意娶你,你白白耽误了,乖,干娘给你安排好,到时候青年才俊任你挑选。” 穆飞飞往她膝头一趴,又轻轻地嗯了一声,红通通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依偎在一起的青鸢和焱殇,眼神莫名复杂,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分界线—————————————————————— 街上越来越吵,人越来越多,有人起了冲突,开始打架了。青鸢往外张望了一眼,发现起冲突的正是她先前打探消息的三人,他们正在殴打一个黑不溜湫的男人,吵吵嚷嚷的,越打越凶。 冷青这时候回来了,把一张烫金的帖子给了焱殇,“这就是他们的帖子。” 焱殇匆匆看完帖子上的字,脸色微变。 “什么?怎么这么倒霉?”青鸢看了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倾心太后听到这边的动静,赶紧起身过来,当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脸色又难看了,盯着青鸢说:“你怎么笑得出来?” “好事多磨,才显结果珍贵。”青鸢掩着唇走开。 “没轻没重。”倾心太后摇头,把帖子交还给 帖子上写着,戌时出发,谁最先猎到沙漠中的豹子,就能凭着豹子和帖子得到一万两黄金的酬谢。别忘了,他们可带着豹子的!虽然豹子没公然和他们走在一起,但是它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一行人。也就是说,这些人将可能出现在大漠中的任何地方,和他们遇上,要杀他们的白豹! “见鬼。”冷青愤愤不平地说:“等捉到这个凤芹,一定要剥掉他的面皮,看看到底长什么样子。” “红眼睛呗。”青鸢漫不经心地说。 “红眼睛?”倾心太后愕然问。 “呃,红眼睛。”青鸢指自己的眼睛,小声说:“有一段时间我的眼睛也红透了,像兔子一样。不过这人的眼睛红得很像宝石,在晚上看,不仅不难看,还像宝石。” “练血咒功的人就是如此。”焱殇镇定地把帖子收好,低声说:“出发。” 一行人赶紧起身,整理好行装,跟着焱殇出门。 各个屋子里的人都出来了,鱼贯往流云镇外走,其中不乏女子。有看上去清傲的,有娇媚的,还有穿着大红裙子,一走路就露出半条白白的腿的风sao的…… 焱殇这行人在一群江湖人中,显得鹤立鸡群,焱殇的长相自不必说,冷青他们也是一等一的好看,尤其是男人味儿十足,所以极得那些女子们的青睐。抛媚眼算是级别低的,最高招的就是过来问路…… 在大漠边上问路,能回答出什么来?结果就是这些女人死皮赖脸地跟在了一行人后面。 “不然全杀了?”青鸢做了个杀的手势。 冷青立刻握紧了刀柄,只等焱殇一声令下。 “那岂非可惜?让她们跟着吧。”焱殇还是平静。 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养成了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性格,哪怕大火已经引着了他的衣衫,他也不会有半分慌乱。 “哎,好累呀。” 一个腰上缠着长鞭的女子靠近了焱殇,用手肘轻碰他,媚笑着问:“爷,听说你们是飘移宫的,做的是大买卖,都有些什么买卖?” “人 肉。”焱殇淡淡地说。 “咯咯……”女子不仅不怕,还掩唇娇笑起来,手往他胳膊上摸了两把,又轻轻地捏,“爷,你真有意思,是哪种人 肉?吃的,还是用的?” “都有。”焱殇语气愈淡。 “我知道了,”女子媚眼眨眨,凑近了一些,小声说:“你们是杀手。” “像吗?”焱殇终于转过头看她了。这女子生了一双狐媚眼,虽穿长裙,但裙子却是用一片一片的布拼成,走动间,白皙的腿时时可见。她身后还跟着十数名和她同样装扮的女子,虽不及她有风 情,但也是些妖精模样。见焱殇扭头,都笑了起来。 女子灵蛇一般扭了扭腰,娇笑道:“不像,奴家看,你们就是发请帖的主子吧。” “怎么说?”焱殇反问。 “奴家是秦山红冬儿。”女子抚了抚腰上缠的长鞭,妩媚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毒光,“主子千万别为难冬儿哦,冬儿是来求财的。” “可惜我们不是,冬儿姑娘找他们去吧,我们也是来求财的。”焱殇眼神锐利地盯着她。 “咯咯……”红冬儿又笑了,指着身后的人说:“你看看,来的都是杀人越货的狠角色,哪个手上没有百把条人命的。偏偏你们脸生,还带着三个弱不经风 的女人,不是你们还是谁?哎,我再猜猜,你们应该是天烬人。天烬人就爱干这种事,拿着黄金白银寻乐子。小心,别被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货们给吃得骨头渣儿也不剩了。” “哦,那我不是得请你高抬贵手了?”焱殇也扭头看了一眼,青鸢正在安抚小珍珠。 小珍珠显得有些焦躁,应当是察觉到了附近有危险。他和青鸢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明白,他们必须甩掉这些跟屁虫才行。 “有豹子!”青鸢突然伸手,指着东边大声说。 红冬儿眼睛一亮,手往腰上一抹,长鞭在半空中凌厉地甩响,身形掠起,很快就把几人甩出了数十步的距离。她一动,跟着一行人后面的众人也都往那边奔去,呼啦啦的一群人,踏得黄沙漫天乱舞,让人都睁不开眼睛。 武功真高!青鸢没想到这女人还真是个高手。 “这是红冬儿。”焱殇沉声说。 冷青脸色一变,小声说:“就是那个一夜之间灭了秦山府知府满门的红冬儿?想不到如此年轻。” 冷衫眉头紧锁,补道:“她本来被捉进大牢里去了,不知道她怎么跑出来的,还把知府全家上下四五十口人全杀了,再成立了一个什么温柔门,收的全是女弟子,向来横行霸道,手段阴狠,肆意掠杀。” “乖乖。”青鸢咬到了舌尖,亏得她刚刚还想一脚踹那女子的屁 股,若人家手快,一鞭子就能把她给打死了。 “那我们赶紧走,这些女人很难缠,别让她们缠上了,耽误我们的大事。”倾心太后也有些急了,催促几人。 焱殇大步过去,把倾心太后背了起来,扭头看青鸢,沉声说:“让冷青背你,跟紧点。” 倾心太后看了看一望无际的大漠,无奈地轻叹道:“若娘真坚持不下去,等一下你也别顾着娘了,你牢记着娘跟你说的开启机关的办法和顺序,不出错就行。” “婆婆别说话了。” 青鸢用袖子给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在她额上抹了几道长长的沙痕。 “走吧。” 倾心太后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趴到了焱殇的肩头。若不是焱殇没见过大元城,她也勿需跟来,哪知此行如此艰难,她身子根本受不了这样的奔波颠簸。 青鸢此时也不忸怩,直接跳上了冷青的背,双手抱住他的脖子不松,冷青未防得她突然跳来,被她勒得眼睛珠子都突出来了,赶紧托住了她,尴尬地说:“娘娘请放松些。” “走吧,废话。” 青鸢拧眉,这时候哪顾得上男女授受不亲,只有用轻功才能甩开那些跟屁虫。凤芹还真是会很请人,请的全是缠人精。 穆飞飞自小在山林里跑,所以轻功还算不错,跟着一行人埋头苦奔。两帮人一东一西地狂奔了半天,红冬儿她们总算被甩掉了。 大漠广阔,这一路上居然没再遇上那些狠角色,子时一刻时,他们终于赶到了约定的地点。 这里有一小片绿洲,还有一片小湖,水碧莹莹的,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湖畔长着毛茸茸的植物,不知道是什么,风一吹,那些草絮就四处乱飞。 “干娘快喝点水吧。”穆飞飞快步过去,用水囊打了点水过来,服侍倾心太后喝下。 青鸢蹲在湖边,用手掬了几捧水大口喝了,四下张望着。 焱殇和冷青他们在一边看地图,这就是约好的地方,但冷啸他们却不见身影。这让焱殇有些意外,他们已经晚了,难道冷啸他们更晚?还是真的在路上遇上了强敌? “呵,原来在这里。”冷笑声从一行人身后传来,扭头看,红冬儿他们阴魂不散,居然又找过来了。 “想甩开我们姐妹,独拿赏金,没这么容易。这位爷,冬儿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到时候遇上白豹子,我们各凭本事。”红冬儿阴恻恻地笑,甩了甩鞭子,慢步走到了小湖边。 “门主,水。” 她身后的女子们发现了湖水,欢呼着,大步冲向了小湖。平常放肆惯了,这时候也不避讳,直接扯开了衣裳,把水往脸上和身上浇。 “姐妹们,洗洗干净,喝个痛快。”红冬儿也乐了,大步过去,先掬了水猛喝。 “见鬼。”青鸢的心拧起来了,这群美女蛇看样子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些女子也不知耻,把长裙从腰上拽下来,直接跳进了水里,就着水嬉闹了起来。湖水把她们薄薄的白色衣衫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和没穿没什么两样。 冷青他们虽然厌恶,但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未免很尴尬,赶紧转头走开。 红冬儿此时没下湖,站在湖边,用鞭子一甩一甩地,在水面上轻抽,打得湖水四溅。焱殇脸色铁青,分明是不想忍耐了。 “杀吧?”冷青小声问。 焱殇点头,这时候再留着这些蛇蝎美人,会是大祸害。 “爷,说什么悄悄话呢?不能和冬儿说说?”红冬儿突然转过头来 ,长鞭突然抽向了倾心太后,那一脸的狠毒扭曲,让青鸢不寒而栗。 而在小湖里的女人们也跃了上来,长鞭出手,就像一条条毒蛇,疯狂地攻向倾心太后。 这些女人果然够狠! “万两黄金买这老女人的命,真是划算。”红冬儿尖声笑着,大声说:“你们以为真是猎白豹吗?蠢货,白豹就是这个老女人。” 焱殇身形急掠,迎向了红冬儿,弯刀直劈红冬儿的头顶。 红冬儿大骇,赶紧闪让。她的武功可顶不上焱殇,没两招就被逼到了下风,连连退着,银牙狠咬,大声说:“爷,我们再聊聊。” 焱殇都懒得和她说话,弯刀凌厉地挥向她的脖子,欲把她的头给直接飞掉。 “你都不想知道谁买她的命吗?”红冬儿声音更加尖细。 “谁?”焱殇的刀收了收,逼视她的眼睛。 “幻尘宫的人。”红冬儿大喘着,一屁 股坐到地上,急促地说:“是幻尘宫主,我收到帖子后就令我的丫头去缠住了送帖子的人,打探出了实情。他是想利用我们把你们拖在大漠里,亲自动手杀你们。我想,若我能拿到这老东西……不,老夫人的脑袋,就能独得万两黄金。” “卫长风?”冷青脱口便说:“他怎么还不死心?” “我不要黄金了,爷高抬贵手,放我们走吧。” 红冬儿握紧了长鞭,可怜兮兮地挤着脸,眼中却有狠毒的光轻轻闪动。见焱殇不为所动,她又立刻指着那些近乎光着的女子们说:“爷可以从她们中任挑几个,算是我给爷赔不是,全选走都行。” “选我、选我……”丫头们丢掉了长鞭,向男子们涌了过去。 若是换成别人,这香 艳的一幕一定会让人心神荡漾,但焱殇他们又怎么会为这样的女人动摇呢。 他手起手落,弯刀从红冬儿的脖子上划过,直接结果了这恶毒的女人。那些丫头们看了,吓得尖叫不停,哪里还敢放肆,扑通跪了一地,连声求饶。 “都杀了。”焱殇不愿多言,直接下令。 十多个女子,不一会儿就把地上的沙子染成了红色。 大漠里气候复杂多变,这时候突然起了风,而且越来越大。 “沙风暴。” 焱殇他们经历得多,沉着地带着大家跑到了一个大沙丘之后。大家才卧好不久,只闻得风暴呼啸而至,带着摧枯拉朽的阵仗,狂卷往前。 焱殇要护着母亲和青鸢两个人,高大的身子弓起来,像一座坚实的桥,把她们牢牢地护在双臂之下,披风从二人的头顶一直捂到脚,大风来时,掀起了披风的边角,沙子直往人的鼻子和耳朵里灌。 这风沙肆虐了好一阵子才消散,一行人咳嗽着起来,不停地拍打着身上的黄沙,再看前面,沙丘成片,和刚刚看到的已经完全不同了,那些女子也都被黄沙给掩埋住了。 “那些大盗们不知道有没有被埋掉?凤芹这一招算不算为民除害了。”青鸢打趣地说。 倾心太后脸色苍白,身形晃了晃,扶着穆飞飞的手勉强站稳。 “干娘,你怎么了?”穆飞飞焦急地问。 “不等他们了,我们现在就打开机关。”焱殇见冷啸他们还是没有踪影,当机立断,按照地图所示,到了第一处机关所在之处。 长剑从沙层上狠狠钉进去,片刻之后,脚下大漠轻轻晃动了一下,长剑钉下的地方有沙堆缓缓升起。 “第一处机关升起来了,把金镯拿出来。”倾心太后小声提醒。 青鸢赶紧把贴 身收藏的金镯拿出来,捧到焱殇的面前。沙堆越来越高,直到升至与焱殇头顶平行之时才停下。 这是一根一人粗 细的铜柱,铜柱上雕刻着无数只长着双翼的豹子,踏云而行。焱殇在柱子上摸索片刻,将金镯摁到了其中一只豹子上,低声说:“这是第九十九只。” “往左,拧九圈。”倾心太后扶着穆飞飞的手过来,激动地看着铜柱。 焱殇依言而行,九圈之后,柱子再次往上升去,这一回升至了二人高。按图所示,焱殇又把第二根铜柱用金镯打开。 “还有三处。”倾心太后太累了,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一手扶着青鸢,一手扶着穆飞飞,慢慢往前挪。 从一处机关到另一处,又找了一盏茶的功夫。许雪樱的戒指,一把九孔钥匙,还有一柄铜如意,各打开了一处机关。 “然后呢?”青鸢看着遥遥相望的铜柱,兴奋又好奇地问。 “等。”倾心太后缓缓坐下去,闭着眼睛休息。 “大元城,是什么样的?”青鸢蹲下来,轻抚着眼前的铜柱喃喃自语。这根铜柱上雕刻着苍鹰,每一只苍鹰都在往下疾冲,铜如意就在第七十七只鹰的尾上。 脚下又震动了一下。 随后,这震动开始变得频繁而且剧烈,像地震一样,沙丘坍塌,湖水乱涌。 “快去湖里。”倾心太后急呼。 一行人来不及多想,急步冲向小湖。 沙子已经开始像浪潮一样,一层一层地翻涌,黄沙飞舞得漫天都是,让人根本睁不开眼睛。就当青鸢快要一脚踏进小湖的时候,脚踝突然被人拽住,她低头看,从沙子里探出一只手,正是先前被埋掉的那些女子,居然还有人没有死! “救我。”女子的身子也露了出来,绝望地看着青鸢。 青鸢一咬牙,弯腰拉住了她的手,想把她拖进湖中。就在此时,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青鸢一个不稳,直接往黄沙里栽去。 “阿九。”焱殇的大掌抓住了她的肩,把她用力地甩了起来,青鸢跌进了湖里,水花飞起来时,她看到了有碧色和金色相间的墙从眼前缓缓升起…… 不,这是瓦! 她几乎忘了呼吸,只见这墙一寸一寸地从数十步之外的地方升起,沙子不停地往小湖的方向翻滚。 “不行,后退。”倾心太后大叫了一声。 焱殇护着青鸢连连后退,沙子直接填进了小湖,他们退一步,沙子就往前进一步,很快就埋平了小湖,开始往绿洲淌来。 “上树。”焱殇抓起青鸢往胡杨树上推。这片胡杨树几乎都枯死了,但是树干还倔强地挺立于大漠之上。青鸢手脚并用,紧紧地抱住了其中一个枝桠。 低头看,那些沙子正疯狂地往上涌。 “我们不会也被埋掉吧?”青鸢急了,才出来一堵墙而已,沙漠里的沙子好像全流这里来了,若整座城出来,那她们还不得沉进沙子底里去? “当时开启机关时,也牺牲了不少人。”倾心太后小声说。 “城里有什么好……”青鸢更急了,再建一个不就行了? “大元城就是大元人的魂。”倾心太后抬眸看向高墙,激动地说:“这是城廓外墙,内城还未出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我们大元人想找到大元城了……” 青鸢嘴角抽抽,内墙出来后,她估计也得长眠于沙底当木乃伊了。正在腹诽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时,她所在的胡杨树突然整株往沙子里陷去…… “啊……” 她整个人都绷紧了,慌乱地伸手,抓住的却是穆飞飞的衣角。 此时另外几棵树也在慢慢下陷,焱殇正托着倾心太后,扭头看时,青鸢的脚已经到了沙子里。 ——————————————————— 【ps:明天也是万更,他们能顺利进城吗?明天过程更刺激……今天停了一天的电,大半夜才来电,但愿明天别再停了,要冻僵了。】   ☆、192.你看,那是我们的家(万更)【192】 小珍珠急得喳喳乱叫,爪子抓着青鸢的衣裳,扑扇着翅膀用力往上拎。 穆飞飞的眼神有挣扎,青鸢心中一沉,若穆飞飞稍起歹心,她就会被黄沙活埋了。 二人对视了片刻,青鸢突然冲穆飞飞一笑,趁她楞神之际,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大声说:“相公不要担心,我抓着飞飞的脚踝了。” 穆飞飞嘴角抿了抿,那表情分明纠结极了。 “嫂嫂抓紧。燔” “飞飞也抓紧。” 青鸢抿着唇笑,故作镇定,其实她掌心汗渗渗的,稍松一点力,都会跌进黄沙里去。胡杨树皮很粗糙,裂开的树皮硬生生地刮在她胳膊上。她拼了全力,双脚环在胡杨树的上,一点一点地往上撑,试图抓住头顶上方的一枝树枝窠。 黄沙继续往上狂涌,这棵已枯迈的胡杨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嘎吱断裂,往一侧慢慢倾斜。 “冷青过来。” 焱殇手掌用力,猛地把倾心太后往上一顶。 冷青的身形随即从另一棵树上飞越过来,用肩膀顶住了倾心太后的脚。而他则一脚勾在了胡杨树上,身体直接往青鸢她们的那棵树上倒去,双手紧紧抓住了胡杨树枝。 “阿九抱紧树,飞飞先从我背上过去。”他沉着地指挥两个女人。 穆飞飞扭头看他,紧张地说:“我不敢松手,她掉下去怎么办?” “快点。”焱殇不理会她的问话,不容质疑地下命令。 穆飞飞还想犹豫,青鸢已经用双腿紧 夹住了胡杨树,松开了她的手指。穆飞飞咬唇,手脚并用,从焱殇的背上爬上了另一棵树。 冷青扶住了她,再看着她爬上了冷衫用身体在两棵树之间搭成的桥,去了东面的树上。 焱殇蹬上了青鸢的那株树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往怀中拽来。 “抱紧。”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一臂搂住她的腰,脚往枝头上用力一蹬,借力往上跃去。 最安全的地方,不在树上,在那缓缓上升的外城城墙上! “啊……” 落在城墙时,他站稳了,她的脚却是悬空的,胳膊紧紧地攀在他的肩上,低眼看,黄沙翻涌的奇观,这辈子只可能看到这一回,也只承受得了这一回惊吓,她的小鸟心已经快被紧张的热血给撑爆了。 “站好。”他侧身,把她放到了身边。 高墙还在往上升,离那弯月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曾以为琉璃灯阵已是她见过的、最奇妙的东西了,那么多灯悬浮于沙漠上,似梦如幻,让她如坠幻境。但那样的幻景在此刻所见的壮观景象前,不得不向后退,让出这个“最”字! 她现在看到的一切,才是最奇妙的! “伸手摘星辰,低头看沧海……” 青鸢被这样的奇景震撼到了,人的智慧真是无穷尽,那个满心想开花店的陆蔓,可从来没有胆子幻想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真好看。”她偎在他的手臂边,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壮观沙海。 焱殇低眸看她,眼眸含笑,“你一点都不怕?” 她的胆量很大,若是别人早就吓得哭哭啼啼了,偏她还能吟出几句诗。 “有你在,我怕什么?”她轻扬细眉,笑吟吟地把小脑袋往他的胳膊上靠。靠着他,就靠住了最稳固的靠山,世间就没什么可怕的事了,她总是相信,他能把一切困难都击成粉末。 他,就是这么强大! “相公,看那里……” 她突然扭头,眼睛渐渐睁圆,欣喜地拍打焱殇的胳膊。 焱殇飞快扭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内城出来了! 宫墙还在震动,一栋又一栋的大殿完整地从黄沙里冒出来。 黄沙从碧色琉璃瓦上飞速滑落,月光下,大殿顶上威严的白玉豹子雕塑慢慢显现。朱红的宫墙在沉寂了二十七年之后,再度进入人们的视线。 飞馆亭楼,层层叠叠,看不到边际! 很慢、很慢,慢到似乎有一两百年的时光从眼前过去了,大元城还在继续往上升。青鸢浑身都汗湿透了,她呼吸急促,紧张地看着眼前壮观的宫殿。 “干娘,这就是大元城?”穆飞飞她们也上了宫墙,明显被这一幕震住了,一把抓住了焱殇的胳膊,欣喜万分地问:“哥哥也是第一次来啊,冷青来过吗?” 冷青摇摇头,也是掩不住的欣喜若狂,跃跃欲试,想立刻跳下高墙。 “那里、那里就是你父亲议政的地方!”倾心太后突然大喊了一声,松开了穆飞飞的手,身子往前倒去…… “娘。”焱殇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往下坠的身子,落到了大元城的土地上。 “喂,没事吧?”青鸢勾下头,看着黑黝黝的底下大声问。 “没事。”焱殇朗声说。 青鸢从他极力克制的声 音里听出了激动,他忍耐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等来了这一天,能不搅动吗? 冷衫兴奋地挥着双拳,大声说:“走吧,我们下去。” 轰…… 一声巨响,宫墙上的人来不及反应,被这突然而来的巨烈震动掀下高墙,人远远近近地抛出去,摔了个天女散花。 青鸢趴在地上,她以为自己不摔死,也得摔成半身不遂,但现实是除了手臂撞了一下之外,倒没什么疼的…… “下去。” 身下传来闷哼,她一个激灵,糟糕,婆婆被压扁了! “婆婆快起来。”她利落地来了个鲤鱼打挺,把倾心太后从地上捞了起来,双手往倾心太后身上揉,“婆婆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掉你身上的。” “你每天到底吃了多少……”倾心太后气得脸发青,又不好发作,这把老骨头没摔碎,快被青鸢给压碎了。 青鸢讪笑,四处张望,“怎么不见相公?” 冷青打着了火折子,一群人揉着胳膊腿儿往四处找,微弱的火光只堪堪照到了两步之外的距离,原本清冷的月光被云层遮去了。 青鸢找侍卫要了个火折子,惊喜地看着眼前居然有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叶片碧油油的,仿佛这二十七年就凝固在它们的叶片上,从来不曾流逝过。 “太神奇了,这是怎么做到的?”青鸢惊讶地看着大树,掩唇惊呼。 “天啦……”穆飞飞跑过去,伸手就摸,然后大叫了起来,“是假的,是玉吗?” “是琉璃!”倾心太后激动地走了过去,双手在碧树上抚挲,眼泪一涌而出,“这是圣帝给我栽下的,他说树长青,情长青,他与我永世不分离……” 倾心太后最后几句话是抽泣着说完的,她抱住了树,把脸贴在上面,人不停地颤抖着,起初还在压抑地哭泣,渐渐的,便开始嚎啕起来。 在外人面前,倾心太后一直端庄、大方、文静、秀雅,就连回来的那天,她也没有表现出过份的激动,而在此刻,她深埋在心里的各种委屈和痛苦全都被这株树唤醒了。她用额头在树上不停地碰着,呼唤着只有她能唤的焱容圣的小名“刀刀”。这时候,她不是太后,也不是一名老妇人,她是那个刚刚被焱容圣的真情打动,娶进皇宫的许倾心…… “我回来了……”她抽泣着,双手在树上不停地抚摸。 众人静静地看着她,不知如何劝慰。穆飞飞试图拿帕子给她擦去眼泪,也被她给推开。 “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走吧。”青鸢向冷青他们点头,带着大家退出了十数步,让倾心太后独自平复心情。 这过程一定很折磨人,失去爱人和家园,还无法与儿子相聚,多强大的内心,才让倾心太后坚持到了这一天? 青鸢决定以后少和倾心太后顶嘴,她很不容易,以后多孝顺她吧。 一道明亮的光照了过来,青鸢不适地捂了捂眼睛,紧接着整座宫殿都亮起了光,如同白昼,一砖一瓦,都在眼中清晰起来。 “是哥哥。”穆飞飞笑着说。 青鸢抬眸,那万丈光芒的正中央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衣袂飘飘,威风凛凛,一抬手,仿佛就握住了光源。 “阿九过来,看看我们的家。”焱殇的手指向青鸢。 穆飞飞的笑意浅了浅,随即轻轻推了一下青鸢,“嫂嫂,快过去。” 青鸢拎着裙摆,大步奔向了焱殇。 这一路上虽然辛苦,但毕竟抵达了他和她的梦之家。这里比幻想中的更奇妙,更壮观。她踩过一百九十九级白玉台阶,跑到了他的面前。 他正伸着双臂,笑吟吟地看着她。青鸢抿唇一笑,一跃而起,扑进了他的怀中,脆声笑起来。 “焱殇,我们发达了,这里好大……好大……” “哈哈……”焱殇被她的话弄得大笑起来,抱着她的小身子转了好几圈,才把她往地上一放,拖着她的手就往里面跑。 跑了十数步,他才想起了被他丢在高台下的众人,又大步折返过来,冲着众人说:“各司其职,不许偷懒。” “遵旨。”众人抱拳跪下,大声领命。 “快走,快走。”青鸢拖住了他的袖子,小声催促。 焱殇脸上又有了笑意,和她十指相扣着,飞步往殿内冲去。 “德思殿,”青鸢仰头看着鎏金的乌木匾,轻声说:“这是议政的地方吧。” “进去看看。”焱殇轻吸了一口气,踏上了台阶。 台阶上有沙子,青鸢用脚趴下,看到了台阶上雕刻的精美的图案。 殿门大敞着,里面维持着当初人们逃离时的模样,桌椅翻倒,花瓶碎裂,几片枯花被风一吹,成了灰。 层层金幔垂在眼前,掀开后,只见一道山水屏风在眼前倒着,上面的画儿已看不清晰。屏风后面是一排一排的书架,有些倒了,有些歪了 ,有些靠在墙上。书洒了一地,书页还是新的。 青鸢捡起一本,轻轻磨挲片刻,走过去扶起了一把椅子,把书放到上面。 焱殇正把一只书架扶正,又有书哗啦啦地落下来,砸到他的头上和肩上。青鸢扭头看他,笑了起来。 “小心点,别把我最喜欢的脸给砸坏了。” 焱殇转头看她,薄唇微扬,那眼里的欢喜感染了青鸢。她跑过去,用力搂住了他的肩,小声说:“焱殇,你是大元王,给我封一个好听的字,我叫什么后?雪后?好听吗?青后?” “吃后吧。”焱殇拧她的小脸,宠溺地说:“就由着你吃。” “我哪有这么爱吃!”青鸢不依了,扭着腰生气,“你不给我想个好听的字,我就不理你了。” “我好怕。”焱殇拉开她的手,走过去扶另一只书架。 青鸢冲他做了个鬼脸,又跑过去,紧跟在他的身后,笑着说:“焱殇,不如就封我……美后。” “想得美。”焱殇忍不住笑了,摇了摇头,把书架挪正位置。 青鸢伸了个懒腰,绕着书架走了一圈,跑到椅子边坐下,手搁在扶手上摸了几下,又惊呼起来,“金的,焱殇,这是金包玉的!嗨,还有宝石,你看,这里有宝石!” “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焱殇走过来,摸了摸椅背上的宝石,抬目看向屏风。 这应当是御书房,想不到父亲看的书涉猎如此广泛,工、林、农、商,甚至星象,八卦…… “你脸上好脏。”青鸢抬手摸他的脸,笑着说。 “你也是。”焱殇的目光回到她的脸上,顿了顿,认真地说:“辛苦了,阿九。” 青鸢怔了一下,随即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腰,喃喃地说:“不辛苦,这里真好,又安静,又漂亮……这是我们的家,我的家……” “来,去后面看看。”焱殇任她抱了会儿,拉起她的手,笑着带她出去。 这么多宫殿,这么多的楼台,长廊小亭,还有干涸的小湖,蒙尘的玉桥……曾经的壮观在夜色里显出几分悲壮凄美。 他们走过了小桥,后宫庞大的宫殿群映入眼中。 最巍峨的是帝宫。 焱殇飞身跃起,将歪斜的匾扶正,落到地上之后,仰头看了许久,才沉声说:“这匾上的字是开国之帝亲笔题下的。” “重宵宫。”青鸢轻轻地念,以后她和他就要住在这里面了吗? “来,我们进去。”他向她伸出手。 青鸢赶紧把手放进他的掌心,和他一起到了高高的门槛前。大门是紧闭着的,二人伸手,用力推开了大门。 吱嘎…… 沉闷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声音从略有些钝的门栓上传来,随着大门大开,月光笼罩下的帝宫闯入二人的眼中。 他从地上捡起了一只琉璃灯,里面的蜡烛还在,用火折子点着了,二人举着灯笼,慢慢走向了那间大殿。 如此的静。 就好像来到了另一个时空,青鸢突然想到了月宫,她想像不出,除了月亮上,还有什么地方会如此静谧。 他把白玉道两边的灯柱全都点亮,莲花造型的灯柱上立着手臂粗的金色凤烛,火苗儿照亮了进殿的路。 哗啦啦…… 突然有水声钻进了青鸢的耳朵里。 “水?”青鸢惊喜地轻呼,寻着水声跑去。 在外面,她看到的小湖小河都干涸了,这里居然会有水声! 掀开了后窗上的金色垂幔,只见倾心太后正枯站于一眼小泉边,把手里的一只水囊往小泉中倾倒。 青鸢猛然醒悟过来,这帝宫是倾心太后和圣帝曾经住过的地方,今晚她和焱殇不应该留在这里! “走吧。”她缩了缩脖子,往外指了指,焱殇会意,和她一前一后地走出帝宫。 “去哪里?”青鸢转过身,和他手拉着手,倒退着走。 焱殇想了想,摇头,“不知道,随便走走吧。” 也是,肯定是睡不着的! 青鸢歪了歪小脑袋,轻声说:“我们去城里吧。” 他们进来的位置是皇宫北面,内城,皇宫外的皇城都在外面。 焱殇又想了想,点头,唇角微扬,低低一字,“好。” 青鸢松开了他的手,拎着裙摆,笑着飞奔,“来呀,你抓我呀,抓得到我,我就是你的……抓不到我,就得叫我姐姐。” “小东西。”他慢吞吞地走着,满眼的笑,直到她跑出老远了,才拔腿去追。 她说要出宫,可哪里知道路?一顿乱跑,还是在后宫里乱钻。不知不觉,两个人跑上了一座白玉拱桥。 水枯了,几艘小船卧在湖底,隐隐可见鱼的白骨。 生命与死亡离得这么近,让人心生敬畏。青鸢停下来,双手撑在白玉栏杆上,小声说:“你 猜,世人知道大元城重现人间,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君博奕会不会从此睡不着觉了?” 焱殇摸摸她的小脑袋,低声说:“他还挺喜欢你的。” “怎么说这个?”青鸢转过头看他。 “感概。”他弯腰捡了枚小石子,往湖中的小船上掷去,啪……砸中了小船的窗子,把站在小船上的小珍珠给吓跑了。 小珍珠生气地尖鸣,展翅飞走。 “比赛、比赛……”青鸢指着小船笑,“看谁先跑到那里,你让我五十步,不许用轻功,谁输了就学狗叫。” 说完,她也不等焱殇点头,拔腿就跑,“一,二、三、三点一、三点二……” “什么鬼东西?”焱殇拧了拧眉,这小妖物又在说她“家乡”才有的东西? “你才是鬼东西!”青鸢扭头看了他一眼,挥着手笑,“糟糕,我忘了数到哪里了,一、二、三、四……四点一……” 焱殇低声笑,渐渐的,笑声渐朗,身形掠起,直接从小桥跳下,跑去拦截她。他那些被黑夜压抑的童年,让他过年失去了该有的喜怒哀乐。青鸢是把钥匙,把他尘封的、应该属于“一个人”的感情,全都激活了。 他像个大孩子,耍赖皮,作弊,非要用轻功,还躲到了假山后面,等青鸢下了桥,绕过了花坛,气喘吁吁跑来,还不停往后偷看的时候,他突然跳出去吓她。 青鸢果然吓得哇哇大叫,在他怀里拱了好久才肯放过他。 “可恶,皇帝还赖皮。”青鸢的鼻头都红了,指着他痛斥,“我的魂都要吓飞了。” “你的胆子呢?快学小狗叫。”焱殇拧着她的小脸,朗声笑。 “不学!”青鸢气恼地摇头。 “快学,”他虎着脸,把她往假山上推,“快学春天的小狗叫。” 青鸢脸一红,伸手就挠他的脸,“你才学春天的小狗叫。” “哦,我教你,你才学?”他双瞳微缩,额头低了下去。 “呸……”青鸢脸越加的红了。 “脸红了……”焱殇低笑着,滚烫的唇寻上了她的粉唇,轻轻摩蹭几下,舌尖往她的嘴里抵。 青鸢张开唇,任他的舌尖进来,再轻轻咬住他的舌尖,吃吃地笑。 “小坏蛋。”他猛地把她抱起来,和她一起倒向了身后的一张玉石桌。 冰凉的桌面,刺激了青鸢紧绷的神经,让她轻呼不止,赶紧用膝盖抵住了他压过来的身子。他的手掌从她的小腿一直往上,摸到了娇软的臀,再慢慢地往前滑来…… 青鸢的呼吸越发地急,嘴被他堵着,连呼吸都只能跟着他的节奏,浑身软绵绵的,一身燥热。 “要……”当他的唇离开她的时候,她羞怯怯、又大胆地哼了一个字。 “要什么?”他好笑地问。 青鸢立刻掩住了脸,娇哼着,“讨厌。” 他的笑声越加的爽朗,手指勾开了她额前被汗水濡湿的头发,好半天,才低低地说:“我累了。” 青鸢哑然,慢慢地放下了双手。 “而且,我们身上好多沙子……我可不想你装满肚子的沙子……”他又笑,深遂的双瞳里有亮亮的月光在闪耀。 青鸢面红耳赤,想反驳都找不出话。 他低笑了片刻,把她抱进了怀里,手掌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抚摩。 她能感觉到他正喉头微颤,呼吸急促。 “阿九,如今我有国,有家,有妻子……二十年了……” 青鸢轻轻点头,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他的心跳很快,像是手最快的鼓手在敲打一面厚重的牛皮鼓…… “谁回去给他们报信?不然让小珍珠去吧。”青鸢小声问。 “小珍珠目标太大,凤芹对它很熟悉,让豹子去吧。”焱殇摇头,负责引凤芹去陷阱的侍卫人还没有发出消息,也不知把凤芹给困住了。 “但冷啸他们还没到,我有点担心。”青鸢仰头看他,担忧地说。 焱殇眼神黯了黯,沉声说:“天亮之后,待形势明了,我们再去找。” “菩萨保佑,万事大吉。”青鸢双手合十,冲着西边拜。 “累了吧?我们去那里住一晚。”焱殇看向湖边的水榭,沉声说。 青鸢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问:“我们能进来,别人也能进来,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些江湖大盗们离这里也不远,我们安全吗?” “放心,大元城在升起来的时候,附近的机关和陷阱也都同时启动,这些江湖人虽然凶狠,但还不至于有这样的本事。”焱殇沉着的说。 “那就好。”青鸢放下心,跟着他往水榭走。 ———————————————分界线———————————————— 大漠中心的震动,让远处的人以为是沙尘暴,都躲得远远 的,直到能淹没一切的沙潮涌过去,才一个一个地从沙里钻出来。 “呸,他 娘的,这破地方哪有豹子。”有人不满地大骂。 “哎,看在一万两黄金的份上,再找找吧,反正拿着帖子就能得到一千两,这也是好买卖。”有人拍打着头上的黄沙,大声说。 更多的人附和,围到了二人身边,大家互相取笑了一番,开始清点人数。 “那个红冬儿一直跟着那一行人,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来头?” “那娘们狠毒,你们离她远点,别被她剥 光了皮,还以为自己在逍遥乡。” “咦,那里的光怎么有些怪?”终于有人发现了大元城的亮光。 人群最后面,半只银月面具覆面的一群男子慢慢近来,看向了前方隐隐透来的亮光。 “通知主子,大元城出现了。”领头的人偏过头,低声吩咐。 跟在他身后的人立刻从背篓里取出黑鹰,往天上抛去。 黑鹰直飞渔村的方向。 “你们是什么人?”有人扭头,好奇地打量这群突然出现的面具男子。 “来找宝贝的。”为首的人笑笑,指着前面说:“你们看,宝贝就在那里,那里埋着绝世宝藏。” “宝藏?哪有这么好的事。”有人嗤笑道。 “是真的。”男人缓缓取下了面具。 笑声戛然而止,随即响起的是倒吸凉气的声音,男子的半边脸覆盖着大红的火焰纹身,在月光下显得极为诡异妖冶。 “那里就是大元城,你们不知道吗?”男子笑笑,拔腿就往前走,“大元城随着黄沙消失,如今重现世间,这是我们的造化,现在那里是空城,若我们能进去,就能大捞一笔。” “大元城?” 这群大盗的眼中冒出贪婪的精光,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的人物,贪字让他们无恶不作,又怎会放过大元城这传奇的地方? “消失了二十七年,真的出现了?” “你们这么多人,还怕过去看看。” 戴着银月面具的人从他们中间穿过去,有一人大声嘲讽道。 “哈,怕什么?兄弟们,我们有缘才聚在这大漠里,若真是大元城,那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就过去瞧一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吵吵嚷嚷的,上百人踏着黄沙,直奔前方。而戴着银月面具的人却不慌不忙地跟着,始终和那些人保持着十多步的距离。 “主子为什么要把这些人都召唤过来?”有人不解地问。 “主子一是想用这些人把焱殇他们拖住,另一个,大元城机关重重,主子不想我们有无谓的牺牲。这些人飞天遁地,都有几把刷子,拿他们试水,再好不过了。”领头的傲然地笑笑,冲着东边拱了拱拳,低声说:“我们主子是这世间最有智慧的人,焱殇和君博奕都自以为聪明,呵,我看,他们都只是我们主子手里的玩 物罢了。这大元城一定是我们的。你们听着,只要我们今晚试探出了进城的路,以后我们就是主子身边的大功臣,从此青云直上,门庭有光。” “是。”众男子齐齐抱拳,跟在他身后,直奔光亮透来的方向。 ————————————————分界线———————————————— 青鸢在阳光和水声中醒来,眨了眨眼睛,只见金色的阳光从雕花的窗子扑天盖地地涌入,把她笼了个酽实。 焱殇不在! 水声很近! 难道又是倾心太后在往湖里倒水? 她揉了揉脸,爬起来,跪在贵妃榻上往窗外张望——昨晚还枯干的小湖此时满满的是莹蓝的水! 焱殇正在湖里游泳,从小湖的那一头,不慌不忙地往她这边游来。 “喂!”她跪直了身子,兴奋地冲他招手。 他从水里浮出上 半 身,一头长发海藻一样在水里浮着,水珠反射着金色,从他的肩头滚落,结实的胸膛一半在水下,结头微动时,说不出的性 感! “下来。”他冲她笑。 青鸢左右看看,见没有人,于是飞快地扒下了长袍,只着肚 兜和ru裤,爬上了白玉栏杆,伸开双臂高呼,“我来了……” 纵身一跳,砸得水花四溅…… 清凉的水冻得她直打哆嗦! 她忘了,这是冬天啊! “焱殇,好冷,好冷!”她哆嗦着,尖叫着,在水里乱扑腾。 焱殇哑然失笑,飞快地游到她的身边,双掌在她的背上和胸口上揉搓,试图让她尽快适应水温。 “好冷。”青鸢苦着小脸,可怜兮兮地抱着他的脖子说。 “那你上去。”焱殇哭笑不得地把她往岸上送。 “可我身上好多沙子,得洗干净。”青鸢又哆嗦几下,唇都白了。 “就这样 。”焱殇掬了水,往她脸上、脖上,身上乱揉几把,不由分说地抱着上岸,回了水榭。 青鸢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沮丧地拽掉肚 兜,高举到他的眼前,“没有换的了……” 他的视线往下低,一双粉粉的花苞儿就在他眼前立着,诱得他热血急涌。 “那就不要了。”他把她往后一推,正推到贵妃榻上,头埋下去,一口就含住了一朵花苞。 青鸢一声娇呼,弓起背,抱住了他的脑袋。 嘶啦一声响……他把她粘在身上的ru裤也扯裂了,随手往地上一丢,强悍的身体直接抵进了她的身子…… 青鸢被他顶得头顶紧贴在墙上,他是站着的,她上 半 身横在贵妃榻上,小腿在他的双掌中。 他把他的激动、他的兴奋、他难以言表的心情,都用在了她的身上。每一次的进攻,每一次的亲吻,每一次的紧拥,每一次热汗滴打,都让她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他传递来的热情。 小珍珠在窗子上落下,歪着脑袋认认真真地看。 “出去。”焱殇的俊脸潮红,眼中闪过一抹羞 潮,挥手赶它。 青鸢嘻嘻地笑,翻身看向飞了一圈又落下的小珍珠,冲它伸出手。小珍珠飞过来,落到她的掌心,小尖嘴往她的头发上轻啄,给她梳理湿漉漉的长发。 焱殇趴下来,一臂揽着她的腰,一手去摸小珍珠的羽,慢吞吞地说:“卫长风在附近?让他不要犯傻闯城,机关无情,到时候可别怪我。” 青鸢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那怎么办?他不会已经受伤了吧?” 焱殇眉头拧起,微微有些不悦。 青鸢看着他这表情,怔了一会,伸手就打他,“焱殇,你敢套我的话!” “你若真想和他来往,除非他向我俯首称臣,幻尘宫为我所用。”焱殇坐起来,淡淡地说。 “懒得和你说。”青鸢爬下贵妃榻,把他的衣裳捡起来往身上套,再把她被他撕烂的ru裤往他身上丢,“皇上穿这个吧,皇上的腿美,可以光 着,臣妾腿短,羞于见人。” 焱殇抓着破烂的绸布,哭笑不得。 青鸢冲他做了个鬼脸,趿好鞋,快步出去。 后宫之中,衣裳应当随时可得。那些垂幔方能保持新鲜颜色,衣服也应该如此。 倾心太后和穆飞飞昨晚就在帝宫,这二人衣衫怪异地出现在她们面前时,都赶紧侧过了脸。 “怎么弄得一身湿乎乎的,这么冷,也不怕着寒了。飞飞,去把刚清出来的衣裳拿过来。”倾心太后小声责备。 穆飞飞应声,飞快地跑去龙榻边,捧过两身衣裳过来,羞红着脸递给青鸢。 “哥哥,嫂嫂,快换上吧。” 青鸢抚摸衣裳,冰凉的淡红色绸缎上绣着精美绝伦的凤凰穿云。金银头饰也已经摆在妆台上了,铜镜中映出她的模样。 焱殇长长的袍子套在她的身上,她就像偷穿长辈衣裳的小孩,正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奇妙的世界。 太后和穆飞飞避了出去,等他二人穿戴完毕。 焱殇的衣服是他父亲的,黑色的龙袍,是用暗金线绣的九龙飞天,若静站着,只隐隐看到花纹,但一走动,那龙就随着光线的变化显现出来,就像真有龙在黑色的天空翻云覆雨。 “戴上这个。”焱殇用帕子给她擦了湿发,把一顶凤冠给她戴在头顶。 沉甸甸的黄金压得她脖子缩了缩,随即兴奋地用双手捧好,在镜前左右摇动脑袋,看着金流苏在耳边晃动。 “焱殇,我真感觉像作梦一样。” 他负着双手,站在她旁边看,被她率真的动作弄得心情大好。 “王,冷啸他们还没有消息,不过皇宫大门打开了,王要不要去城中看看?”冷青在门口低声说。   ☆、193.这是我们的宝宝【193】 “走吧。”焱殇扭头看了他一眼。 青鸢赶紧把凤冠拿下,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背上,水珠直往脖子里钻,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把这个戴着。”焱殇找了条雪白的狐狸毛围脖给她戴在脖子上,眉头微锁,视线盯住她潮红的小脸上,“是不是受寒了?” 青鸢用帕子撸鼻子,连连点头。 “飞飞……”焱殇转身就叫穆飞飞窠。 “不要……”青鸢立刻捂住他的嘴,小声说:“她会毒死我的。” “我只是让她好好扶着娘,我们一起出去看看。”焱殇哭笑不得燔。 青鸢干笑几声,用锦帕捂着鼻子,嗡声嗡气地说:“那我弄点滚滚的开水喝了,马上就能好,我是无敌铁金刚。” “什么是铁金刚?”焱殇好奇地问。 “就是强大的人。”青鸢抬头,皱了皱红通通的小鼻子。 “走吧,小金刚。”焱殇反正是听不懂,索性不问,揽着她的肩往外走。 白天大元宫比夜晚看上去更加庄严宏大,皇宫建筑群大都以白玉建成,上盖碧玉和金色琉璃瓦,阳光落在上面,晶莹剔透,每一栋宫殿的屋檐上的守护兽都是豹子,但动作神情千姿百态,威猛、憨实、矫健…… 但,也仅此而已。 当皇宫之门缓缓推开之时,先前的兴奋在满目疮痍之中,荡然无存。 城毁了! 除了皇宫保存完好,民宅大都成了碎砖瓦砾,从黄沙里钻出的断壁残垣下,还有未来得及逃出的大元百姓的白骨,还有少数勉强支撑、未倒下的小屋也破败不堪,不可能再为人遮风挡雨。 青鸢的脚步缓了缓,抬眸看他。这不是想像中的美好!就算百姓迁回来,这里还得重建。 他神情严肃,稳步踏上了厚积黄沙的大街。每一步踩下去,黄沙都直接没到他的小腿处。所谓的机关,原来保的只是皇族之根,不是百姓之家。 青鸢不敢看黄沙下的白骨,双手掩面,从指缝里悄悄看路。 倾心太后突然停下,指着一处堆着碧瓦的废砖,大声说:“殇儿,你来,这就是当年的琅瑶台。” “是做什么的?”青鸢好奇地问。 “每三年大选人才,最后一考,都在琅瑶台,当着全城百姓的面答天子和百姓问,绝无可能弄虚作假。”倾心太后激动地捡起一块碎砖,捂在心口,痴痴地看着琅瑶台说:“你父亲一生,在这里共选了二十七名士子,有九名成了国之栋梁,国破那日,以身相殉。” “干娘,都过去了,不要伤心了。”穆飞飞扶住她,小声劝慰。 “婆婆,我们一定会重建大元城,比以前还好。”青鸢从她手里拿过碎砖,手臂一抡,远远抛开,“丢掉过去,才有辉煌。” 倾心太后笑笑,扶着穆飞飞的手在断石上坐下,摆了摆手说:“你们去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 “那你坐坐,就回去歇着吧,我们去前面看看。”青鸢小声说。 “去吧。”倾心太后点头,冲着焱殇和青鸢挥手,“就按我给你们画的图去走。” 青鸢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担忧地说:“相公,婆婆的脸色很不好,你早做决断,迁或不迁。她必须得好好养着,不能再奔波了。” 焱殇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眉头渐锁。倾心太后的身子完全弯下去,双手在碎瓦上摸挲,身体微微抖动着,隐隐能听到她压抑的呜咽声。 这些年,她有回家的信念支撑,所以熬了过来。但是,身子亏了就是亏了,再好的药也不可能让她强壮如昔。此刻,她脸色苍白,神情忧伤,分明是触景生情,勾起她太多伤心的事。 “迁吗?”青鸢见他不动,小声问他。 他深深吸气,缓声说:“我再想想吧。” 想像和现实有太远的差踞,他得权衡利弊,慎重决断。 往前走了几步,眼前居然是一块保存完整的白玉牌坊,上书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拴马楼”。到了这道门,文武百官都必须下轿下马,步行往前。 见他神情冷竣,面带愁容,青鸢抿抿唇,拎起裙摆往前跑。 “去哪儿?”眼看她就要冲上一堆碎砖了,焱殇赶紧叫她,“慢点,别……” 本想让她别摔着,她已经自己收住了脚步,抱着一根还没倒下的廊柱绕了一圈,躲在后面,一手高抬,锦袖掩面,慢慢儿地往下滑,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眸子。 焱殇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不知她要干什么。 “这是哪里来的俊公子?”青鸢捏着嗓音,软软地发问。 焱殇微怔,随即低笑了起来,“调皮。” “本洞主问你话,你是哪里来的俊公子,闯进我的地盘?”青鸢又问。 焱殇左右看看,抬手指她,“我是来收你这小洞主的。” “收我?”青鸢佯装害怕,退了两步 ,双手交叠掩住胸口,急急地喘息。 焱殇好笑地问:“怕了吧?还不逃?” “公子如此英俊,那就收了我吧。”青鸢嘻嘻地笑,三两步跑上了废墟,冲他挥手,“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过此路,赶紧收了我。” 焱殇爽朗地笑着,捡了颗小石子丢她,“快下来,别给我出洋相。” 青鸢挤了挤左眼,跑回他的面前,双手抚过他的胸膛,认真地说:“焱殇,重建就重建,我们可以办到的。” 焱殇摸摸她的小脸,点头。 是啊,可以办到的,能让消失的地方再现人间,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办到的呢?辛苦一些而已,但他还怕什么辛苦? 其实青鸢一直比他乐观,总能在不经意间激发他斗志,不管多难的事,看到她笑眯眯的样子,便觉得没什么难的。 “走吧,去前面。”青鸢拉住他的手指,大步往前走。 这是京中最繁华的主街,从倾心太后画的图来看,这里有上千家店铺,酒肆林立,百业兴盛。走在路上,还能时不时踢到当时人们逃离时掉下的包袱。 青鸢捡起一只,拍掉上面的黄沙,里面掉落出几套小娃娃的衣裳,顶多是一两个月的小奶娃穿的。 咣当…… 清脆的铃响,一对带着铃铛的银镯子从衣裳里滑落,跌到断石上。 “小宝宝的……这么小,好可爱啊。”青鸢捡起银镯子,托在手里把玩,忍不住地笑。长长的睫毛眨动中剪碎了阳光,一脸的温柔。 “以后我们的孩子,也戴这么一副小镯子。”青鸢把锣子放回包袱,仔细地系好,埋进了沙子里。 “为什么埋回去?”焱殇不解地问,喜欢,不应该拿着吗? “不知道这孩子还在不在……清理这里些的时候,把这些都埋进地底里吧,让它们随主人而去。”青鸢看向前方,在黄沙断瓦下,还埋着多少不能离开的枯骨?她真的希望这样的悲剧再也不会发生! “王,我没找着冷啸他们。”冷衫匆匆回来了,抹了把热汗,焦急地说。 焱殇看看天色,低声说:“再等等。” “王,那些江湖人找过来了,正在城外,试图闯过机关,有两百多人呢。”冷青也匆匆地跑过来,指着城楼的方向大声说。 “有人闯过吗?”焱殇眉头微皱,沉声问。 “倒是没有。”冷青摇头。 “嗯,盯紧点。”焱殇已经平静了下来。 “我们的机关牢靠吗?”青鸢有些紧张,那毕竟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牢靠。”焱殇点头,继续往前走。便是不牢靠,区区两百人,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真打起来,还不够他几拳过瘾的。 “王,我和冷衫有话想说……”冷青犹豫了一下,快步跟过去。 青鸢见他们有要事相商,自觉地放缓脚步,和他们拉开了距离。她虽然一直强调不许他骗她,但她也深知一个道理,他毕竟是皇帝,是主子,在下属面前得有威严,她该退开的时候必须得退开。 男人们腿长,青鸢走得慢,还东张西望很快就和他们拉远了距离。 小珍珠扑嗖着翅膀,突然往东边飞去。青鸢犹豫了一下,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小珍珠。 这一片还有两栋未倒的房子,有一栋还残留了一扇窗子,摇摇欲坠地敞着。小珍珠从窗子里飞进去,落到了卫长风的肩上。 青鸢看着那背影,顿时怔住——他是怎么进城的? “四哥?”她掩着唇,轻呼了一声。 他的头发快白光了,一只白玉冠束着长发,碧玉簪从玉冠中穿过,三尺雪丝直垂腰际。银衫被阳光渡上一层光,虽是淡金的颜色,却让人觉得更加的冷凛,让人不敢靠近。 卫长风慢慢转过头,视线和她对上。削瘦的脸颊上不带一丝表情,幽深的双瞳里极力掩饰着他的情愫。 “四哥,你怎么进来的?”青鸢走近了窗子,激动地问他。 卫长风把小珍珠抛开,淡淡地说:“没有哪里拦得住我。” “……”青鸢含糊地吐了个词,连自己也不知道想表达的是什么,尴尬地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地说:“又瘦了一圈了。” “嗯。”卫长风又转过身。 青鸢小心地推开了摇摇欲坠的门,阳光充满了整间小破屋,她看清了卫长风正在看的东西——墙上挂着一幅画。 画儿只剩一半了,颜色也已经退却,画的是是一名男子和一名女子相偎赏花的一幕。原本画着女子的半边只剩下衣裙的三分之一,齐腰之上都没了。男子正看着前方,那眉眼依稀相识…… “啊……这个……这个不是……”青鸢飞快地过来,踮起脚,双手捧住了卫长风的脸,往画边摁,“卫长风,怎么这么像你?” “你干什么……”卫长风被她这突然一拧,脖子都差点错位了,无奈又纠 结地看着她。 她这没心没肺的丫头啊,到底明不明白他正心里难受? “对不起啊,我给你揉揉。”青鸢苦着脸,抬手又往他的脖子上揉。 卫长风又没料到她会这样,她滚烫的指尖落在他的脖子上,烫得他一个战栗,冰凉灵魂被她的指尖烫得苏醒过来了。 他猛地把她的手从脖子上拉开,原本想远远推开,斥骂她一句,还想怎么样?但手掌握住汗渗渗的小手时,脸色就变了。长指飞快地摁上了她的脉膊,一小会儿静听之后,脸色越来越失落,近乎有些失神地盯着她看着。 “四哥,我受寒了,在发烫,不过没事儿……”青鸢吸了吸鼻子,冲他笑笑,“小珍珠说了,你是担心我,所以才过来的。我很好的,你不要为我这样担心。” 卫长风勉强笑笑,抬手摸向她的小脸,双唇颤抖了片刻,缓缓吐出一字,“你……” “我没事,四哥别这样,你别为我耽误时间了……”青鸢很难过。 “我乐意……”卫长风咬牙,这是他能说的,最任性的三个字了……他向来不忍对她说半字重话,向来把她当成心里的珍宝…… 但是,他的珍宝……快当母亲了! “四哥,那……那既然来了,我带你去见他吧。”青鸢努力笑笑,拉他的袖子,轻声说:“我想过了,你我之间是清清白白,没什么见不得人,为何不能光明正大的来往呢?以后我们在大元为家,你也能常来走动……” “不必了,我并非为你而来,只是有人发请柬,我来取这万两黄金而已。”卫长风抽回袖子,把墙上的画拿下来,一点一点地撕碎。 他是哪里人,是谁的儿子,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一点也不关心。他这一世,就这样孑然一生地过下去吧。没有顾阿九,他也没什么快乐可言了。 “四哥……”青鸢怎会不知他的脾性呢?他也犟,犟到除了她,不肯让别人再走进他的心里。 “叫谁四哥呢?”倾心太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青鸢暗呼声不好,婆婆大人撞到她和男人在一起,那还得了? “这位……”倾心太后看到卫长风,怔了一下,才认出来,“这不是你那位曼海旧友卫长风吗?” “他是我四哥。”青鸢见倾心太后认出他,索性大方地说:“小珍珠找他取了锋芒针,他担心我有事,所以过来看看我。” “哦……”倾心太后微微拧眉,轻声说:“卫公子本事了得,居然能进城来。” 卫长风淡漠地看她一眼,缓步出来。 穆飞飞有些紧张,赶紧拦到了倾心太后的面前,小声喝斥,“卫公子,不要靠近太后。” 卫长风扭头看她,冷酷地说:“锋芒针之事,你向阿九赔罪了吗?” “啊?”穆飞飞的脸顿时涨红,窘迫地看向倾心太后。 “这事我已经骂过她了,卫公子不必计较,阿九也不是计较之人。”倾心太后眉头微皱,转头看青鸢。 青鸢挤出笑脸,拉住卫长风的袖子说,“啊,我已经解决了,四哥不要生气了。” “干娘,不是说这城固若金汤吗?卫公子能进来,会不会别人也进来了?”穆飞飞岔开了话,扶着倾心太后,不停地往四周张望。卫长风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让她心里生寒。 “卫公子与众不同,他能进,别人不见得能进。阿九,既然卫公子来了,这里也不安全,就随我们进宫去休息吧。”倾心太后沉稳地说。 青鸢轻轻舒气,摇了摇卫长风的袖子,轻声说:“四哥,你若不走,就和我进宫去看看吧,里面很壮观。” 卫长风低眸看她,好半天才说:“他人呢?” “啊?”青鸢摸摸鼻头,卫长风难道还想和焱殇拼个你死我活? “怀有身孕,还让你着寒,让你来大漠,他在哪里?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卫长风缓缓地说,藏在银袖里的手已悄然攥成了拳。 青鸢在他面前,可以肆意枉为,他一定会宠着她,不忍她受半点委屈。但看看她,如今要跟着另一个男人长途跋涉,颠簸难安,还要在倾心太后面前低声下气,受这穆飞飞的欺负…… 他真忍不下去! “啥?”青鸢听楞了,怀有身孕?她吗?她有宝宝了? “卫公子说什么?”倾心太后也猛地瞪圆了眼睛,急声发问。 “你们都不知道?身为男人,居然连妻子有孕都不知道。”卫长风脸色铁青,指着倾心太后问青鸢:“你不要告诉我,你还要侍奉这个女人衣食起居。” “没有啦。”青鸢连连摆手,不知如何是好。 “没有?倾心太后号称天烬第一女圣医,穆飞飞会锋芒针,也得他父亲真传,会看不出你有身孕?依我看,是巴不得瞒下去吧?” “这……”青鸢扭头看倾心太后,卫长风说话太冲了,她都没办法转圜。 倾心太后脸 色微变,轻轻点头,“是,这是我这做婆婆的不对,但我的手早就失去原有的敏 感,现在是很难摸准脉搏的。” “卫长风,你不能这样说太后,而且我也没有机会去给阿九诊脉。”穆飞飞急急辩解道。 “卫长风?”冷青的怒喝声从不远处传来。 青鸢拍额头,慢慢转过身,焱殇正带着冷青他们快步过来。 卫长风的突然出现,让这些人猝不及防,刚刚还声称大元城的机关固若金汤,马上就有外人出现在他们眼前,简直给了几人一个大耳光。 “你怎么进来的?”冷衫上下打量他。 卫长风不仅进来了,而且衣衫干净,雪发如缎,和他们昨日的狼狈模样相比,他才像这城中之主。 “怎么,要拜我为师?”卫长风转头看他,眼中杀机微闪。他还记得那日围杀洛川时,这些人下手有多么阴狠。 “别吵。”青鸢眼看双方要打起来了,手往小腹上一捂,人软软地往地上滑。 “阿九……”卫长风赶紧伸手接住了她。 焱殇伸来的手扑了个空,怒气也开始高涨。他知道卫长风一路跟随,但万没想到,他无声无息地进来了。 “别吵,阿九有身孕,赶紧抱她回去。”倾心太后急忙提醒二人,快步过来搀扶青鸢。 “什么?身孕?” 焱殇的怒气在眨眼间化成了狂喜,直接把青鸢从卫长风的怀里抢了过来,把她横抱起来,连声说:“怎么不早告诉我?现在如何?” “疼、疼……”青鸢愁眉苦脸,娇 声呼痛。 “飞飞……”焱殇立刻就叫穆飞飞,但才叫了一声,又收住了后面的话,很不情愿地回头看卫长风,冷冷地说:“这里也没有别的大夫,你给她看看……”   ☆、194.这过程一定很有趣【194】 青鸢听及此处,手掩着小腹,哼得更痛苦了…… 匆匆回宫。 焱殇眉眼间有欣喜和焦灼交替闪现,肃立一旁,静看卫长风给青鸢把脉。卫长风坐于榻边,白玉般的指尖久久地搭在青鸢的手腕上,一头银发遮住他半边脸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这过程实在有些久,久到焱殇已经无法忍耐下去了。 “如何?”他一步迈上前来,大掌掀开了帐幔,凌厉的眼神紧盯卫长风躇。 “熬点姜汤喝。”卫长风缓缓收回手指,目光胶着在青鸢的脸上。 他知道,她哪里也不疼,就是为了偃旗息鼓,装出来的模样。此刻她圆睁着眼睛,不好意思地冲他微笑狸。 “卫术师辛苦,请随我出来,有事相询。”焱殇见他还是不动,眉头微拧,转身往外走。 他说得倒是客气,卫长风转头看他,冷冷一笑,起身跟他出来。 “喂……”青鸢捏了把汗,这二人不会又打起来吧? “放心。”卫长风脚步稍顿,微微侧脸。 院中空旷,二人在碧玉树下站定,对视一眼,焱殇低声问:“阿九身体如何?” “很好。”卫长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孩子呢?”焱殇追问。 “很好。”卫长风语气更刻板,但隐于袖中的双拳早已攥紧,强忍着一拳挥去的冲动。 焱殇转头看向高高的宫墙,淡淡地说:“阿九说你给她找到了治心疾的药。” “君博奕所给,信不信随你们的便。”卫长风撂下一句听似无情的话,拔腿就走,“我不会出城,阿九这几日有劫,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若你接受不了,尽管来战。若阿九动了胎气,难受的可不是我。” 焱殇从来没有如此堵心过,尤其是卫长风最后一句话,噎得他半天无法出声。眼睁睁看他祈长的身影穿行于宫殿之间,渐行渐远。 “卫长风好大的口气。”冷青不满地拔出长剑,怒声说:“我就不信邪,他到底有多厉害,我去会会他。” “把棺材备好再去。”焱殇微微拧眉,转身进殿。 冷青的脚步猛地收住,焱殇能说出这句话,那说明卫长风是非同一般的厉害…… “以前也没见他如何厉害啊。”他看向冷青,不解地问:“你信吗?不然我们两个一起去会会他?” “别惹事了,没见王心事重重吗?”冷衫低斥一声,快步跟着焱殇走去。 冷青低叹一声,收回长剑,大步追上冷衫,小声问:“你相信啸大哥是内|奸吗?” “他直到此时还未出现,又有冷潭传来的秘信,从高陵越那里打探出内奸是他,我们再不相信,也不得不信上几分。”冷衫看着焱殇绷得极直的背影,有些犯愁,“王心里肯定不好受,我们说话都注意一点。” “但我真不相信啸大哥是奸细,一定是冷潭弄错了,啸大哥跟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出生入死,怎么可能是奸细?”冷青拍着脑门,轻轻叹息,脸色一沉,扭头盯着卫长风远去的方向说:“我看,八成这卫长风是奸细,他就是来捣乱的,天下哪有这么痴情的人?都成人家的老婆了,还穷追不舍?” “说不定还真有。”冷衫往前呶嘴。 冷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只见穆飞飞正端着一碗茶走向坐在树下的焱殇。 “你觉得飞飞郡主……和我……怎么样?我们如今也算是开国功臣了,就算不封王拜相,也是王身边的第一红人,你说,配不配得上?”冷青犹豫了一下,用手肘轻碰冷衫。 冷衫缓缓转头,手掌覆上他的额头,小声问:“你也发烧了?她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她想的是谁,你会不知道?” “去!”冷青推开他,往树上一靠,惆怅地说:“还不许我想想了?等打完了仗,我也娶房媳妇,生几个儿子,我这一生也就圆满了。” “你就这么点出息?”冷衫嗤笑道。 “不行吗?我们老耿家的男人死得只剩下我了,我还不能多给我们老耿家生几个,老耿家就要断子绝孙了。” “生吧生吧,生一窝,君正霖的那头猪老婆应当留给你才对。” “去你的。”冷青挥手就劈他的肩。 冷衫闪身躲开,一脚踢在了一边的花坛上,白玉石轰然倒塌,砸成一地碎玉。 原来,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脆弱到不堪一击了。 冷青和冷衫脸色大变,赶紧把地上的白玉石往旁边踢。 焱殇微微拧眉,视线跟着二人的动作走,久久地凝望着那堆碎玉。他在想,这大元城,要还是不要呢?他一直以来的希望如今看似达成,实则还是好梦一场。这样的城,能抵挡得住谁?百姓苦了这么多年,哪里还有精神重新建城? 他的复国之路走得如此之难,难到让他深感疲惫,犹如一人独行在广袤大漠,前方只有无边无际的黄沙,那点绿光,久久不能照 tang在他的身上。 “哥哥,这里没有姜,如何煮姜汤?干粮也吃完了。”穆飞飞看着他喝水,微微犯愁。 “我去宫外,看能不能打几只大漠狼回来。”冷青抱刀作揖,等焱殇点头了,大步往宫外走。 “从北边出去,早去早回。”焱殇叫住他。 冷青挥挥手,施展轻功直奔北边宫墙。 ————————————分界线———————————— 青鸢正盘腿坐着,双手在小腹上轻抚。 她要当娘了……好新奇的感觉! 焱殇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她飞快地抬起小脸,向他招手,“快来。” 焱殇紧绷的神经在看到她的笑脸时,放松了大半。 “我看看,我们的儿子。”他坐下来,一掌覆上她的小腹,脑袋凑到她的脸颊边,小声说:“我的小阿九,真了不起,要给我生儿子了。” “闺女不行?闺女你就不喜欢了?”青鸢佯装生气,别开脸不许他亲。 “行,只要别和你一样刁蛮。”他低笑着,把她搂进了怀里。 “哟,奇怪了,我刁蛮,你还这么喜欢?”青鸢嗤笑,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喃喃地说:“你这自|虐|狂,自讨不痛快,快把我休了,赶我走吧。” “想得美。”他趴下来,把耳朵紧贴在她的小腹上,好半天才出声,“阿九,我决定了,毁掉大元城。” “你舍得吗?”青鸢抱紧他的头,连连点头。 她一点也不意外,焱殇是她见过的最有魄力、最有毅力的人。以大元城为饵,诱来对方进攻,最后让大元城带着那些妄想得到大元城的人永世沉入沙海。 但是他找了这么久,就让大元城这样沉掉,他真舍得吗? “会不会觉得我太无情了?这是大元人心里的家,他们渴望回到这里来。”焱殇抬手抚她的脸,沉声问。 “是有一点无情,但也是对的。打了这么久,哪里来的精力建这座空城呢?与其留恋旧日,不如开拓未来。” “说得好。”他翻身坐起来,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求表扬。”青鸢指自己的小脸,示意他赶紧亲亲。 焱殇低笑着,凑近来,往她的嘴上轻啄。 青鸢眯着眼睛,感叹道:“焱殇,你就是别人仰望的神啊,人这一生,敢于追梦,能追上梦,都是传奇。”青鸢皱皱小鼻子,笑着说:“知道吗,你真是我的男神……经……病……” “小东西。”他捏紧她红润润的唇,笑道:“你就不能完完整整地说句好听的话?非得在后面加两个字?” 青鸢晃了晃小脑袋,笑吟吟地看着大殿外的阳光,脆声说:“不能,我就这样,你认命吧。” 轮回是命,重生是命,遇上他是命,嫁给他是命,她早就认了。说不定在很久很久以后,后人读起史书,会这样形容大元复国之君:焱殇,千古一帝…… 那么她呢?是不是千古一后? —————————————分界线—————————————— 夜深了。 青鸢一觉醒来,身边空空,坐起来看,大殿中不见焱殇的身影。 “相公……” 她好奇地爬起来,慢步往外寻去。 夜风很凉,她裹紧披风,拎了只小灯笼,慢吞吞地往前走。倾心太后和穆飞飞的大殿里有烛光,她往窗子里瞄了一眼,穆飞飞睡在屏风外面的小榻上,倾心太后在里面,都睡得很沉。 她轻手轻脚地从大殿前走过,绕出了小湖,到前殿去找。 有几名侍卫正守在殿外,见她过来了,赶紧向她行礼。 “他呢?”青鸢小声问。 “王到城墙上去了,有几处机关被毁掉了。”侍卫小声说。 “闯进来了吗?”青鸢心一紧。 侍卫赶紧摇头,“机关有九重,他们闯进了三重,死伤过半,正在后撤。” 青鸢眉心轻皱,加快了步子。 城墙上,焱殇正低眸看外面乱闯的人群,鲜血已把那一块儿的黄沙染红,月光一照,就像一条暗色血河 “焱殇,我有话和你说。”卫长风从另一头走过来,沉声说。 “什么?”焱殇扭头看他。 “放阿九和我走。” 焱殇微微拧眉,不理他。 “她命中注定要为你而死,我不能放任她坠入地狱。”卫长风加重了语气。 “命理那一套,我从来不信,我的女人,我自己保护。” 焱殇从背上取下长弓,缓缓满弦,锐利的目光投向城楼下正想踏过血色之河的男人,手指一松,长箭呼啸而去,正中那人眉心。 “你不信也得信, 你将是天下之王,你的王位,是淌着阿九的血得到的。”卫长风突然出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焱殇神色一凛,身形矫健一转,想甩开他的手指。 “你放心,我不杀你。”卫长风跟着他转身,手指牢牢地扣在他的腕上。 焱殇的手腕滚烫,而卫长风的手指却冰凉刺骨,二人连拆数招,焱殇都未能甩开他的手指。 “你敢让我带你去她的幻境看看吗?”卫长风盯着他的眼睛,冷冷质问。 “卫长风,你别装神弄鬼。”冷青和冷衫一起围了过来,长刀指向卫长风,“赶紧离开这里。” “今日我不想杀人。”卫长风看也不看二人,冷酷地说:“你二人也不活过多久,勿需我动手,让污血脏了我的衣衫。” “你……”冷青和冷衫互相看看,提刀就上。 卫长风手指一弹,两枚暗器直击二人面门,当他们挥刀击落时,冰凉的水雾从暗器里弥散开来,空气里一阵幽香,让人昏昏欲睡。 “说了,今日不杀人。”卫长风看了看倒下去的二人,视线回到焱殇的身上,淡淡地说:“我也不会杀你,我不想阿九日后恨我。我只想让你看看她的命途,是留是放,你自己决定。” 卫长风说话间,手指用力,猛地摁紧焱殇的手腕。 焱殇这回没躲,卫长风的卜算之术很是诡异神奇,他说必死的人,没有一个活过他断言的那日,若全是蒙的,这也不可能。生死有命,这句话由来已久,玄黄八卦之术也有他的道理。焱殇是不信,但不代表不存在。他是以自己为神的人,就算命运让他三更死,他也要硬生生扳过命运,活得天长地久。 卫长风的冰凉的指尖,带着神奇的镇定之术,让他沸腾的热血瞬间平静。思绪神奇地跟着卫长风的话语,渐渐走近了青鸢。他看到她拎了一只小琉璃灯笼,独自穿过断石残壁,走向朱红的高墙。 她来了! 有大雾弥漫,她的身影隐去。只见一弯残月,勾人心魂地悬于人的眼前。大片黄沙如海一般壮阔,在沙海里,突兀地出现了一片绯色的桃花林。 青鸢站在桃花树下,伸手折花枝,神情温柔得让人忍不住地微笑。 他看到他自己了! 他正背着长弓,墨袍染血,大步走向她。青鸢正仰着小脸看他,突然间脸色骤变,猛地抱住了他,往旁边死命一推,数支利箭穿透青鸢的身体…… 焱殇的咽喉像是被人用大掌扼住了,浑身冰凉,如同鲜血淌尽。 “喂!”突然,一只小手往他的背上一拍,把他猛地惊醒,急喘一会儿,匆匆扭头看,青鸢穿着一身和他刚刚在幻境里看到的一样的衣裳,拎着一样的灯笼,正睁大眸子,好奇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一个人傻呆呆地站着?你为什么流汗了?”青鸢抬手摸他的额头,关切地问。 焱殇猛地扭头,只见卫长风已去了十几步之外,正靠在城墙上,冷漠地看着他。 他轻轻舒气,拉住了青鸢的小手,低声说:“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没见着你,想你。”青鸢扭头看卫长风,好奇地问:“你们两个是不是又打架了?不会是他点了你的穴道,所以你才变呆子了吧?” “他哪有这本事。”焱殇淡笑,但心中的波澜壮阔,已经无活形容。 原来卫长风这术师不是吃干饭的,他居然真的能引导人看到另一个人的幻象。但,青鸢真的会为他中箭吗?沙漠里怎么会有桃花林? “哎,既然你们两个都在这里,我们不妨把话说开吧。”青鸢松开了焱殇的手,走到了二人中间,左右看看,认真地说:“再多的恩怨,我们就此打止。看在我的份上,请你们二人平心静气地相处,就算不能成为朋友,也不要让我提心吊胆。一个是我夫君,一个是我十多年来情深恩重的四哥,你们两个谁出事,我都会很难过。” 说着,她期待地看向焱殇,央求道:“可以答应我吗?” 焱殇紧盯着卫长风,心情复杂地说:“可以。” 青鸢一喜,匆匆扭头看卫长风,期待地问:“四哥,可以吗?” 卫长风的视线回到她的脸上,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就好!”青鸢轻拍心口,连声说:“我就不指望你们两个人握手了,免得其中一人断掉一只胳膊……另一人被戳瞎了眼睛,我们就这样混下去吧,不打架就好。” 有这样劝和的吗? 焱殇和卫长风对望一眼,都飞快地别开了脑袋。 “我来看看,底下的傻瓜们到底有多么斗志昂扬。”青鸢跑到城墙边,好奇地往底下看。 乌压压的一群人,还在不停地试探,如何从布满陷阱的黄沙中过来。有人试图往城墙上甩铁勾,有人试图丢炸药,有人试图展示他绝世的轻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青鸢长叹,用脚尖轻踢冷衫他们,“但是这几个又是为 了什么躺在这里?” “问你四哥。”焱殇没好气地说。 “四哥大人大量,他们这样睡着会着风寒的,到时候保护我的人又少了几个。”青鸢堆起笑脸向卫长风讨解药。 “没有。”卫长风摇头,答得平静自在。 青鸢干笑几声,指了指他,“算你厉害,若他们有事,你就来当几天侍卫,给我端茶倒水,伺候我这大肚婆吧。” 话音才落,焱殇已从怀里拿出了百消丹,往冷衫他们的嘴里塞去。 开什么玩笑?还让卫长风近身伺候?这是存心想让他睡不安? 青鸢嘴角抽抽,双臂往城墙上一趴,抬头看向天际的弯月。 夜色里的大漠,真美啊! 可惜,焱殇已经想放弃这里了,让这神迹一般存在的大元城,永远沉没…… ————————————分界线—————————————— 城外。 小湖畔的胡杨林里,一群黑衣人正盘腿而坐,远远看着那些不怕死的人试图进城。 “金子真是好东西,让人前赴后继。”有人小声说。 “呵,所以说,有金子,才有天下。”领头之人得意地笑笑,环顾四周,低声说:“跟着主子,我们就会有天下。” “主子来了。”突然众人纷纷起身,双臂轻垂,看向胡杨林后面。待他近了,大家又赶紧跪下,额头紧触黄沙,向他请安。 “主子吉祥。” “起来吧。”男子缓缓从月光下近来,面上的银面具泛着寒凉的光。在他身后,有几人正用刀架着冷啸几人。 “冷啸,你猜你主子还相信你吗?”男子在树下站定,仰头看向宫墙。 冷啸冷冷地瞪他,用力啐了一口,“你休想用离间计,离间我们冷字兄弟和王之间的信任,他不会相信你们的。” “离间计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你妻儿的命能不能留着,全看你。先是你,再是冷青,还有冷衫,他身边有冷字七兄妹,我一个一个地除掉,剪光他的羽……过程一定很有趣。”男子笑笑,扭头看向他,红眸泛着妖冶的光。   ☆、195.你生气了又能拿我怎么样【195】 “呸……我等着看……看你怎么被剥掉你这身皮。”冷啸怒瞪着他,等他走近了,突然啐他一脸血沫。 一边的男子见了,挥手就是一掌,重重地打在冷啸的脸上,骨头裂开的声音在这寂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血从冷啸的鼻子和眼睛里淌下来,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别打死了,还要玩玩呢。”凤芹掀开衣袍,往断木上一坐,仰头看朱色高墙。 月光清廖,大元城像遗世独立、阅尽风霜的王者,平静地看着城下那群贪婪的人。 “这些蠢货个个号称天下第一,怎么到了这么,连几道机关也冲不破。”领头的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只银质的望远筒,讨好地递到凤芹的手中燔。 凤芹淡淡地笑,长指抚过望远筒一端的水晶薄片,低声说:“机关老人老谋深算,他在世时,这些机关无人可破,那本机关书我看了十年,也未能看透一半,何况这些蠢物。” “是,这天下,没人能比得上主子的智慧。”男子谄媚地说窠。 “怎么,出来一趟,学会献殷勤了。”凤芹抬眸,妖红的双瞳里泛着无情的凉光,骇得男子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在我面前,有本事的才能活下去,没本事的,就算嘴会说话,也逃不掉牙被打落的下场。”凤芹脸色陡然一变,手中的望远筒重重击向男子的嘴…… 哀嚎之后,男子的嘴肿得像两根腊肠,鲜血直往外涌,满口的牙全落了,染着血,跌在黄沙上。 “主子饶命……”男子也不敢捂嘴,先前在其他人面前的傲气全没了,跟丧家犬一般,连连磕头求饶。 “连个冷啸也拿不下,还得我亲自出手。”凤芹冷笑,拿出一方紫色的锦帕,缓缓擦掉手指上的血渍,冷酷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拖下去喂狼,我的狼饿了。” 男子浑身一震,紧接着抖得如同筛糠一般,一阵腥臊味儿从他的腿上传来,居然吓 尿了…… 面无表情的随从们上前来,把瘫软的男人拖到后面。在胡杨林后停着两辆骆驼拉的车,前面一辆马车上搁着一只铁笼,里面关着七只像小牛一般高大的狼。狼此时都卧着,一动不动。几人把这男子推进了笼中,其中一名男子往笼子里丢了枚泛着桃花香的小香包,不一会儿,狼全苏醒了,悄无声息地靠拢来,活生生地把男子撕裂…… 冷啸冷眼看着,尽量把腰杆挺得笔直,他知道这是做给他看的! “冷统领,你想进去试试吗?对了,这时候我的人应该已经在你家作客了……也带着这样一只笼子,不知你的夫人胆量如何?”凤芹扭头看了眼,笑着问冷啸。 冷啸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死咬着牙关。 “其实很简单,我让你去落恺那那里指认冷青是内奸,让他们带兵来救城。只要你乖乖照做,我就放了你的家人。你看,这样一来,你不用死,你家人也不用死……今后你和你的家人还能一起看日出日落,赏闲庭落花,何其美哉。”凤芹长睫垂着,笑得无比温和。 “无耻之徒。”冷啸猛地睁开眼睛,愤怒地骂他。 “哦,不肯,那就算了。”凤芹手指勾了勾,唇色轻勾,“传信回去,让他们动手吧。这世间与我作对的人少一个,我的心情就会好一分。” “你敢……”冷啸一身热血都往头顶涌去,怒目圆瞪,被紧缚住的身体死命挣扎着。 “我有什么不敢?”凤芹张狂地笑了起来,起身过去,用染着那领头男子血的望远筒轻抬冷啸的下巴,红眸闪着蔑视的光,倨傲地说:“你不过区区小卒,我便是把你和你的家人碎尸万段,也没有人会在意,你的主子已经认为你是奸 细了,只会想着如何早点弄死你。可叹哪,你死也死不干净。” “呸……”冷啸又朝他吐了一口血唾沫,别开了头。 “看好他,我逛逛去。”凤芹笑笑,转身往后走,“这破大漠,我生平最恨大漠,等我以后得到了大元城,一定要在这大漠上栽满千佛花,让太阳也不敢和我的大元城的光芒相比。” 他说着,突然转头看向宫墙,喃喃自语道:“对了,那有趣的丫头还在城里……这些蠢物,什么时候才能破开机关?” 他妖红的眸子闪动着诡谲的光,唇角的笑越来越邪魅,久久地盯着宫墙不动,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主子,我们要在这里等下去吗?”侍从紧跟上来,小声问他。 “这是我最想得到的一座城,当然要等。”凤芹收回视线,长眉微扬,狂傲出声。 “那是等他们出来之后,我们再进去吗?”侍从又问。 凤芹眼神闪了闪,不可置否地笑笑,大步往前走。 随从们对视一眼,见他无意让他们跟上去,只得退回胡杨林里。 骆驼车停在沙丘下,又有胡杨林遮挡,骆驼卧在沙堆中,马车卸在一边。在夜幕中,根本很难发现这里居然有一群人正对大元城虎视眈眈。 高墙下,那些人已经折损大半,偃旗息鼓了,有几个骂骂咧咧的,正大步离开。 “一个也别放过,把狼放出去,务必要把城里的人引出来,总有骨头软的人,只要抓住一个,就能打开大元城的机关,你们都去办事吧。记着我的话,大元王后会用鸟儿来试探,从现在起,你们只管把冷啸称为大人,在他面前恭敬奉承。反正他已经晕过去了,听不到你们的声音……” 凤芹冷酷的声音从前面传回来。 几名随从立刻抱拳领命,快步过去打开铁笼,把狼放出来。 凤芹已走出一段距离,扭头看了一眼,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蠢货们既然闯不过去,那就去死吧。我可不想再有人听到大元城的消息,闯进来和我争抢大元城里的一切。听说城里有如月宫般的仙境楼台,有血珊瑚和琥珀制成的高树,还有黄金美玉建成的宫殿……这些,应当属于我……” 那些狼在血的刺激下,如离弦的箭,奔出了胡杨林,疯狂地扑向了高墙下的人群。 可怜这些奔着黄金来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狼给咬断了脖子。他们也算是高手,可惜为了破解机关,已经精疲力尽,又分散在不同的机关口上,这些有小牛一般高的狼突然扑来,让他们措手不及、无力反抗…… 高墙之上,冷青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脸色大变,立刻正陪青鸢一起站在另一端墙头赏月的焱殇。 “王,你快过来看看。” 焱殇见他语气紧张,立刻跟他过来,脸色也是一沉,“怎么会有狼?” 高墙下,狼群正在饱食,宫墙太高,庞大的狼从他这角度看上去,也和小狗儿差不多。 “是大漠狼?”青鸢掩着口鼻,微微侧脸。 “不像。”焱殇神色肃然,吹了声口哨。 白豹子从宫墙一角的暗阁中一跃而出,威风凛凛地扑向狼群。它是大漠的兽王,狼群见着它,夹着尾巴就逃。 白豹子追了片刻,被焱殇召了回来。 “我要出去探探。”焱殇扶住青鸢的手臂,低声说:“你回宫去,不要再一个人出来乱走。” “不要去……若冷大哥他真的……”青鸢拉住他,小声说:“我召几只鹰过去看看,我们最好在一起,不要让人落单,以免给人可趁之机。” 焱殇略略沉吟,看向冷青和冷衫。到冷潭传回密信之前,他从未怀疑过身边的人,但现在他不得不提高警觉。他相信这世上,真会有人对另一个人忠心耿耿,以死相护。但他也相信,一个人的忠心是有底限的,冷啸的家人就是冷啸的死穴,若他被人胁迫,也有可能…… 正思忖间,青鸢已经召来了几只在城楼下啄食的秃鹫,让它们去察看胡杨林里的情况。 秃鹫很快就回来了,扑扇着翅膀,落在城墙上。 几人看着青鸢和这猛禽说话,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它说……冷啸带着人在那林子里。”青鸢扭头看向焱殇,为难地说:“难道真是冷啸大哥吗?” “我不相信。”冷青立刻沉下脸色,指着秃鹫说:“它只是一只鸟儿,怎么认得出大哥?” “它听到那些人称冷啸为冷啸大人,那些狼是他们带来的,他们想让我们走出城去。”青鸢小声解释,担忧地看向胡杨林。冷啸怎么会成了敌人呢?这太不可思议了!冷啸那日在君正霖的土匪窝里,还拼死救过众人。难道真是为了家人才走了这一步吗? “不对劲……”青鸢沉思了一会儿,轻轻摇头,“凤芹是知道我会召唤鸟儿的,他那么狡滑,一定会有所防备。若冷啸真是他的人,他又怎么会让人公然叫他为冷啸大人呢?他为何不让冷啸进城来,帮他打开城门机关?这样岂非更好?” “对呀!”冷青兴奋地一拳击在城墙上,快速说:“王后英明。” “你的手最好保持最好状态,准备迎敌……又不是铁做的,这样捶墙。”青鸢嘴角抽抽,低眸看冷青的拳头。 他甩了甩,咧着嘴呼完痛,笑着说:“大哥一定不是探子,这就是凤芹那恶贼的离间计。” “那大哥到底在不在林子里?”冷衫担忧地问。 “不知道,就像你们说的,这鹰也不认识冷啸,只能帮我听他们说的话。”青鸢摇头,小声说:“又不让小珍珠去,凤芹对小珍珠更熟悉。” “我去探探。”冷衫立刻向焱殇抱拳。 “别去了,想必他们正想把我们诱出城去……”青鸢想了想,笑道:“与其让让他们诱我们,不如我们诱他们进城吧。” “关门放狗,咬死他们。”冷衫走到城墙边,盯着胡杨林,义愤填膺地说。 “冷衫,城里可没有狗哦,得你我自己上去打……”冷青讥笑道,他本想讥讽冷衫说自己是狗,但笑完了,又觉得自己蠢笨,这不是把自己也绕进去了吗? “难怪你们两个讨不到媳妇。”青鸢摇头叹息,白白嫩嫩的小手指 头在冷青的眼前晃了晃,“你呀,就是嘴笨。不过,我喜欢……” 冷青前面听着还觉得惭愧尴尬,青鸢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他顿时如雷霹中,脸猛地涨红,都不敢喘气了。 焱殇拧拧眉,沉声道:“别自作多情了,她多了个可以欺负的人而已。” 冷衫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握拳往冷青的肩上捶。 “以后好好保护我,不要再把我弄丢了。”青鸢挽住焱殇的胳膊,冲着冷青笑了笑,和焱殇一起走下城楼。 冷青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好半天才小声说:“冷衫,王后怎么这样……” “挺好啊。”冷衫看着青鸢的背影,笑道:“至少,我们不光是刀光剑影了,偶尔也能侃侃大山,聊聊媳妇儿……” “你不是瞧不上我聊媳妇儿吗?”冷青反唇相讥。 “那是瞧不上你成天惦着媳妇儿……” “老 子几时成天惦着媳妇儿了?”冷青大怒,挥起刀就往冷衫的身上砍。 “臭小子,你敢动手……” 冷衫拔刀迎上,两个人就在城墙台阶上追打起来,方才说不喜欢刀光剑影,这时候却打得不亦乐乎。 焱殇和青鸢相视一笑,摇了摇头,走进了断壁残垣之中。 “看样子,我们得在这里多呆些日子了。君博奕最起码得八 九天才能安排大军赶来此处,凤芹既然想得到这里,就让他在外面多煎熬几天,反正我们有榻,有被子,还有水,他可什么也没有。若他着急了,就让他先进来,到时候把城门一关,让君博奕拼命打他。”青鸢笑嘻嘻地说。 焱殇笑笑,这计策倒是很好,不过……他拧拧眉,沉声说:“我们也没有吃的。” “哎,一说到吃的,我好想吃焖肘子,以后你封我为后,一定在我的王后宫里堆满香喷喷的肘子。” “不要当暴雪王后了?”焱殇想着她给自己取的封号,打趣地说:“肘子王后?” “你若敢在天下人这样叫我,我倒是不怕丢脸,反正以后人家会这样叫我们的儿子——小肘子王。对了,还这样叫你,肘子他爹!”青鸢冷笑。 焱殇语塞,得,他就没赢过! ————————————————————分界线—————————————————————— 焱殇一连两日按兵不动,白天晚上都在城中的地道里摸索。 青鸢指挥秃鹫叼来野 鸡、野兔,野果,以此坚持。青鸢倒是食欲不错,烤鸡腿吃得津津有味,倾心太后有些坐不住了。 “成天吃这个怎么行?她前天才肚疼过,得赶紧回去,让太医为她调养身体,她都瘦了一圈了……”倾心太后看着坐在台阶上咬鸡腿的青鸢,焦急地催促焱殇。 “有瘦吗?她一顿吃一只鸡。”焱殇往窗外看,唇角勾着温柔宠溺的笑。 “相公,你能不要如此诋毁我?这鸡这么瘦,我才吃到一点点的肉!”青鸢瞪他,不满地反驳。 “光吃肉也不行啊。”倾心太后又拧眉,开始念叨孕 妇的九大注意事项。 “相公,我这才是母凭子贵啊。”青鸢丢了鸡骨头给秃鹫,过来感叹。 “我不管了。”倾心太后脸色一沉,气呼呼地甩袖走开。 青鸢冲着焱殇吐舌头,小声说:“我为了解救你的耳朵,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婆婆又生我气了,你怎么感谢我?” “你解救他的耳朵?”倾心太后并未走远,就在大殿门口站着,想平息怒气,一听这话,又生气了,大步回来,抽出焱殇手里的书,恨铁不成钢地咬牙,“我在谷中苦熬了二十年,不是指望回来看到一个只听媳妇话的儿子的……” “婆婆,节哀……”青鸢扑哧笑出了声,一更句不敬的话脱口而出。 “你……你们两个就是想气死我……罢了罢了,反正你们两个也嫌我碍眼,我如今回大元城,也算心愿了了,就埋在这里和你父王作伴算了……”倾心太后的端庄和大度被青鸢给扯得稀巴烂,气得脸色发青。 “不行,婆婆还得给我儿子洗尿片呢。”青鸢还是笑,过来抱住了倾心太后的胳膊,脆声说:“婆婆成天郁郁寡欢的,多生气也行,把气全都放出来,以后就可以笑口常开了。” “有你这样当媳妇的吗?想当年,我……” “你那时候没有婆婆,你母仪天下,威风凛凛。”青鸢抢白了两句。 “阿九,不要没大没小……”焱殇也笑,曲指弹青鸢的额头。 倾心太后左右看看,无奈地重重叹气。这小两口真是她见过的最离奇的一对! “当年我和你父亲也不敢这样……”她摇头,扶着椅子扶手坐下,喃喃地说:“若时光倒回去,也不知道你会有几个兄弟姐妹?若真能那样,我也不必受你们这两个小祸害的气了。” “婆婆,我就是喜欢乱说,你别 生气,其实我是极善良极孝顺的。”青鸢赶紧蹲到她腿边,轻摇她的膝盖。 “快起来吧,别蹲着。”倾心太后轻拍她的手背,喟叹道:“我真羡慕你们啊,好了,我也不催你们了,你们两个都小心点,万事以安全重要,不要硬来。” “是,我一定遵循打不过,跑得快的原则,跑出大元新风范。”青鸢又笑了起来。 “你呀……”倾心太后拧她的小嘴,也忍不住笑了,抬眸看着焱殇说:“你到底怎么受得了她的?” “受 虐 狂。”焱殇眉角微挑,缓缓出声。 “我才受你的虐呢!”青鸢用手肘碰他,钻进他怀里乱扭撒娇,“相公不能嫌弃我,我有宝宝了,我不能生气,不能受委屈,相公快抱着我。” “你这丫头,脸皮是什么做的……”倾心太后侧目,都不好意思看下去,“真是个乐天派,什么时候都笑得出来。” “我不就爱她这样吗?娘就当她是个小呆货就行了。”焱殇抱着她的腰,笑吟吟地说。 “她才不呆,她鬼精得很,我看哪,你才呆,你就是呆,才会被她给收了!天下美人多的是,你非要挑这么个小呆货,成天吃吃喝喝,傻笑撒娇。” 倾心太后想了想,连连摆手。但她又明白,焱殇过了那么久憋闷的日子,笑不出,不愿笑,偏这丫头能让他时时笑出声来。 “婆婆,你这样说我,我也会生气的。”青鸢转过头来,小脸涨红。 “你生气了,又能拿哀家怎么样?”倾心太后站起来,扫她一眼,慢步往殿外走。 青鸢被噎了个半死!   ☆、196.轻轻的一个吻(万字更)【196】 焱殇暴笑,胸膛里被一团热热的汽体涨满,这样的日子,是他之前二十多年想都不曾相过的—— 他觉得他应当是威严的、冷酷的人,他永远不会知道开心的笑是什么滋味。 但现在,他满足、充满了斗志、并且享受这这样的时光。 这空荡荡的大殿被冰凉的风灌满,他依然一身滚烫燔! “怎么样,小妖物,如今有人治你了,你敢过去再战一番吗?”他用长指勾过她的小鼻头,阳光撩 拨他的眉眼,满瞳亮灿灿的光。 “哼,有何不敢。”青鸢转头看他,嘴角弯弯,白嫩的手指指向窗外蓝天,“我能征服你,就已是征服天了天下,我敢斗天斗地,我敢称霸天下!” 她凭的——就是他啊! 她有强大的男人撑腰做靠山,这感觉让她如冲上云霄,风云雷电都有他挡着,颠沛流离的苦,也都不算苦了窠。 但她这话,说得真是豪气万丈!焱殇听着无比受用,忍不住凑过去,往她的唇上亲吻,舌尖滚烫灵活,钻进她柔软的唇,一点一点地尝她的味道。 “王,秘道走不通了……”冷青疾步冲进大殿,见到这一幕,尴尬地闭上了眼睛。 青鸢被冷青吓到了,猛地一咬牙,正咬中焱殇来不及撤出的舌尖…… “放肆……”焱殇强忍着痛,扭头瞪冷青,“一点规矩都不讲了吗?” 冷青赶紧跪下,抱拳说:“属下知罪,但秘道……走不通了……” “怎会不通?”焱殇拿出锦帕,往嘴上轻轻一抹,血珠子染过了锦帕,向他证明了青鸢的牙是真的尖利! “去看看。”他索性用锦帕捂着嘴,大步往外走。 青鸢靠着窗子坐下,勾头笑了好半天,一道身影斜斜投来,正压在她的影子上。 “四哥……”她猛地抬头,愕然看着卫长风。 “把脉。”卫长风微微侧脸,眼神盯着庭院中的那株碧玉树,缓缓把手掌探进窗中。 青鸢很不好意思,呢喃道:“你进来坐吧。” 卫长风保持着这姿势,银发披过肩头,遮住他的半边俊脸。 青鸢明白,他一定看到她和焱殇亲昵了。她不好意思地把手伸给他,小声说:“四哥,不然你先走吧……” 卫长风垂着双眸,全神贯注地握着她纤细的手腕。 “长风门主来了。”穆飞飞端着一只茶盘进来,眼中有些怯意,尴尬地地看着卫长风笑,“我找到了一些陈年茶叶,密封得很好,还能用呢,长风将军喝一碗茶吧。” “找到茶叶了?”青鸢转头看穆飞飞,笑着问。 “是啊,茶房里值钱的东西都还在呢,婆婆说当年宫中的宫人忠心,真是令我惊叹。别说茶叶了,就连杯碗茶盏,筷子勺子都收得整整齐齐的。”穆飞飞迈过门槛,微笑着把茶盘放到桌上。 她穿着一身碧色锦裙,绾着高髻,头戴一支晶莹剔透的碧玉钗,露出小半截白皙优雅的脖子。行走时,勾在柔白的耳垂上的碧玉水滴耳坠子便晃个不停。 这宫里缺吃的,不缺穿戴,满后宫的锦衣华服,碧玉步摇。穆飞飞在这里四日,已换了四套行头了…… 她把描着白鹤的白瓷茶叶罐打开,用白瓷茶勺取了些茶叶放进茶碗里,用开水淋上去,大殿里顿时清香萦绕。 “茶叶不错啊,陈年茶比新茶好喝。”青鸢知道卫长风喜欢喝茶,于是厚着脸皮拉住他的袖子,请他过来。 “长风门主独住宫外,宫外不好找到水喝吧,不如我再去端点吃的来。”穆飞飞抱着茶盘,勉强维持着镇定。 “你先喝。”卫长风盯着穆飞飞,语气冰凉。 穆飞飞怔了一下,白玉般的脸迅速涨成了猪肝色,快速说:“长风门主这是何意?难道我还会害嫂嫂不成?” “你先喝。”卫长风走到桌边,端起其中一碗茶,递到穆飞飞的面前。 穆飞飞呼吸急促,看了看青鸢,一掌夺过了茶碗,仰头就喝了个干净。 “没事了吧。”她把茶碗往桌上一丢,委屈地看了青鸢一眼,扭腰就走。 “四哥,她不敢乱来的。”青鸢把翻倒在桌上的茶碗放正,小声说。 “这世间,谁会怕谁。”卫长风扭头看她,平静地问:“在你心里,难道只有我是会害你的不成?” “我怎会这样想……你、那你……喝水了吗?”他太尖锐了,不是她认得的那个卫长风!青鸢犹豫了一下,微微侧脸,不再看他。 卫长风心里堵着气,藏着怨,洛川的事,就是因为她而硬生生地吞下了,却还要因为她,不得不面对焱殇……青鸢能理解他这种痛苦,却不能理解为何痛苦,还要跟着她来这里。 卫长风盯着她忍气而涨红的脸颊,低声说:“焱殇令人给我送过水。” “哦……”青鸢揉鼻子,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原来做不成恋人,是真的没 办法做朋友的,现在这种时刻,简直太尴尬了。 他沉默了会儿,低眼看茶叶罐,“孩子还算稳,你也少喝茶。” “哦。”青鸢又点头。 他又沉默了会儿,转身走向门口。 “四哥,回去吧。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再为我牵挂了。”青鸢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说。 这趟浑水,是她和焱殇搅乱的,卫长风可以去过他想要的清静逍遥生活。 卫长风的背影僵了僵,步子更快了。 小珍珠蹲在窗台前,不满地冲青鸢大叫了几声,扑着翅膀去追卫长风。 “我也不想狠心无情,但我不狠心无情,不是让他耽误更多的时间吗?”青鸢看着那一人一雀淡出视线,无奈地叹息。 卫长风脚步不停,飞快地出了皇宫,胸中那口气才缓缓地吐出来,忧伤和痛苦,快要把他涨得暴裂了。 他担心青鸢的安危,可那丫头却浑然不觉。他也知道,就算他现在去告诉她,那丫头很可能固执地走那条路,以她的命,去换焱殇的万里疆土。 “蠢!”他握拳,恨恨吐出一字。 小珍珠落在他的肩头,哀伤地把脑袋靠在他的耳边,低啾,“你蠢,蠢,蠢……” 是啊,卫长风也蠢,不管不看不听不问,不就是他想要的逍遥了吗?但他偏来了,看了,管了,问了…… 情这个字,从来都是没理由的,它张牙舞爪,把得不到这个字的人折磨得遍体鳞伤。它还吐出万千密丝,把人缠得密密实实,无法挣脱。 卫长风是被青鸢给缠住了,他拼了命地去想她的恶,她的没良心,她的小凶狠,她的很无情……但最终都毁灭在她每一回见他时软软的那一声“四哥”里。 那些恨怨,都被在曼海皇宫时相处的点点滴滴淹没了,他只忆得起有一年青鸢跟在他屁 股后面,悄悄扯一根草,往他腰带里放,然后笑他长了尾巴……他忍不住地骂她,“你才是我的小尾巴……” “那我就是你的小尾巴,你能给我买包子吃,我当你一辈子的小尾巴。”她嘻嘻地笑,又往他腰带里塞进了另一根狗尾巴草…… 说好的一辈子呢?被焱殇给拦腰斩断了! 卫长风站在拴马楼下,心中被滚烫胀满,身形微颤着,慢慢扭头看了一眼皇宫大门,唇角漫起一丝苦笑。 “小阿九,我是欠你的,若真挽不回,就拿我的命给你,换你和他一生逍遥吧。”他摇摇头,拖着沉重的步子,往栖身的小屋走去。 逆天改命,他便以自己为祭。 为了她,头颅、热血,一切可舍。 ———————————————————————分界线———————————————————————— 秘道行至王城一半,成了死路,火把的光映在焱殇的脸颊上,让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阴郁。 “王,若不能经秘道出城,我们带着太后她们,硬冲出去,可不太好。”冷青担忧地说。 焱殇神情严肃地从他手里拿过火把,凑近了石壁,仔细查看堵在前方的青石。 “你们退后,我试试看能不能往前推。”焱殇把火把交还给冷青,双掌抵在青石上,动足功力往前推。 但青石纹丝不动。 地道里很闷,几人渐渐有些喘不过气。热汗从几人脸上滚滚往下滴落,甚至有人忍不住扯开了衣衫,露出精 壮的胸膛。 “别的路呢?”焱殇试了片刻,决定放弃。 “都是这样,完全堵死,是不是哪个机关出了问题?王后用秃鹫带来的消息,君博奕的大军已经出发了,先行军三日就能赶到。若秘道不通,我们还是提前离开为妙,以免生出变故。”冷衫神情焦灼地说道。 焱殇浓眉轻拧,沉思了片刻,转身往秘道外走。 “王,以大元城为饵,让凤芹和君博奕自相残杀的计策虽然好,但我们若困不住凤芹怎么办?还是早做决断,离开此地为上策。”冷青忍不住小声说。 “容我想想。”焱殇沉声道。 冷青还想说什么,冷衫用刀背在他身后戳了一下,提醒不要再多言。 这是焱殇千载难逢的机会,能一举打击两大劲敌,君博奕一定想夺城,断掉他大元梦,所以派来的肯定是天羽林精锐。南月就能趁此机会,打过金水河。而凤芹困在城中,会和天羽林精锐一起沉进沙底。这样的机会,焱殇不想失去。 做大事的人,得有一副强大的胆魄,强大到经得起任何怀疑,下得起任何赌注。焱殇自问是这样的人,但此时他却开始犹豫了。他还有家人在此,倾心太后和阿九,她们两个的身家性命全在他的决断之中,他居然有些一些害怕冒险。 “不然,先秘密送走太后和王后。”冷衫猜出他的疑虑,小声提议。 焱殇没出声,猫腰 钻出秘道出口,眯了眯眼睛,看向眼前一片狼籍的大街。 他们此时在皇宫南侧的王府之外。王府上的牌匾已经跌落了,就在焱殇脚前不远的位置,摔成了两半。 “尚王府。”冷青低声念。 这是圣帝的九弟的王府。 焱殇皇族曾经人丁兴旺,如今却只剩下三支人,此行之前,焱灼他们也曾说过,想来看看大元城,却因为他腿不方便,不能成行。 “依原计。”他站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挥了挥手,低声说:“你们先回宫,我去走走。” “是。”众人抱拳,恭敬地目送他走远。 焱殇的目的地是卫长风住的那间小破屋。 卫长风正坐在屋前,用小石子在地上写字,银衫银发,被风一吹,仿佛是从天外来客,不小心跌进了这碎砾遍地的人间。 卫长风头也不抬,把诗写完了,才缓声问:“何事?” “三天后,你带她走。”焱殇沉声道。 “想通了。”卫长风缓缓抬眼,迎着他的视线说。 “暂时托付与你,你既然能进来,就一定能出去,还希望你带着太后和穆飞飞一同出去。”焱殇在他身边坐下,低低地念出卫长风写的诗。 “枯城遥望当年月,酒烈长揖作离别。三尺青锋杀伐断,大漠黄沙不复还。” 他低低地笑,也捡了一颗石子,沉声说:“可惜无酒。” 卫长风长睫微抬,看向他写的诗。 “十年王城无人见,石马无声伴君眠。挥戈踏漠笑兴亡,我守我心无愧天。” 他眉头微皱,飞快转头看焱殇,这人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嗯,写诗这事,我不如你。”焱殇抛开石子,平静地说:“幻尘宫能进这世间任何一个地方,也能在无声无息中离开吧?” “我只带阿九。”卫长风收回视线,冷漠地说。 “好。”焱殇点头,起身看向他,沉声说:“洛川的事,我不会说抱歉。今日恩怨,他日再算。阿九是你我都真爱的人,想必你会尽力保持好她。” “你不怕我带着她远走,再不回来?”卫长风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地问。 “若你会这样,上一回就做了,不会在山崖里等我过去。卫长风你是什么人,我看得明白。你不想阿九不开心,阿九的喜怒哀乐,就是你的喜怒哀乐,”焱殇顿了顿,缓缓地说:“也是我的喜怒哀乐。” 卫长风猛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焱殇的眼睛,“你未免太自信了。” 焱殇笑笑,认真地说:“你就是不自信罢了。” 卫长风的身子猛地一颤,呼吸沉了沉。他就是害怕被青鸢拒绝,害怕未铺平路就带她走,让她不满意…… “凤芹就在城外,那人诡计多端,我想故意打开两个机关,让那些江湖客闯进来一二。凤芹很有耐性,他不会立刻跟进来,等那些江湖客久久不出去,他才会踏进这座城。当他看到大元城随处丢下的宝贝,看到大元皇宫大开的秘道宝库,看到那些传奇的兵法古书,他会为大元城的秘密疯狂,舍不得离开……而那时候,君博奕的人也被我引来了。” “你把计划告诉我,你不怕我告诉凤芹和君博奕?”卫长风眸子里有光微微震动,疑惑地问他。 “说实话,在这个大元城里,除了阿九,只有你最可信了。因为阿九,你会尽一切努力,保守这个秘密。在最关键的时候,带她离开。你不是说她会因我而死吗?这样一来,她不会死,我也没有后顾之忧。” “你告诉阿九了吗?”卫长风微微拧眉。 “暂时还没有,回去就告诉她。当然,你也可以在这段日子里尽力追求她,只要她愿意跟你走……我也无话可说,顶多天涯海角地追杀你们两个,夺回她,杀了你。”焱殇神情平静,唇角甚至还勾着一弯笑。 “呵,好大的口气,你以为,我还会让着你不成?”卫长风冷笑。 “那就好。”焱殇笑笑,转身往王宫走,“城东尚王府里有水源,我就不再让人给你送水了,自己跑一趟吧。” “焱殇。”卫长风唤了他一声。 焱殇微微侧脸,目光投向他。 “焱殇……阿九……”卫长风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怔了片刻,向他挥了挥手,“我可以给你们留一条暗道。” “多谢。”焱殇眸子微垂,大步走向王城。 卫长风又低眼看刚刚二人写的诗,喃喃地念,“我守我心无愧天……” 他不否认,焱殇是个有为有识的帝王,他算焱殇的命程,天下一统者,天生帝王命,光耀千古,无人匹敌。但他命中的劫,是青鸢给他挡下的,如今青鸢要走,谁来替他挡这致命一箭? 人的命,真是注定的吗? 卫长风抬眼看向碧空,那蓝色,干净得像初生的婴儿的眼睛,平和地俯看世间。 他不知道,他 的逍遥心和焱殇的帝王心,哪种才是男人应该选的路。是看淡一切,还是要拥有一切? ——————————————————————分界线———————————————————————— 一连斩杀了六名闯进来的江湖飞盗,冷青连呼过瘾。 “你怎么这么变 态呢?杀人你说过瘾,人命可贵,你就不能打晕了关起来?”青鸢坐在高台上,冲着冷青瞪眼睛。 “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双手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对这种人还什么客气?”冷青不服气地说,拿着湿帕子擦刀上的血。 “快去洗干净吧。”倾心太后侧目,温和地说:“王后怀着孩子,这些血有煞气,别冲撞了。” “是。”冷青赶紧抱拳,笑眯眯地往小湖的方向跑。 青鸢耸了耸肩,双手合十,念了几句佛,轻叹道:“对敌人善良就是对自己残忍,这句话虽不错,但真要去砍人家的脑袋,又觉得太造孽了。” 倾心太后正要赞扬她向句,青鸢又转过头来,认真地说:“但是呢,造孽也好,该出手的时候,刀一定要砍得又准又狠,避免麻烦,还有,选准方向,血就不用全喷在自己身上了。不然还得赔上自己一身衣裳。” 倾心太后微张的嘴缓缓合上,她算是习惯青鸢这样的转折了。 “婆婆,晚上你跟紧我,我会保护你的。”青鸢见她眉头微皱,以为她紧张,于是拍她的肩膀,笑着说:“我这唤了附近的鹰王过来了,到时候它们会帮我们的。这些鹰可义气了,到时候我就让它们专啄敌人的眼珠子……” “好了,我进去喝茶。”倾心太后含糊应了一声,起身走开。她还想维持几分风度,不去呵斥青鸢。说得这样血腥,是想吓坏她的亲孙孙吗? “婆婆,白天少喝点水,不然晚上不方便解决……”青鸢满脸认真地提醒倾心太后。 倾心太后的腿颤了颤,加快了步子。 眼看端庄稳重的太后被青鸢弄得手足无措,冷衫都想笑了,青鸢却浑然不觉,一眼瞄见焱殇过来了,立刻跳下了台阶,大步跑向他。 “我东西都收拾好了,我把凤冠带着了。”她仰着小脸,脆声说:“我还挑了几支好钗,都是上好的玉,我舍不得丢了。” “这么沉你也带着?以后给你买好的。”焱殇好笑地问。 “不要,我就喜欢我挑的这几个。”青鸢抿唇笑,手往怀里摸了摸,“这雕工,以后只怕再以难见到,也算是大元城的纪念吧。” “嗯。”焱殇拍拍她的小脑袋,宠溺地看着她。 晚上就要分开了,希望卫长风能遵守约定,好好保护她离开。 “哦,对了,我去把画完成。” 焱殇挥挥手,让冷青他们继续去外面巡视。时候差不多了,白豹子已经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焦燥地在铁笼里来回走动。他有感觉,凤芹快进城了。或者明晚,或者后晚。 桌上铺着宣纸,大元王城已经画了一小半。 青鸢磨好墨,把狼豪递到他的手中,托着腮在一边看着。 焱殇提腕运笔,细细描绘自己看到的一切。残砾断石中,王宫巍峨矗立,更显苍凉。 青鸢知道,焱殇其实舍不得,他耗费了这么多心血才找到这里,在心里不知道描画了多少回这里的美景,又构建过多少回大元的未来,现在却只有这一幅画儿可以纪念了。 “以后再建一个更好的,更大的大元城。”青鸢站起来,另拿了支笔,和他并肩站在书案后,在画儿的正上方,画了轮圆圆的太阳,小声说:“让大元城成为世间的太阳。” “呵……”他低笑起来,转过头,温柔地看着她。 阳光从窗子里扑进来,落在画上,画上有高墙,高墙上有一双人影,倚偎着,仰头看太阳。 ———————————————————分界线———————————————————— “王,不好了。”一名侍卫飞步进来,焦急地说:“发现了一支军队,现在隔得还远,但并非天羽林军。” “什么?那是哪里的?”焱殇放下笔,取下挂在墙上的弯刀,大步往外走。 “喂,小心啊。”青鸢心一沉,赶紧大喊了一声。不知为何,她心脏锐痛了一下。 “如果我一个时辰内没回来,你出去卫长风去。”焱殇扭头交待她。 “为什么?”青鸢不解地问。 “卫长风说给我们找到一条秘道,你去问清楚。” 焱殇笑笑,他并未把和卫长风的协议告诉青鸢,因为卫长风只答应带她走,她一定不肯,会让卫长风带上太后,再带上穆飞飞,那样一来,卫长风一人带着三人,如何能保证安全?不如就让卫长风全心尽力的保护她一人吧。 “哦,好 。”青鸢点头,目送他离开之后,又拿起了画笔。 看来大战在即,她得赶紧把画儿画好,带回去给焱灼他们看看,让他们过过眼瘾。 —————————— 焱殇带着一行人赶到城墙上,乌压压的旗帜渐渐近了,全是云罗兵。 “怎么来的是云罗人?冷潭并没有探得云罗兵马的有异动的迹象啊。”冷衫不解地问。 “冷潭说啸大哥是内奸……难道……难道是冷潭?”冷青一个激灵,飞快地问。 “也有可能……冷潭也落进凤芹的手中了。”冷衫的心也往下沉。 “不要急。”焱殇转过身,看向胡杨林的方向,白天看过去,只有那群狼在那里转悠,不见人影。那群江湖客前几日就被狼群撕杀得差不多了,有一些勉强逃到了闯开的机关里,被突然跑出去的白豹子救下了性命,但这几日又跑进了城,也没能把脑袋带回去。 凤芹难道洞悉了他的计谋,所以抢先一步派大军前来夺城?君博奕不见得会和云罗开战,甚至得知这动静之后,会勒令收兵,全力对付南月他们。 见他神情冷竣,冷青和冷衫他们也不敢出声了,风很凉,时间仿佛凝固,他们都看着焱殇,等着他发话。 云罗兵如紫色海潮一般从四方涌来,断掉了他们的出路。 “不如让卫长风带我们走吧。”冷青小声问。 “不对,那是天羽林军!”焱殇突然又举起了望远筒,盯着那些人看了好一会儿,断言道:“天羽林军的固有阵法,这是习惯,云罗兵无法模仿得如此相似……看,只有前面的人故意露出身上紫衣,后面的全是披风加身,里面一定是天羽林的黑色铠甲。他们冒充了云罗兵马!君博奕应该也知道凤芹在此处,所以想扰乱他的视线,也想把他和我们一举拿下。” “我看看。”冷衫夺过了望远筒,往前面看去,好一会儿后,兴奋地说:“是,是吴郡那边的天羽林军,他们来得真快。” “估计有四千多人。”焱殇点头,小声说:“天助我也,凤芹不会放弃机会,他今天一定会进城,做好准备,打开机关,让凤芹无法轻易进入王城。到时候我拖住他,把他引进堵死的地道里。晚些我会把王后驯的鹰放出去,故意把秘信掉在他们那里。你们立刻带着太后和飞飞经卫长风给的秘道出城。” “好。”众人兴奋地点头,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青鸢等到黄昏时,焱殇还未回来。她把画儿叠好,放进小包袱里,交给了侍卫拿着,只带了一人出去找卫长风,找他讨要出城秘道。 他肯帮忙,青鸢太高兴了。 卫长风已经知道了城外的情况,正静侯青鸢。见她过来,便打开门,让她进来。 “四哥,焱殇说,你肯为我们找一条秘道?” 青鸢小心地看他的脸色,这几日卫长风去给她把脉时都一言不发,甚至不看她,她很担心卫长风一生气,不告诉她秘道在哪里了。 “嗯?”卫长风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焱殇根本没向青鸢说实话! 他拧拧眉,走到桌边,抬手拍拍青鸢的肩,低声说:“我已经他们了。” “真的?他来过了?四哥你太好了。” 青鸢笑着拉住他的袖子,用力晃了晃。他身上幽香扑鼻而来,她摆了摆脑袋,眼睛有些花,腿也有些软,随即直接栽进了卫长风的怀里。 “长风门主,外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你真有把握带王后出去吗?”侍卫向他抱拳,担忧地问。 “让他放心吧,你们也要及时出去,秘道在子时之后会被沙子填住。”卫长风把用椅子做好的背椅背好,让侍卫帮忙,把青鸢牢牢固定在椅上,背着她就走。 “长风门主保重。”侍卫把青鸢的小包袱递给卫长风,目送二人离开,飞快地赶去支援焱殇。 “阿九,我们走了。”卫长风双手紧抓了肩上的绳子,飞步奔向他这两日打出的地道。 远远的,倾心太后和穆飞飞正站在王宫门口看着。 “干娘,我们呢?”穆飞飞担忧地问。 “若我们都走了,凤芹会怀疑的,我们再多留一会儿,让他相信我们都在宫里,来不及出去。记着,你时时要说王后贪婪宝库里的新奇东西,留在里面玩……千万别说漏嘴了。”倾心太后小心提醒,又搂住她的肩说:“别担心,干娘会保证你的安全。” “我不担心,干娘,我会一直陪着干娘。”穆飞飞抿唇笑笑,握紧了倾心太后的手。 小珍珠盘旋几圈,停在枝头,啾鸣高唱。它也得多留一天,帮着他们完成这出诱杀的戏。 夜色渐凉。 卫长风背着青鸢成功地绕出了天羽林军的包围圈,到了一处沙丘前。他把青鸢从背上放下来,稍稍休息。 往大元 城看时,那里被夜色包围着,月光微弱,无法让人看清城那边的情形。那些人还没开始攻城,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他微微拧眉,现在才亥时,子时时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及时撤出来。沙漠里的地道,无法维持太久,子时是极限。 他转头看青鸢,她睡得正沉,也不知醒来之后,发现只有他和她在这里,他要如何解释。 “扑啦啦……” 突然微弱的声音从沙丘里传出来,他心头一凛,立刻把背椅拖到了一侧,长剑出鞘,盯着地道看着。 过了会儿,从里面钻出一只沙鼠来,摇落了一身的沙子,飞快地往另一堆沙里钻去。 他轻呼一口气,盘腿坐下,转头看向脑袋歪着的青鸢,想了想,他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扶她在沙堆上推好,用披风把她盖住。 包袱从椅背上掉下来,一角宣纸露出包袱,他忍不住拿出来看。大元城的城廓在眼前绵延展开,线条简单,却气势恢弘。 他忍不住想在小屋子里看到的那幅画,那男子和他长得那么像,是巧合吗?他的亲生父母又在何处? 战乱和灾荒,总能出现无数孤儿,大人尚不能自保,又哪里顾得上弱小的孩童,他是被遗弃的其中的一个。好在也算衣食无忧,无惊无险地过了二十多年。爹娘这两个字在他的心中很模糊,他只知有师傅,不知有爹娘。 但这几日看焱殇和倾心太后他们在一起,母慈子孝,一家享尽天伦之乐,无端让他滋生出几丝渴望。 他也想有个家,不如就此带着青鸢离开,和她成个家吧?他把画儿折好,转头看青鸢,她小脸沱红,长睫静合,漂亮得像从月亮上掉下来的小仙女。他没忍住,双唇微颤,往她的嘴唇上轻轻吻去…… 焱殇说他缺自信,若他就这样……得了她,算自信,还是侮 辱? 冰凉的唇像蜻蜓点水一般地落在她的唇上,仅一瞬间,他就像被烙铁烫着了,飞快地缩了回去,心扑通猛跳,脸颊上也抹了羞赧的潮意。 罢了,他可做不到像焱殇……那般禽 兽!他握紧拳,把那副画塞回了包袱里。往后一躺,和青鸢并肩躺着。 她小时候,也和他这样并肩躺在草地上看月亮,虽然只有几回,却让他回味无穷。她总不老实,喜欢捉弄他。有时候故意捉只小甲壳虫放到他的鼻尖上,有时候又故意装得看到了什么害怕的东西,比如……鬼……看他紧张兮兮地去察看,她又哈哈大笑。 真好啊,若能回到那时候,真好! 他心里的渴望再度占了上风,牙一咬,把她背起来就走。何必如此老实呢?他不过是把她带回原本属于他和她的世界罢了,他给她建的木屋,她还没有看到过,那里很美,她一定会喜欢的。焱殇不是有本事吗,让他自己来找她好了。他可以趁这段时间,和阿九再找回以前的时光,说不定阿九平静下来,就能忘了这意外闯进她生活里的焱殇了……   ☆、197.我就爱操心【197】 大元城中。 弯月勾起满梢清辉,大殿空荡荡的,垂幔随风乱舞。桌上的宣纸被风卷起一角,覆盖到了墨豹镇纸上。庭院中的碧玉树笼着月光,泛动一树流光。 倾心太后和穆飞飞站在大殿门口,眺望着远处的宫墙低语。 “要把嫂嫂从暗室里叫出来吗?她太任性了,都这时候了还不舍得从那里出来。”穆飞飞小声抱怨。 “别管了,你哥哥宠她,我们哪能说话。”倾心太后摇头,愁容满面地说:“外面闹腾腾的,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东西都收好了吧?窠” “收好了,哥哥说南月他们会从后方包抄,把外面的人都推进流沙里,我们还怕什么呢?”穆飞飞不解地问。 “不是怕,是以防万一,那几副藏宝图,是我们大元国最重要的几处宝石矿,可比现在的大多了,这些图得带出去。”倾心太后又说燔。 “那……图就在下面?嫂嫂看的就是这些图?”穆飞飞疑惑地问。 “别问了,知道得越多,越不安全。你只管把自己的东西带好,我们到秘道外的石室里等着,若情况不对,我们也不至于拖累你哥哥。”倾心太后严肃地叮嘱。 穆飞飞不再多言,跑回大殿,抱了两只不大不小的包袱出来,恋恋不舍地回头看大殿,“哎,真喜欢这里,若哥哥能打赢就好了。” “是啊。”倾心太后回头,缓缓扫视大殿,深深吸气之后,携着穆飞飞的手往东殿走。 启动机关,一条秘道出现在眼前。 二人很快就钻了秘道,关上了秘道入口。 暗色之中,一道祈长的身影从大殿一角出来,阴冷的红眸里闪动着杀机,盯着秘道入口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向大殿。 焱殇此行带的人少,冷啸带的人又被他给拦下杀得只剩下冷啸一人。 “硬骨头们,往往享受不了好东西。”他走进大殿,抓住一条金珠水晶垂帘,轻轻一抛,听着水晶珠子轻碰的脆响,唇角勾起一抹傲然的笑,“南月他们才来不及增援,天羽林军会在中途和他们遇上,两边打得你死我活,谁也顾不上救谁。你想诱我进来,杀了我,你倒是好胆量……不过,你真有把握杀了我吗?” 他说着,又用力一抓垂帘,数万水晶与金珠跌了一地,滚得遍地都是。 长箭密密,从四周射向凤芹。他身形转动,手往腰上拽,两把软剑落入掌心,如两条灵蛇随着他的手臂游动,击落了呼啸而来的利箭。在身形急转时,突然将两支剑对击,长剑瞬间断成锋利的数段,往箭射来的方向击去。 “嗯……”有侍卫中了剑,鲜血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 焱殇的身影如同疾风,弯刀掠影,直击凤芹胸口。凤芹轻松地躲开,双臂抡起,阔袖上又渐渐漫起血色。 焱殇心一沉,这人的武功好像又进了一层,他的拳脚比上回交手时更加凌厉了。血咒这内功极为阴狠,每一滴血都带着剧毒,你若伤他,等于自残。道行不够的人,往往撑不下三招,便暴毙于他的毒血之下。 “焱殇,不如给我磕个头,把这大元宫给我,我放你的母亲离开。秘道我走过了,走不通……”凤芹狂傲地大笑,但笑着笑着,脸色大变。 见鬼,焱殇又怎会不知秘道被堵呢?他一定留了另外的路,或者在这里设下了重重机关。他昨日进来之后,依例先寻出路,几个秘道都走过了,又去了后宫尽情游玩了一趟。这些亭台楼阁比他想像中的更加华美。他喜欢华美的东西,所以练功都选了血咒这样看上去华美非凡的一种,哪怕过程辛苦,他也不怕。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得到大元城!思及此处,他迅速冷静下来,呵呵地笑笑,傲然抬高下巴,迎上了焱殇锐利的视线。 焱殇深遂的眼底涌出嘲讽的光,弯刀指着他问:“怎么样,我这大元宫甚得你意吧?” 凤芹抬手,傲然地拍拍身边的金丝楠木的圆桌,“不错,大元先祖确实有本事,远胜你们父子两个窝囊废,他们建起了这样伟大的城,你们却把城给毁了。你父亲算是死无全尸,不知你想要个什么死法?” “凤芹,你少张狂,你以为你还出得去吗?”冷衫怒斥道。 “呵,你不问问我,怎么能进来的?多亏了你们好兄弟。”凤芹转头看他,红眸阴冷,“冷啸将会成我身边最得力的人。” “你放 屁,啸大哥绝不会背叛我们。”冷青啐了一口,怒声质问:“你把他怎么样了?” “华衣美食,妇人伺侯,只要归顺我。”凤芹眸子弯弯,笑了起来。 “不如你现在先跪下,给我们主子磕一百个响头。”冷青怒气冲冲地挥刀就上。 凤芹身形暴起,抬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不屑一顾地说:“就凭你?我告诉你,焱殇,你身边还有我的人,如今就在幽州,你的事,事无巨细全都会告知于我。南月和落恺在金水河边为何久攻不下?全亏了你们冷字兄弟。” 冷暮在南月那里,冷阳和冷柔并 肩作战,难道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个?焱殇是不愿意相信身边这七个人会背叛他的,凤芹诡计多端,也不知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少废话,既然来了,就受死吧。”他眼神一沉,挥刀就战,不再和凤芹罗嗦,大声叮嘱冷青,“去带王后与太后几人经秘道离开,把大门打开,放天羽林军进来,关上门城打狗。” 冷青收了剑,飞步往外跑。 放天羽林军进来,那城中不得乱套了?这可是他想要的大元城!凤芹眼神一沉,双掌化刀,直接迎向焱殇挥来的弯刀。 焱殇必须顾忌他的毒血,必须一击即中,要了他的命,否则不能在他身上造成别的伤口,所以他一定会避开凤芹的手,直取凤芹的咽喉。凤芹拿准他会这样做,看着焱殇果然改变攻击,直击他的咽喉时,突然一拳击向了焱殇的手肘。 焱殇被迫退开,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惊诧。 凤芹得手,唇角噙笑,大声道:“焱殇,不如来个交易,大元城和顾阿九给我,我把你们的狗命留着,以后再杀。” “好大的口气。”焱殇怒喝道,一刀斩向他的肩头。 凤芹堪堪躲开,脸色骤变,一掌抄起了身边的木椅砸向焱殇,趁焱殇躲开之时,转身就跑。 焱殇和冷衫交换眼色,冷衫随即大声说:“王,机关已经打开,天羽林军马上就能进城了。” 此时凤芹的身影已经没入夜色,到了倾心太后先前进去的秘道入口处。他略一犹豫,居然没有进去,而是绕过了秘道,去了东面。 “怎么会这样?”冷衫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焦急地问:“他怎么不上当?” “我们不进去,他是不会进的,看到我进去后,他一定会从东边的入口进来,到时候看我和他谁先发现对方。”焱殇心一横,小声叮嘱,“你们依计行事,我诱他进去。” “太危险了,若你不能及时出来,秘道坍塌怎么办?”冷衫赶紧拦住他。 “不必担心,你们赶紧护送倾心太后和穆飞飞出去,大开宫门,让天羽林军进来,时辰一到,立刻关上宫门启动机关,炸掉大元城。” “王……”冷衫还想阻拦,见他坚定,于是一咬牙,调头就跑。 焱殇推开门,猫腰钻进了秘道。 狭长的路,黑黝黝的,看不到尽头。他拿出火折子,警惕地听着四方来的声音。 大元城外。 天羽林军已经列阵完毕,众人看着眼前这座凭空出现的高楼,啧啧称奇。 “居然是真的,我还以为是哪个想邀功的人吹的牛。”领头的将军满眼惊叹,握着马鞭的手指着城门大声说:“你们看看,当年大元城多么雄迈,还不是被我们天羽林军给灭了。现在它又出来了,我们再夺它一次。” “不知道城里有多少人。”副将年轻,不免有些紧张。 “呵,据探子报,只有二十多个,焱殇带着太后,王后,还有一个什么妹妹……呵,他胆量真不小,这么几个人就敢往这里钻。”主将勒了勒缰绳,兴奋地说。 “只怕会有陷阱。”副将小声提醒。 “陷阱怕什么,我们五千雄兵在此,他们二十多个人,能奈我何?小子,别壮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焱殇就是君漠宸,他是有些本事,但他也是天羽林军出身,今日来的有好多他的旧部,对他极为了解。” 他说着,扭头看向身后的众将,大声说:“各位,现在是你们立 功的时候到了,皇上说了,你们谁能拿下焱殇的首级,就能成为我天烬的大功臣。” “是,为皇上万死不辞。”众将抱拳请命,齐声高呼。 “大元兵也正在往这边赶,我们得速战速决,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拿下他们的王,他们也就不战自败了。来人,布阵,攻城。”他一挥手,大声下令。 “不可,将军忘了上一回,在大漠深处的一战吗?主将曾经打过大元城,但一万人都死于了黄沙之中……属下看,还是等天亮再做打算。”副将赶紧拦住他。 “兵贵神速,现在不进城,还等着大元兵马来了,前后夹击我们吗?上一回是因为轻敌,他焱殇又不是三头六臂,他一人能打五千人?”他不满地反驳。 “将军三思,还是等天明再说,不急于这几个时辰。若大元兵马要来,齐将军他们也能拦住他们,这功劳还是将军您的。”众将都上前来,小声劝谏。 被众人点穿心思,主将很是不,但他拧眉沉思片刻,还是点头了,“好吧,那就等天亮。” 众将互相看看,都是长长的松了口气,仰头看向月色下的大元城。军中如今分成两派,一派依然不把焱殇看在眼中,一派却惧怕得要命,再打下去,军心涣散,他们也没把握打胜这场仗,但愿此次顺利拿下大元城,杀了焱殇,也就免去今后的提心吊胆。 ——————————————————————分界线————— ——————————————————— 焱殇在秘道里走了半盏茶的工夫,心越悬越紧。他每一步都照着计划走,但每一步又都实现得不是那么完美。按着想像中的,此时天羽林军应该攻城了,但是他们却还没动静。凤芹应该进了地道了,但他还没出现…… 卫长风说过,他在沙海里打出的秘道,只能维持到子时,若他子时还不出去,就出不去了! 咔…… 前方传来了轻响。 他心神一凛,飞快地吹掉了火折子,站在暗处等着来人出现。 那声音又停下了,他屏住呼吸,刚想慢慢往后撤时,耳中响起了凤芹的冷笑声。 “怎么,有胆子引我进来,没胆子见我?” 焱殇眉头微皱,静待他的下文。 “秘道都是死路,走不通。”有光从前方亮起,那里正是几条秘道的交汇处,凤芹举着火折子从拐角出出现了。 “你还真以为我被你困得住?”凤芹盯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挺后悔进城的,但既然进来了,我就得好端端地出去。” “你出不去了。”焱殇平静地说。 “呵,试试啊,这天下没有能拦得住我的地方。”凤芹面上笑容消失,转身就跑。 “几条秘道都是死路,你跑哪里都是死。”焱殇朗声说:“不妨告诉你,我要的不是困住你,而是你和这座城一起沉掉。” “什么?”凤芹的脚步声猛地顿住。 焱殇不再犹豫,转身往出口跑,只要封住秘道,凤芹就出不来了,他会永远留在大元城,留在黄沙底下,他的那些内应,那些暗探,再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他飞速掠出秘道,关紧大门。 里面传来了凤芹愤怒的咆哮声,“焱殇,你想沉掉大元城?你疯了吗?” “这里面确实有很多宝贝,你就和这些宝贝一起留在这里吧。”焱殇轻蔑地笑道。 秘道里传来了巨响,应当是凤芹在砸门。 “你就好好享受。”焱殇拔腿就走,他现在必须出城,去和青鸢他们会合,反正机关已经启动,外面的天羽林军想什么时候进来,就什么时候进来。 “你以为自己会得逞吗?你会来求我的!”凤芹的声音突然就平静了。 焱殇拧了拧眉,心头掠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王,没找到太后和飞飞。”冷青和冷衫正在秘道口焦急地等着,见他过来,立刻就迎上前来。 “什么?她们跑去哪里了?”焱殇心一紧,飞快地转身看身后。 灯火都熄灭了,宫殿亭台都隐于夜幕里,像一只只伺伏的恶兽,等着把闯入的人一口吞掉。 “我们依着约定来这里,她们二人却不在,包袱还在呢!”冷衫递上了两只包袱,焦灼地说:“亥时三刻了,我们若还不出去……若王后在,还能让小珍珠帮我们找找人,但现在……” “一定是凤芹!难怪他往东走。”焱殇拔腿就往回跑。 “我们也去。”冷青和冷衫赶紧追了上来。 回到秘道入口处,里面静悄悄的,隔着黝黑沉重的铁门,似乎能看到凤芹那得意的红眸。 “该死的。”焱殇一咬牙,打开了大门。 凤芹得意的笑声随即传出,修长的身影掠出,躲开焱殇的攻击,大笑着往前飞奔。 “焱殇,你想困死我,现在在这里等着困死自己吧,我把她们二人藏在你找不到的地方,你想当孝子就去找,不想当孝子也没人会笑你。” “怎么办?”冷青又怒又急,握着弯刀,不知所措地看着焱殇。 “找人。”焱殇咬牙,恨恨地挤出二字。 “快找。”冷衫一挥手,带着侍卫们奔向后宫。 焱殇看着凤芹逃远的方向,果断地下令,“点燃火药,向外面的天羽林军进攻,迫使他们攻城,凤芹跑不出去。” “是。”冷青连连点头,急奔向高墙。 ——————————————————分界线——————————————————————— 离青鸢出城已经三个时辰了,已近子时,药 效散去,她慢慢醒来。 “月亮?”她仰着脖子看着月亮,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身子离地,被绳子固定在椅子上!她猛地扭头看向背着她的人,讶然地叫:“四哥?” “醒了。”卫长风微微侧脸,低声说。 “他们呢?”青鸢心一紧,飞快往四周看,黄沙浩瀚,无边无际,只有他们和月影随行。 “他们随后就到。”卫长风垂下眸子,继续往前走。 “让我下来。”青鸢连连踢动双腿,不满地说:“若你说的是真的,我们就等等他们。” 卫长风怕她挣扎得太厉害,动了胎 气,只得停下来,把背椅放下,解开了绳索。 “卫长风,你是把我偷出来的吧?”青鸢跳下靠椅,立刻就向他发难了。 若不是他故意,她怎么会莫名其妙睡着了,还用个绳子把她捆得紧紧的! “我与焱殇有约定,他忙完事,会来找你。”卫长风抿抿唇,眉头轻锁。 “我才不信,若如此,他一定会告诉我的。”青鸢不满地瞪他一眼,转身就往回走,“你做得太过份了,他找不到我会着急的。云罗兵都到了,你这样做,简直是……” “是他的主意。”卫长风摁住她的肩,沉声说:“秘道我早就告诉他了,他却让你来找我,分明就是不想让你留在那里。” “我不信。”青鸢拧眉,拂开他的手,认真地说:“四哥,不要再这样了,既然出了城,你就回去吧。男女之间,做不了恋人,也难得成朋友。我不想耽误你,也不想让你在我身上浪费感情……” “总之不许回去。”卫长风摁紧她的肩,语气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事,等他来了再说。你不想走,就在这里等。” “我才不等。”青鸢忿忿然瞪他,“你把我拐出来,他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他急什么……”卫长风忍了忍,小声解释,“他自有打算,勿需你去操心。” “我就爱操心,你管不着。”青鸢冲他皱了皱鼻子,继续往前走。 二人僵持时,突然间有一群鹰扑嗖嗖地往前疾冲,那是大元城的方向。 【有姑娘说号被盗了哈,温馨提示各位,密码太简单的赶紧修改修改,尤其是账户名是纯数字和字母的,都把密码改得复杂一些。】   ☆、198.我不知道你这么纯情【198】 “怎么回事?”青鸢惊愕地看着疾飞的鹰,心扑通扑通地急跳。 卫长风趴到地上,耳朵紧贴黄沙,听了半晌之后,脸色骤变,“是军 队。” “已经来了数千人围城,还要来多少人?” 青鸢分辩了一下方向,从这方向来的不可能是大元兵,只会是天烬兵马。 “来不及了。”卫长风站起来,把青鸢拉到身后,看着远方渐渐清晰的旗帜,缓缓地说:“焱殇可能没想到,君博奕没有打金水河,精锐全都调到这边来了。” “那怎么办?”青鸢只觉得心里有一捧烈焰开始烧,君博奕有多害怕焱殇,居然把精锐全都带到了这边窠。 “杀了焱殇,分化许家人,大元必败。”卫长风扭头看她,突然出手点了她的穴,低低地说:“对不住,我要带你走了。” 青鸢又成了一段木头,热血在血管里疯狂地窜,恨得牙关紧咬,不停地大叫:“卫长风你敢……我恨你一辈子,几辈子,我要杀了你……” “我救你的命,你还要恨我,随便你,反正你休想陪他死。”卫长风抛开靠椅,用绳子把她牢牢地绑在背上,拔腿就跑。 来的是二十万精锐,君博奕怕焱殇再逃掉,居然用二十万人来送他上路……青鸢挪动眼珠,吹响口哨,唤下了黑鹰。听黑鹰描述那乌云一般,黑压压涌来的天羽林军,她的心都要急得爆炸了。 小珍珠来了,在天空中盘旋着,尖鸣着,向二人发出警示。二十万人排阵前进,让他们无路可逃。 “逃啊逃啊逃啊,你逃啊!卫长风,我们回去,你能带他们逃走的,你会打秘道的,我们回去吧,求求你了……”青鸢尖叫起来,叫着叫着,便拖起了哭腔,“你不能看着我的孩子没有爹啊!” “不要喊了。”卫长风猛的顿住脚步,咬紧牙关,恨恨地说:“顾阿九,你再喊,我再在就拿掉你的孩子……我什么都做得出,只要你再敢出声。” “我不信!”青鸢愤怒地转动眼珠,尖叫了一声。 “试试看。”卫长风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把她从背上解下来,丢进了沙堆里。 她仰躺在黄沙上,惊骇地看着弯腰凑来的卫长风,他的手指正摁向她的小腹,一寸一寸地摸索,最后停在了肚脐下的位置。 “我只要一摁……”他抬眸看她,呼吸急促,语气狠戾。 卫长风居然也这么狠! 青鸢的眼睛越来越红,忿忿地瞪着他,突然就发出一声尖啸,一只从头顶飞过的鹰冲了下来,狠狠啄向卫长风的后脑勺。 卫长风偏头躲过,一掌击下黑鹰,黑羽凌乱飞舞。 “卫长风……四哥……”青鸢无计可施,咆哮着,大声说:“你救他你救他,你救了他,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卫长风停在她小腹上的手用力一摁……青鸢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切都仿佛停止住了,只有他和她的呼吸在缓缓交错。 “知道吗?我最不愿意听到的话,你还是说出来了。”卫长风干涩地笑笑,垂着眸子,给她解开了穴道。 “呸,你就等着吧,我还会说一万遍给你听的。”青鸢跳起来,拔腿就跑。 “阿九。”卫长风无奈地看着她,沉声说:“回来……我陪你去……” “哼,”青鸢扭头,冲他挥拳头,“卫长风,你赶紧逃命去吧,我和他死一块儿去。” “别闹了……”卫长风摇摇头,沮丧地说:“你知道我不会看着你死,你凭的就是我喜欢你罢了。” 青鸢又扭头看他一眼,撒腿狂奔,大声说:“你错了,四哥,我没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所以,请你走吧。就算遇上君博奕,他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你我有缘无份,但愿你转头就把我忘了,从此天高凭君飞,海阔任君跃。我的一切,都不会再影响到你。” 卫长风身形疾闪,没几步就追上了她,一掌紧握住了她的手臂,深遂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我陪你去。” “四哥……我不想欠你太多……” “我想让你欠我!”卫长风断喝,截断她的话,手掌越收越紧,胸膛剧烈起伏着,低声道:“你几生几世都欠着我的,永远不可能忘了你四哥。” 青鸢心里有说不出的怪异,她往回抽了抽手,小声说:“四哥……你知道我最没良心了,你若出事了,我转头就忘了你了,你别……” “走吧。”卫长风抓着她的手臂,带着她直接迎向渐近的天羽林军。 “为什么去那边?君博奕会拿着我当人质威胁焱殇的。”青鸢急了,往后退着,死命地往地上蹲,不肯挪动脚步。 “有我在,你急什么?你不是想救他吗?想救就跟我来。”卫长风面色发青,怒气冲冲地把她拽了起来。 青鸢下意识地相信了他,若这世上还有人可信,那一定是卫长风!她咬咬唇,乖乖地跟 在了他的身后。 来的都是千里挑一的战马,戴着黑色的马鞍,头盔,端的就像一团团乌云,把黑暗投向世间每一个角落。 箭雨密密而来,卫长风长剑出手,带着青鸢在沙丘之中穿棱,停在了一个高堆的沙丘后。乱飞的鹰被卫长风唤回来,成群飞向天羽林军。 “在这里等一会儿。”卫长风沉着地坐下来。 “何人在此?”沙丘后面传来了警惕的问话声,想必卫长风的鹰让对方有些拿不定主意。 “卫长风。”卫长风起身,朗声说。 “原来是长风门主。”一把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青鸢记得这声音,是华桐! “长风门主,请出来吧。”华桐大声说。 二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往沙兵外绕去,快绕出沙丘的时候,卫长风轻轻握住了青鸢的手。 华桐站在外面,正一脸狐疑地看着二人,火把的光映亮了半边天空,直到二人完全走到了人群中间,华桐才上前一步,向卫长风抱拳问好。 “长风门主,为何你会在此?这是……大元王后,你们两个……” 他说着,视线下低,落到二人紧牵的手上,神情更加疑惑。 “你们两个这是……” “我要带她回去,华将军请让开路。”卫长风镇定地说。 “哦,只是……”华桐沉吟了一下,勾勾手指,待一名侍卫附耳过来之后,小声叮嘱了几句话,那人立刻带人飞奔向沙丘后面。 卫长风了然一笑,低声说:“不用找了,只有我和她。” “你们不会是……私……奔?”华桐犹豫了一下,小声问。 “他强迫我的。”青鸢往后抽了抽手。 “够了,闹也闹了,玩也玩了,真要为他送命不成?”卫长风的手指猛地缩紧,语气蕴怒。 “怎么回事?”又有几名将军策马过来,见到站在人群中的二人,纷纷楞住。 “卫长风……顾青鸢?”众人议论着,明显兴奋起来。 这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青鸢用手指掐卫长风的掌心,若他没把握,二十万人,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把她给恶心死了。 “来人,把这二人拿下!”一名老将军激动地下令。 “慢着。”卫长风伸手,挡住了上前来的的侍卫,冷冷地说:“祈将军,你若敢碰我,你那小儿子可就没救了。” “你是何意?”老将军神情一凛。 “你命中无子,若能对我客气点,我还能给你保住一个。”卫长风冷笑,锐利的眼神缓缓扫过众将。 他的卜算之术,名震天下,这些人不是不知道,如今听他开口,心中都有了些许惧意,害怕卫长风会给他们卜出死命。 “长风门主,不是我们要为难你,实在是两军交战,不得不如此。顾尚宫现在是大元王后……” “她是我的人。”卫长风把青鸢拉进怀中,平静地说:“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一时贪玩,玩够了,现在要随我回去而已。” “这……长风将军还是不要难我,这样,我给你二人一辆马车,随我们走一遭可好?反正顾尚宫是想与你回去的,那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区别。”华桐和卫长风有些交情,也敬佩他不恋功名的品行,此时此刻不愿意对他太过为难,于是好言相劝。 “华将军,这样可不行,顾青鸢是我们的大筹码,有她在手,何愁焱殇不向我们求饶?” 群将不满地向华桐发难,有人说得极为尖刻。 “华将军身为皇上最信任的人,这时候可要以大局为重。若坏了大事,将军担待不起。” “好了。”华桐低喝一声,阻止了众人的议论,浓眉紧锁着,向卫长风抱拳,“长风将军,军情紧急,也就别多说了,请吧。” 卫长风看了看青鸢,拉着她的手,跟着侍卫走向了一辆马车。 “卫长风有些能耐,得解了他的兵器。”一名将领小声进谏。 华桐点头,立刻有侍卫上前去,把卫长风的佩剑拿了过来。青鸢扭头看那些将军们,一个个的眼睛里冒着绿光,仿佛已经把焱殇的头拎到手里了。 “按他们这速度,到大元城需要多长时间?”青鸢小声问。 “顶多一个时辰多点。”卫长风压低声音,抱住她的腰往上一顶,让她坐上了马车。 这是拖火炮用的车,除下了一门,让给二人坐着。青鸢靠在他的手臂边,小声说:“四哥,这么多人,我们要怎么办?” “带他们绕弯路,走到大漠深处去。”卫长风看看她,勉强笑笑。 “好。”青鸢眼睛一亮,用力点头。 “为了他,什么都好……”卫长风干涩地说道。 青鸢脸上的笑意凝固,随即腆着脸皮摇他的胳膊,“四哥,我会感激你的。” “你还是恨 我几辈子吧……”卫长风固执地扭着头,看着大漠远处。 “卫长风你是好人。”青鸢用手指轻轻捅他的胳膊,小声笑,“你放心,我以后当牛作马,吃光你幻尘宫里的东西。” 卫长风本来怒气和酸涩胀满胸膛,被她最后一句话弄得实在气不下去了,转过头,伸手就打她的小脑袋。 “你就这样说自己?” “我喜欢吃嘛,现在是两个人。”青鸢低头,温柔地抚摸小腹。 卫长风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怔怔地看了她半晌,小声说:“若我真的拿掉……” “你不如杀了我吧。”青鸢头也不抬,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你不会的,你是好人。” “谁愿意做好人!”卫长风又生气了,往旁边挪了一些。 “你啊。”青鸢立刻往他身边挪,神秘兮兮地说:“我们还是表现得亲密一些吧,不然他们不相信……” 卫长风眉头拧得更紧,赌气道:“我巴不得他们不相信,把大元城踏平,让……” “哦。”青鸢幽幽叹气,抱住双臂,仰头看星星,“那样的话,我就回我的家乡去,什么恩怨我都不想记得了。” “曼海?你喜欢曼海吗?”卫长风心中一动。 “嗯。”青鸢沉默了好久,轻轻一笑。若爱人没了,她也不会殉情,她就去找回家的路,忘了这里的一切,然后……把肚子里的宝宝好好生下来,好好地养大,告诉他,他的父亲,很棒! 卫长风忍不住摸摸她的小脑袋,柔顺的长发从他掌心滑过,软软地拔动他紧绷的心弦。 “等下跟紧我,我带着他们绕圈子的时候,你注意你的脾气。”他低低地说。 “知道了,四哥威武霸气,一统江湖,千秋万载,文成武德,神功护体,天下独尊。四哥万岁万岁万万……”青鸢把脸凑到他的面前,竖着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摇了摇。 “什么乱七八糟的。”卫长风愕然看着她,后面这万岁是能随便喊的吗? “东方不败,一个很厉害的人,他为了当天下第一,自宫了!”青鸢用剪刀手冲他的小腹下面比划。 卫长风脑子里嗡嗡地响,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情不自禁地幻想她的小手已经落到了他的那里…… 卫长风你这禽 兽——他白皙的面皮顿时涨得通红,小声责备道:“阿九,你在胡说什么呢,不害臊。” 青鸢吐了吐舌尖,把双手背在身后,轻声说:“四哥不会成为东方不败的,四哥不能自宫,你还得传宗接代呢。” “你还敢说。” 卫长风的脸涨得更红,伸手把青鸢的脑袋推开。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纯情……我可不纯情……”青鸢的脸被挤歪了,笑嘻嘻地道歉。 “你……” 卫长风猛地握住她的肩,想把她掀倒,再狠狠地吻上她的嘴唇。但看着她笑得跟个装坏的小孩一样的神情,那些狠又怎么都使不出来了。 这丫头,不就是想让他讨厌她吗?但他又怎么可能为和几句故意扯的话而讨厌她?只会是……越来越喜欢而已。 “你们两个别在这里谈情好吗?”华桐策马追来,无奈地说:“大元城还要多久才到?” “劝你这时候别去,凤芹在城里。”卫长风抬眸看他,低低地说:“等焱殇和凤芹你死我活之后再说吧。” “凤芹?他居然在那里?”华桐顿时脸色一变。 “嗯。”卫长风点头,眉头微锁,沉声说:“华将军,你我还有些交情,所以我奉劝你一句,头功不要抢,先锋军已囤兵城外,五千人足以打进城去,你们只需在城外布下防线,不许人逃出来即可。” “呵,多谢长风将军。”华桐不可置否地笑笑,手指勾了勾,让侍卫前去传话。 “全速前进。” 青鸢用手肘碰卫长风,小声问:“怎么办?” 卫长风笑笑,示意她冷静。 “长风将军,可否说说城中的情况?”华桐又问。 “城中只有皇宫是好的,王城尽毁了,都是些残砖烂瓦。依我之见,不要也罢,毁了更好。”卫长风淡淡地说。 华桐又笑笑,点头,“原来如此。” 青鸢看他的表情,完全是不相信卫长风的话。原来他们越说真的,华桐就越不相信!青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年头,果然朋友是不信朋友的,交情也只是拿着说说的。 “这方向去,更快。”卫长风指前方,沉声说。 华桐往前张望了一眼,扭头看向青鸢,青鸢立刻就垂下了脑袋,拧起了衣角,故意往东边瞟了一眼。华桐拧眉,低声说:“长风将军,我们是有交情的,你放心,我保证你二人的安全,也请你二人不要有逃跑的心。” 他说完,策马走开。没一会儿,大军果然开始偏离了正确的方向,往东边走了。 “ 他怎么这样。”青鸢无奈地摇头,给他正确的路他不走,他要往东边跑。那里会离大元城越来越远。 “先锋军不发信号?”青鸢又小声问。 “我在天烬军里呆过一阵子,除了焱殇麾下的那支人,所有的天羽林军都勾心斗角,争风头,抢功劳。先锋军能独得功劳,又怎会便宜外人?” 卫长风淡淡地笑,那段经历真是让人难忘,每天里和那些人假腥腥地来往,真是受够了。 人心啊!青鸢想,难怪君博奕一溃千里。 ————————————————————分界线—————————————————————— 离子时越来越近,焱殇和冷青他们在宫里转了两圈,始终没找到倾心太后和穆飞飞。 “不能拖下去了,必须出城。”冷青焦急地拦住他,大声说:“让属下留下来寻找太后和飞飞郡主,请王以大局为重。” “我们还有哪些地方没找?”焱殇努力让自己冷静,环顾四周宫殿。 “后宫这么大,还有前殿……根本没办法找……”冷衫摇头,宫殿如此多,凤芹把她们两个人随便塞在哪里,都会让一群人焦头烂额。 “若小珍珠在的话……”冷青忍不住地说。 说话间,小珍珠居然真的落在了焱殇的肩头,叽叽喳喳地乱叫,然后扑着翅膀飞起来,直扑湖畔水榭。 “走。”焱殇眼睛一亮,疾步跟去。 小珍珠引着众人到了水榭边的假山夹缝里,太后和穆飞飞果然被丢在假山下,点了穴,动弹不了。 “快走。”冷青和冷衫赶紧上前去,一人背起了一个,众人往秘道方向冲去。 —————— 【ps:妹纸们可以投票票了哈。】   ☆、199.这种感觉很痛快【199】 数千天羽林军静立于城外,不闻一丝声,甚至连马儿都静悄悄的。弯月一点点地往云后躲,大漠被黑暗笼罩,连风都静止了…… 突然,秘道两端的尽头发出了轰然地巨响,黄沙猛地往下陷去,秘道坍塌了!一段一段,飞快地往中间合拢。 冷青背着太后,脚下一滑,差点没栽倒在地上。焱殇用力推了一下前面的冷青,断喝道:“快走。燔” 冷青被他这一掌推得往前扑出好几步,而他背上的倾心太后却滑了下来,黄沙迅速把她的腿埋住,再无法迈出一步。 “殇儿快走,不要管我了,我就留在这里陪你父王。”倾心太后焦急地推开焱殇伸来的手,声嘶力竭地大喊。 黄沙狂飞,谁也看不清谁了,一张嘴,就是满嘴的沙。焱殇已顾不上其她,凭着敏锐的听觉,辩出倾心太后的位置,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想把她拖出了黄沙。 此时已退无可退,往前尚有一线生机。倾心太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焱殇往外一推,焱殇被她推到了正埋下来的黄沙里,再来不及去抓倾心太后的手。黄沙扑嗖嗖地往下落,埋住了他的身体,他奋力往前挣了几下,一道光闯入眼中,裂缝处正好容他钻出去。 在城外的天羽林军主帅发现城中有异,再不愿意等待,一声令下,挥军进城。数千匹战马直接踏平机关,炸开城门,涌入城中。 火把将城中一切照亮,废墟、残瓦、断垣,还有秘道坍塌时隆起的黄沙窠。 “王宫在前面!”副将指着王宫方向大喊。 “城是空的,他们无路可走,走,进去活捉焱殇。”主帅挥着刀,兴奋地大叫。 一路长驱直入,直进无人之地,畅通无阻。虽是满眼残破,但远处笼在灯火里的大元皇宫就像堕入凡境的仙宫,美丽神秘,若有若无的暗香在风里飘舞,让人更加热血沸腾。 天羽林军还在往城中涌,残砖断瓦碎得更厉害了,整座城都在颤抖。 初时,主帅还以为是马蹄踏动而造成的,渐渐的,只见眼前那些立着的断柱开始不停地倒塌,一声又一声的闷响从地底传上来,他才猛地拉住了缰绳,疯狂地大喊:“退出去,都退出去,有陷阱!” 一瞬间,马儿惊鸣,人仰马翻,碎砖烂瓦被马儿踏得碎片乱飞…… 但天羽林军毕竟训练有素,只慌乱了片刻,很快就恢复了秩序,在各将领的带领下往城门处飞奔。 主帅的反应算是快的,所以城门处的天羽林军都退了出去,当城门上的机关轰然落下时,整个大元皇宫陷入了爆炸声中,一声又一声,黄沙颤抖,往下飞快地下陷。 靠得太近的天羽林军被陷了进去,只有数百人侥幸逃出来,远远地看着,只见庞大的宫墙轰然倒塌,裂成一段一段,又迅速被黄沙掩埋…… “天啦……”众人骇然看着眼前这一幕。 昨晚看大元城,仿佛看月光下的仙境,此时这仙境已成修罗地域,而那些与他们一同前来的人全都葬身黄沙之下! “怎么办?”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为何华桐将军他们还没到?”有人大声问。 “不能等了,这里城都没了,我们等在这里有何用,只怕还有别的陷阱,快走吧。”有人挥鞭,拍马就跑。 众人见了,也顾不得许多,跟着往回飞奔。 勾月如美人染着愁的淡眉,从云层后探出小半弯,把清冷的光洒在残留在黄沙上的断石上。 冷青他们从沙里爬出来,扭头看向已夷为平地的大元城,焦急地找起了焱殇和太后。但是放眼看去,除了他们几个,哪里还有人影?全都被黄沙吞噬了! ——————————————————————分界线———————————————————————— 青鸢和卫长风已经引着华桐他们往东走了一个多时辰,越走,离大元城越远。华桐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飞奔过来,停下了马车。 “长风门主,到底是哪条路?”华桐紧盯着卫长风的眼睛,忿然地问。 “我早说过了,不是这边。”卫长风平静地看着他,薄唇弯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念着你我之前的交情,但你却给我下套,卫长风,你欺人太甚,皇上与我待你不薄,你这个小人……”华桐怒气冲冲地一甩马鞭,正打在马车的木架上,木架当即裂开,马儿也受到了惊吓,撒开四蹄,往前飞奔。 卫长风当机立断,一臂揽紧青鸢的纤腰,飞身起来,落到了马上,手起手落,藏于袖中的短刀划断了拉着马车的绳子,策马狂奔。 “追,无论死活。”华桐愤怒地大吼。 群马奔来,疾追向前。 青鸢扭头看了一眼,这样跑下去,他们不可能跑得过二十万精锐。 “四哥,吓吓他们,让他们不敢来追。”她大胆地扶着卫长风的胳膊站了 起来。 “好。”卫长风抱紧她的双腿,让她依靠自己的力量站在马背上,爽朗地大笑,“原来这样肆意妄为是这样痛快的。” 青鸢伸开双臂,高仰小脸,红唇微嘟,发出九声清啸,如凤鸣云端,悠长婉转。 当密箭如雨而来时,卫长风松开了她的腿,让她倒骑在了马背上,而他已纵身跃起,银衫阔袖在风里烈烈,强大的内力把袍袖灌满,双掌推出时,黄沙为屏,击落利箭无数。 青鸢已唤来了鹰群,疯狂地向追兵俯冲而去。她仿佛已化身凤王,在月下的大漠里,碧色双袖就是她的翅膀,在风里展开…… “来。”卫长风扭头看她一眼,眼底涌出快活的笑意,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带离了马背,滚烫的手掌紧握她的小手,把她用力往怀中一带,脚尖在马背上借力,腾空跃起,一声长啸从他满染笑意的双唇中透出,更多的鹰从月光深处飞来,随后是秃鹫,紧接着是大漠里常见的褐色地鸦…… 扑天盖地,没头没脑地往天羽林军中飞扑,用尖爪,用带着弯勾的嘴,惊得群马乱奔,有些马开始往四处乱奔,有些被啄伤了眼睛,轰然倒地…… 很快,排列整齐的天羽林军被鸟群打乱,后面的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慌乱中,有人误传遇上了劲敌,于是匆匆排队放箭,射中的全是前面的自己人。 卫长风带着青鸢落在马上,往前飞奔。 青鸢扭头看了一眼,脆声笑了起来,“四哥,我们两个可以破二十万大军,够威风呢。” “嗯。”卫长风的下巴抵在了她的头顶上,手臂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 青鸢反应过来,赶紧拉开了他的手指,尴尬地说:“四哥,再给我一匹马吧。” 卫长风脸上的笑意浅了,缓缓退后了一些,小声说:“再委屈一会儿。” 青鸢又往后看,他们离天羽林军已经很远了,确实没必要再闯回去夺匹马。但这样紧贴着,她又浑身不自在,和卫长风靠得越近,她就怕卫长风陷得越深,她不想害了卫长风,她还不起这情债。 卫长风看着她这小动作,身体又往后退了退,末了,索性勒住马,利落地跳了下去,淡淡地说:“我跟着走好了。” “四哥……”青鸢越发尴尬,他很磊落,倒显得她小心眼,小女人心态严重。 “走吧。”卫长风不再看她,拉着马的缰绳大步往前走去。每一步都深陷沙里,看得出他正用着全身的力气去压抑内心的情感,克制着带着青鸢远走高飞的冲 动…… 他始终害怕他的小阿九伤心,她是他心尖尖上的那团光,他怕风稍大一点,那光就熄了。 渐渐的,他们发现迷路了! 方圆百里的鸟都被他们集中,去攻击天羽林军了,而此时乌云蔽日,连辩别方向的星星都看不到一颗。 “怎么办?”青鸢担忧地问。 “歇一会儿吧,这一片大漠里流沙很多,若不小心陷进去……而且你有身孕,最好能停一会儿。小珍珠在焱殇那里,若真有事,小珍珠会来找我们。”卫长风拧眉,环顾四周,茫茫黄沙,不见尽头,哪分得出东南西北。 “那……好吧。”青鸢抚了抚小腹,从马背上滑下来。她已经精疲力尽了,往沙地上一坐,一身骨头都软了下来。 “饿了吧。”卫长风蹲下来,想给她擦擦脸上的沙,指尖快触到她的额头时,又缩了回去,飞快地别开脸,小声说:“没东西吃,只能忍忍。” “没事,没事。”青鸢干笑着,向他摆手。 “嗯。”卫长风走开了两步,盘腿坐下,垂着眸子休息。 青鸢往后一仰,四脚摊开,长长地吐气,“四哥,这仗什么时候才会打完?” “天下合一。”卫长风淡淡地说。 “对了,你卜出来了吗,谁是天下之帝?”青鸢翻了个身,面对他眨了眨眼睛,兴奋地问:“是不是焱殇?” 卫长风看了她一会儿,低低地哼了一字,“嗯。” “那我不就成了天下的王后?”青鸢激动地坐了起来,双手合十,仰头看着天空,笑着说:“菩萨是不是见我受的罪太多,所以弥补给我这天大的好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卫长风眸子里流光轻转,附声道:“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你还记得呢。”青鸢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笑着说。 “是啊。” 卫长风笑笑,眸光愈加温柔。她说的每个字都刻在心里,他甚至有种赖皮的念头,不管怎么样,这一生就要赖在她的身边…… 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而来的是苦涩自嘲,卫长风,你还要不要骨气? 天空中突然亮起了一道绿光,卫长风拧眉,小声说:“是天羽林军先锋军的信号,他们攻城失败了。” “失败?那焱殇一定赢了 !”青鸢乐了,一跃而起,拍手道:“我们去接应他们吧。” “去约好的地方等就好。”卫长风站了起来,那道光是大元城的方向,他就能依此分出走出大漠的方向了。 “不要,我们去接应他。”青鸢摆手,跑过去牵马,匆匆说:“我们能看到这光,华桐他们也能看到,我们必须比华桐他们早到。” 她爬上了马,把马鞭伸向卫长风,脆声说:“来,四哥,我们一起,赶紧找他们去。” 卫长风无奈,只得跃上马,陪她回大元城。 他想,或者会有侥幸,焱殇已经以大元城困住了数千天烬兵,华桐这些人也被他和青鸢搅乱了,一行人平安离开大漠绝无问题,或者青鸢这一劫已经过去了吧? ———————————————— 从此处到大元城,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到了小湖和胡杨枯林边,抬眸看前方,只见大元城已夷为平地,满眼断壁残垣,先前那高入夜空的城墙已经倒塌了,黄沙还在空中飞舞。 在断壁中,有十数人影正在残墙里翻找什么。 “冷青,冷衫你们在干什么?”青鸢滑下马,往四处张望,寻找焱殇的身影。 “王后?”跪在地上的穆飞飞抬起头来,愕然看着去而复返的青鸢。 “王后怎么回来了?”冷青也惊讶地跑了过来。 “我们遇上了华桐带的二十万天羽林军,你们到底在找什么,赶紧撤吧,他们很快就能到这边来了。”青鸢扒开他,大步往断墙里走,大声叫道:“焱殇,快出来。” “干娘没跑出来。”穆飞飞眼眶一红,抬手抹起了眼泪,指向正埋头在黄沙里苦挖的焱殇。 “什么?”青鸢心一沉,飞奔过去找焱殇。 他跪在碎石中,双手已经破皮出血,扭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拧,哑声说:“怎么跑回来了。” “婆婆……”青鸢抿抿唇,想劝他,看着他满眼的血丝,却又一句合适的话都想不出来。 “你们过来,把这里搬开。”焱殇转头,指着面前一块巨石,招呼冷青他们过来。 “焱殇,华桐他们带了二十万人,马上就要到这里了,我们……”青鸢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赶紧拉住他的袖子。 “去那边歇着。”焱殇抽出袖子,拍拍她的小脑袋,指着小湖边的林子说:“我要把娘找出来。” “但是……”青鸢往后看了一眼,虽然她和卫长风搅得华桐他们大乱,但他们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军 队,很快就能调整,并且寻着那道绿色的光找过来。到时候,他们怎么逃出去? “阿九,我们先走。”卫长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心里的担忧重新堆积,立刻过来拉住了青鸢的手,小声说:“你们女子在这里只会是拖累,我带你离开。” “去吧。”焱殇头也没回,和冷青他们开始抬那块巨石。这些石头就压在秘道上方,说不定下面有空隙,倾心太后可以藏身。 “我帮你们,四哥,我们来帮忙。”青鸢挽了袖子就过来抬石头,但她毕竟是女子,连夜奔波,哪有这么多劲去抬这千斤巨石,反而是塞进了人群里,让他们不好用劲。 “阿九,出去等着。”焱殇拉开她的手,往后一挥。 青鸢本就双腿浮软了,被他这样一掀,直接摔到了地上。 “出去等。”焱殇正撑着巨石,想腾出手来扶她都做不到,浓眉紧拧,焦虑地说:“阿九听话,不要让我分心。” “疯了。”卫长风脸色一沉,飞步过来,把青鸢从地上抱起来,怒视着焱殇,火气即将一涌而出。 “算了。”青鸢摸摸摔痛的屁 股,自嘲地笑笑,“我们去外面等,更轻松。” “干娘就埋在下面,你怎么笑得出?”穆飞飞转头看她,尖锐地问。 青鸢的表情僵住,索性也不出声了,大步迈出断石堆,去一边的空地上等他们。 “这样不是办法,华桐他们一旦赶来,我们再唤鸟也不起作用,他们一定会奋力猛扑。”卫长风长眉轻拧,费解地看着青鸢问:“他对你这么不耐烦,你还要等?” “太后才回来,母子相聚不过短短两月,我能体会……”青鸢咬咬唇,轻声说:“四哥,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感觉,真的很痛苦。” “你啊……”卫长风忍不住拍她的小脑袋,轻声说:“总之他一切都对,一切都好,一切都是……” 都是你喜欢的……他把最后一句话吞回去,低声说:“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去帮忙,不论生死,早点找到,我们都能离开。” “四哥,谢谢你。”青鸢真心道谢。 卫长风勉强笑笑,快步走了过去。 青鸢找了段断木坐下,托着腮看焱殇的身影,一手在小腹上轻抚,柔柔地说:“儿子,你爹这脾气,还真是大男子主义的祖宗,我还偏被他给管着了,你 说我为什么要这么笨。” “笨是天生的。”阴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青鸢猛地扭头,只见凤芹带着十数黑衣人正悄然靠近。 “焱殇……”她尖叫一声,起身就跑。 凤芹身形一闪,一掌将她摁住,手臂环住她的腰,鼻尖从她的耳边扫过,低低地说:“今日我就要杀了他们两个了,你若乖巧一些,我会疼你的。” “你怎么不去死?”青鸢厌恶地瞪着他。 “凤芹?你怎么阴魂不散?”焱殇又急又怒,大步往胡杨林边走来。 “我劝你还是站住,她在我掌心,我手指再重一点,这小脖子可就断了。”凤芹低笑,冰凉的指尖在青鸢白皙的脖子上轻轻抚挲。 “好滑的小脖子,我还真舍不得,不知道尝起来什么滋味?”凤芹又笑。 “放开她。”焱殇双拳紧握,怒喝道。 凤芹阴冷地笑笑,转头看向卫长风,慢悠悠地说:“卫长风,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杀了焱殇,我就把顾阿九还给你,这交易对你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凤芹你这个王 八 蛋。”青鸢用力往上顶了一下,正顶在凤芹的下巴上,他正放肆地笑,被她这一撞,牙齿狠狠咬在舌尖上,痛得手指用力一抓,人连连后退。 青鸢差点就喘不过气了,人跟着他一起往后倒去。 焱殇和卫长风同时跃起,一左一右攻向凤芹。 “找死。”凤芹身形疾退,突然把青鸢举起来,狠狠地往断枝上砸去。 这样一砸,那枯枝非得穿透青鸢的心脏不可!焱殇手里的弯刀用力掷去,却是砍向那段枯枝,把那段尖枝平地斩断,人往下一跪,双手接住了青鸢。 卫长风此时已经一剑刺中了凤芹的肩,剑锋从他的肩头穿过,却没有拔出,不让他的毒血飞溅出来。 凤芹受伤,退了一丈多远,猛地一抡手,脸庞扭曲,疯狂地大叫:“你们真以为能逃走?” 长剑被他拔出来,带出来的鲜血被他一剑挥出,如蛇的毒液,飞射向了众人。 “躲好。”焱殇把青鸢往树后一推,弯刀一挥,斩下了长袍下摆,拦住了毒血。 卫长风已将那些黑衣人击败,转头看时,只见不知从哪里射来了三支箭,正对准了焱殇的后背飞去——那漫天的血雨,是不是代表了桃花纷飞? 最可怕的是,不仅他看到了射来的箭,青鸢也看到了,他脑子里嗡地一炸,飞奔过去,长剑用力一挥,斩断了其中两支,但有一支依然尖啸前行,直直射去。 青鸢从树后跑出来,用力一推焱殇,“快走开。” “阿九……”焱殇猛地转身,把阿九揽在怀里,任那支箭射中了他的胸膛。 凤芹就在此时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又是长袖一挥,长剑上的毒血直扑焱殇和青鸢。 卫长风身形疾掠而来,推开了焱殇和阿九,手握住了凤芹的手腕用力一扳。凤芹痛呼一声,长剑脱手,落入卫长风的手里,反手一刺,直接刺入了凤芹的心口。 “阴魂不散的狗 东西!”青鸢深深吸气,抬脚就往他的腿上踢了一脚,忿忿地骂,“看你还怎么作恶,看你怎么缠着我们不放。” 焱殇蹲下去,在他的脸上摸索片刻,又看他的伤口,拧眉道:“凤芹的血咒术居然修成了这层次,血都成了乌青色,再假以时日,必成大祸。” “主子,现在怎么办?”冷青指后面,大声说:“你看,确实是天羽林军赶来了。” 焱殇扭头看大元城,心乱如麻,母亲回来才两个月,他又失去了母亲…… “走。”他咬牙,额角青筋直跳,“天羽林军的精锐都在这里来了,马上传信给南月,让他攻过金水河。” 青鸢的紧张劲头消散不少,突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感觉今天的凤芹和以前的凤芹不太一样?以前的凤芹虽然也非 礼过她,但那是一种邪恶,而不是yin邪,下 jian。 但他现在就是死了,倒在她的脚边,血淌了一地,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伪装,难道这才是真的他? 青鸢不解地摇摇头,扭头看,只见卫长风一手撑着一支长剑,唇色发青,胸口有一片血渍正飞快泅开,在银衫上泅成了一团暗色罂粟花。 他低头,手掌在胸口上抹了一把,苦笑道:“疯了,是凤芹的血。” 凤芹的血,是无解的剧毒!   ☆、200.这兄弟二人(万更)【200】 “四哥。” 青鸢刚迈开步子奔向卫长风,穆飞飞已经快跑过来,扶住了焱殇。 “哥哥你受伤了……” 青鸢扭头看,焱殇胸膛上扎着一根断箭——但是,他身上并没有血! 青鸢停在二人中间,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去扶谁才对窠。 “我没事。” 焱殇看她一眼,解开了衣袍,里面穿着一件银亮的软甲,箭头就卡在软甲中,二指捏住箭断处,用力一拔,箭头上锐利的倒勾把软甲勾出了一道裂口燔。 若这箭射中他的心口,他还能活吗? 他有些庆幸地丢掉了断箭,抬眼看卫长风。他昨晚在王宫的兵器库里找到了这个,想到卫长风的预言,于是把这软甲穿到了衣袍里。就在他中箭的那一刹那,他迅速斩断了箭尾,那过程和动作太快,一气呵成,以至于青鸢根本没有发现他中箭。 “你没事就好……四哥,你伤怎么样……”青鸢轻舒一口气,大步到了卫长风身边,伸手就去扶他。 “别碰到我,凤芹的血有毒。” 卫长风躲开了她的手,身形退了数步,长剑在黄沙上划出一道深痕,挑得细沙曼舞,迷了人眼。他勉强站稳之后,迅速点住穴道,阻止毒血往心脉蔓延。 “都站远一点,不要让这血沾上你们。”他缓缓抬眸,勉强镇定下来。 青鸢隔着三步的距离,眼睁睁地看着他脚步浮软地走向小湖。 “四哥……”她快步跟过去,担忧地问:“你脸色很难看,让我帮你吧。” “你不会解毒,帮不上,你们走吧。”卫长风掬了捧水,有些吃力地洗掉脸上和手上的污血,扭头看向青鸢,唇角努力弯着一丝笑意,“我没事,真的,把血洗去就行了。” “这样也叫没事吗?”青鸢眼眶一红,快步过去扶住了他,小声说:“你看你的脸,都乌青乌青的了,你以为你是迎客松,天生绿油油的?你快坐下来,让穆飞飞给你看看。我不会,她会!” “这个……你怎么还有劲骂我?” 卫长风被她弄得哑然失笑,温柔的墨瞳久久地盯着她的脸,突然间,他的身子往前重重栽去,狠狠砸进了小湖里。 “四哥,四哥……” 青鸢惊呼,不假思索地跳下小湖,冰凉的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她的小腿一阵抽搐,人直接往水里沉。 扑通……数声…… 水花四溅,冷青他们都跳下来了,把卫长风和青鸢从水里捞了出来。 好冷的水,她一身哆嗦着,用力抹着脸上的水珠,手脚并爬,飞快挨到了卫长风的身边。他双眼紧瞌,长睫密垂。脸和唇都成了淡青色,他一身发凉,如同一块极寒的冰,周身散发着淡淡白雾。 “怎么会这样……”青鸢推了推他,焦急地叫他的名字,“四哥,卫长风……你醒醒,你不能有事啊!” 苍鹰尖啸,盘旋疾冲而下,小珍珠从胡杨林里猛地掠向小湖之上,尖鸣着,发出警示。 “不好,是华桐他们到了。”冷青焦急地说。 “别耽搁了,都上马,快走。”焱殇褪下长袍,把一身湿透的青鸢抱进怀里,上马就走。 “我四哥怎么办……”青鸢伸手,想去抓住卫长风的袖子。 “不会丢下他的。”焱殇一挥手,策马急奔。 青鸢扭头看,冷青他们正把卫长风抬上马。华桐的先行军离他们已经很近了,眨眼间,利箭呼啸,万马奔腾,黄沙滚滚中,只能靠直觉去分辨方向。 青鸢的耳朵里涨满了马的嘶鸣,天羽林军的呼喝,马鞭在风里甩出的凌厉声响这样剧烈的颠簸,她又害怕会伤到孩子……心焦如火,如锥子一般疼痛,恨不能立刻生出一双翅膀来,飞离这可怕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追兵终于甩脱了,焱殇勒马停下,扭头看,冷青他们已渐近了。只是,这里黄沙万里,根本不知道逃到了何处。 “这是哪儿啊?”青鸢连连啐了数口,满口的沙子,让她很难受,还有沙子飞进了眼睛里,磨得眼珠子生痛,擦了好一会儿,眼睛越擦越疼。 “不知道。”他摇头,手掌抹过她的脸,小声问:“身子不要紧吧?” 青鸢摇头,伸长脖子朝冷青他们那边看,一匹马、两匹马、三匹马……只逃出来九人! 慢着……卫长风呢? 她猛地推开焱殇的手,跳下马,大步跑向冷青,拽住他的缰绳,焦急地问:“谁带着我四哥?” “这……”冷青扭头看了一眼,满脸为难,“我带着郡主……” “他没逃出来?”青鸢的心猛地往下沉, 一个侍卫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属下好像看见……看见他从马上摔下去了……” 青鸢脑子里嗡嗡地响,整个人如同坠进烈火里,急得嗓子发紧,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那样兵荒 马乱的,他若真的坠马了,后面的千万匹马踩踏过来,谁能救他?身形晃了晃,青鸢终于受不了这样的紧张,晕了过去。 “阿九。”焱殇把她接住,担忧地探了探她的鼻息,仰头找穆飞飞,“你快过来看看她。” “哦。”穆飞飞跑过来,摸站青鸢的脉搏,半天之后,才面色凝重地看向焱殇,“动胎气了,不能再累,不能再受刺激。” 焱殇把青鸢抱起来,神色冷竣地看了看四周,勉强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看了看太阳的方向,上马就走。 从这个方向,能直接到流云镇,在那里稍作休整,再做打算。 “那,干娘和卫长风呢?”穆飞飞红着眼睛问他。 焱殇低眼看了看她,一言不发地策马就走。 “哥哥,干娘怎么办啊?”穆飞飞又哑着嗓子问。 “飞飞郡主,先回去再说。”冷青扶住她,低声劝她。 穆飞飞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黄沙和泪让她看上去脏兮兮的,她扭头看了看大元城的方向,贝齿紧咬,抓着缰绳跳上马,策马扬鞭,追上焱殇。 ——————————————分界线———————————————— 暮色如潮,淹没大漠,暗黑的天幕上缀满繁星,冰凉的风卷起细沙狂舞。 流云镇在星光下,渐渐清晰。 “就在这里休整一晚吧。”冷衫小声提醒。 “也好。”焱殇看看怀里呼吸清浅的小女人,眉头紧皱。 进了镇子,来时所见的热闹景象完全消失,数百江湖客全部葬身黄沙。他想到了青鸢开的玩笑话,凤芹这番举动算不算是为民除害了? 小珍珠停在一截断木上,焦虑地啾鸣。 焱殇心神一凛,抬眸看向前方。 只见夜色之中,缓缓走来一行人。领头的紫衣玉冠,身形祈长,步子稳健。 “是云罗人?”冷青和冷衫互看一眼,立刻跳下马,拦到了焱殇身前。 “是云罗王!”焱殇看着那人,缓缓出声。 “是他?”冷青他们是第一次见到云罗王,更没想到他在此处出现,手中的弯刀握得更紧,心弦绷至极至,随时准备出击。 高陵越走在几名紫衣人中间,缓步近了,唇角含笑,向他抱拳。微高的眉骨下,一双深瞳含着温和的笑意,清矍的脸颊带着几分疲惫的苍白。唇角有米粒大小的浅色伤疤,看上去有些年月了。高陵皇族人丁单薄,带上高陵卫,他们也不过兄弟四人,另一个皇子才十一岁,是一名宫女所出。这些高陵皇族都有相同的特点,那就是笑意温和。 “大元王,我在这里等你许久了。”他渐渐走近,低声问好。 “高陵越?你等我有何事?”焱殇从马上下来,冷静地看着他。 高陵越轻舒一口气,摇着头叹,“熠儿任性,拖着病体出来找泠涧,听说在白水镇一带犯病了,所以我出来找他回去。途中,君博奕派人送信给我,说熠儿在他那里,以此为条件,让我出兵……但我实在不想大动干戈,所以把兵马陈于南境,前来找你,看看此事如何解决为妙。” “和王被君博奕的人抓了,”焱殇眉头轻扬,沉声说:“你应该去找他才对。” “君家人,哪是这么好说话的……否则,我又何苦在此处苦苦等你呢?”高陵越自嘲地笑笑,别开脸,看着城门的方向说:“华桐二十万大军,不需要多久就能到这里,南月那里虽说已经攻下了金水河,但只要你落进华桐的手中,只怕南月他们不得不放下兵器,向天烬投降。” “高陵越,你到底想说什么?别绕来绕去的,你们若想仗着人多对付我们,那就错了。”冷青忍不住上前,弯刀指向高陵越。 “不得无礼。”焱殇喝退冷青,锐利的视线紧盯高陵越,镇定地问:“云罗王想和谈?” “对,正是此意。不如我们三人坐下来,好好谈谈吧。”高陵越沉吟了一下,低声说:“各自为治,互不干扰,何必打来打去?旧时恩怨,也是上一辈人的事了,再打下去,受苦的是百姓。你们休战,我接回熠儿,汉仪也吵着要回耀然身边……大家划境而治,各自安抚百姓,治理好自己的疆土,不是更好?” “四哥……”青鸢醒了,猛地从马背上坐直,差点没跌下来。 焱殇赶紧转身扶住她,浓眉紧锁,担忧地问:“阿九,你怎么样了?” “这位是王后?”高陵越往前走了两步,饶有兴致地打量青鸢,温和地说:“汉仪回去后总提你,她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你是谁?”青鸢扶着焱殇的手从马背上下来,好奇地看着他。 “高陵越。”高陵越唇角噙笑,拱手行礼。 “云罗王?”青鸢脑子里发胀,往脑门上拍了两下,转身看镇外的方向,焦急地说:“四哥怎么办哪?” 焱殇扶住她,沉声说 :“急也没用,若他真的没出来,华桐不至于会杀他。” “你怎知不会,我和他把华桐他们引去了东边大漠深处,还用鹰群扰乱他们的大军,华桐正恨他呢,留他在那里,不是让他受苦?”青鸢更急了,喉咙里堵了把火,声音哑哑的。 “无妨,王后先不要着急,我让人去探探消息。”高陵越叫过一名侍卫,让他出镇,赶往镇外。吩咐完之后,见焱殇正盯着他看着,连忙摆手说:“不要误会,我们云罗和天烬还算友好,我让侍卫过去打探,他们不会怀疑。我带了干粮,不知大元王和王后能否赏脸一聚?” 话说到这份上,焱殇和青鸢对视一眼,十指交缠着,大步往前走。 “各位,请。”高陵越温和地向冷青他们点点头,和焱殇并肩往前走。拐过弯,只见路边停着一辆饰物华美的马车,紫色的美玉缨络坠于四角,马鞍都是镏金镶玉的。 大路尽头有间尚算完整的酒馆,里面挑灯点烛,有几名侍卫正把几坛酒打开,桌上摆的杯盘碗盏都是上好的骨瓷,尤其是酒杯,是用通透的碧玉雕琢而成,盘上糕点精美,风里全是糕点甜美的气息,看上去应是宫中御厨做的糕点。 会享福的皇帝,出门都带着全 套的好东西! 青鸢闻着香味儿,肚子咕噜噜地响了起来,她有些尴尬地看了看焱殇,小声说:“饿了。” “请坐吧。”高陵越笑笑,端起正中间的一盘白色圆团,柔和地说:“这是我们熠儿最爱吃的,用白茯苓,薏米,藕粉制成,口感甜糯。” “是我们皇上亲手做的。”倒酒的小太监接过话。 “薏米性寒,嫂嫂不要吃。”穆飞飞在身后小声提醒他们。 “这……”高陵越面露尴尬,把盘子放下后,指着桌上的十多盘糕点说:“那就随意吧,我还让他们在后厨里烤了一只野 鸡,应该快好了。” “烤鸡腿啊……” 青鸢意兴阑珊,往桌边一坐,扭着头看门外。她在担心卫长风,肚中虽饿,但一点食欲也没有。 “吃一点吧。”焱殇拿起一块糕点,递到她的唇边。 “哥哥……”穆飞飞拦住他,看了一眼高陵越,从腕上的银镯里取出一枚银针,试了试糕点,才还给焱殇。 高陵越握拳抵唇,尴尬地说:“我不会下毒的,这位姑娘请放心。” “你也坐吧。”焱殇招呼穆飞飞坐下,小声说:“吃点东西。” 穆飞飞微微蹙眉,挨着焱殇身边坐下,轻声说:“吃不下,想干娘呢。” “太后怎么了?”高陵越撩起长袍,在三人对面坐下,关切地问:“难道太后也来了?” 焱殇拧拧眉,沉声道为:“对,和卫长风一起,没跟上来。” “哦……”高陵越拖长声音,眉头紧皱,低声说:“若落在华桐手中就难办了,哎,熠儿太任性了,这一跑出来,让我焦头烂额。但他长到二十多岁,今年才能自由走动,想四处看看的心情,也可以体谅。若我早点同意他出来,就能让他带几个有历练的人,可他带的全是从小在他身边,没出过门,没经历过大事的小子,现在我也犯愁。” 青鸢握着糕点,咔嚓地咬了一声,悄然打量高陵越。 他和高陵熠有七分相像,比高陵熠看上去老成持重,眉头锁成川,眼底泛着一层忧郁。察觉到青鸢的眼神,高陵越抬眸看来,迎着她的视线,唇角挑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凤芹死了。”焱殇此时突然开口了。 “嗯?”高陵越怔了一下,眉头锁得更紧。 “你是来等凤芹的吧?”焱殇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锐利的眼神直刺高陵越的眼底。 高陵越的笑意消失,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我知道,大元王一定有此问。凤芹此人,我见过。” “哦?”焱殇深瞳紧敛,内力暗自聚拢。 “我也担心,你们会认为凤芹是我们云罗人。”高陵越苦笑,连连摇头:“我们云罗式微,我只想尽力保住百姓的平安日子,哪里想牵扯进这些战火中来。我今天既然敢来,就敢和你坦诚一回。” “我们云罗以前是在大元的威风下度日,后来改成了天烬,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这些年来我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怠慢,饶是如此,还是让我们云罗百姓如同生活在水火之中。年年给天烬一国的进贡,不比以前给大元和天烬两国的少,珠宝美人,一车车地拉过去,你以为我不想结束这样的日子?若我们高陵皇族再强大一些,我也想像你一样,挥兵北上,搅他个烽烟四起…… 他说得激动,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一丝红晕,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四周的人说:“这些人都劝我不要见你,怕你把凤芹的事算在我的身上。但凤芹此人,确实不是我云罗国的。他经我们宫郡王的引见,来见我,想要当我们云罗国的宰相,他说能帮着我们云罗击败天烬和大元,但他有一个条件,事成之后,要我把我们云罗的朱雪樽给他。” “朱雪樽是什么东西?”穆飞飞好奇地问。 “是我们云罗开国皇帝传下来的,冬天往樽中放一捧晨雪,雪立刻就能化水凝冰,如镜子一般透亮……很是有趣,但若说有什么别的用,我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发现。”高陵越看着焱殇的眼睛,诚恳地说:“大元王,我只想平息干戈,你们二人打仗,我不想参与。但事与愿违,这火始终会烧到我们云罗国土上来……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坐下来,划清疆界,井水不犯河水。” “说得简单,君博奕怎么可能会坐下来谈?”冷青冷笑。 “他也伤了筋骨,希望能休养身息,只要你肯点头,我去斡旋。”高陵越端起酒杯,举到焱殇的面前,期待地说:“请大元王好好考虑,若大元王肯平息战火,我愿意让妹妹嫁入大元国,你我永世修好。” “免了。”青鸢嘴角轻抽,反感地说:“为何男人的事,非要把女人推出来。” 高陵越微怔,随即笑笑,点头道为:“王后说得甚是。” 青鸢拧眉,有些心不在焉地往门外看。 “皇上。” 一名紫衣侍卫大步到了门外,向高陵越使了个眼色。高陵越道了声抱歉,慢步出去,主仆二人往酒馆对面的空地走去。 冷衫眉头拧紧,有些担忧地说:“王,冷潭在云罗打探消息,除了送回关于冷啸大哥的那封密信之外,再没有消息……难道他也出事了?” “凤芹不可能和他们没关系。”冷青往外看了一眼,拳头紧攥,凑近了焱殇的耳边,小声说:“不如现在杀了他,云罗无主,再不可能帮着天烬作孽,这可是个好机会。” 焱殇微微拧眉,心思却在青鸢的身上,她愁容满面,一块小小的糕点,她咬了好一会儿,还剩下一大半。 “王?”冷青和冷衫等了半天,没等来他的回应,这才发现他根本没听他们说话。 “知道了。”焱殇收回视线,拉住青鸢的手,小声说:“阿九,你可有不舒服?” “啊?”青鸢转过头,把手里的糕点抛回桌上,轻声说:“我好得很,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走吧,回去找四哥去。” “不能去,华桐的先锋军正往这边过来,你们得到我的马车上去,我送你们出去。”高陵越大步进来,面露焦虑。 “我去看看情况。”冷衫立刻起身,牵了匹马,往镇外奔去。 “我知道,你我之间不可能马上建立信任,马车给你们用,马车上有云罗的令牌,你们可以走我们云罗国的官道回去。我先去镇外,拖上他们一回,后会有期。”高陵越匆匆吩咐完,带着人就走。 “能信吗?”穆飞飞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门边,看着一群紫衣人的背影,犹豫着问:“不过,我看这云罗王还挺诚恳的。” “离开这里再说。”焱殇扶着青鸢起来,沉着地说:“南月既已攻下金水河,我们只要回去,天烬的半壁江山就在我们手中……” “四哥怎么办?”青鸢急了,这样一走,卫长风连个帮手也没有。 “阿九,你别忘了,我母亲也在那里,你现在又动了胎气,我也着急,你总不能让我在这里等着华桐他们过来抓我们吧,”焱殇摁着她的肩,严肃地说。 “走、走、走……”青鸢咬牙,双手往小腹上轻摁着,大步往门外走去。 卫长风处处帮她,现在她把他独自丢在大漠,就这样走了,她还真是没良心到底了!四哥啊,但愿你好好的…… ——————————————分界线———————————————— 一行人从白水镇另一头出了镇子,往云罗的方向奔去,云罗给天烬的四郡出关,可以直抵金水河。 镇外大漠的方向,数千骏马渐渐近了,旌旗飘摇。 一道祈长的身影自城墙上的阁楼里出来,半张银月面具被清冷的月光镀上一层妖冶的光。略瘦的肩头上站着一只海冬青,紫色华服在晚风里烈烈。 “主子,他们走了。”紫衣侍卫垂手站在他的身后,恭敬地说。 “走就走了呗。”高陵熠拳抵在唇上,闷声咳嗽了起来。 城墙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高陵越的身影从城砖后绕了出来。高陵熠拿出帕子,掩在唇上又咳了一会儿,才慢慢转头看向他,染着血色的嘴唇缓缓扬起。 “大哥怎么来了?” “熠儿,你太任性了,若我没有及时赶到,你还能回去吗?”高陵越蕴怒地盯着他。 “我能有什么事。”高陵熠自负地笑笑。 “凤芹死了!”高陵越咬牙,往前走了几大步。 “我知道啊,他事办完了,也应该死了。”高陵越残忍地笑了起来。 “你真是……”高陵越指着他,视线落在他手中的锦帕上,上面的血迹泅过了帕子,一大片艳丽痕迹。 “你受伤了?”他激 动夺过高陵熠手里的帕子,抖开后,看着那大团血迹,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是焱殇伤你吗?这该死的东西。” “大哥,你急什么,办大事哪会不受伤的。”高陵熠笑笑,平静地看向远方,“你看,华桐的人到了。看着他们两个人打来打去,心情真是美妙。” “焱殇会赢的,到时候他比君博奕更难对付。”高陵越拧眉,扶住高陵熠的胳膊,低声说:“你一定要得到这两个地方?” “为什么不?”高陵熠拿下了面具,伸开双臂,狂傲地笑了起来,“我们云罗皇族,才配拥有这天下,大哥,君博奕和焱殇根本就斗不过我。你等着瞧吧,他们会乖乖地把这万里疆土送到你我手中来。” “好了,都送给你。”高陵越拍拍他的肩膀,小声叹道:“娘去世的时候,千叮嘱万嘱托,让我看紧你,不要让你受伤,你倒好,事事和我作对,非要拗着来。她在天之灵,若知道你受了伤,又得心疼得睡不着觉了。” “大哥,你看,我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们云罗上下一心,我们就有了八成的胜算。君博奕和焱殇他们自家人都斗得不可开交,哪有资格和我们争?”高陵熠转头看他,深瞳里涌出诡艳的光,兴奋地说:“对了,你看到那个女人了吗?那就是凤命之女,你看看她,她的凤命命格渐成,到时候与朱雪樽一起归入我们怀中,你我兄弟不仅可以坐拥天下,还能长生不老。” “看是看到了,但感觉不过尔尔。”高陵越拧拧眉,低声说:“你怎么谈及她,那么兴奋?在我看来,她还不如倾华来得漂亮。” “呵……”高陵熠不可置否地笑笑,“你不喜欢,我就自己留着了。倾华那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不过你既然喜欢,你想要,我就给你找来。你悠着点,别让她把你给哄得晕了头。” “一个小女人而已。”高陵越自负地笑笑,拍拍他的手臂说:“快和我走吧,别和华桐他们遇上,这小子是个一根筋。” “等等。”高陵熠向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眼中滑过一抹残忍的光:“把冷啸带来,挂在城门上。” “是。”侍卫进了阁楼,把遍体鳞伤的冷啸拖出来,挂到了城楼的木杆上。 高陵熠看着一动不动的冷啸,不屑地嘲讽道:“就让这把硬骨头在这里喂鹰吧。” “对了,听说卫长风和太后都没有逃出来。”高陵越看着冷啸,低声说:“也不知是死是活。” “沾了凤芹的血,还有不死之理?”高陵熠扶住高陵越的肩,瞬间变回了虚弱的模样,“大哥我的伤处好疼,扶我下去。” “来,大哥背你。”高陵越转过身,拍了拍自己的肩。 “得了,你哪背得起我,你以为我还是七岁小儿?我可是练至血咒第九重的高手了。”高陵熠大笑着,招呼过紫衣侍卫,让他们扶着自己,慢慢地往城楼下走。 “熠儿,你也应该娶妻了,我看许朝宗和郁恩家里的女儿都很不错,温柔漂亮,我已替你下了聘,回去之后就送到你府上。”高陵越跟在他的身后,慢条斯理地说。 “又不需要我为高陵皇族开枝散叶,你多娶一些,多生一些,就不要打我的主意了。我一个人逍遥自在,别提多快活了。这些女人,你尽管往宫里带吧,我会为你多配些保精丸,保大哥你战无不胜。” 高陵熠笑嘻嘻地扭头看他一眼,这笑容简单极了。但,只有在高陵越的面前,他才像个单纯的孩子,在别人面前,他就是个恶魔,能把人的骨头一根一根的抽出来敲鼓。 “你若真快活,就不会觉得顾青鸢那样的是好女子了,听闻她放lang形骸,毫无淑女之仪,”高陵越拧眉,沉声说:“你别忘了,高陵卫就是死于她手中。” “大哥,我不说倾华什么,你也不必说顾阿九什么,不过都是些玩具而已。至于那草包,死就死了,”高陵熠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不屑一顾地说:“若他还活着,不定还要坏我多少事,我们高陵皇族出了他这样的废物,也真是耻辱。” “毕竟是我们的弟弟。”高陵越眉头拧得更紧,不悦地斥责道:“你可千万别让太妃知道你说的话,她生性泼辣……” “回去我就杀了她。”高陵熠冷下脸,杀气腾腾地说。 “算我没说。”高陵越摇摇头,从他身边擦过,“赶紧走吧,焱殇这一回去,天下局势又要变了,你我还没准备好,只能再忍忍。” “这臭小子,动作太快了,居然把大元城都给炸了,里面真的有很多宝贝。”高陵熠不甘心地扭头看了一眼,忿忿地说:“若在我的手中,我一定把它建成世间独一无二的仙境。” “若在你的手中,你也会拆得乱七八糟,当成了玩具。”高陵越好笑地指了指前面,低声说:“我把你的马车带来了,走吧。” 拐角处,侍卫牵出了另一辆更为豪华的马车,九匹金色的骏马拖着马车缓步走近,车顶四周缠绕着紫色水玉,紫纱垂幔,散发淡淡的香。 高陵熠推开马车,里 面有两名姿容俏丽,衣着轻纱的女子正跪着,等着服侍他。 “滚下来。”高陵熠盯着二人,唇角微扬,冷酷地驱赶二人。 “不喜欢?”高陵越拧眉。 “大哥,别再给我塞女人了,这些丑陋的货色怎么配上我的马车?”高陵熠厌恶地转过头,不愿意再朝那两个女人看一眼。 高陵越无奈地摇头,向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上前把两个美人拖下来,直接往路边一丢,一行人看也不看二人一眼,径直策马离开。 两个女孩吓得瑟瑟发抖,深一脚浅一脚地循着马蹄印往前走,但没走多久,便被几匹从暗巷扑出来的狼给撕得粉碎…… ———————————————————分界线—————————————————————— 经云罗官道,到墨城,离金水河只有一天的路程了。 青鸢推开马车窗子往外看,云罗气温暖,路边的桃树林已抽了绿芽,树梢挂着粉色的花 苞,成片的粉 嫩之景。 “想歇会儿吗?”焱殇放下手里的密信,凑过来和她一起往外看。 穆飞飞坐在马车另一边,看着二人紧靠在一起,眼中有失落一闪而过。 “不了,你的探子到了流云镇吗?”青鸢扭头,急切地问他。 “昨晚就到了,华桐他们已经退回去了,现在正在找。”焱殇把密信递给她看。 青鸢一目十行,匆匆扫过上面的字,心跳越来越急,“那什么时候才会有确切的消息。” 焱殇眉头拧紧,天羽林军里并没有传出卫长风和太后被捉的消息,太后暂且不说,有九成是被困在深陷沙堆的大元城里了。至于卫长风,他中了毒,又坠马……难保不被后面的追兵踏过…… “快了。”他沉吟一会儿,拿回密信,用火折子烧着,等密信燃成了灰烬,丢出了马车窗子。 风把黑灰吹散,飘飘摇摇地落下。 青鸢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不甘心地缩回脑袋,小声说:“若不找到他,我心里一辈子背着这笔债……” “会找到的。”焱殇拍拍她的手背,小声安慰。 青鸢看了他一眼,抓了抓头发,缩到后面躺着。 “那干娘有消息吗?”穆飞飞身子俯过来,急切地问焱殇。 焱殇摇头,心情又坠向谷底。 穆飞飞眼眶一红,哽咽着说:“我和干娘一起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分开过……” “别哭了。”焱殇递给她一方帕子,沙哑地说。 “”   ☆、201.双雪樽的奥妙【201】 马车颠簸了几下,速度缓了下来。 “要过关了。”冷青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焱殇把帕子给了穆飞飞,把门推开了一点,往城门方向看去。高高的城楼上镌刻着“同微关”三字,这是唯一一个必经的天烬国关卡,从此处过去,只需要两天就能和南月他们会合。 高陵越的马车已经丢在了山里,此刻他们坐的是一辆极为普通的商人家的马车,后面还有一车货物。 “站住。”数名侍卫拦住马车,用刀推开马车门,往里面张望。站在最后面的人手里拿着画像,对着几人的脸仔细对比。片刻之后,那人收起了画像,走到窗口往张望。 青鸢一直躺着,不理会外面的动静。穆飞飞有些紧张地往焱殇身后缩了缩窠。 “哪里人?去哪里?”侍卫粗声粗气地质问。 “我们是盐城的茶商,去鄂城。”冷衫堆着笑脸,从银袋里倒出一把碎银子,塞到领头的手里。 那人接了银子,猛地抓住了冷衫的手,往他的掌心滑了一把,眼神突然变了。他连退数步,刷地一下抽出佩刀,指着冷衫大喝道:“把这几人拿下!” 冷青正要发难,被焱殇一言喝住。 “不知我们犯了什么法,要捉拿我们?”焱殇从马车里钻出来,扶着马车跳下来,微笑着看向那几人。 “我们正在捉拿几名杀人不眨眼的大盗,你们是商人,为何掌心有练过硬茧?”领头的人警惕地看着焱殇,大声质问。 “哦,”焱殇左右看了看,微笑着说:“他们是我请来的护院,都是云天门的弟子。如今兵荒马乱,出门在外,若没有几个家丁护送,还真不敢出来。” “云天门?”领头的人拧眉。 云天门名气挺大,在朝廷和江湖上都有不少关系,最近半年确实有许多弟子给达官贵人,富商财主当保镖。这些人都是些心狠手辣的货,不好惹。侍卫们互相看了看,眼神中有些犹豫。 “几位,这是我们商号的金牌,拿着这金牌,随时可以去我们商号里提领茶叶,不分他们价钱。我们最近要在鄂城开分号,要常走这条路,还请各位多多关照。”焱殇拱拱手,向冷青使了个眼色。 冷青从腰上拽下一面令牌,没好气地说:“各位,请收下吧,今后多多关照小弟。” 金灿灿的牌子上刻着个茶字,耀得人眼睛发亮。领头的收下了牌子,挥挥手,让他们过去。马车吱吱嘎嘎地穿过城门,官道上行人很少。都被前方的战火吓到了,有退路的早早地逃去了离战火稍远的地方,没门路的,也都尽量不出城,不靠近金水河一带。 “焱殇,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也不知道鬼收了钱能做什么?” 青鸢睁开眼睛,脑子里闪过站在浓雾里的白无常的身影。那个梦,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纠缠她了。她的眼睛不疼了,心脏似乎也好了。 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压力而出现的幻觉? 她揉了揉心口,摇了摇头。 “怎么了?”焱殇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俯下身来,大掌在她胀痛的小腿上轻轻地揉捏,“是不是心脏又疼了?” “不疼。”青鸢眨眨眼睛,转头看他。 隔得这么近,他墨瞳里有她的脸,憔悴、苍白、无助、彷徨……她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过像现在这样的表情,在过去的时光里,她总是像斗士一样挺直腰杆,面对一切。 但现在,她总觉得是她害死了卫长风! 焱殇躺下来,扳过她的肩,把她摁在胸前,手掌在她的背上轻轻地磨挲,低低地说:“会好的,很快就过去了……” 青鸢把脸埋在他的胸前,轻轻地吸气。 他心里也正难过,太后才回来不久,又离开了他,但她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给过他。她给不出来,她没那么强大,她厌倦了看到死亡和分离。她想过安静的、像猪一样的日子,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哭,饿了就吃,不饿也吃…… 她又想妈妈了,她突然就痛恨起了荀泽,如果没挖她的心,她就不必经历这一些。荀泽如果在她面前,她一定狠狠地甩上十几个耳光,让那张让她曾经无比迷恋的脸肿成猪样。 木头轮子压在碎石上,发出嘎吱地闷响,车厢里出奇的静。 穆飞飞抱着双臂,呆呆地看着相拥的二人,面无表情。 ——————————————分界线———————————————— 南月和落恺已经会师,到了金水河以南的泗水城,至此,天烬的一半国土都落入了焱殇的手中,加上大南国、云罗归还的四郡,焱殇治下的疆土已超过了天烬。 御书房里鸦雀无声,文武大臣跪在书案前,大气不敢出。 君博奕脸色苍白,手里紧抓着折子,指关节都泛着青白色。这样的一败再败,让他实在无法接受。 “现在怎 么办?”他抬起猩红的双眼,哑声质问。 “华桐带了二十万人,要拿下大元城,结果一败涂地,风也没捞着,还白白损失了大几千人。华桐他实在是……” 这人还没说完,君博奕拍案而起,把手里的折子重重地砸向那人的脸。 “混帐,让你们拿主意,你们半个也拿不出来,让你们带兵,统统不敢领旨,你们最擅长的就是弹劾,朕问你们,弹劾这么多人,到底给我们天烬国带来了什么好处?是不是你准备接替华桐,带兵打仗去?” “皇上,微臣不敢……”那人吓得瑟瑟发抖,赶紧磕头。 “皇上息怒。” 众臣见君博奕龙颜震怒,齐齐请罪。 “皇兄,我们可以和谈。”一直坐在旁边的君耀然淡淡地开口了。 君博奕看看他,眉头紧皱,摇头道:“和谈有什么用?他不会和谈的。” “他会的。”君耀然平静地迎着他的视线,缓缓站了起来,环顾众人,小声说:“你们退下去。” 众臣迟疑地看向君博奕,君博奕黑着脸,冲他们点了点头,众臣如释大赦,赶紧膝行出去,留他们兄弟二人在御书房里。 “耀然,你有什么办法?”君博奕狐疑地问。 “太后和卫长风都没有逃出来,但他们并不知晓,传令给华桐,传出卫长风和太后被俘的消息,易容之事,不止他焱殇擅长。”君耀然清瘦的脸上不带丝毫表情。 君博奕踱了数圈,犹豫道:“焱殇为人狡诈,不是那么好骗的。” “看你怎么骗。”君耀然转过身,满脸坚定,“主动放消息,肯定骗不到他,得让他主动怀疑人在我们手中,那就不一定了。” “你有何计?”君博奕看着变得有些陌生的君耀然,眼中闪过一丝不信任。毕竟君耀然在他心里,就是那个莽撞闯祸的小王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君耀然笑笑,居然看懂了他眼里的变化,低声说:“卫长风中了凤芹的毒血,只需悄然安排人去云罗国寻找解药,再故意封锁消息,绝不承认卫长风和太后在我们这里……” 他顿了顿,看着君博奕渐渐亮起的眸子,继续说:“我是你们心里最没用、最窝囊的人,这事当然我办最妥当。我和卫长风有交情,我不忍心看他死,他们不会怀疑的。” 君博奕神情一震,一掌拍在桌上,“好,就由你去办此事!” 君耀然笑笑,坐了回去。君博奕反应过来,赶紧解释道:“耀然,我并非那意思,你不要误会。把此事交给你,是因为你性子柔和,善良,他们才会相信。” “怎么说都好。”君耀然神色寂然,一字一顿地说:“我只要一雪前耻,杀了焱殇……” “耀然,会有这一天的。”君博奕摁住他的肩,严肃地说:“我会亲手杀了他,砍下他的脑袋,给你报仇。” “我自己来。”君耀然抬眸看他,冷竣地说:“什么事都能随着皇兄您的意思办,这件事,我一定要自己来。” “也好。”君博奕笑笑,扭头看向门外,大声说:“都回去办事吧。” 外面久侯的大臣们又磕头,转身离开。 “我也告退了。”君耀然起身,拱了拱拳,转身出去。 “对了,耀然,汉仪还没有醒吗?”君博奕沉吟了一声,叫住了他。 君耀然神情一灰,摇了摇头,“还没有醒。” “那……不如先把她接回来?”君博奕试探道。 “罢了,让她留在云罗,有她爹娘照顾,比较安全。”君耀然苦涩地抿抿唇,大步走开。 君博奕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未动。 权和端着茶进来,小声说:“皇上,喝点茶。” “权和,你看耀然是不是变了?”君博奕端起茶碗,低声问。 “受了这样的变故,怎么可能一点不变?”权和叹息道。 “哎,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君博奕吹开茶沫,担忧地说:“内忧外患,朕心力交瘁啊。” “皇上别太急。”权和劝道。 “汉仪那里,朕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耀然对汉仪倒是真心实意,但汉仪若醒了,只怕会坏了我们兄弟二人的情意。”君博奕眉拧成川,呼吸低沉。 “那就让她多睡一段日子吧。”权和委婉的劝。 君博奕沉默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好在美人多,给耀然再挑几个送过去。” 权和应了声,往外看了一眼,轻声说:“皇后来了。” 君博奕往门外看了一眼,只见花泠萱端着一只瓷盅姗姗进了小院。待她近了,他拧了拧眉,低声问:“皇后怎么来了?” “知道皇上心焦,所以熬了些清心茶给皇上。”花泠萱把茶放到桌上,柔声说:“皇上别太累了。” “回去歇着,后宫少来御书房。”君博奕看了看瓷蛊,并没有马上 揭开看看。 “皇上……”花泠萱秀眉轻蹙,小声说:“皇上,你许久没去臣妾那里了。” 君博奕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低声说:“皇后,国事繁忙,朕实在抽不出身。” 花泠萱欲言又止,最终只苦涩地笑笑,点了点头,抱着空托盘往外走。君博奕看着她柳腰轻摆的样子,脑子里闪过了青鸢的眼睛,忍不住长长地叹息。 “权和,为什么朕想要的东西,一件都抓不牢?国事如此辛苦,身边的女人也不懂朕。” “那是因为皇上只想着某个人,所以觉得身边人不懂皇上。”权和掀了掀眼皮,温和地说。 “权和,你看着我从小长大,你还不知道我吗?”君博奕揭开了汤蛊,苦笑道:“你知道吗,朕每次看到些汤,这些茶,都忍不住地猜,她们有没有给朕下毒……她们的温柔在朕眼里,都是毒药,不敢碰,不敢喜欢哪。” 权和点头,小声说:“是,先帝就是如此,但先帝还是没逃过……” 君博奕转头看他,眉头紧拧,“秦兰最近在做什么?” “还不是那一套,养了好多男 宠,行 欢作乐,醉生梦死,再幻想耀然代替皇上您……”权和嘲讽道。 “让她幻想吧。”君博奕冷笑,把瓷蛊推开,压低了声音,“那些药控制一下量,不要让人看出来。” “是,那这汤?”权和看了看他。 君博奕把瓷蛊拿起来,走到后窗处,手一挥,汤汁在空中抛出一道金色的弧线,化成金色雨,落在草地上。 权和点点头,小声说:“那让梅玉芬来伺候皇上吧?” “算了。”君博奕摇头,坐回了书案前。 大堆的折子,大堆的战败的急报,大堆的烦心事……件件都让他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哪来的心思去看美人妙不妙,佳人柔不柔? 权和给他续了茶水,退到一边伺候着。 御书房里只有主仆二人静立,外面的小太监交值了,有一人扭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快步往外走去。出了院子,穿过了两道回廊,只见君耀然就站在长廊前的桃花树下,仰头看着桃枝。 “王爷。”小太监跪下磕头,细声细气地说:“奴才听到了皇上和权总管的话。” “说什么了?”君耀然转过头来,眼神死寂。 “说,给太后的茶水里下毒,还说不要让汉仪王妃醒过来。”小太监赶紧说。 君耀然的眼神更加灰暗了,锦袖里的拳头死死地攥着,身子微颤。 小太监被他这样子骇住了,赶紧又磕头说:“王爷息怒。” “你告诉我,这叫兄弟吗?”君耀然低眼看他,冷硬地问。 小太监犹豫着,不敢出声。 “不叫。”君耀然摇头,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往桃林深处走,喃喃地说:“我再也没有兄弟了……我要去接我的汉仪,我要给我的汉仪最好的一切,来弥补她受的苦,我的汉仪,是唯一一个没在困境中抛下我的人,你们这些人,歹毒无情,哪值得我为你们付出一丝半点的真意?” 桃枝勾住了他的墨发,他挥袖,用力地打开了桃枝,压抑地咆哮,“都滚开,你们也想欺负本王,也认为本王窝囊吗?” 树枝断了,君耀然颓然垂下双臂,袖中滑下一封叠得整齐的信。他盯着那信看了半天,弯腰捡起来,手指颤抖地展开,上面有几行歪歪扭扭的字:君博奕害太后,害你,害汉仪…… 他把信捂在脸上,深深地吸气,再重重地呼出,好一会儿之后,拿火折子点着了信,看着信成了灰,飘落在地上,然后一脚踩过去,大步往太后宫走。 他不知道告密的人是谁,他只知道,这些事是真的! 他被俘后,君博奕从来没有想过要救他,汉仪至今未醒,也是君博奕做了手脚,就因为怕他知道不救他的事实。他在这些人眼里,从来都不值钱!一文不值! 太后宫中歌舞升平,烟雾袅袅,秦兰沉浸在水烟带给她的乐趣里,眯着眼睛,看着男 宠们她演奏乐器。 君耀然直接闯了进去,冷眼看着正坐在殿中弹琵琶的清秀男子,唇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 “耀然怎么来了。”秦兰赶紧放下水烟,挥手让男子们退下。 君耀然给她行了礼,看向她手里的水烟,笑了笑,“母后又爱上这个了。” “心里苦闷,睡不着觉。”秦兰讪讪地笑。 “母后乃天烬最尊贵的人,还有什么苦闷?”君耀然盯着她的眼睛,小声问:“还是觉得儿子不争气?” “耀然,你……”秦兰发现他的不妥之处,犹豫着问:“你怎么了?” “没事,想汉仪了,所以来这里坐坐。”君耀然撩开长袍,坐下来,抬眼着看她说,“母后,我想去接汉仪。” “她还没醒,你接来干什么呢?我看崔大人家里的女儿不错 ,我让崔大人给你送过来,给你解解忧。”秦兰拧拧眉,有些不耐烦地说:“不要总惦记着汉仪了。” “汉仪在困境里陪我……” “好了,我知道,我会感谢她的,我已经让人送了千年人参过去给她滋补,你也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是她的家人把她接了回去。再说了,她现在昏睡着,身子不好,怎么经得起长途跋涉?还是等她醒了再说吧。”秦兰挥挥手,打断他的话。 君耀然眼里的光彻底灭了,死死地盯了她一会儿,起身就走。 “知道了,我要出宫办事,母后好好享乐。” “耀然去哪里?”秦兰赶紧起来,一时没找到鞋,光着脚就往外追,“我还有事和你说。” “和我那个舅舅说就好了,我忙。”君耀然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孩子,又犯脾气了。”秦兰拧眉,扶着门框,抬头看天色,自言自语道:“要变天了,他穿得这么少……别跑去淋雨撒气……” 她飞快转身,大声下令,“来人,赶紧备好马车和蓑衣,给王爷送去,让人跟紧点,别让他淋着雨,盯着他吃饭,不许他喝太多酒。” “是。”太监匆匆应了,追了出去。 秦兰长长地舒气,慢吞吞地走回了躺榻边,郁闷地说:“这孩子好像和我越来越生疏了,叫也叫不来,今天好不容易来了,这才坐了多长时间,又生气跑了。我让他不要接汉仪,这是为他好。希望他早点振作起来,不要总想着受 辱的那些事。汉仪在他面前,不是时时提醒他那些耻辱吗?这孩子偏不体会我的苦心。” “王爷会懂的。”宫女佩莲过来,扶她坐下,又拿来微烫的帕子,给她擦干净脚。 “不会懂的。”秦兰叹息,拧眉时,眼角的皱纹紧紧堆起,幽幽地说:“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只有瓜恋子,哪有子恋瓜?儿女们是不会体会到做爹娘的心情的,我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我只希望他好。我真怕他经历了这一件事之后,再振作不起来了。” “太后,他会明白的。”佩莲又劝了半天,小声问:“还让他们上来弹曲子吗?” “不了,你没看到耀然进来时那眼神?好像我有多么下作一样。”秦兰嘟囔道:“他又怎么知道我这些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罢了,说了他也不会明白,我还是躺躺吧,这些日子总是胸口闷,也不知道怎么了。” “让御医来瞧瞧?”佩莲赶紧问。 “罢了,瞧也白瞧,我这是心病。”秦兰摇头,扶着她的手躺了下去,头一偏,又拿过了水烟开始品尝这种醉生梦死的乐趣。 佩莲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给她放好了帘子,轻手轻脚地出去。 轰隆隆地几声响,大雨倾盆砸下。 “怎么说下就下?你们好好守着,我去给太后准备午膳。”佩莲仰头看看漆黑的天色,心里的不安感越发浓郁了,双手捂着耳朵,埋头往偏殿冲。 又是几声雷响,大殿的门被大风撞开,风狂卷了进去,大殿里的香味儿被风吹散,而秦兰就像没看到没听到一样,继续抽着水烟,眼睛眯着,表情如坠仙境。 一个强大的王国分崩离析之前,一定是人心的分崩离析,只是自处此境的人永远感受不到罢了。 ——————————————分界线—————————————— 马车在泗水城外停下,南月他们正顶着大雨在城外侯着,见到一行人过来,立刻拔腿飞奔过相迎。 “主子,王后。”众人抱拳,跪于雨中。 “都起来吧。”焱殇从马车里出来,扶起跪于最前面的南月。 “主子,快进城吧。”冷柔把伞撑到了焱殇的头顶,换回女装的她,眉眼比之前温柔了许多。 “走,进城。”众人上了马,簇拥着马车,疾冲进城。 衙门里早就备好了热水,一行人梳洗干净,到了前厅。许雪樱正带着人摆碗筷,她的脸色比之前好不了多少,还是很苍白。 “都是雪樱亲手做的。”冷柔见青鸢看看许雪樱,赶紧解释。 “王后。”许雪樱听到声音,扭头看了过来,眼睛红通通的,肿得像小核桃。 青鸢马上就明白了,一定是为了太后哭过了!母亲走了,好不容易有个太后依靠,太后又没了,雪樱心里肯定不好过。 “还瞒着老爷子,没人敢告诉他。”仿佛看穿她的心事,冷柔小声说。 “瞒着吧。”青鸢点头。 厅外传来了脚步声,是男人们来了。焱殇比她动作快,早早换了衣,去和南月他们议事去了。众人进来,见她们还站着,又给青鸢行礼问安。 “不用多礼。”青鸢勉强微笑,向众人回礼。 “姐姐。”清脆的声音从一群男人身后传来,青鸢寻声看去,是佳烟小郡主。 “我可想你了。”佳烟郡主扑过来,圆滚滚的小身子 碰到了桌子,差点没把南月给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扶住了他这冒失的小妻子。 “我没事。”佳烟拍拍心口,冲他吐舌头。 “你这肚子……”青鸢愕然看着她的肚皮,算算日子,应该是八个多月,但这也太大了吧! “我觉得是两个!”佳烟又吐吐舌头,伸出两根手指晃,“我们南月将军真的很厉害,两个!” 扑哧……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佳烟的小脸涨得通红,羞涩地往南月的怀里躲,“将军,他们笑我。” “没人笑你。”南月宠溺地摸她的小脑袋。 佳烟冲他皱了皱鼻子,又羞涩地朝青鸢笑了笑,看着她的肚子说:“姐姐的肚子也会这样大的。” 青鸢低眼看自己的小腹,一阵温柔的感情胀满了心脏,击碎了这些日子以来的不顺心。两道疼惜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飞快抬头,和焱殇眼神对了个正着……但是,这不是他的眼神! 她往他身后看,浮灯主持正慢步进来。 “浮灯?”她惊喜地往前走了几步,一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你居然还在……” “阿弥陀佛。”浮灯微笑着点头,拇指往她的额心轻抚了三下,温和地说:“是王请我来给你压惊的。” 青鸢很意外,焱殇不是很讨厌浮灯吗? 焱殇走过来,拉住她的小手,低声说:“你不是喜欢和浮灯主持聊天吗?我请他来给你讲讲佛经。” 青鸢心中一暖,她的心事都瞒不过焱殇,他居然主动给她找来了浮灯。 “好了,都坐吧。”焱殇转头看众人,唇角噙笑,“难得大家可以坐在一起吃顿饭,不谈国事,只谈美食。” “你怎么不说美人?”青鸢难得地开了句玩笑。 “有你在,我敢谈哪个美人?”焱殇低眸,温柔地问她。 “哥哥好温柔。”穆飞飞挨着焱殇的另一边坐下来,主动给二人碗里舀了汤,“嫂嫂好福气。” “飞飞也挑一个吧,这里大都是未成亲的……”青鸢故意将她的军。 穆飞飞环视众人,大方地笑道:“也想……等太后平安之后吧。” 气氛顿时又冷了几分。 “吃饭。”焱殇拿起筷子,夹了一根肥肥的鸡腿给青鸢,“喏,你爱吃的。” 青鸢用手接过来,张嘴就咬。 “姐姐,这个也给你。”佳烟赶紧把另一个鸡腿也夹给她,关心地说:“姐姐你现在有孕,应该胖点,再胖点。” “和你一样,小圆球?”许雪樱好笑地问。 “有孕就是得胖一点,相公说的。”佳烟转过头,崇拜地看着南月。 南月立刻就挺了挺背,很骄傲地点头,“对,我们家小烟烟就是胖才好。” 众人喷酒,指着南月嘲讽,“你还真有脸说!” “怎么着,嫉妒我?”南月不屑一顾地面对众人地嘲讽,手臂环住佳烟的圆腰肢,得意洋洋地说:“你们总说,男儿当先立业再成家,你看看我,我这才叫春风得意,金水河我打下了,娇妻我有了,马上儿子也要有了,你们这些孤家寡人,还不学着点?” “吃饭。”众人拿筷,不再理会他。这样的羡慕嫉妒恨,可是谁也不会承认的! 青鸢看着这群年轻人,心情又好了一半。 “浮灯主持,你只能吃白菜啊。”她看向浮灯面前的几道素菜,同情地说。 “很好。”浮灯笑笑,平静地端起素酒,向她举了举杯。 身处繁华,坐怀不乱,这种定力,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 “浮灯主持,你真的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肉?”许雪樱转脸看他,好奇地问。 浮灯长睫轻垂,平和地说:“惭愧,六岁时偷过肉吃。” “啊?”满桌人皆楞。 “真的吗?”青鸢也来了兴致。 “真的,”浮灯有些尴尬,环顾了一圈众人,低声说:“六岁时跟着师傅去云罗的王族超渡亡灵,我见他们吃肉喝酒,实在忍不住,溜进厨房里偷了一只烤羊腿,一个人吃光了它。” “后来呢,你师傅罚你了?”许雪樱更好奇了。 “后来,我画了一只羊腿挂在chuang头上,天天看,天天想。”浮灯眯了眯眼睛,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啊?”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无法把那场景和这眼前的和尚联系起来…… 想想,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躲在角落里,大快朵颐地咬羊腿,还把画的羊腿挂在chuang头,对着羊腿流口水,这情景想想都喜气。 “再后来呢?”青鸢也忍不住追问。 “再后来,”浮灯苦笑,摊开右手给众人看,“师傅打了这只手九九八十一棍,我就把画的羊腿收了起来,压在佛经之下,念了六六三十六天的大悲咒,超渡这只羊腿去了西 天。” “真可怜。”佳烟眨眨眼睛,眼眶都红了,“相公,以后你们打下了江山,把不愿意当和尚的人都放回去吧,没有肉吃,太可怜了。” 青鸢托着腮,静静地看着浮灯,原来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看上去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浮灯也曾为了一腿羊肉而动了凡心。 “对了,听冷青说到朱雪樽,这是什么东西?”冷阳端着酒碗,突然想到了这东西。 “朱雪樽?”浮灯一楞。 “你知道?”焱殇转头看他,眼神一沉。 浮灯拧眉,摇头说:“这不是好东西,若真有这东西,千万要毁掉。” “是什么?”焱殇立刻追问,若高陵越说的是真的,云罗国就有这么一只朱雪樽。 “罗刹经里有记载,佛祖有一双酒樽,被夜魔盗去,在人间制造风波祸乱,佛祖收回酒樽后,把夜魔体内的六魄分离,分别封于酒樽中,不让夜魔再为祸人间。其中一只叫朱雪樽,另一只叫赤雪樽,双樽合一,就能得到天下至尊的力量,并且为害人间。” “这是传说吧,哪有这么神奇的事。”南月嗤笑着,挽起袖子,让人看他的胳膊和肌肉,“你们看,力量是这个。” 他又指脑袋,朗声说:“还要有脑袋,懂谋略,这才叫强大!佛经上记的东西,都是骗那些糯弱无能的人的,不敢反抗,只能求神拜佛。” 若是以前,青鸢一定跟着起哄了,但此刻她没有。她经历过了离奇的事,所以她相信再离奇的事都可能发生。所谓的朱雪樽带来的力量,也有可能是一种人类无法解释的强大磁场力量,就好比打通人的任督二脉,好比让人的潜能无限量的激发出来…… “还有,若有这双酒樽,就能把人送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浮灯又低声说。 青鸢的身子一僵,飞快地抬眼看向浮灯,急声问:“是任何地方?世间任何地方?” “是。”浮灯点头。 “怎么了?”发现她的异样,焱殇立刻拉住了她的手,她的掌心冰凉有汗,让他心中一沉。 “没什么。”青鸢摇摇头,埋头啃鸡腿。 若真有这样的好东西,她弄到手里也不错!可以回去看看妈妈怎么样了,就算给妈妈送几件古董,一箱金子,也能让她生活无忧啊!以后把孩子抱着,让妈妈看看,那样也好啊。不过云罗只有朱雪樽,赤雪樽在哪里? “朱雪樽……你喜欢?”焱殇犹豫了一下,小声问。 “不是。”青鸢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众人,轻声说:“晚点和你说,这里人多。” “好。”焱殇微微拧眉,好半天才收回视线,她心事重重的,听到朱雪樽的作用之后分明精神一振,难道和这朱雪樽有什么关系? “雨太大了,也不知道会下多久,这种下法,金水河的水很快就能涨起来。”落恺往外看了一眼,低声说:“好在粮草倒算充足,再支撑两三月都没问题,我们在两三月里打下天烬,绝无问题。” 南月用筷子敲桌子,击出节奏,放声唱道:“将军铁甲夜不 脱,金戈铁马烽烟行……” 众人对望,都拿起了筷子,和声齐唱,“虏骑闻之应胆慑,金山西见烟尘飞……” 许雪樱和佳烟都会,青鸢偎在焱殇身边听着,看着这些壮志满怀的男儿们,忍不住幻想天下大统的那一天。 人有梦想,有追求,有斗志,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202.女人的幸福,都是男人宠出来的【202】 女人的幸福,都是男人宠出来的【202】 焱殇这两日都在军中犒赏三军,他亲自来走一趟,能鼓舞士气。不过青鸢奔波了这么多日子,他严令青鸢卧床,今日才许她出来走走。 泗水城外,金水河畔,驻扎着南月麾下的九万精兵。 站在河边往上下游看,成片的帐篷,看不到尽头,人行走其间,就像闯入了黑色的森林,蔚为壮观。 接连几日的大雨,河水浑浊滔滔,推着薄冰激流往前。这些冰都是从上游冲下来的,金水河是由三道分支汇成,拿下金水河,就扼住了通往天烬的漕运的咽喉窠。 佳烟指着前面,兴奋得满面红光,“姐姐,你看我们家将军,威风吧?这金水河就是他一手打下来的呢。” “好威风。”青鸢朝她竖大拇指。 她看得出来,佳烟比以前胆大了许多,也开朗了许多,这都是因为佳烟嫁了个好男人啊。女人的幸福,都是男人宠出来的。她真为佳烟高兴。 佳烟捧了捧脸,吐吐舌尖,“姐姐,曼海国破时,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们还能嫁到如意郎君,我以为我一定会死在天烬的后宫的。” 青鸢拧她的小胖脸,笑道:“是啊,人的命运真的没办法预测,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明天,明天当然更好了!”佳烟杏眸圆睁,挥了挥肉乎乎的小拳头。 青鸢看着她精神焕发的样子,忍不住想过去,她以前也和佳烟一样,时时刻刻充满了斗志,但卫长风不回来,她的斗志可能回不来了。 “姐姐,不知道倾华公主怎么样了,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佳烟搂住她的手臂,嘟了嘟嘴,“我们姐妹从曼海出来,到现在只有你和我了……” “啊,对。”青鸢呼气,耸了耸肩。她有些日子没去想倾华了,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是回曼海了吗? “听说上官薇还没死,关在大牢里,你说,为什么还不杀了她?她太坏了,把你关着,还给你下毒,真是罪该万死。”佳烟贝齿轻咬,义愤填膺地说。 “姐姐,我们去前面吧,你看,我家将军正在准备小船,他要给我钓鱼。”佳烟冲河滩呶呶嘴,眼儿弯弯,脆声说:“我想吃鱼,大夫说,我们有孕的,吃鱼最好了,我家将军天天给我弄鱼吃呢。” 好甜蜜啊!青鸢都忍不住嫉妒这小丫头了,看上去,她一点烦心事也没有呢!还有,她家相公真好! “我家将军快生辰了,我想给他做件礼物,但是我记得我娘以前说过,快生的孕妇不能拿针,不吉利。”她左右看看,凑到青鸢的耳边小声说:“我想给他送个特别的。” “送什么?”青鸢饶有兴致地问。 “送檀木佛珠串,找浮灯主持颂经供奉开光,你帮我去给浮灯主持说说吧。”佳烟扭扭腰,不好意思地说:“我家相公不喜欢我和别的男人说话,尤其是浮灯,说是因为浮灯主持长得太好了,太妖孽了,不安全。” 去……青鸢心里顿时飞过几只乌鸦,瞠目结舌地问:“那就让我去?” “姐姐不一样,王不会说姐姐的,王不是说了,让浮灯主持过来陪姐姐散心吗?”佳烟拱起双手,可怜兮兮地央求她,“再说了,我家将军是为了王和姐姐打江山呀,姐姐帮我这个小忙吧,简直太容易了。” “得,为我打江山。”青鸢恨恨地拧她的小胖脸,“我欠你们的,我去和浮灯说。” “姐姐真好,你看,我准备了两串,这串加了玉的是我的,这串没加玉的是姐姐的,姐姐自己加块玉上去,也给王戴着吧。男人们打仗很危险,也很辛苦,愿佛保佑他们平平安安。”佳烟从怀里拿出锦帕包好的佛珠,虔诚地交到了青鸢手里。 青鸢抚着光滑古朴的佛珠串,抬眸看向远处。南月正往船上跳,焱殇跟在后面,看来是要一起去河上钓鱼。 这些男人到现在还不能给自己的妻儿安稳的日子,但是他们正在尽力给妻儿能给的、最好的一切…… 她把佛珠放进怀中,慢步往前走。 “姐姐,你看这个像什么。”佳烟捡起了一块小石子,托到她眼前。 青鸢定神看,这石子活像一只胖乎乎的小脚丫! “哈,好好玩,送给姐姐吧。”佳烟把石子放到她的掌心,一手捧着圆滚滚的肚子,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姐姐,我想我一定生的是个女儿……” “怎么看?”青鸢跟在她身后,好奇地问。 “肚儿圆圆,就是女儿。肚子尖尖,就是男孩子。”佳烟眯着眼睛,抚着大肚皮,一脸幸福的向往,“不过,如果是两个,他已经答应我了,要有一个随我姓顾,给我们顾家传递香火。” “他这么大方?”青鸢很意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我们家只有我了。”佳烟扭头看看她,眼底涌出一抹悲色,“姐姐,我们家只有我了,我也只有将军……其实他每次出 去打仗,我都害怕得要命,根本睡不着,吃不下,害怕他一去再也不回来了。我不能没有他,我都不敢想像,如果没有他,我要怎么活下去。” “不会的,南月将军骁勇善战,有勇有谋,一定战无不胜。” 青鸢以为她没有烦恼,此时见她渐红的眼睛,这才明白,再快乐的人,心底也会有不安,就看你要怎么去面对生活。 佳烟摇了摇头,盯着长河看了许久,直到南月他们到了河中央,冲她挥了挥手,她才转头看向青鸢,慢吞吞地开口。 “话虽如此……但哪有不败的将军,他上个月受了箭伤,怕我担心,还不让我知道,我半夜饿了,非要吃鱼,他还去河里给我摸鱼,伤口全绷开了,我哭了两天……姐姐,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呢?” “快了,你看我们已经到了金水河了。”青鸢握住她的小手,给她捋好耳边的碎发,小声说:“我们的将军夫人,以后就是王妃。” “王妃也好,夫人也好,只要他能平安,就算和他去大街上卖小菜,给人缝补衣裳,我都愿意。姐姐,佛珠一定要让浮灯主持好好颂经哦,我算过日子了,在这里会休整半月,补给粮草,应该差不多了。” “好,我晚点就去找浮灯。” 青鸢点头,被佳烟一说,她也想给焱殇的佛珠串上挑块好玉镶上,让他带着她的祝福,故无不克,无往不胜。 “看,我家将军钓到鱼了,我家将军好威风。”佳烟突然欢呼起来,摇摇晃晃往前跑,冲着河里大声欢呼。 青鸢怕她伤着,赶紧追上去看着她。河水一直漫到了脚边,小石子湿滑得厉害,她不得不紧拉着佳烟的手,以防摔着。 “姐姐,中午去我那里吃鱼吧,我现在很会做菜了唷。”佳烟兴奋地扭头看她,饱满的小圆脸上布满玫瑰一般的光泽红晕。 “好啊。”青鸢点头。 “说好了,那我们先去准备准备。”佳烟嘻嘻地笑,叫过了自己的小侍女,快步往回走。 怎么说走就走?青鸢冲着她的背影大声问:“不要我帮忙?” “姐姐赶紧去找浮灯主持吧,趁着他们在河里,不然他们回来了,一定不让你去。”佳烟扭头,不好意思地冲她拱手,“拜托,拜托,一定要办到。” 青鸢好笑地抛了抛手里的小脚丫石头,慢吞吞地往河滩上走。 浮灯白天是不会留在城里的,她问过了,和以前一样,他走街串巷,给百姓治病,讲经,若遇上亡人,还会去颂经超渡。 浮灯的心,一直这样善良、干净,她真的难以把浮灯和那只羊腿联系起来……脑补了一会儿那情形,眼前一亮,浮灯就有前面,正被好些百姓包围着。那些百姓手里 “浮灯。”她快步过去,往他肩上一拍。 浮灯扭头看她,眸底快速滑过一丝欣喜,随即长睫轻垂,轻转佛珠,念了声佛。 “佛在心中,不必时时念嘛。”青鸢从怀里拿出两串珠子,想了想,紧抓在手里,左右张望,“找你有事,先陪我去玉器店里看看。” “好。”浮灯也不多问,缓步跟在她的身后。 前面有几家玉器铺子,看上去都很普通,想必东西也不贵,也不知道见多了好东西的焱殇瞧不瞧得上眼。 她在第一家停下脚步,扭头看浮灯,小鼻头吸了吸,“浮灯,你身上是什么香?” “嗯?”浮灯有些疑惑,抬起袖子闻了闻,摇头道:“不知王后指的是什么香?” “你身上好香。”青鸢凑过来,往他身上深嗅几下,“好像是玫瑰的香。” “呵……”浮灯眼角眉梢全是笑,温和地说:“贫僧身上怎么会有玫瑰香,长年与佛香为伴,大约是佛香吧。” “就是玫瑰香。”青鸢肯定地说。 “这……”浮灯有些尴尬,又抬起袖子闻了一下,“贫僧为何闻不出?” “你鼻子不灵。”青鸢绕着他走了几圈,小声说:“这几日谁帮你洗僧袍呀?” “哦,昨儿是惜夫人的侍女过来拿僧袍去洗,惜夫人一直是俗家弟子,在天烬时,也常给我们寺庙里供奉香油,每年也会来洗洗衣裳,以积功德。”浮灯长眉轻展,微笑着说:“想必惜夫人的侍女用了玫瑰露吧。” “她来了?怎么没听人说起?王知道吗?”青鸢惊讶地问。 “王知道的,她住在泗水城的炽桥寺里,要吃斋念佛几日,给太后祈福。”浮灯低声说。 “来就来了,瞒着我干什么。” 青鸢有些不满地拧眉,迈进门槛时,突然脚步一顿,焱殇前儿晚上没回……难道是在惜夫人那里? 可恶! 青鸢俏脸覆霜,气呼呼地往摆放美玉的柜台前走。 “夫人……浮灯主持……”掌柜的一见浮灯,双眼发亮,赶紧过来行礼,虔诚地问好,“浮灯主持可是想挑选佛珠?” “是这位夫人想 挑块玉。”浮灯低眉,面向青鸢的方向微笑。 “哦,夫人,尽管挑,既是浮灯主持的朋友,看中什么尽管拿,都是我们小店对佛祖的一片诚心。” “我又不是佛。”青鸢好笑地说。 掌柜陪着笑脸过来,小声说:“浮灯主持就是佛,真佛。” 青鸢扭头看浮灯,他背光而站,暖暖的阳光披在他的肩头,和他的笑容一样暖。 只怕除了焱殇和他身边那几个硬骨头,没人会否认这说话,浮灯的笑,比佛还要亲切。而且天上的佛是看不到的,浮灯的善却是有目共睹的。 “夫人,这个怎么样?”掌柜的拿了块通体晶莹透亮的玉观音,用绒布托着,给青鸢看。 青鸢的目光越过了玉观音,落到柜台里一只白玉凤凰上,双眸一亮,“就是这个。” “好嘞。”掌柜的赶紧拿了出来。 青鸢捧着玉凤凰看,笑嘻嘻地说:“鸟儿好,鸟儿代表我的心。” 浮灯眉毛轻颤了一下,飞快地抬眸看她。 青鸢把玉凤凰和佛珠串拿出来,请掌柜的装好,然后用锦帕仔细包好,郑重其事地递到了浮灯的手中。 “诚请浮灯主持为这两串佛珠开光,香油我无限提供。” 浮灯接过佛珠,看了看她,放进怀中妥善收好。 门外匆匆冲进来几个男人,一左一右的围住了浮灯,焦急地说:“浮灯主持,您在这里太好了。” “怎么了?慢慢讲,不要着急。”浮灯平和地说。 “我家的牛,不知道怎么就不行了。”其中一人抹着眼泪,哽咽着说:“可千万救救它啊,马上就要生小犊子了。” “走吧。”浮灯点头,沉稳地迈步出去。 牛也管?青鸢愕然,想了想,跟了出去。身后面,那掌柜还在声声念着活菩萨。 烽烟四起,百姓无所庇护,只得渴望上天菩萨来保佑……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 不过,焱殇治军很严,大军并未入城扰民,除了重要将领,都在城外驻扎,也不许祸害百姓,更别提拿百姓的,吃百姓的。从这点上说,焱殇有贤君风范。 青鸢走了几步,又匆匆折返回来,拿出钱袋儿,把里面的银子全都倒了出来,看着掌柜认真地问:“够吗?” “不用,真不用。”掌柜连连摆手,要把银子塞给她。 “要的,我是大元王后,王治军严明,不得拿百姓一物,掌柜收下吧,若不够,尽管说。” 掌柜脸都白了,扑通一声跪下,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见此情形,青鸢只得把银子留下,转身出去。 身后随即响起了匆乱的声响,扭头看,店铺大门紧紧地关上了!青鸢脸色黑了黑,这算什么事?给银子也怕?她脸上写了凶残二字? ——————————————————————分界线—————————————————————— 那几人都是城东的牛贩子,全家老少就靠着卖牛谋生。在他们看来,一头牛可抵得上两条人命了,院中草料成堆地堆好,就想把牛喂得精壮一些,皮毛光滑一些,可以卖个好价钱。 那生病的大肚子的母牛倒在地上,正在微微抽搐,大眼睛看着浮灯,眼泪成串地往下滑。 青鸢和众人一起站在旁边,看浮灯给牛治病。 浮灯脱 了僧袍,只着白色的土布中衣,长长的下摆遮到了膝盖处,更显身子清瘦,风一吹,下摆被高高掀起,仿佛随时能把他带走。 他把佛珠挂在树上,高挽着袖子,把银针一根根扎进牛的身上,然后跪坐在满是草末的脏滑泥地上,给牛推拿脊背。 没一会儿,他就累得大汗淋漓,土布衣裳被汗水浸透了,紧贴在背上,热汗从他清瘦的脸颊往下滚。 众人围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大气也不敢出。 青鸢真没想到,他不仅会给人看病,还会给动物看病。 过了半柱香的工夫,他终于站起来了,抹了把汗,小声说:“是吃错了东西,我帮它排汗,毒气可以排出一些,但这小牛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能保到它就好了。”众人谢天谢地,谢浮灯,飞快地过去打来热水,服侍他洗手净身。 浮灯把中衣也脱了,拧干净帕子,擦拭身上的汗。 众人有心帮忙,见他一般如羊脂玉般的肌肤,都自惭形秽,不敢靠近。他弯着脖子,动作轻柔优雅,帕子从喉咙处往下,滑过胸膛,到了腰上。 青鸢一直看着,心里暗道,这是什么世道,这么好看的人居然去当和尚…… 浮灯突然转过头,视线和青鸢的眼神撞了个正着,白皙的脸颊居然马上就红了,握着帕子的手也不自然了。 青鸢干咳一声,慢吞吞地转过身。 丢死人了,居然盯着人家看 ! 身后水声继续哗啦啦地响,有人过去换了一盆水,还有人端了茶上来。 “浮灯主持,我们只有粗茶,解解渴,去去乏,还请浮灯主持不要嫌弃。” 浮灯接过粗瓷茶碗,吹去浮在上面的茶末,抿了一口,温和地说:“甚好。” “那这位夫人,也来一碗吗?”端茶的男人又看青鸢,见她绫罗裹身,分明大富之人,很怕她会瞧不上这茶水。 “不用了。”青鸢果然摆手,浮灯说了,绿茶性寒,让她少喝。 “给她端一碗温热的白开水吧。”浮灯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 “哦,好。”男人赶紧过去,换了碗水过来。 “浮灯主持,这是我自己做的素饼。”一位大嫂端着堆满素饼的盘子过来了,崇拜地看着浮灯。 “很好。”浮灯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微笑着点头。 大嫂顿时喜笑颜开,连连点头,“主持喜欢,那太好了。” “好吃吗?”青鸢好奇走过来。 浮灯拿了一块,递到她的唇边。 青鸢赶紧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里面有清甜的甘薯,还有百合…… 真是好吃!她眼睛一弯,笑着把整块饼往嘴里塞。 浮灯的神情更温柔了,拇指往她额心推了三下,温和地说:“慢点。” “为什么总推三下?”青鸢嚼着饼,疑惑地问他。 “喻意平安……”浮灯眼神躲闪了一下,缓声说。 “哦。”青鸢主动拿了几块素饼,用帕子包好,笑着说:“给我家相公带回去尝尝。” “夫人喜欢,我给夫人多拿点。”大嫂乐了,快步跑开,没一会儿,用油纸包了满满一大包回来。   ☆、203.相公,是你想太远了【203】 “浮灯主持,看……快看……” 几个男人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焦虑的喊声把刚迈出门的二人又给拽了回来。 病牛挣扎着要起来,但四肢颤抖,完全没有力气。只见它瞪着一双饱含泪水的大眼睛,无助绝望地看着围在身边的人。 仿佛是有灵性,它突然转过头,冲着走近的浮灯“哞哞”地叫了两声。 “它怎么了?”青鸢不解地问。 浮灯走过去,掌心覆在牛的头顶,牛儿又跪了下去,眼泪成串地滚落下来,不停地哞哞叫窠。 “主持,它怎么了?”众人都急了,围过来问浮灯。 “它快生了,它想保小牛,它的孩子。”浮灯垂着眼帘,语气沉重。 人群顿时炸了锅,有些妇人还抹起了眼泪。 “啊……” “这牲畜居然如此有灵性。” “那、那现在怎么办?” “浮灯主持,可以把它们都保住吗?” “贫僧尽力一试,我佛慈悲,阿弥陀佛。”浮灯主持把刚穿上的僧袍又脱 了下来,一手立起念经,一手顺手把僧袍一递。 青鸢把他的僧袍抱了个满怀,淡淡的玫瑰香钻进鼻中,和着他身上本来的味道,让人闻着格外舒服。 “卧下。”浮灯的手掌轻覆在牛的头顶。 牛儿听话地趴了下去,往旁边一倒,圆滚滚的肚皮鼓动了好几下。 “浮灯主持,你有多少把握?”这家的主人抽着旱烟,蹲在一边,满面愁容地瞅着那头牛说:“若把握不大,还是保这大的吧,小的未足月,生下来也不见得养得活,我还指着这牛给我们多生几头小牛呢。” “你知足吧,能保哪个是哪个。”有个黑瘦的妇人抬脚就往他的屁 股上踢。 “哎,我是心疼,这兵荒马乱的,这牛起码还能驮着你们走吧,若换成小的,难不成还要我抱着它逃命?”主人吐了口烟,愁容更深。 “你们都退一些。”浮灯主持转头看众人,神情平和,看不出半分慌乱焦急的模样,当他的眼神落到青鸢身上时,微微楞了一下,摇头道:“你不要留在这里了,赶紧回去吧。” “没事,我等等你。”青鸢举了举怀里的僧袍,笑着向他点头,“而且我还能帮你的忙。” 浮灯欲言又止,眸子里闪过一丝犹豫。 “浮灯主持,你快开始吧,我看它好像疼得受不了了。”主人见牛儿又开始挣扎,赶紧催促浮灯。 浮灯跪坐到牛的身边,手掌温和地在它的肚子上抚 摸。 感受到了他的善意,牛渐渐安静下来,不停流泪的大眼睛也缓缓合上。 “我要剖腹救牛。”浮灯盯着它看了半晌,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扭头看向牛主人。 “啊?这……这……”牛主人吓得一屁 股坐到了地上,嘴大张着,像是听到了多么可怕的事。 “没听说过呀,牛肚子被切开,那不就死了吗?”大家又慌乱成一团,都不敢应声。 “不会的,别担心。”浮灯主持镇定自若地抬眼看众人,缓声说:“相信贫僧,一定能救回这母子牛。我开个方子,你们速速去抓药。” 众人还是不动,不敢相信这闻所未闻的医术。 “你且退开。”浮灯看着还呆立的青鸢,严肃地说。 “哦。”青鸢赶紧出去,她确实没有胆量看这个。 妇人急匆匆地拿了几把剔骨尖刀,放进装满开水的锅里继续煮,连着开水和小火盆一起端进了牛棚。 男人抓了药回来,就在院子里剁吧剁吧煮了,让妇人拿了进去。 青鸢抱着僧袍坐在树下,看着牛棚里闪动的人影发怔。忙起来,她就能暂时忘了卫长风的事。静下来,满脑子都是卫长风。他逃出来了吗?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哎呀……” 牛棚里传来牛主人的一声尖叫。 青鸢猛地站起来,快步往牛棚走,脚刚踏进去,浮灯的低喝声就炸响了。 “不许进来,快出去。” 青鸢手一抖,雪色僧袍掉到了满是污水的污地上。她赶紧把僧袍抱起来,飞快地瞄了一眼浮灯那边的情形,他正挡在牛的肚子前,只能看到地上的血,看不到牛的情况。 “快出去。”浮灯满头大汗,连连挥手赶她,“这里血煞之气太重,你有身孕,不能进来。” 青鸢打了个激灵,飞快地退了出去,下意识地伸手摸自己的小腹。母牛尚且知道护子,她又哪会不知呢? 几名汉子不停地从牛棚低矮的门穿梭进出,端开水,拿草药,抱进大捆干燥的草,最后一个甚至拿着一块烧得通红的铁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腿都有些酸麻了,里面突然传出了低呼声。 “浮灯主持,你不要紧吧?” “浮灯,你怎么了?” 她隔着墙,担忧地问。 里面乱了一会儿,传出浮灯疲惫的声音。 “我没事。” “牛呢?”青鸢犹豫了一下,轻声问。 “也没事。”里面很快就回话了。 “太好了。”青鸢心情大好,把脑袋往门里探,想偷看一眼。 那群人围着浮灯跪着,谢天谢地地拜,连呼活菩萨。牛正安稳地躺在干草堆上,在它的肚子边多了一只瘦瘦的小牛,正虚弱地蹬动细细的腿。 但是,它们都活着! 青鸢忍不住走了进去,摸了摸小牛的耳朵,欣喜地看向浮灯,“浮灯,你真厉害。” 浮灯唇角轻弯,点了点头,伸手要拿她臂弯里搭的僧袍。 “哎呀,糟糕,脏了!”青鸢看到僧袍染上的大块污渍,自责地说:“我不小心掉在地上了,我让人给你拿一件来吧。” “不用了,我用水洗洗就好。”浮灯摇头,抱着僧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担忧地问:“你出来一天了,王不要找你吗?你的侍卫呢?” “打发他们走了,跟着我,烦得慌。”青鸢耸肩,跟着浮灯出来。 院中有小井,浮灯走过去摇着井臂,接了满满一桶清凉的井水。 “我那里有温泉,你要不要去泡泡?” 青鸢站在一边问他,他清瘦白皙的脸颊上抹了好几道黑乎乎的印子,应当是用手擦汗的时候留下的。 “不必了,这样就好。”浮灯把僧袍浸进小桶,顺手拿过井台上的一团澡豆往僧袍上揉。 青鸢拖了只小板凳过来,托起僧袍的另一角和他一起洗。 “你真不回去吗?是不是有心事?”浮灯看她一眼,犹豫了一下,低声问她。 青鸢皱了皱鼻子,小声说:“他不在府里,去军中了。许雪樱和穆飞飞在府里,我懒得和她们应付。” “哦……”浮灯点头,温和地说:“既然接受他,就要接受他身边的人哪,为何不高兴呢?” “高兴啊,好高兴。”青鸢咧了咧嘴,夸张地笑,甩了甩手,指尖的一团泡沫飞到了他的鼻子上,“浮灯,我真想知道你有生气的时候吗?” 浮灯鼻尖顶着那团白沫楞住,神情有些恍惚地看向青鸢。 青鸢吐了吐舌尖,轻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擦掉吧。” 她从怀里拿出锦帕,径直擦向他的鼻子。 “不用了,贫僧自己来。” 浮灯赶紧拦她,二人的手指碰上,浮灯的脸又红了,显得更加慌乱,人往后一坐,直接坐进了青石垒成的小方井台中。 “浮灯,我不是妖怪,我又不想轻 薄你,你怕什么呀?”青鸢傻眼了,拽着他中衣的袖子,想把他给拖起来。 “贫僧不是怕……”浮灯苦笑,喃喃地说:“只是……只是……” “佛在你心中,我是男是女,有没有碰到你的手指,又有什么关系呢?可见,你的六根也并没有真正清静啊,不如还俗,不要负了大好时光和你一身本领。”青鸢摇头,小声喟叹。 “这……”浮灯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咳咳……”故意挤出的干咳声打断了二人。 青鸢转头,焱殇带着几人站在小院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和浮灯,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了。院中的人早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跪了满院。她和浮灯的声音一止,院中鸦雀无声。 “咦,你回来了,不是说要劳军,晚上不回来吗?”青鸢走过去,给他福身完行礼,仰着小脸问他。 焱殇嘴角轻抿,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浮灯。 “王。”浮灯垂头行礼,神情恢复平静。 “浮灯,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冷阳好奇地问。 “浮灯刚刚做了大善事。”青鸢笑着指牛棚,“他太厉害了,能剖牛腹救牛子,母子平安呢。” “哈,浮灯主持原来还有这样的医术。”冷阳拱拳,乐呵呵地点头。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冷阳在打圆场,焱殇一身凛冽肃杀之气,已骇得院中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中午说好去南月府中吃鱼,你怎么没去?”焱殇低眼看她,眼中滑过一丝不悦。 “忘了。”青鸢甩了下胳膊,拔腿往外走,“走喽,吃鱼去喽。” 焱殇深深地看了一眼浮灯,跟上了青鸢。 “摆臭脸,讨厌极了。” 青鸢上了马车,立刻就拉长了小脸,他这算什么,满满一副去捉 jian的表情。 焱殇看她一眼,平静地在她对面坐下,上下打量着她。 水把她的袖子的裙摆都浸湿了,还沾了不少黑乎乎的污物。 “我有多讨厌?”过了半晌,他低低发问。 “你去就去了,出声就好了,站在一边偷看什么?”青鸢不满地问。 焱 殇抿唇,收回视线,顺手拿起一封折子看。这些日子堆了太多的急事要处置,这时候没心情和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尤其是那个和尚。 马车里静得让人难受,青鸢也顺手抓了个折子看。 “午膳吃的什么?”焱殇头也不抬,低声问她。 “空气,风。”青鸢直截了当地说。 “真好。”焱殇的脸色有些难看。 “你呢?”青鸢反问。 “饭。”焱殇淡淡一字。 “真好!”青鸢立刻就说。 “无理取闹。”焱殇丢开了折子,黑着脸看她。 “你这人真奇怪,不是你把他叫来陪我散心的吗?这有什么看不惯的,你看看你的脸色,能杀人了。” “我让你和他拉扯到一团去了?你给我洗过衣裳?”焱殇反问。 青鸢想了想,认真地说:“没有,不洗,你有夫人给你洗,我不是干粗活的。” 焱殇哑然失笑,抚了抚她的小脸,沉声说:“阿九,在你心里,我占多少位置?” 她这些天来郁郁寡欢,就没一个笑脸给他。方才看到她和浮灯站在一起,她居然笑得那么放松。不是因为卫长风而伤心吗?为什么换成了浮灯,她就能高兴了? “什么意思?”青鸢愕然地看着他。 焱殇挑了挑长眉,转头看向马车外。酉时应当是最热闹的时候,但城中见不着几个行人走动。 不管他用多宽和的手段对待百姓,这些人还是对他、对大元兵惧怕到极点。虽说店铺都没关门,但都门可罗雀,见不着几个客人进出。每天城门打开时,都会有人拖家带口,匆匆离开。好像城中住着洪水猛兽,不敢在此多停留半刻。 焱殇可以想像得到他们有多害怕,毕竟当年天烬对大元的百姓做的事只有一件……屠 杀! “焱殇,你为什么怀疑我们的感情?”青鸢委屈地问。 “我没有怀疑。”焱殇转过头,幽黑的瞳仁里泛着些许自嘲的凉光,凝视她半晌,缓缓开口,“阿九,我只是吃醋了。” “嗯?”青鸢楞住。 焱殇的眸子眯了眯,向她伸出了手,“过来,我抱抱。” 青鸢俯过去,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听他的心跳。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蹭动,“我失去的亲人太多了,阿九,我不想失去你,一时半会都不行。” 青鸢咬咬唇,仰头看他。他眼底有厚重的青色,下巴上悄然钻出细密的胡茬。她失去了卫长风,他失去了母亲,但她并没有安慰他多少。在她心里,他是那座巍峨的山,他可以承受一切,抵抗一切,她把自己的痛苦和悲伤也都撒在了他的身上,希望让他帮她一起承载。 但是他的痛苦和悲伤呢?女人的轻松自在,也是男人用宽厚的肩担起来的啊。 她搂住他的脖子,小声说:“我不离开你,就算你哪天厌倦我了,讨厌我了,要赶我走,我也不离开你。” “我怎么会厌倦你,讨厌你?你是真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你就是我的命啊。”焱殇抱住她软软的身子,亲吻她的额头。 他的声音隐隐藏着忐忑,惆怅。 一个霸王,他有了弱点,他的弱点是青鸢。他从铁血无情,到了满怀柔情,他给自己制造出了一个最大敌人,那就是他自己的心。 柔软的心,往往敌不过无情的心。 青鸢的手掌摁在他的胸口上,温暖的血液充盈着她小小的心脏,让她心口隐隐抽痛。 “怎么了?”焱殇低头看她,温柔地问。 青鸢想了想,小声说:“你说话很像肉麻的小白文里的男主角。” “什么?”焱殇楞住。 青鸢掩唇笑,含糊不清地说:“其实是,我很喜欢听你这样说话,这样显得我好厉害,好有魅力,能让你这样的男人为我神 魂颠倒。” “小妖物。”焱殇捏她的鼻子,忍不住发笑。 “焱殇,南月给佳烟捉了鱼,你给我捉了吗?” “捉了只乌龟,要不要?” 焱殇好笑地问,他其实是去河对岸看地形的。南月突然想到佳烟今天的鱼还没有着落,于是在河里多呆了会儿。 “真有乌龟吗?”青鸢眼中一亮。 “煮有。”焱殇嘴角轻抽,“我哪有空给你弄这些?” “真讨厌。”青鸢撇嘴,眼珠子咕噜转转,从怀里拿出了那枚小脚丫的石头,“你看,这个送给你。” “什么?”焱殇把小石头托在掌心,饶有兴致地看。 “等等。”青鸢把石子拿回来,放到唇上亲吻了一下,再放到他的唇上印。 “让我亲石头?”焱殇一脸无奈地说。 青鸢拿着小石子,从他的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他手臂上挪,“这个送给你啊,我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进你的心里。 ” 那些风和光,从马车的窗子里钻进来,风把她的头发卷得飘起来,光点亮了她的黑眸。焱殇忍不住就凑过去,准准地含 住了她的柔软的嘴唇。 舌尖轻轻地扫动,再温柔地往里面钻,仿佛要钻进她的灵魂里去,和她生生世世这样纠缠下去。 过了好久,他开始呼吸急促,手也忍不住往她的衣裳里送时,她从他的怀抱里挣出去,急急地喘着,猫儿般的眼睛,迷朦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焱殇沙哑地问。 “还要。”她舔 舔唇,眯着眼睛,把唇送过来。 焱殇立刻就被她这抓心挠肝的小模样给引爆了,搂着她往柔软的垫子上一倒,唇舌成了火焰,把她给烫得全身战 栗。 “还要继续吗?”青鸢的腿缠到了他的腰上,半是期待,半是害怕地看他。 “不……”焱殇深深吸气,额头抵在她的额上,真想继续下去,但是她的身子却不允许。滚烫的掌心到了她的小腹上,轻轻磨挲。 “佳烟说,肚子圆圆扁扁的就是女儿,尖尖的就是儿子,你觉得这是儿子还是女儿?”青鸢偎在他的怀里,期待地问。 “儿子。”焱殇的手回到她的脸上,手指勾勒着她脸的形状,低喃道:“多生几个儿子,生好几个儿子,这样你我今后才有大把的时光,这样耳鬓厮磨,日 夜相守。” “原来儿子有这作用。”青鸢笑了起来。 “对啊,若是女儿,我还得费心去关心哪家的小子,要拐走我的宝贝千金……他是不是配得上我的宝贝千金。”焱殇拧眉,极为严肃地说。 这才知道有孩子多长时间?焱殇居然想到了这么长远的未来!青鸢坐起来,满脸严肃地说:“对啊,你还没给你岳父大人进贡过什么呢。” 焱殇想到曼海王,不屑地拧眉,那人配当青鸢的父亲吗? “我父亲,他叫陆战,他年轻的时候很想当兵,梦想当将军。”青鸢拉住他的手指,微笑着说。 “叫什么?”焱殇猛地坐了起来,盯住了她的眼睛。   ☆、204.为什么要骗她呢【204】 “顾长海。”青鸢嘻嘻地笑,扭头看向马车外,这不是回府衙的路…… “阿九,你……你说的家乡,什么样子?”焱殇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问。他能听出她话里的敷衍,陆战……难道当年上官薇另有情 郎?上官薇这人眼界很高,心高气傲,她不可能结识一般人,这陆战是何方神圣? “就是很好的样子……” 青鸢眸子微眯,想到了长江,想到了游乐场,想到了电影,想到了荀泽带她坐过的旋转木马……那些彩灯绚烂,那些香味迷人,都远远的,不再是她能拥有的生活。 “想什么?”焱殇一指勾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小脸转过来燔。 青鸢迎着他黑亮的视线,粲然一笑,“我想晚膳我们去哪里吃,惜夫人做给你,还是飞飞,或者是雪樱做给你。” “不能是你?”焱殇眼底荡起一抹笑意,低声问她窠。 “不能,我怀 孕了,我得休息。”青鸢一本正经地摇头。 焱殇二指紧了紧,掐着她的小下巴摇晃,“你呀,惜娟身子不好,你还和她生什么气。她正是不想惹你生气,所以才没让人知会你。她过来,一是为太后的事,二是祭祖,她是这里人,回来看看。” “我也身子不好。”青鸢听他喊得亲热,郁闷地打开他的手。是她忘了,他可不止她一个妻子,他的元配叫惜娟! “嗯……”焱殇眉角轻扬,笑道:“浮灯果真有用,你的牙又开始变尖了。” “牙尖专咬你,”青鸢皱起小脸,俯过去往他的脸上咬。 焱殇搂着她的腰,任她的唇齿在脸上咬出湿乎乎的几个牙印。青鸢自己咬得没趣了,软软地靠在他的怀中,有气无力地说:“饿了……” “小蠢货,他要医牛,你就站在那里看他医牛,肚子也不觉得饿了。”焱殇拧眉,小声责备。“很紧张啊,母牛为了小牛,居然知道求浮灯……” “到底是医牛有趣,还是浮灯有趣?我看你两个眼珠子都粘在浮灯的脸上了,抠都抠不下来。”焱殇想着她目不转睛盯着浮灯看的那一幕,脸都绿了。 青鸢仰头看他,小手在他的身上脸上摸摸,嗡声嗡气地说:“说实话,浮灯长得真好,身材也好。” “还有什么好?等他成了死人,就没什么好了。”焱殇捉住她的手指,眼神冰凉。 青鸢跪坐起来,歪着头看他。他的底限就在这里,你想开开玩笑可以,但是若生起一丝半点的异心,他会亲手把你送上死路。 “好凶。”她嘴角抽抽,识趣地打住话题。 马车缓缓停下,这是南月暂时住的地方,泗水城太守的府第。 青鸢看看金碧辉煌的大门,小声问:“为何不是你住在这里?” “因为是他带兵打下金水,泗水和金水河一带几郡,今后都会成为他的封地。” 焱殇下了马车,仰头看着新换上去的牌匾,上面镶金的大字正是焱殇亲笔所题。赏罚分明,才能鼓舞斗志。 “许家人现在怎么样了?”青鸢小声问他。 “暂时没什么动静,老太爷病倒,太后……未归,许家人没有主心骨,自然不敢作乱。”焱殇喉头沉了沉,唇角扬起淡淡笑意,看向大门处迎来的众将。 领头的是南月,他已是众将之首,冷阳和落恺他们紧随其后。焱殇现在需要的不是贴 身死士,而是能带着大元兵马前进的将军们,所以不仅冷阳,焱灼他们都已经开始带兵打仗了。 “王,王后。”众人跪下行礼。 “免礼,都是自家人,在外面勿需如此多礼。”焱殇扶起南月,迈进高高的门槛。 天烬的官,一家比一家会享受,太守府看上去比幽州的宸王府壮观多了,琼楼玉宇,长廊飞馆,十数个莲花渔池组成一条碧色的鲤鱼,头朝天烬皇城,尾向大元。风一吹,渔池里的水皱成波纹圈圈,像鱼背上的鳞片。 “这渔池修得真别致。”青鸢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向渔池。 “这是他去年开凿的,风水先生说如此可以保他官进一品,家族荣耀。”南月笑着说。 青鸢扑哧笑出了声,“风水先生可有说这宅子会归别人所有?” “哈哈,所谓风水都是愚弄人的把戏嘛,人命在已不在天。”南月朗声说。 “那是自然。”众人大笑,簇拥着二人往前厅走。 金丝楠木的圆桌足能坐下二十人,桌上以金漆描绘着仙鹤踏云,碗是镶玉的银碗,乌木筷头裹着箔金,饰以碧玉雕成的小兔。 佳烟正带着婢女们往桌上端菜,听到声音,她撑着桌子慢吞吞地转身,笑眯眯地给焱殇和青鸢福身。 “你就别行礼了。”青鸢赶紧拦住她。 “姐姐说了中午要来,怎么没来?我煮了鱼,等了许久呢。”佳烟扶住她的手,好奇地问。 “我玩忘了。”青鸢不好意思地说。 “哦 ,大夫说怀孕的人是记心不好,我也不好。”佳烟笑嘻嘻地带着她往上座走,看着她和焱殇落了座,才慢吞吞地走到南月身边坐下。 冷阳好笑地说:“南月,你这位小夫人如今越来越有贤惠了。” “那是,我南月挑的妻子,怎会差?我家小烟烟不仅贤惠,还知书达礼,还会生儿子。”南月一脸满足地看佳烟的肚子。 “快别说了,你也不嫌臊,害人起一身鸡皮疙瘩。”落恺抱起双臂,作发抖状。 “行了,快吃吧,晚上还要去左锋营里看看。”焱殇笑着打断几人的戏闹。 “还要出去?”青鸢讶然地扭头看焱殇。 “嗯,你今晚就和佳烟作伴吧。”焱殇点头。 青鸢咬着筷子头,小声问:“不带着我吗?” “不带。”焱殇干脆利落地说。 呵……青鸢眉眼轻皱,收回了视线。 “大营中都是男人,你跟着去不方便。”焱殇小声解释。 他话音才落,落恺立刻调侃道:“唷,我们那黑脸王何时开始知道解释二字如何落笔了?” 桌上一阵不客气地轰笑。 焱殇筷子往酒杯里一挑,一线银珠直击落恺的嘴巴。落恺吃痛,居然拿起筷子就反击,乌木筷直打焱殇的手腕。二人就以筷子为武器,在桌上拆起了招。 冷阳看得兴起,故意趁二人交手时,往中间丢花生米。饱满的花生米被焱殇稳稳夹住,往前一抛,打向冷阳的额头…… 青鸢发现,焱殇的武功能秒杀桌上的有人! 这些人不信邪,一个一个地找焱殇比试,但每个人手背都被焱殇抽出了红红的几道印子,肿成了馒头。 一群年轻人渐渐感觉到气氛不对,焱殇再下重一点手,他们的骨头都要裂了! “大业未成,张狂至极。”焱殇放下筷子,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 婢子们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佳烟已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拉了拉青鸢的手,二人一起退了出去。 大门关上时,青鸢往门缝里张望了一眼,刚刚还笑闹的一群人已经恭敬地跪到了焱殇面前。 不知何事,让他如此严肃?青鸢退了两步,背靠着窗子,听里面的声音。 佳烟不敢过来,坐在廊中的石凳上冲她使眼色,示意她过去。青鸢摇了摇头,竖着耳朵听屋子里的动静。 “上游河堤被冲垮,数万百姓无家可归,此时有大半都涌向我们泗水城一带,你们想过要怎么处置?” 焱殇的语气很冷酷,一点都不像在她面前那样温柔。 “回王的话,臣将打开大门,迎百姓入城。”南月毫不犹豫地说。 “若混着奸 细呢?”焱殇质问。 “这……仔细盘查……”南月微微侧脸,向冷阳求救。 “你找他没用。”焱殇冷冷喝斥,视线投向冷阳,“你的战船打造得如何了?” “回王的话,已造起三百二十艘。”冷阳抱拳,快速回话。 “够吗?”焱殇问。 冷阳的声音愈发地低了,“不够。” “落恺,你已在此逗留了九天,准备留到几时?”焱殇又看落恺,冷冷地质问,“笼烟楼的丝画姑娘,就这么得你的心意?” “臣不敢,臣即刻出发。” 落恺一个激灵,连续三晚,他都于下半|夜偷溜去了笼烟楼,和花|魁无箩缠|绵。 “冷啸和冷潭沓无音信,你们可有想过他们的处境?你们在喝酒吃肉,他们可能正在经历酷|刑毒打,怎么,他们就不是我们的兄弟了?”焱殇又质问众将。 众人皆是满脸愧色,低头不敢语。 “你们这才打了几场胜仗,才到了哪里,你们就敢如此懈怠,每天聚在一起喝酒玩乐。”焱殇站起来,指着满桌的酒菜说:“我只回来数日,你们天天如此,我不出声,你们就以为我在放任你们?冷啸和冷潭之事,不见你们放在心上。天烬的兵马重新布置,已逼近了叶河一带,你们却无人主动来和我商议对敌之策。我得好好看看,我这些得力的将军们,到底会到什么程度。” “王恕罪。” 众将惊出一身冷汗,齐齐磕头请罪。 “你们没有罪,是朕的罪!”焱殇语气陡然凌厉,站起来就往外走,“跟着我大元国效力,数年不见天日,劳苦奔波,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打来打去,不见一日轻松,妻未娶妻,家未成家,都是热血方刚的年纪,却不得温香软玉相伴。给你们最后一晚的时间,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明早来见朕,今晚劳军之事,朕独自去。” “王……”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我跟你去?”青鸢小声问。 “你在这里和佳烟作伴。”焱殇看她一眼,接过了冷青递来的披风。 “那你又要熬夜吗?”青鸢跟着 他往台阶下走。 “嗯,你和佳烟不要出去,你有孕的人,不能总跟着我骑马。” 焱殇上了马,拉了拉她的手,策马扬鞭,飞快地踏出青鸢的视线。 “走吧,还吃什么。” 众人匆匆上马,追了出去。 方才还热闹的南月将军府饭厅,只有青鸢和佳烟两个人坐着了。两只火炉炖得正香,是佳烟每天必吃的鱼汤和母鸡。青鸢总算明白,为何佳烟长得圆圆的,而她却越来越瘦。佳烟过的正是她以前向往的猪一般的安逸日子啊! “怎么了?”佳烟抹了把嘴上的油,好奇地问青鸢。 “你好胖。”青鸢托着下巴,认真地说。 “可是将军喜欢。”佳烟不仅不生气,反而很骄傲地摸了摸圆乎乎的小脸。 青鸢又叹息,这样的爱情真好啊。 “对了,我每晚给孩子做衣裳,姐姐要不要一起?”佳烟兴奋地问。 “好啊。”青鸢点头。 “我们就在院子里做,有个小烤炉暖手,再熬些汤,一晚上我能做一双小虎头鞋呢。”佳烟指着院中的小廊,让婢女们把东西搬上来。 青鸢看到了一件银色的披风,心情陡然一沉。卫长风那晚在大漠里披的也是银色的披风,她轻抚着披风上绽开的地方,小声问:“这是谁的?” “是我家将军的,不过他打仗的时候不穿,这是闲时披的,前儿陪我去林子采炖吹肉吃的野菜,被树枝给勾坏了。”佳烟笑着说。 “南月对你真好。”青鸢点头,坐下去,轻声说:“我来补这件吧。” “好啊。”佳烟顺手拿起做了一半的小虎头鞋,穿针引线,麻利地把缎子鞋面和软软的鞋底缝在一起。 “姐姐,你也应该开始为孩子准备这些了。现在这时候指望不了别人,自己孩子的东西,自己做了放心。”佳烟突然抬头,小声说。 “还早呢。”青鸢笑笑。 “不早了,日子过得好快,你现在看着才三个月,等你到了天烬皇城的时候,可能就要生了,可能还没到皇城,孩子就生下来了。途中你可能没这么多闲工夫去准备这些,你与我不同,王去哪里,一定会带着你,到时候你就会发现要用的东西,你都没准备好。” 佳烟一本正经地模样惹得青鸢发笑,但笑着笑着,她发现佳烟说得真对。仔细看了看佳烟做的小鞋子,她也来了兴致,描出了鞋样,小心翼翼地剪出鞋面。 “这样……” 佳烟凑过来,教她做小小的鞋底。 “这么小……” 青鸢把小布片拖在掌心看,心脏被温暖的血液涨得满满的,她和焱殇的孩子会长得像谁?像她,还是他? “你看我做的小衣裳。 ”佳烟把她做好的一件小将军袍拿出来,摆到桌上给青鸢看。 “天啦,太可爱了。” 青鸢看着紫色的将军袍,眸子大亮。小小的锦衣上绣着一个南字,领口绣着南将军府独有的的豹跃衔花。 “你也做一件给小皇子吧,小王袍。” 佳烟从一堆布匹里翻出了紫色的缎布,推到青鸢的眼前。 “对,一件小王袍……” 青鸢轻抚温滑的缎布,笑了笑。开始裁剪,她要做一家三口的衣裳出来! “姐姐手真巧。”佳烟看她裁出的衣裳,感叹道:“想当年,姐姐站在高台上抛绣球选婿,绑在绣球上的锦帕不知道被多少人争抢……” “是吗。”青鸢眼儿弯弯,笑着问:“你那时候还小得很,居然还关心这个。” “是啊,都传遍了,有一回你在帕子上绣了双凤夺云,我记得争到绣球的驸马是位大才子,他把绣帕展示给大家看,还请大家喝酒,结果晚上就从台阶上掉下去,脑袋碰到台阶上,磕死了……”佳烟说着,飞快地掩住唇,尴尬地说:“我不是说姐姐命硬……实在是那方帕子真的绣得好美,可惜那晚被一个公子给捡走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青鸢好奇地问。 “那晚我也在呢,我和姐姐们一起去看这位名震天下的大才子,结果正看到他从台阶上掉下来,然后有名黑衣公子走过去,把帕子捡走了,哎……” “黑衣公子?”青鸢怔了一下。 “是的,黑衣公子,我追上去想看看他的样子,结果他扭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太吓人了,我当时都吓傻了,连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佳烟皱皱小圆脸,很不甘心地说:“我家将军说,若他遇上这个人,一定会狠狠揍他两拳,让他敢瞪我。” “你家将军这么好,再说给我听,我就抢过来。”青鸢好笑地说。 “你有王,怎么会喜欢我家将军。再说,我家将军喜欢我这样的,不喜欢你这样的,我都问过了。”佳烟嘻嘻地笑,帮着青鸢把裁好的布放到一边。 “夫人,外面在放灯呢,我买 了几盏过来,给小将军祈福,不如我们去外墙的阁楼上放灯吧。”几个小丫头捧着孔明灯过来,笑着邀请佳烟。 “好呀。”佳烟连连点头,捧过灯看了看,扭头看青鸢,“姐姐,我们先把祝词写在上面。” 丫头们伶俐,很快就拿来了文房四宝。 青鸢提笔,在孔明灯上画了个笑脸,小声说:“愿四哥平安回来。” “还在想长风门主呢?我觉得这样也好,长风门主恋你也恋得辛苦,若他就这样走了,你和他都不必辛苦了,他可以早早轮回……以后再找心爱的女子……”佳烟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地说。 青鸢没出声,捧着灯跟着丫头们往外墙的阁楼上走。 暗蓝的天空中,盏盏孔明灯正缓缓升起,温暖的光明明灭灭,带着人们的祈愿飞向月儿。 青鸢把孔明灯点着,高高举起,看着灯离开掌心,渐飞渐高。 街对面,一名男子正仰头看着高墙上的情形,看着孔明灯越升越高,眸子里亮起了一道精光。 静侯在身后不远处的男子见他久久不动,忍不住走上前来。 “主子,难民不日即将进城,我们现在怎么办?” “是不是去给各水源里投毒?” “干脆把这王后掳走,不是说她喝醉了就会忘了发生过的事吗?让她喝下烈酒,以后就是主子的人了。” 你一言我一语,让男子的脸色渐变,冰凉的视线扫过几人,冷冷地说:“谁许你们多嘴。” “可是……我们来了两日了,主子不是说最多停三日?” “我有说过吗?” 男子转过头来,微弱的月光从街角的槐树枝间落下,他半边脸颊上布满了黑色的花纹,墨耀石般的眸子闪动兴奋噬血的光。 “没有。”几人一惊,赶紧摇头。 “送信给南月将军夫人,说她娘家有人来探望她,请她明日午后,务必到飞来馆。” 他转过身,大步往巷子深处走。黑色的斗篷随着他的步子拍打出紧密的节奏,就像急欲挣开他身体独自飞开的张狂灵魂。 “那,今晚还要去笼烟楼吗?”侍从小声问。 “去。”他唇角微扬,噙着一朵残忍的笑,慢吞吞地说:“那花 魁叫什么?” “丝画。”侍卫立刻答。 “嗯,丝画……你去和老bao谈,先包下她,若有人来赎,你立刻提前付钱。”他步子愈快,语气狂傲,“落恺既然流连于她的身边三晚,说明此女让他动心,他此时正心高气傲,哪容得下天烬人和他争抢女人。焱殇手下的这些人,我要一个一个地弄死,我要把他身上的傲骨全都敲断。” “那尉迟荣,可还要去见他?他不能等上太久。”侍从小声提醒。 “让他再等等。”他挥挥手,笑容残忍。 随从们不敢再出声,黑夜墨潮,吞噬掉了巷子里的最后一缕月光,人行走于其间,只闻脚步轻微,不见人影晃动,无端地让人生起寒怯之意。 ————————————分界线—————————————— 云罗国中。 悬着重重紫色垂幔的宫殿大殿中,燃着九对龙烛,龙榻之上,男女正痴 缠相拥。高陵越的汗大颗地落在身下的女子身上,她玉白柔软地蜷着身子,身上每一丝力气都被抽空了,只能无助地娇 喘,双臂轻缠在他的肩上,媚呼着求饶。 “倾华,可满足了?”高陵越停下来,手指勾着她的下颌,笑着问。 倾华眯了眯眼睛,娇 羞地钻进他的怀里,小声说:“陛下好坏,陛下可满足了?倾华可让你满足?” “当然。”高陵越搂着她的纤腰,心满意足地说。 “可我什么时候能从这里走出去?”倾华有些急切地问。 “现在还不成,还不能让人知道你在朕这里。”高陵越摇头,小声安慰道:“你放心,待大业一成,朕必会让你成为朕身边最尊贵的人。” “凤芹先生不是这样说的,他说我一来,就能让我成为陛下的贵妃。”倾华推开他的手,秀眉紧蹙,小声哽咽,“我现在怎么过得像见不得人一样?” “若知道你在朕这里,焱殇他们必会有警惕,凤芹的身份也就瞒不住了……” “可他不是死了吗?” “这……你再稍等些时日。对了,朕今日让人寻来了一些曼海的蔬果,明天就能给你送来。”高陵越笑着坐起来,拿出一方丝帕给她擦汗。 “这丝帕……”倾华有些眼熟,小声问:“你怎么会有?” “怎么,你认得。”高陵越故意问。 “嗯……”倾华心中忐忑,不安地问:“但为何在陛下手中。” “是凤芹给朕的,朕当年见你在高台起舞,站在一朵荷花上向人群抛下绣球,朕一眼就动了 心……凤芹见朕为你日思夜想,所以取了你的罗帕给朕,寥解相思。”高陵越俯下身,在她的额上亲吻了一下。 倾华脑子里嗡地一炸,猛地坐了起来,把高陵越从身边推开。 “呵,你以为朕说的是顾阿九?”高陵越也不生气,笑着说:“朕知道是你,凤芹查过了,那日站在台上的人是,朕相信凤芹说的不会错。” 但倾华从未出去抛过绣球! “真是凤芹说的?”倾华狐疑地问。 “对。”高陵越迷恋地摸着她的小脸,轻声问:“什么时候再给朕跳上一回?” 倾华俯过去,抱着他的腰说:“为什么你们都爱看跳舞?” “因为倾华跳得太美了,下个月是我们云罗最盛大的节日,朕到时候就宣告天下,你是朕的贵妃,到时候你在宴上为朕舞上一曲,朕还记得,当年你跳的是……寻鹿,可好?”高陵越笑着,掀开了帐幔下榻,唤过宫女服侍他梳洗更衣。 “朕要回皇后那里,数日不曾去了,皇后身子抱恙,今晚得去看看才行。”他说着,扭头看向楞楞坐着的倾华,忍不住走过抚她的小脸,“别伤心,朕明儿还来看你。” “陛下保重龙体。”倾华很快就镇定下来,跳下榻,服侍高陵越穿上龙袍。 “朕就爱倾华的温柔解语。”高陵越捧着她的小脸亲吻了一下,这才带着人匆匆离开。 倾华一身瘫软,跌坐在榻上。 寻鹿是青鸢最喜欢的一支舞,她是林间的小鹿,在晨风里奔跑,在晚星里仰望……当时舞姬教青鸢跳这支舞的时候,倾华就在一边看,青鸢自己改动了好些地方,让这支舞的难度增加了数倍不止,她甚至反拿琵琶可以转上二十多圈,而倾华根本办不到! “为什么也是她……” 她捧着脸,愁了片刻,突然一个激灵,凤芹欺骗了高陵越!可凤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把她引到高陵越这里来?难道凤芹想控制她,为他办事?但凤芹已经死了……他死了,死无对证,只要她说是自己,那也没人知道。她得坐稳这宠妃的位置,不可以再让人夺走她的富贵。 心急跳了片刻,她猛地站起来,急匆匆地说:“来人……” “娘娘有何吩咐?”婢女们进来,恭敬地问她。 “我要练舞。”她把头发挽上,令婢女们拿来琵琶,光 着脚跑到大殿里,准备好好练练, 婢女们不敢怠慢,依着她的吩咐把琵琶拿来,关好大殿门窗,看她在殿中旋转。 倾华总是转了两三个圈就歪歪扭扭地往一边倒,甚至还摔到地上。婢女们惊讶地互相看看,都不敢出声。 “一定是太累了。”倾华发现了殿中气氛的异样,赶紧解释。 “娘娘累了还是歇着吧。”一名婢女上前来,好心地劝道:“明日再练不迟。” “不行……你们都退下去吧,我不想分心。”倾华焦躁地把众婢赶了下去。 空荡荡的大殿里,烛火显得有些黯淡。她抱紧了琵琶,咬紧牙关,又开始练习。一圈,一圈,又一圈……太难了,她又摔了好几回,膝盖磕破了,腿也撞得到处是青紫。 “不会的,阿九可以办到的,我也能办到。”倾华用力捶打着地面,不服气地爬了起来,再度旋转起来。 “我一定可以的,我一定能跳。” “阿九会的,我也全部能学会。” 她一声声地鼓励自己,终于可以连续转上七八圈了。热汗把她的衣裳浸得透湿,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倾华,你在做什么?”高陵越去而复返,推了推门,迟疑地问。 “陛下?”倾华赶紧把琵琶放下,紧张地看向殿门。 “皇后已经歇下了,所以我回来陪你,快开门。”高陵越连连叩门。 倾华镇定下来,过去打开了门, “你在干什么?”高陵越看她一身大汗,惊讶地问。 “陛下想看倾华跳舞,但那舞多日跳过,早就荒废了,倾华不想让陛下失望,所以抓紧练习。”倾华抱着琵琶,满眸沮丧。 “倾华,朕就是一说,你这么急着练习做什么?”高陵越大为感动,揽着她的肩往榻边走。 倾华抿抿唇,转头看向他,柔声说:“但陛下并不知陛下对倾华来说,意味着什么。” “什么?”高陵越小声问。 “陛下对倾华来说,就是整个天下。”倾华的眼睛红了红,小声说:“倾华国破家亡,一无所有,受尽欺 侮。唯有陛下不嫌弃,给倾华安稳和宠爱。陛下是倾华的恩人,是倾华的一切……倾华想回报陛下,别说是跳一支舞,便是跳至死也心甘情愿。” “好端端的,怎么就说到死了。”高陵越一指摁住她的嘴唇,怜爱地说:“朕知道你受了委屈,本想早早接你过来,但是凤芹他……罢了……以后朕会好好疼你。这舞不记得,那就罢了,朕不想看到你弄得一身是 伤。” “陛下……”倾华倒进他的怀中,小声说:“一定要跳给陛下看,一定……” “乖。”高陵越搂住她,和她一起倒在了柔软的锦被中。 倾华主动覆过去,小手钻进他的衣袍中,慢慢地往下……她的呼吸越来越急,这些手段,都是当日听芸桃说的,芸桃说过,任何男人都逃不过这样的主动。 高陵越果然喉结一沉,低眼看向她。 “是不是……陛下觉得我……”倾华羞红了脸,想缩回手,“倾华只是想让陛下开心。” “朕很开心,倾华继续……”高陵越拉着她的手,往下摁。 倾华心一横,索性整个人都往下滑去,小脑袋直接凑到了他的小腹之下。 “哈,倾华你……”高陵越惊到了。 “是……阿九教的,所以焱殇喜欢她……陛下,倾华……我……”倾华红着脸,如蚊蝇一般地哼。 “朕倒是喜欢,但顾阿九也算是宫里长大的女子,怎么……可惜熠儿他……”高陵越厌恶地说。 “哪个熠儿?”倾华停下来,好奇地问。 “没什么,倾华的这张小嘴,原来也这么温柔。”他把她的脑袋摁了摁,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继续温柔服侍。 倾华把学来的招数尽悉使出,温柔中带着娇怯,更显几分魅力。 高陵越的呼吸越来越紧,突然把她拉起来,扯开龙袍,拥着她的娇软的身子,再度沉沦…… ——————————————————分界线—————————————————— 青鸢熬了半晚,把小王子的衣裳雏形做了出来,只需要绣上她喜欢的图案上去就行了。 绣什么好?她想了整个早上,终于决定绣上小熊宝宝。 做焱殇的儿子,注定要肩负重担,不可能像普通人家的小孩一样拥有轻松的童年,他会早早地开始学习武艺、计谋、治国……想想都辛苦。 但这是上天赋予皇家子弟的责任,无可逃避。所以,青鸢决定尽最大的努力,给孩子保留童真的一面。 “熊?”佳烟听到她的决定,惊呼出声,“为什么不是龙?大元的图腾是豹子,豹子也好呀。” “小熊猫。”青鸢笑嘻嘻地说。 “可是……”佳烟实在无法把一只笨笨的熊和威武的王子联系起来,但见她主意已定,不好多说,只得由着她翻出黑白针线,在小王袍上穿针起舞。 “夫人,外面有您的娘家人,说带来了娘家的书信给夫人。”婢女匆匆进来,呈上了一件小巧的玉器。 “我的娘家人?”佳烟好奇地接过玉器,端祥片刻,小声说:“这个……好像是父亲最宠爱的小妾,环彩姨娘的玉佩,她后来把玉佩给了她生的儿子,难道是她们母子?他们人在何处?” “这是飞来馆的小伙计送来的,说人病得不轻,求他们把东西送来让夫人看看。”婢女赶紧说。 “这样啊,走吧,我们去看看。”佳烟把玉器握紧,转脸看青鸢,“姐姐要去吗?” “我陪你去吧,免得你上当,曼海国破之后,还是头一回听说有曼海人主动站出来。”青鸢打趣道:“不然把我们曼海国的人找出来,我们也能复国了。” “咦,就我们几个女人,能复什么国?”佳烟笑着,叮嘱下人去备马车。   ☆、205.辩别孪生子【205】 城中客栈大都是空的,泗水城被压抑的气氛笼罩,大风刮来泗水河上的水腥味儿,刺激着人们本就紧绷的神经。 马车在飞来馆前停下,店伙计见来了人,赶紧打起精神出来迎接。 “客官,可是住店?” “找人。”婢子上前,拦住了靠近的店伙计,“你们早上送信去将军府,那人在何处?燔” 店伙计恍然大悟,殷勤地带着一行人往店里走。 飞来馆是间普通的小客栈,桌椅散发着陈旧的气息,墙根生着湿滑的青石苔藓,青石台阶有些年月了,坑洼不平,裂缝里的野草长出细嫩的新芽。 佳烟步子笨重地迈过门槛,进了内堂。 青鸢环顾四周,客栈有七间房,只有两间住了人,一间在二楼,那男人正靠在栏杆上晒太阳,看上去是异国的商人,摇椅吱嘎地摇个不停窠。 另一间就是伙计带佳烟去的那一间,屋子窗子紧闭,阳光透不进去,药味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腥臭味,从小屋里不停地往外涌,青鸢闻着这味儿就觉得胃里一阵阵地翻腾,赶紧收住了脚,在外面等佳烟出来。 房门大敞着,看得到榻上卧着一削瘦的女子,呜咽的哭声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断掉。没一会儿,佳烟也跟着哭了起来,声声高拔,震得人耳朵都要聋了。佳烟自打跟了南月,连哭声都跟着变得豪迈了。 “佳烟。”青鸢担忧地叫了她一声,哭得太厉害,动了胎气怎么办? “姐姐……”佳烟扭过头,抽泣着说:“姨娘说父亲的死……父亲去得很惨……姨娘好可怜,病成这般模样。” “佳烟,逝者不在,郡王生前为人忠厚……来生一定得享富贵。” 青鸢顾不上屋子里令人作怄的味道,进去掺扶佳烟,视线落到榻上,只见妇人已近油尽灯枯,腊黄的脸,枯瘦的手,单薄得令人惧怕的身体,让人不忍看她。 环彩姨娘是当年曼海皇帝赐给佳烟父亲的歌姬,有一副赛过黄莺的妙曼歌喉,一副玲珑美妙身段,深得郡王宠爱,所以才能为他生下庶子,还因为郡王只有这一子,破例赐了封号,成了小世子。 但看看现在的她,命运弄人,当年美人已成了这般枯槁模样…… 战争成就了男人的霸业,也成了无数女子的噩梦。 “帮我救出小世子。”环彩姨娘深凹的眼睛努力睁开,无神地看着佳烟,枯瘦的手指用尽力气,随即软软滑下。 “姨娘……”佳烟扑在环彩姨娘的身上,放声痛哭。 婢子们见状,赶紧过去劝解,一时间屋子里吵得让人头疼。 青鸢正陪着难过,突然看到环彩姨娘的鼻子微微翕动,赶紧拍了拍佳烟的肩,“佳烟,姨娘还活着。” “啊!”佳烟赶紧抬起身子。 环彩姨娘弱弱地吸气,有气无力地说:“没死……郡主、压 得我……喘不过气来……” “这……还是赶紧请大夫过来吧。”青鸢想笑,又觉得不太合适,只能憋着。 “饿……”环彩姨娘约摸有些清醒了,眼珠子咕噜地转向青鸢,干得起皮的嘴唇嚅动了一下。 “快,让厨房炖点粥,再去请大夫。”青鸢立刻让婢子们下去准备。 婢子们飞快跑出去,屋子里顿时清静了许多,青鸢把几扇窗户全都推开,让干净清新的风吹进去,再让小伙计拿来几把艾叶,点着了,把屋子里每个角落都熏了个遍。 折腾了一会儿,婢子已经熬来了粥,大夫也来了。 环彩姨娘一口气吃了大半碗粥,大夫把了脉,是饿极了,累极了,所以才倒了下去。 “你们一路上怎么来的?小世子怎么丢的?”青鸢等她缓过神,小声问。 “我带着小世子逃到老家避祸,结果堤被水冲垮了……全毁了……”环彩姨娘舔 舔嘴唇,悲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哑哑地说:“我跟着家人,和乡亲们一直往这边逃,途中跑散,小世子不知道被谁抱走了。我听说南月将军的夫人是曼海的郡主,所以一路打听过来,知道是佳烟以后,就想过来相认,让佳烟帮着找找小世子。” “我让人画下小世子的样貌,发到军中,让将士们帮着注意,放心吧。”佳烟拍拍她的手,吸了吸哭红的鼻子。 “太好了。”环彩姨娘激动地直落泪。 “这玉佩还值点钱,怎么没当掉?”青鸢看着她的眼睛问。 “当掉?开什么玩笑!”环彩姨娘眼睛猛地瞪圆,反感地问:“这是老爷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小世子拿着它,说不定以后还能回曼海去……可你到底是谁啊?” “姨娘,不得无礼,她是大元王后,也是我们曼海的公主呀。” “倾华公主?”环彩姨娘犹豫了一下,轻声问。 “是青鸢公主。”佳烟抹着红眼睛,微笑着看青鸢。 “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位公主?”环彩姨娘毕竟身在乡间,不知 皇室密闻,此时难掩疑惑,盯着青鸢上下打量,自言自语道:“和上官皇后倒是真像啊,是上官皇后悄悄生的吗?” “胡说什么呢……姨娘好好歇着吧,我会让南月将军去找小世子,但不能接你进府。我会给店家银两,每天来看你,你好好养身子吧。”佳烟打断她的话,扶着婢子的手起身。 “佳烟……”环彩姨娘欲言又止。 “怎么了?”佳烟扭头看她。 “我……我相公被捉去做苦力了,他是读书人,做不了重活,能不能帮我放他出来?”环彩姨娘吞吞吐吐地说。 “你另嫁了?”佳烟惊讶地问。 “哦,嗯……实在无法度日,所以……佳烟,他这一年来很照顾我,我想和他过日子,所以能不能……”环彩姨娘不好意思地说。 “我懂,你能找到好依靠,我为你高兴。你告诉我吧,他在哪里做事?”佳烟抿唇笑,拍拍她的手说。 “就在城外修河堤,是西吴郡河口镇人氏,叫郑光宗。”环彩姨娘喜出望外,挣扎着要起身磕头。 “好吧,我去问问将军,若好办,马上就给你办了。若不好办,我就让王后给你办。”佳烟笑着指青鸢说。 “请王后恩赐我们一家人团聚。”环彩姨娘会看眼色,马上又给青鸢磕头。 “先把你儿子找到吧。”青鸢摆手,转身出了房间。求人救小世子时,倒没起来磕头,要救情郎了,浑身都是力气—— “姐姐,是不是不能放人?”佳烟小声问。 青鸢摇头,轻声说:“不是,只是……为何要捉难 民去做苦力?我没听焱殇说过此事。” “这等小事,或者勿需上奏给王吧。”佳烟咬咬指尖,摇头说。 “冷青,你可知此事?”青鸢叫过冷青,小声问他。 “嗯……这几天上游决堤,王下令加紧坚固堤坝,怕洪水一泄而下,冲垮河堤。但人手不足,所以就征调了百姓……”冷青低声说。 “哦,那放一个人,有没有关系?”青鸢又问。 冷青沉吟了一会,摇头说:“应当是没有关系,属下这就去办。” 青鸢叫住他,轻声说:“我跟你去看看吧。” “王让王后好好休养。”冷青立刻拒绝。 “让我去看看吧,没事。”青鸢笑笑,扭头看佳烟,“你回去吧,我出去转转。” “我也想去。”佳烟吐吐小舌头,笑着说:“我成天关在府里,闷死了,正好姐姐来了,我们一起去转转。再说只有认得小世子,若他与难 民一起,我就能带他回来。” “也好。”青鸢拉住她胖乎乎的手指,和她一往飞来馆外走。 众婢子和侍卫们一起跟过来,把二人护在正中,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城。 往城效东边走二十多里,从密密的大营中走过,只见将士们正在冷风里光 着膀子,往河堤上挑土筑砂,忙得不可开交。 人来人往中,皆只见男子,她们这一行人不免有些打眼,惹来许多士兵们的注目。青鸢突然停下脚步,视线落在一边用青石搭起的简易烘上,火早灭了,水也凉了。一名只在腰上围了块布的年轻的小兵正蹲在锅边,用木舀舀水喝,他的衣裳就整齐地搭在旁边的木架上。 “快把衣裳穿上。”婢子捂眼,小声斥责小兵。 小兵惶惶扭头,只见一群绫罗裹身的女子,立刻涨红了脸,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没事,你别急。”青鸢微笑着摁住他的肩,扭头看佳烟,小声说:“你留几名婢子在此,给将士们煮点热茶喝吧,大家这么辛苦,只能喝点凉水,闹肚子怎么办?” “可是……”婢子们羞得不敢抬眼。 “算了,你们都未出阁,我来吧,冷青,生火。” 青鸢挽起袖子,把铁锅里凉透的、漂着灰木的水舀出来,涮静铁锅。 冷青麻利地把火生着,让人从河里拎来一桶水。青鸢往桶里看了一眼,顿时秀眉紧锁,水浑浊不堪,还掺着浮笞。 “将士们每天就喝这样的水吗?”青鸢小声问。 冷青点头。 那小士兵已经红着脸把衣裳穿好了,青鸢看到他的衣裳上已经打了两个偌大的补丁,一定是怕干活时把衣裳弄脏弄破,所以才脱 下来放到一边。 “将士们的衣裳也不够吗?”青鸢再问。 “是,”冷青犹豫了一下,小声说:“粹银号现在焦头烂客,虽然小汗王不拿走银两,但没有了长袖擅舞的贞怡夫人,几大掌柜也拿捏不准那些事。雪樱小姐压不住阵,好些生意都被人给抢了。这粮草之事,冷阳和冷柔正在负责筹集,但是都不如许承毅在时速度快。我们毕竟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些事务,所以办起来,处处束手束脚。” “当时小汗王说,焱殇杀许承毅杀得太急了,现在想想,确实如此。解了一时之急,这弊端 已显端倪,贞怡夫人和许承毅手里的好多事情都没有交接好……” 青鸢想了想,抽出冷青的剑,转过身,搂起裙摆,将棉布内衬一剑斩下…… “王后……” 冷青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来拿回了长剑。 “你们听着,”青鸢转头看向婢子们,严肃地说:“你们都是大元的女子,这些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兄弟姐妹之间有什么羞涩可言?他们在为我们打江山,争家园。我们为他们煮点热茶,做点热饭,又有什么可害羞的?都把那点儿羞涩给我收回去,把袖子挽起来,学着我。” 她抖了抖手里的棉布,让冷青用双手撑平,托到了铁锅上,而后用长柄舀勺舀起桶中之水,慢慢往棉布上倒。 过滤之后的水,虽说不上有多清澈,但比直接进锅煮要好多了。小兵站在一边,忍不住盯着青鸢的脸看。 慢慢的,又围了好些年轻的将士过来。有些人认得佳烟,她是将军夫人。但南月的兵认得青鸢的人极少,还以为是佳烟手下的婢女,于是开始小声议论。 “这小娘子真美,看看她的小手,皮光肉 嫩,若能握上一握,死也甘心了。” “你就这点出息。” “若娶妻如此,也算一生得意了。” “想得美,她一定是南月将军的人。” “胡说什么,这是……” 冷青眼睛一瞪,正要教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们,被青鸢制止住了,若道明身份,这里该乱套了。 “回去后,去绸缎庄多采买一些棉布,给将士们过滤江水。”青鸢小声说。 “为什么不直接从井里打?”佳烟不解地问。 “这么多人要喝水,你打得过来吗?”青鸢反问。 佳烟抬眼看,绵延到视线尽头的大帐,住着让她数都数不过来的将士,就算用牛车,也拉不过来呀。 “就这几位婢女也不够,看来得去城中多征用一些人来帮忙,只是这酬劳……”青鸢拧眉,小声说:“一定没有这项开支吧……” “对。”冷青点头。 青鸢摸了摸头上的发钗,这是那日从大元城里带出来的,若是盛世,一定能卖出一些银子,只可惜现在天下大乱,东西虽华美,又当不得饭吃,没有几人有心思买下这个。 可惜了大元城的那些珍宝,若能带出来,真能解燃眉之急。 “夫人,这里太乱了,夫人还是请别处休息吧。”一名副将模样的男子大步过来,恭敬地给佳烟行礼,目光落在冷青身上时,不由得怔住。 冷青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青鸢,这男子才恍然大悟,赶紧挥手,把围在旁边的人赶开。 “还不干活去,误了工期,军法处置。” 众将士们散开,留下满空气的汗味儿。这副将大步过来,向青鸢一揖到底,小声请安。 “免礼了,我留几名南月将军府的侍女在这里,给你们煮茶喝。” “不必了,大家都习惯了,没那么娇弱。”副将笑呵呵地抱拳。 “知道你们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若是平常的河水也就算了,但这洪水可不同,水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若闹肚子了更麻烦。”青鸢放下袖子,看了看先前那小兵,小声说:“这孩子不大吧?让他跟着煮茶好了。” 小兵的脸更红了,嗫嚅着说:“我都十五了。” “那就留在这里,保护姐姐们。”青鸢笑笑,带着冷青他们往前走。 冷青闷头跟了一会儿,突然开口,“王后,今儿发现您真像王后。” “什么时候不像王后了?”青鸢扭头看他,眸子微眯,危险的光直闪。 “呵呵……哈哈……”冷青退了两步,摸着鼻头看旁边。 “臭小子,我们之间的帐算完了?”青鸢红唇微咬,小声问他。 冷青一个激灵,觉得浑身汗毛倒竖,保护不力之事,到今日焱殇还未责罚,若青鸢吹吹枕头风,不知道会怎么处置他。 “咦,姐姐,前面那些是老百姓吗?”佳烟抬眼看前面,激动地问:“你看看那小孩儿,我觉得就是小世子,我那个小弟弟。” 她说完,捧着肚子,摇摇摆摆往前走。 此时只有一名婢女跟着佳烟了,青鸢怕她绊着,赶紧上前搀扶她。 聚集在此的难 民足有上千人,个个都是破衣烂衫,蓬头垢面,难闻的气味让人反胃。不大的空地上放着几口脏兮兮的大锅,里面煮着黑乎乎的菜叶,这就是他们的口粮。 工头拿着鞭子,正抽打着往上抬石块的男子,骂骂咧咧地催着他们快走。 青鸢拧眉,这些人都是天烬的百姓,工头高鼻梁,深眼窝,是大元人!依大元人看,没有屠尽天烬人,还给他们一口饭吃,已经是以德抱怨了,别指望他们会对这些人和善。 这思想不是青鸢一人能扭转的,也不是一时半会能 扭转的。焱殇已严令不得屠 杀百姓,将士们也严格遵守规则,这已经是最大的恩德了。这些工头是大元普通的百姓,可不能指望他们像军 人一样严令律已。 那小孩儿看上去四五岁的模样,一身脏兮兮的,衣裳又臭又破,还拖着两条鼻涕,一张脸黑得只看到眼白在动。 “好像不是。”佳烟上下端祥他,失望地摇头。 冷青让人把工头找来,问了一圈,也没问着环彩姨娘的新相好。佳烟折腾了大半天,累得走不动了,在一边坐着休息。 青鸢慢步上了河堤上,看着上游还在往下涌的浑黄之水,满心忧愁。这里已经住下的难 民只怕有数千人,还有人源源不断地往这边涌来,就像焱殇所说,若数万难民都聚集在这里,他们是管还是不管。若不管,难民一旦暴 动,那可不是小事。若管了,又拿什么管?士兵的粮草还在筹集之中,哪来的粮食养这些人? 她猛地醒悟,当年渊帝坑杀那么多大元人,只怕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他们不想养着这么多的祸患,喂壮了他们,以后对付天烬人。 “姐姐,我们回去吧,让人把画像送来。”佳烟看看天色,又快下雨了,于是起身催她。 青鸢点头,正要转身时,一眼瞥见人群里有张熟悉的面孔。 “黎夷?”她一楞,飞快地过去,一把揪住了黎夷的袖子。 “哎、哎……怎么又是你?”黎夷脸都绿了,赶紧抱住头,小声说:“请你装成不认得我好吗?” “但你怎么会在这里?”青鸢不解地问。 “哎……”黎夷长叹,看着大步奔过来的冷青,无奈地说:“那日在白水镇分别,不知道谁向吴郡王告密,说我与你见过面。于是他悄然上折子,诬我是内鬼。实际上他看中了我外祖父家的产业,以此相逼。无奈我只得跑出来,以免连累外祖父。结果路上遇上难民们,一路上就漫无目的地走过来了。” “来人,拿下。”冷青黑着脸,立刻让人把黎夷扣下。 黎夷脸刷地白了,连连往后退,慌慌地摆手道:“我真不是来干什么坏事的,确实是……” 冷青不给他机会解释,在白水镇遇上,又跟来这里,除了奸 细,还有什么解释? 黎夷撒腿就跑,没多远就跌倒在地上,轱辘轱辘地往坡下滚,一名侍卫扑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脚,但靴子和袜子整个从他的脚上滑脱,臭味儿熏得那侍卫差点没晕过去。 “你们真是……”黎夷白着脸,连滚带爬地坐起来。 青鸢的眼神落在他的脚底,眸子猛地瞪大,他的脚底有个青色弯月胎记! 若她没记错,倾心太后分明说过,焱殇的孪生兄弟脚底就有这样的胎记,那是大元皇族特有的标志。 “慢着。”青鸢大步过去,弯下腰,猛地抓住他的裤腿往上一提,又脏又臭的脚丫子确实让人难受,但这青月胎记却格外醒目。 黎夷不会武功,不免柔软,被她这样一拎裤腿,人结结实实地往后仰,后脑勺正砸在一堆土疙瘩上,痛得直吸气。 “把他捆起来,带回府去。”青鸢盯着黎夷的眼睛看,隐隐的,确实有些红褐色。 倾心太后说过,这记号她从未对任何人提及,所以想弄虚作假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那晚知道双生子出生的人。另外,在人类的遗传学中,异孵双胎具有不同的遗传特性,所以会导致容貌不一样,想得再出 格一些,可能在同一个时间段,怀上不同男人的孩子……后一点当然否定,不然焱殇会把她给揍死。 另者,她还牢记白无常让她寻的人,就叫黎夷……这是缘份,是巧合、还是诡计? “不关进大牢?”冷青疑惑地问:“这人一直紧跟着我们,实在行迹可疑,得严加拷问才对。” “先带回府。”青鸢摇头,小声说:“捆结实点,令人严加看管。” “是。”冷青抱拳,让人把捆得跟粽子一样的黎夷扛起来,丢上马,快马回城。 “顾尚宫,我到底如何得罪了你……我只是避难而已……”黎夷不甘的痛呼声传回来。 百姓们早就吓得退了好远,不时有小声议论声响起。人群里,有几名眼神锐利的人紧盯着这边的动静,但是,一旦有侍卫往他们的方向看去,几人就立刻低下了脑袋,不让人发现他们的异样之处。 佳烟走过来,伸长脖子看了半晌,好奇地问:“姐姐,他是什么人?” “天烬一个小官儿。”青鸢小声说。 远处有马蹄声急急,转头看向那边,尘土飞扬,是焱殇他们一行人回城了。 ————————————————————分界线———————————————————————— 天色已暮,高烛已点。 焱殇和青鸢暂住的官府后衙。 焱殇端着茶碗,听青鸢说完之后,才缓缓抿了一口,慢吞吞 地说:“你是说……有人来送信,说将军夫人的家人来找她,她求你们办事,于是你们出城,于是你就发现了黎夷……他逃跑,被人拽下了鞋子,你就看到了他的脚底?” “对……就是这样。” 青鸢梳理了一遍,确实如此巧合,就像上回在白水遇上黎夷一样“巧合”……巧合到让人无法相信。 “呵……”焱殇摇头笑,抬眸看她,低声说:“你信?” “信不信也捉来了,大不了你砍了他的头呗。”青鸢耸肩,脆声说:“反正你砍个一个人的脑袋,就跟切包菜一样简单。” “我就这么杀人不眨眼,杀人魔头?”焱殇眸子微垂,沉声问她。 “唷,未必还是个温柔的杀人魔头。”青鸢往他怀里靠,轻声说:“对不对,你去问问他,看看他的脚底。” “嗯,带他上来吧。”焱殇放下茶碗,看向守在门外的冷青。 冷青抱拳,严肃地说:“把他洗干净才行,他的脚,把我们一名兄弟熏得去喝药了。” “去吧……”焱殇眉头微颤,挥了挥手。 “黎夷这人是个酸书生,我看未必是奸细,若是你兄弟,那也是件大好事。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熟知一些外邦礼仪,以后能帮你处理外邦事务,很好。”青鸢笑眯眯地说。 “你这心里是认定了?”焱殇转头看她,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哦,一半一半。”青鸢杏眸微眯,小声说:“不过,不是说孪生子都有心灵感应吗?你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说不定你兄弟早已经不在了。” 焱殇微微犹豫,小声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偶尔头疼脑热,都来得很突然,御医也看不出毛病,过了两三日就自然好了,我一直不明白,但太后说过之后,我发现之前头痛脑热的情况很规律,都是在春季里,或许我这兄弟有春季里头痛的老 毛病。” “春季好啊,春季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是猫儿叫,狗儿躁的季节……”青鸢忍不住笑。 “你叫不叫?”焱殇哭笑不得地看她。 “你躁不躁?”青鸢往椅子上一坐,托着腮看他。 “我让你躁。”焱殇伸手捏她的小鼻子,轻轻咬牙。 “嘻嘻,忍着吧,一年!”青鸢竖着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 他的眸色沉了沉,捉住她的手指就咬。 “王,带来了。”冷青的声音又从外面传来。 二人扭头看,黎夷洗得清清爽爽,换了一身蓝色旧衣,好像是冷青的,他与冷青的身形差不多,要比焱殇稍矮。 “大元王。”黎夷眉头微蹙,抱拳作揖。先前的沮丧和愁容已经扫去一半,长发从肩头滑下来,清瘦的脸颊上还有几道新鲜的擦伤。 “你抬起脚来。”焱殇沉声说。 黎夷眉头皱得更紧,往地上一坐,脱了布鞋和白袜,把脚抬给焱殇看。 “我这胎记自小就有,这也得罪了王后不成?”他有些愤懑地看青鸢,低声说:“在白水镇时,若非王后到了那里,我也不至于落于此般田地。” “这是命。”青鸢耸了耸肩,视线落在他的脚底。 洗干净的黎夷,皮肤极为白皙细嫩,贵公子虽然官不大,但因为家中独子,所以受尽宠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这一路奔逃,想必吃了些苦头,看他的脚趾头都磨破了,打了水泡,灌了脓,确实像是长途跋涉而来。 “可惜太后不在,不能辩别。”她转过头,手拢在唇边,小声说。 焱殇眉头微皱,低声说:“还有老爷子和惜娟知道,哦,是太后回来之后与她说过此事。” “嗯?”青鸢微怔,随即释然,惜夫人和太后的关系不同寻常,她们是在困境中互相扶持的感情,惜夫人还替她照顾焱殇这么久,主仆二人分别这么多年,有些话敞开来谈,也不是没可能。 “去接惜夫人回来。”焱殇挥手,让冷衫去寺庙接人。 “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黎夷白着脸,忿忿地把袜子穿上,“一个原本是宸王,一个是尚宫,吃的是天烬的俸禄,突然就成了敌人。我只想好好为国效力,抽空去探望外祖父,结果就成了逆 贼,有家不得归。你们现在还把我捉来,令我脱了袜子让你们取笑……我堂堂读书人,你们怎能如此轻侮我?” “快带出去,给他饭吃,把他嘴堵上,早就知道你酸腐,现在更酸了。”青鸢捏紧鼻子,连连挥手。 两名侍卫上前来,夹着黎夷往外走。 “我看你对他的兴趣不止一点点。”焱殇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说。 “嗯,可能是我的有缘人。”青鸢晃晃脑袋,调皮地说:“你又吃醋了么?以后你可以当一个醋缸皇帝。” “想得美。”他屈指往她嘴上弹,眉眼间全是笑,“你的有缘人还真是多,全是男人。” “那穆飞飞知道胎记的事吗?她人呢?”青鸢突然想到了 穆飞飞,这两日都没见她。 “她应该不知道。”焱殇摇头。 冷青接过话道:“飞飞小姐和雪樱郡主一起,这两日帮着冷柔置办东西去了。” “未必是嫁妆。”青鸢拧眉,小声问。 “是将士们的衣裳。”冷青赶紧说。 “对了,将士们的衣裳又脏又破,每日喝的也是河中浑浊的水,我想在城中采买白布,给他们过滤水。”青鸢轻声说。 焱殇抬头看她,眉头微皱:“过滤河水?” “洪水太脏了,若将士们闹肚子,那可不是小事,煮的水里最好放些防病的草药,也能强身健体。”青鸢认真地说。 焱殇起身,踱了几圈,点点头,“这样也好,征战之事,确实将士为大。” “我去办?”青鸢笑嘻嘻地问。 “你是闲不住?”焱殇的视线往她的小腹上落。 “啊,他好好的,现在这算是胎教,在娘肚子里就开始学着当一个明理伟大的皇帝。”青鸢双手在小腹上做了个心的手势,笑着说。 焱殇无奈地笑笑,拍拍她的小脸,“你呀,闲着会怎么样?” “脑袋长草,身上长毛,屁 股长尾巴。”青鸢哈哈地笑。 “我看你是长了两根角,看谁不顺眼就顶谁。”焱殇手掌摁到她的头顶,左右转转。 “顶你……”青鸢往他的怀里蹭。 冷青别开脸不看,一闹起来,王不像王,后不像后……看得人脸红心跳,心猿意马。 院子里出现两道窈窕身影,穿过了竹林,姗姗而近。 “飞飞小姐和雪樱郡主回来了。”冷青双瞳一亮,立刻抱拳行礼。 “冷统领,那屋里是谁啊?”许雪樱看着坐在偏殿大口吃饭的黎夷,好奇地问。 “哦,是……天烬国的黎夷。”冷青看了看,低声说。 “哦,他来投奔我们大元吗?”许雪樱更好奇了,走到门边往里张望。 黎夷饿极了,正狼吞虎咽,不妨有个美人突然看了进来,一口饭噎在喉中,眼睛都堵得发直了。 “小心点。”穆飞飞快步进去,在他的背上拍了几下。 黎夷缓过气来,赶紧放下筷子,起身向二人行礼。 “二位姑娘有礼了。” “黎大人,你还记得我们吗?”穆飞飞笑吟吟地看着他。 黎夷这才大胆抬眼,认真地打量二人,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你们也去过了白水镇。” “嗯,你是来投奔我们大元的吗?”穆飞飞上下打量他,轻声问。 “我是逃难至此……”黎夷眉头紧皱,喟叹道:“也不知道到底走了什么背运,好端端的沦 落至今天这地步。” ———————————————————————— 【ps:明天还是万更啊……我的胳膊喂,好酸好酸,妹纸们美人们,你们的呼吸声在哪里?】   ☆、206.把最秘密的事告诉了她【206】 “逃难?”许雪樱绕着他走了两圈,疑惑地问:“你不是在白水镇有家业吗?你家里还有人在宫中为妃,也算家世显赫的贵公子,为何还会逃难?你的家人不来找你吗?” “一言难尽。”黎夷苦笑,摆了摆手,低眼看那碗被他消灭了光的大米饭,握拳轻咳,尴尬地说:“在下还想吃一点……” “公子吃吧。”穆飞飞掩唇笑,拉着许雪樱出去。 许雪樱走出好几步,忍不住扭头看进殿中,婢子正给黎夷添饭,他抱拳行礼,再轻撩袍摆,姿态端正地坐下,拿筷子的动作也中规中矩,眉眼中带着些许无奈,吃饭的速度也不像刚刚那般狼吞虎咽了,一筷一筷,慢吞吞地嚼燔。 “看什么?”穆飞飞凑过来,打趣地问:“雪樱,你脸红了。” “哪有。”许雪樱立刻捧住双颊,埋头就走。 “黎夷好像是天烬的才子呢。”穆飞飞在她身后笑道。 “休要胡说,和那顾阿九一样。”许雪樱扭头瞪她一眼,飞快地跑掉了窠。 穆飞飞转过身,盯着黎夷看了好一会儿,扭头看向冷青,小声问:“冷统领,他是来找王后的吗?” “不是。”冷青笑着说:“飞飞郡主跑了一天,还没吃饭吧,都备好了,赶紧去吧。” “谢了。”穆飞飞嫣然一笑,慢步走开。 冷青朝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一转头,正迎上青鸢那促狭的笑脸。 “冷青,别说我没提醒你,飞飞小姐长着一双翅膀,随时会飞的。”青鸢敛了笑意,认真地说。 冷青黝黑的脸上飞上一抹不自然的潮红,低声说:“飞飞小姐聪明伶俐,自然不是属下能配得上的,她会飞得高高的。” “我不是讽刺你……”被他误解,青鸢语结,踌躇了半晌,轻叹摇头,罢了,男女之情一旦萌芽,外人越反对,只怕这情花开得越毒,最后不到凋零不罢休。 “属下告退。”冷青抱拳长揖,大步走向庭院的小拱门。 一株梅花从拱门边的矮墙处探进来,从雕花的窗子处,隐隐看到穆飞飞的裙角一闪而过。青鸢收回视线,慢吞吞往屋里走。 穆飞飞与太后同来,太后对她极为信任,焱殇也觉得她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但青鸢的第六感又让她对穆飞飞喜欢不上来,这女子城府极深,远不如雪樱光明磊落,喜欢就是喜欢,喜怒哀乐都在脸上写着,善恶都在眼中刻着。穆飞飞却在所有人面前都温柔善良得让人不得不喜欢她,就连小珍珠一事,所有人都觉得穆飞飞情有可愿,是她与小珍珠先出手刁难…… 穆飞飞的目的是什么呢?王后之位?焱殇? 青鸢抬眸看,焱殇正歪在窗口的太师椅上看书,暮光落在他的脸颊上,神情平静,眸色沉着,仿佛外面那风卷狂云的局势并非他一手搅起,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不许看了。”青鸢夺过他手里的书,往书案上一拍。 “嗯?”他抬眸看她,唇角噙笑,“怎么了?” “惜夫人何时会到?”青鸢视线落在书上,是本地方志。 “从庙里过来,要大半天,她身子不好,马车更得慢些走,这样一来,只怕明早才能进城。”焱殇绕着她一缕发丝,迫她跌坐在他的膝上,“急眉赤眼的,你就这么想知道答案?” “难道你不想,我问你,你是不是去天烬查过我给你的那张族谱了?”青鸢眨眨眼睛,压低了声音。 “嗯,查过。”焱殇点头。 “那人不在了?”青鸢又问。 “偏偏是你找到族谱,偏偏族谱上有记载,偏偏是他,偏偏一再遇上,你觉得我会信黎夷吗?”焱殇眸子锐光闪闪,淡淡地说。 “凤芹已死,难道是君博奕?”青鸢眉头微皱,抬眸看向对面大殿,黎夷看上去憨厚老实,怎会是做探子的好人选? “是啊,凤芹已死……”焱殇揉了揉眉心,大漠的事一完,凤芹的事尘埃落定,仿佛再不会起一丝波澜,但他却总得有些不安。 “你不会觉得黎夷是……凤芹?难道你也觉得大漠里死的那个不是他?” 青鸢心一紧,忍不住想起凤芹中剑倒下的那一刻。他的眼神确实不像以往见过的凤芹,但他的脸,又绝对没有问题,难道有两个凤芹不成? 还有黎夷的名字,分明就是白无常告诉过她的,白无常说若她想回去,只有黎夷能帮她,想得再离奇一点,这黎夷是白无常不成? 天,这是神话故事吗?她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甩甩头,把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抛开。 “从天烬皇宫开始,几乎每一次他都在,”焱殇喉结沉了沉,低声说:“太多的巧合,让人怎么信他?” “但他也不至于如此大胆。”青鸢站起来,在大殿里踱了好几圈,扭头看向隔着梅林的偏殿。黎夷过去之后,一直很安静,听说吃了好几碗饭了。 “ 他的大胆,还需要怀疑吗?”焱殇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平静地说。 “若能证实他真是你的兄弟怎么办?”青鸢皱眉,轻声问。 “那好啊,有个兄弟很不错。”焱殇笑笑,神情稍稍柔和了一些,“有人分担这些事,我也能多些时间陪你。” 青鸢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确实感觉这事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不对在哪里…… 若说黎夷是那可怕的凤芹,她不相信,因为凤芹给她的感觉太过邪气,她还记得那人的手指抚过她脸颊时的触感,那是冻至骨头里的恐惧—— 对,她很害怕凤芹!那种怕仿佛与生俱来,他是黑夜里那朵引着她走向绝境的凉光,他是大海里随着汹涌浪涛悄然逼近的巨鲨,他是滚滚红尘里能斩断她一切美梦的寒剑…… 她一个激灵,仿佛又看到了凤芹那带着狂傲邪气的红眸。 死去的那个凤芹,绝对没有这样的眼睛! “怎么了?”焱殇拍拍她的肩,关切地问:“你脸色不好。” “想到凤芹了。”青鸢双手揉脸,轻声说:“你查到倾华的下落了吗?” “还没有。”焱殇摇头。 “真是奇怪,她能去哪里。”青鸢深深吸气,不解地说:“凤芹带走她,总要找个地方安顿,一个大活人,不可能一点消息也传不出来。” “冷啸和冷潭不是也一样没有消息?凤芹一定建了一个外人找不到的地方,藏着他所有的秘密。” 焱殇眸子闪过一丝忧色,冷潭和冷啸一日不救出来,他一日难以心安。这二人随他出生入死,不知道受过多少苦,眼看大业将成,他二人若不能回来,这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窗外梅花吐蕊,春 天已至。 二人并肩站着,看着探到窗口的梅枝,久久不语。 “阿九,待来年梅花开时,你我都已经做了爹娘了。”焱殇突然说。 “是啊。”青鸢抿唇笑,柔声说:“我把名字想好了。” “哦?叫什么?”焱殇转头看她,眼神灼灼。 “吃得多,跑得快。”青鸢竖起二指,笑得眉眼弯弯。 “还真会取!”焱殇眉角轻扬,复又看向窗外梅枝,慢吞吞地说:“其实我也想过了,若是一双兄弟,就叫焱擎,焱天。” “擎天一柱……”青鸢眸子猛瞪,指着他说:“我还以为你多本事,就这么个名字,也敢拿来配我儿子?” “哪里不好?”焱殇很是不服。 “你我就此别过。”青鸢愤然道:“我绝不让这样的蠢名字缠着我儿子一辈子。” 焱殇的脸黑一阵白一阵,恨恨地咬牙,转身走开,“那就叫吃得多,跑得快!” “甚好,人生之大境界。”青鸢的眉眼又舒展开了。 如此一来,她的儿子便能坐享春 光,不必像他们苦命的爹一样,劳累半生。 ——————————————————————分界线—————————————————————— 云罗国都城。 皇宫盘踞山巅,古朴的暗红色宫墙环山而建,仿佛一顶皇冠,顶峰处的巍峨宫殿就像皇冠上的明珠,在月光下闪着淡柔的光。 数百年来,云罗皇帝和皇后都居住在这座独立于山顶的宫殿里,皇帝住在南边的宫殿中,皇后住在北边的宫殿里,合用一个碧色琉璃露台,站在这里,低眼就能看到整个云罗皇城。 已是子时,绫罗加身的云罗皇后端立于露台之边,静静看着繁星闪耀,秀气的脸庞略带愁容,眼角的细纹微微皱起。 她已是二十四岁的年纪了,从十二岁到了高陵越身边为近侍,至今已整整十二年。十四为妇,十六为后,这些年来也算走得顺利。 但这些顺利从两个多月前就戛然而止,皇上已经两个月在她的榻上坐过了,来了两回,都是看看就走,不肯多停留一刻。都说皇上去了新宠的刑部尚书的女儿宫中,但据她所知,根本不是这样。皇上总是半 夜从那里出来,去了他养满鲜花的朝花殿…… 那个占去皇帝心思的主子,就在朝花殿里,没人见过她,宫外更无人知晓她的存在。若非那日皇上来看她时说漏了嘴,她也不会知道这女子的存在。 几名婢女从露台外进来,跪到她的身后,互相看了看,小声说:“皇后娘娘,皇上今晚不会来了。” “可查清了,那新进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让皇上整整两个月都在她那里。”皇后缓缓转身,清瘦的身子微微发抖。 “不知道,皇上把她藏得极严,没人能靠近那间朝花殿,外面人都以为里面养的还是皇上喜欢的奇花异草……”婢女摇头,同情地看着皇后。 “本宫去看看。”皇后担忧地叹息,抬步往前走。 “皇后娘娘。”婢女拦住了她,轻声说:“皇后娘娘还是不要去 了,皇上正在那里。” “不去,难道就看着她把皇上夺走吗?”皇后眸子里愁意蓄满,低喃道。 “皇上这些年来,独爱皇后,这还是头一回出这样的事。但奴婢相信,皇上的心始终在皇后您这里。还是再等等看。”婢女柔声劝道。 皇后摇头,缓缓往前走了几步,定定地看着殿中的灯火,苦笑道:“正因如此,本宫才觉得可怕,皇上这些年来与本宫琴瑟和谐,就算他想宠爱别的女子,也不必把她藏起来,不让本宫知道啊。” “皇后娘娘,不好了。”又有一名婢女匆匆进来,俯到她耳边小声说:“奴婢听朝花殿的人说皇上下月要把那女子……立为皇后……” “什么?”皇后猛地一怔,眼泪刷地就落了了下来,“皇上怎么会这样对本宫?” “皇后娘娘,赶紧想办法吧。”婢女们围过来,焦急地看着皇后。 皇后有些六神无主,扶着婢女的手,软软地坐到了摇椅上,“本宫有什么办法呢,本宫已有十多天未见着皇上了……若他有心立那女子为皇后,本宫有什么办法?” 婢女们互相看着,也拿不出办法。皇后出身小吏之家,生性纯柔,在高陵越还是太子之时,便被先皇和先皇后选为太子妃,赐于了高陵越。不仅是她,每一代的云罗皇后都来自平民或者小吏之家,贵为皇后,家人也不会担任任何衙门的官职,不会给朝堂带来任何压力。如今虽说贵为皇后,所以皇后这时候是没办法指望家族给她帮助。 “本宫……”皇后左右看了看,嗫嚅道:“你们说,本宫该怎么办?” “皇后娘娘,此时不能后退,皇上迷恋上谁,就把她……”传信来的婢女眼中精光一闪,俯到她的耳边,手指轻轻一挥,做了个杀的手势。 “这……”皇后心一惊,脸色煞白,连连摆手,“不行,这如何使得……” “皇后娘娘,这皇后之位,从来没有心软之人能坐到底的。”婢女跪到她的腿边,小声说:“皇后娘娘决作决断,不然两个月就会成为两年,甚至永远!莫非皇后想在孤单痛苦里过一辈子?” “但是……本宫……我……这使不得,这害人之事,本宫不能做,本宫还是去找皇上问问。”皇后满眼惊恐,往躺椅后面使劲缩,不妨摇椅猛地往后一仰,差点摔下琉璃台。她一身冷汗,用力抓着摇椅扶手,惊恐地看向黝黑的琉璃台下。 “皇后娘娘,您看,若她不小心从这里跌下去……”那婢子双眼放光,摁着皇后的手,轻轻地说:“皇后娘娘,时不我待,错过机会,一辈子后悔。” “本宫……”皇后连连摇头,用力甩开婢子的手,愤怒地说:“你不要再说了,你这个女子太过恶毒,来人,把她拿下,本宫要禀告皇上……” “皇后娘娘……”婢女脸色猛地一变,赶紧跪下,连连磕头求饶。 “皇后娘娘息怒。”婢女们把那女子拿下之后,围过来安慰皇后。 皇后惆怅地坐了半晌,泪水一涌而出,苦笑道:“本宫侍奉皇上十多年,不想皇上今日用这事来试探本宫……本宫不如自行了断地好。” “皇后娘娘这是说什么话,皇后娘娘是皇上的结发,这么多年来与皇后瑟琴和谐,怎么可能这样对娘娘!”婢女们慌得直磕头。 “让她说……本宫又不蠢,若无人指使,她怎敢对本宫出这恶毒的主意?”皇后紧盯那婢女,厉声逼问。 婢女脸色煞白,嗫嚅了半天,从齿中挤出一句话,“是皇上他……” 皇后摇了摇头,喃喃地说:“这就是了!知夫莫若妻,本宫嫁给皇上这么多年,他虽不爱本宫,但也从来未曾冷落本宫如此之久,本宫也没有任何逾矩之事,何况我们还有一双儿女。他这是逼着本宫自己离开……本宫就顺了皇上的意吧,夫妻一场,这也算是本宫为皇上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大殿里走,风撩起她薄薄的衣裙,双袖像无力的翅膀搭在身侧,眼泪决堤了一般,浸湿了衣襟。 “皇后娘娘……”婢女们面面相觑,再不知如何相劝。 过了好一会儿,大殿里传出了皇后压抑的抽泣声,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难掩其中心酸和绝望。 “皇后娘娘何错之有……”其中一名身着管事衣裙的大宫女站起来,环视众婢,坚定地说:“皇后娘娘这些年来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跟着皇后娘娘享了十年的福,如今娘娘有难,我们怎能坐视不管。走,不怕死的跟着我去闯帝宫,一定要让皇上知道娘娘的心意。” “走。”众婢子立刻起身,跟着女官要往外走。 “都不许去,你们这是想逼死本宫吗?他要做仁君,又不想再面对本宫,既如此,本宫何苦占着这位置,陡惹皇上厌恶,你们既是为本宫好,那就随着本宫出宫去,以后冷宫相伴。若不想追随本宫,本宫也会想方设法,让你们离开。”皇后猛地拉开了门,喝住了众人。 见她脸色苍白,发髻凌乱,众婢子 又心疼又同情,呆呆立着,不知如何时是好。 皇后退了两步,挺直了腰杆,缓缓说:“本宫虽出身卑微,但也知为人的本份,本宫绝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本宫对皇上的真心真意,本宫自己珍惜即可。你们把本宫的凤印和凤袍捧上,随本宫走这一趟吧。” “是。”众婢们擦掉眼泪,拿来凤印和凤袍,跟着她直奔朝花殿。 ——————————————————分界线—————————————————————— 殿中花香馥郁,掩去了空气里男女缠 欢之时的暧昧气息。 皇后把凤印和凤袍放下,朝殿中磕了几个头,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守在宫外的太监见了,大为惊愕,有人赶紧进去通传。 高陵越从帐中坐起,惊讶地听太监说完,起身就往大殿门口走去。倾华挽起长发,惶惶地坐了起来,看着他的背影问:“陛下去哪里?” “这……你先歇着吧。”高陵越有些懊恼地摇摇头,开门出去。 倾华赶紧跳下榻,光 着脚跟着他跑到了大门边,朝外面偷看,只见皇后削瘦的身影已经没入了梨花林中,一头青丝直垂腰下。 高陵越扭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大步追向皇后。 倾华靠在门框上,失落地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肯进去。 “皇后……叶儿。”高陵越追过去,拉住了她一只袖子,急促地说:“叶儿这是去哪里?” “皇上,叶儿有自知知明,人老珠黄,哪配与皇上同居朝阳宫,皇上大可迎心上人进朝阳宫,叶儿去祖庙为皇上祈福,再不回来了。”皇后拂开他的手,木然说完,大步往前走。 “叶儿……”高陵越紧跟上去,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也不必去祖庙……” 皇后身形一震,悲愤地扭头看他一眼,小声说:“在皇上心里,叶儿是恶毒的人吗?要用这样的手段来试探叶儿?皇上想要谁,那就要谁好了,叶儿就此别过。” 她匆匆行礼,带着众婢快步离开。 高陵越深深吐气,转身走回朝花殿。他只是试探,皇后无错,又伴他多年,不仅大臣们,就算是高陵熠也不会同意他废后。但倾华更为年轻美艳,可以让他一抒多年来积压在胸膛里的郁闷之气,他实在不想再与皇后假腥腥地相处下去。 外殿里全是鲜花,开至荼蘼。 倾华见他进来,赶紧换了副柔顺的神情,从榻上下来,小声问:“刚刚那位是皇后?” 高陵越苦笑点头,捧着她的脸说:“既然看到了,那朕现在就告诉你吧。你不是说想一辈子当朕的妻子吗?朕见每天闷闷不乐,所以想给你一个惊喜。其实,朕这些年来为了云罗国放弃了太多的东西,只到见到了你,朕决定这一生一定要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陪朕走下去,朕决定让你做朕的皇后……” 倾华眼睛猛地瞪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泪从大眼睛里一涌而出,双臂抱紧他的腰,激动地问:“真的吗?皇后?我?” “正是。”高陵越点头,长指捏着她的鼻头,笑着说:“就是你,我的小倾华,为了你,朕可以拿江山去换你。” “陛下,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倾华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话,眼泪疯涌。 “因为你是朕的倾华。”高陵越抱紧她软软的身子,笑着说:“从那年见你起,朕就想与你在一起。但凤芹他……为了云罗,让朕忍耐。没有云罗,也就没有你与朕的今日。所以朕只好忍着相思……” 倾华的身子又僵了僵,呢喃道:“那你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都喜欢。”高陵越笑着亲吻她满是眼泪的嘴唇,带着她往榻上倒。 倾华的心狂跳了会儿,又忍不住想凤芹当时的表情,看她,就像看一件不值钱的猎物…… “为何陛下如此信任凤芹?”倾华小声问。 “因为……他是朕的弟弟。”高陵越凑近她的耳朵,低低地说:“这样的秘密,朕只告诉你,若传出去,朕可护不住你了。” “皇上有几个弟弟?”倾华忍不住问。 “呵呵,当然只有一个。”高陵越低低地笑。 “高……陵……熠……”倾华双唇微颤,缓缓念出这名字。 “朕这个弟弟,无所不能,是朕最厉害的钥匙,能替朕打开世上最难开的锁。”高陵越满眼的骄傲,一字一顿地说:“他也是朕最疼爱的弟弟,世间除了你,就只有他是朕无法舍去的。待他回来,我们一家人可以坐在一起,一同吃顿团圆饭。” 倾华怔怔地看着高陵越的眼睛,猛地醒悟,高陵熠不把青鸢带给高陵越,正是因为他自己看中了青鸢!到时候青鸢一到,高陵越一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时候还会有她的位置吗?高陵熠真的是帮高陵越打下江山? 还有洛川……她想到洛川那晚陪着她在月光下缓缓走 过的情形,心中一酸。高陵越是对她好,但洛川那是在困境里第一个对她好的男子,那晚……洛川真的很温柔…… 她的思绪飘回月光温柔弥漫的小巷子里,洛川从墙头摘了一朵不知名的野花,绾进她的发辫里,温柔的指尖握住她冰凉的手,暖暖地说:没事,大不了,你和我回幻尘宫,我那里也不错。 “怎么了?不要害怕,熠儿他全心全意为了我们云罗,牺 牲了很多,他之所以瞒着天下人,就是因为他有雄心壮志,将来一统三国,你就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皇上……你真的相信……他?”她把洛川温柔的眉眼封存进心底,艰难地问。 “当然。”高陵越点头,眉头微皱,“你怎么会如此问?” “他……既有如此能力,那……”倾华苦笑,轻垂双睫,小声说:“罢了,是倾华多心了。” “到底怎么了?”高陵越抬起她的下巴,不解地问:“告诉朕。” “只是很奇怪,明明他是红眼睛……”倾华怯怯地说。 “他自小身子很弱,六岁时差点死去。父皇找来一位世外名医,传授他血咒心法。不想熠儿极为聪慧,居然自己堪透了血咒的奥妙之处,练成了绝世武功。这些年来,云罗国内忧外患,天烬和大元国处处打压云罗,父皇不堪重负,才五十多岁就驾崩了。朕当时继位时才十八岁,太年轻,被天烬逼得寝食难安。熠儿比朕坚强,与朕一起订下了强国大计。我们从世家子弟中挑选了五十个才能超群的人,与熠儿一起训练,在严苛的训练中,活下来的只有十五人,汉仪的兄长就在其中。之后,这十五人奉命潜入各地……在焱殇身边,就有我们的人。” 他说着,突然转过头看倾华,眼神灼灼地问:“倾华,朕把最机密的事都告诉了你,你不会背叛朕吧?” “当然不会。”倾华神情一震,赶紧摇头,满脸坚定地说:“陛下对倾华的心,倾心感激不尽,倾华今生有幸,才得陛下真心疼爱。只会百倍回报,哪会背叛陛下?今后陛下说什么,倾华就做什么。为了陛下,倾华死也甘愿。” “朕知道,倾华是知心的人。”他握紧倾华的手,继续说:“熠儿早在数年前就发现了太后的踪迹,他的穆师兄为给太后治病,四处寻找奇珍秘 药,被熠儿手下的人发觉,继尔又发现了大元城的存在,以及君漠宸的异样……熠儿真乃奇才,偌大一盘棋,他一手掌控,焱殇和君博奕不过是他手中的两枚棋子,只能任他摆放。有熠儿在,何愁大业不成!我们云罗国,今后一定可以独尊天下。” “对,你们只要等着大元和天烬国两败俱伤,便可以一举将这二国拿下,皇上与和王,真是威武。”倾华满脸崇拜地问。 高陵越点头,翻了个身,把她温柔地揽进怀中,小声说:“以后,朕有天下,有熠儿,有你……” 倾华看着他的脸,忍不住地动心。罢了,与洛川无缘,如今她只能拼命抓住这可能让她命运颠覆的男人,才能保证下辈子的生活无忧。 “那,皇上还是好生安顿好皇后吧。”倾华小声说。 “嗯。”高陵越把她揽入怀中,下巴在她的发际轻蹭,低笑道:“快了,熠儿已经到了泗水城,只要让他们在泗水城打起来,焱殇灭掉君博奕,拼得元气大伤,我们就大举进攻。” “对了,阿九她……希望到时候……能手下留情。”倾华赶紧说。 “熠儿看中她了,哎,也不知道看中她什么,一个妖女罢了。”高陵越厌恶地说。 倾华苦笑,这妖女不正是当年跳着那支寻鹿舞,让你迷恋至极的人吗?思及此处,倾华又觉得极为可怕,高陵越对高陵熠似是言听计从,若有一日高陵熠说不喜欢她,高陵越会不会把她给杀了? 她想着高陵熠以一双红眸的模样看着她的表情,一身冷汗直涌。 不,只有高陵熠死了,她才真的安心。 秀眉紧蹙半晌,她趴进了高陵越的怀里,开始思索对策。趁着高陵越对她热恋之时,她得赶紧除掉高陵熠这可怕的人物。 还有,要不要警示青鸢关于凤芹之事? 不,青鸢在她入狱时并未救她,从今往后,也就各为其夫吧。她想着青鸢,心脏猛地抽疼,喃喃地说:“皇上,我其实真的很想和阿九在一起……” “那,以后打赢了,我把她接来陪你?”高陵越沉吟片刻,柔声问她。 倾华苦笑,小声说:“只怕那时皇上眼中只有她,没有我了。” “怎么可能。”高陵越摇头,笑道:“她再好,也不及倾华你一半。” “全天下,可能只有皇上一人如此说。”倾华苦涩地抬头,定定地看着高陵越。 她知道她并不爱高陵越,那个爱字已经在那晚交给了洛川,但她又不得不“爱”高陵越,这是她今后的希望…… 只是高陵越对她的这份感情,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呢? ———— ————————————————分界线—————————————————————— 皇后出了朝花殿,一身力气流了个精光,她扭头看了一眼朝花殿里的灯火,绝望地说道:“十二年夫妻,居然如此对本宫……” “皇后娘娘,奴婢看到了那女子的样子。”一名婢女拧眉,小声说:“半年前,奴婢奉娘娘之命去给王爷送药汤,在他那里见过两副女子的画像,其中一个就是她。” “难道是王爷送给皇上的?”皇后娘娘不解地问:“王爷与本宫的关系一向很融洽,他病的这些年,本宫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所以就算他向皇上献上美人,也不至于会同意皇上废了本宫。” “还是去趟王府,让王爷拿个主意吧。”婢女们又出主意。 “对,和王对本宫还是不错的,请王爷拿主意是正理,可惜王爷这回出游,也不知到了何处。”皇后面色忧虑,眉头皱成一团。 “王爷不在,但管家一定知晓他的去处,皇后写封信给王爷,托管家送去即可。” 皇后若有所思地点头,立刻回宫写下书信,让婢女直送和王府,自己则带着众婢出宫,赶赴祖庙,等着高陵熠回话。 拿着书信的婢女把信送至和王府后,悄然在和王府外的大树上留下信号,再镇定地离开。 一盏茶的工夫后,从府里出现两骑快马,飞奔出城。 王府外的大树上飞起一只黑鹰,借着夜色的掩藏,暗中跟上。 ———————————————————分界线—————————————————————— 泗水城被大雨笼罩着,明明已是辰时,但天黑得跟子时一样,不得不靠着琉璃灯的光来照亮眼前的路。 马车停在府衙外,婢子们举着伞过去,小心地扶下了惜夫人。 焱殇那件宽大的披风就披在她的身上,她小心地揽高披风下摆,慢吞吞地往门里面走。 焱殇和青鸢正坐在大堂里侯着,远远见她过来了,双双起身,等她走近。 “王,王后。”惜夫人扶着婢女的手,想福身行礼。 “不必多礼。”青鸢看看焱殇,抢先一步上去,扶起了惜夫人。 “妾身在路上听说了,太后确实与我说及了王的那位孪生兄弟,只是也只说了特征,没有说明样貌,妾身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忙。”惜夫人抽回手,看着焱殇小声说。 “看看再说吧。”焱殇挥手,让人带上了黎夷。 他在偏殿坐了一晚,眼睛熬得红通通的,布满了血丝,下巴上也钻出了密密的胡茬。   ☆、207.小珍珠回来了【207】 惜夫人和黎夷也算旧识,愕然地握着锦帕的手指着他问:“黎大人怎么在此?” “正是他脚下有胎记。”青鸢小声说。 “他?”惜夫人眉头蹙成一团,扭头看了一眼焱殇,见他并未有出声的意思,便走到了黎夷面前,上下打量一番,不解地说:“黎大人在京中是赫赫有名的才子,老太妃对黎大人也喜爱有加……这怎么可能?” “脱鞋。”焱殇掸了掸手指,眼波平静地看着黎夷。 黎夷满脸隐忍,往椅上一坐,把一双鞋小心地脱下来放到一边,再把袜子搭在椅子扶手上,这手抬起双脚让惜夫人看。 右脚脚底的青色月形胎记很清晰,卧于脚掌正中,洗干净的小腿和脚,肌肤白透,青色的筋络清晰可见窠。 “与太后说的确实相像。”惜夫人踌躇了半晌,轻声说:“也有可能是巧合吧,若太后在,倒能滴血认亲,可惜……太后不知何时能归?” 她眼眶红了,握着帕子往眼角轻蹭。 黎夷穿好鞋袜,扭头看焱殇,胸膛剧烈起伏,朗声说:“你们看完了吗?我黎夷行得端,坐得正,问心无愧。如今我只是一届平民,你若自认是明君,就不应该扣着我,三番几次地侮辱我,请放我走。” “黎夷,你真是因为被弹劾陷害而来泗水的吗?”焱殇盯着他,沉声问:“若真问心无愧,暂且住在这里,又何妨呢?” “你……”黎夷脸色绿了,重重地坐下去,冷哼:“住就住,你若不分青红皂白杀我,我看你也做不成什么明君。” “大胆,我们大元王岂容你指指点点。”冷青在旁边怒斥道。 “一点话都听不得,更非明君,多少王国由兴到衰,就是因为狂妄自大。”黎夷又顶撞了一句,眼神凛凛,还有几分威风味道。 在君博奕身边,黎夷虽满腹才华,却从来没有得到过重用,就是因为他这耿直憨厚的性子,看上去不爱惹事,实则满骨头的硬气。若非全家老少里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他得把家人的性命捧在手里,他早就和朝中那些奸戾干起来了。 “河水涨起来了。”冷阳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只见他收了伞,跺了跺脚,一脸焦灼地大步进来,环视一周之后,视线落在黎夷脸上,恍然大悟,“对,昨儿就听说你来了……” “冷护卫。”黎夷抱拳行礼,谦卑恭敬,又像个书生模样了。 冷阳冲他摆摆手,忧心忡忡地看向焱殇:“王,河水涨起来了,城外的难民简直泡在水里,还有数千民正往此处涌来。” “议事厅议事。”焱殇起身,带着众臣匆匆出去。 黎夷左右看看,眸子里微微滑过一丝疑惑,小声问:“你们到底为什么把我扣在这里,三番几次让我脱袜子?” “黎夷,或者我们是亲戚呢。”青鸢拍拍他的肩,微笑着看他,她还是倾向于相信黎夷。 “亲戚?我和你……”黎夷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是不是与你以前问我的那些事有关?” “什么事?”青鸢故意问。 “就是……”黎夷面露难色,苦笑着说:“罢了,都是疯魔的事。” “怎么,你真记得?”青鸢盯着他的眼睛,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你说、你说你心口疼……其实我有时候……有时候也疼……”黎夷尴尬地咳了咳,看了看坐在一边的惜夫人,压低了声音,“从小儿就这样,疼一阵,不疼一阵。最近一段时间,却越发厉害了。” 青鸢眸子大亮,一掌就覆到了他的胸口上,呼吸急急地说:“是怎么疼法?是不是针扎的一样?刀绞的一样?” “不是……就是……就是像有人揪着心脏,不让我透气。”黎夷连退了几步,躲开了青鸢的手。 “你这是先天性心脏病。”青鸢反应过来,看他有些发青的嘴唇,同情地说:“你不知道吗?你可有带着药丸?” “有一瓶,早就吃光了。”黎夷苦笑。 “你可记得方子,我让人给你配来。”青鸢决定对他友好一点,说不定哪天黎夷这人就真的能用上了,帮她解决大麻烦。 “这……方便吗?”黎夷犹豫了一下,转头看惜夫人。 惜夫人一直朝二人看着,直到此时才眉头拧拧,别开了脸。 “方便,说不定我们是亲戚呢。”青鸢冲他挤了挤眼睛,让婢子拿进文房四宝。 黎夷写得一手好字,但不是龙飞凤舞的类型,而是规矩里极力隐藏着风骨,让人看了有种忍不住想撕开他规矩外皮、让他风骨毕露的冲动。 “拿去吧。”青鸢把方子拿起来,吹干墨迹,交给冷衫。 冷衫看了看黎夷,嘲讽道:“黎大人,你还挺娇柔的。” “快去吧。”青鸢推了冷衫一把。 冷衫把方子叠好,拿了搭在廊下的蓑衣,大步冲进了雨中。 “你去哪里呀,用膳了……” 穆飞飞和许雪樱站在屋檐下,冲着冷衫的背影大喊。 “冷衫帮黎大人配药去了。”惜夫人扶着婢子的手起来,慢步走到桌边,微笑着看向许雪樱和穆飞飞,柔声说:“辛苦二位郡主了,若非我身子不好,王和王后的生活理应由我来照料。” “夫人是身子不好,我们的王后是懒。”许雪樱把菜往桌上一放,气鼓鼓地看青鸢。 “我又得罪雪樱郡主了?”青鸢秀眉轻挑,姗姗走近,伸出两根白嫩手指拈桌上的萝卜条吃。 “王后,你能不能每日早一盏茶的工夫起来,帮着王打理一下他的衣裳?明儿若你还不肯起来打理,那我就闯进去。每日早上让我在外面站着,都快冻僵了。”许雪樱抱怨着,把筷子往她面前一拍,转身走开。 青鸢算是发现了,自打和许雪樱熟了之后,她的小姐脾气时不时就能冲她撒过来。她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拿起筷子,落座吃饭。 焱殇这人是习惯了别人的服侍,她不做,自然得有人做,还得是靠谱放心的人,穆飞飞毕竟是外人,雪樱还有血缘之亲,所以这事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雪樱的身上。 “王后就是这样,我说什么,她都当听不到。”许雪樱气得直咬牙,往她对面一坐,瞪着她生气。 “那你明天就闯进来呗,我咳三声你就进来,我保证你能看到王结实漂亮的胸膛。”青鸢拿了只包子,慢条斯理地往嘴里塞。许雪樱有好厨艺,这包子皮很薄,肉馅又鲜美得很,实在是妻子的好人选。 “顾阿九,你就会欺负我,不就是欺负我……我……” 许雪樱想说喜欢他三个字,话到齿边,又硬生生憋回去,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我哪敢,雪樱妹妹快别哭,你哥哥见着又得骂我了,”青鸢见她快哭了,赶紧站起来,亲手给她装了碗粥,小声说:“再说了,你瞧,还有亲戚在呢。” 许雪樱用帕子抹眼睛,转头看黎夷,他正紧抿着唇,眼神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 “你看什么,呆子!”许雪樱的脸立刻就红了,扭过腰,不满地说:“谁说他是亲戚,都没定呢,他怎能和我们一桌吃饭,赶紧让他出去。” “黎大人是京中一大才子,他可不是呆子,”青鸢笑道:“你忘了那日我们在白水镇里的事了,那些题都是黎大人出的。” “都是些破题,有什么好提的。” 许雪樱脸色更难看了,她可没忘,她输了那一仗,是青鸢一路过关斩将,她还倒霉到被强盗给捉去了,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若不是穆飞飞带人赶去,她可能被强盗给捉去强盗窝了。 “吃饭吧。”穆飞飞笑着打断二人斗嘴,深深地看了一眼黎夷。 许雪樱很快就回到了淑女模样,吃饭喝水,动作轻柔端庄。反观青鸢,咬完包子咬油条,咬完油条去喝粥,吃得欢快异常。 黎夷看看青鸢,又看许雪樱,神情古怪。 “黎大人,你到底在看什么?”青鸢见他半天不动,忍不住问他。 黎夷面上一红,匆匆低头,拿了只馒头就咬。 “黎大人,那是我的。”惜夫人赶紧阻止他。 黎夷这才发现手伸错了盘子,顿时大囧,赶紧埋下头,端起碗往嘴里匆匆扒饭。 “郡主,小汗王让人给您送了一箱东西。”婢子们抬着一只乌木大箱进来,沉甸甸的箱子把婢子们压得只能小步小步地挪。 “我来吧。”黎夷见状,立刻起身帮忙,长眉微拧中,还不忘指责道:“大元人都自诩英雄,怎么让女子抬这重物?” 众婢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答话。 “我这里只有冷青和冷衫他们能自由出入,其余男子只能在院中守着,黎大人,你要不要去院中站站?”青鸢打趣地问他。 黎夷本不是尖刻的人,但他被扣在这里,不时要脱鞋脱袜,被人盯着看,让他浑身不自在,所以才时时露出愤怒的一面。青鸢的话让他突然冷静下来,长长叹气之后,坐回了原处。 “呀,看这把伞。”一名婢子从箱子里拿出一把伞,撑开之后,顿时引得满堂欢呼。 这是用薄薄的琉璃片拼接而成的伞,五彩斑斓,伞柄上还装饰着璀璨夺目的蓝宝石。 “真好看。”青鸢和穆飞飞都忍不住走过去围着伞欣赏。 “小汗王对雪樱你是动了真情了吧,这些日子送来的东西,可不少呢。”穆飞飞言辞里充满了羡慕。 “有什么好。”许雪樱却意兴阑珊,看了一眼琉璃伞,闷头喝汤。银勺慢吞吞地往唇边递,眸子里蓄满愁绪,“这些东西华而不实,我并不喜欢。” “我就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如送我?”青鸢笑道。 “拿去吧。”许雪樱掀掀眼皮子,有气无力地看向她。 “城外难民缺粮,这些东西若能换些粮食也好……话说回来,小汗王确实对雪樱你不错,守在城中不肯离开,想必是等着你点 头呢。”青鸢把伞放回去,微微一笑。 许雪樱居然没生气,看她一眼,苦笑道:“若点头能换来表哥万里江山如画,我倒也愿意……” 青鸢心中一动,许雪樱这是遇上难处了吧? 大元国尚未站稳脚跟,唯利是图的各国商人们可不会给你多少面子,就算这粹银号的掌柜美貌如画,也休想占得一分便宜。所以许雪樱虽为人细致,但让她独自打理粹银号实在是有心无力,压不住那些掌柜,也镇不住来自五湖四海的商客。为人倔强的许雪樱,更不会主动提出让别人帮忙。 难怪见她总是愁容满面的,有心为焱殇和大元办事,却举步维艰,一定很久没睡个安稳觉了。 轰隆隆,一声炸雷,震得人心肝儿发颤,惨白的闪电像愤怒的游龙,撕破暗色天幕,吓得好多婢女都忍不住尖叫,飞快地往屋里躲。 “这雨太大了。”青鸢走到门边看,眉眼间染起几丝愁意。 “城外难民越来越多,想进城来,但城门已经关紧,好多人就泡在水里呢。”一名婢子小声说。 青鸢若有所思地点头,开不开城门,里面有大学问,开得好,焱殇将获百姓拥戴,若开不好,奸细混入城中,泗水城必危。 “老天爷对我们也太不公平了,为何总是处处刁难。我们大元人从来没想争谁的,抢谁的,只想有个安稳度日的家,怎么就不行呢?”许雪樱扶着桌子起身,有点伤心地看向大雨。 “我在城外看过了,泗水河用来加固河堤的都是砂土木块,有些难民悄悄搬走,给自己垒筑遮风挡雨的小窝棚。若雨下得再大一些,难民们全都去搬筑堤用的砂土,又或者有人鼓动他们,河堤一垮,泗水城可就没了。”黎夷皱眉,小声提醒众人。 “但是若把难民放进来,人蛇混杂,谁知道其中那些奸细会干出什么事。”穆飞飞拧眉,连连摇头,“还是不能放。” “我听侍卫们议论说……准备把那些人都……推河里去。”一名婢女皱紧小脸,往外面张望了一眼,神秘兮兮地说。 “不会吧。”众女子一惊,都掩住了唇,满脸惊恐。 “其实,反正是天烬人……当年我们大元人才被祸害得惨。”屋子里静了片刻,有人勉强出声。 若真如此,焱殇激起民怨,天烬百姓为活命奋力阻拦,那就麻烦大了。 青鸢撑开琉璃伞就往外走,大雨跌打在五彩琉璃上,砸出彩花四溅。 “王后,这伞……这伞可贵重了,让奴婢给王后换一把吧。” 许雪樱的婢子心疼极了,眼巴巴地看着那伞被雨水击打得微微摇晃。 “再好看的伞也是拿来用的。”青鸢淡淡地丢了一句,直接冲进了院中。打着这样的伞醒目,免得有不长眼的人撞了上来。 “我也去看看,我佛慈悲,不能大开杀戒呀。”惜夫人扶住婢子的手,让婢女们赶紧拿伞过来。 “我……”许雪樱看看大雨,收回了脚步,她很怕打雷闪电,没勇气出去。 “没事,我陪你。”穆飞飞笑着扶住她,小声说:“我们下午把帐目理理,再把你说的那几家的契约拿出来好好看看。” “也好。”许雪樱点头,让婢子们去收拾碗筷,自己沏来一壶香茗,犹豫了一下,给黎夷倒了一碗。 “多谢。”黎夷赶紧起身行礼。 窗台上扑嗖嗖地响,众人扭头,只见一只白色的小雀儿狼狈不堪地停在了窗台上,半边翅上的羽缺了一半,身上还有血迹。 “小珍珠?”许雪樱的眸子猛地一亮,激动地奔过去,把小珍珠捧了起来。 “小珍珠回来了,那太后呢?”穆飞飞也飞奔过来,和她一起轻抚小珍珠的断翅。 小珍珠痛得哆嗦,一个挣扎,从许雪樱的掌心跌了下去。 ———————— 【本大王明天起要御驾亲征,出门几天,存稿俺都放到在后台哒,但袖娘的破系统实在不靠谱、爱抽风,如果亲爱的们到了第二天早上发现还没有显示出来,请在文下留言给我……我拼着老命也要爬上网揍它!】   ☆、208.肥水不流外人田【208】 “它伤得厉害。”许雪樱赶紧把它捧起来,放到了桌上。 “这不是……王后养的那只小鸟吗?”黎夷疑惑地看着小珍珠。 许雪樱转头看他,不解地问:“黎大人为何还在这里,茶也喝了,饭也吃了,可以回屋去歇着了呀,这里都是女子,黎大人怎么不知避嫌。” 黎夷大窘,见许雪樱一脸认真,又不像有恶意,只好退到一边,尴尬地说:“在下告退。” 穆飞飞掩唇轻笑,推了推许雪樱,小声说:“黎大人好像一看到你就脸红。” “嗯。”许雪樱随意点点头,让人去找青鸢,自己亲手打来热水,给小珍珠擦身羽上的血渍籼。 小珍珠的翅膀断了,也不知道怎么挣扎着飞回来的,许雪樱一碰,它就痛得直哆嗦。 许雪樱尽量让动作轻柔、再轻柔一点,但小珍珠还是疼得不行,小眼睛勉强睁开,又很快闭上,羽毛被雨水打湿了,紧粘成一团,显得它越加瘦小。 “可怜的小东西,这么大的雨,它居然能找回来,真是有灵性。它是卫长风养的小灵雀,一定能告诉我们,太后在哪里。” “嗯。”穆飞飞连连点头,激动地说:“若干娘能平安归来,那真太太好了。” “它的伤要紧吗?”许雪樱给小珍珠清理好羽上的血渍,站在一边看穆飞飞给小珍珠处伤口。 “翅膀断了,风雨太大,可能是在哪里撞上了。还有身上有鹰啄的伤……不过还好,我能治好它。”穆飞飞给小珍珠的伤口上好了药,细细包好。 “你和王后之间的误会,什么时候能消除就好了。”许雪樱托着腮,小声说:“王后其实人还是不错,就是懒了点,厉害了点……可能当王后就得像她这样吧,王后是有福气的人,有表哥这样疼她……” 听着她的语气越来越低落,穆飞飞扭头看看她,笑着说:“雪樱,你是想放弃了吗?” “也不是说放弃,只是……哎……飞飞,难道你也……”许雪樱狐疑地看向穆飞飞,不解地问:“但你可是姨娘收的义女,你们是兄妹,这是不可以的。” “想哪儿去了,我只想尽心尽力侍奉干娘。”穆飞飞不露声色地笑笑,拿来干净的棉布,把小珍珠放上去。 “好吧,我去看看,为何王后还不来。”许雪樱走到大殿门口,朝外面张望。大雨滂沱中,只见梅枝乱摇,落红零乱。 穆飞飞坐在桌边,手指在小珍珠的羽上轻轻抚过,眼底涌起了复杂的光。 青鸢和惜夫人急匆匆到了议事厅外,里面真争得面红耳赤,见二人过来,侍卫赶紧前来行礼。 青鸢沉吟了一下,拉住了惜夫人,小声说:“他们议事,我们此时进不合适。” “那也得进去啊。”惜夫人拧眉,轻咳了几声,“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诚心向佛多年,佛心慈悲,不能眼看惨事发生在我眼前。” 青鸢想了想,叫过了侍卫,轻声叮嘱,“你进去向王禀报……就说……冷青查看回来,说有百姓想取走河堤之木以搭建临时避难的容棚,若成了规模,恐有决堤之险。另,城中有德高望重的老者说南山有寺,且地势很高,可让百姓们往南山暂避。” “是。”侍卫立刻进去传话。 “为何不说是你的意思?”惜夫人不解地看着她。 青鸢笑笑,让婢子扶她回去,“惜夫人身子不好,别在这里吹风了。” “你也是,有身孕的人,不要逞强,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你应当加倍珍惜。”惜夫人微微蹙眉,扶着婢子的手走开。 许承毅死之后,他手下之兵编入了南月和落恺等将军麾下,这些人多少是不服气的,事事处处跟南月和落恺作对。所以,青鸢并不直说刚才这番话是自己的意思,冷青是他们的人,城中老者代表了当地的民 意,里面的人不会因为抗拒她,而拒绝解决事的好办法。 里面安静了会儿,又开始传出吵嚷声。 “什么老者?要去南山,就得通过我们大营,这怎么可能?绝对不行。” “王,天烬人会安什么好心?依臣之见,杀了痛快。” “许大人,按你这样说,我们的大军还未到天烬皇城,刀都要砍断完了,你知道天烬有多少百姓吗?” “当年我们大元有多少百姓?”姓许的男子立刻粗声反驳。 “都莫争了,请王决断。”一把熟悉的声音传出来。 青鸢往里张望,是那个有着鹰一般眼神的尉迟荣,老爷子最得力的手下,看样子是老爷子想稳住许家人的人心吧。 焱殇环视众人,沉声说:“朕不会滥杀无辜百姓,这不是我们大元英豪们的手段,朕要夺回大元的土地,也要夺回天下民心。” “王英明。”冷阳和南月他们立刻起身行礼,高呼万岁。 许家人只好跟着起身,不情愿地附和了几声。 “出城看 看。”焱殇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青鸢就站在廊下,见他出来,便快步迎上前去,亲手给他披上披风,轻声说:“肯定是混有奸细的,一定要注意安全。天烬的权贵这些年来养尊处忧,盘剥百姓,民心已失。所以,无辜百姓绝不能杀,不然你失的是民心所向。” “我知道。”焱殇握了握她的手,带着人大步出去,到了院中时,他突然转过头,指着青鸢说:“不得踏出府衙半步,不然……” “臣妾的腿早断了一万次了……”青鸢偎着廊柱朝他挥手。 焱殇眼底涌出丝丝柔情,用嘴型无声地说了句,“小妖物。” “臣妾恭送陛下。”青鸢立刻站直身子,恭敬地福身行礼。 焱殇这才带着满意的神情,带着众臣离开。 “王后、王后……”一名婢女冲过大雨,兴奋地冲她大叫,到了她面前时,脚下一滑,差点儿没一头磕到廊柱上。 “怎么了?”青鸢扶稳她,小声责备道:“你慌什么。” “小珍珠回来了!”婢女揉着额头,兴冲冲地说。 “快走。”青鸢扒开她,伞也不打了,直接冲进了雨里。 急匆匆冲回大殿,穆飞飞和许雪樱已给小珍珠包扎完毕了,它躺在那团棉布上,瘦小得让人心疼。 “小心肝,你怎么弄成这样了,翅膀……翅膀伤成这样……” 青鸢看见小珍珠变成这样,差点就要落泪了。小珍珠都成了这般惨样,那卫长风会成什么样子了? “小心肝……”她连唤了数声,小珍珠都没有回应。 “是你给它瞧的伤?”青鸢回过神来,盯着穆飞飞问。 “是啊。”穆飞飞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不解地问:“有何问题?” “没问题,来人,我要出去找浮灯。”青鸢把小珍珠捧起来,穿好披风,大步往外走。 “怎么了?”许雪樱飞快地起身,小声说:“王后,我一直在这里,飞飞和你虽有些误会,但也不是说不开的呀,不至于连一只鸟也会让你心存芥蒂吧?” “雪樱,你若想你姨母回来,就安静守在这里吧。”青鸢把小珍珠往怀里揣好,快步走进大雨之中。 小珍珠伤成这样还拼命飞回来,一定带回了卫长风的消息,想让她去接应,穆飞飞若让它不醒,那太后和卫长风就危险了! 她不信穆飞飞,所有人都信她,但她顾青鸢绝对不信!她甚至可以相信倾华,也不会对穆飞飞有一丝半点的信任! ——————————————————————分界线———————————————————————— 大雨滂沱,大地泥泞,整个郊外没有一点干爽的地方可以让人落脚,更别提有火堆来取暖了。 数千难 民们在城外挤成一团,有人在抱怨,有人在痛哭,更多的是沉默,绝望地沉默。 人群里,倾心太后和卫长风占据着一株槐树东侧的位置,暂时安身。槐树上方有人用木板搭出了一个挡板,能挡去一些风雨。地上也垫着湿漉漉的草,勉强可以坐着休息。 就这地方,还是倾心太后用自己的一双碧玉耳坠子换来的。 这里离涠水城,只有五里地了。但难民们把路挤得水泄不通,大雨不停地下,路上也积满了水,没办法再往前挪动半路。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打开城门,让大家进去。”倾心太后靠着卫长风的手臂,虚弱地问。 “若人群中有奸细,突然间放这么多人进去,城中必乱,焱殇没这么大的魄力,放百姓入城。” 卫长风转过头,银发被一方蓝布严实的包住,眼睛上蒙着厚厚的布,原本的洁白已被血和污秽染成了灰褐色。 “也对……可惜你病成这样,我们不能继续往前走,不然也能走过去,让他们出来迎接。”倾心太后从怀里拿出一只帕子,里面还有半只馒头,小心地递到他的唇边,“吃一点吧,你今天还没吃东西。” “吃不下。”卫长风摇头。 “你不要这样。”倾心太后拍拍他的肩,哑声说:“我们既然能回来,就一定可以和他们团聚。” “我只答应你,陪你走到这里。”卫长风喉头动动,平静地说。 “你拼死救我出来,我怎么会放着你不管呢?”倾心太后动容地说:“是殇儿误会了你,我也误会了你和阿九,你是个好孩子,既然陪我走到了这里,就陪我走进城去,我会医好你的毒。” 卫长风没出声,转过头,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阿九看到你会高兴的。”倾心太后把馒头递到他的唇边,央求道:“吃吧,好孩子,就当是为了阿九,你想想,你没回去,她该多担心你。” “就此别过,不是更好?她再也不必面对我,她可以过她想要的日子,没有负担,没有纠结。” 卫长风淡淡地说。 “错了,若你二人在繁花盛开时一左一右,她会没有负担,但你是在那般情况下离开,她怎么可能没有负担,只怕天天哭肿眼睛呢。”倾心太后索性把馒头瓣碎,往他唇中塞,“好孩子,吃吧,我说过收你为义子,你就是我的好儿子。” “太后又收儿子,又收女儿,忙得过来吗。”卫长风眉头紧皱,被她塞得脑袋往后直仰。 “对,我还给你说一门好亲事。”倾心太后见他被塞得不得不张嘴,紧拧的眉微微松开,赶紧又塞了第二口。 “太后!”卫长风立刻偏头躲开。 “眼睛不好使,耳朵还挺灵。”倾心太后举着*的馒头,无奈地说:“但你必须得吃东西啊。” “太后自己也没吃,进不了城,这里也买不到干粮,太后自己吃掉吧。”卫长风往树上一靠,平静地说。 “喂,耳坠子是你们的?”几个衣衫破烂的壮汉挤过来,不怀好意地盯着倾心太后和卫长风。 “有何指教?”卫长风抬头,虽一身狼狈,却不失半分威风。 “瞎子?脑袋上为啥包着布,莫非是长着癞子,见不得人?” 几人壮着胆子嘲讽,有人拉卫长风的袖五,有人扯他蒙眼的布。 卫长风手腕一翻,正欲一根断枝狠狠扎透那人的手腕时,被太后一把摁住。 “我儿眼睛受伤了,这几位好汉,有何事?”她陪着笑脸,弱弱地问那几人。 壮汉们看着满脸泥污的她,互相看了看,粗着喉咙问:“听说你给人一对碧玉坠子,不知还有吗?我们有吃的,和你换?” “哎呀,粮食……可是,那是我最后一点东西了……不然能不能先给我们一点粮食,进了城我让我另一个儿子给你们重谢?”倾心太后在身上摸索半天,为难地看向几人。 “这老丑婆还真多事,搜。”壮汉们不耐烦了,摁着倾心太后就要搜身。 “放肆。”卫长风忍无可忍,断枝再度扣在指间。 “搜搜搜!我儿暂忍。”倾心太后立刻主动站了起来,双手扶着膝盖,任几人在身上乱摸。 若人群里有奸细,被他们发觉二人行踪,那就糟糕了! “还真没有了。”壮汉们骂骂咧咧地冲着她吐口水,转头看向卫长风。 “各位……我儿有病,你们还是不要碰的好。” 倾心太后立刻喝住几人,托起卫长风的手给几人看,凤芹的毒血让他的手臂上起了好些红斑,极为可怖。 “妈的……真晦气!”几人骂骂咧咧地连啐几口,转身走开。 “没事了。”倾心太后坐下来,捶了捶腰,自嘲道:“想我也算是名门出身,怎么这辈子就这么多难呢?” 卫长风突然想到了青鸢以前在暗宫时念叨的那段话…… “天将降大任于厮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说得好。”倾心太后眼睛一亮,连声赞美。 “是阿九说的。”卫长风的语气马上就温柔起来。 “哎,你确实是个好孩子,阿九跟着你也好,可惜我家殇儿动作快了一步。”倾心太后犹豫了半晌,小声说:“不然,我把飞飞给你吧?” “太后还真是懂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卫长风冷笑,不客气地说:“那女子心如蛇蝎,太后把她带在身边,有朝一日,必成大患,太后那时会悔之晚矣。” “这怎么可能,飞飞是我看着长大的。”倾心太后不以为然地说。 “你师兄为了你,在谷中隐居一生,他夫人可愿意?”卫长风冷笑着反问。 倾心太后怔住,半晌才摇头道:“她不太理我。” “这就是了,太后是聪明人,若是你的夫君为了另一个女人魂不守舍,你觉得她会对你有多少喜爱之情?她的女儿又如何?”卫长风再问。   ☆、209.宰谁?宰你……【209】 “这……”倾心太后无言相对,思忖许久,苦涩地摇头,“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我不信……我不信她会对我有坏心。长风,是你太多疑了,你还不了解这丫头。姣” “太后不信不要紧,但愿她不会伤害我的阿九。” 卫长风长长舒气,双手掩上了眼睛,眼睛那日被毒血溅上,辣痛难忍。 倾心太后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那个……是我们殇儿的阿九……” “若有本事护她周全就是他的阿九,若不能,我迟早会带她走。”卫长风隐隐生怒,猛地放下双手,转头看向太后。 “是吗,所以你还是要坚持,与我一同进城。”倾心太后微微地笑,拉住了他冰凉坚硬的手指,“好孩子,我们都再坚持坚持。” 卫长风沉默了一会儿,揭下了蒙眼的白布。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一位女性长辈对他如此温柔和蔼过,不,他就是在男儿堆里长大的,师傅对他格外严厉,学习练功,不得有半点差错。倾心太后掌心的温度,让他突然生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脑子里开始想大元城里看到的那半幅画,那被撕去的女子,长什么模样?难道他们真的是他的父母? “怎么了?”倾心太后见他久久不动,担忧地问:“是不是眼睛又痛了,来,我看看。” “没事。”卫长风摇头,顺手扯了一只碧色的叶片,用袖子抹去雨水,放到双唇间幽幽吹响。 这是曼海国民谣,渔民摇船海上,碧蓝的海水鳞波温柔,白帆在风里轻轻滑落…… 雨滴从头顶的木板缝隙漏下来,滴打在他的额上籼。 “好听。”倾心太后慈祥地点头,用袖子给他擦去脸颊边的雨滴。 “我听过这个,这是曼海渔歌。”有几个妇人围过来,跟着卫长风的曲子哼唱起来。 “你们也知道?”倾心太后惊讶地看着她们。 “曼海国破之后,好多人逃了出来,有些人就在天烬行乞,还有活不下去的,就卖掉老婆儿女,我们村里还有人娶了曼海的女人。” 妇人们八卦起了村里那名曼海的妇人,很快地又有好些妇人加入进来,围着槐树,形成了一个热闹的小圈。 一曲毕,卫长风放下树叶,微微侧脸,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急促的马蹄声。 “这位公子,再吹一曲吧。”有个小姑娘细声细气地说。 “想听什么?”卫长风问。 “好听的。”小姑娘想了想,抿唇笑。 卫长风略略思索,吹了曲将军破,想把策马而来的人引到槐树边来。 若来者是大元精兵,可以让他们带回太后。不管是许家人,还是焱家人,都不会怠慢倾心太后。至于他,就不必再跟过去了。这一路上和太后相处,他能感觉到太后为人真诚,虽说城府深了一点,但那是宫廷特殊的年月赋予她的,单纯的人无法在后宫生存下去。 曲子突然断了,卫长风飞快地丢了树叶,拉起蓝布包好头发,匆匆说:“太后快躲好。” “怎么了?” 倾心太后正听得痴迷,被他惊得一震,扭头看去,只见几匹马快停到了数十步之外,但不是官兵,是江湖人…… 而且是满眼邪气的江湖人! “哥儿几个,从这里挑几个,晚上好好玩玩。” 其中一人勒紧缰绳,蹬紧马蹬子站起来,一双虎狼般凶恶的眼睛从人群里扫过,专找年轻漂亮的媳妇和小姑娘。 “就这个。”他眼睛一亮,指向了坐在卫长风身边那位想听曲的小姑娘。 “娘……”小姑娘吓了一跳,赶紧钻进了她娘亲的怀抱中,惊恐地看着那几个男人。 “喏,拿去。”男子手一抛,把一小袋馒头丢到了妇人的身上,“五个馒头,换你家姑娘。” “五个馒头?”倾心太后又惊又怒,这欺人太甚,怎能如此为虎作伥? “拖过来。”男子挥挥手指,几个壮汉从马上跳下去,直直冲向那小姑娘。 妇人紧搂着小姑娘,连声求央,“大爷,我不 卖女儿,你们行行好,馒头我不要。” “给脸不要脸。”男子从地上捡起馒头包,从里面拿出一只干巴巴、脏兮兮的馒头,扣紧那妇人的脸,把馒头直接往她嘴里塞。 “唔……”妇人痛得直呼,还不肯松开怀里的女儿。 不想这男人一点人性也没有,直接拿起了手里的刀,用刀背狠狠击打妇人的手腕,骨头断裂的声响,吓得众妇人往后连连爬去。 “还有这个!”男人们看得哈哈大笑,又指向一个被他们看中的女子。 “不要……”女子吓得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住手,”倾心太后猛地站了起来,拦到了几名男子身前,“你们是哪里人?太放肆了!” “我们这是给大元的勇士们找 姑娘,老太婆,不要拦着。”壮汉见她虽是发髻凌乱,衣衫破烂,但却 隐隐透着一身的贵气威严,语气也稍稍客气了些。 “你胡说,大元将士不会干这种事,你们少给大元将士面上抹黑,到底是哪位将军让你们这样干,敢不敢让他来见我。”倾心太后断喝道。 “呵,这老太婆好大口气。”壮汉们互相看看,大笑了起来。 “老太婆,你是什么人哪?说说看,把我们兄弟从马上吓下来,也让你威风威风!” 有人用刀背往倾心太后的肩上轻敲,大声嚷嚷。 众人一听,又轰笑起来。 倾心太后忍气,环顾众人,平静地说:“若我儿在此,你们只怕吓得屁滚尿流,哪会容你们在此狂妄无耻。” “哈……这么说来,你那个儿子,还是个大人物了?”壮汉们肆无忌惮地嘲笑,上下打量倾心太后,不客气地说:“若真是大人物,怎会让你这老太婆弄成这鬼模样?想必已经去做鬼去了吧?” 又是一阵轰笑之后,那壮汉突然捂着嘴痛嚎起来,鲜血从他的指缝往下淌下。 “大哥怎么了?”一群人围过去,惊愕地往四处张望。 男人一松手,几颗染血的牙从嘴里吐出来,和血牙一起的,是一小块碎石片,不仅打落了他的牙,还把他的嘴给划开了!鲜血糊满他的嘴和下巴,痛得整张脸都扭曲狰狞了。 “这里有高手。”他把牙和碎石紧抓在掌心,虎目怒瞪,燃着火焰的眼神从惊吓得缩成一团的人群里缓缓扫过,最后落到了卫长风的身上。 “你,把头抬起来。” 卫长风把头缓缓抬起,蒙眼布上的褐色血像两团墨牡丹,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成染怒的弧度。 “把这瞎子给我拖过来,和这老太婆一起捆着……”壮汉挥舞着刀,大声吼道:“爷今儿在这里撂下狠话,若这个人自己不站出来,爷今儿就宰了这瞎子和老太婆。” “你要宰谁?” 卫长风缓缓起来,染污的阔袖被风雨拂动,一身凌厉傲气,让那些人忍不住瑟缩了几步。 “就宰你,小子!”壮汉咬牙切齿,被卫长风这冷漠的挑衅神态弄得暴跳如雷。 “那就宰啊。”卫长风冷笑。 “儿子。”倾心太后眉头紧拧,赶紧抱住了他的手臂,连连摇头,“你还病着,不要和他们硬来。” “这就是你儿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原来是个瞎子!呵,爷还有个爱好,就爱走男人的后 庭,来人,把这瞎子带回去。” “我儿子有恶疾,你们不要过来。”倾心太后立刻挽起卫长风的袖子,让人们看手臂上的红疹。 在这世上,让恶人害怕的不仅仅是比他们更厉害的人,还有让人死亡的恶疾! 一行人急急后退,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突然就向二人扑了过来,拖着二人就走。 “喂,你们大胆。” 倾心太后急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们这些人居然不怕!这一路上,卫长风的胳膊可吓退了不少人! “回去看看大胆不大胆。” 壮汉们用布袋把二人的脑袋给蒙住,有人小声哼了一句,“把这些个女人也带着。” “走了。” 那群壮汉带着卫长风和太后在风雨里疾驰而去,有耳尖的人听到最后一个上马的人得意地嘀咕道:“得来全不费工夫,多亏了那对耳坠子,没人会怀疑我们,领赏去喽。” 纷乱之后,人群里恢复了死寂,木棚下空荡荡的,居然没人敢进去躲雨。失去了女儿的妇人绝望地俯在泥污里,一动不动,伤心欲绝,却哭不出半点声响。 这样的绝望和无助很快在人群里散播开来,死寂的气氛笼罩着人群。 “凭什么,让他们夺走我们的家?大元人该死,他们早在二十七年前就应该死绝了。” 不知是谁突然大声咒骂起来,很快的,这咒骂之声在人群里炸响,吵闹声甚至盖过了大风大雨。 ————————————————————分界线—————————————————————— 青鸢揣着小珍珠,终于在一家茶铺里找到了浮灯。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出来了?”浮灯正俯案抄写经书,见她进来,赶紧起身相迎。用雪白的僧袍给她擦掉脸上的雨水,语气里充满了心痛,“有身孕的人,怎么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是小珍珠,小珍珠受伤了。”青鸢顾不上说其他,把小珍珠从怀里拿出来,举到了浮灯的眼前,红着眼睛,急切地说:“你医术超群,快看看它伤得如何。” “快放下。” 浮灯立刻把桌上的笔墨砚台挪开,和青鸢一起,缓缓展开了小珍珠身上的棉布。血还在从它的翅膀断处往外渗,羽毛又被血浸湿了,仿佛雪色之中落进了朱砂。 “是穆飞飞上的药,有没有问题?”青鸢眼巴巴地看着他 用手指沾了血,放进唇里尝,焦急地问道。 “药倒没有问题,只是小珍珠这回伤得不轻。”浮灯长眉微拧,匆匆开了个方子,交给保护青鸢而来的冷青。 “又是我?”冷青指自己,嘴巴圆张。 “那我去?”青鸢没好气地反问。 冷青只好揣着药方大步跑进了雨里。 “接断骨,医腐肉,若是人,贫僧倒有十成把握。但这毕竟是只小鸟,它失血过多,又耗尽体力,只怕……”浮灯犹豫半晌,据实相告。 青鸢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慌得连连摇头,小声央求道:“浮灯主持,你是活佛啊,你一定有办法的,我要小珍珠活着,我要小珍珠永远陪着我。你都能救活牛,也能救活小珍珠啊。” “你先别慌,慢慢来。” 浮灯温和地安慰她几句,挽起袖子,用拇指在小珍珠的头顶轻推了三下,念了几句经文,这才坐下来,开始给它处理已经包好的断翅。, “这样包着,虽然能在一时之间止血,但却让伤口愈合缓慢,尤其是暖春时节,若稍有不慎,会让伤口溃烂。”浮灯缓声说着,重新把小珍珠的翅膀接好。 “这样就好了吗?”青鸢紧张地问。 “还不行。”浮灯往窗外看看,翠竹在风雨里矗立,叶片沙沙直响。他起身,拿了把小刀出去。 “你要干什么?”青鸢跟在门口,疑惑地问他。 “我需要一片新鲜的竹片,给小珍珠的翅膀做支撑。”浮灯顶着雨走进了大雨里,仔细选了一下,选中了一株较细的竹子,从中间开始切断。 青鸢赶紧拿起靠在墙边的一把大油纸伞出去,踮着脚给他撑在头顶。 “我不用。”浮灯见她半边身子都在雨里,赶紧把伞往她那边推了推。 “要的,你不能生病,你是小珍珠的希望。”青鸢坚持把伞往他头顶倾来,小声说:“而且我没那么娇气,我就是无敌铁金刚,淋不病的。” 浮灯看着她小小的脸庞,眸子里攸地滑过一抹痛意,随即低下头,削竹的动作快了数倍。 哗…… 翠竹倒下。 浮灯眼疾手快地接住竹子,小声催促青鸢快回屋里去。 青鸢举着伞,小鹿一样跳上了台阶,手儿一挥,油纸伞被她抛到了地上,滚动几下,停在了台阶下,被雨水击打得连连晃动,水花从伞面上往四处飞溅。 她接住翠竹一端,和他一起把竹子拖进了屋子里。 “你坐着就好。”浮灯板下脸,低声说:“你再动来动去,我会请你回去。” “我不动了。”青鸢立刻举起二指,连退数步,乖乖地坐到椅子上。 浮灯摇摇头,温和地说:“你呀……总把心思用在别人身上,几时把自己也看重一些吧。” “我把自己看得挺重的。”青鸢连连点头,指着翠竹说:“浮灯主持现在不要分心教训我,赶紧的!” 浮灯收回视线,盘腿坐于地上,将竹子搁在在腿上,选定了一节竹子,锋利的小刀用力割下。 油灯豆大的光摇晃着,一阵风吹来,把火给吹灭了。 青鸢摸索着起来,小声问:“火折子呢,火折子在哪里?” “小心。”浮灯看着眼前那团柔小的黑影往桌边摸,赶紧站了起来。 青鸢绊到了竹子,往前一栽……尖叫声被浮灯温暖削瘦的胸膛堵了回去! 她深深吸气,尴尬地说了声“谢谢”。 “小心。”浮灯的声音微微有些抖动。 “嗯,我知道。” 青鸢摸到了油灯边的火折子,打着了火,重新点着了油灯。豆大的光重新亮起来,摇摇晃晃的,风一吹,就暗了。 “该死的风。”她抱怨着,过去关上了门窗,把帕子掏出来,盖在小珍珠的身上,焦虑地问:“它怎么都不醒醒呢?它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一动不动过,浮灯,你快来看看它……”   ☆、210.终于捉到狐狸尾巴了【210】 “没事的,它只是睡得沉。”浮灯安慰道。 “哦,你说没事就好。”青鸢微微松气,转头看他。 浮灯埋头削竹,修长的手指握着薄刀,碧玉般的竹叶落在他的雪色僧袍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抖动着。 浮灯总能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不管多暴躁的情绪在他面前,也能悄然平复。 浮灯的动作不慌不忙,极为仔细,青鸢不敢催他,看了会儿,趴在桌上睡着了。浮灯削好薄薄的竹片,听到她轻缓的呼吸声,飞快地抬眸看来。只见她手指头搭在小珍珠的尾上,一头秀发垂到桌沿下,秀气的鼻子微微皱着,眼角还带着几点泪光,让他看了心脏无端地一抽。 “这丫头,还是这样啊。籼” 他满眸柔光,低喃了一句,握着竹片起身,伸手把她的秀发捋向耳后。 “浮灯主持,你在做什么?” 冷青含了些许怒意的声音突然传进来。 青鸢一个激灵,醒了! 浮灯的手指正停在她的耳边,她这一坐正,恰恰摸到了她的小脸。 “浮灯主持,你可是方外之人,怎么也有这样的邪恶心思。” 冷青把抓好的药往桌上一拍,恼怒地瞪他。 “冷护卫误会了。” 浮灯有些不自然地拿起药包,抬步出去。 “你是和尚,也是男人,要懂得避嫌,怎能去摸王后的头发和脸,此事传入王的耳中,你脑袋不保。”冷青不客气地说。 “哎,你就当他是木头,行吗?”青鸢头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计较这些小事。 “王后!我是男人,你是女人,你自然看不懂男人的眼神。”冷青焦急地说。 “不应该是女人最懂男人的眼神吗。”青鸢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小声说:“还是让他赶紧熬药,救小珍珠要紧,说不定小珍珠能告诉我们太后的下落。对了,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冷青这才收回视线,快步走到小珍珠面前,担忧地说:“哎,城中药铺都被抢光了,我好容易才找齐了浮灯主持想要的药材。现在泗水城可算是乱了套了。” “怎么会这样?焱殇的人镇不住吗?”青鸢惊讶地问。 “抓了一些,但百姓们情绪很激动,都涌到城门口去了,城里的小混混们趁火打劫,把城里搅得一团糟。” “这样……”青鸢眉头皱紧,这可是大麻烦,若不能安定民心,主张屠城的人会毫不客气地下手的。 泗水城对大元和天烬来说,至关重要,谁赢了,谁就把握了今后的战局。若焱殇带领大元军闯过了这一关,将会势同破竹,直取天烬京都。若他输了,那就只能退回幽州,背靠大漠,短时间内很难再实现他的梦想。 “他人在何处?” “出城了,河水已经涨到了河堤高处,也不知能不能挡住汹涌的河水。”冷青忧心忡忡地说。 “君博奕是皇帝,他怎么会放任难 民往泗水城来?”青鸢不解地问。 冷青嗤笑,愤怒地指着外面的大雨反问:“王后怎么糊涂了,您会想不明白?” 青鸢重重吐气,这就是说,君博奕以天烬百姓的性命相逼,让焱殇做选择。若他选择放任不管,那他就是昏君,暴君,正好让那些对大元人还心存愧疚的天烬百姓燃起愤怒之火。若焱殇选择管,那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管的事! “君博奕从来就是阴险小人,以前在天烬的时候,他就没少给王背后放冷箭,一心想夺王手里的天羽林军。”冷青不屑一顾地说。 “对了,我们出来这么久,府衙里可有动静?” 青鸢想到黎夷,今日说事,他们故意没有避开黎夷,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他就在偏殿里呆着,找人要了好多泗水城的地方志看。” “书呆子。”青鸢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门外。 药味儿已经飘过来了,这里是茶铺,煮茶的小炉子很方便熬药。浮灯就站在走廊一角,手中蒲扇轻轻摇动,陶罐里的药汤沸腾翻滚,氤氲的热汽掺入了带着泥土腥味儿的雨潮,环绕在他的周围,让他整个人都模糊起来。 轰隆隆,又是一声雷响,震得青鸢一个激灵,许久未曾疼过的心脏猛地揪紧,喉咙被一只无形的爪子抓住,让她透不过气。 “王后?”冷青察觉到她身子微微地摇晃,赶紧扶住了她。 青鸢甩了甩脑袋,再看向浮灯所站的地方,白色僧袍的下摆被雨水染透了,微低的眉下,一双澄澈的眸子正担忧地看向她。 “感觉不太好,小珍珠怎么还不醒,是不是四哥出了什么事……”她忧虑地低喃,转身走向桌边。 “不好了,出大事了。”茶铺的掌柜狂呼着,直奔浮灯。 “掌柜,怎么如此惊慌?”浮灯赶紧扶住满头白发的老掌柜,低声问。 “外面四处在烧 杀 抢 掠,说是大元人下 了命令,要屠 城!”老掌柜抹着脸上的雨水,急得老泪纵横,双掌在腿上连连拍打,大声说:“我得赶紧收拾东西出城去。” “一定是有人作乱。” 青鸢心一凛,焱殇此时带着各位主事的将军出城,守城的只有南月一人,他若扛不住,这泗水城可就丢了。 “走,跟我出去看看。浮灯,小珍珠就拜托给你,一旦有了消息,请立刻通知我。” 她抓起油纸伞,大步走进了风雨中。 “你要小心。”浮灯追了几步,大声叮嘱。 青鸢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奔出了茶铺的大堂。 ——————————————————分界线—————————————————————— 外面极度混乱,百姓们都在城中乱奔,绝大多数人都是赶往城门处。 “冷青,有些不妙。”青鸢秀眉紧蹙,小声说:“焱殇怕将士扰民,让他们驻扎在城外,城中只有上千人接管各个衙门的事务,他们绝不能离开镇守的衙门,若想依靠泗水城原有的捕快,是绝不可能对付这些奸 细和流mang的。” “是啊,冷阳筹措的粮草就在城东……”冷青一个激灵,飞快转头看向城东放置粮草的方向。 “你赶紧去帮忙吧。”青鸢拍拍他,催他去帮忙。 “那不行,我不能再离开王后半步。”冷青正色道:“况且我相信冷阳能应付得来。” 有几名男子正闯进街边的首饰铺中,抡着铁锤打砸,把金玉首饰统统装进自己的怀里,掌柜的要反抗,那几人很快就把掌柜给摁到地上,左右开弓,一顿暴揍。 “混帐,冷青,揍他们。”青鸢见状,气得发抖,指着门中下令。 冷青身形一闪,手中佩刀出鞘,还不待那几人反应,已经被削断了手脚,倒在地上哀嚎打滚。 “王后。”冷青回到青鸢面前,浓眉紧锁,小声说:“太不安全了,我们还是回府衙去。” “过不去了,你看。” 青鸢往前呶嘴,只见百姓们正从四百涌向府衙,看上去是想找城官想办法,打开城门逃出去。 “回茶铺。” 青鸢退了几步,正欲转身,一只手掌轻轻地摁到了她的肩头,把她吓了一跳。定晴一看,是许雪樱和穆飞飞、黎夷三人。 “你们怎么出来了。”青鸢惊讶地问。 “这书呆子溜出来,我们就追出来了。”许雪樱冷着脸看黎夷。 “我看了地方志,感觉河堤这里一定会出大事。”黎夷从怀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书,指着翻开的那页急匆匆地说:“王后请务必相信我,我在天烬时就对水工钻研多年,这段河堤多年前就毁过一回,我前段时间在外面避难的时候,就发现这段河堤不太对劲,这书中的记载证实了我的猜测,河堤下面是松土,经不起冲击。” “冷青,你立刻让人送他去见南月。”青鸢当机立断,让冷青找侍卫护送黎夷去城墙处。 “王后,不能轻信他。”穆飞飞连忙拦住冷青,焦急地说:“此人是大元人,怎么能依着他的话去办?” “好办,让泗水城的老城官跟着去。”青鸢果断地说。 “王后,这可非同小可,这黎夷分明是奸细。”穆飞飞不满地看着青鸢,拦着冷青不让走,“这事若出了半点差错,毁的可是全城人,还有大元所有将士。” “王后,请相信我,人命关天,不能再有半分耽搁。”黎夷焦急地把书塞回怀里,双手抱拳,一揖到底,“我绝非奸细,外面的人都是我们天烬的百姓,我绝不能看着我们天烬无辜百姓遭此大难!” “黎夷,你这人真有趣,你只是礼官而已,怎懂得治水?”穆飞飞不悦地瞪着黎夷,厉声质问:“在白水的时候你就出现得莫名其妙,你明明和那名吴王一起上山打土匪去了,怎么又突然出现在这里?分明就是狡辩,你就是奸细。” “好好好,我是奸细,还是先去找城中熟悉这河堤的人弄个明白,莫要坏了大事。”黎夷懒得和她争辩,转头看向许雪樱,小声央求道:“这位郡主,你可以拿着剑指着我,随我前去。” “太好笑了,你居然让手无寸铁的女子跟着你?”穆飞飞又拦到了许雪樱的面前,满脸气愤地推了黎夷一把。 “飞飞,你非朝官,也非武将,更非我们后宫中人,你没有立场站在本宫面前,好吗?”青鸢气恼地刺了一眼穆飞飞,不客气地说:“你再这样叽叽歪歪,本宫治你的不敬之罪。有什么事,我担着。若我真的出事,不是正合你意?” 穆飞飞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冷青,退到了一边。 “飞飞,你不要多事了。这件事确实非同小可,城中懂得治水的官吏一对质,便能真相大白了。”许雪樱犹豫了一下,拉住了穆飞飞的手,看着青鸢小声说:“还有,府衙暂时不能回去,好多人把府 衙给围住了,王后还是另寻一个安静之地暂且待着,等王回来再做打算。” “罢了,既如此,我不如跟着黎夷去看河堤。”青鸢摆摆手,跟着冷青去南月那里,可能更加安全。 “那……那我也去。”许雪樱左右看看,担忧地说:“这么多人,乱成这样,我也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走吧,小珍珠就放在浮灯这里,他有消息会通知我们。”青鸢再不多话,带着众人匆匆赶往南月那里。 ——————————————————分界线—————————————————————— 城中最大的勾栏院,笼烟楼。 贵字号房的花 魁丝画姑娘正趴在桌上,早已昏睡过去,琴声悠悠,但抚琴的却是一位侍卫。 高陵熠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大雨和奔跑的人群让他看得兴奋不已。 “再乱一点,再乱一点……”他兴奋地说。 “主子这一计真妙,让泗水城乱成这样,君博奕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只要他一打过来,他们这一仗就在泗水城外打定了,到时候泗水河决堤,天羽林军和大元兵的精锐都会葬身于此处!我们云罗终于有希望一统天下了。”侍卫们围过来,也忍不住地激动。 高陵熠狂傲地笑了笑,转身走到桌边,手指捏着丝画的小脸,端详了半晌,手指一松,任她的脑袋跌回了桌上。 “落恺是不是憋疯了,居然对这样的庸脂俗粉有兴趣。”侍卫跟在他身后,小声讥笑。 高陵熠没有点头,反而有些不悦地说:“各花入各眼,你知道什么是庸脂俗粉?” 侍卫见他生气,赶紧抱拳请罪,“属下多嘴,请主子责罚。” “罚你……把她给干 了……”高陵熠指着丝画,眼中邪气直冒。 侍卫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马上把丝画抱起来,大步走向了墙边的贵妃榻。 高陵熠会时不时试探他们的忠心,若有半点不从,立刻会招致杀身之祸。所以,即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高陵熠有这兴致,他就不得不做。 刚撕开丝画的衣裳,门轻响了一下,一名侍卫捧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主子,王府送信来了。” “什么,出了什么大事,让他们居然送信到这里来。”他脸色一沉,飞快转身看向来人。 侍卫毕恭毕敬地把信捧到他的面前,飞快地退开。 撕开信,他匆匆看了几行,脸色大变,“大哥是不是疯了,居然想废了嫂嫂,立那jian女为后!” “什么?”众侍卫失去了围 观那侍卫的兴致,围向了高陵熠。 他看完信,思忖半晌,突然间眉头紧皱,大步走到窗边看去。混乱的人群里,正有人看向这间小窗。 “主子,现在怎么办?不然让属下回去杀了倾华?”一名侍卫小声问。 “你还在榻上干什么?赶紧过来。”高陵熠摇摇头,一记凌厉的眼神刺向榻上的男子。 那人赶紧跳了下来,大步走到高陵熠的身边。 “王府半夜突然送信出来,一直送到了这泗水城,怎么可能没被人发觉?这些蠢货,居然没发现身后有盯梢的!此处不能久留,你留在这里,自己想办法脱身。”高陵熠匆匆交待完,带着人就走。 才到门口,外面已经响起了脚步声,他脸色一寒,匆匆折返回来,往后窗处越出。众侍卫立刻跟在他的身后,跃上了对面的屋脊。一行人像敏捷的狼,在屋脊上飞快地奔跑。 大门被踢开,冷阳带着众将把榻围了个严实,就用剑挑开了被子,见二人赤 身相拥,于是冷冷地说:“别装了,你们主子呢?” ———————————— 【ps:27号的更新放在白天,因为我26号晚上才能到到家,肯定来不及更新,亲爱的妹纸们晚上不要等哒。】   ☆、211.委屈你当一次人rou报信器【211】 委屈你当一次人rou报信器【211】 “王爷,他们是从这里跑了。”侍卫站在窗口,指着正从屋脊跳下去的一行人大声说。 “把这两人带回去,其余人跟我追。”冷阳立刻带着人从窗口逃出。 拥着丝画的男子突然出手,把丝画往几人身上一丢,手中毒镖闪着莹莹蓝光,凶狠地直射几人的喉咙。趁众人躲避之即,男子一跃而起,夺门而逃籼。 待侍卫们追至楼下,男子已经混入了大街上混乱的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妈 的,这样也能跑了,怎么向将军交待。”几人懊丧至极,在街上寻了半天,沮丧地去找冷阳会合姣。 高陵熠站在对面的小楼拐角处,冷眼看着一群人撤走,杀机腾腾地说:“回去一个人,告诉高陵越,别被火烧糊了脑子,若他执意立那jian婢为妻,休怪我不客气,我一定宰了那jian婢,让她身首异处。” “是。”一名随从立刻奔向大街,和混乱的人群一起往前挤。 “主子,我们呢。”随从们小声问。 “不能再留在城里,我们出城。”高陵熠转身,大步往前走去。 没走多远,高陵熠突然看到了从对面茶铺前走过的一群人,眼神顿时一亮。 “哈,是阿九丫头。”他眯了眯眼睛,手指勾了勾。 一名随从立刻俯上前来,听他安排。 “这……”随从听完,面上露出些许为难之色。 高陵熠也不出声,刀锋一样的眼神扫过了这名随从,让他不敢再有半丝犹豫,拔腿就奔向了青鸢他们。 “城要毁了,我不能看着阿九丫头跟着毁了,准备马车,我要带她回去。”高陵熠拂了拂袖子,唇角噙着狂妄的笑意,转身走向巷子深处。 ——————————————分界线—————————————— 青鸢一行人到了城墙下,南月却已带着侍卫们去了府衙。 “上去看看。”黎夷急得满头大汗,指着城墙说:“我想看看那段河堤的水情。” “王后,这人不能上去。”守将满脸为难地看着青鸢。 “没事,此事我一力承担,雪樱和飞飞留下。”青鸢坚定拽住了黎夷的袖子,大步走向湿滑的台阶。 “有我呢。”冷青拍了拍城官的肩,低声说:“你把城门看好,千万不能打开。” “末将听命。”守将抱拳,侧过身,让开了上城楼的路。 “这么多人,怎么办呢。” 许雪樱左右看看,柳眉紧皱,难民们把城门处堵得水泄不通,他们一行人刚刚挤进来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的发髻都挤散了,一头青丝纠缠在身后,发簪早不知去了何处,连绣鞋都掉了一只。 “你耳朵伤了……疼吗?”穆飞飞捧着她的脸看了看,担忧地说。 许雪樱抬手抹过耳朵,果然鲜血直流,应当是耳坠子被人拽掉时弄伤的。方才太心慌了,居然没有发觉耳朵有伤,此时反应过来,顿时疼得直吸凉气。 “哎……”她用帕子捂着耳朵,沮丧地说:“当年要好好学武功就好了,起码能保护自己的耳朵。” “去那里坐会儿,我去找那位城官要点跌打药,他们应当随身带着。” 穆飞飞扶着她的手,让她坐到了城墙不远处的小棚子里休息,四处张望了一下,飞跑去找城官要跌打药。 许雪樱坐了会儿,拿下捂着耳朵的帕子看了看,对着那团鲜血长长愁容满面地说:“表哥也不知道安不安全,外面那么乱,希望他早点回来……千万不要受伤。” 一个小孩子突然从她面前跑过,碰了她一下,帕子从她掌心滑落,跌进了泥污里。那孩子吓了一跳,一屁 股坐到了她的面前。 “小心点。”她把孩子扶起来,用袖子给他擦去脸上的泥,小声说:“你乱跑什么呢,赶紧回家去吧。” “你是大元人。”孩子眼睛一瞪,吓得哇哇大哭,挣脱她的手就跑了。 “大元人怎么了?”许雪樱有些生气,看着孩子跑远了,才从泥里捡起帕子,但帕子沾满了泥污,只能无奈地丢开。再抬眸看时,穆飞飞却不见了。 “咦,飞飞呢?飞飞……” 她站有些惊慌地往穆飞飞先前站的方向跑去,才跑近了人群,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河堤垮了,人潮,就在此时鼎沸起来,拼命地往前涌,哭喊声压倒了一切,不知有多少人被挤倒,踩在脚下。许雪樱被完全失去控制的人群拥挤着,身不由已地往前挤去。 隐隐绰绰的,她看到了穆飞飞正在前方,身形一闪,转进了一条巷子里。 “飞飞……”她大叫一声,想叫住穆飞飞,哪知身后的人越来越多,硬生生把她挤得往地上倒去。 一只肉乎乎的手拉住了她,宽厚的胸膛把她护到了 怀中,替她挡住了挤来的人潮。 “你是……你是”她惊魂未定地看向萨雷米。 “跟我来。”萨雷米拉紧她的手,护着她冲出人群,奔进了路边的店铺中。 “原来你怎么还没走,”她擦了把汗,感激地说:“多亏你来了,谢谢你。” “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乱跑,吓到了吧。”萨雷米拿出一方飘着胭脂香的锦帕给她,温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耳朵上,眉毛拧了拧,“你耳朵受伤了。” “哦,耳坠子被人抢了。”她摸了摸耳朵,沮丧地说:“我什么都做不好,真给母亲丢脸。” “为人有专长,你强迫自己做不擅长的,一开始肯定会有挫折,这没什么大不了。”萨雷米笑笑,掏出小药瓶,软乎乎的手指托住她的耳垂,把药粉酒了上去。 “谢谢。”许雪樱道了谢,坐到了离他稍远的位置,悄悄拿眼角余光瞟他,不料他正朝她看着,视线对上,她吓得赶紧别开脸——萨雷米一双微蓝的眼睛像宝石一样,神情温和柔软,都没有半点平常的放lang形骸。 “你歇一会儿,待人群散开,我再送你回去。” 萨雷米笑了笑,让手下人去倒了热茶给她,独自走到了窗口看外面乱糟糟的情形。 许雪樱捧着茶碗看他的背影,他瘦了一大圈,背影高大笔直,略略有些孤独。她想到了青鸢给她说的萨雷米的故事,心肠软了许多,或者她平常不应该对他那样刻薄,这个人并不坏,相反他很正义,很好。只是在女人的事情上,太过随意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反正他心中的爱情已死,只需要用女人来消磨时光而已。 “小汗王……”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这里太乱了,不要把你牵扯进来。” 萨雷米扭头看她一眼,笑了笑,低声说:“现在还不能回,我答应了别人一件事,要留在这里,等他做完了事,我才能回去。” “谁?”许雪樱好奇地问。 “不能说,我的秘密。”萨雷米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神秘地笑笑。 许雪樱的心像被什么挠了一下,越发的感兴趣了。 ————————————————————分界线———————————————————————— 城墙上,青鸢和黎夷正小声议论河堤那边的水情,滔滔河水正疯狂地上涌。但黎夷的脸色却比之前更加古怪。 “怎么了?是不是更不妙了?”青鸢担忧地问。 “对,不过有点奇怪,”黎夷满眼疑惑,想了半天才指着他说的那位置说:“你看那地方,那天我看的时候,分明已有松动,但这已过了两天,按着水流的速度,这裂缝应该更大才对,但现在并没有多少变化。” “没变是好事啊。”青鸢拍拍胸口,小声说:“说明情况比我们预期的要好,还有时间安排老百姓离开。” “还是去把那裂缝堵上才为上策,”黎夷沉吟了一会,低声说:“不知王后可有胆量放我出去?” “你会吗?”青鸢也不敢作主,这事非同小可,万一黎夷真靠不住,那她就犯下了滔天大罪。 “我会。”黎夷点头。 “绝对不能打开城门,无关人等也不得上城楼,尤其是你,天烬人,黎夷!”尉迟荣不知何时到了二人身后,面色铁青地盯了一眼黎夷,这才向青鸢抱了抱拳,“王后请赶紧回府,不然臣将以违反军令将王后拿下。” “唷,尉迟将军好威风。”青鸢嘴角轻抽,右跨一步,挡在了黎夷面前,“这是南月将军守城的地方,不知尉迟将军为何手长至此?” “臣奉老爷子之令,前来助南月将军守城。”尉迟荣沉着脸色,鹰鼻往下勾着,一脸正气地回答。 青鸢的心咯噔一沉,不对劲。焱殇他们不在城中,南月此时去府衙处理府衙被围困之事,尉迟荣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城的? “本宫这就走,不过黎夷是本宫带来的,本宫得带他一起走,“她笑笑,佯装漫不经心地说:“对了,本宫并没有听说尉迟将军来了,尉迟将军是何时进城的?” “刚刚。”尉迟荣面无表情地看着青鸢,手指一挥,大声说:“把黎夷这奸细拿下。” “他不是奸细,尉迟荣,你未免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本宫要带他走,出了事,本宫担着。”青鸢小脸一拉,断喝道:“还有你,最好守好城门,若出半分差池,本宫会禀明王,斩了你的脑袋。”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气势骇住了尉迟荣,他居然未立刻回话。 青鸢看四周,这城楼上多了好些陌生面孔,不用说,尉迟荣把这里控制住了!若不是黎夷坚持要来城墙上看看外面的水情,她也不会撞上这件事。尉迟荣早不来,晚不来,偏在城中乱成一团,并且焱殇带着众将出城的日子过来,看来今日的一切,都在敌手的谋划之中! “不行,王后要走 可以,黎夷必须留下。”尉迟荣的眼中闪过一道阴险之光,佩刀出鞘,指向了青鸢的胸口。 这分明是逼着她不松口,以便把她和黎夷一起拿下! 青鸢没办法和他硬拼,但若眼睁睁让这城楼落在尉迟荣手中,那焱殇的心血不是白费了吗? “好啊,黎夷,你若清白,也不在乎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对不对?”青鸢笑笑,转身看向黎夷。 尉迟荣约摸没料到青鸢会做这样的选择,一时间又怔住了。 青鸢眼中狡黠的光芒闪闪,转头冲他嫣然一笑,“尉迟将军,我们不如把他吊起来吧。” “这……”尉迟荣狐疑地看着她,握刀的手慢慢垂下。 “其实本宫早知他是奸 细,本宫本想好好用他钓几条大鱼出来,但尉迟荣将军既然说穿了,本宫也就不装他,我们把捆得像粽子一样……再吊到这旗杆之上,再用鞭子狠狠抽他,打他!” 青鸢从一名侍卫手里接过鞭子,眼睛中直放亮光,兴奋地把鞭子甩得啪啪响。 尉迟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完全不明白青鸢到底想干什么。 “尉迟将军,你知道炮烙之刑吗?” “嗯?这是曼海的大刑吗?臣从未听说过。”尉迟荣犹豫着摇头。 “炮烙之刑,就是用一根空心的铜柱子,里面装满了木炭,烧得旺旺的,铜柱烤得通红,再把人绑上去,烤得滋滋地响,哈哈……天烬国的奸细,就是这下场!” 青鸢突然“啪”地一声甩响长鞭,把正听得汗毛倒竖的男人们吓得一抖。 “你们把他捆起来,再去找一根这样的铜柱过来,本宫要亲审这个奸细。”青鸢往椅上一坐,似笑非笑地看着黎夷。 “你、你、你太歹毒了,你是女人吗?”黎夷脸都青了,连连后退,被尉迟荣的人摁了个正着。 “王后不要胡闹了,赶紧回府去吧,这等事当交给我们来做!”尉迟荣长眉挑了挑,向身边人使了个眼色,大声说。 青鸢冷笑,“怎么,尉迟将军想包庇这奸细不成?尉迟将军,你是没听清本宫的话?天烬奸细,将受炮烙之刑!” “臣已听清,但朝廷之事,王后还是不要插手为妙,王后请回。”尉迟荣不耐烦地抱抱拳,让侍卫们把青鸢赶下城楼。 青鸢知道,她绝对不能下楼,这城楼之上虽然有尉迟荣的人,但也有南月将军的人,只要她在这里,尉迟荣就不敢拿她怎么样。 “放肆,你敢对本宫不敬。”她突然跳起来,一巴掌狠狠扇到了尉迟荣的脸上。 这一巴掌来得又急又准,打得青鸢自己的手火辣辣的疼。 尉迟荣气得脸色大变,挥拳就想往她脸上招呼。 “你敢,炮烙之刑等着你。”青鸢仰着脸,心脏吓得皱成一团,却犹不肯露出半分怯态。输人不输阵,这时候缩脖子丢脸不说,还真的会挨打。 尉迟荣的拳头在半空中停住,鼻孔哧呼地吸气,脸上五道红红指甲印,格外刺目。 他带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堂堂尉迟荣受尽了老爷子的器重,也算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今日当众被青鸢戏耍,却无力回手,让他丢尽脸面! 乱哄哄的动静已经引来了城墙另一侧、南月的人,有十数人匆匆跑来,护到了青鸢的面前。虽然人数不多,但毕竟青鸢已非孤军作战。 “怎么回事,尉迟大人何时来的?”几人互相看看,警惕地看向尉迟荣。 青鸢更加断定,尉迟荣买通了下面的守城侍卫,控制了东城楼,他本想悄无声息地控制住青鸢,没想到被青鸢闹成这样,让他无法再公然下手。 “尉迟将军奉老爷子之命来协助南月将军守城,那就好好守城,少管本宫闲事。”青鸢手一挥,大声说:“把黎夷给我吊到城楼上面去。” “是。”两名侍卫把黎夷从尉迟荣的人手中夺过来,三下五除二捆了个结实。 “拿笔墨来,本宫要把黎奸细的罪行公之与众。”青鸢又让人拿来笔墨,写了诺大的“奸细”二字,挂在他的脖子上,果真把他挂到了城楼之上。 “对不住,黎大人就当一回人 肉 报信器,我一定会重谢你的,若你不小心死了,我会给你烧纸钱……”青鸢给他抚着胸口的纸,压低声音说。 黎夷恨不能破口大骂,又被她挤眉弄眼的神情弄得堵了满胸口的气,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骂词对付青鸢。 “我、我、我作鬼也不会放过你。”他在被吊起来的时候,终于忿忿地挤出了一句话。 “哎,再鬼的鬼,也抵不过白无常啊,亲爱的黎夷大人。”青鸢仰着小脸看他,小声叹息,这人 肉报信器也太昂贵了,多好看的脸啊,但愿没人会真的射他一箭。 “你、你,你叫我什么?”黎夷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紫,被青鸢那一句大胆的称呼弄得快吐血了,“你、你你不知廉耻。” “难道真是他 兄弟,这骂话都一样。”青鸢耸肩,毫不在意他的愤怒,甩着手里的鞭子,扭头看尉迟荣,笑眯眯地说:“愚痴荣,你盯着本宫这么久,眼珠子都要掉了。” 尉迟荣铁青着脸,气得心里全是火,哪里听得出青鸢故意叫错了他的姓,一直等她折腾完了,才咬牙道:“王后,此处不宜久留,请速速下城楼。” “若本宫不下去,你敢抱着本宫下去不成?”青鸢嗤笑,令侍卫生起火,拿来热茶,冷冷地说:“本宫要在这里看人 肉秋千,本宫就是如此恶趣味,你若实在为人刚不阿,大可以退下不看,不然就老实闭上你的嘴。” “你……”尉迟荣气得拳头直握,焦躁地走到城墙边往下看了一眼,又转过头,阴毒的眼神死死盯着青鸢。 青鸢只当看不到,抿着热茶,硬着头皮坐着。 焱殇的人会看到这一幕的,得知生变,会立刻回城。尉迟荣不敢公然对她下手,是有所顾忌,她只要熬过这段时间,等天黑之后,一切好说。 她放下茶碗,眼神瞟向吊着黎夷的绳子,她系了个活扣,到时候可以拉着绳子和黎夷一起跳下城楼——但愿黎夷落地,当垫子接住她。 “好可怜的人哪,我会感谢你的。”她自言自语道。 尉迟荣立刻转过了头,狐疑地盯着她。 ———————————————————————————————— 【ps:宝贝们本大王回来哒,今晚开始恢复正常字数和时间的更新,要大 反 攻哒。周一本来要更万字以上的,没来得及,这几天会补上,有票票的宝贝们赶紧投来。】   ☆、212.跳进他的怀中〔进入结局卷〕【212】 “你以为我是说黎夷吗?”青鸢转过头,红唇微扬,冲着尉迟荣微微一笑。 彼时已暮,正好有一道星光亮起,落进青鸢的眼中,璀璨的光芒让尉迟容有些恍惚。 “尉迟荣,我记得听王说过,你们家族中有一百多口都是在二十七年前的那场大战里离世的。” “对。”尉迟荣的眼神闪了闪,眉目间放松了许多。 “这二十七年你应该心里充满了仇恨哪。”青鸢轻轻地说姣。 “那是自然,恨不得把天烬猪斩杀怠尽。”尉迟荣恨恨地握紧了拳。 “我还听说你娘、还有你的几位小姨,在后来逃难的过程中又被天羽林军给捉住了,当时受尽了凌 辱,痛苦离去,你当时才几岁?”青鸢同情地看着他问籼。 尉迟荣脸庞扭曲,鼻子中重重地呼出几口气,嗡声嗡气地答:“十岁。” “哦,对了,你比王大了几岁,哎,你们这一辈人真可怜,都是年纪轻轻地就得看到亲人离开。” 青鸢说中了他的心事,尉迟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看着他神情的变化,青鸢突然问道: “我就觉得奇怪了,你也是身负血海深仇的人,那为何要帮着外人害大元人呢?” “这本就非我所愿……”尉迟荣脱口而出。 世界一片寂静,南月手下的几名侍卫围拢过来,把青鸢护到了身后。 “南月将军应该是被你的人困住了吧?”青鸢站起来,担忧地问:“能困住他的,只有佳烟,你把佳烟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尉迟荣粗声粗气地打断她的话,看了看天色,大声说:“来人,把他们都拿下。” “可惜了,你动手晚了。”青鸢脆声说。 等他回过神来时,青鸢已经迅速起身,手中的短刀飞快地斩断了悬着黎夷的绳索…… “拦住她!”尉迟荣大惊失色,飞身扑向青鸢。 青鸢在拽着绳子跳下去的那一刻,把手中的短刀掷向了尉迟荣。 尉迟荣闪身去躲短刀,青鸢和黎夷一起往城楼外坠去。 风在耳边呼呼地直刮,青鸢伸开双臂,看着城楼上越来越小的尉迟荣,甚至还朝他笑了笑。 身子落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熟悉的味道涌入鼻中,焱殇接得太准了,简直像训练过了千百回一样。 “胆子真大,谁许你跳的!”焱殇黑着脸,把她往马背上放,满头冷汗疯涌。 “我知道你来了,我听到了鸟儿在传信。”青鸢笑眯眯地搂住了他的肩,把脸贴近他的胸膛,听他的急得扑通乱窜的心跳声。 “黎大人如何?”温和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她往前看,焱灼和泠涧就在身边站着,焱灼居然也骑着马,不过马鞍比较特别,把他的身体固定在马背上,让他在快速奔跑时,不会被马儿颠簸下来。 黎夷是被泠涧拎起来的,正痛得俊脸扭曲,忿然地抬目看向焱殇和青鸢。 “二位,把在下关了关了,吊也吊了,我能不能走了?” “不能。”焱殇和青鸢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黎夷脸涨成紫红,哧呼地大喘了会儿,恨恨地说:“不要欺人太甚。” “黎大人,我今日若不抢先一步把你吊起来,尉迟荣就会把你关去我们找不到你的地方,你就将成为他们威胁我们的把柄。” 青鸢从马上滑下来,从怀中拿出锦帕递给他,但才伸到他面前,两只大手同时伸了出来,黎夷是拍掉锦帕,焱殇是夺走了锦帕。 “我又如何能成为威胁你们的把柄,你们戏弄我还不够吗?”黎夷厌恶地看着二人说。 “黎大人,太后当年生的是孪生子,其中一个脚底有月形胎记,生下来便没有气息。”焱殇把锦帕还给青鸢,沉声道:“我已让人去查过你的身世,你并非黎府亲生,黎府人丁单薄,在你还是婴儿时就买入府中,换掉了当时的女婴,那女婴没活过冬天,而你就成了黎家上下捧在手心的黎家少爷。而卖掉你的人,正是当年为太后处理我兄弟尸骨的接生嬷嬷的远房亲戚。” “荒唐!”黎夷满脸不信,甩了甩脚,“脚下有胎记者千千万,说不定别人也有,我就是黎家的人,你们休要胡说八道,而且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失去爹娘的孤婴。” “因为打仗啊,男人们都得上阵杀敌,女人哪顾得上这么多孩子,战争中牺牲掉的,往往是孩子居多,你们能活下来就是幸运。”青鸢小声说。 “我绝不信,请放我离开。”黎夷呼吸渐急,用力挥了挥袖子,强行挤开了挡在身前的几人,要往远处走。 “你这时候走也没地方去呀,再说了,我今儿让你受苦了,让我补偿你一下再走嘛。”青鸢拽住他的袖子,温柔地说。 “你……居然三番四次地拽男子的袖子,水性扬花,不知廉耻。”黎夷更怒,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大声指责。 青鸢被他当众责骂,顿时石化。 人群里有窃笑声,青鸢转头看,只见泠涧正掩嘴偷笑。她拧眉,恨恨地瞪了泠涧一眼,不满地说:“想当日某人追求我的时候,又不敢明说,天天骂我水性杨花,从这一点看,还真是有血脉一承之疑。” 焱殇嘴角抽抽,淡淡地说:“若是他人,今儿我就打落你的牙了,看在你牺 牲自己,为我们报信的份上,放你一马。” “谁牺 牲自己了。”黎夷顿时急得跳脚,想骂,又只会那么几句单调乏味的词。 焱殇一群人也不再理他,摩拳擦掌,准备进城。 黎夷气闷地看着这群人,从齿缝里憋出了句,“一群疯子。” “黎大人,看你有没有福气和我们这群疯子做兄弟了,若有这福气,我请你大醉三场。若没有这福气,我会斩了你的手脚。” 焱灼转头看他,眸子里全是温柔的月光,那好看的嘴角扬起,看得令人心醉,偏偏说的话狠得让人心底发麻。 “怕你们不成?” 黎夷被彻底激怒了,夺了一名侍卫手里的缰绳,要往马上面爬。可怜他被吊了许久,胳膊早就酸痛无力,身上每一根骨头都不像自己的了,哪有力气往这高大的战马背上爬?眼看就要出丑,他死咬牙关,额头青筋怒起,死拽着马鞍不放,不让自己滑下去,成为他们的笑柄。 这时,一只手伸来,扶了他一把。 他扭头,正欲大骂,却见泠涧满眼春 光朝他笑,他一个激灵,仿佛天神赐了他满身的力气,飞快地爬上了马背,躲开了泠涧的手。 “我知道你,你不要碰我!” “我是鬼吗?”泠涧忍不住拧眉。 青鸢脆声大笑,指着他说:“活报应来了!泠涧,你艳 名远播,还敢笑我。” 泠涧脸色一绿,上马就走。 “你别惹他,他这人极小气。”焱灼笑容满面,策马近来。 “他还敢打我不成,他打得过焱殇么?”青鸢有些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你若再给人递帕子,拽人袖子,我先揍你。”焱殇慢吞吞地说。 “你敢!”青鸢挺挺肚皮,满脸冷笑。 “来日方长。”焱殇低眸看她,一字一顿。 青鸢感觉到一阵妖风从背上刮过,凉嗖嗖地,让她汗毛倒竖。 “我问心无愧,我不拘小节。”她赶紧辩解了一句。 “若我给女子拽袖子、递帕子呢?”他又问。 又来了,老生常谈!青鸢坐直,正色道:“王,我是女人!” “王后,女人又如何?女人不应当三从四德为上吗?”众男子都露出不解之色。 青鸢指天,一本正经地说:“错,上天一直赋予女人胡搅蛮缠之特 权,是你们不懂得好好欣赏。” “我看只有你才会说出如此谬论,也只有我能容忍你的胡搅蛮缠!”焱殇哭笑不得。 “明明还有……”青鸢收住了话,嘻嘻地笑,侧身往他怀里蹭,“而且,我会回报你万分的温柔与爱。” 四周马蹄忽急,大家都飞快地跑开,远离这双能雷死人的爱侣。 终于安静多了。 焱殇环着她的腰,慢慢地往前行去。她有身孕,不能像以往那样策马狂奔,一切以孩子为重。 “尉迟荣在上面呢。”青鸢小声说。 “我知道。我的人一直在盯着尉迟荣,半月前他以查奸细为名向老爷子讨要令牌出了幽州,还真的是一路为大元百姓查案平冤,还甩掉了我的人。可惜他百密一疏,没料到焱灼和泠涧也一直奉命跟踪他,直到见到他与一个男子会面后,焱灼才确定他在为敌人通风报信,所以前日就传消息给我了。我早上故意率众人出城,就是引他出来。我让你与佳烟在一起,哪知你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他说着,一巴掌拍到她的小屁 屁上,小声训她,“以后再敢不听话,我大的小的一起揍。” “你敢。”青鸢瞪眼睛,有些不爽,原来这一切又在狐狸的爪子里,枉她还以为又要为他立功了。 “你呀。”焱殇摇头,小声说:“我说过能护住你,你就只管给我生儿子,以后专管享福。” “听上去还不错。”青鸢眯了眯眼睛,快活起来。 “当然不错。”焱殇感叹,“若你再也不胡乱递人帕子,就更不错了,我的面子都要被你给撕光了。” “哦。”青鸢吸吸鼻子,小声说:“知道了。” “当着外人,你为什么不能这样温驯?”焱殇转过她的小脸看。 青鸢想了想,认真地说:“我也要面子,你运气太好了,千万人中挑中了我这要面子的。” 焱殇被她击败了,忍不住拧她的小鼻子,“我还真有福气!” 青鸢想了想,犹豫着问:“你这回为什么又不告诉我。” 焱殇抚额 ,无奈地说:“南月他们都不知晓,我是怕被你言中,飞飞和黎夷他们都有问题,那不是前功尽弃吗?我知道你一向喜欢当女侠,喜欢保护弱者,所以让你和佳烟在一起,哪知你女侠瘾如此大,要飞上城墙当城主。” 青鸢的脸涨得通红,气恼地说:“女侠怎么样?” “女侠……我爱。”焱殇低笑起来,半晌,捧着她的脸认真地说:“阿九,谢谢你今日帮我拖住他,不然我赶不回来。其实我这几日并非犒劳军士,而是赶去上游看有何办法解开水困,每日都很犯愁,怕水真的冲垮了堤坝,让百姓们遭殃。城外的人看到黎夷后给我送信,我真怕不能及时赶回,让你落到他的手中……所以很谢谢你保护了自己。” 青鸢抿唇,小声笑,“你是顾我面子,还是认真的。” “认真的,他总有办法把你从府中诱出来,你能在他的手中全身而退,很好。”焱殇笑道。 “真会安慰人,这些不都在你的棋局之内吗,我又白表演了一回,让你笑话而已。”青鸢做了个鬼脸,深深吸气。 星光之下,河水滔滔,却远没有之前的狂猛之势。焱殇的马停在了堤坝上,指着河水上游傲然道:“阿九,我从上游把水堵住了。” 青鸢崇拜得双目放光,捧着他的袖子小声说:“相公威武,看样子我真要当天下之母了,我就怕我肚子太小,装不下天下。” “小傻瓜。”焱殇爽朗地大笑起来。 青鸢决定从此之后当一只爱吃爱喝爱玩的大米虫,有夫如厮,何苦劳心?女人奔波劳累一生,其实追求的不过是一个家而已,她穿越两世,终于得到了自己的家,多好。 ——————————————————————分界线——————————————————————— 随着焱殇的回城,城中的sao乱已经平息,城外的百姓被引至南山附近暂时安顿,焱殇还令城中大户打开米仓,把米面送出城去,解百姓燃眉之急,再疏导他们往幽州等城池分散。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焱殇总能临危不乱,把一切梳理得井井有条。在过去的年月里,他虽人不在大元人中,却能得到年轻一辈的将领的心悦臣服,和他过人的智慧和本事分不开。大元人需要一个有魄力,有担当的王者,而他正是这样的人。 尉迟荣被缚住双后,跪在厅中,面色死灰地看着坐于正前方的焱灼。今日审问,焱殇没来。 “尉迟荣,为何要帮敌人呢?”焱灼不解地问。 “我一家上下数十口人,都中了毒,只有他有解药,我已经经历过了一次失去家人的痛苦,再不想经历第二次。大元国又如何,大元国根本护不住我的家人。”尉迟荣惨笑几声,闭上了眼睛,冷冷地说:“事已至此,我只能对家人问心无愧,你们要杀要剐随便吧。” “蠢货。”焱灼长眉微皱,低声说:“你死了,你的家人也保不住,说出你的主子是谁,我会把你的家人救出来。这天下,还没有泠涧解不了的毒。” “哼,泠涧在他面前,算什么?”尉迟荣的嘲笑声中掺着深深的惧意,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大。 “不是君博奕,他是谁?”焱灼逼问道。 尉迟荣沉默了片刻,低低地说:“凤芹。” “他已经死了。”焱灼立刻说。 “他没死,我们数日之前还见过,此人深不可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尉迟荣严肃地说。 “能杀他一个替身,就能杀他两个、三个……这人就是高陵熠吧?”焱灼笑笑,语气平静。 “谁?”尉迟荣意外地看着他。 焱灼见他露出这表情,便知他实在不知内情,于是挥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 “高陵熠真是狠角色,搅得大元和天烬一团糟。”焱灼转头,看着坐在一边的泠涧笑,“你给他治了那么久的病,居然没有发现异样,看来尉迟荣有些话说得很对。” “瘫子,你腿不疼了吗?”泠涧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 “生什么气,这是现实。”焱灼笑笑,推着轮椅的轮子往外走,“我要去见王,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去。”泠涧沉着脸色,重重坐回去。 “一起来吧,被人耍了这么久,你不想知道是如何被耍的吗?”焱灼扭头看了他一眼,温和地说:“泠涧,我们还有硬仗要打,不要赌气,待打完了仗,你想去哪里都行了,我不会再留你。” “谁要赌气。”泠涧脸色更坏了,扭头看向一边,不理会焱灼。 焱灼喟叹,独自推着轮椅的轮子,慢慢吞吞地穿过了庭院,往焱殇的书房行去。 青鸢趴在书案边睡着了,焱殇和冷阳他们正在看地形图,高陵熠一行人逃出城后,不知藏身何处,一定要在他赶回国之前拦截住他,除去这祸患才对。 “只怕拦不住他,而且我们现在要面对的并非是他, 而是君博奕逼近的大军。”焱殇仔细听他们分析了几道逃离的路,沉着地摇了摇头。 “好在已知他的身份,可以一次肃 清他安 插 在我们中间的耳目。”南月神情有些沮丧,今日之事,他居然被焱殇排除在外,让他多少有些不痛快。 “你不回去陪佳烟吗?她今日受了惊吓。”焱殇扭头看他,平静地问。 “臣先告退。”南月抱拳,转身要退下去。 “你如今要照顾妻小,所以我才让你不跟着我们去最危险的地方。”焱殇看着他的背影说。 南月激动地转过身,朗声说:“就算有妻小,我们当年说好共同进退……” “嗯,大战在即,好好陪她。”焱殇向他挥了挥手。 南月顿时一身清爽,大步往外走去。 青鸢转过头,睁着朦朦胧的眸子看向外面,月光洒了一地,像银粉似的,一扫之前几日的阴霾之气,空气里是好闻的花香,岁月静好,若无战事,更好。突然,她看到白无常站在面前,一脸倦容地看着她,她吓到了,伸手想抓他,他却和风一起,散掉了…… 她惊醒了,猛地坐直身子,只见一室亮光,外面又是阴沉沉的天气,昨晚的月光和白无常是梦? 揉了揉太阳穴,刚站起来,就听到了外面传来冷青的声音。 “王后,浮灯主持来了。” “浮灯主持,是小珍珠醒了吗?”青鸢顿时兴奋起来,三步并两步奔出去。 浮灯一脸倦容地站在院中的白梅树下,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缓缓抬起双手,小珍珠卧在他的掌心,风吹动它柔白的羽,就像一团雪,被浮灯怜惜地捧在掌心。   ☆、213.我们回去狠狠折磨报复他【213】 “小珍珠醒了吗?”青鸢奔过去,小心翼翼地从他的掌心接过了小珍珠。 小珍珠乌黑的眼睛缓缓转动,发出了虚弱的鸣叫。 “小心肝你醒了。”青鸢温柔地抚着它的小脑袋,小声说:“幸亏你没事。” 小珍珠的小脑袋在她的掌心蹭了蹭,慢慢转头看向浮灯。 “浮灯主持,太感谢你了,我怎么感谢你才好?”青鸢感激地说。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这小雀是灵性之王,你有福气,能得到这小雀的陪伴。”浮灯并起两指,在小珍珠的头顶上轻拍三下,温和地说:“也正因为这小雀护主心切,不分昼夜飞出来,才给它自己赢来了机会,逃出生天,再晚一点都没救了。籼” “浮灯你真厉害,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我太崇拜你了。”青鸢朝他竖起右手大拇指,由衷地赞美他。 浮灯泛红的眸子里涌出一丝异样光华,凝视她半晌,突然说:“再坚持一段时间,都好了。” “嗯?”青鸢微怔了一下,猜测他可能是说现在的困境,于是笑道:“我能坚持的,谢谢你关心。既然来了,进来喝杯茶吧。” “我还有事,你进去吧。”浮灯垂下眸子,转动着掌心佛珠,转身往外走。 “浮灯,浮灯……”青鸢追上前去,轻声说:“浮灯你脸色不太好,休息一会儿、喝碗茶再走吧。” “不了,王后进去吧。”浮灯步子微缓,迟疑了一下,还是探出了拇指,在她额心上推了三下。 他的神情温柔极了,像宠着一个孩子。 青鸢缩了缩脖子,贪婪地享受着他指尖上的温暖。 “阿九。”焱殇的声音从屋檐方向传来。 青鸢转头看他,快活地冲他举起了小珍珠,“相公你看我的小珍珠回来了,它会告诉我们太后和卫长风在哪里。” “小珍珠……”焱殇眼中一亮,大步奔了过来,长指在小珍珠的背上摸了摸,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低声问:“小珍珠,太后和卫长风……活着吗?” 小珍珠眨了眨眼睛。 “太好了!”青鸢一声欢呼。 “太后她在哪里?”焱殇心中尽是狂喜,颤声追问。 小珍珠虚弱地啾鸣几声。 “回来了……啊,他们回来了……回来了!”青鸢兴奋地跳了起来,一手掐着焱殇的胳膊用力摇,“我就知道,我的四哥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我的四哥一定会回来的。” “嗯,你的四哥,你怎么没欢呼几声你的婆婆?”焱殇满眼的笑,伸手拧她的鼻子。 “我的婆婆,我伟大的婆婆和四哥,他们回来了!快,我们出城去接他们。浮灯,我们一起出去,我给你买最好喝的素酒!”青鸢脆声笑着,拉着焱殇的手扭头叫浮灯。 白梅树下,浮灯的身影已经不在,风摇梅花落,一地素白。 “咦,他走了?浮灯主持今日怎么怪怪的?”青鸢不解地看着被风卷得乱飞的梅花,喃喃自语。 焱殇眉头微拧,敏锐地闻到了风里卷来的一丝血腥味儿……这院中无人受伤,小珍珠因为从小服用草药调制的小米,所以它的血不是这种气味,只可能是刚刚到来的浮灯受伤了! “走吧,小珍珠说太后和四哥就在城外,四哥受伤了,他们进不了城。”青鸢用帕子包好小珍珠,轻柔地把它放进小篮子里,拎着它往外走。 “走吧。”焱殇收拾杂乱的思绪,让人备好马车,带着青鸢出城。 ——————————————分界线—————————————— 卫长风挣扎了一下,脚和手腕上的铁链哗啦啦地响,锁得太紧,磨得皮rou生疼。他侧了侧耳朵,听到了倾心太后微弱的呼吸声。 “太后?”他低声唤道。 “长风啊。”倾心太后转头看他,见他醒了,惊喜地说:“你醒了就好。” “我们在哪里?”卫长风哑声问。 “一间小石屋,在你身后的墙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孔,已经天黑了,没有月亮,很黑。”倾心太后往他身边挪近了一些,用手背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眉头锁得更紧,他的额头更烫了。 “什么时辰了?”卫长风推开她的手,取下了蒙着眼睛的布。 “不知道,我也才醒不久。”倾心太后无奈地回道。 卫长风用力撑着墙站起来,铁链又是一阵乱响,但是这样的动静,并没有引来看守,这让卫长风隐隐有些奇怪。 “有人吗?”卫长风大喊了几声。 “没用的,我早就喊过人了,没人来理会。”倾心太后也爬了起来,扶住了他的手臂。 “想必是他们不敢来见我,怕我从中察觉出端倪,猜出他们的身份。”卫长风俊眉舒展,渐渐镇定。 “不是天烬人,就是云罗人。”倾心太后仰头 看着石孔,内疚地说:“就是连累了你,让你跟着我遭罪,若不是为了救我,你早就从大漠出去了。” 卫长风沉默了半晌,平静地说:“不必放在心上,有些事命中注定。” “不过,你既会卜命,不如给你自己卜算一番,看能否化解此难。”倾心太后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 “呵……”卫长风低笑起来,继尔开始咳嗽。 “长风别生气,我想开个玩笑。”倾心太后赶紧给他轻轻拍背,连声道歉。 “我没有生气。”卫长风转过头,淡淡地说:“我只是没有想到,世事如此离奇,我居然会和太后一同落难。” “我知道,你们男人都想着英雄救美,落难之时也有美人在身边相伴。你最委屈的就是这件事吧,得和我这个黄土埋到腰上的老婆子共居一室。”倾心太后轻笑起来。 “你和阿九还挺像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笑得出。”卫长风缓缓运气,拽动铁链,想用内力把铁链拽断。 “别忙活了,白费了力气。”倾心太后摁住他的手,担忧地说:“你还病着,我们想想别的脱身之计。” “挖个地洞?或者化成一阵风?”卫长风勉强笑道。 “那我就化成妖风吧,卷走外面那群天杀的恶贼,让长风你回家去。”倾心太后笑道。 卫长风楞了半晌,苦笑道:“若非知道你是焱殇的亲娘,我真会怀疑你是阿九的娘亲。” “哎,你是三句话不离阿九……若你是我儿子,我一定替你把阿九抢来……”倾心太后无奈地摇头。 卫长风靠着墙站了许久,低低地说:“若我有你这样的娘亲……” “如何?”倾心太后好奇地追问。 “一个阿九已让我无法招架,再加一个你,我估计活不长。”卫长风转过头,眸子在黑暗里灼灼闪亮。 “你的眼睛……”倾心太后愕然地看着他的眼睛,小声问:“疼不疼啊?” “疼,终于知道阿九当时的疼有多痛苦了。”卫长风平静地说。 倾心太后这回没打趣他,微微用力地拍打他的胳膊,轻声说:“孩子啊,你再这样,我心要疼碎了……情字伤人,没有什么药可以医治,你得熬下去,熬到不那么痛的时候才会解脱。” “太后呢?”卫长风反问。 “我?”倾心太后低笑几声,苍凉地说:“我这辈子还有殇儿可以依靠,也算熬到底了。” 石室里静了会儿,太后突然抓住他的手指,小声说:“长风,有人来了。” 卫长风心神一凛,耳朵微微动了一下,侧向声响传来的方向。 是人的脚步声,很轻,这人会武功,还是个女人! “什么人?”他沉声问。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好半天之后,传来了开门声。 黑漆漆的,倾心太后也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闻到了一阵特别的香气。紧接着,有器皿碰到地上的声音刺耳响起。 “饭。”女人轻轻地说了一字,转身退开。 倾心太后伸出双手,摸索着过去。地上摆着两只大碗,饭是热的,闻到了rou香。 “慢着,你是……你是大元人。”太后突然一个激灵,转身看向女子退开的方向。这种香是大元的女奴常用的,是用大元国独有的一种碧荆花炼制而成,贵族家的女奴爱用此香。 门砰地关上,铁锁上锁的声音过后,一阵死寂…… “难道是许家人?他们居然如此对我。”倾心太后一阵颤抖。 “太后受的背叛还少吗。”卫长风接过了倾心太后递来的碗,摸索一遍,是铜碗。 “能出去了。”他把两只铜碗里的饭倒掉,语气里终于有了几分轻松。 “用这碗砸开铁链?”倾心太后犹豫着问他。 “太后可以试试。”卫长风眉角轻抽,好笑地反问。 “我可砸不开,就指望你救我了。”倾心太后抿抿唇,坐到了一边。 “身上可还有饰物?”卫长风把碗扣在一起,又向倾心太后伸出手。 倾心太后往身上摸索半天,把攒扣中间那枚半个指甲壳大小的玉珠拽下来,小声问:“这个可以吗?” “可以。”卫长风把玉珠捏在指间,开始敲击铜碗。 倾心太后听了半晌,无奈地说:“长风这是要击碗唱曲不成?” “别出声。”卫长风立刻低斥。 倾心太后吓了一跳,立刻掩住嘴。 石孔处落下一团小小的黑影,叽咕地叫。 卫长风听了会儿,学着黑影叽咕,那黑影很快就飞开了。 “你在唤鸟?为什么不直接唤,要用铜碗?”倾心太后不解地问。 “我受了内伤,运不了功,所以声音传不远,只能借助铜碗敲击出一种山雀求 偶的节奏,引雄鸟前来。”卫长风低声解释。 “原来如此,长风你的手敲疼了吗?”倾心太后又内疚了,拉着他的手连连搓动,好像这样就能把他的内伤给治好了。 “太后,我手上的皮都要被你搓掉了。”卫长风无奈地把手抽了回来。 “哎……”倾心太后一声长叹,幽幽地说:“若我年轻,就凭那时的医术,也不会让你吃这么多苦头。” “你不要再搓我的手,我也少吃点苦头。”卫长风实在忍不住,嘲讽了她几句。 “好、好,我不搓,你继续。”倾心太后赶紧点头。 扑嗖嗖…… 又是几声响,小孔处又出现了一只鸟,渐渐的,越来越多,还有鸟往石孔里钻,在石室里乱飞乱撞。 “躲到我身后,听我指挥。”卫长风站了起来,小声叮嘱。 倾心太后乖乖地躲到了卫长风的身后,等着他下命令。 没一会儿,那道隐于黑暗里的门又被打开了,几支火把探了进来,亮堂堂的光线充满了整间石室,也让倾心太后看清了来人。 这回来的都是彪形大汉,而且确实是大元人! 这时往石室里钻的鸟越来越多,有些还往小门外飞去。 “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多鸟?”几个人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用火把往外驱赶鸟儿。 卫长风突然大声说:“谁的钥匙掉了。” 其中有一人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腰带。 卫长风手里的铜碗出手,狠狠地击中他的脑门,他顿时头破血流,栽倒在地上。 倾心太后这时时候飞奔过去,把他腰上的钥匙给拽了回来。另二人见状,马上扑过来抢钥匙。卫长风又飞出一只铜碗,把跑到前面的人击倒,另一人抓住了倾心太后,但卫长风手上的铁链也缠上了他的脖子……咔地一声响,鼓着青筋的粗脖子被硬生生地勒断了。 倾心太后迅速打开了二人手脚上的铁链,捡起了两只火把,递给卫长风一支。 “出去,这道门外面没有守兵。”卫长风大声说道。 倾心太后犹豫了一下,举着火把冲到了卫长风的前面。 卫长风一楞,赶紧拖着铁链追了出去。 石室外面就是山林,还有几名男子围在火堆边烤火,听到动静,纷纷转头来看。倾心太后一眼就认出这几人就是那日借口为许家人抢女人、把他们捉来的恶贼。 “怎么跑出来了?”那几人赶紧跳起来,摸起放在一边的刀就冲向了二人。 “退开。”卫长风挥动手里的铁链,击中了最前面的男人,砰地一声裂响,那人半边脸都凹陷了下去。那些山雀也围过来,对着三人没头没脑地攻击。 倾心太后再胆大,也看得胃里直翻涌,赶紧捂着眼睛躲到了一边。 卫长风受了伤,但有群鸟帮着他攻击对付这三人,还算轻松,没一会儿就放倒了三人。 “长风你没事吧?”倾心太后已吐得三魂去了六魄,勉强镇定下来,转头看向卫长风。 “我没事。”卫长风摇头,唤过最近的一只小鸟,把它抛上天空。 鸟儿飞去的方向是幻尘宫,他早已向幻尘宫的人传回了信,让他们赶来接应,算算日子,应该到了。 “你的人是不是……被君博奕给控制住了?” 倾心太后终于问出了卫长风最担心的问题,他在大漠里公然帮着阿九,捉弄了天羽林军,君博奕和华桐都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对他和颜悦色,只有势不两立。他虽说通知了幻尘宫的人,但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及时离开,是否收到了他的传信。 “罢了,先回我那里吧。”倾心太后扶住他。 “我只送你到山下。”卫长风低声说。 “哎,你真是倔啊,与我回去又如何?你难道不觉得天天出现在殇儿面前,与阿九说说笑笑,是对他最大的报复和折磨吗?”倾心太后无奈地说。 “你是他娘吗?”卫长风傻眼了。 “哎,我为了报恩,亲儿子也能舍了。”倾心太后笑道。 卫长风心头有暖风吹过,忍不住地想,若他的娘也在世上,会是什么人?他要不要跟她回去,弄清楚画上的人物到底是谁? “好孩子,我也气殇儿不来救我,我们两个回去,狠狠报复他。”见他面露松动之意,倾心太后赶紧趁热打铁。 卫长风也不再推辞,二人在鸟儿的指引下,慢慢地往山下走。 ————————————————分界线———————————————— 因为难民都往山上疏散的缘故,城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少了,焱殇和青鸢在难民中间找了许久,也没发现卫长风和太后的身影,难免有些焦急。 “怎么会没有呢?难道跟着卫长风去别处了?”焱殇不安地四处张望。 “哎,四哥受了重伤,能去哪里?”青鸢也 急了,把手里的小篮子拎高,小声问:“小珍珠,你还记得他们在哪里落脚吗?” 小珍珠挣扎着站起来,冲着槐树的方向扑打翅膀。 “可是已经找过了……会不会是幻尘宫的人来了,接他们去了别处养伤?”青鸢又问。 小珍珠内疚地叽咕,难过地摇着小脑袋,虚弱地啾啾,“不知道,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小珍珠,我们慢慢找。”青鸢连忙把它从篮子里捧出来,温柔地安抚它。 难 民们三三两两地挤在一起坐着,好奇地看着两个衣着华贵的男女,不时小声议论几句。青鸢的视线从他们中间扫过,失落地叹了口气。 “别急,我们慢慢来。”焱殇握住她的手,小声说。 “我是怕四哥伤势太重,这几天城外这么乱,他和太后怎么撑下来的。”青鸢难过地说。 焱殇摸摸她的小脸,沉声说:“我会重谢他,泠涧不是在城里吗?浮灯也医术高超,他会没事的。” “就怕四哥犟,不肯留下来。走吧,再打听打听去。”青鸢挣开他的手,继续往人群里寻找。 二人又在人群里穿梭了许久,还是一无所获,正当青鸢急得满头大汗之时,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声高呼。 “殇儿!” 二人飞快转身,只见倾心太后掺扶着卫长风,穿过人群过来了。 “娘。” “四哥。” 焱殇和青鸢喜出望外,大步走向那二人。 倾心太后和卫长风也都伸出了手,准备迎接二人。眼看着青鸢就要奔过来,直扑卫长风的怀中了,倾心太后突然往前跨了一步,抢先把青鸢给抱住,让卫长风和焱殇都落了个空。 “啊……”青鸢楞住了,这算什么? 卫长风和焱殇伸出的手来不及收回,在半空中碰了个正着,脸色都有些不自在。 “殇儿,想不到我还能活着回来,还能见到你。”倾心太后这时松开了阿九,一手牵着她,一手牵住卫长风,激动地说:“都是长风救我。” 长风……这么亲 热…… 焱殇向卫长风抱拳,沉声道:“多谢。”   ☆、214.你为什么脸红了【214】 二人对视片刻,同时转脸看向青鸢。 卫长风眼睛中了毒血,只能凭着熟悉的气味、还有声音来辩别青鸢的方向,他默默地看着那方向,唇角慢慢掀高。 “阿九,你还好吗?” “婆婆,你别拽着我。” 青鸢终于挣开了倾心太后的手,给了卫长风一个熊抱。 “四哥,你回来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籼” 她一连念叨了十数声太好了,十指在他腰后绞紧,昨天才和焱殇交流过的有关矜持、有关面子的事,统统忘光了。 “王后,先回府吧。”冷青握拳,抵在唇上干咳,提醒青鸢。 青鸢松手,重重地抹了把脸,这才抬头笑道:“对,婆婆和四哥身上臭得像刚从猪圈里钻出来,一辈子没这么脏过吧?” “比这脏的时候多了去了。”倾心太后笑着,一左一右地拉住了焱殇和卫长风的手,大声说:“我已收长风为义子,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 义子……众人面面相觑,对突然多出的“家人”难以消化。 倾心太后眼波一转,把二人的手往中间拽,一上一下地叠住,趁着二人抽回之前,用力捧着揉了揉,“殇儿,你不要太激动了,你兄弟找不回来,长风又有本事,性子又好,还尊重老人家,我觉得好,很好。” 焱殇薄唇紧抿,盯着卫长风看了一眼,缓缓抽回手,淡淡地说:“太后高兴就好。” 卫长风看不清,但他能从焱殇的呼吸里想像出他那吃鳖的神情,想到倾心太后的话,他觉得这世上还真没有别的事能比此刻让他痛快的了…… 于是,他唇角轻扬,笑了笑,淡定地问:“大元王这是什么表情?” “高兴,当然是高兴。”青鸢吐吐舌头,绕到倾心太后面前行礼,“太后英明。” “走吧,回去洗干净,实在是很臭。”倾心太后把卫长风的手指攥得紧紧的,温和地说:“长风,你随我来,我一定把你收掇得玉树临风,令我们大元的姑娘对你倾倒膜拜。” “婆婆怎么这样,都不给机会让我们说话,不就是怕我和四哥手牵手吗?”青鸢冲着她的背影嘀咕。 “怎么你还想手牵手?”焱殇抬脚,往她小腿上轻踢。 “唷,某人又打翻醋坛子了。”青鸢赏他一记白眼,快活地去追赶太后和卫长风。 冷青走到焱殇身后,同情地说:“王,您和卫长风成兄弟了……” 焱殇眉头轻颤,拔腿就走。 若卫长风真打算长住下去,他眼睛里可真得长刺了! 府衙今晚热闹非凡。 青鸢执意亲自下厨,和许雪樱,穆飞飞一起准备晚膳。 许雪樱做的都是焱殇爱吃的菜,许雪樱做的是太后喜欢的素菜,青鸢当然做的合卫长风意的菜肴。 她挽高袖子,系着围袖,哼着小调,绕着灶台忙前忙后。 穆飞飞一面揉面,一面悄悄看她。 “你看什么?”许雪樱捧着一碗枣泥糕过来,好奇地问她。 “哦,我看王后有孕后,更美了。”穆飞飞不自然地笑笑。 许雪樱把枣泥糕放到她面前,想了想,小声问:“飞飞,昨儿我们在城门口那里挤散,我看到你往巷子去了,你去哪儿了?” “啊?”穆飞飞怔了一下,飞快地转头看许雪樱。 “你不是说给我去拿药……”许雪樱提醒她。 穆飞飞恍然大悟,拍了拍额头,笑道:“城官说他药用完了,告诉我巷子那边有个小药号,所以我去那里找药。” “哦。”许雪樱点点头,微笑着说:“我昨儿还怕你被坏人逮走了呢,幸好你和侍卫们一起回来了。” “是啊,后来老百姓们挤得一团乱,若不是遇上他们,我还真怕回不来了。”穆飞飞感叹道,又抬手抹了把额头,额上留下一道白白的面粉痕迹。 “飞飞,你额上有面粉,像戏里演的老婆子。”许雪樱用指尖在面粉里搅了两下,往穆飞飞的鼻尖上点。 “那你是与情郎私 奔的小 姐吗?”穆飞飞不甘落后,立刻也效仿她,往她的鼻尖上抹了一团面粉。 两个人笑闹成一团,完全忽视了青鸢的存在。青鸢乐得独自潜心做菜,大锅里蒸汽腾腾,香味四溢。 “咦,王后做的是什么菜,好香啊。”许雪樱吸吸鼻子,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 “狮子头。”青鸢揭开锅盖,眯着眼睛用力吸气。 “好香。”许雪樱放开了穆飞飞的手,绕过灶台来看,满脸惊艳,“原来你这么会做菜,真的好香。” “我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不光是勾 引男人。”青鸢笑眯眯地戳穿许雪樱心里真正的念头。 许雪樱不自在地笑了笑,轻声说:“我可没这样说。” “我会读心,我还知道你在犹 豫要不要答应小汗王的求婚。”青鸢盖上锅盖,慢条斯理地说。 “萨雷米向你求婚了?”穆飞飞惊讶地问。 “哦,嗯。”许雪樱有些难为情地点头,再重重地叹息道:“他是个好人,可惜……” “萨雷米是胖了点,若瘦下来,是个美男子。你让他少吃点,把身上的肥肉甩掉就成。”青鸢笑着说。 许雪樱拧拧眉,小声说:“别说了” 青鸢麻利地搅着鸡蛋,笑着问:“不然,我四哥你看如何?” 许雪樱转过头看她,认真地说:“王后,卫长风对你这么痴情,这么好,你不应该这样对他,起码不能随便塞女人给他。对感情认真的人,心里只会装着那一个人,不会再容得下别人,强行塞别人给他,那是最大的侮辱和折磨。” 青鸢知道许雪樱为人古板,但没想到她对感情的理解如此真诚,这让她对这坏脾气的许雪樱更添了一分喜欢。 “反正,我没见过谁像卫长风一样,对女子能痴情成这样,都不知道表哥能不能做到。”许雪樱幽幽地说。 “他?他只会对那些不服他的人举起弯刀,咔嚓咔嚓……雪樱,你说实话,我家四哥长得是不是比焱殇好?”青鸢乐呵呵地说。 许雪樱一本正经地点头,“嗯,表哥是霸道的,阳刚的,潇洒的;卫长风是英俊的,儒雅温和的,他鼻子最好看……” “对吧,卫长风的鼻子确实好看。”青鸢来了精神,和许雪樱兴致勃勃地讨论起了身边的这群男子。 “那黎夷其实也不错。”许雪樱说。 “你不觉得浮灯其实特别美吗?”青鸢立刻说。 “对、对,我就感觉浮灯特别美,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以前觉得美这个字不能用于男子身上,但用在浮灯身上特别合适。”许雪樱连连点头。 “还有焱灼,泠涧……焱灼可惜不能走动,不然那可是倾倒一方的俊才啊。”青鸢满脸惋惜。 “顾阿九,你怎么说起男人如此眉飞色舞?”许雪樱忍不住嘲讽道。 “奇怪,刚刚是谁和我在讨论的?”青鸢反唇相讥。 “总之、反正……” “总之浮灯最好看。”青鸢慢条斯理地做总结。 许雪樱秀眉紧攒,恨恨地说:“虽然我同意你的话,但我和你绝不一样,还有,虽然浮灯最好看,但我表哥最霸气。” “霸夫呢,还霸妻,刀把,锅铲把。”青鸢挥了几下锅铲,脆嘣嘣地说。 穆飞飞扑哧一声笑了,冲着二人使眼色。青鸢扭头看,只见焱殇就带着一众男子站在厨房门外,面色古怪地盯着她们二人。 许雪樱的脸顿时红透了,眼泪都差点羞出来了。 青鸢僵着脖子转过头,小声责备:“穆飞飞你怎么不早提醒我们?” “我听入迷了。”穆飞飞忍着笑,给焱殇行了礼,让丫头们进来准备端菜。 “你们两个还不去收拾一下。”焱殇气闷地转身,扬长而去。 “都怪你。”许雪樱瞪了青鸢一眼,哭丧着脸走了。 青鸢拍额头,长叹,许雪樱今晚又睡不着觉了吧。 ————————————————分界线———————————————— 府衙后。 卫长风浸于浴桶中,微烫的水让他浑身舒畅,小珍珠蹲在浴桶边沿,不时用小嘴给他梳梳银发。 “小家伙,辛苦了。”他伸出一指,轻抚小珍珠的翅膀。 小珍珠眨眨眼睛,啾啾叫,“好辛苦,好辛苦……” “嗯……”卫长风微微笑,眸子缓缓睁开,瞳仁上有一星不易觉察的红点。 小珍珠的脑袋凑近了,冲着他的眼睛叫,“眼睛红了,和阿九的眼睛一样……” “嗯,不要慌,只是暂时的,待毒素出来这,眼睛就好了。”卫长风薄唇轻垂,耳朵微动了一下。 “长风,”倾心太后的声音从屏风外传进来,“长风,我要进来了。” “太后,这不合适吧。”卫长风眉头锁紧,面色尴尬。 “我都是老婆子了,什么没见过,你只有脖子和脑袋在外面,还怕我看不成。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眼睛有问题,我只能亲自出手给你扎银针,你也想早点好起来吧。” 倾心太后叨叨着,大步走了进来。 卫长风赶紧往水里又沉了一些,下巴都被水淹去一半,一张嘴,水就碰到了下唇。 “长风,男人的胸膛有什么可藏的?”见他羞成这样,倾心太后无奈地摇头,把手里的托盘放到桌边,长着茧的双手摁到了卫长风的肩上,小声说:“放松一点,我先摸摸你的穴道,我手生了,得先熟悉一下。” “太后,还是我自己来。”卫长风发怵,白皙的脸上渐渐涨红。 “长风,你不会 还没有过……女人吧?”倾心太后了然,温和地问他。 “这……太后,还是请你出去。”卫长风实在无法和她谈下去,不客气地驱赶她出门。 倾心太后赶紧道歉,轻声说:“我不说了,你是我义子,为救我而受重伤,我有责任治好你。你不必想太多,我虽说手法生了,但我的医术当年也是数一数二,不输他人,你尽管放松。” 卫长风憋了会儿,无奈地说:“太后,扎银针是需要精准的手法的,你多年未曾给人扎过银针,我是怕你把我给扎废了。” “这……”倾心太后脸色古怪地看着他,小声说:“你也太诚实了吧?” “所以,还是请太后出去,我虽看不到,但为自己扎针却完全能做到。”卫长风沉声说。 “那我看着,帮你递针总可以吧。”倾心太后叹气,轻声说:“人老了,处处受人嫌弃。殇儿也嫌我笨手笨脚,不肯让我为他打理事物。” “哪敢……”卫长风心一软,再说不出赶他离开的话。 倾心太后把托盘上的盖布掀开,拿出银针,一根一根的递给他。 “风池,风府,后顶……” 卫长风把银针一根根地扎进穴道中,倾心太后不时用帕子给他擦擦额上的热汗,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慈爱。 待银针取下之后,倾心太后才轻舒一口气,让人再拎进了几桶热水,给他注入渐凉的浴桶之中。 “听他们说,那位叫黎夷的年轻人可能是我儿子,我去悄悄看了一眼,却感觉不太像。”倾心太后收拾着银针,轻声说。 卫长风眼皮动了动。 “长风,等你好了之后,帮我卜算卜算,我那儿子到底还活着吗。我这身子骨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真想在闭眼之前看到他。”倾心太后扶着椅子扶手坐下来,眼中流露出些许苍凉疲惫之色。 卫长风睁开了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我不瞒你,其实我出谷前服用了百归丹。”倾心太后苦笑。 “百归丹?”卫长风神情一变。 百归丹能让人在短时间里精神倍赠,但也能耗尽人的元气,若用得多,服用者顶多有一年的寿命而已,看来倾心太后为了见到儿子,这是豁出去了。 “长风帮我保密吧。”倾心太后点头,慈爱地看着他。 卫长风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太后请出去。” “怎么又嫌我了?”倾心太后叹气。 “水凉了,我想起来,还有,我真饿了。”卫长风肚子咕噜噜地叫,无奈地说。 “哦……对,对,吃饭去。”倾心太后爽朗地笑了几声,把帕子递到他的手中,拍了拍他的脑袋,低声说:“长风,我给你准备好了新衣裳,就放在椅子上了,慢慢起来,不要摔跤了。” 听着她的脚步声出去了,卫长风才从水里快速起来,这浴桶有点小,他在里面猫了这么久,双腿都开始麻木。跨出浴桶,脚才沾到地,却踩到了一团滑滑的东西,害他一脚溜出好几步,尽管努力去稳住身形,还是因为双腿麻木,往前摔去。 “长风怎么了?”倾心太后担忧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卫长风吓了一大跳,赶紧趴到地上,紧张地说:“不要进来。” 太后的步子已迈过了屏风,一眼看到了光溜溜趴在地上的他,尴尬地赶紧转过身,就在一刹那,她看到了卫长风两只脚脚底各有一只青色凤凰纹身。 “你怎么把纹身纹在脚下?”太后好奇地问。 “幻尘宫接任宫主的弟子必在脚底纹上凤凰双舞,太后,你再老也是女人啊,还不出去。”卫长风急匆匆地说。 倾心太后干咳几声,转身出去,才迈两步,就听到了青鸢清脆快活的叫声从门口传进来。 “婆婆也在这里,长风洗完了吗?” “洗完了。”倾心太后点头。 青鸢一听,直接往里面跑,倾心太后没来得及拽住她,惊出一身冷汗。 卫长风适时地把外袍披到了身上,青鸢只看到银衫掀起时,露出的结实的小腿。 “四哥,我做了你爱吃的菜,快穿了衣服出来。”青鸢笑嘻嘻地说着,一眼瞄到了桌上的托盘,里面的银针还没盖上,明晃晃地扎眼。 “四哥的伤怎么样?”她走过去,举着银针看,面色渐有些凝重。银针针尖乌黑,分明有毒。 “凤芹的血有毒,会好的。”卫长风已经平静下来,佯装无事,往前走了几步。 “让浮灯来给你看吧,你和浮灯聊得来,他医术也好。”青鸢走过去,拿着帕子帮他擦头发。 “我没事,你出去吧。”卫长风从她手里拿过帕子,勉强镇定地笑了笑。 “四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青鸢好奇地问,还拉着他的手往明珠灯下走了几步,伸手摸向他的额头。 “快出去。”卫长风赶紧推开她的手,急匆匆地 说,他的双腿麻得厉害,很想坐下,但他现在不知道椅子在哪里! “好吧。”青鸢见他面露不耐烦的神情,只好摸摸鼻头,出去了。 倾心太后一直在门外等着,眉头紧皱,好像在想心事,连青鸢出来都不知道。 “婆婆,你怎么了?”青鸢拍了拍她,小声问。 倾心太后一个激灵,长长地吐了口气,扭头看向屋内,压低声音问:“阿九,你知道他脚底有纹身的事吗?” “不知道啊,什么样的纹身?”青鸢奇怪地看着她。 “没事了,你先过去吧,我要回屋换件衣服。” 倾心太后把青鸢打发走,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卫长风的房门,这才快步回屋换了件华丽一些的衣裳,过来接卫长风。 ————————————————分界线———————————————— 众人已经在殿中等了一碗茶的工夫了,太后和卫长风还迟迟未到。 “婆婆今天怪怪的。”青鸢托着腮,手指在焱殇的掌心画圈。 “怎么怪?”焱殇挑了挑眉梢,小声问。 “她一直在卫长风那里,我去的时候,卫长风还没穿衣服呢……” “胡说八道什么。”焱殇脸一黑,立刻喝斥了一句。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婆婆今天的神情有些凝重,是不是卫长风的伤不好……”青鸢赶紧解释。 焱殇的神情这松动了些,淡淡地说:“你四哥有本事,那种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有什么可担心的。等下让泠涧去给他看看便好。” “焱殇,你真冷血,他救了你母亲,你就这态度?”青鸢不乐意了。 “好。”焱殇挪了挪姿势,正色说:“我会亲手奉茶奉药奉送上你,拜谢救母之恩。” “呸,焱殇你这个坏东西,锅铲把。”青鸢小脸覆霜,扭头看向别处。 焱殇低笑起来,握着她的小手往心口上摁,“阿九,看你这气鼓鼓的小模样就有意思,他毁我大元城,再救我母亲一次,就算扯平了吧。” “四哥是好人,你对他好点,我会感谢你的。”青鸢抽回手,满脸认真。 焱殇长眉扬扬,手指勾过她的小鼻头,笑道:“行,好点,锦衣玉食,再让你与他天天见面,成全你二人所想。” “混 蛋。”青鸢怒了,拍开他的手,起身欲坐远一些。 “来了。”焱殇拉住她的手指,向殿外使眼色。 太后拉着卫长风的手进来了! 看到这一幕,众人都是一楞,太后对卫长风未免太亲厚了些! “太后。”大家起身恭迎,问安之声此起彼伏。 太后温和地笑着,和众人一一打了招呼,拉着卫长风坐到了左侧的位置上,环顾一周之后,目光落在了一脸茫然的黎夷脸上。 “孩子,别怕,我们会弄明白了。”太后松开卫长风的手,慢步过去,上下端祥他片刻,柔和地说。 “太后,实在是弄错了。”黎夷起身,长揖到底,满脸无奈地说:“若可以,我真的不会往这方向逃来,请太后作主,放我离开。” “先吃饭。”太后笑着摁下他的肩,扭头看向卫长风。这两个孩子里,她对卫长风的感觉更亲近。 众人落座之后,七嘴八舌地问起了大漠里发生的事。 “那天我被压在了秘道底下后,只听到外面一声接着一声的吵,秘道居然整个往下塌陷。我以为再也爬不起来时,和黄沙一起跌进了地宫之中。” “还有地宫?”众人愕然地互相看着。 “那才是当年机关真正的奥妙之处,为何让大元城沉在那里?因为那里有先祖建好的地宫,那就是我们大元龙脉所在,只要龙脉不断,我大元龙气就不会断。”倾心太后激动地站了起来。 “龙脉?”殿中一片沸腾。 “对,龙脉,那里只有我和长风知道。”倾心太后看向卫长风,温和地说:“不过长风不知那是什么地方,只知道位置。龙脉下还有一些黄金,足能支撑你们打到你们想打到的任何地方,重建我们大元国。” “太好了,我们正愁军饷之事!”冷阳击掌,激动地跳了起来。 “我掉进去之后,急于追赶你们,所以沿着壁上所刻的记号指引,出了地宫。不料那时天羽林军还在城外搜寻,我被他们给捉住了。卫长风那时也坠马,掉进了沙堆中,不过他没被天羽林军发现。他看到我被天羽林军的人侮 辱,逼迫我说出大元城的秘密,就竭力救我出来,夺了匹马,召唤群鸟,护我们逃出大漠。” 倾心太后说得轻描淡写,甚至一直带着微笑,但众人能想像到当时的那一幕幕有多激烈,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长风门主,我敬你,谢谢你救干娘出来。”穆飞飞先端起酒杯,敬向卫长风。 大 家看向焱殇,见他点头,都起身过去,围着卫长风敬酒。 倾心太后看了一会儿,转头问焱殇,“殇儿,你可知幻尘宫的门主继承人必须要在脚底纹身之事?” “有这事吗?”焱殇不解地看看她,沉吟了半晌,低声说:“若冷潭在此,说不定知晓此事。” “卫长风的脚底各有一只青色的凤凰纹身,但我看凤凰翅膀很像月亮胎记。”倾心太后低喃道。 “娘……你是说……”焱殇的身子往前倾来,眸子里涌起讶然的光。 “黎夷不太像,都说骨肉血脉,我看黎夷没有那种亲近感。”倾心太后又看向黎夷,小声说。 “是不是因为卫长风救了你们,你们又一同患难?”焱殇尽量婉转地说。 “滴血认亲吧。”倾心太后手掌在扶手上握了握,坚定地说:“我感觉没错。” 焱殇有些头疼,一个黎夷不够,还要来一个卫长风? “来人,哀家要当众滴血认亲。”倾心太后站了起来,话音刚落,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焱殇挥了挥手,冷阳立刻过去,亲手端了碗清澈的井水过来。 倾心太后割了指尖,把鲜血挤到水里,然后把刀递给了黎夷。 “黎大人,请。” 黎夷毫不犹豫,拿起刀就割向手指。 两滴鲜血在清水里盘旋半天,各自散开。 “你们看,我说不是吧。”黎夷指着清水,大喜。 倾心太后并没有马上走开,而是用未伤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摸索了片刻,这才点点头,平静地说:“对,你不是。” 大家神色复杂,纷纷从水碗边退开。 “再拿一碗水来。” 倾心太后叫住冷阳,让他再端碗水来。 冷阳以为倾心太后不甘心,于是又端了碗水过来。 倾心太后端着水碗,径直走到了卫长风的面前,拉起他的手指就割下去。 “啊?这是为何?” 殿中议论声四起,焱殇和青鸢也都站了起来。焱殇是看结果,青鸢是不解为何太后有此举动。 倾心太后挤出卫长风的血,深吸一口气,寒亮的刀锋快速往自己的另一根手指上割去…… 两滴鲜血在水里渐渐靠近,渐渐融合,渐渐成为一团。 “这怎么可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你看……” 殿中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我的个神……” 青鸢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双手掩着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这不科学,滴血认亲是件很荒唐的事!这不可信! “长风,让我看你的脚。” 倾心太后把刀子丢开,蹲下去就拽他的靴子。 卫长风已经明白出了什么事,他僵坐着,满脸的错愕,机械地任太后拽下了他的鞋袜。 “纹身覆盖住的就是那个胎记,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胎记,你的脸……你的脸……” 太后抱着他的脚哽咽了会儿,突然站起来往他的脸上摸索,果然摸到了改骨针……但日子太久,改骨针已和他的骨血融为一体,取不出来了! “不然,你们两个应该长得很像……”太后激动地在他的脸上摸索了许久,猛地把他抱进了怀里,抽泣道:“原来真是我亲生儿子……” “不、慢着……”卫长风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扣住太后的手腕,压低声音说:“难道是你想利用我做什么事?” “我能利用你做什么事呢?”太后抹着眼泪,在他的背上轻拍,“傻长风,你的血与我的血融在一起了,我记得很清,你的脚底的胎记是什么样子,还有你的眼睛,你告诉我,是不是小时候是红褐色的?” “你怎么知道?”卫长风错愕地问。 “焱氏皇族每一辈都会出这么一个男人,生下来时眼睛是红褐色,脚底有月形胎记,随着年纪的增长,眼睛的颜色虽然有的会恢复正常,但有一些一辈子都是红褐色……这是因为他们是天命注定的皇位继承人。” 太后最后一句话声音极轻,只说给了卫长风听。 卫长风的眉头皱紧,低声说:“不对,我在大元城中看到了一张画像,画像上的男子与我很像,女子的脸被撕去了……” “对,你出生时就没有气息,但我还指望你能活下去,所以给你用了变骨针,希望你被带出宫后还能醒来,还能以新身份活下去……当时你那么小,一动不动地躺在我的怀中,而我不得不用针扎破你的小脸。孩子,我的心都要碎了……这些年来,我想到我经历的一切,我想到我亲手把你用布包起来……我就痛不欲生……” “但那画像……” “我早该想到的,你这张脸就是大元城当时号称第一美男子的宦震的脸……你摸摸这里,你以为是骨头吗?这是变骨 针……” 倾心太后把他的手指摁在他的脸上,激动地教他摸寻那些与他的骨头永远不可能再分开的变骨针。 “带着这些针,小时候你一定受了不少罪。”倾心太后又呜咽了起来。 卫长风缓缓放下了手,九岁之前,他的脸常常痛得让他整晚睡不着觉,还莫名其妙会出现伤口,但师傅也找不到原因,只能用草药给他医治,原来是这些变骨针在折磨他。 “变骨针是我师门绝技,每隔几月一定要取出来,不然很可能会出大事,老天保佑你居然熬过来了。” 倾心太后捧住他的双手,扭头让焱殇过来。 焱殇还未从震惊中恢复,怔立半晌,才缓步走近二人。 “殇儿,这是你亲哥哥。”倾心太后把卫长风的手递给焱殇,哽咽道:“你也懂变骨针,你摸摸他的脸便知道了。” 焱殇犹豫了一下,长指落到了卫长风的脸上,十数根变骨针带给他粗砺的质感。当年他费了些时日才适应变骨的疼痛,而卫长风却带着这些针熬了好些年。 “这是真的了?” “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当年大王子被埋到城外之后,就是被曼海的大术师给挖走的?” “师傅只说当年是在城外挖到了我,具体位置我并未问过,我也从未想过要去找家人,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没有家人了。”卫长风轻轻推开了焱殇的手,心中并没有喜悦,而是充满了失落。 如此一来,他更没办法和阿九在一起了! “四哥,我们现在真的成一家人了。”青鸢冲过来,拉紧他的手指,激动万分地说。 “我先静一会儿。”卫长风抽出手,惶惶起身,抬步就走。 他踢到了桌脚,桌子被碰出好远,酒壶倒下,酒碗的酒荡出来,洒落在桌上。他统统不顾,径直往人群中走去。 “长风,你看不到,别乱碰。”倾心太后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卫长风的脚步缓下来,藏在袖中的拳头狠狠捏紧。他丝毫不想在这些人面前露出弱势的一面,不想被焱殇给看轻,更不想和焱殇做兄弟!他们是情敌,他之所以和太后回来,只是舍不得阿九而已,他不是圣人,他无法做到和情敌成了亲生兄弟。还有这些大元人,离他的生活太远太远,他也无法和这些曾经排斥谩骂过他的大元人当什么家人。 他就不应该随着太后来这里! 他就应该离阿九远远的,一辈子不见。 “凤芹的血有毒,溅到他的眼睛上了,这些天我正尝试给他治眼睛。”倾心太后小声解释。 “四哥,你回来。”青鸢快步过去,拉住了他的袖子,小声说:“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没什么好看,过几日就好了,我给自己卜算过,我是孤煞命,你们最好离我远一点。” 卫长风抽回袖子,步子愈大。 “有台阶,”许雪樱适时的扶了他一把,同情地说:“长风门主小心。” 卫长风的耳朵动了动,抽回手,淡淡地说:“多谢雪樱小姐。” “长风门主,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这也是好事,起码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以后到哪里去。”许雪樱轻声说。 卫长风嘴角轻抿,面无表情地迈过了门槛。 此时一把无奈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这倒霉的人可以走了吗?” 众人看向黎夷,只见他独自站在大堂一角,垂着还在淌血的手指,百般无奈地看着众人。 “不能。”南月果断地说。 “这又是为何?”黎夷急了。 “因为你知道了龙脉之事。”青鸢同情地看着他。 “我……我耳朵聋了还不行?”黎夷顿时焦躁起来。   ☆、215.他居然真的来了【215】 “长风,孩子……”倾心太后急了,拔腿就追。 “我看,黎大人耳朵挺好。”青鸢顺手拿起桌上的筷子,往他的耳朵上轻敲,小声说:“黎大人懂治水,就在这里暂住一段时日好了。” “绝对不行……我还上有高堂……” 黎夷脸色大变,连连摆手。 “黎大人,急什么,我们先好好喝上几杯,再去商议一下如何治水,再议议你家高堂之事。姣” 冷阳一臂勾住他的肩,带着他往桌后坐。 “我……籼” 黎夷急了,冷字几兄弟把他困在中间,你一杯他一杯,车轮战术,没一会儿就把他灌了个头重脚轻。 焱殇依然坐在上座,一下又一下地转动着酒碗,不仅卫长风,他也得好好消化一下这消息,卫长风比黎夷还让他难以接受。 青鸢站在殿门口,左右看看,不知去安慰哪一边才对。 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他们突然成了亲兄弟,分别二十七年,感情怎么可能突然深厚? 满殿喧嚣渐渐变成寂静,桌上的酒菜渐凉了,而焱殇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低着头,神情平静无波。 卫长风直接出府,去了浮灯那里。倾心太后追了一路,也没能拽回他,她尤不死心,索性跟着他去了浮灯那处。 至夜深,大殿中的人群散尽,只有焱殇和青鸢还靠在椅上。桌上酒坛还有大半坛,青鸢不敢喝酒,而他从不借酒消愁,他觉得酒精会让人冲 动、失去应有的判断力。 “我陪你喝一点点吧。”青鸢摇了摇他的膝盖,抱起酒坛往碗里倒。 “你能喝?”焱殇转过脸看她。 “啊,当然能。”青鸢点头,竖着一根手指说:“一点点。” 焱殇的手掌顺着她的腿一直往上,停在她的臀上,抓了抓,突然就打了一巴掌。 “怎么打我?”青鸢赶紧捂住,不解地看着他。 “肚子有一个,还妄想喝酒。”焱殇拧眉,拿起倒得满满的一碗酒,看了会儿,直接往地上泼去。 “浪费。”青鸢小声嘀咕。 “别说话……”焱殇神情冷竣,俯身去看地毯上泅开的酒渍。 青鸢见他露出这神情,顿时心中一紧,掩了唇,紧张地问:“酒有问题吗?有毒?” 焱殇眉头越锁越紧,紧盯着酒渍,慢吞吞地说:“不是。” “那是什么?”青鸢越发紧张了,拔下银钗往酒坛子里搅和,银钗亮晃晃的,没有半点发黑的迹象。 “难道是……化功散之类的东西?”青鸢更紧张了,把钗往桌上一丢,咣当一声响。 “这不是正宗的泗水城名酒三碗醉,这酒不地道。”焱殇抬眸,严肃地说。 青鸢反应过来,抬起小拳头就往他的胸前砸,“去你的,你耍我。” 焱殇低笑半天,拉着她的手起来,“走了,睡去。” “你心情好了?”青鸢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 “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他反问。 “你在这里蠢坐了一晚上,大家都没敢吃饭。”青鸢抱怨道。 “蠢坐?”焱殇脸色一沉。 “那还能是机灵坐?就你那姿势,我还嫌会坐出腰间游泳圈。”青鸢没好气地说。 “顾阿九,我早晚有一天堵上你的嘴。”焱殇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蠢坐和机灵坐,也只有她能形容得出来。 “来堵啊。” 青鸢灿然一笑,踮起脚尖,双手揪着他的脸往两边扯,再把红唇压了上去…… “唔……” 她很快就惨哼了起来,焱殇用牙咬住了她的下唇,正往他的嘴里拖,没一会儿,他就堵得她喘不过气来了,手脚扑腾,像被拎紧了脖子的雀儿,使劲窜。 “服输了?还是我换个大点的东西堵你?”他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唇,好笑地看着脸红透的她。 青鸢捂着嘴,心里充满了震撼,“焱殇你好不要脸!” “我不过是说吃的,你想什么?”焱殇很快就明白过来,毫不客气地嘲笑起她来。 青鸢鼓着腮帮子,气怵怵地说:“有你求我的一天。” 焱殇又很快明白过来,一手勾住她的小腰肢,笑道:“你放心,我从不靠求,如你所说,我靠霸道蛮力。” 是啊,这才是焱殇! 不管什么事,都能很快调整过来,准准抓稳他想要的人,想要走的路。 ——————————————————————分界线—————————————————————— 第二日,绵细的春雨从早上一直下到午后,枝头钻出了嫩芽,嫩得惹人怜爱。倾心太后还未回来,但已经令仆人们打扫干净后院,收拾出了一个新院落,准备给卫长风住。 青鸢折了几枝还开得不错的白梅,用花瓶装了,准备送到卫长风的房间,他以前就喜欢在房间里摆上一瓶花,比如牡丹腊梅秋菊之类的,房间总是收拾得一尘不染,飘着淡淡花香。 他的小院邻近太后所住的地方,穆飞飞和许雪樱都与太后同住这里。院中有一个小花园,里面种满水仙,穆飞飞和许雪樱正在水仙花丛中站着,一人一把碧色油纸伞,手里拎着小篮,篮中放着刚采摘的水仙。 “你们也是给四哥送花去?”青鸢乐呵呵地问。 “啊?”二人互相看看,一起摇头。 “我们见花开得好,给表哥送去,放在议事房里。他们几个大男人天天呆在屋子里,花香可以提神。”许雪樱看着她手里的梅花瓶,满脸古怪神色。 青鸢咧嘴笑笑,抬步就走。 “太后和长风门主还没回来呢。”穆飞飞在她身后大声说。 “啊,对。”青鸢点头。 “我们准备去浮灯主持那里看看。”穆飞飞又说。 “飞飞你真闲。”青鸢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我们走吧,别理她,她定是气我们给表哥送花。”许雪樱护着穆飞飞,拉着她就走。 “雪樱你也闲。”青鸢笑着,背对着二人挥手。 许雪樱皱鼻子皱脸,气哼哼地拽着穆飞飞往前跑。 青鸢这时才微微拧眉,担忧地看了一眼许雪樱,她和穆飞飞走得太近了,而粹银号的帐目至关重要,绝不能出问题,该怎么提醒这犟丫头呢? “站这里干吗?”焱殇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她一个激灵,匆匆抬眼,只见焱殇就站在面前,看样子是才从卫长风的院中出来的。 “给四哥送瓶花……你的有人送了,我就不费心了。” 青鸢笑眯眯地绕过他,大步往院子里走。焱殇看样子真的想通了,居然亲自来关心他大哥的住处。 这院中种了好多竹子,满眼碧翠绕着三间朱色小房,屋檐下悬着镇宅铃,叮叮咚咚地摇得清脆。 “焱殇,你今儿不要办事吗?” 青鸢把花瓶放到翘头书案上,用帕子擦掉上桌上的一点灰尘,转头看着焱殇笑。 “有事直说,怎么又直呼名字了。” 焱殇站在窗外,掸着袖子慢条斯理地训她。 “你去关押四哥和太后的小石室里看了吗?听冷青说,那屋子里还有好些白骨呢,也不知道是哪些人的冤魂。”青鸢小声说。 “嗯。” 焱殇点头,他一大早就赶去了,那些人手脚很干脆,一点证据也没留下。单凭太后和卫长风的话,也不能确定就是大元人。凤芹狡滑多端,说不定又是他的分裂之计。 “放好花就出来吧,你还等着在里面吃晚饭?”见她不动,他转过头来,慢吞吞地说道。 青鸢嘴角轻抽,焱殇的牙才叫尖! “今日戏园子重新开戏,我带你看戏去。”焱殇抬步就往台阶下走。 “哈,太好了。”青鸢眼睛一亮,大步往外奔。 “毛毛躁躁,顾阿九,你若让我儿子出半点事,我让你天天给我呆在榻上生儿子。”焱殇转身,指着正准备从台阶往下跳的青鸢喝斥。 青鸢缩回了脚,这惩罚也太奇 葩了……她倒是不怕生,就怕他没那力气。 当然,她不敢把这说出来,什么时候可以惹他,什么时候不能惹她,她拎得清。 马车慢悠悠地穿过街市,两日闹腾之后,街市已经恢复了秩序。 焱殇和他手下的那帮年轻人展现出了强有力的手腕,店铺重开,打坏抢坏的门窗都已修复。城门也打开了,有手艺和体力的难 民可以先行进城,帮着店铺做活。木匠瓦匠这些手艺人可算是赚了笔小钱,完全能支撑一段生活。投亲访友的统统登记,由亲属来衙门报备,晚一日就得罚银子。 青鸢觉得拥有这样一个相公,真的挺骄傲的,看他的眼神也愈发崇拜。 焱殇一直低眸看手里的一只玉佩,手指在玉佩上轻轻抚挲,“看够了吗?” “你知道我在看你呢。”青鸢掀掀眼皮子,趴回车窗边,“太后和四哥什么时候来。” “他们来干什么。”焱殇懒洋洋地说。 “啊,不是请她们一起吗?”青鸢楞住,难道不是一次小规模的家庭聚会? “他们母子重逢,我们夫妻看戏,不是很好?”焱殇平静地说。 原来没想通啊……那他跑去卫长风的院子里干什么?设陷阱,让卫长风一走进去就脑袋落地? “主子,到了。”冷青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青鸢来了泗水城一段日子,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戏园子。 天烬人会享受是出名的,这戏园子修建得美仑美焕,大门隐于几株盛开得荼蘼的桃花树后,满目粉 嫩。走进去 后,发现连路边大樟树上挂的灯笼都贴满了薄丝绢制的桃花。可以想像到晚上烛光燃起时,一地桃花影摇曳的美景。 路的尽头是一道拱门,上书几个金色大字:“曲微馆”,三层碧瓦红木的小楼就在拱门后不远处。 “泗水城中,还有这样的好地方,不过这么乱,今晚会有人来看戏吗。”青鸢小声感叹。 “不懂何为醉生梦死吗?”焱殇笑笑,凑到马车窗子往外看,低声说:“我们还算来晚了。” 青鸢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小楼右侧有五个小厮,正在把看戏人坐的马车牵到一起,那里已停了十数架马车了,还有骏马十数匹。 “其实是许家人请我们吃饭看戏,缓和关系。”焱殇放下帘子,低声说。 原来如此!老爷子病倒,许贞怡和许承毅死去,尉迟荣是奸 细,许太后心中并无许家未来,许雪樱年轻,又无法成为焱殇的后宫之主……总之,许氏一族大势已去,而焱殇势不可挡,所以许家人只能选择主动求和,低下他们狂傲的头。 “我就知道……”青鸢抿唇,手指点着他的嘴唇说:“你怎么会这么闲,闲到请我来看戏。” 焱殇笑笑,先跳下了马车,再把她抱了下去。 十数人大步从小楼里出来,长揖到底,迎接二人。 青鸢冷眼看,有几个常围绕在许贞怡和许承毅身边,她都认得。那些人神态恭敬,衣着素色,一扫之前倨傲 “免礼,进去吧。”焱殇目不斜视,径直走进了戏楼。 “王,奴才们去接太后了,太后说稍晚就到。还请了雪樱郡主,飞飞郡主过来。” 为首的是倾心太后的表亲许天杰,双手一直拱着,堆着满脸的笑,亦步亦趋地跟在焱殇和青鸢身后,说到两个女子的名字时,小心地看了一眼青鸢。 青鸢浅浅地笑,“许大人安排得很妥当,很好。” 许天杰轻舒一口气,堆着笑脸点头,“为王和王后效力,必鞠躬尽瘁。” 他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许承毅身后第一心腹,一起勾结着,不知道做了多少吃里扒外的坏事,但他自知比不上许承毅的出身,所以还算低调。 “只请太后?”焱殇此时淡淡地发问。 “哦,奴才们都听说了,大皇子回来了,但奴才们也不敢自作主张,所以只请了太后。不过,老爷子为了太后的事焦心,前些日子就出发了,应该很快就能赶到泗水城。”许天杰神情一凛,赶紧说。 “天杰怎么现在一口一声奴才,你我都是一家人,勿需如此多礼。”焱殇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 许天杰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松开了双手,捏着腿边的袍子,点头哈腰,“王说得对,奴才们永远是王的家人。” “嗯,今儿有什么好戏。”焱殇收回视线,径直走到了戏台下的正座上。 “请的是泗水城的老戏班子,尚香班,虽比不上名角,但也唱得不错。”许天杰向身边的跟班递了个眼角,跟班马上端上了戏牌。 焱殇一眼扫去,全是表示忠心的戏码,他随手指了一出,扭头看向青鸢,沉声说:“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错。”青鸢笑着说,这厮现在是春风得意,事事顺心,能不好吗? “开戏。”许天杰马上就拍三下手,退到一边,恭敬地站着伺侯。 焱殇扭头看了一眼,许家的人全都站着,无一人落座。此时穆飞飞和许雪樱手牵手进来了,许家人又纷纷给两位郡主问安。 “都坐吧,不必拘束。”焱殇挥了挥手,目光回到戏台上。 穆飞飞和许雪樱坐在焱殇右侧的桌边,兴奋地议着台上演的戏目。 戏子的扮相很美,尤其是女旦,明眸皓齿,顾盼生姿,举手投足间,韵味十足。但青鸢实在听不懂这些锣鼓敲打,哼唱半天都没哼出一句话的戏有啥好看,原本以为就是能和他一起相处一晚,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看了没一会儿,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 许天杰他们坐在焱殇身后,不时奉承几句,说的都是城中最近的情况,百姓如何盛赞焱殇果敢英明,免去了泗水城的水患。穆飞飞和许雪樱也偶尔接上几句,相谈甚欢。 谁不喜欢听好话?焱殇虽然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货色,但听着这些话倒也感觉舒服,手指在茶碗上轻转,一直没有打断他们。 只有青鸢一人安静地坐着,渐渐开始发出呼噜声了…… 焱殇听到她的动静,忍不住好笑。她关在宅子里说闷,出来看戏又嫌不好看。 “有孕的人是爱睡的。”穆飞飞关切地把披风拿过来,温柔地给她盖到了身上。 “飞飞郡主很会照顾人。”冷青由衷地赞道。 许雪樱笑着点头,头偏过去,一手拢在唇边,瞅着冷青温柔地说:“是啊,飞飞很善良,冷统领,你要加把劲才行。” 冷青脸皮红了红,嘿嘿笑了几声,恋 恋不舍地把视线从穆飞飞的脸上挪开。 “你看那女旦,挺像王后的。”穆飞飞突然笑着说。 许雪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女旦的眉目确实和青鸢有几分相似,不过要显得更孱弱一些。 “王后要美艳一些。”许雪樱顺口说。 穆飞飞笑笑,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王,卫长风真的是大皇子?但卫长风可杀过我们不少大元人哪。”许天杰的身子往前凑了凑,小声说。 “误会而已。”焱殇平静地问。 “记得听祖父说,大元焱氏中,每一代都会有一个脚底有月形胎记的真龙天子,一定是王您吧?”许天杰又打着哈哈问。 焱殇拧眉,淡淡地说:“是他。” 许天杰怔了一下,身子像软皮蛇一样,从椅子上滑下来,连连磕头。 “奴才该死,王恕罪。” “你何罪之有,不过是往事。”焱殇形容愈淡,看也不看他一眼。 许天杰浑身直冒冷汗,扶着椅子坐好,再不敢多言半字。 青鸢被他的磕头声弄醒了,但还装着睡,心里暗中打鼓,焱殇不会把卫长风当成对手吧?他生性霸道,咄咄逼人,而卫长风生性纯和,习惯了为她忍让,会不会又被他逼得走投无路? “太后和大皇子来了。” 这时有人快步进来,抱拳行礼。 青鸢装不了了,匆匆转头,只见倾心太后在前,卫长风在后,正穿过两边粉色的灯笼走来。 卫长风穿了身藏青色的长衫,银发用碧玉冠束好,步步稳重,渐行渐近。 他居然来了,这让青鸢大感意外!   ☆、216.难以招架的赌约【216】 “太后。” 众人慌忙起身,向倾心太后行礼。 青鸢悄悄打量卫长风,他神情平静,步伐稳健,已没有昨日猛然得知这消息时的激动。也不知道太后是怎么说服他的,居然让他一起到戏楼来。 “都坐吧。” 倾心太后微笑点头,带着卫长风坐到了焱殇和青鸢身边籼。 “母后可要品品黄酒?”焱殇向卫长风微微点头,转眼看向倾心太后。 “当然要喝……”倾心太后扭头看卫长风,笑容满面地说:“殇儿,长风决定留下来了,今后你们兄弟二人齐心协力,必能创造大元盛世。姣” “好啊。”焱殇笑笑,缓缓起身,亲手执壶,给二人斟满酒,“母后以后不必再日夜思念兄长了。” 二十七年未见,突然让焱殇把别人叫哥哥,不太可能。就算是卫长风,也不见得能叫出这声“弟弟”…… “来,我与你们兄弟二人喝下这碗,”倾心太后乐滋滋地端起酒碗,左右看了看,满足地说:“我们一家人算是团聚了,从此之后齐心协力,阿九有了孩子,长风以后也娶了妻子,我有孙儿孙女承欢膝下,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 “敬母后,”焱殇向她举碗,明显地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卫长风,“敬长风门主。” “叫什么门主……”倾心太后嗔怪地拍他的胳膊,轻声说:“大哥叫不出来吗?” “婆婆,回去我陪他练练就好了。”青鸢赶紧端起茶碗,笑道。 “嗯,那就辛苦阿九。”倾心太后眉开眼笑,率先喝掉了碗里的酒。 穆飞飞擅看眼色,见焱殇和卫长风还僵着,主动端着酒碗,拉着许雪樱过来,笑眯眯地向二人敬酒,脆声道:“恭贺干娘寻回大哥,一家团圆。” 青鸢才喝的茶差点没喷出来,穆飞飞这声大哥怎么叫出来的? “看,飞飞就叫得多好。” 倾心太后赞许地点头,嗔怪地瞪焱殇,笑道:“你们两个还矜持什么?赶紧喝吧,难道比我这老太婆还娇羞。” 焱殇这一辈子,还只在青鸢面前低过头,撕过自己的面子,让他叫卫长风大哥,还真比敲掉他满口牙还要难接受。 他索性抬头,把酒一干而净,沉声道:“先干为净。” “我中了毒,只能少喝。”卫长风了然地一笑,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口。 焱殇抿抿唇角,坐回原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握了一下,明显在克制焦躁。 青鸢在一旁看得直想笑,焱殇这霸王总说世上只有她能欺压他,现在突然多了个大哥,把他竭力维持的冷静给击出偌大一个洞,从骨子里往外直冒 “焱殇,长风擅长的事不少,又有幻尘宫上千弟子效力,若他能随你南下,那打下天烬都城,那不是更容易了?”倾心太后又拉住他的手,笑着说。 卫长风的眉头皱了皱。 焱殇也没出声。 “太后说得是。”许天杰不识眼色,在一边凑趣。 “许大人,喝酒。”青鸢把这几人的神色收入眼底,扭头责备了许天杰一句。 许天杰反应过来,讨好了太后,会得罪焱殇! 果然,焱殇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母后,朝中之事,后宫不要插手。” 卫长风的眉拧得更紧了。 青鸢也不知道为什么倾心太后会急吼吼地给卫长风讨要职位,这会适得其反的。 太后讪讪地笑,小声说:“我是怕他闲着,又跑了。是我心急,殇儿你莫误会,这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焱殇抚额,长长叹气,“母后,以前我只有一个人,如今突然母亲和兄长都出现了,你得给我个期限消化消化,长风门主又不是小孩,就算我让他为王为相,他也不见得喜欢。他为何留在这里,你知我知,阿九知。” “心胸狭隘,你以为他是为了阿九?”倾心太后忍俊不禁,拧着他的手背轻声说:“他是因为和我打赌输了才留下的。” “打赌?”焱殇愕然地转过头。 “是啊,我说了一晚上,他也不肯点头,执意不肯认我,认你。我就和他打赌了,我说他想走可以,和我打个赌,若他赢了,我一定不拦他,从此再不提认亲这事,天涯海角任他去。他嫌我太罗嗦了,只好点头同意。”倾心太后长长吸气,满脸得意。 “打什么赌?”焱殇兴致更高。 倾心太后转头看了一眼卫长风,他脸色有些难看,坐姿有些僵硬,渐渐的牙关开始咬紧了,分明是在强行克制,不要马上离开。 “婆婆,是什么?”青鸢兴致高昂,小脑袋迅速伸来。 “我和他打赌,这世上有一样东西,若不借助外物,一百个男人都无法同时举起一个,但一个女人却能轻松举起。”倾心太后得意地微微晃动脑袋,发间金钗轻摇,玉饰明珠叮咚作响。 “咦,是什么?相公你知道吗? ”青鸢脑子里飞快地窜过无数重物,青月刀,大铜锤…… 焱殇眉心微皱,疑惑地看着倾心太后,“有此物?母后是瞎编的吧?” “早知道你们也如此愚笨,我也和你们赌赌才对。”倾心太后遗憾地叹气。 焱殇脸色黑了黑,干咳一声,抬眸看向戏台,装成漫不经心地说:“母后瞎编的东西,用来骗人罢了。” “当然有,而且有无数种。比如鸡蛋,若不借助外物,一百男人能同时举起一枚鸡蛋吗?你叫一百个精锐士兵来举这一个鸡蛋,看你们怎么同时举?但一个鸡蛋,连小姑娘都能随时举起来嘛。” 倾心太后乐呵呵地端起茶碗,心满意足地收获到了焱殇那一副被硬塞了一百个鸡蛋的神情。 青鸢倒吸一口凉气,许倾心女士原来还有如此腹黑的一面,这么刁钻的问题,也亏她敢拿去耍卫长风! 转头看卫长风,他神色已平静多了,想必是知道焱殇被同样的问题所耍,感觉平衡了吧? 青鸢再看倾心太后,这位腹黑女王正左右看着两个儿子,满脸慈祥。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留住失而复得的儿子,为了两个儿子能在一起,倾心太后不惜卖傻装宝,拼力求得儿子们的心软点头。 “姨母,可我还是想不明白……”许雪樱傻呆呆地凑过来,小声请教倾心太后,“那有一个人举起来不就成了吗?” “看戏。”倾心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看向戏台,笑道:“这戏真不错,这旦角有点像你表嫂啊。” 许雪樱点头,满头雾水地坐回去,皱眉拧目地继续想这问题。 穆飞飞端着茶碗小口抿,眼神在几人之间来回穿梭,面色复杂莫名。 倾心太后突然欠下身子,在青鸢耳边小声说:“阿九,飞飞和雪樱,你觉得哪个与你四哥合适?” “啊?哈哈哈……都好,婆婆看着办,只是莫吓跑了四哥。” 青鸢干巴巴地笑,雪樱虽好,但性子太过木讷,只怕卫长风不喜。至于穆飞飞,只怕卫长风随时会一掌掀她去泗水河…… “也对,不可操之过急。”倾心太后连连点头,转头看了一眼两个丫头,面露满意之色,“我觉得飞飞和雪樱都嫁给你四哥,就太好了,你这些天多带飞飞和雪樱与你四哥聊聊天。让他们多熟悉一下,你四哥反正要让浮灯给他治眼睛,你就多和飞飞、雪樱一起陪他去,你不是也喜欢和浮灯聊天吗?到时候你就和浮灯走远一些……” “婆婆你太信任我了,居然让我和浮灯走远一些,”青鸢哭笑不得。 “不是信任你,是信任殇儿和长风,他们两个对你情深意重,未必你还想背叛他们、伤害他们的信任?若真那样,也是他们瞎了眼,正好与你一刀两断。”倾心太后看看她,满眼老谋深算的笑。 青鸢看了她半晌,竖大拇指,“婆婆,你高!” “所以说,还是你小时候过多了苦日子,没吃多少好东西,个子就不高。这些日子,你就多吃点,把孩子养好点。”倾心太后上下打量她,慢吞吞地说。 好毒舌……嫌她矮! 青鸢忍不住怀疑倾心太后是想替卫长风这大儿子出气,故意嘲讽她。如今倒好,他们三个成了一家人,她成了肉夹馍。 “主子,冷潭有消息到了。”冷青从外面匆匆进来,俯到焱殇耳边小声说。 焱殇神情一振,立刻抬手。冷青把一只手指粗细的黑色铁筒放到他的掌心,他拧开机关,从里面拿出密信,匆匆看完,拍案而起。 “太好了!” “怎么了?”青鸢好奇地问。 “呵呵,好事。”焱殇笑着揉她的小脑袋,神情振奋,“回去说。” “现在回去吗?”青鸢站起来说。 “不必了。”焱殇摇头,笑道:“一切皆顺,我们可以放心地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 “主子,今晚城中会送雨神,不如就在这里多耍会儿?”冷衫小声提议。 “好吧,”焱殇一身清爽,爽朗地说:“我这没事了,给你们放假,去玩吧。” “多谢主子。”冷衫和冷青相视一笑,抱拳行礼。 “记着,喝酒可以,绝不许去勾栏院。”焱殇沉下脸,指着二人说。 “主子,我们可不是落恺那没心眼的货。”冷衫赶紧说。 “去吧,不许喝醉,不许打架,不许惹事。”焱殇挥手,让几人退下。 许天杰一直战战兢兢地守在一边,见焱殇此时脸色大好,又腆着脸上前来笑道:“太后,主子,不如去奴才那里用晚膳吧。” “许大人,我知道你爱着你的厨子跑,吃好东西没问题,但你得记着,别吃撑了肚子,忘了自己该干什么。”焱殇不置可否地笑笑,眼神锐利地盯着他。 许天杰脸上的笑又褪尽了,拱着手小声说:“奴才不敢。”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你们放心,只要从现 在起安份守纪,朕不会清算旧帐。毕竟你们为我大元立下的汗马功劳,足能让大元人牢记在心。”焱殇拍拍他的肩,语气微缓。 “是。”许天杰满头大汗,连连点头。 “天杰,回去吧。”倾心太后向他笑着点头。 许天杰带着众人过来,给几人行了大礼,这才急急退出戏楼。 “什么消息?”青鸢兴奋地抱着焱殇,找他问实情。 “冷潭没有被 俘,他已经和云罗王身边的眼线联络上了。”焱殇凑近她的耳朵,笃定地笑道。 “那冷啸呢?”青鸢担忧地问。 焱殇神情微黯,低声说:“还在找,我已给云罗王送信,要求交换冷啸。” “但他会肯吗?” 青鸢想到在小镇上遇上的那位儒雅的云罗王,那人满脸温和,看上去简直人畜无害。还有那位和王,更是温文尔雅,一脸病容,若不是亲身经历了这些事,她真想不到大元和天烬就是被这两兄弟玩 弄在掌心。 “放心,我心里有数。”焱殇拍拍她的肩,小声说:“别担心了,以前被别人耍着走,现在该轮到我牵着他们的鼻子走了。” “嗯,知道你厉害。”青鸢冲他伸大拇指。 焱殇笑笑,揉着她的脸说:“得你夸赞,胜饮一碗美酒。” “胭脂揉花了。”青鸢小心地瞅卫长风,忆起他看不到,这才轻舒口气。 “你这丫头,你居然还顾忌外人……”焱殇的话被青鸢伸来的小手指戳回唇中。 “我的手指,刚拿过芝麻饼,还摸过脚。”青鸢摇晃小脑袋,得意洋洋地笑。 “表嫂真恶心。”许雪樱俏脸一白,起身就走。 青鸢哭笑不得,这臭丫头真不给面子! ——————————————分界线—————————————— 从戏楼出来,一行人在街头随意乱逛。 许雪樱和穆飞飞相处甚好,一直手牵着手,不时停在胭脂摊、首饰铺流连。太后不离卫长风左右,询问他小时候的事。 焱殇和青鸢乐得自在,手拉着手,慢吞吞地沿着街边往前。 至日暮时,去泗水河边送雨神的队伍出发了,浩浩荡荡,从街头排到街尾。 泗水城这次涨水时机也巧,正是在每年一次的送雨神大祭之前。南山寺里的和尚在前,衙门主祭官和泗水城德高望重的长者紧随其后,中间的壮汉们抬着几只大木板,正中间的木板上搁着莲花座,上面坐着扮观音的白衣女子。另四个上坐着童男童女,随着木板的晃动,不停地摇晃小身子。 “不会把他们都丢进河里吧?”青鸢有些忐忑地问。 “会在泗水河边留上一晚,和尚念经,再把牲畜丢入河中,祭祀河神。最后若能顺利从河中捞出一条三斤重的青鱼,就代表河神满意了,来年不会再降灾给泗水城的百姓。”焱殇低声说。 “哪有河神,若说有河神,那也是你,若不是你从上游分流,泗水城早没了。”青鸢偎在他的手臂边,轻声说。 “又得你赞美,看来你今日心情很好。”焱殇低眸看她,打趣道。 “我是为你们一家人团聚高兴嘛。”青鸢打着哈哈说。 “我们一家人?”焱殇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我们一家人。”青鸢立刻挺了挺肚子。 “殇儿,前面有掷花铃的。”倾心太后拉着卫长风过来,乐呵呵地冲着前面呶嘴。 顺着她的视线看,城中最大的几个酒楼前搁着二十多个高song入云的木架,上面悬着数串漆成红色的木铃铛,只要用弹弓打落木铃铛,就可以凭着铃铛到酒楼里领掺过香灰、在佛前供奉过的酒。 这时候,已有好些男子正挤在下面,拉紧弹弓打木铃铛。但大多数人技艺不精,小石子不是打偏了,就是落回人群中,打到他们自己,于是叫的叫,喊的喊,人声鼎沸。 “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们父亲玩过。”倾心太后惆怅地看着,半晌之后,小声说:“你父亲总能打中最高的那只铃铛,可以赢到最大的那坛酒,我们就坐在山顶的望星阁上,一醉方休。” “干娘,我们也去吧,我为干娘赢一坛回来。”穆飞飞笑着说。 “你?”倾心太后慈爱地笑道:“别砸到自己的脑门了。” 许雪樱拧着穆飞飞的脸说:“最好把脑门砸个包,让你逞强。” “哪有这么没用,去玩玩呀。”穆飞飞拉着许雪樱往前跑了。 倾心太后转头看焱殇,微笑着说:“我和长风也去,你们两个呢?” “太后,我不喜欢这些。”卫长风拧眉,淡淡地说。 “长风,去吧,”倾心太后拽紧他的袖子,央求道:“给我赢一碗酒,祭神之前供奉过的酒,大吉大利。” “四哥,去吧。”青鸢 轻推了他一下,小声说:“你和焱殇把最高处的铃铛打下来,把最大的那坛酒送给太后。” 卫长风微微拧眉,站着不动。 “长风,儿子……”倾心太后摇了摇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瞅着他,“去吧。” “长风门主,我们一起。”焱殇松开青鸢的手指,拍了拍卫长风的肩,大步往前走。 倾心太后看着兄弟二人往前去了,长长地舒了口气。 “婆婆,为什么让他们二人赢这坛酒?”青鸢不解地问。 “总要找点事,让他们两个多说说话。”倾心太后小声说:“他们两个之前闹出诸多不愉快,一时半会解开心结,不太可能,慢慢来吧。” “相公有些霸道,只怕四哥会忍不住。”青鸢小声说。 “长风性格温和,也算互补。”倾心太后拧眉,轻声说:“你啊,到底什么好,把我两个儿子弄得魂不守舍。” “难道因为都是太后的儿子,”青鸢想了想,小声说:“孪生子的爱好总会相似。” 倾心太后摇头,小声说:“是你这丫头惯会撒娇,男人哪,就喜欢你这一套。” 青鸢难得听她像个女人一般说话,不摆长辈的驾子。 只是,这是夸她,还是损她? 人群里传出一阵又一阵地高呼声,青鸢跑到身边的台阶上去看,只见焱殇和卫长风在人群格外醒目,两只简陋的弹弓被二人拉至极致,小石子往高空击去,各自击中目标,木铃铛从高高的木杆顶上掉下来,引来一声声欢呼。 许雪樱和穆飞飞折腾半晌,也没能打中一只,不耐烦地挤出了人群,回到青鸢和太后身边,拿着帕子直抹汗。 “姨母,我去买碗凉茶。”她瞅到了街头有个茶铺,拔腿就过去了。走到那里时,她才发觉茶铺所在的小巷正是那日穆飞飞进去的地方。 “咦,这里原来是织造巷,没有药铺。”她狐疑地想了会儿,端着竹筒装的凉茶回到太后身边。 “怎么了?”青鸢见她愁眉苦脸,不由得好笑,许贞怡的女儿怎么一点都不精明? “我……”许雪樱扭头,一眼看到穆飞飞正捧着一只铃铛过来,便把话吞了回去。   ☆、217.温柔的对手【217】 “怎么了?”青鸢顺着她的视线看,穆飞飞笑吟吟,脚步轻快地往这边跑。 许雪樱皱了皱眉,小声说:“没什么。” 说话间,穆飞飞已经到了二人面前,抿唇微笑,把铃铛递到许雪樱的眼前。 “雪樱,这个送给你,生辰礼。” “雪樱今日生辰吗?”青鸢惊讶地看向许雪樱姣。 许贞怡一去,许雪樱的光景大不如以前,说得好听,她是太后侄女,老爷子亲外孙女,还跟随许家人的姓氏。但那些捧高踩低的人早就不把许雪樱放在眼里了,许家人觉得她没什么前途,焱家人以前吃多了许贞怡的苦头,更不可能对她有多亲近。至于倾心太后,根本不知道许雪樱出生的日子,所以,许雪樱的生辰居然就这样被人给遗忘了!她骨子里傲气,别人不记得,她也不肯主动说,默默地跟着大家绕了一整天。 许雪樱动容地看着穆飞飞,喃喃地问:“我以为没人记得了……你怎么知道?籼” “你上回和我说过,你的生日在年后,我就记住了。”穆飞飞拉起她的手,把木铃铛拍到她的掌心,温柔地说:“雪樱,我每日吃的穿的都是太后和哥哥所赐,所以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你。我刚刚问过酒店的小二哥,他告诉我中间的高柱上挂的铃铛雕刻的是吉祥兽,正好有兔子,恰好你属兔,就拿这个换一碗兔酒敬你,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谢谢。”许雪樱捧着铃铛,有些激动。 她们这样的女子,很少能结交到真心的朋友,收获到友情,对于身处这种境地的许雪樱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雪樱,是我老糊涂了,忘了你的生辰。”倾心太后自责地拍着脑门,大声说:“我给你买套首饰吧。” “不用了,我有好多。”许雪樱摇头,低头看着铃铛笑,“我去换酒。” “我陪你去。”穆飞飞挽着她的胳膊,两个人亲亲密密地往酒楼里跑。 倾心太后转过头,赞许地说:“阿九,你看飞飞,多会关心人。这世上,也只有你四哥和你,才会觉得飞飞……” “婆婆,日久见人心……” “我看着她出生,看着她长大,日子还不够久吗?”倾心太后好笑地问。 青鸢其实也不明白这一点,但她的感觉告诉她,在飞飞的事上,四哥不会错,她不会错。只有一个解释,人心隔肚皮,穆飞飞有了自己的打算,这打算能抹去她和太后之前所有的感情。 “婆婆,你师兄在坚险中救你,应该对你感情很深,为何又另娶她人?”青鸢好奇地问。 “说来话长……”倾心太后眯了眯眼睛,慢步往酒楼里走,“师兄对我确实情深意长,当年他千方百计救我出宫,带着我逃至崇峰山下养伤。但他毕竟是男子,不方便照顾我,又怕随便请来的侍女会透露我的行踪,所以就买下了一位哑巴女子照顾我的日常起居,他每天去外面采药、打点我们三人的生活。” “我所中的毒,解药极为难配,他找了七年,最后一味药‘宫兰姬’在曼海国南边的针尖村里找着了。我们在小渔村里以夫妻相称,住了一段时间。药材成熟时,他兴冲冲地去采药,但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得到了药材。他恳求那人割爱,那人却要与他斗药。” “斗药?如何斗?”青鸢好奇地问。 “一方出题,另一方说出十味与此药药性相反的药材。他们斗了一整天,后来师兄输了……不过,那人还是把药材让给了师兄。” 倾心太后顿了顿,目光落在已经换到酒的穆飞飞和雪樱身上。穆飞飞手撑在桌上,正笑眯眯地看着许雪樱喝酒。 “然后呢?”青鸢着急地追问。 倾心太后神情恍惚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但有个条件,就是与他女儿琴香成亲。他是个药痴,他一直想把琴香嫁给一个精通药材、能继承他衣钵的男子。那天斗药,让他对师兄十分欣赏。他说只要师兄同意,他不仅会把宫兰姬给我们,还会让我们住进他的药谷里,方便我养伤。” “原来如此。那,是不是飞飞的母亲因爱生恨,觉得这些年来您的师兄一直恋着您,所以让飞飞报复你?” “我知道你会这样想,阿九,不是每个女人的心肠都狭隘到容不下别人的。”倾心太后收回视线,神色严竣。 “啊……哦……”青鸢抿唇笑,这不正是说她吗?她若同意那两个丫头进了后宫,她就是心胸开阔的好女人了! “琴香尊我为正房姐姐,一直对我很尊敬。哑巴侍女去世之后,她就一人承担起了照顾我的事。我那时只能躺着,每天洗脸洗脚,都得她来做。她的腰,也是为了给我采药从山崖摔下去摔伤的……” “我那晚对她和盘拖出真实身份,师兄也被她感动,从此和她做了情真意切的恩爱夫妻,后来生了飞飞。可惜她因为那次摔伤,身子就垮了,再加上生飞飞难产,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飞飞八岁起就开始照顾我和琴香,洗衣做饭,什么 都抢着做,换作是你,你能吗?她怎么可能背叛我,出卖我?” 听倾心太后说完,青鸢真的再想不出穆飞飞会出卖太后的理由了,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焱殇,为了这世间的富贵吗? “阿九,不要把每个人都看成敌人,若这男人是你的,谁也抢不走。若不是你的,你看得再牢,他也会走。飞飞就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品行纯良,心思细腻,你若好好待她,促成他与长风的婚事,我会感激你的。” 倾心太后捋了捋青鸢额前的发,半是玩笑,半是警告。 青鸢转念想,原来在太后心里,这满屋子里的人里面,最终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是外人!太后其实还是不喜欢她! “干娘,原来这店里卖烤馒头,您尝尝。” 穆飞飞用帕子捧着两片烤得金黄的馒头跑过来了。 太后拿了一片给青鸢,笑道:“你和我孙儿也尝尝这人间美味,我们在谷中时常吃。” 青鸢咬着烤馒头,扭头看焱殇和卫长风。他们两个是想把杆子上的铃铛全包了吧?居然打上了瘾,这时候还在奋力拼搏,满地木铃铛,引得众人欢呼哄抢,那几个酒楼的老板站在一边看着,神情沮丧,都快哭出来了。 “去叫他们两个过来,给他们的雪樱妹妹道贺。”太后让侍卫去叫他们。 不一会儿,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过来了。 “又吃。”焱殇长指一勾,从她的唇角抹去几点馒头沫。 青鸢笑笑,尴尬地说:“雪樱今天生辰,我不称职,居然不知道。” “是今日吗?”焱殇转头看许雪樱,恍然大悟,“对了,去年和姨母一起给雪樱去买樱雪球……” “那是什么?”青鸢小声问。 “是一种糕点,用雪梨,银耳、薏米、百合……”许雪樱说着说着,声音渐小了,眼眶也开始泛红,“每年娘都会给我做,唯独去年娘亲没来得及,所以去满城找……” “孩子别哭了,我们去给你找。”倾心太后抱住她,在她背上轻拍,“是姨母不对,没有照顾好你。” “走吧,我们去找。”青鸢拉着焱殇的手指往前走。 “不必了。”许雪樱赶紧拦住众人,小声说:“年年有生辰,明年我收双倍的。姨母,表嫂有孕,早点回去歇着吧。” “雪樱真是懂事。”倾心太后拍着她的手背,欣慰地说:“明年姨母一定给你一份大礼。” “先谢过姨母,姨母,我们去城外看祭祀礼好吗。”许雪樱笑笑,和穆飞飞一左一右掺着倾心太后往前走。 “那里人更多,也不好全,阿九有身孕,就不去凑趣了。长风眼睛不好,浮灯还等着给你扎针,都回吧。”倾心太后扭头,乐呵呵地看两个儿子。他们二人勉强跟着她绕了大半晚,已给足了她面子,若她再强行拽着这二人,也没什么趣。 “也好。”焱殇点头。 看着那三人上了马车,卫长风向青鸢点点头,抬步就走。 “我住浮灯那里……要治眼睛。” “哦,慢走。”青鸢有气无力地应声。 卫长风见她冷漠,不由得讶异地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盯着脚尖,一动不动,本想说什么,但看焱殇的眼睛瞪得跟个牛似的,好像正高兴,于是心中暗生不爽,甩袖就走。 “怎么了?”焱殇有些奇怪地看她,卫长风回来,她跟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卫长风和他们住,不去看她给他折的梅花,她怎么没去生拉硬拽? 正当他奇怪之时,青鸢突然抖了一下,双眼放光,大步追上了卫长风,“四哥……等等……” “这臭丫头……”焱殇哭笑不得,赶紧追了过去。 “何事?”卫长风停下来,淡淡地问。 “四哥,要练成飞飞给小珍珠下针的武功,要练多少年?这功夫难练吗?” “很难,我看她的技艺,起码要两三年才能到达这种程度,怎么,你想练?”卫长风转过头,疑惑地问。 “可一个女孩子,为什么突然对武功感兴趣呢?”青鸢小声说。 “你为什么对驯鸟感兴趣?”焱殇有些僵硬的训斥从身后响起。 青鸢垂下长睫,焱殇和太后坚定地相信穆飞飞没问题,她若再和太后说,只怕会惹来太后反感。但卫长风不同,太后正沉浸在大儿子失而复得的狂喜中,若卫长风去查,太后虽然不悦,也不至于会恼他。 “浮灯说你的眼睛什么时候会好?”青鸢转开了话题,小声问他。 “快了。”卫长风接过侍卫递来的缰绳,利落地上马。 “四哥慢走。”青鸢冲他挥手。 卫长风低眸看来,低声说:“你何苦操这么多的心?别人也不领情。” 焱殇眉头一拧,抬步走远了两步。 青鸢走近了几步,手抚着马儿的耳朵,小声说:“我虽无用,也想尽力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不受伤害。你 们男人总爱自大,但有时候女人的敏 感是男人比不上的。我觉得我没有错,我想弄清楚……” “你呀。”卫长风低叹,拍了拍她的脑袋,“回去吧,我去查。” “四哥慢走,四哥辛苦……”青鸢退了两步,目送他快马加鞭,渐渐没入寂静夜色。 其实卫长风比焱殇更懂她,也许这是因为她和卫长风相处的时间更长、卫长风的性子更为温和吧。但现实偏偏就是这样,亲情直接取代了爱情,而时光往往带来了新鲜的选择,让人忽视了平常最为依赖的一切,不然为何会说爱情都是盲目的呢? 但青鸢并不后悔,焱殇是她自己选的,是她爱的,是她想跟着一起往前走的人。当人们爱上的时候往往充满激情,磨合的时候,时光就长出尖刺,走不过去的人分道扬镳,深爱的人,牵手到老。 “看够了?”焱殇的手掌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青鸢往后靠,偎在他的怀中,轻声说:“焱殇,婆婆想把雪樱和飞飞都嫁给四哥……” “好啊。”焱殇漫不经心地回。 青鸢转头看他,认真地说:“焱殇,你到底是吃醋,还是觉得突然成了弟弟而不甘心?我看你今天一直都怪怪的。” “有吗?”焱殇嘴角抿抿。 “也对,突然从老大成了排行老二……”青鸢踮脚,努力去够他的头顶,拍了拍,“乖,当个乖弟弟。” 焱殇满脸古怪,捏着她的耳朵说:“你是可惜以后不能眉来眼去了吧?勾 引兄长,那可是得浸猪笼的。” “我好怕。”青鸢瞪了瞪眼睛,转身就走。 焱殇跟在她的身后,一把抱住她的腰,直接往马车里塞。青鸢才挣扎一下,只听他低低地笑,“顾阿九,你不是想知道冷潭的消息吗?” “是啊是啊。”青鸢眼睛大亮,转到他面前兴奋地笑,“现在能说了吗?” “我家王后怎么这么忙?又要管人家屋里有没有花,又要管别人什么时候学武功,还要管别人给相公写的信……”焱殇打趣道。 青鸢眨巴眼睛,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认真地说:“王,我已经帮你捏了这女人的耳朵,你可以说了吗?” 焱殇把她另一只耳朵上捏紧,感受着小耳珠的柔软触感,笑道:“倾华在云罗,成了高陵越的新 宠。高陵熠一定是凤芹,借着这些年治病的理由,请了很多大夫去云罗,其实每个人带去的奇药,都被他拿去练了血咒。” “倾华居然和高陵越在一起,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那高陵熠看上去病怏怏的……他武功有那么高吗,居然连你也打不过他!”青鸢惊讶地看着焱殇。 “凤芹一惯爱用离间计,这回我要让他自食其果。”焱殇唇角缓缓扬高。 “离间计?你是说,要离间他们两兄弟的感情?”青鸢猛地瞪大眸子,“但是看上去他们兄弟二人的感情很好啊。” “再好的感情,只要心中藏私,就经不起再三挑拔。”焱殇淡定地说。 也对,高陵熠一看就是野心勃勃之人!青鸢想想,又小声说:“若可以,留倾华一命好不好?” “看你表现。”焱殇有些傲气地笑。 青鸢咬唇眯眼,认真地说:“你若不从,我必……” “如何?”焱殇唇角笑意微冷,眼神锐利地盯着她。 “我必跪下求你,一日不应,我就跪三日,三日不应,我就跪断腿,腿断了你还不应,我就去哭死算了。”青鸢没骨气地说。 “你真是……”焱殇揉她的小脑袋,无奈地笑道:“卫长风居然能让着你这么久。” “你后悔了吗?我本来就不好,我一身都是缺点,是你瞎了眼要霸王硬 上弓!”青鸢脸色微红,不满地说:“现在你后悔也来不及了……种子都播下去了,禁止退货。” “谁说要退货,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焱殇又捏她的小脸,低低地笑,“这世上喜欢如此自虐的,只怕只有我与某人了。” “说得我没人要一样,好歹本公主也是倾国一枝花。”青鸢不服气地说。 “你不服也不行,当年高台起舞,你扮的可是淑女公主。世间男子图的是陪嫁十大车的宝贝,还有温柔多病的公主。你难道不知道,娶公主得要胆量,尤其是上官薇那悍妇的女儿。人家看中的就是倾华公主体弱多病,掀不起妖风妖浪。你以为,真是你的美貌才华倾倒了众生?”焱殇半真半假地笑。 青鸢呼吸渐急,她承认焱殇说得有道理,像许贞怡这样连嫁三夫、惊世骇俗的女子世间少有,但若许贞怡背后靠的不是许家和焱家,她又怎么可能敢过那样的人生? 她咬咬唇,小声说:“我也不是非要给倾华求情,凤芹那人狠辣,若他要倾华替他办事,依倾华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敢反抗。到时候若可以,你高抬贵手也不吃力,往哪个清苦地方一丢,好歹也能让她多活几年……” “到时候看你能跪几日。”焱殇 曲指敲她的小脑袋。 “你爱杀就杀,我还真跪不成?又没杀我,我就是想扮扮好人,你也不必太当真。”青鸢瞟他一眼,往软垫上躺,“我就是一妒妇,心胸狭窄。” “太后说你了?”焱殇侧躺过来,疑惑地问。 “没有。”青鸢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 “你这枕头状告得还真高明。”焱殇笑了起来。 “去你的。”青鸢也不好意思地笑,拱到他的怀里说:“太后今日是说我了,不过我居然不知道雪樱的生辰,确实是我的错。王后是个大管家,我得有三头六臂,顾及所有人感受才对。” “可你不是米虫吗?”焱殇随口问。 “喂,你要是不嘲笑我,你的牙不会掉的!是你不让我做事的,如今反倒要笑我。”青鸢气得直掐他。 焱殇爽朗地大笑,“我日子里就你是乐趣,你说我会如何?” 青鸢拧眉皱脸,这算什么,她对他的意义就是一个会暖 床的逼货米虫?但反过来想,一个会暖 床的逼货米虫居然征服了世间最强大的男人,太有成就感了! 泗水城外,祭祀正在继续,童 男童女们早已精疲力尽,闷头闷脑地跟着大人们念些他们听不懂的经文。牲畜被投入河中,很快被滔滔河水卷走。 太后信佛,一直虔诚地垂着眼帘,跟着和尚念经。 穆飞飞看了看许雪樱,见她正兴奋地看河中的花灯,于是笑着说:“我们也去放几盏?”   ☆、218.爱心绝不能辜负【218】 “飞飞,你这些年来真的一直没有出来过吗?”许雪樱捧着从和尚那里领的莲花香油灯,好奇地问穆飞飞。 穆飞飞想了想,轻声说:“也不是,十四岁那年和爹爹到过镇上,以前都是娘陪爹爹去,但娘身体不好了,我帮着爹一起去镇上卖药材,在镇上住了一天。” “什么镇呀?”许雪樱轻揽锦袖,坐下给莲花灯上写祈福词,漫不经心地问她。 “小溪镇,你写的什么?”穆飞飞探过头看她写字。 “哦……不许看,”许雪樱咬了咬唇,面上拂过一丝羞意,不好意思地说:“飞飞你转过去,我不看你写的,你也不要看我写的,不然就不灵验了。姣” “啊?”穆飞飞怔了一下,掩唇笑道:“原来如此。” 许雪樱往旁边挪了一点,虔诚地写完,小心地吹干灯上墨迹,轻轻地舒了口气籼。 “你们两个写完了吗?”倾心太后笑吟吟地过来,往二人的灯上看。 穆飞飞只写了两句话:“愿天降福泽,永护我心。” “飞飞写的是什么意思?”许雪樱好奇地问。 “这里太好了,人也好,地方也好,我希望我的心不要被荣华富贵给迷惑了。”穆飞飞有些腼腆地把灯抱在怀里,伸长脖子想看许雪樱的灯,“你的呢?” “不要看,我去放灯。”许雪樱脸涨得通红,拔腿就往河边跑。 “坏丫头,你看了我的……我的不灵验了怎么办?” “你追我呀。”许雪樱笑着扭头看她。 “干娘去吗?”穆飞飞气得顿脚,扭头看倾心太后,等她摇头了,这才快步追上了许雪樱。 河中花灯随着波浪缓缓往前,泗水河宛如巨龙披上了明晃晃的鳞甲,游往天际尽头。穆飞飞站在许雪樱身边,眸子里映着火光,原本平凡无奇的脸在暖暖的光下显得生动了许多。 “飞飞,你生辰什么时候?”许雪樱拉住她的手指,亲密地和她偎在一起看灯河流动。 “夏天的时候,萤火虫满天飞舞,金龟子从有露珠的草叶上跳起来,灯笼花开得漫山都是……”穆飞飞轻轻地说。 “好美啊。”许雪樱被她的话迷住了,羡慕地说:“是你的家吗?” 穆飞飞静了一会儿,点点头,“对,那里有座小山坡,我给那里取了个名字叫灯笼坡,山上开满灯笼花,夏夜结满灯笼果,果子很甜。我常和爹去那里采药,后来大了,我也会自己去。灯笼山就是我发现的,我一个人躺在树下,伸手一抓就是一把果子……月儿在天上,萤火虫在眼前……” “飞飞,灯笼坡太美了,等这里安定了,你带我去那里看看吧。”许雪樱期待地说。 “好啊。”穆飞飞手搭在额前,仰头看着星星,喃喃地说:“我也想灯笼山了……” 许雪樱拉住她的手指,伤感地说:“飞飞,你比我强,起码你现在有你的干娘,我却是孤身一人……” “有我呢。”穆飞飞和她手指紧扣,温柔地说:“其实我在这里就是一个外人,也挺孤单的,我们互相依靠吧。” “飞飞……我们不如结拜姐妹吧。”许雪樱抿唇笑笑,感动地说。 “我们已经是姐妹了呀。”穆飞飞冲她皱了皱鼻子,扮出调皮的模样。 “对,姐妹。” 许雪樱深深吐气,满眼放松的神情。她正为自己有了好姐妹而高兴,而穆飞飞却眼神迷茫地看向人沸腾的人群,唇角的弧度渐渐僵硬。 “飞飞在想什么?”许雪樱转过头来,捕捉到了她这一刻的奇怪表情。 “哦,没什么。”穆飞飞不自然地抵头捋发,掩饰道。 许雪樱心里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但很快就被穆飞飞的热情和善给击散了,二人在河边又追又闹,玩得不亦乐乎。 ————————————————分界线———————————————— 阴沉沉的天气,阴沉沉的气氛,阴沉沉的气氛,大殿里压抑得让人不敢大声呼吸,连掉根针都能听到声音。 君博奕高坐龙椅之上,冰凉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大殿下的文武百官。泗水一丢,大元军队势如破竹,又连得三城,直逼京都。若继续打下去,军心焕散,必败无疑。 “没人能拿出可行的计划?”他身子往前微俯,冷冷地问。 仍是一阵死寂。 “养了一群废物。”君博奕怒骂道。 众臣互相看看,向花丞相投去求救的眼神。花丞相白眉微拧,往前迈了一小步,拱拳道:“皇上息怒,今日之败,皆出有因。还望皇上下次出兵之前,与我们商量一下,或者胜算更大。” 殿中更静了。 “哼,军情机密,难道朕还要拿到这里来讨论再讨论?”君博奕牙关发痒,冷冷地反问。 “这是国之大事,虽然不在这朝堂之上 来议,起码臣和王大人几位应当知晓一二,也能给出几分建议。”花丞相不卑不亢地说。 “朕知道了,下回一定和丞相仔细地议议。”君博奕脸色骤变,愤然起身,拂袖就走。 “恭送皇上。”众大臣赶紧跪下,胆战心惊地目送他从龙椅后绕过屏风,扬长而去。 君博奕急步出了大殿,扭头看了一眼,气冲冲地说:“真不知道这些年朝廷的俸禄怎么就养了这么群吃干饭的东西,若不是朕早有计划,真会被这些蠢货气死。” “皇上切不可大意。”权和跟在他身后,小声提醒。 “放心,倾华送来的消息不会有错,我承诺她,只要助我一臂之力,让云罗和大元像疯狗一样撕咬,让朕得到云罗国,朕就送她回曼海,让她做曼海之主。曼海那弹丸小地,不过是些打渔的渔夫罢了,当初朕就不主张打下曼海,都是焱殇的私心罢了。凤芹那狗东西狂妄自大,真以为能把我们玩 弄在掌心?云罗国当了这么多年披着羊皮的狼,绕过我们和各国交易,听说皇宫里四季开着黑牡丹,宫殿都是用古玉雕琢……哼,父皇也愚笨,居然养虎成患,如今让朕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君博奕拧眉,满脸懊恼。 权和点头,往后看了一眼,轻声说:“皇上,皇后那里要不要去关照一下,她毕竟有孕了。” “呼……”君博奕长长地舒了口气,脑子里情不自禁地又浮现出了青鸢的笑脸,花瑶太过温柔,太过古板,若是青鸢那丫头在,皇宫里一定热闹。 他步子缓了缓,还是摇头说:“朕心烦意乱,不想去。花丞相倚老卖老,朕若不是想用他凝聚人心,早想砍了他的脑袋了,现在实在不想去花皇后那里装笑脸。” “皇上再忍忍的好。” “权和,我这前半辈子都在忍,快忍无可忍了,做太子要忍,做皇帝还是要忍,什么时候才能做随心所欲?”君博奕眉头越拧越紧,满脸无奈地看向宫外。 权和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当年皇上救奴才一命,奴才就决定一辈子报效皇上。若皇上信得过,让奴才出马,去刺杀焱殇。奴才和顾尚宫也有几分交情,说不定能得手。” “你?算了吧,朕身边就得你这么个能说话的人了,你还是跟在朕身边,好吃好喝地过着,若朕能闯过这一关,你也跟着享福,若实在闯不过,朕也会给你安排个去路。朕这一辈子,也有想当好人的时候,积点福报,说不定下辈子就不必这么忍了。” 君博奕 “皇上……不然我们去英姿宅?您也有数日未去了。”权和想了想,细声问。 “不想去,毕竟不是她。”君博奕摇头,无奈地说。英姿宅里都是他搜罗来的长相像青鸢的女子,也有奔fang的,妩媚的,但都不是青鸢那种女子,不是怕他,就是渴望讨好他,争得一分富贵荣华。 “那……”权和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安慰君博奕了,只能跟在他的身边,默默地陪他往前走。 满枝红梅,满眼热烈,却一点都勾不起君博奕的热情,他脚步微顿,惆怅地说:“没想到,在朕身边能说上知心话的,只有一名太监。” 权和抬眸看看他,担忧地抿了抿唇,又垂下了眼眸,小声说:“皇上,花皇后是真的爱您。” “可惜姓花,除非她父亲死了,不然朕真不想见到她。”君博奕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走吧,朕要去安排云罗之事,三个月之内,朕一定要达成心愿,结束让朕厌恶的一切。” “是。”权和赶紧点头,快步跟着他往前走去。 花林深处,花皇后端着一只精致的瓷蛊,摇摇晃晃的从树后走出来,大颗的眼泪直往下落。 “皇上,我花氏一门,对您忠心耿耿……” “皇后……”侍女同情地扶住她,小声说:“我们回去吧,皇上只是和丞相有点矛盾。” “矛盾?这是不死不休的矛盾啊。我以真心付他……为何这样对我?”花皇后无力的摇头,手一松,瓷蛊跌到了地上,金黄的汤汁洒了一地,芳香四溢。 “所以说,你帮哀家才是对的。”秦兰扶着婢女佩莲的手缓步出来,笑容满面地看着花皇后。有几人快步上来,将花皇后的侍女捂住嘴,拖了下去。 “不可能。”花皇后怒瞪她,愤怒地说:“太后,你这样会害得我们天烬四分五裂,万劫不复的。” “不帮我,就是你们花家万劫不复,皇后,人不为已,天诛地灭。”秦兰笃定地笑,微微扭头,只见花丞相慢步走了出来,眉头紧锁,沉着地看着花皇后。 “爹?”花皇后惊讶地看着他,紧张地问:“您这是……” “皇上弑君夺位,哀家和花丞相要主持公道,废了皇上,再立新君。”秦兰拳头紧握,一字一顿地说。 “但现在正在打仗,你们这样,会让天烬国……” “只要耀然登基,鸣金收兵,割 地赔偿,和议停战,大元也要休养生息,还要 和云罗一争高下,汉仪与青鸢有交情,到时候此战可免。哀家这样做,才是救天烬于水火之中。”秦兰步步逼近,拉起花皇后的手,把一颗药 丸放到了她的掌心。 花皇后吓到了,连连挣扎。 “拿着,乖孩子,你以后就是太后,和你们花家永享福贵。” “你这是让我谋杀亲夫……你以为人人会和你一样?歹毒,无耻。父亲……你怎么能与这样的人与伍?”花皇后转头,怒视着花丞相。 “皇后,我们花家百年来对皇族忠心耿耿,你几名兄长为了皇上出生入死,但他却想灭我花家满门。虽说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这样昏 君,根本不配让我们花家效力,更不配当天烬之主,他会断送天烬江山。怎么,你想看着你的老父亲,你的哥哥们,你的侄儿们全都含恨九泉?” 花丞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里的风霜凌厉如刀,让花皇后无言相驳。 “但我现在接近不了他,他不见我。”她匆匆转身,含糊不清地回。 “放心,你明天会动胎气,他会来的。”秦兰笑笑,再度拉起她的手,把药 丸放到她的掌心,“这药,放进茶中,让茶更加芳香,他怎么都不会怀疑你的,你是如此的真爱他……” 花皇后猛地一抖,不寒而栗。 是啊,她爱他,所以他们让她去杀他…… 还有她会动胎气……何意?想杀掉她腹中的孩子吗?对了,他们想杀君博奕,就一定要除掉她腹中的孩子! 这些人真的太可怕了,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方! 尔虞我诈,互相陷害,夫不像夫,父不像父……她惨笑着,低头看向掌心的药 丸,轻轻点头。 “如你们所愿。”她小声说。 “太好了,这才是明理的孩子,以后你是太后,想做什么都可以,甚至可以再挑选你满意的夫婿。”秦兰的手指从她冰凉光滑的脸颊上轻轻滑过,得意地笑着。 “别碰我。”花皇后退了两步,深深地看了一眼花丞相,转身就走。 “花丞相,成败都在你女儿身上了,想必她不会拉着你们花家陪葬的吧。”秦兰瞟了一眼花丞相,笑笑,带着佩莲走了。 花丞相闭了闭眼睛,轻轻摇头,也大步往宫外走去。 夜渐深了。 花皇后枯坐了大半夜,面色煞白,眼睛红肿,所有人都被她关在殿外,焦急地围在一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花皇后转头看了看月光,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站了起来,大步到了书案边,磨墨拎笔,开始写信。 洋洋洒洒一大篇,不时停下,掩面哭泣,大颗绝望的眼泪落到信笺上,化开了墨迹,两封信足足写了一个多时辰,她才放下笔,把两封信封好,一封压在枕下,一封藏到袜底。 “来人,本宫要回趟娘家。”她换了身素色衣裳,打开了殿门。 “这么晚?”侍女们吓到了,赶紧拦住她。 “本宫梦到母亲病逝了,本宫心中很不安,一定要回去。”她急匆匆地往外走。 “奴婢去禀报权总管。”侍女们散开,有去拿衣服的,有去备车的,还有去通知权和的。 忙乱半天,权和亲自赶来了,见她哭成这样,赶紧劝慰道:“皇后不要闹脾气,皇上这几日太忙……” “真是梦见家母病逝,实在不安,想回去看看,权公公你亲自回去看看如何?”花皇后央求道。 权和沉吟了一会儿,小声说:“那奴才就陪皇后走一遭。” 花皇后眼底一亮,带着人匆匆出宫。她决定了,她下不了手,杀不了君博奕。但君博奕心狠,想杀谁都敢下手。尽管她只在信中说是秦兰所迫,但君博奕会连她和花家人一并除去。横竖,这些人都不会放过她,只有她和她的孩子是牺 牲品,所以她要带着腹中的孩子逃跑,这些人不爱她的孩子,但她爱。这是上天赐给她的宝贝,她得好好活着,把孩子养大。她还要送信给顾青鸢,她希望青鸢能通融一下,在战场上扣住哥哥们,再帮她把花家的孩子们救出去。她觉得顾青鸢不是心狠的人,或者可以成功。今后的是非成败,全看天意了。 —————————— 【ps:明天后天都是万字大更,所以今天五千字,哇卡卡……焱哥哥要得天下啦……】   ☆、219.我不喜欢谁,就弄死谁【219】 云罗皇宫。 明媚的阳光从大殿门口扑进去,满殿的牡丹开了,芳香弥漫。宫婢们屏声静气,垂着双手端立大殿门口。 一身明黄色龙袍的高陵越正剪下一株开得正艳的白牡丹,放到鼻下轻嗅。突然,他深遂的眸子微眯,唇角缓缓勾起温柔的弧度,转头看向大殿门口,欣喜地说:“是熠儿回来了吗?” 话音才落,只见外面十数名太监连滚带爬地进了大殿,个个鼻青脸肿。高陵熠手里拿着长鞭,神情阴冷地跨进了高高的门槛。 “你们这些奴才,怎么惹王爷生气了?”高陵越把花放到花瓶里,不悦地拧眉籼。 “皇上饶命,王爷饶命。”太监们哭着磕头,连声求饶。 高陵越挥了挥手,冷漠地说:“都下去,以后长点眼,再敢惹王爷生气,剥了你们的皮。姣” 太监们如释大赦,赶紧膝行到门槛边,一直爬出大院,才敢起身。 高陵熠甩了甩手里的鞭子,突然用力一击,正落在开得艳丽的牡丹上,刹那间花瓣凌落,满殿飘舞。 高陵越轻叹,慢吞吞地往前走了几步,又剪了一枝花,低声说:“你有气直接和我说,拿这些花出气干什么?” “哼,你拿着这些花去哄那jian人,我就毁了这些花。” 高陵熠俊脸扭曲,又狠狠甩了一下鞭子,这回打落了更多的牡丹,尤不解恨,又大步冲进内殿,阴冷的眼神扫过含苞待放的黑牡丹,扬手就准备挥鞭。 “哎,熠儿,住手,这些花都是为你种的。”高陵越匆匆追了进来,拦住了高陵熠,焦急地说:“我好不容易才种活这些黑牡丹。” “你为我种的?”高陵熠冷笑,甩开他的手,挥鞭就打。 黑牡丹很快就横七竖八地倒了一下,在他的不停抽打下,娇贵的花瓣碎成了花泥。 高陵越急了,飞步过去,身子往前一俯,用自己的背挡住了高陵熠抽来的鞭子,护下了身下最后十几株黑牡丹,明黄的龙袍鞭开了,鲜血很快涌了出来。 “哥哥……”高陵熠赶紧收了鞭子,大吼道:“你疯了吗,为了几株花,你扑过来干什么?” “熠儿,你发这么大的脾气到底为什么?”高陵越转过身,不解地看着他。 “你要废后!”高陵熠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知道了?”高陵越不自然地别开了脸,干咳了一声,小声说:“也不是废后,只是叶儿她想去清静地方住一段时间。” “还撒谎!”高陵熠又暴怒起来,上前去一把拽开了他,挥着鞭子就往最后那十几株黑牡丹上面抽,“你不是想用这些黑牡丹去讨好那jian婢吗?我先打烂这些,再杀了那jian婢!” “你疯了!”高陵越再好的脾气,也被咄咄逼人的高陵熠弄得黑了脸,“什么jian婢,她是你皇嫂,还有,这些花就是我为你种的。你不记得了吗?你十二岁那年曾看过一本画册,上面绘着黑牡丹,你说你想要一屋子的黑牡丹。所以我才找来黑牡丹的种子,每年试种,今年终于开花了,你却把它们毁成了这样。” 高陵熠猛地转过头,嘴角轻抽了几下。 高陵越燃着熊熊怒火的眸子渐渐平静,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把里面仅存的一株黑牡丹搬出来,低声说:“你气冲冲回来,就是为了废后之事?我知道你和叶儿感情深厚,这些年来她对你诸多照顾。但你也知道,我和叶儿是奉母后之命成婚,这些年来,为了云罗的江山,我不敢迎娶任何一个我看中的、我喜欢的女子,我一心一意与叶儿扮演着恩爱夫妻。直到我看到倾华……你既然帮我找来了她,就已算是成全了我,为何又大动甘火呢?” “我……真后悔把她弄到你的身边。”高陵熠噎了一下,怒气冲冲地往外走,“等江山稳固,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我都替你带来。但顾倾华今日必死。” “你敢!”高陵越急了,飞步过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铁青着脸色说:“熠儿,你若还尊为我大哥,就不许碰她。” “只怕迟了,她才来多久,居然就能让你生起废后之心,那今后还会有什么样的事?是杀我,还是杀你?”高陵熠冷笑,拂开他的手就走。 “她不过是个弱小女子,你怎么就容不下她?我已把她藏到这见不得光的鲜花殿里……” “这是见不得光的鲜花殿,还是你最喜欢的鲜花殿?你为我种的黑牡丹不也是在这里吗?” 兄弟二人互瞪着,都不肯退下半步。 此时从鲜花殿后面传来了惊恐的呼救声,高陵越牙一咬,拔腿就往那边跑去。 高陵熠身形掠起,很快就拦下了他。 “大哥,你若今日放她,你我兄弟……” “你我兄弟怎么了?你还想与我一刀两断不成?”高陵越忿然推开他,大声说:“从小到大我都让着你,宠着你,你的火暴脾气是我宠出来的。但我毕竟是你大哥,是云罗之皇,你若今日 非要逆我的意,要杀我的心尖人,我可就真的与你一刀两断了。” 高陵熠的脸色变得煞白,牙关咬得咯嘣一响,猛地挥起了拳头。 高陵越愕然看着他挥来的拳头,连连后退,“你想做什么?你敢打我?” 高陵熠的拳头落在他身后的树上中,树枝摇晃不停,树叶纷纷落下。 兄弟二人互相瞪了一会儿,高陵越铁青着脸色,拔腿就走。 后殿中,倾华已经被人用白绫高高吊了起来,侍卫们拉紧白绫,绞得她已快断气。 “住手。”高陵越冲进去,一把推开了侍卫,接住了掉下来的倾华。 “倾华,倾华……”高陵越抚着她的脸,轻呼着她的名字,又掐人中,又摁心口,急得满头大汗。 高陵熠缓步进来,冷冷地看着他。 “你满意了吗?还要闹成什么样?不过是个女人,我想要的女人,也是你亲自把她带来的,我就把她藏在这里,也妨碍不了任何人,你赶紧回府去吧。”高陵越头也不抬,抱着倾华就往内殿走。 “我说过,今日她必死。”高陵熠冷酷地说。 高陵越猛地扭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疯了。” “此女命中带煞,心狠手辣,无情无义……” “她做了什么无情无义的事,让你如此厌恶她?”高陵越气恼地说:“好了,我再也不想听这些话,今日之事就此打住。我不会计较,你赶紧走。” “大哥……” “你若还真认我是你大哥,是这云罗之皇,赶紧走。”高陵越恨恨地斥责道。 高陵熠冷冷地迎着他的视线,慢步上前,弯腰捡起了白绫…… “你……”高陵越身形晃了晃,怒斥道:“你敢!” 高陵熠握紧了白绫,退了几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高陵越皱紧眉头,不安地看着他。 这弟弟的武功和谋略已远远超过他的想像,云罗有今日,全是高陵熠一手谋划。他若今日非要杀倾华,他其实根本拦不住。 “大哥三思,此女不能留,白绫我留在此处,若你想通了,请赐死她,你我兄弟再痛饮几碗。” “若我不呢?”高陵越颤声问。 “那我明早再来。”高陵熠起身,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高陵熠,你太过份了。”高陵越气愤地大吼。 “你对皇嫂才叫过份。”高陵熠转过头,冷漠地说:“别的女人如何,我不管。你爱不爱皇嫂,我也不管。但你若想废了皇嫂,想打她的主意,我就要管。你别忘了你十八那年发恶寒,皇嫂守了你九日九夜,你痛极的时候,咬着她的手背不放,咬得她血肉模糊,父亲本想废了你,让高陵卫为帝,也是皇嫂去父皇那里,大冬天地跪了整整一晚上……你现在说不喜欢她,当年你干什么去了?你说什么狗 屁为了云罗为了江山而忍让她,放 屁!你纳多少妃我都不管,就是皇嫂不能动,我活着一天,她就在皇后的椅子上坐一天,谁敢动她,我就杀谁。” 高陵越的脸色变了变,面对咄咄逼人的他,退了两步。 高陵熠眸子怒瞪,继续说:“我感激你在我生死攸关时对我不离不弃,救下我一命,所以这些年来我为你苦心谋划,让你高枕无忧……总之明早我会再来,若她不死……哼,她不可能不死!” 高陵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高陵熠的身影远去了,才手一松,倾华从他臂弯里掉了下去,摔得一声痛呼。 “倾华你没事吧?”高陵越回过神来,赶紧跪坐下去看她。 倾华醒过来,惊慌失措地爬进他的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皇上,我怎么办?不如你就赐死我吧,免得你们兄弟为我伤了和气。” “这怎么可能?我说过要护你一世。熠儿是为皇后出气,皇后和熠儿感情笃厚……都是朕太冲 动了,没有谋划周全,让你受了委屈。” “那妾去求皇后吧,让皇后为你们兄弟二人从中斡旋,不要为我毁了兄弟的感情。多少江山,都是毁于兄弟不和,皇上,云罗不易,不要为我一个女人……失去你拥有的……这些都是妾招来的祸事,妾就是不祥之人,是妾让皇上难做……”倾华揪着他的龙袍,大哭道。 “这与你无关,是朕让他把你找来,也是朕喜欢你,想宠你,你何错之有?罢了,朕现在去求皇后,皇后与朕毕竟是多年夫妻,会顾念夫妻情份,为我们开脱的。” “皇上不要走,妾害怕……”倾华抱住他的腰不放,瑟瑟发抖,“皇上,你再陪陪妾,明早,妾与皇上就要阴阳两隔了。” “朕说过不会的,朕若连你也护不住,还叫男人吗?”高陵越抓紧她的手,激动得眼眶发红。 倾华连连摇头,哽咽着说:“但和王这么厉害,他还要辅佐皇上,他若妾死,妾哪敢不死?妾 跟着他一路走来,路上看他威风八面,没有人不害怕他。大元,天烬都被他拿捏在掌心,这天下,他肯定会帮皇上拿下来。但妾什么用处也没有,只会……他说得对,妾该死。” “别说了……” 此时站在旁边的一名太监看了看相拥的二人,深弓着腰上前来,尖声说:“皇上,实在是这和王太殿下过份了,好歹皇上是兄长,是皇上,他怎么能闯进宫来随意打骂人?打狗也要看主人,他完全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当初若不是皇上救他一命,哪有今天的和王殿下?他居然还敢侮辱皇上,说什么他为皇上谋划了江山……” 他说着,小心地看了一眼高陵越的脸色,见他不出声,又看了看倾华。倾华抱在高陵越腰手的手指勾了勾,他立刻往下说道: “皇上,这些年来,您处处忍让他,包容他,他要什么您就给什么,但他呢?简直把他当成了云罗的主人,当成了皇上的哥哥!看看这些黑牡丹,奴才可是亲眼看着皇上整晚整晚不睡,为他种出这些绝代风华,他居然毫不领情,把皇上的好意踩在脚下,奴才心痛啊!奴才也心痛娘娘的委屈,娘娘进宫这么久,连这道门也没有出过,更没有对皇后、对和王有半句怨言,每日里替皇上排忧解愁,乐文。奴才真高兴皇上找到了情投意和的好女子,他怎么能这样来伤害皇上和娘娘?依奴才看,和王野心颇大,羽翼早丰,皇上不得不防啊。” 倾华埋在高陵越怀里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环在他腰上的手更紧了。高陵越的脸色越来越差,猛地扭头,眼神骇人地盯着说话的太监。 太监吓了一跳,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倾华看了看那太监,把高陵越抱得更紧了,抽泣着说:“公公别说了,皇上心情本就不好,总之都是我的错,我死了,一了百了。” “够了……”高陵越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心烦意乱地说:“我去见皇后,你歇着吧。” “是。”倾华哭着点头,紧缩成一团,双手在脸上乱抹。 高陵越深深呼气,小声说:“别害怕,朕会护着你的。” “是,妾相信皇上。”倾华拉着他的袍摆摇了摇,仰着泪脸看他,细声细气地说:“皇上,妾爱皇上,为了皇上什么都愿意,死也甘愿。” 高陵越点点头,大步往殿外走去。 倾华看着他的背影,哭声渐止,手在脖子上轻抚着,身子不停地发抖。 “娘娘,地上凉,起来吧。”刘公公上前去扶起她,小声劝道。 “刘公公,你做得好。”倾华握住他的手,轻轻地说。 “奴才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刘公公笑谄媚地笑道。 “若真有那一天,刘公公您就是后宫之中除了本宫以外的第一人。”倾华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轻轻地说。 刘公公面露狂喜,一揖到底,连声说:“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倾华笑了笑,慢步往内殿走去。 她如今只有靠赌,赌高陵越还要面子,不肯在此事上受高陵熠的拿捏,不然她的命就真没了。她还要赌,赌君博奕此时已经收到了她的去信,做好了安排,让云罗朝廷上的大臣们一同反对高陵熠,挑起这兄弟二人之间的战火。 地上全是花瓶的碎片,她从碎片中走过去,坐到了梳妆台前。皇帝的爱情是靠不住的,高陵越能废掉叶皇后,将来也会那样对她。有朝一日,高陵越知道了他当年看上的是青鸢,她的结局会更凄惨。 她想家了,想曼海,想回到以前。她要回去,她要回到曼海的皇宫,重新成为当年的倾华公主,成为曼海女主,不必害怕任何人,不必讨好任何人…… 卫长风不是说过吗,她有女皇之命!她拿起骨梳,一点点梳好头发,看着铜镜中姣美的脸,微笑起来。 阿九说过,这世上没有办不到的事,只有你不敢想的事。 当女皇,她要当女皇!将来凤鸣天下,再无人看不起她,再无人敢欺负她,她一定会赢过顾阿九。 ————————————————分界线———————————————— 高陵熠匆匆出宫,这是他这些年来头一次策马出入皇宫,惊得还在皇宫中处理政事的几大重臣目瞪口呆,看守宫门的侍卫们下巴都快掉了。 “那、那是谁?”众人看着他过来,纷纷议论。 白龙柱是必须下马的地方,但他速度丝毫不减,径直冲了过去,吓得众人大叫后退,四处跑散。 “滚开。” 他神色狂傲,怒甩长鞭,金色的汗血宝马高扬前蹄,径直从前面团聚的一群大臣头顶越过,黑色披风在空中高高飞起,就像一只残暴的蝙蝠,掠过众人。 他知道,他的身份已经暴 露,也没有必要再掩饰下去,一切争斗都得转向台面上。他之前几年能把那几人玩得团团转,现在依然可以,他才不怕焱殇,更别提君博奕那废物了。 天烬他势在必得,将来得大元也必如囊中取物。 黑鹰尖啸着落在他的手臂上,他马速不减,从鹰翅下取出铜管,拿出秘信,快速扫过那娟秀的字,神色顿时一凉。 “龙脉?大元城下还有龙脉?”他猛地勒紧了缰绳,愕然地把密信又看了一遍,阴鸷的双瞳里燃起了熊熊的烈焰,随即狂傲地笑道:“有趣,卫长风是大元的大皇子?哈哈,太好了,那软塌塌的男人,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一并收拾了痛快。” “主子,叶皇后已经接回王府了。” 紫衣侍卫们追过来,告诉他叶皇后的下落。 “回府。”他冷冷地说。 “皇上到处在找叶皇后。”紫衣侍卫又说。 “不理他。”高陵熠冷笑,恼怒地说:“为了一个jian人,要和我反目,我看他怎么办。” “主子不要太过刚硬,他毕竟是您兄长。”紫衣侍卫小声劝道。 “那又如何?我无半分私心,全力为他,他若不领情,大不了我不留在这里了。” 高陵熠恨恨地踢了一下马肚子,马骑得像快飞了起来,惊得路上的行人纷纷闪避。 王府后院有一片小池塘,叶皇后正站在池塘边上喂锦鲤,听到声音,欣喜地转身看过来。 “皇嫂。”高陵熠丢开了披风,慢步走上前去。 “和王,你终于回来了。”叶皇后眼眶一红,小声说。 “皇嫂受委屈,我已进宫见过大哥,你放心,我会杀了那女子,替你出气。”高陵熠往池塘边的竹椅上了坐,抓起放在一边的陶罐,往池塘里洒鱼食。 锦鲤成群涌过来,争抢鱼食,鱼尾摆得水花四溅。 “你们吵架了?这么多年来,你们第一回吵架。”叶皇后心酸地看着他说。 “是我的错,不应该把jian人弄来。”高陵熠语气生硬地说。 叶皇后苦笑,挨着他坐下,无奈地说:“没有你,也有别人。他打这倾华的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况且这些年来,他要什么,你没给他弄来的?他对你也是,这些年来只要是你想要的,你喜欢的,他都会想尽千方百计给你弄回来。你们兄弟二人的感情一直很深厚,我真希望这件事没有发生,不影响你们两个人的感情。若他真想要那女子,我不回去也罢。反正这夫妻做得也没什么意思了。” “不行。”高陵熠立刻说。 “为什么?我已经想通了,随便他吧,不过是个皇后的位置,我还有孩子,足够了。”叶皇后不解地说。 “哼,那jian婢一旦在后宫站稳脚,成天向大哥吹枕头风,将永无宁日。” “她还算温柔,应该不会这样吧。”叶皇后犹豫着说。 “我亲眼看到她打死了给她接生的嬷嬷,善良?她若善良,就不会在知道上官薇给阿九的时候,还装聋作哑。她从来只爱她自己,她做什么都是为了她自己。”高陵熠厌恶地说。 “这世上,本来就是人人都为自己啊,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你我也一样,一定做过恶事。”叶皇后幽幽地看着他。 “那又如何,我能对天下人恶,也不允许有人在我眼前恶。”高陵熠长眉高扬,自负地说:“总之,我喜欢才行,我不喜欢的,就是不行。” “熠儿,他是你哥哥,不要太扫他面子,不要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叶皇后担忧地拉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皇后,熠儿。”高陵越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二人转头看,只见他站在几步之外,目光却落在二人拉着的手上。 叶皇上脸一红,赶紧抽回了手,站起来行礼。 高陵熠却动也不动,继续往池塘里洒鱼食。 “叶儿,我们回宫吧,是我错了,我们回去。”高陵越收回视线,向叶皇后伸出手。 “皇上。”叶皇后眼眶一红,情不自禁地走向他。 “不杀那jian人,皇嫂回去干什么?听他和那jian人卿卿我我?”高陵熠拉住了叶皇后。 “你不要一口一个jian人好吗?”高陵越忍气说。 “怎么,指望我叫她心肝宝贝?我若说我在路上就玩过她无数回了,你还想喜欢她吗?”高陵熠冷笑道。 “你……”高陵越心里又冒起了火,忿然道:“不要再闹了,不过一个女人,你闹成这样。” “好啊,不过一个女人,你把她给我啊,只要你给我,我保证不杀她。”高陵熠转过头看他,眼中满是嘲讽。 “算了,我先回宫,叶儿你跟我来。”高陵越负气,甩袖而去。 “皇上,”叶皇后扭头看了看高陵熠,大步追了过去。 高陵熠死死盯着二人的背影,脸色难看。 “主子,他们是夫妻,叶皇后的心始终向着皇上。只怕倾华你没办法杀了,不然,只怕会和皇上闹得更僵。”紫衣侍卫小声说。</p 高陵熠转过头,一脚把装着鱼食的陶罐踢进池塘中,忿然道:“去,拿我的诡暗来,我要喂给那jian人吃下。” “是。”紫衣侍卫抱拳下去,不一会儿就捧了一只锦盒上来。 高陵熠把锦盒往怀中一寒,阴冷地说:“既然不能杀,就让你活着比死难受。” 一尾最大的鱼从鱼池里跃起来,掉回水中时,击得水花四起,群鱼逃散。高陵熠手起手落,暗器直入那鱼的眼睛,鱼儿痛苦地在水面上翻滚几下,不动了…… ————————————————分界线———————————————— 泗水城的后院中越来越热闹,老爷子来了! 父女二人一直在后院里赏花,老爷子比之前更为苍老,其间一直接着倾心太后的手不放,叨叨着一些往事。 倾心太后耐心地陪伴着他,父女二人从她们几姐妹出生起,一直说到现在,说到情动时,二人忍不住抹眼泪。 “哎,我只希望你不要再出事了,好歹也等我先闭了眼睛再说。”老爷子长吁短叹,拍着胸口说:“我实在是没办法再经受一次打击,你们也行行好,不要再吓我了,不然就一次吓死我,让我死也死得痛快些吧。” “会的。”一句清脆的声音从二人头顶飘来。 老爷子的脸色骤然一沉,忿恨地扭头看,只见一只绿毛鹦鹉飞过来,落在枝头大叫,“会的,会的,会的……” “你这小畜生!”老爷子气得发抖,抓起桌上的花生就丢。 绿毛鹦鹉飞起来,往青鸢的屋子里飞。 “咦,这鹦鹉,好像是云罗国汉仪郡主的,当时云罗使节接她走时,这鹦鹉留在了惜夫人那里。”许雪樱看了一眼,笑着说:“老爷子不要生气,这鹦鹉一向调皮,尤其是和小珍珠在一起,学得更坏了。” “对了,我看到王后这几天训这只绿毛鹦鹉了,王后有孕,可又性子急躁,所以哥哥不许她出门,她急得抓耳挠腮的,只能拿这些雀儿找乐子呢。”穆飞飞掩唇轻笑。 “哼,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雀儿。”老爷子黑着脸指许雪樱,“你看我们家雪樱,多么漂亮,多么温柔懂事,飞飞也好嘛,又大方又体贴人,殇儿这没福气的,偏挑了个顾阿九,阿九阿九,心里装满小九九,成天算计人。” “好啦,爹您再生气也没用,殇儿他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现在我们挡不住第一个,挡住第二个也好……可怜他受了重伤,五脏都伤着了,还有眼睛……我现在日夜念经,希望浮灯主持能医好他。” “泠涧不是在这里吗?他能治好灼儿的腿,也能治他眼睛啊,浮灯这人,我感觉不太靠谱。”老爷子拧眉,分明对浮灯不太喜欢。 “老爷子,浮灯主持真的是神奇,百姓们都传他是活菩萨,能起死回生。上回有家的牛明明都断气了,他硬是把母牛和腹中的小牛都救了回来。还有东城的吴员外,他误食了毒蘑菇,好多大夫都没看好,他一去就把人给救回来了。所以长风门主的毒,浮灯主持一定能解。”许雪樱托着腮,眨着眼睛激动地说。 “这么神奇,那真是活菩萨了。”穆飞飞笑眯眯地看着她。 “浮灯尽得方丈真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真是令人钦佩。”许雪樱又感叹。 “可是,浮灯主持好像很喜欢王后……”许雪樱身后有名侍女犹豫了一下,轻声说。 “胡说什么。”穆飞飞立刻指责道。 “是真的,”侍女上前来,轻声说:“我有一回看到浮灯主持就站在府外,一直痴痴地看着王后,王后风华绝代,把和尚也迷住了。” “好了。”倾心太后拧眉,不悦地说:“不要再说了。” 侍女赶紧掩唇,退到一边。 “长风应该来了。”倾心太后抬眼瞟花园另一端,见卫长风正穿过竹林过来,顿时眉开眼笑,拍着老爷子的手说:“爹你看,来了!” “我刚听说是这小子,我真不敢相信,他一个人就毁了我们的一座城,若不是你说是我亲外孙,我真想掐死他。”老爷子眉头皱紧,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卫长风。 “掐不得,我真喜欢卫长风,又温柔,又体帖,还懂事,比殇儿好说话,殇儿是像他父亲的坏脾气,长风是像他父亲的好脾气,”倾心太后轻叹,小声说:“可怜他吃的苦头比殇儿多多了,小小年纪就得去伺候人,给他师傅洗脚洗衣,练不好功,还不能吃饭。” “就会这么惨?”老爷子嘟囔,低声说:“殇儿才可怜,活在那个笼子里,提心吊胆,还给我们重打江山,这小子当了二十多年的神棍,还火烧我们的家。” “好啦,什么神棍,再说我要生气了,这是我儿子。”倾心太后脸一板,小声威胁。 “行了。”老爷子挥挥手,上下打量走近的卫长风。 “太后,老爷子。”卫长风抱拳,神色平静地打招呼。 “大表哥。”许雪樱笑着起身福气。 穆飞飞也赶紧站了起来,她始终有些怕卫长风,所以只笑笑,没敢出声。 “郡主。”卫长风也没看穆飞飞,只和许雪樱回了个礼。 “长风,老爷子刚刚赶到,想见见你,所以我让人把你请回来。你眼睛怎么样了?”倾心太后起身,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身边。 “已有好转,能看清影子了。”卫长风淡定地说。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倾心太后双手合十,向着天空连拜三下。 “阿九呢,怎么不在?”卫长风左右看看,眉头渐锁,这一家人在一起,怎么把阿九独自撇开,难道如此排斥她吗? “她在驯鸟,新捉了一只鹰,不服她,她生气了,驯了一上午了。”许雪樱微笑着说。 “有她驯不了的?”卫长风讶然问。 “是只黑鹰。”穆飞飞接过话。 卫长风没理她,继续问许雪樱,“那鹰可凶?” “不凶,就是不理她,饿了就去抓飞过的小鸟吃,渴了就去湖里喝水。她跟着鹰跑了一上午,也没能让鹰落在她的手上。”许雪樱看上去有些高兴。 卫长风笑笑,低声说:“我知道了,我去看看。” “咦,长风,老爷子特地来看你。”倾心太后赶紧阻止他。 卫长风转头看了一眼老爷子,平静地说:“我们早就见过了。” 老爷子鼻中重重哼了一口气,粗声粗气地说:“你既是殇儿的大哥,就要有大哥的样子,不要成天阿九长阿九短地叫,她如今是你弟媳,你得有个兄长的样子,不要惹出笑话。” “我们行得端,坐得直,有什么笑话。阿九已经拒绝了我,嫁给了焱殇,怀了他的孩子,谁说闲话只能说是别有居心。你们若有善心,就对她好一点。她嫁给焱殇这么久,可没过过太平日子。”卫长风说完,拔腿就走。 “这小子,你还说他脾气好,哪里好了?”老爷子指着他的背影,气得胡子直翘。 “多好啊。”倾心太后笑眯眯地拖长了尾音,满脸欣赏,“多有骨气,多傲气。走吧,我们也去看看阿九驯鹰,这丫头还算聪慧,她和我说过,想给殇儿驯一支猎鹰军队出来,若真能成事,对殇儿的江山宏图,可是大有助益。” 穆飞飞听及此处,脸色微冷。 一行人穿过竹林,到了后院。假山之上,一只鹰正傲气地蹲着,青鸢挽着袖子,满头是汗的站在假山前,手里托着一块牛肉,小声说:“鹰将军,你来,我们再聊聊。” 鹰傲气地瞟了瞟她,扭过了头。 青鸢吹了几声口哨,鹰的翅膀动了动,转过头看她。但青鸢再吹时,这鹰居然突然飞起来,直扑向她的脸。 “过来。”卫长风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拖到身后,另一只手疾疾挥出,正抓住鹰的一只翅膀。 “这是给人送信的鹰。”青鸢抹着汗,小声说:“我看到它在这里绕了几天了,今天才引它下来,但信已送出,不知道是给谁的。”   ☆、220.我们就赌这一回【220】 “来……” 卫长风缓步靠近,笃定地伸手,神情镇定地与那只鹰对视,薄唇微嗫,发出几声低沉鹰啸。 场面静了片刻,只见那鹰动了动,翅膀微微展开,又站了一会儿,慢慢地在枝头上漫步,往卫长风的方向走来。 “姨母,大表哥真厉害。”许雪樱指指青鸢,笑道:“王后还自诩第一人呢,逗了几天也没能逗动它,厨房里的牛肉猪肉羊肉花生莲子被她拎了一桶……” 她话音未落,黑鹰突然掠起来,猛地往人群中冲去,目标直指倾心太后籼。 “这黑毛畜生!”倾心太后惊呼着,连连后退。 大伙儿吓到了,慌忙围向倾心太后,挥起胳膊,驱赶黑鹰。鹰往上猛冲,盘旋一圈,猛地俯冲,直接往青鸢身上撞来,利爪凶猛地抓向她的脸姣。 若被它抓中,青鸢的脸必毁无疑! 一片惊呼声中,青鸢千均一发之际,卫长风阔袖一卷,一根细不可见的银丝从他的掌心飞出,在鹰的腿上连绕数圈。 黑鹰刚烈,不肯被缚,拼命挣扎着往上飞。卫长风又抛出一根银丝,缠住它的翅膀,双掌用力一拽,终于把它拖了下来。它跌到地上,尤在不停地翻滚,尖啸,扑腾起了一地灰尘。 “这小霸王,反了。” 青鸢脸色发白,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鸟儿攻击她。虽然气恼,但还是不舍得伤到这霸道的黑鹰。傲鹰难驯,好鹰难寻,她就喜欢这样烈气的鹰。 “这鸟儿被高人驯过,只忠于主人,但不像是凤芹的那一只。”观察了一会儿,她小声说。 “这世上还有这么多懂驯鹰的?”倾心太后拧眉,扶着穆飞飞的手过来,疑惑地问。 “一山还比一山高,可能我们中间就有这样的厉害角色呀。”青鸢随口说。 倾心太后抚额,摇头道:“我头都晕了,长风,你把这鹰捆紧点,别让它乱伤人,方才再慢点,伤到了阿九肚里的孩子,那就糟糕了。阿九,你得以孩子为重,这样危险的事不要再做了。” “呵,王后会觉得这样危险吗?她觉得鸟儿都是能给她洗衣做饭的。”许雪樱嘲笑道。 “雪樱,你一天不和我作对,你一定活不下去。”青鸢头也不抬,慢悠悠地说。 此时卫长风已把黑鹰捆了个结实,冷青拿了小珍珠的笼子过来,把这大家伙塞了进去。它太大了,把笼子塞了个满满当当,只能蹲着,不服气地尖啸起来,凶狠地瞪着众人。 许雪樱耸耸肩,凑过来和她一起看那只鹰,好奇地问:“你不是说能和鸟儿说话吗?它在说什么?” “哦,它说你是它的好朋友,让你赶紧救它。”青鸢把牛肉往她手里一拍,笑着说。 “呀,脏死了,还有血……”许雪樱的脸都白了,飞快地把牛肉一丢,气恨地说:“顾阿九,你又捉弄我,我什么时候和它是好朋友了?” “鸟儿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你们是朋友。”青鸢依然满脸笑,捧起了笼子,向太后微微福身,轻声说:“婆婆,这鹰一定是来送信的,只是我发出的口令迷惑了它,让它未能及时离开。这鹰虽然烈,但是只要给我时间,就一定能驯服它,让它说出它的主人是谁,它来给谁送信。” “这事让殇儿去办就可,你不要管了。”倾心太后连连摆手,不满地说:“你的第一任务就是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可是相公又不会驯鹰,再者鹰的性子很烈,若不能好好看管,它会寻死的。” 青鸢拧眉,她也想过让卫长风去办,但卫长风才回来,一旦鹰出了事,有心之人便会把责任推到卫长风的身上。 “给我吧。”卫长风接过笼子,沉着地说。 “长风看着它,你总放心了吧?他比你更会驯鹰。”倾心太后长舒一口气,给冷青递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把鹰拿过去。 青鸢犹豫一下,小声说:“那我就不能常常去看了。” “有什么区别?你想看就去看。”倾心太后顺口说。 “谨遵懿旨。”青鸢立刻福身,笑眯眯地说。若她自己跑过去,太后一定会责备她不顾身份,如今太后开了口,别人也不好说闲话。 倾心太后发现上当,脸色变了变,小声说:“看你得意的,把飞飞和雪樱带着,一来让她们伺侯你,二来她们也长长见识。” 谁敢让她们伺候?青鸢笑容不减,转头看了一眼穆飞飞,她正朝鹰看着,眼中充满了好奇,看上去没什么不妥之处。 “王在何处?把鹰拿给他看看去。”倾心太后环顾四周,低声问。 “小汗王要回去了,前来辞行。” “哦,他不是说要多住些日子,怎么突然回去?”倾心太后讶然问。 “珠璃国汗王病重,急召小汗王回去。小汗王和珠璃国的太子素来不和,太子网罗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并出手控制住了小汗王名下的产业,粹银号和小汗 王之间的交易必须终止。”冷青小声说。 “哦,小汗王为人忠厚正直,可惜和我们雪樱没有缘份。”倾心太后微叹。 青鸢看着她忍不住腹诽,这狐狸婆婆明明是庆幸小汗王要走了,明明是有私心,要把如花似玉的侄女给卫长风,还要做出遗憾的神情来。 “我去送送他吧,他送了我好些贵重东西,一并还给他去。”许雪樱小声说。 “送你了,还还什么?” 青鸢秀眉轻扬,微笑看向雪樱。这世道现实,雪樱身无一技之长,萨雷米不在乎这些东西,雪樱不管嫁去谁家,若能有这些财物傍身,也是好事。 许雪樱扭头看她,正色道:“君子无功不受禄,他是抱着与我结亲的目的而来,我既不同意,就不能收受他的礼物。” “雪樱真是懂事。”倾心太后赞许地点头。 青鸢不辩,俏皮地朝卫长风做了个鬼脸,“那我明天带两个小姑子来看你。” 卫长风微微拧眉,太后的意思不言自明,虽然反感,他却不想当着这么多人驳太后的面子。微微欠身,从冷青的手里拎着鹰笼子就走。 “长风,用晚膳啊。”倾心太后赶紧追上去。 “不必了,浮灯等着我。”卫长风微微侧身,淡淡地说。 “你不住在这里?”倾心太后有些失望。 “不方便。”卫长风向她点点头,拔腿就走。 倾心太后目送他走远,遗憾地说:“这孩子,还是不肯接受我们。” “过了二十七年无父无母的日子,不是那么快能习惯的,况且他和这里的人闹得太不愉快了。”青鸢慢步上前来,轻轻地说。 “要怎么才能打开他的心结呢?”倾心太后有些着急地问。 “干娘,慢慢来吧,不是有王后在吗?有她穿针引线,必能水到渠成。”穆飞飞上前来,扶住倾心太后的手臂,温柔地说。 倾心太后看了看青鸢,无奈地说:“我就怕阿九和他接触多了,他越发放不下阿九。你们不知道,我与他一起从大漠出来,他三句话不离阿九……若有可能,我真想让殇儿把阿九让给他……” “婆婆说的什么,妻子怎么能让来让去。”青鸢尴尬地转头走向一边。 “你早知是殇儿的妻子,就应该离他远一点,绝了他的心思。”老爷子粗声粗气地嚷。 “老爷子不必动怒,王后又不是故意的。”穆飞飞赶紧打圆场。 青鸢一听就怒了,什么叫不是故意的?她冷笑,手往肚子上一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老爷子,我又没聋,您不必如此大声。再者我和四哥从小相识,他看着我长大,我们在困境里相互扶持,和亲人一样,关系亲厚一些也没什么奇怪。若我和他不知守礼,儿子都生了几个了,我也不必在这里听人指责。” “没人指责你。”倾心太后拧拧眉,挥手道:“罢了,你有身孕,不要太过劳累,回去吧。” 青鸢负气就走,她也不想生气,但这些人只要围在一起,势必对她大加指责,好像这些人都没有相厚的亲人一样。许雪樱和穆飞飞还能自由出入焱殇的住处,若焱殇肯娶她们,这些人一定对她大为赞扬了吧?她为了这只鹰,大半夜也不能睡,满院子地追了几日,还不是为了焱殇? 见她远去,许雪樱推了穆飞飞一下,小声说:“飞飞,你说话得注意些。” “怎么了?”穆飞飞眨着眼睛,不解地问。 “什么叫不是故意呀?她毕竟是王后,虽然懒了点,狡滑了点,爱玩了点,但从来不摆架子,对我们也挺好的。”许雪樱轻声说。 “我……我也没别的意思啊。而且,你不是说她总欺负你吗?”穆飞飞嘟囔道。 “我不是也总讽刺她吗?讽刺她挺好玩的,但男 女之事的玩笑不好开,会有不必要的误会。”许雪樱认真地说。 穆飞飞见众人都朝她看,勉强笑笑,小声说:“你说得对,我以后会注意。” “走吧,陪我换件衣服,我们给小汗王送行去。”许雪樱拉着她的手,亲亲密密地往前走了。 倾心太后看着二人的背影大赞道:“雪樱这孩子真是懂事,殇儿是没福气了,若长风能醒悟,得此佳妻,也是一生福份。” 老爷子拈须点头,骄傲地说:“贞怡调 教出来的女儿,当然出色。” “哎,姐姐留下的粹银号,现在居然没人能够接手。雪樱太老实了,历练也不够。我本想让阿九执掌粹银号,但她又怀孕了,真是愁人。”倾心太后发愁地说。 “你要给她?”老爷子吃惊地瞪圆眼睛。 “虽然我总说她,但我并不是讨厌她啊。她是殇儿选的妻子,今后大元的女主人,我必须严格要求她,不然她将来如何母仪天下?几句口舌都听不进去,待以后殇儿拿下江山,四海臣服,靠的是收服人心,不可能一直杀下去。到时候家臣要讨赏,外臣要讨 官,势必会有妻妾进宫来向她讨好,到时候要听的话可就多了,她能把别人的妻子全杀了?能听难听的话,也是本事,而后不露声色地收服众人,更是本事。她还太嫩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十七岁时还在幻想自由自在地在山上采药,也没想到我这辈子要过的是这般风起云涌的生活。她还年轻,还有机会学。” “另外,就像雪樱说的,这丫头野了点,皮了点,但是有能力,够坚忍。我听长风说,她九岁那年,上官薇借口她没背对诗要毒打她,不想她一口气背了一百首出来,震得上官薇硬是没能举起鞭子。” “殇儿身边也需要这么个烈性的女子,不然也压住不住殇儿的心。我让殇儿多纳妻妾,是想大元皇族能多多开枝散叶,不至于这么冷清。但他们两个一心一意在一起,我也无可奈何,只能指望阿九肚皮争气一些,能生个十个八个,最好是七男三女。” “为何?”老爷子听得正起劲,她突然停住,赶紧追问。 太后抬头,看着蓝天,幽幽地说:“因为我喜欢七男三女……” 老爷子眼珠滚动,咂嘴,“女儿,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任性。” “呵呵,爹,你知道我阻止阿九和卫长风接触,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吗?”太后转过头,严肃地问。 老爷子白眉紧皱,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你是怕二十七年前的事重演。” 二十七年前,亲如兄弟的渊帝和圣帝,因为许倾心翻脸成仇,酿成灭国惨祸。爱情是毒药,饮下无解。卫长风爱得太痴了,若一步不慎,便是为魔成咒。焱殇若有一念不忍,便是兄弟相残,血洗亲缘。 “爹,我这两个儿子都过得苦,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啊,但他们都不懂我的苦心。”倾心太后声音有些哑,眼泪渐渐涌出眼窝。 “咳,他们毕竟是亲兄弟,我看顾阿九也不是这么不懂事的。”老爷子赶紧安慰道。 倾心太后苦笑,喃喃地说:“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人心难测,往后的事,谁知道呢。” ——————————————分界线———————————————— 林子里叶片直响,青鸢躲在树后,怔立如雕塑。 太后心里这么苦,她却一直没有深究过,焱殇和卫长风真的不能斗起来呢! 一只手往她肩上轻轻落下,吓得她一个激灵,转头一瞧,焱殇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吓死我了,”她揉着胸口,白着脸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钻进来的时候。”焱殇拿出帕子,给她擦掉额上惊出的冷汗,“你躲我干什么?” “哪有躲你?”青鸢拧眉,小声说:“我是走到一半中,突然想到我刚在这里闻到了一种香味,所以折返回来看看。” “什么香味?”焱殇好奇地问。 “就像……像莲蓉月饼。”青鸢吸了吸鼻子,严肃地说:“就是这种香味出来之后,鹰就开始攻击我们了。” “月饼?我看你是饿了。”焱殇忍俊不禁,哪有人用莲蓉月饼做诱 引的,况且现在离中秋节还远,没人会做月饼吃。 “咦,你不懂。”青鸢瞪他一眼。 “嗯,你懂。”焱殇点头,往大树后面看,老爷子和倾心太后正一前一后往院子深处走去。 “太后的话你也听到了吧?”青鸢小声问。 “嗯。”焱殇轻轻点头。 “你……和四哥……”青鸢不安地问, “你会和他吗?”焱殇瞟她一眼,飞身掠起,从枝头摘下一片黑羽,放到鼻下轻嗅。 青鸢连连摇头,小声说:“我只是习惯他在我身边了,他在我身边已经十多年了,我会想看到他过得好,想他能幸福,但我从来没有过想去亲吻他,和他亲热的冲 动……” “对我有想亲吻、想亲热的冲 动?”焱殇打趣地问。 青鸢脸红了红,挥拳打他,“讨厌,还问。” “该打,居然敢打你相公。”焱殇一手抱住她的腰,黑羽往她鼻下轻搔。 青鸢一把夺下黑羽,又往他的胸口上捶了几拳,笑着说:“你再笑话我,我就憋你十年八年。” “怎么,真准备给我生十个八个?”焱殇眉眼尽舒,好笑地看着她。 “你努力努力。”青鸢红着脸说。 “我?”焱殇反问,他的肚子里又装不了孩子。 “难不成还让别人来努力?”青鸢扑哧笑出声。 “小妖物,你以为这世上还有谁敢来和你努力。”焱殇轻拈她的耳珠,宠溺地看着她。 “走了,我们去找莲蓉月饼去。”青鸢红着脸,拉着他的袖子就走。 “你确定这鹰一直在府中?”焱殇跟在她的身后,沉声问。 “确定,它很聪明,赶在前晚夜深人 静的时候进府的,若不是我前晚上出恭看到它,就错过它了。我一眼就辩出这不是凤芹那只鹰,开始以为是误闯进府,但发现它极为机警,不像寻常的鹰,我也唤不下来它。” “我这里只有两个内奸,芸桃和尉迟荣,怎么还会有第三人。高陵熠已知身份暴 露,又怎么会弄了只鹰过来呢?”焱殇拧眉,有些困惑。 “说不定是君博奕的,也说不定凤芹又安 插 了人进来,情报往往能决定战局,我们不能小看此事。”青鸢严肃地说。 焱殇见她一本正经,于是学着青鸢的语气说:“是,我们不能小看此事。” “焱殇,你敢笑我。”青鸢抬脚踩向他的脚背,气呼呼地说:“你们全家人都欺负我,你是罪魁祸首。” “母后不是说想调 教你吗。”焱殇拧她的小脸。 “我才不要辛苦,我要做米虫。”青鸢嘟囔。 “那好吧,这月饼之事,我让人去办。”焱殇作势收起黑鹰羽,拔腿就走。 “不要,我要去找月饼。”青鸢赶紧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胳膊,整个人都挂到了他的身上。 “我们好好走路。”焱殇哭笑不得地说。 “我要当一个去找月饼的米虫。”青鸢笑眯眯地说。 “怕了你了,下来。”焱殇把她从身上放下来,拉着她的手,二人并肩往前走去。 远远的,穆飞飞手里掐着一枝花,若有所思地朝那边看着。 “你看什么呢?”许雪樱跑过来,拍了她一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看哥哥和王后,很恩爱,就像我爹我娘。”穆飞飞抿唇笑。 “死丫头,我看你是思 春了,想自己去恩爱了吧。”许雪樱拧着她的脸,笑着说。 “喂……”穆飞飞脸一红,举起手里的花打她。 二人追追打打,踩得一地花落,让花园的花匠心疼得直抹眼泪。 “我赔你。”许雪樱扭头喊了一句,拉着穆飞飞的手往外跑,“走吧,送小汗王去。” ——————————————分界线—————————————— 今日城中有点冷清,河神祭祀大典之后,城中悄然兴起了流言,说什么河神之所以降罪,是因为有不祥之人在城中。 反正这些流言多是对手所编造,于是大元这边也编了些吉祥话出去,随老百姓去传。但人心总这样,不信好的信坏的,城中又有些店铺悄然关闭了,路人也少了一半。 二人寻了好多店铺,也没能找到这种月饼,还不到吃月饼的季节,更没有新鲜莲子来做莲蓉。到了最后一家店里,那老板翻出了去年的一盒月饼,打开后,上面长满了绿毛,惊得焱殇连连后退。 “哎,都坏了,生意没法子做了。”老板意兴阑珊地把月饼丢掉,望着街外叨叨城中局势。 “也能理解,谁爱在打仗的时候留在这里啊?谁知道这大元王会不会一时兴起,就把城给屠了呢?”青鸢听着糕点铺的老板叨叨,连连点头附和。 “谁说不是呢?我这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哎,再看看情况,若实在不行,我这里也得关门喽。”店老板仰头环顾四周,感概地说:“我这百年老店,名扬四海,真不想毁在我手里啊。” “不会的,会好的。”青鸢安慰了几句,拉着焱殇出来。 焱殇拧眉,小声说:“那种香一定是药引,我们应当去药铺,来糕点铺干什么?” “找吃的啊。”青鸢看他手里拎着的几只油纸包,心满意足地说:“半夜老饿,这样就有东西吃了。” “还真是米虫。”焱殇哑然道,弄了半天,她是来找吃的,不是找那种神秘的药。 “你傻呢,那人用这种香为引,肯定是自配的,怎么会来这里买药?况且鹰在卫长风那里,那人肯定怕卫长风问出实情,一定会去把鹰放走,到时候就算捉不住她,鹰也会飞回主人那里。毕竟这样的好鹰,主人也不舍得失去。我故意大声说出来找月饼香,是想让那人紧张一下,让那人不得不两头顾忌。” “你说我傻?”焱殇脸色微变。 “哦,这是语气词,其实是喜欢你的意思。”青鸢嚼着饼解释。 “你这个小傻货。”焱殇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唷,那是谁?”青鸢突然指前方。 泠涧推着焱灼正缓缓过来,从二人身边走过的人都忍不住看二人。两个好看的男人,偏偏泠涧还时不时低头,给焱灼理理腿上盖的小毯,温柔有加,体贴入微,让人不得不生起几分疑心——这二人是断 袖不成? 二人慢步过来,抱拳行礼。 “怎么有空出来走走?”焱灼看着青鸢,微笑着问。 “你们在干啥呢?” 青鸢双眼发亮,她知道焱灼和泠涧专捉城中的奸细,这种奸细就是散布流言,暗 杀大元官员的这种小人物。 但这种人物也难缠,往往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得手之后立刻溜之大吉,让你捉也捉不到,带来的麻烦却还不小。譬如那日城中大喊河堤垮掉的人,就是君博奕派入城中的搅屎棍。 “既然遇上了,不如一起品品茶去。”焱殇温和地笑着,指向身边一家茶楼。 “走吧。”焱殇点头。 这茶楼后面是客栈,里面的一切都仿着江南花园所建,小桥流水穿行宅中。坐在茶楼后窗,就能欣赏到后院的美景。 小二端上了茶炉,殷勤地给三人煮好,又热情地给他们推荐唱曲的姑娘。 “叫两个吧。”焱灼拿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温和地说。 小二喜笑颜开,捧着银子退出去,不一会儿就引着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进来了,一个弹琵琶,一个吹笛子。 “听说你们在府衙里捉了只鹰。”泠涧好奇地问。 “消息传得真快。”青鸢嘴角轻抽,扭头看焱殇,只怕府中各人每日放几个屁,外面的人都知道。 “卫长风这么打眼,又拎着一只鹰出去,想不知道都难。”焱灼笑道。 “世道真是变了,怎么都不好好练武功,都去驯鸟驯豹,用这些去打仗了?”泠涧嗤之以鼻。 “我看你是被高陵熠兄弟骗了,心中不服吧?”青鸢讥笑道。 泠涧卷了一缕发,神情一冷,“有何不服,技不如人罢了。那几年我医治的人想必不是高陵熠,而是与他有相似病症的人,他本人正在满天下地乱窜。” “府中只有我们几人,若这鹰进来送信,不知道是给谁。”青鸢犹豫了一下,希望他们之中有人说出穆飞飞的名字。 三人互相看了看,焱灼眉头微拧,低声说:“恕我直言,这鹰不一定是来送信,高陵熠此时用这招未免太招摇,他明明知道你和卫长风都是此中高手,只怕是故意引得你去注意鹰所指之人。” 青鸢仔细看他们三人神情,想必都是这种想法。她思索片刻,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园中的竹林说:“不,这鹰一定是来送信的,我来和你们打赌。” “你为何认定它一定是来送信的?”泠涧问。 “驯出这种忠心的鹰,不是一日两日,一年两年可以办到的事。高陵熠是极为小心谨慎的人,他若是想用离间术,用以前的鹰即可,为何要换一只比那只鹰更好的鹰前来?他一定有极为重要的事,急于联系探子,所以才让冒险鹰前来。” “说不定那只鹰死了。”泠涧又说。 “也有可能,不过上回看它还活蹦乱跳,凶狠异常,除非你去毒死了它。”青鸢笑着看他。 “哼……”泠涧被她嘲讽,转头不语。 “你们看,浮灯和卫长风。” 焱灼突然指向楼下,只见浮灯和卫长风并肩过来,不时有人上前向浮灯行礼。 “四哥不是要看着鹰吗,他跑出来干什么?”青鸢奇怪地问。 “说不定也出来找月饼。”焱殇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平静地地说。 “浮灯这和尚收服了全城的民心。”焱灼看看他,又笑吟吟地看向浮灯,“我们刚一路走来,百姓都避如瘟神,可一见浮灯,全围过来了。” “是啊,人人都说他是活菩萨,剃个光头就是菩萨了?”泠涧有些酸溜溜地看着浮灯。 “你酸个什么劲?”焱灼扭头看他,好笑地问。 “东城那几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说好了要给我做鞋,转眼就做了几双送去给浮灯了,说什么得供奉真佛。”泠涧眉角挑挑,语气愈酸。 “你才来几天,东城几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青鸢用筷子敲他的手,不满地说:“你少造孽,少祸害别人家的姑娘。” 泠涧眯了眯眼睛,拿了一粒花生米,手指一弹,直击浮灯的双眉之间。 “喂。”青鸢急记阻止,泠涧也是个爱欺负人的,没事欺负和尚干什么。 花生米快碰到浮灯的时候,只见卫长风手掌一挥,银丝出手,卷住花生米直接往窗子内丢回来。 两边的人互相看着,只有青鸢挥手,尴尬地朝楼下打招呼。 “大哥,浮灯主持,上来喝碗茶。”焱灼大大方方地邀请浮灯和卫长风。 青鸢有些吃惊地看焱灼,他叫得挺顺溜。 “既然回来了,总要接受,家里兄弟不多,难得重聚。”焱灼这话是说给焱殇听的。 “原来是太后让你当说客。” 焱殇这才明白,这不是偶遇,是一场刻意的安排。今日卫长风进府,他特地以小汗王之事做借口避开,太后全都看在眼里。 “我请卫长风过来,谈谈血咒之事,毕竟泠涧接触高陵熠。”焱灼笑道。 泠涧眯了眯眼睛,怪声怪气地说:“看来,我得一遍又一遍地诉说我是如何被高陵熠耍弄的悲惨过往了。” “好 悲惨。”青鸢同情地看着他。 “哼。”泠涧又冷哼。 说话间,浮灯和卫长风已经上楼了,小二又添了两套茶具。 焱殇和卫长风面对面坐着,都沉默不语。焱灼和浮灯说些佛理佛经,衬着两个唱曲的姑娘的乐声,让人昏昏欲睡。 泠涧实在忍不住下去了,用手肘碰了一下焱灼,然后大声问:“不知长风门主可看出鹰的门道了?” “黑鹰应是从小受驯,此时不吃不喝,只怕活不过今晚。”卫长风平静地说。 “这么说,捉它无用了?”焱殇拧眉,沉声问。 “看怎么用。”卫长风迎着他的视线,平静地说。 “你说怎么用?”焱殇反问。 “引蛇出洞。”卫长风说。 焱殇不可置否地低笑几声,摇头说:“太拙劣了。” 卫长风脸色几变,转头看向窗外。 “哈哈,茶好香。”青鸢打着哈哈,向焱灼猛递眼色。 “既然鹰只有一晚的时间,不妨试试。”焱灼会意,试探着说。 “那就试试。”焱殇放下茶碗,看着卫长风说。 “你们自己试吧,我就不参与了。我幻尘宫弟子晚上便到,我要办自己的事。”卫长风拧眉,淡淡地说。 “是接你回去吗……”青鸢小声问。 “幻尘宫已被君博奕围困数日,众弟子都已撤退,我要回去主持大局。”卫长风看着她,语气温和了不少。 分明就是和焱殇赌气嘛……青鸢不好明说,卫长风得罪了君博奕,如今只有大元管控的地方才是幻尘宫弟子的庇身之所,他们不来这里,去哪里安全? 仿佛看出了青鸢的心思,卫长风笑了笑,温和地说:“别担心,没事的。” “太后可知道你要走?”焱殇眉头微锁,低声问。 “留封书信即可,本就萍水相逢,不必特地告别。” 卫长风回到淡淡的神情,太后生他,但并未养他一日,虽说找到亲生母亲很欣慰,但这里的人和环境让他很不适应,尤其是咄咄逼人的焱殇,让他去意愈浓。 青鸢看看焱殇,轻声说:“那你帮帮我们,先把这鹰的事解决掉吧。” 焱殇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刚要出声,青鸢的手从桌下伸来,往他的手背上用力拧了一下,让他不得不把话都吞了回去。他也明白,若卫长风这一走,只怕不会再回来,倾心太后只怕要伤心死了。 “阿九有身孕……”他沉吟了一会,琢磨最婉转的说词,缓缓开口,“处理鹰的事有些力不从心,你既与她一同捉住这鹰,不妨找到答案再说。” 卫长风薄唇紧抿,紧盯着他看了半晌,不发一言地扭头看向窗外。 这气氛简直太怪异了!青鸢伸长脚,想在底下踢到泠涧,让他说几句血咒的事,缓缓这气氛。可踢来踢去,只见卫长风忍不住低头看桌下,小声说:“阿九,你这么踢我干什么。” “啊……”青鸢尴尬莫名,怎么踢到他脚上去了。   ☆、221.把三个贵公子收拾得服服贴贴【222】 “我……”青鸢嘴又笨了,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向焱殇投去求助的眼神。 焱殇装成没看到,慢吞吞地剥花生,一粒一粒地放到她面前的盘子上。 青鸢没辙了,环顾四周,见大家神色各异,没有想帮腔的意思,于是长叹,幽幽地说:“婆婆一生悲苦,晚年只想家人团圆,你们就不能放下面子,试着相处吗?你们若真的准备一辈子彼此冷漠下去,我也别无他法。只是我想不通,堂堂男儿,能容天下事,怎么就容不了血缘之亲?若真的是我的缘故,我宁可独走天涯,也不想成为你们家人不得团圆的罪魁祸首,以后你们后悔了,都来责备我。” “和你无关……” 卫长风和焱殇几乎同时出声,二人互相看了看,神色都有些复杂姣。 “那就是和老天爷有关。”青鸢浅笑,手指苍天说:“你们自出生起就天涯两端,如今是老天爷要把你们推到一起来,为何不顺应天意?” 桌上又是一阵静籼。 此时突有铮地一声微响,惊动了沉默的几人。 歌女的琵琶弦断了,女子惊惶失措地抱着琵琶起身,连声道歉。另一人匆匆拿出新丝弦,麻利地换到琵琶上。 “给我吧。” 青鸢起身过去,接过女子手中的琵琶,手指轻勾一根弦,毫不犹豫地弹了曲《破阵子》。 焱灼执筷,以酒碗为乐器,敲击着,低声念:“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泠涧朝吹笛的女子伸手,令她把笛子递来,双眼微眯,一支青笛吹尽苍凉悲壮之声。 焱殇和卫长风虽然还是沉默,但神色都有些松动。 浮灯转动掌中佛珠,缓缓转头看向青鸢,澄澈的双瞳中隐隐荡起一抹柔意,正看得出神,冷不防青鸢突然停下,举着琵琶站了起来。 “不好了……” 她神色惶惶,满眼焦灼,惊得众人心底都是一紧。 “怎么了?”焱殇飞快起身,焦急地问。 “我中午在厨房炖了一锅黄豆猪脚汤,特地叮嘱别人不许碰我的汤,现在一定糊了!”青鸢咬牙跺脚,恨恨地说:“我挑了好久才挑到的一锅花猪脚!” “又炖给谁的?”焱殇酸溜溜地问。 卫长风的神情立马一柔。 青鸢咬牙说:“当然是我自己,男人喝这汤干什么?准备为我分忧呢?” 那二人面色都是一黑,各自别开脸去。 泠涧忍不住兴奋了,拿着她逗趣,“王后还有七个多月才能生产,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你这才不到三月,这腰就开始长圆了,再多吃点猪脚,你不怕被成了浑 圆一团?” 什么破形容词? 青鸢脸都绿了,恶狠狠赏他一记白眼,“我现在是两个人,还可能是三个,自然需要大补。” “王后能生,王后能吃。”泠涧轻笑,眉眼尽展。 “泠涧公子,衷心祝愿你家夫人以后赏你天天吃素,到时候我也会传授她能生秘笈。” 青鸢嘴角轻抽,这些人真以为她跟着焱殇吃着山珍海味了?奔波劳累,难得有几晚安睡,几日好吃好喝。尤其是最近一段日子,睡得浅,偏又胃口好,看到猪脚就忍不住双眼放光……这能怪她吗?只能怪肚中这个爱吃肉。 她和泠涧打嘴仗,唱曲的两个姑娘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地站在一边看着,又忍不住地被她和泠涧的话逗笑。 耍宝这种事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得心应手的,但青鸢做得收放自如,她不怕别人笑她耍宝,她只怕呆在冰和风之间,被冻得骨头僵硬,舍一时之脸面,得长久之乐趣,何乐而不为? “灼王,你今儿晚上,到底赌是不赌?”她又突然转过头,盯着焱灼问。 “我?”焱灼正听得有趣,冷不丁被她拎出来当靶子,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犹豫半天,苦笑道:“舍命陪君子。” “呵,一只鹰就要灼王的命了?我看灼王一顿能吃十只鹰。”青鸢笑道。 “我可没这么能吃……”焱灼干巴巴地笑,俊脸上的肌肉僵得直抖。 他就知道这和事佬的差事不好做,但太后亲自请他出马,他也不好不来。焱殇的脾气他很了解,不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事,你非摁着他去接受,那不太可能。他也知道,焱殇讨厌卫长风,不为别的,只为卫长风先帮君博奕,再反君博奕,难免让人觉得他是墙头草,为了女人什么都能出 卖。 “就这么定了,这里只有我们几人,若消息走漏,就是我们中的一人有问题。”青鸢笑眯眯地又看泠涧。 泠涧面色一寒,不悦地说:“你这样看我作什么?” “哦……泠涧公子生得英俊非凡,所以没能忍住,多看了一眼,见谅见谅,若你觉得亏了,可以看看我家的相公,他也长得不错。四哥也行,听说是大元第一美男子的化 身,你赚大了。”青鸢故意说。 泠涧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哭笑不得地看向焱殇。 焱殇抚额,小声说:“好了,够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晚上我去还不行吗?” 青鸢又看卫长风,他面露尴尬,抽搐半晌,无奈地说:“好吧,我就看看这鹰的后面是什么人。” “你们烦不烦人哪,害我说得累死了,嘴巴用多了,也会磨损的。” 青鸢瞪了二人一眼,捧着满碟剥好的花生,去找浮灯聊天。 泠涧眼角轻抽,故意说:“大元王后果然好手段,把大元三个显贵公子收拾得服服贴贴。” “又关我什么事?你赶紧给我闭嘴。”焱灼拧眉,拿花生壳丢他。 “也不关我事。”卫长风也拧眉,他可不是大元的显贵公子。 焱殇把茶碗往桌上一顿,眉眼舒展,淡淡地说:“都散了吧。” 卫长风突然就恶意地想,凭什么他能如此平静?今日不恶心焱殇一回,他晚上只怕无法安心入眠了。 “准时恭侯。”他起身,拂拂袖子沾上的花生红皮,大步走开。阳光落在他的满头银丝上,光芒轻闪。 焱殇立刻起身,紧跟上去。 “你干什么去?”青鸢起身就追。 “回去好好坐着。”焱殇头也不回,挥了挥,让她退下。 兄弟二人拐过屏风,消失在门外。 “放心吧,王做事一向有分寸。”焱灼安慰道。 “泠涧,不知道白发还能转青否?”青鸢闷头坐了会儿,凑到泠涧身边小声问。 “你叫我一声好师傅,我就教你。”泠涧抓准机会讨青鸢便宜。 青鸢上下打量他,一本正经地说:“泠涧公子,你不知这世上对和尚的另一种称呼就是师傅吗,你让我叫你师傅,莫不是想入寺为僧去?” 焱灼好笑地说:“泠涧你占不着便宜,算了吧。” 泠涧咬牙,小声说:“总有一日,你会求我。” “希望那天永远不到来。”青鸢笑眯眯地冲他晃了晃脑袋,又凑到了浮灯面前,小声问:“浮灯主持,四哥他的白发能转黑吗?” 浮灯摇头,眼中有愁,低声说:“恕我直言,他最近一段日子心神耗损过大,尤其是凤芹之血毒入五脏,就算眼睛能好,渗入体内的毒也会让他痛苦不堪,也不知……但他为人傲气,不肯在焱殇面前露出半点弱态,不让我告诉你们。” 青鸢脑子里嗡地炸响,喃喃地问:“你这么好的医术,也治不好吗?总有办法的是不是?” “我还在想办法,给我点时间。”浮灯转动佛珠,小声说。 青鸢点头,伤心地说:“你是活菩萨,一定有办法帮他的。四哥孤单半辈子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家人,我不想他” “世间万事皆有因果,众生皆有自己的归宿,你也不必太介怀。”浮灯拇指摁上她的眉心,微微用力推了三下,小声说。 “怎么不介怀,他是放心不下我,才……”青鸢抿紧唇,眼神盯住屏风后绕回来的高大身影。 “怎么眼睛红了?”焱殇看她一眼,不解地问。 “不是,浮灯,你怎么总推她眉心?”泠涧好奇地问。 “消除业瘴。”浮灯抬眸,平静地说。 “我有啥业瘴……”青鸢记得他上回说是赐福,难不成她体内真有个豹子精,所以他这高僧才总是施法镇着她的豹子精? 浮灯微微一笑,显得高深莫测,随后向众人点点头,慢步走了。 “和尚当成他这样,还真是一种境界。”青鸢崇拜地看着那道背影,轻声说:“浮灯琴棋书画诗酒茶医无一不精,足压你们三千里啊。” 焱灼立刻低头品茶,泠涧满脸幸灾乐祸,准备看青鸢被训斥的一幕,但什么也没有发生。焱殇平静地坐下来,一颗一颗地剥花生。 “对不住,泠涧公子,让你失望了。”青鸢丢了颗花生到嘴里,往焱殇怀中一偎,乐滋滋地说:“我家相公胸怀一等一地大,所以他才容得下世间人才,更容得下你这妖孽在他面前三番四次地抵毁我。” “你狠。”泠涧脸都绿了。 “彼此。”青鸢冲又晃脑袋。 焱灼发出一阵暴笑,指着泠涧说:“你道行退了,连东城几个姑娘都降不住,还想来降王后?我看真能出家当和尚去了。” 焱殇也低笑起来,把一颗花生塞进青鸢嘴里,笑道:“吃花生,泠涧还得给我办件大事,你把他气跑了,我拿你是问。” “哟,泠涧公子你可千万走不得,不然东城姑娘们的眼泪能淹没泗水城。”青鸢嚼着花生,乐不可吱地看着泠涧。 只见风度翩翩的泠涧公子唇角紧抿,直直瞪着青鸢,手掌一用力,一把花生尽碎。 ————————————————分界线————————— ——————— 月夜静谧,一地凉光。 府衙后面传来一阵阵欢笑声,倾心太后笑得最乐,因为卫长风又拎着鹰回来了,这让她一直对焱灼赞不绝口,连夸他懂心意,会办事。 “明明是我功劳。”青鸢偎在焱殇身边,小声嘟囔。 “那你去抢功劳吧。”焱殇轻轻推她,满眼认真。 青鸢往后缩,神秘兮兮地说:“我发现四哥真是我的救星,在他在这里,别人就不会注意我了,没人会嫌我出身不好,不够温柔,不懂体贴,也没人会嫌我一顿喝五碗猪脚汤。” “谁嫌你了?”焱殇好笑地问。 青鸢缓缓转头,老爷子正捧着酒碗和穆飞飞说话,穆飞飞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他哈哈大笑,直冲她竖大拇指。 “你们都很喜欢飞飞吧?”青鸢小声问。 “她也没什么不好,上回伤了你的小珍珠,你就记恨到现在?你别忘了,可是小珍珠先惹她的。若有人先惹你,你会善罢甘休?”焱殇低声问。 “你就护着她吧,有你头疼的时候。”青鸢冷哼,这男人简直油盐不进,真是让人郁闷,她非要逮个活的让他看看。 “王后上回想吃的莲子糕。”许雪樱带着婢女们端了甜点上来,特地给青鸢拿了一碟子清甜可口的莲子糕,小声说:“老爷子大寿快到了,王后得提前准备了,待会儿肯定有人要问,你别又一问三不知。” “谢了。”青鸢冲她拱拳。 “那王后不许反悔,晚上帮我把那舞谱记下来。”许雪樱抱着托盘走开,瞟了一眼焱殇,脸上飞红。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焱殇纳闷地问。 “不好啊,她听说我会跳佛灯舞,让我教她,她想在老爷子大寿上跳,要争风头呢。”青鸢咬着糕点,嗡声嗡气地说。 “女人,这有什么风头好争。”焱殇闷闷地说。 “她爱争,我就陪她呗。”青鸢笑着,用手指在桌上写字,“这叫英雄惜英雄。” “你们算什么英雄。”焱殇笑了。 “哟,王,您胆儿真肥……”青鸢白他一眼。 焱殇笑脸僵住,胆儿真肥?是她胆儿真肥吧!居然在他面前如此猖狂。 “哎,儿子饿了。”青鸢照例挺了挺肚子,活生生地把他的气给打发掉了。 “你有本事怀十的年。”他气急败坏地说。 “哪有做爹的这样诅咒儿子的。”青鸢又瞟他,抚着小肚子说:“啧啧,儿子,你爹勇猛,你当学习之。” 焱殇急得牙根都痒了,伸着两爪却无从下爪。 正闹得欢,穆飞飞端着汤过来了,“王,王后,黄豆猪脚汤,白天那锅糊了,我重炖了一锅。”“谢了。”青鸢揭开了猪脚汤的罐,用手往鼻中扇这汤的香气,“好香,飞飞手艺真好。”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我就依着我娘教我的法子,反正干娘以前很爱喝。”穆飞飞抱着托盘站着,好像在等她品尝。 青鸢舀了勺汤,抿了一口,赞道:“确实鲜美,飞飞好手艺,以后谁娶你都是好福气。” “哪儿啊。”穆飞飞一手掩了掩脸,羞涩地福了福身,走到倾心太后身边坐好。 “飞飞的厨艺一向很好,尤其会药膳,我让她多煲一点汤给你们喝,长风养伤,你养 胎,都有好处。”倾心太后笑吟吟地转头看向青鸢,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让她多在卫长风面前推荐穆飞飞。 “母后这是不管儿子了?”焱殇慢吞吞地问。 “你不是不喜欢喝汤吗?而且阿九也不会让你喝别的女人煲的汤吧?我看,我和飞飞就不惹你嫌了,免得又说我影响你们小夫妻的恩爱感情。”倾心太后嗔怪道。 “母后……”焱殇神色尴尬,本想开句玩笑,结果被堵得哑口无言。 “啧,焱殇,你有本事也顶回去啊。”青鸢用手肘撞他。 焱殇不露声色地把手伸到桌下,往她 “王后,那鹰还是不吃不喝,而且一直在撞笼子,如何是好?”冷衫急匆匆地冲进来,站到青鸢面前,焦急地问。 “鹰就是这样的。”青鸢揉揉眉心,小声说:“不过不要紧,只要坚持过今晚,明日就好了。大皇子他有办法,你只要看管好鹰,不许任何人靠近它就行,到了明晚,一定让鹰顺从。” 倾心太后身子微俯,担忧地问:“这么烈性,若它撞死了怎么办?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婆婆放心,我和四哥联手,这鹰犟不了多久。”青鸢笃定地说。 倾心太后眉头微皱,提醒道:“千万不可大意,若我们府中真有人与这鹰有关系,此事非同小可。懂鸟之人只有你和长风,你二人若真能解开此谜,对你和长风都好。” “知道了。”青鸢明白她的意思,卫长风需要立 功、立威,一转之前的敌 对印象,让焱许两家接纳他。 “不过你不许再半夜里满院子乱窜,被我知道了,必不饶你。”倾心太后又威胁道。 “婆婆让我好好吃饭好吗。”青鸢苦着脸看她。 倾心太后这才放过她,转过头和一左一右坐于她身边的穆飞飞、许雪樱聊天,对这两个女孩子的喜爱可见一斑。 青鸢冷眼观察穆飞飞,她神态平静,不时和许雪樱笑成一团,好像一点都不关心鹰的事。 碗里的猪脚汤还冒着热汽,她抿了口汤,转头看卫长风。他独坐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并不怎么说话,焱灼和他坐在邻桌,偶尔和他说几句,又很快被其他人给拉走喝酒。 突然,焱殇站了起来,端着酒碗走向了卫长风。 “你要做什么?”青鸢吓了一跳,别又是去找茬吧?说好了试着接收彼此,不能出尔反尔。 “敬酒。”焱殇头也不回,大步走下台阶。 见到他这举动,众人都安静下来,目光被他引到了卫长风身上。 “长风门主精于卜术和幻术,不如让我们见识一下?”焱殇向他举碗,语气还算平和。 卫长风平静地抬眸,淡淡地说:“都是误传,不过是些推算的小把戏,有心人都学得会。” “你不是曾断言青临门门主命中有两子,听说上个月他早早被逐出门的小妾果然给他生了一个,你又如何得知的呢?”许雪樱好奇地问。 众人都看着卫长风,等着他给答案。 他沉默半晌,淡淡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一阵失望地呼气声此起彼伏。 “命理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焱殇盯着他的眼睛说。 “人命天定,人路自走。”卫长风不急不忙地回。 大厅里静了会儿,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鸟儿的尖啸之声。   ☆、222.挺高明的手段【223】 “怎么回事?叫得人心惊肉跳的。”倾心太后捂着心口,柳眉紧锁,担忧地看着殿外。 “去看看。”焱殇挥手,冷衫立刻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冷衫满头大汗地回来,气喘吁吁地说:“启禀王,那只鹰没命地撞笼子,小珍珠不知道为什么也闹了起来,两只鸟隔着笼子打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婆婆,我去看看。”青鸢立刻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你小心些,长风,你也去看看。”倾心太后扶着穆飞飞的手起身,探长脖子往外看姣。 “不如都去看看吧,我对这鹰也挺好奇的。”焱灼微笑着说。 焱殇沉吟一会,点头道:“那就都去吧,不过只能站远一点。籼” “雪樱,飞飞,你们都去吧,我也乏了,看看惜娟,就回去歇着了,你们年轻人多玩一会儿。”倾心太后松开穆飞飞的手,指着卫长风的背影小声叮嘱,“你们要多照顾你们大哥,他对这里很不习惯。” “是,太后放心。”许雪樱和穆飞飞规矩地福身行礼,手拉着手追上前去。 青鸢和卫长风走在最前面,焱殇推着焱灼在二人身后不快不慢地跟着,轮椅在青石上压出碎声无数,一路上几人都不说话,直奔焱殇和青鸢的住处, 月辉清冷,一院梅花香,关着鹰的铁笼子就挂在梧桐树下,用黑布蒙着,正剧烈摇晃。小珍珠伤势才好,但表现得格外凶狠,猛地从枝头掠起,又猛地撞向笼子。 “回来。”青鸢一声低斥,唤回了小珍珠。 “你怎么欺负客人呢?”她抚着小珍珠的小脑袋,轻声责备。 小珍珠委屈地扑着翅膀,摆着尾巴,叽喳地叫,“我的笼子”。 “你的笼子又怎么样,让它住住不行吗?你不喜欢它的气味,那我再给你做一只笼子就好了。” 青鸢又气又好笑,鸟儿也有领地意识,这鹰凶悍,激怒了小珍珠,让它觉得这大家伙就是个给脸不要脸的讨厌鬼,所以才想教训它。 “鹰没事吧?” 卫长风揭开了蒙着黑布的笼子,只见黑鹰已经精疲力尽,黑亮的双眼却仍然凶狠地瞪着他。 “嘴巴在出血,性子真够烈的。” 青鸢拿起长嘴壶,往笼子的水盒里倒了点水。 但黑鹰倔强地转开了头,根本不看一眼。 “它没力气了,我给它把伤口包一下。” 卫长风打开笼子,把它从笼子里拎了出来,它的双翅还被银丝缠着,所以飞不动,勉强在他的腿上挣扎了几下,静了下来。 “总能收服你。”青鸢用食指轻轻敲它的脑袋,大声说:“你先犟吧,等我明儿找齐了东西,看你怎么逃得过我的手掌心。” “什么东西?”焱灼好奇地问。 他们几人没进来,就站在拱门处,远远地看着青鸢和卫长风。 “阿九她们驯鸟是用一种特别的草,我让人去采了。长风还有一本他们术师传下来的驯鸟的书,挺有趣的。我依着书上的法子,哄骗过小珍珠。”焱殇低低地说。 “哦,不知那书能借来一看吗?”焱灼眸子发亮,兴奋地问。 “你自己问他吧,我当时是偷看的阿九的。”焱殇笑着说。 许雪樱满脸古怪地看焱殇,小声说:“表哥是说偷东西吗?” “借。”焱殇斩钉截铁地回她一字。 “雪樱,有些话不能说透。”穆飞飞掩唇笑,一双明眸盯着院中看。 “不过,这鹰真的能听话地告诉我们,它是来给谁送信的吗?”许雪樱一脸疑惑地看着青鸢,小声说:“它只是一只鸟而已,怎么会那么准地认出对方,还知道藏起来等天黑再走?王后是怎么听懂鸟儿说话的呢?我想,这难保不是她编出来的话呢。” “这个……你得问阿九。”焱殇有些尴尬,许雪樱从小到大就是这样,遇到问题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教你驯鸟。”青鸢转过头来,冲着许雪樱招手,“你进来。” 许雪樱犹豫了一下,认真地说:“不许耍我。” “哎呀,我哪有精神时时耍你。”青鸢冲她连连招手,“快些,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好吧。”许雪樱抿抿唇,快步走了过去。 “民间驯鸟,多限于观赏和宠物。能驯的鸟儿有限,比如皂雀,黄雀,燕雀,朱点,金翅,太平鸟……我不同,我是有天赋,能听懂它们的话,能和它们交流,所以这世上没有我驯不了的鸟。” 许雪樱小脸一拉,不满地说:“王后,我可不是来听你赞美自己的。” “慢慢来嘛,每一种鸟儿都有自己的习性,交流是一回事,让它们听你的话是另一回事。就像管理一个地方,懂得恩威并施。先让鸟儿认食,认手,认你的气味。” 青鸢随手折了一根梧桐枝,让许雪樱拿着,教她吹口哨,“比如这 只叫小绿的鹦鹉,你听它的叫声,有点粗短,你学着它叫。” 青鸢嗫着唇,发出几声叫声,和小绿的一模一样。 许雪樱满脸纠结,小声说:“不太雅了,我不学。” “啧,这里面有很多乐趣的,想想,你坐在那里,一挥手,立刻有雀儿替你衔来帕子,替你推开窗子,还替你翻书页……” “你好懒,连鸟儿都要奴役。”许雪樱脖子往后缩,鄙夷地看着她。 青鸢不理她,挥了挥梧桐枝,拽出脖子上的翠竹哨,吹起了音符。歇在树枝里的黄莺飞了出来,绕着她欢歌起舞。 被这么多鸟围着,许雪樱开始有些害怕,但渐渐的便放大了胆子,伸手摸了摸落在她胳膊上的一只黄莺。 “动物比人知恩图报。”青鸢从一边抓了把小米,放到她的掌心,教她给鸟儿喂食。 黄莺开始不肯碰许雪樱掌心的小米,但青鸢用梧桐枝碰了它几下之后,它就开始低头啄米了。尖尖的小嘴飞快地在小米穿棱,小爪紧紧地抓牢她的衣裳。 “它吃了,飞飞你来看!好痒……它啄得我好痒。”许雪樱兴奋地扭头叫穆飞飞。 “我也学学。”穆飞飞笑着快步走过来,低头和她凑在一起喂黄莺。 青鸢没有阻止她进来,坐到一边和卫长风一起处理鹰的伤口,冷眼看着穆飞飞和许雪樱喂了一只又一只,静待她和笼子里的黑鹰来点儿“互动”……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穆飞飞全心全意地逗黄莺玩,完全没有看过黑鹰一眼。但这样不是更不对劲吗?连许雪樱都对这鹰格外好奇,不时会过来看看卫长风给鹰包扎伤口,问几句鹰的伤情,而穆飞飞根本不靠近,避嫌也避得太明显了。 “哎呀。” 突然许雪樱低呼了一声,原来是黄莺啄得兴奋,突然飞了起来,爪子狠狠划向她。她慌乱地往后缩,还是被爪子抓伤了手腕,几道血痕格外明显,血珠立刻涌了出来。 “受伤了。”穆飞飞拂开她掌心的小鸟,用帕子给她擦干净血珠,小声问:“不疼吧?” “不怎么疼。”许雪樱摇头,柳眉紧锁,“这小鸟不听话,算了,我们不玩了。” “四哥快去看看,雪樱受伤了。”青鸢赶紧推卫长风,冲他使眼色,好让许雪樱和穆飞飞分开,给穆飞飞一点机会。 卫长风只好放下黑鹰,大步走向许雪樱。 许雪樱犹豫了一下,捂着手腕说:“我让飞飞看就好了……男女授受不亲,不劳烦大皇子了。” “这……”卫长风尴尬地缩回手,点点头说:“也好,不过鸟儿的爪子四处抓过,一定要把伤口清理干净。” “知道了。”穆飞飞拉着许雪樱到了一边,用茶水给她洗了伤口,拿金创药涂后,用帕子包好。 “不会有事了吧。”许雪樱蹙眉,小声说:“不要留疤才好。” “不会的,鸟儿抓不了那么深。”穆飞飞轻声说。 “但愿吧。”许雪樱微叹,转头看向青鸢说:“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驯鸟什么的不适合我,你也小心一点,毕竟是有孕的人。” “知道啦,许管家。”青鸢点头,笑着摆手。 “我还不爱罗嗦你呢。”许雪樱皱眉,瞪了她一眼。 “王,有人给王后送信。”冷衫大步走近二人,满脸古怪地说。 “哦?给我的信?”青鸢好奇地转身看冷衫,这世上居然还有人给她写信。 “是花泠萱的信。”冷衫走近了,贴近焱殇的耳朵小声说。 声音很小,连青鸢都没听清,但转头的瞬间,她发现穆飞飞的视线正落在黑鹰身上,只一瞬间,穆飞飞就转开了头,和许雪樱手拉手出去了。 “阿九,你随我来。”焱殇拍拍青鸢的肩,二人与冷衫一起匆匆出了院子,到了议事房。 几名侍卫守在那里,厅中有一位身着平民装束的妇人跪在地上,正瑟瑟发抖。 “是花皇后给我的信?” 青鸢狐疑地看着这妇人,对她依稀有些印象,好像是花泠萱身边的嬷嬷,花皇后进宫时,秦兰额外恩准她从丞相府带进去的奶 娘。 “是,宫中有变,娘娘说此信定要亲手交于大元王后。”妇人双手托起了信,诚惶诚恐地说。 青鸢拿过信,匆匆看完了,秀眉紧拧,递给了焱殇,“我们并未听说天烬皇宫生变,你一届妇人,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个奴婢也不知,可能是皇后娘娘拖住了她们吧。”妇人怯怯地看了一眼焱殇,赶紧又俯下身去,额头紧触地上,颤声说:“皇后娘娘说,天烬外忧内患,只怕气数已尽。花家的几位少爷都是耿直忠诚之人,恳求大元王后留他们性命,花家上下今后会远走他乡,不问世事。” “你且起来,来人,带她下去。”焱殇看完信,神色严竣。 “起来吧。”冷青拉起腿已吓软的妇人,带着她出了议 事房。 “你怎么看?”青鸢一手撑在桌上,秀眉微蹙,“按这妇人所说,秦兰要暗杀君博奕,这事已经过去了七八天了,为何没传出半点风声?君博奕依然每天上朝下朝,秦兰也稳坐后宫,难不成是花皇后把此事压下去了?” 焱殇摇了摇头,踱了几圈,转头看向窗外。 君博奕一直不杀秦兰,这本就让他感觉疑惑,秦兰这妇人毫无头脑,又喜欢兴风作浪,若是他,早就将秦兰除去了,他可不信君博奕是心胸宽广的好人,留着秦兰不杀,一定有他的用意。 “立刻让天烬国的探子探明消息。”焱殇叫进冷青,安排下去。 青鸢坐在书案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等他们的事办完了,才抬头看着焱殇说:“相公,你眉头紧得能夹死蚂蚁了。” “你这样的蚂蚁?”焱殇轻嗤,大步走了过来。 “相公,你知道打麻将的时候少一张牌也叫相公吗……”青鸢往桌上一趴,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我困了,你批折子吧,我睡会儿。” 焱殇摸摸她的小脸,小声责备,“犯困了还能胡言乱语,怎么不去榻上睡?” “我在你身边安心……你让人盯紧那只鹰,别让人把鹰给掐死了。”她含糊地念叨着,细细地呼噜声均匀响起,折腾一天,她早就想睡了。 她居然就这样睡着了!焱殇弯下腰,凝视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地笑,“小东西,你占着我的位置,还让我批折子?” 呼呼……她回应他的是满足的呼噜声。 扑楞楞……小珍珠飞到了。 焱殇挥手赶开小珍珠,低声说:“她睡了,别吵醒她。” 小珍珠歪了歪脑袋,站在墨砚旁边看青鸢,没一会儿小脑袋也一点一点地开始打盹。 焱殇拎着狼毫发怔,现在是守着一人一鸟批折子,以后还要守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以及一只鸟批折子…… 书房时很静,突然青鸢翻了个身,差点从躺榻上摔下来。 小珍珠掠了起来,翅膀上掉了些许透明的碎屑到她的脸上,她随手一抹,怔了半晌,猛地坐了起来。 “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焱殇放下笔,好笑地说:“你赶紧回房去睡吧,我看你大可不必要去创造什么机会。” “是不需要创造机会。”青鸢看着掌心里透明的碎屑,严肃地说:“这叫晋泥,小珍珠之所以攻击黑鹰,就是因为这东西。” “晋泥?”焱殇凑近来,不解地看着她掌心的碎屑,好像就是一些花蕊飘絮之类的东西,有什么名堂? 门口响起轻轻地脚步声,他转头看,是卫长风来了。 冷青赶紧进来通报,焱殇挥挥手,让冷青让开了路。 卫长风径直进来,摊开手掌,掌心有一些透明的碎屑。 “小珍珠不会无缘无故地攻击黑鹰,你看这个。” 青鸢和卫长风都发现了这种东西?焱殇用手指碾了碾,低声问:“有什么玄妙?” “应该是小珍珠从园子里啄食后沾在羽毛上的,这只鹰本就性子烈,不肯驯从,小珍珠和它一斗,越发激起它的斗心,不死不休。”卫长风严肃地说。 “挺高明的。”焱殇拈着那颗圆珠,淡淡地说:“如此一来,根本不必自己下手,直接把鹰给累死了。” “你现在还不信你这里还有一个内应?”青鸢问。 “我信有一个内应,但你让我相信是她,就凭这几片碎屑,只怕很难说服人。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弱点,没有什么不可能收买的人。比如你,比如长风门主,比如冷青……”焱殇转头看她,平静地说。 “属下绝不可能被收买。”冷青立刻接话,急得脸都红了。 “我举个例而已,你还偷听我们说话。”焱殇瞪他一眼。 “属下提醒王一句,您的声音很大,不必偷听。”冷青这才缩回了踏进来的脚,讪讪地关上了门。 “小珍珠不知在哪里蹭到的这东西,它喜欢满处乱飞,自己捉虫吃,也会去厨房里偷啄糕点,这是它最喜欢玩的游戏,乐此不疲……” “厨房……”青鸢和卫长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低呼。   ☆、223.你们有一个相同点【224】 已是亥时一刻,厨房里仍然灯火通明,几只陶土小炉上炖着小陶罐,药膳汤正冒着热汽,满屋子的清香。 他们三个人同时出现在这里,让厨娘们顿时手忙脚乱,行礼问安,侧身让路。 “你们忙,不用管我们,我们来拿点东西。姣” 青鸢笑着走到一只小炉边,揭起了盖子往里瞧,炖的是天麻党参乌鸡汤,汤汁浓郁,药香扑鼻而来。 “这是给谁吃的?”青鸢好奇地问。 “给太后,她早上起来后就会喝一碗。”厨房管事的跟在青鸢身边,小心地回话。 “怎么炖了七罐?”青鸢数了数,不解地问:“有这么多人睡前要喝汤吗?” “王后是排骨冬菇干贝汤,雪樱郡主睡前是百合莲子清心汤,飞飞郡主简单,她只要喝一碗绿豆汤就行,还有惜夫人的养生汤,王的是这一份,大皇子的在这里……还有老爷子的,都是安神助眠养身的,都是太后亲手写下的菜谱。”厨娘殷勤地说。 青鸢一只一只看过去,顺口问:“这些事现在由谁管?籼” “以前都是贞怡夫人,但她现在身子不好,太后让雪樱郡主帮着管事,飞飞郡主偶尔也会帮忙。” 青鸢扭头看厨娘,这厨娘是贞怡夫人以前的心腹,现在跟着许雪樱。许雪樱心细,这些事考虑得很周全,她管这些倒挺合适。但她又要管粹银号,又要管这么一大堆事,忙得过来吗? “这是什么?”卫长风在窗台边的小碟子里看到了一盘白色花瓣,狐疑地问。 “哦,这是惜夫人要的,说是要煮梅花酒。”厨娘赶紧过来,把盘子托到三人眼前,“都是在晚上降霜的时候新采的梅花,惜夫人叮嘱奴婢,等下就得煮上,给她送过去。” “她喝?”青鸢好奇地问,惜夫人大晚上还要喝酒?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厨娘小心地回话。 “那我们三个的汤,现在可以喝了吗?”青鸢又问。 “可以。”厨娘连连点头,用小碗盛出来,陪着笑脸说:“王后,是送去屋里吗?” “嗯,送去我们屋里吧。”青鸢微笑着点头,慢步往厨房后面的小门走,“那后面是什么?” “堆着柴火,养了几只活鸡鸭,还有几口大缸,养了几条青鱼,都是平常预备好的。”厨娘赶紧过来,用帕子擦擦门框,扶了青鸢一把,“王后小心,这是青石的路,很滑。要么王后还是不要过去了。” “我去看看。”卫长风拍拍她的肩,大步出了后门。 “你小心。”青鸢话音才落,卫长风的脑门就碰到了鸡棚低矮的架子,架子上挂着的几只葫芦吱嘎乱碰,随之而起的是惊动的鸡鸭,咯咯嘎嘎一顿乱飞,乱羽四飞。 “四哥你还好吧?”青鸢笑眯了眼睛,看着他不得不低下高大的身子,在架子中钻来钻去。 “没事。”卫长风有些郁闷的声音传回来。 “四哥还是回来吧,小珍珠不会去这种地方,她爱干净。”青鸢又笑着说。 焱殇一直站在门口,看着那二人在厨房里摸来看去,不时小声低语,眉头微皱。 “王,您真的信……是她吗?”冷青站在一边小声问。 “我知道你的心思,”焱殇扭头看他,平静地说:“若此事完后,她确实无辜,我会替你向太后求亲。但最后成与不成,得看你能否打动佳人心。在此之前,你也得看好自己,莫要将真心错付人。你还不妨想一想,我们去寻大元城的事,只有我们这一行人知道,行踪却被透露出去,而冷啸至今未能救出来,所以万事不可大意。” “属下明白。”冷青脸色黯淡,低头退到一边。 “快闪开,有臭炸药出来了。”青鸢掩着鼻子,笑着跑出来。 焱殇怔了一下,随即看到卫长风如一阵银风袭卷而出,一阵臭味儿伴随着他的出现,冲进院中人的鼻子里。 卫长风踩了满脚、沾了满袍摆的臭鸡屎…… “罢了,我先回去洗洗。”他一脸黑线,跺着脚,拍着头上沾着的羽毛。 “四哥保重。”青鸢幸灾乐祸地捏着鼻子笑。 “臭不死。”卫长风唇角下弯,一阵风似地往外卷。 冷青放下了捏鼻子的手,感叹道:“就这语气,和王还有几分相似,都是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认命的……” 话音才落,只感觉有两道刀子般锋利的眼神直盯着他,于是他识趣地抿紧嘴,仰头望星,低喃道:“咦,今夜星星好亮。” “怕是跟着某些人久了,也变得爱耍宝了,明日你不要留在府中,去城门办差去。” 焱殇冷冷地瞟他一眼,拉着青鸢就走。 “王,能换个差事吗?”冷青哭丧着脸往外追。 “不能,灼王将奉命驻守泗水城,他从明起开始重布防细,安置机关,你去那里助他一臂之力。”焱殇沉声道。 <冷青这才收住脚步,抱拳道:“遵旨。” 青鸢被焱殇拖着,一直扭头往后看,直到到了梅林里,才小声说:“为什么调他去焱灼那里,说不定有人还想找他打探消息?” 焱殇放缓脚步,扭头看她,严肃地说:“阿九,冷青跟我这么多年,我不希望因为某一件事而毁了他。” “啊?”青鸢眨了眨眼睛,轻声说:“他会有自制力的。” “为何不杜绝可能,何必让人白增痛苦呢?”焱殇反问。 青鸢想想,点头道:“难怪他们愿意为你效力,你是一个真正的王者。” 谁说焱殇情商低?他经历了太多痛苦,他总能时时换位思考,去考虑别人的感受。冷青对穆飞飞不可抑止地动了情,此时隔开二人,减少二人见面的次数,用繁忙的事拖住冷青,说不定感情就会慢慢淡了,也免得他在无意之中受人利用,做出终生懊悔的事。 “阿九,飞飞是母后带回来的干女儿,他们一家人伺侯母后二十七年,你想想,什么人才能做到如此无怨无悔的付出?你一心认定飞飞有问题,我也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能,所以我才同意与你一起做这个考验,但我声明,只此一次,若不是她,今后切莫再提。” 青鸢咬唇,轻轻点头。让她帮着丈夫去伺候情敌二十七年,她可做不到,但穆飞飞的母亲做到了!依着太后的话来说,真的是二十年如一日,从未有过半分怠慢。所以从情感上来说,太后是绝不会允许有人怀疑飞飞的。若这事不成,她将面临的是太后严厉的指责,就算是焱殇替她挡住了太后的责罚,也会让她在太后面前再难抬起头来。 所以,只能赢,不能输! “但她练锋芒针的事怎么说?太后和她在一起这么久,都不知道她偷练了这个。”青鸢不服气地问。 “正是因为有疑点,所以我才同意彻查此事。”焱殇笃定地说:“但仅凭这个,你没办法说服我,更没办法说服太后。” “你会明白的。”青鸢掐了朵梅花放到鼻下嗅,随口问:“对了,惜夫人半夜喝酒啊?” 焱殇拧拧眉,淡淡地说:“她以前好像没这习惯。” “呃……”青鸢抬眸瞟他,小声问:“那她以前有啥习惯?” “少酸。”焱殇伸指敲她的脑门,低声说:“回去歇着吧,我又陪你胡闹了半夜。” 青鸢嘴角轻抽,明明是帮着他查黑鹰的事嘛,怎么是陪着她胡闹了?归根到底,他就是不信黑鹰要找的人是穆飞飞。 “笨蛋。”她低骂一句,抬步就走。 “敢骂相公,无法无天。”他跟在她身后,一脚踩住她摇晃的影子,低声说:“放老实一点。” “讨厌鬼,大笨蛋。”青鸢转身,把手里的梅花往他身上砸。厨房里一无所获,她一点也不意外,穆飞飞练锋芒针的事,连太后都不知道,说明她行事非常隐秘小心。 花瓣被风吹起,飘飘摇摇地落了地,她的手腕落在他的掌心,被他一把拽入怀中。 “君子动口不动手。”青鸢偎在他的怀里,软绵绵地撒娇。 “今儿也懒得动手收拾你。”他哑哑地回了句话,把她直接抱了起来,大步往前走去,“立个规矩,以后再敢骂人,骂一次我就拧嘴,骂两次我塞个酸柠檬给你,骂三次直接丢在院子里,给我老实地大喊三声不再骂人了。” “想得美……”青鸢冰冰的指尖直戳他的嘴唇,笑道:“不管什么都阻止不了我骂你大笨蛋。” “还敢来?”焱殇立刻换了个姿势,腾出一只手去拧她的嘴…… “你真敢拧,还用这么大劲,嘴巴要掉了。”青鸢从他怀里挣出来,泫然若泣地掩着嘴瞪他。 焱殇慌了,赶紧去帮她揉嘴巴,小声哄,“我又没用力气。” “你的手是铁打的,我的嘴是肉做的!”青鸢拖着他的手,忿忿不平地控制。 “铁包肉,很配。”他另一手捏住她的嘴,低笑了起来。 “谁和你配,你这么笨,我这么聪明。”青鸢嘴角轻抽,故意说。 焱殇一阵恶寒,点着她的脑门说:“迟早被你没脸没皮的话臊死。” “这要臊得死,你早死一万回了。”青鸢做了个鬼脸,大步往回走。 梅林里有枯枝落叶,脚踩上去,枝断叶响,小珍珠盘旋几圈,引着二人往前。有小珍珠在的地方,就能大胆说话,只要有人靠近,它就会发出警告。 青鸢觉得,小珍珠都比焱殇聪明多了! ————————————————————分界线———————————————————— 远远的,厨娘们端着汤正往不同的地方去送,听到这边的动静,有人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大部分人都谨记本份,只管低着头,端着汤往前走。 厨房管事的女人亲自端着梅花酒送去给惜夫人,她也是前晚搬进 府衙的,住在离太后稍远一点的小院里,清静的竹林后。 “放下吧。”惜夫人咳了几声,向厨娘点头。 “惜夫人咳得厉害,为何还要喝酒?”厨娘忍不住多嘴问。 “明日去寺里上香还愿用。”惜夫人哑声答。 “惜夫人早点歇着吧。”厨娘恍然大悟,赶紧行礼退出。 “谢了。”惜夫人道了谢,让人给厨娘递了一把赏钱。在银钱方面,焱殇从未亏待过惜夫人。她也一向很大方,不然早就被下人欺负死了。 厨娘捧着赏钱,乐滋滋地往回走。给惜夫人送东西,得的赏钱是最多的,所以她才主动揽下这差事。 拐过弯,只见穆飞飞正端着汤碗在前面站着。 “哎呀,飞飞郡主怎么站在外面,?”厨娘赶紧过去,堆着笑脸谄媚地问。 “汤送错了,这不是我的。”穆飞飞微笑着把碗递给她,“是不是送给惜夫人了?去换回来吧。” “没有呀,惜夫人是一壶酒,一碗汤。您的是绿豆汤,不会错。”厨娘疑惑地接过穆飞飞递来的碗,小声说:“哦,这是雪樱郡主的……” “哦,雪樱的……我们住在一起,不用换了。”穆飞飞接回碗,好奇地问:“惜夫人为什么这么晚还要喝酒?” “惜夫人说明日上香还愿要用。”厨娘堆着笑脸说。 “哦,你辛苦了,回去歇着吧。”穆飞飞从怀中摸出几枚赏钱给她,温柔地说:“不必说汤送错的事了,免得连累人受委屈。” “是,飞飞郡主真善良。”厨娘赶紧接过赏钱,小声赞美。 穆飞飞笑了笑,端着碗回了院中。 厨娘捧着双份赏钱,欢天喜地地走了。 穆飞飞背靠在门上,眉头紧皱,半晌,才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院子的长廊里,地上还放了一碗汤,她在厨娘来送汤的时候就拦下了,这时候她把汤换过来,一手一碗,送去了许雪樱的房中。 许雪樱还在算帐,算盘拔得啪啪地响。 “雪樱还不歇着吗?”穆飞飞敲了敲门。 许雪樱赶紧合上帐本,小声说:“进来吧。” 穆飞飞端着汤进来,嗔怪道:“你每天都熬这么晚,对身子不好,快喝汤吧。” “谢谢。”许雪樱接过汤碗,手指摸到了碗上的灰尘,不悦地说:“这些人怎么连碗也洗不干净呢?” “哦,可能是我刚刚觉得烫,放到桌上不小心沾到灰了吧。”穆飞飞赶紧说。 许雪樱这才笑笑,叹息道:“说到底都是我无用,若是娘在世,哪有人敢用一只沾了灰的碗来糊弄我呢?” “别这么说,真是我弄脏的。”穆飞飞拿出帕子,作势要替她擦干净碗。 “不用了,我自己来。”许雪樱用自己的帕子擦干净碗,小声说:“总之我一定会争气,不给娘亲丢脸。” “我相信你办得到。”穆飞飞笑着在她对面坐下来,轻声说:“要我帮忙吗?” “不是我防你,这些帐目不能给别人看,不然我真想找你帮忙。”许雪樱揉着眉心,小声说:”“罢了,我慢慢看,你先回去歇着吧,别陪着我熬了。” “那你早点歇着。”穆飞飞起身,向她笑了笑,大步走了出去。 许雪樱飞快地喝了汤,继续埋头看帐本。 穆飞飞扭头往窗内看了一眼,端着绿豆汤慢步走到院中的葡萄架下坐着,仰头看着星星出神,半晌,才自言自语道:“惜夫人明日要上香,我为什么不知道?真是去上香吗?” ———————————————————————————————— 【哎,俺已患重感几天了,家里大的小的都咳嗽,声音此起彼伏,地动山摇。在这里提示各位亲爱的姑娘,注意保暖,切莫着凉哦。等我好哒,不再受感冒君的压迫哒,就来给大家加更,群么么。】   ☆、224.去幽会的人【225】 一晚风平浪静,除了卫长风半夜闯进鸡棚,沾了满身鸡毛之外这件事在府中成为笑谈之外,再无新鲜事发生。一大早倾心太后便将青鸢叫去问话,她小心应付完之后出来,卫长风已独自带着鹰去寺里找浮灯了。 “黑鹰暴躁,野性难驯,但它斗不过我们,所以焦灼,所以四哥想去鸡棚里拔一些羽,黑鹰可以转移注意力,就是这样……好在黑鹰已经被四哥控制住了,想必今天就能开口,告诉我们实情。围” 青鸢扭头看许雪樱和穆飞飞,笑吟吟地说。这两个丫头特地在半路上拦住青鸢,打听卫长风闯鸡棚的事,她编了个谎话,许雪樱深信不疑,穆飞飞虽然陪着笑,但青鸢知道她是绝不会相信的。 还有黑鹰的事,卫长风正是愁这黑鹰难驯,所以才带它去山上,想去找个清静地方试试,今日是否有结果,完全不可知。她这样说,就是想看穆飞飞会怎么办。 “大皇子还真是老实,”许雪樱感叹完,转身叫穆飞飞,“飞飞,我要去绸缎铺,你陪我去吧。 “你到底是去绸缎铺,还是想去看拔羽毛的人,或者是那个在修河堤的人?”穆飞飞皱了皱鼻子,故意笑话许雪樱。 许雪樱脸一红,挥着帕子就打她,“呸,让你乱说话,我就去看黎大人,怎么了?” 穆飞飞架住她的手,另一手的食指往她脸上刮,“羞羞,你可是太后准备赐给大皇子当王妃的人,你赶紧收心吧。” “你还说、你还说,你才要赐给大皇子……看我撕烂你的嘴。”许雪樱脸更红了,气急败坏的追着穆飞飞,要拧她的嘴。 两个人追追打打地跑远了,青鸢这才收回视线,回屋去找焱殇,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布衣衫,等着她过来羿。 二人从后门出去,直奔山门。他们要去看看惜夫人上香的事,就像焱殇所说,他们确实不应该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惜夫人一向身子孱弱,所以没人注意到她,但她毕竟在天烬生活了三十多年,万一真的在替君博奕办事呢?反正去了寺里还能找卫长风和浮灯,一举两得。 从府里出来,她看到了那两个丫头的小轿,正往城中的绸缎铺行去。黎夷知天文懂地理,还精通工事,所以焱灼正拉着他讨教河堤之事,不过,青鸢猜不出许雪樱找黎夷做什么。 “雪樱郡主最近常找黎夷吗?”青鸢好奇地问焱殇。 “找过两回了,听说是打听河堤的事。”焱殇平静地说。 “从预算之事中就能推算出布防工事,这些怎么能让黎夷知道?”青鸢拧眉,小声说:“你得提醒灼王,让灼王提防些,不要大意。” “我的王后,你不是很信任黎大人吗?”焱殇故意问,这丫头看到长到好看的男人,总是会格外注意一些,弄得他有时真想划花那些人的脸。 “喂,你还要我说破吗?”青鸢微皱眉头,轻声说:“黎夷为人老实,他之所以同意在这里帮着修建河堤,也是为了不让泗水的百姓再受洪灾威胁,更想弄明白为何那日河堤受到大水冲压,居然安然无恙。另外,他一向自认为忠心之臣,流落至此完全是无奈,若有可能,他只怕立刻就会举起双手,向君博奕奔过去。” 焱殇笑笑,抚着她的小脸说:“王后说得对,但灼王会有分寸的。” “雪樱更老实,非带着……” 青鸢拧眉,没把穆飞飞的名字说出来。穆飞飞一直在许雪樱身边,虽然接触的不是机密之事,但聪明人往往能从一些琐碎之事中归纳出她想要的信息。比如这笔预算,穆飞飞把消息归总之后,就能传给她的主子,她的主子便能清晰地从中获取想要的东西…… 她走了几步,眼睛突然一亮,笑道:“我们也能让老实的黎大人为我们办事啊。” “王后想到什么了?”焱殇见她时而拧眉,时而微笑,好奇地问道。 “我们这样……”青鸢俯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焱殇低笑道:“好主意,就你能想出这好主意。” “你一定不是真心赞美我,你一定早就布置了。”青鸢趴在他的肩头,嘟着嘴说。 “真心的。”焱殇认真地点头,朝她竖拇指,“实在是真心赞美。” 青鸢眯眼睛,轻抚他的唇,小声说:“这嘴巴如今说慌也不发抖了啊。” “我说谎的时候什么时候嘴巴发过抖?”焱殇反问,问完了,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青鸢的嘴角下垂,轻啐道:“我就知道,骗子……” 焱殇笑着把她抱进怀中,低声说:“好啦,阿九姑娘,你总有操不完的心。” 上了马车,催着一行人赶往寺中。 ————————————————分界线———————————————— 浮灯一来这里,这普通的小寺庙马上香火鼎盛,四里八乡的人都赶来一睹活菩萨的真颜,尤其是水祸之后,浮灯连寺庙的门都难 出了,香客们从山脚下就开始磕头,一路往山顶寺门磕上去。 马车到了山脚下就只能停下来,只见很多香客都是三步一磕,九步一停,虔诚地往寺前行进。他们一行人不跪不磕,实在刺眼。好在山不高,约摸半个多时辰就到了第一道山门处。惜夫人的小轿正好穿过山门,惜夫人扶着婢女的手,在他们的视线中进了寺中。 “惜夫人隔一天就会来,真虔诚,愿上天保佑惜夫人,她身子也太差了。”青鸢感叹道。 “嗯。”焱殇点头。 “你嗯什么?你怎么这么没良心?”青鸢扭头看他。 “啊?”焱殇顿住脚步,一脸无奈。他是学聪明了,不管青鸢谈论哪位女子,他只需要嗯就行,但怎么嗯也不管用? “哎,可怜的惜夫人。”青鸢同情地说,惜夫人的情况太特殊了,她年纪大了,又背负了那些不堪的往事,就算想给她再找个人家,别人也不见得会真心待她。 “咦,小心刮到脸。”焱殇故意拉开树枝,引开青鸢的注意力。 果然,青鸢上当了,缩着脖子,双手掩着脸跟着他往外走。 “不要惊动任何人。”焱殇叮嘱了冷衫一句,带着青鸢混进了香客中,跟着他们进了寺中。 佛香萦绕,寺钟悠长,木鱼声声里,只见香客们跪了满坪,虔诚地磕头上香。 青鸢请了一柱香,拉着焱殇一起上了香,这才一路拔着转经轮往后面走。 穿过后面的山门,是陡峭的鹰嘴悬崖,卫长风在那里把脚上缚着银丝的黑鹰放出来,任它挣扎,再吹笛抚 慰它暴躁的情绪。风拂起他的白袍,烈烈作响,一头银丝遮住了俊颜,玉笛横于唇前,悠扬的笛声如溪水一般清澈明快。 鹰的速度越来越慢,也渐渐地飞低了…… “四哥。”青鸢快步过去,仰头看着在半空盘旋的黑鹰,它没多少力气了,但还在顽强地扑扇着翅膀。 “这么多年来,头一回看到这么倔强的鹰呢。再这样,它会累死的,如果实在不行,就放它走吧。”青鸢怜惜地说道。 “好。”卫长风收起笛子,仰头看鹰。 突然,那鹰双翅一垂,从半空坠了下来。 卫长风身形掠起,双掌稳稳地接住了掉下来的鹰,把它放到地上,掏出小瓷瓶,拿了枚专给鸟雀用的丹 药,以指尖捻碎了,喂进它的嘴里。 鹰低鸣几声,脚弹了两下,再不动了。 “可怜的家伙。”青鸢蹲在一边,轻抚着它的羽说:“你也别生气,别暴躁了,实在不愿意告诉我们,我放你走。” 鹰虚弱的呼吸着,一动不动地僵躺着。 “算了,把这个给它拿下来吧。”卫长风取下鹰脚上的银丝,正想收起来,鹰突然一冲而起,撞开了青鸢,利爪狠狠抓破了青鸢的衣衫,往半空中飞去。 此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两支利箭,正中鹰腹,鹰尖啸着,直直地坠下悬崖…… “谁放的箭?”焱殇暴怒,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侍卫们。 “这、这、这不是属下……”冷衫左右看看,大家都没带弓箭。 “赶紧去找。”焱殇怒喝一声,抬眸看向弓箭射来的方向,那是一墙矮墙,旁边有参天古木遮挡,躲在那后面,根本无法看清。 冷衫带人过去,连人影也没看到一只,只有地上被踩乱的落叶。 “算了,就算没有中箭,也会累死,饿死。” 卫长风缓缓卷起银丝,走到悬崖边往下看。风声呼啸,下面怪石嶙峋,林木峥嵘,根本看不到黑鹰的踪迹。 “哎……百密一疏……”青鸢沮丧地叹气。 “走吧,去喝碗茶,府衙之中虽有名茶,却不及这寺中的禅茶好。”卫长风拍拍她的肩,眉头微拧,低声说:“而且也不算全无收获。” 青鸢垂头丧气地跟在他的身后,不时回头看上一眼,小声说:“我还在太后那里立了军令状,现在怎么办?” “好了,不是有我吗,大不了把鹰找出来,炖成一锅汤送去给太后补补身子。”焱殇抚着她的小脑袋,低声说。 “你好残忍……”青鸢杏眸圆瞪。 “奇怪,你吃鸡吃鸭也是吃,为何鹰又不能吃?”焱殇好笑地问。 “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青鸢狐疑地看着他。 “因为是我王。”焱殇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 卫长风此时已走出老远,见二人还未跟上来,忍不住扭头看了二人一眼,催促道:“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赶紧过来吧。” “你先去,我在这附近看看。”焱殇有些恼火,在他眼皮子底下把鹰给杀了,这让他觉得有些丢脸。 青鸢冲焱殇做了个鬼脸,快步追上了卫长风。 穿过一片竹林,就是卫长风暂住的地方。关上门,卫长风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只铁笼,揭开了布给她看。< “啊……”青鸢掩唇,愕然看着黑鹰——她方才居然没认出那只飞得没劲的鹰不是昨天捉到的那一只。 但这鹰一动不动,比那只还能飞上天的鹰状况更差,若不摸它的肚子,感受到微弱的呼吸,你甚至会以为它已经死了。 “我之所以早上带鹰出来,是因为鹰已经成这样了。”卫长风压低声音说。 “所以你故意人看到鹰被箭射死了?”青鸢小声问。 “嗯,这样一来,对手就不知道我们到底从鹰这里得知了什么。毕竟鹰比她想像中的要多活了这么长时间。”卫长风点头,把黑布盖上去,沉声说:“我还没想好怎么办。” “凉拌。”青鸢苦笑,这和被箭射死没啥区别。 “凉拌的鹰肉不好吃,何况还不知是否被毒死的。”卫长风随口说。 “咦……你怎么和他一样……残忍……”青鸢斜眼睥他,不满地说:“我们可是发誓不伤害这些生灵的。” “奇怪,你吃鸡吃鸭也是吃,为何鹰又不能吃?”卫长风反问。 “……”青鸢瞪眼,为什么和焱殇说的一字不差? 门被敲响了,是焱殇来了,这厮还挺懂礼貌,知道先敲门。青鸢转头看焱殇,他第一眼没看她,而是看中间二人隔的桌子,随即只见他神情有些许放松。 啊呸,如果没有桌子,他会想像到是二人紧挨在一起的画面吗? 青鸢被他这小眼神给逗乐了,忍不住发笑。 “你笑什么?” 焱殇的心事被看穿,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狠狠瞪她一眼。 “你们聊,我出去看看。” 青鸢吐吐舌尖,冲二人挥挥手,走了出去。他们两兄弟接下来要谈鹰的事了,她得给他们多点空间去了解彼此。不然她在这里,两个人又得为她横眉冷对,用眼神厮杀,别想谈成事。 寺院后面的厢房不多,卫长风和浮灯独占一院,另一边的小院边种着两株大榕树,藤蔓缠得满眼碧翠,还有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上。 “那边住的什么人?”青鸢指那边的厢房问一名正在扫地的小沙弥。 “哦,惜夫人有时候抄写经书晚了,就住在这里。”小沙弥抱着笤帚小声回话。 “她在吗?”青鸢小声问。 “在的,贫僧半个时辰前见夫人进去,一直没有出来。”小沙弥点头。 青鸢想了想,慢步往那边走,想去看看惜夫人在做什么。 这边的厢房独门独院,小门紧闭,她推了推,从里面槛上了。奇怪,来上香,把门关紧干什么?她想了想,绕到墙矮的一边,拖了把椅子过来垫着,踩在上面往里看。 院子里很安静,房门也紧紧关着。她犹豫了一会儿,缩回了头,这样偷看有些不尊重人,如果惜夫人真的只是在抄写经书,她就太冒犯别人了。 想了想,她索性走到房门口,敲起了门。“夫人,是我。” 门里面,惜夫人正紧张地穿着衣服,面色惨白。而同样紧张的还有一个男子,正焦急地帮她穿鞋。 “胡护卫,现在怎么办?她刚才趴在墙头上看,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她拖着哭腔,焦急地问。 “我们别出声。”胡护卫也是一脸的惶恐,紧张地说:“说不定她等一下就走了。” “喂,这边。”后窗响了,有人对着里面小声说话。 惜夫人吓得快尖叫出来了,向胡护卫递了个眼色,他赶紧过去,哑声问:“谁。” “我是飞飞,胡护卫赶紧从这里出来吧,别呆在里面了。夫人自己去开门,就说小憩了一会儿。”穆飞飞在窗外小声说。 惜夫人的脸色更白了,犹豫半晌,向胡护卫点了点头。 胡护卫从后窗跳出去,担忧地看了惜夫人一眼,小声说:“我从前面绕进来,别怕。” 穆飞飞站在窗后,同情地看着惜夫人,轻声说:“你别怕,我是来通知你的,王和王后都上山了,但我来晚了点。不过不要紧,你放轻松点,不会有事。” 惜夫人更犹豫了,她摸不准这丫头怎么会好心地来报信。但事到如今,她也来不及多想,连连点头,关好了窗子,跑到镜边理了理衣衫,深深吸气,跑过去开门。 “惜夫人,你在休息啊。”青鸢见她呼吸急促,不由得奇怪地问。 “啊,是,上山太累了。”惜夫人抚了抚发烫的脸,小声说。 “哦,我和他上山来看浮灯,听说你来了,所以过来看看你。”青鸢抬步往门里走。 惜夫人立刻紧张地扭头看了一眼。 青鸢顺着她的视线看,更觉奇怪,轻声问:“里面还有人吗?” “没有了。”惜夫人连连摆手,紧张地得脸色更红了。 青鸢忍了忍,慢步走向门口,往里面张望了一眼,桌上有一副茶具,酒壶和糕点也摆在桌上,但并没有动过。窗边有 文房四宝,经书翻开着,屋子里的墨香,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味道…… 不过,后窗紧闭,床榻凌乱,看样子是真的在休息。 “哦,你要随我们一同用膳吗?”青鸢转头看惜夫人,轻声问。 惜夫人摇摇头,小声说:“不必了,我吃素。” “上山都吃素啊,我看你气色倒是比以前好一些了。”青鸢笑道。 “王找了很多药给我。”惜夫人抿抿唇,扭开了头。 青鸢以为她是觉得提到焱殇不自在,于是笑笑,轻声说:“那我先走了,若你想过来,我们就在四哥那里。” “嗯。”惜夫人点头,送她到了门口,目送她走到榕树下后,匆匆关上了门,回到了房间里。 打开后窗看,穆飞飞和胡护卫都不在了。 她掩着乱跳的心,软软地滑坐到榻上。她是去年下半年和自己的护卫胡木恩好上的,她虽说嫁给了焱殇,但完全是一段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焱殇尊重她,但根本不可能喜欢她、爱她。 她过了太久的孤单的日子,在病重的那段日子里,焱殇一直在青鸢身边,是胡木恩一直精心照料她,她忍不住地动了情,之前还一直克制着,不敢做出半点愈矩之事,但后来就忍不住了。她想她反正快死了,她不想一个人冰冷地死去,有个人在她死前疼她也好……但她毕竟是焱殇的夫人,若此事传出去,她怕那些唾沫星子淹死她和胡木恩,也怕太后震动,老爷子不饶她……她甚至怕青鸢会趁机杀了她。 所以,她就利用上山进香的借口,和胡木恩出来幽会,在大元城这样,到了泗水城,她也这样。她和胡木恩甚至还商量着,找个机会离开这里,但胡木恩还有母亲和弟弟,这让他们迟迟未能成行。   ☆、225.动凡心了【226】 院门轻响了一下,接着被人推开,强烈的惨白光线从门口涌进来,把惜夫人吓得一个哆嗦,脑袋里嗡嗡地响成一片,连眼睛都模糊了,等看清进来的人是胡木恩之后,才白着脸说:“你没遇上她们吧?” 胡木恩摇摇头,举了举手里的经书,低声说:“他们在卫长风的院子里,我特地从前面拿了几套经书过来,以免他们怀疑。” 惜夫人掩着胸口,长长地吐了口气,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被穆飞飞发现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看她并无恶意……”胡木恩把经书放到桌上,小声劝道:“惜娟,你也别太慌了,我回去安顿好老母亲,我们就一起离开。” “我也想啊……”娟夫人的眼眶渐渐红了,垂泪道:“但我总觉得这样做简直是……不知廉耻……木恩,不然我们就这样算了吧,我会请求王调你去别处当差,以免拖累你的家人……我身子这样,也不知哪天就去了,是我太贪心,居然还想贪恋你的爱情,我早就不配拥有这两个字……人老珠黄,残花败柳,一身耻辱,哪配得上你木恩?” 胡木恩一听就急了,大步过来,跪倒在她的膝边,急切地说:“惜娟,你在说什么傻话?什么叫人老珠黄,什么叫残花败柳,在我眼里,你隐忍温柔,善解人意,是上天弄人,让你过得这么苦,我说过我会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到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就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惜娟,不要说傻话了,你的身子不是越来越好了吗?相信我,我们能办到的。” 娟夫人用帕子掩着唇,无声地抽泣着,说不出话来。胡木恩嘴笨,也不知道怎么劝劝慰她,两个人对视片刻,胡木恩的眼眶也红了,黝黑的脸庞微微扭曲,强忍着快冲破胸膛的、大喊出“我们现在就走”的冲动,直直地盯着她不停落泪的样子。 她很憔悴,他把她的憔悴和痛苦都看在眼里,她每咳一声,他都心疼难忍。她犯病后,每一晚睡下时,他都担心得整夜守在门口,整晚整晚不敢合上眼睛……她是一个这么贤惠大方的女人,为了焱殇付出了所有,背负着骂名,耻辱,冷落,他们凭什么这样对她呢?她凭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 “惜娟,你别哭了……我心痛……”胡木恩终于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哑声说:“这两天我就去把财产变卖,统统换成珠璃国的银票,我们去珠璃国。我在那里的远房叔叔人很好,会收留我们一家人的。以后我们就做点小生意,我会好好照顾你。” “木恩……我老了,又这么丑了……你……”娟夫人纤瘦的手指捂得更紧,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你哪里丑?惜娟最好看了……”胡木恩急得满头是汗,抱着她的腿,一遍遍地说:“我也不是年轻人了,我们都不年轻了,听我说,我们好好珍惜这机会,好不好?” 娟夫人抽泣着点头,沾着泪的手指轻轻地放到他的手背上,“好……木恩,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便是死了我也愿意……羿” “那我明天就开始去变卖东西。”胡木恩激动地说。 娟夫人点点头,轻声说:“我那里还有好多东西,但从这里变卖不合适,我会收起来,你去找个镖局,镖局帮我们押送到珠璃国去,这样最为妥当。” “但现逢乱世,只怕贼匪众多,贵重东西还是少带为妙。”胡木恩想了想,小声说:“你放心,我这些年攒了些钱,置办个小宅绰绰有余。太贵重的东西带在身上,反而是害处。” “所以请镖局啊,丢了就丢了吧,若没丢,今后我死了,你还能用这些再娶她人,置办家业。” 惜夫人勉强笑笑,松开了他的手指,扶着桌子站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 “惜娟,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我能遇上你,得到你的喜欢,就是我的天大的福份。真的,我今生今世,只想娶你一人为妻,再无她人。”胡木恩正色道。 “但我甚至不能替你生孩子,我还比你大上几岁,你母亲一定不喜欢……罢了,我们且先不说这些,先把手头上的事办好吧。”惜夫人艰涩地说。 “好,我明天就去办。”胡木恩给她擦了擦眼泪,温柔地说:“你别哭了。” “嗯。”惜夫人苦涩地看着他。 这人真好,相貌堂堂,又武艺高强。他也有四十岁的年纪了,但之前的日子一直在替大元国办差,几乎没有时间去娶妻生子,直到焱殇把他分派到她的身边保护她,二人才越走越近。不然凭他的条件,娶个年轻貌美的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他也算是大元的复国功臣。 罢了,她已经贪心了,就继续贪心下去吧。看着他大步离开之后,她取了一柱香,向着西方虔诚地拜了拜,喃喃道:“佛祖在上,若真要怪罪我们,就让我一人坠入地狱,木恩他是好人,请让他好好的活下去。” “夫人。”小沙弥拖着笤帚过来了,探着脑袋往里看她。 “啊……”惜夫人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 “您掉了东西。”小沙弥摊开手掌心,掌心 里有一枚小巧的玉耳坠。 “这……不是我的啊。”惜夫人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可能是你的婢女的吧。”小沙弥咧嘴一笑,又拖着笤帚走开。 惜夫人看看耳坠子,水色通透,十分漂亮。这些婢女们都是大元人,大元人多的就是珠宝,或者真有可能是她哪个婢女的。不过她一向不太注意这些丫头们穿什么戴什么,对她也不怎么上心,只要一出来,她说声让她们可以自由去玩耍,几个丫头立刻就跑了个没影。所以她想不起来,这坠子到底是谁的。拿回去问问吧,若能凑回一对,也是好事。 她把坠子用帕子包起来,走到墙边的铜镜前,用梳子篦了一下头发,怔怔地看着铜镜里的脸出神。 这脸,真的不年轻了,削瘦,苍白,哪有半分胡木恩所说的美……只是哭肿的眼睛里,确实有了几分生气,这是胡木恩给她的希望,对于美好生活的憧憬。 她忍不住地幻想,离开这里之后,她和胡木恩有了自己的小宅,她养了几只鸡,几只鸭,最好还养几头小猪崽,然后洗衣做饭,织布裁衣……胡木恩就在小店打理生意,胡木恩很会木器活儿,他们可以开木器店,他做一些家俱,还有精美的梳妆镜台去卖…… 那样的日子,一定很好,很美…… 惜夫人苍白的脸上又有了几丝红晕,她掩了掩脸颊,惆怅地看向院子里,几只小鸟落到了枝头,叽喳啾鸣。她的心突然一紧,青鸢会和鸟儿说话,会不会派鸟儿来偷听,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和胡木恩的事?她是不是已经在焱殇面前告状,然后悄悄地诛杀胡木恩? 她越想越怕,心越跳越急,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一头栽下去。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拍了拍脸,让自己放镇定一些。 “不如去那里看看情况,若真是如此,要死就死我一人吧。”她双拳紧攥,自言自语道。打定主意后,她匆匆洗了把脸,重新挽了个头发,独自去了卫长风的小院。 ——————————————————分界线———————————————— 青鸢正坐在院中逗小珍珠,它精神好了许多,因为浮灯救过它,所以也多了几分禅性,不时抬头,念几句阿弥陀佛。 青鸢觉得好笑,用草叶拔拔它的嘴巴,小声说:“你还信佛了,要不要去西天?” “当菩萨,我要当菩萨。”小珍珠在桌上跳来跳去,啾啾地叫。 “就凭你?”青鸢托着腮,草叶直往它的小脑袋上敲,“小珍珠,你痴心枉想。”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小珍珠立刻回了句青鸢以前常说的话。 “哦,你真进化了。”青鸢扬了扬秀眉,好笑地说。 这时,冷衫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惜夫人?” 青鸢扭头看,只见惜夫人正红着眼睛站在院门口,眼神有些慌乱地看着她。 “惜夫人来了,快请进。”她赶紧起身,笑吟吟地请惜夫人进来。她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这焱殇的罪过大了,让惜夫人哭成这样。 “王呢?”惜夫人镇定了一下,慢慢走了进来。 “在与大皇子谈事,坐吧。”青鸢主动扶了惜夫人一把,让她在石桌边落坐。 惜夫人绞着帕子,盯着指尖发怔。 青鸢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有在一边陪着坐着。 其实她不是没和焱殇商量过惜夫人的安顿问题,但焱殇觉得若把惜夫人这样推出去,只怕人人会笑话她,欺负她,在他身边,起码他还能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也算是报答她的恩情。 没人会想到,惜夫人居然在迟暮之年,遇上胡木恩这样的男人,不惧怕焱殇的权势,也不计较惜夫人的出身,只一心喜欢着这隐忍善良的女人。 过了好久,那扇门终于打开了,焱殇先出来,一眼看到惜夫人,不由得怔住。 “惜娟怎么哭成这样?” “没什么,就是不太舒服。”惜娟拧着帕子站起来,给他行了个礼。 “长风门主,不如你给惜夫人把把脉。”焱殇扭头看卫长风。 卫长风眉头微拧,淡淡地说:“她是你夫人,自有宫中医女照料,我不太方便。” 他可没那么好心,遇上人就给别人把脉,何况是焱殇的另一位夫人。 焱殇神色一僵,这臭小子拒绝人的语气还挺硬……不过比他大了眨几下眼的功夫,还真摆出架子来了! “不必劳烦大皇子了,我只是好久没见到王,所以过来请安……”惜夫人嗫嚅着,小心地观察几人的神色,想看看青鸢是否告状了。 “既来了,一起用膳吧。”焱殇转过脸,扶了惜夫人一把,温和地说:“我也有许久没和你一起用膳,正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惜夫人紧张地问。 “西山居那地方风景不错,如果你愿意,我想送你去那里休养, 就不必跟着我们奔波劳累了。”焱殇低声说。、 “真的吗?”惜夫人心中一喜,这样看来,他和青鸢都未察觉她和胡木恩的事,若真能去西山居,那就好事,她甚至可以演一出假死,从此就和胡木恩远走高飞了。 青鸢把她的喜色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些奇怪。记得上一回焱殇罚她去庙里时,她伤心得一病不起,今日为何却很高兴? 一转头,只见浮灯正抱着一只棋盘缓步过来,他显然没有想到焱殇和青鸢在这里,眸子里喜色一闪,就像两枚被阳光抚慰到的黑宝石,熠熠生辉,随即垂下长睫,温和地行礼问安。 “不知贵客驾临,罪过、罪过。” “浮灯主持,我们只是来看看风景,所以没有惊动任何人,你哪来的罪过?惊吓到活菩萨,才是我们的罪过。”青鸢抿唇笑,快步迎上前去,从他手里拿过了棋盘,往桌上一搁,笑着说:“你日子过得太潇洒了,没有烦心事,可以看风景,品茶,和好友下棋,羡慕死我了。” “阿弥陀佛。”浮灯缓缓抬起长睫,眼中已恢复了一片澄澈。 “别阿了,我饿了,安排斋饭吧,然后我看你们下几盘棋。”青鸢笑眯眯地把棋子摆好,连声催促浮灯。 “粗茶淡饭,只恐陛下吃不惯。”浮灯转头看焱殇,平和地说。 “这是要赶我走?”焱殇唇角轻扬,一撩长袍,在石凳上落坐。 “不敢,既如此,贫僧这就安排。”浮灯微笑着走到门边,叫过一名和尚,把斋饭安排下去。 惜夫人在一边站了会儿,浑身不自在,于是过来行了个礼,轻声说:“妾身有些不太舒服,本来就是过来请安,妾身还是回去抄写经书吧。” 焱殇见她无精打彩,点点头,温和地说:“去吧,今天早点回府,我让泠涧过来,给你好好把把脉,调养一下身子。” 惜夫人抬眼看他,有瞬间的恍惚,焱殇的性子不像以前那么冷漠了,爱情真是神奇的东西,让焱殇的笑脸多了,人也温柔了…… 她以前是那么痴迷着他啊,他就是她的一切,她的天,她的地,她的天下……她从未奢望过焱殇会喜欢她,毕竟她被渊帝玷 污过,但她还是有幸成了他的结发之妻,大婚那晚,她害怕得要命,怕焱殇会一怒之下把她轰出门去。不过,什么也没有发生,少年的他木然地在房顶坐了一整晚,露水沾湿了他的衣裳,第二日就发热了。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好多天,他才转好。他好的那一天,对她说过,以后会照顾她。 他做到了,有了如花美眷也没有离弃她,也不许别人欺负她。但是,她却不再痴迷这个男人了…… “惜夫人,怎么了?”见她落泪,青鸢赶紧递上了帕子,小声说:“你别哭了,你的身子会好起来的,你放心。” 惜夫人抿了抿唇,推开她的帕子,低头就走。 她害怕会忍不住把这事说出来,她没把握会是什么结局,这是要浸猪笼的大罪,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青鸢会怎么做? “惜夫人今日好古怪。”青鸢拧眉,唤过小珍珠,让它追了过去,想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但惜夫人已经有了警惕之心,见到面前有鸟儿,走得更快,还不时挥动帕子,驱赶小鸟。 “身体不好的人容易多愁善感。”焱殇拍拍青鸢的头,小声说:“她病成如此,只怕当不成什么内 奸。” “也是……” 青鸢点头,惜夫人瘦得一阵风就能刮散架了,喘口气还会抖三抖,看着焱殇就能哭出一盆子眼泪来,就凭这,也当不了内 奸啊,她哪里舍得出卖焱殇? 院中很静,几缕阳光从枝叶间隙里钻进来,落在青鸢灵动的眸子里。浮灯忍不住又转头看向了她,眼神中情不自禁地涌出一丝柔软。 卫长风把这眼神逮了个正着,心咯噔一沉……这和尚,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青鸢?莫不是动了凡心? “主持,两位公子,夫人,斋菜来了。” 几名和尚端着斋菜进来,摆放好碗筷,退出小院。 这是名符其实的素菜,一盘青菜,一盘萝卜,一盘豆腐,除了一点点盐,完全是用水煮。 青鸢食欲全无! “我想吃 肉。”她抿抿唇,满脸愁意。 “是谁嚷着要吃斋菜的?”焱殇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镇定自若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青菜放到她的碗里,“偶尔吃点素,是好事。” “你赶紧吃,我要和儿子一起去吃 肉。” 青鸢不服气地看着他。他以为她没吃过?在暗宫时,她吃了几大箩筐!所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这样的菜了。 听到她说儿子,卫长风立刻看向了浮灯,他神色更柔,几乎有些痴意。 这和尚,怎么回事?卫长风拧眉,拿起筷子,往桌上顿了顿,淡淡地说:“那就赶紧吃了下山去。” 焱殇端起碗开吃,三个大男人,就着三盘青菜, 吃得慢条斯理,优雅非凡。青鸢的肚子响了又响,最终还是拿起筷子。 “浮灯主持,你看青鸢的眼疾和心疾,是好了还是没好。”焱殇突然问,这事在他心里,一直是根刺,难以拔除。 浮灯抬眸看他,低声说:“会好的。” 听他说得笃定,焱殇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立刻追问道:“你有办法治?” 浮灯宣了声佛号,平静地说:“上天有好生之德……” “说点实在的,你是不是能治。”焱殇打断他的话,眼神锐利地看着浮灯。青鸢的身子是天比一天好了,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安,明明之前眼疾严重到看不到东西,也没有特别的方法治她……难道是浮灯说的,用他的血为引之后,慢慢地化解了青鸢的恶疾? “会好的。”浮灯微微一笑,垂下了长睫。 “会好就会好嘛,你这么瞪着别人干什么?”青鸢推了焱殇一下,不悦地说。 “你这丫头,我瞪谁了?”焱殇哭笑不得,这小胳膊往外拐得太明显了! 大风刮得树叶沙沙地响,几片叶子从枝头挣脱,落到了桌上。一直沉默的卫长风终于放下了筷子,沉声说:“赶紧带她下山吧,晚上路不好走,她也没吃东西。” “四哥英明。”青鸢跳起来,朝卫长风抱抱拳,拖着焱殇就走,“快走,下山吃肉去。” 焱殇被她拽到门口,扭头看着卫长风说:“那……” “我知道怎么做。”卫长风迎着他的视线,面无表情。 焱殇笑笑,带着青鸢就走。 看着二人远去,卫长风突然转过头,盯着浮灯问:“浮灯,你动凡心了?”   ☆、226.这是他应承受的【227】 浮灯的呼吸乱了一下,随即笑笑,羽睫轻合,平静地说:“世人皆爱看漂亮的事物,我也是凡人罢了。” 他轻飘飘地架开了卫长风的质疑,转过身,缓缓走进了树荫中。 卫长风紧盯着他的背影,半晌之后,大声说:“浮灯主持,自寻烦恼,只会更加烦恼。围” “你呢?贫僧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长风施主知道吗?”浮灯微顿脚步,宣了声佛号,继续往前。 卫长风心脏上的缺口吹进了一阵凉风,整个人都冻住了。 他知道吗? 他不知道! 他失去了阿九这抹亮光,人生变得毫无意义。他总是情不自禁地围绕在她的身边,从她还那个可怜却又倔强的小女孩开始,他就拿她当成了生命的全部。他幻想的未来,统统与她有关。但她用双脚走出的未来,却统统与他无关。 卫长风被浮灯的话,击得溃不成军,强绷的骄傲散落一地羿。 “……”他苦涩地笑笑,转身走进了小屋,他始终是一无所有。 家不是他的家,国不是他的国,阿九不是他的阿九,他到底拥有什么呢? “门主。” 几道修长的身影飘然落到他的面前,抱拳下跪。是幻尘宫撤出来的弟子们到了,领头的人一身蓝衣,是朗溪。 “你们到了。” 他平静地点头,让众人起来。 “门主,我们听说……您是大元的大皇子?”朗溪犹豫了一下,小声问。 “哦……或许吧,名份身外之物,我是幻尘宫的人。”卫长风扭头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从今天起,我在哪里,幻尘宫在哪里。” 朗溪一喜,卫长风这是想通了?但又一愁,扭头看了看众人,低声说:“那洛川门主的仇……我们不是报不了了?” “大管事……”有人碰了碰朗溪的胳膊,提醒他看卫长风的脸色。 卫长风平静地转头看他一眼,低声说:“确实是无法报,就算我不是他们所说的大皇子,阿九在此,我也不忍让她为难。洛川之事,是我对不住他。” “算了。”朗溪脑袋低垂着,长长叹息。 “一共撤出多少人?”卫长风往他身后看,跟着朗溪的只有九人,都是管事。 “一共撤出二百三十七名弟子,其余的……投靠了君博奕。都是属下领导不力,未听门主劝告,让幻尘宫落到如此结局。”朗溪满脸愧色。 “不是你的错,这也不是什么结局。”卫长风拍拍他的肩,沉声说:“以前幻尘宫做的是人命交易,今后不要做了。” “那……我们幻尘宫以何谋生?”朗溪犹豫着问。 跟在身后的弟子们有些兴奋,大声说:“门主如今是大元大皇子,我等何愁不飞黄腾达。” “放肆,门主不是攀龙附贵之人。”朗溪扭头,怒斥众人。 “门主恕罪。”各管事赶紧告罪。 “谋生之计数不胜数,何必要用人命换钱。”卫长风想想,转身往屋里走,“都进来吧。” 众人跟着他进了屋子,环顾四周简陋的陈设,只觉得和幻尘宫无法比,互相看看,都沉默不语。 他们虽是江湖人,但是幻尘宫历代掌门都把幻尘宫经营得有生有色,幻尘宫最不缺的就是银子,银子筑的屋,银子修的路,他们这一路奔波逃窜,可是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日子。 卫长风扫了众人一眼,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平静地坐到粗木椅上,缓缓开口。 “既然来了,我也把话说在前面,幻尘宫以后绝不做害人性命之事。” 有人干咳一声,小声问:“还请门主明示,我们到底怎么做?两百多弟子在何处落脚为妙?我们出来时来不及拿出幻尘宫里的银钱,那些钱号也都控制在了投靠君博奕的人手中,现在我们已经是两袖清风,身无点银了。” “哎呀,你们别瞎操心了。”有人看了看卫长风的脸色,赶紧打圆场,“门主随便给人卜一卦都是黄金千两,不用愁的嘛。” “门主又不是给人算命的。”先前的人立刻不服气地说:“再说,难道我们都让门主一人养活吗?” “我们可以撑撑门面……” 朗溪制止住了众人,小声说:“你们听门主的,在这里胡扯些什么鬼。” “无妨,若不习惯此处,可以离开。”卫长风平静地看着众人说。 一阵尴尬的静默之后,朗溪扑通一声跪到他的腿边,低声说:“我从小在幻尘宫长大,受老门主养育之恩,洛川门主知恩之恩。而且,这些跟随出来的弟子们,这些年也都或多或少在外面结了怨,现在大家不愿意去君博奕那里,只能恳请长风门主安顿好大家。” “起来吧,是我未尽到门主之责,从今天起,我会打理好幻尘宫的一切。”卫长风扶起他,给他拍去衣袍上的灰尘,环顾众人,沉声说:“腥风血雨之 路,毕竟不是安乐之路。若你们有心跟随我,我会给大家谋一条安稳的生路。” “门主请讲。”朗溪正色道。 “大元风头无双,势必会打进天烬皇城。泗水这地方联 通各地,是商人们的必经之道,繁盛之时,码头常会出现船只无法靠停泊的状况。我想要在此处修建码头,做漕运的生意。” “这个好……”朗溪双眼一亮,大声说:“全凭门主安排。” “那好,我在城北处租了几个宅院,你先把大家安顿好,住下,我们再细细筹谋。”卫长风笑笑,送众人出去。 是到了他为大家做点什么事的时候了,他不是神仙,他生活在尘世之中,他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就算是为了阿九,他也得活得精神一些,不要成为阿九心上的负担。 有幽雅的笛声从东边飘来,他转头看去,只见浮灯独自站在一块石头上,翠笛凑在唇边,眺望着远山。 这和尚,藏了多少心事,不为人知? 风撩起浮灯的白色僧袍,飞絮沾在他的眉间,仿佛染上了岁月的雪痕,他缓缓放下了笛子,任大风吹刮而来,阳光金灿灿地落在他的身上,如同镀上一层光圈…… 远远的,香客们被这一幕震得兴奋不已。 “果然是活菩萨啊。” 一阵阵地欢呼声之后,跪拜声此起彼伏。 卫长风嘴角轻抽,合上了门。这世上哪来的菩萨?能救人的,往往只有他自己。 ————————————————分界线—————————————————— 夜深了。 浮灯手执一盏灯烛,缓缓从佛堂出来。夜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停,昏暗的光线勉强照亮脚前几寸的距离。 他的屋子比卫长风的更加简单,屋中仅一榻,一椅而已,东西都放在青石砖墙上掏出的小阁中。 他虚掩了门,把烛台放到墙上的小阁上,把僧袍脱下,搭在椅上,缓步走到榻边,站了片刻,缓缓弯腰,从竹子编成的长枕中掏出一只鸡蛋大小的金色小圆盒。 “蔓蔓……我们时间不多了,双雪樽还没有下落,我该怎么办?” 他低叹着,把小圆盒摁到了心口上,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是一张照片,陆蔓的照片。她拎着一只藤编的小包,手里拿着一枝新鲜的玫瑰花,笑吟吟地看着街边的橱窗…… 这是他第一回看到她的时候,她才二十岁,干净纯澈得像天池中的水,不带半丝杂质。他坐在劳斯莱斯的车上,身边还偎着他的未婚妻,但看她的眼神却忍不住地惊艳。 这是报应吧,他背叛了未婚妻,然后背叛了蔓蔓,所以得到了两世的痛苦。 “荀泽……”他喃喃地念着自己的名字,跌坐在榻上,苦笑道:“不管是荀泽,还是浮灯,都是爱着你的,可惜错就是错了,如今只能弥补你所受的一切。”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不停地回放当年的一切。 青梅竹马的远房表妹终于同意了他的追求,成了他的未婚妻,但她突然患了很古怪的心脏病,四处求医问药,都没有好转的迹象。这时岳母带来了一位风水先生,教了他破解之法,先摆风水,再拿和她相同血型的心脏换上,即可痊愈。他看着日渐削瘦、每天哭着央求他想办法的的未婚妻,也是急糊涂了,居然同意了岳母和未婚妻的提议,开始物色对象。 陆蔓就是这样闯入他的视线的。 都是稀有的熊猫血,人又年轻有活力,未婚妻一眼就看中了她。他有些不忍心,便借招聘之机,让她进入公司工作,慢慢的,他居然对这女孩子产生了好感。她太好了,甚至具备一切他喜欢的品质,他不可救药地动了真心,直到未婚妻发现了他的事,晕倒在他的面前,他才做出决定,牺牲掉蔓蔓,挽救这位自己从小喜欢到大的爱人…… 然后?然后便是无穷无尽的痛苦,每一夜血淋淋的噩梦,以及对蔓蔓不可磨灭的思念。 他快疯了,他找到了那位风水先生,愿意付出一切,换回蔓蔓。风水先生便给他指了条路,送蔓蔓去另一个时空重生…… 简直笑话,人怎么可能重生? 但除了这路,他还有什么希望呢?在一夜又一夜地颓废之后,他决定拼一拼。反正他做出这样qing兽不如的事之后,再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他用一切家产,找到了一对名叫双雪樽的法器,换取他和蔓蔓的重生…… 但是,明明规划好的重生之路全不一样,他醒来时,成了一个十多岁的和尚。而蔓蔓,不知道在哪里…… 他快疯了,花了十年时间才习惯了这里,可蔓蔓已经远离了他的生活。 直到阿九和焱殇出现在天烬皇寺时,他才意识到,蔓蔓回来了! 你知道对一个人刻骨铭心会达到什么程度吗?就是那个人的每一个呼唤,每一个微笑时唇角的弧度,还有 她的眼神,她的小动作,统统刻在你的心里。只要她出现,你便会知道,这是她! 她还是过得不好,他想让她成为他曾经承诺守的公主,可现实中,她却是一个吃尽苦头的倒霉公主,还是一个背负白无常诅咒的、活不过十七岁的公主。 他必须救她,这是他欠她的!她的心脏病和眼疾,根本不是好了,而是他用尽方法拖延她的命数,他得找到双雪樽,送她平安无恙地回去!她如今有了真爱的人,他只能站在这里远远看着,忍着悔、恨、痛、伤、惧…… 十年来的寺中生活让他最大的收获就是平静,他已能平静地面对自己犯的恶,造下的孽,以及所承受的一切痛苦。就像他对卫长风所说的,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找到她,让她幸福…… 三更天了,远远地有木鱼声传进耳中。 他把照片收回小圆盒中,塞回了枕中,慢慢地躺了下去。 “双雪樽,一只在云罗,另一只在哪里?” ————————————————分界线—————————————— 这是小珍珠第九次叹气了。 “你到底怎么了?”青鸢抬头看它,好笑地问。 “想浮灯和尚,想卫长风。”小珍珠啾啾地叫,乌黑的小眼睛盯着坐在一边看折子的焱殇,这家伙一点都不够意思,霸着它的阿九,还不让她跟它出去玩。 “你若是个姑娘,你非得祸害人不可,你自己玩去吧,你叹得我心肝都在颤抖了。” 青鸢用小米打它,轰它出去。 小珍珠乐滋滋地展翅就飞。 “怎么,坐不住了?你就不能安静一上午。”焱殇抬抬眼皮子,好笑地看向她。 “我都安静地陪你坐了一上午了,你怎么还冤枉我。”青鸢报怨道。 “哦。”焱殇看看沙漏,点点头,继续看折子。 “喂……你就不能说说鹰的事?”青鸢头疼地摇晃他的胳膊,这人嘴真紧,怎么都不肯主动说呢? “什么鹰的事?”倾心太后带着穆飞飞外面进来,面色严肃,“听说那鹰死了?” “母后。”焱殇放下折子,站了起来,“鹰被刺客给射死了。” “那不是没办法查了?”倾心太后眉头紧拧,看向青鸢,“那鹰可告诉了你和长风什么?” “说了点……”青鸢故意看了看穆飞飞,轻声说:“譬如我们上回去大元城,就是有人送了消息给云罗……” “果然啊……”倾心太后扶着椅子扶手慢慢坐下来,摇头叹道:“真想不到,我们身边还有这样的人,是冷啸吗?他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只怕是他了。” “不是他,这人就在院子里。”青鸢正色道。 “什么?”倾心太后脸色一沉,手指紧抓扶手,严厉地说:“这院中只住着我们,可不能乱说。” “确实如此。”焱殇绕过桌子,沉声说:“母后不必担心了,我会处理好此事。” “奸细之事,最为可恶。当年若不是奸细送信,我们大元也不会败得那么惨,一定要查出此人,严加惩治。”倾心太后痛心疾首地说。 “母后放心,她跑不了。”青鸢脆声说着,笑眯眯地看向穆飞飞,“飞飞,你说对不对?” “当然,王英明神武,王后冰雪聪明,谁也逃不出王和王后的掌心。”穆飞飞笑着迎向她的视线。 好家伙,这么镇定!她是断定这鹰不会透露消息吗? “好了,你们去雪樱那里看看,她下午要对帐,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你们去帮帮她。当然,王后管事,飞飞只是跑,若你们不放心,帐目不用给她看,我只是想让她多照顾照顾阿九。”倾心太后换成一副笑脸,看向青鸢。 “干娘,我就不去了,这些事挺重要的,若真出什么差错……”穆飞飞为难地说。 “殇儿,雪樱真的忙不过来,王后有孕,身边亲近可信的人只有飞飞,你好好想想,让她去吧。就依我所说,不必让她接触那些事,就端茶送水,跑腿传话。”倾心太后站了起来,完全是不容商量的语气。   ☆、227.再温柔的人也被她带凶悍了【228】 再温柔的人也被她带凶悍了【228】 “干娘……”穆飞飞抿唇笑,小声说:“您就不怕我做错了事,坏了哥哥的事?” “你这丫头,你做事有多仔细我会不知道吗?我让你去给王后跑腿,也是让你多向王后学学,若真能和长风结成夫妻,以后也要替长风打理家事。毕竟这不是谷中,里里外外结交的人也不同。王后出身皇族,她懂这些,你好好学。” 倾心太后乐呵呵地拍拍穆飞飞的胳膊,攥着帕子的手指着他二人说:“焱殇,阿九,我把这丫头交给你们夫妻了,好好教教她,阿九你就当帮你四哥的忙,你也不忍看他孤身一人吧。羿” “母后放心。”焱殇笑笑,平静地应下此事。 青鸢也不太反对,穆飞飞若真想靠近这些帐目,拦也拦不住,正好看她到底有多少招式,再把她一一化解。若她真像倾心太后觉得的那样直率、单纯,那她顾青鸢也就认输了围。 焱殇得办他的事,青鸢和穆飞飞去粹银号在泗水城的分号。 从府衙出来,二人直奔粹银号设在泗水城的分号。这家做的是当铺生意,属于富佳生名下,也是附近几城商号的联络点。这段时间筹备粮饷,银子动得多。再加上泗水城一带比较乱,典当和赎东西的人也跟着多了,许雪樱这几天就在这里查帐。 古朴的小楼外垂着一面红紫相间的小旗,旗上绣着一只衔着金色铜钱的蟾蜍。两名小厮正在台阶上晒收到的锦袄。 “怎么在外面晒衣服,还铺在地上。”穆飞飞跳下马车,看着满地半新不旧的衣裳,疑惑地问。 “这也是别人当的,晒在外面,若有人看中了,就能买走。”青鸢从马车上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附近有好几家酒楼、赌档,勾栏院,想必有些败家子是从这里当了东西拿了钱,马上就投入了那三处地方。 对面的酒楼窗口有人影一闪,青鸢立刻就注意到了,那人动作很快,躲到了墙后,只来得及看到他穿的青色的布衣,没看清模样。 “怎么了?”穆飞飞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没什么。”青鸢笑笑,朝冷衫勾了勾手指,附到他耳边小声叮嘱了几句,抬步上了台阶。 穆飞飞看着冷衫,抿唇一笑,跟在青鸢的身后进了当铺。 “夫人是当东西?”伙计迎上来,看着二人的穿着打扮,眼前一亮,态度格外殷勤。 “不当。”青鸢笑笑,在大堂里绕了两圈,笑着说:“有什么好东西?” “好东西?夫人可是说首饰之类的物件?” “嗯,越精美越贵重越好,我最爱金簪子,若能镶着红宝石就更完美了。我找了附近几家首饰铺子,听说你们这里有这样的好货色,还是死当。” 青鸢笑吟吟地看着几人,香肌赛雪,声比黄莺,让几个小伙计挪不开眼珠子。 冷衫不悦地干咳了一声,几人才赶紧垂手低头,小声告罪。有人跑去向管事的传了话,回来后殷勤地请青鸢到内堂的太师椅边坐下。 “夫人请坐,小的去给夫人倒茶。” 他们飞快地端来茶水和糕点,围着青鸢伺候,但都没有理会穆飞飞。 青鸢已是人妇,衣着打扮都是妇人模样,眉眼间又有一层贵气。而穆飞飞还挽着双垂发髻,虽也穿着绫罗,无形中总是比青鸢少了几分气质,让小厮直接把她当丫头了。 穆飞飞抿抿唇,神色中有些不悦,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自己坐下来,笑道:“嫂嫂,院子里种了好多茶花树,我看哥哥的帕子上绣的就是茶花,是嫂嫂绣的吗?” “对,那是老掌柜种的茶花,小姐请坐下来赏花。”伙计一听这话,明白过来,这也是位主子!他赶紧又去沏了碗茶过来,陪着笑脸道。 青鸢的心肝都快笑烂了,这穆飞飞真是要面子,不过是别人没把她当主子,她居然变着法子说出来。 “不过,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说……”穆飞飞凑过来,小声问。 “因为小伙计们不知道啊,这当铺在泗水城已有十六年了,除了大掌柜,这里的伙计都认为当铺做的是典当的生意,雪樱也只是掌柜的外侄女。不过,飞飞你能知道雪樱的生辰,怎么会不知道这里的事。”青鸢笑笑,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 穆飞飞的脸上腾起一抹不自然的羞红,小声说:“这等大事,太后和雪樱自然不会和我说。” 青鸢不置可否地一笑,这丫头也有不自在的时候! 她事后特地去查过,雪樱的生辰在他们那群人里,几乎没人记得,因为毕竟是群大老爷们,不会特地去记一名郡主的生辰。她怕误会,还特地问过冷青,确定穆飞飞不是找他们几人打听的。那么,唯一的可能是雪樱的婢女。她又悄悄去找了雪樱身边的几个贴 身丫头,可大家都说雪樱没有找过她们。 你看,多古怪。 当然,穆飞飞会有很多种解释, 比如太后无意间说出来,她有心记住的……你都没办法揭穿她的谎言。 “夫人,我们掌柜的来了。” 伙计的声音把青鸢的思绪拖了回来,她抬头看,只见许雪樱正满脸愕然地走近来。 “听说有好首饰,所以我来看看。”青鸢笑着点头。 “你们要看首饰,跟我来吧。”许雪樱恢复了镇定,请几人跟着她进内院。 冷衫留二人守在内院和小楼出口处,自己带着几名侍卫跟进来,每隔二十几步就留两人守住。伙计们没见过这种阵仗,加上许雪樱授意,都没敢跟过来。 穿过狭窄的青砖墙通道,一道曲折小墙隔开了外面的小楼,通过拱门,眼前豁然开朗,几栋小楼出现在眼前,郁郁葱葱的林木里有假山时隐时现。 “这是内院,外面的伙计都不能进来。这里还是我母亲亲自督工建造的,当时我也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许雪樱骄傲地说。 “这里面居然这么大,贞怡夫人真是了不起。”穆飞飞惊叹道。 “嗯,后面还有库房呢。”许雪樱拉住穆飞飞的手,笑眯眯地说:“对了,是姨母让你们来的吧。” “对啊,干娘让王后来管事,让我帮你们跑跑腿,你不要嫌我笨手笨脚。”穆飞飞笑着说。 “怎么会,飞飞你这么聪明伶俐,我本来就想请你帮忙,但得太后和王发话才行。” 许雪樱扭头看了一眼东张西望的青鸢,犹豫了一下,小声说:“王后要过来管事吗?” “太后只是让我过来协助你而已。”青鸢镇定地笑笑。 “哦,也好,辛苦王后了。”许雪樱笑笑,明显松了口气,摆出了十足的女主人架势。 青鸢明白她的意思,这粹银号是她母亲的心血,自然不想这粹银号落到青鸢的手中。 “就这里,我晚上带过几本回去,但有一些还需要在这里查老帐,带回去不方便。”许雪樱在一栋小楼前停下,笑吟吟地伸手推门。 “这里面放的都是帐本?”青鸢紧跨一步,把穆飞飞挡到了身后。 “对。”许雪樱见青鸢这一举动,有些不悦的看向她。 “你和我进去即可,飞飞在外面侯着。”青鸢笑笑,跨进门中。 “你怎么这样……若太后她知道……”许雪樱恼火地看着她。 “这是太后的意思。”青鸢扭头看她,淡定地说:“太后说,帐目重要,只你我看到即可,飞飞只帮着传话跑腿。” “太后确是此意。”穆飞飞笑笑,大大方方地退了两步。 “好吧,我让人给你在这里支张桌子,这里的茶和茶点都很好吃。” 许雪樱只好点头,让人搬来小圆桌和舒适的椅子,单给她煮了壶茶,放了两碟子茶点在桌上。 青鸢冷眼旁观,许雪樱对穆飞飞那是掏心掏肺的好,这位大小姐的心太实在了。 “你坐这边。”许雪樱进来,见青鸢坐在窗口边,眉头一皱,过来扶她,“有孕的人不要坐在风口上。” 还真是有关心不完的人哪!青鸢笑笑,顺从地换了个位置。 “你要看什么帐?”许雪樱抱过一叠帐本,放到她的眼前。 “我不知道啊,太后说你忙不过来,让我过来帮你看看。不过,我想雪樱你这么能干,估计我就是来喝喝茶,作作样子就行了。”青鸢故意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马 屁。 许雪樱也爱听好话,唇角翘了翘,脆声说:“我确实对得差不多了,不过,既然太后让你们过来,也就帮我看看有没有出错的地方吧。” “我哪看得出啊。”青鸢笑着,顺手拿了一只帐本翻开看。 许雪樱的字很秀气工整,字如其人,一笔一划都规矩到了家。每一笔款项她都做了批注,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看得人眼睛发晕。 她不累么? 青鸢不敢说出口,按这丫头这种做法,看到明年能看完这些帐目?难怪她的眼睛又红又肿,人无精打彩的,敢情是天天熬夜了。 “如何?”许雪樱骄傲地问。 “很好,字真漂亮。”青鸢感叹,摸顺了许雪樱的毛,其实也挺好相处。 许雪樱果然更高兴了,主动给她拿糕点,又千嘱咐,万嘱托,让她看看就歇着,不要累着了。 青鸢心中好笑,装着服从的样子,开始检查帐本。这记帐的方式很复杂、笨拙,完全可以把现代的方法用进去,省时省力。但她如果直接说出来,许雪樱要面子,肯定要争得面红脖子粗。 她沉吟了会儿,拿来纸笔,开始画格子。 “你干什么?” “哦,我看不进去,你忙吧,我打发时间。”青鸢头也不抬地说。 “我就知道……”许雪樱不满地嘀咕,埋头看起了帐本。 青鸢很快就做出了一张范本,推到一边,然后走到窗边伸懒腰,“哎,外面风 景真好,我要出去走走。” “好。”许雪樱看了她一眼,匆忙地低头干活。 青鸢故意把纸带掉到地上,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穆飞飞也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桌上,用糕点末儿逗一只雀儿。青鸢看到她的动作,不由得一怔,这逗雀儿的指法非常熟练,难道穆飞飞也会唤鸟? 穆飞飞此时发觉了青鸢的注视,笑着拍掉了手上的糕点末儿,小声说:“我从小在林子里就这样和鸟儿玩,还给干娘捉过黄雀呢。” “哦。”青鸢对于她的主动解释半个字也不信。 捉黄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穆飞飞是想当黄雀身后的人哪! “为什么有这么多帐目要看?”穆飞飞往窗子里看了一眼,好奇地问。 青鸢没准备说话,但许雪樱对这“好朋友”不想有半分怠慢,立刻就接过了话。 “打仗极耗银子,这一路打下来,若不抓紧筹集粮饷,将士们都得难过。尤其是经历了几次大战之后,有好多将士的兵器、铠甲都得重新置办。我得把这些支出都算出来……咦,这是什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好半天之后,才见她捧着纸走到窗边,上下打量青鸢。 青鸢没回头,甩着胳膊,踢踢腿,轻轻转动腰,小声说:“多活动,以后便于生产,我这么瘦,骨架又小,盆骨也窄,只怕会吃苦头。飞飞,你懂接生吗?” “啊?”穆飞飞心思在许雪樱身上,好半天才转头看青鸢。 许雪樱坐回桌边,按着青鸢的法子开始学着做。 青鸢见她没有质疑,便知这丫头其实聪明,已经明白其中微妙。看,只要找对法子,这爱面子的倔丫头是不会和你对着干的。 “她在干什么?”穆飞飞奇怪地问。 “看帐目呀。”青鸢笑笑,拍了拍她的肩,小声说:“飞飞,我们捉几只鸟儿来比赛吧。” “啊?”穆飞飞又怔住了。 “这样坐着好无趣。”青鸢把二指放进唇中,吹了声口哨。 “我哪比得过王后。”穆飞飞笑着婉拒。 “说不定啊。”青鸢扭头看她,缓缓抬手,一只黑色的小雀落到她的掌心。 “这是什么鸟?”穆飞飞故意问。 “这叫黑卷尾,在你和太后生活的那片林子里很常见呀,飞飞你才进城多久,就忘了家里的事了。”青鸢毫不客气地笑道。 穆飞飞面色大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冷冷地说:“不知我到底哪里得罪了王后,王后今日句句话针对我。” “有吗,刚刚飞飞说从小在林子里和小鸟儿玩,所以我才以为你认得这种鸟。若有错,请飞飞原谅。”青鸢笑眯眯地道歉,至此,她已经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丫头一定是凤芹的人。 君博奕不会驯鸟,凤芹会! “哼。”穆飞飞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拂袖而去,“我先回去了,看来这里用不着我。” “飞飞不要生气呀,不要在婆婆面前告状呢,不然王会觉得你挑拔是非。”青鸢脆声说。 “你……”穆飞飞恨然地瞪了她一眼,步子更快了。 许雪樱沉浸在自己的事里,待外面吵完了,才茫然地抬头问:“咦,飞飞怎么跑了?” “她嫌这里无趣,想出去转转。”青鸢笑着看她。 “哦,也是无趣,飞飞她说她没读过多少书,看这些数字一定会觉得枯燥。”许雪樱点点头,继续画格子。 青鸢笑着跑进去,拿起笔,往她对面一坐,和她一起画。 “你怎么知道这办法?”许雪樱咬着笔头看她,嗡声嗡气地问。 “什么格子?”青鸢故作不解,伸长脖子看她学作的帐。 “这个啊……”许雪樱给她看。 “不懂,这是你画的吧。”青鸢眨眨眼睛,面带无辜。 许雪樱眉头渐拧,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啐道:“呸,就你会装傻。” “哈哈……”青鸢大笑了起来,顺手一点,在许雪樱的额上画了一笔墨迹,“雪樱你太好玩了。” 许雪樱愕然地看着她,眨眨眼睛,俯过身子就往青鸢的脸上画。 “你这个讨厌的人,总是欺负我,捉弄我。” 青鸢比她灵活,左闪右躲,又往许雪樱的脸上画了好几笔,然后窜出了屋子,在院子里绕着几棵茶花树跑。 “我就不信画不到你脸上。”许雪樱更生气了,举着笔追着青鸢满院子跑。 “雪樱你成了黑脸姑娘了,你的脸是怎么了?”青鸢躲到树后,冲她大笑。 许雪樱渐渐暴跳如雷,再也顾不上形象,哇哇大叫着,张牙舞爪地去看抓青鸢。不料此时焱殇正进来,许雪樱扑过去,正好一笔戳到了焱殇的鼻头上…… “王……”许雪樱楞住了,举着笔不知所措地看着焱殇。 这么多年来,她可从来没有这么放肆过啊! 她眼眶一红,差点就哭了,扭过头,恶狠狠地瞪青鸢。 “喂,这也哭。”青鸢跑过来,从她手里拿了笔,往自己的脸上画了一笔,笑着说:“你看,我给你报仇了。” “阿九,你又欺负雪樱,哪像嫂嫂。” 焱殇伸手摸鼻子,摸到满掌的墨。再看雪樱,已经被画成了满脸的黑线,那墨还顺着下巴往下淌。 “我是妹妹。”青鸢大大咧咧地说。 “你也不嫌害臊。”许雪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拧她的胳膊,“我让你欺负我,你让王砍我的头吧,我要报仇。” “我有儿子。”青鸢赶紧挺肚子。 许雪樱伸过来的手僵住,气得跺了跺脚,捂着脸跑了。 “喂,弄水来让我们洗洗啊。”青鸢冲着她的背影大喊。 “没水,你们就这样回去吧。”许雪樱气哼哼地大嚷。 “怎么这丫头都能被你带成这么凶悍?” 焱殇哭笑不得地看着青鸢的脸,这一笔画得很长,从脸颊直抵下巴。 “嘻嘻,我们自己找水去洗脸。” 青鸢拉着他的手,去找小井。 冷衫倒是来过,轻车熟路地带着二人到了井台边,打了一桶水,给二人洗干净手脸。 许雪樱换了衣裳,洗了脸,慢步过来。 “飞飞呢?”焱殇往四处看,疑惑地问。 “我把她气跑了。”青鸢不在乎地说。 “嗯?”焱殇怔住。 “她还不如雪樱大方,开几句玩笑,就跑了。”青鸢嘴角一翘,用帕子擦脸。 “表哥没洗干净。”许雪樱在一边看了,忍不住过来,拿着帕子给焱殇擦脸,不满地报怨,“王后真是粗心的性子,也不知道好好服侍表哥。” “唷,四哥来了。”青鸢眼睛一亮。 许雪樱手一抖,居然匆匆转头看向了门口。   ☆、228.被堵在房里【229】 院中只有茶花树上的嫩芽在风里轻摇,不见卫长风儒雅飘逸的身影。 随着青鸢清脆的笑声,许雪樱的脸越涨越红,她本想学着青鸢的手段去整青鸢,让她吃醋,没想到反被青鸢给整了。 “讨厌鬼。”她跺跺脚,扭腰跑开。 青鸢拿着帕子走近焱殇,深吸一口气,开始往他的脸上揉,小声嗔怪道:“你也不知道躲开?” “有何可躲,光明正大。”焱殇看她一眼。 这不是青鸢的语气吗?她眯眯眼睛,手指直戳他的嘴,“我让你说我。羿” “放肆,胆大包天。”焱殇咬着她细柔的指尖,舌尖轻轻卷动。 青鸢的心顿时被狠狠抓了一下,左右瞅瞅,见冷衫他们已经识趣地转过身去,于是踮起脚往他的嘴上亲。 “这样,是不是更胆大包天……” “小妖物,你是谁都敢捉弄。”焱殇搂住她的小蛮腰,低头在她的红唇上轻吻了一下。 “雪樱原来很好玩的,人很老实,我很喜欢她,如果真和四哥有缘份,我也乐见其成。我试试看吧,若能促成这段姻缘,也是我的功德一件。”青鸢笑眯眯地说。 “嗯。”焱殇长眉微扬,笑着松开了她。 “我又发现飞飞一个秘密。”青鸢跟在他身后,小声说:“她会驯鸟,指法很熟练,她却掩饰说从小在林子里玩,喜欢逗鸟雀玩。我唤来一只黑卷尾,她居然不认得……” 焱殇扭头看她一眼,眉头微微拧起,“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这位飞飞姑娘很不一般。”青鸢严肃地点头。 焱殇垂下眼睛,若有所思地走了几步,小声说:“我知道了。” 青鸢还想说什么,只见许雪樱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站在窗口看她们,神情古怪。 “雪樱换好衣服了。”青鸢打住了话题,笑着冲许雪樱招手,“出来吧。” “还要看帐本呢,王后不查帐了?”许雪樱有些不自然地笑笑,转身走开。 “嗯。”青鸢朝焱殇笑笑,快步跑进屋里,脆声说:“不是查帐,是我帮你看看。” 焱殇慢步走到廊下,坐到穆飞飞先前坐的椅子上,随手拿起桌上的糕点看了看。 “这是飞飞吃过的,我去给王换一份吧,全都是我亲手做的,你以前就喜欢吃。”许雪樱在屋里看到了,赶紧走出来,看着他温柔地说。 “不用了。”焱殇温和地笑笑,把糕点放回盘中,人往椅背上一靠,淡淡地说:“你们忙,我静会儿。” 许雪樱的神情黯了黯,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房间。 青鸢权当没看到这一幕,她明白许雪樱这种心情,喜欢了十多年的人成了别人的相公,你争不过,抢不到,只能在旁边看着他和别人恩爱和睦,确实很难受。雪樱不坏,她喜欢焱殇也没有错,而且她已经喜欢了这么多年,让她马上斩断情丝,这根本就不可能。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过之后,她坐下来了,翻开先前的帐本,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王后,他是来守着你的呢,怕我害你吗?” “你会害我吗?”青鸢抬眸,小声反问。 “我才懒得害你。”许雪樱俏脸一沉,不满地说。 “那就对了,他也知道你懒得害我。他来这里,只是想和我待在一块儿。他怕我看帐本看到一半跟别人溜出去玩了,他小气得很。”青鸢低下头,一边画格子,一边笑。 许雪樱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是怕你和大皇子……” “哦,啊……”青鸢点头。其实她知道,焱殇来这里,确实是怕她和雪樱、飞飞起冲突。青鸢不想点破,她又不是枚火箭,随时会发射,炸得身边的人皮开肉炸。焱殇就是爱小看她! 许雪樱的笔头顶着下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幽幽地说:“若你没出现的话,他会喜欢我的吧。” “别傻了,你们不合适,他很坏的,非折腾死你,你这么柔弱,只怕挨不上一天就魂消玉陨了。”青鸢耸了耸肩。 许雪樱脸一红,忿然说:“你怎么没脸没皮,不害臊的。” “嗯?”青鸢抬头,不解地看着她,怎么又惹她生气了?她没说错话呀,焱殇脾气那么烂,动不动就威胁人,吓唬人,搞不好还会一巴掌飞过来,再发配冷宫去…… “你就是这样,不害臊,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你也是皇家出来的人物,怎么会这样。”许雪樱红着脸,深埋下头,紫毫笔在纸上重重地划了几道墨线。 “我……”青鸢哑口无言,半天才苦笑道:“得,你说得对。”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以后就改了吧,你是要母仪天下的人,别让人笑话表哥娶了个不知礼数的人物。”许雪樱一本正经地说。 青鸢托着腮看她,小声问:“雪樱,太后想让你嫁给四哥,你愿意吗?” 许雪樱闷了会儿,轻声说:“什么愿不愿意,婚姻 大事,只凭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轮不到我作主,太后指谁就是谁吧。况且女子三从四德才是好的,你小时候在暗宫里关多了,是不是没看过女德女诫?你也找来看看才对,以后后宫的女子还要以你为楷模。” “他只会有我一位妻子,雪樱,如果太后让你嫁萨雷米,你嫁吗。”青鸢正色道。 “若真的下旨,当然嫁。”许雪樱点头,咬了咬唇,缓缓抬眸看她。 “嫁个屁,当然要嫁你喜欢的,他也喜欢你的人啊。你又不是别人手里的木偶,你可以选择。”青鸢拧眉,小声说。 “我又不是你,你最没规矩。”许雪樱瞪她一眼。 青鸢挠下巴,低头不语。 “其实我真羡慕你,大皇子对你那么好,你嫁了人还对你死心塌地。表哥也把你捧在手掌心里疼爱,你想做什么都有人护着你。我今年满二十了,再怎么挑,也挑不到好人家了。”许雪樱突然又开口了,语气幽幽,神色迷茫。 “二十很年轻啊,雪樱,勇敢一些。”青鸢放下笔,认真地说:“四哥是好人,若你有意,我会给你牵线搭桥。” 许雪樱摇了摇头,小声说:“其实我并不想嫁他……那样还是会看到表哥。而且我才不想嫁给一个心里有你的男人,嫁谁都行,独大皇子不可以。王后,我也有自尊的,” 青鸢楞住,再度认真打量许雪樱。有些人,你是越相处你就喜欢她,这种人很真诚,很直率,恩怨分明。 “听说你常找黎大人……”青鸢试探道。 许雪樱点头,小声说:“嗯,黎大人很有才华,我想多学点东西。” “也好。”青鸢笑笑,沉吟一会,小声说:“有件事我想提醒你,飞飞有些不对劲,你这些帐目,还有一些机密之事,不要和她说。” 许雪樱拧拧眉,淡淡地说:“飞飞不是那种人,你想多了。” “但愿吧。” 青鸢预料到是这种结果,她无心争辩。帮着许雪樱画了好几页格子,出来一瞧,焱殇已经睡着了。 夕阳落在他俊朗迷人的脸庞上,笼上一层淡淡的柔辉,就连他脸侧细小的痣都生动起来。 “睡着了。”许雪樱走过来,怔怔地看着焱殇。 “嗯,让他睡会儿吧。” 青鸢在一边坐下来,仰头看夕阳。春天就是好,万物复苏,春 光灿烂,让人感觉到处处有希望,每一个细胞都跟着注满了生机。 “王……”冷衫突然匆匆跑了进来,惊醒了焱殇。 “何事?”他坐起来,微微拧眉,抬眸看向冷衫。 “找到一个猎户,他看到了那天关押太后和卫长风的人。”冷衫抱拳,急匆匆地说。 “哦?人在何处?”焱殇猛地站了起来,欣喜地问。 “他打猎摔断了腰,不能动弹,就在家里躺着,留了十多人守在那里。”冷衫赶紧说。 “走,去看看。”焱殇拔腿就走。 “那我呢?”青鸢急了,跳下台阶就追。 “你还想爬山?回去。”焱殇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真是的。”青鸢嘟嘴,失望地扭头看许雪樱,“天晚了,我们也回去吧。” “好吧。”许雪樱收好帐目,和青鸢一起出来。 天色渐晚,路边的酒楼赌档的生意开始红火,男人们大摇大摆,呼朋唤友地往这些地方钻,空气里全是脂粉和浓烈的酒味儿。 当铺外停着一辆马车,许雪樱先扶青鸢上马车,正搂着披风外袍要往马车上钻时,突然又收回了脚,往东边看了一眼,轻声说:“你们先送王后回吧,我刚刚想起还有一本帐上的错处未改过来,我怕明日忘记了,我改过了就回。” “好吧。”青鸢知道她做事较真,也不催她,放她回了当铺。 马车穿过小巷,青鸢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许雪樱上马车之前往东边看什么? “回去。”她立刻叫赶车的侍卫往回走。 到了当铺一问,雪樱果然已经离开了,正是往东边去的。 “这丫头,搞什么鬼?”青鸢马上就担心起来,带着侍卫们匆匆往东边找去。 东边是一条长巷,七转八弯,转得人脑袋发晕。好容易绕出去,发现又是一道长巷子。再走出去,就能看到城门了。 “她跑这边来干什么呢?”青鸢狐疑地看着城门前的士兵,自言自语地说。 “王后,天晚了,回去吧。”冷衫小声劝道。 “不行啊,找找雪樱吧。她那么笨,被人拐走了怎么办。”青鸢摇头,担忧地说。许雪樱为人太实在了,若遇上歹人,顶多只会严辞怒骂,再不然就玉石俱焚。 “我留几个人寻找郡主,王后请先回府。”冷衫不肯退让,坚持让她回去。 他比冷青要固执,也吓不住他,青鸢只有往回走。 小巷深深,高墙边有大树遮天蔽 日,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渐渐看不清脚下的路。 咯噔,一只小石子丢到她的脚边,弹起老高,往左边的墙脚砸去。声音惊动了冷衫,他立刻拔出了弯刀,用力一挥,几名侍卫马上跑上前来,把青鸢围在了中间。 “什么人?”冷衫厉声质问。 咕噜噜,又是一枚石子打过来,从街角伸出一个小脑袋,惊恐又好奇地看着他们。 居然是个小孩子,看上去顶多五六岁。 “小娃娃,过来。”青鸢向她招招手,笑着说。 “你们是来租屋子的吗?”小男孩磨磨蹭蹭地出来,壮着肚子问她们。 “你们家有屋子出租?”青鸢摸摸他的小脑袋,小声问。 “我们家有,你们不要只租黄大伯家的屋子,我家的屋子虽然小一点,但是我娘扫得很干净。”小男孩吸了吸鼻涕,小脸上全是认真。 “这样呀,冷衫,给他一点碎银子,送他回去,不要吓到他了。”青鸢琢磨,这家里一定遇上什么困难了,所以这小娃娃才会跑出来找人租房子。 冷衫拿出银袋,倒了一把碎银子给小男孩,吓唬他说:“再敢拿石子打人,小心我告诉你爹,揍你。” “我没有爹。”小男孩捧着银子,又用力吸了吸鼻涕,神情兴奋起来,“不过,你们要是再给我一点,揍我也没关系。” “小滑头,回去吧。”青鸢笑笑,看着他 看着侍卫送小男孩走远了,青鸢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手心里麻麻的,眼睛也开始有些扫模糊不清,她暗叫不好,迅速收回了手,大声说:“把那小孩儿扣住。” 那侍卫一听,立马摁住了小男孩。 “王后,你怎么了?”看她神色不对,冷衫急了,赶紧扶住了她,焦急地问她。 “看他手心有什么。”青鸢摇了摇头,用力抬起了酸软的胳膊,暗光下,只见手心里一团朱红之色。 “你这个小贼,你居然下暗手。”冷衫火冒三丈,大步过去,一把将小孩给揪了起来,拎到了半空中。 “哇……”男孩子吓得大哭起来。 “别吓到他,带回去好好问。”青鸢心里明白,她刚刚摸了这孩子的脑袋,只她一人中招! “王后,我背你。”冷衫顾不上男女有别,尊卑有分,背着她施展轻功往巷子外跑。 “记得留人找雪樱,我怕她也中了埋伏……”青鸢急 喘着,焦急地吩咐。 “立刻让人来搜。”冷衫下了命令,全力往外奔跑。 青鸢的神智越来越模糊,但身子里又有一股特别的热度在流窜,她忍了会儿,猛地明白……这是下三滥的药物啊!她有孕在身,怎么能给她这种东西? “怎么办?”她想推开冷衫,却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冷衫的肩。 冷衫感觉到她呼吸的灼烫,吓得魂飞魄散,脚下如同踩了风火轮,一阵风似地往府衙里卷。 ————————————————————————分界线———————————————————————— 许雪樱此时正躲在东乌巷的一间小院门外,她在上马车之前,看到了穆飞飞熟悉的身影往巷子里进来了。 穆飞飞上一回也是跑进了巷子里,不见了踪影。其实青鸢今天和焱殇的话,她都听到了,平常和穆飞飞在一起的一点一滴都涌上心头,让她有了一些不安。 在看到穆飞飞往巷子里跑来之后,她实在忍不住,想跟过来看看,穆飞飞到底在干什么。但她同时又希望自己看花眼了,这根本不是穆飞飞,她希望穆飞飞一直和她心目中想像的一样,是她最好的朋友。 退一万步讲,若穆飞飞真的有什么秘密,说不定也不是坏事呢?乱七八糟的念头主宰了她,她没和青鸢说实话,独自跑来找穆飞飞,穆飞飞如果真的做错了事,她想能劝劝她,不要再做错了。 小木门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正要走开时,里面突然传出了响动,她赶紧又趴上去,紧张地往门里看。 “好了,我先回去了。”穆飞飞的声音传了出来。 许雪樱见她要过来开门,赶紧往巷子边的大树后面跑。 门打开了,穆飞飞快步出来,警惕地往两边看看,走向了小巷另一端。许雪樱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出来,跟上了穆飞飞。 穆飞飞的速度不快不慢,始终保持着十几步的距离。越往前走,视野越开阔,许雪樱正担心会被她发现时,穆飞飞突然停了下来,吓得许雪樱手足无措,都不知道往哪里躲。 但穆飞飞并没有回头看,而是继续往前走去。 许雪樱长舒了一口气,紧贴着墙根,快步走出了小巷子。往远处看,穆飞飞已经走到一个面摊前面了,看样子是要买面吃。 许雪樱扭头看巷子里,心里琢磨,那院子里是什么人呢? 她是回去看个究竟,还是去叫人来看看? 她有些为难,不知道叫人来之后,穆飞飞会出什么事。毕竟太后很喜欢穆飞飞,若穆飞飞做错事,太后会伤心。若是她冤枉了穆飞飞,太后也会伤心。她现在只有太后这一位长辈疼她了,她不忍心看太后失望。 穆飞飞一直安静地坐在桌边,老板端上了一碗热汽腾腾的面条。她慢吞吞地拿起筷子,在桌上顿了顿,低头开吃。乌黑的发从肩头滑下来,刚好挡住了她的侧脸。 许雪樱咬咬唇,准备自己去看看究竟,再做打算。刚刚转身,削瘦的肩上突然多了一只手掌,紧接着一股子掺着恶臭的酒味儿冲进她的鼻中。 “小美人,你躲在这里,是等爷吗?”这是一把流里流气的声音。 她惊恐地看到这人一脸红通通的,分明是喝多了!而且他又高又壮,一身痞气,穿着恶俗的绫罗袍,腰上还挂着一把镶着乌玉的短弯刀。 “你干什么?”她又惊又怒,飞快地打开了这人的手。 “想疼疼啊,小美人。”男人嘎嘎大笑,伸开双臂就来抱她。 许雪樱气得发颤,从他双臂中挣扎出来,拔腿就跑。 “回来,小美人,别跑啊。”男人几大步追上了她,像拎小鸡崽一样,一下就扛到了肩上。 “救命……”许雪樱吓到了,赶紧大声呼救。 但附近的人看到了,赶紧躲开,看上去根本不敢惹这男人。 “别叫了,我就是他们的爷,你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敢救你的。”男人猖狂地大笑。 许雪樱手脚乱踢乱打,想挣开他的手。这时她一眼看到了穆飞飞,她正转头看了过来。她心中一喜,立刻大叫起了穆飞飞。 “飞飞,快叫人救我。” 但穆飞飞只看了一眼,便继续低下头吃起了面。 她没听到吗?许雪樱的声音更大了,又尖又细,拿出了浑身的力气在大喊。 穆飞飞站了起来,拿出几枚铜板放到桌上,然后施施然地走了。 许雪樱脑子里嗡地炸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对众人的麻木不仁,她近乎绝望。就在这时,只听男子一声惨叫,把她往地上一丢,捂着眼睛就往地上栽去。 许雪樱抬眼看,只见卫长风正大步过来,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没事吧。”他拧了拧眉,低声问。 “没事。”许雪樱脸色惨白,颤抖着说:“谢谢大皇子救命之恩。” “我送你回去。”卫长风带着她往前走,从那男人面前走过去时,他突然飞起一脚,正中男人的心窝。 男子嚎叫一声,脑袋一歪,不动了。 “杀人了,报官啊。”旁边有人大吼起来。 卫长风只当听不到,冷冷扫了一眼那人,带着许雪樱笔直往前走。 他的马就在前方,许雪樱顺从地爬上了他的马,双手掩着脸,一路哭着和他回了府衙。 ———————————————分界线—————————————————— 府衙这时已乱了一锅粥,青鸢独自关在房间里,正大口大口地喝凉水。倾心太后沉着脸色坐在院中,一言不发地盯着跪在面前的冷衫。穆飞飞就站在她的身后,给她轻捏肩膀。 “属下保护不周,请太后责罚。” 冷衫大汗淋漓,他万没想到,青鸢中的是这种东西…… “干娘不要太生气了,我去试试。”穆飞飞眉头微皱,小声说。 “怎么试,这种东西没得试。一定要从那孩子嘴里问出来,到底是谁如此恶毒,要害我的孙子。”倾心太后气愤地说。 “干娘,一定会找到的。”穆飞飞又说。 倾心太后深深地吸气,手掩在心口上,连连摇头,“我气得不行了,殇儿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去传话了。”冷衫垂着头,愧疚得不敢看太后。 他们一行人,谁也不会想到,那么个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小男孩身上居然有古怪。现在那小男孩吓得只会哭,半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更别提什么问出实情。他的人已去男孩子家里搜了,和男孩说的情况一样,确实没有爹,娘也病着,正想把偏房租出去,给满城找地方住的大元人去住。 男孩子性子野,在外面玩到天黑也是常有的事,若有人往男孩的身上头上擦上一点药,谁也不会往这方面想,更没办法提防,也只能说,对手太恶毒了。 “大皇子和雪樱郡主回来了。”院外有侍婢小心地传话。 倾心太后转头看去,只见许雪樱满脸泪痕,无精打彩地进来了。卫长风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你二人怎么一起回来了。”倾心太后拧拧眉,小声问。 “是大皇子救了我。”许雪樱环顾众人,根本不好意思说自己遇上的事,太丢脸了,光天化日之 下被一个男子那样扛着,受到这样的轻 薄,她真没脸见人。视线和穆飞飞对上之后,她的心一凉,气愤地扭开了头。 穆飞飞神色微变,随即满脸紧张地跑过来,拉着她的手问:“你怎么弄成这样?怎么哭了?” “你装什么?我那么叫你,你都丢下我不管。”许雪樱抽回手,愤怒地看着她说。 倾心太后看出不对劲,立刻问道:“雪樱,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许雪樱委屈地扁扁嘴,流着泪说:“我、我被人欺负了,若不是大皇子出手,只怕我……” 她哭着说不下去,穆飞飞掩着唇一声尖叫,眼睛瞪得浑圆。 “什么?那个女子是你?” “你没听到我叫你吗?”许雪樱恨恨地问。 “没有啊,我就听到大家都在那里吵闹,我怕遇上歹人,所以赶紧走开了。”穆飞飞咬咬唇,满脸难过,“雪樱如果我知道那是你,我一定会过去的,你相信我。” “我不信你!太后,我去换件衣服。”许雪樱抽回手,向倾心太后福了福身,快步往自己的房间跑。 穆飞飞转过头,委屈地看着倾心太后说:“干娘,雪樱误会我了,我真的不知道是她。当时人太多了,我和王后争了几句,所以跑出去散心。我怕回来早了,你会问我,所以就在外面等她们。走累了就去吃一碗面,没想到……我真不知道是雪樱,我一直以为雪樱还在当铺里。她一向回来得很晚,我特地掐着点回来的。” “好了,既然没事,这事再说吧,来人,去把那个胆大包天欺负雪樱郡主的狗贼抓起来,立刻处死。” “不能杀,我的人已经把他带回去了,只怕有……什么声音?”卫长风说着,脸色微变,大步走向了青鸢的房间。 她正难受得抓耳挠腮,恨不能马上往小腹下那地儿狠抓几下。但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做,她又担心孩子会出问题,难受得拼命喝凉水。 “别进去。”倾心太后赶紧叫住了他,为难地说:“这丫头又乱跑,被人下了那种药,正难熬呢。” “乱跑?”卫长风拧眉,看了她一眼。 “确实不是乱跑,王后发现雪樱郡主不是回当铺,怕她出事,所以带我们出来找她。那小男孩……纵是我们身经百战,也没想到一个小家伙身上有这种东西。”冷衫大着胆子解释。 “太后,我算是知道了,你们一向都这样对她的。”卫长风狠狠地瞪了倾心太后一眼,大声说:“阿九,我要进来了,我会蒙着眼睛,你不要慌。” “长风,你不能进去……这……不合适……”倾心太后赶紧过来拉她。 “什么不合适?你们全在这里站着,让她一个人难受?”卫长风勃然大怒,甩开了倾心太后的手,冷冷地说:“我就进去了,你让焱殇回来砍我的头吧。” “我和你进去。”许雪樱从屋里冲出来,抹了一把眼泪,和卫长风一起往青鸢的房间走。 门推开后,卫长风立刻拿出锦帕蒙上了眼睛。许雪樱牵住了他的袖子,带着他走进房间。 “好看的男人……”青鸢扭头看了卫长风一眼,苦笑道:“你还敢靠近我,不怕我扑过去呢?” “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玩笑话。”雪樱眼睛又红了,跑过来往她手臂上打了一下。 “好看的女人……也行啊……”青鸢伸手就抱她。 许雪樱吓了一跳,尖叫着跑开。 “叫什么,阿九坐下,我给你施针,镇住你体内的邪 火。”卫长风正色道。 “哪来的邪 火,我这是正常的火……”青鸢虽嘴硬,还是顺坐地坐了下来。 卫长风从随身带的药包里拿出几枚细如牛毛的金针,手指分开她已散开的发,把针扎进了他的后颈处。 酸麻之后,青鸢迷糊的神智恢复了一些正常。 “好些了吗?”许雪樱小声问。 “不好……”青鸢嘤咛一声,把头靠到了卫长风的身上,喃喃地说:“抱我……” “他不是表哥。”许雪樱小声提醒。 “他是男人……”青鸢的脑袋在卫长风身上蹭了蹭。 “哎呀,你……”许雪樱本想说她没脸没皮的,但看她满脸难受的样子,又是为了找她才成这样,怎么也说不出那句话了,眼泪叭答直掉。 “试试这个。”穆飞飞进来了,手里捧着几株青草。 “这是什么?”许雪樱没好气地问。 “月亮草,吃了可以沉睡,说不定醒来就没事了。”穆飞飞小声说。 “你先吃。”卫长风转过头,冷漠地说。 穆飞飞一向有些怕卫长风,把月亮草举到唇边,沉默地咬了一口。 “放下,出去。”卫长风又说。 倾心太后扶着侍婢的手,也进来了,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情况直叹气。 “飞飞你把把她的 脉,看孩子的情况如何。” “孩子,孩子,孩子,若阿九出事,孩子生得下来吗?”卫长风怒从心中起,一声断喝,扯掉了眼上的锦帕,把青鸢抱着就走。 “你干什么?”倾心太后急了,赶紧过来拦他,“长风你不要冲 动,我也担心阿九啊。” “自我进来起,你一句关心她的话也没有,何来的担心?我直说了吧,若今日阿九实在熬不过,这孩子我就作主,拿掉了。”卫长风抖开她的手,抱紧青鸢大步走开,“我去寺里,焱殇若想找,上寺中来找。” “这孩子……”倾心太后跺跺脚,让冷衫等人赶紧追上去,“看紧他们,千万别做出错事来。” “是。”冷衫跳起来,带着人就追。 许雪樱跑到院门口,看着一行人跑远了,才转头看向倾必太后,担忧地说:“太后,阿九会不会真的出事?” “王后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穆飞飞扶住倾心太后,轻轻地说。 许雪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开。 穆飞飞咬了咬牙,换回笑脸,扶太后坐下。 “干娘不要太担心了,大皇子有分寸,阿九也有分寸。相信哥哥回来之后,会好的。不过哥哥怎么去这么久?” “他去看关我和长风的屋子了,路途远,要些工夫。”倾心太后又锤了锤心口,小声说。 穆飞飞的脸色微变,随即说:“太后,会没事的,我扶您回去歇着。” “好。”倾心太后环顾四周,她再坐在这里也没用了。 穆飞飞扶她回到房间,又说了好些动听的话,终于哄得倾心太后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飞飞,若你是我的媳妇多好啊,阿九虽好,但她的性子太张扬了,我始终不太满意,不如你温和。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听从殇儿自己的安排,我只希望长风能尽早从这情痴里走出来,不要耽误了。”倾心太后叹息道。 “那就早点给大皇子订亲呀,有了温柔的妻子,说不定就慢慢想通了。”穆飞飞微笑着说。 “那我就让你和长风下个月成亲,如何?”倾心太后眼睛一亮。 “干娘,您没看到雪樱和大皇子一同回来吗?”穆飞飞娇嗔地摇了摇她的手臂,“还是雪樱嫁吧,雪樱本就喜欢哥哥,让她嫁给大皇子,他们互相安慰,正好生出惺惺相惜的感情。” “也对。”倾心太后点头,惆怅地说:“雪樱嫁得好,也能让老爷子和姐姐放心,也算对得起许家一族。” “我去看看雪樱。”穆飞飞起身,给倾心太后掖了掖被角,转身欲走。 “对了,她说你的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倾心太后唤住她,疑惑地问。 “太后,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听清是她的声音,东苍巷那边太吵了。”穆飞飞委屈地看着倾心太后。 “那里很乱,你跑那里去作什么?”倾心太后立刻问。   ☆、229.小乖乖,我帮你解决【230】 【230】 穆飞飞神色一寂,垂下双手,轻轻地说:“和王后争了几句之后,我心里不痛快,一个人在街上胡乱走走……看到有个女人背影很像娘亲,所以就忍不住跟着走了一段路……” 倾心太后凌厉的眼神立刻就柔化了,伸手拉过了穆飞飞,小声说:“别想了,乖孩子,等时局定了,我让你哥哥派人送你回去给你爹娘立碑,磕头。” “干娘,你真好。”穆飞飞蹲下来,靠在倾心太后的腿上,喃喃地说:“若不是干娘,我如今也就无依无靠了。羿” “傻孩子,若不是你爹娘,哪有今日的我呢?”倾心太后抚着她的头发,感叹道:“尤其是你娘,人那么好,无怨无悔地照顾我,为了我,她放弃了和师兄的第一个孩子,后来生你时又受尽了苦楚……这些恩情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回报。” “干娘,那都是娘愿意的,她和爹感情深厚,当然愿意为爹做任何事,我只是心疼娘都来不及享福……”穆飞飞哽咽着说围。 “是啊……”倾心太后轻轻叹气,转头看向了窗外。 “干娘,你不要伤心了,我会好好孝顺你的,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穆飞飞把头靠在倾心太后的腿上,乖巧地说。 倾心太后勉强笑笑,小声说:“好孩子,你和我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看着你长大,我知道你也委屈,别人家小孩小时候有的东西,你都没见过,在山里关了这么多年。你放心,我会好好补偿你的。王后的性子有些急躁,但就像你长风哥哥说的,她毕竟是你殇哥哥的妻子,是你的嫂嫂,你以后多忍耐一些,权当尊重你哥哥了。” “是,今日是我的错,我明天会向王后斟茶赔罪。”穆飞飞眼泪汪汪地说。 “好好的,哭什么?我又没有责备你。”倾心太后拍拍她的小脸,和蔼地说:“不过,你以后在她面前还是得多忍让一些,这是皇家,有尊卑的规矩。若真按严格的宫规来说,你顶撞了王后,轻则掌嘴,重则绞死……我不是吓唬你,这就是后宫。” “再者,以后你出阁了,嫁到普通人家里去,也是这道理,你也得尊重你的哥嫂。若我不在了,长嫂为母,你多礼让她,没有坏处。” “是,干娘教训得是,我都记住了。”穆飞飞越发乖巧,拿出帕子给倾心太后擦眼角的泪,“干娘放心,我再不会犯这样的错,不会让干娘和哥哥为难的。” “好,你去看看雪樱吧,她今日受了惊吓,又和你怄气,只怕现在正难过。”倾心太后推了推她,温和地说。 “是,不过王后那里,太后还是多关心一些,大皇子对她痴情,若出了错,大皇子和哥哥之间只怕就难以缓和了。”穆飞飞小声说。 倾心太后抚额,长长叹息,疲惫地说:“知道了,你去吧。” 穆飞飞起身,规矩地行了个礼,退到门口,这才转身离开。 廊下的灯笼是浅黄的,昏暗的光线落到她的脸上,神情阴郁凌厉,又带了几分沮丧。她眉头紧锁,看了看穆飞飞的房间,掉头往自己的屋里走去。 —————————————分界线—————————————— 月笼轻纱。 南山寺中寂静一片,连平常敲打木鱼的声音都没有响起。 浮灯站在院中的菩提树下,双眸轻合,手转佛珠,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清秀的眉心紧紧拧起。 卫长风正在往屋子里提井水,青鸢不停地用井水泡手泡脚,没一会儿井水便要换一盆。他已来回多次,累得一身大汗。 屋子里临时挂了一副布帐,青鸢躲在帐后,坐在太师椅上,双脚浸在水桶里,正难受地呜咽。 “你们把焱殇给我找来啊……受不住了……” 她媚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却不能让卫长风和浮灯有半丝动情,反而让两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卫长风扭头看浮灯,见他如树一般立着,一动不动,顿时恼火地喊道:“浮灯,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这事念经念得好吗?还不快过来!” “冷水又能好吗?这是天下至毒的诛情。” 浮灯抬眸看他,眸子里难得一见的慌乱和痛苦。 “诛情?” 卫长风心一沉,这药他有所耳闻,歹毒无比,若不及时与男子……最晚三个时辰,那是会送命的!而且在这三个时辰里,她会越来越痛苦,最后血液倒涌,全都进入心脏…… “她本就有心疾之症,我好不容易……” 浮灯的神情越加痛苦,把后面的话都忍了回去。 卫长风捕捉到他这一刻的表情,把水里的木桶往地上一丢,大步走向了他。 “浮灯,不要再遮遮掩掩,今日你若不和我说实话,我就……挖你的心救她。” “阿弥陀佛,我的心给她又何妨呢?”浮灯顿了顿,眸子恢复到了一片明澈,“我愿用我 的一切,来换世人的安康。” “说得如此高尚,你方才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卫长风冷冷地问。 “什么表情?”浮灯平静地问。 “你少装,你觊觎阿九!”卫长风眉头紧锁,盯着浮灯说。 “我就算觊觎她,施主又有何立场问我这话?”浮灯还是平静,转头看向屋内,怜悯地说:“王后此刻需要的不是你我,是焱殇,还是想办法早点让他二人见面吧。” “说什么废话,中了诛情,若没有身 孕还好,她现在已有近五个月了,万一小产,毒素随血进入五脏六腑,药石难医。”卫长风咬牙,俊脸扭曲,脸色难看。 “那就用我的心,换她无恙。” 浮灯羽睫轻合,宣了声佛号。 卫长风不是咄咄逼人的人物,浮灯神态平和,步步退让,已让他的火气去了大半。加上他担心青鸢的情况,便把浮灯这事暂且抛开,拎起倒在地上的水桶,大步往井台走去。 门口一阵响动,青鸢跌跌撞撞地出来了。 “焱殇……” 卫长风和浮灯转头看她,顿时心一沉。 她的脸色开始发白了!眼神也开始焕散,井水和金针已经不能稳住她沸腾的血液。 “焱殇过来抱抱。” 青鸢歪歪扭扭地过来,伸手要抱卫长风。 “阿九……咱们再用金针试试好吗?” 卫长风有些难堪,在这种情况下,他完全失去了主张,不知如何是好。 “没用的,反复用金针对她来说有害无益。你让学诚带你去我的禅房,拿我的玉佛过来。” 浮灯走上前来,神色严竣地说。 “佛有何用?若佛有用,为何让她这辈子受这么多磨难?”卫长风懊恼地说。 “那是冰寒玉,能压制她的燥气,拖延时间,等焱殇回来。”浮灯小声解释。 “你为何不自己去?”卫长风不愿意离开青鸢,不耐烦地说。 “你留在这里,万一……贫僧是出家人,总比你的定力要好,快去。”浮灯严肃地看着他说。 卫长风略略犹豫,跟着小沙弥快步奔向浮灯的禅房。 清冷的晚风并不能消除青鸢的痛苦,她抱着菩提树,额头在菩提树上轻抵,小声呜咽。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我难受死了,过来帮帮我。” 浮灯呼吸微沉,缓缓抬手摸到了青鸢的脸颊,滚烫的温度瞬间击溃了他强撑的定力。他怔怔地看着她沱红的脸庞,喃喃地说:“蔓蔓,我害你两世受苦……” 青鸢转过头来,双眼失神地问:“你在说什么?” “别怕。”他定了定心神,冰凉的拇指推到青鸢的眉心,轻轻捻动三下。 “没用,我要焱殇。”青鸢打开了浮灯的手,不耐烦地说:“快把他找回来,不然你就自己来帮我,温温吞吞地干什么。” “还是这性子。”浮灯苦笑,双手摁到她的后颈上。 “啊,干什么?”青鸢缩了缩脖子,极为不适地尖叫了一声。 “我为你念清心经,你跟着我一起念。”浮灯紧紧盯着她的脸庞,一字一顿地说完,开始念起经文。 “你好吵。”青鸢推了他一下,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跌坐在椅上,索性往后一靠,双手顺着脖子往下游移,“四哥呢,四哥你过来帮我……我全身都是蚂蚁,我要被蚂蚁咬死了……” 她的小腹已开始微微隆起了,娇小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楚楚可怜地唤着卫长风。 浮灯盘腿坐下,手转佛珠,声音愈大。 “稽首皈依苏悉帝,头面顶礼七俱胝,我今称赞大准提,唯愿慈悲垂加护。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 但是没用,青鸢开始抓扯身上已歪歪斜斜的衣裳,踢掉了绣鞋,扯掉了袜子,痛苦地磨着双腿。 “吵死了……浮灯,我要打破你的光脑袋,让你这么吵……把焱殇找来,求求你了……” 浮灯无助地抬眸看她,怔了片刻,脑子里突然涌进了无数幕与她在一起的画面,这些充满了活力的彩色图片攻击了他脑中残存的理智。 他站了起来,忍不住哼唱了几句:“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人们心肠的曲折,我想我很快乐,当有你的温热……” 蔓蔓喜欢循环放这首歌,有时候睡着了,耳机里还传出这歌的声音。 她还喜欢一边帮妈妈修剪玫瑰花,包成漂亮的花束,一边哼唱这歌。 他站在玻璃橱窗外,看着她神采飞扬地举起玫瑰花,快活地转了个圈,裙摆扫到了一边的花瓶,吓得她连声尖叫,陆妈妈嗔怪地丢过一枝枯萎的花枝,她清脆地笑着,跑到橱窗边,用枯萎的花枝隔着玻璃戳他的脸,大声唱——我想我很快乐,当有你的温热…… 其实幸福很 简单,有一种叫做:你喜欢的人,她恰恰也喜欢你。 他曾经如此近地拥有过幸福,但他把幸福弄丢了、把她弄伤了,还是剜心之伤,死亡之殇。 青鸢突然就安静下来,然后猛地站了起来,手掩在心口上剧烈地喘,眼睛越瞪越圆,直直地看着他,嘴也慢慢张开。 然后,她又坐了下去,长长地吸气。浮灯吓到了,飞快地跳了起来,把她搂到怀里,掌心在她的背上用力搓,声声唤着:蔓蔓,不要吓我…… “荀泽……”青鸢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眼中神采一点点地散开,然后熄灭…… 她昏过去了。 “阿九。”焱殇的身影闪了进来,把青鸢给拽到了臂弯中,愤怒地瞪着浮灯问:“浮灯你做了什么?怎么把她弄成这样? 浮灯脸色苍白,他弄巧成拙了。 青鸢若认出他,从此以后会拒绝他的帮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心疾再犯,走向绝路。 “阿九。”焱殇把青鸢抱起来,大步走进屋中。 “是诛情……”浮灯紧跟了几步,被焱殇一记凌厉的眼神挡住了脚步。 “你退下吧,这里没你的事了。”焱殇冷漠地说了一句,关上了房门。 他在进院子的那一刻,看到了浮灯把青鸢揽入怀中的一幕。他是男人,知道那种急切代表了何意。 一个自诩为高僧的方外之人,居然动了凡心,真是可耻。 青鸢软绵绵地躺在他的臂弯中,脸色煞白,三尺青丝被冷汗粘在脸颊上,小模样格外可怜。 “阿九,我才出去一天,怎么就弄成这样。” 他心疼地把她放到榻上,解开她的衣裳,从水盆里捞起帕子,拧干了水,温柔地擦拭她的脸颊和脖颈。 “谁在里面?”卫长风低沉、焦灼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我。”焱殇低低地回了一字。 外面陡然安静。 “你们去歇着吧。”焱殇脱了长袍,坐到榻上。 “焱殇,这是诛情,你要有分寸。”卫长风的声音明显颤抖,饱含着无法言明的痛苦。 隔着一道门,他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的怀里,哪个男人都无法平静地接受这样的事。 他退了两步,双拳紧握,脚边落着一尊玉佛。 浮灯此时已不在院中,菩提树在星光下静立,月儿怜悯地看着身子绷得僵直的卫长风。 悲凉从他的心底涌起,他几乎想立刻逃开此处。但他又怕这一走,再听到的就是坏消息…… 他又连退数步,跌坐到了菩提树下的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盯着脚尖。 屋子里,青鸢的呼吸越来越浅。 焱殇拿出一只小瓶,拔开塞子,把瓶中的药液喂进她的嘴中。 “这是上回从大元皇城里带出来的,能保住你的元气。”他温柔地说着,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青鸢渐渐苏醒,迷茫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喃喃地问:“你是谁啊?” “小妖物,我还能是谁。”他俯过头,轻含 住她的嘴唇,低声说:“乖乖,莫怕,我有分寸,都交给我。” “伤到孩子怎么办?”她舔舔嘴唇,难过地说:“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你又嫌弃我了?” “没有,说什么傻话。”他又吻住她的嘴唇,舌尖轻轻地扫过她的嘴角,小声说:“嘘,别说话了,我帮你……” “怎么帮?”青鸢眨着眼睛,含糊地问。 “今天不能贪心,这里不能用。”他拉着她的小手,放到自己那滚烫强硬的地方。 青鸢的手立刻就不老实了,直接往他的腰带里钻,想抓“小殇殇”出来。 “说了这里今天不能用。”他拉开她的手,用唇封住她正惶恐呢喃的嘴唇,手指慢慢地探到了她的身上。 青鸢的眼睛眯了眯,难过地扭了扭腰。 “不够,不行,还不够……”她拖着哭腔,可怜巴巴地瞅他。 “够了,够了,你平常吃的太肥,今日素一点,你忍忍。”他小声哄着,把难受的她揽进怀中。   ☆、230.在她还是少女的时候【231】 一阵风钻进来,屋子里的烛灭了,一缕月光斜斜透入窗中。白色的帐幔颤动如卷起的白色浪花,一层层地推向黑夜深处…… 焱殇温柔地哄着青鸢,醇和的声音仿佛是海上吹来的清凉的风,让青鸢渐渐安静。柔软的身体在他的掌心里一次次地缩起,再一次次地展开。 在这种事上,焱殇还从来没有这样累过。诛情凶猛,他只能小心应付。要疏解正折磨着她的可怕的yu潮,还要注意不要让她太过动作,伤到了身子。 屋子里点着安神香,清淡的香味能帮着她驱散她的焦灼痛楚围。 榻边的小几上摆着薄荷水,他饮了一口,喂到她的唇中,清凉的薄荷也能暂时缓解她身子里的灼 热。 但这都不起太大的作用,真正折磨她的是人xing中最真实的渴求,她想要他紧拥着她,她想和他融 为一体,让他用他的勇猛,把她送上云之巅峰去…… “焱殇,我好难受。”她吸了吸鼻子,哭了起来。 “乖,我知道,我知道……会过去的……羿” 他温柔地轻啄她的眼角,把她的眼泪吻去。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青鸢抽抽答答地说。 “别哭……小乖乖……谁让你倒霉,我让他倒八辈子霉。”焱殇抚着她的小脸,认真地说。 “屁,呸,马后 炮……”青鸢破啼为笑。 “还能笑,不错。”焱殇略略放心,长舒了口气。 其实他忍得很痛苦,这样美妙的小人儿,正在他的怀 中蹭来蹭去,踏得他就快爆炸了。 她啊,比诛情还要诛情! 天快亮了。 他给青鸢擦干净身子,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满脸疲惫地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叹道:“真想会法 术,索性把你变小了,每天揣在身上走。你这样如何让人放心?” 院中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他扭头看了一眼,慢步走了出去。 卫长风在菩提树下坐了一整晚,双目通红。那些绵绵之音于他来说,是一种深抵灵魂的折磨。 听到焱殇开门的声音,他没抬头,沙哑地问:“她睡着了?” “嗯。” 焱殇拎着小木桶到了青石井台边,把衣袍丢开,只着一条薄薄中裤,打了一桶水,就在井台边擦洗身子。 寺中的井水引山泉而来,刺骨地寒冷。整桶水浇到他强实的背上,晶莹的水珠争先恐后地往下淌。 卫长风看了一眼,缓缓转头看向对面的山峰。 晨曦在天边荡开,白雾在山间缭绕,一只鹰俯冲而下,再疾冲上了蓝天。山雀啾鸣着,唤醒了山中的生灵。 “你不去歇会儿?”焱殇扭头看他,声音暗哑。 “焱殇,好好照顾她。”卫长风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出去。 这一晚,他听着屋里那些声音,心如刀割,但他又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的喜欢,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负担?太后她们,以此为借口,把青鸢看成了那样的女子。可她是如此简单的一个人,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连装也不愿意装的女子。 “长风门主。”焱殇的声音追了出来。 卫长风停下脚步,扭头看他。 “长风门主,待青鸢醒后,请你随我上山去见那位猎户,有些事要与你对一下。”焱殇沉声说。 “知道了。”卫长风点头,大步往前走去。 焱殇把竹瓢丢进桶里,擦干身上的水珠。冷衫递上了干净的衣裳,小声说:“王,王后这事真的蹊跷。她带着我们去找雪樱郡主,而雪樱郡主说是看到了负气离开的飞飞郡主,现在雪樱郡主和王后同时出事,只有飞飞郡主安然无恙。属下已让人去那小院盯着,但昨晚没人现身……” 他的话陡然停住。 焱殇顺着他的视线看,倾心太后扶着穆飞飞的手,身后跟着雪樱,三人正快步走来。 “殇儿在这里啊,王后情况如何了?”倾心太后看到焱殇,神色一松,松开了穆飞飞的手,快步走了过来。 “还好,睡了。”焱殇眉头微拧,看向许雪樱,“你没事吧?” “嗯。”许雪樱点头,伸长脖子往前看,“她怎么样了?” “刚睡。”焱殇在椅上坐下,手指轻揉眉心,“让泠涧给她开方子,雪樱你在里照顾她。” “是。”许雪樱连连点头。 “你也一晚没睡吧。”倾心太后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胳膊,心疼地说:“去睡会儿吧,我们在这里看着。” “母后你跟我来。”焱殇起身,看了一眼穆飞飞,快步往院外走。 “什么事啊?”倾心太后也看了一眼穆飞飞,皱了皱眉,跟上了焱殇的脚步。 穆飞飞的脸色有些发白,看着二人的背影淡出视线,这才慢步走到门边,推开半扇门往里面张 望。 “飞飞,让我看看。”许雪樱也凑过来,往里面看。 大帐挽起了半边,青鸢安静地躺着,一缕秀发从榻沿滑下来,落到了脚踏上。 穆飞飞走进去,把散落在地上的衣裳捡起来,看了一眼青鸢有些发白的唇色,眸子里闪过一丝迷茫,随即转头走出屋子。 “你干什么?”许雪樱不解地看着她。 “衣服都弄脏了,洗洗吧。”穆飞飞说。 “算了,不要了。”许雪樱看看那些衣服,皱着眉头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沾着那些药。” 穆飞飞犹豫了一下,把衣裳放到井台边,小声说:“也对。” 许雪樱站在一边,看了她一会儿,小声问:“飞飞,不是你做的吧?” “啊?”穆飞飞猛地转过头来,眸子圆瞪,渐渐渗出泪花,“你以为王后的事是我做的吗?难道昨日的事,你还没有原谅我吗?” “哪有这么巧合……”许雪樱咬咬唇,轻声说:“我也不希望是你,我们是姐妹……” “所以啊,我已经道歉了……随你怎么想吧,我问心无愧。”穆飞飞把沾湿的手在衣裳上擦干净,转身就走,“我走了。” “你去哪里?”许雪樱紧跟几步,大声问。 “禀明太后,把我抓起来吧。难怪大家今日看我时眼神怪怪的,你说昨日我去了那个院子……是,我就这件事撒谎了。我也不想去那里……你别问了,有些事我不能说。”穆飞飞哭着说。 “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许雪樱拉住她的手腕,狐疑地问:“难道是有人威胁你这么做?” “你放手,我答应过别人,不能说出来。”穆飞飞挣脱了她的手,往外飞奔。 “飞飞你说清楚啊,你去哪里?”许雪樱追出来,大声叫她。 穆飞飞的脚步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就绕过了竹林,消失了。 焱殇从隔壁的院子里大步出来,沉声问:“怎么了?” “飞飞跑了,我不应该那样问她。”许雪樱沮丧地说。 “问她什么?”焱殇追问。 “我问她,这事是不是她干的……她说昨日确实去过那小院子,但她答应了别人,不能说明白为何去了那里。”许雪樱咬唇,抬眸看焱殇,“飞飞是不是被人威胁了?” “威胁?” 焱殇拧眉,转头看向竹林的方向。 ————————————————分界线———————————————— 穆飞飞一路跑下山,背上全是冷汗。 她昨日一时冲 动,酿下了大祸,现在她得赶紧想办法,弥补这个错。上山的小道上已经有香客了,三步一磕,五步一拜,虔诚地往山上爬。 穆飞飞快步冲到山道上,又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 她能这样一走了之吗?那她曾经许下的豪言壮志呢?她抿抿唇,脑子里闪过那人戏谑的神情…… 那是她人生中看到的第一个那么漂亮的男人。 她背着药筐,拿着药锄,一直走到了灯笼坡下。灯笼坡是她的秘密小天地,她可以躺在草地上看白云,不用在家里干那么多的活。 她还可以在草地上打滚,把野花摘下来戴在头上,不用听爹爹叨叨,让她多看些医书。 她更能爬到树上去,看山外的世界。 外面那么好玩,还有很多好吃的,但是她不能出去,她像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永远只能过着挖药,捣药的日子…… 她也不埋怨爹,爹和娘很疼她,干娘也教她读书识字,教她唱歌吹笛。这样也挺安静的。但是,如果她能时不时出去玩玩就好了。 他就站在山谷外,一身紫衣,脸覆半边银月面具,眸子深遂如夜空,闪烁着夺目的光彩。他看到了她,唇角缓缓上翘,朝她招了招手。 “小姑娘,过来。” 她屏住了呼吸,慢步走过去,仰头看着俊美的男人,喃喃地问:“你是山神吗?” “山神?哈哈,对,我就是神,不过是这天下的神。”男子上下打量她,狂傲地笑道。 “天下的神?”她咬了咬手指,再摸了摸他华美的衣裳,好奇地问:“这衣服是什么做的?就是丝绸吗?好滑啊。” 男子怔住,一指抬起她的小脸,凝视半天,唇角又缓缓翘起,“对,丝绸,你想不想穿这样的衣服?” 他的指尖冰凉,她的心跳突然加快,眼神也跟着慌乱起来,像小鹿一般跳开,惊恐地看着他。 “不想……”她匆匆说,转身就想逃开。 “小姑娘,过来。”他在她背后叫她。 她像中了魔咒,居然又站住了,红着脸,转过身看他,“你不要叫我小姑娘,我叫飞飞。” “飞飞。”他笑着,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的脸更红了,慢步走过来,扭着腰说:“你是不是迷路了?我带你出去吧。” “哦,你真是个乖巧的小女孩。” “我不是小女孩,我都十三,明年就可以行及笄礼了。” “十三,飞飞……你可姓穆?”他扯了扯她的小鞭子,笑着问。 “你怎么知道?”穆飞飞眼睛一亮,好奇地问。 “我是神。”他缓步往山坡上面走。 穆飞飞忍不住跟了上去,又羞又忍不住地看他的背影,“你来山里干什么?看病还是采药?我爹是大夫,他能治很多难治的病。如果你找我爹看病,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这时的她,已经完全忘了爹的交待,不要向任何人透露谷中人的行踪。她只是天真地认为这么好看的男子,一定是好人。 “我不采药,也不看病,只是上来看看风景。” 他在山坡上站定,弯腰摘了一朵野花,放到鼻下嗅了嗅,递到穆飞飞的眼前。 “给我?”穆飞飞羞涩地接过来,垂着头走到他的身边。 “回去吧,明儿再来,我在这里等你。”他笑笑,拍着她的小脑袋说:“我给你带丝绸帕子来。” “我……”穆飞飞本说不想来,但是又忍不住点头了。 “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他又说。 穆飞飞鬼使神差地又点头了,捏着那朵小花,一步三回头地走下了山坡。 这一晚,穆飞飞碾转反侧,硬是没能合眼。满脑子都是那个漂亮的男人,猜测了无数种他的身份,他来干什么,明天让她去干什么?她的脸烫得厉害,心也跳得厉害。甚至忍不住跳起业,在柜子里翻出了所有的衣裳,想找一件漂亮点的。 但很可惜,她只有短衫和长裤,加上小围裙,连一条漂亮的裙子也没有。 她走到铜镜前,眉目尚未长开的她,生得如此平凡无奇,连漂亮都称不上。她突然有了种深深的自卑,自卑到不敢再看镜子一眼。 第二日,她无精打彩地切了一整天的草药,强迫自己不要去灯笼坡,免得失望。他或者只是随口说说,根本不会去。或者只是想戏 弄她,他那么好看,她这么难看,她不想被人嫌弃…… 到了晚上,她实在忍不住了,偷溜出来,一路狂奔,去了灯笼坡。 月亮照得灯笼坡上一片明亮,淡雾在花间萦绕,不见那人的身影…… 她失望地坐下来,怔怔地看着脚边的一朵野 花,小声问:“今天他来过吗?” 风儿回答了她,在不远处的小树上,系着一条绯色的丝帕,帕子上绣着一朵漂亮的荷花。 “天啦,他来过,他真的来过!”她把丝帕掩在胸 口中,激动地欢呼。 鸟儿从林子中惊得飞起,不满地冲她啾鸣,埋怨她打扰了它们的好梦。 “你们见过他的是吧?他是不是很好看?”她仰着头,兴奋地问小鸟。 小鸟不理她,回到窝里,继续睡觉。 “他真的很好看,而且他还和我说话呢,还送我帕子呢。”她一个人叨叨,拿着帕子翻来覆去地看。 她又一晚没能入眠。 从这一天起,她每天都跑去灯笼坡,想见到他。 但他再没来过! 她失望极了,沮丧极了,一定是她那天失约,才让他讨厌她了! 在第四十七天的时候,她再一次失望地从山坡上站起来,垂着头,捏着帕子往山坡下走。 这时,从身后传来了他低低地笑声。 “小姑娘,你怎么哭了?” 穆飞飞猛地转身,眼泪夺眶而出。 他就站在那里,紫衣玉冠,目若星辰,那么迷人,那么漂亮。 “你……我以为你讨厌我,你再也不会来了。” 她抽泣着,快步跑向他。 “呵,我只是出去办事。”他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小声问:“你为什么哭?” “我……我……”穆飞飞大羞,不知如何回答。 “嗯,一定是我吓到你了。”他淡定地说。 “嗯,是,是。”她连连点头,心里感谢他为自己圆话。 “来,我带了些东西给你。”他从怀 里拿出几本书,都是天下奇闻异事,郎才女貌的故事。 “谢谢。”她接过书,红着脸说:“我只看过药书。” “所以让你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比这里好玩多了。”他在山坡上坐下来,拍拍身边的位置,低声说:“来,坐下,和我说说你们谷里的事,有没有好玩的事。” “一点也不好玩,我只有在这里时才觉得好玩。”穆飞飞羞涩地挨着他坐下来,把书小心地抱在怀 中,左右看看,指着前面的大树说:“那里有个松鼠洞,洞里住着一对小松鼠,它们是夫妻。” “哦……”他眯着眼睛笑,顺着她手 指的方向看,点头道:“好玩。” 穆飞飞受了鼓舞,又指东边,“那里有个小泉眼,每到冬天的时候就会结冰,能看到冻在下面的小鱼。” “这个也好玩。”他又点头。 穆飞飞一眼看到他唇角眼底的笑容,又看痴了。 “怎么,我好玩?”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 “不是……你很好看。”她咬到了舌尖,羞得赶紧捂住了脸。 “呵呵,小姑娘真有趣。”他大笑着,往后一倒,拍着身边的位置说:“来,陪我躺躺。” 她犹豫了一会儿,躺了下去。但是好半天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她悄悄转头看他,发现他居然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他这样躺着,面具正在她躺的这边。 她挣扎了片刻,坐起来,小心地揭他的面具。 他的眉皱了皱,吓了她一跳,赶紧缩回了手,胆战心惊地道歉。 “我、我……对不起……” “想看我的脸?”他平静地笑笑,取下了面具。 她惊得大呼起来,一个翻身,离他远了一些。面具下的半边脸颊上,深深浅浅地布满了黑纹,就像一朵覆在脸上的黑色彼岸花。 “很丑?”他的眼神凉了凉。 “你生病了吗?我爹会治,我带你去找他。”她跳起来,拉着他的手指,想把他拽起来。 但他反手一扣,握住了她满是汗的小手,把她拽到了胸 前。 “啊……”她又是一声惊呼。 她第一回和男子如此亲近地接触,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少女的心,在一瞬间被春天里的阳光给占满,让她忘了一切。 这时,父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飞飞……你叫什么,你怎么了?” “嘘!明天来。”他松开了她的手,快速闪身,躲到了那株住着松鼠夫妻的树后面。 穆飞飞心惊肉跳地看着跑近来的穆爹爹,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我摔跤了。”她喃喃地说。 “小心点嘛。”穆爹爹轻轻拍打她的膝盖,目光落到了地上的书上,顿时神色一惊,四处张望,紧张地问:“有外人进谷了?” “没有。”穆飞飞赶紧摇头。 “书是哪里来的?”穆爹爹严厉地盯着她问。 “上……上回在镇子里买的……我不想看药书了。”她拖着哭腔,颤抖着答话。 “你想看这个啊?”穆爹爹的神色一柔,愧疚地说:“你告诉爹就好了,是爹对不住你,让你困在这谷中,你放心好了,你干娘的病已经在好转,等她一好了,爹就带你出谷去。” “好,爹,我们回去吧。”她抱着书,拉着他就走。 “真的没有来人吗?”穆爹爹疑惑地看看四周,又问。 “真的没有。”穆飞飞吸吸鼻子,小声说:“谁会到这里来,除了我们一家人,谁爱住在这里。” 穆爹爹又是一脸歉意,把书放进她的药筐里,拍拍她的小脑袋,低声说:“别哭了,是爹不好,过几日爹要出去买米,带你去镇上逛逛。” “好啊。”她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从这里出去,山路就得走上两天两夜,而且她还要帮着爹扛东西,但她一点都不怕辛苦,就想出去看看,玩玩。 “走了,回家去,你娘给你做了好吃的烤羊腿。” “太好了。”她心里一沉,那漂亮的公子吃过了吗?晚上要在山里过 夜吗?他就是为了上山见她,给她送书来的吗?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大树遮天蔽日,看不到他的身影。 天渐暗了。 “看什么呢?”穆爹爹疑惑地问。 “看松鼠夫妻啊,它们有小松鼠了。”她含糊地说。 “走吧。”穆爹爹宠溺地笑,拉着她的手往回走。 她抿抿唇,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树后,也不知他会不会离开,他什么时候会再来? 只是两面,这男子就住进了她的心里,少女的情怀为他完全敞开,还把一切都想得那样美丽简单。 再见他,又是一个多月之后了。 这回,他带来的是一盒胭脂,一枝镶着红玉的金钗,一件漂亮的丝绸长裙,还有一双绣鞋。 这些东西,本应该是母亲准备给女儿的,但是她从来没能拥有过,反而是这只见了两面的男子,给了她想要的东西。 “这么贵重,我不敢要。”她摇头,眼神却贪婪地停在那些东西上。 “你三个月后就要行及笄礼,但我不能来,这是礼物。”他笑笑,把金钗绾到她有些枯黄的发间。 她欣喜地换上了衣裳,挽上了头发,穿上了绣鞋,跑去山泉边看。 泉水里映出她平凡的脸,把身上这些华美的东西都带得平凡俗气了。她顿时 伤心,把金钗从头上抓了下来,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他。 “我这么难看,又没见过世面,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你想改变吗?”他笑笑,平静地问她。 穆飞飞想了片刻,点头。 她想改变,她想和山外的女子一样,过好日子,不用每天背着药筐,不用每天穿着布衣。她还想像书里写的那样,穿绫罗绸缎,嫁富贵公子,成为当家主母。 “你不比别人差,为什么要埋没自己?”他缓声问。 穆飞飞愕然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比别人差吗?我一点都不好看。” “只是没人告诉你,你好看。也没有人告诉你,你应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他走过来,浸湿锦帕,轻轻擦拭她的小脸,认真地说:“小姑娘,命运是自己的,为什么要埋没在大山里?” “我要怎么做?” 她期待地看着他,这一刻,他不仅是她喜欢的男子,他成了她的神。 “我教你。” 他笑了,笑容好看到让她能忘却一切。 “好,我都听你的。”她认真点头,举起手指发誓。 他长眉轻扬,又拍了拍她的小脸,转身往前走。 “来吧,从今天开始,我开始教你。” 她兴奋地跟上前去,揣测他要教她什么。 “先告诉我,你们这里住着几个人。”他突然停下来,转头看她,眼神是她没见过的凌厉。 她瑟缩了一下,老实地说:“我、我爹、我娘,还有我干娘。” “你干娘是什么人?”他逼问。 她又瑟缩了一下,最终诚实地说:“她以前是大元的王后,被jian人所害,我爹是她的师兄,救她出来,一直在这里治病。” 他又笑了,手掌在她的头顶拍了拍,“乖,想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呀?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她抿抿唇,小声问。 “高陵熠。”他看了她一会儿,一字一顿地说:“云罗国皇子。” “皇子?”她眼睛一亮,呼吸急促,天啦,她居然认识了一位皇子! “以后,你就是我的门人。”他掐住她的小脸,严肃地说:“你要发誓,为我效忠。” “嗯。”她使劲点头。 “认识一下这只鹰,我会用它传消息给你,教你怎么做,还要考你所学的东西。若你做不到我所说的,那我也就不会再管你了。”他手一挥,一只威风凛凛的黑鹰从天下飞下来,落到他的手臂上。 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命运不同了,她很兴奋,觉得刺 激,更觉得激动。 门人是什么?是他的妻室吗?她猜着,却不好意思问。 “我要你为我生,为我死,为我做一切,你能做到吗?”他又问。 是说让她对他忠 贞吗?像娘对爹一样!穆飞飞想了想,小声说:“能。” 他又拍她的小脸,低声说:“若你能,我就让你过上富贵无双的生活,让你穿最华贵的丝绸,戴最贵重的金钗。” 他原来肯送给她这么多东西……她更激动了,点头点得更快。 阳光落在他的眼里,璀璨得让她觉得目炫神迷,一颗心飘了起来,找不着着陆点。 喜欢这个词,来得这样快,也这样刻骨铭心。 就算到了后来,她明白了门人是什么意思,他说的为他生,为他死是什么意思,她还是无法克制对他的爱意。她甚至期待着,等他大事得成的一天,她真的能成为他的妃。但是皇子会有很多的妃子,她觉得她无法忍受那么多人与她分享他。 于是,她开始做准备了。 她一直这样努力,找太后学了那么多宫中的事,礼仪,处事,心计,城府。她还趁下山之机,又买了好多戏文回来看,如饥似渴地学着各种诡计,以备今后成为他的妃之后,把那些女人统统除去…… —————————————— 思绪在她跑下山时戛然而止。 她抹了一把汗,看着眼前的大山,心中暗暗叫苦。若他知道她办砸了事,一定会发怒的。现在要怎么办才好?她为什么不多忍忍,非要和青鸢斗一斗? 城中有个铺子,是她和他联络的地方。但他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她去那地方找掌柜。 现在怎么办?她要不要去通传一声她的处境? 不,若她这样做了,他一定会嫌她无用,更会气恼她的自作主张! 她收住脚步,心中各种念头奔涌来回,让她手足无措。 不如跑掉吧,这样就算他怪她,她也不知道了! 不,这样不行,他交待的事没做成,她不能打退堂鼓,她一定要办到,不能让他失望。她只有这么去他身边的机 会,她已经等了这么几年了,她不想再失去这机会。 “不管了,拼一拼。”她咬唇,眼中狠戾的光一闪,双拳紧握,大步往官道上跑去。 ————————————————分界线———————————————— 街上人头涌动。 每年春耕之前,乡里的百姓都要进城来一趟,买些祭品,以祈祷今年春耕顺利。还有人来交易牛羊,种子,集市上一片繁华景象。 惜夫人从当铺里走出来,戴上斗笠,放下遮面的轻纱,摁了摁藏在腰带里的银票,轻舒了一口气。 她和胡木恩决定今晚就走,她已将胡木恩给她的东西变卖得差不多了。她自己还有些贵重的东西,但她实在怕引起人的注意,不敢太明目张胆地拿出来。一旦被人察觉到,这是皇族的东西,她和胡木恩就走不掉了。 她往四处看看,见没人注意她,于是掩了掩轻纱,快步走进了人群。她和胡木恩约好了去他家里会合,他这时候正在带着他家里的人离开。 他们会和家人分开走,以免家人被他们牵累。 好紧张呢!她又摁了摁腰带,轻轻叹息。她几乎想去向焱殇坦白了,说不定他会放她走呢?可万一他觉得失了威武,丢了脸面……他毕竟是皇帝啊! 罢了,还是不冒险的好,她一人死倒不打紧,胡木恩和他的家人何其无辜。不如直接离开,焱殇发现之后也没办法了。 “小心。”有人骑马过来,差点撞到了她。 她认出马是许家人骑的,他们虽比以前低调了许多,但那也只是在焱家人面前。在外面,他们可照样这样耀武扬威的。 她和身边的百姓们一起赶紧退了几步,避开了横冲直撞的马,小声抱怨了几句。因为这马,人群显得有些拥挤,她被几人围在中间,举步维艰。又怕有人偷她的东西,双手一直紧紧地护在腰上,紧张地等着人群散开,赶紧往约好的地方跑。 小巷子很深,她一直埋头跑到了门口,轻轻敲了三下,然后推门进去。 胡木恩的家很小,只三间屋子。这是临时在这里买的,胡家人是接到圣意,和大元百姓一起迁过来的。 一家人本来以为今后就能在泗水安家落户,没想到胡木恩居然干出这种事,而且米已成炊,始作俑者一心要逃开这里,成为夫妻。一家人心惊胆战,根本不敢再留,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飞得越快越好。 胡木恩还没回来,院子里空空荡荡,一株樟树在风里哗啦啦地抖着枝叶。 她拧拧眉,拿下斗笠,快步进了屋子里,把银票拿出来,用好几个帕子包好,再装进袜子里。她准备和胡木恩一人穿一双这样的袜子,这样又隐蔽,又安全。 她又开始忍不住地幻想在珠璃国的新生活了。 “砰……” 有人轻轻敲门,她立着耳朵听了听,心中欣喜。 “木恩。”她迎出去,拉住了胡木恩的手,小声说:“他们都送走了吗?” “嗯。”胡木恩擦了把汗,握紧她的手,低声说:“我们也赶紧收拾收拾,天一黑就走。” “好。”惜夫人温柔地点头。和他手拉手走进了小屋,倒了碗茶水给他,柔声说:“我准备了干粮,等下带到路上吃。” “好,惜娟做的干粮最好吃了。”胡木恩憨厚地笑道。 “你又说好听的话哄我。”惜夫人抿唇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幸福离她这样近,她心里充满了感恩,她真恨不能时光再过慢一些,让她和胡木恩在一起的时光再久一些。 “惜娟,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胡木恩不好意思地问。 “我在想……以后……”惜夫人主动靠过去,脑袋偎在他的肩上,小声说:“木恩,我现在很紧张,还有些害怕……我的命一向不好,我怕对你……” “说什么呢?”胡木恩赶紧掩住她的嘴,小声说:“现在我们很顺利啊,只要等天色晚了,我们就能走了。”   ☆、231.每回都用手指给她推眉心的因【232】 “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惜夫人深深地吸气,皱着眉头说。 “哈哈,惜娟,心不跳才麻烦了。”胡木恩开了句玩笑,想缓和她的紧张。 惜夫人牵强地笑笑,拢了拢头发,走到窗边看天色。 “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能出发了。”胡木恩走过来,手轻搭在她的肩上,笑着说:“你换上男装吧,我去把马车牵到后门。” “嗯,我去把干粮装好。围” 惜夫人抿抿唇,送他到了院门口。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去门外送他,只能趴在门缝上,小声叮嘱了几句,眼巴巴地看着他走远。 暮光微凉,艳丽的晚霞渐渐淡去羿。 惜夫人抚了抚发烫的脸颊,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么心慌?找浮灯主持请的护身符一定会保佑我们的吧。” 胡母信佛,墙上装着佛龛,供着观音。她拧拧眉,从佛龛下的小柜子里拿了一柱香出来,虔诚地上了一柱香,念了会儿经,这上换上了一身墨蓝色的男衫。 她这辈子第一回穿成这样,用蓝头巾把头发包好,再穿上一双黑色的千层底布鞋。往镜中一瞧,简直就是一个脸色苍白、身形干瘦的乡村男子。 “怎么这么难看呢?” 她眉头皱皱,从包袱里拿出了玫瑰碾成的粉膏。和了点清水,轻轻在掌心里化开了,往脸颊和嘴唇上抹了一点。但她立刻又拿出帕子,往脸上重重地擦。 “你疯了吗,哪有男人擦这个的。木恩说过的,他不在乎你的样子……” 她不停地安慰自己,把胭脂盒塞进了怀中,抱着包袱往后门走。这时候木恩应该到了吧,她去门口等他,免得他来回跑。 后院处种着几株美人蕉,艳红的花苞在叶片里颤微微地探出一角小脸。她从美人蕉花丛里穿过去,快步奔向了后门。 从门缝往外看,马车已经停好了! “木恩,你来了。”她欣喜地拉开门,几大步跑到了马车边。 马儿打了个响鼻,刨了刨蹄子,转动乌黑的大眼睛看她。 “木恩?”没见着木恩的惜夫人有些着急,推开了马车门往里面看,空荡荡的马车厢里只有两只小木箱。 “木恩,你在哪里?” 她的心莫名其妙地一揪,慌得双腿发软,赶紧跑到马车后面去看。长长的巷子正被暮色一点点吞噬,有几个小孩儿正绕过马车,在呼唤他们回家的温柔声音里,往各自的家里奔去。 “木恩……出什么事了?” 她眼前一阵阵地发白,不好的预感越加浓烈。若他回来了,是绝不可能这样吓她的。 “惜夫人这个给你。” 一个小孩子从树后钻出来,小手一摊,掌心里有一颗灰色的珠子。 惜夫人看到这颗珠子,顿时天旋地转,一个踉跄,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 “小娃娃,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个?”她抓过珠子,颤抖地问那小男孩。 “是一位大叔给的,他让你等他。”小男孩咧嘴笑,转身跑开。 惜夫人把珠子抬到眼前,心一阵阵地揪紧。 这是她亲手给胡木恩的腰带上镶上的灰琉璃,琉璃穗子也是她一根根细心做成。胡木恩很喜欢那条腰带,平常都舍不得用,放在枕边,每晚伴他入眠。但有一回她生闷气,要赶他从身边离开,于是故意夺过腰带往地上丢,把这颗灰琉璃摔裂了。结果,他硬是去找人把琉璃珠子用银子镶好,重新挂到了腰带上。 “木恩你怎么了?是不是王发现了我们的事?” 她掩面轻泣,踉跄着走进了屋子,蹒跚之中,蹭掉了那株正含苞欲放的美人蕉,踩倒了路边刚刚长成的小白菜。 “全怪我……我一个人承担吧……木恩,我不会让你有事……” 她跌跌撞撞回到了房间里,匆匆换回了锦衣,准备回府衙向焱殇请罪。 才换上了衣裳,院子里出现了一道身影,她怔了一下,快步往外走去…… ————————————————分界线———————————————— 明媚的阳光之下,青鸢正独自走在海边,哗啦啦地海浪扑打着沙滩,推着贝壳到了她的脚边。 她弯腰捡起一枚,笑着举向阳光,雪 白的贝壳闪着夺目的光。 “娘……”奶声奶气的唤声从前面传来。 她抬眼看,只见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娃,正光 着脚丫,伸开双臂快步奔向她。她蹲下来,向小东西伸开了双手,迎接扑进怀中的小东西。 “爹说,要把这个送给娘……” 小东西摊开手,手心里躺着一只小海螺。 “爹说,里面有他的声音……”小东西笑眯眯的把海螺凑到她的耳边。 她眯着眼睛,倾听着海螺里的海浪声,看着前面慢慢走来的 男子……高大挺拔,西装笔挺…… 慢着……西装笔挺…… 青鸢猛地睁开眼睛,已经又是天黑时分! 呼,作梦了! 她怔了半晌,分不清自己是刚睡不久就醒了,还是睡了好久好久? 这一觉睡得她头晕脑涨,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酸痛难耐。 她慢吞吞地坐起来,抚了抚肚子,往四周打量,想起了被卫长风抱来时的情形。 “这是寺里?四哥?”她开口了,声音哑得可怕,像被钝锯锯过一样。 “王后醒了。” 许雪樱推门,满脸惊喜地看着她。 “呃……雪樱,你没事吧?”青鸢眼睛一亮,连连朝她招手。 许雪樱怔了一下,喃喃地问:“你怎么先问我好不好呢?” “啊?不能问?”青鸢也怔住了。 许雪樱勉强笑笑,快步走到榻边,挽起了帐幔,小声说:“说了一整天了,饿了吗?” “好饿。”青鸢舔舔嘴唇,小声说:“想喝水,你给我端碗茶来。” “我熬了汤,先喝点汤补补元气,王后稍等。”许雪樱转身要走。 “哎哎,先倒碗茶……冒火了……”这丫头规规矩矩,若按着她的那一套来,她非得活活渴死了。 许雪樱拧眉,看上想拒绝,见青鸢那副难受的样子,才勉强说:“泠涧说了,让你先喝汤,但你若实在难受,我就让你抿一小口。” “是他给我治的呀?浮灯呢?”青鸢顺口问。 “他在念经呢,平常见他医人如有神助,到你这里就不行了。我看他好几回拎起笔想写字,都颤得不行,滴了满纸的墨。” 许雪樱给她倒了点清水,盯着她,眼看她抿了一口之后,立马拿过了茶碗,转身出了门。 青鸢慢慢坐下来,心里头有些怪异的感觉,浮灯为什么发抖?难道她昨天饥 不择食到了啃了浮灯的程度?对了,她昨晚好像听到浮灯唱了什么歌……但浮灯怎么会唱歌?他应该只会念经才对。 “管他的……累死了……”她揉揉眉心,打了个哈欠。 “阿九醒了。” 卫长风温和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她扭头看了一眼,马上就捂住了脸,羞愧地说:“你快别看我……也不许告诉我,我占你的便宜了。” 卫长风微微拧眉,低声说:“怎么,不记得昨晚的事?” “记什么?统统不记得。”青鸢嗓子干巴巴的,说话也吃力。不过,她才不想记得昨晚的事,羞死人了……她简直就像十世尼姑转世…… “大皇子怎么了?”许雪樱端着汤碗过来,好奇地看着隔着窗子的两个人。 “没事。”卫长风转过头,大步走开。 “焱殇呢?他没回来吗?”青鸢趿着鞋,跑去窗口往外看。 “你不记得?王昨晚临时赶回来,整晚没睡,本想等你好一点之后和大皇子去见那个猎户。但泠涧说怕你反复,所以他就一直守在这里,半个时辰前才去睡了。” “他在哪里?”青鸢心一暖,扭头看她。 “隔壁房。”许雪樱脑袋偏了偏。 青鸢立刻就往外跑去了。 “你慢一点。”许雪樱追出来,拉了她一把,不满地指责,“你又不是小孩子,别跑来跑去的,你肚子里这个好不容易才保下来呢。” “他挺好的……” 青鸢抚着小腹抿唇笑,她做的那个梦,她要和焱殇一起去分享。不过都说梦和现实是反的,难不成她要生的是个女儿?还有他穿西装的样子,真是好看呀!哪天做一套出来,就让他穿给她看。 推开门,只听到他的呼吸声均匀深沉,累极了才会睡得这么沉!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榻边,小脑袋钻进了帐幔中。他合衣而卧,双眸紧合,长睫安静地俯着,像困倦到极致的蝶。唇角微微下弯,眉头也微着。 青鸢轻轻用手指推揉他的眉心,慢慢俯下去,往他的眉头轻吻。 他的手臂突然环住了她的腰,把她带进了怀中。 “你没睡呢?”青鸢笑着问。 “你进来我就醒了。”他睁开眼睛看看,又轻轻合上。 也对,他这么警惕的人,连睡觉都高悬着警铃。青鸢躺到他的身边,小声说:“谢谢你帮我……” “帮你什么?”他长眉扬了扬,翻了个身,把下巴抵到她的头顶。 “咦……我也不记得了。”青鸢含糊地应了一句,准备和他说说自己的梦。 “嗯,以后小心点。”他拍拍她的背,沉声说。 “哦,对不起……”青鸢嘟嘟嘴,歉疚地说:“我以后一定注意,再不给你找麻烦了。” 他再度睁开眼睛,一指勾起她的小脸看,“你呀,把我折腾得要死了。” “我道歉了嘛,以后会注意……”青鸢咬唇,眉头紧蹙。 “怎么注意?你知不知道,你整晚扭来扭去,我还不能……你说我是不是被折腾得要死了?”他拍拍额头,哑声说。 “嘻,那我帮你。”青鸢吐吐舌尖,小手准准地往那里寻,找到了“小殇殇”。 “还来……”他赶紧阻止住她,无奈地说:“起来,随我回府去。” “这里多好啊,清静。”青鸢翻了个身,双手掩着脸,嗡声嗡气地说。这样回去,太后老人家一定又要数落她。 “太后不会责备你。”焱殇知道她的心思,搂着她娇软的小身子,小声说道。 “她想责备就责备吧。”青鸢闷闷地说。 “谁要责备你,快起来,我们回去。”倾心太后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母后也在这里守着你。”焱殇坐起来,揉揉她的小脸说:“你呀,吓得大家半死。幸而没事,不然我找不到罪魁祸首,非屠了这城不可。” “那我的罪过就大了。”青鸢坐起来,越加郁闷。 “好了,我们回去。”焱殇笑笑,跳下榻,抱着她就往外走。 卫长风正在套马车,见他们出来,扫了一眼青鸢,很快就转开了视线。 “长风也跟我们回去。”倾心太后赶紧说。 “婆婆辛苦了,对不起。”青鸢乖巧地道歉。 “好啦,你也受罪了。”倾心太后点点头,让焱殇把青鸢抱上马车。 “浮灯呢?”青鸢往四周看,想看看浮灯。 “他在佛堂给你念经。”倾心太后扶着许雪樱的手上了马车,催着大家快走,“走吧,飞飞一人在府中,听说一整天都没吃饭了,连水也没喝一口。” 青鸢拧眉,这丫头是演苦肉计给大家看吗?但倾心太后疼她,若没有充足的证据,没人会真的去动穆飞飞。 ——————————————————分界线—————————————————————— 一行人匆匆离开了寺庙,木鱼声声在山涧回响,星光笼罩着大山,一切都静得让人放松到灵魂深处去。 浮灯独坐佛堂,大门紧闭,小沙弥们都在外面守着。他手里拿的不是木鱼,而是一只雪白的蟾蜍,蟾蜍的嘴紧咬在他的指尖上,额顶有一点金色的光,隐隐闪烁。 过了好一会儿,他拿开蟾蜍,用白色帕子把指尖上的血擦干净,再把蟾蜍放进一只碧玉的碗里,放进几味药材,等着蟾蜍吐出刚饮下的他的血。待它吐尽最后一滴血之后,浮灯又把它拿出来,放进了小盒子里。 这蟾蜍来头很大,名叫芝雪,千年难遇。以它入药,加以调配,就能将一切毒物静化成纯粹的水。不过这药得有一个药引,那就是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的血。但芝雪也有毒性,它在吸食供血之人的血时,它的毒就会进入供血之人的体内,他会越来越虚弱,得到这药的人却会越来健康。 浮灯虽不是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却是同一天被神器引到此处,投进这个时空。所以他现在用这药给她克制毒性,也算是用自己的命来为她续命。 他每回给青鸢推动额头时,都会把这种药揉进她的眉心。初见时,只是为了她的眼疾着急,所以芝雪吸血的量很少,对他来说没有太多的影响。但现在不同了,青鸢需要的药量越来越大,他每回被芝雪吸食的血越来越多,他能感觉到自己开始有些力不从心,芝雪的毒正进入他的心脏,让他时不时感觉到心绞痛。 但这些痛,和蔓蔓躺在病床上,看着他无情地指挥人下刀时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 【ps:马上就是农历新年了,有些姑娘们已经踏上了回家的路,有些还在工作岗位上奋战,大家都辛苦了,莫大王在这里给大家拜个早年,祝愿大家新春愉快,万事如意。想身材苗条的姑娘马上就苗条,想荷包丰 满的荷包马上就鼓囊囊……哇卡卡,感谢大家这一年里的鼎力支持,有你们,才有莫大王的开心生活。】   ☆、232.简直是步步紧逼【233】 天烬国。 星光黯淡,半轮月隐在云层后,无精打彩地看着天烬皇城。灯火正一盏一盏地熄灭,高高的城墙下,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雨后的天气有些湿冷,君博奕却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中衣,长发散乱,神情狠戾地看着太后宫。 他在这里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风钻进脖子里,像阴冷的蛇贴着他的皮肤往下游走。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动了他,微微偏过脸,只见权和弓着腰,从树荫里走出来羿。 “皇上,皇后还是不肯吃饭。” “她想饿死,随她去。”君博奕冷冷地说围。 “但是……”权和眼中涌起一丝担忧之色,低声说:“皇后还是真心爱着皇上的,不然她也不会留书给皇上……” “呵,爱?”君博奕转过头来,盯着权和说:“朕如今节节败退,焱殇步步紧逼,焦头烂额之际。秦妖妇居然和花老贼联手,要害死朕。她若真的有心与朕在一起,为何要走?” 权和微叹,小声说:“皇上,真心人难寻,皇上请三思。” “朕不需要她这真心人。”君博奕冷笑,大步走向太后宫。 “皇上去做什么?”权和赶紧跟上来,轻声劝道:“皇上还是再缓缓吧,花丞相的儿子毕竟还握着兵权。” “朕还真不怕。” 君博奕恨恨地咬牙,大步迈上了太后宫雕着凤栖梧桐的白玉台阶。 院中飘浮着一阵淡淡的香,但这不是香雾,而是能让闯入者立刻失去抵抗力的迷雾。就连鸟儿飞过太后宫的上空,也会跌落下来,被拔光了羽毛,检查是否敌人所用。 君博奕从怀中拿出帕子,掩着口鼻,一面吸 着解药,一面大步往前走。 宫奴们见是他到来,赶紧跪下迎驾。君博奕一身杀气地从宫奴之间穿过,前面的宫门已被宫奴推开,往里面看,全是负剑而立的侍卫。 花皇后逃离的那天,他安 插在花家的探子就给他报了信,让他及时地拦下了花皇后,将花家女眷和孩子全都幽禁在府中,喂进了毒药。花丞相只得每日按时上朝,作出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模样。太后也被他关在太后宫中,不得出门半步。但花皇后自那天起,便开始不言不语,以沉默对抗他。这两日开始绝 食,两天来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想迫他同意放她和家人离开。 笑话,一个背 叛他的人,他不千刀万剐已算仁慈,怎么可能放她离开。 他每晚都会来这里看看,每看一回,心里的恨和愤怒就会浓上几分。这老妖妇最爱和他作对,都到这时候了,还要兴风作浪! “皇上驾到。” 宫奴们接连跪下,惶恐地向他磕头请安。君博奕最近火气大,宫奴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就小命玩完。 大殿的窗户都用木条钉紧,殿中冷冰冰的,桌椅床榻皆已撤去,连烛台都没有。 秦兰蓬头垢面地蜷缩在地上,听到脚步声,只冷冷地掀了掀眼皮子,继续闭上了。 “太后,皇上来了。”权和拧拧眉,提醒了她一句。 “来就来,还想哀家跪着迎接你不成?”秦兰不屑地冷笑。 都到这时候了,她还能有这底气,这让君博奕更加恼怒。 “太后,您这样犟着,对您、对王爷,那可都不好啊。”权和又提醒她。 秦兰的神情变了变,慢吞吞地坐起来,掸了掸袖子,抬眸看向君博奕。 “你不能对哀家怎么样,也不能对耀然怎么样。不然我就把先帝密诏公之与众,你这帝位可就不保了。” 君博奕的脸庞扭曲,抬起一脚,重重地踢向了秦兰的心窝。 “贱 妇,你真以为朕不敢拿你怎么样吗?好,朕不让你死,朕让你生不如死。” 秦兰扑倒在地上,一口血从嘴里怄出来,疼得直颤抖,半晌才缓过气来。她抬了抬下巴,用脏兮兮的袖子擦掉嘴上的血,猖狂地大笑道: “你是什么人,哀家最清楚不过了,你父皇也最清楚不过了。你这人贪财,好 色。你父皇后来为什么不再宠 幸那几个年轻的美人,因为被你给染 指了!他碍于颜面,也碍于你母后临终所托,没和你计较。” “闭嘴,你这可恶的妖妇。”被指到痛处的君博奕越来越愤怒,抬脚就踢秦兰的脸。 秦兰这回勉强躲了过去,继续大声说: “他虽把帝位留给你,但他还留了一招。若你敢对耀然下手,哀家就能把密诏拿出来,号召群臣废了你。如今我把密诏放在一个你永远想不到的人手中,只要你敢动手害我和耀然,他就立刻会把密诏拿出来。皇帝,你敢不敢和哀家赌啊?” 君博奕又飞起一脚,把她踹翻在地,一脚踩在她的脸上,恶狠狠地说: “朕就与你赌了,今日非要活剐了你。” “你不敢!”秦兰挣扎着,费力地从 嘴里挤出了一句。 “拿刀。”君博奕大吼道,手伸向了权和。 “皇上……”权和怕他一怒之下,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赶紧上前来劝他。 “朕说了,不杀这妖妇,朕让她生不如死!拿刀!”君博奕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权和。 他登基以来,一直不杀秦兰,就是因为此事。他早就知道君鸿镇留了道密旨,只要他敢伤害君耀然,先帝就让四大重臣联合满朝文武,废掉他。 君鸿镇偏爱君耀然,满朝文武皆知此事。好在君耀然无心帝位,只喜欢四处玩乐,所以君博奕这些年来并没把他当对手。只要君耀然一直玩下去,不威胁到他,他是不会违抗君鸿镇的旨意的。 但秦兰拿着这个来威胁他,他再也无法忍受! “君博奕,你想怎么样?我若伤到一根汗毛,耀然不会放过你。” 秦兰大惊失色,连连往大殿角落里爬。这些天她被关在这里,虽然极尽言词上的轻 侮,但君博奕一直没有对她动过刑。 “朕可以说是焱殇杀了你,也可以说是你偷 情,被情 夫所杀。”君博奕冷笑,抓着刀,步步紧逼。 秦兰的眼睛大瞪着,拼命尖叫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 “把密诏交出来,我让你儿子活着。如若不然,我让你和他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君博奕把她逼到了角落里,阴冷地盯着她。 “我傻了才会把密诏交给你!君博奕,你等着被人从帝位上轰下来吧。”秦兰还在嘴硬,尝试着从他腿边爬开。 “摁住她,朕要一颗一颗地挖掉她的牙,朕要看看这张嘴还能不能骂人”君博奕的牙咬得咯咯地响。 “皇上……”权和心一颤,赶紧说:“不如再让太后好好想想,其中利害关系,太后会想通的。皇上,王爷还在帮皇上办差呢。” “他自会忠心于我。”君博奕怪笑几声,眼中凶光毕露,“把这妖妇的嘴撬开,先让这妖妇尝尝牙齿一颗一颗被挖掉的滋味。” “你敢……” 秦兰吓得猛地打颤,声音都尖得变得形。 “朕有何不敢?” 君博奕举起刀,恶狠狠地往她的嘴中刺去。 秦兰的眼睛猛地瞪大,就像一条被拖出水的鱼,用力地弹着,挣扎着,但她根不可能挣得开几个大男人的钳制,剧痛和鲜血主宰了她的一切神智,她发出了一声又一声令人心惊肉跳地咆哮声…… “想毒杀朕……想夺朕的江山……想把天烬国拱手让给焱殇,妖妇,你死到临头了。” 君博奕格外兴奋,居然大笑了起来。这血仿佛是令他振奋的药,让他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 “皇上,她昏过去了。” 权和一直扭着头,直到秦兰不动了,才拧着眉,小声叫君博奕看。 “该死的恶妇,便宜你了。” 君博奕脸上的怒意渐散,用力把刀往地上一丢,咣当……一声冷锐的响声,惊得殿内外的奴才们魂儿都跟着发抖。 “皇上,若王爷回来……”权和苦着脸,跟在他的身后。 “朕怕那废物不成?”君博奕才消散的怒气又集聚起来,愤然瞪向权和。 权和摇头,诚恳地说:“皇上,这世上骨血之情乃是最珍贵的东西,王爷和太后绝非一类人。都说皇家之人多薄 情,皇上既然拥有王爷这样的好兄弟,要好好珍惜才对。 君博奕勃然大怒,指着权和怒吼,“你这狗 奴 才,你居然敢教训朕。” 权和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再不敢多言。 “权和,记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君博奕冷冷地盯了他一会儿,拂袖而去。 权和深吸了口气,扶着膝盖爬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快步跟上了君博奕的脚步。家事国事,事事紧张。亲情敌 情,情情难熬,君博奕已陷入焦愤的情绪里不可自拔,他方才这番话确实不合时宜。但正是因为情况特殊,才需有人点醒君博奕,不要让他步步错,不然以后悔之晚矣。 可惜,这世间只怕没有能劝动君博奕的人,他自负,狂傲,却偏偏差了点能力。这样的人,总是容易把自己推进死路,没办法回头。 “皇上既救我一命,待我恩重如山,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皇上踏上这条不归路?” 权和焦虑地仰头看天空,帝王星越来越黯淡,几乎快失去了光彩。而帝王星旁边的那颗小星星却越来越亮…… 他的心咯噔一沉,难道真是要江山易主了吗? ——————————————分界线—————————————— 青鸢有惊无险地渡过一劫,除了感觉疲惫和骨头疼之外,倒没什么别的症状。 “真是古怪,王后的体质真是令人称奇……怎么会安然无恙呢? ”泠涧在一边看着她,满脸不解。 “怎么,你指望我出事?”青鸢没好气地问他。 泠涧摇头,严肃地说:“诛情这种东西,是世上最凶险的chun药,必要男子之精华才会缓解一二。但王说昨日并有过合 欢之事……” 青鸢听到此处,猛地瞪大了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焱殇……他……他和泠涧说这些干什么?羞死人了! “医者,必要知道实情。”见她满面通红,泠涧拧拧眉,认真地说:“王后请不要往歪处想,王后先有眼疾,后有心疾,都莫名其妙的痊愈了。这回更是好得莫名其妙,我开的药方只能克制你的发作,并不能让你立马好起来,所以我实在想不出这是何原因……” “上天怜我,不想我这么倒霉。”青鸢再厚的脸皮,也没办法和泠涧这妖孽一起讨论诛情的事,她连连挥手,轰他出去,“你赶紧再给我开药方去,我得歇会儿了。” “王后仔细想想,昨晚在寺中,可还有人给你用过别的药,比如浮灯……” 泠涧不甘心,他自认医术超群,但先有风芹,后有青鸢,一次又一次的粉碎他的骄傲,弄得他都不甘心离开。 “没有啊,浮灯……他……” 青鸢又想到了那首歌,但这么可能呢?浮灯不可能会唱……总不会告诉她,浮灯是穿过来的一缕魂吧?那她可算找到伴了!但这么狗 血的事哪有这么大机率发生,可能是她被诛情折磨得厉害了,出现了幻觉。 “你再仔细想想。” 泠涧长眉微拧,他是越想越想不通。从体质上来看,青鸢和普通的人没什么区别,但她这些毛病又莫名其妙的痊愈了,这怎么解释? 青鸢抿抿唇,猛地想到了浮灯推到她眉心的手指,他的指尖带着恬静的香,说不出是什么植物,但每回推她的眉心后,她确实会感觉到心情舒畅许多。 “手指?”泠涧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可没听说过有人靠推眉头来治病的,“难道是妖 术?倒有野书上说,妖孽靠吸 食人眉心里的元气来修炼。” “若是妖,也是好看得不行的妖。” 青鸢挑了挑眉,谁有没有敌意,她能感觉得到!浮灯对她很温和,每回见到浮灯,她都会特别开心。 “我去见见浮灯。” 泠涧起身,向她抱拳行了个礼,转身出去。 青鸢偏了偏头,看向院外。穆飞飞正在门口徘徊,神情落暮。她知道穆飞飞不是来找她的,是来见焱殇的。 “看你还有什么妖蛾子。”她对穆飞飞的厌恶到达极致,冷冷地看着那个装模作样的女子,恨不能现在就揭了她的皮。 焱殇正在院中和冷青他们说猎户之事,侍婢通传了好几回,他一直没有点头。 穆飞飞又等了会儿,看来是等不及了,居然直接冲了进来。 “飞飞有何事?”焱殇扭头看她,淡淡地问。 “王,我来辞行。”她挺直腰,迎着焱殇的视线说。 “辞行?”焱殇收回视线,平静地说:“太后答应过你爹娘,要好好照顾你,辞行之事就不要提了。” “不提?那就请王早日查出真相,我不愿意担着这恶名。”穆飞飞满脸认真,声音很大,分明是说给青鸢听。 “是非曲直,自会有公断。”焱殇神情还是淡漠,看不出喜怒。 穆飞飞咬唇,正想说些什么时,惜夫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王,惜夫人来看王后了。”侍婢进来通传。 焱殇扭头看了看,向惜夫人点点头。 惜夫人亲手端着一只托盘,垂着头,慢步走了进来。 “王,穆郡主。”她向焱殇福了福身,慢吞吞地往房间走。 “惜娟。”焱殇眉头拧拧,唤住了她。 惜夫人的身子震了震,缓缓转过了身。 “你又哭过了?怎么了?是不是病又犯了?”焱殇走过去,低头看她。不过一天,她看上去苍老得厉害,眼角的褶皱堆着,眼睛全无神彩。 “不是。”惜夫人摇头,眼睛低垂着,不愿意抬头看他。   ☆、233.自己露了马脚【234】 “传泠涧。”焱殇从她手里接过了汤蛊,递给冷青,让他送进房间里,再拉着惜夫人坐到了树下。 “王……妾……”惜夫人盯着脚尖,双手紧绞着裙子,嗫嚅半天,眼眶又红了,“妾想要一面出关令牌。” “你要令牌干什么?”焱殇眉头紧锁,疑惑地问:“你今日到底怎么了?听王后说,你前日在寺里就哭过。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 惜夫人的身子震了震,气息骤紧,紧张地说:“我在庙里?王后她说什么……围” “惜娟,你先告诉我,要令牌干什么?” 焱殇正在追问,屋子里传出一声惊呼。他神情一变,立刻走进屋里。 汤蛊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金黄的汤汁泼得四处都是。青鸢正眉头紧皱,用力地吸 手指。 “烫到了?”焱殇拉过她的手指看,指尖红红的,烫得不怎么严重羿。 “啊,好烫。”青鸢举着手指,皱着小脸说。 “娇气。”焱殇瞪她,手往她的小脸上揉,“我和惜娟说两句话,你把她的汤都砸了,这样有点过份了,去道歉去。” “啊?” 青鸢还真没那么想,只是方才盯着惜夫人想心事,手不小心摸到了瓷蛊。这是熬了整天的汤,外面一层是保温的,里面才是喝汤的汤盅,能把手指烫成熟的! 扭头往外看,只见惜夫人正呆呆地看着窗前的二人,突然,她身子猛地一颤,转身就走。 “惜夫人有些不对劲。”青鸢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小声说。 “她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还特地来看你。阿九,以后不许这样了。”焱殇小声责备道。 青鸢咬咬唇,抬指戳焱殇的额头,“笨蛋相公。” “还敢骂人。”焱殇立刻拧她的小脸。 “就骂……打是亲,骂是爱。” 青鸢小脑袋摇晃几下,突然就踮起脚尖,往他的下巴上咬,柔软的小身子直往他身上贴。 “小妖物,你还嫌我被你折磨得不够?”焱殇咬牙切齿的把她从怀里摁,挥起巴掌拍她渐圆的小屁屁,“那我就好好爱爱你。” “这是什么味道?”泠涧的身影突然从窗子外飘来,吓得两个人赶紧分开。 “你怎么没通传就进来了?”青鸢看到他,立刻想到了关于诛情的讨论,一手掩着脸,闷闷地责备。 泠涧向焱殇抱拳,神色冷竣地说:“我闻到了诛情里一味药材的味道,所以直接闯了进来。” 他常年与药材打交道,受过极为严苛的训练,嗅觉灵敏,刚走到小院附近便闻到了诛情里一味至关重要的药材的味道,情急之下直接从翻墙而入。 “这是什么?”他看着瓷蛊碎片,眼睛一亮。 “这是惜夫人给我的汤。”青鸢心一沉,递了一片瓷片给泠涧。 “惜夫人?”泠涧闻了闻瓷片的气味,又小心地用舌尖在瓷片上舔了舔,神色严竣地说:“这汤里也有诛情里的一味药材,这味药材配成诛情,会让人情 yu大涨,但单独用,它就是一味毒药,让人变得疯疯癫癫。” 焱殇的脸色顿时大变,冷声呵斥:“去把惜夫人带来。” 冷衫带着侍卫匆匆奔出小院,院中的气氛陡然压抑。 “惜夫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青鸢眉头紧蹙,她根本想不通惜夫人下手的动机。是嫉妒吗?还是受人胁迫? 过了一小会儿,院外又响起了脚步声,冷衫气喘吁吁地冲进来,神色难看地说:“王,惜夫人已经跑了。” “刚刚从这里出去,能跑到哪里去,立刻去追。”焱殇震怒,厉声说:“仔细搜惜夫人的房间,把她身边的人都押过来。” 青鸢怔怔地坐在椅上看那堆碎瓷片,惜夫人怎么会下毒手呢? “惜夫人若真想杀我,早就动手了,不必用诛情这种东西……你还记得老爷子上回让她除掉我的事吗?她用的是老爷子给她的镯子。她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让她这样魂不守舍……而且,我感觉得到她发愁的事应该和你应该没什么关系。” “和我无关?”焱殇疑惑地看着她问。 “嗯,她方才看我们的时候,眼神里不是羡慕,嫉妒,失落……她的眼神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她是害怕!” “你是说,她在害怕?”焱殇踱了几步,扭头看她。 “对!她虽和你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毕竟有你的庇护,又是你的结发,就算有些刁奴心里不尊重她,但也不敢对她怎么样。就连我,我看在你的份上,也得尊重她几分。若她受到委屈,只需向你哭诉,相信你不会放任不管。所以她根本不必害怕别人。在衣食住行上,有些东西比我用得还好……你说,到底什么事让她害怕?” “我看,惜夫人就是嫉妒。”一名侍婢进来收拾碎片,嘴角撇了撇,小声说:“我有好几回看到惜夫人一个人站在院外,朝里面张望,看到我们之后马上就闷不 作声地走开。” 青鸢朝她看了一眼,这丫头是雪樱的婢女,到了泗水城才负责服侍她的。 “多嘴。”她眉头轻皱,小声责备。 雪樱对身边几名近身婢女非常好,所以这些婢女们也比别人的婢女胆大一些。 “王后恕罪。”婢女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请罪。 “别碰这些东西。”青鸢挥挥手,快步往外走。 乱了这么了一阵,她才发现穆飞飞不知何时出去了。这事不知和穆飞飞有没有关系? “去哪里?”焱殇大步跟出来。 “我们去惜夫人房间里看看吧。”青鸢小声说。 夫妻二人到了惜夫人的住处。她住在倾心太后对面的房间里,窗口种着几株君子兰,正在风里摇曳着碧色的叶片,从屋子里往外透着一股药味儿。 屋子里已经搜过了,柜子桌椅都挪动了地方,首饰盒也打开看过,贵重首饰一件也没有留下。锦绣衣服翻得零乱,有几件就丢在地上。青鸢一眼看到了衣衫中露着一角米色的纸,赶紧拿起来看看。 “是当票,死当,日期是四天前。”青鸢看过后,把当铺递给焱殇,“看样子惜夫人真的做了充足的准备,要离开这里。” 焱殇脸色黯沉,缓步走到墙边。 惜夫人喜欢画,房间里挂着六幅画,皆是青山碧水人家,连帐幔都绣着青山绿水。屏风尤其精美,一艘小船在长河中缓缓往前,舟上有璧人一双。男子高大,腰间悬着弯刀。女子披着蓝色锦绣披风,神情温柔。 “这是你和她吧。” 青鸢抚了一下屏风上的画,转头看墙上的画,这些画里都有成双的人物。有的坐于塘边,有的站于树下,有的手持荷叶,有的手牵风筝。 “惜夫人这一生只怕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日子。”青鸢一面看,一面小声说。 这些画给她怪异的感觉,若她是想借画来寄托感情,那为何这些男子身上所穿的皆是布衣,而且皆是焱殇不喜欢的褐色。 正猜测时,倾心太后和许雪樱、穆飞飞三人一起匆匆找了过来。看样子穆飞飞是去给太后报信了! “听说是惜娟?”倾心太后快步到了门口,一把抓住了焱殇的袖子,面色复杂地问。 “母后,此事还要查证。”焱殇扶她坐下,镇定地说。 “怎么会是惜娟?我这次回来之后经常与她促膝长谈,她身子亏得厉害,我一直感到对不住她,想弥补她……我真是想不通……一定要弄清楚!” 许雪樱走到青鸢面前,拖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青鸢心中一动,故意说:“我只喝了几小口,而打翻了罐子,应该问题不大。” “这种毒药很厉害,就算几小口也会让你吃不消。昨日才中了诛情,今日又喝了汤……泠涧在何处?赶紧让他来!”倾心太后闻言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 “他已经给我看过了。”青鸢赶紧说。 “那怎么办?王后就是贪吃,以后管着自己的嘴吧。”许雪樱一听也急了,伸手就拍青鸢的背,连声说:“赶紧吐出来吧……” 她力气没控制住,一掌差点没把青鸢的魂给拍出来。 “呼……”青鸢倒吸一口气,缓缓转动脖子,“雪樱,我没被毒死,也要被你这一巴掌给拍死了。” “对不起。”许雪樱赶紧又给她揉,满眼歉疚。 青鸢扶着腰坐下,被太后和许雪樱这一问,她才感觉到后怕。若她喝了这罐汤,她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了疯婆子了? “惜夫人一向孤傲,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许雪樱咬牙,气愤地说:“得赶紧找到她,免得她再害人。” 青鸢微微拧眉,看向穆飞飞。她一直在沉默,面上看不出喜怒。这丫头若不是真的和此事无关,那就是定力太厉害了。 搜查惜夫人房间的侍卫回来了,一无所获。 “不过才一盏茶的工夫,她能跑多远,为何还未找到她?”焱殇眉头微锁,看向院外。 “若惜娟早就做了准备,这时候往隐蔽之处一躲,一时半会很难找到。”倾心太后揉着眉心,长吁短叹,“惜娟怎么会这样做,难道是在天烬时就被君博奕给收买了吗?” “太后,这事就交给王办吧,”穆飞飞扶住她的手臂,眼眶突然就红了,“飞飞还等着王给飞飞清白。” 倾心太后皱皱眉,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盯着她严肃地说:“你还想说什么清白,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告诉哀家,你那日为何要去小巷中?你说不可以说出来,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不肯说,别说哀家不肯帮你。” 穆飞飞眉头越皱越紧,扑通一声跪下去,轻声说:“惜夫人央求我为她保密,我真没想到她会对王后下毒手。” “到底怎么回事,你赶紧说。”倾心太后急得满头大汗,连连拍她的肩。 郎……小巷里的那间小屋,是惜夫人和胡木恩在外面租的,她们偶尔去那里幽会。” “什么?”倾心太后跌坐到椅上,不敢置信地看着穆飞飞。 “我是无意之中发现此事的,惜夫人和侍卫胡木恩二人……二人有了情意。惜夫人苦苦哀求我,不要禀报干娘和王。我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惜夫人一辈子也不容易,我很同情她。所以才决定帮她隐瞒。我真没有想到,惜夫人会对王后动了杀机……” 屋子里静了好一会儿,大家都不敢出声,看着焱殇,小心地揣测他的意思。 这也是青鸢万万没想到的,惜夫人和焱殇多年夫妻,她一直深爱焱殇,怎么会和一个侍卫有了私 情?穆飞飞这话也不知当信不当信。 她再度转头看向屏风上面的画,恍然大悟。原来画中的男子不是焱殇,是胡木恩。宫中侍卫们的衣饰都是褐色! “惜娟怎么能这样。”倾心太后缓缓摇头,长长叹息。 “先找到人再说吧。”焱殇站起来,走到屏风前,盯着屏风说。 “我心里不踏实,去上柱香。”倾心太后揉了揉心窝子,叹着气,拉起了穆飞飞,母女二人掺扶着往外走去。 “我在这里照顾王后吧。”许雪樱向倾心太后福了福身子。 穆飞飞看了看青鸢,温顺地跟着倾心太后出去。 “你看什么?”许雪樱顺着她的视线看,奇怪地说。 “看飞飞呀。”青鸢笑笑。 “你还怀疑她吗?或者她那天真是心情不好,去那里走走。那里确实太乱了,她没看到我也是正常。”许雪樱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 “你真老实。”青鸢拍拍她的肩,感叹道。 “若人人都jian诈,这世上还有值得人留恋的地方吗。”许雪樱拧眉,一本正经地说。 青鸢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人性本身就有善恶,但大多数人都能遵从良心的指引,以善为本。这世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人多,才显得美好。 小珍珠尖鸣着从窗外飞进来,扑动双翅,往外冲去。 “找到惜夫人了。”青鸢眼睛一亮,拎起裙摆就往外跑。 “你慢点跑,怎么总不听劝。”许雪樱赶紧跟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 青鸢收住脚步,柳眉轻扬,心情大好。 朋友不在多,拥有一两个真心待你的人,就是人生幸事。 ———————————————————-—分界线—————-—————————————— 小珍珠带着几人径直到了小巷外。 在途中,冷衫已让人来报,胡木恩的家人昨日已经离开了泗水城,不知去向。 “奇怪,那惜夫人为何不一起走,反而要留在这里,多此一举地给我弄一罐汤?”青鸢不解地问。 焱殇看看她,沉默不语。 “也许是因为她的主子?”许雪樱犹豫了一下,小声说。 小院外守着十数侍卫,院中已经搜了个遍。侍卫把几封书信递到了焱殇的眼前。 “是君博奕的密旨。”焱殇看完,眉头轻皱。 “我看看。”青鸢接过书信,仔细看了一遍,奇怪地问:“他要杀我?他为何要杀我?” 焱殇转头看她,沉声问:“怎么?” “君博奕这人我还算了解,他不会杀我的。”青鸢很自信地摇了摇手中的书信,“这密旨是嫁祸,惜夫人只怕是因为胡木恩之事,被人胁迫了。” “哦?你这么自信?”许雪樱不信,质疑道:“你是大元王后,杀了你,就打击到了王。” 青鸢笑笑,把信叠好,认真地说:“若没有这信,我还真会有几分怀疑惜夫人是某些人的内应,但有了这信,我百分百确定惜夫人是被嫁祸的。” 【225】他们亲自试了诛情   ☆、234.他们亲自试用了诛情【234】 “这么肯定?”许雪樱还是不信,在屋子里四处打量,小声说:“这里真简陋,惜夫人为什么不惜福呢?” “福是什么?”青鸢反问。 许雪樱怔了一下,迟疑着说:“福是平安……”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福气。到了今日,惜夫人居然有胆量追求感情,真让人意外。不知这胡木恩是什么样的人物。”青鸢走到衣柜边,拉开看了看,眉头微蹙,“真奇怪……围” “怎么了?”许雪樱凑过来看。 “若这里是惜夫人和胡木恩在外面置的小宅,想想惜夫人在府衙里的房间,明明每日见面,都要挂上满屋子的画,说明感情正浓,而这里的画,你们看看,只有一幅是这样的人物,其余都是花鸟鱼虫。这不应该。只能说明这是临时布置的,这画也是临时画成,根本就不是惜夫人和胡木恩的地方。” 许雪樱一拍手,惊呼道:“还真是如此!王后真是明察秋毫。” “承蒙夸赞。”青鸢微扬下巴,拖长尾音,慢悠悠地说羿。 许雪樱拧眉,上下打量她,不满地说:“又不谦虚了,王后是天下女子楷模……” 青鸢眸子里华光一转,指着墙上一幅画说:“咦,这画有些古怪,这气味好像是诛情里的药材……” 许雪樱顿时脸色一变,连退数步,手掩鼻子,惊恐地说:“你是不是又吓我?” “快把画取下来,送去给泠涧公子看看。”青鸢愁眉苦脸地往屋外走,小声说:“你快出来吧,这诛情当真厉害,我有相公,你若吸多了,看你怎么办!” 许雪樱眸子猛瞪,几大步逃出了屋子,惊慌失措地用手往鼻前连连扇。 “现在怎么办?我也去泠涧那里看看吧……” 青鸢强忍着笑,脸上的肌肉都绷得发抖了,“没事,我会好好帮你的。” “你怎么帮?”许雪樱突然明白过来,忿然道:“你太可恶了,这是最后一次,你再戏 弄我,我……” “怎么可能是最后一次,日子天长地久呢。”青鸢嘀咕着,接过了侍卫递来的画,举到阳光下看,“这画虽无诛情,却能告诉我们这屋子的主人。” “我才不信,”许雪樱恨恨地往外走。 青鸢轻笑,拿着画走向焱殇。 “相公,你要找的内\jian终于有谱了。” 焱殇接过她手里的画,仔细看了半天,神色一振。 “相公,我可有奖?”青鸢眨着大眼睛,期待地问。 “先把我手指给我补回来。”焱殇竖起两根手指,往她眼前晃。 青鸢的脸一红,轻啐一口,“你不正 经!” 焱殇低笑,把画卷好,爽朗地说:“你不就是喜欢这样。” 青鸢翻白眼,慢步往前走,轻声问:“这胡木恩不知人品如何,此时人在何处。” “胡木恩这人也有四十多岁了,是土生土长大元人。以前是我在大元城的近侍,惜夫人到了大元城后,喜欢去上香拜佛,所以我调他去保护惜夫人。当年大元城破时,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没能逃出来,他一直未曾娶妻。”焱殇沉声道。 “若是如此,那胡木恩还是一个痴情的人。”青鸢小声说:“如果他和惜夫人是真感情,我希望你能成全他们二人。” 焱殇点头,严肃地说:“我怎会拦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她。” 正说话时,冷衫大步进来,抱拳行礼。 “免礼,找到惜夫人了?”焱殇挥挥手,急声问。 “没有,不过找到了胡木恩家里照顾老太太的仆妇,她中途跑回来了,被逮了个正着。” “带进来。”焱殇立刻说。 冷衫转过身,冲着外面的侍卫大声说:“带进来。” 几名侍卫带着一名身着土色衣裙、头发花白的妇人进来了。她进了院子,才挪了四五步,便双脚一软,跪到了焱殇的面前。 “王、……跟奴婢无关……无关……”她颤抖得不成形状,眼泪鼻涕一直往外淌。额头在地上碰得砰砰响。 “你不要怕,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好好回话。”焱殇在一边的木椅上落座,让冷衫扶起了老妇人。 老妇还是发抖,颤微微地挪到了椅子边,压根不敢往下坐。 “胡木恩的家人都去哪里了?”焱殇低声问。 他已尽量让语气温和,怎奈他天生有威严的气势,老妇人越抖越厉害,结巴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放心,恕你无罪。”青鸢赶紧说。 老妇人擦了擦汗,又趴下去磕了个响头,嗫嚅着说:“谢主隆恩。” “说吧,怎么回事。”焱殇等她坐稳了,才低声问她。 “前几日,木恩突然回来,向老太太磕头请罪,说……说和惜夫人好上了,要带惜夫人离开。老太太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没闭过气去。木恩再三告罪 ,说一切都安排好了。还有,如果不能带惜夫人走,他也不想活了。老太太心疼木恩,想到木恩这么多年为了小晴的事郁郁寡 欢,现在突然有了精神,想娶妻成家,也是一件好事。她横下心,决定帮儿子一把。所以这几天,老太太和木恩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还商量着和木恩分开走,如果木恩出事,也不会连累到木恩弟弟他们。” “那现在人在何处?” 青鸢着急地追问,她最怕这些人落在jian人手中,成为威胁惜夫人的利器。 “不知道啊,我们在中途走散了。本来说好一路上不停,往珠璃国赶,但老太太半路上老 毛病犯了,所以她让木恩弟弟他们先走,她留下来休息一晚再赶路。我去给她买粥吃,回来的时候马车就不见了。我寻思着是不是她们走了,反正我也不想去珠璃国,所以我就偷溜回来……没想到一回来就被……这事,确实和奴婢无关,奴婢只是个做事听差的……” 老妇人满脸菜色,懊悔不已地捶打着胸 口。 “胡木恩没和你们一起走?”青鸢惊讶地问,这样说来,不止老太太落进对方手中,胡木恩肯定也被控制住了。 “对啊,木恩就是怕连累了大家,所以才和惜夫人单独走一道。”老妇人连连点头,犹豫了好半天,又嗫嚅着说:“木恩是好孩子,王请大发慈悲,放他们走吧。” 焱殇挥挥手指,心情有此复杂地说:“下去吧。” 冷衫把老妇人带下去,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并肩往外走。 “去找画画的人?”青鸢小声问。 “找到画画的人,可能就能找到惜夫人和胡木恩了。”焱殇点头。 许雪樱看到穆飞飞从这里出入,这里如果不是惜夫人和胡木恩的地方,只怕就是穆飞飞和别人联络的地方。 这画是临时画的,颜料还散着一股芳香,是泗水城有名的蝶忆居出的颜料。如果这人长期在泗水城中活动,那么他的画工,就能被这行业里的人认出来。 —————— 夫妻二人到了蝶忆居。 铺子里生意很清淡,时局不稳,也没多少人有闲情逸致来写诗作画。店伙计趴在柜台上,无精打彩地拔动着算盘珠子,懒洋洋的噼啪声在铺子里回响。 “不作生意?”青鸢环顾四周,大声问。 店伙计这才抬起头来,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要买什么?” “当然买颜料,我要天青色,湖碧色,秋香色……”青鸢一口气报了十多种颜料,全是画那幅画要用上的。 店伙计的嘴巴张圆,掏了掏耳朵,上下打量着青鸢说:“这是画什么呢?要这么多种啊。” “画菩萨,快些吧。”青鸢手一抛,一锭银子落在柜台上,砸得一声响。 店伙计终于站了起来,愁眉苦脸地说:“我们这里的配色师前天辞工不干了,他走的那天,有人来买了好多颜料,所以现在只有七种颜色,你要不要?” “前天?”青鸢和焱殇对视一眼,这未免太巧合了吧? “你们这位配色师叫什么,家住哪里?”冷衫立刻问。 “怎么了?他不会给你们做颜料的。”店伙计以为他们不买,顿时不乐意了,撇撇嘴,不屑一顿地说:“他喝多了酒,手指都麻木了,所以才不干了。这时候应该都到老家了。” “让你说你就说,哪这么多废话。”冷衫恼火地把弯刀往柜台上一拍,大声呵斥。 店伙计吓了一大跳,赶紧说:“是来寻仇吗?张先生他还有仇家?” “把这里的人都集中到院子里,仔细盘查。”焱殇拧眉,索性下令。 “你们……你们大元人啊……我们都是小百姓,不反大元的啊……”店伙计惊得牙齿打架,咯咯地响。 “少罗嗦。” 冷衫眼睛一瞪,握着弯刀,带着侍卫们往后院冲,很快就把店里的人都集中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地盘问。 院子外,隔着一条街,穆飞飞看着这边的动静,脸色奇差。她没想到她的计划不仅没有成功,还把这蝶忆居给牵扯进去了,若被高陵熠知道,她该如何是好? 她擦了把冷汗,转身往回走。 “飞飞,你站住。”许雪樱突然从一边过来,拦住了她,眉头紧皱,盯着她问:“飞飞,这事就是你干的对不对?不然你为何跟到这里来?” “不是我。”穆飞飞强撑镇定,绕过她就走。 “飞飞,如果是有人强迫你,你赶紧说出来,大家还能帮你。如果你非要继续,只怕太后也保不住你。”许雪樱盯着她的背影,严肃地说。 “我说了不是我。”穆飞飞侧过脸,不耐烦地说:“你少跟着那个女人掺和,她只是想把焱殇身边的女人都除去罢了。现在是惜夫人,以后就是你。” “飞飞!”许雪樱大步过来,盯着 她的眼睛说:“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吗?” “你的眼睛好看。”穆飞飞抬眸,迎着许雪樱的视线,轻描淡写地说:“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信不信,这都随便你。不要拦着我的路,我要回去。” 许雪樱侧过身,让她过去。 穆飞飞走了几步,又扭过头,盯着她说:“还有,不管你信不信,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许雪樱的神色缓了缓,但没有出声。 穆飞飞有些失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大步往前走去。 张先生是高陵熠安插在这里的细作头子,很多大元国和天烬国的消息都在这里汇总,再分析出真伪,用字画的形式,传回云罗。现在张先生一定已经赶回云罗,向高陵熠禀报她做的这些事,到时候高陵熠震怒,她要怎么办? 逃吗?她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语道:“如果逃了,这辈子还能见到王爷吗?不,我不逃。我可以给他带一件礼物去,将功赎罪。该死的顾青鸢,她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城门处。 往外走,她能立刻逃走! 走吗?她又开始纠结,脚往前迈了一步,又缩了回来。 “郡主,为何一个人在此?”冷青从城楼上下来,一眼看到了她,脸上立刻闪过欣喜的神色。 看到冷青,穆飞飞的心又是一动。 “我四处走走。”穆飞飞镇定下来,抿唇一笑,掏出帕子,在冷青的惊愕中,抬手给他擦额上的汗。 “郡主、……”冷青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一步。 “冷大哥,守城门辛苦吧。”穆飞飞温柔地笑,把帕子叠好,递给了他,“喏,你自己擦吧。我从小在山里长大,可没你们这些规矩。看到你出汗,所以情不自禁地想关心你。” “关心我……”冷青乐了,揉揉鼻头,接过了帕子。 “我关心你们所有人。”穆飞飞低下头,佯装羞涩。 冷青的心跳越来越快,紧张地说:“那、那你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喝碗茶?” “不去了,你这里毕竟是要 害之地,我去不合适。”穆飞飞摇头。 冷青四处看看,一眼瞄到了附近有个小茶铺,立刻说:“不然我请你去那里坐坐?” 穆飞飞犹豫了一下,小声说:“算了,现在他们都不太喜欢我,我还是不连累你了。” “为什么不喜欢你?”冷青问完,立刻想到了最近发生的事。他的心一沉,也不好再往下说。 穆飞飞暗急,装着可怜的样子,继续说:“冷大哥,你也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我从小就伺侯太后,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一定是有人想嫁祸我,可惜我却没有本事证明自己的无辜。” 冷青见她眼眶泛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又忍不住同情,拉着她的袖子往茶铺的方向走,小声劝道:“走吧,我请你喝碗茶,你把事情都告诉我,看看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冷大哥,你真好。”穆飞飞一喜,立刻柔声说。 冷青笑笑,又揉了揉鼻头。英雄也有柔肠,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喜欢穆飞飞,就是感觉她懂事,体贴,温柔大方。美人颜终归会老去,但贤惠的女人会一辈子贤惠,娶妻当娶贤,就是这道理。 二人进了茶铺,他给穆飞飞叫了壶碧螺春,亲手沏给她,等着她开口。穆飞飞见他真情实意,表现得愈加温柔,愈加无辜,还伸手拉住了冷青的手指。冰凉的指尖,让冷青心跳加速,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指,小声说: “这样吧,我去见王,看看能不能帮你。但你得向我发誓,这些事确实与你无关。” “当然与我无关。”穆飞飞立刻竖起了两指,但又立刻说:“你不要去找王了,又没有真凭实据,我得先找到证据才行。” 冷青想了想,同意了她的提议。 穆飞飞心中暗松一口气,把头轻轻地靠到了冷青的肩膀上,温柔地说:“谢谢你,冷大哥,你真是好人。” 冷青傻笑,又揉鼻头,满脸羞涩。 ——————————————————————————————————分界线———————————————————————————————————————— 从蝶忆居出来,卫长风正等在外面,见二人携手出来,眉头微展,向着青鸢笑。 “你没事了吧?” “嗯。”青鸢点头笑。 “那就好,”卫长风宠溺地看了她一会儿,转头看焱殇,“你说要去找猎户对质的事,不要拖了,早去早回。” “嗯,”焱殇松开青鸢的手指,低声说:“我去去就回,” “我也想去。”青鸢嘟嘴。 “不行。” 焱殇和卫长风同时拒绝。 “你们都不在,又有人害我怎么办?” 青鸢马上扮可怜,她现在回去,一定会面对穆飞飞和太后,她一点都不想看到穆飞飞,也不知道怎么向太后解释。 “不然我去找浮灯。”她见二人不为所动,立刻说。 “不行。” 那二人又同时拒绝,比刚刚拒绝的速度还快。 “算了,走吧。”焱殇拧眉,让冷衫牵马车过来。 “你有身孕,怎么总……”长风小声责备。 青鸢鼓眼睛,“我说大伯,相公都没说什么,你别罗嗦了。” 这病一好,立刻就没大没小,耀武扬威了!她就这臭脾气!卫长风嘴角抽抽,瞪她一眼。 马车一路急行,马蹄扬起灰尘漫天,惊得路人纷纷避让。焱殇和卫长风坐于马车前面,正交流小石屋的事。 青鸢翻了几个身,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也不能宁静。 马车一角有小几,上面搁着一只牛皮水囊,她拔开了塞子,闻到了一阵幽香。 “咦,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把看牛皮水囊递出去。 焱殇正和卫长风说得兴起,也没注意,接过来就喝了一大口,再递给卫长风。 卫长风也没推辞,跟着喝了一大口。 二人刚刚达成了一条契 约,幻尘宫要在泗水城修码头,焱殇同意把这段河段的经营权给他们。 两兄弟第一次平静地交谈,第一次用同一只水囊喝水。 但才抹了嘴巴,冷衫就一眼瞅见了,顿时脸色煞白。 “你们、你们喝了?” “不能喝吗?”焱殇奇怪地问。 “那是泠涧放在我这里的,我方才去追人,就顺手放到了马车里,忘了这事了。他想不通为何王后中了诛情,好得这样利落。他想做试验,找诛情的解药,这酒里就放了诛情……” 冷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焱殇和卫长风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黑,刷地扭头看青鸢。 青鸢想笑又不敢,苦着脸指天:“上天作证,我又不知道这酒里有什么,你们别瞪我。”   ☆、235.他们互相解决去了【235】 此处离猎户住的地方不远,青鸢站在马车前,看着焱殇和卫长风全力策马前行,又想笑,又担心,他们两个不会去一人找个女人吧? 她坐着马车慢悠悠地进了山,满眼葱郁,山泉潺潺,晚霞艳丽铺开,落在山泉上,水纹鳞波,如一尾俏皮的锦鲤正从暗色中游出来围。 一间小石屋从绿树丛中探出一边棱角,因为依泉而建,所以青石壁的下半部分长满了湿滑的青笞。一只黑不溜湫的山鼠吱地叫了一声,飞快地从几人眼皮子前窜过。 “怎么是石屋?”青鸢好奇地问。 “这边山上有猛兽,以前每年都有上山砍柴、采药来不及下山、在山上留宿的村民被野兽所伤。后来有些猎户和药农就在山上建了这样的石屋,平常门也不关,方便别人借宿。”冷衫小声解释。 “那关着卫长风和太后的那个石屋也是吗?”青鸢掐了朵野花,放到鼻下轻嗅。 “确实,但那栋石屋极为偏僻,很少有人去那里,问了好几个年纪偏大的人,才有一人想起来。现在那石屋被拆了,什么也没留下。”冷衫拧眉,困惑地说:“那么大的巨石,是怎么拖走的呢?” 青鸢打量眼前的石屋,这些石块确实很巨大,每一块估计都有数百斤重。 “那当时又是怎么建的呢?”她反问。 “是从山顶滚下来的。”冷衫指山顶羿。 青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越往上,悬崖越棱角分明,青松遒劲地在岩石上伸展翠枝,迎风而立。 “那会不会也把巨石推下山了?”青鸢立刻就问。 “不会,那地方不是悬崖,也没有被石头压倒林木的迹象。”冷衫眉头微锁。 青鸢轻轻吸气,这确实有点意思。 “猎户就在里面?”青鸢走向小门,推了推。 这门很结实,木板有拳头厚。 “到底是什么猛兽,让百姓这么害怕?” 青鸢忍不住好奇,就算是防猛兽,那用木屋,小一点的砖头砌成屋子,一样有用,为什么会弄得如临大敌呢? “是野人。”一名留守在这里的衙役小声说:“这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野人力大无穷,只有这样的大石头能防得住野人。” “那这门也不是石头呀。”青鸢指门,好笑地问。 “这是最近才改的,以前也是石头门,用了机关推动。这些年没闹野人了,所以猎户们也就不再用机关门,改用这样的木门,更加方便。”衙役赶紧解释。 青鸢顿时来了精神,真是力大无穷的野人,还是狗 熊? “野人足有九尺高,一身绿毛,足有这手指头长。长着尖尖的獠牙,一口就能把人的胳膊给撕扯下来。”衙役说着,缩了缩脖子,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 “哦,这么可怕,你见过?”青鸢疑惑地问,有些传说都是人为渲染过的,只怕实际情况要比这缩水一半才能相信。 “我们这山里有好多老人见过,我家太爷爷就是死于野人的巨爪,找到太爷爷的时候,他的手脚都不见了,应该是被野给人给吃。我们村的小孩,如果太皮了,老人就会用野人来吓唬我们,确实很可怕。”衙役见她不信,以手指天,信誓旦旦地说:“现在我们村还有八十多的老人,他就见过。” “八十多,真长寿。”青鸢颔首,打住了野人的话题,推门进了屋子。 这屋子可比她想像中的好太多了,翠色拢纱帐,雕工精美的铜油灯盏,屋角有熏香盘,桌椅板凳虽是半新不旧,但都作工精良。 一个猎户的暂避之地,为何会如此布置? 猎户摔伤有好些天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现在还包得像粽子一样,压根不能动弹。 “张猎户,这是我们王后,你把那日看到的情形都原原本本地告诉王后。” 衙役推了推正唉声叹气的张猎户。 张猎户转过头,无神的眼睛深深凹陷,脸上也有还未完全消散的淤青。只是当眼神定在青鸢的脸上时,突然一亮。 “王后?”他惊呼着,挣扎着要起来磕头。 “不必行礼了,你只管说。”青鸢打量他,约摸三十左右,若不是受这重伤,应该是个精\壮敏捷的角色。 “我那天追着一头山原狼,一直追到了那里。我们这里有些年没出过山原狼了,这种狼的脖子上有一圈白毛,就像戴了个白项圈一样。这狼可凶悍了,一般的猎户可不敢招惹这狼,也就我这样勇敢的……” 他正吹嘘,冷衫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废什么话,快说重点。” 他舔舔唇,眼珠子往青鸢脸上瞟了一眼,继续说:“这狼的骨头泡药酒最好,皮毛也比别的狼值钱。我一时兴奋,忘了这边有野人的传说,一直追着跑。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石屋不远处。我正害怕,只见石屋里走出几个男人,一边说笑,一边生火烤蛇吃,还喝酒。” <“我开始以为也是猎户,想过去讨碗酒喝。没想到又有一行人过来,带着一个男人和一个老妇人,丢进了石屋里。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人拿的都是鬼头大刀,凶神恶煞的,根本不是猎户,只怕是强盗,绑架了富户要赎金。” “我当时害怕极了,这些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啊,若被他们发现我在这里,我也没命了。所以我趴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直到天晚了,他们进了石屋休息,我才偷偷溜走。哪知道这么倒霉,赶了一晚上的山路,好容易快到家了,一脚踩空,跌到石沟里去了。” 张猎户一副捶头顿足的懊丧样,一动弹,又扯得浑身的骨头痛。 “那你为啥不回家养伤,要在这里躺着?”青鸢疑惑地问。 “这就是我的家啊,我就住这里。”张猎户神情有些不自然地说。 “别听这小子说得神勇,什么一个人追击山原狼。他偷鸡摸狗惯了,还爱勾 搭寡 妇,拐走寡 妇的钱,下至十几岁新丧夫的,上至四十多岁守了好久的寡的,邻近几村的女人他都去sao扰过,也有被他勾 上手的,就靠这些女人的家产过日子。最近的一回,和村里一个小媳妇儿对上了眼,村里的男人要打死他。村长念着他爹在生时的善德,所以拦着众人,给他家留条根,作主把他赶出来了。所以他是怕回去了,被村里的男人的打死,只能暂时住在这里。”冷衫瞪了张猎户一眼,讥笑道::“若不是我们的人搜山发现了他,他早成了一堆烂骨头了。” “咳咳……”张猎户不自然地干咳,又开始大呼小叫地呼痛。 “这人的话靠得住吗?”青鸢嘴角轻抽,这样的人物,只怕嘴里没有几句真话。 “我对天发誓,如果我见到那几人,一眼就能认出来。我都让他们画像了。”张猎户赶紧竖起手指,信誓旦旦地说。 “那几人衣服上可有特别的装饰?”青鸢又问。 “就是一般的青布衣裳,不过刀挺特别的,刀尖分叉,闪绿光,估计是抹了剧毒。”张猎户缩了缩脖子,后怕地说。 青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出去。这屋子里的味道太难闻了,她得赶紧出去吸口新鲜空气。 “对了,里面有一人身材瘦小,我闻着她身上的味儿,不像男人,她挺香的,像是抹了头油,打了香粉,不过这香我说不出是什么。”张猎户突然又说。 “怎么不早说?”冷衫举起刀就往他的腿上拍。 张猎户疼得哇哇叫,色 迷\迷的眼珠子直往青鸢身上瞟,还故作委屈地说:“我又疼又怕,不记得了嘛。再说了,是王后天恩,身上有好闻得让人飘飘yu仙的香,才让我想起来的。” “你这色 鬼,你还真敢打主意。”冷衫火冒三丈,又用刀背往他的断骨上拍了两下,“你这种人天生欠揍,也不怕眼睛被挖了。” “啊……”张猎户一声惨叫,这回真晕过去了。 青鸢哭笑不得,世上胆大包天的人多了去了,张猎户这胆儿,也能称得上奇肥。 “去镇上的水粉铺,把能买到的头油和香粉都各买一点,尤其是贵的,一种也不要错过。”青鸢没有犹豫,立刻让冷衫安排人下山买脂粉。冷衫安排了个腿脚快的侍卫,让他速去速回。青鸢看着那人策马跑远,环顾四周,这里风景实在美妙,这满脑子色 念头的张猎户还真是会寻地方,难不成还想把这里弄成一个方便他和情 人幽会的好地方? “王和四哥这时候不知道找到泠涧没有。”青鸢想到那二人离去时火冒三丈的样子,满脸同情地看向冷衫。 冷衫打了个激灵,眉眼紧皱成一团,可怜巴巴地说:“这事真和属下没关系,属下当时忙晕头了,把这事给忘了。泠涧公子也没说清,他跑出去的时候,顺手往我手里一塞……得怪冷涧公子。” “你这厮,还真敢栽赃稼祸,我怎么这么倒霉呢,从早到晚不得休息。”泠涧愤慨的声音从二人身后炸来,惊得二人飞快转身。 他骑着马,带着一辆马车,马车里透出一阵浓浓的脂粉味儿。紧接着,马车帘子掀开,从里面钻出了六个浓妆艳抹的女子。 山风尚冷,女子却都只穿着单薄的绸裙,脖子上戴着金项圈,和露 在风里的大片玉肤相互辉映,说有多诱 人,就有多诱 人。 几个女子眼角飞媚,直往一边站的侍卫们身上靠,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泠涧,你这是干什么?”青鸢愕然看着这群女人问。 “解药啊,你以为我是干什么?这是最快最直接的办法,难道你亲自上?一个你都撑不下去,那可是两头狼!”泠涧冷笑,把马鞭一丢,指着这群女人说:“这可是泗水城中工夫最好的,我花重金请来的,她们向来百战百胜,令客人有精神来,没精神走……” “打住……”青鸢脸色一沉,怒气冲冲地说:“带走带走,我不同意!” “那就看着他们两个热血入脏,死得难看……或者让他们两个互相来吧。”泠涧也不犹豫,马 上就把那些女子往马车上轰。 青鸢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她知道那滋味不好受,罢了,她就当瞎了吧!但是……还是不能接受啊…… 正纠结时,一名侍卫匆匆过来,大声说:“王和大皇子打起来了。” “怎么打起来了!”青鸢脸色更难看,跟着侍卫往后面的山涧跑。 原来后面有一片小塘,被绿树环抱着,岸边青石突立,挡住了小塘。野 花从青石缝里钻出来,得意洋洋地摇摆着花瓣。 突然,一阵巨响,焱殇和卫长风从青石后面跃了出来,二人在半空中交手数招,落到了地上。 “别打了,泠涧找解药来了。”青鸢见二人眼睛赤 红,酸溜溜地指着那群艳妆女子大喊,“你们快把解药拿进去吧。” 焱殇转头看了一眼,神色冷竣,“都退下,不许过来。” 青鸢定睛一看,二人衣袍大敞,而且都湿漉漉的,分明是刚在小塘里泡过。焱殇比卫长风看上去棱角冷硬一些,卫长风的皮肤也更白皙一些,但实在都是长得极好看的那种类型,引得那群女子眼珠子都挪不开,冲着二人大呼大叫,摇着手里的锦帕,只差没马上扑过去了。 “下去。”焱殇大怒,手掌一扫,强劲的掌风扫过来,就像秋风扫落叶,一群女子惨叫着,退了好几步,根本站不稳,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在地上,咕噜咕噜地顺着山坡往下滚。 “喂,这是你的解药。”青鸢长舒一口气,却故意惋惜地说。 “你也下去。”他一声怒斥。 青鸢缩了缩脖子,识趣地退开。焱殇发脾气的时候,最好别招惹他,不然他能把你烧化了。 众人才退开,那二人又开打了,几乎同时出手,又是专攻对方死穴,招招凶狠,招招致命,简直就是在拿着命在拼。 “这两个人……”青鸢开始担心,他们不会趁此机会,把对方揍死拉倒吧? 哗啦啦一阵枝叶乱摇,树上的粗枝断了好几根,是焱殇被卫长风甩在了大树上。他反扑过去,一拳重击在卫长风的肩头,让卫长风如断线的珠子一样,砸进了小塘里。 但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那群人伸长脖子看的时候,只来及看到小塘上直冒水泡,那两个人不见了! “糟了……”青鸢跑到水塘边看,愁眉苦脸地说:“冷衫,现在怎么办?” 冷衫抹冷汗,小声嗫嚅,“等……” “算了,我看他们两个是躲在水底下的洞里互相解毒去了。”泠涧没好气地瞪冷衫,“我让你帮我暂时拿一下,我赶去找另一味解药,你怎么就能往马车上一丢了事?” “得,不如把剩下的全让我喝了,一了百了。”冷衫瞪眼睛,不服气地说。 青鸢心里又惊又怕,盯着水塘,脑中一片空白。 但愿,他们两个别出事,也千万别互相解决啊……这念头一出,她脑子里顿时不健康地闪出无数画面,都是极火 爆离奇的! 她嘴角抽抽,转身走开。 “王后去哪里?”冷衫赶紧追上来,焦灼地问她。 “等脂粉买回来。”青鸢渐渐镇定,两个人还有精神打架,说明神智尚清,不会有事的,大不了真的抱着互啃了几口,她、她还能接受…… 想完,一阵鸡皮疙瘩直掉,猛地打了个哆嗦。 过了一个多时辰,山里完全黑了,星光璀璨,月光明亮,照得小屋前面亮堂堂的,那两个人还没回来。下山买脂粉的人倒回来了,大大小小的盒子约摸有四五十个,满满地铺了满桌子。冷衫一个个地拿起来,让那张猎户去闻。 “不是、不是……也不是……大人,有没有赏钱的?” 张猎户闻了一个又一个,恬不知耻地瞟站在门口的青鸢。 “奖你两颗眼珠子!因为你的眼珠子马上就要没了。”冷衫恶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额头, 张猎户瑟缩了一下,不情愿地说:“不是这些俗香,那香很高雅的。” “还高雅?” 冷衫没问完,青鸢大步进来了,从腰上拽下一个香袋让他闻。 张猎户痴迷地看着青鸢,鼻子吸了又吸,点头道:“就是这个,高雅,幽香……”   ☆、236.这解药也太凌厉了【236】 张猎户深凹的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对,就是这种香。” “这是雪樱做的,她之前也送过穆飞飞一个。” 青鸢拿回香包,准备让张猎户回去对质。若运气好,还能从穆飞飞那里找到香包。人证物证俱在,看她怎么狡辩。 “现在回去,还是等王和大皇子出来了再回去?”冷衫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围。 搜穆飞飞房间的事,可不是他们这些人敢去做主的,太后那里的阻力可想而知。仅凭这香味儿,没有有份量的真凭实据,打不开穆飞飞的房门。 青鸢沉思了一会儿,小声说:“不等,不能给她时间准备,我们先回去。” “可是……只怕不成呢。”冷衫小声提醒道:“太后视飞飞郡主如亲生,一旦不能查实,只怕太后会怪罪于你。” “没事,小院里的那封信说明她并非一个事事周详之人,若能引起太后的质疑,对我们也是一件好事。”青鸢笑笑,大步往马车边走羿。 小塘那边依然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王和大皇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现在怎么样了。”冷衫看看青鸢,颇有些不满地说:“王后为何一点都不担心?” “很担心哪,但我总不能跳进小塘里去找他们吧?”青鸢皱眉,往小塘里看了一眼,幽幽地说:“他们两兄弟的性子真的很像,都犟得厉害,还要面子,这种时候我们应该躲着才对。” “也是……说来真奇妙,他们两个居然是兄弟。还有一件事,属下憋在心里,实在是不痛快。最近军中有传言说,生下来眼睛褐色,脚底有纹身记号的才是真龙天子。焱殇只是代行天职,时候到了,得交还君权。这不是可笑吗?王为了复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什么叫代行天职!” “四哥绝无夺权之心,而且王也绝非度量狭小之人,这一点我可以保证。”青鸢掩唇轻笑,拍拍冷衫的肩,安慰道:“你尽可把心吞回肚子里,该干什么干什么。” “属下并非担心王和大皇子怎么样,只是怕有心之人在中间大作文章。”冷衫赶紧解释。 青鸢耸了耸肩,轻声说:“小人难防,叮嘱大家多留意一些。” “是。”冷衫抱拳,恭敬地领命。 侍卫把被冷衫敲晕过去的张猎户抬上马车,一行人不急不缓地下了山。 小塘处恢复宁静,石屋中唯留一名侍卫,等着焱殇和卫长风回来,告之二人众人的去处。 山风愈冷。 小塘被月色笼罩着,鳞波层层皱。在靠东边的岩石边上,有一个山洞入口。往里走数十步,便见一方泉眼,汩汩地往外涌着冰凉的泉水,蜿蜒往外淌成一条小溪,汇进外面的小塘中。 山洞顶上悬着无数钟ru石,焱殇用一颗随身携带的小夜明珠悬于钟ru石上,用以照明。昏暗的光线投在他和卫长风的眼里,勉强可以看到对方的样子。 他和卫长风都很不好受,诛情正疯狂地在他们体内肆 虐,高涨的情绪,极难克制。他们正坐在冰凉的水中,调息纳气,将热气归纳丹田。 这是很考验人定力的事,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而且这过程有点漫长,还有可能根本不奏效。但这样做,起码可以拖延时间,等泠涧的解药。 “你怎么样?”卫长风睁开眼睛,看着坐在不远处的焱殇问。 过了一会儿,焱殇沉声道:“很好。” 呵,能有多好?这时候的两人都是打肿脸充胖子,不肯在对方面前服输罢了。整个人火烧火燎,像被架在熊熊大火里烤着一样。 “泠涧什么时候来?”卫长风拧眉,转头看山洞入口处。 焱殇嘴角抽抽,低声说:“也不知道会不会又拖着一马车的女人来。” “我无所谓。”卫长风冷笑。 焱殇转头看他,讥笑道:“那你自便。” 卫长风薄唇紧抿,扫他一眼,又合上了双眸。 “没有解药。”泠涧急匆匆的声音从山洞口传进来。 “什么?”两个人心头一颤,同时站了起来。 “一时之间,根本配不到解药。”泠涧抹着额上热汗,焦急地说:“有几味药必须去采摘新鲜的,泗水城根本没有。我给你们二人配了暂时能克制药 性的汤药,你们赶紧喝了。” 他递过一只大黑坛子,里面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焱殇狐疑地看着坛子,真怀疑这小子是故意整他,折腾出这么一坛子的东西来。 “快喝吧,你二人已经中了诛情两个时辰了,再不喝下去,控制住诛情,到时候可能真会不分男女,勇猛扑上的。”泠涧防备地看着二人,脚步慢慢后撤,分明是怕他二人扑过来。 “你想得美,扑谁也看不上你!”焱殇咬牙切齿地夺过坛子,仰头就喝了一大口。 “看不上才好。”泠涧不满地嘟囔,“我这什么苦命,还要继续为你跑腿卖命,我又不是大元人,我 为何要伺侯你。” “凭你还想要双雪樽,想问问高陵熠血咒是怎么练成的,不如你自己找他去?”焱殇把坛子丢给卫长风,盘腿坐下,继续调息纳气。 泠涧蹲下来,看着他赤 红的脸,笑嘻嘻地说:“只怕你洞 房那晚,也没这么迫切吧?” “滚。”焱殇从唇中挤出一字,杀气腾腾。 泠涧又看忍着恶心、强行把药汁灌进嘴里的卫长风,似笑非笑地说:“那些女子还在,大皇子,王他不敢伸手,你没什么可以顾忌的,不如我给你叫来。这样,你可以比他少吃些苦头。” 卫长风抹了嘴,把坛子丢给他,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真去?”泠涧赶紧往外追。 “回去睡觉。”卫长风淡漠地说,他可没心思和不太熟悉的人开这些玩笑。 “啧啧,又是一根木头。你们两兄弟还真是同一类型,都是惧内高手。”泠涧失望地说。 “想玩,自己去。”焱殇没好气地骂。 “我倒是想啊,但这样的庸脂俗粉,入不了我的眼。”泠涧捡起坛子,浸在泉水里清洗,顿时满溪恶臭。 “到底用什么制成的?”焱殇忍不住反胃,小声问他。 “哦,蝙蝠屎,童子黄金汤,三年蝎子尾,烂桔梗……” “扑……” 焱殇吐了个天翻地覆,连连摆手,愤怒地说:“滚、滚!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 泠涧抱着坛子,颇有些委屈,“我多辛苦才配上这些东西,你居然还嫌弃,起码你现在能直着腰出去了。” 焱殇又是一阵猛吐,一掌扒开他,大步离开了山洞。 ———————————————————————————————分界线————————————————————————————————————————— 府衙内,倾心太后正卧在榻上,穆飞飞在给她捶打腿脚,温暖的烛光在风里摇动,一团黑影俯在穆飞飞的脚边,如温驯的小兽一般。 “飞飞,你去去睡吧。”倾心太后睁开眼睛,拍了拍穆飞飞的手,怜爱地说:“我都好多了,你不要太累着了。” “干娘,我都习惯了,这些年来每晚睡前都给干娘捶捶腿,说说话。不然我都睡不着。”穆飞飞乖巧地笑笑,给倾心太后端来了一直温在桌上的暖神茶。 “飞飞的这茶确实是好东西,这么多年来,都是靠这茶,我才睡得安稳。”倾心太后感叹道。 “干娘歇着吧,我回屋去了。”穆飞飞接过空茶碗,笑着往外走。 “飞飞……”倾心太后犹豫了一下,唤住了她。 “干娘,有什么事?”穆飞飞转过头,大眼睛眨了几下,乖巧地问。 “没什么……”倾心太后盯着她看了会儿,挥了挥手。 “干娘,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穆飞飞的笑容不减,小声说:“日久见人心,哥哥和嫂嫂会明白的。” 倾心太后微叹,慢吞吞地说:“但愿吧。” 穆飞飞的笑容这才浅了一些,捧着碗,快步出了院子。 青鸢此时正带着人进来,穆飞飞的目光迅速地落到了张猎户身上。 “咦,哪位侍卫受伤了?”她上前来,关切地往张猎户的脸上看。 “不是侍卫。”青鸢走到她身边,看着张猎户说:“这人看到了捉走太后和大皇子的那伙人,所以带他回来指认。” “是吗?难道是许家人干的?”穆飞飞一手掩唇,眼睛瞪得老大。 青鸢笑笑,摇头说:“不知道,画像都画出来了,但他想起,其中还有一名女子。” “女的?”穆飞飞眼神慌乱的光一闪,立刻说:“难道也是惜夫人?” “可能吧。”青鸢眼角微扬,挥了挥手,让人把张猎户放在树下。 “什么声音?”倾心太后开门出来了,眉头微皱,盯着青鸢,有些不悦地说:“大半晚的,你怎么又不好好歇着,你这身子到底能折腾到什么程度?别忘了你是有孕的人!” “太后,我身子好得很,百毒不侵,诛情都拿我没办法。”青鸢故意看着穆飞飞说。 穆飞飞笑笑,点头道:“对,王后是有福之人。” “还有,这是看到了捉走您和大皇子贼人的证人,他说其中有一名女子,很像是主子,所以我带他回来指认。” “哦?”倾心太后拢了拢外袍,快步走了出来,绕着张猎户走了两圈,疑惑地问:“他怎么伤成这样,可靠吗?” “可靠。”青鸢点头。 “真可靠?”穆飞飞追问。 “他骗我们有什么好处?”青鸢反问。 “谁知道呢,等他醒了再问吧。”穆飞飞牵强地笑笑,扭头走开。 青鸢盯着她的背影,小声说:“他 说那女子身上有特别的香,我用自己的香袋给他闻,他立刻认出就是这种香。” “啊?难道是王后你?”穆飞飞转过头,故意夸张地问。 “可能是我吧,但这香袋是雪樱做的,送了你一个,我一个。”青鸢盯着她的眼睛,慢吞吞地说。 “我的香袋在城里大乱的那天就丢了。”穆飞飞拧眉,面露不悦,“听王后的意思,这是说我吧?” “难不成是雪樱?”青鸢环顾四周,没看到雪樱的身影,眉头轻拧,小声问:“雪樱在何处?” “她在老爷子那里。”倾心太后扶着冷衫的手臂,坐到茶花树下的石凳上,看着青鸢问:“这香袋或者很常见,香料都是随处能买的,说明不了什么。” “雪樱做的香袋,选的香料可不是随处能买的,太后别忘了,雪樱是个很讲究的人,一般的香料可入不了她的眼睛。”青鸢从袖中拿出香袋,托到太后面前说:“她自从与我修好之后,便亲手给我做了这个。她对朋友一向诚心实意,为人又有些清傲,断不肯用寻常之物来表达她的感情。所以这香料中,有来自曼海第一香料庄的深海鲸香,有来自珠璃国的昙花香露。还有来极难寻到的百叶花粉,绛泪花粉。由她亲手调配而成,非常仔细地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香袋,以示我和飞飞在她心里的重量一样。这香袋,没有第三个,香味儿也不可能出现在第三个人身上。” “那飞飞方才说,她的香袋丢了,被贼人盗去也未可知。”倾心太后眉头拧得更紧,转头看向穆飞飞。 穆飞飞的脸涨得通红,扑通一声跪到太后面前,大声说:“自打我用锋芒针伤了小珍珠,王后便对我心存不满,。但我伺候干娘这么多年,太后您觉得我为何要做这些事,来毁自己的日子?” 倾心太后揉揉额头,无奈地说:“王和大皇子在何处?” “王和大皇子还在办事。”冷衫赶紧说。 “这么晚了,还在办什么。”倾心太后往府衙外看了一眼,小声说:“去请他们二人回来,好好问问这事,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才好。” 穆飞飞脑袋深垂,暗自咬牙,满脸都是恨色。 “飞飞你先起来,等你两个哥哥回来再说。”倾心太后看着她哑声说。 “是。”穆飞飞站起来,看了一眼青鸢,向倾心太后福了福身子,小声说:“我先回房了,免得王后看我不顺眼,我也给王后时间,再给我捏造出一些罪名。我会恭候王后,拿出更多的香,更多的脂粉,更多的香包。” “拭目以待,。”青鸢笑笑,做了个请的动作。 待她进了屋子,侍卫们立刻过去,守住了前门和后窗,不让她有机会离开。 倾心太后往椅背上一靠,躺了会儿,手指指青鸢,严肃地说:“飞飞的爹娘对我有救命之恩,你若不能坐实证据,不能让我信服,我拿你是问。” “太后,我也不想这样。您好好想想,我们去大元城这样机密的事,为什么路线全在高陵熠熠的掌握之中?还能在白水城中相遇。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中。若不是极亲近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得这样清楚。”青鸢严肃地说。 “但飞飞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身边。”倾心太后坐直身子,眉头紧拧。 “每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我听雪樱说,飞飞有一片净土,叫灯笼坡,她常常一个人在灯笼坡呆上好几个时辰。”青鸢走近来,一字一顿地问:“一个女子,到底是什么吸引了她,在清静的山坡上,一呆就是好几个时辰?” “扑蝶玩水,都有可能……” “一日可以,经常扑蝶玩水,不会腻吗?她不正是利用这些时间,练会了锋芒针?”青鸢看着太后的眼睛,太后的心正在松动,她的眼神里也开始出现了迷惑。 “惜夫人找到了!”侍卫匆匆进来,大声禀报。 “哦?人呢?”太后一喜,赶紧指着侍卫说:“快带进来!”   ☆、234 几名侍卫把惜夫人搀扶进来,她面色如菜,枯瘦如柴,不停地颤抖落泪。双膝一落地,人就整个趴在了地上,一头枯黄乱发从肩头淹过来,遮去了整张脸围。 “惜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快从实说来。”倾心太后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焦急地问。 惜夫人颤抖半天,沙哑地说:“都是我做的,我恨王后,太后若能念及我以前的功劳,请太后速速赐死……” “惜娟,你求死有什么用,你不说出实情,你只怕连死都不容易!” 倾心太后拽着她的双手,迫她抬头。 惜夫人只管紧闭双眼,一言不发地应对倾心太后的逼问。 “如果我们能把胡木恩及家人找回来,你们甚至不必远走高飞,你可愿意说出实情?” 青鸢上前来,小声劝她。她猜测惜夫人的心结就在胡木恩身上,她很有可能会牺 牲自己,保住胡木恩。 但青鸢失望了,惜夫人还是沉默,正当青鸢再想劝时,惜夫人突然泪流汹涌,睁开眼睛看向青鸢。 “我也有年轻时,但我命不好。三岁为奴籍,六岁进宫为浣纱婢,不分春夏秋冬,每日寅时起,子时歇,浣纱不停。若稍有懈怠,便要受禁食和鞭打之罚。后来到了太后身边,太后性子温和,我以为脱离苦海。哪想,那才是我这一生真正的苦海。” 倾心太后退了两步,眼泪也涌了出来羿。 “渊帝为报复太后,以为我棋,极尽侮 辱。我嫁于焱殇,自知这一生不可能得他之爱。但我是痴人,我嫁给他,就得尽妻子本份,忠于他,热爱他,照顾他……” “惜娟,别说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倾心太后不忍再听,蹲下去,把瘦弱的她抱了起来,小声泣道:“是我焱家对不住你,让你受这么多的苦。” “让我说完吧。”惜夫人虚弱地摇了摇头,轻声说:“我这一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男人能真的爱我。木恩他让我感觉到了幸福,他让我明白,我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不同。我想有我自己的家,有疼我相公,有我的孩子……” “宣太医。”青鸢见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心中大呼不妙,立刻叫人。 “不必了……王后……”惜夫人看向她,表情有些麻木。 “惜娟,你得治病。”倾心太后焦急地劝道。 “不必再治。我不想再用你们焱家一个铜板,也不想再吃你们焱家给我的一片参。我吃不起,吃了这些,是要用一辈子来还的。” 院子里很静,众人都很难过。尤其是冷衫那些人,这些年来,他们没少受惜夫人照顾。有些情报,还是惜夫人冒险送出来的。可惜,惜夫人用尽了用力帮焱殇,却始终没能成为她曾经想成为的那个人……焱殇真正的妻子,大元的王后。 能怪焱殇吗?在他还是孩童的时候,就亲眼看到了渊帝和惜夫人的帐中之事。这对他来说,不是折磨? 轻缓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焱殇回来了,他站在众人身后,静静地看着人群里的三个女子。 “惜娟,你别说话了,冷衫,快把她抱起来,送回屋子里去。让太医赶紧过来……” “真不必再救我了,我已吃了毒药。”惜夫人惨笑,拉住了倾心太后的裙角,大喘了一会儿,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想离开这里,与木恩远走高飞。王妾私 逃,这是大罪,我只能悄然进行。不想被王后在寺中撞上,我怕她坏了我的事,也恨你们让我这一生过得这样悲苦。所以,我就用了从天烬皇宫带来的诛情,我要报复你们……” “我能找到胡木恩,请你相信我。”青鸢蹲下去,用帕子擦着她脸上的泪,轻声说:“惜夫人,我知道说补偿二字,都轻视了你。但请你不要放弃你和胡木恩,不要放弃你们之间难得的感情。” “不必说了。”惜夫人看了她一会儿,轻轻闭上了眼睛,“我死了,也能与木恩去团聚了。” 胡木恩死了? 青鸢猛地一抖,若真的如此,那惜夫人斗志全无,为保胡木恩家人,只怕真没有转圜余地!若她一心要扛下此罪,她又拿不出穆飞飞的罪证,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穆飞飞逍遥自在,看着惜夫人断送了最后一次幸福的机会。 “将罪妇惜夫人打入死牢,明日午时处以绞刑。”焱殇从人群后走过来,停到了她的面前。 惜夫人僵直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她对焱殇的感情还在,这么多年的夫妻,不可能在短时间里一笔勾销。 “相公……”青鸢大骇,焱殇怎么一点旧情都不念,直接赐死? “殇儿!”倾心太后也大急,赶紧上前来拦他。 “且不说惜夫人之前给王后下诛情之事,单说她又用一蛊下了毒的汤来谋害王后,就已是死罪。我大元国赏罚分明,她曾经有功,所以我给她荣华富贵。现在她有私 情,谋害主子,当然要罚以死罪。念在与朕夫妻一场的份上,赐她全 尸,已是对她的恩赐。” 焱殇冷漠地看了一眼惜夫人,环视众人,沉声道:“待张猎户苏醒之后,让他指认绑架太后之人,然后一并处死。” “这又是为何?”青鸢惊讶地问。 “知情不报,死罪难逃。”焱殇冷酷地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房。 冷衫等人无奈,只能抬起惜夫人,直接投入了大牢。 青鸢左右看看,暗思,莫不是焱殇yu火未消,所以借机宣 泄?咦,对了,他的诛情解了吗? 快步跟进房中,焱殇正在换衣裳。仔细打量他,虽然表情平静,但眼底怒气暗涌,让她不敢轻易招惹。 “杵着干什么?”他微微拧眉,扭头看她。 青鸢打了两声哈哈,壮着胆子问:“泠涧有解药了?” 焱殇的脸色更难看了,冷笑几声,拖出纸笔,飞快地写了几行字,让一名侍卫拿去给卫长风。 不能让他一个人恶心死,得让卫长风也明白喝了什么东西! “惜夫人之事……”青鸢又壮着胆子问。 “什么事?该死的就得死。”焱殇嘴角轻抽,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你写什么?”青鸢走过去,好奇地往纸上张望。 “给冷潭的旨意,”焱殇手挡了一下。 青鸢识趣地缩回了脖子,小声嘀咕,“有什么了不起。” “规矩就是规矩,能告诉你的我一定告诉你。”焱殇眉头轻锁,严厉地训了两句。 青鸢又嘀咕,走去门前,让人去牢里打招呼,不要为难惜夫人,小心伺侯茶水。说不定焱殇会改主意呢? 正说话时,一名侍卫疾冲过来,抱拳深揖,匆匆道:“王,惜夫人撞墙自尽了。” “什么?”焱殇猛地站了起来,朝着外面盯了会儿,又缓缓坐了下去,挥手道:“拖出去埋了吧。” “站住。”倾心太后从房间里冲出来,哑声呵斥,“殇儿,这样未免太没良心!” “母后说要怎么办?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每一个有功之臣,都来谋杀朕和王后一回,朕统统饶恕他们,这天下还怎么治?”焱殇面不改色地说。 “好、好……”倾心太后瞪了他一眼,扶住侍女的手,连连捶打胸口,哽咽着说:“扶我回屋,我要取衣裳钗环,亲自给惜娟梳洗,送她上路。” “母后,这不合规矩。”焱殇不满地说。 “那也把我打入大牢!若你对她好一点,她也不会走上这条路!”倾心太后怒气冲冲地训完,摔上了门。 过了会儿,她亲手捧着衣裳,身后的婢女们端着金盆,拿着首饰脂粉,紧随其后。 “来人,把密旨送去给冷潭,尽早营救冷啸回来。”焱殇把密信叠好,递给了窗外的侍卫。 侍卫捧着密旨,匆匆跑向外面。 青鸢看到穆飞飞的窗子后,身影快速闪了一下,心中有了一点异样的感觉。 “你准备一下,我们明日要去和南月他们会合。大元城的宝库图今晚就能修复完毕,等珍宝运出来之后,就可以给将士们提供充足的粮饷。”焱殇拍拍青鸢的肩,沉声道:“惜夫人这样的小事,暂时不要再管。” “呃……”青鸢看着他严肃的神情,越发坠入云雾之中——什么时候画过宝库图了? ——————————————————————分界线—————————————————————— 夜色降临,太后房中哭声还未停歇。 青鸢亲自进去奉了两回茶水,都被太后逐了出来。她索性回屋子去休息,不再伺候这位难缠的婆婆。 穆飞飞也一直侍奉在太后的房间里,陪着垂泪,伤心得像是死了亲妈! 青鸢好想一铁筷子戳破她的假面! “王后,王在何处?”冷衫手捧着一只小盒进来,左右张望,疑惑地问。 “太后逼他去送惜夫人的灵柩了。”青鸢小声说。 “哦,那……那这个放在何处?”冷衫把小盒递过来,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这是宝库图,属下要去安排出行之事。图放在王后这里最保险。” “给我吧。”青鸢拿过了图,走到墙边,打开暗格放了进去。 “属下告退。”冷衫抱拳,退出了房间。 青鸢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太后房间中传出了更大的响动,好像是太后晕过去了。青鸢赶紧丢下了东西,疾冲向太后的房间。 “我去找泠涧。”穆飞飞双眼通红,转身就往外跑。 青鸢来不及细想,蹲到榻前,给太后揉心窝子,帮她顺气。几个侍婢在一边,跟着一起掐人中,喂参汤。 折腾了好一会儿,倾心太后才幽幽地醒了过来,眼神直直地看了会儿青鸢,长叹道:“惜娟就这样走了……” “太后, 她能脱离苦海也未尝是件坏事,希望她来生投个好人家,不必吃苦。”青鸢柔和地劝道。 “对,我要去烧香,我要替她去祈祷。”倾心太后猛地坐了起来,脑袋又是一阵晕眩。她扶着额头,坐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撑着身子起来,让两名侍婢扶着,快步走向墙边供奉着的佛龛。 “太后。”穆飞飞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小声说:“泠涧很快就来。” “来,飞飞,你和王后一起来给菩萨上香磕头,让惜娟来世遇上好人家,一生平安。”倾心太后扭头,哽咽着说。 穆飞飞立刻跪了下来,恭敬地上了香,磕了三个响头,虔诚地许愿。 青鸢眼尖,穆飞飞的头发上蹭到了一些粉色茶花粉,她出院子去找太医,怎么会蹭到只有她房间外才有的粉色茶花粉? 她暗叫不好,转身就往房间跑。打开暗格看,那盒子稳稳地放着。她犹豫了一下,打开了盒子,里面的纸也稳稳地叠着,没什么异样之处。 难道是她多心了? 扭头看对面的房间,倾心太后的房间里人影晃动,木鱼声声传来。 穆飞飞实在太沉着了,到了现在,她居然还敢不慌不忙地伺候在太后身边,她是真不怕被惜夫人揭发出来,还是有把握太后不会让人伤害她?但看今日太后对惜夫人的态度,若这些事真是穆飞飞干的,只怕到了最后倾心太后还是会念着她师兄夫妻的恩情,放穆飞飞一条生路…… ————————————————————————————————分界线——————————————————————————————— 一间雅静的小房间里,小油灯的光暖暖地笼罩在梨花木雕成的贵妃榻上。 惜夫人躺在榻上,呼吸清浅,神态疲惫。 “我不会休了惜夫人,你永远是大元国的惜夫人。”焱殇弯下腰,捋开她脸颊边被汗水和泪水濡湿的发,沉声说:“造化弄人,让你我结为夫妻。即是夫妻,那就同命相连。跟着胡木恩走的,是小画。” “你记得我的小名?”惜夫人睁开了眼睛,愕然地看着焱殇,“这名字多少年没人叫过了。” “我九岁那年,烧得快要死掉的那晚,你抱着我,给我唱你家乡的小曲,告诉我你的小名,你说你爹最爱叫你小画。但三岁以后,就没有人叫过你这名字,只有你娘留给你的那只玉佩上的字,还提醒你,你曾经有个家。” “你居然记得。”惜夫人含泪点头,吃力地抬手去摸他的脸,“我知道这些年来,你看着我就觉得受到了践踏,所以不喜欢和我待在一起。” “是,我确实很难接受。”焱殇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肃容道:“所以,小画可以和胡木恩走。就算是他的尸骨,你也应该见见,亲手埋葬他。若他侥幸生还,你更是赚到了,能与他成为夫妻。从此世间没有惜夫人,只有胡氏。” “尸骨……”惜夫人大恸,喉中咕噜地响了几声,差点晕死过去。 “惜娟,你只要说出实情,我会为你做主。若你真是因为恨我们,那我们也会既往不咎,你们爱去哪里就去哪里。若是被人逼迫,你难道就不想为他讨个公道?”焱殇又问。 惜夫人抽泣着,泪眼婆娑地说:“怎么讨?他们剁下了木恩的两根手指给我,若我不认下罪名,就会将他剐心拆骨……我这一世,唯他不想辜负,就算让我死上千百回,我也心甘情愿。”“为何要死呢?有我在,你不会死,他也不会死。这是我欠小画家姐的,小画家姐以后就能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相公了。”焱殇抚了抚她的额头,温和地说。 “姐姐?”惜夫人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愕然的光。 “惜夫人是渊帝塞给我的,小画家姐是我自己认下的。”焱殇目光沉着地看着她,缓声说:“我已向外传出惜夫人撞墙自尽的讯息,你现在告诉我是谁,说不定我还来得及救回胡木恩。”   ☆、238.堵了个正着【238】 府衙后院。 倾心太后正带着青鸢和穆飞飞念经,木鱼声声入耳,让院中的人都感受到了几分凝重和无奈。突然,倾心太后手捧着额头,往前栽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婆婆……”青鸢眼疾手快,扶稳了她,担忧地问:“是头疼的毛病犯了吗?” “干娘,您已经跪了很久了,让我和王后来念吧,您去歇着。”穆飞飞也俯身过来,温柔地说道。 “我再坚持坚持,送惜娟一程。”倾心太后推开二人的手,继续敲打木鱼羿。 青鸢很是为难,担心她的身子受不住,还想再劝时,倾心太后放下了木鱼,转头看她,疲惫地说:“王后,你去歇着吧,你是有孕的人,身子最重要。” “对啊,王后去歇着,我伺候干娘就好了。”穆飞飞抿唇微笑,起身去扶青鸢围。 “王后,王回来了,请你把那只盒子交给他。”冷衫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什么盒子?”倾心太后看向窗外,疑惑地问。 “哦,是朝中的事,我去去就回。”青鸢起身,匆匆出去。 穆飞飞看着她和冷衫的身影走远,眼中诡谲的光涌动,缓缓转身看向倾心太后。 “干娘,我想去解衣。” “去吧。”倾心太后点点头,又开始念经。 穆飞飞不急不忙地出了屋子,拿了只小灯笼,带了两名侍女往茅厕走去。一路上侍婢们纷纷行礼,她用一贯的温柔笑脸应对,直到进了茅厕里,一张脸才沉了下来。 她把小灯笼往墙上一挂,站上了一张椅子,灵活地攀着墙上的木契,爬到了横梁上。上面有阁楼,一角放着一只小包袱。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一身侍卫衣裳,匆匆换好之后,把从冷青那里拿到的令牌牢牢地系在腰上,从阁楼的暗窗爬出去,到了屋顶上。 她这几天精心谋划好了逃跑的路线,又有令牌傍身,应该说是万无一失。青鸢已经和她撕破了脸,又找到了画铺,揭破她的身份是早晚的事,她此时再不跑,就没机会了。 幸好她弄到了宝库的图,在高陵熠那里还有几分希望,不然她真没脸去见高陵熠。 如她所料,出府的过程很是顺利,有冷青弄来的令牌,她一路畅通无阻。在令牌这事上,她也费了心思,太后和王的令牌都容易惹人怀疑,冷青弄来的是一面普通的侍卫令牌,那人隶属于冷衫,所以侍卫们不会疑她。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她还有一招最保险的棋子! 从府衙出来,到了柳叶巷之后,她弃马前行,在巷子里东拐西弯了好一会儿,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在前方侯着她。 “冷大哥。”她一脸笑意地奔了过去,用力抱住了那人的腰。 冷青脸微红,大着胆子在她的背上拍了拍,喃喃地说:“你说今晚能找到证据,我们去哪里找?” “你跟我来。”穆飞飞抿唇笑,拉着他的手指往前走。 “飞飞,你说实话,你对我说的话保证都是真的吗?”冷青任她拉着,犹豫了半晌,小声问她。 “当然是真的,不然你也不会跟着我来了。”穆飞飞扭头看他,可怜兮兮地说:“冷大哥,你放心,想想太后吧,我怎么会对太后不好呢?” “也是,”冷青挠挠后脑勺,憨憨地笑。 这是所有人都想不通的地方,也是冷青选择相信她的原因。他们都觉得穆飞飞和太后亲如母女,不会做对不起太后的事。 在巷子里钻了许久,穆飞飞终于停了下来。 “我们到底去哪里呀?”冷青疑惑地四处看看,小声问她。 穆飞飞冲着一间院门呶嘴,指着门内说:“jian 细就住在这里面。” 冷青神情一凛,缓缓拔刀,靠近了斑驳的小门。 穆飞飞从腰间拿出帕子,踮脚往他额上擦,“冷大哥,你脸上沾上东西了。” 冷青怔住,随即只闻到了一股冷香钻入鼻中,脑子里嗡地一响,人整个麻木起来。 “对不住了,我要出城。”穆飞飞换了一副无情的表情,伸出手指,往他肩上轻轻一推,冷青高大的身子就往地上倒去。 穆飞飞推开了小门,里面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是一副棺材。还有几个她雇好的泗水城小百姓坐在屋子里喝酒吃饭。 “还喝,准备干活了。”她大步进去,低斥几句。 几人赶紧站起来,恭敬地垂着手,小声问,“爷,我们都准备好了,随时能出发。” “把那人抬到棺材里去。”穆飞飞往后指了指。 几个人赶紧出去,把冷青放进了棺材里。有一人大胆地摸了摸冷青的鼻子,惊讶地说:“爷,他还没断气,要不要请大夫?” “多嘴,守好自己的本份,出城之后,我会把剩下的银子付给你们,你们下半生都不用愁了。” 穆飞飞冷冷地盯他一眼,快步进了里间。她在这 里备了另一身行头,不一会儿就乔装一新。出来时,几个小百姓楞是没能认出她来。穆飞飞有些得意,走到镜前看了看,里面的小个子男人黑瘦黑瘦,鼻翼两侧全是麻子。 “那出城的时候,要开棺检查怎么办?”一个男人又大胆地问。 “把这个放进里面。”穆飞飞丢了只小布包过来,面无表情地说。 男人赶紧接住布包,小心地放到了冷青的身上。 “把结打开。”穆飞飞走过来,盯着冷青的脸说。 男人又飞快地把布包打的结扯开,里面露出了一只竹筒。他依着穆飞飞的要求,把竹筒上塞的布团扯开,顿时一股恶息散发出来,差点没把他给熏过去了。 “明日出城,让他们尽管开棺,你们只管说是得恶疾去的。”穆飞飞得意地笑笑,以手掩鼻,进了屋子。 几个男子面面相觑,齐力合上了棺盖,跟进了屋子。 刚刚布置好一切,院门突然一声轻响。 穆飞飞一个激灵,几大步冲到了窗口,手摸到了窗口放着的一只短弓,警惕地看着院门。 几个男子不知出了何事,也不敢动,呆呆地坐在一边,看着穆飞飞。 “你们出去。”穆飞飞微微扭头,声色俱厉地说:“现在就走。” “啊,那马车呢?”几个男子站了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也赶走。”穆飞飞立刻说。 男子们不敢违抗金 主,飞快地跑出去,拉着马车就往后门处跑。 这时从高墙外跃进了十数高大的身影,把几人拦在了中间。穆飞飞见状,立刻丢了短弓,搬过门后的梯子,利落地往房梁上爬,再从阁楼的小窗爬到了邻家的屋顶上。 刚刚舒了口气,邻家的灯笼突然亮了,她往院中看,只见院中放着一张小桌,焱殇正坐在桌边,仰头看着屋顶。 穆飞飞的心一沉,顿时掌心发凉,四肢发麻。 焱殇居然一路跟着她到了这里! 完了! “穆飞飞,下来吧。”焱殇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拍了拍,沉声说。 穆飞飞深深吸气,死死地趴在屋顶上,手摸到了腰上的暗器袋,锋芒针虽然不能把焱殇怎么样,但好歹能拖延时间。她可不能落在焱殇的手中,她一定要逃出去! “你逃不出去的。”焱殇锐利的视线紧盯着屋顶,继续说:“就算你出了泗水城,又能跑多远?不要妄废力气,早早认罪更好。” 穆飞飞闭上眼睛,心一横,将手里的锋芒针往下倾数打去,同时,身子往另一个方向用力一滚,落到了屋子后面。 扑通…… 她摔得一身剧痛,但她只躺了一下,便忍痛跳了起来,拔腿就跑。 锋芒针伤到了人,她听到焱殇的怒斥声,以及侍卫们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事到如今,她已豁出去了,不管不顾地埋头往前冲。 “飞飞!” 一声颤抖的轻呼,让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抬眼看,不远处站着一群人,倾心太后站在最前面,青鸢在她身侧扶着。 “干娘……”穆飞飞顿时头疼,原来这老太太也来了! “飞飞,这是为什么?我看着你长大,我与你爹娘是生死之交!你为何要这么做?我怎么都想不通啊!”倾心太后跺了跺脚,痛心疾首地大声问。 穆飞飞苦笑,索性不跑了,捋了捋发,撕掉了假面具,淡淡地说:“人各有志,各为其主罢了。” “你的主人是谁?”倾心太后又问。 “你们都知道了,何必再问,要杀要剐随便。总之,我不后悔。”穆飞飞微抬下巴,冷冷地说。 “你不后悔?”倾心太后颤微微地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她说:“你敢对着你娘的在天之灵说吗?” “有何不敢,你是你,她是她。你为你儿子,我娘当然只为我,她会懂我的。她为爹付出了一切,那就是爱情。我也能!”穆飞飞无情地说。 “你爱谁?那个高陵熠?”倾心太后连连揉着心口,疑惑地问:“你到底怎么认识他的?” 穆飞飞咬紧唇,不肯再多说半字。 “丫头,回头吧,干娘保证不计较。”倾心太后推开青鸢的手,往前走了几步,苦口婆心地劝道。 “干娘,现在说这些没用,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就要一直走下去,不达目的不罢休。” “你有什么目的?”青鸢忍不住问。 “与你无关,你这个扫把星。”穆飞飞不屑一顾地扫了一眼青鸢,讥笑道:“你以为你得到了一切吗?我告诉你,你活不了多久的!” “够了,飞飞,这样犟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我一直给你机会,想让你自己想通。但你怎么越做越错呢?胡木恩在哪里?你快把他交出来。”倾心太后心口胀痛,强撑着一股子精神劝她。 穆飞飞的脸色白了白,指着 倾心太后说:“我知道了,惜夫人根本没死!还以为你对我有多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老太太,居然和他们一起来给我设陷阱。” 倾心太后的身形晃了晃,努力稳住身形,哽咽着说:“飞飞,不要傻了,回头吧。” “怎么回?我为什么要回?我走的这条路又没错!成王败寇,他日若我的主子赢了,那我就是功 臣,谁会说我半个不字?”穆飞飞冷笑,转头看向焱殇,大声说:“焱殇,你也不过尔尔,并不是三头六臂,打了这么久,还没有得到天烬国。我主子可比你英明多了。” “若真的英明,就不会用你这样的人了。凤芹最讨厌失败的人,你就算逃出去,又有什么脸面见他?他一定一剑刺你个透心凉。”青鸢忍不住反唇相讥。 “他才不会,他对我很好!”穆飞飞受了刺 激,顿时双眸怒瞪,咆哮起来,“你们知道什么?尤其是你这个老太太,我们一家人为了你,在谷中白白浪费了那么久的时光,你给了我们什么?我若不在你身边,都不用给这些人下跪!” “那你可以不用跟着我,我也能给你们黄金白银的补偿。” 倾心太后脑子里一阵乱,看着长大的丫头,居然不是她想像中的那好孩子! “谁要你的黄金白银,我不稀罕!”穆飞飞咆哮声更大了,一张小脸都扭曲变形。 “那你要什么?”焱殇稳步上前,沉声问她。 穆飞飞吸了口气,要什么?当然是成为他身边的女人!全是这些人,毁了她的梦! “干娘,我要回家……”她突然掩面,跪下去大哭起来,“我想爹娘了……真希望没有出谷……” “丫头,认错吧。”倾心太后泣不成声地说。 “她是犯罪,不是犯错!”青鸢轻声呵斥。 “够了,她父母毕竟对我有救命之恩,看在我的份上,放她走吧。”倾心太后抹着眼泪,上前去扶她。 “婆婆,不要……”青鸢赶紧上前阻止,但已经晚了,穆飞飞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倾心太后,匕首直接刺到了她的咽喉上。 “飞飞,你要干什么?”倾心太后大惊失色。 “干娘既然要报恩,不如亲自送我出城,若我能安然离开,我会放干娘回来。干娘念着母女之情,我也念着母女之情。但焱殇和顾阿九与我之间只有怨,没有情,他们不会放过我。所以,只能委屈干娘送我一趟。从今往后,你与我穆家再无恩怨,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穆飞飞拖着她,咬牙切齿地盯着步步逼近的焱殇。 “殇儿,就让她走吧。”倾心太后挥挥手,哭着让焱殇退下。 “母后,到了此时你还要纵容她!”焱殇怒斥道。 “算啦,就当是还他们穆家这情。飞飞,你出城后直接回家,不要再为那人卖命。” 倾心太后艰难扭头,不顾匕首在她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口,苦口婆心地劝她。 “干娘放心。”穆飞飞冷笑,步子越退越快,冲着那些侍卫大吼,“都闪开。” “穆飞飞真是疯了。”青鸢大步过来,愤怒地说:“高陵熠是什么人,你到底知道吗?你要为他如此卖命!” 穆飞飞眯了一下眼睛,神情坚定地说:“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人,为了他,我粉身碎骨也不悔。” “丫头,你若不肯回家,我也不送你出城!”倾心太后大急,伸手就去抓匕首。锋利的刀刃深深切入她的掌心,鲜血直流。 “干娘,你不要管我了!你能为你相公守了一世,我为什么不能为我的爱情去争一争!你若再阻拦我,休怪我无情。” 穆飞飞用力抓住她的胳膊往后一拽,飞快地用腰带把她和倾心太后的手腕绑在一起,再把她推上了马车。 “好了,现在我们母女二人同命相连,再一同赶一回路吧。” “穆飞飞,你再不放手,我就让弓箭手把你射成马蜂窝!”焱殇怒斥道。 “来啊!老太太与我在一起,看你射死了谁。”穆飞飞疯狂地大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纵身跳上了马车,赶着车就走。 【PS:各位妹纸,24号,初六的更新放在白天,我初五半夜才能从老家赶回家,肯定来不及更新了,所以放在白天。大家年过得怎么样哈,有木有中了瓜子的魔咒,有木有腰上新增了肉肉?啊啊啊,我简直像打仗一样,累瘫了啊!过年真累!】   ☆、239.可怜的相公啊【239】 看着马车扬尘而去,焱殇挥手,令冷衫带着数十侍卫,快马加鞭追赶上前。 青鸢着急了,拉着焱殇的袖角问:“太后落入她的手里,肯定又伤心又失望,气倒了是小事,被穆飞飞弄去献给高陵熠怎么办?” “放心。”焱殇握住她的小手安慰道。 青鸢看着他沉着的模样,抬指摁他的鼻尖,小声说:“我知道了,你这老狐狸肯定又摆了一盘棋。围” “我老吗?”焱殇眉头微展,笑着问。 “不老,但也不嫩哪。”青鸢歪了歪脑袋,转身往回走,小声嘀咕道:“反正是你的亲娘,你都不担心,我也懒得担心了。” “放肆,怎么能说这样不懂事的话,什么叫懒得担心?”焱殇沉下脸色,抬手拍她的后脑勺。 青鸢嘻嘻地笑,晃了晃脑袋羿。 马车已经牵到了路边,青鸢踩着小凳坐上去,坐好后,只见焱殇跳上马车,亲自赶车带她回家。 青鸢扭头往后看,漫漫长路,直通向漆黑的前方,也不知道冷衫他们是否拦住了穆飞飞…… “对了,你什么时候让人画了藏宝图?”她突然想到此事,隔着马车门问他。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响起了一声凌厉的鞭响。 青鸢寻思,这老狐狸还是老 毛病啊,不想说的事,嘴巴紧得用钻子也钻不出一个眼儿来。 —————————————————————分界线—————————————————— 穆飞飞驾着马车,一路狂奔。 从泗水城出来,便是她事先联络好的接应点。高陵熠为了让她完成任务,所以赋予她可以调动这一片暗探的权利,她两天前就下了指令,暗探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一整夜中,一共有四拔暗探先后赶来拦截冷衫他们,直到她赶着马车到了泗水河对岸三十里地的地方,终于甩掉了冷衫他们。 “飞飞,你还要执迷不悟吗?高陵熠那人野心勃勃,怎么可能真心待你?他只是利用你而已。”倾心太后从马车角落里挣扎着坐起来,焦灼地问她。 “干娘,他怎么对我,我都心甘情愿。你我也算有十多年的母女情份,我不会为难你。我说到做到,只要我能离开泗水城,我就放你走。所以,我们就此别过吧。”穆飞飞转头看她,眼里全是狂热的光,兴奋地说:“我过两天就能见到他了!干娘,以后战场相见,别说我不留情面,让哥哥小心点,别输得太快。还有,您知道的,我们女人的心一旦付出去了,没办法收回来,所以不必再劝。您珍重。” 她推开了马车门,拽住了倾心太后,用力往马车下推去。马车正全速往前,若不是马车正行在河堤上,河堤下是柔软的沙地,倾心太后就没命了! 她毫不留恋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倾心太后,绝决而去。 她已顾及不到任何人的感受,就算是亲爹前来阻拦,她也不可能回头。她早就下定了决心,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去高陵熠的身边。 冷衫带着人好不容易冲出了那四拔暗探的拦截,赶到了倾心太后摔下去的地方。 晨曦微凉,在天边缓缓卷出一层白边。 倾心太后歪坐在草坡上,怔怔地看着高升的太阳,喃喃地说:“这丫头一去,只怕只有死路一条了。都怪我,没能拦住她。” “太后,您已经尽心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怨不得别人。我们回去吧。”冷衫扶住她,小声劝道。 倾心太后苦笑,抬起满是泪光的眼睛,沙哑地说:“殇儿这孩子,比他父亲果决,比他父亲心肠硬,更比他父亲城府深,连我都没能看出他的目的。你们这一趟,可算是把高陵熠安 插 在泗水城一带的云罗细作一网打尽了。” 冷衫扶稳她,沉声说:“太后,王都是为了大元百姓。” “我知道,是我老了……”倾心太后握了握冷衫的手,缓步往草坡上走。 “太后,属下背您。”冷衫见她双腿蹒跚,赶紧往前一步,在她身前弯下腰。 “不,我想走走。冷衫,你陪我走走,我想想看看日出。”倾心太后哑声说。 冷衫见她神情伤心,也不好多说什么。扶着她的手,慢慢地在河堤上前行。 长河尽头,一轮红日跃上碧空,万丈金光耀眼洒下。 倾心太后仰头看了半天,小声说:“殇儿气候已成,将来成就必会超过他的先祖。” “这是好事啊。”冷衫兴奋地说。 “嗯。”倾心太后闭了闭眼睛,面上浮出一丝微笑。 ——————————————————————分界线—————————————————————— 两天后,丑时。 高陵熠将手中的茶碗重重地摔到了地上,瓷片纷飞中, 茶香萦绕。 他最近不顺心,事事都不顺。这穆飞飞居然还给他添堵,把他精心布置在泗水城一带的暗探全都给毁了。 “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猛地站了起来,大步往门外走去。 穆飞飞跪在院中,面如菜色。她没想到,她不眠不休,日夜兼程来到他的面前,迎接她的不是他的笑脸,而是他冲天的怒火! “我栽培你这么几年,你却毁了我精心谋划的一切,你有何脸面来我这里?”高陵熠一掌抽出了宝剑,怒气冲冲地往她头顶劈去。 “王爷!”穆飞飞额头俯地,又惊又怕,身子抖得如同筛糠,大呼道:“王爷,若不是事态紧急,我也不敢如此啊。我带来了大元城的藏宝图!” 宝剑悬于她的头顶,缓缓收去。 高陵熠弯下腰,二指轻捏她沾满尘土的小脸,凝视了半晌,冷冷地说:“图呢?” 穆飞飞抖动着,惶惶然地解开了衣衫。她用白布紧缠了胸 部,藏宝图就藏于白布夹层中。 高陵熠冷眼看着她的动作,丝毫不为她白玉一般的肌肤动心,一掌夺过了藏宝图,展在月光下细看。 “你确定这是真的?”高陵熠盯着她问。 穆飞飞连连点头,急切地说:“确实是真的,他们开始画图的时候,我就开始留心了。直到前几日,我偷看到顾阿九藏图,这才敢下手换来。” “阿九藏图?”高陵熠眼中锐光一闪,又展开了仔细地看。 “本来是给焱殇的,阿九……她截了过去。”穆飞飞撒了个谎,此时她已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怀揣着这样的图,她居然能逃出来,这不是奇迹吗? 高陵熠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调头进了屋。 穆飞飞轻舒了一口气,但仍然跪着,一动不敢动。 “穆飞飞盗图有功,擢升为紫衣暗探。”过了半晌,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从屋子里传来。 穆飞飞终于大舒了一口气,用力磕了三个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跟我来。”紫衣队长面无表情地过来,带着她去梳洗更衣。 穆飞飞转头看了一眼他的房间,痴痴地说:“主子好像瘦了好多,我已有一年零一个月没见过主子了。” “不要废话。”紫衣队长冷漠地说。 穆飞飞掩住嘴,乖顺地跟着紫衣队长走向后院。这院中住的都是紫衣侍卫,不分男女!她愕然看着满院子的男子,下意识地想退。 “今后你就叫紫飞。”紫衣队长瞟她一眼,转身就走。 “可是……这都是男人哪,没有女人住的地方吗?”穆飞飞慌了,这让她如何住得下去? “在你之前,所有的紫衣女探只做一件事,那就是脱 了衣裳,用身子去换取情报。怎么,你想去?”紫衣队长面无情地说。 穆飞飞立刻闭紧嘴巴,不敢多言一字。害怕的转头看院内,所有的男子都好奇地看着她,像看一只掉进了狼窝里的小兔子。 她低着头,快步走到了院子一角,靠着大树坐了下去。 “喂,你新来的?”一名紫衣侍卫走过来,好奇地问她。 穆飞飞瑟缩了一下,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是女的还是男的啊?”侍卫又问。 穆飞飞抿紧唇,不敢回答。 “我看她和男的差不多,我们主子什么时候收过这般姿色的女子为红衣暗探?”有人讥笑道。 穆飞飞的眼眶立刻就红了,忿忿地朝说笑的那人看去。 “别欺负小姑娘嘛,长得不怎么样,皮 肉还是挺嫩的。”又有人大笑。 穆飞飞顿时又羞又怒,又臊又恨,起身就往外走。 院门有侍卫看守,见她出来,立刻拦住了她,神情刻板地说:“府中规矩,入 夜不得乱闯。” “我要见主子。”穆飞飞哽咽道。 “除非主子召见,任何人不得见主子。”侍卫更加冷漠,看也不朝她看上一眼。 穆飞飞退了两步,靠到了门框上,绝望地抬眼看向漆黑的天空。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星月,唯有门口的两盏红灯笼亮着,透出两团暗红的光,像绝望的情人留下的眼泪。 ——————————————————分界线———————————————————— 高陵熠的书房中,他正把图平铺着,盯着上面的墨线发怔。 “这图,到底是真?是假?”伺候在一边的心腹侍卫紫涯疑惑地问。 高陵熠眸子里的精光闪动,淡淡地说:“有待查实。” “或者是真的吧,不然冷衫不会带着数百人追击。”紫涯把油灯的光拔亮了一点,小声说。 “嗯。”高陵熠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紫涯见他神色疲惫,于是劝道:“王爷,歇着吧 ,您最近一直没怎么睡。” “睡不着。”高陵熠拿下脸上的面具,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的月亮发怔。 “还在为与皇上的争吵烦心?”紫涯知道他的心事,轻叹道:“皇上中了倾华的魔,居然为了倾华的事,三番四次地与王爷您争论,您与皇上的兄弟感情,都被这倾华给破坏了。属下请令,就让属下出手,杀了倾华。事成之后,就让属下一人背负这罪名。” 高陵熠轻轻摇头,低声说:“皇兄对她痴迷的程度,远超我的想像。杀了她,只会让局面更僵。” “那怎么办?”紫涯担忧地说:“难道就看着皇上废了皇后,让倾华成了新皇后?这女子一旦手握权力,只怕会报复王爷。” “她哪有这胆量。”高陵熠冷笑。 “女人心狠起来,可不能轻视,王爷小心为妙,应当提前下手。”紫涯劝道。 高陵熠踱了几步,眸中杀机一闪,“你别管了,你放出消息,我拿到了藏宝图,正暗中调兵遣将,要去夺藏宝库。” “传给君博奕?”紫涯又问。 高陵熠点头,转头看向桌上的烛火,冷笑着说:“那废物最近一直过得醉生梦死,我看他还能喝几天的酒,抱几天的美人。他既然如此难熬,我就帮忙送他一程,早点去死算了。” “是。”紫涯抱拳,退出了房间。 高陵熠又盯着那幅图看了半天,缓步走到桌边坐下,手抚着上面的墨线,喃喃地说:“焱殇警惕,军国大事几乎都不与阿九商量,阿九与他多次为这种事争吵,怎么会把图给她保管。这图一定是假的,想诱 我上勾而已。” 风吹烛摇,紫色的窗纱被风撞得颤动不止。 他转头看向紫窗纱,上面绣着少女在山溪前洗脚,裙角高挽,雪 白的小腿在溪水里乱踩,晶莹的水花四处飞溅…… “顾阿九,顾青鸢。”他喃喃地念了两声,眸子里冷光轻闪。 ——————————————————分界线—————————————————————— 南月又往前压进了两城,不出一月,准能拿下天烬皇城。 焱殇拿着手里的情报,满脸喜色,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用力挥了一下手,大声说:“来人,备马。” “去哪里?”青鸢伸长脖子看他。 “我去找人喝几杯。”他乐呵呵地说。 “你还喝酒呢,泠涧交待过了,让你不要沾酒精,不然又得喝那种东西了。”青鸢好心提醒他。 焱殇脸上的喜色果然退去了半分,有些恼怒地说:“这泠涧一去就是好几日,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只怕是看中了路上遇上的俊公子,把你给忘了。”青鸢嘲笑道:“你就一辈子这样过吧。” “小妖物,你出来。”焱殇咬牙切齿地指她。 青鸢掸掸衣袖,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我也正要出去,四哥的码头开工了,我去看看。” “你去他那里看什么,都是男人,挥汗如雨的做工,你一个女子站在那里,成何体统。”焱殇不满地责备。 “相公,你这就不懂了。要想留住泠涧公子,就得多找好看的强壮的男人回来,这样他就会好好地伺候你了。”青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了一长溜,招手让人去牵马车。 焱殇垂手站在一边,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相公也去吧。”青鸢扭过头看他,笑嘻嘻地说:“焱灼其实最近都在那里,你去了就能看到他。” “焱灼何时与他交好了。”焱殇拧眉,不悦地问。 “焱灼和谁都能好啊,他又不像你的坏脾气,他是公认的好好先生。虽然腿不太好,但城中已有十多户大户前来打探,想把女儿嫁他为妾,可比你受欢迎多了。可怜我家相公,得在诛情的折磨下,夜 夜碾米到天明。”青鸢掩唇偷笑。 “很好笑吗?”焱殇脸色一沉,目光如刀地盯她。 青鸢耸肩,不再招惹他,自顾自地上了马车,直奔码头。   ☆、240.她怎么会在这里【240】 泗水河堤经过一次暴雨洪水的侵袭,有几段河堤已是千疮百孔。焱殇提的条件是,卫长风要想在此修建码头,就得先把这几段河堤修牢固。 青鸢觉得这要求挺不公平的。 青鸢偷看过那份契约,幻尘宫今后得向朝廷缴纳一大笔税银,可现在还让卫长风从幻尘宫里搬出黄金白银给朝廷用。这不是不公,又是什么? “四哥太老实了,所以才受你压榨。”青鸢嘴角一翘,利落地窜下马车围。 焱殇一甩马鞭,正打在她的屁 股上,不轻不重,但足能让她吓一大跳。 “顾阿九,你越发猖狂了。”他眉间含笑,不慌不忙地下了马。 青鸢瞪他,拍了拍裙子,不满地说:“你惯的,你自己受着吧。” 能把一个女人惯得无法无天,也算是他的本事。他慢吞吞走过来,手臂一勾,正勾住她的圆腰肢,把她拽回怀中羿。 这里人多,青鸢和他这样紧紧搂着,突然有些害羞,正要挣扎时,他已弯下腰,把缠到她脚上的一根断绳拉开。 “别冒冒失失,小心脚下。”他这才松开了手,缓步往前走去。 青鸢捂了捂烧红的小脸,笑眯了眼睛。 河堤上人头涌动,很多百姓前来找活干。搬石头,堆沙包,众人干得热火朝天。 卫长风正在给幻尘宫弟子安排事情。他一身墨蓝色的长袍,站于人群中,及腰的白发让他格外醒目。 “头发不能再黑了吗?剃光了重长呢?”青鸢拉了拉焱殇的胳膊,小声问。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除非出家,谁去剃头?再者他白头是因为……”焱殇打住,卫长风一晚白头,不正是因为他当初的步步紧逼吗?他之所以把泗水河的码字和附近几郡的漕运都交给卫长风,是因为漕运这块肉太肥了,不管落到谁的手中,都会引起其他官员的嫉妒。卫长风以大皇子身份独揽此事,别人想说什么也不好出声。 “公子小心。”几个背着大沙包的男子深弓着腰,步子蹒跚地过来了。 焱殇赶紧护着青鸢退了几步,给几人让开路。 他二人是简装出行,百姓们只知道来了贵公子、贵夫人,小心地避开他们,并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 一名幻尘宫弟子发现了人群中的二人,赶紧跑向了卫长风。卫长风扭头朝这边看,视线扫过了焱殇,直接落到了青鸢的脸上,唇角微扬,温柔地笑笑。 “走吧。”青鸢冲卫长风挥了挥手,拉着焱殇的手指就往前走。 焱殇手指用力勾,硬生生拖住了青鸢。 “怎么了?”青鸢疑惑地扭头看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有一枯瘦的妇人正深弓着腰,肩上鞭着粗粗的麻绳,拖着一只沉重地沙袋往河堤湿滑的坡上走。她太瘦了,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有好几回差点摔到长长的坡下面去。 待那妇人近了,青鸢细看她的脸,居然是上官薇! 焱殇的脸色很难看,为了重修河堤,焱殇把附近几个州大牢里、除了死囚之外的囚 犯都带到了此处,让他们将功赎罪。但没人告诉过他,上官薇也被带到了这里!若不是上官薇脸颊上刺的“恶”字,他还不能确定这是上官薇。 “来人,这是怎么回事?”焱殇脸色难看,扭头看向冷衫。 冷衫看清上官薇的脸,也是一惊,赶紧去找负责此事的官员。 上官薇缓缓抬眼,麻木呆滞的看了一眼二人,继续往前走。 “站住。”青鸢疑惑不解地叫住了她。 “官爷有何吩咐。”上官薇转过身来,深弓着腰,虚弱地问。 “你……”青鸢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前恨她入骨,但看她变成了这样子,生不如死,又觉得挺可怜的——那么骄傲的上官薇,还不如让她死了呢! “你是阿九?”上官薇的眼睛突然一亮,嘴唇哆嗦着,喃喃地问了句。 “放肆,谁许你直呼王后之名。”一边的侍卫举起鞭子,重重打在她的背上。 上官薇跌倒在地上,颤抖着俯了会儿,突然膝行上前,用脏兮兮的手捧住了她的裙角,急切地问:“阿九,倾华在哪里?她好不好?” 青鸢百感交集,上官薇对世上所有人都凶神恶煞,偏对倾华的爱深如大海。 “她挺好的。”青鸢阻止住了想继续挥鞭的侍卫,淡淡地说了句。 “带下去。”焱殇厌恶地挥挥手,他不是不想杀上官薇,但上官薇毕竟是青鸢的生母,若今后青鸢知晓实情,找他要母亲,他可赔不出来。 “怎么了?”卫长风带着人过来了,见到上官薇也是一怔,“你怎么在这里?” 上官薇瑟缩了一下,急匆匆地给三人磕头,“求几位主子,给倾华带句话。” “什么话?”青鸢小声问。 “告诉她,我很想她……”上官薇混浊的眼泪一涌而出,大声哽咽起来。 三人互相看看,都没出声。焱殇和卫长风是知道内情,上官薇正在思念她曾经最痛恨的聂雪慧的女儿,而亲生女儿阿九,却被她折磨了这么多年,差点丢了小命。 这个糊涂的女人!焱殇越发厌恶,扭头走开,不愿再多看这丑陋的女人半眼。 青鸢倒是有些想念倾华,也有点担心倾华。倾华独自在云罗,听说至今还未封妃,朝中反对她的声音很大,都觉得她让云罗皇后受了委屈。尤其是高陵熠,居然是力保皇后的人物,三番四次想诛杀倾华。 “我让人去送信吧,你别磕头了,去干活吧。”青鸢被她哭得有些心烦,让人带上官薇下去。 上官薇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一人知晓!冷啸和冷潭不在,你们的耳朵就聋了,眼睛就瞎了吗?”焱殇铁青着脸色,扭头看随行侍卫。 侍卫们都不敢吭声,垂头立着。 没一会儿,几名官员匆匆赶来,齐刷刷跪到了焱殇的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因为抢修的活太重,实在忙不过来,所以又从幽州城附近调了一批囚犯过来,属下也不清楚,为何这妇人也在此处。” 这几人也是来时路上才听闻此事,在此之前,上官薇关在何处他们都不知晓,更别提认识上官薇了。 “幽州城现在由昆王坐镇,有乐绾郡主辅佐,不应该出这样的事。”冷衫抹了把热汗,小声说。 焱昆是焱殇的堂兄,脾气虽然有些火爆,但人品还不错。焱乐绾冷静沉着,才能不输男子。他出幽州城的时候,把幽州交给焱昆,是放了一百二十颗心的。但现在看来,从上官薇一事上就能看出幽州城里可不太平!死牢里的人都能出来,别的呢? 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挥袖就走。 青鸢知道这时候是他要办正事的时候,她跟去不妥,所以也没留他,看着他与一行人走远了,才扭过头,冲卫长风吐了吐舌头。 “四哥,你弟弟又吃炸药了,我晚点回去,免得撞上他发脾气。” “他对你有这么凶吗。”卫长风牵强地笑笑,他再大度,也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听她说及焱殇的事。 “哦,走吧,我们去看看黎夷和焱灼去。”青鸢识趣地闭嘴,捧着肚子往前走。 卫长风跟在她身后,不时伸手扶她一把,叮嘱她小心。 “四哥,修河堤的钱,你够不够啊?”青鸢踏上最后一步临时凿出的台阶,手搭在眉前,往长河中张望。 数十艘木船正在河中打捞从上游放下来的圆木,再用竹筏送至岸边。 “够。”卫长风轻撩裙摆,登上台阶,和她并肩站着。 青鸢指着前面说:“四哥,等对岸也修好之后,你就要成天下首富了。” “嗯?”卫长风有些不解。 “等河堤修好之后,码头占一截,再开辟一段河道出来,专门经营画舫生意。在河堤边修建集市、酒坊、花楼,再建在戏台一个,请各地戏班子在露 天园子里演戏,能聚拢人气。人气即财气,财源广进啊!我要入股!” “啊……”卫长风只想做码头生意而已,青鸢却已扩散到了十八个行业之中!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半晌之后,忍不住笑道:“你还真是财迷。” 青鸢也笑,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又摸着肚皮说:“四哥,我现在真幸福……若我亲娘能亲眼看到,那就好了……” 卫长风微微拧眉,聂雪慧是看不到了,但上官薇看到了也白看! “四哥,我希望你也过得开心。”青鸢转过头来,看着卫长风认真地说。 卫长风看着河中的船,良久之后,才轻轻地说了声,“哦……” 人群中,有人悄悄抬眸看了二人一眼,又匆匆低下头去,河堤上风大,人群拥挤,没人注意到这人的眼神。 白晃晃的阳光落进他的眼中,那光芒显得有几分恶毒,几分阴狠。 ———————————————————分界线———————————————————— 天烬皇宫。 君博奕又喝光了整整一壶酒,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了十几只金酒壶,有两只酒壶已经被摔瘪了,本来镶在壶盖上的红宝石跌出老远,在阳光下闪着如血般艳丽的光。 他打了个酒嗝,抬起红得像猪肝一样的脸,看着跪在面前的华桐几人,几声长笑,手指抖动着,指着二人问:“又丢了几城,你们还能再丢几城,我们君臣不如以后就关在这大殿里,不要出去了。” “皇上,是臣等无能。”华桐双目盈泪,叩头道:“还请皇上打起精神,我们还有希望。” “当然有希望。”君博奕冷笑,看着门外说:“耀然说他就快回来了,怎么还不见人。” “王爷在云罗活动,应该快回了吧。”华桐小声说。 “云罗。 ”君博奕又拿起一只酒壶,吃吃地笑了半天,指着华桐说:“你信不信,我能拿下云罗。” “臣信。”华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你不信……”君博奕冲他摇了摇手指,笑道:“华桐,你们其实都不信任我了,觉得我是败国之君,没什么作为,一定会输掉江山。我告诉你们,还真不一定。焱殇能打,凤芹擅谋,但他们都忘了一件事,成大事者,必要无情无义。我不如焱殇能打,也不如凤芹擅谋,所以我就只能比他们更冷血无情。” “皇上您醉了,还是别喝了吧。”华桐膝行几步,担忧地劝道。 “我没醉,你们别跪着了,都出去吧。”君博奕挥了挥手,笑得有些傻。 华桐赶紧又说:“臣还有一事上奏。” “臣等听说皇后病了许久,臣等很是担心。皇后虽然顶撞皇上有错,但她对皇上始终忠心,” 君博奕听了,吃吃了笑了半天,居然点了点头,哑声说:“你说得对,我要去看看皇后,向皇后认错。” 他认错?华桐眉头微锁,有些摸不透君博奕的心思。 君博奕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直伺候在一边的权和赶紧上前搀扶,细声说:“皇上当心。” 君博奕推开他的手,笑道:“我没醉,我能走,我要去看看我的好皇后。” 权和心中一紧,生怕他会一怒之下伤害皇后,于是小心翼翼地劝道:“皇后病久,还请皇上多加体谅。” “当然体谅。”君博奕诡异地笑笑,步子蹒跚地往外走。 “皇上当心。”权和赶紧追上去,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身后。 主仆二人走远了,跪在殿中的各位大臣才起来,互相看了看,小声抱怨道:“都什么时候了,皇上天天喝成这样,这仗还怎么打?军 心早就打散了。” 华桐浓眉紧锁,也开始唉声叹气。 “不知道王爷这时候在哪里,若王爷能回来主事,也是好事啊。”有人大着胆子说。 “你还敢说,你没发现后面那主子好久没出来了吗?丞相最近也无精打彩,听说出事了!”又有人接过话,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算了,大家都去做事。”华桐无奈地挥了挥手,让大家退下去。 君博奕最近越来越喜怒无常,真让人担心。当年那意气风发的君博奕,好像消失了,只有一个天天烂醉如泥的酒鬼在这里。 几人出了大殿,站在大殿外的小太监们互相看了看。其中有云罗和大元的探子,很快就将此处的一切都传给了宫外的暗探,用不了两天时间,这里的一切就会详细禀报于焱殇和高陵熠熠的耳中。 一个酒鬼,还有什么能耐抵挡步步强大的大元国,又有什么能耐去指挥云罗国为他冲锋陷阵? 君博奕摇摇晃晃地到了花皇后的寝宫外,众奴婢们见他到来,赶紧下跪迎驾。 “都出去,朕要与皇后安静地待一会儿。” 他挥挥手,趔趄了一下,差点被自己的长袍绊倒。但那些人前来扶他的时候,又被他给赶开。 “朕自己进去,一个人也不许进来。” 他慢步到了大殿门口,用力推开了大殿的门。随着沉闷的声音,阳光涌进了昏暗的殿中。花泠萱缓缓从椅上站起来,愕然地看着久不见面的君博奕。 “皇上?”她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你怕我?”君博奕反手关上门,笑着问她。 他明明在笑,可是花泠萱却感觉到一阵寒意从脚底涌起来,如寒冬的风,钻进了每一根血管之中,冻得她浑身发僵。 “不必怕我,你我是夫妻啊。”君博奕走近来,跌坐在椅上,伸手拉住她的袖角,喃喃地说:“皇后,你说,我们会不会一同走向黄泉路?” “又打输了?”花泠萱心一软,小声问他。 君博奕抬眼看她,笑了笑,“是啊,每一仗都输。”   ☆、241.情这玩艺儿,从来不讲道理【241】 见花泠萱不动,他伸长双臂,突然就抱住了花泠萱的纤腰,脑袋靠了上去,深深地吸气。 “皇后,朕安排你走吧,远走高飞,不要被朕连累了。” “皇上……”花泠萱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的肩,手掌抚到他的后脑勺上,哽咽道:“您醉了。围” 君博奕把脸埋在花泠萱的小腹上,喃喃道:“我真怕看不到我们的孩子出生,我真希望能亲手照顾他长大。这是我最期盼的一个孩子……你这么温柔大方,聪明漂亮,这孩子一定不输给你……我也想要一个安稳的天下,安稳的家,我想让我们的孩子生活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地方。你走吧,泠萱,去珠璃国,去重兰国……不要再回来了。” 君博奕浑身酒味儿,声音沙哑,偏偏说得动情,连眼睛都红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花泠萱被他的话感动,忍不住把他抱得紧紧的,抽泣着说:“皇上,不如……割 地求和吧,你我放手,放掉这片河山,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去度日。” “可以吗?”君博奕的手慢慢往上,抚到了花泠萱的脸上,惨笑道:“傻女子,我姓君,是大元人的死敌,我走到哪里,他们都不会放过我。” “会的……我看那顾青鸢并非不讲道理之人,我先前就……”花泠萱及时掩住唇,把写信之事吞了肚中。 君博奕眼中锐光一闪,双手紧握着她的手臂,缓缓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子低下来,额头和她的额头轻抵,小声说:“皇后,你真想和我离开吗?羿” 花泠萱毫不犹豫地点头,她喜欢君博奕,从她小时候就开始喜欢了,一直以来就希望成为他的皇后。很可惜,愿望虽然达成了,但君博奕似乎并不真的喜欢她,常常留她独守空闺,十天半月不踏进她的寝宫。若他仅仅是因为父亲权势过大而疏远她,那她真的希望她们能远离权势,去山清水秀的安静小村里度过于余生。 “泠萱哪……”他双手捧着她的脸看了看,长叹道:“那我们就讲和,我派使节去谈和,你说,派谁去为妙?” 花泠萱想了想,小声说:“华桐?华桐和卫长风有交情,起码卫长风能护他周全。” “不妥。”君博奕摇头,低声说:“卫长风已是大元的大皇子,若让华桐去和他攀交情,只恐会拖累卫长风。毕竟他才回去不久,不受人重视。我很欣赏卫长风,不想他为我的事为难。” “皇上还想着他的交情呢,他早就背叛您了。”花泠萱也摇头,叹道:“臣妾也想不出有何人可以胜任此事了……若是派臣妾的父亲,只怕皇上不信任。不如,王爷?” “耀然在那里吃过苦头,让他去,不是让他又忆起伤心事?再想想吧。”君博奕又摇头。 花泠萱踱了几步,抬眸看他,坚定地说:“就让臣妾去吧。” “什么?这怎么行?”君博奕连连摆手,连声道:“你是女子,后宫不得干政。” “正因为臣妾是女子,他们也不能把臣妾怎么样。成不成,就看臣妾能不能说服顾青鸢。”花泠萱看着君博奕,严肃地说:“皇上,臣妾既为皇后,也要为我们天烬百姓做些事。若能早日平息战火,那也是功德一件。” “这……这传出去,世人会耻笑朕,说朕无能,天烬无人。江山大事,居然让皇后冲锋陷阵……”君博奕苦笑,跌坐回椅上,摇头说:“朕绝不允许你去,就算天烬国没了,就算大元铁骑踏进皇宫,踩碎每一片瓦砾,朕也要让你和孩子安全离开。” “皇上……”花泠萱跪坐下去,抱着他的膝盖,仰着泪眼,哽咽着说:“别这么灰心,臣妾去试试。” “绝不行。”君博奕大手一挥,突然就往前栽去,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皇上……”花泠萱大惊失色,尖声叫着,用尽全力把他从地上半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快来人啊,传御医,皇上晕倒了。” 大门匆匆打开,权和带着太监们跑进来,见此情形,也不敢怠慢,立刻让人去传御医前来伺候。 一番忙碌之后,满殿药味,让人心神不宁。 辅政大臣和华桐他们都匆匆赶来了,在殿外侯着,等着君博奕苏醒。 花泠萱坐在榻前暗自垂泪。 轻轻的脚步声从窗边传来,是御医开完了方子,交由小太监回医馆拿药。 “皇上到底怎么样了?”花泠萱走过去,担忧地问。 “皇上最近忧心操劳,又饮了太多的酒,所以昏倒。”御医深弓着腰,小心地回话。 “朕没事。”君博奕摇摇晃晃地坐起来了,掀开帐幔要下榻。 “皇上还是躺着吧。”花泠萱赶紧回到他的身边,温柔地扶住他。 “怎么躺得住,朕大醉这一场,也得振作起来了。”君博奕苦笑,拍了拍她的手臂,小声说道。 “皇上,就让臣妾为使节,去一趟大元吧。”花泠萱见他满脸愁意,于是跪到他 的面前,央求道:“臣妾与顾青鸢同为女子,说不定能打动她,让她动了恻隐之心,从而解了我们天烬之难。” “若他们让朕退位……” “皇上不是说,愿意与臣妾去清静的地方吗?”花泠萱小声问。 “但朕担心他们不肯放过你我。”君博奕眉头紧锁,犹豫地说道。 “臣妾自有办法。”花泠萱冷静地说。 君博奕扶着她的手站起来,凝视了她片刻,严肃地说:“那朕亲自送你出城,令华桐护送前去谈和。只要他们放过君氏皇族,以及你和华桐他们,便是要朕的脑袋,朕也同意。” “皇上……”花泠萱动容地说:“臣妾会办妥的。” “笔墨伺候。”君博奕牵着她的手,大步走向桌边。 权和端上了君博奕御用的文房四宝,花泠萱亲自磨墨铺纸。君博奕略一沉吟,落笔疾书,不一会儿就写了洋洋洒洒的一大篇。花泠萱帮着吹干墨迹,转头一看,他又在写第二封。 “这一封是给卫长风的,我拜托他,若还念及旧情,就多照顾你一些,不要让他们伤害到你。”君博奕低低地说。 “皇上放心,臣妾会照顾好自己。”花泠萱抱住他的肩,小声说:“皇上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你也是,你是有身孕的人,不要走得太急。”君博奕握紧她的手指,喉结微颤,眼眶又红了,“是我无能,居然让你去替我谈和。” “这事,臣妾去最合适呀,皇上不必担心我。”花泠萱温柔地说。 “泠萱……”君博奕长长地吸气,猛地站了起来,捧着她的脸就吻上了她染着泪味的嘴唇。 花泠萱猛地瞪大了眼睛,又缓缓合上。 爱情是迷 魂 药,让人晕晕乎乎,分不清天堂地狱。花泠萱小心地捧着她的爱情,义无返顾地替这男人踏上了征程。 她傻吗?不,她只是忠于自己的心罢了。 权和站在一边,眼中充满了怜悯,他能看透一切,却无能为力。君博奕不爱任何人,他只爱自己,只爱江山。 花泠萱这一去,只怕有去无回。 他深勾着头,生怕被花泠萱看到了自己的表情,毁了君博奕的一番表演。他也忠于自己的心,他曾发誓效忠君博奕,此生再无第二个主子,哪怕为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人的高贵,不在出生,而在灵魂。花泠萱和权和明知君博奕的败势已定,却依然坚定不移地遵从了最初的约定。 一缕清风送入窗中,拂起宣纸飞舞,如赴火的秋蝶,翅膀扑扇出悲壮的绝响。 ————————————分界线———————————— 泗水河边。 青鸢还跟在卫长风的身后,沿着河堤慢慢往前。有一段河水比较平缓,河畔有垂柳依依,青草葳蕤,大片的野 花迎风摇摆。 有妇人正在河堤边洗衣,见有一群男子过来,赶紧收好衣裳避开。 卫长风弯腰折了一朵野 花,递给了青鸢。 “拿去。” “谢谢。”青鸢把野 花凑到鼻下,笑着说: “你小时候,我最爱给你编花环戴着。”卫长风笑笑,撩起长袍,往草地上一坐。 “说得像我爹一样,什么叫我小时候,你那时候也是……少年。”青鸢看他的白发,又觉得有些心疼。 卫长风微微一笑,小声说:“没事,坐下来歇会儿。你说说,今天为什么跟着我。” 青鸢嘻嘻几声,隔他三步的距离坐下,把野 花往发髻边簪住,小声说:“就你这火眼金晴,我找你是有事儿。” 没事你会找我吗……卫长风没把话说出来,凝视了她片刻,收回了视线。 “说吧。” “婆婆为了飞飞的事,一直很伤心,都躺了好几天了。她不待见我,我劝也没用。但她喜欢你啊,你抽空多去看看她吧。”青鸢认真地说。 卫长风眉头轻拧,淡淡地说:“没什么好看的。” 虽说有血脉之情,但卫长风总觉得那不是自己的母亲。毕竟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一天,哪来的感情。再者,看到她对青鸢那般刁难,他更是不喜,不想去看到她对青鸢的冷眉冷眼。 “长风,母子之缘,今生有,来世无。你能母子重逢,说明是上天怜惜,不像我……” 青鸢鼻子一酸,她只能在梦里看到头发花白、手挽满是青菜的菜篮呆立于街边的妈妈,那种痛苦与无奈,才是最折磨人的。 卫长风眼波一闪,眉头轻轻拧起——难道她知道上官薇和她之间的关系? “我妈白养我一场,一天都没能回报她。四哥,我们编个花环戴着吧。”青鸢从脚边又采了几朵野花,又去一边的柳树上折了柳条回来,盘腿坐着编花环。 “我来。”卫长风从她手里接过了柳枝,不慌不忙 地编着。 青鸢托着腮,在一边看他。 阳光正好,落在他的白发上,晶莹地跳跃着,映入青鸢的眼中。俊颜白发,不能说不可惜。但好在卫长风的身子是缓过来了,在朗溪的劝阻下,他已有些日子不给人卜卦了。 “怎么不说话了?”卫长风抬眸看她,温和地问。 “就那事,说多了你也不爱听。你们男人都这样,不喜欢女人罗嗦。就算是好事,也懒得听女人多说几句。你编吧,我躺会儿。这么好的太阳,不睡觉真叫亏!以后请叫我顾米虫。”她嘟囔着,往后一躺,手枕在脑中,呼呼地睡起了大觉。 卫长风愕然地看着她,半晌才轻轻一笑,这丫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放松下来,就把淑女之仪全丢开了。 也好,这样的丫头才是他的小阿九。 “顾米虫。”他用一根青草去丢她。 青鸢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句什么,呼吸越加舒缓。 “披风。”冷衫递上了青鸢的披风,让卫长风给她盖上。 “有孕的人嗜睡,以后让她少出来。” 卫长风给她盖上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看她的肚子。这孩子一定很强壮,以至于青鸢的肚子比同月份的孕妇都要大一些。焱殇到底上辈子干了什么好事,今生能把阿九娶回去。 他忍不住有些嫉妒,心烦意乱地走到一边坐下,继续编花环。坏情绪,让他接连折断了两根柳条,他索性抓着柳条,走到了青鸢面前,痴痴地盯着她看。 “四哥,我又没睡着,你若不想编,也就别糟蹋柳枝了。”青鸢无奈地睁开眼睛,指着他说:“我还是自己编吧,我准备用这个赢雪樱的。” “你又欺负许雪樱。”卫长风的脸刷地红了,赶紧别开了脸,小声说。 “什么叫欺负,她嘲笑我是米虫,所以我就说,我不用焱家一针一线,赚一两银子回去。”青鸢水媚的眼珠子转转,骨碌一下爬起来,看着在不远处踏青的女子们说:“四哥,我赢定了。” “你真是闲,我不陪你了。”卫长风干咳几声,丢开了柳枝走开。 青鸢秀眉一扬,飞快地拉住了他的袖子,笑道:“不行,我还得请你出出力,你就坐在这里别动。” “干什么?”卫长风不解地问。 “你别管。”青鸢找冷衫讨了长剑,利落地砍下几根柳条,再指挥众侍卫采来野花,一股儿地全塞进卫长风的怀里。 “快编。”她风风火火地催他。 卫长风满头雾水,见她一脸兴奋,也不想扫她的兴,于是乖乖地编了个大花环出来。 “这才是正常发挥嘛。”青鸢捧着花环,笑着走向那群踏青的女子们。 “王后又干什么?”朗溪走近来,疑惑地问。 冷衫嘴角抽抽,小声说:“反正不是什么好主意,王后一天能想一百个鬼点子。” “闲!”卫长风又拧眉,语气却是宠得厉害。 冷衫也拧眉,盯了卫长风一眼。虽然这是大皇子,但也不能用对青鸢扩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啊。 但青鸢命令过他们,不得对卫长风出言不逊,不然统统发配去看城门,看得像冷青一样,躺在榻上不能动弹。 青鸢去了没多久,那边传来阵阵惊呼声,只见一群女子都伸长了脖子往卫长风这边张望,用帕子掩着粉面,笑得花枝乱颤。跟着青鸢过去的几个侍卫,神色都很古怪,也朝卫长风这边张望起来。 众男子有不详的预感,但担心青鸢出岔子,只能硬着头皮在原地等着。 不一会儿,青鸢手捧着锦帕回来了,上面全是铜板,她满面红光,兴奋地说:“看,我赢了。我一定能不用焱家的一针一线,给泗水城的孤儿们建个收留所。四哥,地方我都选好了,就在东巷里。惜夫人身子不好,不能长途跋涉,胡木恩要养伤,他们两个都同意替我打理孤儿所。” 谁说能闲住的?分明闲不住!   ☆、242.更大的风浪(万字更)【242】 (万字更)【242】 “你呀……”卫长风的心脏完全被她给柔化了。 纵使这小丫头在别人眼中有千般不足,万般不好,但他知道,她的心肠就是这么软。 “冷衫,传我的话去,到城中发榜。”青鸢把满满一帕子的铜板和碎银子往冷衫的怀中一塞,脆声说:“明日大皇子和灼郡王要在此处举行义卖。酢” “谁?”卫长风迟钝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 “大皇子,您!牙” 冷衫同情地看着他,卫长风在这里痴痴傻傻地一个人笑了半天,都没弄明白青鸢是打着他的旗号拐着那些女人大把地掏了银子出来…… “啊……我义卖什么?什么义卖?”卫长风石化,一张俊脸上写满愕然和不解。 青鸢双手合十,往额间一贴,给他作揖,“我不用焱家一针一线,也没说不能用你们的名字和脸啊……你明儿就往这里站一站,卖的东西都是我拿来的。反正你要在这附近监 察码头工事,也不费你力气。四哥,你就帮帮那些可怜的孩子吧。” “怎么不让焱殇去。”卫长风恢复了平静,低声问她。 “他是王,得威风一点。”青鸢厚着脸皮冲他笑。 “回去吧,你出来太久了。”卫长风微叹,掉头就走。 “王后,您也不怕把大皇子又气倒了。”朗溪不满地抱怨。 “不会,他明儿会来的。”青鸢胸有成竹地扬起微圆的下巴,笑嘻嘻地冲着卫长风的背影大叫,“四哥,明儿我给你带我亲手做的点心。” 卫长风平静的声音传回来,“知道了,早点回去,不要再乱跑。” “哎,大皇子对王后还真是真心实意,难怪太后如此心疼他。这一辈子只能痴等啦。”冷衫忍不住感叹。 “放心,我不会让他单身的。”青鸢轻声笑。 “王后,您可不能……”冷衫脸色微变,赶紧说:“王对您可是……” “你怎么跟个媒婆一样。”青鸢瞟他一眼,抬步往前走,“雪樱明天也会来帮忙,你放机灵点,离她和四哥远一点。” “您是说……”冷衫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问:“想撮合他们?” “是太后老人家的意思,若真能成就姻缘,我也乐见其成。”青鸢笑道。 许雪樱为了焱殇蹉跎了年华,从十岁等到了现在,双十年华,孑然一身。最美好的时光都在等待里消磨光了。而她不怨,不恨,不争,不缠。一个女子有这样的胸襟,这让青鸢很配服她。 等待很苦,青鸢不想许雪樱和卫长风在等待里苦一辈子,他们值得拥有更好的人,陪着他们走下去。 ————————————————-——分界线—————————————————————— 云罗皇宫。 雨水清洗过的蓝天,蓝得令人心醉。 演兵场上,数十神射手正挽弓射箭,几只苍鹰往下疾疾俯冲,箭如密雨,这些苍鹰就在利箭中穿行,黑羽从半空中飘飘摇摇落下,但没有一只苍鹰被射中。 高陵越端坐高台,抚掌赞叹,“熠儿,你训练的这些鹰,真是让人折服。” 高陵熠双手负在身后,看着这些神射手,狂傲地说:“有了它们,这世上就没有我得不到的情报。” 随侍在一边的大臣们纷纷附和,冲着高陵熠连竖大拇指,赞美之词能把人的耳朵给涨破。 高陵熠就像没听到,高傲地看着高陵越说:“皇兄,我想在皇宫之中投放二十只这样的鹰。” “啊?”高陵越楞了一下。 “这些鹰机敏灵活,又用特殇的方式喂养,它们身上没有野禽的气味,只有我们云罗皇宫中最常见的牡丹花的气味,就算有细作靠近,他们也不会察觉。这些苍鹰能在不知不觉之中,” 高陵越脸上并不见喜色,微微拧眉,低声说:“此事再议。” “为何?”高陵熠一怔,不解地看着他。 “晚些朕再与你细说。”高陵越不自然地笑了笑,指着那些神射手们说:“我看这些人的技艺应当再练,连黑毛畜牲都对付不了,今后如何应对强敌。” 大臣们的赞美声戛然而止,互相看了看,都不知如何接话。在过去的十多年里,这两兄弟从来没有出现过意见不和的时候,一直是一应一和,步子完全一致。今儿这是怎么了? 高陵熠的脸色渐黯,冷酷地说:“皇兄,大元的探子无孔不入。皇宫里,事无巨细都能传到焱烬的耳中,这些苍鹰必须马上放进宫中来。” “朕说了,晚点再议,别这么急燥。今儿,朕是来看这些高手们练示箭法的。过几日就是春阳节了,能不能夺到头柱彩,可预示着今年能不能一帆风顺呢。”高陵越牵强地笑道。 “怎么,是顾jian人害怕这些鹰不成?还是 顾jian人给人通风报信?”高陵熠薄唇微扬,漠然地看着高陵越。 高陵越脸上的笑意消失,压低了声音说:“熠儿不要闹脾气,她不是你亲自带进宫的吗?这些鹰的事,朕会和你细谈。” “臣还有事,先行告退,这些鹰就留在宫中了。”高陵熠眉心紧锁,掉头就走。 “陵熠!”高陵越脸色黑了,猛地从椅上站了起来。 “皇兄别忘了,大敌当前,不是沉迷女\色的时候。”高陵熠转头,怒气冲冲地说道。 高陵越的呼吸骤急,拂袖道:“越来越放肆,别忘了身份规矩。” 场面一阵死静。 高陵熠冷冷一笑,“皇兄想想,我们兄弟什么时候起,也能这样恶言相向了。这可是别人最想看到的。若那jian人安守本份,不觊觎皇后之位,我尚能容她。但她令你我兄弟不和,我万不能忍。” 高陵越深吸一口气,转开了头,黑着脸道:“你下去吧。” 众臣见兄弟二人闹成这样,纷纷跪下,大气也不敢出。高陵熠头也不回地走了,众人才开始劝高陵越。 “皇上,和王的性子都是您惯出来的,但他确实忠心为了皇上。忠言逆耳,和王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皇上,自打卫王一去,只有您和他是亲兄弟了。打虎不离亲兄弟,上阵不离父子兵。您和与和王兄弟和,则云罗和。兄弟反,则云罗不妙呀。” “皇后无错,又生下太子。您有华贵妃乐文,何必纠结于后位呢?” 高陵越长长叹息,揉着眉心说:“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臣等告退。”众人齐齐磕头,离开了演兵场。 伺候在最后边的小太监里,缓步走出一人。青衣布帽,肤白如玉。一双素手端起茶碗,奉到他的唇边,柔柔地说:“皇上不必动气,妾身早就说过,妾身为了皇上,一切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你们兄弟二人和好如初,妾身死也甘愿。不如就先让妾身出宫,在城中住着,到王爷能够接受妾身了,妾身再回宫来陪伴皇上。” “傻女子。”高陵越拉住她的手,搂她坐到膝上,温柔地说:“朕怎么舍得你出宫去?朕如今一日离不得你。” 倾华取下太监小帽,放到一边,搂住了他的肩,把脸贴到他的颈窝里,软软地说:“妾也是,一天也离不开皇上……越哥哥,我给你添麻烦了。” 高陵越心都被她给叫酥了,搂着她的纤腰,小声说:“你快快给我生个儿子,这样大家就不会为难你了。” “妾身也想啊。”倾华抿唇笑,轻轻地说:“日思夜想……能为皇上生个大胖小子。但我不想让他为帝为王,只让他做你我的儿子,不争权夺利,不陷进这些权利漩 涡……” “你什么也不争,但却没人能明白你。”高陵越动容地说。 “越哥哥明白就好。”倾华越发地温柔了,主动把红唇印在他的唇上,小声说:“越哥哥是倾华的丈夫,倾华是越哥哥的妻子,这样就好了。身份名利又算什么呢?我以前也是曼海公主,繁华过后,只得越哥哥一人疼我罢了。所以,什么名份,什么荣华富贵,对我来说统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遇上了越哥哥,我有了自己的家。” “小丫头,你真是得我的心哪。”高陵越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感叹道:“今生得你,死而无憾……” “不要说死字。”倾华赶紧吻住他的嘴唇,轻轻地说:“越哥哥会长命百岁,永享太平。我会永远守护越哥哥,不管为越哥哥做什么,我都愿意。” “倾华……”高陵越握着她的手,笑得有点儿傻。 倾华从他的膝上跳下来,笑着说:“走吧,我们去找王爷,向他陪礼道歉。您是哥哥,应当大度。我还扮成小太监,你一个人去找他。你们兄弟两个好好聊聊,你只管说,我不想当皇后,什么也不要。其实,王爷是重情重义的人。他是为皇后打抱不平,皇后一直照顾他,他懂得回报恩情,这是好事。” 高陵越顿时心中一阵舒畅,小声说:“熠儿若有你这般通情达理,那我也不必这样头疼了。这小子,确实是被我惯坏了,惯出的狂傲脾气。” “王爷有狂傲的本事啊,您看这些鹰,寻常人怎能做到?也幸而王爷忠于您,不然……” 倾华赶紧捂住了嘴,小心地看着他说:“妾没有别的意思呢。” “我知道。”高陵越牵强地笑了笑。 “皇上,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旁边的太监上前来,细声细气地说。 “什么?”高陵越拧眉,沉声问。 “朝中有人说,熠王……他有反 心。”太监跪下去,额头俯地。 “放肆。”高陵越勃然大怒,一脚踹到他的身上。 “皇上,无风不起浪,皇上还得提防啊。”太监被踹下高台,又爬起来,磕头如捣蒜。 “好了,公公您也听风就是雨,王爷不是这样的人。你 不要在这里嚼舌根。”倾华瞪他,转过脸,又笑眯眯地拉着高陵越说:“越哥哥,这奴才也是为了您想。就不要生气了,我们去找王爷吧。” 高陵越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太监,拔腿就走。 倾华眸子里诡光轻涌,向那太监使了个眼色,紧跟在了高陵越的身后。 ————————————分界线———————————————— 高陵熠一路气冲冲地往宫外走,前面来了两个婢女,恭敬地向他福身下拜。 “王爷,皇后娘娘请您过去。” “她回宫了?她回来干什么,看这两个人气她不成?”高陵熠不耐烦地问。 “皇后没说,只是请您过去。”婢女见他心情不好,于是愈加小心翼翼地回话。 高陵熠拧拧眉,掉头往皇后寝宫走去。 一路上奴才们见他神色不善,纷纷避让,来不及躲开的,都跪在路边,额头紧触地面,不敢抬眼看他。高陵熠在宫中常不戴面具,这让他的脸显得很是骇人。宫里还有人私 传,他是魔鬼的化身,所以没人敢得罪他。 皇宫寝宫大门大敞,宫婢们正在门口等他。他一踏上白玉台阶,立刻就上前来迎接。暖声软语地问安之后,引着他走向皇后最喜欢坐着的高台。 “王爷来了。”皇后一身素装,正在煮茶,小太子就在一边的躺椅上晒太阳,已经睡着了。 “嫂嫂何事?”高陵熠落座,淡淡地问。 “哎。”皇后眉头轻皱,小声说:“几位皇族中的老爷子来见本宫,让本宫退让。” “退让?如何退让?从这高台上跳下去?”高陵熠不解地问。 “他们想让本宫同意让倾华为皇贵妃,与本宫平起平坐。” “哪些老东西来放 狗 屁,本王现在就去废了他们。”高陵熠怒火一冲而起,咬牙切齿地问。 皇后苦笑,亲手倒了碗茶给他,轻声说:“算了。你们兄弟如今一见面就闹不愉快,皆是因为此事,本宫实在不想你们继续下去。皇贵妃就皇贵妃吧,皇后给她都成。而且皇上三番几次地说,她并不想要后位。是皇上……嫌弃本宫人老珠黄……” “绝不成!这女子居然能让几个老东西来替她说话,这事不对……”高陵熠心中猛地生起不安,盯着皇后看了一会儿,一字一顿地说:“今日本王必要杀她。” “王爷!”皇后脸色一变,往四周看看,飞快地掩住了高陵熠的嘴,“王爷,这可使不得。她也是条性命啊,不能杀。皇上要喜欢她,就让他喜欢好了。情这东西,你想拦也拦不住啊。” “嫂嫂总这样大方。”高陵熠按捺着火气,扭头看了眼小太子,小声说:“若她为皇贵妃,以后就会谋夺太子之位,这女人可不简单。” “再说吧,我也不想太子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若真有那一天,我带着太子远走高飞,不招惹他们就行了。”皇后无奈地说。 “说得简单。”高陵熠端起了茶碗,仰头喝了一大口。 “那还能怎么样呢。”皇后长长叹息,小声说:“自古君王多薄情,看中的美人千千万,拦住这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我何必为难自己。” 高陵熠眉头微拧,低头看了看茶碗,小声问:“这是什么茶?” “新进贡的青螺针,味道如何?” 皇后以为他是不想提这事,于是勉强笑笑,又给他续满茶。 “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 高陵熠眉头拧得更紧,拿过茶壶,凑到鼻下闻了闻。 “没什么啊,我都喝了一碗了。”皇后不解地看着他,小声说:“是觉得没有以往的清香吗?” “不是……” 高陵熠放下茶壶,心中犯道不好,他居然上当了!这茶里放了催生情 yu的药物,他这些年来,虽然一直把心思放在国事和武功之上,但他毕竟是男人,府中侍妾也有数人。 “该死的。”他怒骂一声,把茶壶往地上用力摔去。 “怎么了?”皇后被他吓到了,赶紧跑到小太子身边,把吓醒的小太子抱起来。 但她也开始发作了,她茫然地看着高陵熠,很快的就被体内汹涌澎湃的火焰给淹没了。她手一软,小太子摔到了地上,吓得哇哇大哭。 侍婢们吓得赶紧过来抱小太子,想安抚他。 高陵熠怒视着这些侍婢,他明白,一定是这些女人里出了问题,在茶里动了手脚。 “我先走。”他强忍着热意,大步往外走。 “皇后,您怎么了?”侍婢们顾不上他,围去皇后身边。 “皇后怎么流鼻血了。”有人大声尖叫。 高陵熠转过头,愕然地看着嘴角淌血的皇后,心中的怒气一阵高过一阵。顾倾华,她居然、居然毒杀了皇后! “王爷……”皇后眼角也开始淌血 ,无力地向高陵熠伸出手。 “嫂嫂。”他奔过去,拉住了皇后的手,“你撑住,我马上传太医。” “来不及了,把太子保护好。皇上,只怕是糊涂了……”皇后颤抖着,泣不成声。 “嫂嫂,不要说话……” 高陵熠正被燥热折磨着,脑中残存的理智已经开始分崩离析。他知道,再不离开,他就要出大事了! “快走吧,你在这里,一定说不清了。”皇后推了推他,又艰难地转头看众婢,“你们,我不管是谁害了我,我下了黄泉,一概不计较。但若敢害王爷,我变成厉鬼,也要回来找你们讨命。” “皇后娘娘……”侍婢们吓得面无人色,哭个不停,都失去了方寸。 高陵熠勉强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他对皇后完全没有防备,所以才让人得手。这茶里不仅有chun药,还有毒药!他腹部剧痛无比,时而酷热,时而冰寒,简直就是冰 火两重天。 “王爷,走后 门吧。”一名侍婢匆匆追来,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后门走。 他开始失去意识,挥掌打开了侍婢。 他的内力,哪是这孱弱的女子能承受的,当即那婢女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打出老远,跌到地上,香消玉殒。 见有人被他打死,宫中乱了套,尖叫声四起,众人纷纷逃命。 他眼前越来越模糊,眼睛赤红,为了压制毒药而运起的血咒,让他指尖开始滴血,脸颊上的黑色纹路开始变成红色,整个人真的像恶魔一般可怕。 “鬼,魔鬼!” 宫奴们吓得面无人色,抱头乱窜,不小心跑到他面前的,统统丢了小命,被他的一掌扇去了西天。 皇后宫里全是血腥味儿,让人如坠地狱。 “皇上驾到。”大门外传来了匆匆的通传声。 高陵越大步闯进来,见到这一幕,也是不知所措。 高陵熠歪了歪脑袋,看了他一眼,目光越过他的肩,停在了倾华的身上,眼中杀机闪闪。不待高陵越反应,他已飞身上前,二指准准地掐住了倾华的咽喉。 “啊……”倾华瞪大眼睛,顿时不能呼吸。 “放手。”高陵越扑过来,用力掐住了他的手腕,想把他给拖开。 “杀了她。”高陵熠无情地看了他一眼,手指更加用力。 倾华眼白翻出,脸色涨紫,人软软地往地上滑。 “高陵熠,你再发疯,休怪我不客气。”高陵越发怒了,一把拔出了侍卫带着的佩剑,指向他的胸口。 高陵熠眼中血色愈浓,冷笑一声,分明再想用力。 高陵越想也不想,长剑径直往他胸口刺进去…… 高陵熠猛地瞪大了眼睛,缓缓低头看向胸口的长剑。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高陵越居然对他痛下杀手。 “熠儿!”反应过来的高陵越赶紧松开了手,退了两步,又扑向他,想扶住他的手臂。 “滚开。”高陵熠手臂一震,血咒出手,一掌打在了高陵越的胸口。 高陵越往后飞去,一口血从嘴角涌了出来,再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皇后扶着侍婢的手,跌跌撞撞地出来,见到这一幕,顿时使出浑身的力气尖叫了起来,“皇上,王爷……你们住手……” 她没能喊完,人往前一栽,重重摔到了台阶上,额头正碰到了坚硬的玉白台阶上,鲜血如罂粟花,大朵大朵地从她的身 下淌开。 高陵熠突然一越而起,几大步跳上了宫殿屋顶,往宫外的方向猛窜而去。 云罗皇宫里乱成了一团,大臣和太医们匆匆赶来,只来得及看到已经冰凉的皇后的身体,还有奄奄一息的高陵越。 倾华独坐一边,低泣不停。 “怎么会这样?”朝中的老王爷,柏王快步过来,小声问她。 “王爷突然发疯了一样,他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倾华抬起脖子,让他们看自己脖子上掐出的深深指迹,他扑过来时,指甲刮伤了她的皮肤,血正往外渗。 “那皇后……”柏王又看皇后,眉头紧皱。 “皇后……我不知道,我与皇上来的时候,她已经这样了。”倾华又连连摇头。 “柏王,也是王爷。王爷和皇后喝了茶,皇后突然就这样了。”一名婢女过来,哭着说。 “这、这……和王到底是怎么了?”柏王揉着额头,百思不得其解地问:“现在和王在何处?” “他跳上宫殿,跑了。”倾华指着宫殿顶上,哽咽着说:“先不要管他了,赶紧先救皇上。” “嗯。”柏王点头,快速转身,去找太医询问高陵越的情况。 倾华脸上的笑意消失,慢吞吞地走到了榻边,看着高陵越的模样发怔。 天色暗了,皇宫里还弥漫着一阵血腥味,让人惶恐不安,无 人敢入眠。 ———————————— 夜色笼罩里,一道俏丽纤瘦的身影匆匆从角门出了宫,到了城中的百和馆中。 百和馆是棋馆,此时早已打烊。她扣了扣门环,里面传出了低沉的声音。 “谁。” “华安,还棋谱来的。”柔软的声音传进门中。 大门快速打开,一名男子看了她一眼,侧身让路,让她进去。 她快步到了门里面,解开了披风,露出了苍白憔悴的脸。环顾四周,只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从里间传来。 布帘掀开,久未出现的君耀然慢步走到了灯光里。 “君耀然,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做了,你说帮我接回母亲的事,可办妥了?”倾华快步过去,小声问他。 “你当真想接回上官薇?”君耀然面无表情地问。 “嗯。”倾华点头,小声说:“你恨凤芹,我也恨他。现在他身中剧毒,又打伤了高陵越,一定不敢回来。其余的事,你们自己安排,我管不着了。我想带着母亲回曼海去,你哥哥答应过我,只要我办妥了这些事,就让我回去。” 君耀然看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低声说:“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倾华眼睛猛地瞪大,不解地问:“君博奕让我做的事,我可全都做了。” “没有,你还没有找到汉仪。我要接回汉仪,但他父亲把她藏了起来,我找不到她。”君耀然盯着她的脸说:“你答应帮我找到她。” “我去哪里找?我又不能出宫,我也不能直接了当地问高陵越。”倾华气急败坏地说:“反正我要回曼海,你们再阻拦我,可别怪我不客气。” “你能怎么样?”君耀然问她。、 “你……”倾华咬紧贝齿,恨恨地说:“总之,我要带着母亲回曼海。” “又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还真热心。”君耀然冷笑。 “你……”倾华被他揭穿心事,更加恼怒,羞愤地说:“她毕竟养我,疼我……” “那之前离开幽州的时候,为何不带着她。”君耀然不客气地打断她,嘲讽道:“总之,现在说这些晚了。你帮我找到汉仪,我马上安排你离开。” 倾华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他,狐疑地问:“君耀然,你真是为了君博奕的事来的吗?我看不像啊。你从来就没有管过我在宫里的事,只一味让我找汉仪。我不管,你若不给君博奕传信,那我就亲自给他传信,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君耀然拧了拧眉,沉声道:“你只管传吧,我确实不是为他而来,我要接走汉仪。这里的信使已经被我杀了,你若不与我合作,那你就只能留在这里了。” “好……”倾华脸色惨白,指着他说:“连你也逼我,我既然能毁了高家兄弟,我也就能毁了你们君家兄弟。” “我们兄弟还用得着毁吗?”君耀然面无表情地问。 倾华楞住。 “高陵越病倒,你问出汉仪之事,只是举手之劳。拜托了。”君耀然向她一记长揖,低声说。 倾华死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小声说:“这世间还有你们这样痴情的夫妻,罢了,我恶人也做过了,就做一回好人吧,明日我再来。你给我准备好出城的事。” 君耀然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立刻点头说:“只要你告知我她的下落,让我接到她,我立刻护送你回曼海。” 倾华哼了一声,披好披风,开门出去。 君耀然勾了勾手指,低声说:“看紧她。” 一名男子敏捷地跟了出去,一直尾随她走向皇宫。 苍鹰在天空中盘旋,落到了皇宫高高的城墙上。一轮圆月清冷地俯瞰尘世,风凉凉的拂过人的脸颊,就像情 人冰冰的手指尖,让人心生悲意。 倾华进了大殿,把披风放到一边,慢步走向了龙榻。 高陵越正在昏睡中,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是白的。她慢慢坐下来,惆怅地看着高陵越。其实这人对她很好,若没有高陵熠,她就在这里生活下去也行。但高陵熠就是一把尖刀,随时会刺入她的心脏。 她不知道为什么命这么苦,母亲不是自己的母亲,身份不是自己的身份,就连身边这男人,也不是最初喜欢上她的男人。她每天生活得提心吊胆,没有一晚是安然入梦的。她生怕会在睡梦中被人一刀捅进了心窝子,或者醒来的时候,大家都在嘲笑她的一切…… 大殿里空荡荡的,他的呼吸轻不可闻,只有她的呼吸清清浅浅的回响。 良久,她长长地叹息,把脸颊贴到了他的掌心里,喃喃地说:“皇上,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才能安定下来呢?” 他的手指动了动,吓得她赶紧坐直,瞪大眼睛看他。 “你去哪里了?”高陵越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问。 倾华心一沉 ,原来他已经醒过了! “我去替皇上祈福了。”她赶紧挤出笑脸,小声说。 “哦……”高陵越点点头,又小声说:“不知道熠儿去哪里,他一定是走火入魔了。” 倾华心里咯噔一沉,高陵越看样子并没有恼高陵熠所做之事,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还真是深厚! “你拿笔墨来,我说,你写。”高陵越转动眼珠子看她。 倾华赶紧起身,拿了笔墨过来,就趴到他的身边,朝他看着,不知他要写什么东西。 “若朕不测,高陵熠继位,众臣要尽心辅佐,就像辅佐朕一样,齐心协力,壮大云罗。” “皇上……”倾华顿时面如死灰,若高陵熠回来,她还能活吗? 她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根本不敢下笔。 “怎么了?”高陵越轻喘着问。 “皇上不会有事的。”倾华挤出笑脸,小声说。 “为防不测。太子太小,不能服众。熠儿文武双全,这云罗如今的一切,都是他精心谋划而来,都是他的功劳。朕去之后,你一定要把这些公之天下,让人知道他的功劳。不能让朕一人独占了。”高陵越微微抬手,去摸倾华的手背,满眸爱意,“倾华,朕只怕不能再照顾你了。朕把云罗的宝贝,朱雪樽拿给你。” “朱雪樽?”倾华一怔。 “这是我们云罗的宝贝,能唤回死灵,起死回生。朕怕熠儿有不测,你等他回来,把这个给他用。” “皇上为何不自己用?”倾华双唇微颤,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 “是朕伤了他,朕懊悔不已,朕怎么能刺他一剑呢?他是朕从小照顾长大的亲弟弟啊!朕宁可自己死上一万遍,也不想他有事。”高陵越眼眶一红,泪水从眼角淌了下来,“母亲生他时,被人暗算,误服了毒物,所以才让他从生下来起就饱受折磨。朕从小就发誓,要好好待他,照顾他一辈子。可朕现在违背了誓言,居然亲手伤害了他。” “可他也伤害了你……” 倾华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几乎从来没有拥有过这样的感情,没有兄弟姊妹对她这样,也没有朋友对她这样…… “他是无意的,他是为了朕好,为了云罗好。是朕不应该与他赌气……朕居然相信谗言,居然相信他会谋权篡位……这都是朕的错,朕糊涂了。”高陵越把她的手放到纸上,催促道:“快写,朕只怕不行了。” “可是……”倾华哪想写下这个? 她呆呆地看着高陵越,他难道真的熬不过去了吗?这个刚刚让她品尝到了宠爱滋味的男人,难道真的就撑不下去了? “不行,我不写,你若不好起来,我就去收买全天下的兵马,全天下的刺客杀手,去杀掉高陵熠。”她丢了笔,站起来走一边。 “倾华,不要使小性子,朕会感激你的。”高陵越撑着双手,想坐起来。 倾华眼眶一热,飞快过去扶住了他,哽咽着说:“好,我写。”   ☆、243.【243】 -【243】 倾华按着他的意思,一字一字写下来,再举到他的眼前,让他过目。 “皇上,都按您的意思写了,您看是这样吗?” 高陵越喘了几声,眨了眨眼睛,虚弱地说:“对,就是这样。倾华,你去墙边把那幅画拿下来。注意,别碰到画上白色的地方,那些地方都抹了毒,一旦沾上,只有熠儿有解药。酢” “哦。”倾华放下了诏书,快步走到了墙边,依着他的嘱咐小心翼翼地取下墙上的画。 这画上画的是兄弟二人正坐在水塘边,高陵越正教高陵熠写字。微风徐徐而来,吹皱碧水鳞波牙。 他们兄弟的感情一向很好,但人的牙也有打架的时候,何况是人自身呢?都是独立的人,哪会有一直和睦的时候,小打小闹是避免不了的。但高陵越从未想过,他和高陵熠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皇上,然后呢?”倾华小心地捧着画,看着他问。 “你把画轴出来,里面有一把钥匙。到时候他回来,你就把钥匙给他。用这钥匙,能打开宝库的那只年兽匣子,拿到朱雪樽。”他转动眼珠,看向她手里的画。 倾华赶紧打开了画轴,拿出了一把镶着白玉的铜钥匙。犹豫了一下,她把钥匙放到他的手中,小声问:“为什么要给臣妾拿着?” “你是朕最爱的人,朕相信你。而且你把这个给他之后,他记着你的好,就不会再为难你。”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皮子也提不起来了。 倾华赶紧拿来参汤,给他喂下。又握着他的手指,等了好半天之后,他才缓过了神。 “皇上,您不要再说了,好好体息吧,一定会好起来的。” 倾华这话是真心的,她一开始就没想到过高陵越会被高陵熠给打伤,她只想要高陵熠的命,那个男人实在太可怕了。有他在的一天,她就没可能安心活下去。 “朕知道朕现在的情况。待朕去后,让他们把朕与皇后合葬。其实朕确实不应当那么对她,在黄泉路上,朕陪陪她吧。”高陵越苦笑,看着倾华说:“你还年轻,若遇上对你真心之人,尽管去嫁。朕还未给你下册封诏,如今看来,倒是一件好事,能让你自由。” “皇上别说了……妾身……妾身……” 倾华跪坐下去,把脸贴到了他的掌心,哭了起来。她从未如此感动过,洛川虽对她不错,但毕竟时间太短。高陵越对她的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真实可触的。这两年的落难生涯,让她的想法发生了太多的变化,但唯一不变的是她想回家,回到曼海去。 “让朕睡会儿。”高陵越缓缓闭上了眼睛,声音渐渐消失。 倾华等了一会儿,颤微微地伸出手指,摸到了他的鼻子,顿时心一沉,眼泪猛地淌了出来…… 他没呼吸了! “皇上、皇上……”她静了会儿,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太监和大臣们闯了进来,御医不敢怠慢,迅速喂药,扎针,硬生生地把他的气给缓了过来。 帝宫里弥漫着令人无法喘息的低弥气氛,一个刚刚有了生机的王国,皇帝倒下,王爷失踪,大家都失去了主意,手足无措地守在殿外,诚惶诚恐地等着白天降临。 ———————————— 倾华整个人都放在烈火中烧着,直到第二日午后,才撑着疲惫的身子站了起来,把攥在手里的诏书看了又看。 若高陵熠活着,一定不会放过她,现在她怎么办?朱雪樽那东西,真有那么神奇吗?她摸了摸放在怀中的钥匙,抬眸看向守在前面的那些大臣们。 “娘娘,皇上可说过什么话,朝中的事有什么安排??”守了一晚的柏王大步过来,眉头紧拧,盯着她问。 倾华垂下眼帘,哑声说:“皇上说,若他不幸……把他与皇后合葬,让我离开这里。” “没别的事了?”柏王眉头锁得更紧,不解地问:“皇上没有交待朝中的事?” “妾是女子,也无封诰在身,皇上怎么会把这等大事说给我听呢?”倾华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说。 柏王拈拈长须,小声说:“那好吧,你就好好照顾皇上,本王去朝中处理朝政。” “辛苦王爷。”倾华福身,恭敬地行礼。 柏王深深看她一眼,长长叹息,“想不到他们兄弟二人居然为你反目,真是天意难违。” “王爷此话怎讲?”倾华有些惊恐地看着他问。 “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皇上既然有心让你离开,你就离开吧。”柏王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王爷,还有一事。”倾华紧走几步,小声问:“汉仪郡主在哪里?” “你问这个干什么?”柏王转过身来,狐疑地看着她问。 “汉仪……她与我有些交情,我很想念她。”倾华小声问。 倾华楞住,汉仪死了?这怎么可能呢? “娘娘,用膳吧。”婢女快步过来,把托盘放到她的面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退到一边。 倾华看她一眼,只觉得这女子面生,那女子低头微笑,向托盘使了个眼色。 托盘上放着两盘小菜,两只汤蛊。她犹豫了一下,揭开了汤盅的盖子,里面没有汤,放的是一张纸条。 她虽未正式册封,但毕竟是高陵越的宠妾,所以此时一人独自坐在内室里休息,没人能看到她在做什么。 她拿出纸条,匆匆扫过,顿时满脸忿然,扭头看着那女子说:“该死的,我为何要替他办事。” “姑娘以后可独得曼海,从此不必再屈居人下,何乐而不为呢?”婢女笑笑,镇定自若地劝道。 这是倾华最想要的,她受够了每天看人脸色,给人下跪磕头,若真能有那一天,她愿意拼尽全力。 她把纸条撕掉,轻轻点头,“你去吧。” 婢女指着另一只汤蛊,笑道:“这是好东西,很补。” 倾华揭开汤蛊看,金黄的汤汁芳香馥郁,只闻一下,便觉得通体舒畅。 “这是什么?”她惊讶地问。 “深海琼露,娘娘每十天饮上一次,能永葆青春。这是皇上对您的谢礼。”婢女小声说。 “哼,他有这么好心,赏你了。”倾华立刻把汤蛊推开,冷冷地说。 婢女笑笑,小步上前,端起汤蛊就喝。 “谢娘娘赏赐,这东西真是百年难遇的,皇上为讨娘娘欢喜,特地送来的。娘娘不喝,真是可惜。”婢女说完,福了福身子就走。 “你叫什么?”倾华唤住了她。 “单虹,从今起,由奴婢与您联络。”她说完,快步出去。 倾华坐了会儿,抓起筷子就开始吃饭。风卷残云一般,吃光了饭菜。然后她打开了托盘的夹层,拿出了一封由君博奕早就准备好的假诏书。 君博奕的玉玺就放在他龙榻边的暗格里,她看他放进去过,他也不避讳她,所以她知道如何打开暗格。 用玉玺在诏书上深深地印下,再与玉玺放在一起,等着柏王他们来取。 这封诏书,将被天烬收买的大臣们提拔起来,委以重任,架空忠心老臣,让君博奕的大军长驱直入,借此机会,完全控制住了云罗。天烬简直不费一兵一卒,直接把版图扩大到了云罗全境。 倾华放好玉玺,突然有些得意,看着榻上没有任何知觉的君博奕,心中暗道:“高陵越,对不住了。我知道你对我好,但你的好,不足以让我活下去。我拿到朱雪樽就会离开这里,你要怪,就只能怪高陵熠那人太咄咄逼人,太凶险可怕。” 一只苍鹰从窗口掠过,一只黑羽悠悠地落向地上。 倾华心头一紧,立刻叫进侍卫,焦急地叮嘱,“立刻把宫里的鹰都杀掉。” “为什么?”侍卫疑惑地问。 “这些鹰是不详之物,会冲撞皇上的命数,快去。若晚了,皇上只怕不好。”倾华害怕这些鹰,声音都有些发抖。 侍卫们互相看了看,向她抱拳行礼,下去寻找苍鹰的踪迹。这些苍鹰受过严厉的训练,未得高陵熠的命令,不会攻击侍卫,于是一只一只地,被侍卫射杀怠尽。 倾华倚在窗边,听着远处苍鹰的尖啸,心里感叹,权利真是魔力无边,她才这么几天,就已经有些迷恋权利带给她的满足和安全感了。 若她真的成为曼海之主,她想她会比顾青鸢做得更好。她会重振曼海国,她会让曼海的百姓不用四处奔逃,她会让父亲为她骄傲……就算,她的血统不是那么高贵,她也一样能成为高贵的女王。 热血澎湃中,她摸到了怀中的钥匙,朱雪樽那东西,真的有这么神奇吗?宝库在什么地方?她的好奇心无限地膨胀,实在忍不住了,唤过了一名小太监,讯问宫里宝库的位置。 “宝库?”小太监不解地看着她,摇头道:“奴才不知。” 倾华顿时懊悔,不应该冒冒失失地打听。她笑笑,让小太监退下。 “没事了,只是听皇上刚刚梦呓,所以随口问问。” 小太监退下之后,倾华开始盘算,如何找到宝库,这事一定不能让君博奕知道,否则他会立刻派人来抢! 朱雪樽,她势在必得! ————————————————————分界线—————————————————————— 善卖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主角当然是卫长风和焱灼。满城贵妇美人,皆来捧场。三里的河堤草坡上,莺声软语,衣鬓芳华,又引来城中男子驻足观看。弄到最后,不像善卖,像一场相亲的大会。 大皇子和灼郡王一同出现,引起这样的轰动,青鸢被人给 忽略了,和许雪樱一起悠闲地坐在人群后喝茶。 大多数女子本就不知她的身份,加上这里人太多,挣抢一几件书画扇子之后,队形就乱了。有些妇人干脆上前来,给卫长风和焱灼递上画像和名帖。 大元这些年来一向如此开化,因为需要人嘛,所以男子求娶,女子求嫁,都是干净利落的过程。不像天烬,还得三媒六聘,相来看去。 不一会儿,朗溪的面前就堆了上百幅图画和帖子,上面记录着适嫁女子的生辰八字,出身门第,有些甚至按着皇族选妃的要求,记下了身高、三 围。 卫长风不想引人注目,今日穿着一件极普通的墨蓝色长袍,披着披风,掩去一头银发。还故意坐得很远,但这些都不能阻止女子们想尽千方百计靠近他。 焱灼是出名的好脾气,不仅离人群近,有人找他在扇上题字,他都笑容可掬地接过去,一上午足足写了三十多把扇子。 “雪樱,你猜我能赚多少银子?”青鸢看着摆在前面的那一长溜装铜板和碎银的箩筐笑。 许雪樱虽然认输,却不肯说出来,冷冷地说:“哼,你把从铺子买来的东西说成是大皇子和灼王亲手所做,这是骗子行径。” “哎哟,灼王的手都要写断了,哪里是骗人。”青鸢端起了茶碗,笑眯眯地说。 “哼。”许雪樱从她手里夺了茶碗,小声抱怨,“你就会骗人。还有孕妇要少喝这些茶叶,是寒的,你得喝暖的。” “这么烫还不暖?”青鸢故意混淆概念。 “暖,暖得很。”许雪樱打开了食盒,端出一直温着的汤给她,嘲讽道:“快喝吧,再长胖些,胖成圆桶,让王嫌弃你才好。” “嫌弃我了,也轮不上你啊。”青鸢不客气地讥笑。 “那可不一定,风水轮流转,谁知道以后呢。”许雪樱不满地瞪她,打嘴仗,她比不上青鸢,但她就是要和她斗嘴。 青鸢朝卫长风呶嘴,笑道:“你看那个,太后给你定好的人,你就这个命,认命吧。” “你才认命。”许雪樱用帕子丢了她一下,起身走开,“你就一个人在这里贫嘴吧,见着你就讨厌。” “讨厌还给我煮汤,你真是闲得慌。”青鸢笑着说。 许雪樱的脚步更快了,踏得青草擦擦地响,野花都被她踏倒了一片,看她那架势,好像踩的就是青鸢一样。 冷衫抱着弯刀在一边看完二人斗嘴,摸了摸脑门低笑,“雪樱郡主真是被王后给弄得没脾气了。” “她本来就没什么脾气,是纸老虎。”青鸢抿着香喷喷的汤汁,快活地笑。 “对了,冷青的伤怎么样了?”青鸢扭头看他,小声问。 冷衫嘴角的笑容浅了,无奈地说:“他不肯见我们,一直说要以死谢罪。王怒斥他之后,倒是冷静一些了,但是自请去落恺那里,早上就一个人悄悄出发了。” 青鸢微微一怔,这七个人,如今都散了啊。 “哎。”冷衫长长地叹息,惋惜地说:“真希望我们七个没有分开。” “天下一定,自是相逢时,他去建功立业,也是一件大好事。”青鸢安慰道。 “但愿吧。”冷衫苦笑,“冷青虽然看上去很是开朗,但他爱钻牛角尖。他对穆飞飞是动了真情的,穆飞飞每天要是多和他说一句话,他都能高兴上一整天。现在受了这打击,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振作起来。我最怕他把这痛苦发 泄到战场上去,那样太危险了。” 青鸢心一紧,赶紧说:“让落恺盯着他一点,别让他做傻事。” “王已经安静了。”冷衫点头。 突然,有雨滴一滴一滴地滴打下来,落到了青鸢的头上。她赶紧站起来,皱着眉说: “呀,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好端端的下起雨来了。” “王后快回去吧。”冷衫没伞,拿着披风给她撑在头上,护着她往河堤下走。 没控制住,躺一块儿了(万字更)【244】   ☆、244.终于没控制住(万更)【244】 没一会儿,雨越浇越大,草坡上乱成了一团。 天烬的女子多娇柔,不似大元女人泼辣。不少人被挤倒撞翻,你踩到了我的裙子,她挂掉了我的钗,还有人从草坡上摔下去。哭喊的,呼救的,骂人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什么淑女,什么端庄,什么高贵,什么斯文,统统不见了。 冷衫带着侍卫们护着青鸢往前走,她扭头看了一眼,感叹道:“一场雨而已,就能让众生现出原形,可见平常大家都戴着面具过日子。” “大家都这样。”冷衫搀了她一把,眉头微皱,小声说:“娘娘可别管闲事,赶紧上马车。” 青鸢哑然,她有那么爱管闲事吗牙? “雪樱呢?”她在空地站稳,担忧地在人群里找许雪樱的身影。 “她有丫头们跟着,应该没事。”冷衫跳了几下,伸长脖子往前面看酢。 “派两个人去找找,她性子犟,又爱面子,只怕被人踩肿了脚也不肯出声。但这场面太乱了,别让人伤到她。”青鸢正吩咐人,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谁爱面子……”许雪樱柳眉倒竖,忿忿不平地问。 “我。”青鸢夸张地咧嘴。 许雪樱咬唇拧眉,拿着帕子往她脸上擦,动作温柔和善,“你看你,嘴角还沾着糕点沫儿。你是王后,怎么一点都不注意仪容。” 青鸢突然很感动,她这一生极渴望的闺蜜,没想到是许雪樱! 人生在世,有爱人一名,知已二三,真是完美。 轰隆隆地几声雷响,闪电惨白地窜过暗色天际,大雨瓢泼一般倾倒而下,把草坡上的人浇了个透湿。 “快走,快走。”两个人携手往草坡下跑。 马车门已经打开,婢女蹲在地上,扶着小板凳,服侍二人上去。 “慢着。”青鸢突然收回了脚。 “又要管闲事了!”许雪樱死拽着她的手,往马车上推。 “你看那边。”青鸢扭头指十步开外的地方。 有母女四个正摔成一团,稍大的女儿背着一只竹筐,两个小女儿哇哇大哭。大雨滂沱中,人们都抱头乱窜。拥挤的人根本没管这母女四个,有好几个直接从母亲背上踩了过去。 母亲死死地护住两个孩子,放声大叫,“你们小心,别踩到我的丫丫,别踩到我的妞妞。” “快去扶过来。”青鸢催促冷衫过去。 “哎呀,王后又管闲事……”冷衫不情愿地说。 “她们都是王的子民,怎么可能不管?若不管百姓,打江山干什么?去享福就好了。”青鸢脸色一沉,厉声训斥。 冷衫看她的肚子,小声辩解,“王后有身孕……” “但我有你们,她有吗?”青鸢扒开他,大步走向人群。 许雪樱瞪了一眼冷衫,也跑了过去。 “走开。”侍卫们飞奔上前,把人群赶开。 那妇人紧紧地缩在地上,她已经被踩伤了,脸颊上有一个清晰的泥脚印。但两个孩子却毫发无伤,大女儿也摔在路边,竹筐里的东西都掉了出来,有半个馒头,半个烧饼。看上去都是是捡到别人不要的食物。 妇人很沮丧,趴在地上,飞快地把馒头捡回筐里。三个女儿也懂事地帮着捡。有几个被人踩到了,都碎了,脏得不像样,那小姑娘还是小心翼翼地捧了回来。 “算了,都脏了,不要了。”许雪樱看不下去,弯下腰,夺过了馒头就往远处丢。 “喂,你这个坏女人。”小姑娘一下就气哭了,用力推了许雪樱一下,跑过去把馒头捡了回来。 许雪樱的小姐脾气马上就冲上来了,不客气地说:“你这小孩儿怎么不讲道理,这馒头脏成这样怎么吃?我给你丢掉,是为你好。” “小姐莫怪。”妇人见状,赶紧磕头,连声赔礼道歉,“娃娃不懂事。” “我说你这位大嫂,你怎么让孩子吃这么脏的东西,我知道了,是喂猪的吧?”许雪樱见她态度不错,语气也缓和了。 妇人的脸顿时涨得猪肝一般红,吭哧着说不出话。 青鸢抚额,这大小姐哪知人间冷暖艰难啊!看这女人拖着三个孩子,就知道生活很苦。这么好的馒头,怎么会舍得喂猪? “大嫂,起来吧。”青鸢拉开了许雪樱,扶着面红耳赤的妇人起来。 妇人一手掩脸,一手把孩子们揽到面前,小声道谢:“谢谢夫人。” “我让人送你们回去,我看你受伤了,先找大夫看看。”青鸢让侍卫把马车牵过来,让妇人带孩子们坐上去。 “不要不要……”妇人一见这马车,头摇得像拔浪鼓,“这哪敢劳动夫人,我们身上很脏,都是泥水……” “马车再干净也是给人坐的,快别说了,别把孩子们淋病了。”青鸢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催促妇人上马车。 冷衫见青鸢坚定,索性不劝了,一手抱着 一个孩子往马车上面丢。 许雪樱瞅了瞅竹筐,拽下了钱袋子,丢进了马车,“拿着吧,给你女儿们买点东西吃,那竹筐里的真的不能吃。” 妇人的眼泪哗地就涌出来了,她不知所措地盯着钱袋,含糊地说着别人都听不清的话。 “是这样,我这里的差事还没办完,雨停之后,我想请几个人帮我打扫干净这里,这些银子就是工钱。”青鸢笑道。 妇人犹豫了一下,扯开钱袋子,眼睛顿时瞪大,又开始摇头,“太多了,太多了。” “不多,活很重。请别人,别人还不愿意干呢。”青鸢镇定自若地说。 妇人往外面张望,被雨浇湿的草坡确实很脏,还掉了许多帕子,鞋子,扇子,各种踩碎的果壳…… “我一个人?”妇人犹豫了一下,看向几个孩子。 “你干不过来吗?”青鸢问。 “可以的,娘,我们可以的,我帮您。”那大女儿抱住妇人的胳膊,兴奋地直点头。 “好,雨一停我就来。”妇人这才点头,努力挤出了一抹笑意。 马车走了,青鸢用力抹脸上的雨水,大步往城中走。 “看吧看吧,若王后淋病了……”冷衫开始抱怨。 “看吧看吧,百姓们还生活很苦。”青鸢接过他的话说。 冷衫怔住。 “一所孤儿所,怎够用啊。看这大嫂,一双手要养四张嘴,想想都艰难。”青鸢轻叹。 “天下处境艰难的人这么多,你一个人能顾得过来吗?”许雪樱不以为然地说。 “尽我全力,问心无愧。”青鸢笑笑。 许雪樱转头看她,认真地说:“多管闲事。” “是好人有好报,你方才给了她银子,也给自己积了福德,会有福报的。”青鸢挽住她的手臂,快活地说:“快走吧,别磨蹭了,我要冻僵了。” “怎么没坐马车,快上来。”焱灼的马车到了几人身边,招呼二人上去。 “哈,福报来了。”青鸢笑眯眯地往马车上跳。 推开马车门,卫长风也在里面。卫长风是骑马来的,焱灼腿不方便,所以坐马车。 “怎么淋成这样?”卫长风拿出帕子,给青鸢擦头发,小声责备,“这么大的人,应当懂得照顾自己。” “我挣福报去了。”青鸢笑眯眯地说。 “王后挣了什么福报?”焱灼乐呵呵地看着她。 青鸢竖起一根手指贴到唇边,脆声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别信她,她多管闲事。”许雪樱拧着裙角上的水,小声嘲讽。 “就近找个地方,先把衣裳换下来。”卫长风眉头紧锁,给赶车的侍卫下命令。 “前面就是我们的地方,不如去那里吧。”朗溪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我还没去过呢。”青鸢小声说。 “那一定要去一趟了。”焱灼唇角噙笑,眸中光芒闪动。 “哦,有什么好玩的?”青鸢顿时来了兴致。 焱灼摇头不语,一副神秘的模样。 卫长风犹豫了一下,让侍卫把马车赶向幻尘宫在泗水城中新置的大院。 ——————————————分界线———————————————— 青鸢和许雪樱都以为此处豪华,但一进来后才发现,她们二人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乱的地方呢!房中、院中四处堆着箱子,木材,兵器,柜子……铲掉的树木花草还没运出去,雨水一浇,满地的黄泥。 青鸢倒无所谓,许雪樱一路上已经念叨了一百九十九条意见,看上去一刻也不想多呆。进门没多久,执意让马车送她回去了。青鸢细思,许雪樱哪会真的这么刁钻,或者只是不想和卫长风接触太多罢了。 卫长风反正性子好,只要不伤到他的青鸢,他能当自己的耳朵没长在脑袋上。许雪樱爱念叨就念叨吧,来去自便。 让青鸢没想到的是,焱殇在这里! 见一行人,他也是一楞。 “怎么弄成这样?”他上下打量青鸢,脸色一沉。 “下雨了。”青鸢小手指天,俏皮地吐舌头。 “赶紧洗。”焱殇拖住她的小手,大步往房间里拖。 青鸢扭头看卫长风,心里直纳闷,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变好了,焱殇大白天就蹲在这里干什么? 仿佛看出她的疑惑,焱殇关上了门,低声说:“码头也要装机关,所以我来看看。” 原来这码头不仅用来做生意,也要给朝廷用啊。 青鸢啧啧了几声,小声说:“你这吸 血鬼,人家出钱出力,你还要白用人家的东西。” “什么人家。”焱殇铁青着脸色,用力剥 她的湿衣裳。 “不是人家,还和你一家人,你可从 来都叫别人……长风门主……”青鸢学着他的调调,故意拖长了尾音。 焱殇哑然失笑,曲指弹她的嘴,小声说:“胆大包天的小妖物,成天和我贫嘴。” “你不是喜欢吗?”青鸢笑着笑着,突然就害羞了。 衣裳剥 下后的身子,覆着一层水光,玉白的肌肤娇 嫩得让人想咬一口。怀 孕让她丰 满了不少,胸脯鼓囊囊,俏挺挺。她羞涩地抱着双臂,不肯让他帮她褪裙子。 “自己 脱。”他干咳一声,转过身。若换成以前,他非要抱着好好亲一番才好。但此时他可不敢轻举妄动。他的诛情还在,诛的就是他的如火热情。 青鸢悉悉索索地褪干净了,钻去了被窝里,抬眸一看,顿时羞恼交加。她刚只顾着和他斗嘴,没发现那墙上挂着一面铜镜,她的一举一动全在铜镜里呢。 “坏 蛋。”她藏进被子里,羞愤地大叫。 焱殇笑着过来,捏着她的小脸说:“我还看不得了?我想看就看。” “我又没看你的,你不能看我的。”青鸢含糊不清地说。 焱殇挺了挺胸膛,小声说:“夫人来看。” “呸……”青鸢的小手从被窝里钻出来,往他的腿上拍了一巴掌。 “主子,热水。”冷衫带着人抬着浴桶到了。 这里都是男子,所以大家要梳洗时,就在后面的井台处摇几桶水上来,从头淋到脚,再互相擦擦背,完事。如今两个娇俏俏的大美人来了,可不能这样干。厨房里赶紧烧了几大锅热水,又抬了两个还没用过的大浴桶过来,以供二人梳洗。 青鸢把焱殇赶了出去,泡在浴桶里,环顾四周。 这屋子应当是卫长风的,也亏得焱殇脸皮厚,就像用自己的屋子一样,把她往这里面拖。 房间很简单,书架,书桌,床榻。他就喜欢简单、一目了然的事物。 隔壁房间传来了低低的争吵声,好像是焱殇和卫长风。 她怔了一下,轻轻地从浴桶里出来,披着袍子跑到了墙边,听那边的动静。 “诛情只有这解法,你自己看着办吧。”这是焱殇的声音。 怎么解?青鸢突然明白,焱殇来这里可不单单为了码头的事,那事也用不着他亲自前来。她见他每天红光满面,倒把诛情这事给忘了。 “反正,我自己会解决,你勿需多管。”这是卫长风的声音,语气挺生硬的。 “那你自便。”焱殇的语气也恶劣了。 青鸢咬唇,把耳朵紧贴在墙上,想听得更清楚一点。但墙那边的声音已经消失了,静静的,仿佛没人。 正疑惑不解时,门突然被推开,焱殇低头进来了。见她正贴着墙站着,立刻反手关上了门。 “诛情怎么解啊?要和女子……那啥吗?”青鸢索性开门见山地问他。 “不是。”焱殇脸色古怪地摇头。 “那是啥?”青鸢忐忑不安地问。 “没事,泠涧会想出办法。”焱殇拉她过来,用帕子给她擦头发,手指一勾,把搭在一边的干净肚dou拿了过来。 青鸢的小腹已隆起不少,几道细细的妊 娠纹趴在雪 白的肚皮上。他的手掌覆上面,轻抚了半天,长长地舒气。 “不然……你不告诉我,我也就不难受了。”青鸢愁眉苦脸地看着他,轻声说。 “那也得我愿意才行,你以为我真的什么女人都愿意碰?”他看着她这委屈样子,忍俊不禁,手指勾勾她红红的小鼻头,小声说:“放心,和这种事没关系。” “诛情就是那种药,怎么会没关系。”青鸢嘟嘴,明显不信。 “哎,长风他知道了泠涧配的那种暂时起效的解药的配方,就不肯喝了,我来劝劝他。”焱殇低声说。 “当真?虽然恶心,但比发作强得多啊,我去劝他。”青鸢顿时挺直腰杆,大声说。 “好。”焱殇点头,把衣裳递给她,催着她穿好。 青鸢看他一脸淡定,也想不出什么事是卫长风不肯接受的,索性去找卫长风。 出来一瞧,卫长风正站在长廊上看雨,神情阴晴不定。 “四哥。”青鸢走过去,往他肩上拍了拍。 卫长风居然震了一下。 青鸢讶然问:“是我啊,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事。”他牵强地笑笑,往后退了两步,低声说:“想了些往事而已。” “焱殇说你不肯喝解药,那东西虽然恶心,但你忍忍也就能喝了。”青鸢小心观察他的脸色,想从中看出端倪。 卫长风神色古怪起来,和焱殇的反应一样! 青鸢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半信半疑地问:“你是不是发作得厉害啊?要不要……那什么楼里的姑娘,其实也好……不然,说门亲事……” “变媒婆了吧。”卫长风干咳几声,抬步就走。< 这干咳的次数都和焱殇一样,果然是亲兄弟!青鸢揉揉鼻子,跟在他身后说:“那你还是把解药喝掉吧……” “门主,有您的旧友来了。”朗溪一脸疑惑地进来,双手托上了一封信。 卫长风接过信,看了看上面的字,顿时神色一凛,匆匆拆开了信。 “花泠萱来了。” “花皇后?”青鸢愕然地问:“她上回拜托我拖住她的两位兄长,但焱殇的人去找时,两位兄长都已奉诏回京。她一个人是怎么逃出来的?” “一个人?”卫长风往院门处看。 朗溪摇头,大声说:“她带了两个侍卫,两个婢女。” “请她进来。”卫长风点点头,转身往会客厅走。 焱殇站在屋里,向青鸢呶了呶嘴,示意她跟过去。 这厮让她办事的时候,怎么不嫌她干涉朝政了?青鸢冲他做了个鬼脸,快步跟上了卫长风。 没一会儿,朗溪带着花泠萱匆匆进来。 见到青鸢在这里,花泠萱顿时满脸喜色。 “原来王后在此,真是太好了。”她福身就拜,行了个大礼。 “不必多礼。”青鸢赶紧扶住她。 花泠萱托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笑道:“许久未见,王后还是如此美艳。” “皇后憔悴了。”青鸢认真地说。 花泠萱的神色一黯,小声说:“国事家事,事事皆忧,哪会不憔悴。” “快坐。”青鸢扶她坐下,关切地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花泠萱尴尬地笑笑,轻声说:“我不是逃出来的。” “啊,那……”青鸢不解地问:“那是怎么回事?” 花泠萱又站了起来,给青鸢和卫长风福身行礼,接着,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皇后,大皇子,今日泠萱有事相求。” “先起来说话。”卫长风眉头轻锁,心中已明白了几分。 “是想搭救你的亲人吗?你先起来。”青鸢拉起她,有些愤怒地说:“君博奕怎能那样对你呢?听说他把你软禁了起来。” 花泠萱的脸渐渐涨红,看着青鸢的肚子说:“王后有几个月了?” “五个月了。”青鸢抚了抚肚子,小声说。 “我三个月。”花泠萱低头看着小腹,轻声说:“我为了孩子,为了天烬,向皇上请缨为使者,来向大元皇帝谈和。” “什么?谈和?”青鸢站了起来,激动地说:“如此大事,他怎么让你一个女子前来。何况你还怀着身 孕。他明知有危险,居然还让你独自奔波。” “他病了,是我自己作主来的。”花泠萱苦笑,轻声说:“我一路上装成普通民妇,日夜兼程,想早日促成此事。我知道天烬和大元积怨太深,想让大元人放下仇恨,不太可能。但百姓无罪,这样打下去,两国百姓都不好过。若我直接去找大元王,他不一定见我,见我也不一定会愿意谈这事。所以我才自作主张,先来见大皇子。上天助我,没想到能遇上王后。” “我们也帮不了你,谈和之事,非同小可。他居然让你一人前来,未免太不真诚。”青鸢有些愤慨地说。 “上辈结怨,我辈偿还。我们愿意归还以前占去的城池,再割上十城当成赔罪。黄金白银,双手奉上,还望就此休战,还百姓太平。”花泠萱从怀里拿出书信,放到桌上,轻声说:“这是皇上在病中写下的求和书,条件还请你们尽管提。” “若王要他的脑袋呢?天烬国也未免太窝囊了,是男人都死了吗,居然让女子前来。”冷衫在一边讥笑。 “冷衫,休得无礼。”青鸢呵斥了一声。 冷衫嘴角抽抽,走到了一边。 “我虽是女子,但也是天烬皇后,除了皇上,我的话份量最重,所以我来,也表示我们天烬求和的诚意。”花泠萱尴尬地笑笑,看着青鸢说。 “你先安顿下来吧,我会向王禀明此事。”青鸢已知她的来意,再说下去也没意义。何况她一路奔波而来,脸色极为难看,想必一路上都没能吃好睡好。 “好,我去城中找客栈住下。”花泠萱起身,又要行礼。 “就住在这里吧。”卫长风缓缓开口。 “这……”花泠萱有些犹豫,“会不会太打扰。” “你住在外面也不安全。”卫长风平静地看着她。 花泠萱微叹,轻声说:“那就麻烦了。不过,我确实不是探子,请大皇子放心。” 她既已挑明,卫长风也不辩解,让朗溪带她下去安顿下来。 青鸢拿起写给卫长风的信看了两遍,小声说:“你说,君博奕是真心求和吗?” “待晚上暗探传回消息。”焱殇从门外大步进来。 “这是给你的信。”青鸢把另一封信递给焱殇。 焱殇撕开信封,抖出了信纸,用帕子 捏住信纸一角,铺在桌上看。 “你怕他在信上抹毒啊。”青鸢小声问。 “君博奕那人,表面温和,实则心思狡诈。我与他打交道这么多年,太了解他了。”焱殇看完信,把信推到卫长风的面前。 “割城求和,甘为附属国,自贬为平民。你觉得可信吗?”青鸢又问。 “他若真愿意,就不会派花皇后来了,直接拿着玉玺金印,令天羽林军弃剑丢甲即可。”焱殇平静地说。 “那他要花皇后来干什么?”青鸢百思不得其解。 焱殇摇了摇头,沉声说:“静观其变吧,反正不出九日,就能拿下潼城。只要这城一拿下,十日之内,直逼京师。君博奕也逃不掉。” 原来打得这么顺,这时候来求和,会不会太晚了些? “是不是花皇后自作主张?”青鸢同情地看向窗外,小声说道:“记得第一回见到花皇后时,觉得这女子很端庄温和,这么久未见,花皇后就像老了十岁。” “王上,门主,冷啸救出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大好消息。”朗溪又进来了,这一回是满脸喜色。 “哦?太好了,人在何处?”焱殇大喜过望。 “他们明早即到,老八先回来报信了。”朗溪笑着说。 “你们两个……暗通款曲……”青鸢指指卫长风,又指焱殇,原来焱殇是请幻尘宫的人去救冷啸了。就说呢,冷家兄弟一个未动,到底派谁去的。 “这是什么形容。”焱殇拍拍她的小脑袋,转头看向门外。 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子正垂手站在门口,满脸自信地说:“主子,属下等不辱使命,未折损一人,救回了冷啸将军。” “太好了。” “另有一事。”老八又说:“朱雪樽确实在云罗国,属下顺手把这个顺回来了。” “哈,拿来看看。”青鸢乐了,听说这是个好宝贝啊。 老八从背上解下包袱,恭敬地捧上了一只铁匣子。焱殇看向卫长风,这是他的人弄回来的东西,理当属于他。 卫长风把匣子放到桌上,缓缓打开。一只黑不溜丢的铁樽出现在几人眼前。 “你怎么知道这是朱雪樽?”青鸢有些失望,这东西丑得离谱,会是传说中的圣物? “上面刻着字,我还用水试过,水倒进去,能喷到屋顶那么高。”老八指着铁樽说。 “这么神奇?”冷衫竖起杯子,举起茶壶就倒。 众人来不及阻止,只见铁樽里猛地冲上一股水流,黑得如墨,喷了冷衫一头一脸……只剩下一对白眼珠在转动。 “这是什么鬼东西?”冷衫气急败坏地用袖子往脸上抹。 “喂……”老八又没能阻止。 那些黑黑的水碰到衣袖,衣袖整只融化了,烫得他一阵阵地哀号,手臂上瞬间就起了大片的水泡。 “不是这样用的。”老八忍着笑。 “怎么用的?”青鸢紧张地追问。 “这杯子好像只能装清水,有任何一点杂质,都会像刚刚一样。”老八挠挠脑袋,小声说。 “那到底有什么用嘛……对了,浮灯,浮灯知道!”青鸢一拍手,催着人去请浮灯。 “喳喳呼呼干什么。”焱殇喝止住正往外跑的侍卫,把朱雪樽举到烛下看,“双雪樽是一对,朱雪樽和赤雪樽,佛经中形容极美,没有任何文字显示是黑乎乎的东西。记住,不要再乱碰这东西。” “属下先告退。”冷衫捧着手臂,惨兮兮地说。 “去吧。”焱殇点头。 “也不知道洗不洗得掉,反正丁子洗了这么多天还没洗掉,这些天就没敢取下蒙面巾和斗笠。黑得跟一块炭似的。”老八同情地说。 冷衫猛地扭头,转动着白眼珠说:“什么,这东西洗不掉?” “好了,大不了你以后就办晚上的差事,方便。”焱殇忍不住笑。 冷衫的黑脸扭曲着,飞一般地窜了出去。 “今日收获真大,花皇后来了,冷大哥回来了。还得到了这个宝贝。”青鸢拍拍手,兴奋地说。 “应该没毒,不然他们也不会安然无恙地回来。佛家圣物,不会谋人性命。这东西应该有它的奥妙之处才对。”卫长风俯下身来,饶有兴致地转动着朱雪樽。 “不然,把你的头发染染吧!”青鸢陡然兴奋,指着他的头发说。 卫长风嘴角抽抽,淡淡地说:“天色已晚,你们可以回去了。” 这是想独占朱雪樽?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心有不甘的模样。 ——————————————分界线———————————————— 云罗皇城外。 织女山绵延起伏,环抱皇城。最高的山峰脚下,有一个小村落。正是日出时分,公鸡打鸣的声音此 起彼伏。 在靠近村尾的一栋小屋里,传出了令人疑惑的动静。 几名紫衣男子垂手立于院中,紧张地看着屋子。 高陵熠正在屋中的小榻上痛苦地趴着,毒药难解是次要的,情药凶猛才是最难熬的。他高大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如焦灼的猛兽,喉中发出一阵阵地咆哮声。 “主子喝药。”穆飞飞端着药匆匆进来,一手扶住他的手臂,一手把药碗送到他的嘴边。 “滚出去。”高陵熠怒吼着,一掌打翻了药碗。 穆飞飞看着他赤 红的眼睛,急得直哭,“主子必须喝药啊,起码要保持体力。” “去宫里的人回来没有?”高陵熠咬牙切齿地问。 “还没有。”穆飞飞摇头。 “废物,居然用这么长的时间。” 高陵熠又俯下去,用额头在坚 硬的竹枕上用力地碰。每碰一下,竹枕上的竹片就断掉一块。 “主子,您流血了。”穆飞飞伸手拦在他的额下,急声说:“还是喝药吧。” “喝药有什么用?”高陵熠面孔狰狞地看着她,血红的眼睛让他看上去真像恶魔。 “您不喝,那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你希望我死,我告诉你,我绝不会死。”高陵熠大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拽了过来。 穆飞飞视线一低,看到他大敞的长袍下的身子,顿时面红耳赤。 “你还会害羞?”高陵熠把她推下去,残忍地说:“出去,让他们去村子里找两个干净的来。” “我哪里不干净了?”穆飞飞急哭了,匆匆辩解:“我还是……还是完璧。” “出去。”高陵熠又轰她出去,“本王从来不与属下有任何关系,本王要的是你们的忠诚和性命,你们在本王眼中,就是兵器利刃。” “可是……”穆飞飞掩唇,哆嗦着走了出去。 高陵熠又倒了下去,迷迷糊糊中,仿佛看到了他那日强 吻青鸢脸颊的一幕……如果是她……如果是她…… 他忍不住把手伸到了腰下,低喘了几声,转头看向门外。 门又开了。 一抹窈窕的身影渐渐走近。阳光从她背后扑过来,有些刺目,让他看不清她的眉眼。 她也不出声,拉开衣带,让裙子跌落,然后坐到了榻上。 高陵熠已经无法忍耐,把她往身下一摁,残酷地扳起她的腰,开始了进攻。、 穆飞飞疼得直落泪,却咬着唇一言不发。在她的生命里,高陵熠大过一切。她把自己卑微到了泥土里,只想得到他的高看一眼……但他到了这时候,居然还看不上她。穆飞飞觉得,不如去死了。在死前,救他一回,也好。 ————————————分界线—————————————— (晚上,微博上突然有个姑娘给我发私信,给我看她买的我的小青渔的书,说喜欢我的文,瞬间让我满血复活。所以我决定恢复以前在新浪时写文的传统,定期举行动活动答谢亲爱的读者,明天将出详细细则。 上次微博晒书赠礼的事,因为出版社的责编换人,所以中间沟通有了点问题。过年前两天那破快递还把赠书给弄丢了,那姑娘现在还没收到书,我前后折腾地找快递,简直悲苦啊。另,还没有晒出实体书的,现在还来得及。赠品有粉水晶手串和漂亮的杯子,绝不食言。 姑娘们可以加我的新浪微博:“晨露嫣然很爱莫颜汐”【这是我两个笔名的合体,组合在一起,简直威风凛凛、大杀四方啊!】。我的QQ后宫群:278138831。敲门请报乐文用户名。现言,现言,现言三月上旬一定发出来,再不发是小狗。我写写写,写好故事回报大家。)   ☆、245.用尽手段折磨【245】 【245】 紫衣侍卫们在外面静侯着,都有些忐忑不安。 他们都是自小被挑选出来,随侍在高陵熠的身边。大家一起练武,一起长大,高陵熠又精于煤略,这些年在各国活动,也算是一帆风顺。像今日这般困境,还从未遇上过。 阳光映在众人的眼中,白晃晃,刺得大家有些睁不开眼睛酢。 幽香从矮墙后飘进来,有人扭头看了一眼,但也只来得及看上一眼,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紧接着,众侍卫一个接着一个摔倒了,还来不及反抗,便全都失去了知觉牙。 从门外走进了另几名紫衣侍卫,互相看了看,领头的一个慢慢拔出了腰上的蛇嘴佩剑,小心地接近了小屋。 “小心。” “你们走那边,一定要取他人头。”领头的眼中闪着怨毒的光,手指轻轻地推到了门上。 吱…… 一声轻微的响动后,他猛地用力,推开了小门。 屋子里的两个人还在榻上纠缠,对于外面的事浑然不知。 “快出去,你怎么进来了!”穆飞飞吓了一大跳,立刻出声斥责。 “去死。”男子杀气腾腾地说着,挥着剑刺向了高陵熠。 “你敢……”穆飞飞厉声呵斥。 “我为何不敢。”男子怪笑着,利剑重重地刺入了高陵熠的肩头。 他却还没清醒,任鲜血从肩上疯狂地涌出,还在紧抱着穆飞飞。 “主子,主子……”穆飞飞急了,赶紧推摇高陵熠。 “青鸢,别跑……我说过一定要得到你……”高陵熠面孔狰狞,手往肩头一抓,硬生生地把剑折断,锃地一声锐响之后,断剑扎入了墙中。 他转头看向闯进来的几人,眯了眯眼睛。脸上的黑色纹路渐渐成了血色,眼中的血色也积成了两汪血水,慢慢往下淌。 “他走火入魔了!赶紧杀了他!”闯进来的几人惊骇地看着他,疯狂地举着剑往他身上刺来。 “主子快走。”穆飞飞拢紧衣衫,抓起了一边的暗器囊,用力打出一把锋芒针。 “滚。”高陵熠手臂一震,把她挥出老远。 她摔到地上,又勉强爬起来,拖起了一边的长凳,砸向了几人。 “你们这些叛 徒……” “jian人,敢打我。”有一个男子被砸中了,气势汹汹地抬脚踢她。 穆飞飞勉强躲过了他的袭击,飞奔出门,只见门外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地紫衣随侍,便知情势不妙。 此时村子入口入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声踏得人心慌意乱。 她扭头看屋里,那几人正在全力对付高陵熠,没管往外跑的她。她心一横,跑去捡了把剑,又冲向屋子里。 女人有了爱情,往往能孤勇异常,那种勇敢,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的。穆飞飞的心里只有高陵熠,她就算对不起天下人,也想守着她唯一爱着的男人。 高陵熠已近乎成了一个血人,毒药和左右肩的剑伤,让他失去了平常的敏捷和勇猛,又接连中了几剑,被逼到了墙角里,眼看就要不命不保。 穆飞飞再不作多想,举着剑冲了进去,剑狠狠地刺进了一人的后背。 “你还敢来。”另一人见了,反手就是一剑,直接从她头上劈来。 她堪堪躲开,长剑从她的脸颊上划过,顿时将小脸划得皮开 肉 绽。她痛得一声惨呼,捂着着脸退了好几步。 高陵熠趁着这阵慌乱,夺窗而出。 那几人顾不上穆飞飞,拖着长剑就往外追。穆飞飞听得马蹄声已近,但却没办法逃开,只能奔到了院中,一头栽在地上,装死去了。 上百匹马停在院外,一阵马儿嘶鸣之后,男子们冲了进来。把穆飞飞他们翻过来,一个一个地辩认。 “人呢?” “没见高陵熠。” “妈 的,这些人拿着钱不办事,把人给放跑了?” 骂骂咧咧声中,一群人跑出小院,寻着血迹在小村里搜索。 穆飞飞一动不动地躺着,一只小甲虫爬到了她脸上的伤口上,她又痛又怕,但院中有人看守,她连呼吸也不敢大声,只能缓缓地透气,也只能忍受这小虫子在伤口上造出的可怕感觉。 “没找到,把这些人堆起来,烧掉。我们出去再追。” 有人跑回来,指挥守在院中的男人把穆飞飞等人丢到一起,架起了柴火,要烧掉他们。 穆飞飞被压在最下面,十多个人挡在她的上面,压得她无法喘气。几只火把丢到了人堆上,火苗儿很快窜了起来。 她怕极了,不停地开始抖动,想立刻跳起来。 “云罗国这一倒,我们皇上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了。”男子们牵着马往外走,开始兴奋地讨论。 “对啊,得到 了云罗国,我们再去大漠里堵住藏宝库。” “我看大元王也活不了多久了,我们天烬皇帝才是真命天子。” 声音渐远了,火也烧到了穆飞飞的头发,焦臭味儿和炙热的火焰让她再也忍受不下去,拼尽全力从人堆里爬了出来。 这些紫衣男子和她认识不多久,平常也不太搭理她,死就死了吧。她也没管这些人,捡了把剑,割掉了燃起来的头发,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脸上的血一直在往下淌,她悲哀地想,本就相貌平平,这脸一毁,高陵熠还会多看她一眼?她在一方小井前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水里的倒影,好半天之后,嚎啕大哭起来。 茫茫天下,她要去哪里寻他? 寻到他之后,又能怎么办? 她抱紧双臂,害怕得浑身颤抖。 ——————————————分界线—————————————— 夜如墨,风如刀。 高陵熠跌跌撞撞地走在大山里,他渐渐清醒,步子却越来越慢。他已经要耗尽最后一点力气了。 山里的夜,这么静,这么冷。 他抬头看天空,那轮明月正静静悬在枝头。他小时候最爱和高陵越一起坐在宫殿后面的小池塘边看圆月,一起猜天上有多少星星,一起喝米酒。 但很多时候,他都能听到宫殿里传出来的父亲和大臣们激烈的辩论。他们总在寻找让云罗强大的办法,但总是失败。 父亲很无奈,很落暮。而云罗百姓不得不一次一次地向天烬进贡,辛苦种出来的粮食,纺出来的布,打出来的兵器,全都拱手送给凶天烬。 每当这时,哥哥总是拍拍他的肩,小声说:“弟弟,等我们长大了,一定要让云罗国强大起来。让老百姓过上太平日子,不再受人欺负。” 他最开始想的,不是云罗强大,而是哥哥能高兴。后来,他渐大了,看着天烬使者趾高气扬的模样就生气,下定决心,要让天烬成为他脚下的奴仆。 他开始寻找一种不用站起来,也能练好的武功。学习诡计,学习兵法。在他的字典里,只有狠,只有恶,只有谋略,才能让国家强大。 所以他精心挑选了五十个坚毅聪明的男孩子,从小开始培养,到了一定的年纪,便给了他们各种借口离家,成了不同的人物,去各地活动。 他们很出色,不知道替他完成了多少不可能的任务,也让他有了得到天下的万丈雄心。十二年辛苦经营,他终于有了成果,眼看马上就要成功了,他却做了件蠢事,把倾华带回了宫中。 他只是不想再听到高陵越念叨曼海公主,所以才决定把倾华带给他。他以为高陵越见过倾华之后就会打消了念头,他绝没想到,高陵越的爱意却一发不可收拾,导致了兄弟二人渐生罅隙,甚至大打出手。 “怎么会这样。”他停下来,扶着树慢慢坐下。 他实在走不动了。 追兵正在搜山,用猎犬嗅着他的血迹,紧咬不放。此时,那些人离他也不远了。 他轻轻舒气,往后躺了下去。 呜…… 猎犬发出的可怕威胁之声近在咫尺,他睁开眼睛,看到了几只正伸着舌头,流着口水,恶狠狠盯着他的恶狗。 它们在等命令,只要有人一声令下,他就会被这些狗撕得粉碎。 “哈,他在这里。” 那些追兵找上来了,把他围在了中间。数十支火把围过来,把他的一切狼狈都暴 露在众人眼底。 “啧啧,这脸是什么东西。” 有人用脚踢他的脸,大声嘲笑。 “难怪经常戴着面具,原来脸上长了毛啊。” “杀了他吧,累死老子了。皇上说了,见到他立刻杀死,以免节外生枝。”有人不耐烦地催促。 “急什么,让我们追着他满山跑,他得付出代价。”有人用心险恶地说。 “你想干什么?”大家看着那人,饶有兴致地问。 人的骨子里藏着比野兽还野兽的因子,一旦被激发出来,便能做出格外残忍的事。这些男子已经被鲜血刺激得兴奋异常,早把怜悯二字忘了个净光。 “把他吊起来。”带头的人挥着手,让人把高陵熠给吊了起来。 高陵熠拳头紧握,被他们吊到了高高的枝上。 他们不时用剑在他身上捅 上几下,被鲜血染透的破烂衣衫被撕得粉碎,让他赤 luo luo地露在众人眼中,就像一件玩 物,一段木头。 “哈哈,把这个给他割掉。”有人用剑去碰他做为男人的骄傲之处。 他眯了眯眼睛,低眸看那人。 害过他的人,他从来都会一百倍地还回去。 “还敢看我,看我怎么骟了你?”男人狂傲地大笑,剑慢慢往上,贴到他的小腹上,再慢慢往下…… “喂,不如给狗玩玩?”有人上前来,抱着双臂出主意。 “对,让狗尝尝高贵的云罗王爷的滋味。” 众人一阵起哄,把几只恶犬牵了上来。几只恶犬兴奋地摇着尾巴,在地上乱跳,尖尖的齿咬到他的腿,在他的腿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齿印。 “哈哈哈,不知道狗想不想睡了王爷?”他们越加邪恶,居然想让狗侮 辱高陵熠。 他的牙咬得咯咯地响,阴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体内突然间有股强大的力量,在不停地冲撞着他的各个穴位,让他渐渐地找到了拥有力量的感觉。 “放他下来。” 男子们轰笑,解开绳子,任他跌在地上。 “快,上。” 男子们指挥狗,把狗往他身上赶。 高陵熠趴在地上,双拳在胸膛前握紧,突然就翻过身来,一把抓住了第一只扑过来的狗,手直接伸进了它的牙中,上下用力一扳,硬生生把它的嘴给撕开了。 “他 娘 的,居然敢动手。” 侍卫们吓了一跳,赶紧拔出刀剑,朝他围了过来。 高陵熠双指淌着血,朝众人猛地挥去,毒血落在那些人的眼睛里,顿时痛得痛嚎不止。 “他、他……小心他的血!” 大家互相提醒着,拿着刀不敢再轻易靠近。 高陵熠衣不 蔽 体,浑身是血,摇摇晃晃地站稳,双臂缓缓伸开,带着异香的血腥味儿随着夜风弥漫。他双目灼灼地看着众人,染着血的双唇缓缓扬起,勾成一抹诡艳的弧度。 “找死的东西们。”他傲气地说了一句,双臂一振,血如密雨,往那些人的身上飞去。 一阵鬼哭狼嚎,被血沾上的人脸上不是被灼出大片的血洞,就是被灼瞎了眼睛。众人乱成了一团,挤成一起,撞在一起,失去了方向。 高陵熠夺了一把长刀,如蛟一般,在黑色的林海里游动,刀到之处,飞臂断飞,头颅落地。不少人开始抱头鼠窜,往山下逃去。但他们哪里逃得过高陵熠,他就像夜里走出来的魔,专收这些误闯魔地的人的性命。 鲜血汇成了小溪,染红了草地,引来了野兽。 山林的静被撕碎了,被濒死的哀嚎占领着,久久不得平静…… ——————————————分界线—————————————— 泗水城经过一夜水洗,空气里充斥着新鲜野草的气息。 青鸢的善卖会虽然只做到一半,但筹集的银子还算可观,能让她租下一座小院了。一大早,她就把银子交给了已改回本名,住去胡木恩家里的惜夫人手中。 胡木恩受了伤,现在还只能躺着。惜夫人还是觉得很丢脸,坚持不肯住在城中,青鸢和她一商议,就决定把这孤儿所建去城外,寺庙的下面。他们可以自己开荒种地,也能纺布裁衣,自谋生路。 了结这一件事,焱殇和青鸢都感觉长舒一口气。 “从此你的后宫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青鸢竖着手指,冲他笑。 “够了。”他长眉轻扬,慢吞吞地说:“一个我都应付不过来了。” “说得我是洪水猛兽一样。”青鸢嘴角抽了抽。 “你是会七十二变的小妖物,难道我不要全力对付?”他笑道。 “哦哦,你这是对付敌人呢。”青鸢抬手就拧他的胳膊。 二人正笑闹,冷衫进来了。 “王上,花皇后来了。” 焱殇脸的笑意稍浅,轻轻点头。 往外看去,只见花皇后已换上盛装,在侍女的簇拥下,缓步过来。一身紫色凤袍,镶着紫玉累丝金钗簪于流云髻上,人虽憔悴,却不失端庄大方。 她这是正儿八经地来当使者了。 夫妻二人互相看看,慢步迎向了她。 “大元王,王后。”今日她未磕头,只是微笑着点头。 昨日是以私人身份求青鸢和卫长风帮忙,所以她才下跪。但今日她代表天烬国而来,随意下跪,有 侮国体。 青鸢越发喜欢这位花皇后了,不仅知书达礼,明辩是非,更是一位女中豪杰。可惜,嫁给了君博奕。若那人真爱她,惜她,绝不会忍心让她独自前来。 “花皇后,请坐。”青鸢请她坐下,亲手倒了碗茶,捧到她的面前。 “多谢。”花泠萱捧着茶碗,轻轻一嗅,抿了一口,笑着说:“这是金丝螺吧,真香,清明前的金丝螺,我今年还没品到呢。” “回去的路上带上一点,随时煮着喝。”青鸢微笑着说。 “好啊。”花泠萱落落大方地点头,转头看向焱殇,“大元王,今日我前来,是想与大元谈和。” 焱殇以前征战,不是没人前来找他谈和,这还是头一回和女人谈判。他轻扬剑眉,淡淡地说:“花皇后的意思,阿九已 经转告我了。我劝花皇后在泗水住下,天烬国我势在必得。” “我知道。”花泠萱轻轻点头,小声说:“我与皇上的意思是,若皇上不愿意谈和,我们愿意交出天烬皇城,希望大元王善待百姓。我与皇上自去寻找一方净土,以度过后半生。” “什么?他真愿意?”青鸢楞住了。 “是,愿意。”花泠萱轻抚着肚子,温柔地笑了。 青鸢和焱殇互相看了看,满腹疑惑。君博奕醉心权利,会这么轻易放手吗? “我之所以敢来,正是因为我们已做了决定。皇上担心,大元王还记恨当年的事。不肯放我们离开,所以迟迟不敢决断。我劝过他,我说大元王和皇后,都是通情达理,心胸宽广之人,只要我们向大元先祖焚香请罪,将城池拱手让出。再解散天羽林军,大元王和皇后也没有必要斩尽杀绝。只要我们能安全离开天烬,天羽林军和百姓也不会与大元王为敌,毕竟您也做过他们的王爷。” “花皇后,请容我们商量一下。”青鸢站了起来,请人带花皇后下去。 君博奕给焱殇的信中,只写明愿意割半壁江山,以求太平。花皇后今日主动说肯让出整个天烬国,不知是她自作主张,还是来之前确实有过商量? “不如召大家过来,你们好好商谈一下。若此事可行,大家也免得再多打一个多月的仗。大家也确实打得太辛苦了。”青鸢小声说。 “只怕不会这么简单。”焱殇轻轻摇头。 “我知道。”青鸢看着他在眼前走来走去,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那就试试君博奕。” “嗯。”焱殇点头,事到如今,他倒不怕君博奕什么,反正他早晚会打进天烬城。 “来人,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给君博奕。朕要请他到孤城一谈。”焱殇扭头看向窗外,大声下令。 孤城那地方背山靠水,只有一条路可走,此时正在焱殇的控制之中,若君博奕敢独自前来,焱殇看在花泠萱的份上,会把二人终生软禁在孤城之中。若他不敢来,焱殇立刻挥兵北上,拿下天烬城。   ☆、246.一定要把她弄到手【246】 哗啦啦的大雨声中,冷衫他们激动地围着两人冲进了屋子里。 “大哥和二哥回来了。” “冷啸和冷潭?”青鸢兴奋地冲出来,迎向大雨里的那群人。 “小心脚滑。”焱殇及时唤住了她。 “冷大哥。”青鸢在廊下停住脚步,等着他们一行人冲上来。 冷啸是被冷衫背着的,等他在屋里坐稳之后,屋子里短暂的静了一会儿。他骨瘦如柴,脸上旧伤添新伤,看上去触目惊心。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断了,又没有及时接上,等于废了酢。 “王……王后……”他热泪纵横,吃力地抬手,想给二人抱拳行礼,但这简单的动作,他都没法子完成。 “回来就好。”焱殇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掌,温和地说:“先洗个澡,我让厨房里做饭,我们给你接风洗尘。” “我……”冷啸哽咽着说不出话。 “冷衫,你们带冷大哥下去梳洗。我去厨房里安排。”青鸢催促道。 “走。”冷衫蹲下去,把冷啸背了起来,几兄弟去了偏院。 冷潭独自留了下来,他得向焱殇通报云罗国的消息。青鸢识趣地退了出来,留他们君臣二人说话。 屋子里还残留着冷啸身上的草药味,焱殇眉头微拧,亲手倒了碗茶,递于冷潭手中,沉声问:“为何这么久才找到他?” 冷潭面露愧色,小声回道:“他被关在云罗皇宫中,属下一直打探不到具体的位置。高陵熠那人在宫中设下的机关,比天烬国的还要严密可怕。幻尘宫弟子用了十天才打通了一条地道,却打错了地方,误打误撞进了宝库,拿到了朱雪樽。又用了四日,我才摸清了真正的牢房,这条地道极为难打,好几回差点惊动了地面上的侍卫,我们只能从地面上佯装抢人,折损了十多人。” 焱殇沉默了半天,低声说:“你亲自去这些人家里跑一趟,把安抚金送去。” “是。”冷潭点头。 “云罗还有什么消息。”焱殇问。 “高陵熠和高陵越二人越闹越僵了,时常为了顾倾华而争吵。皇后也迁出了皇后宫,朝中大臣们对此事颇有微辞。我们买通的官员正在活动,支持顾倾华为后,还散播流言,高陵熠有谋权之心。如此一来,朝中争议不断,高陵越却有了底气,让他的态度更加强硬。” 焱殇踱了几步,轻轻点头,“花泠萱昨日到了这里,要求讲和。” “她?”冷潭一怔,小声说:“探子说君博奕软禁了她,架空了花丞相,还把秦太后给折磨得半死不活,怎么会突然派她来讲和。”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一直不杀秦太后?”焱殇反问他。 冷潭犹豫了一会儿,摇头道:“属下不知。” “或者有一人知道。”焱殇眯了眯眼睛,转头看向窗外的大雨。 “花泠萱?”冷潭好奇地问。 焱殇摇摇头,笑而不语。 “黎夷?”冷潭眼睛一亮。 “黎夷与老太妃关系亲厚,老太妃是宫中唯一一个独立于各股权力之中的人,很受众人尊重。黎夷被通 缉,老太妃不可能不出手相助,但自始自终,她都没有为黎夷说过半句话。只有一个可能,她更愿意让黎夷离开京城,黎夷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所以我才允许黎夷留在泗水城,他总会露出马脚。” “我说呢,王怎么会巴巴地留个天烬人在这里治水。那呆子很迂腐,有股酸骨头劲,若是强行来,他可能绝不会说。”冷潭恍然大悟。 “去吧,你也去好好洗洗,等下一起喝几杯。” “是。”冷潭抱拳退下。 焱殇转头,只见青鸢靠在窗边,手里拈着一枝梨花,冲他做鬼脸。 “老jian巨滑,原来你心里还藏着这么件事。” 焱殇拧眉,低斥道:“不许把这么些词堆我身上。” “哦……”青鸢咧嘴笑,“大元王威风凛凛,智勇双全,打遍天下都不败。” 正说话时,一只黑鹰穿过风雨,落到了窗台上。 焱殇解下它腿上的铜哨,拿出密信匆匆看过,脸色一沉。 “前日高陵越和高陵熠反目,高陵越重伤,刚刚苏醒。高陵熠不知去向。” “兄弟两个打起来了?”青鸢满脸愕然,这两兄弟的感情,不是说比铜墙还要坚硬,不可摧毁的吗?这才多久!倾华的威力真的这么大吗? “那、那我们现在要攻打云罗吗?”青鸢犹豫了一下,小声问。 焱殇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沉默不语。他很难决断,虽说现在是拿下云罗的好时机,但大元兵马征战了这么久,若再往云罗扩张,难免兵马劳顿,疲惫不堪。 “先集中精力打天烬吧,我去书房。”他匆匆丢下一句话,拔腿就走。 青鸢拿了把小珍珠的碎米,喂黑鹰吃,小声问它,“倾华在那里好吗?” 黑鹰不吃碎米,扭头看张着翅膀瞪它的小珍珠,很是高傲地回答,“锦衣玉食,绫罗加身。” “哎,云罗一乱,她又会怎么样呢?”青鸢忍不住担忧。 “操闲心,管闲事!她可不管你!不许拿我的碎米喂臭老鹰。”小珍珠飞过来,飞快地啄她掌心的心米。 老鹰展开双翅,抖得水珠四溅,凶狠地看了一眼小珍珠,振翅飞走。 “小气鬼,人家是臭老鹰,你是小破鸟吗。”青鸢把碎米往桌上一抛,小声嘲笑道。 “我是小珍珠,威风凛凛的小珍珠。”小珍珠在桌上跳,一颗碎米也不放过。 “哈……”青鸢揪住它的翅膀,把它举到眼前看,“你看看你胖得都飞不动了,你哪里威风了?” “一样一样。”小珍珠不甘示弱,冲她大叫,“你揪我翅膀!我喜欢卫长风,我喜欢大和尚,我要去找他们。” “快去快去,你翅膀硬了,有人撑腰了,还跟我顶嘴,小心雷电把你的羽毛都烧光。”青鸢把它放下,看它在桌上继续蹦。 这么大的风雨,这小破鸟才不想出去弄脏它的羽毛。她走到窗边,看着天井里被雨水激打得不停摇晃的荷叶,小声说:“倾华也算命苦,从小没吃过苦头,我们姐妹一场,我也不想她过得不好。若云罗没了,她去哪里落脚?” “你还想收留她?她可害过你,应该把她赶走。”小珍珠飞到她的肩上,小声问。 “那是上官薇做的,她也没主见。焱殇只怕容不下她。哎,不说了。”青鸢有些闷闷不乐地说。 “你总操心别人的事,许雪樱还有大箱大箱的银子,你有吗?女人一老,人老珠黄,焱殇可就要爱别人了。到时候你连银子都没有,就是个可怜鬼。”小珍珠说。 “你哪里学来的?”青鸢哑口无言。 “你都忘了,你一直对温嬷嬷这样说。” 青鸢秀眉微扬,笑道:“我才不怕,他若敢这样,我就废了他。” “你舍得吗?女人都是傻瓜,拿爱情当饭吃……你说的,你说的……”小珍珠飞出去了,脆鸣声在长廊里不停地回响。 歇在长廊里的黑鹰一声尖啸,威风凛凛。 ————————————分界线—————————————— 接连几天大雨,泗水河畔大雨冲得一片泥泞,码头的事也不得不停了。雨一停,卫长风就带着幻尘宫的人到了河堤,加紧施工。 花泠萱这几日虽说住在卫长风那里,其实形同软禁。她身边只留下一名侍婢随身侍奉,其余三人都关在另一处僻静之所,都有侍卫重重围着,绝不允许与外人接触。 青鸢给花泠萱送了一些糕点过去后,去河边找焱殇。 黎夷治水确实有一套,用他的办法加固的河堤,在这次大雨里一点问题也没出。 “王,君博奕来消息了。”冷潭把信递给焱殇,小声说。 焱殇打开信,匆匆看过,沉声道:“他愿意去孤城,请我们带着花泠萱一同前往。与南月和落恺他们对恃的几城都已经停战,所有天羽林军都紧闭城门,不再应战。” “强攻吗?”冷潭问。 焱殇摇摇头,“正好补给一下,南月说最近一段日子,在几位老将军的带领下,天羽林军抵抗十分顽强。传旨,让冷阳把粮草加紧运过去。” “那现在就去安排去孤城的事。”冷潭立刻说。 “去吧。”焱殇点头。 “我去孤城吗?”青鸢小声问。 “你呀,好好安胎吧,孤城的路很难走,别给我颠出事来。”焱殇拍拍她的小脑袋。 “我让小珍珠跟着你,随时给我报信。”青鸢伸手,让小珍珠落在掌心。 “有鹰呢,让它陪你吧。” “鹰是你用来做大事的,我随时可以召唤小鸟去找小珍珠,但你又不能随时叫小鸟来找我。小珍珠也机灵,还能帮你传传信。”青鸢给他拍了拍肩上沾上的灰尘,小声说:“你要小心。” “嗯,我带花泠萱晚上就动身。”焱殇捏捏她的小鼻子,宠溺地说:“你放乖一点,不许往卫长风身上蹭,等我回来听说了,小心我收拾你。” “我哪有那么脸皮厚。”青鸢不满地说。 “他身上有诛情。”他拧眉,小声提醒。万一卫长风克制不住,他是杀卫长风,还是不杀卫长风? “知道了,我走到哪里都带着许雪樱……反正婆婆也有这意思……”青鸢瞪着眼睛说。 “你敢!”焱殇脸色一沉。 “我开玩笑,你为什么激动?莫非你还想自己留着。”青鸢嘻皮笑脸地说。 “总之,你不许找卫长风,也不许找浮灯,这些天好好地在家里陪母后。” “她又不喜欢我,我去孤儿所,找你的画儿姐姐。”青鸢笑嘻嘻地说。 “乖。”焱殇勾她的小鼻头,满眼柔情,“等我回来接你。” “以后当天下的王后?”青鸢仰着小脸,眼睛亮亮的。 “嗯。”他拖长了尾音,微笑着看她。 青鸢退了几步,双手负在身后,学着他的样子踱步,学着他的声音,长长地“嗯” 了一声。 “我就喜欢听你这声音,嗯……” 焱殇一臂把她揽进怀里,笑道:“我就喜欢这样抱着你。” “你也有诛情呢,自己小心点。若实在没忍住,实在想找个丫头……那也得忍住,自己用手吧。我不吃你手的醋!”青鸢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前,嗡声嗡气地说。 “……”焱殇无语。 青鸢笑了半天,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抬眸看河堤上。她那日帮过的大婶带着三个女儿在河堤上捡垃圾。她佝偻着背,拖着大筐,拿着铁勾,细小的枯叶都没放过。大女儿拖的筐子稍小,两个小的摇摇晃晃跟在二人身后,把捡到的能用的东西放进大姐姐的筐中。 青鸢很感叹,这母女完全可以拿着银子不干活,没想到如此守信。 “一家人这样在一起,就算贫穷一点,也是幸福的。不过,你登基之后,一定要给这样可怜的母亲们一些帮助。我问过了,她的丈夫就是被抓去当伙夫,一去没回。是战争让她们越过越苦……”青鸢小声说。 焱殇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揽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他的小妖物,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纯善干净。 ——————————————分界线———————————————— 孤城离泗水城有四百多里,花泠萱有身孕,所以不能走太快,焱殇晚上就出发了。 第二日,青鸢又跑去河堤看母女一家人,她们果然还在那里做事。今日是帮着码头上洗菜煮饭。 朗溪先前还不让她们过去,但卫长风交待了一声,也就允许这母女几人在那里帮忙了。大女儿是个倔强的丫头,一直帮着在劈柴火。两个小的实在太小,帮着洗米,还把米弄得满地都是,吓得直哭。 “夫人来了。”大婶见青鸢过来,赶紧跪下磕头。 “别这样。”青鸢扶起她,笑眯眯地说:“我不是来督工的,你忙去吧。” “哦,这个……”大婶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厚实的帕子,双手捧到了青鸢的眼前,“我做的香袋,我看你那日闻到了油腻味儿就想吐,这东西闻了能好过些。” 青鸢惊讶地接过来,这帕子包了好几层,里的是一层丝帕,虽然是旧的,但洗得很干净,散发着一股子胰子香味,应该是这大婶捡来的。香袋上绣着一个胖娃娃,手里捧着一条大锦鲤。 “真是不好意思,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见她不出声,大婶以为她嫌弃,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很好啊。”青鸢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谢礼,高兴地挂在了腰上。 大婶感激地说:“那我去干活了。” “去吧。”青鸢点点头,笑眯眯地看着她带着孩子们继续去忙碌。 “夫人,一个荷包就把您乐成这样。”冷衫笑着说。 “生活不易,若能帮别人一把,何乐而不为。”青鸢笑着往前走。 冷衫跟了几步,提醒道:“王说过,不能往大皇子身上蹭。” “我蹭你啊。”青鸢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冷衫嘿嘿地笑。 “冷啸怎么样了?”青鸢关切地问。 “泠涧公子在给他治伤,但手筋脚筋还不知能不能接上。”冷衫脸色一变,义愤填膺地说:“高陵熠那狗 东西,太不是人了,把大哥折磨成这样,身上就没有一寸好的地方。” “可恶,。”青鸢脸色一沉,忿忿地说:“活该他和高陵越闹翻了,最好把他捉回去,杀了拉倒。” “他的血咒功极为厉害,派去抓他的人,全都有去无回。不过紫衣侍里出了叛徒,听说也乱套了,一派人进宫勤王,一派人出去找他,还没有消息。” “哎,可怜冷大哥了……”青鸢说着,突然眼前一亮,指着站在不远处的卫长风说:“不是有朱雪樽吗?朱雪樽不是神物吗,若能知道朱雪樽怎么用,说不定就能把冷大哥的手脚给治好了。” “那东西……”冷衫一阵后怕,小声嘀咕,“幸亏不是毒,我快把皮都给洗掉了,才勉强把颜色洗浅一点。” “哦,是没洗掉啊,我还以为你在河堤上晒久了,晒黑了。”青鸢其实忍了很久了,他自己一提,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王后,咱能不能不笑?” 冷衫别开脸,哭笑不得。脸被染色又不是受伤,不能做为不出来保护青鸢的借口,所以他只能顶着黑脸跟着她四处乱晃。这几日,他已不知道被人笑了多少回了。 青鸢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说:“不能。”</p “又捉弄人。”卫长风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 “哪有,我和冷侍卫开玩笑。”青鸢笑眯眯地看着卫长风。 “河堤这么滑,你跑来干什么。”卫长风把手伸给她,扶她上了栈道。 “我来,我来。”冷衫赶紧上前,挡开了二人。 卫长风微微拧眉,面无更情地往前走。前面建有一座小木屋,是他临时休息的地方。 青鸢跟着冷衫进去,笑着说:“朱雪樽在哪里,让我玩玩。” “搁在府里了。”卫长风给她倒了茶,小声说。 “我才不信。”青鸢的大眼睛四处瞟瞟,乐呵呵地捧过了他放在一边的匣子,里面果然是朱雪樽。 “呀,大皇子你把这个带着到处走?”冷衫傻眼了。 “一个铁杯子,带着又如何。”卫长风淡淡地说。 “这个到底有什么奥妙?你弄明白了吗?”青鸢把朱雪樽放到桌上,趴在桌边看。 卫长风拿了茶壶,壶口一倾,茶水往樽中注去。 冷衫和青鸢吓了一跳,赶紧跳开。生怕被染了满脸的黑。 但水并没有飞溅出来,卫长风气定神闲地放下茶壶,朝二人招手。青鸢大胆地凑过去,只见杯中的茶水碧清碧清的,底部居然有尾小鱼在游。 “什么时候多了条鱼。”青鸢好奇地问。 —————————————— 【昨晚胃病发了,去医院吊水了,才回来。啊,空有颗吃货的心,却没有吃货的胃。吃太多,作孽啊……另,明天万字更。还有,下面这个昨天忘了复制上来了。】 七嫁文三月活动规则如下。 1、剧情奖:在三月的章节中会随机提出问题,第一个答对问题的姑娘,将得到3000乐文币的奖励。 2、活跃奖:针对文中人物长评,三百字以上起步,发帖数量最多者奖励3000乐文币。温馨提示,在文档上弄好了再往上发,袖姐最爱吃评,撑死她也不肯吐。另外,不要复制文的内容,不算不算不算滴……   ☆、247.来势汹汹(一更)【247】 卫长风笑笑,拉起她的手指,往酒樽中伸去。 “不可……”冷衫吓到了,赶紧上来阻拦。 “无妨。”卫长风镇定自若地把青鸢的手指放进酒樽中。 酒樽里的水瞬间静止,冰冰凉凉的感觉从青鸢的指尖窜进去,瞬间抵达她的心脏,让她整个人都跟着安静下来。 “感觉到了?”卫长风含笑问牙。 青鸢无法形容这种感觉,此刻她内心宁静,仿佛置身一片无垠雪原,四周的一切都如此纯净。 “那晚明明喷出了好多黑色的水,把冷衫都染黑了,那你怎么没有那样?酢” 青鸢收回手指,惊喜地把酒樽捧到阳光下看。金光落进杯中,化成了一尾活泼的锦鲤,在杯中快活地游来游去。 “浮灯出城好多天了,我在那里取来了经书,琢磨了几日。”卫长风把锦帕递到她的面前。 “几日……四哥,你也太神奇了。”青鸢感叹道:“你脑子里装的什么,怎么这么聪明?不过几日就找到了这朱雪樽的奥妙。” “这还是它所有的奥妙,既然佛经记载它是圣物,理当有更有用的作用才对。而且它的外观也不太像朱雪樽。”卫长风把朱雪樽收回去,倒掉水,用棉布擦得干干净净,放回了匣子里。 “但大皇子为什么带着它走。”冷衫狐疑地说。 “浮灯说今日会回,所以我在这里等他,让他看看,免得他又多跑一趟。”卫长风眸子轻抬,淡淡地说。 “大和尚今天回啊?我还有点想他了。”青鸢往椅上一坐,双腿轻轻地在半空中晃荡。 冷衫握拳抵唇,干咳数声。 “你不懂,我这是对朋友的思念之情。”青鸢脆声笑,指着冷衫说:“若冷衫你以后不保护我,去别处办差了,我也会想念你的。” “属下不敢。”冷衫闹了个大红脸,赶紧退到了一边。 “别逗他了,不是人人都受得起你这玩笑。”卫长风眉眼微扬,笑得好看。 “听多了就好了,一个个跟木头似的,人生苦短,及时欢笑。”青鸢伸了个懒腰,长长地舒气,“四哥,我马上就能当一个鼎盛强大的大国王后了,从此逍遥度日,享尽荣华富贵。我这是积攒了几辈子的好运,老天爷这一世如此舍得补偿我。” 卫长风看着她兴奋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失落。那样,他和她就越隔越远了吧? 正说话时,河堤上传来了吵嚷声,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是打起来了。 卫长风眉头微拧,走到窗边往外看去。河堤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不时有断木和砖头飞出来,砸得人群乱跑乱躲。 “怎么回事?”卫长风脸色一沉,不悦地问。 一名门人匆匆过去问了一下,回来禀道:“大皇子,是码头上干活的苦力打起来了,说是在河里捡到了什么宝贝。都说是自己的,不肯给别人。已经打伤了五六个人。” “宝贝?你们去看看,谁再闹事,统统抓回去。”冷衫立刻走了出去,下令让侍卫赶过去。 但侍卫们才跑到一半,就听到那边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打死人了。”青鸢心一紧,也从小木屋里走了出来。 “你不许出去。”卫长风拦住她,匆匆道:“记住,我不来,你不许从屋子里出来。” 青鸢点点头,看着他们往河堤边跑。 那边的喧嚣声,并没有因为官府的介入而平息,反而越闹越大。青鸢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这里每天都风平浪静,秩序井然,焱殇一离开就出事,会不会有人捣鬼?可千万不能在他不在泗水城的时候,闹出乱子呢。 她伸长脖子往木屋外看,那些保护她的侍卫也如此。这是泗水城,四周都是他们的人,这些人难免会放松一些警惕。 就在此时,几道削瘦的身影慢慢摸近了小木屋,未待侍卫们反应过来,已经冲进了屋子里。在青鸢的惊呼声中,挥舞着长刀扑向了她。 “有刺客,有刺客……”侍卫们听到动静,顿时吓得心惊肉跳,赶紧进来迎敌。 青鸢已经被逼到了角落里,躲在椅背后面抵挡,一刀狠狠地劈在椅背上,顿时木屑四飞。青鸢暗暗叫苦之际,侍卫们赶到了。这些刺客武功不弱,但侍卫胜在人多,不一会儿就占了上风,把刺客们逼出了小屋。 出了屋子,形式突然变了,外面有普通百姓,几名刺客可不顾这些人的死活,随手抓来就往侍卫们身上丢。 侍卫们受到拘束,施展不开,眼睁睁看着刺客们又扑向了小木屋。 卫长风修长的身影如疾风掠到,一掌将冲在最前面的男子劈出老远。 眼看他如天神一般守在小木屋门,一名刺客尖啸一声,拔腿就跑。 “朗溪,让老八带两个人去追,不要打草惊蛇,找到他们的落脚点回来报我。”卫长风盯着刺客们的背影,低声吩咐。 朗溪立刻让 老八他们紧盯上刺客。 “难道又是高陵熠的人。”青鸢从地上捡起了一枚紫色玉佩,眉头紧皱,不解地说:“他不会是因为和高陵越闹翻了,想从我们这里捞点好处吧?” 卫长风从她手里拿过玉佩,坚定地说:“你赶紧回府,只怕事情不简单。” “还能怎么样。”青鸢突然有些心慌,担忧地说:“焱殇不会有事吧?” 卫长风思索片刻,低声说:“他不会有事,你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嗯,那我回去了。”青鸢点头。 扭头看,桌椅都被砍坏了,那只装着朱雪樽的木匣子也不见了。 “东西呢?”青鸢大步过去,拖开了碎成几半的椅子,焦急地在地上寻找。 “算了。”卫长风拉开她,沉声说:“他们或者是为了这东西而来,让我去找,你赶紧回去。” 青鸢心里不安的念头更加浓烈。 她扭头看了看窗外,那群吵闹的人刚刚散开。 “他们在河里捡了什么宝贝?”她小声问。 “金壶。”冷衫回道。 河里怎么会有一只金壶,他们在这里做了大半月的工,为什么今天才挖出来?难道真这么巧合?青鸢按捺着满心的疑虑,带着一行人回了府衙。 ——————————————————分界线—————————————————————— 茫茫夜色,月光冰凉。 君博奕站在悬崖前,冷眼看着泗水城的方向,手中一把长剑,正狠狠地指着一名黑衣刺客的胸前。 “这么个小小的任务,你都没能完成,你还有脸回来。” “皇上,属下罪该万死。虽然属下没能带回顾青鸢,但是属下拿到了朱雪樽……”那人慌得满头大汗,浑身发抖,粗着嗓门,只差没哭出来了。 “就那么个黑色的破东西,你敢说朱雪樽?”君博奕低下头,残忍地笑道:“朱磊,朕待你不薄,黄金白银养着你,你就给朕这么个答案?说什么幻尘宫的弟子,没有到不了的地方,没有抓不到的人。结果呢?还不是两手空空而回?” “皇上,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保证,一定把她带到皇上面前。” “晚了,朕不给同一个人两次机会。”君博奕手腕用力,长剑直接穿透了朱磊的咽喉,再顺势一拔,鲜血急喷中,抬脚踢中了那人的胸口,把他踹下了万丈悬崖。 “你们谁还有胆子去?”他接过侍卫递上的明黄锦帕,缓缓擦拭着长剑上的鲜血,慢吞吞地问。 那些背叛了幻尘宫,投到君博奕麾下的弟子们此时都面如灰土,根本不敢出声。 “没用的东西们。”君博奕阴鸷的眼神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冷笑道:“朕从来不养窝囊废,既然你们办不到朕交待的事,也就不必再活着了。” “皇上,属下愿意去。”众弟子赶紧跪下来,大声请命。 “不必了。”君博奕眼神一寒,厉喝道:“杀了他们。” 眼看命将不保,众人咬牙横心,拔出兵器与侍卫们对恃起来。他们也算是一等一的杀手,但在他们投入君博奕的麾下之后,君博奕先用高官厚禄为引,再成天美酒美食伺候,趁他们不备,已在他们的酒水里下了蛊,只有君博奕才有解药,借此控制住了他们。 没打多久,十数玄尘宫弟子就被侍卫们围在中间,死于乱刀之下。 “皇上,这东西是真是假?”侍卫把朱雪樽捧到了君博奕的面前,小声问。 “卫长风捧在手里,可能是真的吧。”君博奕只瞟了一眼,兴趣缺缺地说:“这些奇门遁甲的东西,若真有用处,怎么会被束之高阁,锈成这般模样?只有蠢人信奉什么神物圣物。朕要的是顾青鸢。” “皇上……是喜欢她?”侍卫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 君博奕的神情恍惚了一会儿,低笑道:“喜欢?若朕不杀了焱殇和高陵熠,朕谁也不会喜欢,谁也不想喜欢。有了顾青鸢在我的掌心,必会牵制住焱殇。高陵熠已是落水狗,不足为惧。传我之令,立刻让云罗倾全 军之力,发兵大元。” “是。”侍卫从怀里掏出了信号筒,拔出塞子,只见两朵绿色亮光在半空中炸响,化成两缕白烟,慢悠悠地被夜色消失。 “皇上,皇后那里怎么办呢?”侍卫又问。 “秦老妖妇说她把密旨放到朕想像不到的人手中,朕一直想不出此人是谁,花丞相也不知此事。朕让花皇后到泗水城来,就是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看她会不会和什么人联络。结果她被软禁这么些日子,别说和别人联络,就连鸟也没飞进去过一只。” 君博奕脸庞微微扭曲,月光被茂密的叶片遮挡了一半,映得他的脸半明半暗,活像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噬魂修罗。 静了片刻,他又阴冷地笑笑,傲气地说:“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 。若朕杀了焱殇和高陵熠,密旨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成王败寇,到时候朕赢了天下,一切人都得跪在朕的脚边,求朕赐他们一条生路。” “皇上洪福齐天,定会振我天烬国威,永享江山太平。”侍卫们赶紧跪下,大声附和。 君博奕展开双手,狂傲地大笑起来。 “焱殇,孤城一日,便是你的死期。朕要看看你,到底还有什么本事,从朕的掌心逃出去。” 阴险冷酷的笑声被悬崖边的大风吹散,密林里响起了虎啸狼嚎,有山鹰掠风而起,冲上了浩瀚的星空,飞向那轮明月。 ———————————————————————分界线————————————————————— “什么?”听到老八的回报,卫长风脸色一沉。 君博奕把焱殇诱去孤城,是要设伏杀他。 “但孤城在焱殇的管束之下,君博奕凭什么能杀他呢?”朗溪不解地问。 卫长风踱了几个来回,长眉微拧,“花皇后……只怕有什么不妥。” “按理说,焱殇是谨慎之人,怎么会做出去孤城谈判的决定?是不是他也有什么计谋?”朗溪又问。 卫长风摇摇头,与焱殇交手几回,焱殇虽然城府很深,但难免也有失策的时候。若真是不小心上当,到时候后果会很可怕。 “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通知王后?”朗溪又问。 卫长风沉思片刻,低声说:“先不要通知她,她性子急躁,只怕会立刻启程去找他。我先去看看情况,你们等我消息。” “门主何苦去犯险?”朗溪一怔,苦口婆心地劝他,“这是朝廷之事,门主既然不认大皇子的身份,就不必去插手。” 卫长风拍拍他的肩,沉声说:“我既已知道此事,若我不管,如何面对阿九?” “阿九阿九阿九……门主的心里只有阿九,什么时候有过自己?”朗溪突然有些生气,指着窗外大声说:“看看,我们幻尘宫好不容易才有了新希望,门主又要一个人冒险去,那我们何必开始这些呢?不如早点烧了炸了,各自回去,不管是去当刺客杀手,还是去哪里送死,也都和幻尘宫没什么关系了。” 卫长风微叹,小声说:“朗溪,既然我们准备开始,与大元国做了这笔交易,大元国若不能得到天下,我们的这码头也没什么希望。” 朗溪语结,半晌,才赌气说:“那门主也不应该只身前往,我们的都把身家性命托付在门主身上,门主心里不能只有阿九。” “怎么着,你也想让我喜欢你?”卫长风不怒反笑,这怎么听着像吃醋一样? 朗溪有些尴尬,嘟囔着解释,“我的意思是,门主也应该……反正……门主不要去的好。” “放心。”卫长风拿出一面令牌,放到他的掌心,小声说:“你看好众人,专心做码头的事。如今我们与大元国的命运息息相关,大元得能天下,我们这码头生意就能做到天下。不然,就真的没有安身立命之所了。” 朗溪长叹,轻轻点头,抱拳道:“门主小心。” 卫长风取下墙上的佩剑,吹了声口哨,唤了一只苍鹰,拔腿就往外走。 ———————— 青鸢睡到半夜,只感觉到心惊肉跳,越睡越不安。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头一件事就是去寻了只画眉,让它去找小珍珠,问问那边的情况。 奴仆们在扫院子,笤帚刷刷地响。 许雪樱从另一头的屋子里走出来,一面挽发,一面吩附人赶紧把汤面端去倾心太后的寝房里。青鸢看了半天,心脏突然剧痛起来,她捂着胸 口,勉强靠在窗上,想叫许雪樱一声,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上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心疾发作,来势汹汹。 【今日两更……明天上午再更一更……】   ☆、248.简直和当年一样(二更)【248】 阳光从云层后透出来,把她眼前的一切都蒙上淡淡的金色,身子软软地靠到了窗子上。迷糊中,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在眼前晃动。 “阿九怎么了?”许雪樱听到动静,把梳子往地上一丢,往她身边飞奔过来。 青鸢勉强掀了掀眼皮子,眼睛渐渐合上。失去意识之前,耳朵里全是嘈杂声,有雪樱紧张的唤声,有倾心太后大呼太医的声音,好像还有冷衫他们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小,她昏睡过去牙。 几名大夫把完脉,互相看看,满脸为难地摇头,找不出病因所在。 “怎么会这样?这丫头怎么还不醒,孩子有没有事,哎呀,你们这些大夫怎么都不中用……”倾心太后焦急地在榻边来回绕圈,伸长脖子往外面看。 泠涧,浮灯,卫长风,一个都不在,大夫们对青鸢的病束手无策。 “好端端的,长风跑出城干什么去了?”倾心太后不解地问酢。 “或者是想去散散心,或者办事。”许雪樱掐着青鸢的下巴,强行给她喂汤药,“脸色白成这样,真让人担心……阿九,听不听得到我叫你?” “太后,抓住几个刺客,正是盗走朱雪樽,刺杀王后的人。”冷衫大步进来禀报。 “刺客?刺杀王后?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没听你们禀报过?”倾心太后脸色一凛,大步走到门边看。 十数名侍卫将两名男子摁在地上,黑衣黑帽,黑巾蒙面,露出两双惶恐惊惧的眼睛。身上血迹斑斑,都已身负重伤。 “白天我们在河堤边,突然有刺客……” “这丫头,让她不要到处乱跑,又跑出去!”倾心太后感觉头在发胀,扶着脑袋坐了下来,连声叹道:“殇儿不在,千万别出事才好,不然我怎么向殇儿交待。” “先审审吧。”许雪樱灌不进去药,焦急地说:“或者能找到阿九发病的原因。” “你们是谁派来的?”冷衫飞奔过去,一掌揪住了一名刺客的肩,用力往地上摔。 二人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他们身上有黑羽林军的纹 身。”侍卫小声说。 “不招?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招认。”冷衫怒色道。 侍卫们将二人拖出去,严 刑拷 打了半个多时辰,其中一人才熬不住,招了目的。 “去孤城的路上有陷阱,我们把卫长风诱出城,城中无主,我们要控制住泗水城,挟制焱殇。云罗兵马不日就能进攻,到时候和天烬里外夹击……” 跟来听审的倾心太后冷汗直冒,心跳越来越快,一阵阵地口 干舌燥,感觉到天眩地转。 这不是和当年的情形一样吗?圣帝领兵亲征,被诱入陷阱……大元陷入绝境之中。 “得赶紧通知王,让他和长风回来。” “是,属下马上就去。”冷衫也感到不妙,上马就走。 “菩萨保佑,殇儿和长风无事。”倾心太后跌跌撞撞地跑回了房间,跪到佛像面前连连磕头。 “孤城在表哥的控制之中,难道是花皇后?”许雪樱也慌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倾心太后问。 “我要亲自去,我不能再失去儿子。”倾心太后猛地清醒过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我陪姨母去。”许雪樱立刻说。 “你照顾阿九,答应我,她怀的是殇儿唯一的血脉,用你的生命向我起誓,保住这一缕血脉。” 倾心太后拉住许雪樱的手,殷切地看着她。 许雪樱郑重地点头,小声说:“姨母放心,我对哥哥的心始终没变,我一定会护住他的孩子。哪怕牺牲我的性命。” “好,我替殇儿谢谢你。”倾心太后轻抚她的脸颊,动容地说:“雪樱,这里交给你了。” “姨母……你要小心啊。”许雪樱紧张地说。 “放心,我一把老骨头了,大不了是个死,但我得看到殇儿和长风无事,才能安心闭眼。这也是我这么多年来苦撑下来的心愿,你带着阿九躲去安全地方,他们不回来,你们不许出来。” “是。”许雪樱连连点头。 一阵嘈杂之后,府中侍卫又出去了大半,有通知各衙门加紧防备的,有去给幻尘宫报信的。府中空了不少。 许雪樱带着几名大夫,守在青鸢的榻边,等着她苏醒。 第一缕晨光透进了屋子里,天边慢慢卷出一层金边。 “雪樱……”青鸢缓缓睁开了眼睛,茫然了半天,慢慢坐了起来。 “阿九醒了。”许雪樱喜出望外,跑回榻边,手抚着她的额头,小声说:“你吓死我了,现在感觉如何?心还疼吗?肚子疼吗?” 青鸢摇了摇头,小声说:“你守我一夜啊。” “对啊,你突然发病了,太后和我快急疯了。泠涧和大皇子都不在城里,大夫们也找不到原因……对了,冷衫把昨天抓你的刺客给抓到了, 他们招供说是本来是想抓你,但没抓着,就把大皇子诱出城去了。他们在孤城也设了陷阱,要抓王和大表哥……” “太后呢?”青鸢心一凛,不好的预感猛地袭来。 “太后亲自带人去追大皇子了,她说不能看到儿子出事。”许雪樱见她脸色又难看了,赶紧扶住她,轻声说:“你现在能走吗?我带你去躲躲。” “要出大事了!太后怎么能出城呢!老糊涂了吗?”青鸢头疼欲裂,厉声问道:“冷衫呢?他也糊涂了吗?” “怎么了?”许雪樱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嚅嗫着问。 “这下好了,君博奕本来没有拿捏焱殇的把柄,太后把自己送出去了。心疼儿子,也得找人商量商量。这样贸然出城,落入险境怎么办。”青鸢忍着不适,匆匆道:“给我拿套男装来。” “但是太后说,这次的情形就和当年一样,太后怕君博奕会伤害王和大皇子,你又不知当年有多凶险,当然不会理解太后的心情。”许雪樱不服气地把一套男装放到她的面前。 “大小姐,她不去,结果就不一样。她去了,真就一模一样了。”青鸢迅速穿好,小声说:“来人,传守城将军来见。” “是。”侍卫匆匆出去。 许雪樱见她一脸严肃,被她的气势给吓到,一时之间不敢再出声。 “你去准备一下,让人把你值钱的东西都藏去府衙的水牢,那里不会有人搜。记着,以后那些值钱的东西不要放在明面上,不是每个人都光明磊落,不贪钱财的。”青鸢匆匆擦了把脸,快步出去。 “哦……”许雪樱跟出来,大声问:“你能走吗?太后让我带你去躲一阵子。” “她没走,我们还能躲。她走了,我躲也没用。人质,一个足矣。焱殇总不会不救他的老 娘。”青鸢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直接去了府衙大堂。 侍卫没一会儿就把刺客带到了她的面前。 两个人已经庵庵一息,侍卫一推,就瘫在了地上。 “你们说,君博奕要在哪里伏击太后?”青鸢走到刺客面前,厉声问。 “伏击太后?”侍卫们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 刺客抬眸看她,一言不发。 “想求死?来人,把往生丹拿来,喂他们吃下。”青鸢冷冷一笑,大声吩咐。 “往生丹?”侍卫抱拳,却不知所措,这是什么东西? “四哥新弄出来的东西,吃了往生丹,简直能长生不老。”青鸢踢了踢刺客的脚,冷冷地说:“只可惜,就以你们这不死不活的样子活着,不能动弹,但绝不会死。我便每日来割你们的肉,拆你们的骨,直到你们没有一根骨头……” 两个刺客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惊恐地看着青鸢。 “哦,对了,你们知道人有多少根骨头吗?成 人有206块骨头,你就得痛上206天,若是被打碎的骨头,还得一片片从肉里面拔出来……” 连侍卫们听着都毛骨悚然了,何况两个侍卫,有一个的身下已散发出一阵尿 sao臭味儿。许雪樱在一边已经听傻了,胃里一阵翻腾,只差没吐出来。 “许雪樱,还不去拿!太后若出差池,你也得吃。”青鸢怒喝一声。 许雪樱终于明白过来,往外飞奔,不一会儿捧了两丸漆黑的药回来。 “喂进去。”青鸢恶声恶气地说。 眼看药就要强行塞进嘴里,刺客们终于扛不住了,无力地说道:“在秀峰山!” “赶紧去追,把太后追回来。”青鸢吩咐完,走到窗口,吹了几声口哨,唤来一群画眉。这是她这些日子闲来无事训的鸟,她要这些鸟赶紧去找焱殇和卫长风,提醒他们。 守城的几位将军很快就赶到了,青鸢简单陈述了利弊,让他们立刻派人去追太后,封锁城门,召回码头里的人,在城中搜索探子。 本来女子不可干政,但守城的人都是焱殇的心腹,知道青鸢在这里份量,且见她说得有理有据,丝毫不敢怠慢,马上分散开,各自开始安排应对之策。 “现在怎么办?”许雪樱对青鸢心服口服,小声问她。 “等。”青鸢转头看她,无奈地说:“焱殇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同时出现在秀峰山和孤城。都以为君博奕是酒囊饭袋,只怕人人都轻看了他。最狠的人,就是他了。” “表哥不会出事吧?”许雪樱急了,抓着她的袖子焦灼地说:“等不是办法呀,你不是会唤鸟吗,卫长风还曾经用千鸟阵把你从大元城救出去,你也多唤一点,把表哥给抓回来,这样就好了。” 青鸢苦笑,手抚着小腹,小声说:“你以为不要费精力的吗,若没有这个,我倒能一试。” “啊……”许雪樱失望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对了,你那药是什么东西。”青鸢的视线落在地上被踩扁的两枚药丸上,小声问。 许雪樱脸一红,尴尬地说:“情急 之下,我拿了我的水息调 经丸。” “哦,你还真仁慈,若我,就会真的拿毒药了。”青鸢没笑,转头看着窗外,轻声说:“但愿他们平安。” 这时的青鸢绝不会想到,君博奕的计谋绝非这样简单,最恶毒的事在后面等着他们。 ————————————分界线———————————— 焱殇一行人已到了孤城外。 孤城位于群山峻岭之中,之所以取名孤字,正是因为这里地势险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凭天险,可以阻挡住千军万马。 当年这里就是分隔大元和大南国的屏障,属于大元国。当年孤城官兵抵挡过一阵,但大元国没了,将士们的心也散了,有些人被收买,打开了关口,放天烬人进了孤城。 焱殇当宸王时,就用天羽林军控制住了此处,之后将守城的人换成了自己人,把孤城抓在了掌心,也是从这里进入了大南国。 城中守将已守在城门处多时,见他下马,立刻上前跪迎。 “都起来吧。”焱殇朗声说。 “王,都按您的吩咐安排好了。”将军们上前来,把他围在中间。 花泠萱从马车上下来,环顾了一圈四周的风景,慢慢走近人群。 “这位就是花皇后。”焱殇侧过身,向众臣介绍花泠萱。 大家上下的查花泠萱,不甚尊敬地抱了抱拳。一个国家沦落到让皇后出来讲和,未免让人看轻。 “进城吧。”焱殇向花泠萱点点头,沉声说:“皇后坐马车即可,我要在城中走走。” “我能看看吗?我还没来过这里。”花泠萱微微一笑,柔声问。 “请吧。”焱殇点头。 “小时候听父亲说,孤城险峰,有人间难得一见的风景。今日一看,果然如此。我要谢谢大元王,给我们挑了这么个好地方。”花泠萱缓步往前,轻轻地说。 焱殇不置可否的一笑,花泠萱居然看出了他的意图,这让他有些意外。这位花皇后,倒很是聪明。 “孤城有十九峰,不知大元王给我们挑了哪一座山?”花泠萱转头看他,平静地问。 焱殇长眉微扬,转头看向笼于薄雾中的群山,连绵起伏的山脊连成龙身,风一吹,雾气朦胧里,就像在自西向东游动。他抬手指着东边的那座山,沉声道:“雁池峰中有温泉,大雁冬日会在那里停歇,我会在那里为你们建一座木屋。” “那……孩子能留吗?”花泠萱手抚小腹,轻声问。 焱殇摇头,淡淡地说:“给你们夫妻一生一世,这是底限。” 花泠萱的身形晃了晃,喃喃地说:“生下来就抱走,随你们抱去哪里,也不行吗?我只要他活着,我只想看他一眼。” 焱殇还是摇头。这个赌局,他不敢开。大元有他,所以有今日大元。他要做的,是给他的孩子一个绝对安全的未来,绝不允许有半点能威胁到他的孩子的事存在。君博奕是什么人,他明白,君博奕能不能来,也是个未知数。 “我懂了。”花泠萱垂下眼帘,遮去了眼中泪光。 “请吧。”焱殇大步往城中走去。 孤城不大,守军分散在六座山头,之间以天险锁链桥连接,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悬崖。这是主城,城中住着三千将士。人数不多,地方不大,但城中俨然已形成了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小京都,繁华不亚于别处。有一条南月和天烛通商的通道,正是从这里经过。 “这是什么花?”花皇后的婢女停下脚步,好奇地问路边的一株花。这花从路边酒馆的青石台阶缝隙里长出来,四片朱红花瓣,花心是紫色,散发着一阵阵的香味。 “这叫七巧花。”随行的一名侍卫小声解释:“孤城满城都是。” “和皇后身上的香有点像。”婢女掐了一朵,递给了花泠萱。   ☆、249.美人香【249】 美人香【249】 “宫中用七巧花制香了吗?”花泠萱了无兴致地看了一眼,慢步往前走。 这样的自由可能都没有多久了,好在还能和君博奕厮守在一起。她如今唯一担心的就是君博奕会不会来,想不想走这条路。若他打定主意渔死网破,她这一行又有什么意义呢? “七巧花是孤城才有的。”侍卫随口说了句酢。 “娘娘戴着吧,以后……”婢女把花递到她的面前,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以后只怕也没什么机会戴花了。 花泠萱又扭过头,朝七巧花看了一眼,接了过来簪到发上牙。 七巧花的香偏向甜淡,有点像桃花。城中还有很多柳树,四月正是柳絮纷飞时。白絮沾到花泠萱的鼻尖上,惹得她连打了几声喷嚏。 “皇后,您没事吧。”婢女赶紧拿出帕子,给她系到脸上,挡去漫天飞舞的柳树。 “没事。”她缓了缓,轻轻舒气。 焱殇停下脚步,扭头看了她一眼。 “王,君博奕已到了瞳木溪,最迟三个时辰就能到山下。探子说,他只带三十侍卫,天羽林军继续按兵不动。”冷潭大步过来,附到他耳边小声说。 “嗯,安排好。”焱殇眸中锐光轻闪,低声说:“令冷阳,南月和落恺,冷暮各自守好阵地,没我命令,不许放出城中任何一人。” “是。”冷潭抱拳,大步退开。 花泠萱远远站着,等他们说完了,才快步过来,急切地说:“大元王,可是皇上到了?” “对。”焱殇点头,沉声道。 花泠萱双手叠在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低喃道:“皇上来了,我总算放心了。” 世间总有痴心人,不分身份贵贱,一爱就是一生一世,哪怕那人再不好,也难以收回那颗滚烫的心。 焱殇收回视线,朗声说:“带皇后下去休息,好生伺候。准备晚宴,迎接君博奕。” 众人领命,各自散开。 花泠萱期待地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城门,跟着侍卫往孤城府衙走去。为了今日谈判,孤城已经提前关闭了大南国和孤城以内通商的通道,商人们也都下了山,城中比平常冷清了许多。百姓们此刻被官兵们拦在了路的两边,好奇地看着花泠萱。 {—————————————— 夕阳西沉,暮色渐深。孤城被夜幕一点点地淹没,淡白的月悬于孤城高 耸的城墙上。快马踏过石子路的声音由远而近。 焱殇站在城楼上,看着君博奕带着四名侍卫渐渐进入视线。这地方太高,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月亮,风从清朗的月光下拂来,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谈判地点在内城,是城官所居之地,孤城的一切要务都在内城进行。要到这里,先进外城,再过两道铁链桥,才能到达山顶。若有外敌来犯,只要一边放下铁链桥,桥上的人都会随着铁链掉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君博奕一行人下马上桥,铁链桥顿时剧烈摇晃起来,惊得侍卫们赶紧站稳。好半天适应之后,才慢吞吞地往前走。 “焱殇,我来了。”终于下了桥,君博奕松开缰绳,抬头大喊。 焱殇微微侧脸,沉声道:“放下去。” 一只木制大吊篮缓缓放下,君博奕把缰绳给了侍卫,一撩长袍,跳上了吊篮,四名侍卫留在了城下。 城墙上摆着一只小桌,桌上煮着茶。 花泠萱站在十步之外,紧张地看着缓缓冒出城墙的君博奕。 “皇上。”他一出现,她便激动地迎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 “皇后受委屈了。”君博奕抓住她的手,小声说。 “你来了就好。”花泠萱喜极而泣,哽咽着说:“我看过了,这里挺好的,风景优美,还有温泉……” “嘘,让我与他谈谈。”君博奕一指压在她的唇上,唇角扬起一抹诡谲的笑,“去,给我倒碗茶,我渴了。” 花泠萱微微一怔,身子被君博奕推开了。她抹了抹眼泪,飞快地给他倒了碗茶。 “皇叔,我还是叫惯了你皇叔。”君博奕端着茶碗,举向焱殇,笑道:“真没想到,你我会有这一天。” “坐。”焱殇抬了抬下巴,在主座坐下。 君博奕喝了茶,抹了一把嘴巴,镇定地笑道:“既然皇后喜欢这里,那我就在这里住下了,人生苦短,能有几日安逸日子,也不错。” 他如此爽快,焱殇自然不信,盯着他看了会儿,淡淡笑道:“皇侄喜欢就好。” “当然喜欢,皇叔给我安排的地方,皇叔给我留的活路,我当然要好好珍惜。皇后,还不给皇叔倒碗茶,谢皇叔不杀之恩。”君博奕笑眯眯地看向花泠萱。 花泠萱心里的不安更加浓厚了,“哦”了一声,过去给焱殇倒了碗茶。 “ 我看,这碗茶还是你自己喝吧,这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冷潭在一边嘲笑道。 “哦,是毒药?闻上去挺香的。”君博奕气定神闲地看着冷潭,慢吞吞地说:“皇叔所赐,就算是毒药,我也喝了。” “别一口一个皇叔,现在攀亲戚也没用,你与我们王从来就不是亲戚,是你们鸠占鹊巢,占了我们大元的领土。现在就是你们还帐的时候了。”冷潭听得扎耳,忍不住又开腔。 君博奕嘴角缓缓扯开,笑着看着冷潭说:“冷护卫如今也扬眉土气当主子了,可喜可贺。” 君博奕越如此,焱殇就越发明白,君博奕不会投 降。气氛突然间就变了,大家都看了焱殇,等着他发话。 “说吧,目的。”焱殇手指握了握椅子扶手,有了丝不详的预感。 “承蒙皇叔对皇后的照顾,皇后气色看上去还不错。看样子,真是大元国的风水更适应皇后。”君博奕笑眯眯地坐下,看着花泠萱点头。 “皇上……”花泠萱不解地看着他,小声问:“您想说什么?” “焱殇,皇祖父给你们母子一条生路,你就这样回报他?呵,你这小人只怕没想过自己也有今天。”君博奕的脸色骤变,冷笑道。 “放肆。”冷潭闻言大怒,一把抽出弯刀,指向了君博奕。 “没用的。”君博奕一指推开了冷潭的弯刀,嘴唇微咧,残忍地笑道:“我既敢来,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我们就在这里坐着看日出,看谁能等到日出的时候。” “皇上!”花泠萱大骇,这是怎么回事?君博奕到底想干什么? “真是我的好皇后,不侮使命。”君博奕转头看她,一字一顿地说:“你在他身边也呆了有十日了吧?一路过来,每天能接触几回?” “你什么意思?”花泠萱身子晃了晃,勉强稳住,惊恐地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倚重你们花家,不是让你们花家谋划来杀我的,更不是让你给焱殇他们通风报信的!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还让你当我的皇后?”君博奕的脸色猛地一沉,目光死死地盯着花泠萱,“知道诛情最喜欢什么吗?诛情最喜欢美人香!你所有的衣服钗环都熏了美人香,他闻几回,就会在他的骨子里多滋生几回。毒上加毒,无药可解。” “你……你……你把我的衣裳熏了美人香?我不是一直与这美人香相伴?难怪我总觉得疲惫不堪,软弱无力,每到夜里就无法入眠……君博奕,你怎么会如此恶毒?”花泠萱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去。 焱殇牙关紧咬,猛地站了起来。泠涧用尽办法克制住了诛情,再让他和卫长风同修内力,花点时间,诛情还是能够治好的。但美人香就是诱饵,能让诛情暴发。 “别动怒,越动怒,诛情发作得越厉害。美人香可真不好找,但高陵熠那里多的是,我的人从他那里找到了满满一盒子。”君博奕狂傲地大笑起来,“看到你这表情,真是痛快。不过更痛快的事还在后面,你可能还没接到消息,我又让刺客去了泗水城。把倾心太后给引出来了,现在她就在秀峰山上作客,等着你去见他。” “去死吧。”冷潭挥着弯刀,猛地砍向他。 君博奕不躲,冷潭的弯刀砍到他的肩上,发出锃地一声响。锦衣裂开,露出银寒的软甲。君博奕揭了揭被弄破的衣裳,嘴角撇撇,不屑一顾地说:“杀了我,你这主子和老主子可得一起赶赴黄泉了。我说过,既然我敢来,就不怕你们动手。” “是吗?”焱殇终于平静下来,慢步走近他,淡然道:“你又如何断定我非要救太后呢?” “你什么意思?”君博奕的脸色变了变。 “和你一样,你只要江山,我也只要江山。太后能为我大元国牺\牲,是她的命中注定。我大元百姓会永远歌颂她。而你,注定要在此碎成烂骨。”焱殇说话时,猛地出手,一掌打在了君博奕的胸前。 君博奕被打飞出去,重重地撞到城墙上。他牙一咬,翻身就往城墙下跳。 “该死。”冷潭追到城墙处去看,只见君博奕正抓着一根细亮的绳子快速往下坠。 底下的侍卫举起了长弓,挽弓就往高墙上射来,这是短弓,他们之前藏在马鞍下面,躲过了搜 查。射上来的也不是利箭,而是烟雾。每支箭上都绑着烟雾包,撞在城墙上时立刻炸开,掩护君博奕往下逃。 焱殇的身形随之跃下,大步逼近了君博奕。 “追得好。”君博奕脸庞扭曲,拉开了衣衫,刀枪不入的软甲上安着数个暗器机关,“我还准备了这么多的美人香,好好伺侯皇叔,请皇叔尽情享受。” 他大笑着,接连按动了暗器的机关,无数圆珠从软甲上飞出去,在半空中爆开,异香在半空中疯狂地弥散开。 焱殇立刻捂住口鼻,暴退了数丈。 “焱殇,好好享受吧。你以为在孤城此地,只有你懂得如何上山、如何下山吗。别忘了,天烬统治了此处二十八年。天羽林军忠于天烬 国,而不是你这个卑 贱种。你知道吗,我至今还记得你被皇祖父罚跪的情形,那情形真是一条怕死的丧 家 犬,摇着尾巴,请人饶你的狗 命。你和你那破烂惜夫人的大婚,我也记忆尤新,也只有你,才能享受到皇祖父对你的如此宠 爱。” 君博奕飞奔上了铁链桥,疯狂的笑声在大山中不停地回响,恨得人咬牙切齿。 “想逃。” 冷潭气得胸膛都快炸开了,带着侍卫们追过去,铁链桥在中间突然断裂,侍卫们及时抓住了铁链,才不至于跌下深渊。 君博奕他们有备而来,身上都带着金缠丝,牢牢地粘在铁链桥上,借着铁链桥甩出去的力道,飞跃上了另一座山。 “我马上让人拦截他们。”冷潭跳上来,大声说。 但身后没有回声,他转头看,只见焱殇的鼻中正往下淌着鲜血。 “王?”他大惊失色,飞奔过去扶住了焱殇。 谁能想到,君博奕拿着自己的皇后,自己孩子的母亲,做了药炉…… 高墙上传来一声尖呼,众人匆匆抬头,只见花泠萱正从高墙上一跃而下。 焱殇拔地而起,及时接住了花泠萱,落地时,两滴殷红的血正从他的耳朵上滴下来,正落在花泠萱的脸上。 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她深爱的丈夫要杀她,而她丈夫的仇人,却救了她! “美人香不会要你的命,不过你这孩子不用我动手了。”焱殇掏出帕子,擦去鼻下和耳畔的血珠,缓缓地说。 “王……我们现在赶紧回泗水,找泠涧。”冷潭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 “来不及了,你赶紧给南月他们下令,让他们全力攻城,不惜一切代价,速战速决。给泗水城传信,让他们紧闭城门,不得擅出。” “那太后……”冷潭犹豫道。 “我亲自去。”焱殇拿出泠涧给他配好的药,直接吞了半瓶。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这回诛情发作,不再是情 yu,而是火灼五脏六腑地疼痛。 “但是……您……”冷潭急了,焱殇伤重,怎么还能奔波。 “君博奕狡诈,但他怕我。让人抓紧搜山,路只有几条,说不定可以在他下山前拦住他。”焱殇稳住翻涌的热血,拔腿往前。 “是。”冷潭赶紧下去安排。 铁链桥已断,城门已经打开,焱殇飞跃上马,往城外飞驰。今日是他轻敌,见君博奕只身上山来,多少放松了警惕。再者,拿妻儿下毒的事,真是闻所未闻。当年的渊帝和鸿帝再狠毒,尚不曾拿妻儿下手,君博奕他居然狠得下这样的心。 焱殇见识过太多歹毒绝情的事,这一件,只怕无人能比得上。 小珍珠尖鸣着,掠上天空,直奔泗水城的方向。 ——————————————分界线—————————————— 君博奕在山中狂奔了片刻,抹了一把热汗,恼恨地说:“用了那么多美人香,他怎么还没死?” 侍卫扶着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会不会是早就吃了什么解药?” “就算吃了解药,他与美人香接触了这么久,功力也必会大减,但你看到他方才的样子没有,虎虎生风,哪里像中毒的人。”君博奕靠着树坐下来,阴冷地看着孤城的方向。 “他们很快就会追过来的,我们还是赶紧走吧。”侍卫过来掺扶他,焦急地催促。 君博奕摆摆手,低声说:“歇会儿,无妨。这林子里地形复杂,他们没那么快找到我们。” “喝点水吧。”侍卫解下水囊,递到他的面前。 他一仰脖子大口灌了几口,恶狠狠地一抹嘴唇,“我们暂时躲在这里,看看情况。若他真的没死,我们再做打算。我就不信,美人香和诛情这样奇猛地毒,对他会没有作用。他刚刚一定是强行运功,暂时制住了毒 性发作。用不了多久,他一定会完蛋。” “皇上还是太冒险了。”侍卫小声说。 “我就想亲眼看看他那表情,一定会很爽快。只要能亲眼看到他死掉,这点苦头算什么。”君博奕握了拳,重重地砸在树上,咬牙切齿地说:“再说了,你以为他真的会不在乎许老太婆的命?我打赌,他现在就会出发,赶去秀峰山。只要他下山,就让幻尘宫的人去拦住他,一波又一波地给我打,让他不停地运动内功,我看他到底有多强硬。他总不会长了九条命,死不绝。” “我看,是你先死。”愤怒的声音从林子中传来。 几人猛地一抖,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道白色身影从林子里大步走出来,一手握着长剑,锐利的视线紧盯着君博奕。 “卫长风?”君博奕镇定了一点,挤出满脸的笑意,站了起来,“许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见面。” “我想,让花泠萱去找我,也是想让我尝尝美人香的滋味吧?”卫长风抬剑,指着他 的咽喉,愤怒地问。 “哈哈……”君博奕向侍卫使了个眼色,笑着说:“长风何必动怒,皇后见你的时候,并未穿宫装,所以此事与你无关。我一向欣赏你的才能,希望能与你结为异姓兄弟,同创大好山河。但你为情伤而离开,我很惋惜。不如你就与我一同完成此事,你带着阿九,一同离开,从此逍遥自在,何乐而不为呢?” “真是好主意。”卫长风的剑低了低,突然就往他的咽喉处刺去,“可惜,我现在觉得杀了你更有趣。” “卫长风,你这个没骨气的东西。焱殇杀你兄弟洛川,夺你心爱之人阿九,还害你一 夜白头,让你成为天下人的耻笑,你居然还要帮他。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君博奕险险躲过,勃然大怒。 “这与你无关,我最恨的是有人对我下黑手。”卫长风长剑又到,直指他的喉咙。 “卫长风,你再不住手,我让你有来无回。”君博奕绕着树左躲右闪,咆哮道:“我可还留着美人香,若你想试试大把大把吞下的滋味,我成全你。” “那好啊,难得的机会,不如一试。”卫长风冷笑,步步紧逼。 林子里难以施展功夫,两名侍卫也只能打一下,躲一下。几人越战越往林子深处退,渐渐就到了一处陡峭的悬崖边上。 “够了。”君博奕靠在岩石上,双腿有些发软,他也算勤于练武,怎奈没什么天赋,所以一直武功平平。此时被卫长风逼得实在无力躲闪,只能硬着头皮迎着他的视线,试图再劝说他。 “卫长风,我们做个交易。你放过我,我告诉你美人香和诛情的解法,还有朱雪樽,我都还给你。那东西可有大用处,尤其是对顾阿九,顾阿九的心疾就得朱雪樽才治得好。”他瞎编道。   ☆、250.我就在你身边【250】 “杀了你,什么都回来了。”卫长风眼神一凉,长剑直取君博奕的咽喉。 君博奕眼睛一眯,唇角又勾起了他特有的诡异笑容,卫长风暗道不妙,漫天的美人香已扑天盖地涌向了卫长风。 “我说过给你留了美人香,你怎么不信呢。”君博奕一闪身,躲开了这一剑,狂笑着往林子里奔去。 他们隔得太近,卫长风被美人香迷了眼睛,几名侍卫趁机扑向他的后背。 他身形一闪,躲开了侍卫,身形掠起,一剑刺向前方。虽说追上了君博奕,但已偏了准度,只刺到了君博奕的肩膀。他用尽全力的一剑,把软甲挑开了,剑锋削掉了君博奕偌大一块皮肉牙。 “该死的奴 才!”君博奕狂叫一声,一掌打中了卫长风的胸口。 过于浓郁的香味钻进卫长风的鼻腔中,一口血民呕出来,双脚滑着退了十数步才勉强站稳酢。 “杀了他。”君博奕用帕子捂住了鲜血淋漓的肩膀,冲着卫长风狂吼。 苍鹰疾冲而下,狠狠啄向侍卫的眼睛。一名侍卫没躲过,一只眼珠子被活生生给啄了出来,顿时痛嚎着在地上打起滚。 卫长风勉强按捺住体 内狂 涌的热血,指挥这猛禽唤来了更多的山鹰,把君博奕团团围在中间。 “卫长风,你不要和我做对,不然没人能解你的诛情。高陵熠也被我杀了,这世上,只有我知道解药在哪里。我给你解药,你一人吃了,让焱殇独自去死,你可以得到大元国和顾阿九,何乐而不为?” 君博奕乱挥着剑,生怕被鹰给啄到。 “无福享受你的解药。”卫长风咬牙,把涌到喉头的鲜血咽下去,但他已无法发出唤鹰的长啸之声,只能强行吹了几声口哨,让苍鹰带着群鹰将君博奕围紧。 君博奕已看出卫长风毒发,顿时又有了底气,放缓了语气,以以往温和的语调说:“长风,我从来就不想打仗,你想想,你我结识之后,我什么时候主动挑起过战火?只因君焱两族结怨太深,焱殇想报复,所以才掀起了这场战火。不如你我坐下来好好谈谈,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何苦要鱼死网破呢?你看看,百姓们也苦不堪言,希望早日平熄战火呢。” 卫长风胸口又是一阵热血翻涌,牙关紧咬,身子晃了晃。 他与焱殇修的是完全相反的内功,焱殇的内功霸道刚烈,在泠涧的帮助下,已将诛情逼出了一些。但他的内力阴柔缠 绵,只能慢慢调养,所以他的诛情要比焱殇严重得多。刚刚这些美人香,他又吸进太多,此刻两种毒在体内相辅相成,肆意滋长,已经快到他的心脏处了。 “怎么样?我告诉你解药在哪里……”君博奕面上现出几分得意的神情,愈加温和地劝道。 “杀了他。”卫长风身形晃晃,拼力发出一声长啸。 苍鹰猛地往君博奕的身上扑去。 数十只鹰,你来我往,每一啄,每一爪,都狠狠地落在君博奕的身上。他抱头鼠窜,不一会儿就鲜血淋漓,皮开肉绽,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林子里乱窜。 就在此时,华桐带着一群天羽林侍卫从林子深处寻了过来,见此情形,立刻冲上去,点燃了火把,挥退了鹰群,不顾一切地把君博奕抢了过去。 “卫长风你这小人,你居然把皇上害成这样。”华桐气急败坏的冲过了鹰群,到了卫长风的面前。 “华桐你有眼无珠,效忠了一个好主子。”卫长风吃力地抬眸,虚弱地说:“连自己的妻儿都能算计的人,迟早会过河拆桥,把你们一个个都杀掉。” “胡说什么!皇后为了我们天烬国,孤身前来,朝堂上下莫不赞扬。我们有心求和,你们却暗算皇上!”华桐越说越愤怒,举起剑就往卫长风的身上刺来。 卫长风身形晃了晃,在他的剑还没有刺到的时候,人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杀了他。”君博奕痛得惨呼。 华桐摸了摸卫长风的鼻息,扭头道:“他已经死了。” “死了也要把他粉身碎骨,把他丢下悬崖去。”君博奕狂吼道。 几名侍卫奔了过来,抬着卫长风就要往悬崖下丢。 群鹰立刻扑过来,与侍卫们对峙着。侍卫有火把,但鹰群数量从多,对阵了半天,谁也没能讨到便宜。 “算了,走吧。”华桐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担心大元人追来,赶紧抬着君博奕往山下奔逃。 “不是厉害吗?不是一个个眼高过天吗?朕略施小计,就把你们一个个地打得落花流水。这天下永远是朕天烬的,谁也别想夺走。” 君博奕抹了一把血肉模糊的脸,狂呼道:“朕用一个女人,就击溃了这几不可一世的人物。诛他们的情,诛他们的心,诛他们的肉,诛他们的骨头,让他们不得超生!” “哈哈哈,顾倾华真是一招好棋,将高陵熠的每一步都告诉了朕。朕就等着你好好品尝完诛情的那一天,朕就陪你打仗,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都觉得朕是 无路可走,都觉得朕会任你们宰割……哈哈,蠢货们,看你们拿什么和朕斗,老天都帮朕,朕才是真命天子!快,快去秀峰山,朕要亲眼看着焱殇死!” 他已近乎癫狂,让听的人不寒而栗,华桐看着他满脸血洞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但君博奕流血过多,没能狂叫多久,昏死了过去。 “怎么办?”众人看向华桐,有些拿不定主意。 “皇上伤重,不能去秀峰山了,回青瞳溪去。”华桐迅速做出决断,一行人马不停蹄,急奔回青瞳溪的方向。 山风呼啸,美人香在风里渐渐飘散。 一队蒙面人从密林之中钻出来,点起了熏香,把山鹰驱散开,探了探卫长风的鼻息,把他背了起来,快步往林子里钻回去。 悉索脚步声消失之后,苍鹰也消失在苍穹之中。 ——————————————————————分界线———————————————————— 焱殇带着众人赶至秀峰山下时,已近天明。一骑快马从官道远处急驰而来,众人立刻严阵以待。 黄土飞扬之中,只见泠涧背着药篓,满头大汗地从马上跳下来。 “王。” “你怎么来了。”焱殇唇角微垂,扶着马慢慢滑下来。 “王后识破刺客诡计,以画眉传信,急召我回来,我是回城去的,你不是去了孤城吗?” 泠涧抹了把汗,把药篓一丢,扣住了焱殇的手腕,顿时俊颜覆霜,怒声道:“真是歹毒,居然用了美人香。” “可有解?”冷潭急匆匆地问。 泠涧咬牙,轻轻摇头。 “什么?这世上哪有不能解的毒?”冷潭跺脚,大吼道。 “卫长风在哪里?”泠涧往四周看,焦急地说:“听说他也出城了。” “没看到他。”冷潭不耐烦地挥手,追问道:“先说说这美人香的事。” “他们是孪生兄弟,卫长风只中了诛情,可以为他分担一半,拖延时间,卫长风在哪里?”泠涧大声问。 “他……快去找大皇子!”冷潭马上下令。 “先上山找太后。”焱殇调息片刻,带着人往山上走。 “王,让我们去,你还是回府等大皇子为妙。您是我们的主心骨,万万不能出事。”冷潭赶紧拦住他。 众侍卫也围过来,死死地拦住焱殇,不许他上山。 焱殇心乱了,山上的是他久别重逢的母亲,他不想失去母亲。但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也确实不妙,若真出事,不仅救不出母亲,还会拖累众人。 “都不去。”他死死咬牙,从齿缝里挤出三字。 “啊?”大家惊愕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君博奕现在不敢对太后怎么样,他还指望用太后要挟我们退兵。冷潭带人死守这里,不许上山,山上的人若下来,杀无赦。泠涧随我回泗水。”他拽住缰绳,往上蹬了一下,却没能上马。 “走。”泠涧反应过来,用力推了他一把,助他上了马。 冷潭见此情形,顿时心一沉。这么多年来,只有那回在曼海国时,焱殇受过一回伤,但那回远不如这次凶险。 “走了。”焱殇轻踢马肚子,策马往前。 他在强撑着,这时候他绝不能倒下,他是身后这些人的支住,他站得稳,这些人才能往前走得稳。 泗水城中气氛紧张,突然再度关闭城门,让百姓议论纷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守城士兵在城中严阵以待,所有的店铺都已经关门,街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走动。 焱殇一行人回府,青鸢已经奔出府门,冲到了他的面前。 “你怎么回来了?找到太后了吗?”青鸢扶住他的手,立刻被他指尖烫得惊呼了一声,抬眸看他,他布满血丝的双瞳映入她的眼中,骇得她猛地一颤。 “你怎么了?”她抚着滚烫的额,焦急地问。 “别问了,赶紧进去。”泠涧不顾身份,一把拖开了她。 他太急了,用力太狠,差点把青鸢给拽得摔出台阶去。 焱殇眼疾手快地拖住了青鸢,本想扶稳她,却因为浑身无力,沉重的身子干脆往她身上压 了过去。 青鸢一声尖叫,和他一起摔到了地上。 这一压,几乎没把她给压扁了。 青鸢手肘磕在青石台阶上,痛得泪花直打转。 “王。”众人手忙脚乱地把焱殇从地上扶了起来。 焱殇急喘着,看了一眼青鸢,没能说出一个字。 青鸢的心沉了又沉,难道刺客说的是真的,君博奕在孤城设了陷阱,暗算了焱殇?她不提自己手肘撞伤的事,忍痛爬起来,带着大家匆匆往后院赶去。 “烧水,拿笔墨,速速抓药来。”泠涧沉着脸色,也不多言,指挥府中的奴 才 们去办事。 焱殇倒在榻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人越来越僵硬。 “还要什么?”青鸢忙进忙出,直到东西准备完了,又跑到冷涧面前,焦急地问他。 “我要给他扎针,赶紧把他放进浴桶中去……药汤煮好了吗?”泠涧转头看门外,大声吼道。 奴才们慌乱地应声,拎着冒着滚烫热汽的木桶奔了进来,不一会儿就把浴桶给灌满了。 侍卫们帮着青鸢给焱殇褪去了已被汗水浸透的衣裳,把他抬进了浴桶之中。浓黑的药汁浸过他的胸膛,他的脸色越加地红了。 “该死的,卫长风到底跑哪里去了。” 泠涧已出了一身大汗,他索性把衣裳全都甩掉了,光着膀子站在浴桶边,锋利的刀尖划破了焱殇左侧耳根,开始放血。 焱殇颤抖了一下,眼皮动了动,喉中发出一声闷哼。 “忍着,我要扎你的听宫、鱼腰、率谷穴,助你保持清醒。会很痛,要一柱香的时间才行,你切不可乱动。”泠涧快速说着,从药盒里取出金针,屏声静气,一根一根地扎进焱殇的粉穴位之上。 焱殇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额上青筋鼓起老高,双掌猛地扳住了木桶的边,嘴角溢出了乌黑的血。 “焱殇……” 青鸢紧抓住他的手指,急得大汗疯涌,此时此刻,她恨不能替他承受这痛苦。 “这是怎么了?”许雪樱匆匆赶来,见到这一幕,骇得双腿发软。 “出去。”泠涧低斥。 许雪樱抖了一下,慌忙退出了房间。 “焱殇,你若不撑着,顾阿九明天就能改嫁给卫长风了,你的儿子得叫别人爹,你这苦心打下的一切,都成了别人的了。”泠涧手起手落,又在焱殇的头顶扎入两针。 听到泠涧的话,青鸢如同掉进了冰窖里。焱殇的情形有多差,让泠涧说出了这样的话? “焱殇……”青鸢脑子里嗡嗡地响,一片空白。 他的手指动了动,勾住了青鸢垂进桶里的一缕青丝。他耳边的污血一滴滴地滴打在水面上,迅速散开,有一些就沾在了青鸢的发上。 青鸢把脑袋靠过去,唇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焱殇我在这里,你记着我的话,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我上辈子已经很痛苦了,这辈子不想再痛苦地活着,你不能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你就得带着我走下去。你是男人,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焱殇的呼吸急了急,又瞬间虚弱下去,脸色转瞬就变得乌青难看。 “焱殇,我再给你扎上门和天容穴,你若自己放弃,我是没办法了。”泠涧怒吼着,又拿起两根金针,但他的手开始发抖,居然半天没敢扎下去。 若扎不好,焱殇这命就没了! 青鸢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打扰到泠涧。 屋里屋外都这样静,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泠涧终于稳住了心神,飞快落针,针尖准准地扎进了这两个穴道。 青鸢微微松了一口气,立刻看向焱殇的脸。他方才已经乌青的脸色开始好转。 泠涧已精疲力尽,跌坐在地上,怔怔地看了焱殇一会儿,小声说:“诛情本就已经很恶毒了,但那毕竟只是下三 滥的东西,美人香也不是剧毒,但这二者加在一起,必定变得凶猛可怕。最可怕的,美人香的药引,不知是以谁的血制成。这就美人香成了无药可解的凶猛之物。” 青鸢抖了抖,不知药引是谁的血,难怪泠涧会慌成这样。 那,这毒就真的解不了吗? “他平常戒备心极高,一般人难以接近他。所以几乎没有机会可以给他下毒。穆飞飞用诛情,本来是报复你。”泠涧苦笑了几声,又说:“穆飞飞把药粉洒在那孩子的身上,我从那孩子身上弄下残留的诛情,是想配出解药,没想到害了焱殇。” “这不怪你,只怪我当时大意。”青鸢看着被扎得像刺猬一样的焱殇,眼睛涩痛,强忍着眼泪说:“他会撑下来的,他舍不得我们母子。” 泠涧沉默了半晌,轻轻点头,“他现在听不到我们说话,你多陪陪他吧。” “听不到吗?”青鸢泪眼朦胧地看着焱殇,俊美威风如天神一样的人物,现在顶着潮红的脸,长长的睫覆住眼睛,她看不到他深遂漂亮的双眼,就连他最漂亮的嘴唇,也被他咬破了,正渗着鲜血。 “头痛不痛?”青鸢小心地抱住了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口上,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喃喃道:“我也能给你分担一点痛就好了,我多痛一点,你就少痛一点……焱殇,你这么强硬的人,一定挺得过去的对不对?多难的时候你都挺过来了,只是一点点毒药,难不住你的对不对?” 焱殇不能说话,连哪里痛都不能告诉身边的人,他甚至不能动,只能沉默着忍受正在他每一根头,每一寸血肉里肆 虐的剧痛。 他知道 青鸢就在身边,知道她抱着他,却无法感受到她的温度,她的柔软——他感觉不到外面的一切。 小珍珠落在了窗台上,紧接着,是苍鹰。 青鸢扭头看了一眼,哭着说:“小珍珠,你来帮我叫叫他,他这样已经两个多时辰了……” 小珍珠飞过来,落在桶沿上,嫩红的小嘴轻啄着焱殇的手指。 “快醒过来,快醒过来……阿九哭了,阿九哭了……” “摸你肚子,摸你肚子。”小珍珠啄了半天,又偏过脑袋叫青鸢。 青鸢回过神来,拖住他的手指,摁到了小腹上。 “焱殇,和我们的孩子说说话,孩子,告诉爹爹,让他好好的醒过来。” 焱殇还是毫无反应。 泠涧长长地舒气,站了起来,垂着双手往外走。 “怎么样……泠涧这算什么,你去哪里?”青鸢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冲着他大喊。 “我再想想办法……”泠涧扭头看了她一眼,苦笑道。 “卫长风呢,他在哪里?怎么还没有回来?对了,浮灯,还有浮灯,他也很懂医术,赶紧去找啊……”青鸢厉声说道:“你们呆站在门外有什么用,全都去找人。” 外面脚步声匆匆散开,许雪樱快步走了进来,扶住了她,小声说:“你的手受伤了,我给你包一下。” “不包了。”青鸢抬起苍白的小脸,轻轻地说:“你帮我叫叫他,他一定能听到的,让他知道我们在等他。” “王后,秀峰山上有人下来传信,愿意拿太后交换回去的路。”冷衫匆匆进来,大声说。 “交换?让他们下山,换回太后,其余人统统杀了。”许雪樱转过头,恨恨地说。   ☆、251.女主大元【251】 【251】 “先不要!”青鸢制止住冷衫,思索了片刻,小声说:“依着君博奕的性子,他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就让他们回去。” “那不行,一个也不许放过。” 老爷子苍老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随即而至的是一阵匆乱的脚步声酢。 青鸢抬眸看,只见老爷子在许家人的簇拥下,正大步走来。 她的心猛地往下沉,这种时候许家人跳出来,太后、焱殇、卫长风都不在,南月落恺冷月都在前线,焱灼一人难以与这些人抗衡牙。 青鸢最怕的就是这些人拿着焱殇的命不当命,挟天子以令诸侯,把焱殇的性命和心血全部葬送掉。 “老爷子。”她飞快地擦掉眼泪,整理好情绪,慢步迎出去。 许家人见她出来,赶紧拱手下拜,脑袋都深低着,做出十分焦急恭敬的模样。 “王后。”老爷子拱拱手,反感地看着她说:“王伤重,老臣前来探望。”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青鸢往他身后看,那群许家人的眼中正冒着蠢蠢yu动的兽光,分明是想抓住这次机会,一举翻身。 “王已经睡了,你们院外稍侯吧。”她沉着小脸,挥了挥帕子,轻声说:“等王醒来,本宫会替王传诏你们。” “睡了?”老爷子抬抬满是褶皱的眼皮子,往四周看了看。 这里都是焱殇的心腹侍卫,冷衫和冷潭的手都已经扶到了弯刀上。 许家人往老爷子身边靠了靠,小声议论了几句,都看向了青鸢。 “那好,老臣就在这里等着。”老爷子走到树下,往椅上一坐,指着许天杰说:“太后之事,交于许天杰去办。” “也好。”青鸢强行令自己镇定一些,点点头,转身进了房间。 许家人急于把倾心太后抓在手中,这样也能保证倾心太后的安全。她现在这里人手不够,只有冷潭和冷衫,焱灼还要统筹泗水城的事务,无暇顾及她这里。 冷潭和冷衫互递了个眼色,一左一右地站在门口,警惕地看着许家人。 许雪樱咬着唇,快步跟了进来,小声说:“王后怎么好像很怕我们许家的人?” 青鸢扭头看她,疲惫地说:“雪樱,你生在许家,居然没能学会这些……” 许雪樱秀眉紧蹙,不悦地看着她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怕我们许家人伤害表哥,但这绝不可能,有我在这里呢。” “你?呵,莫说是你,就算是你母亲在世,太后在此,只怕也拦不住外面那些人。”青鸢看着窗外那些正伸长脖子往里面张望的许家人,不屑一顾地冷笑。 “许家一向自诩是大元头等功臣,你表哥许承毅在世时,就包 藏 祸心,一心想夺取大元帝位。焱殇杀了许承毅,把许家的野心打压了下去,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没野心了,强行收敛的野心更可怕!但焱殇也不可能把许家人全杀掉,毕竟许家这二十多年来确实付出了许多。” “但他们也发誓效忠了。”许雪樱不服气地说,外面那些人都是她的亲人,她夹在中间很为难,很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 “对君子而言,誓言就是一切。对小人而言,誓言就是一个屁。”青鸢面若冰霜,轻轻合上窗子,转身看着她说:“争谋天下,步步凶险,一招不慎都会招来灭顶大祸。能坐上帝位的人,当然有自己的本事。君博奕心机极深,他既然摆了这局棋,今日这一手一定不是他最后一招。如今四哥不知下落、相公重伤,你和我就是他身边最信赖的人,从此刻起,你听我安排。” 许雪樱心头的一丝不服烟消云散,她马上走到青鸢的身边,真诚地说:“那你说,我应该做什么。” “看住老爷子,把他的一言一行都记住,回来告诉我。他老了,糊涂了,居然相信那个许天杰。我看此人不会比许承毅好多少!这种时刻,不去各自的位置严加防备,跑来这里。狼子野心,一眼便知。” “为何不让小鸟去?”许雪樱疑惑地问。 “鸟毕竟是鸟,哪有人听得这样真切,而且你在那里还能给我做做内应。”青鸢抬眸看她,小声说:“你记着,不管他们说什么,你只管听、只管记,千万不要多嘴。我能不能克制住他们,全看你能不能帮我。” “好。”许雪樱郑重地点头。 “去吧。”青鸢冲她笑笑。 “现在?他们都守在外面呢。”许雪樱愕然地说。 “你请跟你一起回许府,就说要通报王的事。到了许府之后,让他一个人与你谈话,尽力拖住他,不让他和外面那些人接触。实在不行,你就紧跟着他。他做什么,你都胡搅蛮缠,要做出帮他们的样子,但是又暗中下绊子,让他们做不成。”青鸢小声说。 许雪樱会意,匆匆出去,直奔老爷子身边,佯装愤怒,扶着老爷子就往府外走。 “老爷子,您请随我来,我们回许府去,我 有要事相告。” 许雪樱喜欢焱殇,青鸢独霸后宫,这些事朝堂上下人人皆知,都以为许雪樱与青鸢不和。那些人面露喜色,立刻跟了过去。 青鸢轻舒了一口气,推开了后窗,让出去找药的泠涧跳了进来。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泠涧满脸怒意,压低了声音,“外面的药铺全都有许家的人守着,不许卖药。” “丧心病狂。”青鸢愤怒地挥了一下拳头,扭头看向焱殇,他还是那样子,一动不动。她的眼泪又一涌而出,哽咽着说:“实在不行,我们先带着他离开此处,去安全的地方避避也好。” “他这样子,怎么走?”泠涧苦恼地看着青鸢,犹豫了一下,小声说:“现在最怕的就是,他们……对你下手。” 青鸢含泪一笑,坚定地说:“我不怕,我一定会救焱殇离开这里,谁想伤他,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泠涧神情一动,轻声说:“你放心,此事皆因我的大意而起,我一定会助你们渡过这一关。” “谢谢。”青鸢连连点头,拉着他的袖子往焱殇身边走,“快来,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 泠涧把带来的药放到一边,扣住焱殇的手腕,又翻看他的眼皮子,神情冷竣地说:“越来越不好了,毒已顺着他的七经八脉进了心脏。” “那怎么办?”青鸢顿时慌了阵脚,双腿都在发抖,软绵绵的,几乎站不稳了。 “不要慌,我们尽力而为,他也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泠涧扶住她,低声说:“你帮我捣药,我们现在就开始。” “好。”青鸢慌慌点头,挽起袖子就开始帮着他处理草药。 “王后,怎么样了?”冷潭推门进来,担忧地看着她。 青鸢抹了把汗,轻声问:“老爷子还没回来吧?” “对。”冷潭点头,气愤地说:“许家那些杂碎一直在外面兜转,不肯离开。王还在这里呢,他们就公然违抗王后的命令,若王真的……” 青鸢淡然地点头,小声说:“不要管他们,他们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还有,焱殇重伤的消息,绝对不能传出府衙,不然敌人一散布谣言,后果不堪设想。” “依属下看,不如杀了这些人。”冷潭狠狠咬牙,满脸忿色,恶狠狠地看向窗外。 “杀了他们,许家人肯定会借机闹事,形势更加不妙。对这些人,只能威逼利诱,让他们相信焱殇只是轻伤,他们一直惧怕焱殇,只要焱殇在这里,他们这些小鬼小怪,压根不敢闹出动静。你和冷衫注意一点,千万别让他们靠近这里。” “是。”冷潭点头。 “哎,若四哥在这里就好了,一来可以为他分担。二来也能装成他的样子,吓吓外面那些人……”青鸢柳眉紧锁,愁容满面,“他不会也中了埋伏吧,真让人担心。” “大皇子也是身怀绝技之人,应该不会吧。”冷潭心里也没底,卫长风这一去,沓无音信,着实古怪。 扑嗖嗖…… 翅膀扑动的声音落在窗台上,青鸢心中一喜,赶紧扑过去,打开了窗户。一只黑鹰飞了进来,盘旋几圈,落在桌上。 “什么……四哥果然遭了毒手……” 青鸢先前的担忧变成了现实,身子摇摇欲坠,脑子里嗡嗡响了片刻,胸口闷得厉害,差点一口气没能上来。 “我马上通知孤城的人前去搭救。”冷潭飞奔了出去。 青鸢无力地看向焱殇,她生命里最强有力的两棵大树现在都性命垂危,她脆弱的心脏无力承受这样的打击,正扑通扑通越跳越急,呼吸也短促起来,一阵阵的剧痛在心口炸开。 “你怎么样了?还是歇歇,我自己来。”泠涧见她神色不好,赶紧过来扶住她。 “我没事。”青鸢抿了抿唇,看着焱殇说:“我们继续。” “可是你……”泠涧为难地看着她,她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我没事!”青鸢摇头,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来,“老天爷不会这么恶毒的,才赐给我安好今生,又要夺走吗?我绝不依!我就不信了,老天爷要夺走我每一回的幸福。焱殇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泠涧听得有些糊涂,但无心去问,埋头用草药给焱殇推 拿穴道。 小炉子的火烧得旺旺的,浓稠的药汁翻滚着泡沫,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汽。 青鸢握着焱殇的手指,轻声说:“焱殇,你说过让我做你的小米虫,你还没办到,乖,坚持住。” “坚持住,坚持住。”小珍珠飞快地扑打着翅膀,在焱殇耳边鸣叫。 ————————————————————已更新—————————————————————— 已近暮色,外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三番几次地上前来,想打探实情,甚至想闯进来一看究竟,都被冷衫和冷潭给挡了回去。 “ 王到底情况如何?你们遮遮掩掩,意喻为何?莫非是想挟持王,谋害王?”许天杰终于翻脸了,大步前来,指着冷衫大声呵斥。 “放肆,吵吵闹闹,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青鸢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她的语气十分威严,虽然脸色憔悴,个子娇小,只及这些大男人的肩头。但她往这里一站,就是带着浑然天成的威仪,居然让许天杰的气势消了大半。 “王后,臣等只是担心王的身子,想知道实情,还请王后据实相告。”许天杰退了几步,长揖到底。 “本宫已经说得清楚明白,王没事,只是太过劳累,想好好睡一睡。你们在这里不停地吵闹,不肯退去,到底意欲为何?”青鸢 “若真如此,那为何一直大门紧闭,还有药味传出?为何不许老爷子出来见我们。”一名许家人大声嚷道。 “怎么,你家里有人生病,都不必吃药,吃风?”青鸢转眼看他,冷冷地呵斥,“又是谁给你这胆子,在本宫面前如此放肆!来人,把他拿下。” 冷衫立刻过去,一把将这人摁在了地上。 “大哥,大哥……”那些人马上就涌上前来,围在许天杰的面前,七嘴八舌地说:“这情况不对呀,我们不能让王陷入险境。” “真是说得冠冕堂皇,再吵下去,休怪我不客气。”冷衫气不过,手掌用力往下摁,把那人摁得嗷嗷直叫。 “好不好,让臣进去一看便知。”许天杰眉头紧锁,又强硬起来。 房间里传出了沉闷的咳嗽声,让外面的动静立刻变小了。 “好啊。”青鸢侧身,指着门里说:“王是你们吵醒的,你自己进去解释,若王心情舒畅,你还能直着出来,若你不能好好解释为何对本宫无礼,你就准备爬着出来吧。” 许天杰神色一凛,赶紧跪了下去,大声说:“奴才许天杰,前来探望圣驾。” 咳咳……里面的声音更大,更急促了。 “退……下……”含糊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奴才想晋见圣驾。”许天杰壮着胆子说。 “放肆的东西们,滚。”里面传来了怒斥声。 许天杰往后缩了缩,向身后的人挥了一下手,“走。” 许家人这才安静下来,匆匆往院外退去。 青鸢轻舒一口气,拢了拢头发,快步进了屋子。 暮色被门挡在屋外,泠涧点燃了一对金烛,昏暗的火光映在焱殇的脸上,他沉睡着,头顶的金针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轻轻摇动。 “学得还像吧。”焱灼握拳,抵着唇轻咳。 “你怎么进来的?”青鸢无力地问。 “从后面。”焱灼指指后窗。 青鸢轻轻点头,走到了桌边,倒了一小碗药,端到了焱殇的面前。 “我来喂吧,你歇会儿。太后不在,你是这里的女主人,你站直了,才能把外面的人挡住。”焱灼把她手里的碗接过去,低声说。 青鸢扶着椅子扶手慢慢坐下,呆呆地看着焱灼,“灼王,你说现在怎么办?” “只能祈祷王叔早日醒来。”焱灼苦笑,修长的手指握着银勺,另一只手掐开了焱殇的嘴,把药汁给他灌了进去,“我还是第一回见他这样子,那年在曼海受伤,也没这么严重,不过半个月就能带兵出征。” “他也不是铁打的……”青鸢说了半句,再说不下去,怔怔地看着屋子一角,脑子里全是焱殇从梨树上折下一枝花,往她脑门上轻敲的一幕。 他给她的感觉,一向都是强大到无坚不摧,无战不胜的,她从来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受伤,会倒下,会需要她的保护和照顾。她一直享受着焱殇给她的安全、依靠,爱情,憧憬着这一切会一直美好下去,直到他带着她登上权利巅峰,享尽世间一切的美好。 但他就这样突然间地倒下去了,毫无征兆,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心口又开始疼,她捂着心口,人慢慢地弓起腰,轻声问:“什么时辰了?” “戌时一刻。”焱灼转过头来,看着她潮红的小脸,担忧地问:“你的诛情完全好了吗?” 青鸢点头,轻声说:“浮灯到底去了哪里,若他在,一定有所帮助。” “我已让人去找,寺里也有人守着,一旦他回来,就会立刻赶来。”焱灼滚动轮椅过来,给她倒了碗茶,温和地说:“你去睡一会儿,这里交给我和泠涧。” “好。”青鸢知道自己不能再强撑,她不可以在这时候出事,给他们增添负担。她扶着椅子慢慢起身,缓步走向靠墙的贵妃榻。这里离焱殇更近,有什么事,她能尽快到他身边。到了此刻,能离他近一步都好。 焱灼跟过来,给她盖上薄被,又安慰了几句,这才回到泠涧身边。 屋子外面很安静,天井里养的鱼跳起来,落回水里的声音听着格外清晰。青鸢悄悄睁开眼睛,看向焱殇。 在这之前,青鸢一直觉得殉情是件很傻很傻的事,爱情能大过天吗?爱人走了,不是应该更坚强地活着,以告慰爱人的在天之灵,并且带着他的心愿好好地、坚定地走下去。 但这时候青鸢觉得,殉情的人不是不勇敢,不是脆弱,而是爱进了灵魂里,失去了爱人,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她想,如果焱殇真的撑不下去,她也无法独活。 她孤身来到这里,焱殇带给她一个全新的世界,焱殇已经融进她的灵魂,她的生命里,她怎么可能离开他呢?一天都不行,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钟,一眨眼的工夫都不行…… 没有他,她在这时空里的一切都变得苍白,她一个人吃饭睡觉呼吸都会觉得没有意思! 但她又是无此无能为力,她没有高超的医术马上医好他,也没有富可敌国的财富给他买来换命的神 药,更没有偷天换日的法术把时光倒转,让他回到受伤之前……她能为他做什么呢?除了躺在这里空想,除了伤心,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是无此的无用呵,除了流泪,她毫无用处。 她把脸埋到被子里,无声地落泪,死咬着唇,不让哭声被那两个人听到。 房间里很静,焱灼和泠涧转过头,冷悯地看着隆起的被子,一缕黑发从被子角落里露出来,像一团灰心的海藻,在海洋上无力地漂浮。 —————————————— 【ps:投票啦,投票啦,现在开始投票票啦。晒书活动的奖品,我已经晒在新浪微博上面啦,有兴趣的姑娘可以看看,会定期开展活动哦。看好故事,拿好奖品,这个春 天棒棒哒……哇哈哈哈哈哈……】   ☆、252.三个人的夜晚,榻上榻下挤着过【252】 三个人的夜晚,榻上榻下挤着过【252】 第二日,情势更加严峻。 云罗居然起兵了,云罗五万大军在边境集结,对大元国内虎视眈眈。天羽林军加紧反扑,也集结了七万兵马,以逸待劳,就在鹰城那里等待着大元铁骑。 而南月他们已经打了大半年了,车马劳顿、疲惫不堪,若再不能尽快结束战役,只怕结局不妙。 “现在怎么办?南月他们都在加紧攻城,我们根本就没有人手过去支援方将军他们。”冷潭焦急地说酢。 “只要南月他们能准时拿下鹰城,所有的事都能迎刃而解。”焱灼长眉微锁,小声说。 “怕就怕不能准拿下鹰城。”冷啸撑着病体,慢步走了进来。 “大哥来了。”众人赶紧站起来,扶他坐下。 “嗯。”冷啸虚弱地点点头,小声说:“军中已有谣言,说王与大皇子都遭遇了毒手,已经没了。许家人纠缠不休,在外面一直吵着要见王。这消息一旦在军中肆意传开,军心动摇,那就糟糕了。” “这帮姓许的孙子,真不是些玩艺儿,这些年来还没捞够吗?”冷潭义愤填膺地说。 “哎,现在到底怎么办?”大家都急了,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人能拿出主意的。 “我现在需要一个人假扮焱殇,去前线督阵。”青鸢从里面走出来,环顾众人,坚定地说:“我与他同去,一定能稳定军心。” “那怎么行?前线很危险。”焱灼立刻反对道。 “能有多危险?一旦谣言扩散,那大家才更危险。”青鸢看他一眼,严肃地说:“只有这办法,才能稳住人心!我与他同去,一是因为你们总有扮不像的地方,我能帮着圆场。二是我跟在他身边,也能让大家坚定信念,一定要打去天烬皇都。” “这……办法好是好,但是谁合适呢?”冷潭犹豫着问。 青鸢拧拧眉,指着泠涧说:“只有他了。” “我?”泠涧怔住,赶紧摆手,“我可扮不来他啊,他比我高。” “还有一人。”焱灼沉吟了片刻,小声说:“浮灯主持传话回来,下午就能赶到,他身高与王差不多,最合适不过了。” “可他没毛的。”冷衫嘟囔道。 “假发很容易做。”焱灼点头说。 “可浮灯他眼神太慈悲。”青鸢也有些犹豫。 “好说,用薄纱蒙上他的眼睛,就说他眼睛受了伤,不能受强光。别人看不到他的眼神,反而更会有几分惧意。”泠涧立刻出主意。 “那……见见他再说,还有别的人选吗?冷阳如何?”青鸢也拿不定主意,毕竟浮灯看上去太温和了。 “不行啊,冷阳和冷柔承担粮饷重任,根本不可能回来。而且我们都在各自的位置上,许家人就算怀疑,也猜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焱灼沉声说。 看来,只有浮灯了…… “但他是出家人,会不会同意帮忙?对了,太后那里到底怎么样了?”青鸢抚着额头,疲惫地问。 “许天杰派人去接,想把秀峰山上的天羽林军都杀光。没想到秀峰山上机关重重,他的人死伤大半,到早上才勉强把太后给抢了回来,现在也快到了吧。他就是想把太后扣在手中,一旦王出事,他就好办事了。”冷潭冷笑着说。 “痴心妄想!”青鸢不屑地冷笑,“昨日我说让他们下山来交换,许天杰等人窜掇老爷子,要抢头功,一群蠢货,活该去送死。” “浮灯主持回来了。”侍卫匆匆来报。 众人赶紧起身,大步迎出去。 只见浮灯背着一只药篓,正箭步如飞,一双温玉般的眼睛,一直盯着青鸢站的方向。 “王后。”到了众人面前,他勉强恢复了平静的神情,向青鸢竖掌,行了个礼。 “浮灯主持,你回来就好,我们有要事相商。”青鸢拎着裙角,快步往台阶下走。 “王后小心。”浮灯赶紧伸手,扶了她一把。 “没事,你快进来,先看看王的伤势。”青鸢不顾身份,拽着他满是汗水的掌心就往屋里冲。 焱殇躺在榻上,泠涧已经为他扎了两回金针,都没有明显的作用。他就像一段青竹,安静地躺在白色的帐幔之中。 “诛情和美人香。”浮灯把了脉,脸色冷竣地说:“这事棘手,只怕……” “你不是给我解了诛情吗?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青鸢抚着焱殇的脸,痛苦地说:“浮灯主持,不管什么办法,付出多大的代价,只要你说,我绝对倾尽所有,哪怕是我的命,也在所不惜。” 浮灯的身子震了震,转头看向她,小声说:“我并没有给你解过诛情……” “不是你还是谁?我只在寺里留过一晚,你好好想想,那晚你给我用了什么药,你一样用给他,说不定有效!”青鸢赶紧提醒他。 浮灯 抿抿唇,眼中飞快地掠过失落。哪是药,是他用自己在为她挡去灾祸。 “对了,你说过朱雪樽的事,朱雪樽能不能救他?”青鸢突然想到了朱雪樽,赶紧问浮灯。 “哦,你找到朱雪樽了?”浮灯也是一喜,若能找到双雪樽,就能在青鸢大限到来之前,送她回去。 “对,但是又被君博奕的人抢走了。”青鸢沮丧地说。 “知道下落就好,就好……” 浮灯喜出望外,一扫刚刚落暮的神色。其实外人在他眼里,生与死又有多重要呢,他现在只想尽快得到双雪樽,让青鸢安然无恙。 “这样说,朱雪樽真的有用?你赶紧开方子吧,我和你说说另一件事。”青鸢亲手拿来笔墨,把方才与众人议论的事说给他听。 “扮成他?”浮灯有些犹豫地看向榻上,小声说:“我对他并不了解……” “该凶的时候凶,该吼的时候吼,该打人的时候打人,就这样。”青鸢急切地说。 浮灯眸子一黯,看着她说:“你也要去?” “当然要去,还要带着他。一旦找到朱雪樽,马上就给他治。”青鸢深深吸气。 “可你有身孕。”浮灯看向她的肚子,不安地说。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要东奔西跑吗? “你放心,我没事,没什么事能把我击垮。我就是铁做的,钢铸的。”青鸢冲他一笑。 任谁也看出来了,她这一笑里饱含苦涩和焦虑,让人不忍再看她。 浮灯定下心神,与泠涧合计了一会儿,给焱灼开了个新方子出来。焱灼又给他做了假发套,焱殇的面具倒有两个,焱灼没事的时候练手做的。 众人一直忙到月上中天,太后回到许府的消息传回来了。 “要把太后接回来吗?我已劝服老爷子,老爷子现在只听我的话了,只要你说话,我马上就把太后送来。”许雪樱匆匆赶来,向青鸢讨主意。 “不必了,雪樱,你继续留在许府探听消息,我们要出发去南月大营了。”青鸢拉了拉她的手,小声说:“保重。” 这一去,千难万险,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但愿上天眷怜,不再给他们设置太多的艰难险阻。 “保重。”许雪樱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指长短的短刀,郑重地放到了青鸢的掌心,“这个拿好,用着很方便,我等着你们回来。你放心,我会守住泗水城,我会照顾好幻尘宫和码头的事,我会让人加紧去寻找大皇子,我用性命担保,绝不让许家人乱来。” “好。”青鸢抿唇,把眼泪逼回去。 不能哭,这不是哭的时候,她现在要做的事是,昂首挺胸,扶着她的爱人坚强地走过黑暗,走到明天去。 ——————————————分界线—————————————— 数日狂奔,一行人终于赶到了南月驻地大营。 时值傍晚,伤 兵们都坐在草地上,捧着碗,吃着简单的饭菜。浮灯有些不自然地拉了拉眼罩,低声说:“这样真的可行吗?不如你随我回寺里去,从此不理尘世之事。” “我又没有看破红尘,想去当尼姑。”青鸢拍拍他的手臂,诚恳地说:“我知道让浮灯主持以身犯险,确实是为难你了。但你一向慈悲,就请把你的慈悲多分给大元百姓一些。这时候若君博奕赢了,一定会斩草除根。” 浮灯抿抿唇,半晌后,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走吧。”她扶住他的手臂,轻声说。 浮灯的身子顿时一僵。 这一路行来,虽然同在马车里,但青鸢一直坐在另一侧照顾焱灼,很少转头看他,更别提与他这样亲密地靠在一起了。 她身上的香味一直往他的鼻子里钻,让他有些心跳加速。上一世爱的女子,隔着时光的长河,又与他坐在了一起。她还是那般竖毅果敢,还是那般敢爱敢恨,还是那般的可爱美丽。而他,却只能把这一切都死死埋在心里,不敢吐露半字,还要强忍着心动,在这里看她去爱着另一个人。 这是一种折磨! 但也是他应得的折磨! 青鸢见他不动,想了想,赶紧说:“虽然你看得见,但我们样子还是要做做。你是和尚,不亲近女 色。按理说我不应该与你挽手,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只管把我当成一棵树,一根草,一只兔子,一只小猫,这样你就会举止自然多了。” 浮灯心中苦笑,点点头,推开了马车门,率先往外钻去。 青鸢摸了摸焱殇的腿,小声说:“你好好躺着,我让人把马车牵到大帐去,我们等一会儿再见。” 焱殇不动。 青鸢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鼻子,感受到他还有温度的气息之后,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马车外面,南月和冷暮已经得到了消息,肃立一畔,看着浮灯和青鸢下来后,立刻上前,按着向焱殇行礼的规矩,给 二人跪下磕头。 浮灯有些慌,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起来吧,王的嗓子有些哑,先进去歇会儿。”青鸢扶着浮灯的手,勉强冲南月笑。 远远的,将士们都跪着,不少人悄悄抬头往这边看。青鸢知道,这里面就有许家的暗哨,分分秒能把消息传回去。她转过身,踮着脚尖,给浮灯捋开耳畔的一缕发,故作亲昵地说: “王,我和孩子都饿了,先让厨房里给我们做点吃的吧。” 浮灯镇定下来,缓缓转头看向南月,沉声说:“去吧。” 南月听着他的声音,有几分像,知道焱灼一定做了准备,于是轻松了口气,抱拳退开。 “进去再说。”冷暮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催促二人进了主帅大帐。 帐帘一合上,冷暮的眼眶立刻就红了,连声问:“王在何处?” 青鸢坐下来,仰头看着他,小声说:“在马车里,我们现在得找回朱雪樽。你不要声张,把马车拉到大帐后面来,稍晚一点,再把他带进帐中。现在不要去看,不要让人发现了。” “是。”冷暮点头。 这时南月进来了,二人互相看看,都是满脸的难过,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要慌,不过多难,都会过去的……你们看,大元不是走到今日了吗?你们只管加紧攻城,不管对方耍什么诡计,我们都能应付。等王醒来的时候,我们就把江山大礼送给他,也不枉他辛苦了这么多年。”青鸢安慰他们二人。 南月和冷暮看着脸有些浮肿的青鸢,不禁肃然起敬。这平常总爱开玩笑的王后,在大难来临时,居然能如此镇定,反而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王的求生意志很强,我相信他很快就能醒过来的。”青鸢转头看向桌上的地形图,轻声说:“冷潭说,王在去鹰城之前告诉他,君博奕之所以迟迟不杀秦兰,是因为先皇留下了一封密旨,若君博奕对君耀然不利,可以凭密旨废掉君博奕。这封密旨,他猜测很可能在黎夷手中,可这小子趁乱又躲起来了,冷潭要找到他才会来和我们会合。” “这样太好了,有了密旨,就能让天羽林军乱了阵脚。”冷暮激动地点头。 浮灯一直静默地坐着,直到他们谈完了,才低声说:“你应该喝安胎汤了。” 冷暮一个激棱,赶紧说:“王后有身孕,这样奔波劳累,不会有影响吗?” “没事,这是药,你去煎。”青鸢从随身包袱里拿出药,放到了冷暮手中。 “属下亲自去煎药,请王后稍侯。”冷暮捧着药包,大步退出王帐。 “佳烟好吗?”青鸢抬眸看南月,勉强笑着问。 “她快生了,这几天就在五十里外的善水村,她非要跟过来,我也没办法。”南月揉揉鼻头,无奈地说。 “跟着好,隔得太远,你担心她,她也担心你。”青鸢走到帐帘边看了看天色,天已经完全黑了。 侍卫把这边重重围着,不让无关人等靠近。 “浮灯,我们出去走一圈,免得别人以为你是假的。南月,你等我们把众人的注意力引走之后,把焱殇背进来。”青鸢向浮灯招招手,让他过去。 浮灯摸了摸头套,这才跟了过来。 青鸢把手搭在他的臂弯里,唇角缓缓勾起,轻声说:“你不要笑,他平常不太笑的,板着脸就行了。” 浮灯抿抿唇,有些不自在地说:“这样?” 青鸢转头看他,焱殇的脸离她如此之后,但看上去,却是这样的不真实。她收回视线,垂下眼帘,轻声说:“走吧。” 浮灯以前教她跳舞,就站在海边,车前,搂着她的细腰,一圈一圈地转。她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还喜欢踩在他的脚背上,用头顶顶着他的下巴,毛茸茸的头发挠得他心里发痒,而后这痒感一直传进他身体的每一根神经末梢,化成了火焰,让他燃烧。 浮灯的呼吸紧了紧,转头看向她。 她还是她,却不是他的她了。 “王,王后。”将士们见二人过来,纷纷围拢行礼。 “免礼。”浮灯赶紧说,语气温和。 青鸢捏了捏他的臂弯,笑着环顾众人,“大家辛苦了,我带了些泗水城的糕点,等会儿让南月将军安排人给你们端来。” “谢过王后娘娘。”将士们赶紧抱拳,一时间谢恩声震天响。 “王的眼睛……”有人犹豫着问。 “朕大意,着了君博奕的道。泠涧医术高超,用金针术把朕从鬼门关给抢回来了。不过这眼睛还很痛,不能见 光,所以暂时蒙着。不出三四日就能好了。”浮灯竭力让声音严肃一些,但还是很温和。 青鸢也只能认命,一个人的语气是天生的,尤其是浮灯在庙里长大,念了这么多年的经,怎么可能威严得起来? 罢了,能哄几人算几人,能哄几时算几时。 “王还是回帐休息吧 ,龙体保重,才能带着我们打进天烬去,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南月过来,大声说。 “对啊。”将士们七嘴八舌地附和。 “和大家说说话。”浮灯笑笑,低声说:“朕自打这鬼门关前走了一圈,有了些新念头。你们都是大元的子民,不管什么时候,你们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明日一战,大家一定要以自己的命为第一位,不要硬拼。” 场面静了会儿,青鸢都不知道怎么圆话,正发愁时,南月已经跪下,大声说: “王宅心仁厚,属下等一定以死效忠。” 众人赶紧跪下,齐声高呼万岁。 青鸢没想到浮灯的话还起了作用,看着一张张激动的面孔,她忍不住想,若是焱殇自己站在这里,又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呢? 夜深了。 青鸢喝光了保 胎汤,又去给焱殇喂药。浮灯已取下了蒙眼的布,坐在一边看着。她动作温柔至极,喂一勺,就给焱殇擦擦嘴,全然沉浸在她和焱殇的世界里,极本忘了他也在这里看着她。 “看来你我只能躺地上了。”青鸢放下药碗,给焱殇盖上被子,扭头看着浮灯开玩笑,“浮灯主持不要嫌地上硬啊。” “不会。”浮灯脸上浮起一丝红晕,转开了头。他脑子里想的可不是硬 硬的地,而是那时候抱着她时硬 起来的身体。他突然很担心,若真和她躺在一张褥子上,要冲 动了怎么办? “我还是打坐吧。”看着她在地上铺好了褥子,他退缩了。 “也好,可浮灯主持千万别念经太投入,念出了声,还拿出木鱼敲啊!”青鸢又提醒他。 浮灯尴尬地点头。 青鸢脱了鞋,合衣躺下,一手搭在榻沿上,和焱殇的手紧紧地扣着。   ☆、253.神秘的人(本章 有有奖问答,快戳开)【253】 帐中只点着一盏小油灯,微弱的光照在焱殇的脸上。 青鸢一直痴痴地看着他,脑中变得空白一片,想不起过去,也无法想像未来,她只希望他会突然睁开眼睛,转过头,冲她笑笑,低唤一声,小妖物…… “小心着凉。”一张被子盖到了她的身上。 她惶惶地转过头,泪眼朦胧中,只见浮灯清秀的脸上布满愁容,正担忧地看着她。 “你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的熬夜,赶紧睡吧,我看着他。”浮灯掏出锦帕,给她擦去眼角的泪珠,小声说:“我会医术,你只管放心。” “睡不着。”青鸢苦笑,按住了他的手酢。 为求逼真,他的帕子也是焱殇常用之物。就在九天前,他还拿着帕子给她擦过汗水。 同一块锦帕,不同的人,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心境。 青鸢心里更难过了。 “蔓……”浮灯忍不住了,脱口便叫,一字出口,另一字被醒过神的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慢什么?”青鸢吸了口气,小声问。 “慢慢就能睡着了。”浮灯勉强圆过了话。 青鸢牵强地笑了笑,“还是你睡吧,你还得养足精神,对付外面那些人。” “我没事。”浮灯盘腿在她脚头坐下,凝视着她有些浮肿的小脸,心痛地说:“你听我一句劝,睡吧。” 青鸢定定地看着他,他没敢取面具,若是焱殇,一定会命令她睡,还会伸手过来摁她的肩膀,拧她的耳朵,还要给她挠痒痒。 她和焱殇呵,像所有的小情侣一样,做小情们都爱做的事,挠痒痒,用脚蹬对方的小腿,还会咬来咬去。他在她面前,不是王,只是她的爱人。 “王怎么样了?” 南月撩开了帘子,轻手轻脚地钻了进来。见她正和浮灯对望着,神情尴尬了一下,腿也抬在半空,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出去。 “还睡着。”青鸢赶紧抹了一把眼睛,哑声说:“你进来吧。” 南月干咳一声,把手里的两只碗捧高了一些,小声说:“我给王后和主持煮了面,是我亲手煮的。” “谢谢。”青鸢轻轻点头。 浮灯站起来,接过了两碗面,一碗放到桌上,一碗捧到了青鸢面前。 “里面放了榨小鱼,佳烟挺喜欢吃的,我琢磨着,你们都是有孕的人,可能爱好一样。”南月跪坐在榻边,一边说,一边伸手探了探焱殇的鼻子,轻轻地舒了口气。 这动作,青鸢一天要做无数回,每一次都提心吊胆,生怕手指伸过去,摸到的是冰凉的空气。 南月盘腿坐好,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碗里的面,一直不往嘴里送,于是小声说:“探子报说,君博奕就在瞳木溪,而且也受了重伤。具体的伤势还不明,但一定比王要轻,因为他一直在发怒,斩了好几个随军大夫,还从附近抓了好些大夫过去。” “赶紧让人扮成大夫混进去,杀了他。”青鸢眼睛一亮,咬牙道。 “已经安排了,但不太好做。他警惕性很高,把每一个大夫的家人都一同抓去,要杀,就是一家人,而且抓的人都是随机的,我们的人本来选中了一家,但还没能安排好,那一家老小都投入了大牢,根本来不及。”南月恨恨地说。 “难道就没有一个大夫说过他伤得怎么样?重还是轻?”青鸢奇怪地问。 “抬出大营的都是死人,留在里面的也没办法和外人接触。他身边只有两个心腹日夜守着,所有将士都只能门外听他训话。现在他们那边都在盛传焱殇和卫长风已重伤濒死的消息,加上云罗起兵之事,士气大涨,正叫嚣着要与我们决一死战。”南月眉头紧皱,有些不安地说:“我跟在王身边这么久,王现在躺着,我这心里真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既然跟了他这么久,你就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在这种时候会怎么办。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我和浮灯在这里给你镇着想搅和的妖魔鬼怪。”青鸢放下面碗,向他伸出了手。 南月犹豫了一下,不知她是何意。 “我们击掌盟誓,不破天烬誓不还。”青鸢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拉起他的手,主动往他的掌心拍去。 “对,不破天烬誓不还。”南月连连点头。 “睡吧,太晚了。”浮灯的声音插 了进来,带着浓浓的焦虑,“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腹中的那个着想。” 南月一跃而起,向青鸢抱了抱拳,大步走了出去,脚步比进来时沉稳多了。 青鸢给别人当了一回主心骨,南月一走,心里憋的那股气瞬间消失,人软软地趴下去,把脑袋靠在焱殇的心口,喃喃地说:“快起来,我想当米虫,不想当女强人。上一世我被爱人给剜了心,那只是肉疼,我连恨都不想恨荀泽。可这一世你也要剜我的心的话,那就是粉身碎骨的痛,我真会恨你的。我现在才明白爱是怎么回事,你给了我这样的爱,还要收回去,我受 不了!焱殇,起来好好爱我,让我好好爱你……求你了……再睡这一晚,明天就好好地起来,好吗?” 浮灯定定地看着她和焱殇,脑子里嗡嗡地响,全是她方才的话—— 原来,这一直以为是他多想了,她连恨也不想恨他呢!他已经从她的生命里,完完全全地被剔除,一点位置都不曾留下。 ————————————————————分界线—————————————————————— 瞳木溪。 三万天羽林军在这里驻守,他们已经边打边退了几百里,若再退到瞳木溪后,就代表着天烬所有的重镇统统失守。 所有的大将都汇集在这里,等着与大元铁骑决一死战。 在君博奕没来之前,其实大家都已经丧失了信心,但这几日开始军中开始流传出一个说法,君博奕已经用计铲除了焱殇和卫长风。从许家人那里探来的消息也是同样的说辞,焱殇受了重伤,闭门数日不见外人。 加之云罗又在此时发兵,大军压境,给大元增加了不少压力。 这种形势让灰心的天羽林军士气又涨了起来,保家卫国这种事,对君博奕来说,仅是要留住江山权力,但对于天羽林军的士兵来说,才是真正的想保住家园和亲人。他们都记得当年天烬对大元做的事,他们最怕的就是大元狠狠报复回来,到时候生灵涂炭,尸横遍野,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但焱殇居然出现在了对方大营里,这让大家有些摸不清真假,纷纷赶到了君博奕这里,一探虚实。 君博奕的大帐里传出他的阵阵吼声,不多会儿,门打开了,一外满身是血的大夫被抬了出来,丢到众人面前。 “皇上到底受了什么伤,为什么这几天一连杀了十多个大夫?”有人忍不住问。 “不要多管,有事赶紧上奏。”侍卫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面无表情地说。 “罗护卫,这几日盛传焱殇快死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呢?为什么他现在又在大营里来了?”一名将军上前来,低声问道。 又有一名侍卫出来,鹰一般锐利的眼神扫过众人,大声说: “焱殇快死的消息当然是真的,对方来的人一定是有人假扮,没有人能在中了诛情和美人香这对奇毒之后,还能活着。我看八成焱殇已经死了,所以才弄了个假的来督阵。皇上已有妙计,拆穿那假焱殇的身份,诸位将军不要担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皇上受了伤,需要静养,谁再来吵吵闹闹,杀无赦。皇上还说了,只要坚守四日,云罗大军从后面包抄,我们天烬就能反败为胜,到时候各位将军封王拜相,都是我们天烬中兴的大功臣。” 众将军一听,立刻跪下谢恩,三三两两地退了下去。 君博奕在屋子里听着,一直到外面安静了,才狠狠地抄起了桌上的药碗砸向地面…… 咣当地一声响,碗碎成了几片,浓稠的药在地上淌开,熏得人眼睛发酸。 “朕不要把这些东西涂在脸上,朕还要去指挥,这样子,让朕如何见人?” 他瞪着赤红的眼睛,缓缓转过头。 鹰把他的脸啄得不像人样,就连鼻子上也有一道深深的伤口,缝了针,扭曲着,像丑陋的多脚虫趴在他的脸上。 原本君博奕长相不差,还能用俊美来形容,但是这一回全伤在脸上,把一张脸变成了恶魔。 见他沾了满手黑乎乎的药,罗侍卫打了盆清水过来,放到他的面前。 “皇上,洗洗吧。” 君博奕平静了一下,挽起袖子,把手浸进水中。当视线落到水里的影子上时,他顿时一惊,飞快地收回双手,死死盯着水上的倒影。 一圈一圈的水波泛开,丑陋的脸就像长了层层的褶皱一样,越加可怕。 “不、不可能……”他一声惨叫,挥手打翻了水盆,“不是说擦了这些药就会好多了吗,为什么越来越可怕?” “皇上,这毕竟是伤口,需要时间愈和。”罗护卫劝道。 “我要这个马上好!找不到这样的大夫,就统统把他们杀光。”他转过头,面孔扭曲,凶神恶煞地大吼。 两名心腹互相看看,都不敢出声。 “该死的卫长风,就那么让他死了,真是便宜他了。”君博奕一掌重重地拍在木桌上,愤怒地大吼,“传朕的旨意,朕要去城墙上,亲眼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冒充焱殇。朕能杀了真焱殇,就能杀了假焱殇,朕要让他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腾要把他们的皮统统扒下来,让他们明白,他们永远都是朕脚下的蝼蚁,他们都得仰仗朕的鼻息活着!” “是。”两名侍卫巴不得现在出去,这屋子里不仅有暴戾的他,还有可怕的、难闻的药味儿,实在无法忍受下去了。 看着二人出去,君博奕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双手颤抖着摸到了自己的脸上,哑声道:“难道朕以后也只能戴着面具过 日子了吗?” 他又看自己的手,手背上被啄到的几处地方在结痂,手指被伤处牵扯着,显得很是笨拙。这样的伤,身上到处都是,每一处都在提醒他,他变成一个丑八怪了。 他又开始愤怒,站起来,重重地踹翻了桌子,冲着外面大叫:“御医怎么还没到?再去找大夫,把附近几城的大夫统统找来。” 外面的人赶紧应声,但没有一个人敢接近这间屋子。 院子里散发着死一般沉寂的气氛,所有的人都露出凝重的神情,生怕被屋子里那人的怒火给烧中,和院中还未来得及抬走的几具大夫的尸体一起抬下去烧掉,化成灰烬。 只要想想这样的下场,众人就不寒而栗! ———————————————————分界线———————————————————————— 一溪水缓缓淌过了桥洞,竹子搭成的屋子里充盈着竹叶的清香。小榻之上,卫长风安静地躺着,长长的睫不时微微颤动,除此之外,他和焱殇一样,毫无知觉。 竹屋的门吱嘎响了一声,走进了一大一小两个身着水绿色衣裙的俏丽丫头,大的端着水盆,小的端着药碗,碎步靠近了竹榻。 二人手脚利落地拉开盖在卫长风身上的棉被,解开他中衣的衣带,开始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洗身子。她们的动作很轻柔,好像是怕惊醒了这沉睡中的美男子。每过一会儿,都互相看看,以极小的声音提醒对方,应该擦什么地方了。 忙完之后,二人又端过药碗,一人扶起他,一人往他的嘴里喂药。浓稠的药汁从他的嘴角淌出来,都滴在接在他下巴下的白布上了。 “哎,这根本喂不进去,有什么用呢?”其中的小丫头拧紧了眉,不安地说:“药喂不进去,汤水也喂不进去,他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我们这样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别说废话,能喂多少是多少。”大丫头立刻嗔怒地瞪她,小声说:“什么时候你也会推三阻四了,怕苦怕累了,主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主子也是的,多管闲事。”小丫头嘟嘴,不满地说:“我想回家了,这里好冷。” “那你回去吧,待主子知道了,把你捆起来,卖回奴隶营去。”大丫头冷笑,把药碗从她手里夺过来,小声讽刺,“别忘了,没有主子,你就是一个可怜的小奴隶,不知道会被卖去哪里,可能是勾栏院当chang……ji,也可能是给别人当小妾,没有好下场。现在有你的饭吃,有你的衣穿,你还嫌这嫌那。” “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想回主子身边。”小丫头急了,一蹦三尺高,噼哩啪啦地解释,“我就是想念主子了,我都没有离开过主子呢,你少在我面前装大人,你也是被主子买回来的,把你也卖掉。” “哼,离不开也得听主子的话,他让我们好好照顾这个人,就要好好照顾这个人,你若再不听话,我就写信告诉主子,他一定生气,以后都不理你了。”大丫头又威胁她。 小丫头顿时没了气焰,乖乖地赔礼道歉,跑回来继续给卫长风喂药。 “这人和主子也没多少交情,主子还费这么大的力气,花那么多银子救他,主子的银子会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用光 光的。” 没多久,小丫头又开始嘟囔了,满脸的不甘心和痛惜。 “因为主子是好心的人呀,他这么好心,所以才会救回你我,还有一众姐妹们,我们一定要好好回报主子!所以他说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这样他才会高兴。小如,你不要再罗嗦了,快点干活吧,还要去熬药呢。” “哎,秋姐姐,我真不喜欢做这个。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在闻这难闻的药味儿……好难过。”小如撇嘴,摇着头出去了。 “何止这个,若……他能醒,诛情一旦发作……主子是把我们两个留在这里陪他的啊。”秋丫头凝视着卫长风,也是愁容满面。 “哎,话说回来。我们的命是主子给的,命令已下,我又哪能不从呢?罢了,反正几年前就差点被恶棍给占去了,白得了这几年的快乐日子,这个卫长风长得也好,身份又显赫……” 她歪着脑袋看了会儿卫长风,端着药碗出去了。 一碗喂不进,再熬、再喂,再去熬……周而复始,一天都不得停歇。 ——————————————————————分界线—————————————————————— 大风呼呼地刮,高高的城门上,旌旗被卷得缠上了旗杆,天羽林军的守军们躲在城墙后面,悄悄地观望城外的情况。 南月带着五员大将,正在城门外挑衅,把君博奕祖宗八代都拖出来问候了一遍。他们身后是布阵严谨的大元铁骑,每一匹高头大马都戴铁头套,腿上绑着机关,一旦跃起来,跳进敌军阵营时,骑士就会启动机关,往前面射出铁藜。 这都是焱灼的 杰作,每次对阵,这些战马都能立下大功,没几个回合就能敌人死伤惨重,不敢再战。 “喂,君博奕你这个乌龟 儿子,出来晃晃,让本将军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守住这里。本将军要是活捉了你,就把你吊在这城楼上,让鸟儿再往你身上招呼几下。” “不敢出来,怕是脸被啄成了簸箕吧?能不能簸几个热栗子来让我们瞧瞧?”冷暮跟着大笑。 “堂堂天烬皇帝,被几只鸟儿给啄成了簸箕,也太窝囊了吧,你手下就没人保护你?皇帝废物,养的人也是废物!” 一番笑骂之后,城墙上的将士们都气得脸色铁青,但碍于南月的威风,没人敢上前应战。 南月是神箭手,一箭就能射断他们身边的旗杆,此刻南月正挽着弓,没人敢用自己的脑袋为南月去做贡献。 “骂吧,朕倒要看看,除了嘴皮子功夫,你们还有什么能耐。”君博奕缓步从城楼里走出来,站到了城墙后,冷眼看着城墙下的人。 他戴了张黄金面具,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阴冷冷地看着城墙下的南月。 “唷,出来了,把面具揭起来看看。”南月见他好端端走出来,心一沉,看样子他的伤势并不重! ————————————————————————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神秘的主子是谁呢?最先答出来的聪明妹纸,3000乐文币等着你哦!答案明天揭晓,快把口袋给撑开等着接币币,我要数楼层,看谁第一个跳出来。】   ☆、254.男女搭配,配合正好【254】 “南月大将军。”君博奕推了推面具,傲气地抬了抬下巴,大声说:“听说焱皇叔也来了,不如请他出来一见。” “乖侄儿,现在还不忘向我们大元王效忠,确实不错嘛。”南月用马鞭指着他,哈哈大笑。 君博奕本是想在众人面前奚落焱殇在天烬国装了这么久的孙 子,没想到反被南月将了一军,顿时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掉头就走。 “乖侄儿,别走啊,你的焱皇叔还等着你出来跪下给他奉茶。”南月又大喊道呙。 身后的战鼓顿时咚咚擂得急响,迫得君博奕不得不又掉转回来,指着南月说道:“回去告诉你们那个蛮王,朕就在这里等着他。” “唷,你刚刚还尊称为皇叔,现在成了蛮王,莫非你是一心想做蛮王之侄?”南月大笑道。 君博奕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被南月几番抢白,再也克制不住愤怒,一把夺过了身边侍卫的弓箭,用力满弦,冲着南月就射了过去。 南月脸色一沉,飞快地搭箭,对着君博奕射出一箭。就在这眨眼的工夫里,另一支羽箭从旁边射出,却是冲着君博奕的箭射去的醣。 两支箭在半空中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锃鸣,铁器弯曲,木屑四散飞溅,落在地上,砸得灰尘乱舞。 “王!” 众将士扭头看,只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立于战车上,正傲视着城墙之上。 “焱殇”一身黑色锦袍半敞,墨发飞舞,眼睛上蒙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高挺的鼻梁下,薄唇严肃地紧抿着,一丝怒气就勾在唇角。绣着麒麟的锦丝镶玉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上,分明一副刚爬起来的模样。他怀中还揽着青鸢,二人的双手交叠,握着一把乌木长弓。 “威武!” 将士们顿时欢呼起来,战鼓擂得更欢了。 君博奕的眼神一沉,几大步走到了城墙边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的男女——这怎么可能?真的是他好了吗?若不是他,又有谁,会有如此高超的箭术? “见鬼,该死的,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转过头,眼神凶悍地盯着罗护卫,恶狠狠地说:“许天杰收了朕那么多银子,怎么一点消息也不传回来,告诉他,若再不办事,朕就把他收银子的事捅 到焱殇那里去,他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是。”罗护卫立马抱拳,转身飞奔下了城墙。 君博奕转过头,死死地看着那双璧人,心中的嫉妒和愤怒之火熊熊燃烧。双掌用力握着长弓,忿然道:“我就不信杀不死你!” “皇上,这里危险,还是暂时避避。”另一名侍卫过来,拔掉了南月射在旗杆上的箭,焦急地劝他。 “哼。”君博奕瞪了他一眼,把长弓一丢,掉头下去。 城墙下,大元铁骑的欢呼声喊得震天响。 青鸢垂下双手,轻轻地吐了口气,扭头看着浮灯说:“真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居然射中了。” 浮灯笑笑,退了一步,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对不住哦,让你穿成这样。”青鸢眼睛往两边瞟瞟,飞快地拉上了他的衣衫,小声说:“你还是太白了,太阳一照,不太像他。他的肤色是小麦色的,练武的人才会这样。” 浮灯又笑了笑,跳下了战车,抬头看她,“下来吧,小心点。” “不行,你这样太柔软了,你得把我抱下来。” 青鸢一眼看到许家的人正往这边张望,立刻弯下腰,双手捧住了他的脸,装成与他亲昵无间的样子。 浮灯尴尬了一下,乖乖地伸手,把她从战车上抱了下来。 他抱得很有技巧,双手握着她的腰,像拔树一样,把她举起,再轻轻地放到地上。焱殇不会这样抱,他会把她一把揽进怀里,让她的手臂缠上他的脖子,软软的身体全都贴进他的怀里,还要用手在她的腰上轻拍两下,宠爱到骨子里去。 青鸢当然也没办法为难浮灯,他是个和尚,为了大元人卷进了这场风波已经很尽力了,若还要他跟她搂搂抱抱,那太不像话! 她站稳之后,作出乖巧的模样,跟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向四周的将士们点头微笑。 “王,这一箭射得太棒了,简直令属下大开眼界,这样神奇的箭术,真能称为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绝无第二人能与王相抗衡。”一名老将军大步过来,用力击了一下掌,激动地说。 “哪里。”浮灯谦虚道。 青鸢赶紧轻咳,掩唇笑,“王也会谦虚了,臣妾只是提醒王不要太骄傲,但也不必如此谦虚,王的箭术确实能称霸天下。” “对、对!”老将军兴奋得哈哈大笑。 青鸢陪着笑了几声,心里却是难过得无法形容,他们的王此刻生死未卜,而她却不能时时陪在他的身边。就出来半个时辰,她已经心急如焚,急着赶回去照顾他,摸摸他的鼻尖,感受他依然存在的气息,那就是她坚持下去的支柱啊! “王请留步。”人群里有人走出来,抱拳跪下。 青鸢微微拧眉,这人是许承毅的家奴,被编进了南月麾下,也不知道如今是不是在替许天杰办事。 “何事?”浮灯长睫轻垂,看着跪在面前的男子。 “王,奴才有要事相告,还请借一步说话。”男子抬头,目光直直地看着浮灯。 青鸢见他如此大胆,立刻明白他是来试探的! “来吧。”浮灯点头,抬步往前走。 青鸢心中暗急,也不知浮灯能不能瞒住这人。但这人这样冲出来,浮灯若不理会,也说不过去,更会令人起疑。 三人径直走向了小山坡上临时撑起的大伞下,这里是南月坐镇指挥的地方。 “说吧。”浮灯坐下,看着男子问。 “王,听闻大皇子行踪不明……”男子眼珠咕噜噜一转,陪着笑脸说:“不知是不是被君博奕俘去了,属下愿意前去一探。” “哦?”浮灯略一沉吟,正要说话,青鸢上前了一步,脆声说:“昨日还有人弹劾你们在军中散布于王不利的谣言,若这时候你去探听敌方虚实,知道的人,会以为你对王忠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去卖主求荣了。” “王后……王一向不喜欢后宫干政……”男子看了一眼浮灯,小心地说。 青鸢秀眉一拧,正要发作,浮灯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指尖,抬眸看向那人,低声说:“朕不记得你叫什么了……” “奴才幸得老爷子信任,赐姓许,许忠。”男子咧嘴一笑,满脸谄媚。 青鸢感叹,许家如何不倒,信任、重用全是这种货色!亏他叫个忠字,眉眼里全写着一个字女干! “许忠,朕的王后想说什么,轮得到你多嘴吗?”浮灯脸色一寒,语气陡然严厉。 他前世掌管庞大的商业王国,虽不敌这样的江山宏图,但也有不少人要仰丈他的鼻息生活,这种威风,他还知道怎么摆! “来人,拖下去!” 随着他的一声厉斥,许忠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王饶命!王开恩!” “大胆许忠,敢对王后出言不逊,本应斩了你的脑袋,绞了你的舌头。但看老爷子的份上,就贬你为一等兵士,若能立功,就官复原职。”浮灯声色俱厉地说道。 许忠已经吓得面如土色,颤抖不已,以为会没命的,现在捡回了一条小命,哪里还敢多言。 冷暮带着人上来,把许忠拖了下去,小声问:“要不要打几鞭子?按理说应该要打的。” 浮灯唇角的狠色褪去,有些不自然地说:“我佛慈悲……” 青鸢赶紧捂住他的嘴,哭笑不得地说:“我的天,你刚刚做得很好,就不要这么快露馅了吧。” 浮灯身子一僵,都不敢动弹一下。 青鸢的小手很凉,很软,掌心全是冷汗,此刻咸咸地覆在他的唇上,让他心乱如麻。 “行了,走吧。”见他一动不动,像木头一样地僵着,青鸢反应过来,也有些尴尬,赶紧缩回手,喃喃地说:“我记得的,尽量少碰到你。” “我……”浮灯嗫嚅着,本想说句不是这意思,最终却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能说出来。 二人一前一后回了大帐,青鸢掀开了帐幔,直奔榻前。榻上空空的,并没有焱殇的身影。这是青鸢设的局,为怕有人会拼死闯进来,所以把焱殇藏到了榻下面。 她趴下去,掀开了床单,小手直接摸上了焱殇的鼻子。 “呼……”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瘫在地上,小脑袋紧贴在他的掌心里,一遍遍地说:“快醒,快醒,快醒……” “快起来,地上凉。”浮灯拍了拍她的肩,小声说。 青鸢又躺了会儿,这才把焱殇给拖了出来,和浮灯一起把他抬到了榻上。 他的脸色比之前平和了一些,有了些颜色,不像之前那般苍白可怕。 “药还是有作用的。”青鸢心痛地搓着他的掌心,小声说:“浮灯你再加把劲,我看他很快就会醒了。” 浮灯没出声。 他并没有把握救醒焱殇,他并不是万能的。除非他把焱殇的病症也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但他已经替青鸢承担了那么多,也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了…… 他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开,心里头有些自责,原来他的修行还不够,他还不能真正的悲悯天下,愿意替世人承担痛苦。他愿意承担的,只有青鸢一人而已。 “浮灯?”青鸢转过头,担忧地看着他。 浮灯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笑,“我知道的,我不会跑掉。” 他明白青鸢的意思,她一直怕他中途走开。但他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丢下她一个人呢?前世的债还没还完,今生又见她过得不幸,他便是拼尽了全力,也得替她保住这份幸福啊。 战鼓和火药声交替响起,慢慢地响 成一片,震得大帐都跟着颤动。 南月和冷暮发起了攻势,正在狠打瞳木溪的城门。 直到半夜,战火才暂时停下。伤兵被抬回大营,大夫们忙得不可开交。这一仗打得异常艰苦,南月他们并没有进展。 但这也在预料之中,君博奕亲自守城,城中将士多少会涨一些士气,加上瞳木溪的地势确实险要,比城外的地势要高出许多,从上往下射投下的巨石和火药,让将士们吃了不少亏。 “没事,明天一定攻得下来。”南月捧着大碗,咕噜噜地一口喝光,一抹嘴巴,大大咧咧地说。 青鸢摇摇头,小声说:“这种情况下,一天只怕攻不下来。” “王后放心,拼死也得把城攻下来!”南月拍着胸 膛,咚咚地响。 青鸢踱了几步,还是摇头,“不,不能让将士们白白送死,这样硬攻不是办法。你们原计划是困城,但现在云罗起兵,让你们不得不强 攻。落恺那边也僵持住了,你们不尽早结束,云罗边境那边只怕吃不消,我得想个办法……” “那就混进城去,杀了君博奕。”南月一挥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进得去吗?你的探子若能靠近他,就不会摸不清他的伤势了。他和君鸿镇一样,很警惕。”青鸢小声说道。 南月面上露出几分羞愧,喃喃道:“是属下办事不力。” “不,不是你办事不力,打仗就是这样,若对方是一推就倒的货,也就不会打到了今日。”她安慰道。 南月干咳几声,往榻上看去,感叹道:“若王在就好了,他今日肯定一箭就射死君博奕了。” 浮灯微微侧身,手立在胸前,低宣了声佛号。若是他,也能一箭射死君博奕。但他真的不想杀生,这些年来吃斋念佛,清心寡yu,潜心修行,就是想偿还前世的罪孽,为青鸢多积福德。若让他亲手杀人,他还真办不到。 “主持已经尽力了。”青鸢瞪了一眼南月,嗔怪道。 南月赶紧摇头,小声解释,“属下并没有责备主持的意思,只是感叹。” “贫僧知道……” “别贫僧了!”青鸢头疼,扶着额头缓缓坐下,疲惫地挥挥手说:“下去吧,我来想想破敌之策。” “王后早点休息。”南月退出去,亲自守在了大帐外,以免有外人接近。 有青蛙呱呱乱叫,搅得青鸢心绪不宁。 她倒了碗茶,轻抿了几口,开始看地形图。小珍珠落下来,小爪子在地图上蹦了几下,叽喳地叫。 “四哥没消息啊?”青鸢听它说完了,有些失望地垂下了长睫。 小珍珠发动了附近的鸟都去找,可是都没有消息,这不应该,只要有鸟的地方,绝对就能发现卫长风的踪迹,怎么就找不到呢?难道真的掉下了悬崖? “醒醒,醒醒,阿九哭了……”小珍珠飞到了焱殇脑袋边,轻啄他的嘴唇,他的鼻尖,叽喳大叫。 “过来,别吵他,让他睡会儿。”青鸢放下毛笔,把小珍珠捧开。 小珍珠用双翅捧着她的脸,怜悯地说:“阿九,你都瘦了,要生瘦宝宝了。” 青鸢把它放下,手掌在小腹上轻抚,牵强地笑道:“不会,他很强 壮,很健康。他有我这个九条命的娘,一定会有十条命,世间万事万难都不会阻止他来到这世上。他是我和焱殇的孩子,会生得漂亮可爱,聪明睿智,会是我和焱殇的骄傲。” “漂亮的、漂亮的……”小珍珠落到她的腿上,把小脑袋凑到她的肚子前蹭了蹭。 青鸢伸出手指,轻抚它的羽毛,视线又落到了焱殇的脸上。 若南月攻不下城,焱殇一定要亲自上战场去,不然将士们会起疑心。到时候浮灯不去,就露出马 脚了,情况会更糟糕。只有杀了君博奕,从里面毁掉瞳木溪才行! 但是要杀君博奕,毁掉瞳木溪,只怕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她亲自去! 她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为了焱殇,她没什么做不到的!她会保护爱人,保护爱人想保护的人!她是有九条命的顾青鸢,她有鹰一样的翅膀,能飞得很高,很高…… ————————————分界线———————————— 山中群鸟飞舞,搜索着每一个角落,打探卫长风的踪迹。竹林茂密,掩藏了一条小径,从小径过去,是一方小潭,瀑布哗啦啦地落下,击打在水面上,晶莹的浪花跳起老高。 瀑布后面有一个山洞,自山洞进去,通过了仅容一人侧身挤过的狭长通道,眼前豁然开朗。溪水缓缓淌过了吊脚楼,小桥上有两个丫头背着竹篓快步过来。 高的是小秋,她在竹楼前停下脚步,往四周打量了半天,拉开了桥头的一只竹箩,箩下扣着两只已经奄奄一息的小鸟。 “哎,总有小鸟闯进来。”她同情地拎起了小鸟的翅膀, 小声说:“这么犟,非要在竹箩里撞,现在只能烤了吃掉了。” “小秋姐姐,你又吃!”小如捏着鼻子,厌恶地说:“我不吃,我想吃玉米!” “我们不能下山。”小秋横她一眼,拎着小鸟走了过来,往竹楼脚下的木桶里一丢,挽着袖子开始择草药。 “这人还不醒,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多久啊?”小如蹲在一边,又开始叨叨。 “住到他醒的时候,所以我们得加把劲,把药给他灌进去。”小秋满脸认真地说。 “咦……我都想让他死了算了,他又不是主子……我们这样伺候他,我想主子了……”小如双手托腮,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满脸向往,“好想好想主子在这里啊,主子又英俊又温柔,还会给我们读诗,读文章,在主子身边,小如才觉得自己是个女子……” “别发痴了,主子给你读诗读文章,是因为他闲得慌。”小秋啐了她一口,打断了她的幻想,“我数三声,你若还不过来做事,我就把你丢进溪里去,晚上不让你进屋睡觉。” 小如嘟嘟嘴,不甘心地坐了过来,帮着小秋把草药分类,拿去小溪边洗。 炉子生起来了,火苗儿舔着陶罐,药水很快就沸腾了起来。 小如扭头看了一眼,抓抓鼻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揪起了溪边的一朵小花,簪到了乌黑的长辫子上。溪水里有她的俏丽的倒影,她乐呵呵地欣赏了一会儿,突然,水面上又多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她猛地抬头,惊喜地叫道:“主子!” 小秋听到了动静,赶紧飞奔过来,欣喜交加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主子怎么来了?” “哎,没地方逃了,过来躲躲。”男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沮丧地坐下来。 “主子不回白水镇吗?”小秋蹲在他身边,温柔地给他擦汗。 “哎。”男子推开她的手,低头看向小溪,溪水里映出他疲惫无奈的脸,喃喃地说:“奉老太妃之命,拿着先皇密旨出京,怎么越走越不是滋味?我倒成了背叛天烬国的人了。” —————————— 【猜中了吗,这是哪个呀?哈哈哈,貌似有个姑娘第一个说准了,但我要晚一天公布,因为有时候网页评论会有延迟,我要看看会不会刷新出新的评论,明天公布吧。】   ☆、255.关于密旨的事【255】 【255】 小秋拿过帕子,利落地浸湿了,温柔地给黎夷擦汗,小声说:“主子,我看这里安静,你也喜欢安静,不如我们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然后去珠璃国吧。听说珠璃国富庶,民风又开化,我和小如会做菜,也会绣花做鞋,就在那里开一间菜馆,也能供养公子。” 黎夷任她给自己擦了汗,抚额长叹,轻轻摇头。 “哪有这么简单,我身负老太妃的重托,要确保皇上得天下之后善待耀然兄。我既答应了老太妃,就要说到做到,哪怕身败名裂,身陷绝境,也要实现承诺。醣” “奇怪,为什么先皇帝不直接把密诏给他呢?”小如挠挠脑袋,不解地问。 “先皇帝没有别人想得那么心狠,不然就不会念着元配皇后的结发之情,把皇位传给太子君博奕。他不把密诏给君耀然,也是怕君耀然拿着密旨,他身边的人拿着密旨做文章。呙” 黎夷坐起来脱靴,小秋立刻跪下去,扶着他的腿,伺候他把靴子脱了下来。 小如跪坐在一边,还是满脸不解,“那皇帝知道了密旨的事,怎么没杀了耀王爷?” “耀然兄被俘之后,秦兰三番几次逼他前去营救,他都不肯出手。老太妃才发了火,把密旨之事告诉了秦兰。秦兰怕直接挑穿此事之后,君博奕索性杀了君耀然,所以请老太妃暂且不提此事,她找大臣们向君博奕施压,再悄然放出消息给君博奕,说只要君耀然出事,这密旨就会现之天下。君博奕拿捏不准密旨的真假,一直犹豫不决,这才拖到了现在。” 小如还是满头雾水的神情,思索了片刻,跳起来,拍着手兴奋地说:“这样吧,公子你不是说他去了云罗吗?我们去云罗找他,把密旨给他不就行了吗?他们的家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好了。” “小如,公子是这样言而无信的人吗?”小秋瞪了她一眼,责怪道:“快去做饭。” “为什么是我?我想和公子说话,我好久没和公子说过话了。”小如不乐意地嘟起嘴,往黎夷身边靠。 “因为公子喜欢吃你做的饭。”小秋眼睛瞪得圆圆的,却放缓了语气,“乖,快去。” “好吧,我去做公子爱吃的蒸玉米饭。”小如这才乐了,一蹦三尺高,飞快地往厨房里跑。 “哎,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小秋连连摇头,把黎夷的脚抱到自己的膝上,给他按捏,柔声说:“公子,没事,我们就在这里住着,等你办完了这些事,想去哪里,我和小如去哪里,一辈子伺候你。” “他怎么样了?”黎夷扭头看屋子,呶了呶嘴。 “不好,一直没醒,跟木头似的。我不明白,公子为什么要救他?”小秋不解地问。 黎夷揉眉“不管君博奕能不能得天下,天烬我是回不去了。外祖父他们已经去了安全的地方,短时间里我也敢与他会合,以免连累他老人家。大元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家,焱殇只怕已经猜到密旨在我手里了,所以一直派人盯着我。他们若想拿走密旨,我就得有东西和他们交换。” “我看他……好像撑不了多久了,每天药都喂不进去。”小秋眉头紧皱,担忧地说:“若大元人把帐算在你的头上怎么办?” “不会吧……”黎夷苦笑。 他心里也没底,焱殇也倒下了,若他能平安无事,倒算是个明辩是非的帝王,若他不能醒,那这事就不好说了。大元人得出气,他是极佳的出气筒! “我还是觉得不靠谱。”小秋换了一只手,给他捏右脚,小声说:“公子,我们还是走吧,你已经尽力了,他是死是活,看他自己的。至于密旨的事,我们可以把密旨交给华桐将军,公子常说,满朝上下,唯华桐将军一人正义凛然吗?” “哎,正因为他正义凛然,是不可多得的将材,我才不想把他拖进这趟浑水中去。忠义之人难得,天烬已危在旦夕,我一酸腐书生,自然抵不上华桐将军的作用大,他能保家卫国,我只能躲在这深山老林里……” 黎夷环顾四周,满口酸涩,双瞳里泛着忧郁的光。 “公子,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你是我们天烬第一大才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焱殇也得请教你治水之事!只要你想做官,我想不管去哪个国家,都会把你当成座上宾的。反倒是在天烬,让你屈才了,才当一个小小的祭祀官,大材小用。”小秋眨眨大眼睛,心痛地说。 “哪里……”黎夷微笑起来,眼中忧郁稍淡了几分。 主仆二人正说话,小如端着一碗热汤出来了,“公子先喝点热汤垫垫,我还在蒸玉米饭……公子戴的是什么?” 她正说着,突然就把滚烫的碗往小秋手里一塞,抓住了黎夷露出衣服的一角锦帕,往外一抽…… 水红色的锦帕上绣着一支白玉兰,亭亭玉立,随风而颤,栩栩如生。 “这不是我做给你的呀。”小如的眼底滑过一丝受伤的神情,小声说:“公子说过,只要我和小秋好好在这里照 顾卫长风,就会一直带着我做的帕子。” “你真讨厌,公子就不能换着用。”小秋拧着她的腮子,把她往屋里轰,“去做饭。” 小如扁扁嘴,走了。 黎夷捡起落在草地上的帕子,苦笑了几声,把帕子叠好,轻轻地握在手心。 “不会是那个顾阿九的吧?”小秋试探道。 黎夷摇摇头,轻声说:“是一位郡主的。” “郡主?大元郡主?是谁呀?听说大元的郡主不多,未婚的只有焱乐绾和许雪樱,是哪一个?”小秋眨眨眼睛小声问。 黎夷笑笑,把帕子放回怀中,起身道:“走,进去看看卫长风。” 小秋站起来,乖顺地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小屋。 “你就在外面等着吧。”黎夷进了屋子,反手关上了门。 “是,公子有事只管吩咐。”小如温柔地在外面应了声,影子从窗外投了进来。 她和小如,还有四位姑娘,都是他以前救下的,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他。 这次救卫长风,也是他出了大价钱,从江湖中请的高手前去。而且他本意不是救卫长风,而是听闻君博奕要只身犯险,甚为担心,所以带人前去,准备在君博奕困境的时候伸以援手。可惜,他看到的、听到的,却是另外一番情景。他万万没想到,君博奕把花泠萱当成了药器,震惊之后,是愤怒,愤怒之后又是悲哀的绝望。 “哎,天烬只怕没多少希望了。”他垂手站在榻边,看着卫长风惆怅地说:“但愿你能醒来,护着我们离开这地方。” 蟋蟀的鸣叫声从屋角响起,他转头去看,满脸无奈和迷茫。 他已经失去信仰,不知道何去何从,唯一能做的就是履行对老太妃的承诺,坚守到最后一刻。 这是黎夷从小就有原则,武功和才华不如人,但品格一定不能不如人。 厨房里飘出了玉米饭的香,咕噜噜的声音响起来,他皱皱眉,飞快看向榻上,这声音是卫长风发出来的! ————————————————————分界线———————————————————————— 又是一日激战,青鸢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心里头有些发慌。 这已是僵持的第五日了,久攻不下,云罗和大元交界处的战事也铺开了,打得也很艰苦! 云罗大军不像天羽林军,一直养尊处优。他们暗中养兵十余年,早就憋坏了,只想一鼓作气,消灭大元人,扩大势力范围。所以那边的仗,比这边还要难打。 另外,尽管焱殇在这里的消息已经传开,将士们士气高涨了许多,但浮灯毕竟不会指挥打仗,再打上几天,他还不去指挥,只怕将士们又要开始不满。 “王后,喝汤了。”浮灯端着一碗鸡汤过来,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推开药碗,小声说:“喝不下,你自己喝吧。” “贫僧吃素,快喝吧。”浮灯坚持要把汤放到她的手中。 “你又贫僧……”青鸢突然心烦意乱,用力一挥,把汤碗打翻了。滚烫的汤泼过了他的手背,立刻燎起了几个水泡。 “你没事吧。”浮灯看也不看自己的手,匆匆拿出帕子,拉过她的手就给她擦,“这么躁的脾气怎么行呢。” “对不起。”青鸢从他手里抽过帕子,轻捂在自己烫红的手背上,疲惫地说道:“我不是向你发脾气……” “我知道。”浮灯点头,温和地说:“这样吧,下午我去前面看看。” “可是你又不会,武功也不那么好,若受伤了怎么办。我请你帮忙,就不能让你受伤。”青鸢苦笑着婉拒。 “不会的,我有佛祖庇佑。”浮灯从怀里掏出了紫玉佛珠,戴到她的脖子上,凝视着她满是愁绪的眼睛,小声说:“佛祖也会庇佑你。” “呵,佛祖才不会庇佑我,不然就不会让我走这么艰难的路。”青鸢抚了抚紫珠,小声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这珠子很漂亮。” 佛珠除了漂亮,还有什么用呢?她握紧了佛珠,抬眸看他。 浮灯的眼中滑过一缕痛楚,轻轻点头,“也对,命在自己手里。” “对!”青鸢立刻点头。 浮灯又看了她一会儿,小声说:“我下午去前面,你就在这里,不要出去,以免被流箭伤到。” “我与你一起去吧,你也不懂那些,我平常还听他说过不少,而且还能帮你撑撑威风。”青鸢小声说。 “不用了,相信我。”浮灯微笑,拇指往她的眉心轻推了三下。 “那我们商量一下。”青鸢打起精神,和他一起走到桌边,铺开了地形图。 多少个夜里,她半夜醒来,都看到焱殇站在书案边,凝神看着地形图,想出一个又一个困敌之策。但她没有他十分之一的将才,只能耍耍小聪明,但小聪明在这种场合之下, 又能起到多少作用呢? 浮灯听着她有些沙哑的声音,心中揪痛难忍,但他也不出声,安静地听她说完。其实他这些年来也看过古代的兵书,加上以前商场争斗靠的也是智慧,他熟读过《厚黑学》、《孙子兵法》,坚信勇者相逢智者胜,站上去也能说出些门道,不会像她想像中的那般无用。 但他就是想听听她的声音,他也不知道还能听多久…… 他是随时准备为她去死的,他会尽此生绵薄之力,护她幸福之路。 “王后,将军夫人难产……”一名侍卫匆匆进来,焦急地说。 “什么?这胖丫头,让她不要那么吃!” 青鸢急了,佳烟太胖,那大腹便便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孩子也不小,她那么娇小的身材,盆骨也小,肯定会吃苦头。但难产还是在青鸢意料之外,这可是古代,不可能有剖腹产,也不可能输血,产妇难产就意味着死亡! 泠涧正在附近转悠,找寻他要用的药材,通常深夜才能回来。而浮灯下午要去督阵,前面的事也耽搁不得。 “我去看看,我们分头行事,这事先不要告诉南月将军,以免影响军心。” 青鸢心一狠,决定瞒住此事,就算将来南月恨她也罢,她绝不能让南月这时候撤下来。不然,带来的恶果可能就是天羽林军趁虚而入,大元铁骑军败如山倒…… “你要离开大营?”浮灯顿时急了。 “不要紧,那个小村也在大元的庇护之内,再说……” 她没说完,其实她真想见见君博奕,把许雪樱给她的那把小刀,插进君博奕的心脏里去! “不行!”浮灯断喝一声! 青鸢被他突然而至的怒气震到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是浮灯吗?怎么突然间就生起了威严? “不能出去。”浮灯放缓了语气,焦急地劝道:“外面真的很危险,君博奕和许家人说不定正想抓你。” “可是浮灯,到了现在还怕什么抓不抓呢?南月正在为了焱殇和大元人浴血奋战,佳烟又是我的姐妹,她难产,我不可能不管不问,坐视不管啊!总不能让南月从前面撤下来吧!”青鸢一急,心脏又剧痛了起来。 她眉头紧拧,缓缓坐下去,不想让浮灯看出她的不妥。 浮灯呼吸声越来越粗,藏于袖下的双拳越捏越紧,他这是给她安排了一条什么路呀,怎么走得如此艰辛,过得如此不顺! 不,他要把她送回现代去,让她回到原来的位置,过原来无忧无虑的日子,就让现在的这一切随风而去,统统见鬼去吧!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深深喘 息,眼睛也渐渐红了。 “怎么了?”青鸢被他的样子骇到了,不安地问道。 “没什么。”浮灯慢慢松手,恢复了镇定,“我去看她,我会医术,能帮她接生。晚上赶回来,再去前面督阵,你看如何?” “不行啊,这里谁守着?”青鸢连连摇头,指向榻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能不能听我一句!这些事本来就不应该由你来承担,他们给了你什么?说不定外面那些人还在合计,等焱殇闭眼了,马上就杀掉你!” 浮灯又忍不住了,一掌拍在桌上,啪地一声……厚厚的桌子顿时被掌力拍出一道裂纹! “你……你内功这么好?”青鸢愕然地看着他。 “不好。”浮灯缩回手,苦笑道:“这桌子是坏的。” 青鸢弯腰看了看,嘀咕道:“真的吗?” “算了,我去看佳烟,你在这里看着。”浮灯摆手,无奈地说。 “这样……也行……”青鸢犹豫半晌,浮灯懂医,他去可能更合适。 “那我去了。”浮灯拿过桌上的纱巾,往眼睛上一蒙,大步往外走。 “喂,保重啊……”青鸢追出来,小声叮嘱。 浮灯神色一动,手掌往她的脸上摸去,快触到她滚烫的肌肤时,又缩了回来,小声说:“别出大营……算我求你……我只能做到这样了,求你不要再让我无处寻你。” 这悲伤无奈的语气让青鸢怔住,好半天回过神来,浮灯已经策马远去,衣袂飘飘,阔袖在风中猎猎…… 只是,什么叫让他无处寻她? 青鸢拧拧眉,回到大帐中。轻轻一推木桌,桌子轰然倒下,破成了两半。 “这桌子真的是坏的吗?”她疑惑地问侍卫。 侍卫摇头,不解地说:“没坏呀,昨天看还好好的。” “碰巧坏了?”她又问。 侍卫还是摇头,一头雾水地说:“不能吧,这可是上好的水杉木。” 青鸢扶起倒在地上的半边桌子,捡起被划破的地形图,小声说:“图破尚可修补,若国破,得付出太大的代价了。” 侍卫沉默了一会儿,满脸凄然地说:“若大元无望,属下会以身殉国。” “不会的 ,会成功的。”她轻拍侍卫的肩,小声说。 侍卫抱拳深揖,抱着破掉的桌子出去,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敲打桌子的声音,叮叮当当…… 青鸢往外看,侍卫正把桌子重新钉起来,阳光落在他黝黑的皮肤上,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旁边有四名侍卫,都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场面异常的沉默。 他们苦苦奋斗了近三十年,把青春和汗水,热血,全都奉献给了复国大业上,他们真的经不起失败! 小珍珠从空中落下来,停到她的手腕上,嘴一张,吐出一坨丝绢。 青鸢展开了丝绢,上面是花泠萱扭曲的字,想必写几句话的时候,她的心情格外复杂吧? “好了,花泠萱愿意前来。”青鸢看完,唇角难得地浮出一丝笑意。 花泠萱来后,会在阵前高呼有密旨当众宣读,君博奕一定着急,到时候南月用箭射上谈和信,逼君博奕出城来见。她会独自上前与他说话,到时候就算不能杀他,也得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只要不怕死了,她还怕谁呢? ————————————————看下面,快看下面———————————————————— 【公布得奖者,“篱篱的梦”,发帖时间2015/3/93:06:44,这个点还不睡觉,不过还有更早的,还有四点多看文的,姑娘们小心熊猫眼啊…… “篱篱的梦”来加我的QQ号领币:1262776082。 喜欢莫大王的姑娘也能加这个号。以后章节都会不定时跳出这样的活动,猜得早不如猜得对啊,祝大家愉快。】   ☆、256.小人小人小人【256】 五月的天,骄阳居然烈过炎夏,正午时分,火辣辣的阳光灼得人大汗淋漓。 青鸢站在战车上,手搭在额前,朝远处的瞳木溪城门看。热汗濡 湿了她额前的发,顺着脸颊和下巴,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王后,安胎汤。”冷暮捧着一碗药过来了,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南月,压低了声音,“他还没回来?” 青鸢焦虑地点头,从这里去佳烟那里需要两个时辰,难产是件难办的事,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呙。 “王后。”一群将军快步过来了,向她抱拳问安。 “各位将军,有事吗?”青鸢慢慢喝了药汤,这才转头看向众人。 “王后,为何不见王?”众人好奇地问。 “他办事去了。”青鸢把手递给冷暮,让他扶她下了战车醣。 “奇怪,王为何还不拿出攻城之策?”将军们互相看看,疑惑地问。 “王自有安排。”南月大步过来了,锐利的眼神扫过众人,朗声说:“都回去吧,等待命令。” “南月将军,云罗战事吃紧,我们这里也僵持了数日了,已有十多日没有下过一滴雨,大家都热得难受。” “是啊,这天真奇怪,怎么才五月就热得像酷暑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汗臭味儿让青鸢觉得恶心。她忍了忍,挤出一丝微笑,大声说:“王一定会带给你们好消息的,大家等着进城好好喝上几碗冰镇美酒。” “是吗?”大家一听就兴奋起来,摩拳擦掌地欢呼。 此时人群里传来一声幽幽问话,“南月将军,听说将军夫人难产,现在情况如何了?” 青鸢的心咯噔一沉,立刻往那边看去,人群里有人低着头,看不清脸。 “难产?南月将军,夫人情况如何了?”有人关切地问。 “啊?难产,什么时候的事?”南月满脸震惊,转头看向青鸢,很快就明白浮灯的去处。他俊脸一沉,大步跳下战车,压低声音说:“王后请借一步说话。” 青鸢深深地看了一眼人群中的人,跟上了南月的脚步。 “吴统领,你话太多了吧。”冷暮愤怒地瞪了一眼问话的人,把药碗往随行侍卫手里一塞,快步往青鸢和南月的身边跑去。 大家把吴统领围在中间,打听事情的始末,喧闹声久久不停。 “南月将军,请听我解释……”青鸢知道此事是她自私,她理亏,强忍着快落出的眼泪,低声央求,“请不要离开这里,浮灯会解决好的,他医术……” “可是,王后不应该瞒着我啊。佳烟她是难产……若有个好歹……”南月双拳一握,眼睛都鼓了起来。 “南月!”冷幕一声低斥,挡到了青鸢的身前。 “南月将军,是我的错,若有好歹……我……”青鸢哪会不知他的心情?换成任何一个深爱妻子的男人,都无法原谅她吧? “南月将军,你去吧。”她退了两步,轻轻点头,抿紧了唇。 南月深深吸气,再重重吐出,用力挥了一下拳头,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黄土乱飞,迷了青鸢的眼睛,她揉了揉眼睛,突然间心里空白一片,仿佛成了一叶掉进了漩涡里的小舟,找不到靠岸的地方。 “南月,你去吧,我镇着这里。”冷暮左右看看,也是为难至极。南月夫妻感情非常好,佳烟是个妻子,这更是南月的第一个孩子,换成是他,他也会想去陪在妻子身边。 南月跳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青鸢。 她的肩紧紧缩着,看得出在强忍着情绪,不过半月,她已剧烈地削瘦下去,哪里像个孕 妇呢?被他喂得胖胖的佳烟,可以装进两个这样的青鸢。 “哎……”他又是一声长叹,随即拔出了腰上的弯刀,冲着一边的木桩狠狠劈去。 随着一声剧响,木桩成了两半,轰然倒向两边,拴在旁边的战马惊得高仰前蹄,大声嘶鸣起来。 青鸢退了两步,给南月跪了下去。 “将军大仁大义,我替焱殇给你磕头。” “王后请起。”南月赶紧跪下,红着眼眶说:“王带着我们打回家园,属下怎么能让王一人承担这些重任?我们都是大元儿女,自然应当同甘共苦……佳烟那里,希望上天保佑……” “老天保佑。”青鸢双手合十,仰头看着蓝天,把泪水统统吞回肚里。 不要哭,不能哭,还有硬仗要打,就算看在南月他们这些热血忠肠的人的面子上,她也不能哭,不能慌,不能后退半步。 “王后,花泠萱带到。”冷青和冷衫带着花泠萱赶到了。见主仆二人跪在这里,不由得怔住。 “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们进去吧。”青鸢抿抿唇,勉强笑笑,抬眸看向跟在二人身后的花泠萱。 她一身青衣布帽,一头青丝绞得只到耳下,凌乱地披着,脸色腊黄,双唇 干得起了皮。 “多谢花皇后相助。”青鸢向她微微一笑。 花泠萱惨笑,扶住她的手,小声说:“你们大难之时,不离不弃,再看我们……” 她说着,转头看向了瞳木溪,轻轻地说:“我们大难之时,已成了死敌……上天有眼,谁能放过谁?” “以后路长,泠萱你还能慢慢走。”青鸢和她手握着手,慢步走进了大帐。 两个国家的皇后,在这样的境遇里牵手,让人又心酸,又感概。外面的大男人们互相看了看,快步跟了进来。 “我花家也算对天烬鞠躬尽瘁了,如今花家只剩下我一人……生与死,也没什么区别了。”花泠萱吸了吸鼻子,转头看青鸢,眼里流露出浓浓的羡慕。 “顾青鸢,我真羡慕你啊,你能找到焱殇这样真爱你的男人。” “是啊,我很幸运。”青鸢扭头看向榻边。 “他怎么样了?”花泠萱慢步过去,弯腰看了看。 “不好。”青鸢摸了摸焱殇的脸,小声说:“我天天等他醒,他总让我失望,真不听话啊。” 花泠萱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会听话的,他这么爱你。” 青鸢捧起焱殇的手,在脸上贴紧,喃喃地说:“对啊,他其实一直很听我的话……” “老爷子和太后来了。”冷衫在外面小声说。 青鸢拧眉,这事还是惊动他们了,也不知道还能捂多久。许家人就是这样,非要搅得天下大乱不成? 她扭头往外看,只见倾心太后和老爷子正一前一后地进来,许雪樱跟在最后面。 “他怎么样了?”倾心太后眼圈一红,往焱殇身上扑来。 青鸢不出声,松开手走到一边。 “阿九,还有什么办法?”倾心太后已经乱了方寸,扭过头,哽咽着问她。 青鸢还是沉默。 “我的儿子……”倾心太后跌坐下去,俯在榻边,抽泣不停。 老爷子苍老的身躯佝偻着,长满了老年斑的手在脸上用力抹,但眼泪还是抹不干净。 “别哭了。”青鸢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王后……”老爷子抬头看来,浑浊的眼睛红红的。 青鸢以为他又要责备,于是无力地笑了笑,等着他的下文。 “你带着他走吧,遍访天下名医,一定要治好他。我把几大银庄的印章给你带来了,你拿着。”老爷子颤微微地过来,把一只小铁盒放到她的掌心。 青鸢怔住,让她走? “走吧,这消息瞒不下去的,他的病也拖不得。你们走,我这把老骨头还能镇得住这些妖魔鬼怪,我在这里镇着。”老爷子用力拍了拍她的肩,扭头走向一边。 青鸢低头看怀中的盒子,不知如何是好。 “我回来了。”泠涧从外面冲进来,手里捧着一只乌黑的东西。 “可有办法了?”大家欣喜若狂,往他面前扑去。 “应该能让他好转。” 泠涧来不及擦汗,来不及喝水,声音哑得像久渴的老鸦,衣裳也脏得不成样子。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手连连往脸上扇风。 青鸢定睛看,这是一朵黑色的花,花瓣很厚,有点像田七。 “这是什么?”大家好奇地问。 冷暮递了碗水过去,泠涧一口气喝光了,一抹嘴,哑声说:“是单牙草,你们先出去,我喂他吃下。” “不好了,前面又在叫阵了。”一名侍卫大步进来,焦急地说:“南月将军,冷暮将军你们最好出来看看。” 见他神色凝重,青鸢心一紧,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冲起来。几人匆匆冲到前面,只见城门上吊起了数个人,其中一个衣裙上全是血,还在顺着腿往下淌。 “是佳烟……佳烟……”青鸢失声,掩着嘴尖叫。 “肚子呢?我的佳烟……”南月眼睛一黑,差点没栽倒下去。 “君博奕,你这个狗 娘 养的,你居然对女人下这样的毒手。”冷暮气极,抓起刀就往前冲。 “回来。”青鸢唤回他,轻吸一口气,扭头看花泠萱,“我们去吧。” “好。”花泠萱慢步过来,把手伸给她,“我和你去。” “王后……”众人拦过来,不安地说:“不行啊,王后你不能去,你这肚子里可还有王的孩子。” “他若好了,能有别人给他生孩子,若他不能好……”青鸢扭头看了一眼,小声说:“我一定要与他同生共死的。而且,现在只有我能接近君博奕,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不行……”众人还想阻拦,青鸢从脖子里拉出一根红绳,这是焱殇的扳指,她放到唇前吻了吻,高举起来,小声说:“如王在此,诸卿退开。” 她的小脸上全是汗,憔悴、苍白,但又是如此的坚毅、充满了威严。 “你们都是大元的臣民,我是王的女人,就要代替他庇佑你们,我能力有限,只能尽力而为。佳烟之事,因我自私,让南月将军痛苦,我要换回佳烟。她不仅是南月将军的妻子,更是我的妹妹。我没忘记,我以前对佳烟承诺过,只要我在,就会带她回到曼海,我已经失约一次,不能失约两次。” 她松开手,扒开了众人,用力抓住马的缰绳,爬了上去。 “王后……”大家又围了过来。 “退开。”青鸢一声厉斥,视线最后落在大帐的帘子上,薄薄的帘子,隔住了她和焱殇。 泠涧的药,能治好他吗? “驾……” 她双腿一夹马肚子,往前飞奔而去。 花泠萱上了马,紧随其后。 “快、快、快……” 冷暮等人立刻上马,数十骑铁血精骑紧追上前。 “阿九,小心哪……” 许雪樱飞奔着,追出了数百步,黄沙迷了她的眼睛,让她忍不住地落泪。 战鼓擂得震天地响,青鸢抬眸看,瞳木溪城楼上的旌旗仿佛也成了血色,她一勒缰绳,马蹄高仰起来。她定了定心神,用马鞭指着城楼上,放声大骂。 “君博奕,你这个小人,你弑君枉上,矫诏登基,暗算花皇后和耀王,卑劣小人,何德何能成为天烬皇帝?” “你胡说八道什么?”城楼上有人伸长脑袋大吼,利箭嗖嗖地往她身边落。 马儿受惊了,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下来。 青鸢的脑袋有些发晕,胃里也难受,强行镇定了一下,看向花泠萱。 “君博奕,你连我都暗算,你还是人吗?”花泠萱从马上跳下来,仰头看着城楼上大喊,“各位天烬子民,我是天烬花泠萱,当朝丞相之女。我的两位哥哥与你们一起浴血奋战,我的父亲,为了天烬国鞠躬尽瘁,却被君博奕暗算,如今都已命赴黄泉。这样的人,不配当我们天烬的皇帝。” “花皇后?”城楼上乱了一会儿,安静下来。 君博奕戴着面具,出现在城砖之后。阴冷冷地看了一眼花泠萱,视线落到青鸢的脸上,嘴里还不慌不忙说: “花泠萱,你通 敌卖 国,和焱殇早有私 通之事,朕一直被你欺骗,你还有脸回来?” “我有先帝密旨。”花泠萱举起了手里的明黄小包,大声说:“你不是早就想要这东西吗?把顾佳烟和这些无辜的人放下来,自己下来取密旨。” “密旨?什么密旨?”君博奕眼神一凉,脑袋伸得更长了。 嗖…… 南月射出一支利箭,贴着他的耳朵飞过,面具的带子断掉,从他的脸上滑落,露出了一张可怕的脸。 四周顿时传来了抽气时,大家惊惧地看着如同魔鬼一样的脸,大声惊呼。 “该死的。”他夺过了身边人的刀,用力砍向了一根绳子。 悬在城楼上的一个女子立刻往城楼下摔去,下面全是利刃,女子被扎成了刺猬。 南月双手发抖,再也不敢射出第二箭。 “君博奕,让我换她。”青鸢慌得大叫。 “好啊。”君博奕挑了挑眉,指花泠萱,“杀了她,把密旨带来。” “你……”青鸢气得咬牙,握紧了马鞭,愤怒地说:“我不杀,你有种自己杀。” “朕不想脏了手。”君博奕戴好面具,手掩在断裂处,盯着青鸢说:“只要你杀,我就放了顾佳烟,让你进城。” “杀了我吧。”花泠萱转身走到青鸢的马前,悲哀地说:“我活着也是痛苦,不如当着我们天烬子民的面前死去,也让大家看清他的狠心毒肠。” “为什么要杀你,男人越无情,女人就要越活得好。”青鸢咬牙,仰头看着君博奕说:“君博奕,放顾佳烟下来,让我进城。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我跑了吗?她毕竟是你的皇后,你堂堂天子,这么点肚量也没有?别让我看扁你。” 君博奕负在身后的右拳握了握,向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放下吊篮,让顾青鸢进来。” “皇上,你不怕这女人使手段?她可是会让鸟儿放火的。”罗素有些犹豫。 “让你放就放。”君博奕怒斥一声。 罗素只好挥挥手,让人放下了吊篮。 “顾青鸢。” “王后。” 众人都围了过来,不让她往前半步。 “让我去吧。”青鸢推开众人的肩,小声说:“相信我,我一定能办到的。” “不行啊……”冷衫顾不上男女、尊卑,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可以的。”青鸢强行笑笑,“你们不要小看我,我一定会提着他的头回来,让你们看看,我顾阿九的威风。这是我夫君,我儿子的江山,谁也别想夺。” “喂,再不上来,我就收回来了,。”城墙上的人大喊 。 “都等我消息,只要看到小珍珠飞出城,就是我得手之时。”青鸢坚定地迈向了吊篮。 ————————————————————分界线—————————————————————— 城中的情况比她想像中的糟糕得多。 他们僵持了很久了,粮饷也跟不上,之前一直败,伤兵太多。城中无人开铺,百姓们都躲在家里,男人都抓到了城墙边修工事,做苦力。还有被强行套上盔甲,前去迎战的。 百姓家里大都已被搜刮得干干净净,目之所及,全是惊恐不安的面孔,比起泗水城的安定,那真是天壤之别。 有一顶小轿在城楼不远处等着,君博奕已经先行回府了。 青鸢坐上小轿,手往袖中捏了捏,她的短刀就藏在这里,她在脑补了数个出手的时机,是一见他就把刀扎过去,还是趁他不备之时…… 凝神间,小轿已经到了君博奕的行宫前。 瞳木溪有猎场,贵族们常常秋季来此狩猎,皇族在这里建了一个恢弘的行宫,君博奕的马就拴在行宫门口的石狮前,有侍卫正给马喂草料。 小轿没停,直接抬进了行宫。 ————————————————————— 【有姑娘提意见,说我更得太晚,熬不住,等不到猜题的时候。所以,下一回我会在出题的前一天就会通知大家,大家可以某一天一起守题目。 我们的更新系统就是这样的,凌晨二十分之前,都有可能算成前一天的更新,当天就算断更了,很坑 爹,所以只能控制在凌晨二十分后更新,再加上延迟显示,起码是凌晨三十分之后才会显示。 平常的时候,小夜猫子们可以等等,要上班和带宝宝的最好早早睡。 第一位获奖的姑娘,三千乐文币已经送出,我们等着第二波活动吧。】   ☆、257.你有没有一个深爱你的人【257】 你有没有一个深爱你的人【257】 踏过白玉雕成的蜿蜒小路,青鸢在一间高亭前停下脚步。 君博奕就在里面。 一张楠木高椅,一只楠木小几,几上摆着一壶茶,两只碗。他歪在椅上,一手反拿着面具,挡在脸上,遮去了面上的疤痕,也挡去了他复杂的神情醣。 侍卫和婢子们都被他摒退,偌大的芍药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风摇动芍药枝,俏嫩的花苞从碧绿的叶片里探出来,怯生生地看着青鸢呙。 世间总有这么些美好的东西,在你生命最惨淡的时候,给你带来一点香,一束光,让你能看到一线希望。青鸢想,明年此时,她能否和焱殇一同赏花? 盯着花看了一会儿,她微拎裙摆,缓缓踏上了台阶。 “君博奕。”青鸢朱唇轻启,浅浅唤了一声。 君博奕没动。 “你支撑不了多久。”青鸢又说。 君博奕放下了手里的面具,阴鸷的视线落在青鸢憔悴的小脸上。 青鸢隔着这么近看他的脸,真被吓到了,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以前君博奕算是才貌双全,英俊挺拔,但现在这张脸已毁成了地狱阎罗,可怕至极。 “害怕?”他唇角牵了牵,眼中涌出几丝恼意。 “没人会怕一张脸。”青鸢平静下来,主动在他对面坐下,执壶倒茶。碧绿的茶水一倾而下,落进了白瓷茶碗里。 “呵,你总是这样与众不同。”君博奕索性把面具丢开,笑笑,“也对,一张脸而已,没人会怕一张脸。” “你想治好吗?”青鸢的碰到了藏于袖中的小刀,心跳快了几拍。 “脸?”君博奕扬了扬断开的半截眉,笑声大了起来,“不,我不治。” 青鸢微怔,不解地看着他。依她对君博奕的了解,他是一个高傲、张扬,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怎会不重视自己的脸? 君博奕很满意青鸢这种神情,端起茶碗,断眉高扬,唇角一咧,脸上疤痕更加吓人。 青鸢虽说不怕,但他这样子实在是让人心里发怵,赶紧转开了头,紧接着,他的声音慢悠悠地钻进了耳朵。 “这是失败的教训,要成为一个真正伟大的帝王,就要记得自己做错的事,从失败里站起来,把敌人统统踩在脚下!阿九,我以前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很喜欢你,这话我现在也敢说,还敢当着全天下的人说。只要你同意留在我身边,我马上封你为贵妃。” “那我应该说荣幸?怎么不是皇后?”她微微蹙眉,反感地问他。 喜欢两个字,不是游戏,朋友之间的喜欢,亲人之间的喜欢,爱人之间的喜欢,全都是纯洁的、干净的,怎么会像他这样,把喜欢践踏进了泥污里。 “阿九想当皇后,我怎么会不肯?”他笑笑,双手在椅子扶手上抓了一把,盯着她的眼睛,慢悠悠地说:“只要你与我一同站去城楼之上,告诉全天下的人,焱殇已经死了,你已经决定嫁于我为妻,你我就是这天下的主人。” “哈,这条件还真诱 人。”青鸢悲愤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你不像你了呢?鸿帝去前,曾千叮万嘱,不管我遇上什么事,都要坚持告诉天烬朝堂上下,你才是天烬的皇帝。我也算尽心办到,助你为帝。时至今日,你对我说着喜欢,却做着威胁我的事,君博奕,你的喜欢,未免太不值钱了。” 君博奕听完,居然笑出了声,连连摇头,指着她说:“小丫头,别这么义正言辞。就算没有你,这帝位我也登定了。先帝若真对我父子情深,也就不会留下什么密旨来对付我。说到底,在我们皇家,从来没有真正的信任,有的只是利用,平衡,还有权力。为了权力,就得利用所有人,平衡所有的势力,为已所用。” “所以,你连自己的皇后,自己的孩子,也能拿来利用?”青鸢抑制不住愤怒,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抓起了桌上的茶碗往他脸上泼去。 他手快,抓起面具,挡向了泼过来的茶水,但还是有小半茶水泼到了他的头上。茶叶挂在他的发上,让他看上去有些可笑。 他终于黑了黑脸,牙关紧咬了一会儿,把面具往桌上一丢…… 咣当…… 坚硬的金子撞倒了茶壶,茶水全都淌了出来。 “我不会和你生气,来人,把大元王后带下去,好好梳洗,晚上与我同登城墙,向天下宣告此事。” 他站了起来,拍掉了头上的茶叶,冷冷地看了一眼青鸢,大步往外走去。 “君博奕,你这个小人!” 青鸢又抓起桌上的面具,往他背上丢。满腔的愤怒化成了力量,让她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他的脑袋! 君博奕摸着被砸痛的脑袋,抓狂地转头指她,“放肆,我可不是焱殇,纵容你像泼 妇一样在这里撒泼。来人,快拖下去。” 几名侍卫大步从花丛外跑来,拉住了青鸢往后面的屋子走。 黄金台上黄金屋,金灿灿的珠帘一层叠着一叠,往里走,一只黄金浴池位于大殿正中,十数婢女围于浴池前,正往碧绿的水里洒香露。 这就是区别,焱殇带兵打仗,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有险事总是自己冲在前面。而君博奕一败再败,却还在享受这样的黄金美浴。 “王后请更衣。”婢子们围过来,语气僵硬,神态恭敬中带着麻木。 青鸢低头看自己,她确实有好些天没有好好收拾过自己了,就算死,也得死得干净,漂亮!而且,她猜测君博奕是不是想占便 宜?男人在那种时候总会放松警惕,到时候她也好动手。 “你们都下去。”她扫了一眼众婢子,威严地说。 婢子们互相看看,没动。 “下去,不然我现在就让皇帝砍了你们的头。”青鸢声音陡然严厉,挥手指向门口。 婢子们又互相看了看,行了礼,退到了金帘之外。 “王后请不要为难奴婢,奴婢就在此处听侯差遣。”为首的一位深深福身,颤声告饶。 青鸢只想清静,能离这么远也好。她把小刀小心地握在手里,褪了衣衫,往水里滑去。温暖的水包裹过来,让她轻吐了一口气。 胆战心惊地泡了会儿,一身疲乏消除不少。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了,君博奕居然没有出现!也对,他现在烦事缠身,哪会有心思来做这些苟 且之事? 她有些不安,在亭子里,她一直克制着,不敢贸然出手,就是害怕失去行刺他的最佳的机会。若君博奕现在不来,晚些去了城墙上,他前呼后拥,有众人保护,她将更难下手! 怎么办? 不行,她不能坐等上城墙的时候,她要主动去找他! 她猛地从水里站起来,心脏揪痛了一下,差点没痛得她又摔回水里去。 “小心脏,别使坏,我们好好地熬过这一劫,以后我天天好鱼好肉地伺侯你。”她摁着心口,脸色苍白的说。 金帘外,众婢子神色古怪地看了进来。 青鸢扭头看了一眼,深深吸气,从水池里起来,一件一件地穿上了她们拿来的新衣。 ——————————————————分界线———————————————————————— 君博奕一步未停,一口气走到了自己的寝宫,抬脚踹开门,怒气冲冲地走了进去。 见他满腔怒火,众侍卫哪敢靠近,隔着四五步的距离站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你们说,是不是没有人会怕一张脸?”他猛地转过身,瞪着众侍卫问。 侍卫们不知他是何意,面面相觑,根本不敢答腔。 “御医们是不是没办法治好朕的脸?”他挥舞着拳头,又大声问。 眼看他神情越来越狰狞,罗素赶紧上前来,抱拳道:“皇上,天下名医数不胜数,总会办法。而且,不是还有易容术……” “狗 屁 的易容术,朕要的是朕自己的脸!”他一拳砸在桌上,痛苦地说:“朕要和以前一模一样!这么多御医,居然没有一个敢说治得好的。” 罗素抿紧唇,不敢再出声。 君博奕颓然坐下,沙哑地说:“为什么朕的手下会有这么多的窝囊废?看看焱殇,他身边有冷字七人,南月落恺,焱灼驻守泗水,焱渲替他守住大南。当年大元国被打得溃不成军,亡 国灭 族,但你们看看,他们居然能打回来,还打得这样有声势。若不是朕施巧计,今日瞳木溪边躺着的人,就是朕!” “皇上英明,现在不是正往皇上计划的方向发展吗?顾青鸢只身前来,说明焱殇确实已经倒下。属下相信,不出十日,定能分出胜负。” 罗素终于说了几句让君博奕舒坦的话,他闭了闭眼睛,伸手抓过了桌上的铁匣子。打开来,朱雪樽就塞在一团旧丝绸里。 “据说朱雪樽有去腐生肌,起死回生的妙用,也不知是真、是假?”罗素走过来,好奇地打量朱雪樽。 “就这么个破玩艺儿?”君博奕把朱雪樽往桌上一丢,冷冷地说:“少异想天开了,赶紧去把将军们召过来,议议明日一战。” “是。”罗素赶紧退出大殿。 空荡荡的大殿里,四处飘荡着药味儿。君博奕心里一阵恶心,把朱雪樽丢回丝绸中,嘀咕道:“若真是好东西,云罗老皇帝就不会死了,高陵越和高陵熠也都长生不老了,会被人随便偷出来?笑话!” 门外传来了匆匆地脚步声,婢子低柔的声音传了进来。 “皇上,大元王后要见您,奴婢们拦不住……” “君博奕。”青鸢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君博奕眉头紧拧,慢步过去打开了大殿门。 青鸢站在他的视线中,一株蔷薇树下,湿 漉漉的发一直垂至 腰下。才泡过的澡,让她的肌肤看上去有了几分水色,弥漫着雾气的大眼睛,像小鹿一样无辜又倔强地看着他。 “进来吧。”他嘴唇抿了抿,面无表情地侧过身。 青鸢的心跳快了几拍,一步、一步地过去了。二人擦身而过的时候,青鸢握紧了手,歪过头看他,琢磨着,如何一刀刺中。 君博奕很高,人也警惕,要做到一招击中,有些困难。 “看什么?”君博奕眼中精光闪闪,紧盯着她的小脸。 “看你。”青鸢背起双手,慢步往前。 君博奕突然出手,抓住了她的小手,猛地一扭。 青鸢的骨头都差点被扭断了,手掌撒开,掌心里只有她自己掐出的指甲印……她刚刚背手的时候,把刀藏进了背后的腰带里。 “你疯了,好痛!”她挣扎着抽回手,愤怒地盯着他。 “阿九,别妄图耍花样了,好好地听我的话,我不为难你,以后保你富贵。”君博奕嘴角牵牵,坐了下来。 “我不是来耍花样的,我来问你事。”青鸢忍住气,大声问:“我四哥呢?是不是也被你害了。” “他把我的脸弄成这样,我就把他丢悬崖底下去了,这时候应该成了一堆烂 肉了吧。”君博奕的气顿时又高涨起来,语气恶劣地说:“这左右逢源的小人,还真是歹毒。” “说到歹毒,谁比得上你呢?” 青鸢立刻回击,她的心脏又剧痛了一下,卫长风果然被谋害了! “行了,别和我玩嘴上游戏。若是这事,我已经回答你了。既然来了,就与我同上城楼吧。”他拍拍双膝,站了起来,伸手拉她,“从现在起,你是我的贵妃,我说到做到。” “你还真是肚量大。”青鸢的手又往背后摸。 “到底藏了什么?” 他咬牙,突然就双手环抱过来,直接把她的手摁到了腰带上,手指往里面摸,摸到了一把锋利的小刀。 “想杀我?”他不怒反笑,嘎嘎的声音,磨得青鸢耳朵痛。 “对啊。”青鸢仰头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 “你还没这本事。”他把小刀举起来,贴到她的脸上,上下轻滑,“若再不乖,我就用这把刀划破你漂亮的小脸,还有你的衣裳,你的肚子……” “无耻,歹毒!”青鸢怒骂。 “骂吧,你也只能骂骂了。”君博奕抛了抛小刀,大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心甘情愿,非得挣扎一番。现在你也没别的手段了,走吧,跟我上城楼。” “谁说的?”青鸢突然眯了眯眼睛,飞快出手,一把钗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喉咙! “咕……”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声音,双手飞快地捂上去,连连后退。 “谁说我只带一把刀来的?”青鸢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刀,狠狠地扎向他的心口,“刚刚那一下是替焱殇还你的,这一刀是替四哥还你的,还有,刀上都有诛情,这是替泠萱,替佳烟,还你的!” 鲜血从君博奕的喉咙和心口不停地往外冒。 “你这个毒妇……”他含糊地发出一点声音,跌坐在地上。 “世人千毒万毒,不及你一人之毒。” 青鸢一身热血急涌,心脏越痛越厉害,她慢慢弯腰,往下跪坐…… 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只怕再回不去了…… 焱殇,我的爱人,我回不去了,请你一定要醒过来,活下去! 她盯着君博奕丑陋的脸,缓缓地扬起了唇,小声说:“你这可怜虫,焱殇就算真的败了,还有我,有那么多人肯为他前赴后继……你呢?你什么也没有!” 君博奕的血越涌越多,他往前俯来,伸手抓向她。、 青鸢无力躲,长发被他揪在了掌心,鲜血沾到了她的脸颊,热烘烘的。 她开始笑,看着君博奕,骄傲地笑,轻轻地说:“可怜虫,连我一个女人,你都无法打败,你居然还想打败我的焱殇!你会臭名昭著,而我的焱殇,会是千古一帝。” “……”君博奕的喘息越来越急,眼睛越瞪越大,手也越抓越紧。 “你这辈子,有过真爱过的人吗?有人肯为你去死吗?”青鸢终于用完了最后一点力气,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门外的侍卫们听到了声音,疯涌了进来,见到此情景,骇得不知如何是好。 ————————————————————分界线———————————————————————— 瞳木溪外。 泠涧把一勺药强行喂进了焱殇的嘴里,许雪樱抱着他的头,焦灼的泪淌了满脸。 “表哥,醒醒啊,阿九一个人去刺杀君博奕了,你再不醒,谁能去救她?” “睡,好好睡,睡到阿九和你儿子全死了再醒。”泠涧药喂不进去,急得满头大 汗,粗声粗气地嚷。 “把牙撬开。”倾心太后在旁边大声说。 “回来了,回来了……”外面又传来了一阵焦急地脚步声。 众人扭头,只见浮灯一身是血,头套早就跌落,胸前用蓝布包挂着一个呱呱大哭的婴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将军夫人被抓走了,我只带回孩子。”他把孩子解下来,递给了侍卫。 “孩子回来了,快,快去告诉南月将军。”老爷子一拍手,鼓着眼睛大叫。 “怎么会这样?”倾心太后过来,焦急地问。 “我给夫人接生完,刺客们就到了,人太多,夫人请我先带孩子闯出来。”浮灯匆匆说完,环顾四周,惊讶地问:“王后呢?” “她为了换回佳烟,进城了,还要刺杀君博奕。”许雪樱掩着唇哭道。 “什么?”浮灯双腿一软,踉跄几步,指着众人怒吼,“你们这些人,怎么能推她一人去死?她的心疾已经开始发作了,这样一去……这样一去……” “心疾?不是好了吗?”泠涧愕然地问。 “就算好了,你们这么多人,就眼睁睁看着她一人过去?你们这群人,只想着天下、天下、天下……天下与她何干!天下给了她什么?”浮灯大怒,夺门而出。 “快,快,备马,攻城!”老爷子一拍额头,大步往外走。 “小珍珠,小珍珠飞出来了!”又有侍卫在外面大喊。 众人涌出大帐,只见小珍珠在天空中不停地盘旋,它尖鸣着,那声音一声比一声尖锐,悲凄,就像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正在痛哭…… “是王后成功了!擂鼓,攻城。” 老爷子抓住缰绳,爬上了马。 众将士纷纷跨上战马,如潮水一般往瞳木溪冲去。   ☆、258.上天何曾饶过谁【258】 “君博奕死了!” “天烬是我们的!” 震天的呼喊声让瞳木溪的守将们惧怕,久等不至的皇命,让他们不敢擅自开门迎敌。大元铁骑带着一腔怒火,奋不顾身地、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城墙…… 战争与仇恨,让所有的人全变成了野兽,大口大口地吞噬着鲜活的生命。 月光成了血色醣。 人脸成了血色。 盔甲成了血色呙。 当火药终于凭着顽强把坚实的城墙轰出半角崩塌的时候,瞳木溪城墙里的人终于打开了城门,出来迎战。 但,已战无可战。 大元铁骑埋藏在心里长达三十年的仇恨化成了冲天的怒火,熊熊燃烧,袭卷一切…… 青鸢以跪俯的方式,紧贴满是血泊的地面,一手贴在地上,伸着二指做着胜利的手势,指向木桌,另一手护在肚子上,一动不动…… 侍卫们也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地上全是血。 窗口立着一人,乌发披散,半面银面具遮住右脸。 他缓步上前,缓缓弯腰,一指勾起青鸢的小脸,嗤嗤地笑了起来。外面又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他眼神一黯,手指轻轻一弹,一枚血珠飞出去,击中那人的额头,那人的额上即刻出现了一枚血洞,轰然倒下。 “走了,小姑娘。”他抓住了青鸢的手腕,用力往上一拎,把她甩到了背上,大步往窗外跃去。 咣当一声,玉扳指掉了,跌在坚硬的白玉地砖上,破成了两半。 风摇动院中的芍药花丛,一朵芍药,静悄悄地绽开。 急匆匆的脚步声涌进了房间,南月等人在小珍珠的带领下涌入房间。 “阿九,阿九……”小珍珠在屋子里尖鸣,在青鸢倒下的地方用力啄着地面,仿佛想把青鸢从消失的地方拽出来。 “这恶贼。”南月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君博奕的领子,拎了起来。 他已僵硬,眼睛尤瞪大着,似乎不肯相信自己的生命已经消失。 “阿九,快找阿九。”许雪樱也冲进来了,看到面前的一幕,顿时急得跺脚,“在四周找找,是否受了伤,躲在哪里不能出声。” 侍卫们散开,在行宫的各个角落里搜寻起来。 一点冷光在窗台下闪耀,许雪樱赶紧跑过去,捡起了玉扳指,伸长脑袋往窗外张望。清冷的月光照亮芍药园,满院芍药香被血腥味儿压住,不再芬芳。 她收回视线,看向桌子。 朱雪樽倒在桌子上,上面染了一团血,一缕月光从窗口泄入,落在朱雪樽上,朱雪樽正一点一点地褪去了黑色,显出晶莹剔透的红色,红得像初升的太阳,像新绽的娇艳的玫瑰。 许雪樱看痴了,慢步过去,捧起了朱雪樽,喃喃道:“原来真是宝贝。” “郡主威武,找到了宝贝。”后赶来的许天杰看到这一幕,眼前一亮,立刻高呼道。 “不是我找到的,它就在这里。”许雪樱拿出帕子,把朱雪樽包起来,抱在怀里,快步往外跑,“赶紧找阿九,我把这个拿回去给泠涧看看,能不能救表哥。” “赶紧去。”许天杰不怀好意地点头。 待许雪樱走了,他立刻勾了勾手指,让随行侍卫上前来,压低声音说:“他们现在要找顾阿九,你们赶紧去君博奕的寝宫与书房,先把值钱的东西找出来,再放一把火,不要让他们发现我们的来往书信。” 侍卫们飞奔开了,许天杰长长地舒了口气,摸了摸额头,转身在行宫里乱逛起来。 浮灯手拿长剑,蹒跚而入。在厮杀中,他腹部中剑,刚刚才苏醒过来。站在一片狼籍的行宫里,他喃喃地呼唤着曼曼,两行热泪涌出眼眶,高大的身子佝偻着,缓缓跪下。 没有人能在战争里收获幸福的,没有人。 战争总会让人失去,失去亲人,朋友,钱财,权势…… 浮灯盘腿坐好,双手合十,开始颂经。 ——————————分界线———————————— 月光渐白,天漫朝霞。 出太阳了! 南月一行人在行宫里翻了两个多时辰一无所获,几人还得去收拾残局,只能留下上百人继续在行宫找,他们先行回营。 泠涧的药让焱殇的面色好了许多,但还未能让他醒过来。 许雪樱捧着朱雪樽进来,兴奋地交给了泠涧。 “怎么变成这样子了?”泠涧好奇地问。 “有血在上面,它就变成这样了。”许雪樱快速说。 “那这东西怎么用?”倾心太后颤微微地过来,小声问。 “不然把药用这东西装着,喂给表哥喝?”许雪樱犹豫了一下,忐忑不安地说。 “不行,若有毒怎么 办?”倾心太后赶紧摇头。 “他已经中毒了,以毒攻毒也行。”泠涧当机立断,低声说:“这东西被奉为圣物,一定有它的道理,也不知为何今日才发生变化,不过既然变了,就能一试。” 他把熬好的药放进朱雪樽中,众人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朱雪樽里的变化。 浓愈的药汁在朱雪樽里一点点地变成了雪白的颜色! “真的变了!”许雪樱掩唇轻呼。 “喂给他喝。”泠涧捧着朱雪樽,快步到了榻边,把朱雪樽凑到了他的唇边,“焱殇,我已无计可施,但愿这药能让你醒过来。” 倾心太后把他的头托高了一点,喃喃道:“殇儿,快喝,喝了去找阿九。” 他牙关微松,药水终于喂了进去。 众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待药水喂尽,大家都站在榻边,等着奇迹的到来。 突然,他的手指动了动。 “醒了,醒了……”许雪樱一直不眨眼睛,盯着他的,见他手指微弹,立刻欣喜地高呼起来。 大家聚拢,只见他的眼睛慢慢睁开。 “嗯……”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吐气声。 “表哥!”许雪樱惊喜交加,用帕子轻拭他脸颊上的汗,小声唤他。 他看看许雪樱,轻轻摇了摇头。突然间眉头紧皱,手掌紧捏成拳,模样看上去很是痛苦。 没人知道他的意思,互相看看,小声询问他的感觉。 “我看看。”泠涧扣住他的手腕,把了会儿脉,眉头微拧,低声说:“朱雪樽还真是个妙物,毒确实解了大半,但是……” “什么?”大家紧张地看着他,不知他要说什么。 “诛情的药性还在。”他抿抿唇,环顾四周。 众人迷茫了一会儿,明白过来。诛情是毒药与春 yao的合体,解诛情,本来就需要女子。之前一段时间,他一直拖着,用药物和内功排解,或者偶尔青鸢也帮他点“小忙”。但此时他躺在这里,不可能再用内功去克制药 性。 倾心太后迅速扭头看向许雪樱,众人的视线也跟着倾心太后看向了她。 “我?”许雪樱指自己,脸顿时涨红,飞蹦起来,连连摆手。 “我不行,我不行……”她连声拒绝,转身就往外跑,“你们还是等阿九回来吧,不然她会恨死我的。” “她人都不见了,还是要尽早让你表哥起来啊。”倾心太后追出去,拉着她的袖子,小声央求,“雪樱,你本来就喜欢你表哥,你帮他这一回,他就能立你为妃,你与阿九关系也好,以后姐妹在一起,与你表哥左右相伴,这样不好吗?” 许雪樱心微微一动,随即又连连摇头,“那得阿九同意,我不能做这样的事。阿九性子犟,她说表哥是她一个人的,我若趁她不在,与表哥……她非杀了我不可。” “她能为你表哥独自去刺杀君博奕,足见她对你表哥情深意重,你是为了救你表哥,她又怎么会怪你呢?而且我也感激她,她永远是我们大元的王后,后宫也只会有你们二人。雪樱,我给你跪下,你赶紧进去,我实在不想看他再受苦了……” 倾心太后双掌握着许雪樱的手臂,缓缓下跪,哭着央求。 许雪樱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小珍珠从行宫处飞来,盘旋尖鸣,“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快去找阿九!” “小珍珠回来了,可惜听不懂她说什么。”许雪樱哭着伸手,让小珍珠落在掌心。 大帐中传出焱殇困兽一般的声音,还有泠涧急促的大叫声,“过来摁住他,不要让他再撞了。” 许雪樱心一颤,快步走到了帐边。 “阿九懂事,小珍珠也懂事,会懂你的。雪樱,进去帮他。”倾心太后赶紧说。 “我……”许雪樱为难地看向小珍珠。 小珍珠不明白是什么事,气哼哼地啄她的发髻,“快去救阿九,阿九被人带走了……你们为什么都在这里不动?你们为什么都不管阿九。” “小珍珠……”许雪樱听着里面痛苦的声音,心一横,大步走了进去。 “救阿九,你们为什么不去救阿九!”小珍珠疾冲上天,又猛冲下来,烦躁地大叫。 “拦着小珍珠,别让它看到了,会告诉阿九,到时候不肯回来就麻烦了。”倾心太后匆匆交待。 “这小破鸟叫得真心烦。”许天杰慢步晃来,小声嘀咕。 “看属下的。”身边的侍卫立刻摸出一枚暗器,往小珍珠的身上打去。 小珍珠扭头看到,急急闪开,仍被暗器打中了翅膀,痛得大叫起来。 “坏人,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没良心,好没良心……我要去告诉阿九,以后都不回来了,不回来了……” 它努力扑扇滴血的翅膀,往远处飞去。 大帐里又传来了阵阵痛呼声,没一会儿,众人都被 轰了出来,只有泠涧留在帐内,强行压住近乎发狂的焱殇。他双目赤红,状如入魔。 冷涧百般无奈,心一横,用朱雪樽装了一碗茶水,强行喂进他的嘴里。 茶入雪樽,变成血色。 他一口口地咽下,一把将泠涧丢出老远,又安静了,颓然躺着,一动不动。 泠涧在地上坐了许久,慢慢凑过去,摸着他的脉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喃喃道:“我的个神哎,终于好了,你再不好,我也要逃了。” ————————————分界线————————————— 三月之后。 大元正式复国,天烬皇宫成为了大元皇宫。 云罗休战,但也占去了天烬数城,与大元平分天下。 主掌云罗这一切的,居然是倾华。她有了身孕,又手拿帝诏,后宫以她为尊。被天烬收买的人把柄都在她的手里,也不得不听她之令。 “也好,曼海那里,你们派人去看着就行,那毕竟是本宫的娘家。”她手指轻抚玉碗边缘,慢吞吞地说。 “那,不打了?”柏王拈拈胡须,低声问她。 “等皇上醒过来吧。”她歪了歪脑袋,抚着肚子说:“我一个女人家,也做不了打也不打的主,皇上最近有好转,大家各司其职,等皇上醒了,会论功行赏。” “是。”柏王拧拧眉,转身就走。 “柏王留步。”倾华朱唇微抿,缓步走向他。 “贵妃还有何事?”柏王面无表情地问。 “耀王想接回汉仪,你不如就成全他吧。”倾华笑笑,柔声说。 “耀王?耀王还在云罗?”柏王眼露诧异,低声问。 “哦,他还在找汉仪。”倾华抚了抚额角发丝,小声说:“汉仪与他情深意切,为何不能让他们夫妻和好呢?如今天烬已经没了,你不如做做好事,或者让他做个上门女婿,也能为我们云罗尽一份力。毕竟,柏王你并不想亡 国吧?” 柏王花白的眉紧拧,像两条白色的毛毛虫,趴在他堆着褶皱的眼睛上方,盯着倾华看了半晌,冷冷地说:“贵妃娘娘还是想想,若皇上醒了,娘娘怎么办吧。” “皇上爱着本宫,还能拿本宫怎么办。”倾华脸色微沉,随即又轻笑起来,涂着艳蔻的手指抚过了桌上的一盆黑牡丹花,小声说:“本宫守着他,他也会守着本宫,长相厮守……” 柏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掉头离开。 倾华吃吃地笑了会儿,扶着桌子坐下,小声说:“有阿九的消息吗?” “回娘娘的话,还没有。”侍卫上前来,低声禀报。 “再找……”倾华轻抚肚子,面无表情地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的。” “娘娘为什么执着地找她?”侍卫不解地问。 倾华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蓝天,轻轻地说:“我们说过,要一起回曼海的,不能说话不算话,曼海是我们的家。” 侍卫抱拳,退出了大殿。 倾华静静地坐在黑牡丹花丛里,眯了眯漂亮的杏眼,喃喃低语,“阿九你不想我吗?我每天都想你,想曼海……我们,还回得去吗?” —————————————分界线—————————————— “临洛城中,帝后亲临,普天同庆。”海鸥盘旋着飞走,留下阵阵海浪声不停地冲击着青鸢的耳朵。 “帝后亲临?哪个后?”大腹便便的青鸢蹒跚几步,又颓然停下,仰头看着飞舞的海鸥,惊讶地大声问道。 “焱殇为帝,雪樱为后。”海鸥的声音从天空传下来。 大海有风浪,小船被海浪拍打着,左摇右晃,一条箭鱼飞起来,又飞快地落进水里,砸出白色浪花四下飞溅。 青鸢揉了揉眼睛,眼睛涩痛得厉害。 她很难过,这种难过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上一世虽被荀泽抛弃,但好在来得突然,她也去得无知无觉。 这一世的痛苦,却是实实在在,剜心刻骨! 每次呼吸,这痛苦都顺着她的喉咙往身子里灌,疯狂地侵占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让她想哭都哭不出来,所有的痛感就这样活生生地炙烤着她。 这种痛苦叫做——生离! 她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雾,唇角缓缓扬起一丝苦笑。 也好,她本就不属于这里,又何必痴缠于此处?她前世没得到的爱情,这一世她得到了。那么,只要那人好好的,这样就足够了。 “笨蛋,找他去,找他去!” 小珍珠在她身边飞,用肩膀往她脸上扇风。 “找他?”青鸢抚摸自己隆起的肚子,轻轻摇头:“那雪樱怎么办?做人不能这样,他君临天下,雪樱功不可没,我不能这样,等他得到了天下,马 上就跑过去,这样置雪樱于何地?” “笨蛋,你管她,你管她干什么……我们就要当坏人,管别人死活干什么。你是一个包子,包子!” 小珍珠用力啄她的肩,愤怒地大叫。 “可是小珍珠,我是一个人哪,人怎么可能没有良心。别人可以没良心,我不能没良心。”青鸢捧着肚子,低下头,喃喃地说:“何况,若他真的不想让雪樱为后,她又怎么能为后?” 小珍珠坠下来,跌在白沙里,翅膀在沙子里扑腾几下,恨得尖鸣不止。 “我讨厌焱殇,焱傻瓜,焱傻瓜。你是阿九傻瓜,都是傻瓜。你们是一对傻瓜!明明是你为他挡住了云罗千军万马,明明是你杀了君博奕,你为他做这么多事,他凭什么不要你?凭什么让别人当王后?” “他没有不要我,他只是以为我死了,人活着就得往前看,这样很好。而且我爱他,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你看,我们现在在这里,也很好……我有孩子,有你……很好很好……”青鸢的眼泪一涌而出,慢慢地往沙上坐。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讨厌焱傻瓜。”小珍珠不停地扑着翅膀,扬得沙子乱飞,迷了自己的眼睛,也迷了青鸢的眼睛。 小珍珠,它也哭了! 青鸢抽泣半天,伸手打小珍珠,“你哭个屁。” “你才哭个屁。”小珍珠立刻顶撞道。 青鸢仰头往白沙滩上躺。 小珍珠也落下来,爪子蹬了几下,仰躺下来,双爪指天。 “你不要总学我。”青鸢哭着哭着,又笑了。 到了现在,只有小珍珠肯哄她。 小珍珠蹬了蹬细细的腿,又翻了过来,卧在她的脑袋边,给她啄梳长发。 “阿九,我死了你怎么办?” “闭嘴。”青鸢立刻捏住它的小嘴巴。 小珍珠把脑袋靠过来,紧贴着她的脸。 她们就这样依偎着,看着蓝天白云,呼吸着带着海腥味的空气。 突然,青鸢的肚子里一阵阵地剧痛……宫缩…… 她痛呼着,双手捧着肚子,脚在沙子上连踢数下。 “你怎么了?”小珍珠吓到了,赶紧用头来撞她的脸。 “我要生了。”青鸢暗暗叫苦,她才八个月,这是早产啊! “那怎么办?”小珍珠跳到她的腿边,低头看她的裙底。 羊水已经破了。 [不好意思,更晚哒,明天一万五千字大更。猜猜,生的是个姑娘,还是个丫头,征宝宝小名啊!!!!赶紧开动脑筋!!!我最爱的阿九的小宝宝,终于来了!】   ☆、259.无沧岛,你在我的掌心(一更)【259】 湿 热的羊水一直往下淌,肚子里的缩痛也一阵大过一阵,她捧着肚子,忍不住地尖叫…… “焱殇……” “怎么办,生宝宝,叫人去,小珍珠叫人去……” 小珍珠急得上窜下跳,却无可奈何呙。 “小珍珠……回来……”青鸢高仰着脖子,断断续续地说:“不能让凤混球知道,他会把孩子抱走。” “怎么办,怎么办……”小珍珠扑着翅膀,喳喳大叫。 “自己生……自己可以生……生孩子嘛,什么大不了,能有多难啊!我把腿一分 开,不就生下来了……用力,我用力……” 青鸢喘着,眼前一阵阵地发白,这样的剧痛简直无法想像,她恨不能在地上翻滚,跳进大海里死掉,恨不能一口咬断了舌根,恨不能…醣… 她挣扎、扭动,把长裙掀起,将中裤扯下。 “我的披风……”她艰难地伸长手,摸到隔着她几步远的披风。 小珍珠跳过去,用嘴叼着披风往她身边拉,不时用爪子抓上几下。小小的白色羽球,大大的披风,在沙滩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青鸢挪动着,躺到了披风上,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沾上满身的沙。 “还有脐带……去,偷把小刀来。”她捧着肚子,这还没喊上几声,声音就已经哑了,喉咙里像在冒火。 小珍珠嗖地飞起来,往林子另一边的小木船上飞去,那里有渔民,渔民有杀鱼的刀。它找来几只海鸥,把菜刀连推带拖,弄到了青鸢的身边。 “生宝宝、生宝宝……”海鸥围在青鸢的面前,大叫不停。 “好吵,走开!不要脸的货,怎么能看我生孩子……”青鸢挥挥手,赶开了跑到脸边上的几只海鸥。 这时又落下了一只,它衔来了一枚浆果,放到她的手里。 “好,你是好货。”青鸢把浆果塞进嘴里,用力嚼了,继续用力。 海鸥们一看,急先恐后地飞去,衔来浆果放在她的身边。 “阿九,快吃,快生……”小珍珠用脑袋撞她的肚子,喳喳地催促。 “又不是撒 尿,你以为我一用力就能飞出来啊!” 青鸢越喘越无力,眼睛被汗水刺得涩痛,手背一抹,又沾了细沙在眼睛,更加难受。 “阿九笨蛋,笨蛋,不会生孩子,快生、快生!” 小珍珠又开始跳来跳去,小鸟生蛋,尾巴一翘,一个又一个,圆圆白白地往外滚,多容易啊! 又是一波剧痛凶猛地卷来,青鸢咬到了舌尖,血腥味儿在她的嘴里弥漫开。 “吃浆果。” 小珍珠赶紧往她嘴里塞浆果,它塞得很急,酸甜的浆果塞满了她的腮帮子,也塞住了她控制不住想咬舌尖的牙。 白色的浪花卷来了细小的沙子和雪白的贝壳,绣鞋已经蹬掉了,脚在潮湿的沙子里埋着。力气一点点用光,神智一点点迷糊,然后又被下一波疼痛唤醒。 她脑子全是焱殇,他跪坐在面前,双手捧着她的小脸,温柔地说:好了,快好了,我的小九儿,再努力一把…… “焱殇,我好想努力呀,好痛……”她瞪大眼睛,怕这幻景从眼前消失。 她太思念那人了,爱情是朵布满倒刺的彼岸花,在你生命里酴醾的开,侵占去你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爱情能让女人无比强大, 爱情能让女人奋不顾身。 青鸢嗅着爱情的花香,一声声地为自己鼓劲。 她的爱情,现在只有肚子里这东西了,受过这么多的苦,小东西能不能不要再为难她? 一次又一次,剧痛重复了好多遍, 直到把她身上每一寸神经都折磨得麻木了, 直到,太阳从海的那一边慢慢落下,海浪被染成了艳丽的红色, 直到她双手无力地从肚子上滑下, 肚子里才突然一空,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的灵魂里剥离开来,钻进她的躯壳,回报给她响亮到能震动云宵的哭声。 青鸢一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躺了会儿,才挣扎着坐起来,摸到了那把刀,往裙子上用力擦了擦,割断了脐带,用披风擦去孩子身上的血污,把她举了起来。 “我的宝宝……她真漂亮。” 青鸢抱着小东西,眼泪越涌越凶,一边哭,一边笑…… 她有乌黑细软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像两颗纯洁的黑宝石,晶莹的眼泪顺着黑红黑红的小脸,不停往下淌。 “好丑,好丑,为什么没有阿九好看。”小珍珠用翅膀轻抚小宝贝的脸蛋,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 “小孩子生出来就是这样的,红红的皮肤就会越长越白,会成白 雪公主……”青鸢轻抚小宝贝的脸蛋,哽咽着说,“你看她的眼睛,多漂亮。” “阿九,我飞不过大海了。”小珍珠合拢翅膀, 悲伤地看着她,“不然我能把焱笨蛋找过来。” “我知道……没关系,我们在一起。”青鸢摸小珍珠的小脑袋,它先后受了好几回伤,翅膀断过,再也飞不远了。 “阿九,我们把那个船偷走。”小珍珠飞上她的肩膀,小脑袋偏向渔船的方向。 “好。”青鸢抱着仍在不停哭啼的小东西,吸着鼻子问:“她为什么一直哭?” “你为什么一直哭?”小珍珠马上碰了碰小家伙的小手掌。 “我应该给她洗个澡,可我没力气。”青鸢抱着孩子躺下去,喃喃地说:“我有九条命,你就有十条命,我这九条都是你的,我们母女两个会好好的。” “这是什么?”惊愕的声音从头顶飘来。 青鸢拉下裙摆,平静地说:“你觉得是什么?” 高陵熠蹲下来,一手扳过她的下巴,盯着她看了会儿,视线低到她怀里。 “你生了?”他眼睛一亮。 “真可惜,是个女孩子。”青鸢冷笑。 高陵熠拧眉,拿下了脸上的面具,脸低下来,隔着她一指的距离,和她的眼睛对视。 “那正好,母女两个我都要了。” “不要脸。”青鸢抬手就打。 但她没有力气,软软抬到一半,被他捉住了手指。 “啧啧,这么脏。”他用雪白的帕子擦过她的指尖,然后遮在了她的脸上。 “你干什么?”青鸢一手抱紧孩子,一手去抓帕子。 “顾阿九,这孩子我让你生了,答应我的事该做了吧?”他摁住她的手腕,高大的身子覆过来,隔着帕子,吻到她的额头上,一字一顿地说:“给我生一个。” “我还要坐月子,你不想让我活了吗。”青鸢有气无力地低斥。 “麻烦。”他冷笑,连大带小一起抱了起来,大步往沙滩尽头走。 他们上岛有三个多月了。 这是他以前带领那五十名男子练功的地方,小岛不大,也没有名字。位于曼海国无沧海的深处,坐船要二十多天时间,与世隔绝。 岛上绿树成荫,灌木丛中四季缀满红色浆果。海上急风大浪,巨鲨出没。他在这里建立了一个行宫,名无沧宫。 每隔半年,会有几艘渔船冒险穿过漩涡,抵达岛上,送来岛上要用的粮食,然后捕捞这里特有的鱼,无沧鱼,采集岸上的浆果,半个月后就会离开。 这些渔民是前天上岛的,渔船都靠在无沧宫几里路的海滩上,捕捞完鱼之后就会自行离开。 现在无沧宫中只有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仆在看守,为了夺下天下,高陵熠已经把他所有的人手都调了回去。 若说大元城是焱殇的心血,那么,这里就是高陵熠的心血。 天色已黑,星光点缀在无沧宫的上方。这里已经破败了,海风和骄阳把行宫的木头晒得干裂,蜘蛛网在屋檐密密地织结。几只暗红色的大蜘蛛在上面忙碌着,把撞上蛛网的小虫子缠得结结实实的。 院中用来练功的木桩人都已经蒙尘了,像一群被遗弃的孩子,仰头看着夜空。 几只海鸥偶尔会落下,站在木桩人上啄几下,随即飞走。 高陵熠和青鸢都住在他的寝殿里。 一张若大的地垫垫在大殿正中间,被 褥凌乱地堆着,上面丢着他和她的衣裳。 高陵熠不是个会照顾自己生活的人,他一直被身边人照顾得那么细致,甚至连洗脸都会有婢女和侍卫拧了帕子,放到他的掌心。 青鸢当然没精神给他收拾屋子,她有一方小地垫,垫在屋子的一角,前面挡着木桌,与他隔开。 高陵熠把她放到了地垫上,手指在她的脸上拧了拧,嘲笑道:“犟着吧,我就让你先坐月子,我也不想玩几天就把你给玩死了。” 他说得露 骨的,青鸢全当自己聋了。之前因为胎儿不稳,她不敢擅自出海,现在宝贝来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慢……不是更怕了吗?她又不会划船,怎么敢带着她去海上冒险?以为是在拍少年派的历险吗?她倒是敢一人一舟狂风行,但高陵熠可不是那只不敢踏进水里的老虎,而是一直对她不怀好意的恶魔。 “我要喝鸡汤,我还要喂孩子。”她推开他的手,忍气吞声地说。 “不会。”他拍拍手,嫌恶地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小东西,冷冷地说:“别让她吵着我,否则我掐死她。” 青鸢抿紧唇,直到他出去了,才轻轻地舒了口气,摸着小宝贝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也想睡啊,好累、好累、好累……但她又怕一闭上眼睛,高陵熠就来偷走了她的小宝贝。 对了,小宝贝还没吃东西呢! 怎么喂? 她有些为难,她根本不懂这些。 “我应该洗洗吧?脐带是这样断开的吗?千万别感染了……” 她摸了摸心口,担忧地看着孩子。 只在她肚中呆了八个多月的孩子、陪着她经历磨难,远渡大海的孩子,她是这样小小的、轻轻的一团,她抱着时都怕用力,害怕把她弄疼了。 “这么小,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她又俯下身去,亲吻她的头发,小声说:“娘给你洗澡去,我们干干净净地等着明天的日出,娘还去熬鸡汤喝,然后有好多好多奶 水喂你。” 她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找了件干净的衣服出来,把小宝贝包好,蹒跚着进了柴房。 生火,烧水,再倒进大盆里,关上门,小心地把宝贝放进温热的水中,一点一点地洗干净她身上的污秽。 粉 嫩嫩的颜色露出来了,好可爱的小东西。她睁开了眼睛,看了看青鸢,小嘴巴鼓了鼓,又闭上眼睛,开始睡觉了。 青鸢的心脏被温柔涨满,她看着这小东西,觉得这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和她骨血相连,值得她用一生去呵护。 “宝贝。”她坐进热水里,抱着小东西,喃喃地说:“娘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叫你小十可好?娘一定会用尽一生,为你拼来十全十美的日子。” 门外有脚步声轻响,她立刻警惕地抓起了旁边的小刀,屏住呼吸,盯着门下漏进来的影子。 高陵熠就在外面,但他停了停,走开了。 青鸢的手缓缓垂下,但仍未放松警惕。高陵熠把她带到这里之后,救醒了她。她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她弄到这里来,或者是想抓着她当人质? 他早出晚归,又在修练他的武功,青鸢有一回悄悄跟过去看,他的武功大不如从前,但也不是她能对付的。 也不知道他要在这里留多久?她能不能坐那几个渔民的船离开? 她的呼吸紧了紧,有了主意,可以把他放倒,然后趁渔民回去的时候,坐他们的船。 ————————————分界线———————————— 高陵熠在窗口站了会儿,一直看着里面。青鸢背对窗子,坐在浴桶里,那孩子已经睡了。 里面只有微弱的光,她的长发往肩膀前捋去,露出纤细优雅的脖子,往前弯着,整个人都浸泡在这温柔的光线里。 若说阿九以前是美艳的,但这几个月的她,一点也不漂亮。 她憔悴,还因为怀 孕和水土不服的缘故,脸和双腿浮肿,常起大片的红疹。她很难过,整夜只能保持一个姿势躺着。 但高陵熠从来没见过这样倔强坚毅的女子,她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一座小火山,源源不断地给她提供能量。 她每天坚持早晚出去沿着海滩走一圈,说有助于生产。 饭菜太素,她就自己去抓鱼,自己煮汤,除非有事要求他,会用美食相换之外,一点汤末也不给他留下。 她还去海边喂海鸥,企图让海鸥把她的消息带去大元,焱殇的那里。可惜,海鸥不喜欢离开海。 他和她常常一天说不上三句话,他嘲讽她,恐吓她。 她冷眼对他,不时用刀子相向,像小老虎,时时摆出渔死网破的阵势。 他和她就这样将就着过下来了。 高陵熠突然觉得挺有意思。 他决定,征服这个女人! 厨房里飘来了鸡汤的香,他吸了吸鼻子,这是他让渔民送上岛的十几只母鸡,老仆人宰好了,一直腌在缸里。 青鸢的厨艺还真是好,简单的调味料,她就能烧出一桌好菜。 他肚子咕噜响了几声,慢步走了过去。 鸡汤熬得很浓,翻滚着热汽,这种香就像勾子,紧紧地勾住了他的魂。他挽了袖子,不客气地舀了一碗出来,吹去热汽。 “你怎么不要脸的,偷喝我的汤!这里面我放了发 奶 的东西,你喝了汤,能产出奶来?”青鸢愤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恼怒地转头看,她外袍尚未系好,一头湿发凌乱地披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 小东西就被她护在怀里,小脸因为热水的蒸汽显得红扑扑的,大肚皮现在没了,看上去又是过去的顾阿九了。 但是,她又和以前太不一样了。 她以前带着一点小狡黠,露出随时会开溜的小调皮。但她现在完全没有逃避的意思,面对他,她挺直腰,半步不退。小脸上写着倔强两个字,让他觉得又好笑,又有趣。 他想弄死她,易如反掌。他若想睡了她,也是简单不过的事。打晕了,捆起来,往垫子上一丢,剥得跟个水葱儿似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但他没兴致! 他要得到一个女人,就得她心甘情愿地低下头,钻进他的怀抱里来。 “放下,这是我的。”青鸢气冲冲地进来了,夺过他手里的碗,往桌上一丢,又一手去端罐子。 烧得滚烫的瓦罐烫 得她一声惊呼,赶紧松开了手指。 孩子被她的动作惊醒了,嘴一扁,哭了起来。 这回可就哭得惊天动地,怎么也不肯停歇。 “哦哦,小乖乖,哦……”她摇晃着她,在厨房里不停地走动。 小东西哭得不累吗?但这死蝎子不出去,她都不好给孩子喂 奶,她也不能回屋子里去喂啊,他也会跟过去的。 “汤也喝了,你不出去吗?”她扭过头,没好气地驱赶他。 “不出去。”高陵熠恶意地笑笑,在桌边坐了下来。 “讨厌鬼,臭蝎子,祝你被柴火熏干。”青鸢咬牙,抱着孩子躲出去。 晚上凉,厨房里暖和,若去别的大殿,又黑又冷不说,还没打扫过,灰尘赴赴的,孩子正在哭,全吸进去怎么办? 身后是他狂傲地笑声,“去啊,不出半个时辰,你就得乖乖回我房间里来,不出一个月,你就得乖乖地给我低下头。” “屁……” 青鸢不屑地撇嘴,她顾青鸢九死一生,可曾怕过谁?想她低头,这臭蝎子只怕是毒血喝多了,产生幻觉了。 她躲到屋子里,解开了衣裳,小心又有些羞涩地把孩子凑到了胸 口,小东西的嘴四处拱了两下,找到了温暖的来源,小嘴巴立刻嗫紧了。 青鸢痛得直拧眉,原来这也痛啊! 她咬紧牙,由着小东西用力地吸,吃上了第一口 奶 水。 她温柔地抚摸着小东西的头发,做娘的感觉……痛并快乐着。 那她的母亲,一个人在那边的世界,还好吗?她有很久没有梦到过她了。 ——————————————分界线—————————————— 渔民把网里的大鱼一条条地捡起来,丢进船舱。海鸥落在鱼船上,去抢丢在甲板上还在活蹦乱跳的小鱼。 青鸢抱着孩子靠近了渔船。 她坐月子的人,本来是不能出来吹风的。但到了今时今日,她也没什么可忌讳的了。这些渔船后天就要离开,她再不抓紧,就得等到明年此时。 那太漫长了,她害怕自己根本等不及,她会忍不住和高陵熠同归于尽。 “大伯,你们打了多少鱼啊,这能挣多少银子?”她笑容满面地靠过去,弯腰捡船上的小鱼。 “哦,这能有好几十两银子呢!够我们全家吃上一年多了。”汉子抬头看她,憨憨地笑。他的脸被海风吹得黝黑,嘴唇有些干裂。 海水太咸,带的淡水不够,他们只能靠土方法滤去盐份,喝这些海水。青鸢这段日子偶尔会带些淡水过来给他们,换回他们的一些小鱼。 “这两条给夫人吧,前几天看夫人还大腹便便的,没想到就生了。不过夫人怎么没呆在屋子里坐月子?” 汉子挑了两条又肥又大的沧海鱼,用水草一拴,递给了她。 “谢了。”青鸢一手轻拍用布包挂在怀前的孩子,一手拎起了鱼,佯装看海鸥,不经意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哦,明天就走了。这些日子,多得夫人照顾,真的很感激。过半年我们再来,就给小公子多带些衣服。夫人放心,我们都不是嘴碎的人。夫人和公子避到此处,自然是有为难的事,我们绝不会多半句嘴。”汉子搓搓手掌,憨厚地笑道。 青鸢巴不得船上的人都长了八张嘴,回去大大广播。 她笑笑,扭头看了看身后,高陵熠今日没去练功,挽了裤脚,在海里不知道捞什么东西。 “公子武功很高强呀,是武林中人吧?”汉子顺着她的视线看,乐呵呵地说:“我懂,江湖人身不由已,难免得罪人。这里好,安静。公子和夫人小夫妻,能安乐渡日。虽然清贫了些,但是感情好,一家人平安,这才最重要。” “对啊。”青鸢掩唇笑,轻轻点头。 他们明天走,应该会在雾散之后,她赶在那之前来上船就行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臭蝎子给弄倒。 有一种水母有毒性,能让人暂时失去知觉,她只要半个时辰就好。海上风大浪大,形势极为复杂。高陵熠一人一船,双手到底能摇得多快?不见得能追得上她。 赌了! 她拍拍孩子,回去做鱼。 高陵熠扭头看看渐近的她,手指一弹,把一枚贝壳弹到了她的额头上。 “你作什么?”她怒气冲冲地瞪他。 “贝壳。”他取下面具,露出半张布满红色深纹的脸,唇角扬了扬,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我认得这是贝壳,不需要你教我。”她冷笑,拎着鱼继续往前。 “不好好坐月子,是做好准备,晚上伺侯我了吗?”他盯着她的背影问。 “我倒是想好好坐月子,可惜坐在屋子里会被饿死,高大爷,你煮得熟大米吗?”青鸢扭头他,不客气地嘲讽道。 “哦……”高陵熠还是笑,笑得青鸢心惊肉跳的。 —————————— 【今日两更,白天再更一更。采纳“我滴蕾宝”姑娘的建议,小宝贝的小名就叫“小十”了,十全十美,一生幸福。现征大名!!!大名,威风凛凛的女主名。还有关于焱傻瓜和雪樱姑娘的事,你们也不用吓自己,肯定和你们想的不同。】   ☆、260.你在天涯,在我心里(二更)【260】 你在天涯,在我心里(二更)【260】 一口气走回行宫,两名男仆给她拉开门,接过了她手里的鱼,跛着脚去一边的蓄水池边剖开。 这里储 他们都是哑巴,为了这地方的绝对安全,高陵熠从死 囚里挑出了这么两个人物,废去了武功,毒成了哑巴,让他们这辈子只能在岛上度过。 他们从来不笑,只知道木讷地干活醣。 青鸢猜测,高陵熠或者也没想过他还会回到这里,所以只留了他们两个人。也罢,够清静。 她请其中一个男仆给她做了个简单的摇篮,就放在长廊的树荫下。她把小十放进去,坐在一边开始做衣裳。 她和小十的衣裳都是男人的衣裳改的。 她是登上岛的第一个女人,那些门徒撤退时留下的衣服成了她现在唯一能用的东西。好在高陵熠不亏待这些人,用的都上好的软罗布,吸汗,柔软,用在小家伙身上正好。 小十吃饱了,睡得正香,她不时温柔地看看孩子,用小衣裳在她的上方比划几下。 “小东西,在娘的老家,你就能穿上漂亮的公主裙了。”她轻摸小东西的鼻子,笑着说。这样一想,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为什么不给她做一条呢? 算了,别人还以为她和她的小十都是妖孽。 她压住这念头,抬眸看了看门边,高陵熠回来了,长袍的下摆被海水浸湿了,滴答了一路的水滴。 她厌恶地皱皱眉,低下头,继续手里的针线活。 “给我缝上。”他走过来,把撕开的锦帕往她的面前一丢。 她恨恨地抓起,用力丢开,没好气地说:“一边去。” “对你的救命恩人就这样?”他捡起锦帕,抖了几下,又放到桌上。 “你若不把我带到这鸟不拉 屎的地方来,我也不会天天苦哈哈地自己干活,还和亲人分隔两岸。你打什么鬼知道,我知道得很清楚。”青鸢恶声恶气地说。 “哦,那你说说。”高陵熠在她身边坐下来,手搭在了摇篮上。 青鸢立刻紧张起来,丢开了小衣裳,身子俯到摇篮上方,警惕地说:“你别碰她,不然我和你拼命。” “你拿什么和我拼?”他不屑一顾地笑笑,手指指向她的额头,用力点,“顾阿九,今昔不同往日,你我都不用装。我不必装谦谦君子,你也不必装淑女佳人。你就是一个小泼 妇罢了,那年在寺院的后山里,你泼得跟个小母狼似的,差点没把我手指头咬掉了,但我还是把你救了回来。我对你有两救之恩,你最好乖乖地报答我,不然我可会来硬的。到时候别哭天喊地,说我不温柔,弄疼了你。” “你真不要脸。”青鸢 “好像你和焱殇做了多少要脸的事。”他冷哂,视线落在她做好的一件小衣裳上。 “别碰。”青鸢眼疾手快,把衣裳夺了过来。 “小母狼。”他眯了眯眼睛,脑袋凑过来,小声说:“别耍花招,不然后果你承担不起。” 青鸢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脸渐渐涨红,这人狡滑无比,难道是猜出了她的心思? 高陵熠唇角缓缓扬起,拉开腰带,把湿了的袍子脱 下来,往她身上一丢,“拿去洗干净。” 青鸢把丢到头上的衣服狠狠抓下来,用脚踩了数下,埋头干活。 高陵熠凤眸微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捡起衣裳走到了院子里。 男仆就守在那里,见他过来,赶紧接过衣裳,一溜小跑去井台边清洗。他背对青鸢而站,又开始脱中衣。 青鸢听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就是不抬头看。 他总这样不要脸地在她面前换衣服,年轻的男人,有着年轻漂亮的身体。他原本白皙的肌肤在这里晒黑了一些,汗水从光洁的肌肤上淌下来,汇到他的后腰上,再顺着结实的臀往下淌。 青鸢脑子里想着焱殇,针扎到了手指,呼吸微重了一下。 他扭过头看,眼神里有些许不耐烦。 “麻烦你要点脸,别成天脱 给人看,我可没银子赏你。”青鸢斜眼睥他,不客气地说。 高陵熠不理她,接过男仆递来的水桶,迎头浇下,冲走沾了满身的海水气息。 小十被吵醒了,哇地一声开始哭。 青鸢赶紧放下针线,想抱她出来哄哄,人才站起来,头就一晕,感觉成了一锅浆糊,耳朵里嗡嗡地响了好半天,什么声音都消失了。她拍了拍耳朵,勉强站稳,又马上跌坐下去。 她太累了,有点支撑不下去,好想大睡一觉。但她不能,时刻不能放松警惕,害怕高陵熠会趁她不备,把孩子偷走。 她喝了口水,强忍着难受,把孩子抱起来,转过身,拉开衣裳喂孩子。 脚步声近至背后,她微侧着脸,冷斥道:“走开,别不要脸,怎么着,也想叫我一声娘?” “牙尖嘴利,真以为我不敢治你?”他抬手就往她后脑勺上拍。 青鸢此时头痛欲裂,哪经得起这一巴掌,人整个往凳子下栽去。她不敢松手,紧紧护着孩子,额头往下磕……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高陵熠拉住了她,双手插 在她的腋下,把她拖了回来。 青鸢摇晃着怀里的孩子,一言不发地起身往房里走。 高陵熠的心里突然充满了怒意,紧跟了几步,又缓缓停下。 砰…… 摔门声从前面传来。 高陵熠一掌挥去,身边的一个木人桩被他击得粉碎。 宽荡荡的大院里,足能容纳上百人在此练功,那段时间,他与五十名门徒在此日夜奋战,不知疲惫,脑子里全是振兴云罗的宏愿。他们生机勃勃,斗志昂扬,每一声呐喊都充满了力量。 但如今呢? 如今只有他一人枯站于木桩人中,空享寂寞和失败。 他害怕寂寞了,他是如此迫切地希望青鸢能和他一起说说话,而不是横眉冷对。 ————————————————————分界线—————————————————————— 厨房里的鱼汤熟了,翻腾着奶 白的颜色。 青鸢闻了闻香味,用竹勺吹凉了,凑到小十的小嘴巴边,小十一张嘴,她又立刻缩回来,一口喝光。 “小十乖乖,你还不能喝,我就给你闻闻。”她笑眯眯地说。 小十眨巴着在眼睛,一点都不知道这是她的娘亲在逗弄她,还张着嘴,挥着小手儿,想碰那只竹勺。 暮光从窗口投进来,落在小东西粉扑扑的脸上。青鸢越看越喜欢,握着她的小巴掌,小声说:“乖乖地快点长大,我们回去看你爹……” 你爹立了别人为皇后了,到你长大的时候,还记得我们母女吗? 他是不是以为我们两个死了? 她笑容浅了浅,埋头喝鱼汤。 门响了,高陵熠推门进来,瞄了她一眼,径直过去倒鱼汤喝。 “你怎么又喝我的,这是我发 奶的!”青鸢怒了,用筷子打他的手背。 高陵熠看她一眼,自顾自地倒进了碗里。 “真不要脸。”青鸢眼看她的半罐鱼汤进了他的肚子,气得眼眶都红了,摔了筷子就走。 高陵熠又装了碗饭,坐在她方坐过的地方,慢吞吞地吃。 米饭很香,粒粒松软。鱼汤也有种清甜的香,他犹豫了一下,夹了一筷子鱼肉。一开口,就有些收不住了。明知她半夜还要起来吃,还是忍不住大块朵颐,把一罐子鱼肉吃了个精光。 青鸢的怒骂声不时从外面传进来。 “你吃吃吃,最好也能发出奶来。” 他冷笑,丢了筷子,惬意地拿出锦帕擦了嘴,慢步出来。她抱着孩子远远地站着,对他横眉冷对。 他还是冷笑,慢吞吞地走回了房里,拿了本兵法书,点了盏油灯,坐在窗边看。 月光浮动,大殿里不时会响起几声哭声。 青鸢温柔的嗓音像催眠曲,让他有些昏昏欲睡。他转头看了看桌子后面,她盘腿坐在桌后的地垫上,只露出乌黑的头顶,轻轻晃动。 高陵熠猛然生出一种错觉,这就是他的妻,那是他的孩子。 他的手脚越来越麻木,他惊讶地伸开手指看,指尖发白,麻木僵硬。他猛地看向青鸢,她还是背对着他坐着,微微侧头,用余光扫来。 “鱼汤里有什么?”他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过去。 青鸢慌了,抱着孩子,跳起来就跑。 “鱼汤里有什么?”他追了几步,脚也开始发麻,有点迈不开脚。 “水母。”青鸢眼睛一亮,笑道:“你救我一命,我也就放过你一命。我要走了,你好好享受这小岛生活,我会告诉渔民,不用再送粮食上岛了。” 高陵熠的身子往下倒,跌倒在地垫上。 “捆上更保险。”青鸢用木头碰了碰他,见他不动,于是拿了绳子过来,把他的手脚捆了个结结实实。 “高陵熠,再也不见。”她把孩子用布包缚到胸口,拿了换洗的衣裳,和做好的干粮,拔腿就跑。 高陵熠凤眸轻眯,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噙上一朵嘲讽的笑。 青鸢一路飞奔,到了海边。 船还在那里,海浪推摇着小船,里面寂黑无灯。 “大叔。”她冲着船里小声叫。 没人理会她。 她犹豫了一下,用小石子丢了小船一下。 船里还是很安静。 她有了些许不安,靠小船近了一些,用力在船上拍了拍。这里面安静得有些让人怀疑,难道是海浪声太大,盖住了呼吸声吗? “大叔,该 出发了。”她双手扳着小船,用力拍打几下。海风太大,吹得头发遮住了眼睛,海水已没过了她的小腿,冻得她发抖。 半晌之后,她心知不对,高陵熠一定是明白她想做什么!不管了,一定要走!她爬上小船,掀开帘子往里面看,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小十,和娘一起去海上。”她吃力地往上拽铁锚,没几下,铁锚没拽上来,小十又哭了。 她绝望地丢开了铁链,跌坐在小船上。 海浪一次又一次地扑打过来,不一会儿,她的眼眶里胀满了眼泪。 “笨蛋……这么急干什么,下一回怎么逃?”她捧着脑袋,灰心地看着小十。 这里风太大,她只坐了一小会儿,便抱着孩子回了行宫。 高陵熠已经坐起来了,拿着一卷兵书,坐在窗边看。她把包袱藏到外面,轻手轻脚地过去。 高陵熠没抬头,长指翻动书页,哗啦啦地轻响。 “渔夫呢?”她放下孩子,忍不住问。 高陵熠缓缓抬眸,嘲讽地说:“今天下午我捡贝壳的时候,居然发现那片海里有鲨鱼。” 看来都被他杀了……青鸢悲愤加交,就因为她,又多了几条无辜的人命! “半年才来一回船,放心,为你死的人不会太多。”高陵熠收回视线,冷冷地说。 这时男仆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地从地垫上抱起了孩子。 “你们干什么?”青鸢急了,扑过来就抢。 “惩罚不听话的人。”高陵熠头也不抬,挥了挥手指,“你跑了一个时辰,就得和这东西分开一天。” “她这么小,分开怎么行?高陵熠,你别太过份。” 青鸢慌了手脚,她可没本事真和高陵熠熠打架,但是让她向高陵熠低声下气,她也办不到。她伸开双手拦在男仆面前,愤怒地瞪着高陵熠,小鼻头慢慢地都红了。 “更过份的我都能做,我也做得到。除非你想让我当着她的面,把你压在身下,你自己选。” 他终于放下了书,抬眸看来。 乌黑的瞳仁里杀机轻闪,让青鸢想到了海里的鲨鱼,就是那样能把人生吞活剥的神情。 她揪紧衣领,一步步地往外退。 “你敢!我宁可死了。” “死了我也要。”高陵熠哂笑,长眉轻扬,起身逼近她,凌厉的视线扫向那两位男仆,冷冷呵斥,“还不带出去。” 男仆带着孩子,推开了青鸢,大步走了。 青鸢一退再退,被他逼到了角落,整个人就快要崩溃了。 他的脸渐渐凑近,嘴唇落在她的发上,低低地说:“不过是女人而已,别的女人什么样,你就什么样,你这身子能有多好?” 一面说,他的手掌一面钻进了她的领子,在她纤细冰凉的脖子上轻捏。 “看看,一拧就会断掉了。” “我没出月子,你碰我会倒霉的。”青鸢不敢再激怒他,忍着气小声说。 “我已经够倒霉了,说不定,加上你的霉运,我能好运了。”他又笑,手掌突然用力,撕开了她的衣领。 大片雪肤露出来,带着一肌子甜腥的奶]香味。他眸光一沉,顺着她的脖子一路往下看。她的肚 兜有点歪了,露出半团晶莹。 “龌龊,不许看!”青鸢急出了眼泪,伸手抓他的眼睛。 “你最好听话一点,不然小心外面那小东西。” 他脸色骤变,一把摁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掐住她的小脸,往后一推。 青鸢跌在他的地垫上,摔得骨头都快散掉了。这些日子以来紧绷的神经在一刻完全绷断,尖叫一声之后,昏了过去。 高陵熠怔住了,拍了拍她的小脸,“喂,不许装,起来。” 青鸢无力地躺着,恍若死去。 高陵熠跪坐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她的脉搏,最后垂下双手,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这时他的小腹也痛了起来,为了避免走火入魔,他自废了大半功力,身体里还有残存的毒素,所以不得不躲到这岛上,重新修炼。 他躺下去,和她并肩躺着。 她微弱的呼吸声在轻轻地在他耳边回响,似乎让他的疼痛减轻了一些。他翻了个身,一手搭在她的腰上,像抱着一个枕头,把抱进了怀中。 他年少时常这样抱着枕头睡,这样抱着一个女人,还是头一遭。 屋里的光线昏暗,他在微弱的光里盯着她的脸。小巧的鼻头,薄薄的、苍白的唇,还有憔悴的脸色。 “焱殇……”她突然喃喃地唤了一声。 高陵熠拧了拧眉,伸手捏住了她的薄唇,小声说:“他算个什么东西,要你去为他杀敌,蠢货,男人的事,那就是男人的事,女人若插手了,那就是个窝囊废。你念着那窝囊废干什么?” 她似乎被梦魇住了,眼角潮潮的 ,缓缓地淌下一行晶莹。 高陵熠犹豫了一会儿,凑到了她的眼睛前,唇印上去,吻掉了她的泪。 男仆把小十放在摇篮里,轻轻摇动。 月光落在大殿里,温柔如水,海浪隐隐入耳,天地寂静,让人心安。 他把她又抱紧了点,昏昏沉沉地睡去。 ——————————————————————分界线———————————————————————— 皇宫中。 倾心太后站在龙榻前,满脸病容地看着榻上的人。许雪樱正深弯着腰,给他按揉着双腿。 “雪樱,辛苦你了。”倾心太后拍拍许雪樱的手臂,沙哑地说。 许雪樱头也不抬,抹了把汗,小声说:“应该的。” “哎……殇儿这一去就是半年,本想用这法子逼他回来,没想到他还真一条心,连消息也不送一个……”倾心太后擦了擦眼角,看着榻上的人说:“长风,你如果也要走……这满朝上下就会乱了!” 卫长风眉头微拧,偏过了头。 “大皇子,我知道你怨我们让阿九一个人去犯险,但事已至此,你就当行行好吧。我每天这样伺候你还不行吗?你一走,这朝堂就乱了呀,阿九拿命挣来的一切,不就没了吗?而且你伤还没好,一个人也没办法走。王一定会找阿九回来的,他都去了四个多月了,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我们替他把家好好守着,可以吗?若天下再乱了,他和阿九也难有容身之所啊。”许雪樱哀求道。 卫长风喉头颤颤,还是沉默。 除非必要,他基本不和她们说话,这状况已经维持了有几个月了。 天烬大败之后,黎夷把他送了回来。但焱殇却因他们让阿九独去城中之事,盛怒离开。倾心太后和南月他们头痛不已,这种时候王不在,先不说云罗之患,许家人一闹事,那就麻烦了。情急之下,倾心太后只好让卫长风顶上去,用金针改颜,让他冒充焱殇留在宫中。卫长风醒来的时候,已是泠涧用朱雪樽喂他服下解药后的事了。 但他与焱殇不一样,他的腿还不能自由行走。 “长风……”倾心太后又小声唤道。 “满朝上下于我何干?阿九对你们来说不算什么,对我来说,是全部。她六岁起就在我身边,我看着她长大,我等着她长大。焱殇夺走了她,我也认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过得开心,我什么都能认。” “但你们呢?她一个女子,孤身上阵,你们若真有心拦住她,怎么会允许她去?小珍珠回来报信,你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前去找她,都在这里围着焱殇,还把许雪樱推给他。当然,焱殇是你儿子,江山是你们的江山,阿九是什么呢?你们可时可弃的人而已!但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阿九是我心里的宝!我守了这么多年宝,你们就这样把她给弄没了……” 卫长风突然开口了,喉头颤抖,有抑制不住的愤怒,额头的青筋鼓起,眼里有骇人的凶光。 “若非有伦常之理,我真想……杀了你们。我真后悔,一次又一次地信你们能让她过得好。当初我就做错了,不应该心软,我宁可她恨我,也要把她带走,远离你们这些野心勃勃,没有人心的东西们。” 他一字一顿地说完,再度紧闭上眼睛,不再看倾心太后一眼。 倾心太后倒退了数步,颓然坐下。 她这一生都在为大元而活,她心里有个执念,大元好好的,就是对圣帝最好的安慰。所以她拼命地想保全这一切,在她死后,能去黄泉之下笑着见圣帝。 她心里全乱了,为了一个女人,两个儿子都与她反目了。 “阿九去城中,也不是我……”她只说了一半,便灰心地摇了摇头,喃喃地说:“也罢,我本就没有养过你一天,你恨我也对。” 卫长风不肯出声。 “姨母,两个哥哥都不是责备你,王是因为自责,因为要找阿九,所以才离开的。大皇子也是着急……”雪樱赶紧劝道。 “雪樱,好好照顾你大表哥。”倾心太后摆摆手,撑着桌子起身,蹒跚着往外走。 她已是老态龙钟的模样了。 其实繁华与沧桑与她又有何干呢?若她狠心,也能置一切于不顾。但她不能,她是大元的太后,她承诺过的,信仰过的,和正在坚持的所有事,都让她不可能放弃。 许雪樱跪坐下去,给卫长风捶着腿,小声说:“你和阿九在一起那么久,还不了解她吗?她铁了心要为表哥去做的事,我们拦不住的。是,我们错在弄丢了她,但那毕竟是你亲生的母亲,你这样说她,不对……” 卫长风不想和她争辩,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大殿外守着十数大臣,在等他发话。大元复立,诸多政事要处理。 许雪樱无奈地坐了会儿,慢步走了出去。 一只小鸟落在了窗台前,啾 啾地鸣叫。 “小鸟儿,你知道阿九在哪里吗?告诉她,我们在找她。告诉她,焱殇带着伤走了五个月了……告诉她,早点回来吧。”许雪樱看着小鸟,喃喃自语。 小鸟歪着脑袋看她,扑扇着翅膀飞走。 龙榻上,卫长风眼眶滚烫。 他双腿麻木,还不能行走。多想去天涯,找回他的小阿九。 可是他只能躺着,再度品尝无能为力的滋味。 “阿九……”他低唤着,痛苦地合上了眼睛。 ——————————————————————分界线————————————————————————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焱殇牵着马,慢步停下来,扭头看向路边的一个小客栈,客栈有个好听的名字,浮生歇。 浮生漫漫,前程无常,停下来,歇一歇。 酷热的阳光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他眯了眯眼睛,又看前面。 这样走了一个又一个地方,去高陵熠可能在的任何一个地方,却一无所获。他每天都在期待,走在人群里时,突然就有一只小手伸过来,挽住了他的手臂,把小脑袋靠过来,再拉过他的手,覆在她的肚子上,娇俏俏地唤他:焱殇,你想吃好吃的,快带我去吃好吃的…… “客倌,要进来歇歇吗?”老板娘热情地招呼她。 他把缰绳递给跑出来的小伙计,慢步走了进去。 这里的客栈,前面大堂可以用饭,后面是住宿。他每到一处,都会停上十数天,仔细地找每个角落。要了间客房,要了一碗牛肉碗,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沉默地看向街道。 来来往往的人,或疲惫,或带笑容。 才五个月而已,大战已经被他们淡忘。他们得活着,得吃喝拉撒,于是街市再度繁华,人们该吃吃,该喝喝。 这样的一幕看在焱殇的眼中,不免有些讽刺,他居然连这些常人都比不上。 青鸢一走,他的灵魂也跟着冰冻了。 这样炙热的阳光,也不能让他暖和。 正惆怅时,有轻轻的脚步声停到他的桌边,一把温柔的嗓音响起来。 ———————————————————————————————————————————— 【宝贝们,年都过完了,不要犯懒了,咖啡呢,咖啡数字好久不怎么动了呀。宝贝们可以开始投票了,别憋在手里了,赶紧砸出来,让我过过干瘾。记得用客户端投票,可以一票变三票。姑娘们不败家,争当涨票小能手!最后,征名字,征名字,赶紧想好听的小公主的名字呀!】   ☆、261.一年之后【261】 “公子,想听曲吗?”女子抱着琵琶,娟秀的脸上蒙着一层薄汗,脸上有一双小梨涡,笑起来很漂亮。 “不了。”他收回视线,淡漠地说。 女子没走开,左右看看,整个二楼稀稀拉拉只有几桌客人,有两桌的男子正在吃花生,眼神不怀好意。她犹豫一下,轻声央求:“公子,赏口饭吃吧。呙” 焱殇拧拧眉,摸了几枚铜钱出来,往桌上轻轻一抛,继续看街上的行人。 女子素手轻探,拿了铜钱,给他深深福了个身,“谢谢公子。” 她还是没走开,手指在琵琶弦上轻拔数下,开始轻吟浅唱。 焱殇没再理会她,唱与不唱,走与不走,于他来说没什么区别,于他来看,只是多了一株会行走的植物罢了。 他现在,与植物也差不多,连笑是什么都快要忘掉了。 突然,街上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挺着大肚子,拎着菜篮子,慢吞吞地往前走。他一跃而起,直接从窗口跃下,一路疾追,奔向了那妇人醣。 “阿九。”他大步赶到了妇人身后,用力摁住了她的肩,好像怕力气用小了,她又会消失不见了。 妇人匆匆扭头,愕然地看着他,慌慌地问:“你是谁,你想干什么?相公……相公……”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胖胖的,皮肤微黑,只是个普通的妇人。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家娘子。” 一个约摸三十多岁的粗 壮大汉举着一把沾满油腥的杀猪刀跑过来了,恶狠狠地冲着焱殇大吼。 焱殇慢慢松手,失望地转过了身。 “相公……”妇人捧着肚子躲去壮汉的身边。 “孩儿她娘,你没事吧。”壮汉把杀猪刀往腰带后面一别,扶住了妇人的手臂,夫妻二人慢慢地往前走去。 四周围观的人指着焱殇议论纷纷。 “这是疯子吗?” “看他胡子都长成啥样了。” “哎,可能也是一个在打仗时弄丢了妻子的可怜人吧。” 焱殇步子沉重,每走一步,都感觉踩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从来没有这样灰心过,这么多的地方,这么多的人去找,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路边的古董小店大门上挂着一面八卦镜,他抬头看去,八卦镜里映出他的脸。胡子密布刚毅的下巴,双眼凹陷,神情颓废。 这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元之王吗? 青鸢的离开,把他的威风和活力全抽走了。 他握紧双拳,高大的身子忍不住开始颤抖,他都不敢想像最坏的那一幕,他不敢想像青鸢和孩子现在是否还活着,是否活得好好的。他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希望过有菩萨神仙的存在,他宁可用自己的所有来换回她们母子的安好。 唱曲的姑娘抱着琵琶过来了,推了推他,把包袱递给他。 “公子,拿好东西,差点被人偷了。”她小声而且温柔地对他说。 焱殇接过包袱,往肩上一挂,大步往客栈走去。 只要一天没有她离世的消息,他就会一直找下去。或者,或者就是明天,他就能在这茫茫尘世里与她再相遇…… 抱着琵琶的姑娘咬了咬唇,盯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肯收回视线。 —————————————分界线—————————————— 青鸢一觉醒来,已是暮色之时。 她脑中混沌了一会儿,猛地打了个激棱,坐了起来。她手边空空的,孩子不在身边!她一身热血急速往头顶涌去,眼前发黑。拼命咽了咽口水,慌慌地大叫了一声,“小十……” 咔咔…… 小十的咳嗽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青鸢吓得快疯掉了,飞跃起来,疾步往外冲。暮色之下,木桩人之间挂了一张鱼网做成的吊床,小十就在上面躺着,手舞足蹈地看晚霞。小胳膊小腿都完好无损,就是小脸有点脏,身上臭臭的。 小珍珠站在木桩人上,盯着高陵熠看。 高陵熠抱着双臂站在鱼网边,神情狰狞,活像要立刻把小十吃掉似的。他一头长发披散,纠缠打结,白色衣袍上染得黄黄白白,散发着一股子臭味儿。在他腿边,放着一盆水,丢着两条脏兮兮的帕子。 原来是小十拉在他的身上了! “自己来弄,她再不安静,就把她煮了吃掉。”他扭头看青鸢,语气凶狠。 青鸢赶紧过去,抽掉小十的尿片,打来水,给她洗干净,再换上干净的。 这时候的院子里,已经有小蚊蝇了,在小十的腿上叮了好几个红红小包。她忍不住抱怨道:“你是疯了吗,把她抱在这里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想把她煮了吃掉。”高陵熠冷笑,眼中杀机闪闪。 见他满脸杀气腾腾,青鸢不敢再出声 ,抿紧唇,抱着小十匆匆回屋。 “你睡了两天。”小珍珠飞进来,绕着她转了两圈,停在桌子上。 “什么?两天?”青鸢楞住,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吓死小珍珠了,小珍珠以为你死了……”小珍珠歪歪脑袋,同情地说:“你看你,好丑好丑。” “那孩子吃什么?”她摸摸发干的脸,低眼看小十,担忧地问:“不会饿了两天吧?” “臭蝎子把小十放在你怀里,小十自己吃。”小珍珠拍拍翅膀,不满地说:“臭蝎子还亲你的嘴巴,你应该打他的嘴巴。” “我怎么打得过他。”青鸢摸摸嘴,感觉头皮发麻。 若她真睡了两天,那臭疯子有没有得手?她愁容满面,把小珍珠捧到面前,轻声问:“他还对我做什么了?” “还打你……你应该杀了他。”小珍珠愤愤不平地说:“让笨鸥来,给他身上拉 屎,埋了他,臭死他……” “那你去吧!”青鸢嘴角轻抽。 海鸥这种鸟很难驯,它爱偷东西,还爱吹牛皮,狡滑,很不听话。小珍珠在这里没少吃海鸥的苦头。 小珍珠果然用翅膀掩住了脸,喳喳地叫:“保护小珍珠,保护小珍珠。” 青鸢笑了起来,手指抚过它的羽,小声说:“放心,我会保护你。” “阿九好可怜,海鸥不肯带信过大海,阿九回不了家了。”小珍珠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同情地看着她。 青鸢笑容浅了浅,随即捏住了它的嘴,“不用你天天提醒我,还有,我一定会回去的!” “你打不过臭蝎子。”小珍珠跳了两下,飞走了。 青鸢拍着小十的小身子,小声说:“打不过,就学着打。毒不过,就学着毒。我是无敌铁金刚,我有什么事做不到的?” 门被重重推开,高陵熠手里拎着外袍,慢步进来了。靠近地垫的时候,他扭过头,盯了她一眼,冷冷地一笑。 “你笑什么?”青鸢想着他的嘴贴上过自己的唇,立刻就抬手,往唇上用力抹了几下。 “再昏睡一次,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他把外袍往地垫上一丢,仰头倒了下去。 扑地一声闷响,砸得地垫往下凹陷。 “高陵熠,你会在这里躲一辈子?”青鸢小声问:“你就不想夺回云罗?” 高陵熠眸子眯了眯,唇角勾起一丝狠意地笑,“你说呢?” “你是想利用我去要挟焱殇?”青鸢又问。 高陵熠冷笑出声,“他还没那资格让我这么高看他。” “什么意思?”青鸢不满地瞪他。 “我说,他不配做我的对手。”高陵熠狂傲地说。 “你都被赶到岛上来了,还好意思说这个?他再不配,还有大元国,你呢?”青鸢气极反笑。 “怎么,你也想杀了我,给他扫清一个障碍?”高陵熠盘腿坐起,阴恻恻地盯着她。 青鸢抿唇,她想不出这人把她带到这里来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总不能是想摆着她看,当玩具解闷吧? “我给你机会,你尽管动手。当然,若我不死,你的小十就得死了。”高陵熠手指一弹,一枚叶片弹了过来,正打在桌子上,居然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切进了木桌。 青鸢惊出一声冷汗,这人的武功还叫废了一半? “再看着我,我可要过去了。”他眯了眯眼睛,像充满了侵占yu的狼一样看着她。 青鸢立刻把衣物都堆到木桌上,挡住了他的视线。 与狼同在屋檐下,确实是一件危险的事。 不过,高陵熠没趁这两天对她和小十下手,让她又不安,又奇怪。 高陵熠,他并不是个好人啊! 烛光轻轻摇晃,昏暗的光投在高陵熠脸上。狠戾的神情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寂寞。、他要在岛上呆多久?他自己都不知道。 失去了大半功力的他,感觉自己对一切都不自信,对一切都不信任了。练成血咒,他用了十年。难道他还要用另一个十年来重新修炼?不,他没有这么多的时间!而且练血咒的时候,是不可以有女人的。青鸢就在他的面前,他也只能硬忍着成熟男人的冲 动。闻着她身上的香,看着她俏丽的脸,让自己的心肠像以前一样冷硬。 总会回去的。 若是十年,有这丫头在身边十年,也算不寂寞吧? ————————————分界线———————————— 一年之后。 无沧海迎来了又一个酷夏。 青鸢把小鱼干挂在绳子上,扭头看正拉着男仆的衣角摇摇晃晃走来的小十。 小十学走路很早,十一个月就能蹒跚数步了,现在能走得很稳。她越长越像青鸢,简直就是一个翻版的她。大大的 眼睛,漂亮的嘴巴,粉扑扑的小脸,她很爱笑,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儿,咯咯咯地不停。 她一岁时牙牙学语,能说简单的句子,会喊……爹…… 青鸢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先会的居然是“爹”。而不是娘,或者是因为“娘”字发音难一些,又或者是因为她每晚和小十讲她爹的故事吧。 小十停在了腌鱼的竹箩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捏住了一条。 “小十,别碰这个,这个不能吃。”她握住小十的小胖手,拿走她掌心的小鱼干,拿起一边的浆果,用干净的湿帕子擦了擦,放到她的手心,“吃这个。” 小十捧着浆果,拉着男仆的衣角,摇摇晃晃地往在木盆边走。木盆里是男仆给她用木头做的玩偶,有木头削成的小猫,小狗,小鱼,小鸟,有的用绳子拴着,让她可以拖着走。 小十蹲在木盆边,没一会儿,跌坐到了地上。她也不哭,捧着浆果吃得津津有味。 “阿忠,岛上什么时候会再有渔民来?米要吃光了。”她把鱼干晒好,放下高挽的袖子,坐到小十身边,开始剥蒜。 这些蒜是她和阿忠一起种的,她还种了些小菜,养了五只鸡,一直没舍得杀,专门下蛋给小十吃。 木桩人现在不用来练功,全用来挂海带和鱼干了。她已经在这里过了个冬天了,第一个冬天太熬,第二年就有了经验,在冬季到来之前,她必须储备好足够的食物,不然很难熬。 她抹了把汗,爬上了一个木桩人,手搭在眉前,往后面张望。 高陵熠在另一边的大殿里练功,他已经闭关十多天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成效。她其实有些矛盾,希望他早点练好,杀回陆上去。又害怕他练好之后,回去给焱殇添麻烦。 这一年多来,她没敢尝试去弄死他,毕竟她没把握,小十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也不知道还要忍多久。”她跳下来,小声嘟囔。 阿忠帮着她把鱼干往木桩人上挂,满院子鱼的腥味儿乱窜。她捏了捏鼻子,歪着头想,高陵熠那么爱干净的人,怎么就没被臭死?反正小珍珠在晒鱼的时候是不想回来的,和它的海鸥朋友去海滩上啄小螃蟹去了。 “爹。”小十突然抬头,咧着红嘟嘟的嘴叫。 青鸢温柔地低头,小声说:“什么时候叫声娘啊?” 小十咧咧嘴,又叫,“爹。” 青鸢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高陵熠一身大汗地进来了,神态一惯的狂傲,眼中一惯的冒着狠狠的光。 “小十,不能乱叫。”青鸢捏住小十的嘴巴,小声说:“你的爹爹在海的那边。” “也对,千万不能乱叫。”高陵熠把外袍往一边的椅子上一丢,接过了阿忠递上的茶,慢吞吞地说:“我可是等着你给我生一个的那一天,我自己的孩子才能叫我爹,这小东西么,我心情好,就留着她给我儿子当丫头。心情不好,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是练功练久了,脑袋练傻了吧,她给他生儿子?青鸢腹诽,她已大致明白这人为什么不碰她了。练血咒,是得禁女 色的。他一天不练成,她就多安全一天。 慢着…… 她突然一个激灵,飞快地抱起小十连退数步。他有些日子没对她说这样的话了,难道他的功夫练好了? “阿忠,还有酒吗?”他看了青鸢一眼,坐到摇椅上,神情惬意地摇动摇椅。 阿忠点点头,跛着脚,去了厨房。 “你练好了?”青鸢硬着头皮问他。 高陵熠缓缓转过头来,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就笑了,“你是希望我练成,还是希望我练不成?练成了,你这小十就能死了,你得乖乖地给我躺好。练不成,你只怕就只能陪着我在这里熬下去,一辈子见不着焱殇。” 青鸢转身就走。 “阿九。”他急急地唤了一声。 青鸢微微扭头,语气生硬地说:“有什么吩咐?” 高陵熠往后倒下去,沉默了一会儿,沉声说:“我们只怕一辈子只能留在岛上了。” 青鸢的心咯噔一沉,转过身看向他。 “拿着酒,我们去海上去。”他拍了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 “我不去,我要带孩子。”青鸢立刻拒绝。 “怎么,和我顶嘴上瘾了?”他眯了眯眸子,步步逼近。 “天晚了,孩子要睡了。”青鸢退了两步,忍住脾气。 “不去?”他语气开始发狠。 小十在青鸢的怀里挣,滑到了地上,跑到小木盆,拉着一根绳子出来。绳子的另一头牵着一只木头小猫,她一路拖着,到了高陵熠的腿边,小手捏着他的袍摆摇了摇,再拉住他的手指。 “走了,去海边。” 高陵熠厌恶地抽回手指,慢步往前走。 小十拖着木头小猫,摇摇晃晃地跟在他的身后。突然高陵熠一个转身, 抱起了小十,施展轻功往外奔。 “小十,回来。”青鸢急了,赶紧撒腿就追。 “海边。”小十乐呵呵地冲她挥动小手。 她只知道海边好玩,能撒开脚丫子在沙子上面踩。哪知青鸢急得魂都快散架了。 追追赶赶,一路奔到了海边,只见高陵熠已经上了一艘小木船。这还是那年的渔民留下来的船,高陵熠常常一个人躺在这上面看星星。 这时候他已经躺好了,小十就坐在他的身边,用木头小猫在他的胸前滚来滚去,还喵喵地叫。 青鸢不爱上来,她会想起那几个无辜的渔夫,他们不辞辛苦过来捕鱼,却命丧此处,魂不得归家。这都是她的冒失惹的祸,是恶毒的高陵熠造的孽。 “过来躺着。”他拍拍身边的位置,小声叫青鸢。 青鸢怕他对小十不利,赶紧爬了上去。 “最近偷看我的那本血咒,可学会什么了?”他转头看她,似笑非笑地问。 青鸢抿唇,她不仅偷看他的血咒,还偷看他的其他书,有用毒的,有暗器的,有兵法……漫长的、辛苦的日子,就在带孩子的忙碌和偷看这些书里消磨过去了。 “女人练武功,就是把自己往死路上赶。”他又不屑一顾地说:“细皮嫩 肉,能练出什么大气侯?” 青鸢不理他,把小十往自己的怀里抱。 “躺下。”他突然出手,扳住她的肩往下拽。 青鸢摔到他的怀里,一大一小都被他给紧箍在怀里,急得乱扭乱挣。 小十却以为是高陵熠要和她玩,兴奋地小胳膊乱舞。 “反正我是练不成了,以后这岛上就你我二人,不如今晚就做了夫妻。”他的手臂越收越紧,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边,让她怕得浑身发抖。 “高陵熠,你别乱来……你会练好的,你再努力努力。”她绷着身子,小心地劝他。 “努力不了了,放着你在面前不吃,我总感觉太亏待自己。”他低笑着,手开始拉扯她的腰带。   ☆、262.有一个姑娘【262】 “小十还在这里呢!”青鸢拉扯不过他,气得直骂 娘。 小十站起来,眨巴着大眼睛,突然就抱起了木头小猫往他们二人身上丢,小身子也跟着扑了过来,欢呼:“小十……要……抱抱……” 她柔软的小身子直接压在高陵熠的脑袋上,肉乎乎的小巴掌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开心得像在玩多有趣的游戏。 青鸢趁机挣脱出来,抓起浆就往高陵熠的身上砸。 他连看都不看,直接飞起一脚,踹向了砸来的木浆。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抱着浆的青鸢和和浆一起被踹飞出去,重重地摔进了海水里。 她撒开手,沉进冰凉的海水里。他这一脚,把她足足踢出去了十多丈远!而她明显地感觉得到,他顶多用了几成的功力而已,难道他的功力又恢复了吗醣? 她从海水里钻出来,被海浪推得浮浮沉沉,气得牙痒痒。 高陵熠抱着小十站在船头,有些得意地看着她。 青鸢抹了把眼睛上的水,奋力往小船边滑。这该死的东西,既然好了,是不是准备要回去兴风作浪了? 他弯下腰,凤眸微眯,作势要把小十丢进海里。 “你说,要不要给生一个?若生,就起来。若不生,你们母女就在海里呆着吧。” “呆着呆着呆着吧!”青鸢愤怒地瞪着他。 “好……”他手一松,把小十丢进了海水里。 青鸢的魂都快没了!尖叫声堵在喉咙里,慌忙去捞小十。但她离小十还远,拼命划拼命划,也只能眼睁睁看到小十沉进了暗 色 浪花里。 “高陵熠,你这遭天杀的!”青鸢的魂都被抽走了,一声凄厉尖叫。因为太紧张,小腿开始抽筋,没办法再挪动半寸。 扑通…… 又是一声水响。 高陵熠跃进了海中,像一尾矫健的鱼儿游向小十。小十小小的身体被他捞起来,他仰躺着,让小十的小身子靠在他的胸前,两条小胖腿踢打蹬水,两个人居然游起了泳。 “小十……”青鸢叫了一声,水没过了头顶,吃了满满一口咸涩的水。 她挣扎几下,浮上来,又叫了声小十,又往水下沉去。 三次之后,她没力气了,一身衣裳沉甸甸的,像在身上套了上百斤的棉袄,压榨干净了身上最后一滴力气。 她闭上眼睛,疲惫地垂下了双手。 想像过好多种死去的那一幕,偏没想到,会在小十的面前淹死了…… 哗啦啦的水声近了,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肩,把她拽出了海面,咸咸的风涌进她的鼻子里,她张大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开涩痛的眼睛看高陵熠。 “没用的东西。”高陵熠嘲讽道。 青鸢咬牙,不顾一切地抱住了他的手臂,不肯再松开。 高陵熠面上的神情微微松动,随即拖着她往小船上划去。小十就在船舷边趴着,正试图再往海里面跳。 “明日回岸。”他把青鸢往小船上一丢,唇角噙上一朵狂傲的笑。 青鸢抖了一下,把小十搂入怀中,愕然地看着他。他真的练好了,准备回去了?那、那她不是可以去见焱殇了吗? “想也别想,从明日起,小十跟我睡。”他跳上小船,长指捏着她的手腕,用力一掐。 青鸢痛得冷汗直冒,却还是不肯松手,“你休想把我和小十分开。” “那就三个人一起。”他神色阴冷下来,手掌捧着她的脸,突然就松开,摸上了小十的脸蛋,迅速把一丸药塞进了小十的嘴里。 “你给她吃什么?”青鸢急了,摇着小十的小身子,让她把药吐出来。 “你敢离开半步,小十就成一堆可爱的小骨头,全看你自己怎么选。”高陵熠长眉一扬,张狂地说:“我大功已成,从今日起,你别想再逃开我的掌心,我让你躺着,你就不能站着,我让你站着,你就不能坐着。” “你怎么不去死。”青鸢骂了一句,在小十的背上连连拍打,“乖宝贝,快吐出来。” “小鱼干。”小十咂着嘴,意犹未尽地说:“还要,还要,小鱼干。” “那是药啊……”青鸢头疼极了。 “爹,小鱼干。”小十拉着高陵熠的袍子,脆生生地唤他。 青鸢头更疼了。 小十这么小的东西,到底怎么知道爹是种什么生物的?难不成是这高陵熠故意的?她一个激灵,抬头看向高陵熠。 高陵熠把小十抱起来,猫腰钻进了船舱,没一会儿,里面传出了小十的笑声,还有甜糯的酒香飘了出来。 高陵熠一直很冷硬凶狠,但小十就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玩,青鸢沮丧至极,小十到底什么眼光,要认贼作父! 船舱里,高陵熠正给小十换下干爽的衣裳,小十一边拉扯他的头发,一边抓他的耳朵,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 高陵熠的动作停了停, 拉开了小十抓头发的手,嘟囔了声含糊不清的词。 小十的手又抓了上去,这回是摸他的脸,摸到他布满了红色暗纹的脸颊。肉乎乎的小巴掌在脸颊上不停地摩挲,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高陵熠,疯够了,给她解药吧。我保证不跑。”青鸢钻进来,忍声吞气地求饶。 “你的保证没用,她吃了药才是保证。”高陵熠看也没看她一眼。 青鸢抿抿唇,又说:“那你给我吃,吃十颗八颗都行。” “不如吃上一箩筐。”高陵熠冷笑,双腿蹬了蹬,开始脱自己身上湿透的衣裳。 青鸢赶紧扭开了头,放低姿态,“行,一箩筐就一箩筐,她还是个孩子。你看,她这么喜欢你,我们大人之间的恩怨,就不要牵扯到孩子身上了,好吗?” “不好。”高陵熠轻飘飘地回她两个字。 青鸢顿时无计可施,想揍他,可揍不过!想跑,可没地方跑! 她瞪着高陵熠的背影,牙关痒痒。 “顾阿九你记着,从你上这个岛开始,这辈子就别想离开我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的命是我给的,我就要攥在手心里,你哪里也不能去,也去不了。若你执意想逃去焱殇那里,也行,我会把你和小十的白骨送过去。” 高陵熠威胁十足的话语钻进她的耳朵,让她不寒而栗。 这人……只怕是疯了!天下美人数不胜数,霸着别人的老婆算怎么回事? ————————————分界线—————————————— 大元皇宫。 卫长风放下一封折子,抬头看门口。许雪樱端着一蛊汤过来了,冷青他们看到她进了院子,立刻上前去行礼问安。 他眉头微微皱了皱,这假夫妻一做就是一年半,许雪樱毫无怨言,在这里一心一意地帮着焱殇和阿九守着这个家。他每次要走,许雪樱就会生死跟着,紧拽着他的衣角,一步不落。 一年了啊! 他在这里扮成焱殇过了足足一年。 阿九还在世上吗? 听说焱殇到了东海边上,不知道这回有没有收获? “喝汤,刚煲好的。”许雪樱进来了,柔柔地说。 “谢谢。”他低下头,没看许雪樱。 “很累吧?”许雪樱抿抿唇,走到了他的身后,给他敲打肩膀。 卫长风赶紧避了避,小声说:“你不必这样。” “没关系,我也不会做别的事。我向你承诺过,只要你在这里帮忙镇着,我就当你的丫头伺候你,反正你也不习惯宫女靠你太近。”许雪樱固执地靠近去,继续给他按捏背部。 卫长风的背有些僵硬,尴尬地说:“真不必如此。” “要的要的,修运河的事,还有北边治沙,开矿,件件事都得你亲手督察。你又不熟悉,全都得一件一件地学着做。这都是我们欠你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许雪樱认真地说。 卫长风站起来,拉开她的手臂,眉头轻皱,“你这样也行啊,他们回来之后,你怎么办?” 许雪樱笑了笑,小声说:“就这么办,阿九是王后,我只是替她在这里看着。我答应过她,若她不在,我就得替她照应这里的一切。做人就得这样,要信守承诺,要对得住自己的心。他们回来之后,我就可以去办粹银号的事了。” “那黎夷呢?”卫长风忍不住问。 黎夷在京中逗留了大半年了,数回进宫求见,其实都是想见许雪樱。 许雪樱脸色微红,沉默了会儿,轻声说:“我心里只有家人,别的事都不愿意想。而且……” 她看了看卫长风,把话吞回去,小声说:“别说我了。过几日你得南下,去看看那边运河的事。你们幻尘宫的人在那里办得很好,你也能和他们聚聚。” 这也是个痴人。 卫长风眉头微展,点头说道:“你呢?要不要回去拜祭你母亲?” 许雪樱微微一笑,小声说:“难为你还记得,我当然想去,还以为你不愿意带着我这碍眼的人。” “哪有……”卫长风一阵窘迫,赶紧说。 “你都不愿意喝我给你煲的汤,昨天的汤是倒掉了吧?”许雪樱指雪白的汤蛊,笑着问。 卫长风越加尴尬,拳抵在唇边,含糊地说:“可能是有些咸。” “那你尝尝看,看今天的咸不咸。你病了那么久,现在应该要好好补补身子才对。”许雪樱揭开了汤盅盖子,温柔地说:“这是阿九告诉我的,你喜欢喝金银菜杏仁猪肺汤。” 卫长风只好拿起了汤勺,舀了一口抿入唇中。 汤煲得确实很好,很鲜美,不过和阿九做出来的味道还是有点距离。 “你喝吧,我先回去了。”许雪樱抿唇笑,小声说:“还有,泠涧说,你身上的毒素还未完全 清去,不要喝太浓的茶。我都交待冷青他们了,可是他们说你总爱喝。别这么固执,身子是自己的,你也想好好地等阿九回来,不是吗?” 卫长风突然有些恍惚,觉得这不是许雪樱,而是阿九站在面前。 但阿九不会这么温柔地说话,她总是脆嘣嘣的,能让这里的风都热闹起来。 “大皇子?” 冷青的声音传出耳朵中,让他惊醒过来,往前看,许雪樱已经走远了。 “南下的事怎么办?”冷青看看汤盅,低声问他。 “我也不懂,让大家议着办吧。”他把汤盅推开,低声说:“你们拿去喝吧。” 冷青不解地看着他说:“属下不明白,王后特地炖给大皇子喝,情深意重,大皇子怎么就不领情呢?” “你也知道她是王后。”卫长风平静地说。 冷青挠挠脸,奇怪地问:“这有什么不同吗?” “我毕竟不是他,若阿九……不回来,她就一直是王后,而我却不可能一直是他,保持距离为妙。” 卫长风坐下去,拿起折子看。这些东西很复杂,疆土纷争,人情世故,势力平衡,确实不容易。他假扮焱殇这么久,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那南下的事,我就交给他们去办了。”冷青抱拳,退了出去。 卫长风抿了抿唇,朱砂笔在折子上画了个圈,盯着上面的一个地名喃喃低语,“曼海,曼海,当初若没出曼海,今日我们在何方?” 扑嗖嗖,一只画眉落在了窗子上,叽叽喳喳地歪动脑袋。 “没消息吗?”他失望地摇了摇头,用朱砂笔去点画眉的眉心,“世上的鸟数以千万计,哪个角落去不了?为何没有一只看到她的踪影,难道是真的不在了吗?” 画眉飞起来,盘旋数圈,远离视线。 他苦笑几声,继续埋头看折子。他总是心软,不够坚定,所以只能一步一步地离青鸢远了,现在连亲自去找她都没办法办到。 所以,他这一辈子注定要与她生生错过了吧? ————————————分界线—————————————— 焱殇这是到的第一百一十九个小镇了。 高陵熠可能来的地方,他都用脚一寸寸地丈量过,找寻青鸢走过的痕迹。这里是查出来的高陵熠出现过的最后一个地方,若这里还没有,他真的要绝望了。 他跳下马,大步走向了路边的茶棚。 “客倌请坐。”卖茶的老大爷用布帕掸了掸长凳上的灰尘,笑眯眯地请他坐下。 他把弯刀往桌上一放,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小镇入口上的牌坊。 “这里最近有生人来吗?”他端起茶碗,低声问老大爷。 “这里是海鱼贩子们最爱来的地方,生人可多了去了。”老大爷笑着打量他,“客倌找人啊?” “嗯。”他从背上拿下包袱,从里面摸青鸢和高陵熠的画像。但手伸进去之后,立刻变了脸色。 画像不见了! 他飞快地扯开了布包,在几件换洗衣裳里翻找装着画的木匣子。 “客倌掉东西了?”见他神情慌乱,老大爷赶紧过来,弯腰往桌下看。 “嗯。”他拍拍额头,有些沮丧,或者是掉到上一个落脚的地方了。晚上拿出来看阿九的画像才能睡着,也许就在枕头下放着呢。 “罢了,你这里有笔墨吗?我重画一张。”他伸手往怀里掏银子,又楞住。 银子也没了! “该死。”他拧眉,把包袱推开,从手指上取下了扳指给老大爷。 “老先生,我的银子丢了,这个可抵茶钱,并请你拿笔墨来用吗?” “哎,不要了,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处。一碗茶水而已,你喝吧。笔墨么,我得去找人借借。”老大爷推回他的扳指,向几个喝茶的人赔了个不是,大步往前面的面摊跑去。 他闭了闭眼睛,深深吐气。这一年多走下来,心力交瘁,相思折磨得他每日如处冰窖之中。 “客倌,这是笔墨,这是面。”老大爷回来了,端着一只大木盘,里面有墨砚和纸笔,还有一碗牛肉面。 “我没叫面啊。”焱殇奇怪地问。 “是那边的姑娘请你吃的。”老大爷指了指对面的面摊。 他顺着老大爷的手指看过去,面摊前停着两辆马车,上面挂着戏班的旗子。二十多人围坐在面摊前,其中一桌坐的都是年轻姑娘,有一个正扭头看向他这边。见他看过去,于是向他微微笑着点头。 他拧拧眉,把面推开,低声说:“不必了,替我谢过那位姑娘。” 老大爷乐呵呵地说:“那位姑娘说了,这是感谢公子去年的一饭之恩。” 去年?他不解地朝那女子看过去。 女子已经低下了头,和身边的 人小声说笑去了。 他去年给过谁一碗饭? 他收回视线,磨墨画像,这些杂事统统被他抛到了脑后。 “哟,可真漂亮。”老太爷在一边看着,捋着白须,连连点头。 “这是我夫人。”他眼中流露出一线柔光,沉声说。 “真漂亮,她和你走散了吗?”老太爷同情地看着他。 焱殇沉默地点了点头,细心地勾勒着青鸢的衣裳。她的样子深镌在心里,每一笔都用情在画。 “哎,真是可怜人。”老太爷帮他磨墨,招呼身边的人都来看,“你们看看,是不是见过这位夫人。” 人们围拢过来,对着画像指指点点,无非是好漂亮之类的画。 “我好像见过这位夫人。”温柔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来。 他身躯一震,猛地扭头看。只见那位请他吃面的女子正微蹙蛾眉,指着画像说:“去年在哪里见过,她好像……好像有身孕!这里,好像有个小小的痣。我去唱曲,她就在窗边坐着,我一时惊艳,就多看了几眼。” “对、对……她在哪里?你在哪里见到的?她和谁在一起?”焱殇激动地一跃而起,一年多了,头一回听人说见过她。 “哎,若我知道你是在找她,去年见到你的时候就能告诉你了。”女子同情地看着他说。 “你是?”焱殇疑惑地看着她问。 “去年在客栈里,你赏了我十枚铜钱,若不是你,我真熬不下去了。”女子脸一红,小声说。 焱殇没什么印象,摇了摇头,指着画像说:“你是在哪里见到她的?” “在南城。”女子想了想,坚定地说:“从这个小镇过去,曼海的南城。” “南城!”焱殇抓起了弯刀和包裹,拿着画就走。 “喂,现在去不了。”女子紧追了几步,拦在了马前。 “请让开。”焱殇客套地说。 “南城那里的路被山洪冲垮了,你现在过不去。”女子小声说:“我们也是去南城唱戏的,正是因为路垮了,所以在这里停下了,在这里已经等了两日了,今日是出城来玩玩的。如果你不嫌弃,我们明日一起过去。”   ☆、263.大家都在这里(一更)【263】 大家都在这里(一更)【263】 “不必了,姑娘请让开。” 焱殇淡淡扫她一眼,一勒缰绳,马儿从女子头顶一跃而过。 女子吓得人往后一仰,手里的琵琶甩了出去,柔软的身段弯成了虹。罗裙一角垂进了一汪泥水里,摆动时,泥点飞溅,惊得四周的女子连连娇呼醣。 “四姐,没事吧?”两个小姑娘围过来,扶住了女子。 “没事。”女子垂了垂长睫,淡定拿出帕子擦去身上的泥污,扭头看向身后呙。 “四姐,那个人是谁啊?”小姑娘伸长脖子张望,好奇地问:“他找的人是他妻子吗?” 女子唇角微弯,淡淡地说:“不知道。” “那四姐为什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难道是相中了?”两个小姑娘互相看了看,吐了吐舌尖,掩嘴偷笑。 “呵,谁知道呢……”女子拍了拍衣袍,慢步往回走。 “什么意思?”两个小姑娘不笑了,狐疑地看着她。 女子走了几步,扭过头,笑吟吟地冲小姑娘招手,“小八,过来。” “来了。”穿着藕色布裙的小姑娘跑过去,仰着脑袋看她,“四姐有什么吩咐。” “我要出去一趟,班主如果找我,你就说我去看布料去了。” “可是班主说晚上要单独去刘员外家里唱戏,你不能缺的。”小八犹豫了一下,小声说。 “没事,替我挡挡。到时候我万一没回来,你可以穿我的衣裳上去,我那段你也会唱,又戴了簪花面具,他们认不出的。得了赏钱,你就自己拿着。”女子抚抚她的头发,轻言慢语地说。 小八的眼睛亮了亮,有些不自然地说:“可我唱得没有四姐好。” “很好啦,去吧,好好准备一下,说不准就红了,成了班里的头角。”女子冲他皱皱小巧的鼻头,拉了拉她的手指,转身往前走。 “她去哪里?”几个年纪稍长的女子走过来,看着她的背影好奇地问。 “买点东西,走吧,我们回城去。” 小八摘了朵小花,簪在了辫子上,摆弄着乌黑的发辫,兴奋地往水坑另一端跳去。 “疯丫头们,拿好东西快走吧。”女子们挽着手,说说笑笑往马车上钻。 几个小摊前的男人们一直朝这边看着,不时小声议论哪张脸蛋漂亮,哪个身材玲珑,又是谁家请来的戏班子,一晚上要多少银子……直到马车走远了,才继续吃吃喝喝。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位叫四姐的女子又施施然地回来了,坐在茶摊前叫了一碗茶,低头细品。 暮色渐浓,一只乌鸦飞过路口,停在了路边的枯枝上。马蹄声渐近,惊得枯枝上的乌鸦展翅就飞。 女子扭头看去,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焱殇从马上一跃而下,大步走近她,一抱拳,严肃地说:“姑娘,南城一半已是云罗地界,请问你是在哪边见到她的。” “我只记得那客栈叫桃花居,至于现在属于哪边,实在不知道。我也是因为谋生计,从那里经过,叫什么路也不记得了。”女子为难地看着他。 焱殇拧眉,仅凭一个桃花居,确实无法快速找到消息。天烬兵败的时候,云罗囤集在天烬和曼海边境的大兵突然出兵,占去大半曼海国境以及天烬以东的五座城池。尤其是南城,中间隔着一片深入陆地的狭长的海,把南城分成了南北两半。 冷阳匆匆带人来收复的时候,又遭遇了云罗兵马强有力的反击。焱殇一去不归,卫长风一直不醒,朝中无人坐镇,冷阳和南月他们根本不敢离开卫长风身边太久,所以只能任由云罗发展扩大。云罗如今掐紧了曼海和云罗之间的关卡,并且筑起了长达数百里的城墙,坚不可摧。 桃花居若在云罗的制辖之下,他就得费些功夫。 “难道在桃花居在云罗那边?”女子起身,担忧地看着他,柔声说:“如真如此,那公子就得找一面通商的出关令牌。” 焱殇握紧缰绳,扭头看向远方。想过云罗去,就得在半晚偷摸过关,或者是寻到一面出关令牌。 但这二者都很冒险,根据冷潭的情报,城墙守兵坚不可摧,几乎无死角。而通商令牌登记到人,一面令牌出事,牵累者往往达数十人。 这一切都说明,云罗国中有高人指点!高陵越自那回刺杀之后,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朝中大权皆落入四大亲王之手。高陵熠和青鸢一直沓无音信,也无人探得他半点消息。也不知道这云罗国中的高人会是谁? “公子?”女子轻轻摇了摇他的衣袖。 焱殇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女子牵着他衣袖的手指上,不悦地皱眉。 女子赶紧松手,尴尬地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公子顺利过关。” “什么办法?”焱殇翻身上马,随口问。 “我们戏班子唱了今晚的戏, 明天就过去了,是南城……哦,现在叫东夏城的一位大富商请我们过去唱戏的,公子不如和我们一起吧,也算是我报答公子当时的好心。”女子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只是要委屈公子装成打杂的,帮我们扛扛行李。” 焱殇把弯刀挂在马背上,淡淡地说:“不必了,我自己想办法过去,谢谢姑娘相告。” 女子微微一怔,还想再努力一把,但焱殇已经策马而去。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女子脸色一沉,跺了跺脚,抱着琵琶就往前走。行至人少的路上时,她左右看看,从袖中拿出一只小指头大小的木头,丢到了路边的草丛里。淡淡的香味飘开,一只黑尾雀飞落下来,衔起小木条,飞快地没入了暮色天际。 ————————————————————分界线———————————————————— 焱殇进了城,打探的情况与那女子说的一样,路确实被冲垮了,还未修好,他只能在小镇上停留一晚。海风拂到脸上,淡淡的腥味儿,还有微热的空气,让他都有些不适应。他从怀里拿出一方锦帕,捧在掌心看了会儿,又小心翼翼地放回怀里,用袖子抹了把汗。 有关青鸢的一切,他都格外珍视。 街上传来了热闹的锣鼓声,他走到窗边看了一眼,街中有几株凤凰树,其中一株格外茂盛,上面系满了红绸,挂着无数贝壳风铃。 树前摆了一个大戏台,人群正渐渐聚拢。同坐二楼吃饭的人们也站了起来,围到栏杆处张望。 “一年一度龙王祭,这刘老爷还真舍得花血本,这戏一唱就是六天,三个戏班子轮流 上,办得可真热闹。” “能不热闹吗,他女儿嫁给郁知州的儿子了,长子长媳,这事又交给他来办,这可是要撑面子的大事。” “是啊,而且这龙王祭可不是小事,一年上头就指着过了秋天那头道网,若能捕上满网鱼,这一年可就好过喽。” “哎,我们曼海以前每年龙王祭不知道有多隆重,现在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去,哪里还是曼海,曼海早就被天烬国给灭啦,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国人。” 大家摇头叹气,散开回座。 焱殇手摁在心口,感受着那方锦帕带给他的温暖。这地方以前就是青鸢生活的国度啊,若当年他没有强行带走她,现在她在哪里?若那年他不以这种方式带走她,她现在又在哪里?他和她的开始,是不是可以换一种方式?当年太谨慎,害怕一个错误,葬送多年心血。但步步小心过来,现在他又何尝不是葬送了他的幸福呢? “公子,也赏一个?拿个符,可以供去龙王台前,给家人保平安。钱随意给就行,诚心就好。”店里的小厮捧着托盘来了,笑眯眯地看着他。 托盘里面放着一堆红色的木牌,还有一堆铜钱和碎银。焱殇想了想,拿了块木牌,放了一锭元宝。这是他方才在在镇上的钱庄取的,他带的银票也快用光了,粹银号在这边也渐渐没了踪影。 小厮眼睛一亮,赶紧把元宝从铜板里捡出来,紧抓在掌心,冲他点头哈腰,“公子心真诚,一定心想事成。” 焱殇苦笑,他失望了太多回了,但愿这一回真的心想事成。 “把愿望写上去就好。”小厮特地给他拿来了笔墨,在一边殷勤伺候。 他沉吟了一会儿,在木牌上郑重地写下二字:团圆。 希望他的小阿九回他身边,希望他与爱妻早日团圆,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分开了! “这愿望好,龙王一定会保佑您的。”小厮奉承着,指着下面的戏台说:“公子看那里,那里的大榕树很灵验,公子去那里把木牌挂上,再上一柱香,说不定明天就能和亲人团圆了。” 焱殇心中一动,这小厮一句话真打动了他的心。 他吹干木牌上的墨迹,大步往楼下走。 人头攒动,大家都在往树上挂木牌。锣鼓声,说笑声,戏曲声挤了满耳。他围着树看了几圈,选了个自认最能接受香火供奉的地方,纵身一跃,把木牌挂了上去。 “你挂这么高,你相好都看不到。”有人在他身边撇嘴说。 他扭头看,这人伸长了手,满脸嫉妒,分明也是想挂去那好位置。 “那你就挂在相好看到的地方吧。”焱殇随口回了一句,转身走开。 戏台前的人越来越拥挤,他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于是快步走向客栈。接连跑了十几天,他也乏了,要回去要一壶茶,回客房去歇着,再想想如何顺利通过云罗关卡。 男子脸色更难看了,骂骂咧咧地瞪着焱殇,趁焱殇走远,立刻抄起了一根木棒,朝他挂好的木牌上打去。 扑嗖嗖地好几下,把木牌给打了下来。这人乐滋滋地一抬脚,把木牌踢开,然后把自己的木牌挂了上去,这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绕去戏台前看戏了。 ——————————————分界线—————————————————— 众人拥挤来去,一只只脚踩在了木牌上面,把墨字踩得模糊不堪。 一双翡翠色的小绣鞋停在木牌前,圆嘟嘟的小手捡起了木牌,举到圆溜溜的小脸前看了看,张开小嘴巴就牙。 “小祖宗,这个能吃嘛!”温柔的嗓音传来,素白的手指夺去了小家伙咬着的木牌。 “小鱼干。”小家伙不甘心地追着她要木牌。 “小鱼干有这么好吃吗?我看你应该叫小鱼干。”青鸢又好气又好笑,想把木牌拴回枝头。 “我的,我的,我的……”小家伙不干了,扭着小胖身子,哭闹起来。 “真是惯坏的脾气,别人挂在这里是要祈福的……”青鸢说着,想把木牌挂回枝头。 “爹爹……”小十委屈地往人群里跑。 青鸢只好摘下了木牌,追了过去。她对这孩子总感到亏欠,在岛上关了那么久,也没吃过好东西,更没见过一般孩子能见的一切,小猫小狗都是木头刻的,也不可能有玩伴。成天就呆在咸鱼堆里,总以为小鱼干就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小十捡的木牌,她也不能强行拿走,索性准备给她。 小十已经回到了马车上,找高陵熠诉苦,但她能说清楚的话不多,说来说去只有小鱼干。 青鸢压根就不想和高陵熠同车,但今日才上岸,她还没机会逃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你娘亲就是个蠢物。”高陵熠斜斜睥她一眼,冷笑道:“她心里头想的事,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其实全在脸上写着。” 青鸢夸张地冲他挤了挤眼睛,抱过了小十,拿帕子擦干净木牌,递到她的手里,小声说:“掉在地上的东西不能往嘴里放,而且这是木头,上面还有漆,吃了会肚子疼。” 小十拿着木牌往高陵熠的嘴里放,咿伊呀呀地笑,“吃,爹,吃……” 青鸢哭笑不得,说了会肚子疼还要给高陵熠,还真是亲闺女啊。 高陵熠握住小家伙的手腕,把木牌拿过来,推开了窗子就要往下面丢。 “你给她玩呗。”青鸢心中大爽,故意说。 小十踩着他的腿站起来,伸长了小胳膊要抢木牌。 “不给如何?”他黑着脸,恶狠狠地说。 “你也就能在我们母女这里耍狠了,有种下车去绕一圈啊。” 青鸢手一伸,把木牌夺了回来。现在让她丢,她也不丢了,就给小十玩! 高陵熠眼神陡然变狠,俯过来把她往垫子上摁,“顾阿九,别以为上了岸就长本事了,我告诉你,该让你下车走的时候,你还真别想爬上马车来,别到时候又哭又求的找我。” “谁又哭又求,剁了我的脖子也不求你。”青鸢被他摁得不能动弹,气得脸发白。 “那就试试。”高陵熠抓着她的肩膀就要往马车下面推。 小十这回被高陵熠凶狠的神态吓到了,手里捧着木牌,坐在一边哭了起来。 “你别吓到小十。”青鸢放缓了语气,忍气吞声地说。 “吓着又如何?”高陵熠冷笑,手里的劲一点都不省。 青鸢见小十越哭越厉害,只好赔礼,“对不起,我收回我的话,你天下第一厉害。” 高陵熠的脸色依然很难看,但却慢慢松了手。 青鸢立刻过去把小十抱入怀中,哄了半天,眼中噙泪,小声说:“高陵熠,我真的觉得我前世杀过你爹,真想不通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 ——————————【快看快看,明日放题提醒】———————————— 今日两更,先上一更,白天再放一更。另外,19号依然万字更,会放题出来,和今天的章节内容都有关系,不要漏了章节。奖励依然为三千乐文币,为公平起见,定于19号上午九点更新,大家准备接招。   ☆、264.父女二人第一次见面(二更)【264】 父女二人第一次见面(二更)【264】 “管好自己的腿,别再乱跑。”高陵熠松开青鸢,回到他歪歪靠坐的懒散姿势,长指掀开了一角窗帘,看向那棵凤凰树。 小十对戏班子很感兴趣,趴在高陵熠的怀里,看得津津有味。 青鸢理了理衣裳,小声说:“小十应该添置几身衣裳了,她都没有穿过合身的衣服。醣” 高陵熠沉默了一会儿,冷哼一声。 青鸢咬牙,身无分文,寸步难行,她能饿着,小十可不能!这高陵熠也不知道把银票藏在哪里,她都偷不着呙。 “走了。”他突然放下了窗帘,把小十推回青鸢的怀里,冷言冷语地说:“想给她买衣裳,你也得有个做娘的样子。” “我怎么没有做娘的样子了?”青鸢气结。 他转过头来,唇角缓缓勾出一朵嘲讽的笑,“服从你的主子,我。” 青鸢忍着一爪过去抓烂他脸的冲 动,打开小十的食盒,给她拿小鱼干吃。小十一面玩木牌,一面吧唧吃小鱼干,不时往高陵熠的身上蹭,一点都不在乎他那的臭脸色。 青鸢无可奈何,只能看着女儿“认贼作父”,或者明天、后天,她就能跑了。偷到一点银子,制造一点混乱……抓住时机,撒腿就跑。 “小十的解药呢?” 她闷坐了会儿,伸手找他要解药。这一路上,他隔上一天就会给小十喂一颗绿油油的药 丸,有股淡腥味儿,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到时候。”他掀掀眼皮子,视线往她的嘴巴上低。 “干什么?”青鸢立刻捂住了嘴,警惕地看着他。 高陵熠笑笑,突然就凑过来,贴近她的耳朵说:“阿九,玩个游戏吧。” 青鸢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的双手扳开,低下头,匆匆对着她的嘴唇亲吻下来…… 这时车子的门被推开,有人伸开脑袋往里张望,见是一男一女在亲吻,于是赶紧放下帘子。 青鸢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冷啸,想大喊一声,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来。 马车外面,冷啸和冷潭互相看看,牵着马往前走去。 “这马车和探子所称的马车有点像,但是……”冷潭扭头看了一眼,狐疑地说:“但是王后不应该与男子……” “不会的,可能是相似。”冷啸抹了把汗,看向前方,“主子就在这里了,赶紧找找吧。” “嗯,走。”冷潭拽了拽缰绳,大步往前走去。 青鸢反应过来,猛地推开他,跳下马车就追。 身后的小十发出一声尖叫,她飞快扭头,只见高陵熠掐着小十的喉咙,满脸冷笑。他掐得很用劲,小十的脸色都变了,小脸涨得通红,嘴巴微微张开。 青鸢的心猛地一坠,只好返回车上,小声求饶,“放开她吧……” 高陵熠缓缓松手,把小十推开,脸上全是让人看不懂的神情。 小十哇地大哭起来,躲在青鸢怀里不肯再看高陵熠。 青鸢摸着小十的脖子,眼眶渐红。恨恨地瞪了眼高陵熠,抱着小十往角落里缩去。该死的高陵熠,他还真下得了手! ————————————————————————分界线——————————————————————— 四处花灯高悬。 马车艰难地穿过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靠近了一栋大宅。宅子前面车水马龙,宾客如织。高陵熠戴了张假面,把小十从青鸢怀里强行夺过来,冷冷地说:“在这里等我。” “你要带她去哪里?”青鸢急了,用力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松。 “怎么,还想我再掐一次?”高陵熠冷冷地问。 “你……”青鸢无计可施,缓缓坐回去。 “别想着叫你那些破鸟来捣乱,不然让你好看。”高陵熠瞪了她一眼,抱着熟睡的小十往前大步走开。 青鸢呼吸急促,眼睛直直地盯着外面的人群。这是她上岸以来唯一的机会,她完全可以逃走!但小十呢?还有小珍珠,一直被高陵熠用铁笼子装着,一直被那个男仆拎着,也不知道走了哪条道! 高陵熠太谨慎了,就连晚上睡觉,也会在青鸢的脚上栓上铃铛,一有响动,他便会立刻起来。 她冷静了一下,手指放在唇中,吹了几声口哨,婉转低啾,如莺清唱。 一只小黄莺飞下树梢,停到她的掌心。 “去告诉他和四哥,我经南城,可能要去云罗。”她叮嘱完,把小黄莺抛向马车外。 小黄莺越飞越远,她抱着双臂缓缓坐下。两个时辰前掀开马车帘子的也不知道是焱殇的人,若不是,为何要掀帘子。若是,他们现在在哪里? 高陵熠弄醒了小十,抱着她走进了一间绸缎庄 。 小家伙不记仇,已经把先前的一幕忘了,趴在他的肩头打哈欠,红嘟嘟的小嘴巴往高陵熠的耳朵里呵气。 “公子是要买布料?”掌柜看他衣着素净,客套地笑着,一点都不热络。 “给她买几件衣裳,里里外外,要最好的。”高陵熠一锭黄金抛过去,冷傲地盯着掌柜。 掌柜打量他,眼神闪了闪,堆起了满脸的笑,赶紧招呼道:“公子请坐,快上茶。” 店伙计端上了茶水,摆了几盘糕点,殷勤地请高陵熠坐下。另外有伙计捧上了好几套小衣裳,以供他挑选。 “丫头,自己喜欢哪个?”高陵熠抱着小十坐下,捏小十的耳朵,指着花花绿绿的小衣裳问。 小十不感兴趣,直接抓糕点。 “这糕点不好,等下给你买好的。”高陵熠从她手里夺走糕点,虎着脸说:“快选。” 小十看看他,又抓了一块,直接往他嘴里塞。 高陵熠楞了一下,扭开了头。 小十固执地把糕点又往他的嘴里塞,他只好咬了一口。小十这才笑眯眯地收回被他咬了一口的糕点,坐在他的膝头继续啃。 高陵熠长眉扬了扬,长指在一堆衣裳里翻找。 小十啃了一会儿,抓起了其中一件。这是一套淡紫色的小罗裙,上面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 高陵熠的眼神软了软,向掌柜地点头,“都要了。” 掌柜乐滋滋地点头,亲手把衣裳都抱了起来。高陵熠盯着柜台里看了会儿,犹豫了一下,淡淡地说:“再拿几套妇人的。” “好的,请问夫人身高?胖瘦?”掌柜拿出尺子,热络地问。 高陵熠歪了歪头,匆匆地说:“小巧得很,只及我胸口。” 掌柜呵呵地笑,“小鸟依人,郎才女貌。” “罗嗦。”高陵熠拉长脸,冷冷地呵斥。 掌柜摸摸鼻头,赶紧取了几套出来,试探道:“都包上?” “嗯。”高陵熠不耐烦地点头。 掌柜飞快地包好几套衣裳,双手捧到高陵熠的面前。 小十还踩在他的腿上,伸长胳膊拿糕点。掌柜赶紧地取了一块油纸过来,把糕点也包好了,笑眯眯地给小十。 “小姐,这个给你吃。” 小十糊了满嘴的糕点末儿,笑眯眯地勾住了高陵熠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爹吃。” 高陵熠的神情一下子全松动了,盯着她看了会儿,抱着她站起来。 “公子慢走。”掌柜的把他送到门口,乐呵呵地回去咬金元宝。 高陵熠抱着小十一路往回走,小十不时扭着小身子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下跑到卖花灯的小摊前,一下又跑去看猴戏。一下又摔倒了,一下又被人给吓到了…… 高陵熠护着她,神色很是紧张。 突然小十停下来了,指着一只金鱼灯笼,兴奋地叫:“小鱼干!” “小姑娘,要买花灯吗?”卖灯的小老板弯下腰,热情地问。 “小鱼干!”小十跑回高陵熠的面前,摇着他的手指,仰着小脸大叫,“要小鱼干。” 高陵熠抛了一块碎银过去,把鱼灯笼取了下来。 小十拎着几乎比她身子还要大的鱼灯笼,乐得合不拢嘴。 “要点上?”小老板问。 “不了。”高陵熠摇头,随口说:“等下摔着了,灯烧了可不好。” 小老板连连点头,赞道,“还是头一回见着有爹独自带着闺女出来玩的,公子真是个细心的人。” 高陵熠笑了笑,慢步跟在小十的身后。越靠近花灯密集的地方,人就越拥挤。高陵熠紧走了两步,想把小十抱起来。这时有几个醉汉摇摇晃晃地过来了,一下就撞到了高陵熠的身上。他拧拧眉,按捺杀心,躲开几步。 “喂,你怎么走路不长眼睛的?”醉汉不知死活,过来就往他肩上推。 “让开。”他寒下脸,冷冷呵斥。 “臭小子,瘦不拉叽的,家里没钱吃饭吗?来,从爷的这里钻过去,爷赏你一碗饭吃。”醉汉叉开腿,往胯 下指。 高陵熠脸色聚变,指尖汇集一点血珠,眼中杀机一闪而过,“让开。” “不让,怎么样?”几个醉汉拥过来,连连推他。 他凤眸一眯,收了血珠,手臂轻抖,一把手指大小的锋利小刀暗自滑到了指间,手起手落中,那醉汉的喉咙就被割开了,但只一条细不可见的血缝。 醉汉缓缓低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渐渐淌出来的鲜血,喉头咕噜响了几声,轰然倒地。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高陵熠飞快地转身找小十时,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妈 的!”他脸色大变,在人群里用力推搡,寻找小十的身影。 小十这时候已经拎着鱼灯笼到了一家包子铺前。青鸢给她包 过包子,但次数不多,毕竟小岛上的储粮不多。 “包子……”她眼睛一亮,咂咂小嘴就往门里迈。 铺子里人很多,大家来来去去,没人看这小家伙。她摇摇晃晃地到了一个桌前,直接伸手要包子。 “包子!” 桌边围坐的三个男人转过头,愕然地看着她。 “包子。”小十眼睛盯着盘子里又白又大的包子,咧嘴笑。 “你是谁家的小丫头?”冷啸环顾四周,好笑地问。 “小十要吃包子。”小十生涩地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开始往独坐一边的焱殇腿上爬。 “这小丫头,你娘没教你不能和陌生人说话吗?被人拐了怎么办?” “八成是和人走散了。”冷暮往外看张望了几眼,低声说。 焱殇低眸看这固执地往他腿上爬的小丫头,忍不住想,若青鸢把孩子生下来了,是不是也这么大了? 他把小十抱起来,放到了膝头,手指抬着她的小脸看。这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大眼睛,粉扑扑的脸蛋,漂亮的小嘴巴。 “吃吧。”冷潭拿了只包子给小十,笑着说:“告诉大叔,你爹娘在哪里?” 小十捧着包子乐不可吱,哪里还听他的话,张嘴就咬下去。 “小心烫,这里面都是热油!”焱殇见状,赶紧把包子给拦截了下来。 小十的包子被人给夺了,立刻急了,伸手就要抢,“包子,小十要吃包子。” “我给你吹凉。”焱殇见她憨态可掬,忍不住好笑,把包子撕开,拿了一小片给她。 小十瞅着碗里的大半个,不情愿地接过来,一口就包进了嘴里。粉扑扑的小脸顿时被包子给塞得鼓了起来,她还不甘心,伸手去拿碗里的那些。 “慢点吃。”焱殇把茶碗递到她的唇边,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的吃相。 “咦,你们看这小丫头是不是和王后有点像?”冷潭盯着小十看了一会儿,小声说。 冷啸的脑袋凑过来,盯着她看了会儿,点头说:“确实有点像,尤其是这眼睛。” “如果王后真的在这里出现过,会不会……”冷啸眼睛一亮。 焱殇的呼吸也紧了紧,摸摸小十的脸蛋,小心地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十。”小十吮着手指,吧唧了一下嘴巴。 “哪个实?实在的实?石头的石?你爹娘在哪里?”冷潭追问道。 “爹……”小十突然反应过来,高陵熠不在身边!她慌了,赶紧从焱殇的膝头往下滑,鱼灯笼也不要了,撒腿就往外跑。 焱殇捡起灯笼,跟着她往外走。 街上正乱成一团,有人大叫杀人了,人群往四处乱奔。眼看小十就要被人给撞倒了,一道削瘦的身影从人群里冲出来,一把将小十给抱了起来。 “乖石头,你怎么一个人乱跑?”抱着小十的妇人向焱殇弓了弓腰,转身就走。 “哎,不是啊。”冷啸和冷潭跟出来,看着那女人的背影,小声叹息。 这妇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的年纪了,包着蓝布巾,身材瘦小,长得再普通不过了。 “能生出这么漂亮的闺女,也是福气。”冷啸又说。 焱殇失落地看着妇人走远,举起了手里的灯笼说:“把这个给她送去吧。” “好。”冷暮接过了灯笼,拔腿就往妇人的身后追去。 妇人的脚步很快,已经没入了人海之中。冷暮追了一路,只见妇人抱着小十跑到了一株凤凰树下,一个男子正在那里等着,见她过去,立刻伸手接过了小十。 ——————————————————【快看快看,明日放题提醒】—————————————————— 今日两更,先上一更。另外,19号依然万字更,会放题出来,奖励依然为三千乐文币,为公平起见,定于19号上午九点更新,可以让大家最大限度的同一个时间段打开,大家准备接招。 最后,感谢某只兔子给小公主取的名字啊,盐焗鸡——你是怎么敢取的?你过来,你看我不打肿你。   ☆、265.远在天边,近在咫尺(今日有奖问答,快戳进来)【265】 远在天边,近在咫尺(今日有奖问答,快戳进来)【265】 冷潭正要细看,那男子已经一手扶着妇人的腰,一手抱着小丫头,往人群里走去。 “喂,灯笼……”他追了几步,到了一家三口停留过的地方时,已经不见三人的踪影了。 “这脚程还挺快。”他嘟囔几句,拎着灯笼回到了包子铺呙。 他和冷啸一路找过来,饥肠辘辘,但因为祭龙王之事,饭馆都爆满,所以和焱殇就近找了个包子铺,解决一下肚子问题。 包子铺里的客人已走得差不多了,冷啸正在算帐,顺便买壶酒。焱殇独坐桌边,神情寂寥醣。 他堆起笑容,举着灯笼过去,小声说:“没追上,不如这灯笼就放这里吧,等她们得闲了自己来拿?” 焱殇按过灯笼,看了半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声。 “主子,不如我们也去海边转转。”冷啸拎着一坛酒走过来,和冷潭交换了一记眼神,低声说。 焱殇摇头,唇角紧抿,满目愁绪。 “去转转吧,王后以前常说她很喜欢海。”冷潭赶紧劝道。 焱殇明显意志消沉,神情不振,大家都很担心他,怕他会一直这样沉寂下去,那大元国可怎么办? “对啊,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冷啸也劝他,好歹去散散心也好。 焱殇枯坐了会儿,点点头,“走吧,去看看有没有船去南城。” 冷啸轻舒了口气,和冷潭一左一右地跟在他的身边,一起往包子铺外走。这时外面已来了好些捕快,把凤凰树下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冷潭狐疑地往人群中挤去,不多会儿,匆匆回到了焱殇的面前。 “有个人被杀了,看样子是高手做的,用薄柳刀切开了喉咙。” “薄柳刀?会用这玩艺儿的人武功可不低。”冷啸讶然地看向前方的捕快们。 “是啊,好像被杀的就是这街上的一个铁匠,听他们说,杀人的那个人很凶狠,就抬了抬手,铁匠就没命了。看样子是惹上杀手了。”冷潭严肃地说。 “一个铁匠怎么会惹到杀手?”焱殇微微拧眉,抬步往前走去。 人群挤得密不透风,都伸长脖子往里面看。凑热闹这种事,很少有人愿意甘居人后,挤得前面的捕快们不得不抽出佩刀驱赶起大家。 “都退后,退后,谁再敢往前挤,以同案犯论处。”捕头模样的人走到人群前面,恶狠狠地大吼。 人群安静了片刻,又闹了起来。 “是不是龙王降罪?” “不对,应当是凤凰神震怒,所以才在龙王祭的时候收去人的魂魄。” 有一书生打扮的人听了,用折扇顶顶下巴,撇嘴道:“胡说八道什么,这刘二麻子就是喝多了,寻人晦气。结果那人不是善茬,直接把他的脖子给他割断了,过了会儿刘二麻子的脖子才开始流血。这也是刘二麻子找死,放着好好的活路不走,要去走死路。那人一看就杀气腾腾的,眼睛还浸着血色。呵,若是我,我才不去惹这种人。” “什么?”焱殇猛地扭头看向说话的人。 “我去问问。”冷啸也听清了书生的话,大步往前面挤。 眼睛里浸着血色,除非喝多了,就有可能是高陵熠。 薄柳刀这种东西不是什么人都能驾驭的,尤其是一刀封喉,还刀不见血,足见功力深厚。 焱殇心焦如焚,又忍不住想见见那个小丫头,眼睛和阿九那么像,难道真是……真是他的女儿? “让冷啸在这里探听情况,你带我去那一家人出现的地方。” 他一拍冷潭的肩,二人大步往人群外挤去。 那一家三口停过的地方离这里有点远,穿过明亮的花灯走过去,一群妇人正在那里议论铁匠的事。 “敢问几位大婶,可见过一家三口,抱着一位小姑娘从这里过去?”冷潭形容了一下小姑娘和那妇人的长相,彬彬有礼地发问。 妇人们沉默着,互相看了看,没有人说话。 冷潭抱拳行礼,又问了一遍,中一位妇人吐着瓜子壳,上下打量冷啸,狐疑地问:“说的好像是刘员外家里的张嫂子吧,她的小女儿才一岁多点,也生得蛮标致的。你找她干什么?” “哦,有些小事。刘员外家住何处?”冷潭摸出一把碎银,举到几人眼前。 几们妇人眼睛一亮,不约而同地伸手来抓,忙不迭地把张嫂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前面的戏台就是刘员外搭的,今晚他还宴请城中富绅去家里听曲,那戏班的头 角都会去。” “张嫂子是个寡\妇,不过有好几个相好,也不知道你们说的是哪一个。她最近搭上的相好挺壮的,和你们说的高瘦的男子不太像。” “谁知道呢,她换相好的速度跟吐口水 一样。” 几人越说越露 骨,还哈哈大笑起来。 冷潭见探不到什么消息了,赶紧走开,免得被这几个女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都是女人,为什么有的温柔端庄,知书达礼,有的就是市井俗妇?”他掏出帕子,擦着脸上喷上的口水,小声感叹。 “一种米养百种人,不可能人人都是温柔端庄的。”焱殇随口回了一句,按着妇人的指点,往刘员外家里找过去。 这时冷啸已探好消息回来了,捕快们都挺不中用,仵作验尸也很马虎,都赶着要去看龙王祭,所以不等把现场察看清楚,就把尸体给拖走了。百姓把那里踏得一片凌乱,不可能还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江湖中用薄柳刀杀人,还能这样利落的人不多,几大门派中的人我都能说出来,我查查看他们有没有在这里出现过。”冷潭小声说。 焱殇不语,他更希望是高陵熠在这里出现过。 刘员外的家离海不远,坐拥一个小码头,经营船舶生意。庞大的庄园外,停着十条船,船上搭着大祭台,正是龙王祭礼的地方。 海浪推着白色的沙砾涌上岸,巫师们戴着彩色孔雀翎帽子,光 着膀子围在一堆长达数丈的柴火前跳祭舞。百姓们跪在十多丈之外,齐声念着焱殇他们根本听不懂的话。 “要是真有龙王,只怕也被这火给烤干了吧?这到底是祭龙王,还是烤龙王?”冷潭抹了把汗,好笑地说。 “后生仔,怎么能乱说话。”一位老婆婆扭过头,很生气地瞪了一眼冷潭。 冷潭赶紧双手合十,学着她的样子拜了拜。 “不要乱说话,尊重这里的风俗。”焱殇从人群里走过去,径直到了刘员外家那对金光闪闪的麒麟前面。 “想不到一个小镇上还有这样的富户。”冷啸感叹道。 “哼,还不是发了战 乱财,以前这镇上哪有这样的大富之家。当时打得太乱,有些为富不仁的家伙就趁机囤积粮食,高价出售。还有强行霸占他人产业的肖小之徒,朱门大户之中,没几家清白的。”冷潭不屑地说道。 “得,还是想想怎么能进去。”冷啸拍拍他的胳膊,慢步走上台阶。 几个家丁正朝他们看着,见他过去,立刻伸手拦下,居高临下地瞪着他问: “你要干什么?” “几位,我想找找张嫂子。”冷啸陪着笑脸说。 “不在。”家丁们一听,立刻露出了暧 昧的神情,上下打量着他说道:“你也被她勾上了?她最近还真不安分,也不怕被龙王给收去了。” 冷啸不理他们的调侃,小声问:“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家丁们不耐烦地挥手,轰他下去。 焱殇拧了拧眉,转身往高墙一边走。 冷啸和冷潭紧跟过来,小声说:“不如让这里的县官下令,直接搜吧?” “各地官府不知找了多久,可曾有过消息?”焱殇反问。 冷啸摇摇头,一脸尴尬。 “高陵熠那人狡滑,若真是他,县官带着捕快前来,他一定早早溜走了,所以只能悄悄去找。”焱殇仰头看看高墙,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到了高墙之内。 冷啸和冷潭也紧跟其后,冷啸受过重伤,身形不如之前灵活,多得冷潭拉了一把,才没从高墙上掉下去。 他拍拍胸口,有些沮丧地说:“不如我在外面接应你们吧。” “也好。”冷潭点头,助他回到墙外,这才紧跟上了焱殇的脚步。 刘府内今日热闹非凡,仿着江南建成的后花园里搭着小戏台,台上正锣鼓咚咚唱得热闹。园子中摆了十多桌,绫罗包裹的富绅们正在把酒言欢。婢女端着酒菜穿行其中,不时有富绅故意拉扯婢女的罗裙,惹得娇叫连连。 “呵,外面龙王祭都在磕头,这里是在摸头。龙王会保佑这些人才怪。”冷潭又嘲讽道。 焱殇拧拧眉,向他递了个眼色,往院墙边的一株凤凰树后躲了躲。 一男一女摸了进来,还未完全隐于黑色之中,便四脚交缠,抱着互啃起来。焱殇悄然出去,一掌按住二人,压低声音说:“不许出声。” 偷 欢的二人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动弹,连声求饶。 “老爷饶命。” “你们是府里的下人?”冷潭蹲下去,捡起了男人丢在一边的青布小帽问。 “我是管家。”男人嗫嚅着说。 “你呢?”冷潭看这女子,还有几分姿色,不是包子铺外看到的张嫂。 “我是……”女子根本不敢看他,吓得瑟瑟发抖。 焱殇突然拧眉,这管家不正是先前和他在凤凰树下争执的人吗?那男子也认出了焱殇,脸色骤变,小声说:“你不会是为了屈屈一个木牌就来找我麻烦吧?我可没拿你的木牌,是木牌自己掉了,被一对母女给捡走了,你找她们去。” “什么样的母女?”焱殇顿时一喜,赶紧追问。 “长得倒挺漂亮的。”管家耸了耸肩,想抖开焱殇的手掌。 焱殇立刻掌心用力,压得他不能动弹。 “喂喂喂……”管家转动了几下眼珠,堆着笑脸求饶,“公子,只是一面木牌而已,我赔公子十块可好?” “我赔你一百块啊,快说,张嫂子在什么地方?”冷潭看着这人滑头狡诈的样子就来气,抬手就往他的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 “张嫂子?早说嘛,你们是来找她的啊?”管家被打得眼冒金星,赶紧说道:“我带你们去找她。” “起来。”冷潭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拖了起来。 “慢点,慢点,我的裤子……”管家一面拽裤子,一边连声说:“要从宾客中穿过去,总得容我穿整齐吧?” 冷潭双手提着他的裤 腰带,往上一兜,这瘦男人整个人都被他给提了起来,勒得他嗷嗷叫。 “好了好了,不劳烦公子,我自己来。” 冷潭不给他机会,一手抓着他手腕上的穴道,拉着他往大树外走。 “张嫂子怎么得罪你们了?”管家一面朝外面的人堆出满脸笑容,一面小声问。 “多嘴,打掉你的牙。”冷潭面无表情地说。 焱殇慢步走在二人身后,环顾四周情形。 戏台上正唱得深情,才子佳人相拥在一起,泪水涟涟。他的脚步缓了缓,这句唱腔唱的是:“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在戏台上相拥的人是他和阿九,在葱郁的时光里,从不曾分离。 “主子。”冷潭见他不动,立刻叫了他一声。 焱殇微微一震,收回视线,跟上了冷潭的脚步,再不敢朝戏台上看上半眼。 这样的拥抱,什么时候才能重回他的生命中? 身后凄婉的唱腔仍然在继续,那男角悲凉的唱:兵荒马乱千万年我置身何处?命盘里哪一世的赌,赌上了归途,赌上千嶂雾,不忍回顾…… 焱殇的背僵了僵,忍不住想,他当年千般忍,万般拼,赌下的又是什么?赢了半池江山,却输了阿九。 他从不敢想的一件事,就是在苦寻无果之后,前方是什么等待着他—— 那只会是无边懊悔孤独,无人可消除。 戏台后。 四姑娘正往帘子外面张望,视线追随着焱殇的身影。 “四姐在看什么?”小八几步蹦跳过来,好奇地问。 四姑娘转过头,见她装扮得标致窈窕,于是笑笑,拉着她的手说:“你唱得很好,只怕会一曲唱红了。” “真的吗?但我刚刚好像唱错了。”小八犹豫了一下,小声问。 “真的,不过还要磨练磨练,”四姑娘抿唇笑笑,左右看看,小声说:“不过,今日你确实唱错了几处,可能是紧张吧。班主有点生气,说要罚着明日早上多吊几回嗓子,还要加练习一晚的功。” 小八顿时急了,赶紧向她拱手作揖,“四姐救我,现在怎么办?” “没事,我说是我唱的。”四姑娘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地笑道。 小八长舒一口气,拉着她的手指说:“太好了,四姐你真好。” 四姑娘笑笑,抽回手,走到妆台前去妆扮。 “那我就先下妆了。”小八飞奔到里间去更衣,弄得悉悉索索地响。 四姑娘的笑容完全消失,怔怔地看着手里的胭脂盒。她是头角儿,她有单独的小间更衣,所以小八才能顶替她上台。 前面的叫好声一阵接一阵,又要轮到她上台了,她抿抿唇,对着铜镜挤出一个笑脸,白皙的脸庞上浅浅地绽开两朵梨容。 真是个美人胚子! 戏班主撩开了帘子,看她在妆台上默然坐着,立刻堆上了笑脸,“四姑娘,刘员外请你去饮碗茶,说你刚刚唱得太好了,是有赏银的唷。” 四姑娘莞尔一笑,用帕子轻拭半脸红妆,轻轻点头,温柔出声,“好,我马上到。” 戏班主抚掌笑,犹豫了一下,又说:“不过方才你唱错了几个地方……” “哦,有吗?”四姑娘轻蹙蛾眉,淡淡地问。 戏班班主立刻摇头,打着哈哈出去了。 四姑娘慢慢扭头,看着那角蓝色布帘,唇角扬起一丝冷笑。 ——————————————————————分界线———————————————————————— 管家这时已带着焱殇和冷潭到了仆妇们住的偏院。 仆妇们这时候都在忙,偏院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两条大黄狗正在啃从外面叼进来的肉骨头。 “喂,张嫂子。”管家拍拍木头门,叫了两声。 院子里没人应声。 “张嫂子。”管家看了看焱殇,声音大了点。 还是没人应声,就连那两只狗也不搭理管家。 “奇怪,说了今日休息,不出去的。”管家摸摸脑门,嘟囔着往里面走。 冷潭马上就跟了进去,随即低呼出声,“主子,这人被杀了。” 焱殇心一紧,大步奔进房间。只见屋子正中卧着一女子,一身是血,浸泡着她枯瘦的身子。其中一手还抓着一角蓝布,另一手死死抓着桌子腿。 “天啦,杀人了,杀人了……”管家不顾一切地大叫起来,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不许叫。”冷潭顿时头痛,把人叫来,他又无法好好验看尸体。 “杀人了,杀人了。” 管家才不管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往外逃,凄厉的嚎声,惊得两条大黄狗夹着尾巴狂吠起来。 冷潭只能匆匆看了看尸体上的伤口,把她掌心的蓝布扯下来,和焱殇一起匆匆退出了刘府大院。 海滩上,火光染红半幕天,百姓们大声祝福的声音灌了满耳。 焱殇忍不住地心焦,双手捧着脑袋,痛苦地说:“你们说,那小丫头,真的会是我的女儿吗?你们说,我真的能找到她们母女吗?” 大海寻针,沧海无痕。他心力交瘁,精疲力尽。一年半的时光,他从未有一日停下脚步。哪怕酷暑,哪怕严冬,哪怕天上下的是刀子,他也不敢有半分怠慢,害怕就是他一停歇,就错过了阿九,一生再不得相逢…… “主子,撑住啊。”冷啸扶住他,担忧地说:“不然主子稍微歇上一两天,让我和冷潭去找。” 焱殇轻轻挥开他的手,缓步走向火堆,仰头看着冲天的火焰,一字一顿地说:“不用,一日不寻到她们母女,我一日不归。” 扑嗖嗖…… 苍鹰落到了冷啸的手臂上,他解下了鹰脚上的铜哨,匆匆掠过上面的字,小声说:“卫长风代替你南下巡视,听闻你在这里,所以临时改道,明早就能到这里了。” 焱殇像没听见,依然仰头看着熊熊火焰,静立于石雕。 冷潭想叫他一声,被冷啸给拖开。 “让主子静静。”冷啸压低声音说。 冷潭长叹,捧着脑袋往沙堆上一坐,盯着被火光染红的海浪,惆怅地说:“一个情字,苦煞数人,哪怕是最刚强的人,只要沾了这情,也终不得出离情海。” 冷啸怔了半晌,抬手打他的后脑,“唱戏呢,去戏班子去混去。” 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了嘈杂声,循声看去,是捕快们到了。 小镇被接连两起凶案闹得人心惶惶,祭龙王的火堆堆得更高了,烤得人根本无法靠近。 巫师们烤得浑身冒汗,摇动幡旗和铃铛,越跳越无力。 焱殇和冷潭、冷暮匆匆挤进人群,跟着捕快往府衙走。 “这事果然是蹊跷,为何我们一发现事情不对,这妇人就死了?分明是想杀人灭口。”冷啸压低声音说:“看来,还是得让官府出兵,挨家挨户地搜。” “嗯,现在应该要打草惊蛇了。”冷潭也赞同道。 “不,先不要打草惊蛇,我们先假意赶往南城,再半路折回。”焱殇略一思忖,把令牌交给冷潭,让他前去找驻边的大将,带人过来围城。 冷潭接过令牌,转身就走。 一夜纷扰,已是日出时分,半轮红日正从海平面上冉冉升起,娇艳的红浸染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推向人群的脚边。 焱殇弯腰捡起了一枚小海螺,在海水里洗净了,捧在掌心里看。海螺里有风声,可能告诉他,他心爱的阿九在何方? ————————————————————分界线———————————————————————— 青鸢被高陵熠拉着手腕,被迫往前走。 陪伴她一年多的海浪声在耳边一声声响着,海水已经没到了她的脚边。一枚小海螺被海水推到了脚边,她甩开高陵熠的手,捡起小海螺,用帕子擦干净了,贴在耳边听。 “你在干什么?”高陵熠扭头看她一眼,满唇不耐烦,满眼的放松和温柔。 “到底去哪里?”青鸢把小海螺包好,抬头瞪他。 她实在忍不住了,从龙王祭的地方过来,一直走了足足半个多时辰,脚都要断了!小十也早早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他还在往前走。 “到了。”他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说。 青鸢往前看,十数高瘦身影从海边的大岩石头跳了出来,大步往他面前奔来。月光幽幽,披在他们的紫色华服上。 原来是紫衣侍! 他和紫衣侍一直有联络吗?他在岛上,岛在海中,他如何和岸上联系?还有,这么说他一直知道岸上的情势变化? 青鸢 变得愤怒,死咬着牙,恨恨地看着高陵熠。 高陵熠看穿她的心事,唇角的笑变得狂傲,拍拍她的小脸,得意洋洋地往前走。 “王爷……”还隔着数步的距离,男子们纷纷跪下,压抑地低泣,“王爷终于回来了。” “都起来,本王又没死,哭什么。”高陵熠微微有些动容,环顾四周,辩出这些人的面孔。 当时铁血心腹五十,门徒上千,如今只得这十四人赶来见他。 “都起来,没来的那些人呢?全投靠那些蠢货了?”他冷冷地问。 “有些兄弟被杀了,有些投靠了顾倾华,这女子身后好像有高人指点,手段很厉害。”为首的男子用袖子擦擦眼角,站了起来。 “哼……”高陵熠鼻中冷哼,扭头看了青鸢一眼,小声说:“把她们母女带回去看好,我要去办点事。” “是。”为首的人赶紧抱拳说。 “小阿九,乖乖等我回来给小丫头喂解药,若敢逃走……”他露出凶狠的神情,恶狠狠地威胁。 “滚吧。”青鸢横他一眼,从怀里接过了小十。 “记着,不能让她离开你们视线半步。”高陵熠指着青鸢,对众侍卫说。 “主子放心,一定照顾好夫人和小郡主。”侍卫们赶紧说。 这是把小十当成他的孩子了?他哪有这福气!青鸢抱着小十,埋头往侍卫身后走。只要臭蝎子不在身边,她逃走的机会可大多了。 “慢着。”他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肩,把她的身子扳了回来。 “又怎么了?”青鸢没好气地说。 高陵熠凝视着她的眼睛,半晌,才低声说:“脸上有沙子,别弄到眼睛里去了。” 他的长指轻轻刮过她的脸颊,神态温柔,一如当时在白水镇上的他。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男人,他有雄心壮志,又有怪戾的性子,看不惯的人,下一刻就会被他除去;他珍爱兄弟情义,但又跋扈专横,做事张狂不留情面;他狠毒无情,杀人不眨眼,所有人的命在他眼中都是蝼蚁枯草,却又偏偏能对小十手下留情;他有时候深沉莫测,有时候却又任性得像个孩子,做什么事都只凭自己喜好…… 青鸢根本就看不懂他,完全猜不透这人的下一步又要做什么。这一年多来,她过得提心吊胆,而他却没碰过她一回。 “去吧。”他推了青鸢一下,唇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几名侍卫拥着青鸢往前走,青鸢心里不安,忍不住扭头看他。他还站在月光下,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但已是面无表情。 “王爷……要去哪里?”留在他身边的侍卫忍不住问。 “去谈点事,顺道买凤冠霞帔。”他唇角弯弯,突然就笑了。 “啊?”侍卫楞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什么?谈点事,顺道买凤冠霞帔。过两日是我的生辰,我要在那一天与她成亲。”高陵熠眯了眯凤眸,语气轻快,“本王在大功练成的那天就想好了,这丫头虽然脾气烂,但实在好玩,本王要把她一直留在身边,本王要气死那些盯着她的男人们。” 侍卫们互相看看,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样一来,可是与大元王为敌,云罗回不去,还要招惹来焱殇,这光复大计,何时能成? 高陵熠缓步走到海边,张开双臂,仰起头,深深吸气,突然扯下了面具,大笑了起来。 “这世间,成王败寇,风云不歇,谁是谁最后的一把刀,这得本王说得算!” 海风把他的袍袖灌满,哗啦啦地响,月光杂在他如刀锋般凌厉的眉梢上,半颜暗红纹在脸颊上蜿蜒,像朵绝冷的彼岸花,能吸去众生的灵魂。 一只黄莺穿过海风,到了他的面前,他抬起修长食指,让黄莺落到他的指尖上,冷冷地说:“你们看,驯鸟有何难?本王不仅能驯鸟,还能驯兽,驯人……” “主子威武。”众侍卫赶紧抱拳,大声迎奉。 他手指一弹,黄莺尖鸣一声,被指风弹进了海浪,一个浪头扑过来,把可怜的小鸟儿卷了进去。 —————————————————————分界线———————————————————————— 紫衣侍在小镇上准备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前面是卖米面的铺子,后面是居人之处。依着高陵熠的吩咐,紫衣侍将青鸢和小十关在后院的屋子里,每天活动的范围就在小花园那巴掌大的地方。 不过小十挺喜欢,这个小花园给她带来了太多的惊喜,假山后面有小桥,小桥边上有小鹿,大朵凤仙花俏立于鱼池边。 有两名紫衣侍专门陪小十玩。 小十喜欢骑在小鹿上,双手抱着小鹿的脖子,兴奋地摇着小身子大叫:“小鹿、小鹿……快跑……” 无忧无虑的孩子啊! 青鸢晾好衣裳,扭过头,温柔地看着小十 。在她这么大的时候,温嬷嬷成天抱着她坐在暗宫的小窗前,仰头看着窗口漏进的一缕阳光,为她祈祷。 她心酸地想,不管怎么样,也得让小十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侍卫们小心地护着她,紧张得满头大汗,一口一声小主子。青鸢吐气,这高陵熠还真爱做人继父,居然任由这些人误会,到时候焱殇找到他了,还不拧断他的脖子? 不过,焱殇和卫长风收到她的传信了吗?她犹豫了一下,放下挽在手肘处的袖子,试探地问:“你们主子说过什么时候把小珍珠给我送来吗?” “啊?小珍珠?没有呀。”扶着小鹿的紫衣侍扭过头来,轻轻摇头。 青鸢眉头轻锁,小珍珠到底被高陵熠弄到哪里去了?她不能在逃走后,让小珍珠成了他的出气筒啊! “我想出去走走。”青鸢佯装镇定,抱过了小十,小声说:“你们要是怕我跑,跟着我就好了。” 侍卫摇头,断然道:“不行,主子吩咐,夫人不得离开院子半步。” “我就要去,你们敢碰我?”青鸢冷笑,抬步就走。 不想才三步,一件冰凉的东西就摁到了小十的肩上,这是一把铁爪兵器。小十眼睛一亮,又去抓铁爪,欢呼道:“爪爪,小十玩爪爪……” 这丫头,就不知道什么叫忧患吗? 青鸢推开铁爪,愤怒地看着侍卫问:“什么意思?” “主子有令,夫人若固执已见,小十就会变成……死尸。”侍卫看看可爱的小十,小声说。 青鸢飞起一脚,踹断了撑在身边的凉衣竿,洗好的衣服全都跌在地上。 “重洗。”她寒着小脸,大步往花园深处走。 侍卫耸耸肩,捡起衣裳,大步去了井台边。 青鸢气哼哼地把小十往地上一放,虎着脸说:“不许叫他爹。” 小十正用尽力气拎着那只铁爪,小身子弓起,挣得小脸通红,哼哼嗯嗯地仰起了小脸。 “这有什么好玩的……快放开……” 青鸢看着锋利的爪尖,不禁毛骨悚然,也不知这利爪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 小十转身就走,小短腿在地上用力蹬,倔强地要把铁爪拖开。两名紫衣侍立刻过来,帮小十抬起了铁爪,陪着她跑进了花园深处。不一会儿,奶声奶气的笑声从园子里传了出来。 很多时候,高陵熠对小十是溺爱的,小十要做什么,高陵熠从来不拦,反而和她一起做。小孩子的天性就是这样,谁对她好,她就会对谁好。 青鸢有些头疼,仰头看了看身边的大树,想了想,拎起裙摆往假山上面爬。 “夫人做什么?”侍卫们围过来,想拦住她。 “爬树,锻炼身体,没见过吗?”青鸢踮着脚尖,站在假山顶上,用力够住了凤凰树的一只粗树枝,双脚一跳,跳到了树上。 这树茂密,高过院墙,能看到街上。 她抱着大树,小心地往枝头挪,然后寻了个角度坐了下来。 —————————————————————分界线—————————————————————— 【啦啦啦,我是出题小能手,戏班的姑娘是谁,她为谁在办事?快快抢答,第一位答出来者,奖励三千乐文币,以系统显示时间为准。】   ☆、266.可以喜欢我吗,我们试试【266】 小街上的青石板路被踏得坑洼不平,散发着青笞的潮味儿。 小贩挑着担子,摇着拨浪鼓走过,悠长的叫卖声狭长的巷子里回响。对面的漆器小店里有两个男子正在挑选货物。光着屁 屁的小娃娃欢呼着从一间糕点铺里跑出来,手里举着一块黑乎乎的糕点。 老百姓的日子,知足而常乐。 青鸢看了半晌,突然秀眉一拧,好奇地问:“怎么会有这么多捕快?” “前两天龙王祭的时候,有两个人被杀了,还在抓凶手。”站在树下盯着她的紫衣侍随口说。 “哦……”她若有所思地垂下长睫,掐了一片绿叶,在掌心摆弄醣。 这是一个好机会! 若她能引得捕快们的注意,让他们纠缠住紫衣侍,她就能借机逃跑了。高陵熠已去了两天,再不走,真怕他会回来。 “夫人还是下来吧。”紫衣侍催促道。 青鸢不理他,扶着树枝站起来,伸手去够枝间的一只鸟窝。高陵熠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鸟儿没办法接近这个小院,这两天来她一只小鸟也没见着。 鸟窝里有几只圆滚滚的蛋,她捧着鸟 蛋看了半晌,眼看捕快们到了对面的小铺子里,冲着外面大喊起来:“官爷,这里有杀人犯……” 紫衣侍一惊,飞身跃起,伸手就去捂她的嘴。 青鸢瞅准时机,把鸟蛋在掌心捏碎了,直接抹上他的眼睛。趁紫衣侍闭眼之机,她用力推了一把紫衣侍,把他推下大树。 街上的捕快被惊动了,飞快聚拢,往她站的方向跑。 “哪有杀人犯,哪有?” 带着小十玩的紫衣侍跑回来了,一把拉扯摔在地上的紫衣侍,有人跳上来,把青鸢从树上抓下来,有人去前面挡住捕快。 青鸢和小十被紫衣侍推进了房间,从外面上了锁。 外面的吵闹声很大,青鸢猜得到紫衣侍的反应,他们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只会想办法安抚捕快,让他们尽早离开。 她把小十抱在膝上,勾了勾她的小鼻子,笑着说:“小乖乖,和娘做个游戏好不好?” 小十吮着一块糖,笑眯眯地点头。 “那,我们和外面的叔叔们躲 猫 猫,我们躲起来,让他们来找我们好不好?如果他们找不到我们,就会给小十买好多小鱼干呢。” 小十眼睛一亮,丢开了糖,连连点头。 青鸢伸出手指,柔声说:“我们打勾勾,不能发出声音的哦,如果被发现了,有三天不能吃小鱼干呢。” 小十立刻露出害怕的神情的,白软软的小手指勾住青鸢,用力摇了几下。 青鸢匆匆换了一身暗色衣裳,推开后窗,把小十的一只鞋丢了出去,再抱着她钻进了大大的木箱里。这里面堆满了给小十和她的衣裳,柔软冰凉的丝织物盖在身上,呼吸时都是这些冰凉的味道。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 捕快们冲进来了! 青鸢把小十抱紧,亲吻她的小脸蛋,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乖小十,不能出声哦,我们要小鱼干,好多好多的小鱼干。” 小十缩在她的怀里,兴奋地点头。 一岁多的孩子,她知道什么呢?她甚至看不出高陵熠的恶意。 不,或者高陵熠对所有人都有恶意,但他总在半夜青鸢睡死过去,而小十开始闹的时候悄悄抱起她,去院子里玩。哄睡着了,再悄悄放到青鸢的身边。 在小家伙的心里,这个常常半夜里陪伴她的人,就是她的爹爹。哪怕他有时候会很凶地对待她,也无法替代他每一个星空下的陪伴。 青鸢很心酸,她怎么能责备这么小的孩子呢?她和焱殇把她置于这种险地,从在娘胎里时就没有过太平日子,她能平安健康地到来,已经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了。 捕快们在拍打上锁的门,大声嚷嚷,“这里面有什么?” “没什么,这是夫人的房间,夫人不在,所以要落锁。”紫衣侍赔着小心,小声应付。 “夫人?就是树上大喊有凶手的女人吧?赶紧打开,我们要检查!”捕快粗着喉咙,大声威吓。 小十瑟缩了一下,要往柜子外钻。青鸢马上抱紧她,小声说:“小十乖乖,和娘一起赢好多好多小鱼干。” 箱子里太黑,小十有些害怕了,搂着她的脖子,贴着她的耳朵问:“我们去找爹好不好?” 青鸢知道她在说谁,但她还是点点头,小声说:“对,我们去找爹。” 焱殇就在大元皇都等着她们母女,一切都要回到原点了。 外面的叫嚷声渐小了,紫衣侍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各位官爷,其实我们夫人有病,老爷怕街坊知道了,不来买我们的米面,所以才把她关在院子里。这是小小心意,请笑纳。” “病?”捕快狐疑地问。 “是啊,疯了,还有 肺痨。”紫衣侍长吁短叹。 你才有肺痨,你全家都是……青鸢又好气又好笑,大男人说起鬼话来,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紫衣侍给了这些人多少好处,那些人居然走了! 这些都在青鸢的意料之中,若几个捕快都摆不平,他们也不配做高陵熠的手下了。 锁打开之后,紫衣侍涌了进来,空荡荡的房间,大敞的后窗,让紫衣侍大吃一惊。 “糟糕,跑出去了,赶紧追。” “这里有小十的鞋。” “这么高的墙怎么出去的?” “难道是绕到花园去了?赶紧找!” 脚步匆匆散开,渐渐听不到了。青鸢长舒一口气,小心地推开箱子盖,观察了一会儿外面的情况,这才推开了箱盖跳出来。 “走,找你爹买小鱼干去。”青鸢抱出小十,跳过了后窗,往后花园里绕。 紫衣侍在花园里没搜着,又从前面绕回了屋子。此时青鸢已到了后门处,躲在一株凤凰树后看在门口张望的侍卫。她心里很着急,小十已经忍不住兴奋要叫那个人了! “屋子里也没有,赶紧去追。”这时有人大叫了一声。 她赶紧猫下腰,把小十的嘴紧紧捂住,紧张得浑身打颤。 侍卫们跑出去了,她当机立断,抱着小十就往外冲。她也不去别处,直接冲进了对面的一间小铺子。 “夫人要买点什么?”小伙计热情地迎上来。 “哦,我随便看看。”青鸢挑了一样糕点塞到小十的嘴里,摸出几个铜板。 这些钱都是她趁紫衣侍不备,从他们的钱袋里偷的,每次不敢多,怕被他们发现,所以也没多少。 小十乐滋滋地咬着糖糕,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娘,找爹爹。” “走了。”青鸢走到门口,小心地观察外面的情形之后,抿抿唇,笑道:“小哥,能不能借茅厕用用?” 小伙计热情地点头,指引她们母女去后院。 青鸢谢过小伙计,看他去了前面的铺面,马上抱着小十跑出了后门。 这回总算自由了吧? 焱殇,在家里等我! ——————————————分界线—————————————— 夜色降临。 一驾马车缓缓进了小镇,停到了一家客栈前。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跳下马车,犹豫了一下,转身伸出了手。紧接着,一只柔软的手摁住了他的手腕,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大皇子,王后,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明天就能进南城。”冷青牵着马车往一边走,指着面前的客栈小声说。 “走吧。”卫长风神情有些紧张,大步走进了客栈。 “那表哥他们在哪里?”许雪樱扭过头,看着冷衫问。 “应该到南城了。”冷衫小声说。 许雪樱摁了摁心口,轻声说:“哎,一年多未见着表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 “先进去吧。”卫长风催了一声。 许雪樱赶紧跟了上去。 他们只叫了几间上房,没有像在别处一样包下整个院子,以免引来别人的注意。晚膳也由伙计送进了房间。 月光落在小院中的青石井台上,像镀上了一层银粉。卫长风缓步走过去,盯着青石板看了半晌,长长地叹气。 “怎么了?”许雪樱开门出来,绕到他的身前,关心地问:“是不是头痛?” “不是。”卫长风摇了摇头。 “我给你按按吧。”许雪樱马上就挽袖子。 “不必了。”卫长风赶紧后撤几步。 “按按。”许雪樱往前近了两步,固执地把冰凉的手指摁到了他的额头上。 卫长风尴尬中带着不自然,拉着她的手腕往下摁,“真不必了,你这一年来照顾我,我很感激……” 许雪樱的脸慢慢涨红,盯着他的眼睛说:“怎么,以为找到了阿九,你就能和她在一起了?你知道不可能的!” “你……”卫长风有些不悦,但也不想和她争执,转身就要走开。 “喂……”许雪樱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就从他身后抱住了他,“你……你知道太后的心意的……太后想让我们在一起的……” “那是太后,你不必……”卫长风没说完,许雪樱绕到了他的身前,踮着脚亲吻住他的嘴唇。 卫长风大吃一惊,慌乱之中,居然没能及时推开她。 “我们都在一起过了一年多了,我给你……擦身子……给你喂水喂饭喂药……你的心是铁做的吗?”许雪樱的脸越涨越红,喃喃地说:“全天下都知道我和你过了一年多了……我喜欢你……你能不能收收心,也喜欢我呢?” 卫长风不知说什么好,她一个女孩子,黄 花大闺 女,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有些不该她做的事,她怕别人做不好,都做了。 他的脚像被钉在地上,挪不开。 “我们试试,好不好?如果你还是不行,我就走开,远远地走开。”许雪樱拉起他的手,贴在脸上,央求道:“我都二十二了,年华都走了,这一辈子也就敢这样大胆一回了。” 卫长风的喉咙动了动,没能说出半句话。 恋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这种感觉多难受,他太明白了! “阿九是很好,我也很好啊……”许雪樱见他有所松动,往他的怀里依了过去。 “雪樱,你别弄错人……”卫长风僵直地站着,心乱如麻。 “我知道你是谁!”许雪樱仰头看着他,坚定地说。 他代替焱殇南下巡 视,脸上有改骨针,是焱殇的脸。但他和焱殇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啊!他温柔,温和,不带任何侵占性。他长情,痴情,专情,不因为任何事而改变心意。许雪樱和他朝夕相处一年多,心思早就动了,但她一直不敢说,怕一说了,他就会远离她。 现在不一样了,可能马上就能找到阿九了,等阿九回来,她可能就再没希望了,她想努力一把,像阿九一样努力地抓住自己的爱情…… 卫长风的呼吸越来越紧,想拉开她,但她却越抱越紧,不停地说:“我们试试……你昏睡的时候也抱过我的,感觉没什么不同对不对?你当我是她也好,我们来试试……” “雪樱……”卫长风终于发出一声轻叹,双手垂了下去,任她紧抱着。 他从未想像过,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女子如此喜欢过! ————————————分界线———————————— 这时对面的一间客房的窗子悄然关上,俏小的身影紧抵在窗子上,半天不动。半晌之后,身影踉跄着走开,烛光落在窗纸上,纸上赫然有一团湿痕。 这是青鸢的房间,她傍晚就带着小十进来了,昏昏沉沉睡到刚刚,准备趁夜离开。哪料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焱殇是来了,但是带着许雪樱! 他们在院子里紧拥,他们在一起一年多了!青鸢掩着脸,颓然坐下。现在要出去吗?一年多的时光,会不会已经改变了他的心?不然他为什么要抱住许雪樱? 她的腿发软,站不起来。 她的心痛得像被什么紧拧成一团,呼吸都能带来剧痛。 她觉得自己的坚持突然有些迷茫,她不知道,她和焱殇还能回得去吗?她和高陵熠在一起这么久,他还会不会相信她和高陵熠之间是清白的? 小十在床上翻了个身,小胖腿蹬开了被子,红扑扑的小脸上挂着笑意,许是又梦到了小鱼干吧? 她俯下去,把额头抵在小东西的肚皮上,无声地落泪。她想出去叫他,但她又没办法面对两个女子相对的场面。完整的爱情里,已经有了第三个人的痕迹,这是一根刺,她怕刺扎太深,三个人都痛苦。 “啪……”窗子开了,她飞快扭头,只见一抹高大身影跳了进来。 正要出声,那人已如箭般射来,捂住了她的嘴。 “真会逃啊。”高陵熠咬牙切齿地盯着她。 她不出声,眯着眼睛看他,眼泪疯流。 高陵熠楞住了,慢慢松开了手,有些不自然地说:“哭个 屁,自己逃了还敢哭。” 青鸢倒下去,喃喃地说:“让我死了吧。” 高陵熠的脸色变了变,转头看向睡熟的小十,低声说:“那就一起死好了。” 青鸢拉起被子,蒙头盖上,“我睡会儿,别吵我,吵醒我,那就一起死好了。” 心灰至此,真是痛到无法诉说。 高陵熠的俊脸有些扭曲,站在榻前,盯着她看了许久,重重地坐下。 ————————————分界线———————————— 小镇一角,戏班子正在收拾行李,往马车上面搬运行李。四姑娘正把自己的包袱往马车上丢,一阵香味钻进了鼻子里。 她扭头看了看,高大的凤凰树下站着一道黑影。 “我有点事,帮我收拾。”她拉过小八,叮嘱几句,快步走开。 “四姐你别走远了,快回来职。”小八赶紧说。 她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跟着那道黑影往前走。拐了两道弯,二人进了一个小院。院子里铺着青石的小路,两边长满了兰花。不时有萤火虫飞起来,从她眼前慢悠悠地飞过。 “什么事让你亲自来了?”她停下脚步,轻声问。 男子猛地转过身,盯着她问:“为何要擅自现身?擅自杀人?” “你说什么?”四姑娘不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小声反问。 “你为何要擅自现身与焱殇接触?你在刘府中杀那 个人是为何?现在大批大元军正在悄然围住这里。”男子低沉的嗓音里透着透意。 “这不是你要的结果吗,你不想让他回云罗,我也不想。”四姑娘浅浅一笑,故作镇定。 “蠢货,我要血咒秘密!”男子往前逼近了一步,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刀锋般的眉角上扬着,满眼凌厉。 时光和经历能改变一个人,它们改变了君耀然! “耀王,你要明白,我们是合作,我不是你的仆人。我才不管你的血咒秘密,我要回到他的身边,把顾阿九赶走,最好杀了最好。那个顾倾华,我也不会放过她的。”四姑娘梗着脖子说。 “这就是高陵熠亲手调 教出来的人?难怪他会失败。”君耀然冷笑道。 “你什么意思!”四姑娘气得柳眉倒竖,盯着他问。 “擅作主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高陵熠听闻风声,一定会加快脚步,提早回云罗。他神出鬼没,让人捉不住踪迹。而你却自作聪明,学着他的手段杀了那个女人,想以此引起焱殇的注意,让他夺回阿九。”君耀然脸庞扭曲,盯着她缓声说:“你真蠢!蠢到无可救药!这烂摊子,我给你收了,但你记住,以后再敢擅自作主,没人能保护你。我会传消息给高陵熠,让他知道这是你做的。你猜猜,他会怎么对你?” 四姑娘的脸色猛地变了,胸膛急促地起伏,盯着他看了半天,勉强说:“知道了,你有什么安排,快说吧,我以后会照作。” “拿着!”君耀然把一封信丢给她,漠然地说:“把信送给焱殇。” “送信?这里面写着什么?”四姑娘想打开看。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的话?”君耀然一把摁住她的手腕,一字一顿地说:“你得明白,你现在就是我的狗。我给你一张完好的脸,我给你一口饭吃,你再与我对着来,后果自负。” ————————————分界线—————————————— 【PS:答案出来了,我看到好像有个姑娘答对了,今天再刷新一天网页,若没有刷出最新的最早的答案,就是这个姑娘赢哒。】   ☆、267.在大雨里相拥相爱【267】 “知道了。”她忍气吞声地说。 “但愿是真的明白了,穆飞飞,你没有第二条路了,也不会有人再给你第三次机会。”君耀然拉下了斗笠上的面纱,冷冷地盯了她一眼,转身走进了漆黑的小巷深处。 兰花的香在空气里萦绕,不知哪里来的一只野猫跳上了高墙,冲着她喵喵叫了几声,跳下了墙头。 穆飞飞靠在凤凰树上,站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走回戏班。 她居然看到高陵熠了!她欣喜若狂,恨不能马上前去相见醣! 但她还看到青鸢了!高陵熠抱着孩子,看着青鸢的背影,那种眼神让她想毁灭了自己。 高陵熠……他也会对女子露出那样的眼神吗呙? 温柔的、和气的、欣赏的、留恋的……那么多复杂的情愫在他的那双眸子里融合,让她读到了一个字:爱! 长夜漫漫,雨落无声。 她在青石巷子里踽踽独行,雨水浸湿她的绣鞋,也濡湿了她的脸颊。 除了相思,除了悄悄看他,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这个,她生命里唯一的男人,可以让她生,也能让她死。他一个微笑,就是她的天堂。而他的一记冷眼,便是她的地狱! “我会为你争来的……我能为你做什么呢?”她捂着脸,缓缓跪坐下,低泣被渐大的雨声淹没了,轻不可闻。 天大地大,人海浩瀚,无人在乎她是否流泪。 但是她却不后悔,也无法后悔,路是自己选的,是自己走的,人,也是自己爱的…… 万事皆可能有错,唯情字,无错。 她这一生,能辜负所有,却不能辜负他。她所能对得起的,也就是这份情罢了。 ——————————————分界线———————————————— 大雨织成密帘,浇得人睁不开眼睛。 焱殇带着冷啸、冷潭,拿着青鸢和小十的画像仍在一家一家的寻找。每一家被三人强行敲开的门里,都有几声不满的抱怨和驱赶声。 “这么两个人,一定有人看到啊。”冷青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把伞往焱殇的那边倾了倾。 焱殇用油纸包好画像,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 既然有人见到了青鸢带着小十,就一定会问出下落来。没有什么办法,比这种一家一家的找更加笨,也更有效。 咚咚…… “买东西,开门!” 他又敲响了一家门。 好半天之后,店铺的门打开了,小伙计揉着眼睛,不满地上下打量几人,小声问:“公子买什么?” “可见过这二人?”焱殇小心地把画像取出来,展示给他看。 小伙计被人吵醒了,却不是做生意,而是认人,顿时有些不高兴,嘟囔着要请几人出去。 “大半夜了,你们找人上别处去,还有衙门呢,我一个做工的,你吵我干吗?” “我买下这些。”冷啸指柜上剩下的几盘糕点,低声说:“快说吧,有没有见过。” 小伙计这才打起了精神,拉紧披在背上的衣裳,凑到画像上看,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好像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确实让人看了难忘,她给那小姑娘买了几块糕点,然后说要借用茅厕,往后院去了再没出来。我还纳闷呢,若不是没丢东西,我真怀疑是一个漂亮的女贼。” “你才是女贼,快说她们往哪边走了?”冷潭眼睛一瞪,低声呵斥。 “你听不懂话呢?她们去了茅厕,没出来!自己去茅厕找去!”小伙计也不甘示弱,梗着喉咙嚷。 “走。”焱殇把画像收好,激动地说:“既然出现过,一定还有人见过她们母女,走,从后 门过去,一家一家问。” “好。”冷啸丢了几个铜板给小伙计,拿起了桌上的糕点往嘴里塞。 “给我一块,饿死了。”冷潭赶紧也抓了几块,大步跟上了焱殇,递了过去,“主子吃点吧。” 焱殇摇头,走了几步,突然又折返回去。 “主子?”那二人没来得及刹住脚步,他已经独自冲进了雨里,浇了个满头满身。 “还有什么事啊?”小伙计见他去而复返,只好又从柜台后的小床上钻起来,不满地问。 “最好的糕点,给我一包。”焱殇拿出碎银放到柜台上。 小伙计一见银子,眼睛亮了,赶紧跳起来,从柜台里拿出数样,一一介绍给他。 “这是桃子味儿的,这是李子味儿的。” “那小姑娘吃的什么?” “哦,看那女子穿着平常,也只拿了三个铜板给那小丫头买了最便宜的。”小伙计心凉了半截,不情愿地指了指柜台一角。 “那就要这个。” 焱殇指着最贵的一个,呼吸发紧。他的小公主,只能吃最 便宜的吗?阿九是好不容易才逃出高陵熠的束缚的吧?但愿,让他先找到她们! 小伙计麻溜地把糕点包起来,递到了焱殇的手中。拍拍后脑勺,做出恍然大悟状,指着东边说:“哦,对了,她们应该是从那个方向走的。今天衙门捕快来捉人,凶神恶煞的,百姓们都没敢靠过去。不过他们查的是前面那条街,她们若要避开捕快,只能走东边。” 焱殇拎起糕点包,大步往外走去。 东边! 他们从东边来,那里有的守官接到了他的密旨,拿着画像一一对照,城门处的小兵没看到她们出去。 她们还在城中! 找到她们,带她们回家,回他们的家! ——————————————分界线—————————————— 青鸢翻来覆去,在榻上碾米。 高陵熠坐在一边,死死地盯着她。他已经点了她的哑穴,不让她出声。 天已经大亮了,在下雨。 她能清楚地听到雨水滴打下屋檐的声音,马蹄踏动的声音,冷青说话的声音,还有许雪樱温柔的唤声。 她在服侍他洗梳,服侍他用早膳。 男人都会喜欢温柔的女人吧?漫漫一生中,温柔的女子,才是他们最想得到的吧? 她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坐了起来。 高陵熠偏了偏头,凤眸微眯,警惕地看着她,慢吞吞地说:“他们走了,他也另外娶妻了,你看,这就是你说的所谓真情。” 青鸢没理他,走到窗边,朝那群慢慢走出小院的熟悉背影看着。 啊……小十醒了,坐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直接往高陵熠的腿上爬去。 “尿 尿……”她吸吸小鼻子,直接尿 了。 高陵熠的脸黑了黑,低头看身上,衣袍被小十攒了整晚的尿给浸得透湿。 “脏 脏。”小十嫌弃地皱皱小脸,又爬开了。 青鸢扭头看了看二人,眼睛又红了。父子隔着一道墙,却不得相认,这算什么?她咬咬牙,奔过去用力拉开了门,要往外冲。 “回来。”高陵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 青鸢转过身,用力甩了他一巴掌。 高陵熠没料到她会这样,被她打得怔住,半晌才回过神来。青鸢已经冲了出去,如一只轻盈的燕子,飞向了小院之外。 “回来!”他拔腿就追。 小十被掉在了屋子里,她急了,赶紧从榻上小心地滑下来,光着脚丫子,还穿着尿 湿的小裤子,哇哇哭着往外跑。 青鸢脑子里一片空白,错过这一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就算以后不能在一起,也要让他知道,他的女儿活着!起码让女儿知道自己的爹爹长什么样子…… 她奔出了客栈,那一行人已经走远,小十的哭声和高陵熠的脚步声随即而至。 她身形晃了晃,扶着门柱,灰心地看着远去的马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中喃喃地唤道:“焱殇……焱殇……” 雨水从她的发梢往下淌,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是泪、是雨。 对面的酒馆有歌姬在唱曲,幽怨的唱词穿透了雨声,传进耳中,“天涯凭栏望不穿,一付愁肠纸上乱。珠箔飘灯独,琴声残,而你还不还……” “呜……”她说不出话,像受了伤的小兽,用额头在柱子上碰,痛苦得想立刻死掉。 为什么要躲起来,为什么要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为什么昨晚不冲出去?她 “你干什么!”高陵熠的手猛地伸过来,扳住了她不停往柱子上碰的脑袋。 青鸢打掉他的手,猛地转身,一头重重地往他的胸前撞去。 高陵熠被她撞得往后趔趄数步,跌下了台阶,坐到了泥水里,眸子泛红,愕然看着她。 青鸢又扑过去,直接骑到了他的身上,一拳拳地打过去。 高陵熠举着手臂挡着,牙关紧咬。 被一个女人这样当街殴打……他真想立刻一脚踹开了她! 但他什么也没有做,就这样躺在泥污里,任她的小拳头打在身上。 这一刻,他很狂躁。 狂躁得无药可救! 突然,一只雨伞被风雨卷着滚到了她的面前,她抬起哭肿的眼睛看,只见五步之外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双手往前伸着,满脸不可思议的狂喜。 “阿九、阿九……” 焱殇大步过来,一把将她从地上扯起来,用力地抱进了怀里。 “啊……” 青鸢有那么一会儿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进入了梦里,隔着雨和泪看他,这样的不真实…… “阿九,阿九……” 他一遍遍地唤,声音越来越低,热泪倾刻如热雨落下,滴打在她的额上、眉心,和她冰凉 的眼泪融在了一起。他的手臂收得这样紧,仿佛要把她揉入自己的身子里,以后都不要再分离。 “阿九……”他除了唤她,再说不出别的话。 青鸢僵硬地由他抱着,这一切不是梦?他已经和许雪樱一起走了啊! “该死的。”高陵熠从地上跳起来,双眸渐渐变成血红,凶狠地盯着相拥的二人。 “小公主。”冷潭和冷啸眼看不对,赶紧扑过去,想抢先一步拦在小公主的前面。 但高陵熠更快,身形一闪,已把小十抱进了怀里。 “过来!”高陵熠 青鸢顿时大急,挣脱了焱殇的手,看着高陵熠越喘越急。突然,她一把夺过了冷青腰上的佩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高陵熠的脸顿时扭曲了。 “你敢!”他收紧手指,把小十紧抱在怀里。 青鸢立刻手下用力,刀锋陷入肉中,鲜血顺着冰寒的白刃往下滴,倔强的唇角抿成了直线。 “你敢!”高陵熠拔高了声音,怒吼道。 青鸢的手再度用力! “阿九!”焱殇捏住青鸢的手腕,用巧劲迫她松开了弯刀。 鲜血从她的脖子一直往下流,骇得焱殇赶紧用帕子给她捂住。 高陵熠的双手慢慢垂下来,小十从他的怀里滑下来,还不肯放手,哭着抱紧他的腿不放。 “爹爹……抱抱……小十……” “谁是你爹!”高陵熠用力拉开她,指着焱殇咆哮,“你爹在那里!过去啊,过去!” 小十仰着小脸哭得更厉害了,小身子被雨水浇透了,一张嘴,雨水就往她的小嘴儿里灌。 高陵熠喉头沉了沉,缓缓抬手,抚上了她的小脸,神情凶狠,又复杂莫名。 “滚吧。”突然,他把小十推出去,身形一跃而起,头也不回地走了。 青鸢瘫倒在地上,往小十的身边爬去。 小十哇哇地大哭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要去追高陵熠。 “小公主。”冷啸赶紧把她抱回来,冲进了客栈里,大声吆喝店主打来热水,要给她把湿衣服换下来。 “阿九,我们回去。”焱殇抱起青鸢,大步进了客栈。 青鸢窝在他的怀里,痴痴地看着他,手指抚上了她朝思暮想的脸。 这时候还记得什么许雪樱呢? 什么都不记得,恨不能把他身边所有女人都赶走,还管什么良心不良心,他就是她的,谁也夺不走。她当什么好人,念什么旧情,她只要他是他的,这样就好了。 “阿九,别动。” 焱殇把她放到榻上,接过了冷啸递来的干爽帕子,给她擦去脖子上的血水。小十坐在榻的一角,仍在不停地大哭,一声声叫着爹。 青鸢说不出话来,抽泣着在他的掌心写了哑穴二字。 焱殇恍然大悟,赶紧给她解开了穴道。 青鸢浑身一抖,能说话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无语相凝噎,对视泪千行。 慢慢的,他把头低了下来,和她的额头相抵着,手掌抚上了小十的小脸。 这是他的妻,他的女儿啊!他错过了那么多、那么多她们母女的时光。 “她一岁三个月了。”青鸢双唇颤抖,勉强说出了一句话。 焱殇点头,“嗯。” 青鸢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日日夜夜的煎熬,独自生产,独自带大小十的辛苦,那些无人可诉的思念,那些坚强、倔强,那些失望和希望……全化成了泪水,她的身子里藏了大海,要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在这一刻流光。 小十哭得也更大家了,声嘶力竭,小脸涨得通红,还挥起小手打焱殇。这人把高陵熠赶走了,还让娘哭,这个人多坏啊!她气愤地挥舞着小拳头,扑头盖脑地打焱殇。 焱殇搂住她软软的小身子,眼眶里热泪直涌。 冷啸和冷潭背过身去,不敢互相看,怕这一看,也是铁血儿郎热血泪。 店伙计抬着热水进来,看到这一幕,又惊讶,又为难。 “这水?”一个小伙计进来,小声问。 “放下吧。”焱殇扭开头,喉头轻颤。 冷啸和冷潭一前一后出去,反手关上了门。 焱殇先给小十脱 了湿衣裳,把她放进了热水里。粉扑扑的小人儿,粉扑扑的小脸,哭得红通通的鼻头和大眼睛。 他那晚就应该认出来的,这就是一个小小的阿九啊! “叫什么?”他哑声问。 “乳名小十,没有取书名,等你取呢。”青鸢赤 脚过来,偎在他的手臂边,看他笨拙生疏地给小十洗 澡。 小十不配合,在水里不停地扭,不时浇他一脸水。 “乖,这是爹爹,娘跟你说过的,你的 亲生爹爹。”青鸢抽泣着,扶住了她的小身子。 小十有了青鸢的安抚,逐渐安静下来,抽抽答答地问:“爹爹呢?” 青鸢知道她问高陵熠,她无法解释大人之间的事,于是摸着她的小脸说:“他找小鱼干去了,以后这个爹爹会天天给你好吃的小鱼干。” “我要爹爹,不要小鱼干。”小十吸着鼻子,委屈地说。 “先洗干净……爹……爹买了糕点给你。”焱殇猛地想到了他买的糕点,赶紧从怀里摸出来。 雨水浸透了他的衣,也浸过了油纸包,抱青鸢太用力,糕点被挤碎了,油纸包一打开,糕点碎末就散落出来,跌得遍地都是。 多么糟糕的一份见面礼啊! 焱殇又恼又惭愧,僵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好好吃哦,是桃子味,你知道什么是桃子吗?” 青鸢站起来,从他的掌心里拿了一小块糕点沫儿吃了,再拿了一块喂到小十的嘴边。 小十抽泣着用手比划桃子的形状,继续抽抽答答,“桃子,甜的。” “嗯,吃吧。”青鸢把糕点喂进她的嘴里。 她嚼了几下,眨巴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焱殇。 “这是小十的爹爹,你叫的那个,只是叔叔。”青鸢小声解释。 小十扁扁嘴,“是爹爹。” 青鸢还想解释,焱殇拦住了她,蹲下来,温柔地拉住她的小手儿,沙哑地说:“我叫焱殇,你是我的女儿,我的小公主,你跟着我姓焱。” “盐,小鱼干,好咸。”小十吸着鼻子,拖着哭腔说。 青鸢笑了几声,又哭了。 “不会,爹不会给你吃好咸的小鱼干,会给你吃好吃的小鱼干,还有包子,桃子,你想吃什么,爹都给你买。”焱殇喉头颤动,缓缓俯过去,在小十的小脸上亲吻了一下。 多么奇妙的感觉啊! ——————————————分界线—————————————— “RTRT00751218”姑娘答对了,发帖时间2015-03-1913:17,最早,最先猜出两个人物,请来QQ上找我领乐文币。 哇卡卡,有些姑娘们脆弱的小心肝,真是太脆弱了。 看文不要太心急,我知道看连续剧的感觉,急着知道下面的故事。但追文就是这样,有时候追的是一份情谊,一份认同,一份欣赏。有的姑娘总是喜欢自己想像我会怎么写,其实不必要这样,我写了这么长了,大家想想在情节处理上,真的就和别人雷同一样吗?是不是有很多意外?这就是我啊。跟了这么久,还不熟悉我吗?   ☆、268.他就不能看她穿衣服了?【268】 他就不能看她穿衣服了?【268】 小十睡了,就在二人的中间,软软的小身子像温暖的光源,让焱殇的视线不忍心离开她半分半秒。 “取个名字吧。”青鸢抬眼看他,柔声说。 焱殇流连在小十小脸蛋上的手指抬到她的眉心,轻轻揉平她眉间的川字,小声说:“想了好多好多名字,想了无数回和你重新见面的时刻。每一晚都念你们母女的名字,才能面对寂黑长夜……跫” 青鸢把脸往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轻轻地问:“什么名字?” “焱婥妤。”焱殇低下头,和她额头轻抵,喃喃地念:“左掌心是你,右掌心是她。播” “洛城重相见,婥婥为当垆……”青鸢长睫轻颤,泪水缓缓淌,哽咽着说:“好听。” “别哭了。”焱殇捧住她的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都是我的错,让你独自承受这么多苦。” “没有,不是……” 青鸢摇了摇头,忍不住想到他和许雪樱拥抱的那一幕,张张嘴,泪水沾了满唇,又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今夜属于他和她,只诉离别爱,不谈她人情。 “阿九。” 他身子又俯过了一些,伸长手臂抱住她,滚烫的唇烙在她的眼角上,再一点点地往下滑,最后到了她的唇角上。 咸咸的热泪皆被他吻走,然后轻轻地咬住了她的唇。 青鸢闭上眼睛,任他的吻一点一点地深了,然后完全放松下来,把整个灵魂又捧到了他的面前。 焱殇身子又往她的这边挤了挤,扣着她的后脑勺,要把想了一年多的相思都吻回去…… 突然,有只小手伸了过来,往他的脸上用力拍了一下。 他被拍懵了,匆匆低头,只见小十醒了,正瞪着灵动清澈的大眼睛,满脸不高兴地看着他。 “咬娘娘……”她嘟着小嘴巴,又抬手打。 青鸢扑哧一声笑出来,把脸埋进了柔软的锦被里,笑着笑着,又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小鱼干,爹爹……”小十的好梦被二人给挤没了,开始发浑,在榻上拱来拱去地找高陵熠。 焱殇坐起来,看着小十在榻上打滚,无可奈何地问:“现在要怎么办?” “不知道。”青鸢偏过脑袋,手抹过了脸,哽咽着说:“高陵熠常顶着她去海边玩,你也去吧。” “可是晚上风大……”焱殇犹豫了一下,跳下了榻,把小十抱过来,笨拙地给她穿衣服。 “小鱼干。”小十扭来扭去的不配合,要往青鸢的身边爬。 “爹爹带你去拿小鱼干。”青鸢坐起来,利落地给她套上小衣裳,哄她起来。 “不是爹爹……”小十看焱殇,很不乐意地说。 “是爹爹。”青鸢扶着她的肩,认真地说:“娘说过的啊,小十的爹爹是个长得好看的大英雄,他还会武功,还会飞呢。” “爹爹会飞。” 小十跳起来,伸展小胳膊,做出小鸟飞的样子,在榻上跳来跳去。 夫妻二人知道她说的是高陵熠,那么多夜晚,高陵熠一个人带着小十在寂静的海滩,用沙子堆出大鱼,捡来海螺吹给她听…… 高陵熠寂寞成了什么样,才会和一个小家伙玩得如此合拍? 高陵熠孤单成了什么样,才会把冷血残酷都丢开了,把敌人的女儿哄成了自己的女儿? 小十跳完了,沮丧地指着外面说:“找爹爹……” 焱殇站起来,拍了拍双腿,朗声说:“走,带你找爹爹去。” 小十眼睛一亮,立刻向他伸出了手。 “走吧。”焱殇把她举起来,放到了肩头。 他曾这样抱着青鸢坐过他的肩头,他的妻女,就应该坐在他的肩头,他带着她们去看星空璀璨,看日月如画。 “走了。”他稳步往外走去。 院中清月一轮,柔辉满地。 小十很快就欢呼起来了,青鸢听着她的笑声,惊讶地走到窗边去看,只见焱殇正把她抛起来,再稳稳接住,再抛起来…… 这是继承了她的性格吧,这么小就爱冒险! 青鸢看了会儿,疲惫和睡意袭来,她就这样靠在窗边的桌子上睡着了。 ——————————————————分界线———————————————————————— 一夜乱梦,乱到不知道梦到了哪些人,哪些事。 迷迷糊糊中,有把惊喜交加的声音在耳边响。 “阿九。” 她努力睁了睁眼睛,好容易易开了,睡得模糊的双眸前,立着一道窈窕的身影。她迟钝了片刻,才认出这是许雪樱!焱殇抱着小十站在她的身边,正笑吟吟地看着她。而外面的天,是黑的! 她睡了多久?她揉了揉脑袋,坐了起来。 “阿九。”许雪樱坐下来,激动地抱住她,连声说:“看见你太好了!” 青鸢张张嘴,没能激动起来,这以后要怎么办? “阿九,我们找了你好久了,你回来太好了。”许雪樱直抹眼泪,握着她的手连连摇。 青鸢勉强笑了笑,抽回了手,小声说:“是啊。” 许雪樱没看出她的异样,只以为她是累了,于是站了起来,拍了拍手说:“看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青鸢仰头看她,想了想说:“没什么不一样,还是这么漂亮。” “哪有你漂亮。”许雪樱掩唇笑笑,小声说:“我瘦了啊。” 青鸢笑得更牵强了。 “你起来吧,我做饭去。”许雪樱见她无精打彩,识趣地闭嘴,往外面跑去。 焱殇把小十放到她的身边,奇怪地问:“怎么了,你看到雪樱不高兴吗?王后一事,是太后想的计策,是想稳住朝臣。” “哦……”青鸢随意点点头,拉着小十的手问:“乖不乖呀?” 小十咂咂嘴,兴奋地说:“小十乖,吃了桃干。” “就知道吃。”青鸢捏她的小脸,嗔怪道:“长成小胖妞了。” “让她吃吧,她喜欢。”焱殇坐下来,想拉她的手。 “你出去,我穿衣服呢。”青鸢懒懒地说。 焱殇忍不住笑道:“你穿你的,我还不能看了?我帮你穿也成。” 青鸢没笑,推了他一把,严肃地说:“雪樱在这里呢。” “在就在呗。”焱殇有些丈二摸不准头脑,雪樱在这里,他就不能看她穿衣服了? 青鸢拧眉,抓过放在另一头的衣裳,匆匆穿好。 焱殇不时帮她系系盘扣,捋捋长发。末了,打来了水,拿来了眉笔粉脂。 “干什么?嫌我丑了?”青鸢看着这齐整的一套,有些不爽,这一定是许雪樱的东西吧? “我以为你喜欢……”焱殇被她的怒气又弄懵了,捧着胭脂盒子,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说:“这里的胭脂不错,所以特地去给你买的。” 青鸢的心软了软,她不在这里,又怎么能强求他身边没人照顾呢?匆匆地从他掌心里拿来胭脂,小声说:“谢谢。” 这么生份!焱殇越发觉得古怪,这丫头很不对劲啊。 “饿了,尝尝看雪樱的手艺好了没?”青鸢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说。 “走吧。”焱殇抱起小十,跟在她身后出去。 还是在小客栈里,不过整个客栈已全部包下,官府派人把外面团团围住,边境守将正赶来见他。 院中支着小桌,十二盏灯笼在风里轻轻摇动,投落一院温柔的光。 桌上已摆好了酒和凉菜,只待许雪樱亲手炒的热菜出炉。青鸢在一边坐下,夹了一筷子凉拌豆腐喂小十。 小十吧唧着嘴吃了,满脸笑容,抓着银勺就去舀,不一会儿就塞了满嘴。 “呵呵,小公主真可爱。”冷啸和冷潭在一边看着,笑呵呵地说。 “她呀,也没吃过多少好东西。” 青鸢怜爱地抚着她的小脑袋,现在可算是回到蜜罐里来了,以后也不必整天吃小鱼干了。 “吃吧。”焱殇把另一盘凉菜也推到她的面前。 小十看看他,舀了一勺子喂到他的面前,笑眯眯地说:“吃。” 焱殇顿时乐了,张开嘴就要吃。 但小十的勺子却从他的面前滑过去了,递到了坐在那边的冷啸嘴边。 人们都怔住了,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还是青鸢看出了道道,冷啸瘦,穿的是酱紫色的衣服,和忠仆有点相似。 焱殇干咳,掩饰自己的尴尬,低声说:“看来小十喜欢冷啸你啊。” 青鸢好笑极了,忍不住用勺子舀了花生米去喂他,“这么可怜,吃吧。” 但他刚张嘴,青鸢的手又缩回去了。 许雪樱来了,端着一只食盘,上面放着热汽腾腾的三盘菜,正笑容满面地走近。 焱殇终于琢磨出了一些门道,这青鸢还是在为王后之位生气? “明日我们就启程回京。”他试探道。 青鸢轻轻哼了声,没发表意见。若是高兴,应该表现出来了,看她这态度,确实是心里堵了事。 他环顾众人,笑着说:“长风反正也不耐烦了,正好让他轻松。” “四哥怎么了?”青鸢听到卫长风的名字,立刻追问。 “王后有所不知,大皇子昏睡了两个月才醒。王是在你走之后没两天就醒了,当时大发雷霆,责备我们不应该让你独自犯险,自责自己没能为你挡住风雨。所以干脆丢下一切,满天下找你来了。王找你,已经找了足足十五个月了,一直没有回过京城。”冷啸赶紧说。 青鸢听着有些不对,那许雪樱就一路相伴吗?她的心越发有些纠结。 “大皇子醒后,太后央求他不要离开,以王的身份留在朝中,帮着大元国镇住那些妖魔鬼怪。所以这一年多来,朝臣们见到的王,都是大皇子扮的。”许雪樱笑着接话。 青鸢突然琢磨出一丝异样,难道…… 正怀疑时,许雪樱突然脸一红,快步过来,俯到她的耳边说:“我向大皇子求爱了,你现在回来了,他只怕又要动心,拜托你一定要对他冷漠一点。” 青鸢脑子里乱了乱,站起来,指着小院说:“你前晚在这里抱着的人是卫长风?” “你别说啊,你怎么这样……”许雪樱的脸立刻涨红了,气恼地捂住她的嘴,蓦地又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卫长风告诉你了?他回来了?” “不是……是……” 青鸢顿时哭笑不得,继尔又惊又喜。原来是她误会了! 焱殇总算明白过来了,原来青鸢撞上了许雪樱和卫长风相拥的一幕,然后吃醋了! 慢着,这么说,青鸢和卫长风就隔着一道墙,她因为吃醋都没有出来相见!若不是他及时赶来,是不是又要错过了? 他眯了眯眼睛,唇角浮出一朵危险的笑意,扣住了青鸢的手腕,沉声说:“阿九,我们进屋去,我有事与你商量。” “我饿了,我还要喂小十吃饭。”青鸢明白他笑容里的威胁意味,赶紧挣开他的手。 “有我呢。”许雪樱也想明白了,叉着腰,威胁道:“王要与你商量事情,你想抗旨吗?” 冷啸和冷潭都笑了起来,没有一人想出手相救。 青鸢还想继续拿小十做挡箭牌,但焱殇不给她机会,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大步往屋子里走去。 门关上了,只有夫妻二人面对面站着,气氛有些紧张。 “你想干什么?”青鸢红着脸问。 “你还真敢想,真能想!若我没来,你说,这事要怎么办?还让我满天下找下去?”焱殇一臂揽住她的腰,把她搂了过来。 青鸢嘴角抽抽,小声嘀咕,“你是没见着那一幕……又抱又亲的……我怎么知道是这样?” “就算又抱又亲,依你的脾气,不应该是出来质问吗?怎么会当了缩头乌 龟?”焱殇又好气又好笑,拧着她的鼻子问她。 青鸢只好张开嘴呼吸,嗡声嗡气地说:“吃醋嘛,生气嘛。” “你还有理了。”焱殇虎着脸,把她更用力地往怀里摁。 青鸢咬了咬唇,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还好意思笑啊。” 焱殇咬牙切齿地瞪她。他都不敢想像,若真的没在雨里看到她,是不是一错过,又是无数年? “我突然想到一句话,是你的就是你的……”青鸢哎哎叫了几声,红着脸说。 “哦,还有心思想什么话。”焱殇低下头,往她的嘴上咬了一下。 两片软软的、甜甜的、柔柔的唇瓣,在他的齿间像美味的糖,让他舍不得松开。 青鸢被他吻得一身软,只能靠在他的身上才能勉强站稳。 “晚上收拾你。”焱殇艰难地松开了她的唇,小声说。 “晚上还要带小十呢。”青鸢一手掩唇,垂着长睫含糊地说。 “她不睡觉了?”焱殇咬牙道:“你少给我来这一套。” 青鸢抬起水潋潋的眸子看他,手指往他的胸口上戳,“你敢凶!再凶一下试试。” “翅膀硬了,等下给你好好捋捋你的翅膀。”焱殇抓住她的手指往齿间放。 青鸢又笑了起来,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小声说:“讨厌,就你浑话多。” “娘……出来……” 突然门被拍响了,小十在外面大喊大叫,紧接着是许雪樱的笑声。不用说,许雪樱故意使坏了! 青鸢推开了门,笑着抱起了小十。 真好,大家都和以前一样! ——————————————————分界线—————————————————— 卫长风代替焱殇见过了驻边的将军,赶来时,众人酒意正酣。 许雪樱正用筷子敲打碗底,唱一支大元情歌,不过唱得南腔北调,被烈酒浸得完全不成形。青鸢拿着剑伴舞,左一下右一下地乱挥。小十窝在焱殇的怀里,已经睡着。冷啸和冷潭喝得醉眼朦胧,不时划两下拳。 只有焱殇还清醒,向卫长风招了招手,抱着小十过去给他看。 “取名了?”卫长风接过来,仔细端祥,激动地说:“真像阿九,简直就是小时候的阿九。” 青鸢揉揉眼睛,看着两个焱殇,然后晃了晃手,笑道:“喝多了,看重影了。” “阿九。”卫长风抱着孩子过去,激动地看着她,一臂要把她 揽住。 青鸢的动作更快,丢开了剑,直接搂住了他的脖子,笑哈哈地说:“焱殇,这才是焱殇,那个是影子对不对?” 焱殇赶紧过来,一根根地扳她的手指。 “走开,影子走开,我要抱着相公,一辈子都不松开。相公,抱抱啊,抱抱。”她朝焱殇啐了一口,继续朝卫长风撒娇。 卫长风的眼睛红了红,手掌抚上她的头发,半晌才小声说:“我才是影子,快松手吧。” 焱殇有些悸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不要,抱着相公。”青鸢喃喃地说着,整个人开始往地上滑。 六七坛烈酒,被他们几个人喝了个精光,能不醉吗? 亲人相逢,又能不醉吗? 焱殇赶紧接住了青鸢,抱回了房间。卫长风在石凳上缓缓坐下,看着怀里的小东西,心里五味杂陈。 她突然不见了,她又突然回来了,每一次他都不在她身边,难道这真就是有缘无份? “给我吧。”焱殇去而复返,向他伸出手臂。 卫长风把孩子交给他,勉强笑了笑,“取名了吗?” “阿九给她取了个乳名,小十。我给她取的名字是焱婥妤。” “嗯。”卫长风站起来,小声说:“那你们也团圆了,我的责任也尽到了,不如就此别过吧。” “你不要等她醒过来?”焱殇惊讶地问。 “不必了。” 卫长风心酸地摇头。他这份等待到了今日,可算是真的要醒了,他永远不可能等来她的,他只能去自己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她。 “朝中大事,冷青他们都知道,你只管问他们即可。驻边这里的事,我也去过问了,没什么问题。” “见见她再说吧。”焱殇打断他的话说。 “不必了。”卫长风笑了笑,手摁到他的肩上,认真地说:“焱殇,你我虽说少了兄弟情份,但同爱一个女人,也算是缘。好好照顾她吧,我走了。” “我会告诉她,你来过了。”焱殇郑重地点头说。 “嗯,还告诉她,她眼神还是不好。”卫长风苦涩地笑笑,收回了手,转身就走。   ☆、269.我不负你【269】 骄阳如火,云罗街头响起了叫卖冰块的声音。昂贵的价格并没有吸引太多人的驻足,卖冰的铺子里门可罗雀,偶尔有富户的奴仆过来,买上一点匆匆离开。 掌柜的坐在大堂里,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摇头晃脑地唱小曲。 一道高瘦的影子从门口斜扑进,掌柜的眼睛猛地一瞪,只见君耀然戴着斗笠进来了,赶紧放下酸梅汤,垂着双手过去,点着哈腰地问安播。 “当家的回了。” “嗯。”君耀然取下斗笠,往桌上一丢,大步往铺子后门走去。 “快给当家的倒一碗冰镇杏子酒。”掌柜的吆喝了一声,弓着腰,跟着他往后面走。 “生意怎么样?”君耀然微微侧头,哑声问。 “挺好,稍后就把帐本拿来给当家的看。”掌柜的笑呵呵地说。 “嗯,不必跟来了。”他淡漠地看了一眼掌柜,甩下了布帘跫。 掌柜轻抒一口气,向跟来的小伙计使了个眼色,小声说:“把杏子酒放在门外的小桌上,不要进去。” “是。”小伙计捧着杏子酒一溜小跑过去,小心地放在了乌木小桌上。 君耀然站在廊下,用井水和茉莉香的夷子洗了手脸,端起杏子酒一口饮尽。冰凉的酒汁顺着喉咙一直凉爽到肚子里,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丢开碗,推门进了房间。 房间很宽敞,与外面的朴实相比,这里简直堪比皇宫。镂空隔断木架上搁着十九种金玉制成的小动物,活灵活现。一只拳头大小的骨瓷香炉放于正中,点着茉莉香,满室馥郁。 金丝楠木的床榻,垂着金丝织就的垂帘,水晶缨络围于四周,撩起帘子时,缨络撞动,脆响满室。榻的下面放着几盆冰块,让榻上有丝丝凉意萦绕,外面的酷热丝毫影响不了这里。 汉仪穿着一身绣满牡丹的丝裙,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双眸紧合,瘦得不成人形。若不是鼻子还有微微的翕动,几乎让人错认为这是一具蜡人。 “我回来了。”君耀然坐下来,痴痴地看着她,“你还在睡呢?什么时候起来?” 风从窗子里撞进来,缨络又是一阵轻响。 君耀然缓缓躺下去,一臂揽住她,额头抵在她的肩膀处,喃喃地说:“放心,待我替你报了仇,杀了那些杂碎,我让你做最尊贵的人。” 这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在回响。他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削瘦的脸颊,半响苦笑了起来。 “汉仪,什么时候能和我说说话?现在我连说话的人也没有一个。” 正惆怅时,门外响起了掌柜的声音。 “当家,夫人来了。” 他拧拧眉,不悦地说:“让她等着。” “等什么?我要进来了。”倾华猛地推门,语气凌厉地说。 君耀然从榻上跳起来,怒瞪向门口。 “君耀然,你守着这半死不活的汉仪,不管我的事了吗?我可是全按你的计谋做的,现在可好,高陵熠要回来了!”倾华丝毫不惧,大步迎过去,指着榻上就问:“你是想抱着她一起死吗?” “滚出去。”君耀然怒不可遏地一掌掀开她。 “够了,我受够你这副假腥腥的模样。”倾华被掀得退了几步,气恼地说:“你若真想和她长相厮守,就赶紧把朱雪樽找回来,焱殇不正是被朱雪樽治好的吗?” “再说一次,滚出去。”君耀然双眸赤红,步步逼近了倾华。 倾华终于有些发怵了,俏脸一沉,甩袖出去。 君耀然快步走回榻边,掩好帐帘,把冰块翻动了几下,这才掩门出来。 倾华坐在乌木小桌边,小伙计正殷勤地捧上一碗冰镇酸梅汤给她。听到脚步声,她飞快扭头看过来,眼眶猛地一红,随即抽泣起来。 “哭什么。”君耀然不耐烦地说。 倾华一听,立刻掀翻了酸梅汁,指着他说:“君耀然,你别忘了,如今是我与你同在一条船上,我若不好,你也别想好到哪里去。” “行了,我自有安排,赶紧回去。”君耀然更加暴躁,直接驱赶她离开。 “君耀然!”倾华咬咬牙,强忍脾气,放低了姿态,“他这几天总问我,为什么要调动南境的兵马,我快搪塞不过去了。” “搪塞不过去就让他多睡睡。”君耀然漠然地说。 “那种药放多了,他以后醒不来怎么办?”倾华又急了,快步到了他的面前,急声说:“还是想个借口比较好。” “没有借口,有妇人之仁,到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君耀然眸子里寒光一现,冷冷地笑起来。 他当初那样仁慈,可他得到了什么?得到的是亲人的背叛和伤害,仇人的无情摧残暗算,还有汉仪如今的惨状。 他恨透了那些人,他一定要把这些人一个一个的全都掐死! 他的眼神过于凶狠,脸颊也有些扭曲,模样骇人。 倾华心中一惊,不敢再问,匆匆点了点头,拿起垂着淡绿轻纱的斗笠戴上,小声说:“那我回了,你有事让人进宫告知我一声。” 君耀然没出声,高傲地扬了扬下巴。 倾华秀眉微拧,从后门处匆匆出了小店。外面有辆不打眼的小马车正在等待,见她出来,立刻有一个小个子男人迎上前来。 “回去。”她摁了摁被热风掀开的垂纱,匆匆说。 “现在怎么办?”小个子扶她上了马车,小声问她。 倾华摇了摇头,小声说:“君耀然以前一直笨笨憨憨的,自打找到汉仪之后,为人大变,越来越狠毒,我们得防着他了。” “皇上那里怎么交待?”小个子又问。 倾华深吸一口气,叹道:“不知道。” 闷了会儿,她挥了挥手,沮丧地说:“先去买点冰镇的西瓜薄荷露,皇上爱吃。再买点水晶凤梨酥,给太子拿去。” “都买好了。”小个子赶紧说。 倾华怔了怔,笑道:“还是你这小子机灵。” 小个子咧嘴笑,尖声说:“跟在娘娘身边,总得机灵一点,才能富贵长长。” “嗯,小重子,你记住,只要本宫不倒,你们跟着我,就能富贵长长。”倾华满意地点头。 小个子赶紧跪下磕头,满脸谄笑,“小重子为娘娘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马车一路疾驰,回了宫中。 寝宫里没人,她一向不喜欢寝宫中有宫婢,所以让她们都在外面站着。她把糕点放到桌上,快步出去,奇怪地问:“太子呢?” “嬷嬷带太子去园子里玩了。”一名宫婢上前来,小声回话。 “哦。”她点点头,扶着门框站了会儿,慢吞吞地往高陵越的寝殿走。 才推开门,里面的咳嗽声就传了出来。 “咳咳……” 她看了看正坐在窗边批折子的高陵越,心中一惊,堆上笑脸,慢步走了过去。 “皇上怎么起来了?” “去哪儿了?”高陵越放下了笔,向她伸出手。 倾华把手递过去,顺势从他背后抱住他。他身上有浓厚的草药味儿,这一年多来,他完全靠药维持生命,有时候咳起来地动山摇,几乎能让人以为他马上就把心肝五脏都咳出来了。 “去外面逛了逛,闷得慌。”她皱皱鼻子,小声说:“给你和太子买了你们爱吃的糕点,我让她们用冰镇镇,再端过来。” “别乱跑,我醒来时,没见着你,心里就慌。”高陵越把她拖到面前,小声说。 “知道了。”倾华心乱如麻,牵强地笑笑。 “什么事让你不高兴?”高陵越看着她的神色,疑惑地问。 “南境那边,大元好像有些蠢蠢 欲 动,大元人始终亡我之心不死,所以我很担忧。”倾华秀眉轻拧,忧虑地说。 “但我听柏王说,大元人并没有什么异动。”高陵越拧拧眉,低声说:“你是不是过于担忧了?” 倾华心咯噔一响,这一年多来,她和君耀然一直没敢动柏王,只是小心地与其周 旋。这老头儿心思缜密,目光如炬,一直不喜欢她,而且坚持在寻找高陵熠。她一直想除掉这老头儿,但君耀然却要留着这老头儿,以稳住朝臣。 “是吗?柏王从哪里来的消息,可靠吗?”她立刻转换了话题,靠在高陵熠的身上,娇嗔道:“我担忧,也是为了夫君你担忧,再不济,我也得替太子护着这江山河图。” 高陵越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感叹道:“我真是得到了一件宝贝,倾华你不仅美貌,还有治国才华。这一年来,若不是你,我们云罗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所以啊,你好好歇着,养好身子再来照顾我们母子,这些折子让我来批就好了。”倾华拉起他,抱着他撒娇。 高陵越犹豫了一下,笑了,“好,我也好久没和你游游御花园了,一起去走走吧。” “嗯。”倾华偎在他的身边,乖巧地点头。长睫垂下时,惊恐和不安才从眼里一闪而过。 她犹豫不决,不知道应不应该再给高陵越的茶里放药,若他真的倒下不起,她独自在这世上,又太孤单了。就算不喜欢他,这个男人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她心酸难耐,眼眶渐渐红了。 “怎么了?”高陵越察觉异样,转头看她。 倾华摇了摇头,勉强笑笑,“就是心疼皇上,皇上早点好起来吧。” 高陵越感动地抱住她,温柔地说:“傻丫头,我不是正在好吗?柏王给我送的药的确有效。” “柏王给你送药?”倾华猛地一颤,猛地抬头看他。 “是啊,是我让他找的民间大夫,就没知会你。若治得不好,你也不会责怪他。”高陵越笑道:“你看,才四副药,我就好多了。我相信,再吃上几副,一定能大好。” < p>“太好了。”倾华看着他,木然地说:“真是太好了。” 他一好,这朝臣们可就热闹了,柏王为守,不知道会怎么弹劾她。他若再查明与高陵熠的事,以及他倒下时她私自放天烬兵马入境的事……她不敢想像,手心发麻。 “来人,去看看西瓜薄荷汤冰好了吗,拿到园子里来。”她转过身,眼神凌厉地看向小重子。 小重子会意,行了个大礼,撒腿就往回跑。 倾华看向满脸温柔的高陵越,心跳越来越快。 为保自己,她还有什么做不出呢?她不能失去这些啊,权力能让人迷醉,她已经尝到了其中的滋味,也明白了为何上官薇死抓不放。没有爱和依靠,就只有靠自己,靠至高无上的权力来保护自己和孩子。 所以,对不住了,高陵越,你还是睡着吧。 她微微一笑,挽住了高陵越,与他并肩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分界线—————————————————————— 大元都城是另一景象,喜气洋洋,敲锣打鼓,鞭炮齐鸣。满朝文武都在城外等侯迎接焱殇和青鸢回朝。 马车渐近了,焱殇拖着青鸢从马车里出来,站在车头,指着前面说:“你看,立国之后,我也是第一次来。” 青鸢抿唇笑,偎在他的怀里,脆声说:“后悔了吧,少享了多少福啊。应该趁我不在,赶紧三宫六院地纳好,多过过瘾。” 焱殇朗声大笑。 青鸢若不这样说话,就不是青鸢了。 “恭迎吾皇,恭迎王后。” 文武大臣们远远地就跪下,呼声震天。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出去巡查的皇帝和回来的皇帝不是同一个人,只是惊讶于伴驾在身边的王后的不一样。 “平身,回宫。”焱殇笑呵呵地向众臣们点头,抖动缰绳,架着马车,带着青鸢进了城门。 以君奕宸的身份出去,以焱殇的身份回来,足足隔了三年半。 城中繁华如昔,却已是物是人非。 “不知宫中还有旧人吗?”青鸢想到了玉芬姑姑,惋惜地问。 “城破之时,早就跳光了吧。”焱殇笑道:“放心,卫长风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能放的,他都放了。” “四哥好心。”青鸢缓缓点头,叹道道:“可惜他不肯见我。” “你抱着他叫我的名字,他当然不见你。”焱殇说得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讨厌。”青鸢抬手就打他的胸膛。 “敢对皇帝动手,大胆。”焱殇一臂揽住她的腰,笑声愈回爽朗。 青鸢索性揭开了面纱,笑吟吟地看向跪在两边的百姓。第一次走进天烬皇城时的心情,如今还清晰地刻在心里。那时候,她彷徨无助,苦闷担忧,时刻担心丢了小命。世事无常,那时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真的成了这座城的女主人,大元国的王后。 只是,差了四哥,差了小珍珠…… 她一阵黯然,这一路上不知道派了多少鸟去打探消息,都没有找到小珍珠的下落,现在她只能企盼高陵熠对小珍珠手下留情。 “恭迎王上,恭迎王后回宫。” 皇宫里也跪得满满的奴才, 倾心太后站在人群前,翘首企盼。见二人架着马车进来了,立刻拄着拐仗迎上前去。她老了,背都弯了! 焱殇立刻跳下马车,大步走了过去。 倾华太后只唤了一声殇儿,便泣不成声。 “母后别伤心,孩儿不孝,现在回来了。”焱殇扶住她的手臂,扭头叫青鸢。 冷青和冷衫上前去扶下青鸢,抱下小十,大步走到了倾华太后面前。 “这是……”倾心太后看到了小十,惊喜交加,“长得太像王后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小十刚睡醒,揉着大眼睛瞅倾心太后,奶声奶气地问:“你是谁呀?” “这是皇奶奶。”青鸢抱下她,柔声说:“给皇奶奶磕头。” 小十还在揉眼睛,仰着小脑袋四处张望,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倾心太后说:“小猫头。” “嗯?”众人一怔,不解地看着她。 小十开始往倾心太后身上爬,伸长小胳膊摸倾心太后的腰。倾心太后明白过来,小十看到了她戴的老虎玉佩。 “来,戴着。”倾心太后立刻解下了玉佩,挂到了小十的脖子上。 小十捧着玉佩摸来摸去,爱不释手,末了,抬着小脸,甜甜地说:“你是好人。” 众人皆楞,继尔大笑。 青鸢也笑,抚着她的小脑袋说:“这是爹爹的娘亲,你要叫皇奶奶。” 小十像没听见,迈着小腿往前跑,欢呼道:“好大的房子。” 青鸢赶紧去追,小十像掉 进海里的小鱼,冲进草原的小羊,撒欢地冲,根本不肯停下。这个玉雕上摸摸,那个石头上坐坐,咯咯的笑声响个不停。 众人围在焱殇和太后身边,慢步跟在母女身后。 “殇儿,是怎么找到的?”倾心太后好奇地问。 “高陵熠把她和小十关在岛上,最近才回来,我们在曼海那边遇上了。母后,这就是缘份,差一点又错过了。”焱殇笑着说。 倾心太后眉头皱皱,小声说:“这高陵熠怎么这么坏呢,居然把她们母女关在岛上面。” “可不是吗,岛上什么也没有,公主连包子都没吃过。”冷潭忿忿不平地说。 倾心太后心疼地摇头,眼眶都红了,“可吃尽苦头了,赶紧去给御厨说,多做一些水晶包子给小公主。” “太后,小公主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去看看吗?”一名大宫女笑着说。 “好啊。”倾心太后连连点头,笑着转头看众臣,大声说:“今日不醉不归,哀家替皇上作主,明儿大家都不用上朝,都去崇明殿喝酒去。” “谢太后,谢王上。”众臣齐齐谢恩,结伴往崇明殿走。 这一家人跟着乱跑的小十,绕了好一会儿,停到了一座小花园里。 小十玩疯了,突见前面有一个秋千,乐不可吱地跑过去,抓着绳子就爬。 “小心,都别傻着了,快去扶着。”倾心太后顿了顿拐仗,连声说。 宫婢们一拥而上,把小十小心地抱上秋千。 “娘现在可闲不住了。”焱殇打趣道。 倾心太后舒心一笑,大声说:“我就这么点乐趣了,在入土之前若能再抱几个孙子,那就更好。你们久别重逢,多多努力,多生几个。” 青鸢哑然失笑,拔腿往秋千边走去。 小十坐在秋千上,一双细细小腿儿不停地晃,奶声奶气地大叫,“娘,飞了,飞了。”   ☆、270.小妖物,看谁整谁【270】 “快抱下来。”倾心太后看着看着就着急了,孩子太小,要是掉下来怎么办? “没事,让她玩吧。她几个月的时候,高陵熠就常把她放在悬在半空的鱼网上面晃,她喜欢。”青鸢随口说。 这不是一家和睦的情景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群妇人都不出声了,安静地看着焱殇。 青鸢迅速明白说错了话,她坦然地笑笑,朝小十招手。 “下来,我们吃好吃的去。播” 小十胖乎乎的小身子摇了摇,撒手就往秋千下面跳。 “小心哪。”倾心太后急了,颤微微地往前扑跫。 焱殇动作更快,箭步上前,接住了从秋千上掉下来的小十。 “好玩。”小十兴奋地笑着,搂着他的脖子大叫,“还要玩。” “不可以了,要吃饭了,你再玩就没饭吃喽。”青鸢走过去,用帕子给小十擦汗。 “那吃了饭能玩吗?”小十期待地问。 “不可以,明天才能玩。”青鸢摇头,认真地说:“你答应过娘,要听话,不能说话不算数。” 小十拧拧小眉毛,嘟着嘴说:“好吧。” “她想玩就让她玩。”焱殇把她顶在肩头,笑道:“难不成我的小公主想玩秋千也不行?” “不行,要有规矩,不听话就要打屁 屁。”青鸢坚定地摇头。 “我要找爹爹去玩。”小十不高兴地说。 “你爹就在这里。”青鸢拧她的小脸,微笑着说。 “爹爹在船上……”小十扭头看宫墙的方向,小脸上全是伤心的神情,“要找爹爹……” 倾心太后终于听出了些名堂,奇怪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她叫谁爹呢?” “没事。”焱殇笑道:“走,爹带小十吃小鱼干去。” “应该改口,叫父皇。”有名朝臣命妇笑着接话。 “一样,随她吧。”焱殇宠溺地把小十举高了,仰着看着她笑。 “好玩,好玩。”小十蹬着小胖腿,又笑起来了。 “对了,雪樱呢?”倾心太后往人群里找了一会儿,奇怪地问:“还有长风呢?他们两个没一起回来?” “雪樱回来了,长风走了。”焱殇平静地说。 “这孩子又跑哪里去啊?哎哟,我这一家人怎么就总不得团圆。”倾心太后急了,连声让人去把卫长风找回来。 “太后,四哥喜欢自由,你让他一个人去安静安静吧。他想我们了,就会回来看看的。”青鸢劝道。 “那得到什么时候,再说了,他要想,也不是想我们哪……”倾心太后心急如焚,催着焱殇赶紧把侍卫们都打发出去找人。 “找回来也好,雪樱挺伤心的。”焱殇低声说。 “不过,雪樱也做了一年多王后……”倾心太后吞吞吐吐地说, “母后!”焱殇拧眉,打断了她的话。 “我的意思是,给天下一个交待,不然雪樱以后不好做人。”倾心太后叹息道。 青鸢其实也想过这一点,雪樱这回更难嫁人了!若卫长风不开窍,总不能让她孤苦伶仃,孑然一身一辈子吧? “那把卫长风抓回来,往他茶里加一把药,生米煮成熟饭如何?”她扯扯焱殇的袖子,小声献计。 焱殇嘴角轻抽,抽回手,“你是想雪樱跟你拼命,还是想卫长风跟你拼命?” 青鸢干笑,挽住了他的手臂,小声说:“都不想。” 她才不想再横生枝节,如今天下已定,一家安好,多好啊!感情的事强迫不来,雪樱和卫长风若有缘份,哪怕天长日久,也终会走到一走。若没有缘份,这些人操碎了心,也不会佳偶成双。 伴驾的朝臣命妇们慢吞吞跟在一家人后面,有人终于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孤男寡 女关在岛上,若真没苟且之事,谁信呢?” “是啊,小公主方才不是说,一直同住一室吗?奇怪了,说是高陵熠曾经训练杀手的地方,怎么会只有一间房?” “少嚼了,小心被人听到。” “听到又如何,不就是这么回事吗?高陵熠既然把她抓去,难道就是摆着看?我看这小公主……一点都不像王,谁知道……” “快别说了,真会被剪掉舌头的。”有人害怕了,缩了缩脖子,飞快地跑开了。 ————————————分界线—————————————— 夜深了。 青鸢把睡熟的小十放到床上,掖好单独为她缝制的小被子,俯身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一岁半了,第一回睡这么柔软,这么好的床! 她抚着小东西的脸,悲喜交加。 虽说生活好不好,不全以物质来衡量,但是哪会有人不想给孩子 最好的一切呢?想想小十被高陵熠掐着喉咙的那一幕,她都会浑身发凉。 “怎么不睡?”焱殇举着烛台过来,轻手轻脚地放到了一边的小几上。 “你也睡这里?”青鸢扭头看他,见他长发披散,只着中衣,于是好奇地问。 “那我睡哪儿?”焱殇好笑地问。 青鸢笑着指一边的贵妃榻,“去那里独自委屈去,别挤着她了。” “我睡这一头不行吗?我怎么就挤着她了。”焱殇有些郁闷,直接躺到了另一头。 青鸢无奈,只好挨着小十躺下。 他的手摸到了她的小腿上,缓缓磨挲,掌心里的茧磨 擦得她很舒服。她轻轻动了动腿,小声说:“你知道吗?高陵熠骗我说,给小十吃了毒药。” “啊?”焱殇猛地坐了起来。 “我知道他是骗我的。”青鸢脑子里闪过高陵熠那天在雨里用双臂抱着脑袋让她打,红着双眸,又怒又复杂的眼神,小声说:“高陵熠那人真古怪,心狠手辣,永远让人摸不透心思。” 焱殇有些吃味,盯着她说:“你和他相处这么久……” “挺害怕他的,我还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一个人,他让我从骨子里害怕他。”青鸢盯着头顶金色的龙凤帐,幽幽地说:“焱殇,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的功夫可能比以前更加厉害了。” “没事,别怕。”焱殇又躺下去,把她的双脚抱进怀里。 青鸢歪了歪脑袋,轻声说:“焱灼还在泗水城吗?” “嗯,他镇守那边四郡。”焱殇点头。 “泠涧陪着他呢?”青鸢又问。 “哦……”焱殇抱着她的脚,慢慢地往他这边拖。 “你干什么……”青鸢小声惊呼,赶紧抖了抖脚。 “过来。”焱殇继续拖,把她拖进了被子里。 被子里黑乎乎的,青鸢挣了几下,焱殇的手已经够到了她的腰上,突然就坐起来,发力把她抱到了身上。 “干什么……”青鸢吃吃地笑,跨 坐在他的腿上,握着拳头打他,“别闹。” “想闹。”他拉开她的中衣,把脸埋到了她的胸口上。 青鸢胸口一凉,随即被他滚烫的唇舌给咬住,颤了一下,抱住了他的头。 “你好香。”焱殇亲够了,抬起灼灼的双眸,沙哑地说。 “小十在呢。”青鸢不好意思地说。 “我们去那边。”焱殇向贵妃榻那里呶嘴。 “讨厌……”青鸢蒙住他的眼睛,小声说:“小十醒了怎么办?” “醒了就再哄她睡。”焱殇抱着她的腰,把她高高顶起来,跳下榻,大步往贵妃榻走去。 青鸢落在柔软丝滑的被面上,月光从窗子处漏下,柔柔地笼罩在她光洁的小脸上。 “看我再把你喂胖。”焱殇低喃着,高大的身子压 下来。 几乎不需要多余的语言,也不需要多余的动作,全都化成了最简单直接的一切。只是亲吻和拥抱,就唤醒了青鸢体内尘封的激 情,暖流如潮,冲击着他强悍的感官。 他不停起伏,不停进攻,不停亲吻,从她的眉心,到她的肚脐,再到她的脚背,仿佛在膜拜一件珍宝。 青鸢浑身都成了明媚的粉色,一个个吻 痕烙下,如同媚 肌之上盛开的蔷薇花。 脚指勾起,再松开。 唤他的名字,随着他的动作沉迷。 如此契合,好像从未分开过一样…… “娘。” 小十突然叫了一声,吓得二人赶紧停下,小心地往那边张望了一眼,帐子轻合,里面的光影安静,不见小十爬起来。 “明儿还是让娘带她睡吧。”焱殇忍得满头是汗,小声说。 “偏不,就整你。”青鸢好笑地说。 “看谁整谁。”焱殇咬牙切齿,一记重击。 青鸢的玩笑话全在这力量里被击碎,再没力气笑他。她紧合双眼,双手掩在唇上,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身体诚实地跟着他的进攻,一点一点地融化到极致…… 在眩晕之时,脑子里一阵阵空白,耳边响起他温柔的声音,“阿九,我的阿九……” 她喃喃地应了一声,“嗯,我的焱殇……” ————————————分界线———————————— 第二日,他上朝去了。 青鸢带小十出宫看佳烟冷柔生了个儿子,还没出月子。 “南月将军不回泗水城了吗?”青鸢看着面前的将军府问,这里以前是华桐的大宅。那些故人,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回了,南月将军被封为镇国大将军,统率京畿防务。”冷青从马上跳下来,笑着说。 “哎,其实挺想冷阳的。”青鸢笑着说。 冷 衫抱着小十下马车,大笑着说:“哈哈,这话可别被柔柔听见。柔柔很厉害,几个月前,有人给冷阳送了个舞姬,那舞姬美貌无双,又娇滴滴的,缠得冷阳很紧。那天,柔柔看到舞姬又粘冷阳,她挺着大肚子过去,拎着舞姬的肩膀,直接丢出了王府。” “啧啧,冷阳还想泡 妞呢。”青鸢感叹道。 “他哪有那胆子,就是和柔柔赌气。舞姬丢出去了,他又屁颠颠给冷柔揉腿去了。”冷青哈哈地笑,一副不屑模样,“他就是个惧内的东西。不过,听说王后和公主回来了,我想没几日他就会出现了。你不见了,他急得不行。柔柔为这事也吃了好久的醋,说就算你回来了,也要把你丢回去。” 青鸢掩唇笑了一会儿,冷柔一定是这性格!接过小十,微笑着问:“你们两个呢,没中意的?” 冷衫拍着胸膛说:“我如此阳刚潇洒,自有美人无数,每晚乐文。” “吹牛,你和你的蜡烛一起阳光潇洒吧。”冷青的神情寂了寂,嘿嘿笑了几声,拔腿过向站在门口的小奴才传话去了。 “难道还记着飞飞?”青鸢压低声音问冷衫。 “这小子长情得很,一根筋,不知道醉过多少回了,现在还偶尔去打探打探穆飞飞的消息。我想,他可能是想问个清楚明白吧。”冷衫同情地说。 青鸢喟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品德好的人才能成为朋友。重情长情,就是一种美好的品德啊。朝三暮四,转头即忘,那还叫感情吗?不管穆飞飞是好是坏,冷青就是喜欢她,这也没有错。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错的是,那个人其实不是他喜欢的样子。 “佳烟。”推开门,她欢快地叫了一声。 榻上立刻钻出一个小脑袋,一头长发纠缠着,红通通的小圆脸,红通通的圆眼睛。 “姐姐啊,我昨天要去接你,他们都不肯……”佳烟拖着哭腔,大喊了一声姐姐。 青鸢的眼眶立刻就红了。 “你为我去送死,我都不能去接你。他们好混帐……”佳烟的眼泪涌出来,伸长双手拉她。 青鸢赶紧把手递过去,笑着坐到榻沿上,“哭什么,坐月子呢,别哭坏身子了。我看看小家伙。” “喏,又是个胖子。”佳烟哭着把孩子抱给她看,泪水涟涟地看小十,“这是小公主吧?好漂亮啊。” 她抹着眼泪,匆匆地大叫:“快,把礼物拿来。” 婢女们慌忙过去,大大小小的盒子捧上了十多个。 “我一听相公说找着你们了,小公主也生下来了,就准备了这些。想想,你们是王上和王后,也不稀罕好东西。但我总得送啊,这些衣服是我亲手做的,你看看大小。这吉祥玉佩是我让相公去买的,上面的缨络也是我自己打上去的,给小公主带着。还有这个……” 佳烟跪坐在榻上,把盒子全打开,一件件的摆开给青鸢看。说着说着,又哭了,抱着青鸢说:“姐姐,你幸好回来了,不然让我怎么办……” “傻瓜,我又不是为你一个人。”青鸢眼眶也红了。 “怎么不是呢?浮灯主持为了我,也中了好几剑,他去找你,还一直没回来呢。”佳烟抽泣着说:“就我没用,生孩子也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说哪里去了。”青鸢抱住她,给她擦眼泪。 “姨姨哭得好丑哦。”小十站在一边看了会儿,大笑了起来。 佳烟的抽泣声低了,随即又大哭起来,“看吧看吧,我就知道生了两个一定更丑了。只有将军哄我,说生了更漂亮。我说了不生吧,非说要生要生吧……我丑了,他就这么高兴吗?” 满屋子的婢女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冷青和冷衫站在外面,也跟着大笑。 “好好的,怎么又哭了,你哭声能小点吗,我在外面都听到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南月满头大汗地跳过门槛,尴尬地问。 “小公主都说我好丑,就你哄我多吃多吃多吃,多生多生多生……你这是养猪吗?”佳烟抹着眼睛,哇地哭得更大声了。 外面的笑声更大了。 青鸢往外看,焱殇他们都来了。 “咦,不上朝吗?”青鸢奇怪地问。 “昨儿太后不是下过旨,满朝文武今日都歇一天吗,王只是与我们议议几件紧要的事而已。”落恺在外面笑道。 “哟,落恺将军回来了。”青鸢惊喜地跑向门口。 可不是吗?不仅落恺,冷阳也到了! 紫薇树下,一众男子正笑吟吟着看着她,这个大难之时,独自站出来,冲进了敌军大营的王后,早已收服了这些热血男儿的心。 “哈,冷阳。”青鸢奔出去,一拳打在他的肩上,笑着说:“还以为要过几天才能看到你呢,你是插着翅膀飞来的?” “也差不多了。”冷阳笑笑,眼眶有些泛红。 “大 男人,可不许红眼睛。”青鸢环顾众男子,伸出双手说:“来见我家小公主,可有带礼物?” “呃……”冷阳汗颜。 “滋,什么人哪,光着手来。不行,从身上给我 脱。”青鸢转动乌溜溜的眼珠,往众人身上瞟。 “快放快放。”冷青端来佳烟的金玉洗手盆,冲着众人吆喝。 大家互相看看,开始从手上,腰上,脖子上解东西。戒指,玉佩,玛瑙,金锁……咚咚咚地往盆子里丢。 “小十,快来谢谢过各位叔叔。”青鸢笑眯眯地招呼小十。 小十抱着冷青的腿,伸长脖子看金盆,大叫:“看看,看看,我看看……” “喏,都是小公主的。”冷青把盆子放到地上。 小十翻了几下,拿出一只小金猫,欢呼道:“小猫猫。” “真会挑呀。”冷阳蹲下来,笑着抚她的小脑袋,“这小猫的眼睛可是上好的红宝石。” “啧啧,舍不得了,怕你家柔柔又罚你跪花生壳了?”青鸢打趣道。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冷阳脸红了红,嘿嘿地笑了几声,“她武功越发高了,你们不知道,百步穿杨都是小事,她能一支箭穿过另一支箭,一起射中百步外的红枣。” “看来,娶妻不能娶武功高强的啊!”众人起哄道。 “呵,我看你们是讨不到老婆。”阴恻恻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匆匆扭头,只见冷柔大腹便便地扶着两个侍女的手进来了! “啊……”冷阳傻眼了,“你什么来的?” “呵,你是见着心上人了,急得我一直在你身后赶都不知道?”冷柔不客气地说。 “胡说什么呢。”冷阳拉下脸,捂住了她的嘴。 冷柔打开他的手,扭头看向青鸢,微笑着点头,“可惜,人家眼里可瞧不上你,你就只能和我这武功高强的人混。” “得了,你们一个棒槌,一个锣,谁也别笑谁。酸给谁看呢?我们可不想看。”冷暮在一边大笑,勾着冷潭的肩就走。 “走吧,我们去后面比比箭法,南月在后面弄了个很有意思的靶场。” “是吗,走吧。” 众男子互相吆喝,往后院走。 青鸢走过去,拉着冷柔的手笑道:“得,他们比箭法去了,我们扯八卦去。” “走啊。”冷柔豪爽地说,拖着她往佳烟的房间走,推开 房门,大嚷道:“顾佳烟,你成天哭哭哭,南月都被你的眼泪给泡肿了,你们夫妻是想当大元第一对胖夫妻吗?”   ☆、271.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271】 “柔姐姐来了,快坐,娟娟快倒茶。”佳烟不好意思地抹着眼睛,双脚放出榻外,招呼婢女们过来服侍二人。 “这是什么?”小十好奇地看着冷柔的大肚子,小手指轻轻地戳到冷柔的肚子上。 “这是小弟弟。”冷柔温柔地笑着,上下打量小十播。 “小弟弟?”小十很奇怪,两只小手都摸了上去,不解地看着放在佳烟身边的小婴儿。为什么摸不到呢? “在里面。”冷柔拉着她的小手,放到小宝宝正踢腿的地方。她肚子一鼓一鼓,惹得小十吓得大叫,一头栽进了青鸢的怀里。 “别怕,是小弟弟和你打招呼。”青鸢笑着把她抱起来。 小十在她的怀里躲了会儿,又对佳烟的儿子感兴趣了,趴下去摸他的小脸,小嘴巴。 冷柔咂咂出声,感叹道:“王后看上去瘦弱无力,想不到能一人把她带得这么好。” “是啊,我一个人在海滩上把她生下来的,脐带也是自己割断的……”青鸢抚着小十的脑袋,感概地说:“现在想想也害怕……跫” “比我强多了,我都不会生,将军说让我多练习几次就好了。”佳烟沮丧地说。 青鸢和冷柔一口茶喷出了老远,哭笑不得地看着佳烟。南月到底是怎么哄这小女人的?这种事还能多练习? “若不是浮灯主持……”佳烟神情更加难过,拉着青鸢的手说:“那天晚上若不是浮灯主持赶来了,孩子也就没了。我晕过去之前,看到了孩子,他好小好小,我好怕再也见不着他。” “别难过了,现在不是挺好吗。”青鸢微笑着说。 “但是浮灯主持一直没回来呢。”佳烟摇了摇她的手,圆眼睛里泪珠滚动,“他替我挡了两刀,我还没感谢他。” “他一向慈悲为怀,连小猫小狗也会尽力救治,何况是你?他会知道你的心意。”青鸢小声说。 “说来也怪,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一点消息也没有。”冷柔插话道。 “你们派人找过了?” “找了,各大寺庙都去人传旨了,他哪里也没去过。” 青鸢若有所思地点头,“现在想想,他并非不会武功,可能还不给南月他们差。是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开了杀戒,所以去哪里清修去了?若一个人真想躲起来,谁也找不到。” “哎呀,你们围着一个和尚也能掉眼泪。”冷柔挥了挥手,左右环顾,好奇地问:“长公子呢?” “有些发热,嬷嬷带着他。”佳烟苦着小脸说:“一个都操心不完,现在又有一个……” “你放心,你还有下一个,下下一个,所以你一定是大元第一胖夫人。”冷柔爽朗地笑道。 佳烟捧着小胖脸,也跟着笑,“我喜欢,将军也喜欢,我们会有好多好多儿子。” “南月将军真能耐啊。”青鸢意味深长地点头,瞅着她笑。 佳烟脸一红,往她胳膊上拧了一把,小声说:“焱氏皇族人丁单薄,你还不加油,小心太后又让他纳妃迎妾。” “来,往里面装。”青鸢拍着肚皮,笑呵呵地说。 “不过,雪樱怎么办哪?”佳烟神色一凝,小声说:“长舌妇们都在说她的闲话呢。” “这些妇人最讨厌,焱昆那位年轻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还有许家的那一群,凑在一起,能把天上的麻雀都气死。”冷柔冷冷地哼了一声。 青鸢微微拧眉,小声说:“雪樱今天还没起来呢,我去找她,她也不理我。” “她也不容易,等王等了那么多年,现在把心思放在大皇子身上,也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情……”佳烟同情地说。 冷柔沉默了会儿,伸手戳她的眉心,“想不到你关在这屋子里,外面什么事都知道。” “嘿嘿,娟娟她们最会打听这些了,我也爱听。”佳烟指站在一边的几个婢女,笑道:“不然我被关在这里,不得闷死。” “聊完了吗?”焱殇在外面轻轻敲门。 婢女赶紧过去打开门,给他福身行礼。 “怎么了?”青鸢笑吟吟地迎过去。 “他们想出城去行宫后的山上打猎,你要不要去?”焱殇弯下腰,向小十伸开双臂,“小十,过来。” “这是要丢下我和佳烟了?我也要去。”冷柔顿时沮丧极了。 “除非你想当着大家的面生孩子。”冷阳走过来没好气地说:“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你再乱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唷,翎王好威风,只怕也只敢当着我们的面,故意抻抻面子吧?”冷青他们站在几步开外,指着冷阳大笑。 “你们真讨厌,祝你们讨不到媳妇儿。”冷柔脸一红,小声啐了一口,关上了门。 “走了。”焱殇把小十举起来,放到肩头。 小十很喜欢坐在他的肩膀上,可以看得很远,很高。一坐上去,就兴奋得直笑。 ——————————————分界线—————————————— 天烬国的行宫,可不是一般的气派。青鸢还记得那年初到天烬时,君鸿镇让她去行宫伴驾。长长的白玉大道两侧,灯笼如星辰般高悬。 庞大的帝 国,说倒就倒,真让人唏嘘。 马车穿行在行宫长长的通道上,灯笼早已蒙尘,不复当日光彩。明晃晃的阳光落在脚下,影子如同精灵在跳跃。远处磅礴的宫殿连绵起伏,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不时有飞鸟落下,环绕青鸢飞舞。 “记得吗,我们还被君鸿镇在下面关过一段日子。”青鸢偎在焱殇的身边,看着往前跑去的小十微笑。 “当然,憋得我半死。”焱殇低笑。 青鸢扑哧一声笑出声,挽着他的胳膊说:“你也好意思说。” “真是处好地方,可惜现在荒芜了。”南月伸了个懒腰,感叹道。 “是啊,这么大块地方,这么多宫殿,就用来君氏皇族玩乐。不居安思危,必有雕梁大厦今日之倾覆。”冷啸朗声说。 “这里还是撤掉,都想想,改成什么为好。”焱殇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美景,朗声道。 青鸢踮脚踩在白玉石上,转了个圈,脆声笑道:“把这里办成国学院吧!国家兴盛,当广开言路,提拔人材,广用新政,祛除弊端。” “这么大的地方全用作国学院,也浪费了。”焱殇长眉微扬,指着前面说:“从那里起分开,左边为国学院,右侧为练武场,文武并重。马上得的天下,也得在马上护住天下。” “这些灯笼也不要摘了,都是上好的琉璃。每年考核,最优者的名字刻在灯笼上,以示褒奖。”青鸢指头顶灯笼,爽快地说。 “好啊。”众人摩拳擦掌,仿佛已看到了人才满院的盛景。 “这事我来办?”青鸢歪着头看着焱殇笑。 焱殇拧她的鼻子,笑道:“好,你想办就你办。” “哟,王后这是要成为我们大元第一女丞相了?”大家围拢过来,笑呵呵地说。 “不好吗?谁不服?”青鸢挽袖子,冷下脸,慢吞吞地说:“谁不服,我哭给他看。” 大家怔一下,又大笑起来。 一只小雀儿落下来,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振翅飞走。 青鸢在兴奋中,没能看到小雀翅上朱漆点的红点,碧空万里,鸟去无踪。 ——————————————分界线—————————————— 高陵熠推开窗子,放小鸟飞进来。 “她在上面?”长指抚过小鸟的翅膀,他慢吞吞地问。 小鸟眨眨乌黑的眼睛。 “怎么办,我现在对她没什么兴致了。”他面无表情地把小鸟丢出去,冷冷地说:“再去盯着,我要听的不是这种下。” 小鸟只好再度飞走。 高陵熠双手负在身后,仰头看着它飞远了,这才转头看向守在身后的几名侍卫。 “主子,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一名侍卫小声问。 “我想来。”高陵熠冷冰冰地说了句。 侍卫只好闭嘴,互相看了看,屋子里一阵死寂。 “出去吧,我睡会儿。”高陵熠在窗子边站了会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侍卫们赶紧退了出去。 高陵熠刚回来的时候,身上还有些柔和的味道,但自青鸢跑了之后,他越发喜怒无常。前一天分明说要过云罗境去,但转头他就往天烬跑来了。带着众人一头扎进了这大山脚下,一住就是两天。 他们心知肚明,高陵熠这分明是为了青鸢来的,他们很担心高陵熠忍不住会现身,要与焱殇争夺青鸢。若真走到那一步,那这一年多来的坚持,不是白费了吗? 高陵熠走到桌边,盯着一只蓝布包裹看了会儿,缓缓扯开,丢开上面的几件紫衣,下面赫然压着一身叠得整齐的大红喜袍。 他抚了抚喜袍上的鸳鸯,脸上的神情复杂莫名。 他可能是真的疯了吧,居然想和青鸢结成夫妻。论漂亮,他也见过比她漂亮的。那丫头,到底有什么好处?居然动摇了他冷硬的心肠! “主子,我们还是早日回云罗去吧。”侍卫在外面低声劝道。 他神色冷了冷,却没有像方才那样发怒,只是转头看向窗外,沉默了片刻,沉声说:“先拿到朱雪樽,救皇兄要紧。” “那属下晚上就去宫里把朱雪樽偷出来。”侍卫立刻说。 “皇宫守卫森严,机关重重,你们进不去,我亲自去吧。”高陵熠说话的时候,喉头忍不住颤了颤。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有侍卫大胆说:“主子请以皇上为重,以云罗为重,云罗强,则主子强啊。顾王后虽好,毕竟是……” “闭嘴。”高陵熠陡然发怒,大吼一声。 外面再无人声。 高陵熠双手抓着那身喜袍,突然用力撕扯起来,大红丝缎在他指间碎成一片一片,被他用力抛向窗外。 风卷着红绸一直飞,勾到了树枝上,像被牵绊住的红蝶,无奈地看着远方扑打翅膀。 “这世上,怎么会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我怎么会失败?”末了,他一拳锤在木桌上,桌子轰然碎裂。 外面潭水哗啦啦地流,悬于潭上的吊脚楼正是青鸢和焱殇当时住过的地方。高陵熠站在小楼的凭栏处,神情渐渐冷硬,盯着跪在楼下的侍卫一字一顿地说:“去吧,把朱雪樽拿回来。” 此时群鸟突然从林间飞起,冲上天空,林间传来了小十清脆的笑声。 “爹爹……” 隔得这么近,又这么远! 他缓缓转头看去,恍惚身处海边,明月下,小十撒开双腿往他面前扑,青鸢远远站着,不肯靠近。 —————————————分界线—————————————— 云罗城。 倾华今日一整天都在坐立不安,药瓶在掌心里握着,早被热汗濡湿了。她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高陵熠离云罗越来越近了,说不定马上就会出现在眼前,君耀然也不知道拦不拦得住他。 “该死的,怎么就没死呢?”她咬牙切齿地说。 “皇后娘娘,太子抱回来了。”小重子抱着太子进来,堆着满脸的笑。 “太子过来。”倾华把药瓶塞进怀中,强笑着向太子伸手。 太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向倾华伸出小胳膊。 他长得很像高陵越,甚至还有些像高陵熠,有着高陵皇族很明显的眉眼特色,高鼻梁,深眼窝,是个漂亮的孩子。 她摸着太子的小脸,唏嘘道:“儿子,娘得给你保住这些啊,若娘不在了,你怎么办哪?” “皇后娘娘有什么心事?小重子愿意与娘娘分担,为娘娘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再所不辞。”小重子凑过来,在她的肩上轻捏慢按。 倾华惆怅地说:“你也帮不了本宫啊。” “可是和那小冰铺的主子有关?”小重子试探道。 “闭嘴。”倾华低斥道。 小重子赶紧抿紧唇,哼道:“奴才知罪。” “那里的事,谁也不能说,不然你也活不成。”倾华骂道。 小重子连连点头,看她神色稍霁,又谄媚地笑道:“娘娘不必动怒,娘娘为国事操劳,面首之事,还是交于小重子去办,又隐秘,又安全,比去那里更好。” 倾华拧眉,小重子一直以为她是在那里悄悄养了个相好,她也就默认了。 “其实这底下有密室,可以由密室进宫,让他进来服侍娘娘,然后从这里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娘娘也能尽享鱼 水之欢,不必来去匆匆……” “够了!在太子面前胡说什么呢?掌嘴!”倾华陡然生怒,她如今生命堪忧,每天如履薄冰,哪有心思想这些花前月下的破事。 小重子见她粉面覆霜,吓得赶紧跪下。 “娘,什么是面首。”小太子又打了个哈欠,奶声奶气地问。 “就是馒头。”倾华狠狠横了一眼小重子,怒骂:“你再敢在太子面前胡说八道,本宫拔光你的牙,活扒了你的皮。” 小重子吓得面无人色,额头连连在玉砖上磕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娘娘恕罪。” “滚出去,在太阳底下跪上三个时辰,不许喝水。”倾华怒斥道。 小重子连滚带爬地出去了,乖乖地跪在骄阳之下,不一会儿就伸着舌头直抹汗,跟条哈巴狗似的。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拿起小斗笠给小太子遮上,抱着她往高陵越的寝殿走。他又睡了一天了,也不知道现在醒了没有。 大殿里黑牡丹仍然在娇艳怒放。 她缓缓走近了龙榻,高陵越躺在上面,呼吸轻弱。 再下一回药,可难他睡的时间就更长,也有可能一直会这样睡下去了! 她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没了高陵越,谁还会疼她呢?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天踏进这里的时候,站在牡丹丛里,害怕得浑身发抖,不知道等待着她的是什么。 爽朗温和的笑声从屏风后传出来,紧接着,一身明黄龙袍的高陵越从后面绕了出来,笑吟吟地快步走向她,第一句话就是:“你终于来了。” 她的恐惧和紧张在他的话里碎了一半,下一刻,他就把她抱进了怀里,手掌在她的背上轻拍。 “别怕,我是高陵越,云罗的皇帝,以后我会保护你。” 洛川也说过这样的话,我会保护你…… 她想到洛川,眼泪疯涌。那个在她的生命里短暂走 过的男人,第一次给她喜欢的男人已经不在了。难道她还要把高陵越也推开吗? 她把太子放下,俯到高陵越的胸前,嘤嘤地哭了起来。 为什么她没有一点安全感?为什么她一直在辛苦地支撑?为什么哪里都没有家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睛痛了,声音也哑了。 小太子坐在一边,吓得跟着一起哭,拖着高陵越的衣角大喊父皇。 “朕又睡了好久吗?倾华你怎么哭了?太子别哭了。”高陵越醒了,动容地看着哭得唏里哗啦的倾华,温柔地说:“你看看,哭成什么样了。” 倾华抱住他,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哽咽着说:“越哥哥,我害怕。” “放心,我不是好好的吗?没事,别哭。”高陵越抱住她,又向太子伸出手,“太子过来,快哄哄你娘亲,不要哭了。” “娘,不哭了。”小太子趴过来,小巴掌在她的脸上乱抹。 倾华哽咽着点头,半晌,才小声说:“越哥哥,我们会好好的吧?” “当然。”高陵越抚着她的脸,认真地说:“你是我的倾华,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不会计较。” 倾华楞住,突然发现高陵越的眼中澄澈一片……难道、难道他都明白? “傻姑娘啊。”高陵越苦笑,把她摁在怀里,小声说:“柏王都给我说过了。” 倾华的身子猛地颤抖起来,不敢抬眸看他。 “但你是我的倾华,我孩子的母亲,我深爱着你,就算你做错过千万件事,我也不想责备你。再者,是熠儿逼迫你在先,你反击也无可厚非,是我没能让你们二人关系融洽。”高陵越缓声说。 倾华的身子越绷越紧,他说的是当初离间之事,那么下 药的事呢?让他一直深睡,拉拢朝臣,排斥皇族,诛杀忠臣的事呢?他知道之后会怎么对她? 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是抹不去的! 她紧闭眼睛,把他抱得更紧。   ☆、272.他这是要夺妻【272】 【272】 沿着幽径往下,吊脚楼在月光里静立。瀑布飞落直下,击碎碧幽的潭水,月光被水花卷动,一层层地扑向吊脚楼。 “到这里来干什么?”青鸢负着双手,笑吟吟地走向小潭。 “故地重游,趁他们不在,烤蘑菇吃。”他从树丛里摘了一朵小伞般的灰蘑菇,抛向青鸢跫。 青鸢接住蘑菇,歪着脑袋看他,“可我这些年吃多了苦头,就想天天吃山珍海味。” “然后和南月夫人一样?”焱殇掏出帕子,蹲到树下,把长得生机盎然的蘑菇掐下来,用帕子包着播。 “你也不怕南月听到,佳烟是他的心肝宝贝。”青鸢凑过来,轻轻地戳他的脸。 “听到又如何,他还想弑君造 反不成?”焱殇转过头,笑着看她。她回来了,他成天满面笑容,看着她就满心舒畅。 “你得感谢上苍,赐你这么一群亦臣亦友的人,不然哪有你的快活日子。”青鸢蹲到他身边,拔开草丛,和他一起摘蘑菇。 焱殇扬眉,“嗯,对……” 他眼前突然一亮,指着前面说:“你看,莹火虫。” 青鸢抬头,不妨他的嘴唇突然贴过来,准准的印在她的唇上。长睫轻轻翕动,随即笑了起来。 “偷袭我。” “这叫偷吻,那年和你在这里时,我时时就想这样吻你一下。”焱殇笑道。 青鸢往他身边挪了挪,小脸上全是认真,“说真的,我想君漠宸了,你让我看看他吧。” 焱殇脸上的笑容凝固住,食指推住她的眉心,沉声道:“想得美。” 青鸢大笑,捧着蘑菇站起来,大步往前走,“走喽,我还记得烤蘑菇的地方呢。” 焱殇缓步跟在她身边,突然紧赶两步,按住了她的肩,沉声道:“别动。” “嗯?”青鸢缓缓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朵白色昙花正缓缓地绽开花瓣。花瓣堆雪,娇美动人。 “这里居然有一朵昙花。”青鸢欣喜地走过去,弯下腰,合上眼睛,深深地嗅了一口。 风里有潮湿的泥土气息,有青草的鲜味,有花的甜香…… 他直接摘下了昙花,绾到她的发髻上,捧着她的脸左右欣赏。 “咦,花开得好好的,摘掉干什么。”青鸢摸了摸新鲜的花瓣,有些惋惜。 “花期太短,不如在这几个时辰里好好打扮我的小阿九。”他双目灼灼地看着她,赞赏道:“阿九的肌肤,比这昙花还要娇嫩。” “想吃一口?”青鸢抬了抬下巴,把左边脸颊送过去,“来,快来,新鲜可口。” “哪止一口,全都吞进肚子里去。”他俯下身来,紧拥着她,呼吸骤急。 青鸢纤细的身子快被他给勒断了,连声呼救,“喂,透不过气来了。” 焱殇这才稍微放轻了点力道,但还是把她紧紧地摁在怀里。是因为久别重逢,尝尽了相思的苦吗?现在的他只想时时看到她,时时抱紧她。 “别抱了,你说烤蘑菇吃的,我饿了。”青鸢有些不好意思。南月他们都在林子里,万一闯来,看到了怎么办? “我也饿了。” 他把她转过来,抵到树上,潮热的吻从她的耳垂开始一直滑到她的脖颈上,双掌开始往她的裙子里送。雪肌比温玉还要滑,带着柔软的触感,让他流连忘返。 林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响动,嘎吱…… 青鸢一直紧捧着蘑菇的手一松,蘑菇从帕子里漏了出来,蹦蹦哒哒地滚进了草丛里。 二人扭头,只见一只猫头鹰从茂密的树叶中钻出来,瞪着幽幽的大眼睛,冷恻恻地盯着二人。 “走了,烤蘑菇。”青鸢脸一红,打开了他钻在裙子里的手。 焱殇长叹,小声说:“怎么就不得安静呢?在宫里面,得时时竖着耳朵听小十的动静。在这里,居然还有只鸟盯着。” “你以前憋上那么多年,也不见你怎么样。”青鸢忍不住好笑,把蘑菇捡回来,快步走到了前面的一棵大树前。 “以前是不知肉滋味……”他意味深长地说。 青鸢啐了他一口,小声说:“你还有脸说,以前在山洞时,你怎么敢碰我的?” 焱殇理亏,左顾右盼几眼,捡了几根断枝过来,折断了,开始生火。 青鸢托着腮看他,半晌,轻笑起来。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右脸颊被熏出黑黑一道印迹。 “怎么了?”焱殇转头看她,温和地问道。 “弄脏了。”她俯过去,用袖子给他擦脸上的痕迹。 焱殇正好笑,突然神色一凛,猛地站了起来,看向她的身后。青鸢缓缓转头,只见一道削瘦的身影从林子里慢步走出。 “高陵熠!”青鸢飞快地站起来,躲到了焱殇的身后,又惊又怒地看着他。 高陵熠 没戴面具,右边脸颊上的红纹如新鲜的血丝在流动,半颜如玉半颜魔,在月光下看着,格外骇人。 “哈……”高陵熠突然笑了几声。 青鸢头皮发麻,心里发怵,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突然,高陵熠纵身跃起,如黑色疾风撞向焱殇,劲风鼓满的袍袖烈烈地响,像一头被血色烈焰包裹着的兽,要把焱殇撕成碎片。 青鸢感受到了他的怒意,伸开双臂就想挡到焱殇面前。焱殇的动作更快,抓着她往后一推,身形猛跃,迎向高陵熠。 他二人事隔一年半再度交手,当手臂与手臂碰撞时,焱殇立刻明白眼前的高陵熠已练成了血咒的最后一重,他集中全力应付,但上百招之后,他就开始落于下风。 “去躲起来。”他低喝一声,飞快地抽出帕子,缠到手上,以免拳头上沾到高陵熠的血。 “废物。”高陵熠落在一块岩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狂傲地说:“你以为你还是我的对手?跪下来磕个头,饶了你们两个。” “高陵熠,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是云罗人,回你的云罗去。”青鸢冲出来,捡起丢在一边的弯刀,指着他大吼。 高陵熠转头,血眸死死地盯着她,突然大笑道:“云罗?我要让大元也成我的囊中物,到时候你们走投无路,看你怎么求我。” “呸,你这个臭蝎子,死也不求你。”青鸢怒冲冲地说。 “好啊。”高陵熠手指一弹,一枚血珠飞来,青鸢躲闪不及,那枚血珠正印在她的眉心,像点了一滴胭脂。 “见鬼。”焱殇顾不上与他纠缠,立刻捧住青鸢的脸,给她擦额上的血珠。 莹莹一点红,像胭脂画上的泪滴,印在她光洁的额上。 “高陵熠,男人的之间事,你三番四次拖上女人,算什么?”他转身,愤怒地质问高陵熠。 “谁说这是我和你的事?这是我和她的事。放心,没毒。给她打个记号,让她记得对我的承诺,她永远是我的……奴隶。” 高陵熠顿了顿,最后两个字说得极重,飞身跃上大树,像一只黑色的巨鹰,掠进了寂寂黑夜。 “他到底想干什么,居然跟到了这里。”青鸢用力揉着额头,那地方冰冰凉凉的。想到高陵熠的手段,她就心里发怵。 “王。”南月等人匆匆从林子里钻出来,方才动静太大,他们都被惊动了。 “高陵熠来过?”冷潭看到树上被血珠击透的地方,愕然地说:“天啦,他的血咒也太可怕了,这样下去,谁会是他的对手?” “不过,他怎么没伤了王和王后?”南月不解地说。 “我看,是他吃醋了。”冷啸看着青鸢眉心的泪滴,眉头微皱,缓声说。 “啊?”众人看向冷啸。 “高陵熠一定是对王后动了心思,不然不会在她额上印下这记号。若我没记错,他的母妃生前最爱在这里画一滴泪,云罗皇非常喜欢。当时在云罗后宫里,人人效仿,风靡一时。他这是……想夺妻。” 冷啸看着焱殇,小心地说完最后一句话。 众人静默,有这样一个可怕可恨的情敌,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焱殇捋下青鸢额前的发,挡住那滴泪痕,沉声道:“这人性格怪戾,阴狠手辣,诡计多端。我们要小心了。” 青鸢笑笑,故作镇定,“嗨,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没什么可怕的。我能揍他一次,也能揍他两次。” “他让你揍而已,若哪天他耐心不再,你还能揍到吗?” 焱殇抚了抚她的头发,没笑。高陵熠之前能把天下搅成一团浑水,现在也能!他必须提早一步,破掉高陵熠的步骤。 猫头鹰又飞来了,蹲在树梢,咕咕地冲着几人叫,驱赶大家离开它的地盘。 青鸢看了它一会儿,又开始担忧小珍珠,高陵熠看样子已经按捺不住了,他的耐心一向有限,小珍珠不会吃苦头吧? ——————————————分界线———————————————— 宫中一大早就热闹非凡,今日是给小十选奶嬷嬷的日子。 各府中都推荐了人选,有些甚至送来了夫人的嫡亲姐妹做为侯选。满朝上下拎得倍清,这是唯一一个能进入后宫的机会,只要在青鸢面前混熟了,说不定哪天就能成了焱殇面前的红人。 青鸢喜欢温和细致的人,还要和小十投缘,于是先筛选了一部分,接下来让小十自己过来挑。 小十无精打彩地打着哈欠,不停地瞅外面,走了几圈之后,撒开双腿跑向了焱殇,抱着他的腿大呼,“要出去……” 街上多好玩呀,这里的人都小心翼翼,生怕走快快了碰到她,说话声音大了吓到她,这唯一的焱家小公主,是众星捧月的对象。 “先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嬷嬷,爹就带你出去。”焱殇笑着摸她的小脸。 “现在就要出去。”小十摇动小脑袋,这动作像极了青鸢。 “算了,让她出去玩吧。”青鸢抱起小十,轻声说。 焱殇为难地看着母女二人,柔声道:“可是今日不行啊,今日必须要去处理政事了。” “我带着她,没事的。”青鸢知道他是怕高陵熠又杀回来,于是安慰道:“他不会伤害小十。” 焱殇眉头拧拧,欲言双止。 这时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冷衫捧着一封信,满脸古怪地进来了。 “王,有人送信给王后。” “我?”青鸢犹豫了一下,把小十递给焱殇,拿过了信。 信封上的字她很熟悉,这是倾华的字。拆开信,寥寥数语,皆被泪水给化开了。 “她想要回朱雪樽治高陵越。”青鸢看毕,小声说。 “朱雪樽?”焱殇沉吟道:“你想给?” 青鸢思考半天,点头说:“给她吧,有她和高陵越在,比高陵熠主掌云罗好得多。高陵越多少还能牵制高陵熠,如今天下一分为二,高陵越不见得想打仗。他多活一天,对我们都有好处。” “去取。”焱殇转头看冷青,叮嘱道:“一定要安全送到。” “是。”冷青抱拳,快步出去。 “我们出去,顺道看看雪樱,她几日没出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青鸢让人拿来小十的小斗笠,九月骄阳太躁,免得她被晒坏了小脸蛋。 小十兴奋地扶着小斗笠,迈着小胖腿往外走,小衣裳,小罗裙,小绣鞋,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焱殇满面笑容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宝贝走出视线,转身走向御书房。 “王,君耀然确实在云罗,经营一家冰铺,在那里照料汉仪郡主。”冷潭跟在他的身后,小声说:“顾倾华月初去找过他,气冲冲地走了。没能打探出来二人谈过什么。不过,我看君耀然没太大出息,以前接触他,他就是个莽撞的小子,” “君耀然照顾汉仪倒没什么可疑之处,他夫妻二人情比金坚,不离不弃也让人感动。”焱殇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严肃地说:“至于君耀然,如今事过境迁,人都有变化,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人物。盯紧他,绝不可放松警惕。” “是。”冷潭肃然道。 ——————————————分界线———————————————— 大道扬尘,骏马奔腾。 紫衣侍们紧跟在高陵熠身后,到了云罗和天烬交界的地方。 高陵熠勒住缰绳,抬头看向高高的城门。两国交恶,凭令牌进出。无令牌者,靠近者皆被万箭穿心。 “何人,停下!”守官伸出脑袋,大喝道。 “死。”高陵熠身形疾起,手一挥,两枚血珠直接钉入守官的双目。 守官一声惨叫,从高高的城墙上跌了下来,摔得肢离破碎。 “放箭,放箭!”有人慌乱地大喊。 但声音才落,又是密雨般的血珠射向城墙上,一片鬼哭狼嚎之后,上面居然没人敢探出脑袋。 紫衣侍卫挥着长刀,放声大喊,“大胆奴才,熠王回来了,赶紧打开城门。” “是高陵熠,熠王?”终于有人大胆地问。 “还不打开城门!”有紫衣侍挽起长弓,向城楼上射出两箭,上面钉着高陵熠的王印。 又过了会儿,锣鼓震天,号角齐鸣,城门上突然出现了一排弓箭,密箭如雨,射向城下。 “奉皇上诏,诛杀高陵熠。” 高陵熠取下面具,往上一抛,人再度飞身冲上高墙。阔袖卷下长箭,再往城楼上掷去,一个又一个士兵被他打下城楼。 他稳稳地站在城墙上,凌厉的视线扫过城楼上的众人,强大的气势让城楼上的人挪不开脚步,举不起刀剑。 “方才是谁宣诏?”他凤眸微眯了一下,缓声问。 “是、是叶将军。”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向了躲在他们后面的一员大将。 叶将军被他盯得浑身发怵,僵硬地说道:“确实、确实有旨意,前天宫里传来的,只要王爷来了,就、就格杀勿论。” “圣旨呢?”他问。 叶将军扭头,让人赶紧取来圣旨,捧到他的面前。 高陵熠接过圣旨,一手用力抖开,上面确实是高陵越的字,沉稳收敛。 他笑了笑,掌心运气,圣旨一角燃起了一簇火苗儿,随风越燃越旺,丝帛的臭味儿在风里飘攻。火一直快烧到他的指尖时,他才抛开了圣旨,向叶将军勾了勾手指。 叶将军只好小步靠过去。 高陵熠盯着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说:“圣旨是假的,你矫旨!” 叶将军脸色大变,连连摆手,慌乱地说:“没有,微臣有一万个豹子胆也不敢……” 话音 未落,高陵熠手中一把碧色短刀已经捅进了他的喉咙,再往一划,叶将军的头就只剩下一点与脖子相连…… 城墙上一阵咣当响声,众士兵丢下了兵器,拔腿就逃。 他故意用了这样残暴血腥的手段,不然实在消不了心中的这口气! 数千守兵,无一人敢上前拦他,眼睁睁看着他走进了城楼。 紫衣侍端来水,侍侯他净手更衣。 又有人拎上一只小笼子,放到他的面前。他揭开了笼子上盖着的黑布,小珍珠的小脑袋贴在金笼上,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他。 “小破鸟。”他勾开笼子上的锁,打开笼门。 小珍珠从笼子跳出来,张着小嘴透气,小肚皮急促地鼓动。 它快被憋死了! “臭蝎子,臭蝎子。”喘完了,它开始大骂。小脑袋歪来歪去,拖着脚上的金链子在桌上蹦。 高陵熠看它一眼,手一抛,一把碎米抛到了桌上。 小珍珠扑扑翅膀,盯着碎米看了半晌,认命地低下头,飞快地啄起了米。 “怎么不饿死呢?”高陵熠阴恻恻地推了它一下。 小珍珠被他推倒,蹬着细细双腿,翻过身,愤怒地冲他尖鸣。 “臭蝎子,可怜虫,坏虫子,阿九才不会喜欢你,你就在这里单相思吧,你永远讨不到老婆。” 高陵熠嗤笑,又是一推,把它推翻,拎着它的一双小脚往笼子里塞。 “你就永远呆在笼子里吧。” 笼子很小,小珍珠只能缩着,气愤地冲他大骂,“臭虫子,我要咬死你。” “你和你主子一样,只会冲我大叫,什么时候学会向我磕头了,就给你换个大笼子。” 小珍珠不出声了,过了一会儿,又大叫,“你真可怜,没有人真心喜欢你,你哥哥也要杀你。” “我兄长才不会杀我。”高陵熠的脸色这才大变,猛地拎起了笼子,把它拎到眼前,凶狠地看着它。 “不喜欢你。”小珍珠偏过头,闭上了乌黑的眼睛,合紧了嫩色小尖嘴。 “谁想让一只鸟喜欢。”高陵熠把笼子丢下,转身走开。 ———————————————分界线———————————————— 【ps:进入尾声,所以慢一点,有点卡文,大家有疑问的就在下面发帖子吧。明天八千字,周日一万五千字。】   ☆、273.其实是因为喜欢而不敢【273】 “谁想喜欢脸上长花的红眼睛臭蝎子……”小珍珠尖鸣,在狭小的笼子里乱撞。 这下高陵熠被惹毛了,拎起了笼子用力晃动,恶狠狠地说:“怎么着,治不了你主子,连你这小破鸟也治不住了?” 小珍珠尖鸣声更大了,引来好几只麻雀儿落在窗台上,扑打翅膀给它助威。 “来人,拔光这些臭鸟的毛。”高陵熠阴恻恻的视线转向麻雀,冷冷地威胁。 侍卫们互相看了看,围了过来。用刀打,用轻功,用箭射。麻雀吓坏了,扑着翅膀,在院中乱窜。不一会儿,全被打下来,奄奄一息。 “混 蛋,大恶魔。”小珍珠愤怒地瞪着乌溜溜的眼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跫。 谁说鸟兽没感情,鸟兽的感情比人还要纯粹认真! “你记着,我才是你的主宰,你那蠢货主子,迟早爬到我的脚下,求我饶了她。”高陵熠冷笑着,用手指戳动金笼子。 小珍珠尖尖的小嘴从笼子里钻出来,狠狠地啄他的手指。 高陵熠被它啄中了,玉白的指尖渗出一滴血珠,泛着妖冶的光。冰凉的眸光敛了敛,缓缓看向了小珍珠,冷笑道:“你也想毛被拔光?” “臭蝎子,阿九死也不会喜欢你的。”小珍珠在笼子里挣扎不停。 “是吗?”高陵熠的脸色愈加难看,举着笼子又开始摇,“既然如此,就把你拔光毛还回去,没毛的鸟,看她还喜不喜欢!” “喜欢,阿九喜欢小珍珠!小珍珠没有毛了,阿九也喜欢小珍珠。”小珍珠眼睛下面的羽毛都被眼泪打湿了,叫声嘶哑。 高陵熠还想再摇笼子,突然神情恍惚,把笼子缓缓放回桌上,盯着它一动不动地站着,宛如雕塑。 漫天晚霞光从窗口透进去,染红他半边如玉的脸庞。他怔立着,如入无人之境,连侍卫在外面叫他数声,他都不知道。 “主子这是怎么了,和一只鸟斗气?”紫衣侍卫们站在远处,小声议论。 “主子真是天赋异禀,卫长风花了二十年才练成了驯鸟之术,主子一年半的时间就会了。主子如此才华横溢,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哎,可惜主子动情了。”站在人群后的侍卫头领幽幽长叹。 大家都安静了。 高陵熠捉着一只鸟不放,还有什么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保持一点和青鸢的联系罢了。侍卫们都看得穿,唯他自己骗自己。 高陵熠不肯承认自己也有感情,不肯承认他也会喜欢上一个女人,这于他来说是弱点,是讽刺,是懦弱的表现。他要拥有强大的武功、强大的心理、强大的国家,强大到一切都不能再伤害到他,强大到他能保护一切他想保护之人。 说到底,小珍珠说对了,他只是一个没人喜欢的可怜虫罢了。从幼年时期的年弱体病、与药为伴,到少年时期面对众人同情轻视的眼神,再到今日小珍珠字字铿锵的痛诉……一直没有人真心喜欢他。 他站了许久,终于转头看向窗外,一字一顿地说:“派人进京,说本王回来了,让那个jian人自悬于城门上,不然本王会一刀一刀剐掉她的肉。让四郡的守官爬着来见本王,告诉他们,若辰时还未到,必被凌迟处死。” 凌厉阴冷的话语让跪在外面的城门守军不寒而栗,有大胆的人抬头看去,只见高陵熠独立于窗前,周身如地狱修罗般笼着淡淡的黑雾。 几只乌鸦飞过,黑羽飘飘摇摇地落下。 云罗的腥风血雨来了。 ——————————————————————分界线———————————————————————— 粹银号在大元城的总号,许雪樱正拿着鸡毛掸子没精打彩的给书架扫尘。 青鸢放下帐本,看着满脸憔悴的雪樱说:“雪樱,你给他写信了吗?” 许雪樱摇头,懒洋洋地说:“没写,人家不要,我总不能贴上去,我还要脸。” “有时候感情不要脸点好。”青鸢起身,拿着抹布帮着她干活。 “你放下吧,怎敢让你做事。”许雪樱瞟她一眼,有些不耐烦地说。 “不如我给你想几个法子,逼他来找你?”青鸢眼睛一亮,拉住她的手。 “不必了。”许雪樱甩开她的手,快速说:“你也太坏了,明知道他专情于你,你就不能对他好一点?” “啊……”青鸢哑然。 许雪樱丢下了鸡毛掸子,转身就走,“对不住,我心情不好,王后请回吧。” “哦。”青鸢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许雪樱脚步顿了顿,眼眶泛红,小声说:“王后有这么多人喜欢,这么多人捧着,我也不必凑热闹了。” “嗯……”青鸢又点头。 “你什么意思。”许雪樱一连收到她三个莫名其妙的哼声,忍不住转身横她一眼。 “我听说京中来了戏班子,去看看吧。”青鸢过去搂住她的胳膊,一手捋开她脸颊边的头发,语重心长地说:“卫长风虽好,若真的不把心给你,那他对你来说就不好,只是你生命里的过客。对于不好的男人,为何要为他伤心呢?女人得对自己好才是正道。听我的,去梳洗一下,换身衣裳。十月大考,京中才子云集,不少名门之后都来了,我们出去看看美男,换换心情。说不定就撞上了你的缘份。” “按你这样说,为何卫长风要折磨自己?”许雪樱噙着泪说。 “因为你们看不穿,或者因为上辈子欠我的。”青鸢微笑着说。众人都哄她,她来哄雪樱,友情也是一件奇妙的事,偏偏就和雪樱投缘了。 “呸,你折磨了表哥,还折磨了长风,你真是个坏胚子,狐 狸精。”许雪樱咬牙切齿地拧她的脸。 “好啦,走吧。冷柔也在京中,冷阳怕她来去奔波,会影响孩子,焱殇特许他们夫妇在京中住到孩子生下来。佳烟也出月子了,我们把冷柔和佳烟都叫上,我们去看戏去。我刚路上瞟了一眼,好多好多美男呢。”青鸢眉开眼笑地往外拉她。 “呸,你脸皮是什么做的?”许雪樱又哭大笑,又来拧她的脸。 “别拧了,我靠脸争宠的。”青鸢捂着脸,撒腿就跑。 嬷嬷和冷青他们正带小十在院子里玩,见二人追追打打地出来了,小十人来疯,立刻兴奋了,举着一根树枝就跟着追,欢叫道:“捉猫猫啦……” “你是小猫猫。”许雪樱抱起她,又羡慕又疼爱的看着她说:“谁这么有福气呢,生这么漂亮的小公主。” “你如果肯放低眼光,在美男子里挑一个,今晚成就好事,明年此日就有了……”青鸢打趣道。 “我撕烂你的嘴。”许雪樱瞟到冷青他们那些人,顿时又羞又臊,又过去打她。 “打猫猫,打猫猫喽。”小十又叫。 “你怎么不帮娘。”青鸢笑着躲许雪樱的手,逗小十说。 “爹也这么打娘。”小十咧着嘴,突然伸手往青鸢的胸口上摸。 院子里静了静,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青鸢一身热血直往头顶涌,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该死的焱殇,说了小十会看到的! —————————————————————分界线—————————————————————— 京中繁华更胜往日。 当日的战火并未延伸到京中。焱氏皇族之中的权力高度集中,历代君主都奉行绝对权威,大力打压各位兄弟,到君博弈时,除了他们父子,别的王爷根本没有多少权力,也没有能力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所以南月他们带着大军逼近皇城的时候,城中权贵能逃的早就逃了,逃不掉的,也都投降了。百姓们没受太多影响。卫长风醒后,颁布了一系列抚民政策,安抚民心,重奖与朝廷合作的商人。京中经济很快复苏,并有盛过往日之势。 几名女子早早下了马车,沿着路边缓缓往前。 南月的小公子叫南彦,不到两岁多,已很有小哥哥的架势了。他一直小心地牵着小十的手,还不时停下来,给她拍拍小裙子,理理头发。两个小身子,不时靠近,又不时分开,不时一起往前跑,又一起停在小摊边,好奇地摸摸看看。两双踮着的小脚,看着让人心里暖暖。 “这青梅竹马好呀。”几人看得有趣,忍不住地笑。 “佳烟还真能生,个个都是儿子。”冷柔抚着肚子,羡慕地说:“我要是能生个儿子,冷阳一定高兴。” “你是得多生几个,冷家人丁单薄。”许雪樱随口应付,懒洋洋地看路边的小店。里面是卖文房四宝的,卫长风喜欢用紫竹狼豪,上回她在这里买过几支送他。 “其实生儿子有秘诀的,哎,姐姐,我教你们两个。”佳烟眼睛一亮,一左一右拉着青鸢和许雪樱的手说。 “啊,我不要你的秘诀,你赶紧瘦一点吧。”青鸢好笑地点她的小脑袋。 “是真的,要供奉送子娘娘,再算好时辰,方位……”佳烟一本正经地说。 青鸢嗤笑,拍了她的脑门一下,大声说:“若算出在这大街上,难不成你们夫妻还要搬条春凳上这里来?哪天你算到了这里,我一定前来捧场。” “去……”佳烟的脸涨成猪肝红,啐了她一口,甩手走开。 “喂喂喂,真的不错。”青鸢突然停下脚步,朝着迎面而来的一群男子呶嘴。 这是一群白衣儒生,这是今年大考入围国学院院试的考生,与其他的又有所不同,他们极有可能是第一批被挑选入仕的。雪色长袍,白玉发簪,青丝垂腰,走路的姿势挺拔昂扬,样貌都在中上,有两个长得还特别俊俏。 “选当官儿的,要这么好看的吗?”佳烟好奇地问。 “他们好多都是地方学院选上来的,地方上选人大都要看家世、样貌,才貌 双全为最佳。说不定就能和京中的达官贵人结亲了。”冷柔小声说。 “啧啧,姻亲啊……确实是维系家族的手段,看来这些人婚姻也做不了什么主。”青鸢心情复杂地说。 “各位行行好,赏几个钱吧,赏口饭吃。” 一位老乞丐婆子端着破端过来了,眯着浑浊的眼睛看几人。突然,她脸色一变,缩着肩就走。 “给你。”小十突然撒腿跑过去,拉住了老婆子的破衣裳,把手里吃了一口的包子给她。 老婆子颤微微地低头看她,脑袋几微微晃动着,半晌才弓下腰,把腰接过去,沙哑地说了声,“谢谢小姐。” “这个也给你。”南彦也赶紧把手里的包子放进她的碗里。 “你吃,你吃。”小十推她的手,笑眯眯地仰着看她,一点也不嫌她脏。 “小公主快回来。”嬷嬷大骇,赶紧过去抱起她。 “你吃,你吃。”小十还在冲她挥手,红扑扑的小脸挂着乐呵呵的笑容。 青鸢看看冷青,小声说:“冷青,给她几个钱,让人带她买身干净衣裳去。这么大年纪了,还要沿街要饭,也是可怜人。你看能不能安置在哪里,让她有口饭吃,支出都算我的。” “哪能让娘娘出钱,包在我身上了。”冷青走过去,扶住乞丐婆,大声说:“你腿脚不太利索了,东营城隍庙里可以给你安排个住处,你能帮着做什么就去做,不能也就算了。走吧,先给你置办套衣裳去。” “谢谢。”乞丐婆浑浊的眼中突然涌出眼泪,朝着几人福了福身,踮着小脚跟着冷青往前走。 “这老婆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佳烟歪着脑袋看了半天,耸了耸肩,笑着说:“姐姐就爱管闲事,今日捡个乞丐婆,明日再捡个乞丐公,难怪相公说王最穷了,银子都被你花光了。这天下可怜人多了,闲事你管得完吗?” “我才不穷呢,我要想要银子,下道懿旨,明儿作寿,后儿小十生辰,你们都得给我送送送。”青鸢一手叉腰,指着各人说:“现在是一个小十过生辰,以后还十一,十二,十三,你们早早攒好银子吧,起价一千两。” 几人面面相觑,咬牙切齿地嚷,“强盗!” “大胆!”青鸢粉面一沉,低斥一声,又忍不住笑起来。 路边的小楼里传出悦耳动听的歌声,众人驻足,几个衣着整洁光鲜的小伙计跑出来,点头哈腰地围着几人笑。 “几位夫人,我们茶楼里今日有好戏,是醉春风的姑娘们开唱,有琵琶,丝弦,还有大鼓,几位夫人进来喝碗茶吧,都是上好的茶叶,包管各位夫人喜欢。还有给” 此时那群白衣儒生也到了店前,向几人拱拳行礼,文质彬彬地站在一边,让几人先进。 “唷,挺有风度。走吧。”青鸢笑吟吟地看了一眼他们,带头走进了小楼。 大堂里搭着戏台,四名女子各持一把琵琶坐在戏台正中,抚弦吟唱,看姿容确实秀丽美貌,歌声也婉转清丽。 几人挑了一张离戏台近的大桌,围坐在一起。南彦很细心,比南月那个粗心的老爹细心多了,居然先用袖子在椅子上擦了擦,才用力搂着小十,要把她抱上椅子。 众人看着直乐,冷青赶紧搭手,把小十抱上去。 “哥哥坐。”小十又拉住南彦的小巴掌,脆嘣嘣地叫他。 “唷,这是要结亲家了。”冷柔打趣道。 “不错啊,我喜欢这小子,一看就知道会听我家小十的话,我能当个省心的岳母娘。”青鸢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小家伙。 佳烟摸摸南彦的小脑袋,小声叮嘱,“照顾好小公主,不要挤着她了。” “我没有挤着小公主。”南彦爬上椅子,用小胳膊搂住小十,仰着小脸说。 “我叫小十。”小十皱皱小眉头,认真地解释,“不是小公主。” “小十小公主,你爹是皇帝,你就是小公主。”南彦满脸严肃,“我爹是大将军,我就是将将军。我爹保护你爹,我保护你。” 扑哧……青鸢一口茶喷出来,摸着南彦的小脑袋说:“说得好,南小将军,回去就让王给你重赏。” “不如直接招了驸马吧。”冷柔哈哈大笑。 “夫人,城隍庙那里住不下了,属下想,能不能送去东营那里,那里还能挤挤。”带着乞丐婆去买衣服的侍卫回来了。 老婆子换了身青布衣衫,花白的头发都塞进了头巾里,但还是没洗手脸,满脸皱纹里夹着污渍,满手褶皱,紧紧地握着拳,抵在胸口,胆怯地缩在侍卫身后。 “东营人太杂,她一个老人家只怕抢不到吃的。”青鸢沉吟一下,轻轻摇头。东营那里聚集着不少讨饭的人,朝廷每天会派发粥食,有些大富人家也会偶尔去施舍一点吃的。 “别管了,交给我吧。”佳烟笑着打量老婆子,脆声说:“我觉得这老婆婆挺有眼缘的,总觉得哪里见过。你多大年纪了?” 老婆子嗫嚅着说:“67。” “你儿女呢?”佳烟又问。 老婆子身子抖了抖,头垂得更低,小声说:“不在了。” “真可怜,这样吧,你跟我回去。我们将军府的花园很大,你就和花匠住在一块儿,帮着花匠浇浇花,这样好吗?”佳烟想了想,起身走到她身边,绕着她走了几圈。 “不敢麻烦各位贵人了。”老婆子连连摆手,整个人都弓了下去,不停地摇头。 “没事。我姐姐心善,我们也不能当木头呀。我让你送你去将军将,你就在后花园里安顿下来。富贵可没有,只能管你吃得饱,穿得暖,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不必在年迈之时还要受风吹日晒之苦。”佳烟微笑着说。 老婆子犹豫了一下,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青鸢,见她正盯着自己看,一个激灵,赶紧又垂下头去。 “别吓她了,让她去吧。”青鸢微笑颔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不仅有眼缘,而且很像一个人……她不确定,因为这样貌和气质实在变化太大,也许是长得像的人?就算是那个人,她也不想认。那人已风烛残年,无谓再追究往事。 老婆子跪下去,给几人磕了三个头,跟着侍卫出去了。 “几位夫人很心善。”一边的白衣儒生过来,笑着向几人抱拳。 “心善,佛祖才保佑。”佳烟微笑着说。 儒生看了几人一眼,又向青鸢福身,“若没猜错,这位一定是主子。” 他眼光很凌厉啊,看出了青鸢的身份,他也心思灵活,并不直接道出青鸢的身份。 “前年青木溪一战,在下正好在城中,看到主子入城。”儒生崇拜地看着她,小声说:“主子的勇气和魄力让人折服。” “谢了。”青鸢笑着点头。 “这是在下为主子作的一首诗,还请主子指正。”他拿出一叠纸,从中抽出一份,恭敬地捧到她的面前。 “我可不懂,就不搬门弄斧了。”青鸢笑着推开。 “主子当年六抛绣球,才惊天下,主子那句‘闻声似有风雷响,一脉烟雨入眼帘’令人拍案叫绝。”儒生脸皮稍红,固执地停着不肯走开。 “你就看看吧,这位公子看上去都快哭了。”许雪樱有些生气,夺过儒生手里的诗往青鸢面前放,小声说:“你真是走到哪里就祸害到哪里。” “我祸害你了。”青鸢拧他,只想赶紧把这人打发走,于是匆匆看了几句,胡乱说:“写得好,真好。” 儒生大喜过望,长揖到底,捧着还回来的诗,一步三回头地走开。 “既知你是谁,还敢如此盯着,也是个爱色不要命的人物。”冷柔哭笑不得地说。 “也不怕被挖了眼睛啊。”佳烟好笑地看着青鸢说:“不然姐姐带个面纱吧,我看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也不知道给谁选夫婿,你就得瑟吧,回去我就向太后告状去。”许雪樱腰一扭,坐开了一点。 “许姑娘最近心火躁,火气大,给她上十碗凉茶,让她喝完,不然关牢里去。”青鸢瞟她一眼,不客气地说。 许雪樱嘴角抽抽,捧着茶就喝。 “咦,四哥。”青鸢突然说。 许雪樱如雷击中,猛地转头看来,白衣儒生们正往这边张望,几人之中,独她梳着未出阁的发式,成了众人的聚焦点。 她脸一红,赶紧又侧过了身子,悄悄伸手打青鸢,“别使坏。” 青鸢笑了起来,小声说:“你呀,放宽心吧,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你天天生气也没办法。让你出来散散心,若实在忘不掉,你明天背上包袱就去找他。面子算什么呢,他还能看着你一人在外漂泊不理吗?我看那日你抱他时,他分明有些松动,是我出现早了,若再晚些时日,你多抱几回,多亲几回,可能就成了。” “啊,你抱他,亲他了?”佳烟和冷柔眼睛大瞪,赶紧凑过来,催着青鸢往下说。 “四哥对我也是一种执念。一半愧疚,一半情深。我也心疼他这些年的孤单无依,你若能解开他的心结,我也会感激你。”青鸢拉着她的手,认真地说:“你若真喜欢他,你就算再被他拒绝十次百次又如何呢?你还是你,他还是他,不会有损失。” 许雪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轻轻点头,“好,我再试试,明天就找他去。” “他在泗水城,码头那里。”青鸢微微笑。 “雪樱,你就冲过去,说你有了。”冷柔拉住她的手,给她出主意。 “啊?我……我们又没有……”许雪樱大臊。 “你蠢哪,你就说,你有一晚趁他睡着了,然后给他放了药,然后你们就成事了,你就有了。冷柔继续说。 “馊主意哦。”佳烟掩着唇笑,小声说:“我看不如把他打晕了,再捆起来,然后扒 光他,然后扑上去……” 冷青已带人退出数步,不忍再 听,怕听下去会要在同情中给卫长风送信,让他逃命去。 “几位夫人,那边的公子们请各位夫人听曲,这是戏单子。”伙计用托盘端着几张戏单子过来了,笑着请几人看。 青鸢顺着他的视线看,那白衣俊后生正冲她笑着点头。青鸢只好回了个微笑,看着小伙计说:“不要收他们的,我们自己付。” “呵呵,眼珠子要掉出来了。”佳烟哈哈笑。 青鸢有些窘迫,赶紧瞪了她一眼。 “这人也真是的,也不怕考不成,被打回去。男人的心真奇怪,有人为了权力,连老婆都能卖。有人为了美人,江山也不要。”冷柔感叹道。 “点这个。”许雪樱点了一支曲子,小声说:“不听白不听,也算是给唱曲的这些姑娘们做做好事。” 伙计端着戏单回去,那儒生赶紧起来,向几人抱拳作了个揖,给了伙计一锭银的赏钱。 “唷,还挺大方。”冷柔眼睛一亮,用手肘碰许雪樱,“不如你选这个如何?看样子家底不错呢。” “我才不要。”许雪樱恼火地推开她的手,“你喜欢,你自己收着。” “我不喜欢啊,我有一个呢。我看她对王后深情款款,脉脉含情,恨不能投 怀送 抱,不如王后自己带回去?”冷柔讥笑道。 “王来了,要挖眼睛了。”冷青握拳抵在唇上轻咳,含糊地提醒几人。 四人扭头,焱殇就站在身后,一脸古怪的看着几人。 “你不要办正事?”青鸢愕然地起身。 “怕你被拐跑了,得盯紧点。”冷柔行了个礼,在青鸢耳边小声说完,然后让开了位置。 焱殇沉步过来,抬眸看向那群白衣儒生。那俊后生一脸尴尬,跟着众人垂着双手,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得,熊心豹子胆没了。”许雪樱幸灾乐祸地笑。 ———————————————————————————————————— 【ps:妹纸们,月底哒,票票在哪里,票票拿出来!请记得用客户端投票哦,一票变三票,不败家,更美丽。】   ☆、274.就想看她一眼【274】 “坐吧。”他把小十抱在膝上,视线投到戏台上。 “你不办正事呢,天天和我混?”青鸢给他倒了碗茶,笑吟吟地问。 “路过,进来看看。”焱殇拉着小十的小手儿,把一块酥梨糕放到她的手心。 冷暮走近两步,笑着说:“主子可不是路过,这里最负盛名的百娇斋又开张了,主子下了朝赶紧赶来买点心给小公主吃。” “唷,给小公主,原来没我份呢?”青鸢抚平他肩上的褶皱,打趣地说:“百娇斋多大的胆子,敢让你亲自出马?” “吃你的花生,堵上你的嘴。”焱殇变戏法一样又拿出一块糕点,直接喂到了南彦的唇边跫。 青鸢托着腮看他们,满脸笑容。 “好吃吗?”焱殇宠爱地看着小十,温柔地问。 小十鼓着腮帮子,点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说:“好吃。” 毕竟是父女,焱殇每天陪着小十,哄着小十,小十也渐渐接受这个爹爹了。从开始每晚找高陵熠,到现在可以趴在他身上睡着,这过程让焱殇又惆怅,又幸福。 “还要……”小十舔舔小嘴巴,又向焱殇伸手。 “没了,明天才有。”焱殇轻拍她的小巴掌,笑着说。 “如娇斋的掌柜已经是七十老妇了,无儿无女,有两个徒弟,也在去年没了。她性子执拗,一天只做一百份,一份五个。排着队了才有。多一份也不卖,主子去的时候正好是第一百人个,但最后一份里有三只糕点摔碎了,老掌柜就不收银子,把这两只送给主子了。” “我小时候就想吃如娇斋的糕点,但渊帝下旨让百娇斋送糕点来,她每天也只送十个,就算杀头也不肯多做,说每一块糕点都有复杂的工序,多一个都会影响口感。”焱殇笑着说。 “呵,还真有原则。”青鸢轻轻点头,摸摸小十的小脸,笑道:“小十,明天娘带你来排队。” “明日我带兄弟们来吧。”冷青赶紧说道。 “怎么?带上一百人把糕点买光了?”青鸢好笑地问。 “小公主爱吃嘛。” 佳烟抿了口茶,愁容满面地说:“哎,将军可没王这样细心,将军只会让我们母子赶紧吃蹄膀,黄豆炖蹄膀,花生炖蹄膀,排骨烧蹄膀,百合焖蹄膀……说南彦吃了胳膊有劲,我吃了身子才好。冷柔说得对,我天天吃蹄膀,非得吃成大元第一胖不可!” 众人哄堂大笑,冷柔拧着她胖胖的脸说:“你这个蠢女人,你为什么事事都要听他的?” “他是我相公啊,我不听他的听谁的?”佳烟抿唇,幸福又羞涩地笑。 “哎哟,打住,又要肉麻了。”冷柔一个激灵,赶紧拖着椅子想挪开一些。但才挪了两步,突然脸色剧变,捧着肚子就往下滑。 “怎么了?”许雪樱最先发现她的异样,吓得跳了起来,扶着她大声问。 “要生了。”青鸢反应过来,赶紧把小十抱过来,匆匆说:“赶紧把她抱起来,就近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冷青去请稳婆。” “来不及了,羊水破了,让店掌柜给准备一间屋子。”青鸢一眼看到冷柔的裙角滴滴答答地水渍,果断地大声叫过了店伙计。 “跟我来。”店伙计一见这情况,丝毫不敢怠慢,带着众人冲向了后院。 冷柔痛得满身大汗,不停地痛呼,大叫冷阳的名字。 男人们守在院子外,不便进去。 青鸢帮着稳婆一起,给冷柔擦汗,喂水,鼓劲。 焱殇抱着小十站在外面,越听越心惊肉跳。女人生孩子,跟过鬼门关一样,青鸢说及那段事的时候,轻描淡写,好像就打了个喷嚏,小十就生出来了。她甚至还说,当时天空很蓝,白云很白,海水很温柔…… 可是听听冷柔这样的痛呼声,焱殇完全能想像到当时的青鸢的孤立无依,痛苦无助。 “已经去叫冷阳了。”冷青大步跑过来,小声说:“他一个时辰前出城办事,一时半会也不知能不能赶到。” “夫人体格健壮,没事的,来,再用力。”稳婆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冷柔只用一声尖叫回应她。 “不行,冷柔一路奔波来,动了胎气。”青鸢拉开门,神色冷竣地看着众男子说:“早产不说,胎儿位置也不对。若孩子的脚先出来,那就麻烦了。” “那怎么办,我们也不会啊。”众男子大惊失色,冷阳不在城中,若冷柔出事,怎么向他交待? “夫人、夫人……”稳婆惊慌失措的大呼声猛地响起。 焱殇猛地推开门往里看,一室血腥味儿,冷柔已经痛晕了过去。热汗把她的青丝黏成一缕一缕,搭在床沿边。 “参汤好没,快端来给她补气。”青鸢挽起袖子,焦急地催促。 “我去端。”许雪樱拔腿就跑。 “去传御医。”焱殇扭头,他没料到情况这么糟糕,稳婆都解决不 了问题。 冷衫飞快地跑开了。 青鸢正要掩上门,焱殇突然一掌推住了门,低低地唤了声,“阿九。” “啊?”青鸢抬眸,不解地看向他。 “阿九。”他低下头,飞快地往她额上亲吻了一下,低喃道:“当时也很痛吧?” 青鸢眼睛一热,推开他,嗔怪道:“我才不疼,我是铁做的。” 门缓缓关上,焱殇听着里面的动静,越发难受。他的小阿九,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呢?他转身,看向正吓得缩到佳身后身的小十和南彦,苦笑道:“生儿育女,原来是这样的过程。” “男人享受在先,女人疼痛在后,然后是一辈子的辛苦。”佳烟嘟嘟嘴,小声抱怨,“就我家将军,以为和下 蛋一样呢,咯咯答地叫几声,就是一个娃。” 众人听了又觉得好笑,南月疼老婆,但毕竟是沙场猛将,多少比不上焱殇这样运筹帷幄的人细心入微。 御医赶来了,紧接着,又请了两个名响全城的稳婆,参汤喂了一碗又一碗,直到夕阳西下,冷柔还在痛苦里挣扎。冷阳赶回来了,顾不上理会众人,直接冲进了屋子。、 “哎呀,男人不能进来,不吉利。”稳婆赶紧往外赶他。 “什么不吉利,这是我夫人。”冷阳拎着她的肩推开,扑到了榻边。 冷柔面无人色,虚弱地叫了声冷阳,又快陷入昏迷。 “柔柔,柔柔,我在这里。”冷阳眼眶一红,跪坐在榻边,连声唤她。 “我也和佳烟一样,不会生啊……”冷柔轻吟着,连痛呼声都发不出来了,身子颤抖着,手指已把掌心抓得血肉模糊。 “别抓自己啊,抓着我的手。”冷阳把她的手握在掌心,痛惜地说。 “王爷,你还是出去一下吧。”御医擦着汗,小声劝道。 “出去,我这样太丑了。”冷柔又挣扎着睁开眼睛,轻喘着说。 “丑什么啊,我陪着你。”冷阳不动,扭头看向御医,颤声说:“刘御医,拜托你赶紧帮她把孩子生下来,这都疼了一天了。” “急不得,急不得。”御医叹道,指挥医女和稳婆过来,再帮冷柔推肚子。 冷柔又是一阵剧痛,咬得嘴唇都出血了。 “怎么会痛成这样?刘御医你到底会不会?”冷阳一急,眼泪都快出来了。 “冷阳你别在这里吵了。”青鸢抚抚额,拉着冷阳走开了两步,把卷好的帕子放到冷柔的嘴里,小声说:“冷柔加油,想想我一个人怎么生下小十的,你看你还有这么多人陪着,你不能比我差劲啊,坚持住,再用力,千万不要放弃。” 冷柔颤抖着,缓缓眨了眨眼睛,示意听到。 “冷阳,你在这里不许吵,我先出去,屋子里人太多了。”青鸢拍拍冷阳的肩,轻手轻脚地出去。 掩上门,只见佳烟、小十和南彦都不在院中,焱殇独坐石桌边。 “我让她们带孩子去吃饭了。”焱殇接过她伸来的手,扶她坐在身边,心疼地说:“累了吧?” “嗯,还好。”青鸢叹气,轻声说:“这古代就是这个不好,女人生孩子,只能硬生生地疼。要搁我们那里,镇痛磅一带,或者干脆剖腹生下来,可比这个安全多了。” “啊?”焱殇疑惑地看着她,低声问:“剖腹?那行吗?” “行啊。”青鸢伸手在肚子上比划,小声说:“再缝起来就好了。” 焱殇觉得不可思议,把她揽入怀中,低低地说:“原来是痛成这样的,以后再也不能让你受这苦,更别提什么把肚子剖开,小十就可以了,不生了。” “真的?”青鸢捉住他的手指,放在掌心捏了几下,促狭地笑:“别到时候悄悄去外面生了十个八个回来。” “哪会。”焱殇低叹,看向屋檐下摇动的灯笼,沉声说:“此生得你和小十为伴,够了。” “嗯,顺其自然吧。”青鸢小声说:“总不能培养出个女皇出来,我希望小十长大后能有一个疼她的夫君,过安宁的日子。” “像我一样?”焱殇顺口接道。 “那可不行,你这前辈子可算是奇葩了。”青鸢不客气地嘲笑道。 焱殇呵呵低笑,把她揽得更紧。 “公子,夫人,我这里有个祖传秘方,知道怎么生孩子不疼,给大夫和稳婆看看?”店伙计快步跑来,捧着一页纸,笑容满面的说。 “靠谱吗?”青鸢接过来,狐疑地看着他。 “可靠谱了,我娘生我家九个兄弟,都靠这个,都不用请稳婆。”店伙计拍着胸脯打包票。 “也好,民间常有这些奇异偏方,比他们管用。他们先看看,若能用就用,多个机会是好事。”焱殇点头,让青鸢把纸送进去。 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了冷柔又一声痛呼,一声大过一声。 “好像行了?”青鸢伸着脖子张望。 “但愿吧。”焱殇越听越心里越慌,真想拔腿走开,不然总会联想青鸢那时的痛状。 突然,里面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哭声。 “哈,生了。”青鸢一跃而起,冲向了房门。 焱殇也喜出望外,紧跟上去。 稳婆满脸喜气地冲出来,大声说:“好了好了,是位小公子。” “太好了。”焱殇击了一下拳头,笑着走到窗边往里看。 医女正在给小公子清洗身子,这是焱殇头一回看到初生的婴儿,小小的一团,握着小拳头哭叫得有力。 他真遗憾没看到小十出生的时候,错过了她的成长。 “柔柔,你看。”冷阳等医女把孩子包好了,抱到了冷柔的面前。 冷柔努力睁大眼睛看了一眼,陷入了昏睡。 “这法子哪里来的?”御医拿着纸出来,好奇地问。 “店小二给的,说是祖传。”青鸢指着前面说。 “哦,这手法,这下针的穴位,还有药方,都是千古难见啊。”御医啧啧称奇,拈着胡子说:“我得去问问他。” 青鸢也好奇,小声说:“我也去看看,若可以,这法子可以在民间大力推行,也免得女人遭罪。” “娘娘请。”御医赶紧抱拳,让她先行。 到了前院,店伙计正哼着小曲擦桌子,迎送来客。见二人出来,堆着笑脸问:“大夫,夫人,那方子可管用?” “太管用了,这方子真是你家祖传的?你家祖上有人行医?姓什么?”御医激动地问。 店小二眼中慌乱的光一闪,含糊地说:“也是别人给的。” 青鸢眼尖,看到他的腰带处塞着一张纸,于是飞快地抽出来,展开一瞧,是一模一样的方子,不过字体要俊逸多了,还有点眼熟…… 慢着,不是那位给她献诗的年轻男子的字吗? 店伙计见穿帮了,不好意思地说:“是一位白衣儒生让我抄一遍再给你们,还给了我几钱银子赏钱,不让我说。他说是不想要名利,默默地做事。” 不对,他若献方子,为何不直接献上来,要让伙计抄上一遍?青鸢脑中电光一闪,她曾见过浮灯给马儿接生,当时浮灯下针和推拿的顺序,似乎和方子上的一样! 难道那后生知道浮灯的下落?浮灯若在,为何不出来相见?青鸢扭头看了一眼后院,心中的疑云渐重。 对面店铺里走出一群蓝衣男子,那是进京武考的年轻人。他们比白衣儒更加张扬,此时已喝得醉醺醺的,左右掺扶,勾肩搭背,唱着行军曲,摇摇晃晃往前。 青鸢正要转身进屋,一眼看到街角站着一抹削瘦的白影,正缓缓转身走开。 “站住。”她拔腿就追。 那男子步子有些浮,走得不快。但青鸢被那群蓝衣男子给拦住了,左钻右绕地躲过去,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是浮灯吗? 她越加不安,浮灯怎么了?为何不相见?当初若不是浮灯拔刀相助,哪会有现在安定的大元?哪会有佳烟母子平安? 他是不是受了伤?是不是因为破了杀戒在自惩? 她沿着小巷缓步往前,忍不住有些难过。浮灯真是个好和尚,若是为了她的事而自责内疚,那她可就犯下罪过了,把一个清修多年的和尚拖进了杀戮之中。 地上掉着一块帕子,她捡起来看,这是一方极为普通的蓝色布帕,皱巴巴的,浸着股药味儿。不知为何,她有种直觉,这就是浮灯的。 “娘娘,小十公主睡了,回宫吧。”冷青匆匆追过来,拦住了想继续往前的她。 她犹豫了一下,把帕子丢下,转身往回走。 ——————————————————————分界线—————————————————————— 深巷幽幽,玉兰花大朵大朵地堆在枝头。繁华街道上的灯笼光,一寸一寸地消失在巷子中,渐渐淹成一片夜海。 从暗影中缓缓走出一道高瘦的身影,呆立片刻,才走到了帕子丢下的地方。风吹起了斗笠上的轻纱,露出浮灯削瘦苍白的脸颊。 “浮灯。”青鸢突然从巷子拐角处走出来,出现在他的面前。 浮灯楞了一下,随即苦笑,“王后娘娘。” “你装神弄鬼干什么?你和那白衣书生什么关系?”青鸢拉住他的袖子,大声问道。 “哦,他是佛家弟子,我们结伴进京,偶尔会和他下棋。”浮灯淡淡地说着,抽回袖子。 “你生病了?”青鸢突然伸手掀开了他的斗笠,愕然地看着他的脸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风寒而已。”浮灯想拿回斗笠,却被青鸢给拦住。 “浮灯主持,你为何不回庙中,为何不见我们呢?”青鸢一 手把斗笠藏在身后,一手扶住他的手臂,真诚地说:“我还没有亲口向你道谢,谢你那段日子的拔刀相助。若不是你,哪有大家的平安呢?你是为了我们,就算开了杀戒,佛祖也不会怪罪你的。” “不必谢我,是世人的造化。”浮灯盯着她看了半晌,唇角又噙了一朵苦涩的笑。 “不谢你谢谁?走,跟我回去见焱殇。”青鸢明显感觉到他身子在发抖,她能断定这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他生病了! “王后娘娘,请贫僧一言。”浮灯抽回手,宣了声佛号,缓缓地说:“花一开一谢,缘一起一灭。雁一来一归,心一花一叶。你我早已缘尽,就当从此别过。” “呸,少敷衍我,我保证以后不再影响你修行。你生病了,我先安顿你住下来,养好身子,再来辩什么缘起缘来的事,就这事,你也辩不过我。”青鸢固执地扶住他的手臂,招呼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冷青,扶着他就走。 冷青一掺住浮灯,立刻惊呼,“浮灯主持,你这是一个月没吃饭了吗,怎么瘦成这样?” 浮灯抿紧唇角,垂下眼帘。 “浮灯主持喜欢清静,也就不进宫了,雪樱那里最安静,她反正要去找卫长风,浮灯主持可以暂且住在雪樱的府上。”青鸢思忖片刻,小声说。 浮灯还是沉默。 青鸢无奈,只好说:“好吧,我是王后,我作主。” 远远的,焱殇正抱着睡熟的小十迎面走来,见到了浮灯,不由得一怔。 “浮灯主持,怎么病成这样?” 浮灯行了个礼,微微笑,“生老病死,世人之苦,浮灯自然也挣不脱。” “呸,好好的,死什么。你以前也不这样啊,怎么现在这么悲观。快把以前的浮灯主持还给我。”青鸢嗔怪道。 浮灯的身子微微一颤,长睫又垂了下去。店铺边的红灯笼投下艳艳的红光,正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像血一般艳丽。   ☆、275.小十的初吻(一更)【275】 夜静了,小十睡了,胖胖的小身子占据着龙榻的正中央,四仰八叉,手里还抓着拔浪鼓。 青鸢掩好被子,才转身走了两步,小十的呓语声响了起来,“爹爹,好吃,你吃……” 这是梦见高陵熠,还是梦到焱殇了?作梦都在吃东西呢播! “小十很爱吃百娇斋的糕点呢。”她拢了拢头发,轻手轻脚地走到焱殇对面坐下,铺开纸,拿起了狼豪笔。 一张书案,两盏琉璃灯,二人对面而坐,各办各的事。他批折子,她写行宫改办国学院的规划。这事不小,架构得搭好,人员,官职,选拔的规则……事无巨细,都得小心考量。大元今后的兴旺,都要靠创造力无限的才子们。青鸢热血澎湃,仿佛已看到了鼎盛大元。 焱殇写了会儿,抬眸看她一眼,笑道:“你一个做娘的,还惦着小公主一块糕点?明儿就去给你买,成了吧。” “才不是。”青鸢抿唇笑,小声说:“我在想,那老掌柜挺有骨气,做人就得有这样的脊梁。” “嗯,难怪阿九的脊梁这么硬,敲也敲不弯。”焱殇合上折子,随口接了句。 青鸢瞟他,只见他眉心微锁,神情冷竣,于是问:“折子上说什么,惹你不高兴了。跫” “卫长风心太软,让一些天烬旧臣得以逃脱,天羽林军有几位大将在山南那边纠结成了势力,拥兵自立,占据十几个山头,不时下山扰民,把百姓捉去参 军。我看用不了多久,就会闹起来了。” “什么卫长风,那是你哥,有你这样连名带姓叫自己哥哥的吗?好歹也帮你顶了一年半,你也不客气点。” 青鸢本想用笔打他,未料笔尖的墨飞起来,落到她自己的眼睛上,用帕子一擦,黑乎乎地糊了满眼睛。 焱殇幸灾乐祸地笑道:“看吧,当着相人的面,心里惦着别的男人,这就是教训。” “我还教训你呢。”青鸢跳起来,俯过去往他脸上画,“过来让我画一笔,我就不生气了。” 焱殇扬了扬眉,笑着说:“行,只要你画得着。” 青鸢咬牙切齿地瞪他,不服气地说:“你不许动!” “我保证坐着不动。”焱殇笃定地说。 青鸢一手撑在书案上,一手执笔,飞快地往他的额头上画去。眼看就要点到他的眉心了,他突然出手,二指夹住她的手腕,往后一转,笔尖就落回了她的鼻尖上。 “啊……”青鸢没忍住,一声尖叫。 “吵醒小十了。”焱殇小声吓她。 “吵醒就吵醒,若她被吵醒了,你晚上哄她睡。”青鸢气呼呼地说:“快把脑袋伸过来让我画。” “喏。”焱殇站起来,上半 身凑向她,笑呵呵地说:“画吧。” 青鸢凶悍地举笔就画,哪料焱殇头轻轻一偏,又想躲开。她脑子一抽,下意识地就用了悄悄从高陵熠那里学来的招式,手腕一挽,饱蘸墨汁的笔尖落到了他的脸颊上,深深地画了一笔。 她一兴奋,又连连出招。 焱殇第一次中招,以为她是凑巧,见她出招虽未内力,但招式诡异,分明是高陵熠的套路,于是一惊,赶紧捉住她的手腕,匆匆问:“你向他学武功了?” 青鸢还在兴奋中,见他一脸严肃,于是笑容渐敛,小声说:“他都是躲起来练的,我偷看他的书了。我学这个是为了自保,应付他。” “你还记得书里的东西?”焱殇眼底涌起一抹光亮,激动地问。 “啊,我学别的还行,就武功不行,也就记得一点点。” 青鸢想了想,大约明白他在想什么。高陵熠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若能知已知彼,那对付他就没那么难了。 “我陪你练练?”她放下笔,双手撑在书案上,笑嘻嘻地说:“不如叫我一声师傅?” “少占便 宜,乖乖再给我耍一遍。”焱殇兴奋地绕过书案,拉她去院子里。 婢女见二人出来,赶紧行礼,再一抬眼,见二人脸上都黑乎乎的,惊讶得挪不开眼睛。 “奴婢去打水。”有机灵的赶紧福身,大声说。 “不必了,你们都退下,去传冷青他们赶紧过来。”焱殇掖起长袍下摆,站了个姿势,示意青鸢来打。 青鸢不会血咒,甩不出毒血,但姿势还挺标准,都是按着书上来的。 她慢慢攻,每一招都能靠近焱殇,不难想,若她有强大的内力,焱殇会有多吃力。 冷青他们都住在宫里,急匆匆赶来了,还以为什么大事,有人腰带还没系好,一只鞋还在手里。到了院中,见到二人正在比试,再看青鸢的招式,不由得大吃一惊。 “王后这是……” “这是高陵熠的套路。” “太诡异了,怎么会这样出招!” “不诡异,他能叫高陵熠?” “幸亏王后不会内力,不然我都对付不了。”< /p> 焱殇收了手,转头看向几人,沉声问:“都看懂了吗?” “画下来吧。”冷啸让婢女去取纸墨,坐在院子里开始画二人刚刚拆的招式。冷青他们却已经开始按奈不住,在院子里比试了起来。 “高陵熠血咒一动,就绝不能让他碰到你,哪怕是一片衣角,一根头发。他两年前还未有如此深厚的内力,现在我打他都非常吃力,更别说你们。这人卷土重来,绝不能小觑。他现在对王后和小十还有几丝心软,就怕他彻底冷血,那就会是天下浩劫。”焱殇看着众人,眉头紧锁。高陵熠已成心头大患,他却没有太好的对策来应对。 “不过,他哪有这么多血啊?这样甩下去,怎么没血尽而死。”冷青好奇地问。 “蠢物,你还精 尽 而亡呢,那哪是真血,那是毒呀。”冷衫敲他的头。 “咳……胡说什么。”冷潭赶紧阻止他。 “呵呵呵,我是聋子……”青鸢嘴角抽抽,侧过脸,小声说:“他里外的衣裳都用毒水浸泡,我见过那种药,是淡红色,有异香,入水即化,成了透明的颜色。” “他运功的时候,衣裳上的毒液就融化了!”冷青恍然大悟。 “好了,你不必那啥而亡了。”青鸢掩唇笑。 “放肆。”焱殇脸一绿,她可不能和这些小子们开这种玩笑! 青鸢脸红了红,吐了吐舌尖,去招呼婢女们打水过来。 “属下告退。”冷啸他们见状,笑着退出了帝宫大院。 “看好小公主。”焱殇叫进嬷嬷,指着青鸢说:“走吧,把你这小花猫洗干净去。” “说得好像你此刻有多白净,我是小花猫,你是大花豹。”青鸢笑着推他一下,快步往后面的浴殿跑。 焱殇满脸笑容,慢步跟在她的身后。 月华如水,顺着白玉小道流淌,她的影子在前面如一只精灵,跳跃起伏。 他突然想到她以前说过的话,夫妻不仅是你宠我爱,还应是并肩往前。 真好,焱殇想,这样真好!原来宁静的幸福,如此美妙。 —————————————分界线—————————————— 南月将军府。 青鸢一大早就带着小十过来了。昨晚南月和佳烟把浮灯请到了将军府,浮灯是佳烟母子的救命恩人,所以南月执意让浮灯在府中多住几天,要好好答谢他。 浮灯也住在花园里,这花园中有一座水榭,四周种着青竹,很安静。佳烟亲手布置了一番,让他在这里休养。 御医正在给他把脉,青鸢见御医脸色凝重,就知情况不太好。她满心疑惑,浮灯这一年多去哪里了,怎么会病成这样,不肯现身,甚至不太和她们说话。 “浮灯,这是我做的。”她把带来的素斋摆好,小声说。 小十偎在青鸢的腿边,好奇的看着他,奶声奶气地说:“为什么你没有头发?” “因为他是僧人,僧人是不留头发的。”青鸢摸摸她的小脑袋,轻声说:“你要叫他浮灯主持。” “浮灯主持?是扶着灯煮着吃吗?”小十听不懂,摇摇晃晃走向浮灯,踮着脚想摸他的头。 浮灯唇角微弯,配合地把头低下来,一手转动佛珠,轻宣佛号。 “这是什么?”小十看到他的佛珠,又好奇地问:“为什么比娘的项链大?” “这是佛珠,是法} 器。”青鸢微笑着说。 “小公主真是聪明伶俐。”浮灯看着小十,满眸温和。 这还是他们走进来之后,浮灯说的第一句话呢! 青鸢走过去,扶他站起,“先吃东西吧。” 浮灯的身子僵了僵,低眸看她。 “你是方外之人,别拘泥于常礼,我扶你,就像扶着佛祖。”青鸢赶紧解释。 佳烟在一边看着,笑着说:“没事,我已经去挑选伶俐的小厮了,专门伺候浮灯主持。” “不敢。”浮灯赶紧说。 “有什么不敢呀,世人都说你是活菩萨,我们尊重活菩萨。”佳烟 浮灯的唇上漫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他哪里想当活菩萨,修行这么多年,还是六根未尽。前世今生,都逃不脱一个情字。若前世狠,那就狠到底,可惜狠不了。若今生无情,那就无情到底,可惜偏偏又在人海里遇上了她。未了情,未了缘,就像一张网,把他死死网住,挣脱不得。 这才是转世的报应吧! “浮灯主持。”小十在南彦的帮助下,爬上了椅子,好奇地看着他问,“你为什么不吃鸡腿?” “僧人得吃素。”青鸢好笑地说,这真是个好奇宝宝。 “我知道,僧人还不能娶老婆。”南彦认真地接话。 青鸢噗嗤笑出声,点着他的小脑袋说:“你能不能娶?” “我娘昨 晚说了,让我长大了娶小公主当老婆,这样我就能成为很厉害的人。”南彦拉住小十的手,脆崩崩地说。 “南彦。”佳烟脸一红,尴尬地冲青鸢笑。 “就开始算计我家公主了?”青鸢好笑地指佳烟。 “和小孩子说笑呢。”佳烟不好意思地说。 “行,看你能不能娶小公主当老婆。”青鸢摸摸南彦的小脸,轻笑道。 浮灯的视线悄悄落在青鸢的脸上,有些痴了。还以为这一世再难见了,能这样近地看到她,真好。 “浮灯主持,这一年多,你去哪里了?”青鸢终于忍不住问道。 浮灯慌慌地收回视线,轻声说:“犯了杀戮之罪,随便走走,以赎血债。” 青鸢微叹,小声说:“是我连累了你,害你背负这样的心债。我会向上天祷告,这帐应当算在我的身上。” 浮灯微笑,缓声说:“各有因果。” “啊?”青鸢不解地看向他。 “我有点累,娘娘,夫人,还有小公主,小公子,请出去吧。”浮灯没吃几口,放下筷子请几人出去。 青鸢很意外,又不得不带着小十出来。 扭头看房间,他已回到榻上,盘腿坐着,闭眼念经。 “他变了好多,好像很排斥我们。”佳烟担忧地说。 “他自小修行,可能是觉得犯了戒,心里有负担吧。”青鸢无奈地说。 “我们去花园里玩。”南彦拖着小十的手往前跑,大声说:“有好多好多小鱼。” “慢点,别让小公主摔着了。”佳烟赶紧叮嘱,让众婢女们追过去。 眼看两个小家伙跑远了,姐妹二人才并肩往外走。 “你听说倾华的事了吗?”佳烟看她一眼,小声问。 “她什么事?”青鸢小声问。 “云罗皇帝一直病着,她生了个儿子,封为太子。现在她独掌大权,逼死了好几个忠良,后宫也被她清光了,朝廷上下jian臣当道……我听南月说,有几个老王爷想处死她。”佳烟左右看看,挨近了她一点,小声说道。 青鸢叹息,摇了摇头,惋惜地说:“倾华原来是那样一个好强的人,我真没想到。可能是我害了她,不应该教她那些话。” “什么话?”佳烟好奇地问。 “我教她,要狠一点。”青鸢懊悔地说。 “姐姐,这关你什么事。上官薇以前就是这么狠的呀,耳濡目染,都是学来的。”佳烟挽住她的手臂,感叹道:“以前在家里,爹就常说上官薇心狠毒辣,是世上第一毒妇。谁得罪她,必会落得个悲惨结局。想到她,就能想像到倾华现在在后宫的模样。” 青鸢怔了一会儿,惆怅地说:“但倾华毕竟是我亲姐妹,真不想看到她走到无路可走的一天。高陵熠这回回去……” 花丛里悉悉索索地响,扭头一瞧,昨日救回来的那老妇人正匆匆转身走开。 “喂。”佳烟紧走几步,叫住了她。 老妇人只好转身,抱着花剪,颤微微地跪下。 “老婆婆,你不必跪了。”佳烟让人扶起她,好奇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呢?这边的园子是给浮灯主持住的,不必你过来修剪花枝。” “我迷路了。”老妇人犹豫了一下,才怯生生地说。 “来人,送老婆婆回去。”佳烟点头,让人送她出去。 老妇人抱着花剪,弓着腰,蹒跚走了几步,又扭头看向青鸢。 青鸢静静地看着她,若到了现在还认不出她,那怎么可能呢?这就是上官薇啊,风烛残年,狼狈不堪的上官薇,一直拿青鸢的命如草芥的上官薇。都说祸害活千年,还真是如此,上官薇的生命力太顽强了!世间缘份也太奇妙了,居然让她们一再遇上! 青鸢不想做圣母白莲花,要去原谅一个屡次害她的上官薇,青鸢实在是懒得去恨,懒得去怪她了。她沦为这种地步,在苟延残喘中看着青鸢幸福平和,这不是最大的惩罚吗? 老妇人见她不言不语,眼神澄澈平静,顿时又慌乱了。 青鸢这才缓步过去,小声说:“不必慌张,我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啊?”佳烟正捧着婢女递来的苹果咬,听到青鸢的话,一头雾水地追过来,奇怪地问:“什么意思,你要杀谁?” “杀不知悔改的人啊,一而再,再而三,是死路。珍惜最后一点福气,安然过下去吧。”青鸢从老妇人身边走过,淡淡地说。 佳烟终于反应过来,扭头看上官薇,狐疑地问:“你认得这老妇人?” “不认得。”青鸢摇头,笑道:“只是感叹而已。” “哦……”佳烟一口咬下去,苹果去了好大一块儿。 “吃吃吃,还想再大一圈。”青鸢扭头看她,忍不住笑。 佳烟嚼着苹果,笑嘻嘻地说:“我问相公了,他说就喜欢我这 样的。” 青鸢指她的脑门,笑道:“得瑟吧,到了哪天你胖得走不动了,南月抱着你翻 云覆 雨时,你一翻身,把南月给压得没气了。” 佳烟一口苹果哽在喉咙里,气得追着青鸢打,“难怪雪樱说你脸皮厚,你真脸皮厚,这种事能笑吗?能笑吗?” “能啊,还有啊,南月将军到时候趴下去,你肚皮上全是肉,他找不着地儿了……” “让你说,让你说,我撕你的嘴。” 佳烟气急败坏,手一抛,用苹果去打她。 青鸢像只兔子一样,灵巧地钻进了竹林里,她怎么追也追不着。 上官薇又羞又惭愧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抱着花剪往外走,这里是呆不下去了,再呆下去可就真成了不要脸的老货了! 她找过来,只是想偷听一点倾华的事,现在听到了,她要去找倾华去!她本来就是想去找倾华去,从泗水城逃出来之后,她一直往云罗走,但总是生病,又身无分文,一路逃来,吃尽苦头,却不得不在这里暂时停下来,讨点干粮再上路。 没想到,她在这里又遇上了青鸢。从漫海出来的一群姑娘,佳烟和青鸢得享富贵,倾华虽贵为云罗皇后,太子之母,却危机重重。上官薇心痛极了,她的倾华怎么就命这么苦呢? ——————————————分界线———————————————— 青鸢和佳烟在园子里走了会儿,隐隐听到南彦和小十的嬉闹声传来。 “小十以前都没有玩伴,只有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仆陪她玩。”青鸢快走了几步,拔开了一枝蔷薇,往前张望。 南彦正试图把小十背起来,小十很重,他还太小,于是一起扑倒在了草地花丛中。小十尖叫了一声,直接搂住了南彦的脖子,两个人在草地里打滚玩了起来。 “小公主一点都不娇气,上回见昆王的孙女,哦,煊王的小郡主,三岁了,娇滴滴的,碰一下能哭半天。”佳烟乐滋滋地看着两个小家伙说。 青鸢想了想,轻声笑,“我还没有见过煊王呢,和灼王比,谁长得好?” “哟,煊王可不得了,真的好魁梧呀!”佳烟眼睛一亮,比划起煊王的长相,“灼王长得多漂亮啊,细皮嫩 肉的,煊王一点也不一样,有这么高,这么宽,这么厚!比南月还结实!” 焱灼因为生病,所以体质弱。焱煊是长子,长年在外带兵打仗,肯定要健壮得多。 正说笑时,婢女匆匆过来,笑吟吟地福身行礼。 “王后娘娘,夫人,戏班子到了。” “让他们先安顿下来吧。”佳烟点头笑。 “对了,满月酒不是后天吗,今天戏班子就进来了?”青鸢好奇地问。 “嗯,但是相公说,难得大家都在京中,早点让戏班子来,多热闹几天,多聚聚,不然下一回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佳烟伸长脖子往外面张望,见南彦正跪坐着,小公主却躺在草地上,赶紧大声说:“南彦,不要弄伤小公主,小心点。” “没有啦,我在给小公主画眉毛哦。”南彦举着一朵小花,扭头看二人。 “哎哟,不得了,举案齐眉,小轩窗正梳妆……”青鸢乐了,掩唇笑道:“焱殇还不会这个,这小家伙居然会了。” “相公常给我画眉。”佳烟满脸幸福地笑道。 “胖夫人,你过得真是滋润。”青鸢摇了摇她的肩,拔腿往前走,要去看看南彦把小十打扮成什么样了。 到了二人面前一瞧,呵,南彦的耳朵上面别着小花,小十的额心上用口水粘着两片花瓣。 “得,千万这样保持着,让你爹看看。”青鸢盘腿坐下去,笑着说。 小十爬起来,把手里的花瓣放到舌上舔舔,粘到了青鸢的眉上,甜甜地说:“好漂亮。” “小十也好漂亮。”青鸢捧着她的小脸,笑着说。 “小十最漂亮,我最喜欢小十。”南彦赶紧接话。 “完了完了,这才多大,就成了跟屁虫小子了。你还是带回去吧,我连养孩子的力气也省了,看这劲头,他反正是你们家的人了。”佳烟扼腕长叹,一脸恨铁不成钢。 青鸢捧腹笑,拉过南彦,笑着问:“那,做我家女婿好吗?以后保护小十,当她的保护神。” “好啊,我要娶小公主当老婆。”南彦抱住小十的小身子,凑过去亲她。 “唷,前几天的斯文是装出来的?” 青鸢愕然地看着他把嘴凑到了小十的嘴上,这可是小十的初 吻呀! 小十眨了眨眼睛,也凑过来,往南彦的嘴上亲,吧唧一口,响亮极了。 “惨了……”青鸢掩脸,小声说:“这都是从哪里学的?” “还不是你?”佳烟推她。 “分明是你!”青鸢咬牙打她,“赔我家小十的初吻。” “等下就让相公下聘礼。”佳烟乐呵呵地伸出两根手指,“不如就结个亲家吧。” 青鸢长长地吸气,感叹地说:“知根知底,青梅竹马当然好,看孩子们的缘份吧。” “南彦,加油。”佳烟立刻推了南彦一把。 南彦哪听得懂,只知道小十漂亮,小十可爱,小十软绵绵的很好玩,于是拉着小十又跑开了。 “别去了,让他们玩吧。”青鸢拉住要跟过去的佳烟,笑着说。 “别摔着了。”佳烟不放心地大声喊。 “没那么娇气,小孩子摔几跤,哭一哭,都是好事。”青鸢拍拍身上的草叶,站了起来。 戏班子的马车已经进府了,将军府管家带着几个班主前来见佳烟。 “夫人,这是吴城柳莺班,这是玖河的双蝶班,这是脆音班,这是妙霞班。” 四人跪下,恭恭敬敬地磕头请安。 “四个?”青鸢惊讶地问。 “是呀,你和王只知道朝中之事,你和小公主回朝,也没有大庆过,这回我们一起办了吧。”佳烟笑着点头,小声说:“你们要节俭表率,但也不能太委屈小公主了,就我们将军府出面,以满月酒的名义,给你们献礼了。” “越来越会拍马 屁。”青鸢很感动,歪着头朝她笑。 “不会不行啊,我还想以后当国丈夫人,一品诰命。阿弥陀佛,我要飞黄腾达,我要永享富贵,上天保佑你再多生几个女儿,我再多生几个儿子。”佳烟双手合十,叽哩呱啦地念叨。 “你别让王听见,非把南月派去南 疆,让你们分得万里远。”青鸢威胁道。 “我不怕。”佳烟满眸温柔,小声说:“若有那日,夫唱妇随,必会双双飞。” “行了,别向我表白。”青鸢头皮发麻,赶紧推开她,快步走开。 “偏要偏要。”佳烟赶紧去追她。 青鸢扭头笑,满园花色入眸来,风和日暖,鸟语花香,让她心情舒畅。 ——————————————分界线—————————————— 几位班主一直跪着,直到二人走远了,才在管家的带领下,快步赶往后园。 将军府的后 花园极大,花团锦簇之中,碧色戏台早已支起,大红绸花悬于戏台上,各式道具搬上戏台,娇俏的戏子,英俊的小生也聚在一起,好奇地打量着素日不可能能进来的地方。 一名小姑娘跑向了缀满花朵的玉兰树边,兴奋地说:“四姐,你来看,你最喜欢的玉兰花。” 人群里,一名姿容艳丽的女子缓缓转头,脸上蒙着轻纱,眸子里闪着精光,看向枝头玉兰。 【今日一万五,两更,下午再一更。感谢宝贝们的月票票,很给力,已经到第七了。】   ☆、276.正式见面了〔二更〕【276】 雪白的玉兰花团团堆在枝头,像是阳光下未化的雪。她看着看着,神情有些恍惚。 “四姑娘,班主让你过去。”又有一个小丫头快步跑来,满脸兴奋地笑。 “有什么好事?是主子们要单独见四姐吗?”小八眨眨眼睛,羡慕地问。 “反正是好事呗,我们四姐又漂亮,唱得好,又跳得好,到了哪里都会单独得好多赏钱。”小丫头也满眼羡慕,瞅着四姑娘发上的玉钗看,羡慕地说:“四姐,这就是南城那个刘员外赏你的钗吧?真美。” “你喜欢?拿去。”四姑娘爽快地取下钗,递给了小丫头播。 小丫头乐疯了,捧着叉连连弯腰行礼,“谢谢四姐,谢谢四姐。” “四姐,那个很贵重的。”小八微嘟着嘴,盯着蹦蹦跳跳跑远的丫头,闷闷不乐跫。 “这个给你,别不高兴了,快去做事吧。”四姑娘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金镯塞给了小八,温柔地说:“我怎么会亏待你呢。” 小八这才转怒为喜,赶紧把镯子往手腕上套好,爱不释手地摩挲着。 “若今晚还要给主子们唱,还是你去吧,赏钱也归你。”四姑娘笑吟吟地拍拍她的肩,小声说。 小八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四姐,为什么总不去唱呢?” “给你多点机会,让你多挣点银子。”四姑娘又从妆盒里挑了支素银钗出来,对镜簪好,轻轻吸了口气,快步往前走去。 南府的管家南百浩正向几个班主交待府中的规矩,他们将住在西边偏院中,一共唱四天,每天未时开始,一直唱到子时。 院中不仅有四班班主,各戏班的头角都到了,都垂着双臂,恭敬地听管家交待事情。 四姑娘走近了,向南管家盈盈下拜,唇角勾笑,脆声问安,“见过管家。” 南管家抬眼,眼神顿时直直地盯住了她的脸。四个戏班的角儿都长得不赖,这四姑娘最美。往人群里一站,格外引人注目。皮肤白皙里透着红润,明眸皓齿,柳眉杏眼,风情暗 藏。 “这位是……”南管家眉开眼笑地打量四姑娘。 “哦,这是我们戏班的台柱子,人称四姑娘。她念唱做打,都是这个。”班主挽了一下袖子,向四姑娘竖大拇指,乐呵呵地回话:“她给东王府、郑将军府他们都唱过大寿。” “哦,不错不错,好好赏,将军会重赏的。”管家连连点头,赞许地看着四姑娘。 正给众人做细致交待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四姑娘转头看,只见一群高大的男子正稳步过来,领头的正是冷青。她眼神亮了亮,随即别过了头。 “冷将军。”管家赶紧迎向冷青,抱拳行礼。 班主们都是见过世面的,见冷青穿的是官服,于是都大步过来,抢先跪到了冷青面前。一边的奴婢们也都整齐地跪下,给冷青问安。 “各位,这位是我们大元的冷将军,王身边的大红人。”管家有些得意地向众人介绍。 “给将军请安。”众戏班的人又给冷青磕头。 “免礼,都起来吧。南管家,王后呢?”冷青点头,笑着问。 “在里边呢,和夫人在一起看新送进来的芍药花。”南管家指指南边的花园。 四姑娘飞快转头向南边,一群蝴蝶正往那边飞去,空气里隐隐都是芍药的香。 “我过去了。”冷青向他抱抱拳,大步走开。 “哎哎……”管家微拎袍摆,大步追过去。 “南管家还有何事?”冷青奇怪地问。 管家堆着笑脸,低声说:“上回给冷将军看的画像,我那侄女,将军觉得怎么样?” 冷青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小声说:“啊,这个……冷衫觉得不错,不如……” “咦,冷将军你又未娶妻,我那侄女对将军你是真心实意的。不怕将军笑话,小矜上回在这里看到将军之后,回去茶饭不思,形容削瘦,谁给说亲事都不肯答应,对将军可是情根深种啊。小矜从门第上说,确实配不上将军,但娶妻当娶贤……” 冷青听至此处,赶紧摆手,匆匆解释,“南管家误会了,我不是嫌弃小矜姑娘。” 管家一击掌,爽朗地说:“那就好。我们将军也说冷将军不是看重门第之人,所以我才大胆来说这门亲事。我们家小矜虽不会琴棋书画,但女红厨艺那也是样样精通。将军,娶妻当娶贤,我家小矜绝对会把将军伺候得妥妥贴贴的。晚上戏台开唱,我已经让小矜过来了,到时候将军就见见,说不定喜欢呢?” 南管家人敦厚,又是南月的人,冷青不好过于直接地拂他面子,只好含糊地应下来。 “我知道,我听我们夫人说及过穆小姐的事。将军情深意长,令我佩服。但将军得往前看,还得过自己的日子。”南管家见他面有松动,又劝说了几句。 冷青站不住了,赶紧推脱了几句,快步逃开。 “哎,你们看这冷将军,喜欢一个恶毒的坏女人,时到今日,还不肯忘。那女人是给他种了什么咒了不成?”南管家扼腕长叹,指着冷青的背影大声说。 “南管家,你刚不提这事,晚上见面的事不就成了吗?”一名婢女抱着一撂衣服站在路边,笑着对南管家说。 “忍不住呀,我腆着老脸,都和他说几回了,他跟个木头似的,油盐不进。可怜我家小矜,偏偏就相中了他。” “我们是下人,他是主子,作妾有那么好吗?”婢女撇嘴。 “唷,你可别说主子下人的,你看看将军他们,有谁纳妾了?王后不喜欢!想当王眼前的红人,就只能娶一位夫人!不管心里想不想,面子上就得痴情!” 南管家粗粗的眉毛一扬,神秘兮兮地说:“你们没见着那几个最近升官的人干了什么吗?都在面子上把小妾给遣散了,结果全都偷偷养在外面呢!所以说,只要小矜进了府,就算刚开始是妾,后面保证能扶正为将军夫人。那我们南家,以后也是官家人了。” “我呸,南管家,你还真会打算盘,你就站在这里干瞪眼吧。”婢女啐他一口,撒腿跑了。 “我不急!冷青不愿意,还有冷衫,冷暮,呵呵,只要能嫁这几人中的一个,那就成了。”南管家拈须,摇头晃脑地往回走,一抬眼,只见四姑娘正盯着这边看着。 “姑娘还不回去准备?”南管家换了副高高在上的笑脸,低声问她。 “南管家真有心胸,我看那位将军冷面冷眉的,不好伺候呢。”四姑娘抚着搭在胸前的一缕秀发,笑着看南管家。 “哦,冷将军人很好,和我家将军是铁血兄弟。”南管家有些骄傲地扬了扬下巴,笑道:“好好唱,这几天会有好些将军和大人到府中来,说不定你就遇上自己的福气了,以后也不必东奔西跑。” “那最好。”四姑娘抿唇笑笑,从袖中拿出戏折子递上去,“管家先帮我看看,将军和夫人喜欢听哪一类戏,我回去准备好相似的,也免得到时候挑得眼花。” “四姑娘心很细致啊。”南管家赞许地点头,接过戏折子匆匆看了遍,指着其中几出说道:“这个,这个都不错,下午就喜庆点,热闹点。晚上的戏么,就才子佳人双宿双飞的好。” “明白了,还请管家多多关照。”四姑娘双手接过折子,给南管家福身行礼。 “不必多礼,去准备吧,从这边走,不要乱跑。”南管家点点头,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开。 四姑娘轻轻抒气,慢吞吞地往回走去。 小八和几个丫头已经主动帮她把更衣间收拾好了,大铜镜摆在正中,戏服都整齐地挂在一边。 “姐姐,什么事呀?”小八凑过来,好奇地问她。 “就交待一下晚上唱戏的事。”四姑娘在铜镜前坐下,这时她脑子里有些乱,心也很慌。 铜镜里是她看了一年依然不习惯的脸,这脸太美太媚,而以前的脸太平凡太一般,但她还是怀念以前的样貌。怀念在山里时,和高陵熠单独相处的日子。 如今他回来了! 但是她却还找不到办法回他身边。 他是那样精明的人,她要怎么才能以这美人的身份回到他身边呢?君耀然掌控着她的现在,她暂时还想不出办法摆脱他。 她拿起梳子,缓缓梳过青丝。 “四姐,你最开始在哪个戏班?今天来的戏班子,你都认得吗?”小八主动替她散开长发,替她梳头簪发。 “最开始和爹爹一起在酒楼里唱曲,爹爹没了之后,进了福喜班。世道乱的时候,大家走散了,我和几个姐妹一直往南走,到了后来只剩下我一个人,遇上了班主,就和你们在一起了。”她把弄着手里的银钗,轻轻地说。 四姑娘一直是个名角,可惜病倒在庙里,再也爬不起来。 那晚她也在,她眼睁睁看着那姑娘断了气,手里还握着一方锦帕,那是一个说喜欢听她唱戏,常去给她捧场,且说好要给她赎 身的男子送她的。她找到了那男子,但人家家里嫌她是戏子,把她赶了出来。她已走投无路,又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时,穆飞飞听她叨叨了这一生的情,一生的累,然后喂她喝了最后一口水,埋葬了她。 君耀然那时候找上了她,给她两条路,脱胎换骨,或者就此死去。 她经历了地狱般的换脸术,在酷暑里脑袋包得像粽子一样,苦熬了几个月,变成了四姑娘,抱着琵琶,踏上了替君耀然搜集情报的征途。当然,她一路上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寻找高陵熠。 “女人沾上了情字,真苦。”她突然说。 小八想了想,小声说:“那就不要沾情字吧,再说了,没有正经人家愿意娶我们这些戏子的。我看,四姐心气也高,又长得这么美,若嫁个小门小户,也辱没了姑娘。若真能在这里寻到一位达官贵人,那就是姑娘的福气了。” “傻小八,不是遇上达官贵人就是福气, 得要那个人肯真心爱你,那才是福气。”她盯着铜镜里的脸,幽幽地说。 “四姐会遇上的,这么漂亮,我也是男人也动心呀。”小八挑了朵珠花给她戴上,乐滋滋地说:“而且四姐人又好,这么照顾我,我会一直替四姐焚香祷告,让四姐遇上疼你的心上人。” “会吗?只怕不会,这辈子也不会。”她喃喃自语。 高陵熠对顾青鸢动心了,这让她五内俱焚。她怎么都想不明白,顾青鸢到底哪里好,能吸引这些男人如此爱她? 她真后悔当日没有除去顾青鸢啊,不然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了。 “四姐,你看,有两个小娃娃!”小八突然推了她一下,笑着说:“长得真漂亮呀。” 四姑娘猛地转头,只见两个标致的小娃娃手牵手从外面走进来了。高的是小男孩,一身朱红绫罗小将军战袍,上面绣着麒麟逐月。矮的是个漂亮的小女孩,粉妆玉砌,娇小可爱。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像两颗黑宝石,熠熠生辉。 “是府里的小公子,小小姐吧。”小八福了福身,机灵地行礼。 “免礼。”南彦有模有样的挥了挥手,指着小十说:“我是小将军,这是小公主,你们得给她磕头。” 小八一听,赶紧拎起裙摆给小十磕头。见四姑娘不动,又拉了拉她的裙摆,小声说:“这可是小公主。” 四姑娘这才起来,跪到二人面前。 “起来吧。”南彦这才点点头,拉着小十往前走,好奇地往四处打量。 小十歪着脑袋,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最后看着插 着长长雉尾的帽子,细声细气地问:“这是什么?” “这是戏里面,女将军戴的帽子。” 小八见四姑娘面露不喜,于是抢着解释,又用手肘碰了碰四姑娘,示意她不要吓到两个小贵人。 小十伸着双臂,用力抱起了沉甸甸的帽子,努力往小脑袋上戴。 “我帮你。”南彦赶紧扶住帽子,替她戴了上去,然后大声赞美,“好漂亮呀。” 跟进来的嬷嬷听到了,忍不住发笑,“小公主快放下吧,这是戏子们戴的。您是小公主,可不能戴这个,会折她们的寿的。” 四姑娘的脸色变了变,转过头去,一言不发地站着。 “为什么?小公主戴了,她们就会死吗?”南彦紧张地问。 “死是什么?变成小鱼干吗?”小十想了想,又拿起了放在一边的小豉槌,咧嘴一笑,转身就往外跑。 “小公主慢点。”嬷嬷吓到了,怕她打到自己,赶紧拔腿就追。 “等等我。”南彦也飞奔了出去。 那是晚上唱戏要用的鼓槌,也是代表压轴的角儿用的。 “我把我的拿给四姐吧。”小八见四姑娘还是不出声,以为她生气被弄乱了东西,赶紧说。 四姑娘摇了摇头,冷淡地说:“不必了,我有些累了,还要想想晚上怎么唱。小八,你先出去吧。” 小八见她突然冷了脸,一头雾水地耸了耸肩,走了出去。 四姑娘走到帘子边,轻轻掀开了一点帘子往外看。小公主和南彦众星捧月般地在前面站着,好些婢女们就跪在小公主面前,用双手拦着,怕她跌倒。 为什么,她的女儿能受到这样的好待遇?而她的…… 她抚了抚小腹,那日为高陵熠解毒,她主动躺了下去,没想到居然怀上了,更没想到,孩子在她肚子里只呆了两个月,就离开了她。 若孩子在,她是不是和高陵熠的距离就更近了? 她悲伤地垂下长睫,手指轻轻松开,让帘子落下来,此时,一把熟悉的声音透入耳中,她一个激灵,立刻又掀起了帘子。 “小十,不要闹了。”青鸢正姗姗走近,碧色罗裙,珠翠簪发,明眸生辉。 四姑娘的心立刻被嫉妒和怒火占满,正是青鸢的存在,毁了她的期待!她为什么这么长命,总也不死呢? “娘。”小十仰着红扑扑的小脸,把小鼓槌递给她,乐呵呵地说:“这是我的。” “哪里来的?”青鸢托住她的小手,仔细看被握得光亮的小鼓槌。这应当是有点地位的戏子才用的,鼓槌握柄处钻着小孔,缀着一只金镶玉的流苏佩,长长的流苏在舞动鼓槌的时候一定飘得很美。 “回娘娘的话,是拿的一位戏子的。”嬷嬷上前来回话。 “小十,不可能拿别人的东西。你是一位公主,要懂得礼节。走吧,娘带你去还给东西的主人。”青鸢牵着她的手往四姑娘的房间走。 “王后娘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是一个戏子的鼓槌,让奴婢去还吧。”嬷嬷赶紧过来,想接过鼓槌。 “谁说的!”青鸢神情淡淡,又透着无尽的威严,清澈的眼睛一一看过众人,轻声说:“王的责任就是庇护大元百姓,小公主既是皇室之后,当同担此责,哪能随意拿百姓的东西?你们也是,切 不可有这种想法。” 嬷嬷一惊,立刻跪下磕头,连称“有罪。” “起来吧,以后记住,小公主有行为不妥之处,要规劝,劝不住的,就来找本宫。不要太宠她,养成了坏脾气。”青鸢牵着小十的手,拿着鼓槌,慢步往前。 看到母女越走走近,四姑娘心一惊,赶紧退回了梳妆镜前坐下,打开盒子,装着继续梳妆。心跳如擂急的战鼓,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这次正面相见,也太快了吧! 戏台前,众人还在紧张地收拾戏台。 “还不过来行礼,王后驾到。”婢女们匆匆上前,大声呼喝。 人群一下子全都乱了,赶过来给青鸢行礼。班主也飞奔过来了,扑通一声跪下去,给青鸢磕头,一群人紧张得连问安声都在发抖。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青鸢微笑着,扶起班主,举起鼓槌说:“这是哪位姑娘的?” “回王后娘娘的话,是四姑娘的。”小八怯生生地指了指四姑娘的房间。 四姑娘躲不住了,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 “还不跪下。”班主瞪着她,小声责备。 “见过王后娘娘。”四姑娘飞快地跪下,连磕三个头,怯生生地发抖。 “快起来吧。”青鸢颔首,满眼惊艳,这姑娘长得太漂亮了! “给你吧,我错了。”小十走过去,把鼓槌递到四姑娘的面前。 四姑娘低垂着双眸,双手颤抖着接过鼓槌,连声说:“不敢劳烦公主。” 小十又从身上背的小包里倒了块糖出来给她,奶声奶气地说:“你吃。” “不敢。”四姑娘额头俯地,浑身颤抖。 “拿着吧。”青鸢温和地说。 四姑娘这手大胆地伸出手,接过了小十给的糖块。 “好了,你们继续忙吧。”青鸢牵住小十的手,笑着对大家说。 “恭送王后娘娘。”又是一阵山呼般地声音。 等一行人走远之后,众人才擦着汗站起来。 老班主拱着双手,往南边连连作揖,连声说:“阿弥陀佛,居然见着了王后,真是福气啊。” “王后好美啊。”小八双眼发亮,兴奋地说:“还好有威严,我都不敢抬眼看她。” “不敢看,又怎么知道好美。”四姑娘忍不住嘲讽。 小八吐吐舌尖,小声说:“还是没忍住看了,太漂亮了,简直就是天下第一漂亮、” 女子们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青鸢来。 “漫海的公主,未出阁之前就名满天下了。” “还听说,她命很硬,克死了六个驸马呢。” “喂,不想要脑袋了。” 众女子掩住嘴,紧张地四处看看,突然有人先笑了,其余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以后我们戏班子可出名了,我们见过了母仪天下的王后,看谁还敢挑我们的刺。”小八叉着腰,乐呵呵地大声说。 “对啊对啊,不仅是给将军唱戏,还有王后!” “天啦,你们说,王会不会来?” “如果看上我怎么办?” “那就成娘娘主子了。” 女子们越说越兴奋,挤在一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班主拦不住,只好坐去一边喝茶,凭她们去作美梦。 “四姑娘,你晚上好好唱,说不定王看中了你,你就能当妃子了。”小八推了一把四姑娘,笑着说。 “走开。”四姑娘突然变脸,一把拂开了小八,满脸怒容地回了房间。 女子们静了静,小八丈二摸不着头脑,小声嘀咕,“到底怎么惹她了?今儿她怎么像吞了炸药一样?” “哎,你天天夸她天下第一美,今日又说王后是天下第一美,她生气了吧?”有人不屑一顾地撇撇嘴。 “管她呢。”小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继续兴奋地说:“王后真的好美,看到她的头钗了吗,那叫点翠,都是镶的翠鸟羽,还有那宝石。” “到底是宝石美,还是娘娘美?”有人打趣地问道。 小八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都美。” “你也想要?”有人揶揄道。 小八微叹,认真地说:“你们这就不懂了,羡慕肯定是有的,但什么人吃什么饭,我有自知知明,班主也说了,能见到王后就是福气,你我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有那一天,仅当是以后能炫耀的事罢了。” “也对,还真别说什么进宫当娘娘的话,你们看看王身边,哪有别的嫔妃?那雪樱娘娘不过也只留了一年,王后一回来,立刻让位。” “这你也知道。” “上回去东王府唱戏的时候,听那些王妃贵人们议论的。” “好了,都闲得慌,赶紧换衣裳,没有王,也有将军,大人,想碰上一两个瞎眼睛的,就赶紧去准备。”班 主见她们收不住,把茶碗重重一顿,大声呵斥。   ☆、277.如果这是坏事,我天天想做【277】 青鸢越走,越觉得那戏子身上隐隐有股似曾相识的气息,好像是淡淡的……药味儿…… 她扭头看了一眼,眉头轻皱,那女子一直不抬头,虽说表现得胆战心惊,但青鸢能感觉到女子有些许抗拒她。 这是错觉,还是第六感在提醒她? “冷青,你过来。”她停下脚步,冲着正在前面搭秋千架的冷青勾手指。 冷青一松手,秋千架荡向蹲在地上搓绳索的冷衫,把冷衫撞了个四仰八叉,捂着脑袋大声咒骂播。 “臭小子,你要毁了我英俊的脸,我非剥了你的皮。” “得了吧,就你那脸还英俊?”冷青嘲讽了几句,大步跑向青鸢,笑着抱拳,“娘娘有何吩咐?跫” “这些戏班子从五湖四海来,人多复杂,南月将军喜欢热闹,心也粗,你加派人手,把这里盯紧点,尤其是看好这几个小的,绝不能出差错。”青鸢摸摸南彦的小脑袋,小声叮嘱。 “明白,娘娘放心,王已有安排。”冷青点头说。 “今天小公主可不能脱离你的视线,不然我也毁了你英俊的脸。”青鸢微笑着说。 “他有啥英俊的脸呐?长了个冬瓜脑袋,挖两个窟窿就是眼睛。”冷衫揉着被撞红的脸,气哼哼地冲这边嚷。 冷青恼了,转身就吼,“冷衫,你是被秋千撞蠢了?主子还在这里,你嚷个什么劲。” “你好吵。”小十捂住耳朵,撒腿往前跑。 冷衫已经固定好了秋千,见小十过来了,笑呵呵地抱起她,放在秋千上。他和冷青移了几株藤蔓过来,碧色花藤上缀满鲜艳的小花,秋千荡起来,叶摇花展,很有趣。 “听到没,你好吵。”冷衫推动秋千,瞪着冷青说。 “得,你们两个昨晚谁赌输了,今天跟个斗鸡似的。”青鸢好笑地问。 “哪儿啊,南管家要给他说亲事,小矜姑娘相中他了,我劝了他几句,他就像我杀了他爹一样,跟我急了。”冷衫冷笑,横了冷青一眼,小声说:“这不是个冬瓜脑袋,又是什么?小矜姑娘我见过了,人也标致,比穆飞飞漂亮,也单纯,家里的事里里外外拾掇得不错。” 冷青就像没听到,站在一边,小心地护着小 “行,包在我身上了,去跟南管家说,我这里差个婢女,让小矜过来。”青鸢掩唇笑笑,打发一名婢女去找南管家。 冷青的冬瓜脸顿时成了苦瓜脸,小声嘀咕,“还不如去守城门。” “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女人又不是老虎,真能吃了你?我怎么还没吃了你呢?”青鸢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事,这是爱怕了,怕到最后又傻乎乎地被人伤害,所以懒得再触碰这个情字。 “娘娘,别拿我开玩笑了,赶紧让那小矜回去。”冷青的脸红了红,小声说。 “你打住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一把年纪了,还和一帮子男人厮 混什么呢?”青鸢摁摁他的肩,走到一边的玉兰树下坐着。 这里早就安顿好了小桌,摆着小十和她喜欢吃的水果和糕点。佳烟以前可不懂这些,如今也修练出来了,将军府里里外外都打理得妥妥贴贴,待人接物,毫不失礼。 岁月啊,不仅是杀猪刀,还是磨刀石,把柔弱的佳烟磨成了威风的将军夫人。 青鸢端着茶碗,笑吟吟地看着秋千飞荡,这样幸福的童年她也曾拥有过,那是母亲给她的。真想给母亲写一封信,告诉她,如今的蔓蔓,一切安好。 ————————————分界线—————————————— 到了晚上,和南月关系亲厚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提前享受将军府里的酒宴。 酒宴就开在园子里,四个戏班子同用一个戏台,各出一出戏,各显神通,争奇斗妍。 “这四个戏班子是当今最好的。”南管家竖着大拇指,在众人面前表功,“奴才三个月前就派人去请他们了,一定要把小公子的满月宴办得妥妥的。” “南管家,你家将军有了你,可高枕无忧了。”青鸢笑着看他。 南管家赶紧抱拳深揖,堆着笑脸说:“不敢,不敢。” 说了,又向青鸢身后的眉清目秀的小矜递眼色,让她给焱殇和青鸢倒酒。 “南管家,去,把酒都拿上来。”南月挽着袖子,大声呼喝。 “好嘞。”南管家瞅了一眼丢在一边的空坛子,大大小小足有五十多个了,心中暗暗叫苦,偏偏酒准备少了! “赶紧去买,把美盛酒铺的酒全拖来。”他大步出去,交待家丁办事去。 这些人是喝过瘾了,大碗大碗地满上,大碗大碗地送入腹中。青鸢可不敢这样喝,醉了可就要忘了这几日的事了。 她喝的是素酒,小口抿抿,笑着听他们说话。 “喝一点,没事。”焱殇酒兴正浓,一手揽着她的腰,一边低头过来 ,嘴 对嘴喂她。 “唔……”青鸢吓了一跳,他怎么当着大家干这种事? 眨眨眼睛,只见他满眸温柔,唇角还沾着烈酒,舌尖突然就伸出来,在唇上轻扫,像在回味她的味道。 “讨厌。”她握拳往他的肩上打,羞涩地说:“小十在呢。” 小十正看得有趣,立刻凑到焱殇的面前,仰着小脸说:“小十也要。” “你不行。”焱殇捏她的小脸,笑着说:“等小十长大了,让你夫君喂你。” “我喂我喂。”南彦马上就跳了起来,趁南月不备,居然抱着他的酒碗喝了一大口酒,鼓着腮帮子过来。 “教坏小孩子!”青鸢哭笑不得,赶紧捂住小十的嘴,把南彦推开了些,大声说:“佳烟,快把你儿子抱走。” 南彦晃了晃脑袋,一口酒吞了下去。 “我的神哪!”佳烟跳起来,扑过来抱他。 “啊……”南彦伸着小舌头,被辣得眼泪直涌。 众人一阵轰笑。 “乖儿子,没事,哪有男人不喝酒的。征战沙场,挥斥方遒,酒比战鼓还要有劲。”南月哈哈大笑,拍着南彦的小脑袋说:“儿子,来,再喝一口。” “你疯了呐。”佳烟连忙把南彦抱开,瞪着他说:“醉了怎么办?” “人生第一次喝醉,有这么叔伯们看着他,怕什么,来来来。”南月酒兴正高,拉着南彦要喂他酒喝。 “我也要喝。” 小十从青鸢的怀里挣出来,伸出小手指,在焱殇的酒碗里搅了搅,放到嘴里嗫了一口……吧…… “啊……辣……” 小十马上就哭了起来,张着被辣红的嘴巴的,伸着小舌头,委屈得不行。 “小祖宗哎,活该。” 青鸢好笑极了,这烈酒起码有六十度,幸亏只是用手指搅搅,若是像南彦那小猛汉一样喝上一大口,现在只怕立刻就醉倒了。 喂小十好几口清水,漱了口,又吃了甜的,小十渐渐不哭了。疯玩一天,又哭了一场,没一会儿就窝在焱殇怀里睡了。 “抱回去吧。”焱殇把孩子交给嬷嬷,小声叮嘱,“不要离开半步。” “和南彦一起住在我屋里吧。”佳烟赶紧站起来,小声说。 “去吧。”青鸢点头,今晚上肯定是不回去了,佳烟的屋子里有奶 味儿,小十喜欢。 “知道了。”嬷嬷抱着小十,行了礼,跟着佳烟她们一起下去。 “还要不要喝一点?”焱殇笑着问。 青鸢掩着嘴,连连摇头,“不要,太烈了。” “烈才是好酒。”焱殇长眉轻扬,朗声说。 “猛才是男人?”青鸢笑着反问。 “我猛不猛?”焱殇眸子微眯,俯到她耳边问。 “去。”青鸢推他,小声抱怨,“小十还是孩子,你注意点儿。” “快说。”焱殇握着她的纤腰,继续逼问:“不然我现在就抱你去试试。” 青鸢好笑极了,食指推开他的脸,轻声说:“你醉了,这里有好多人呢。” “一声令下,他们全都得避开。”焱殇笑道。 “得,你威风。”青鸢摸摸他的耳朵,正发烫,烈酒正在他身子里掀起风浪,这时候再不能惹他了,不然他一定说到做到…… 呵,那她明天不用见人了,戴个铁面罩再出门吧。 “可惜太后现在天天吃斋念佛,不来凑热闹了,太后的酒量很大啊。”南月手指在桌上叩响,大声笑道。 青鸢笑笑,看向浮灯住的方向,这么吵,那大和尚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看什么呢?”焱殇的手绕到她的另一侧,摁住她的小脸,把她往怀里摁。 “看浮灯啊,病成那样,御医也束手无策。”青鸢轻叹,担忧地说:“我好有负罪感,好像就是我害了他。” “胡思乱想,胡说八道。”焱殇下巴抵在她的额上,往戏台上看。 换了出新戏,花旦站在四个男子抬的大鼓上,她腰上缠着一面小鼓,一面旋转,一面挥动手里的鼓槌,翩翩起舞。大红的裙摆像牡丹一样盛开,露出一双白玉般漂亮的腿。 “这女子长得不错啊。”有人大声说。 “这就是有名的四姑娘,前几年红透了,能请她唱台戏,酒楼的生意肯定好。这两年倒没以前的风光了。不过,从真本事上来说,她倒是名符其妙的名角儿。”南管家笑着介绍。 “长得好,唱得好,也跳得好。”有人附合。 突然,南月指着四姑娘说:“你们看,她长得像谁?” 众人定睛看了半晌,纷纷摇头。 “嫦娥呀!”南月笑道。 “说得你好像见过嫦娥一样。”众人起哄,纷纷嘲讽南月。 南月摸着额头笑,手掌一挥,让南管家上 前来,“去,让四姑娘到这里来跳,隔太远了,都看不清。” “完了,南月酒兴上来了。”青鸢掩着唇,小声说。 “这么多人看着了,出不了事。”焱殇唇角噙笑,手指在她的掌心轻揉。 “得,我看你也不是省劲的,也想看人家漂亮的腿吧。”青鸢嘴角抽抽,别开了脸。 不一会儿,四姑娘被请到了众人面前。她加了块面纱,只露一双乌黑的眼睛,微微有些慌乱。 “别怕,就在这里跳。”南月用筷子敲碗,笑着说:“跳你拿手的。” “是。”四姑娘点头,手扶在抬鼓的人肩上,纵身一跳,上了大鼓。 这大鼓有半人高,被高托起来,四姑娘站在鼓上,脚尖轻踮,旋转两圈,鼓槌敲响腰间的小鼓。长发飞舞,姿态优美,转身弯腰时,像随风轻摆的牡丹花,徐徐绽放。 “好。”南月抚掌,大声喝彩。 “好什么好,还没王后姐姐好。”佳烟已经闻讯赶来了,拧住他腰上的肉,咬牙切齿地瞪他。 “喂,疼。”南月吃痛,赶紧求饶,小声说:“凑个乐子嘛,干喝酒有啥趣味。” 佳烟气怵怵地啐他,转过头,堆着笑脸看青鸢,“你也就配看这个,王后的舞,你一辈子瞧不着。” “谁说的?”南月被激怒了,站起来就向焱殇作揖行礼,“王,让王后跳一支,让臣等开开眼界。” 场面静了静,有人轻轻拉了南月一下。 “南月,你醉了。” “哎呀,又没外人,兄弟们聚在一起乐一乐,怕甚。”南月推开那人,小声嚷嚷。 眼看南月下不了台,青鸢落落大方地起来,笑着说:“跳就跳,怕你看瞎了眼。” “臣眼睛大着呢,瞎不了。”南月拍着胸膛,乐呵呵地说。 “别生气,乐一乐。”青鸢弯腰,凑到焱殇耳边说:“你也没看过,让你也开开眼。” “谁说没看过。”焱殇拉了拉她的小手,含笑说:“去吧,让他们见识一下大元王后的风采。” “遵旨。”青鸢笑着福身,扫视一圈众人,拉起了焱殇,“我要在你掌心跳,你举得起吗?” “好啊。”焱殇笑着起身, 青鸢踩掉绣鞋,站在椅上。等他双手握在她的腰上,往上一抛,人扶着他的肩,缓缓在他掌心站稳。 四姑娘在鼓上停了下来,愕然看着这一幕。 “快,奏乐。”佳烟兴奋地拍手。 “给我一支笛子。”青鸢向乐师招手。 冷青马上奔过去,拿了支笛子过来,递给了青鸢。 青鸢垂眸,把翠笛凑到唇边,婉转的笛声悠扬响起,在一片喧嚣中,像一溪静水,缓缓淌过众人浮躁的心田。 这是曼海的歌谣。 场面骤然安静。 焱殇把她缓缓托高,琵琶声和着她的笛声响起,是佳烟取来了琵琶,与笛声相和。 青鸢一腿轻抬,裙摆在风里化蝶,一手握笛,一手立成佛手印,在夜月中轻轻舞动。 江山好,众人醉,而那些逝去的忠魂呢?那些永远留在大漠里的人呢? 如缎青丝被风扬起,朱唇染笑,婉转轻唱:“憩寻秋水,闲看流云,几度清欢醉得酩酊……” 青鸢的美,从来不停在面子上,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吸引力,简单纯粹,又令人一见难忘。 可能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忘了这一支舞,焱殇用掌心托着她,她在月下、风中,在众人的仰视里旋转摇摆,如清柳沐月,娇兰随风。 四姑娘站在鼓上,面无人色。 出场时的吸引万众睹目,突然变成了无人理会的小草,让她越想越气,眼中寒光一闪,手指轻轻弹动,一枚小石子直击青鸢的小腿。 青鸢的腿上突然中招,失去平衡,直接往后摔去。 “小心。” 焱殇眼疾手快,用另一手抓住她的小腿,往身上一拽,青鸢就势用腿勾住了他的腰,二人转了两圈,他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拽入怀中。 不明就里的人们,还以为是青鸢故意,滴水不露的配合,丝丝入扣的默契,引得满堂喝彩。 “焱殇,好想喝酒,醉卧君怀。”青鸢把脸埋在他的颈窝边,小声地喘息。 “那就醉。”他拿起酒碗,喂到她的唇边。 这么多人在面前,又仿佛没有人在面前,他的眼里只有她,她的眼里只有他。乐声已经停了,风吹得二人的长发缠绕不休。她张嘴咬住酒碗,他托起碗底,助她一口饮尽。 酒顺着唇往下,流过下巴,到了脖子,再染上衣裳。 他丢开了唇,怜惜地吻着她的唇角,喃喃地说:“小妖物啊,你是把我的魂给锁紧了。” “有吗,我摸 0摸。”青鸢摸到他的心口上,轻笑起来。 一 阵轻轻地脚步声响过,扭头看,这些人已经撤得无影无踪,再看下去,只怕就得捂眼睛了。 “呵呵。”焱殇低笑,抱着她往花园深处走。 “坏家伙,你想做坏事?”青鸢面颊滚烫,双手双腿紧缠在他的身上,小声娇嗔。 “如果这是坏事,我天天想做。”焱殇低头咬她的嘴唇,沙哑动情。 青鸢的脸红透了,心跳慌极了,轻轻地说:“我也想天天做。” “小妖物……”焱殇笑出了声。 青鸢羞得把脸紧贴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说:“不许笑,我只是说和你这样抱着,你肯定想歪了。” “是吗,那我也只是想着天天抱着。”焱殇停下来,把她放下来,双手撑在长廊柱子上,让她靠着长廊站着,轻声笑。 “我也想荡秋千。”青鸢仰头看着他,手在他掌心里摸了几下,抿唇笑,“我还想在肩上坐一回。” “来。”焱殇握着她的腰,把她往上一抄,稳稳地放到了肩上,笑着问:“还想干什么?” “要天上的星星,要月亮,还要好多好多……想不起来的……”青鸢轻呼着,高兴地扶稳,由他托着,往前面的秋千架走去。 “行,星星,月亮……”焱殇把她放到秋千架上,双掌握住了绳索,也稳稳站了上来,朗声说:“准备好了吗,抢星星去。” “哈,你有本事就真给我抢一颗下来,看老天爷肯不肯给你一颗。”青鸢清脆地笑道。 “小妖物,我不是有两颗了吗?”焱殇低头,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温柔地说。 “惨了,难怪你前半辈子这么多灾难,原来是抢了上天的心肝宝贝。”青鸢吃吃地笑,在他怀里蹭动。 秋千轻轻地晃,他声声笑。 “谁说你是上天的心肝宝贝,你是我的,上天也争不走。” 青鸢眯了眯眼睛,对啊,上天一点都不疼她,所以让她倒霉透顶。焱殇拿她当宝贝,她才有了今日的快乐啊。 “我们会一辈子这样吗?老了也这样吗?”她喃喃地问,从未有这样盼望过天长地久! “当然,永远。”焱殇朗声笑,一发力,秋千往前飞荡,带着二人飞向星空。   ☆、278.她要怎么面对佳烟【278】 戏台比预想中的安静得要早,现在还是预热,大日子在后天,戏班的姑娘们带着兴奋和激动,早早地睡了。 四姑娘举着烛台,缓缓走到窗边,手指一弹,一小段儿枯枝一样的东西跌进草丛里,不一会儿,就散发出淡淡的香。 这是她和君耀然联络的方式,君耀然在这些地方都有暗探,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只要闻到香味,就知道她进展顺利播。 她仰头看了会儿月亮,正想关窗子,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院中。月光落在他刚毅的脸庞上,眼中带着几分急切。 是冷青! 她下意识地侧过头,匆匆关窗。 “姑娘且慢。”冷青出声制止。 “将军有何吩咐。”四姑娘只好把窗子打开,垂着眼帘答话。 “小公主喜欢那只鼓槌,这时候还不肯睡,所以,请姑娘割爱。”冷青拿出一锭银子,轻轻放到窗台上跫。 “勿需银子,将军拿去就是。只是戏子的东西,会辱没公主的高贵的身份。”四姑娘取来鼓槌,推开银子。 “收着吧,置办一只新的,绰绰有余。”冷青也没看她,留下银子,拿着鼓槌就走。 “将军。”四姑娘刚唤了一声,只见门外又跑来一道窈窕身影。 “将军拿到了?将军真厉害,谢谢将军。”那女子长得还算娟秀清丽,面孔白净,看冷青的神态又爱又敬。 “小矜姑娘过奖了,只是拿个东西而已,快回去照顾小公主吧。”冷青尴尬地把鼓槌给她,拔腿就走。 “将军,我给将军煮了醒酒茶,将军晚上还要巡视,很辛苦,我给将军再做点菜吧?”女子捧着鼓槌紧随其后,细声细气地说。 “不必了。”冷青的步子更快,简直像逃跑一般。 “将军为何这样嫌我,王后会说会赐婚给你我。”小矜有些沮丧,停下脚步, 冷青一抖,脚踩着一枚石子,狠狠崴了一下。 “将军小心。”小矜赶紧跑过去,心痛地扶住他,柔声说:“将军,不必慌张。若将军实在不愿意,我也没本事把将军抢回去呀。” 冷青闹了个大红脸,大元的女子大都直接爽朗,但他毕竟一直呆在天烬国里,很不习惯小矜这样的追求。 “对了,这是我给将军做的。”小矜拿出一只香袋,抿唇一笑,给他系在腰带上,“现在蚊虫多,将军晚上夜巡的时候,能避蚊蝇。哦,不只将军有,他们都有,将军不必介怀。” “谢了。”冷青红着脸,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将军……将军若能早早接受我……”小矜脸红了红,声如蚊蝇,“就能早日成亲,亲手为将军抹上驱蚊露,为将军解忧。” 冷青又抖了抖,干笑几声,跛着脚往前走。 “我扶着将军。”小矜赶紧冲过去,扶住了他。 “不必了,真不必了。”冷青的脸涨得像猪肝。 这时,从前面传出一阵窃笑。 “哎哟,将军好福气。” “将军,我们成亲吧。” 冷青一个激灵,匆匆抬眼看,冷衫他们拎着酒壶,抱着酒坛,正三三两两坐在草地上,也不知道朝二人看了多久。 “哎呀,羞死了。”小矜捂着脸就跑。 “你们这群龟 孙子!”冷青恼羞成怒,大步冲过去,夺了一壶酒就往几人头上浇。 冷啸一把夺过了酒壶,把他往地上一拉,害他摔了个四仰八叉。大家哄笑了会儿,冷啸又指着他说:“你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身上的衣,脚上的鞋,都是小矜悄悄做了塞进你的旧衣里的,你呀,真是木头脑袋,就没看出来?” “我说了他长了个冬瓜脑袋,你们还不信。”冷衫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嘲讽道。 “小矜姑娘不错,你要真讨厌她,怎么没把香袋拽下来丢回去。”冷潭笑呵呵地摸他腰上的香袋。 “不是说你们都有吗?”冷青梗着脖子嚷。 “切,你的香袋里塞了什么?我们的塞了什么?你看你的绣了什么,我们的绣了什么。” 冷衫拿下自己的,只是普通的花锦布,里面塞着普通的香料。再看冷青的,布是上好的天青缎,香料是昂贵的脐香、苏合。 “小矜可等了你有大半年了,四处去打听你喜欢吃什么,用什么,这次又央着她叔叔南管家主动送上画像来说媒,你也别太踢人家面子。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就不想有个自己的胖儿子?或者,真的还记着穆飞飞?”冷潭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地劝道。 冷青沉默了会儿,往后一躺,低声说:“是还记得,但也没那么喜欢了。我也不是不知道小矜的好,就是有点害怕。” “有啥害怕的,对了……你这小子,不会还是个童\子身吧……”冷暮使坏,伸手就来抓他那里。 冷青脸又红了,赶紧一巴掌拍开了他,恼怒地说:“你 才是。” “唷,害羞了。”众人一阵大笑。 “懒得理你们。”冷青抱着酒坛子就要走。 “哎哟,找小矜去?”冷衫冲着他的背影笑。 “是啊是啊,关你屁 事。”冷青恶狠狠地挥了挥拳头,跛着脚走开了。 “完了,就我一个孤家寡 人了。”冷衫揉了揉鼻头,仰天长叹,“我分明比冷青英俊得多,比他潇洒得多,为何没有姑娘来给我做衣做鞋,暖 被窝。” 大家一阵恶寒,纷纷拎着酒坛做鸟兽散。 冷衫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但没人理理他,肚子又胀得慌,只好拎着酒壹,摇摇晃晃去找茅 厕方便。 四姑娘一直在不远处听着这边的动静,等他们都散了,才心情复杂地转身往回走。冷青这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利用?她咬咬唇,四处观察了一番,快步进了屋子。她要偷到南月的帅印,再把边境的地形图取到手,助天烬残余势力东山再起。 ———————————————————分界线———————————————————————— 冷衫从茅 厕出来,烈酒烧心,全身热得不行,索性跑去后厨的井台边,打了桶冷水洗洗。 厨娘们忙累了一天,这时候都去睡了,只有两个值更的在趴在桌上打盹。灶上煨着猪脚汤,蒸笼里还蒸着肘子,是怕佳烟晚上饿,一直备好的。 他冲了两桶凉水,刚一转身,只见一道黑影从屋子后面躲躲闪闪地走开。 “站住。”他心一紧,几个箭步冲过去,把那黑影拎到了院中的灯笼下,仔细一看,这老太婆正是那日青鸢救回来乞丐婆。 她瑟缩着,颤抖着,头也不敢抬。她肩上背着一个小蓝包裹,冷衫扯过来一看,里面装的都是馒头,包子。 “你这老贼,偷东西偷到将军府来了,不安份呆着,乱跑什么。”冷衫只以为她是饿了,于是把包丢了回去。 上官薇哪敢搭话,只心疼地看着被丢在地上的馒头,都沾上了灰泥。她赶紧把馒头捡起来,用帕子擦了又擦,小心地放回包袱里。 她是来拿着馒头,好在去找倾华的路上吃,没想到冷衫久久不走,她怕被厨娘发现了,只好冒险离开,没想到还是被冷衫给逮到了。 “是丫头们怠慢你,没给你饭吃?这些都脏了,别要了,我再拿几个干净的给你。”冷衫有些过意不去,蹲下来,夺了她手里弄脏的馒头。 上官薇连连摇头,抱着小包就想走。 冷衫此时一眼看到她脸上的伤疤,这地方应该是刺过字的,后来故意弄伤了脸,抹去疤痕……她是囚 犯? “你回来。”冷衫绕到她的面前,仔细打量她,心中猛地一惊,指着她呵斥,“说实话,你是谁?” 上官薇吓得连退几步,猛地坐到了地上。 “上官薇?你这老恶妇,居然还活着,还有脸混进这里来?” 冷衫终于认出了她,一拍脑门,懊恼万分。那日她又脏又臭,脸上又有疤痕,长满皱纹,他没朝她几眼。现在洗干净了脸,分明就是上官薇! “不是,不是……”上官薇心急如焚,连连摆手,急于脱身。 “你这个老恶妇,居然还活着。你可知道你把你亲生女儿在暗宫里关了十多年,又打又骂,你还有脸吃这里的东西。”冷衫一把夺了她手里的包袱,大声怒骂。 动静惊动了厨娘,赶紧围过来,她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能跪到一边,不停磕头,请冷衫息怒。 “你说什么?”上官薇如被雷劈中,眼睛猛地瞪大,枯瘦的手指死命抓住了冷衫的衣襟。 “我说你这个老恶妇,你居然不知道王后是你亲生女儿?顾倾华才是那个宫女生的!” 冷衫看她这样子,突然有些幸灾乐祸。这一年多,卫长风和他们细细说了当初在曼海皇宫的事,听得大家气得快爆炸了。 “你、你胡说!”上官薇脑子里一阵空白,哑着嗓子大喊。 “有没有胡说,你死了之后去问聂雪慧,兰嬷嬷,还有丽贵妃去。当年你独霸后宫,丽贵妃也不是省油的灯,买通了嬷嬷,暗中调换了两个小公主。你这个蠢妇,把别人的女儿抱着养,亲生的关在暗宫里虐 待,活该你有今日的下场。”冷衫推开她,厌恶地说。 上官薇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突然想到了顾倾华离开泗水城时对她说的话,看她的眼神,一阵寒意从脚底往上疯涌,把她整个人都冻住了。 她一直被嫉妒和仇恨蒙蔽着,想想小公主,真的很像她!在阿九小的时候,她其实不止一次听宫婢说过,阿九比倾华更像她。可她只要听到那样的话,就会立刻处死说话的宫婢,她才不想让聂雪慧那个jian婢的女儿长得像她! 渐渐的,没人敢说了。 她把倾华抱在怀里,把阿九踩在脚下。 一晃十六 年。 不,现在已经是十九年了。 她居然在十九年之后才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是哪一个! “到底,到底谁是我的女儿?谁是的?我生下的是谁?”她用力敲打着脑袋,嘶哑地大喊。 冷啸已被人找了过来,见到眼前一幕,立刻往冷衫的后脑勺上给了一巴掌,小声责备。 “蠢货,你以为王后没认出她来?王后只是装着不认得,给她一条生路。” “王后又不知道这是她亲娘。”冷衫不服气地说。 “但我们知道啊,王后心善,还记着和倾华的姐妹之情,有心替她留住母亲的命,你倒好,把这事给捅穿了。若王后知道真相,你让她怎么想?这不是让她难受吗?”冷啸拉开他,小声指责。 冷衫清醒了点,为难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凌厉的视线扫过众人,厉喝道:“在场的人听着,今日之事若走漏半点风声,我绝不轻饶。” 厨娘们都恨不能缝上自己的耳朵,连连磕头称是。 “好了,你也赶紧下去吧,这件事也当没发生过,你女儿就是顾倾华,拿了干粮就走吧。”冷啸厌恶地看着上官薇。 上官薇爬起来,僵硬地往外走,风吹动她花白的头发,身形越发地佝偻。 “自作孽,不可活。”冷衫啐了一口,忿忿不平地说。 “好了,千万不能让王后知道。”冷啸严肃地叮嘱他。 “知道了。”冷衫捡起一边的衣裳穿好,嘀咕道:“让她知道也好,好好想想她到底犯了什么罪孽。” “还说!”冷啸挥起巴掌,又要打他。 “别打了。”冷衫赶紧架住他的手,不满地说:“你不打恶妇,总打我干什么?” “你蠢哪,再不喜欢她,她也是王后的亲生母亲,你我能打吗?”冷啸瞪他一眼,慢步往外走,“你喝多了,去躺尸去,别四处惹事了。这是南月将军府,不是你那小破院子。” “什么我的小破院子,我那是宫里最好的一块地方。”冷衫嘀咕着,边走边系腰带,末了,又仰天长叹,“完了,冷青都要讨老婆了,难道就让我一个人在宫里看着王和王后卿卿我我吗?我这日子要怎么混?” “活该。”冷啸好笑地啐他一口,大步走远了。 冷衫摸摸被冷啸打痛的后脑勺,也垂头丧气地走了。 ————————————————————分界线—————————————————————————— 青鸢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 她伸了个懒腰,扭头看向身边,焱殇他们早就走了,晚上能乐乐,白天还是要去做正事的。她懒洋洋地走到窗口看,佳烟抱着小公子,带着南彦和小十在院子里晒太阳。 “王后起了。”婢女们见她站在窗口,赶紧进来伺候。 “猪一样的日子。”她打了个哈欠,慢步出去。 南彦和小十正跟着侍卫放风筝,两个小家伙只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跑。 “玩疯了,我看小十我带不回去了。”青鸢在椅上坐下,端起婢女捧上来的参粥,拧拧眉,小声说:“又是参啊,你天天这样补?” “啊,给王后补呢,这参可贵重了,我都舍不得吃,特地给王后的。”佳烟笑着说。 “唷,谢了,我就享受享受。”青鸢吃了一小口粥,笑着朝前面看。 “听说你主办国学院。”佳烟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 “啊。”青鸢点头。 “我能做什么?”佳烟眼睛一亮。 “吃。”青鸢慢吞吞吐出一字。 佳烟嘟嘟嘴,又堆了满脸笑来抱她的手臂,“好姐姐,你也给我派个派儿吧。” “你能做什么?”青鸢扭头看她,小声问:“那里在做桌椅,你去当木匠?” “抄、抄文书总行吧?”佳烟不服气地说。 “得,你别来抢别人的饭碗了,好好带孩子吧。”青鸢好笑地说。 佳烟往后一倒,小声嘟囔,“相公昨晚说,王后才艺双绝,是最吸引男人的女人。” “唷,吃醋了。怎么办呢,我就是这么吸引人啊。”青鸢笑着说。 佳烟歪着脑袋看了她半天,呲了呲牙。 “公主,小公子,不能再往里面去了。”前面传来了嬷嬷的惊呼声。 “又玩疯了。”青鸢摇头,轻叹道:“南彦真会哄女孩子,他爹的那一套只怕学全了。” “得努力啊,我想当公主的婆婆。”佳烟抿唇笑。 青鸢嘴角轻抽,伸手推开她的脑袋,“想得美,也想把我家小十喂成你这样?” “多好。”佳烟捏腰上的肉,得意地说:“相公说了,闹饥荒的时候,我能比你们多活十天八天,说不定我就能找到吃的,我就能活下去 了。你们这些瘦不拉叽的,就只能等下辈子再活一次。” 青鸢居然无言以对。 这时前面突然传来嬷嬷的惊恐的尖叫声,“蛇,蛇,有蛇……” “小公主,回来。” “天啦。”青鸢和佳烟一跳而起,拔腿就跑。 怒放的月季已经被踩倒一片,几条竹叶青滋溜溜地爬得飞快,侍卫拿着刀一直跟着追。这蛇剧毒,若不杀掉,还会伤人。 现场一团糟,小十摔跤了,摔得还挺厉害,小巴掌摔破了皮,额头也撞青了,渗着血丝。南彦虽然脸上挂着泪珠,但没哭出声,只是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小公主的衣角。 “全是这老妇,突然钻出来,吓到了小公主。”嬷嬷突然转身,指着跪在人群外的一个人大吼。 青鸢扭头看,是上官薇! 她陡然发怒,大吼道:“你在这里干什么?来吓我孩子干什么?作恶作不够吗?” “我只是想看看,想看看……”上官薇老泪纵横,连连摆手。 突然,南彦往前一栽,晕死过去。 侍卫大惊失色,大声说:“不好,小公子被蛇咬了。” “天哪。”佳烟腿一软,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 “快,抱回去。”青鸢抱起小公主就走。 “老婆婆抓蛇。”小公主指着上官薇,哽咽着说。 “她抓蛇吓你吗?”青鸢勃然大怒,扭头瞪着上官薇厉斥,“你还不知悔改?你要害我到几时?” “什么意思?”佳烟扭头,脸色苍白地问。 “不是,我没有……”上官薇头摆得更急了。 “老婆婆抓蛇。”小公主大哭道。 “还说没有,你没听到小公主说的话吗?”青鸢气愤难平,热血急涌。她这算是引狼入室吗?如果南彦出事,她要怎么面对佳烟? 【本月最后一天,谁还有票票……】   ☆、279.蔓蔓,我们可以回去【279】 每一次善良都被辜负,有的人,她的心是长着刺的石头吗?青鸢忍着悲愤,恨恨掉头,厉喝道:“传御医。” “恶妇。”冷青气愤难平,上前拖起了上官薇,挥拳想打。 “不是我,不是的……”上官薇惊恐地瞪大眼睛,哑声大呼,“我是想看看,想看看……播” “看什么看?看看还想怎么害我?把公主带到前面去。” 青鸢一听,又爆炸了,把小十交给嬷嬷,转身走回上官薇的面前,愤怒地盯着她。 上官薇慌得眼泪直淌,急欲解释些什么,但很快她就不挣扎了,任冷青像拎着她,丢进了前面的空地里。 “杀了四条,不知道还有没有。”冷衫带着人匆匆回来,把手中一条蛇尾丢到地上,大声说:“属下马上派人彻底搜查。” “不必了,这样搜太慢,也搜不干净,让我来吧。” 青鸢冷静了一会儿,摆了摆手,竹叶青不好找,往叶片枝头一藏,眼神再好的人也有可能错过,今晚会有家眷前来道贺,得赶紧解决此事跫。 她踱了几步,胸有成竹地交待,“取雄黄过来,府中每一个角落都要洒到。” “是。”冷衫抱拳,带着人飞步散开。 “所有人都撤出花园子,前院的人也不要留在屋子里,都去空地站着。” 青鸢有条不紊地交待完,大步走到了一边,手指放在唇中,随着几声威风凛凛的鹰啸之声,碧空之中出现了一点黑影,渐渐黑影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是鹰。”冷青兴奋地说。 “你让人把南彦和小十出事的地方围住,一步也不许走开,也不许任何人靠近。再点三十人,把整个园子全部围住,没我的话,不许进园子。”青鸢说完,厌恶地看了一眼上官薇,冷冷地说:“来人,把她关起来。” “是。”冷青转头,朝上官薇啐了一口,点了二十人出来,跟着他去办差。 数十只鹰从碧空中俯冲而下,领头的鹰是焱殇养的,头顶有一点白羽,落在青鸢的肩上,威风凛凛地扑了扑翅膀。 “去,把蛇找出来。”青鸢把它往前一抛,看它看着群鹰飞进了花园。 鹰啸花海,蝶飞蜂舞,一阵阵悉索声中,传来侍卫们惊喜交加的声音。 “又捉到一条。” “这里也有。” 随着这些惊呼声响起,青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怎么会有这么多蛇呢?有人故意为之吗?这几天府中人多,复杂,说不定有人混进来了。 她已冷静了许多,低眸看向额头紧抵在地上的上官薇,冷冷地问:“你几日你出过府?” “昨晚上她还在厨房里偷东西。”一名侍卫忍不住指责。 “偷东西?”青鸢才按下去的火气差点又窜起来了,她忍了忍,低声问:“你偷什么?” “几个馒头。”侍卫在她身后说。 青鸢拧眉,偷馒头?是饿了吗?府中的丫头没给她饭吃?见上官薇一直一动不动,她向侍卫摆摆手,淡淡地说:“给她几个馒头,赶出城去。” “太便宜她了,还给她馒头吃?”侍卫们义愤填膺地说。 “这里起码上百条蛇,她腿脚不好,不可能从府外抱进来。或者有内应,或者此事是他人为之。”青鸢环顾四周,只见远处有几个戏班的小丫头们正朝这边张望。 “他们昨日进来,行李可检查过?”青鸢心中一凛,立刻问道。 南月府的侍卫长赶紧上前来,跪下答话,“回娘娘,都检查过,衣裳都打开看过了,没见到有蛇。” 青鸢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几个丫头看了半晌,疑惑地摇了摇头。 “会不会被府中酒香吸引,从后面的小山里爬来的?”侍卫长指着将军府后的小山坡问。 “你家养的蛇爱喝酒?”冷啸好笑地问。 侍卫长干咳几声,退到一边,垂手站好。 “老恶妇你装什么装?”拖着上官薇往前走的侍卫突然停下来,上官薇双腿软软地往下滑,扑倒在地上。 “我看看去。”冷啸大步跑过去,掐着上官薇的脸看了看,立刻怔住,拉起她的手一看,虎口处有两个清晰的牙印。 “王后,她也被蛇咬了。”侍卫大声喊道。 青鸢快步走过来,弯下腰看,上官薇的嘴唇成了乌青色,虎口肿胀,有牙印和血丝。她脑子里闪过小十的话,上官薇拿蛇是什么意思?拿着蛇去吓小十? “管她呢,丢出去算了,这恶妇也是报应。”有侍卫不满地嚷。 青鸢转头看众人,原来不止她,还有人认出上官薇了! 救不救? 她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摇头,小声说:“丢出去吧,若死了,就好好葬了她。” 冷啸略一犹豫,低声说:“我去办吧。” 青鸢点点头,转身走开。她不想再看到上官薇了 ,太多的不愉快,让她没办法好人当到底。 冷啸让人抱起上官薇,大步往外走去。 “怎么办?”侍卫小声问冷啸。 冷啸扭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王后不知真相,但母女相残实在悲剧,你去禀报王一声,看王怎么安排,我把她暂时安顿在对面的客栈里,你快去快回。” “是。”侍卫飞快地跑开。 冷啸看向上官薇,当年也曾艳冠群芳,宠冠六院,晚年如此凄惨,还真是报应。他对这老妇人说不上同情,也说不上有多恨,只是觉得人的这一辈子,真的像一场戏,一场梦,多少繁华在你闭上眼睛时,都会灰飞烟灭。 ——————————————分界线—————————————— 青鸢匆匆赶到佳烟的房间,南彦的整条右腿肿胀不堪,可怕极了。御医已经到了,正在给南彦割开伤口,挤出毒血。 “姐姐,怎么办?你看小彦,怎么成了这样?为什么不咬我呢?”佳烟靠在青鸢的身上,眼泪直涌。 “没事,御医有办法。” 青鸢也焦急万分,心中又有愧疚,好像这事就是因为她才发生的,她勉强安慰佳烟,自己的眼睛也红了。 大门被猛地推开,南月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儿子怎么样了?”他直扑榻边,大声嚷道。 “相公。”佳烟扑过去,抱住他的腰,难过地大哭,“都是我没有照顾好小彦。” “哎呀,现在哭什么,让我看看儿子。”南月拉开她,俯在南彦面前,焦急地捧着他的小脸摇,“儿子,听到爹叫你了吗?” “南月,别挡着御医了。”青鸢拉了拉他,想劝他冷静。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蛇?”南月抹了把发红的眼睛,转头看众人。 “已经捉了上百条。”南府侍卫长上前来,小声回话。 “这么多?我这里养蛇啊?哪个龟 孙子干的龌龊勾当,等我抓到他,非把他剁了喂蛇。”南月怒火中烧,一拳砸在桌上,桌子应声而倒。 “就是王后和夫人带回来的那名妇人。”侍卫长看了看青鸢,压低声音说。 “说你们妇人之仁吧,那恶妇就是天生的毒蝎心肠,自己的女儿都能害,你还三番几次地救她。她现在在何处,我要活扒了她!”南月怒冲冲地吼道。 “也不一定是她。”青鸢沉吟了一下,轻声说。 “王后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对恶人这么仁慈,你要当菩萨,干脆把我们都送给她去喂蛇。”南月气昏了头,直接把青鸢呛得出不了声。 她本就心存疑惑和愧疚,害怕此事是针对她和小十而,结果连累到南彦。被南月这一顿抢白,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相公你疯了。”佳烟一拳打在南月的胸口,大吼道:“什么时候了,你不先管南彦,你冲我们发脾气也没办法啊。” “我先出去看小十。”青鸢小声说完,快步出了房间。 焱殇就在门外站着,南月呛人的时候,他没出声,直到青鸢出来,才伸长手臂抱住她,低声说:“我让人把小十送回宫了,你也回去吧。” “不找到放蛇的人,我不走。”青鸢轻声说。 “嗯,那我陪你找。”焱殇摸摸她的小脸,低声说:“看你这样子,我还以为是你被咬了。” “不过,上官薇也没害过倾华呀。”青鸢耸耸肩,故作轻快地说:“上官薇千般坏,万般毒,但就这一个好处,疼女儿。” 焱殇长眉轻挑,往屋子里看去。 南月已知说错了话,这时候心里又急南彦的事,不肯过来道歉,梗着脖子站在原处不动。 “走吧,我们去园子里看看。”焱殇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鹰群已经捉到了数十条蛇,都扔在前坪里,冷衫用铁勾一条条地数。 “呵,晚上烤蛇吃。”冷暮蹲在一边,拎着一条蛇尾冷笑。 “这么多蛇,肯定是放在同一个地方,再任由它们乱爬开,昨晚府中人多,你们又喝得大醉,难免下面的人也放松警惕,想混进来也不无可能。还有可能买通了府中的人接应。”青鸢捏住鼻子,退了数步,嗡声嗡气地说。 这些腥味儿让她难受,胃里翻腾想吐。 焱殇扭头看了她一眼,拿出了帕子,绕到她身后,给她蒙到了鼻上,在脑后轻挽了个活结。 又有鹰飞回来,爪子一松,丢下了一条蛇。 青鸢这才看清,不光有竹叶青,还有铁头烙、眼镜蛇,腹蛇!全是毒蛇。 “要想收集这么毒蛇,也不容易吧。山上毒蛇千千万,一天能捉多少呢?南月府要办酒宴的事,到底是什么时候传开的?除了戏班子,还有什么人知道?”青鸢疑惑地看向南府管家。 南管家堆着满脸的苦笑,竖着三指说:“三个月前将军就说要为小公 子办一次满月酒,小的就记在心里,四处打听戏班子,但是真正订下来是两个月前的事。小的派人去请了四大戏班,他们都在五湖四海漂着,必须得提前找到他们。至于酒水和菜品,从一个月前开始准备。燕窝参翅这些,都得提前订下好的。” “所以,知道南府要办酒宴的人只怕有数百。”青鸢揉揉眉心,轻声说:“谁都有可能。” “统统抓来审,不信审不出。”南府侍卫长义愤填膺地挥了挥拳头。 “闹这么大动静干什么。”青鸢摇摇头,伸手接住了一只被鹰群吓得逃向她身边的小鸟,把它护在掌心,轻抚它的羽,小声问:“小乖乖,看到昨晚谁放蛇了吗?” 小鸟惊慌失措地摇头。 “对呀,王后懂得鸟语,人没看到,鸟总会看到了!”冷青一拍手,兴奋地说。 青鸢不语,她刚刚才发现一件奇怪的事,直到有鹰飞来,才吓到了路过南府上空的鸟,而王府里面花草成荫,居然没有一只小鸟。 难道是蛇把鸟都吓走了? “想什么呢?”焱殇见她不出声,沉声问道:“是不是……” “小十已经回宫了吗?”青鸢扭头看他,轻声问。 焱殇点头,“这时候应该快到了,母后会照看她。” “小十说上官薇拿蛇,难道上官薇看到了什么?”青鸢犹豫了一下,又拍额头,她实在是不能再相信上官薇了。 “罢了,我们去南彦和小十出事的地方看看。”青鸢拉着他的袖子,快步往花园里走。 满园怒放鲜花,被这一折腾,花摧枝断,满眼凋零。 鹰群不时飞起,又落下。一又一条的蛇被找了出来,连枝上的也没有放过。 青鸢在侍卫围住的中心停下脚步,指着被踩倒的一片鲜花说:“南彦就是在这里被咬的。” “蛇游走过的地方会有痕迹,跟着找吧。”焱殇接过冷青递上的佩剑,把青鸢挡到身后,拔开了花枝,寻着蛇爬过的痕迹慢慢往前。 见青鸢一直不出声,他扭头看了看她,温和地说:“南月的话不要放在心上,他是个火爆脾气,和我也顶撞。” “哎,多亏你是明君,放成君鸿镇那样的,早剁了他了。”青鸢故作轻快地玩笑。 “看这里。”他笑笑,蹲下去,用长剑拔开面前的一篷兰花草,蛇盘踞过的痕迹清晰可见。 青鸢猫着腰,顺着痕迹一直往前,小径一直通向了上官薇住的小屋。 她深深吸气,扭头看向了焱殇。 焱殇眸子微敛,用剑推开了小门,不待青鸢惊呼出声,一条褐色的小蛇从门上跌下,落到了焱殇的左肩上,舌信子吐得滋滋地响,豆子大的眼睛紧盯着他露在发丝外的耳垂,仿佛看到了什么美食。 “小心。”青鸢屏住呼吸,心跳快如急鼓。 隔得这么近,他能快过蛇吗? “站远一点。”焱殇吐字极轻,右臂缓缓上抬,屏声静气,准备一举掐住小蛇。 “啊……” 此时一声尖叫声从不远处传来,惊得小蛇猛地往前一射,咬向了焱殇的耳垂。 焱殇脸一偏,头发甩来,打到了小蛇。蛇被发丝甩出去,擦着青鸢的脸,砸到了树上,一命呜呼。 “该死的。”侍卫匆匆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青鸢飞快地跑到焱殇面前,摸站他的脸,心惊胆战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焱殇轻舒一口气,揉了揉耳朵,笑道:“又多了条下酒蛇。” 青鸢长叹,“今晚是满蛇宴哪。” “是戏班子的姑娘在尖叫,有蛇爬进了她们的箱子里,吓到了。”侍卫们探清前面尖叫的缘由,跑回来回报。 “戏班子的人,每一个都搜仔细了,来龙去脉都要查清楚。”焱殇神情肃然,低声下旨。 “我看后厨的人也得查,上官薇昨晚去后厨真是偷馒头吗?”冷衫狐疑地问。 “去吧。”焱殇点头,拍了拍蛇盘踞过的肩,走进了房间。 青鸢还有些害怕,蛇那东西,太多了,挤在一起让人心里发麻,一阵阵地寒意闯进了每一根血管里,让人莫名其妙的紧张。 上官薇还只在这里住了几日而已,房间里东西少,很整洁。榻上也铺得利落,和她以往在宫里的习惯一样,被子一定要叠好放在右侧的角落里。枕上一定会放一块手帕。 青鸢留意到手帕上有一根小小的玉石手串,这东西是倾华的,想不到她居然还带在身上。颠沛流离,山穷水尽时,到底是怎么保佑下来的? “只怕不是上官薇。”焱殇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沉声说。 “这么肯定。”青鸢转头看向他。 “屋子里太干净了,也没有蛇的腥味,那条蛇是后来爬来的。”焱殇镇定地说。 “是她发现了蛇,一直跟去了园子里?”青鸢嘴角 轻抽,不屑地说:“她总不会好心到自己愿意被蛇咬,也要救我家小十。” 焱殇笑笑,没解释。冷啸已向他禀明了昨晚在厨房发生的事,上官薇一定受了不小的打击,今日去园子里,想必是想去看看小十的脸,到底像不像小时候的青鸢,像不像她自己。 “到底有什么瞒着我?”青鸢闻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绕到他的面前,一指挑着她的下巴,小声问道。 “嗯,倒是有一件。”焱殇沉吟片刻,指着戏台的方向说:“昨晚跳牡丹舞的女子,我这一年多,遇上了三回。” 青鸢楞住,半晌才问:“你是说有个美人追着你走了一年?还是说这是巧合呢?”、 “你说呢。”焱殇挑眉,神秘莫测地笑。 ——————————————分界线—————————————— 到了黄昏时,南彦的情况愈发糟糕了。 南月和佳烟已慌张得没了主意,佳烟除了抹眼泪,话都说不完整一句。南月一直在榻边照顾小南彦,七尺汉子也忍不住地一直掉眼泪。 “不然,请浮灯吧。”青鸢想了半天,为难地说。 “浮灯身子极弱,一直卧床,他能不能行啊?”南月沙哑地问。 “试试吧,我去请。”青鸢快步出了房间,直奔浮灯住的小筑。 这里和前院简直是两个世界,幽静的小径曲折婉延,竹林遮住暮色,两排琉璃灯发出柔和的光,把小屋笼罩在柔光里。 青鸢是独自走进来的,快到窗边时,她猛地顿住了脚步,里面正传出低低的呓语声,“蔓蔓。” 这唤声再熟悉不过了,隔着千年的时空,像一记拳头打中了她。 她放缓脚步,走近窗子。 浮灯坐在书案前,面前是一幅完成的画。画上女子负着双手,站在一块岩石上,身后是大丛怒放的郁金香。 这是她第一回跟着荀泽出差时,路过郁金香公园,心血来潮要请老板进去赏花,而他欣赏应允了。 她盯着浮灯的侧面,心情复杂莫名。 浮灯是看到了她的前世吗? 或者,浮灯就是那个红眼睛的白无常?你看他穿着白袍,红着眼睛,多像呀! “荀泽……”她试探着唤了一声。 浮灯缓缓抬头看来,满眼的迷茫,唇角勾起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蔓蔓。”他低唤。 青鸢退了两步,揉了揉耳朵,急声问:“你到底叫我什么?” 浮灯一个激灵,猛地醒过神,匆匆收好画卷,垂头不语。 “你……你是谁啊?”青鸢跑近窗子,紧盯着他问。 “王后怎么不认得贫僧了。”浮灯强自镇定,抬头看向她,苍白的脸颊上布满尴尬的神色。 青鸢死死地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一笑,指指他,推门进来,不由分说地夺走他手里的画,小声说:“别装了,给我说实话,你是那个红眼睛的臭无常对不对?” “啊……”浮灯怔了一下。 “死无常,你难道是那个死无常。若不是那死无常,怎么会知道我叫蔓蔓?”青鸢绕着他走了几圈,冷笑连连,“我越看就越像,穿着白袍子,红着眼睛……” 浮灯苦笑,赶紧解释,“王后误会了,我是能看到王后的前世今生。我方才也没有叫什么蔓蔓,而是在吟诗……路漫漫而修远兮……” 他站得太急,差点又摔下去。 “骗子。”青鸢把画丢下,扶了他一把,小声说:“我和你开玩笑呢,你这臭和尚,叫我一声蔓蔓,我差点以为是那个狠毒没良心的货。” 浮灯颤了颤,缓缓转头看她。 “不过,你怎么可能是他呢,他这时候应该坐拥美人,享尽富贵了。”青鸢耸耸肩,小声说: “南彦被蛇咬了,情况很不妙,想请你过去看看。不过看你站都站不稳,只怕也不行啊。” “蛇?什么蛇?”浮灯轻声问。 “竹叶青。” “走吧,去看看。”浮灯撑着桌子,又要站起来。 “你可以吗?”青鸢犹豫了一下,小声问。 浮灯缓缓点头,“可以,走吧。” “我让他们抬轿子来。”青鸢摁他坐下,跑出去叫人。 不一会儿,一顶小辇匆匆抬到了小筑前面,浮灯坐上小辇,扭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噙笑。 “我还要去戏班子看看,等会儿见。”青鸢冲他挥挥手,让人抬着他先走。 看着小辇去远了,她马上回到了房间,飞快地打开了浮灯装画的盒子,里面大大小小有十幅画,展开看,全是陆蔓! 还有一些叠得整齐的纸,全是诗词,是这里不可能看到的诗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说得好像真的有多喜欢陆蔓 一样。” 她把诗词放回盒子里,茫然地看向那些画。刚刚她没有挑穿浮灯的话,什么能看穿前世今生的鬼话,是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把浮灯踹出去,还是应该装成不知道。 还有,是她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浮灯和荀泽都有一个习惯,就是说话的时候,眉角都喜欢微微挑一下。 她一直看浮灯亲切,不是因为他是浮灯,而是因为这个人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这个人曾经和她有过亲 密关系,有着同一种吸引力。 这些画上的一切她都很熟悉,不仅有郁金香,有旋转木马,有二人去过的街头咖啡座,汽车电影院…… 他浪漫的时候很浪漫,对她好的时候很好,就连最后一刻到来时,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靠在他的怀里,甜甜地憧憬着他未来会给的婚礼。 这么多画,他是成夜成夜地在这里坐着画吗? 青鸢完全被这发现给震住了,她怎么都想不通,这个人是怎么来的?是因为遭遇了报应,被白无常抓来了?还是因为心怀歉疚,跟着一起殉情了?哈,真好笑。能剜了她的心给未婚妻的男人,怎么可能为她殉情呢? 不过,她不是应该特别特别恨荀泽的吗? 那剖心背弃的恨呢,为什么一点都感觉不到?是因为当时没有感觉到疼吗?还是因为现在有爱填平了她的痛苦? 现在她要怎么面对浮灯?问个清楚,还是像刚才一样继续装糊涂? 既然他也能来,是不是代表就有机会回去。 她要不要回去?妈妈一个人在家里,无依无靠,晚年孤苦,真的很可怜。 她枯坐在书案前,盯着那些画发呆。 “阿九,你在干什么?”焱殇的声音传了进来。 青鸢赶紧把画放回去,抬头看焱殇,小声说:“浮灯好像不太好了。” “你在干什么呢?”焱殇向她伸手。 青鸢犹豫了一会儿,把盒子合上,轻轻地说:“这是浮灯的秘密,你不要看了吧。” “画的你?”焱殇眉头微锁。 “不是。”青鸢摇头,这不是她,这是陆蔓,而陆蔓早早地就死了。 “出来吧。”焱殇没有逼问她,下了台阶等她。 青鸢整理了一下心情,才快步出去,换了副笑脸问,“那姑娘可找来问过话了?” “戏班子的人说她是老人,换过几个戏班子,没什么异样。”焱殇看了看窗口,向她伸出手,“走吧,先看南彦,今晚若熬过去,这小子就活了。” “南彦很坚强,会撑过去的。”青鸢心一揪,加快了脚步。 ——————————————分界线—————————————— 夫妻二人回到佳烟的房间,才满月的小公子正在哇哇大哭,而佳烟因为这一紧张恐惧,居然没奶 水了。 临时找的奶 妈不合小公子的心意,他怎么也不肯吃,饿得哭个不停。 浮灯正在给南彦的穴位下针,要把毒血放出来。 南彦小小的身子全都发青了,尤其是腿,肿得有两个粗,皮肤乌青发亮,伤口流着乌黑腥臭的血。 浮灯的情况也不太好,他只能坐着,衣背已被汗水浸湿。婢女不得不随时帮他擦去糊住眼睛的汗水。 扎针这种事,要高度集中精神,只要错一点,就会毁了南彦。 青鸢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堵得慌,索性走去窗边看月亮,理清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思绪。 焱殇一直在观察她,她今日看浮灯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有些厌恶,有些慌张,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那些画真的不是她吗? 焱殇有克制不住的冲 动,想弄个明白。 “把这些药熬好,每隔半柱香给他擦一次伤口,再喂一次。”浮灯终于扎完最后一根针,长长地舒了口气。 “浮灯主持,快歇会儿吧。”南彦扶他坐下,哑声说。 青鸢忍不住转过头看他,和浮灯的视线对上之后,脸上都不知道应该挂个什么样的表情。隔着千年,到了异时空,和旧 爱撞上—— 多么不可思议的现实! 浮灯看着她的神情,心猛地一沉,明白青鸢已经发现了真相。他楞楞地看着青鸢,也挪不开眼神。 两个人隔着五步的距离,就这样对望着,心情复杂莫名。 “阿九?”焱殇终于看不下去了,手在桌上敲了敲。 “啊。”青鸢匆匆收回视线,有些茫然的看向焱殇。 “浮灯主持脸上有什么吗?”焱殇有些恼火地看向浮灯。 “哦,我看浮灯主持脸色不太好。”青鸢胡乱应道。 “回宫。”焱殇一甩袖,大步出去。 青鸢耸了耸肩,快步追出去。从浮灯面前走过时,她脚步缓了缓 ,随即不再停顿,一溜小跑追上了焱殇。 浮灯的视线一直追着青鸢,直到夫妻二人的身影淹于一片灯影之中,才轻叹着垂下了长睫。 冷啸在一边观察了好半天了,忍不住上前去,小声说:“主持,有些心思动不得啊。” 浮灯竖起手掌,轻轻点头,“阿弥陀佛,一切皆为虚幻,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就在这里躺着歇歇吧,辛苦浮灯主持了。”佳烟让婢女抱了褥子,搬了一张躺榻过来,靠窗放着,让浮灯可以歇歇。 浮灯摇摇头,静坐椅上,低头念经。 南月府的满月宴,被这些蛇给搅和了,戏班子被人团团围住,每个人都要接受盘查,一个个叫苦不迭,这么晚了也还都没睡,集中在前坪坐着,等着人再次搜查他们的行李和马车。 四姑娘坐在人群里,抱着琵琶,手指轻轻勾动,弦音就如一声声美人的呜咽…… 小八托腮看着她,眼神复杂莫名,满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分界线—————————————— 匆匆赶回宫,小十还在哭闹着要找南彦,不肯睡。 青鸢和焱殇哄了好半天,她才抱着倾心太后给她做的小布狮子睡着。青鸢疲惫地坐在梳妆镜前,散开了盘发,取下发簪。铜镜里的脸熟悉又陌生,又和陆蔓的脸渐渐重合。 这两张脸还有点点像的,尤其是眼睛……是不是这个联系,才让她成了顾阿九? “到底怎么回事?”焱殇走近来,从铜镜里看她。 “什么?”青鸢抓起梳子,一下下地梳。 “你还问我?”焱殇在她身边坐下,眉头微皱,盯着她的脸看。 “我怕你觉得我们是妖怪。”青鸢咬咬唇,小声笑。 “你还笑,还不说实话。”焱殇不悦地夺过梳子,往她额上打了一下。 青鸢捂着额头,朝他看了会儿,小声说:“他好像是荀泽。” “谁?”焱殇楞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这丫头以前在梦里叫过的名字! 荀泽!她的心上人荀泽! “你确定?”他咬牙切齿地问,难怪两个人看得含情脉脉,眼神撕都撕不开的。 “好像是,又好像很奇怪,他怎么会来的呢。”青鸢又拿了把桃木梳出来,眉头轻锁,自言自语道。 “我看你是欣喜若狂了吧。”焱殇把梳子一丢,气恼地走开。 “小气鬼。”青鸢瞪了他一眼,把两把梳子收好,小声说:“若他也能来,说明我有机会回去,我娘一个人在家里孤苦无依,很可怜。” “你回哪里?”焱殇猛地扭头,死死盯住了她。 “家啊,我也有家。”青鸢站起来,仰头看向月亮。 看到上官薇对倾华那样的挂念,她就能想像到妈妈是如何一个人在丧女之痛里挣扎痛苦的。只要想想,就难过得心如刀绞。她和妈妈相依为命,她却因为爱了不该爱的人,丢下妈妈一个人在世上受尽煎熬。 “你想走?”、 焱殇记得她说过的她的家,虽然离奇,但她说得那样认真,说不定是真的呢?隔着什么时空,什么异世,什么国家……那就是永生永世不能再相见! “也不是,就是想我妈。”青鸢转头看他,小声说。   ☆、277.亲耳听到这些事的感受【280】 “接过来好了。”他收回视线,低低地说。 “若能接来,那当然好……”青鸢苦笑,山迢路远都不能形容这种遗距离,穿越银河时空的概率只怕是亿亿万分之一…… 青鸢突然怔住,难道真有什么玄机,所以荀泽也跟过来了?或者说,他们是一起? 从心底来说,她不想去浮灯里挑破这层纸,但这种好奇心又是她无法压制的,到底发生过什么,让荀泽和他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你又在想什么?”焱殇见她又开始现出迷茫的神态,心里面隐隐不舒服,“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 青鸢犹豫了一下,扶着椅子扶手慢慢坐下,“我也满心疑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来这里。若他也来了,这事可能和他有关。焱殇,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们相依为命。她辛苦赚钱,起早贪黑,供我念完了大学,我却没有能孝敬她一天,把她一个人丢在了那个世界里。那里很辛苦,女人都得靠自己,没有人会帮她。她大冬天也得早早爬起来,蹬着三轮车把花拖回来,一根根的剪好,包好,插好……一块两块钱地赚,十块五块地攒。她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抚养我长大……我只能留给她痛苦……跖” “你能懂吗?焱殇……我现在有了小十,越发能体会到她的心情。如果我失去小十,我都无法想像我会成什么样……我梦到娘独自站在大路边,手里拎着菜篮,头发全都白光了……她才五十岁!如果我还留在那里,嫁个好女婿,就能好好照顾她,不用她再辛苦。她能和别的阿姨一样,去跳跳广场舞,去她想去的地方旅游,能伸个剪刀手照像……” “别哭了,不管多大代价,我会把她接过来。”焱殇心疼地把她摁入怀中,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抚挲。 “接不过来的。”青鸢轻轻摇头,攥着拳头,小声说:“时空隧道,在我们那里也没有人可以解释……” “但是他来了!”焱殇抚着她的小脸,眸光轻闪,“答应我,不管什么什么时候,不要对我说出离开的话。” “我也舍不得你和孩子啊,就算要走,也得把你和孩子一起带回去。”青鸢抿唇笑,手拧着他的袖角,轻轻地说:“带个皇帝回现代,肯定有趣。” “睡吧。”焱殇拉她起来,把她的头发简单地束好,推她走向榻边。 “你呢。”青鸢扭头看他。 “我看会儿折子。”焱殇笑笑,放下了帐幔。 青鸢把脑袋从帐幔里钻出来,小声说:“晚安,goodnight。” “嗯?”焱殇不解地看着她。 青鸢笑笑,掩上了帐幔。现代文明世界离她无限遥远,终其一生,她可能都回不去了,但在此时,她无比想念那个地方,那里有她亲爱的母亲。 ——————————————————————分界线——————————————————————— 薄雾退尽,太阳出来了。 侍卫们在南月将军府里搜寻了整夜,终于把所有的毒蛇都找了出来,足足一百一十七条。 南月看着这么多的蛇,震怒不已,欲将戏班子的人都关进了大牢。 焱殇拦住了他,缓步走到人群里,低眸看这些跪在他脚边的戏子,沉声说: “朕相信,你们中绝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有人利用了你们,把这些毒蛇带进了将军府。朕会在那边放一个箱子,给你们一天时间,到了晚上,朕会再把你们召集过来,你们再往那箱子里放进你们认为的可疑的人的名字。只要核实了,朕会重赏你们所有人。” 戏子们胆战心惊地互相看看,又俯下头去。 “冷啸,撤走侍卫,让他们回自己的院子去。”焱殇锐利的眼神把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神情不怒而威,“都好好想想,最近有什么可疑的事,可疑的人。” 众人赶紧磕头,倒退着爬了十数步才敢起身,结伴往小院走去。 “四姑娘那里有什么可疑之处?”焱殇盯着四姑娘的背影,小声问。这样的巧合,难免让他生疑,怎么会遇上三次呢? “这女子从六岁起就开始在戏班里混。前几年动荡,她结识了一个富家子,自己跑去寻他。结果被那男子的爹娘赶了出来,她只好重新投靠戏班子,也没什么可疑之处。”冷潭上前来,俯到他耳边小声说:“是不是真是巧合。” 焱殇浓眉轻锁,半晌之后摇了摇头,“云罗那边有什么动静?高陵熠回去了?” “还在南城那边逗留,但是附近十几城的官吏都赶去见他了,听说在他门外跪了一天一夜才敢起来。只要稍有微词,立刻被吊死在城楼上。边境守军也赶去向他交了兵权,不敢有半点迟疑怠慢。” “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风?”冷衫不解地问。 “手段毒辣,所以让人惧怕。”冷潭浓眉一挑,压低了声音,“他先派人去了守军那里,让柳将军交出帅印,柳将军说要禀报皇上, 结果被活活割下了脑袋,挂在大营之中数日。另外,顾倾华这一年多来也在朝中竖了不少敌人,打压忠臣,那些人对她也很是不满。” “真没想到顾倾华居然能在云罗翻 云覆雨……不过,说到底,高陵熠比顾倾华难对付多了。他若夺得云罗帝位,我们只怕又得打仗了。”冷衫轻声说。 “打就打,谁怕谁。”冷青接过话,气哼哼地说。 “百姓才得到几天安宁日子……”冷啸迟疑了一下,小声说:“能不打最好。” “先看看吧,就算真要打,也没什么可怕的。”焱殇慢吞吞说着,视线却一直跟着正从前面走过去的青鸢,她正往浮灯住的竹林小筑走。 “浮灯怎么回事?昨天看他时候就觉得怪怪的,盯着王后看个不停,真想挖了他的眼睛。他可是个和尚,忘了身份了。”冷衫不满地说。 焱殇唇角紧抿,垂下了眼帘。 几人见他神色复杂,互相看看,不敢再出声。 ——————————————————————分界线———————————————————————— 青鸢到了小屋前面,犹豫了半晌,才走向窗口。 浮灯正坐在那里画画,削瘦的身影微弯着,长睫在他过于苍白的脸上投下两弧淡阴。 “旬泽。”青鸢轻唤了一声。 浮灯的手抖了抖,一滴墨落在了纸上,如一朵四瓣梅晕开。 “你怎么来的呀?”青鸢走近窗子,小声问:“还能回去吗?” 浮灯怔怔地看着她,神情恍惚了半天,喃喃地问:“你想回吗?和我一起回去。” “我不知道。”青鸢犹豫着摇头,若真能回去,真想回去看看妈妈。但若回不来了呢?小十怎么办,焱殇怎么办?难道真的一起回去? “蔓蔓……”浮灯猛地站了起来,手掌伸向她,急切地说:“我们回去吧,我们能重新开始,我保证,我发誓,再也不会辜负你。” “可你已经辜负了,我以前那么喜欢你,那么崇拜你,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说喜欢我、爱我,我也相信。”青鸢轻轻摇头,小声说:“而且,这些感情都在时空里消失了。你再说这些也没有用。我只是想知道,我们怎么来的,怎么才可以回去?” 浮灯满希望的光一点点黯淡,苦笑道:“找到双雪樽,合二为一,可以带你回去。” “朱雪樽我已经还给了顾倾华,还有一个在哪里呢?”青鸢轻叹,小声说:“不然你回去吧,告诉我妈妈,我很好,还有了小十。” 浮灯惆怅地看着她,小声说:“你不走,我也不能走。一起来,一起生,或者一起在这里灰飞湮灭。” “看你说的,上一世杀戮相向,现在还同命相连了。”青鸢牵强地笑笑,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小声说:“不过,既然是一起来的,你怎么成了和尚,我成了可怜虫。” 浮灯痴痴地迎着她的视线,轻声说:“她一直有心脏病,血型很特殊。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捐赠者。你知道,捐赠心脏,等于死亡。我和她一起长大,从小就承诺要娶她,照顾她一辈子。后来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我急得无计可施,直到那天听到秘书无意识中的一句,在体检报告中看到有个新员工的血型很特别,我就注意到了你。” “好幸运啊。” 青鸢想故作大方地笑笑,却比哭还难看。亲耳听到这段感情开始的原因,还真让她面子上挂不住。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灰姑娘,遇上了童话里的霸道总裁,他宠她爱她喜欢她的单纯善良,漂亮简单…… 她笑着笑着,笑不出了,淡淡地说:“果然网络小说里的霸道总裁都只爱爬床,写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浮灯沉默一会儿,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啊,骗人的。” “还骗了我什么?我们怎么来的?”青鸢深吸一口气,追问道。 “结婚那天,我站在教堂门口,突然间心痛欲裂。满脑子都是你那天偎在我怀里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我自己做了什么。我一辈子都不可能解脱了,我把你给杀了,等于把自己也杀了。” “我没能结婚,把公司和资产全部套 现,去给你妈妈下跪磕头,给她留了笔钱。但她不肯收,全撕了丢到了我的脸上。我本来想去自首,但回去的路上,遇上了一个算命先生。若是放在以前,我不会理他。但那天实在心中难受,就让他给我算了一卦。” “他说,我和你缘份没尽,还能相见。指引我去见了一位高人,那个高人教了我时空穿越之法。他用一对酒樽,把你我的血和头发放在一起,用香料焚烧……醒来之后,我在庙里,成了一个小和尚,而你不见了。我费了一年多时间才适应了庙里的生活,但人海茫茫,根本不知道你变成了什么样,你在哪里……十多年过去,我差不多绝望了,把这一切当成了上天给我的惩罚,开始潜心念佛,谁知道,你出现了!” “我哪里还有血给你烧?难道你还抽了我的血准备给那个女人?”青鸢异常平静地听完这段惨烈并且很离奇的往事,轻轻地笑了起来。 “有一天,你和我一起献了血,我去了血库,拿回了你的血浆。。”浮灯小声说。 “啊,果然好人有好报,于是我有了这一辈子的幸福生活……”青鸢勉强打了几声哈哈,抚了抚头发,轻声说:“那就这样吧,我来找齐双雪樽,送你回去。拜托你把我和小十,焱殇的画像带给妈妈。最好再带点这里的东西回去,到了那里都是古董,你也能东山再起,再当一次霸道总裁,说不定还能开展个穿越业务。我妈……也能衣食无忧,再无牵挂,不必独自站在冬天的街头,让风把白头发吹得遮住了眼睛。” 她顿了顿,看着浮灯说:“不管怎么样,荀泽,你的心真的很毒啊,怎么下得了手。” 浮灯唇角轻抽,没说出半字。 “就这样定了,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好好吃饭,好好养身子。免得好不容易回去了,眼睛一睁,又一闭,死了。”青鸢的手伸进窗子,犹豫了一下,往他放在窗台上的手背上拍了拍,转身就走。 “蔓蔓、蔓蔓……”浮灯急急地绕出来,冲着她的背影大叫。 “我不是蔓蔓啊,我是顾青鸢,顾阿九。蔓蔓已经被你杀了啊。”青鸢扭头看他,平静地说。 “蔓蔓,我……”浮灯紧跟几步,又颓然地停下。 她说得对,蔓蔓已经被他杀了,他还在奢望什么? “你这一世做和尚做得好,还做了这么多好事,我是好心人,我是白莲花,我是圣 母……荀泽,我其实不恨你,我如今有爱人有孩子,希望你也忘掉这些,回去好好生活。”青鸢小声说完,步子加快,大步离开竹林。 “男人怎么能做成你这样?你活剖了她的心脏?你就让她痛到死?”焱殇缓缓从竹屋后面走出来,他已听得气愤难平,恨不能一掌打死浮灯。 浮灯缓缓转头,看着他说:“所以我有报应。” “双雪樽必须找回来,那个人骗了我,蔓蔓只有二十年的命,她遇上你之后,一直灾病不断。我都用来这里时留在身边的血替她转到了我的身上,我没有多长时间了,必须在我死去之前,保她周全。” “你说什么?”焱殇心猛地一沉。 “找到双雪樽吧,双雪樽能让她永远留在你身边。”浮灯垂下双眼,转动佛珠,低声说:“我已把这一世赔给她了,但愿上天眷顾,不要让我带着罪孽离开。” “可你刚刚说要带他离开。”焱殇怒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若我发现你骗我,我也会活剖了你的心脏。” “那也是我应得的。”浮灯缓缓转身,走进了屋子。 焱殇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攥紧,转身就走。 若知浮灯是这样的人,他早早就杀了他了,哪用今日还来听这些让人气得快爆炸的真相。 ——————————————————————分界线———————————————————————— 云罗国。 一夜大风,撞开了窗子,吹得满殿的黑牡丹一片凋零。倾华扶着高陵越,缓缓在牡丹花丛里走过。 高陵越不时扶起几株牡丹,心痛地说:“怎么窗子会被吹开呢,这些奴才,真让人不省心。这都是我为你精心栽种的。” “有你在就好了。”倾华扶着他的手臂,小声说:“我们一起再种。” “好啊。”高陵越转怒为喜,点着头说:“不如我们现在就种吧。” “嗯。”倾华微笑着仰头看他。 “来人,取朕的牡丹花种子来。”高陵越兴致大增,紧握着她的手指,冲着外面大声说。 见他兴致如此高,倾华也没有阻止他,让人把小太子抱了过来,三个人一起种牡丹。 琉璃花盆里培满土,把种子一枚枚地放下去。洒上水,湿润泥土,再放上花肥…… 一连种了四盆花,高陵越累了,扶着椅子休息了会儿,苦笑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马上就好了。”倾华柔声安慰道。 “但愿吧。”高陵熠笑吟吟地左右看看,突然摘了一朵还在怒放的红牡丹簪在她的发中,又顺手往顾倾华的鼻尖上一点,笑道:“爱妃鼻子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顾倾华犹豫了一下,走到铜镜前看,只见鼻头黑黑的,分明是他抹的泥土。 “皇上……”她好笑地抹去了鼻尖的泥巴,扭头笑着说:“你也学会使坏了。” “呵呵。”高陵越笑着,扶着桌子慢慢走过来。 顾倾华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心中一酸,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怎么了?”高陵越用帕子轻拭她的鼻尖,小声说:“好几天没看你笑了,怎么,在担心熠 儿对你不利?他闹够了就会回来了,我已经让人去给他送信,让他早点回来。他要实在想要这帝位,我给他。我如今,只想和你,和太子一起,我们搬出皇宫。你不是想去曼海吗,我们就去曼海……” 顾倾华绷了这么久的铁石心肠突然一软,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皇上,越哥哥……我也只有你了……” “谁说的,我们还有小太子。”高陵越抚着跑来的小太子,摸着他的小脑袋说:“等我身子好了,我们再给他生几个弟弟妹妹,以后也能坐船去海上,钓鱼,晒太阳……想想都觉得那才是好日子。” “越哥哥。”倾华抱住他的腰,小声说:“是,我想回曼海,作梦都想回去。” “那我们就回去。”高陵越笑着拍她的背,温柔地说:“我说过,只要你想做的事,我什么都依你。只一条,不要和熠儿争了,我们都是一家人。” “不是我要和他争,我是怕他不放过我啊。”顾倾华颤抖着,满眼惧怕,“自打我认识他开始,我就害怕他,他看我一眼,我都怕到发抖。我怕他随时会杀了我,我的命虽不值钱,便我现在有你,有太子,我舍不得你们……” “说哪里去了,这事也确实是我的错,没能处理好皇后的事,让他迁怒于你……好了,别哭了。”高陵越搂紧她,低眼看向太子。 他很文静,和她一样安静,总是乖乖地,很少吵闹。 “来,我的儿子。”他弯下腰,向小太子伸出了手。 “父皇。”小太子秀秀气气地叫了一声,把小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乖儿子,我们去你娘的家乡生活好不好?” “海边。”小太子抿唇笑,明亮的眸子弯得像月牙儿。 “你看,多像我。”高陵越满足地看着小太子,连连点头,笑道:“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听话的。” 倾华扶住他的手臂,轻声说:“那我们说定了,就回曼海去。” “说定了,我下午就起草诏书,传位熠儿。反正我现在也是有心无力,熠儿一直比我有主见,有魄力,让他为帝,说不定可以让云罗另有一番气象。”高陵越握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 顾倾华破啼为笑,这些日子来她寝食难安,想带着小太子逃,又觉得四处都是眼睛盯着她,无路可逃。想找君耀然商量,但又觉得商量不出什么,那个人一向拿不出多好的主意。 与其在这里担惊受怕,不如和高陵越一起回曼海去,安安心心地住在曼海皇宫,一样可以自在生活。 高陵熠看在高陵越的份上,想必也不会过于为难她吧? “皇上,皇后娘娘,朱雪樽拿回来了。”太监捧着一只盒子,兴高采烈地进来。 “太好了,可有细说怎么用?”倾华激动地迎上前去,接回了盒子。 那日高陵越告诉她有这宝贝,但她到了宝库一看,这东西已经被幻尘宫的人拿走了。既然这东西能救活焱殇和卫长风,一定能治好高陵越。 “皇上,您看,只要按着这上面写的去做,您的病马上就能好了。”她兴奋地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封信,上面有详细的用法。 这是青鸢的字,写得很仔细,每一步都拆出来细细写清。 倾华看完了,把信捂在心口,激动地说:“我知道阿九的,阿九一定会帮我的。我们是姐妹,一直是姐妹,她不会放着我不管。等你好了,我再给她写信,我想见她。我们可以一起回曼海去,我还能给她梳头发。我们还能一起做手影……” “那就试试。”高陵越也病得不耐烦了,见有希望痊愈,也忍不住兴奋地凑过来看。 “快,我们现在就开始。”倾华把朱雪樽摆在桌上,不停地抚 摸着,大声催促宫婢们去准备好东西。 “可是,皇上,娘娘,靠得住吗?”太监犹豫了一下,小声问:“毕竟是誓不两立的啊。” “有什么靠不住,阿九不会害我的。”倾华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太监只好行礼,快步退出去。 “皇上,这下好了。”倾华吸了吸鼻子,抱起了小太子,大声说:“太子,父皇的病要好了,我们马上就能去曼海。” “看你高兴得。”高陵越笑着拍她的肩。 “当然高兴,我晚上就亲手做一桌好菜,庆祝皇上痊愈。”倾华凑过来,往他脸上亲了一下。 高陵越被她的高兴感染,连声催促太监熬药。 过了一个时辰,药熬好了。倾华按着青鸢所写,一步步地来。 浓稠的药汁在朱雪樽里翻滚,渐渐化成了ru白色,散发着淡淡异香。 “真是奇妙。”二人站在朱雪樽前,惊喜交加地看着这东西。 “在宝库里放了那么久,居然没人会用。真是浪费。”倾华捧起朱雪樽,递到他的唇边,欣喜地说:“越哥哥快喝。” 高陵越毫不犹豫,端起了朱雪樽,一饮而尽。 倾华双手紧叠在胸口,满脸兴奋和期待,等着他马上精神奕奕的样子。 高陵越放下朱雪樽,拧了拧眉,小声说:“信上有写喝下去是什么感觉吗?” “没写,你是什么感觉?”倾华好奇地问。 “心里烧得慌……”高陵越拧拧眉,掌心在心口上用力揉了几下。 倾华的笑容浅了浅,焦急地问:“这是不是正常的呢?越哥哥还有什么感觉?” “肚子里也烧得慌……”高陵越扶着桌角坐下,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然,我们躺会儿吧。”倾华有些慌了,赶紧扶住他的手臂,想扶他起来。 “倾华、倾华……”高陵越突然抬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连声说:“快走,快带太子离开。” “怎么了?越哥哥,怎么了?”倾华大惊失色,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连连摇头,“喝了就会好了呀,这是怎么了?” “快走啊,快走。”高陵越用尽力气,把她往前一推,削瘦的身子往椅子下扑来。 “越哥哥,你怎么了?”倾华顿时觉得五内俱焚,眼前一阵发黑。 “这东西是毒,不是药,熠儿回来一定不放过你,赶紧走,赶紧走!我护不住你了……也不要回曼海,带着儿子找个清静地方……”高陵越浑身颤抖,一根根地扳她的手指,留恋地看着她说:“下辈子,下辈子我来找你……” “越哥哥……这是药,这是药啊,喝了就会好了。”倾华完全乱了,高陵越是她唯一的希望,若他死了,她能躲到哪里去? “快走啊,那些人拦不住熠儿的,多少人也拦不住他。他若把这事怪在你的身上……我护不住你了……”高陵越越抖越厉害,污黑的血从五官里涌出,让他的样子骇人至极。 小太子已经吓得晕厥过去,顾倾华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酸 软得站不起来。 大殿外全是惊恐的哭叫声,有人进来看了,又有人跑出去了,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吵得顾倾华脑袋像要炸掉一般。 现在的她只知道一件事,最后一把保命符,没了。   ☆、278.我能帮你得到她【281】 不知过了多久,悲恸的大哭声震醒了顾倾华,她隔着模糊的泪眼看已经合上双眼的高陵越。脑子里不停地闪过高陵越牵着她的手,穿过牡丹丛的画面…… 不是爱情,但她依赖这个男人,除了匆匆走过她生命的洛川之外,对她真心真意的男人。 他走了! 不会再说保护她,不会再说一切都不计较拗。 从此,她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命运会如此波折,明明说好放掉这一切,回曼海去的,为什么突然一切又变了呢? “越哥哥,下辈子啊,下辈子一定真心待你。”她俯下去,在他渐冰的唇上亲吻了一下,随即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不,不逃跖。 无处可逃! 她得强硬,坚强,丈夫已经没了,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太子,她一定要做最强的那个人。 高陵熠是吗?杀得他一次,就能杀第二次!他不是没有弱点的,他一定有弱点的! 奴婢们被她近乎癫狂的样子吓到了,忘了哭,都惧怕地看着她。 “儿子,娘只能带你拼这一场了。”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把小太子抱起来,用力抹掉了眼泪,走出了大殿,把小太子高高举起,大喊道:“奸 人暗算吾皇,皇上驾崩,宣……柏王,刘丞相,进宫……保护太子……” 雷声击碎晴空,豆大的雨砸落下来,把顾倾华砸了个透湿。 园中牡丹尽凋零,雪白的大幔在风里飘摇,龙棺静卧大殿,白烛生烟,群臣悲泣。 顾倾华跪于灵柩前,神情冷酷。 “太后娘娘,您想想,为什么朱雪樽会有毒呢?”太监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小声说。 顾倾华垂下泪睫,冷冷地说:“走开,哀家要和皇上单独呆一会儿。” 太监赶紧放下纸钱,退着爬开。 顾倾华深深吸气,膝行至灵柩前,双手颤抖着抚摸着棺身,哽咽着说:“越哥哥,对不住你,不能把皇位给高陵熠。你若在天有灵,就再护我一次,助我度过难关。我为你一守一辈子,你等着我,下辈子我一定还嫁你,偿还你的情深意重。” 她把额头抵上去,泪水大颗地滴打在白裙上。 太子很安静,他跪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眼睛里充满了惊惧、惶恐。倾华把他拉过来,拉着他的小手,摁在唇上,喃喃地说:“儿子,记住了吗?一定要叫爹,一定抱着不要撒手,娘和你的命,全在你的手心里了。” 太子似懂非懂地点头,大眼睛眨着,晶莹的泪珠一直往下落。 “哭吧孩子,哭吧,以后哭的时候还多着呢,但我们孤儿寡 母……不能认输啊,记住了吗?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认输,”顾倾华把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哆嗦着说。 “来了,来了……”大殿外传来了惊恐的大叫声。 “恭迎王爷。” 顾倾华一个哆嗦,猛地扭头看向大殿门口。 高陵熠拎着长剑,一身湿漉漉地迈进了大殿。红透的双眸杀机腾腾,凌厉的气势让人不敢靠近。 “儿子……去……”顾倾华紧紧握了一下太子的手,又缓缓松开,把他小小的身子往前推。 太子吓得不轻,颤抖着往顾倾华的怀里缩。 “去呀,儿子。”眼看高陵熠越走越近,顾倾华颤抖得仿佛整个人都要碎掉了,手指用力,把太子往前推去。 “jian婢!”高陵熠已近了,长剑直直刺向了顾倾华的咽喉。 顾倾华心一凉,往后重重坐去。 “爹,爹爹……”太子突然抱住了高陵熠的腿,放声大哭。 高陵熠颤了一下,缓缓低头。 小人儿可怜兮兮地凑在他的腿边,仰着小脸,泪水糊了满脸。 “儿子,过来。”顾倾华往前爬了几步,哭叫道:“你叔叔要送我们母子去和你父皇团聚,我们就一起走吧。” “爹爹,我要爹爹。”太子抖着,爬着站了起来,抱着高陵熠的腿不放。 高陵熠垂下了剑,一把抓起了太子,把他举到了眼前。 “爹爹。”太子抱住他的脖子,把沾满泪的小脸贴上去。 高陵熠一臂抱紧他,从顾倾华的身上跨过去,一掌推开了棺盖,看着躺在里面的高陵越,身形不停地颤抖。 “你哥哥去之前,已拟旨……传位于你,带着我们母子回曼海去……他说好,要带我们回去……我们只想好好在一起……”顾倾华摇摇晃晃起来,一手掩着唇,一手抚向高陵越冰凉的脸,哭道:“小叔请退一步,不要把泪落在他的脸上,那会让他来世悲苦。” 高陵熠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可又立即推开了顾倾华,放下了太子,双掌紧紧地撑在棺木上,死死地看着高陵越。赤红的双目里全是泪水,他却强忍着,任牙关紧咬,唇角溢出血珠。 “王爷,一定要为皇上报仇啊,都是大元人干的……”太监们爬上前来,大声悲泣。 高陵熠偏了偏脑袋,扭头看向顾倾华,恶狠狠的神情,让人不寒而栗。 “我给阿九写信,求来朱雪樽,朱雪樽即能治好焱殇和卫长风,一定能治好你哥哥啊……谁知道,药一喝下去,你哥哥他……他……” 顾倾华紧揪着衣襟,又扑向了棺木。 “爹爹。”太子又哭了起来。 “叫什么。”高陵熠低眸看太子,哑声问。 顾倾华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抽泣着说:“你哥哥喜欢牡丹花,所以取名高陵丹。” “高陵丹。”高陵熠低念了一声。 “请王爷登基。”顾倾华捧上那道还未写完的旨意,泪水涟涟地看着他。 高陵熠死死盯着她,慢慢推开了她的手。 皇位于他来说,从来是虚幻,他也从来不想与高陵越争什么,他迟迟不归,是想迫着高陵越放弃顾倾华,没想到高陵越的选择是用江山换倾华。 是他回来晚了吗? 他收回视线,一甩袖,低吼,“都滚出去。” 众人吓得颤抖,没人敢多留一刻,七手八脚爬出了大殿。 “柏王和丞相留下。”他盯着两道苍老的身影,又大吼一声。 那二人只好转身回来,抱拳行礼,等着他的下文。但高陵熠不出声,他垂着双手,死死盯着棺木,就这样站着不动。 柏王和丞相也不敢动,三人站在殿内,如三尊木雕。 顾倾华抱着小太子跪在殿外,心中惶恐不安。是生是死,全看高陵熠从大殿出来时的决定了。 一夜大风大雨。 有人晕在了雨里,顾倾华没有。 她僵硬地跪着,抱着已经淋得开始发烫的小太子,倔强地看着大敞的殿门。 高陵熠始终背对大门站着,一直看着棺里的高陵越。 天亮了。 柏王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王爷,先请登基,稳定人心吧。” 高陵熠缓缓转身,一字一顿地说:“太子登基,王后殉葬。” 顾倾华的身子往下一软,瘫倒在雨里。 太监从她怀里夺过了太子,送到了高陵熠的面前。他二指轻抬太子的下巴,看了会儿,哑声说:“宣太医,明日登基。送王后去梳洗更衣,准备出殡吧。” “高陵熠,你不能分开我们母子,太子离不开娘啊。”顾倾华绝望地大叫着,拼命地扑了过去,紧紧地拽住了高陵熠的衣袖。 高陵熠抖开她的手,冷酷地说:“你错了,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我留着他一命,你就去阳间求神拜佛,保佑他能活着到大吧。” “我不会放过你的,你哥哥在九泉之下也不会饶恕你的。”顾倾华死死盯住他,突然朝他啐了一口,怒吼道。 “拖下去,既然哥哥喜欢你,你就应该与他同生共死。”高陵熠冷笑,一臂抱紧太子,大步走进了晨曦之中。 “你不是想要青鸢吗?你不是想青鸢死心踏地跟着你吗?我能办到,这世上只有我能办到!”倾华不顾一切地推开了宫奴,冲了过去。 高陵熠的脚步顿住,猛地扭头看向她。 “我和她是亲姐妹,她永远是我姐妹,我们一起长大,我们彼此了解。你想得到她,我有办法,我真的有办法,让她永远不再离开你,怎么样?”倾华急 喘着,双眸里全是求生的光。 “你说说,怎么办?”高陵熠双眸微眯,慢吞吞地问她。 “不要分开我和儿子,你这样分开我们母子,她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你知道她是什么人,我也知道。”倾华试探着伸手,想抱回小太子。 “我用得着你吗?”高陵熠推开她的手,高傲地看着她。 “用得着。”倾华轻轻点头。 高陵熠二指掐住她的脸摇了摇,冷酷地说:“也好,先留着你,总有用。” 倾华缓缓吐出一口气,小声说:“想得到她的心,我真有办法。” 高陵熠微眯的凤眸里有火苗儿跳了跳。 ———————————————分界线———————————————— 云罗城外,一驾马车缓缓行驶。 君耀然掀开了马车帘子,看了看渐远的云罗城,唇角扬起了一朵得意的笑,扭头对沉睡的汉仪说:“汉仪,你看我这安排怎么样?这二人都喜欢用挑拔之计,我让他们都好好尝尝这滋味。你等着吧,我一定治好你。” 汉仪躺着不动,但这没影响君耀然兴奋的心情。他关好马车窗子,捧起了放在枕边的一只匣子,打开后,真正的朱雪樽就在里面静卧着。 他把朱雪樽捧到汉仪面前,欣喜地说:“汉仪,你看,这就是朱雪樽,还有一只叫赤雪樽,得到了 双雪樽,你就会好了。我给你一个天下,让你做最尊贵的女人。” 汉仪的长睫轻轻动了动,隐隐有泪意濡湿睫毛。 “你听得到对不对?我的汉仪。”君耀然躺下来,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喃喃地说:“马上就会好了,以后再也没有能欺负你,辱 骂你,鞭打你……” 他的手缓缓地摸到她的小腹上,他不知道这一辈子还有没有可能和汉仪有自己的孩子。汉仪为了他,从南到北、不离不弃。他一定要治好她,给她永生永世的疼爱。 “汉仪啊,什么时候能和我说说话,我好想听你叫我一声耀然哥哥,好想摘一朵蔷薇花,再绾在你的发髻边。”他把唇凑过去,贴在她的耳边轻轻吻,低低吟,“万里霜烟回缘鬓,十年兵甲误苍生。但愿你醒来之时,已是春暖花开,你我从此笑对风云。” 一行晶莹的泪从汉仪的眼角缓缓滑下。 “莫哭,莫哭……”君耀然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吻去她眼角苦咸的泪,喃喃道:“你看,我们至少还在一起,不管去哪里,我们都在一起。不管有多难,我也能办到。你相信我,我不是那个只知道玩乐的废物了……我能保护好你,永远保护你。” 他突然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地说:“我会当着他的面,把这一切都还给他的女人,让他也尝尝这种痛苦。” 大雨砸在马车上,噼哩啪啦地,像是万箭击中了马车,催着他们一直往前、不停歇,不能停歇。 ——————————————分界线———————————————— 南彦的情况有了些好转,到了第二日,已经清醒了。 浮灯把现代的医学知识融入了医术之中,所以总能大胆地另僻蹊径,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青鸢这几日尽量避免和他见面,虽说懒得恨、懒得怨,但浮灯的出现,着实牵动了她思母思家的心。那些郁金香,那些明亮的橱窗,公司楼下的喷泉,还有那小小的花店,开始重回她的梦中。 她开始失眠了。 “娘。”小十摇了摇她的衣角,仰着小脸看她。 青鸢回过神来,扭头看,只见众人正看着她,而她正看竹林后的浮灯。 “哦,都来了。”她抿了抿耳边的发,不自然地掩饰道:“我在想能不能在国学院里也种上一片竹子。梅兰竹菊……都很应景。” 众人互相看看,又看焱殇的脸色。 见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开,冷潭先附合了一句,带着众人匆匆跟上。今日是来看设在园子一角的箱子的,有没有人在里面投入了密报。 侍卫们紧盯着戏班子,结果有十多个人都来投过了告密信,现在正等着焱殇过去看。 青鸢知道,焱殇心里不痛快,她也不想这样,但那种焦灼和不安让她又忍不住来看浮灯。 “王后有什么心事?”冷啸犹豫了一下,折返回来,小声问道:“是为了浮灯主持吗?” 见到二人如此奇怪的表现,他们都很担心在浮灯扮成焱殇的那段时间里,青鸢和他有了什么…… “没事。”青鸢笑笑,柔声说:“你带小十去看南彦吧,我去戏班子那边看看。” “属下陪王后过去吧。”冷啸沉吟了一声,低声说。 “冷青和冷衫跟我去就好。” 青鸢摇头,冷啸的伤让他的腿不太方便,现在焱殇也不给他派什么来回奔波的差事了,只让他伴驾身边。 “那属下带小公主去看小公子。”冷啸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向冷青和冷衫递了个眼色。 青鸢颔首,目送他离开之后,又扭头看向窗中。 浮灯正抬眸看这边,隔着密密竹叶,二人的视线轻轻相碰,青鸢随即调头走开,而浮灯还痴痴地朝这边看着。 或者人之将死,已经不想再掩饰什么了,一切情愫都在眼底,尽情地流露出来。 “浮灯主持,念经吧。”冷青忍不住大声说道。 “好了。”冷衫拽住他往前走。 柱枝勾住了冷青的衣角,他抱怨了一声,折断了竹枝,“王后也不知道怎么了,这样让王多难堪。” “行了,王后是什么人,大家心里清楚。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少在里面煽风点火的。”冷衫往他肩上捶了一拳。 “我哪有,我就是看不惯一个和尚还要动凡心,虽然王后是挺吸引人吧……但他是和尚……”冷青嘀咕着,摸摸脑门,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看你这痴样子,是不是小矜姑娘得手了?”冷衫上下打量他,狐疑地问。 “什么话!”冷青脸一沉,大步往前走。 “哎……你前晚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和小矜姑娘成亲啊?”冷衫跟在他身后问。 “你少多嘴,胡说八道。”冷青推着他的脑门,把他推远了一点,小声威胁道:“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我毁不了,只有你能毁。”冷衫嘎嘎地笑。 冷青脸一红,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小矜姑娘她……她亲了我一下,还说要告诉南管家,这怎么办?” “就这事,你还慌成这样?真是童 子身?”冷衫哑然失笑。 冷青的脸涨得更红了,啐了他一口,快步往前走。 “将军请留步。”略显慌张的女声从二人身后传来。 扭头看,只见是戏班的一个小姑娘。 “你有什么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冷衫疑惑地打量她,这丫头看上去年纪很小,顶多十四的样子,满眼惊恐地瞪着二人。 “我有件事……不敢说……”她左右看看,惶恐不安地说。 “什么事?”冷衫走上前两步,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芳,师兄妹里排行第八,大家都管我叫小八。”她缩了缩肩,微微有些发抖,“我看到那些蛇了……” “在哪里看到的?”二人一凛,立刻追问。 “在……在箱子里。”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仿佛那些盘踞的蛇就在眼前爬来爬去,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谁的箱子里,在什么地方?你慢慢说,不用害怕,这是将军府,我们是御前侍卫,能保护你的安全。”冷衫一掌扶住她的手臂,放缓了语气。 “不敢说、不敢说……”小八突然摇起了头,哭着往回跑。 “喂。”冷衫和冷青拔腿就追。 小八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了一段路,突然一头栽了下去,脑门正磕在了一块岩石上,鲜血直流。 “来人,大夫在哪里。”冷衫抱起她,大步往前面跑去。 “怎么回事?”大家见他抱了个满头是血的丫头回来了,纷纷围拢过来。 “这丫头是戏班子的,叫小八,去问问她是哪个戏班子的,把那个戏班子的人全都扣住,东西再仔细搜一遍。”冷青抹了把汗,用帕子捂住小八摔破的地方,大声催促众人散开。   ☆、282.结局一:爹,他拉娘的手了【282】 结局一:爹,他拉娘的手了!【282】 “这丫头是……是那个四姑娘身边的。”南管家看了她一眼,一拍手,大声说。 “去,把那个戏班子的人都带过来。”焱殇放下手里的告密信,走到小八身边看。 这女子有着一张稚 嫩的脸蛋,现在糊满血迹,紧抿的唇角有微微的青色,好像被人打过,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淡淡药香。 “是被人用暗器打到了腿,所以才摔倒的。”冷潭看了看她的腿,低声说跖。 “前日阿九在我掌心跳舞的时候,也突然摔下来。”焱殇眉头紧锁,扭头看向还在翻密信的青鸢。 “我?”青鸢指了指鼻尖,放下密信,走了过去。 “我看看你的腿。” 焱殇扫视了一眼众人,等众人都转过身去,这才弯腰拉起了她的裙摆,把白色长袜往下推。 她右小腿处,有一处淡淡的青色,分明才伤不久。 “什么时候弄伤的?”焱殇放下裙摆,低声问她。 带着孩子四处跑,平常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青鸢也说不准是什么时候碰的。 “不疼吧?”焱殇揉了揉她的腿,低声问道。 “没感觉。”青鸢摇摇头,抬眸看向前方。 戏班子的人正被侍卫们带过来,一个个都带着惊恐莫名的神情。 “王,人都带上来了,马车和箱子全都在这里,这是班主。”冷暮把班主带到二人面前,轻轻推了他一下。 班主扑通一声跪下,胆战心惊地磕头请安,“草……民,见过……陛下。” “四姑娘人在何处”焱殇环顾众人,沉声问。 众人面面相觑,小声议论,独不见四姑娘站出来。 班主抹了一把汗,颤抖着说:“或者、或者去出恭了……” 这事沾上 身,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 “去找。”焱殇抬手,手指轻轻挥了一下。 戏班里所有的大箱子都被打开,戏袍和道具扔了一地,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这里有个人。” 青鸢放下手里的密信,好奇地走了过去。 只见有个小丫头披头散发,脸色青紫,衣衫凌乱地躺在里面,人被捆得像只粽子,嘴里也塞着东西,早已在箱子里闷得没了气息。 “这是小铃铛。”班主看了一眼,惊呼道。 “看来这位四姑娘已经跑了,也不知道是谁的人在这里捣乱。”青鸢秀眉轻锁,抬头看向焱殇。 “看这个。”冷潭扳开了小铃铛的紧攥的手,掌心里有一角暗紫色布料。 大家看向焱殇,低声说:“一定是高陵熠的人。” “高陵熠才不会这样做。”青鸢想了想,摇头说道。 “王后为何断定?”冷潭好奇地问。 “我和他相处这么长时间,我了解他,杀人都是一招毙命,不会留个活口给我们,更别说让这丫头留下证据。”青鸢坚定地说。 “你还朝夕相处呢。”想着她和高陵熠单独呆了一年半,焱殇心中突然有些不爽快,往她腰上拍了一下,沉声说:“去看着小十。” 青鸢没听懂他话里的酸意,绕着大木箱走了几圈,敲打着木箱,小声说:“你看,这些箱子都有夹层,蛇就是这样被带进来的。” 冷潭拖下一只大箱子,抽刀劈下,箱子应声而裂,果然有夹层。夹层里还留着蛇的腥味儿。 戏班班主吓得眼睛一翻,昏了过去,戏班子里的人都开始哭,哆嗦着挤成一团,仿佛到了世界末日。 “小八姑娘醒了。”冷衫大步过来,小声说:“她说确实是四姑娘放的蛇,威胁她不许说出去,还让蛇咬了她一口,说不听话就让蛇毒毒死她。” “应该跑不远,去城中搜。”焱殇眸子一凉,凝声道:“戏班的人暂且扣押在大牢,待核实每人身份,再放他们走。” “高陵熠不会这样做的。”青鸢若有所思地看着被带远的戏班子,轻轻摇头。 “你就这么了解他?”焱殇忍不住问,这一天下来,先是盯着浮灯看了半天,现在又开始操心高陵熠的事,魂不守舍。 “啊?还行,知已知彼,百战不怠。高陵熠若想和你争,现在只会从正面来。”青鸢还没听出他的不爽之意,一本正经地和他分析高陵熠的为人。 焱殇听了半晌,突然一言不发地拔腿就走。 “喂、没说完呢,你去哪里?”青鸢追了几步,他却越走越快,把她甩出了老远。 “他怎么了?”青鸢疑惑地看向冷青。 冷青耸耸肩,低声说:“不知道呀。” 青鸢无奈地摇摇头,继续看那些告密信,其中有一封写得很有意思,上面说:四姑娘性情变了,以前喜欢偷东西,现在居然喜欢给别人东西,一定做了坏事,在收买人心。 < p>她看得出这信出自女子之手,其中不乏酸溜溜的嫉妒之意,但也提醒了青鸢,此四姑娘和以前的四姑娘,只怕真不是同一个人了。 可惜四姑娘跑了,也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她把密信折好,抬眸看木箱子。放蛇和和小铃铛的事,确实不是高陵熠的作风,有些拖泥带水,更像是想把水搅浑。 “去问问南月,府中可有重要东西丢失?”她沉思片刻,打发冷青去找南月。 南月这几日照顾南彦,分身无术,也无暇顾忌其他,怕就怕真丢了什么! 从园子里出来,远远看到浮灯和小十正站在前方,他弯着腰,接过小十递给他的一朵蔷薇花。 她停下脚步,惆怅地看着二人。 浮灯接过了花,轻嗅了一口,又伸手轻抚小十的脑袋。 “抱抱。”小十抱住他的腿,眼睛亮亮的,想摸他戴在胸前的佛珠。 浮灯犹豫了一下,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下,把她抱到了膝头,任她拽着佛珠玩耍。 浮灯静静地、温柔地看着她,神情恍惚,连青鸢走到面前都不知道。 “娘。”小十扭头看到了她,咧着红嘟嘟的小嘴笑。 “小十,怎么没去看南彦啊,为什么一个人在园子里?”青鸢打起精神,挤出一抹笑意。 “王后。”浮灯竖掌,行了个礼。 “嗯,南彦没事了吧。”青鸢把小十抱下来,随口问。 “嗯,小公子生命顽强,意志坚定,日后必是栋梁之材。”浮灯轻声赞道。 “谢谢了。”青鸢抱着小十就走。 “王后……”浮灯已有两日未能这样单独见她,此时克制不住,伸手就摁住了她的肩,急急地说:“蔓蔓,我们说会儿话好不好?” “没什么好说的呀,我现在对佛经不感兴趣。”青鸢侧头,盯着他摁在肩上的手指。 浮灯不肯收手,手指根根掐紧。 “蔓蔓,能不能和我回去?”他喉结沉了沉,缓缓地、艰难地问出一句,“你妈妈一定很想见你……我知道这样很自私……但我、但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个错折磨了我两世,我会弥补你的。” “你也算是得道高僧了,怎么还堪不破?”青鸢腾出一只手推他,不悦地说:“我现在还让你活着,是我大度,不然早挖了你的心了,你还痴心妄想什么?你还以为你是当初高高在上的荀泽吗?看清楚这里,托你的福,我做了王后,想要你的命,轻而易举。” 浮灯一震,手顺着她的手臂慢慢下滑,最后在她的手指上轻轻握住,喃喃地说:“是啊,我又痴心妄想了。” “哎哟喂,小祖宗,让奴婢好找。”嬷嬷满头大汗的从花丛里跑出来,见到这一幕,立刻尴尬地低头垂目,连退数步。 青鸢赶紧抽回手指,匆匆地说:“好了,治好了南彦,也是你功德无量。回去养着吧,我说过会找到双雪樽,你早早回去继续你的人生,帮我把话带给妈妈,别在这里碍我的眼,也算你对我的赎罪。” 她说完,抱着小十快步离开。 小十举起手,乖巧地向浮灯挥了挥,奶声奶气地说:“你要乖乖听娘的话哦。” “好像你听得懂一样。”青鸢被小十逗乐了,拍了拍她的小屁 屁,小声说:“记住,不许告诉你爹,我和主持说话了。” “为什么?”小十眨着大眼睛问。 “因为你爹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多可怜啊。”青鸢笑着说。 小十想了半天,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多可怜啊。” 青鸢笑笑,扭头看了一眼,浮灯已经不在那里了,削瘦的身影慢慢穿过花丛,风摇动花瓣,他白袍翩翩,似是随时会被风带走一样。 这人,毕竟是她的初恋啊,初吻,初心,初情,统统给了他。哪个姑娘在情窦初开时不想恋情美好?只是最初的美好,现在被撕碎了,留在心里的只有酸涩。 “王后,高陵越驾崩,太子高陵丹登基,高陵熠为摄政王。说是王和王后用假的朱雪樽毒杀高陵越,要对我们大元宣战。”冷衫满头热汗地跑来,大声说:“高陵熠要把顾倾华剥 皮殉天,让王和王后拿真正的朱雪樽去换。” “怎么可能,不是让人小心护送,直接把朱雪樽交到倾华手里吗?难道是倾华干的?” 青鸢心一颤,这么毒辣的事,她相信高陵熠做得出。但顾倾华没有理由再给自己找麻烦啊!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是朱雪樽被人调了包,还是进了宫之后被人投了毒? ——————————————————————分界线—————————————————————— 四姑娘推开窗子看了一眼,她发出接头的暗号有一会儿了,还没有人来取图。这地形图,将会帮着东边的天羽林残部,攻下最难的一城。 本是想在满月宴上放出蛇,搅浑 一切,她让小八上台唱戏,她趁乱去盗图。没想到蛇提前跑出来了,还让小八看到了她把未爬出去的蛇驱走的一幕,弄得她措手不及,只好威胁了她一番。趁乱盗了图,慌忙逃出了京城,到了城外的客栈等着人前来接头。可是这已经一整天了,压根没看到人来。 她有些慌乱,不知道要不要赶紧离开,以免追兵找来。 外面响起了清脆的说话声,吓得她赶紧关上了窗子。 “郡主,我们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您走到留城,又跑回来,在这里住了两天了,你也早点拿个主意吧,不然就回京去。” “没主意,不想回。”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四姑娘怔了一下,从窗子偷偷往外看,是许雪樱! 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许雪樱带着两个侍婢,正无精打彩地过来,手里的一根柳条儿已经被她掐断,在手指间翻来覆去地摆动。 “郡主,不如你就横下心,依着王后所说,直接上!我和彩儿帮郡主摁着他!”一名侍婢挥着拳头,满脸认真地说。 许雪樱猛地扭头,用柳条往她头上敲,“说什么呢!” “说认真的。”另一名婢女彩儿也帮腔道:“郡主这样前怕狼,后怕虎,也不是办法啊。干脆利落一点,不如我去报信,说郡主被贼人给逮了,他一定来救,然后郡主再装成……装成中了招,这样大家都不用难堪。我娘说了,没有不吃腥的猫。生米煮成熟饭,看他哪里逃!” 四姑娘听及此处,已忍不住好笑,不屑地看着许雪樱,小声说:“这个笨女人,老姑娘,到了现在还蠢乎乎的,哪个男人会喜欢。” 她拧了拧眉,又忍不住自嘲,“又有谁会喜欢你呢?穆飞飞,你连去见他都不敢。” 她怅然若失地坐下,双手掩在脸上,轻轻地说:“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继续被君耀然拖着走!” 她渐渐有了新主意,于是推开了窗子,朝着外面粲然一笑。 许雪樱正好走到窗口,被突然出现的她吓了一跳,拧了拧眉,丢开了手里的柳条,径直往前走。 “小姐留步。”四姑娘轻唤道。 “什么事?”侍婢转过头,不解地看着她。 “东西掉了。”四姑娘指地上,柔柔地笑道。 许雪樱低头一瞧,手帕落在了台阶处。彩儿赶紧过去拾回手帕,抖掉了灰尘,才放进许雪樱的掌心。 许雪樱看了一眼四姑娘,道谢的兴致都没有,直接进屋、关门。 她就是这样的脾气,四姑娘自信地笑笑,拿出一把梳子,靠在窗前缓缓梳头。 “那女子长得挺美的。”小彩往外张望了一眼,小声说。 许雪樱意兴阑珊地哼了一声,“嗯。”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呢?”另一个侍婢小景也凑过来,朝对面张望。 四姑娘往这边看了一眼,微笑着点头。 “好像是个江湖女子呢。”小彩好奇地说。 “管她呢!”小景给许雪樱端上了早膳,柔声劝道:“郡主若是下不了决心,那就抓阄吧,把一切交给上天,看上天的旨意。” 许雪樱拧了拧眉,摇头:“不管用,他的心不在我这里,我怕去了之后……再看他的冷脸。” 两个侍婢互相看了看,不知说什么才好。 许雪樱无精打彩地痴坐了一会儿,缓缓地叹了口气,小声说:“罢了,就抓阄吧。” 小景和小彩相视一笑,赶紧去拿了纸笔过来。许雪樱握着笔,思忖良久,才落笔写下一个“去”字。小景接过了纸条,叠好之后,在手里快速交换了数次,丢进了小碗里。 许雪樱细眉紧锁,紧握了一会儿拳头,才把手伸进了碗中。 四姑娘一直偎在窗口,静静地看着这边的情形,脸上的表情复杂莫名。此时,院中匆匆走来一人,戴着斗笠,低着头,大步走向了这边。 四姑娘看了他一眼,微微发怔。 来的联系人怎么是他呢? ——————————————分界线—————————————— 焱殇已经是第六回驳回了众人搜查每一户人家的意见,这样大费周章地找四姑娘并无宜处,反而会引得人心惶惶,他甚至连城门都未下旨关闭。 “王,京城这么大,若不挨家挨户搜,怎么才能找到她?” “她一定早早出城了,与其费神在找她的事上,还不如弄明白南月府丢了什么。”焱殇放下茶碗,抬眸看向众人。 “好像没丢东西呀。”南月懊恼地捶了捶脑门,低声说:“全怪我,非要办什么满月酒,现在倒好,南彦还未好,还混进了奸 细。” “马后炮无用,以后记着,你们都是大元的栋梁,肩负保家卫国的重任,时时刻刻要记着谨慎之训。”焱殇缓声说。 < p>“是。”众人抱拳,退出御书房,各自去办事。 焱殇眉头放松,看着正从御书房高高的门槛爬进来的小十。 “小十怎么来了?”他笑着绕出书案,大步走向她,一把将她抱起来。 “娘不让我和南彦玩”小十嘟着小嘴告状。 “南彦生病了,他要好好休息。”青鸢慢步进来,拉着她的小手说:“说了不许告状,你又来吵你爹。” “小十没有告状。”小十的脑袋使劲摇,像拔浪鼓一样甩着小辫子,“小十没有说主持拉了娘的手。” “嗯?”焱殇脸色一冷,转头看向青鸢。 青鸢哭笑不得,一路上交待小十好多遍,不能在焱殇这里提主持,没想到越说她越记得! 她讪笑几声,决定扯个谎。 “差点摔着了,所以他扶了我一把。” “呵。”焱殇嗤笑一声,抱着小十在椅上坐下,拿了块糕点给她吃,“小十告诉爹,主持还干什么了?” “我送了主持一朵花。”小十眼睛一亮,眨动着长长的睫毛说。 “哦?”焱殇挑了挑长眉,手指抹过她的嘴,抬眸看青鸢。 “主持漂亮。”小十笑眯眯地说。 “比爹漂亮?”焱殇好笑地问。 “比衫漂亮。”小十念不好冷字,指着站在御书房外的冷衫大声说。 冷青掩嘴偷笑,冷衫咧了咧嘴,站远了一些。 “主持没有头发,”小十鼓着腮帮子,含糊地说:“他有漂亮的珠子。” “嗯,还有什么?” ————————————————分界线—————————————— 【ps:15号前小阿九结文,然后会上新文,那个腹黑帝是我早期的作品了,喜欢看的姑娘就看看吧,这个还会接一个小十和南彦他们晚辈的番外。】   ☆、283.结局二,这一生,有你就好了【283】 小十吸了吸小鼻子,乐呵呵地说:“主持还好香,像小鱼干一样。” “小鱼干香吗?”焱殇哑然失笑,在小十的心里,多贵重好吃的东西,也不如小鱼干。 “我要找爹爹。”小十眨了眨大眼睛,突然又说。 焱殇的笑容浅了浅,抚着她的小脸说:“小家伙,不能认错爹了,知道吗?你是爹和娘相爱的结果,那位……叔叔,只是……” 只是什么,他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拗。 他转头看青鸢,她正在翻看他的折子,听到这边的对话,只是扭头看过来,笑了笑。 被他弄丢掉的一年半时光,多么可惜啊。他也笑笑,把小十抱紧了点,慢条斯理地说道:“总之,小十只有一个爹爹,那就是我。你不喜欢我吗?跖” 小十吮了一下沾着糕点末的手指头,点点头,脆声说:“喜欢,喜欢爹爹,还喜欢小鱼干。” “爹和小鱼干,你更喜欢哪个。”焱殇好笑地问。 小十想了半天,认真地说:“小鱼干。” 焱殇石化,这天天哄着,怎么还比不上一条小鱼干呢。 青鸢笑出了声,小声说:“小鱼干可以吃,你又不能吃。” 焱殇无奈地摇头,轻声说:“未必高陵熠能吃?” 青鸢笑容浅了浅,慢步过来,轻声说:“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若是倾华的事,就免谈了。”焱殇长眉微扬,不容反驳地赏了她一句,“从现在起,朝中之事,你别插手。” 青鸢被噎得半死,把小十从他膝头抱过来,冷哼道:“能耐了,话都不让我说完了!” “你才知道我的能耐?”焱殇淡淡地说。 青鸢呸了一声,抱着小十出去,气冲冲地说:“你能耐吧,我走了。晚上千万别求着我问,我要和你商量什么事。” “呵,好。”焱殇好笑地说。 “爹,晚上见。”小十冲他摆手,娇俏俏地笑。 焱殇心一暖,起身走到门边,目送母女二人走远。 “王,顾倾华那里,怎么处理?”冷潭靠近来,小声问他。 “不处理,让他们闹。云罗人怎么闹,与我们没关系。他高陵熠想起兵,也得看能不能有本事打过大漠来。焱灼在大漠边境布下二十一道关卡,他们就算有命闯过来,也会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焱殇淡然说道。 “但高陵熠毕竟诡计多端,不可小觑。”冷潭提醒道。 焱殇看着院中盛开的牡丹花,缓缓点头,“对,高陵熠不除,天下难安。” “恕属下直言,最近一段日子,小十公主最好不要出宫了,以免高陵熠下黑手……”冷潭有些担忧地说。 焱殇哪里管得住这母女?说往哪里钻,眼睛一眨,就跑得没影了。宫里空旷寂寞,母女二人也实在闲得无趣。 “不如从宫外召女眷进宫伴驾,选一批聪明伶俐的孩子,陪伴公主。”冷潭提议道。 焱殇想了会儿,点头道:“这样好,就挑一批孩子出来,男女各五十,精心调 教,再层层选拔,以后辅佐、照料公主。” “辅佐公主?”冷潭惊讶地看着他,焱殇的意思……这是要立女太子?自古以来,从未有之啊! 他不知道,焱殇看佳烟生孩子,已怕得入了骨,只要看到佳烟的小公子,他就忍不住想到青鸢一个人经历过了那样地痛苦,怎么都不舍得再让她再受一次痛的折磨。 佳烟痛得哭喊的时候,还有这么多人陪伴,可怜青鸢一个人承受了一切。 不,他不要再让青鸢痛。 “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她为我受的痛也够了,罢了,有个小十就行了。我与她能这样相守到老,也是一件美事。”他笑笑,转身走回书案前。 冷潭愕然地看着他,大元国要有女帝了吗?焱殇爱青鸢,居然爱到了可以放弃子嗣的程度! 以后谁娶了小十,那就是大元真正的主子啊! “不一定是官宦人家,让各地推举,男子七岁以上,女子六岁以上,最好才貌双全。”焱殇想了想,又叮嘱道。 冷潭挠挠脑袋,突然想,家里倒有这样的侄儿,要不要送来? “看你那鬼样子!”冷青一眼看穿他的心事,大声讥笑道:“就轮到你家了?” “那你家!你老婆都没有一个,叨叨个什么劲。”冷潭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你做白日梦。”冷青嘴角抽抽,转头看向一边。 冷衫在一边贼笑,扳着手指开始数朝中大臣们家里的儿女,有哪些是适龄的,哪些聪明机灵,哪些乖巧听话。 这些孩子,将会是下一辈的大元脊梁,从现在开始栽培,正合适。 ——————————————分界线———————————————— 青鸢搅着面粉, 准备做蛋糕。 焱殇的生辰又快到了,在一起几年,还只陪他过过一个生辰。今年她准备不请外人了,就三个人一起,她想先练练手艺,让他尝尝来自未来的美味。 “可惜没有奶油。”她感叹道。 “什么是奶油。”小十站在凳子上,小手在砧板上乱揉,把青鸢发好的面团揉得全是她的巴掌印。 “奶油就是好吃的。”青鸢抬手,往她的小鼻尖上抹了一下,看着小乖乖成了白鼻头,乐不可吱地笑了起来。 “我要吃好吃的。”小十咂咂嘴,满脸向往。 “娘在给你做呀,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许再告诉爹了。不然娘就生气了,也不给你做好吃的了。”青鸢虎着脸,故意吓她。 小十小脸垮了垮,扁着嘴点头。 “拉勾勾。”青鸢向她伸手指。 小十赶紧把小手伸过来,和青鸢拉了三下,“拉勾勾。” “乖宝贝,来,娘给你做只小兔子。”青鸢捏了只小兔子,放到她的掌心里。 小十兴奋地摸着小兔子的耳朵,期待地问:“可以吃吗?” “你想吃吗……”青鸢哑然,为什么总要先吃?是在岛上饿慌了吗? “我们不要吃小兔子吧,”小十小心地把小兔子放到面粉里,笑眯眯地说:“要送给南彦,他生病了,还没有好。” “嗯,好。”青鸢点头,抹了把脸上的汗,笑着看小十。 “王后,王说晚上要与太后一起用膳。”婢女匆匆进来,见到母女二人满脸的面粉,小声说:“他在前面没找着你,正往这边来呢。” “快藏起来。”青鸢把做到一半的蛋糕收好,假装包包子。 “在干什么?”焱殇的脚步声很快就近了。 她冲小十挤了挤眼睛,小十缩了缩脖子,捧起小兔子,献宝一样给焱殇看。 “南彦的小兔子。”她笑嘻嘻地说。 “这么喜欢南彦呀。”焱殇摸摸小十的脑袋,宠笑地笑着,“爹已经下旨,给你找玩伴进宫,陪你长大。” “真的吗?但让别人家的孩子和父母分离,不好吧。”青鸢犹豫了一下,小声说。 “有什么不好,有志男儿本就应当心怀天下,从小接受磨练。女孩来伺候陪伴公主的,可以从贫寒人家里挑选。” 青鸢想了想,放下手里的包子,笑着说:“这样啊,我知道一个地方,不如去那里挑吧。” 焱殇看看她,立刻明白了她说的地方。 战火之中,孤儿到处都是,也不乏有聪明伶俐的,从这里面选出来,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依你。”他点头,温和地笑道:“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瞧你说的,我有多不讲道理一样。”青鸢掩唇笑。 “太后今日抄经归来,一起用晚膳吧。”焱殇用帕子擦掉她脸颊上的面粉,温柔地说。 “要吃好吃的。”小十仰头看着二人,小巴掌往自己脸上抹了几下,抹得满脸都是面粉。 “怎么办,我们的小公主好喜欢吃。”青鸢失笑道。 “吃吧,我的小公主爱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什么爹都给你弄来。”焱殇把她抱起来,爽朗地笑着,大步往外走。 青鸢吸了吸鼻子,惋惜地看向做好一半的蛋糕,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分界线———————————————— 倾心太后在佛堂里住了一段时间了,抄了一千份佛经。她精神大不如以往,人越加地清瘦。 焱殇放下小十,看着她奔向倾心太后。 “皇奶奶。”小十扑到倾心太后的腿边,笑着 “阿九,南彦好了没有?”倾心太后有些吃力地抱她坐在膝上,轻声问青鸢。 青鸢点点头,柔声回道:“好多了,不过还得继续治,不然怕腿会废掉。” “哦,我想去看看他,你明儿陪我过去吧。”倾心太后指指身边的座位,让焱殇过来,“你来,我问你一件事。” “何事?”焱殇坐下,笑着问。 “听说,你要选五十童 男,五十童 女,进宫陪小公主啊。”倾心太后沉吟了一会,小声问。 “哦,是有此事,已经让人下去挑选了。”焱殇点头,淡定地说。 “那为何还要学国策?要召各地大儒过来?”倾心太后犹豫着问。 “多学点东西,也是大元培养下一代的栋梁。”焱殇平静地笑笑。 “要召大儒来呀,让小十学吗?小十可学不了啊。”青鸢一听就头疼,好好的童年,人一辈子最轻松无忧的时光,她可不想让小十天天知乎者也地念。 “她可以晚几年学,召进宫的孩子们先学,以后要为国家办事,早点学通道理为妙。”焱殇拍拍小十的小脑袋, 笑道:“小十,你想学吗?” 小十点头,娇滴滴地说:“南彦,我要南彦学。” “成天就是南彦。”青鸢好笑地说:“你就给他做媳妇去吧。” “孩子还小呢,别急着订。”倾心太后急了,赶紧阻止道:“待大一点,再好好挑选。” 见二人笑而不语,倾心太后瞅准时机,立刻拿了道符出来,放到青鸢手中,“这是我求的符,放在枕下,早早生几个孙子,陪着小公主更好。” 青鸢乐了,附到他耳边小声说:“还用得着符吗?你跟个饿虎似的,还怕没儿子?” 焱殇满脸黑线,拍了青鸢一下,小声责备,“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成饿虎了。” 青鸢嘻嘻地笑,拿过碗筷,开始喂小十吃饭。焱殇把符纸推回倾心太后的面前,低声说:“母后不必再操心这些了,现在不是挺好吗?” 倾心太后对焱殇的心事已经心知肚明,却有心无力。她长长地叹气,小声说:“你再想想,仔细想想。” “想什么?”青鸢狐疑地看向母子二人。 “没事,吃饭。”焱殇顿了顿筷子,往小十碗里夹了一块排骨。 青鸢越加疑惑,按捺着,一直到吃完了饭,才寻了个机会,悄悄问倾心太后。 倾心太后长叹,拍拍她的手说:“阿九是有真本事,把殇儿的心给钉紧了。” “婆婆放心,我们是一家人哪,会好好孝顺你的,抢也抢不走。”青鸢释然,以为倾心太后觉得他子嗣单薄,又想着纳妃迎妾之事。 “好。”倾心太后疲惫地摆摆手,又问:“雪樱到了卫长风那里没有?为什么没有人来报个信?她带了几个人去的?” “带了两个丫头,四个侍卫。”青鸢笑着说:“应该到泗水城了吧,焱灼他们也在那里,母后不要过于担心。” “怎么不担心哪,这丫头真是坎坷,这两兄弟都不开窍,白白耽搁了她的青春,如今也二十有二了,再不嫁,真让世人看她笑话嘛。” “婆婆,宁缺勿滥啊,感情的事不能将就,宁可没有,也不能凑和。”青鸢小声说:“四哥他有执念,雪樱若能解开他的执念,就是一桩好姻缘。” “但愿。”倾心太后扶住她的手,往焱殇那里张望了一眼,小声说:“阿九,若他让你睡前喝什么汤水,你不要喝,记住了。” “啊?”青鸢糊涂了,这是什么意思,焱殇想给她的汤里放什么? “回了,小十要睡了。”焱殇扭头看向二人,再呆下去,也不知道倾心太后会说什么。 夫妻二人给倾心太后行了礼,并肩往回走。 月光正柔,淌满眼前的小路。 大半个皇宫都淹没在寂静的夜色中,这可能是有史以来最空的皇宫了吧。一帝一后,一公主,就连婢女太监们都没有多少。只用伺候他们几个人,用不了太多的人。好多婢女都放了出去,由她们嫁人。太监们有一些调去了国学院,那里缺人手。 青鸢藏不住话,直接了当地问他,“你晚上准备给我喝什么汤呀?” “这个母后。”焱殇拧眉,有些无奈。 “什么汤啊?”青鸢越加好奇,难道是助 孕的? “我不想你再受生子之痛,今生今世,你我相伴,有小十一个女儿就够了。”焱殇沉吟一下,缓缓道出心声。 青鸢被巨大的感动和幸福震得说不出话来,呆呆看着他,眼眶渐红。 “你好蠢啊,生孩子能有多疼?”好半晌之后,她捶了他一下,小声说。 “很疼,而我舍不得你再承受一点疼都。别生了,有小十就行。她若将来有才,江山给她。若不能,从焱灼,焱渲他们的孩子里挑选也行。我已经让他们送子进京,让他们从现在起就进国学院。” “可是……” 青鸢不是不害怕那种痛,独自躺在沙滩上生下小十的那天,太刻骨铭心了。 “阿九,就这样定了。” 他笑着,一臂把她揽进怀里。一手抱着小十,一手搂着她,这样就是完美的一生了,何必再追求别的呢?知足者常乐。他所想要做的,就是给这母女最安稳幸福的日子。 “你真好啊。”青鸢忍不住落泪。 “所以才能得到你。”焱殇俯下头,吻了她一下。 青鸢抿唇,搂住他的腰,小声说:“顺其自然吧,若真有孩子,那也是上天所赐,别给我喝什么汤药,这也是我想为你做的事。我也想看到有一个长得像你的儿子,一儿一女,凑成好字,好不好?” “那就顺其自然。”焱殇笑道。 “你真好。”青鸢又说。 “比荀泽好?”焱殇打趣道。 “当然,比他好了万万倍。”青鸢闻到酸意,仰着脸笑。 “嗯,那你还悄悄溜去看他。”焱殇把小十交给嬷嬷,近着她的耳朵问:“若再让我发现你溜过去 ,我把你的腿打断。” “要去。”青鸢笑着钻进他的怀里,手往他的衣服里乱 摸,“来吧,快来,我们生儿子。” “小妖物,又开始了。”焱殇咬牙切齿地把她的手拖出来,大声说:“把汤端来。” 青鸢掩着嘴就逃,大笑道:“不喝,我不喝。” “我喂你喝。”焱殇的大长腿,没几步就捉住了她,把她摁到怀里,接过了嬷嬷呈上来的汤,笑着说:“快张嘴。” “真不喝。”青鸢苦着脸说。 “听话,这是补身子的,不是避子汤。”焱殇笑道。 “骗子。”青鸢接过了汤碗,眨了眨眼睛,一饮而尽。既然他现在期望如此,那就顺着他的好意。顺着他,比什么都能更让他高兴。 焱殇眼底有温柔的光涌动,手指抚过她的唇角,笑着说:“好了,现在可以上榻生儿子了。” “去。”青鸢打开他的手,跑到了书案边,拖出了国学院的规划,向他招手,“你来,我已经写好了。” 焱殇兴致大涨,在这之前,青鸢怎么也不给他看,说要保持神秘。 “不能培养书呆子,这些学子也不能用朝廷的钱,从他们入学开始,就得自己挣学费和生活费。”青鸢把纸摊开,笑嘻嘻地说。 “那不都成了商人了?”焱殇有些迟疑。 “当官和做商人有什么区别?都得用心去做,从这里也能学到道理,手里殷实了,也就免得去想着贪钱。当然,也得有国法管着他们,若发现有枉法之事,绝不姑息。” “挺狠的。”焱殇拿起她起草的国学院六十条章程,笑着问:“章程二字又是何意?” “规矩。”青鸢笑道。 “明日拿去议议,别高兴太早,你这一套,他们可能难以接受。”焱殇挑了挑眉,把纸放下。 青鸢双手托腮,慢吞吞地说:“你接受就行了,国学院和他们没关系,是你赏给我的,我自己办的。” 焱殇怔了一下,指着她说:“狡滑。” “本来行宫就是私 人之地,你赏给我,我爱做什么做什么。”青鸢笑着说。   ☆、284.结局三,他这是逼着她去见他【284】 “行,你爱做什么,那就做什么。”焱殇爽朗地笑着,长指刮过她的鼻头。 青鸢眯了眯眼睛,跳起来,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甜甜地说:“谢谢你,亲爱的。” “嗯?”焱殇楞了神,这是什么意思? “亲爱的,爱人,老公,先生,丈夫……”青鸢凑在他的耳边,一词一词地念拗。 焱殇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低低地笑着,双臂紧搂住她的腰,温柔地说:“这也是你们那里的话?” “是啊,我们那里都这么叫……”青鸢偏着脑袋,笑着说。 焱殇突然想,这丫头一定叫过浮灯这些!她这样的娇俏妩媚,那个男人早早就品尝过了,这滋味真是灼心抓肺地不爽! “我没这样叫过别人。”青鸢眨眨眼睛,突然说跖。 焱殇微楞,旋即笑问:“真的?” 青鸢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假的,骗你的。” 焱殇脸上的笑容僵住,好半天才尴尬地说:“以前的事,就莫再提了。” “小气鬼,我真的只这样叫你。”青鸢掩唇轻笑,把耳朵贴到他的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柔声说:“以前觉得好肉麻,怎么都叫不出口呢。怎么和你在一起了,脸皮就越来越厚?” 焱殇忍俊不禁,抚着她的小脑袋说:“你还矜持过?” “去,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要脸呢?” 青鸢懊恼地挥动小拳头,在他胸口上砸得咚咚地响。 “对,我的小阿九温柔又淑女。”焱殇挺了挺胸膛,由着她砸。 青鸢砸了几下,自己拳头先红了,又气又恨,张嘴就往他胸口上咬。薄薄的丝缎中衣,挡不住她的牙,口水濡 湿了布料,湿 答 答地粘在他的肌肤上。 青鸢很快就明白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她尴尬地松开了嘴,仰头看他。 他眼里有灼烫的光,唇角有宠溺的笑。 “嗯……再来。”他大掌一挥,把她的脸又摁到了他的心口上。 “啊,变 态。”青鸢一声惊呼,这人原来好这一口啊! “小妖物,还装什么装?” 焱殇朗笑着,一臂把她夹起,甩到了肩上,扛着就往龙榻上走去。 小十已由嬷嬷照看去睡了,丝滑的大红帐幔落下来,只留一面红幔半敞,正对后窗。他缓缓褪尽她的衣裙,看她白肤赛雪,如一朵白莲绽于激 情的火焰之中。她手绕一缕青丝,遮住羞红的脸,透过发丝,偷偷看他。 风骤起,后院那些开得繁华的海棠花被花吹得花瓣飘飞,纷纷扬扬往窗中卷来,落在她的身上。 他的吻恰吻此时落下,半咬海棠,落在她的心口上。再咬着丝缎一般的花瓣,在她的肌肤上缓缓扫过。 “可喜欢?”他覆上来,手指勾着她的下巴,笑着问。 青鸢捂紧遮着脸的头发,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 她觉得她要疯了…… “那什么,想痛快的,再叫一声亲爱的。”他咬住她的耳珠,窄腰用力,缓缓侵入…… 青鸢叫一万声也愿意啊,但是,她又叫不出来,整个人化成了一团火。 又是一阵海棠花雨飘进来,粘在她汗湿的发上,她仿佛已化身一只小花妖,引领着他渐渐步入了一个迷离的世界,大梦忘归。 ————————————————分界线———————————————— 城外,一驾小马车缓缓驶出客栈,往泗水城的方向奔去。 马蹄声急急,很快就追上了小马车,拦下了他们。 “站住,什么人?”领头的侍卫长拔出弯刀,指着马夫厉声问道。 “大胆,这是雪樱郡主。”一个年轻女子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脆生生地大叫。 侍卫长收起弯刀,抱着拳说:“请郡主出来说话。” 里面悉索地响了几声,许雪樱推开马车门,慵懒地说:“休要拦路,本郡主要去泗水城?” 月光落在她如白瓷一般的脸上,睡得惺忪的眼睛半睁着,微微有些怒容。 “郡主,有jian细混入城中,还请郡主一路注意安全。来人,你们保护好郡主,一直护送到泗水城。”侍卫长一挥手,令二十侍卫围在马车边,护送她前行。 “本郡主会禀明太后和王,厚赏你。”许雪樱眼中光芒轻轻闪过,掩上了马车门。 “恭送郡主。”侍卫长跳下马,恭敬地低头垂眸,让人让开大路,放马车前行。 “你快去忙吧,早日抓到jian细,也能早早加官进爵。大元有尔等忠勇之人,将来一定一统天下。” 许雪樱清冷孤傲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让侍卫长隐隐有些不安,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继续搜。”侍卫长一挥手,带着人往回走。没几步,只见冲天 的大火正从路边的一家驿站里烧了起来,店里的小厮和住客惊叫着往店外飞奔。 “快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侍卫长带着侍卫冲向客栈,大伙儿抄起水桶,打了水直奔起火的后院。 木板一块块地倒下来,廊柱砸中了命背的人,哭爹喊娘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大家忙碌了许久,才将大火扑灭,一片狼籍之中,六具烧成焦炭一样尸骨被抬到了空地上。逃生的人惊魂未定地挤在一边,仍在颤抖不停。 “怎么会失火。”冷啸带着人匆匆进来,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几具尸骨之上。 “好像是烛台倒了,引着了帐子。”侍卫长指着烧得最厉害的一间屋子说。 “里面住着什么人?”冷啸踩过一地杂乱,走到断木之间四处察看。 店掌柜顶着漆黑的脸,拖着哭腔说:“是一个抱着琵琶的女戏子,长得挺美的,在这里住了一晚,好像也没能跑出来。” 他说着,指向那几具尸骨正中,那具尸骨最为纤细,像是女子。 “戏子?”冷啸眉头紧锁,手指勾了勾,低声说:“让杵作好好验验,去把戏班子里的人叫来,辨认一下人。你带人彻底搜查这里,这里的人都仔细盘查清楚。” “是。”侍卫飞快地跑开。 冷啸从断木里找到了烧得只剩半截的琵琶,扭头看向焦炭一样的女子,心中隐隐生疑,这真是四姑娘吗? 过了一柱香的工夫,冷潭带着戏班的人匆匆赶到了,来不及擦汗,直奔院中。 一见院中的尸骨,几名女子吓得连声尖叫,有胆小的甚至晕了过去。班主的脸色也不好看,双腿哆嗦着,迈不开步子。 “认认,这可是四姑娘的琵琶。”冷啸把琵琶递到班主的手中,盯着他问。 班主捧着琵琶看了半晌,迟疑地点着头,“这琵琶确实像。因为四姑娘的琵琶是当年那负心汉给她的订情信物,也算有些价值。她视若珍宝,平常都不许别人碰。她还请工匠在琵尾处雕了一双燕子,意喻为能双宿双飞。雕的时候出了点错,于是把这地方改成了一朵桃花。大人您看,就是这里……” 班主指着琵琶上烧得模糊的燕子,给冷啸和冷潭看。 冷啸用帕子抹去了上面的黑灰,仔细看了半晌,转头看向那具尸骨,低声问杵作,“这可是女子?” “回大人的话,确实是女子,年纪约摸二十左右。” “年纪倒对得上。”冷潭点点头,看着班主说:“你去辩认一下。” “都烧成这样了……这、这如何认得出?” 班主打了个激灵,压根不敢朝那狰狞的面孔望上半眼,满头大汗,瘦弱的身子仿佛随时会瘫倒在地上。 “她身上有何特征?”冷啸只好问道。 “这、这草民也不知道呀,她是女子,投靠我们戏班之前一直在别的戏班子里混饭吃。”班主苦笑着说。 “你们呢?可知道她身上有何特征。”冷啸看向一同前来的女子们,大声质问。 “烧成这样,怎么认啊?”有稍微胆大的女子往那边张望了一眼,哭着说:“大人放过我们吧,这里太可怕了,这事与民女无关哪。” 眼看问不出什么,冷啸有些心烦,用力挥挥手,让人把一众人带下去。 “若真是她,只怕是被杀人灭口了,也不知道她跑来到底是干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放几条蛇,咬死小公主?”冷潭不解地问。 冷啸沉吟半晌,摇了摇头,低声说:“你回去复命吧,我再仔细查查这里。” “还是我在这里吧,你的腿不方便。”冷潭拍拍他的肩,低声说:“交给我,你放心好了。” 冷啸笑笑,低声说:“我还没老成那样,这是王后交给我的事,你去忙你的就好。” “这样,那你小心。”冷潭和他击了一下拳,带着人先行离开。 侍卫们已将每个屋里住的人都清理了出来,画师正按着掌柜和店小二的描述,把各屋的人像画出来。 最先画的就是四姑娘,白纸泼墨,盈盈一美人渐渐出现在众人眼中。 “还真是四姑娘,你主子抛弃你了?你到底来的目的是什么?”冷啸拧眉,慢步踱到了院中,弯腰看向那张焦黑的脸。死相如此难看,只怕这女子怎么也不会想到吧? 女子的手指烧得蜷曲,死死握着。 他犹豫了一下,用力扳开了她的手指,里面抓着半块青玉!他举着青玉迎向太阳,青玉只剩下半字:午。 “许?”他沉吟了一下,低眼看女子,许天杰难道还在作崇? “来人,把这里围起来,所有人暂时押送回城。将这几具尸骨送回衙门,再仔细验明。”他紧握青玉,拿着琵琶和四姑娘的画像,大步往外走去。 ————————————————分界线———————————————— 青鸢得知消息,匆匆赶到了御书房。 四姑娘的画像摊开,琵琶和青玉放在桌上,焱殇他们正在细看。 “许?”青鸢看着半块玉,疑惑不解地问:“许家人还有什么理由要作乱?当时他们被君耀然收买,在军中散布谣言,企图助纣为虐。到最后,卫长风还是以仁为上,放过了他们,只让他们迁出京去,大事化小,计往不究,替你们焱家还尽他们最后一份情。他们若还不醒悟,那不是自找苦吃吗?” “也有可能受人胁迫。”焱殇吹去琵琶上的焦灰,淡淡地说。 “自古人心最难测,谁知道他们想什么呢。”冷啸叹道。 “那几间屋子的人画像都画出来了?这屋子又住着什么人?”青鸢看着客栈后院的全图,指着四姑娘对面的屋子问。 “哦,据掌柜的说,就是几个跑江湖的商贩,三个男子,画像在此。”冷啸指另一幅图,低声说。 “咦,听左营的侍卫长说,在那里遇上了雪樱郡主,好像也是从那客栈出来的。”此时冷衫走进来,低声说。 “是吗?雪樱?难道这三人是她们乔装改扮?她不是早去泗水城了吗?为何还在城外逗留?”青鸢惊讶地问。 “或者没打定主意,一直在犹豫?属下立刻带人去追她们回来,问个究竟。”冷潭立刻说道。 “去吧。”焱殇点头,看着四姑娘的画像,眉头渐渐锁紧。 四处找这女子,她偏就死了,带着一身的疑云,让人不安。她来得奇怪,死得奇怪。若单为放几条蛇而来,那真就如同青鸢所说,不像高陵熠的作风。 “王,高陵熠又派信使来了。”冷暮一脸怒容地进来,双手捧上了一幅画。 焱殇接过画,轻轻一抖,画卷展开,众人一瞧,都有些不自在了。 青鸢的脸涨得通红,夺过画用力撕扯。 “哎,外面还有三十多幅,一幅比一幅大。”冷暮指着院中,不自在地说。 “不要脸的东西,他到底要干什么?”青鸢的脸更红了,拎着裙摆往外奔。 院中果然摆着三十多卷画轴,高陵熠画的全是她,在海边,在宫殿里,无一例外的都是他和她在一起,作出无数格外亲昵的动作。 最大的一幅足有两人高,画中宫殿重重,月儿温柔,她躺在渔网上,绸衣半敞,袖子垂到地上,脖子下面,大片雪肤浸泡在莹莹的月光中,如一片美玉,吸引人的视线。而他紫袍大敞,手执一壶酒,正往她嘴里喂。晶莹的酒从她的唇角溢出来,顺着她的下巴和脸颊往下,她眼眸微眯,醉态朦胧,媚惑众生。而他神情惬意,唇角一抹蛊惑的笑。 这场面……实在是让人难堪! “这都是假的,我和他才没有这样。”青鸢气得快哭了,这高陵熠阴魂不散,到底要干什么? “都烧了。”冷啸黑着脸,让人把画收起来,要抱去烧掉。 “烧了干什么,这几幅很好看啊。”焱殇捡起一幅,镇定自若地说。 这里画的只有她一个人,正站在海边,仰头望月。海浪没过了她的裙摆,她面如皎月,眸如星辰,确实美不胜收。 “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丑死了。”青鸢脸涨得像猪肝,飞快夺过来,用力地撕。 这是上好的绸,撕不烂! 她怒了,夺了弯刀,往画上一顿乱砍。 “高陵熠这王 八龟 儿子,安的什么心?王,这事可不能忍,先杀了来使,再挥兵去云罗。”冷青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不是正想激怒我们吗?”焱殇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执意把青鸢望月的那幅抢了下来,展在眼前欣赏,“你们看,王后这张画像,比我们宫里所有画师都画得好,神韵入木三分。这高陵熠还真是动了真情了,如今只怕也只能望月相思而已。” “也对,气死他。”冷衫击掌,忿忿地说。 “都不许看了。”青鸢气得急喘,夺了画像又要砍,不砍得稀巴烂,她都不能解气。 众人眼睁睁看着她把画剁成了一地烂布,举着弯刀,气喘吁 吁地瞪向众人。 “信使在何处?” “在外面。”冷暮指外面,有些胆战心惊,青鸢凶起来的样子,挺可怕的。 “宰了他去。”青鸢拖着弯刀往外跑。 “喂。”焱殇赶紧追上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好笑地说:“我还没上当,你怎么就怒了。” “我此地无银三百两,行了吗?”青鸢委屈地说:“这么多男的在,就看我这些画?” “他不正是想激怒你吗?何必上当。”焱殇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往下,夺过了她手中的弯刀,柔声说:“你还没这刀重呢,能砍谁去。” “你才没刀重,名节是大,他这样毁我,我非杀了他。”青鸢满脸怒容。 “你舍得?”焱殇笑着问完,马上知道说错了话,立刻沉下脸说:“好了,不玩笑了,我去见见使者 。” “咦,还有一幅。”这时冷青突然从那幅最大的画卷下面的轴里抽出一幅画,展开了看。 焱殇扭头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小船在海浪里轻晃,小十趴在船舷上,青鸢泡在水里。她一头青丝随着海浪起伏。莹白的小脸上全是水珠,微歪着脑袋,眸子迷离,粉唇轻咬。而高陵熠在她身后,双臂环着她的身子,头俯下来,亲吻住她的耳朵。 这一幕很是温柔,很是和睦,就连小十,她的表情也是那样的自在快活。 焱殇很熟悉青鸢这种表情,他从青鸢的背后抱她时,她也喜欢歪着脑袋,咬紧下唇,眯着眼睛任他亲吻。 画上还有三句话:“承一诺永谶,生与死莫问,总有相见时。” 院子里又静了,众人的眼睛都不知道应该看哪里才好。 从心里面来说,一男一女在岛上住了那么久,高陵熠又是那样一个男人,若让众人真的相信高陵熠没有侵 犯过青鸢,其实是谁也不信的。只是大家觉得是那样的情形,那样的绝境,青鸢能带着孩子回来,已是奇迹,谁也愿意去给焱殇添堵,更乐意见到二人能相爱相守。 但是这事一旦真的提出来,又是一根刺,扎在众人眼里。 青鸢环顾四周,已知众人的想法。她反倒冷静下来了,拿过那幅画,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用弯刀割成了一条一条的。高陵熠这是逼她去见他呢! 高陵熠确实没有对她怎么样,但强抱强亲之事,没少做。每回跟打仗似的,都得撕扯半天,他弄疼了她,她也挠疼了他。 大家闻到了院中古怪的气氛,纷纷退出院子。 丝帛裂开的声音一直在响,过了好一会儿,青鸢把布条儿揉成一团,塞给了焱殇,脆声说:“送你了,我去外面转转。”   ☆、285.结局四,千万不要说她的坏话【285】 从院子里出来,青鸢忍不住朝路边的紫薇树踢了一脚。 真是讨厌的高陵熠,他是疯了吗?画出这些让人难堪的东西送来,让大家看了怎么想?她又不是活在空气里,又不是圣人,她可以不顾别人的眼光,但是真的不想让焱殇心里扎着几根刺。 “无耻,龌 龊,神经病。”她怒骂了几句,扭头看向冷青,“给我备马,我去国学院。” “别去了吧。”冷青犹豫着说。 “本宫懿旨,你敢不遵。”青鸢冷着脸看他。 冷青只好向身后的侍卫递了个眼色,看着青鸢脸色稍霁了,才小声劝道:“王后何必与那疯子生气,他已经疯了,不能以常人的心去看他。跖” 青鸢顿感委屈,怎么就招惹上那疯子了? “啊,对了,王的生辰,王后不如去准备礼物吧。”冷青轻快地说。 青鸢轻轻抒气,也对,理那疯子干什么。 “走吧,先去国学院看看。” “还是要去啊。”冷青快步跟过来,满脸为难地说:“外面不太平,国学院离王宫太远了。” “有什么不太平的,这是大元,若真有人作崇,正好引他们出来,一锅炖了。”青鸢步子加快,声如脆铃。 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定要把国学院办起来。大元就是她和焱殇的家,这家的繁华,也是她的愿望。 “行,国学院。”冷青只好点头,手扶着腰上弯刀,大步跟随其后。 一路花吐芬芳,蜂蝶飞舞,兰泽生香,初秋正好。 焱殇把一地碎布捡起来,一片片拼好。 “王,烧了吧,这是离间之计,不必放在心上。”冷啸小声劝道。 “阿九性子急燥,他若再激她几次,她只怕就忍不住了。”焱殇拼好最后一片画布,冷静地说。 “属下会多看着王后,不要让她被激怒。”冷啸点头,走到他的身边,看着画说:“不过这小子画得还真不赖,文治武略,都比他大哥强,现在他执掌云罗,大权在握,与这人为敌真不可吊以轻心哪。” 焱殇沉思片刻,轻轻点头,“他志在天下,我与他之间势必有一场恶战。与其让他打来,不如我们抢先发兵,把战线排在大漠之前,不让战火烧进境内。” “也好,大漠王城之中的宝藏也都差不多挖出来了,赤瞳豹很喜欢那里,昨儿听他们说,赤瞳豹的夫人生了一只小豹子。”冷啸笑道。 “真的吗?”焱殇转头看,朗声笑了起来,“小十又有新玩伴了,待小豹子大一点,就送进宫来吧。” “王后又要说王狠心,让豹子一家分离了。”冷啸大胆地揶揄道。一百多只赤瞳豹一直留守大漠,护卫宝藏,莫说是人,就连蛇也溜不进去一条。 “不会,赤瞳豹过了半岁就得独立,离开爹娘独自求生。早早进宫陪小十也好。”焱殇摇头,把碎布揪紧,点着了火折子,付之一矩。 “怎么又烧了?”冷啸好奇地看问,费这么大的神把画全拼起来,再烧掉,这是下的什么棋? “我只是想看看她生活过的岛到底什么样子。”焱殇看着火焰越烧越旺,平静地说。 冷啸扭头看向火苗,半晌才说:“王后很坚强,王身边也需要这样一个女子陪伴。不过,臣还有一事不明,为何豹子都怕王后呢?” 焱殇想了想,左右看看,小声说:“我也猜过,你看她方才挥刀斩画的模样多凶悍,莫非因为她是母老虎,所以赤瞳豹才惧怕她?” 冷啸扑哧一声,差点没一顿暴笑。 焱殇指指他,笑道:“秘密!若说出去,拔了你的牙。” “臣倒是不敢乱传,不过……”冷啸握着拳,抵在唇上,笑着连连点头,忽尔又指着一只从枝头掠起的小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过臣得同情你了,这鸟儿这几日一直在院中,想必是王后新驯的,这是去报信呢!母老虎要发威,不光是豹子惧怕,这真龙天子也得忌惮三分啊。” 焱殇的笑容凝固,满脸懊恼,还真说不得她半句坏话了? ————————————分界线———————————— 青鸢骑着马,一路慢悠悠往前。 黑色的雀儿落在马头上,叽叽喳喳地告状。 “好哇……”青鸢气得脸发青,原来焱殇在背后是这样骂她的! 母老虎! 她揪了揪裙摆,恨恨地说:“回去收拾他,你在院子里等着,有小珍珠的消息再来报我。” 小雀乖巧地展翅飞走。 这是她特地为收集小珍珠的下落而驯出来的,小珍珠不知道被高陵熠关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高陵熠从哪里学会了驱鸟之术,这些鸟儿根本靠近不了他。小珍珠一定由他亲手照看,所以她派出去的鸟儿全都铩羽而归。 “说什么?”冷青好奇地 问。 青鸢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抖了抖缰绳,往前飞奔。 冷青见她面色不善,不好多问,带着一众侍卫急追上前。 国学院里的工程已完成大半,只等秋试之后,便能迎学子入院。 每年大选,总有时运不济之人,未能赶上大考。也有沧海遗珠,遗憾落选。这些人都能进入国学院。另外,还有从各地推举来的青年才俊入学。不久后的将来,国学院中一定人才济济,百花齐放。 青鸢想到这个就开心,大元国理当从旧制度里走出来,工农商都得齐头并进。 冷青听她叨叨着对未来的描绘,不禁热血沸腾,对青鸢刮目相看。 “原来王后想这么多。” “马上得天下容易,安逸里保天下可不容易。”青鸢笑眯眯地说:“能为大家做点事,我很高兴。” 冷青嘿嘿地笑了几声,主动牵过马的缰绳,大步往国学院中走。 一路上不时遇上前来打探消息的士子,青鸢一眼就看到了那日在戏楼里对她大献殷勤的白衣儒生。 那男子也看到了她,顿时双眸发亮,想过来打招呼,又惧怕冷青。往前走一步,再往后退一步,模样可笑。 “让他过来。”青鸢向男子招了招手。 “王后理他干什么,若说国学院里最不应该进的人,就是这个。胆大包天,敢向王后献殷勤,没挖了他的眼睛,斩了他的脑袋,已是便宜他了。”冷青不满地说。 “让你叫就叫,你罗嗦什么?不如你来骑马,我来牵马。”青鸢用马鞭轻轻敲他的肩。 冷青只好让侍卫过去传那人过来。 白衣儒生满脸狂喜,快步过来,俯身就拜。 “草民见过王后。” “我问你,你与浮灯认识多久了?”青鸢上下打量他,她对这白衣儒和荀泽之间的关系充满了好奇。 “浮灯主持?”白衣儒生满脸犹豫,欲言又止。 “说啊。”青鸢催促道。 “其实草民也挺奇怪的,是浮灯主持主动找上草民的。”白衣儒生低声说。 “你抬起头来,”青鸢从马上跳下来,马鞭往他肩上敲了两下,不解地问:“告诉本宫,他为何找你?” “他问了草民的生辰八字,又给草民推算,说只要今年参加大试,必能一路顺风。草民早两年一直未能中榜,这次却一路过关斩将。家父把浮灯主持看成座上宾,他要求与草民同上京城大试,于是草民就与浮灯主持一起来了。”白衣儒生小声说。 “在酒楼里,是他让你来见我的?”青鸢好奇地问。 “哦……”白衣儒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诗是他写的?”青鸢又问。 白衣儒生难堪地点头。 “大试的题也是他算出来给你的?”青鸢顿时明白了,荀泽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推算出了今年大试的题,圈出来让白衣儒生准备,保他一路高升。 白衣儒生的脸越来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见他也是个老实人,青鸢不想过多为难他,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王后,浮灯主持的身子从靠近京城开始,就越来越差,也不知道为什么。”白衣儒生突然往前一步,小声说:“草民有一晚还看到他咬破指尖,用血在眉心点记,再把两张生辰八字用香炉焚化……” “那是转运术啊。”青鸢心中一惊,她在岛上偷看高陵熠的书,其中一本乏黄的书里记载了这种办法。 荀泽在给谁转运? 他身子越来越差,难道就是这原因? 难道,荀泽一直在替她转运? 她的眼疾和心疾发作后,莫名其妙地就好了,每次他都用拇指推她的眉心,说是祈祷。是不是就是用这方法,替她挡去了眼疾和心疾? 若真如此……那也是他应该的,他活该! 青鸢心烦意乱地挥挥手,让白衣儒退下。 “王后,前面的学馆已经建好了。”一名侍卫大步过来,抱拳回话。 “去看看吧。”青鸢抛去脑中杂念,大步走向学馆。 这是当初的倾舞殿,用来享乐之处。现在摆上了桌椅,用做授课之处。她抚着木桌,轻轻点头,看这进度,要不了一个月,就能开馆了。 “王后,前面是各位大儒。”冷青往前看了一眼,小声提醒。 青鸢抬眸,只见十多名男子正往这边走来,这些人都是五十开外的年纪了,由地方推选,奉诏入京授学。 “见过王后。”他们在十多步之外就停下,跪下磕头。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青鸢主动迎上前去,笑着扶起了跪在最前面的一位大儒。这人年纪看上去最大,两鬓斑白,胡须垂胸。 那人起身,眉间不露痕迹地闪过一丝抗拒。 青鸢眼尖,看出他眼底的嫌恶,于是笑笑,环 顾众人,轻声说:“各位先生,可还习惯?若缺什么,只管说出来。” “草民想请辞,草民只怕不能胜任。”长须男子立刻一揖到底,大声说。 青鸢怔了一下,这倒挺意外的,居然直接了当地违抗朝廷的命令。 “草民等也不能胜任,请王后开恩。”又有四人走上前来,一同跪到青鸢的面前。 “方夫子,哎,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国学院管事之人上前来,急得满头大汗。他已经劝了这些人一整上午了,但他们还是坚持已见,要离开国学院回乡去。 “草民进京,本就是迫不得已,家中还有高堂,想侍奉身旁,尽孝送终。”长须男子不顾四周人生惧的眼神,继续大声说。 青鸢微叹,轻声说:“有孝心是好事,好吧,就随你愿。” “你太大胆了,圣上之旨,朝廷之命,哪容你擅作主张?你不精忠报国,哪有脸回去见高堂?”人群里有人站出来,大声指责长须男子。 青鸢看这说话之人,眉眼间一股jian滑之色,心中了然,这不过是个擅长溜须拍马之辈。地方推选大儒,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入京呢? “哼,那就留你一人在此好好尽忠得了。”长须男子轻蔑地看了那人一眼,大声说道。 两边人立刻吵了起来,你指责我不知好歹,我指责你奴 颜媚 上,场面顿时变得混乱,大有揪领子扯头发开打之势。 “天天这样闹?”青鸢明白过来,小声问管事的。 管事之人吓得腿发软,跪在地上连称“臣有罪,请王后责罚。” “太放肆了,王后面前,你们居然如此放肆。”冷青拔出弯刀,怒吼一声,镇住了场面。 夫子们也回过神来,纷纷跪下。 她摆摆手,轻笑道:“无事,这国学院是本宫私人所办,与朝廷无关。国学院只是沾了个国字的福份,实属个人之事。本宫旨在培养人才,所以才斗胆请各位先生入京。先生们若有不解之处,还请先听本宫一一道来,再作打算如何?” 擅长拍马之人,马上又开始大献溢美之词,赞美青鸢大度。而刚正之人,则满脸不屑,冷眼旁观。 “至于各位的酬劳,不是朝廷所出,而是由本宫经宫的商楼支出。各位的所得,将由授课的多少和质量来计算。各位先生把自己想得的报酬写给本宫,不必互相知会。你们觉得自己的才能值多少,尽管写来。当然,先生们能不能得到这些报酬,也不在本宫,而在全院的学子们。每月全院的学子们会给先生们评分,分占最高者,将会得到双倍酬劳。得分将分五档,若在第五档,对不住了,留院一月,若还未改善,请自已离开。” 场面静了会儿,夫子们开始相互讨论,大家都是第一回听到这样的方式,不免有些好奇。那长须男子也拈须摇头,不解地看着青鸢。 此时已有前来参观的学子们围拢过来,远远跪着,不敢擅自靠近。 青鸢往前几步,扬声说:“还有一事,这里的学子们不能在这里白吃白喝。自进院开始,就得断掉一切家中支援,全部靠自己挣取学费。国学院中有各职位,学子们可以自行挑选。伙食,卫生,浆洗,全由自己完成,不得带婢女侍从,无论出身贫寒富贵,进了这里,一律平等。若想在这里当大老爷,对不住,不可能。朝廷里以后选官,十有七八自此出。再也不会由地方推举。若想拿银子买路,早点回去买地买房,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夫子们若按出身来偏帮,也请离开。这里只选具有真才能之人,拍马之事,拿回去用。” “好。”有出身贫寒的夫子忍不住拍手叫好。 长须男子的脸上也有些松动之色。 “先生,奉养高堂是好事,但若她身子还算硬朗,还请先生能倾尽才华,为我大元培养真人才。”青鸢走到那人面前,微笑着福身。 “折煞草民了。”男子慌忙下跪,重重叩首。 “起来吧,进了国学院,先生为上,其余人等,若有不尊重先生者,都得罚。”青鸢扶起他,笑吟吟地说。 “草民愿为王后倾尽所有。”男子抬起头,满脸感叹。 “先生叫什么名字?”青鸢笑着问。 “草民方禀德。”男子深揖到底,低声说。 “哦,原来你就是宜修先生。” 青鸢一惊,这就是名扬天下的大夫子方宜修啊!天烬第一大儒!听闻他性子刚硬,君鸿镇在时,四请他进京为官,他都拒了。君鸿镇本想杀他,被焱殇拦了下来,还令人护送他们全家去了乡下暂避。想必,这也是他此次愿意进京的原因。 “惭愧,草民万万没想到,王后的国学院,原来是这样的。”方禀德感叹道:“历来帝王,莫不是把作学问的人当成治国的棋子,或者只派些编修差事,他们说什么,我们就得写什么。所以草民一直不愿意进京,听王后所言,真让草民惭愧。大元天子,大元王后,果然与众不同,大元将来势必 一统天下。” “夫子肯为大元效力,是大元之福。本宫已把国学院的规程都带来了,正好与先生们商量商量。”青鸢轻快地说完,让冷青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捧上前来,展开给他们看。 众夫子们围过来,仔细看完,又大胆地一一提出自己的意见。 真正做学问的人,才会有高风亮骨。而拍马之人,此时已羞愧得快钻进地底下去了。 冷青朝青鸢竖大拇指,青鸢抹汗。 还以为请几个夫子有多简单,没想到也能出事。真正有骨气的夫子们,都是不为五斗米折腰之辈,若来硬的,他就能马上撞死在你面前。 “王后娘娘。”方禀德慢步过来,向她作揖。 “夫子还有何事?”青鸢温柔地笑问。 “王后娘娘为国选拔人才是好事情,这些新鲜的规则也是好事情,但能不能持之以恒呢?”方禀德看着她,期盼地问。 青鸢怔了怔,随即笑道:“先生放心,本宫回去之后,会奏明圣上,专门修订法典,保障人才培养。” 方禀德拈须,不停点头,大赞道:“王后果然奇女子,民间各种传闻实不信。” “传说本宫是妖怪?”青鸢能想像到老百姓在说什么,消失那么久,又突然出现,独霸君心,一定是满身妖孽之气。 “不敢。”方禀德朗笑,抱拳道:“王后德才兼具,女中英雄。” “嗯,我也这样觉得。”青鸢点头,满脸认真。 方禀德楞住,半天不知说什么才好,直至青鸢一阵清脆地笑声传入耳中,才发现她已带着人走远了。 “真是难得一见的女子,曼海国皇帝昏庸无能,想不到生出如此一个女儿。”众人围拢来,议论纷纷。 “是啊,有生之年,终于可以做点想做的事了。”方禀德抖了抖袖子,回到桌前,低头看着娟秀的字,激动地说:“各位,大家就把想要的酬劳写出来吧。” 众人纷纷俯合,只见他提笔就在纸上画了偌大一个圈。   ☆、286.结局五,喜欢我,有这么难吗【286】 “王后好本事,三言两语便收服了这些自称骨头强硬的夫子,你看看这些……”管事之人捧着一叠纸过来,兴奋地递给青鸢。 青鸢一眼瞟来,纸上全都划着圈。 “这是说,他们分文不取了?这些人可真有趣,先前闹着要走,现在一文钱不要,还真是些古怪脾气。”冷青好笑地说。 “我说你们几个全都放尊重点,这些人以后教出来的,可是大元的脊梁。他们刚正,教出来的学子不说全部,也大都能刚正不阿。”青鸢慢悠悠地说拗。 冷青赶紧指了指那名管事,笑着说:“属下很尊重夫子。” “还是让他们写个酬劳吧,告诉他们,本宫说的,按劳取酬,天经地义。他们也能拿着这些银子,资助他们看中的弟子。”青鸢沉吟片刻,微笑着说。 “王后英明。”管事长叹道:“臣在这里劝了两天,怎么都无法想出两全其美之重。两派人一直在闹,正想进宫禀报,恰好王后就来了。” “毕竟身份不同,他们事先轻视本宫是女子,所以才会有之后的惊讶。你做得很好了,这里进度很快,甚合本宫之意。你去忙吧,这里所有先生的名单,本宫会再斟酌一下,晚些让人把名单送过来。跖” “恭送王后。”管事赶紧跪下,恭恭敬敬磕头,目送她离开。 “王后真是好手段,好本事。” “老虎嘛。”青鸢笑道。 “嗯?”冷青不懂,摸着后脑勺不解地看她。 “去看看浮灯。”青鸢脚步微缓,轻声说。 “王后别看了,浮灯和尚的心乱了。王后越看,他越乱。他就长得白一点嘛,也没什么好看的。”冷青撇嘴,小声说。 “你亲自去,就说我都知道了,我不想谢他。问他,他还能不能活着等我找来赤雪樽。”青鸢严肃地看他一眼,轻声说:“你以后再与本宫讨价还价,小心又打发你看守城门去。” 冷青不敢再多言,策马先行。 青鸢惆怅地站了会儿,才拉紧缰绳上马。荀泽为她换命,那他死了,还能有人替她送信回去吗?荀泽虽讨厌,浮灯却不讨厌。 真是愁人啊,救是不救呢?她捂了捂有些发烫的心口,拧眉甩鞭,一路疾行回宫。 ————————————————分界线———————————————— 云罗皇宫。 高陵熠放下画笔,接过侍卫递上的茶碗,悠然自得地饮了一口,指着画问: “你们看,这张如何?” “王爷下笔有神,栩栩如生,王后一定赞叹王爷画得好。”侍卫赶紧奉迎。 “哼。”高陵熠偏了偏脑袋,唇角的笑意浅去,猛地把茶往画上泼去。水在宣纸上迅速泅开,模糊了青鸢的容颜。 侍卫不知哪里说错了,吓得一个哆嗦。 “那边到底怎么说?”他掀开了被水浸湿的画,重重揉成一团,丢向窗外。 “说……说……”侍卫迟疑了一下,心一横,快速地说:“说她把画全斩烂了,还骂王爷……骂王爷……难听的话,属下不敢说!” 高陵熠的脸色却越来越轻松,拿出一方帕子,仔细地擦去桌上的水渍,慢条斯理地说:“一定会生气的,她一定会生气的。” 侍卫被他弄得丈二摸不着头脑,挨骂了还高兴? “真是后悔啊……”他画完青鸢的脸,笑着说:“不过没关系,我得让你看着那个人死在我的手里,谁让你当着我的面跟他跑了呢。” 侍卫又是微微一震。 “这身子被占了,我用他的血给你洗干净。这肚子里以后装的,可都是我的孩子。”他挽起锦袖,一点点勾出青鸢妙曼的身姿。 侍卫微微侧脸,看向外面。 几位嬷嬷带着高陵越的三个儿子来了。王后所生的一双儿子,一个已有七岁,一个已五岁,高陵丹的袍子有点长,拖到了地上,摇摇摆摆地跟在二人身后,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可怜兮兮地抿着小嘴,肩膀耸着,迈进了大殿。 “皇叔。”两个大的乖巧地跪下磕头。 高陵熠抬眸看了一眼,淡淡地说:“嗯,开始吧。” 他们三人每天都得来向他交学业,长子背诵一篇文章,次子背两首诗,最小的就在一边听着,不许动,也不许哭。 高陵丹看上去很是害怕,忍了半天,还是呜咽出声了,“娘。” “嗯?”高陵熠眉头微拧,凌厉的视线落到了高陵丹的脸上。 “娘……”高陵丹吓得一抖,连退几步,撒腿就跑。 “没规矩。”高陵熠丢下画笔,不悦地说:“你们就是这样照看他的,拖下去。” 几个嬷嬷腿一软,脸色煞白地瘫了下去。 侍卫们大步进来,拖着几个嬷嬷到了院子里,当着几个孩子的面,褪下嬷嬷的衣袍 ,鞭鞭到肉,不一会儿,几个嬷嬷就被打得血肉模糊,昏死过去。 五岁的那个已吓晕了过去,七岁的垂着双眸,一动不动地看着,仿佛麻木。高陵丹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地叫娘。 高陵熠画完最后一笔,院中的哭叫声也渐消了。他放下画笔,吹了吹墨迹,淡淡地说: “你们三个之中,高陵丹是将来云罗的皇帝,这点胆量都没有,如何称帝?你二人将要辅佐他,共创云罗天下。我现在严格教导你们,你们将来才有本事挑起这重担。” “皇叔文德武功,还请皇叔登上帝位。”长皇子一揖到底,大声说道。 高陵熠笑笑,冷酷地说道:“又是你那个舅舅教的吧,本王念在你们母后的份上,会一直照看你们二人。但你们若再不远离那个舅舅,我会杀了他。” 长皇子一抖,赶紧跪了下去。 “好了,你们继续背。”高陵熠举起画,对着画上的阿九笑着说:“我还要继续给你们未来的皇婶婶画画。” 长皇子推了推两个弟弟,站了起来,大声背诵起了文章。 清脆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着,不一会儿,响起了小珍珠恼怒的尖叫声。背书的声音吵醒它了! 高陵熠弯腰,把蒙着黑布的金笼子从桌下捞起来,用毛笔挑开了黑布,冷嘲热讽,“还有力气吵闹?再断你一天水。” 小珍珠瞪着他,闭上了嘴。 “想活着见你主子,就把你的羽给我收紧了。过段日子,带你去见她。”高陵熠一边说,一边把黑布扯开,笑嘻嘻地端起了自己的茶碗,往小珍珠的水盆里倒茶,“好茶叶,今儿心情好,就赏你了。” “王爷。”一名紫衣侍卫快步进来,恭敬地呈上了一封信。 高陵熠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拧了拧眉,“哦,她还活着?” “刚刚送到,她也离开有一段日子了。自打王爷出事之后,她就消失了”紫衣侍说。 “写着什么?给我。”高陵熠把黑布丢到笼子上,挡住小珍珠,接过了信,一把扯开。匆匆几眼之后,他面浮愕然之色,“她能弄到这东西?” “是什么?”紫侍卫好奇地问。 “呵,他还有这能耐,真是小看了他。既然想玩,陪他玩玩,反正现在多的是时间。”高陵熠拎笔,在纸上写了个君字,推到紫衣侍面前。 “他?”紫衣侍恍然大悟,扭头看向了顾倾华暂住的小屋。 高陵熠把信点着了,扔进盆中,看着火苗儿把信烧成灰烬,大笑道:“那点能耐,还想和我斗,真是可笑。也罢,反正有大餐,就得有佐食,拿他当个点心也不错。” 他的笑容渐狠,用笔在金笼子上敲了几下,狠戾地说:“小珍珠,你主子快来看你了,快吃快喝,养肥一点,到时候烤起来才肥美。” 小珍珠撞了几下笼子,愤怒地大骂他。 “骂吧,你和你主子一样,也只能骂骂了,还能把我怎么样?” 小珍珠静了会儿,嘲讽道:“你也只能在这里想想了,还能怎么样?” 高陵熠拎起金笼子,直接往桌下掷去。 小珍珠撞得头晕眼花,尖啾几声,不动了。 “混帐。”高陵熠把画毁的画撕烂了,满脸戾气地看向窗外。 紫衣侍卫们压根不敢靠近,他越来越暴躁,喜怒无常到旁人无法揣摩到他的心意。他的血咒也越来越厉害,满月时分,紫衣侍卫亲眼看到他眼睛变成血红色,满指血珠射出去,宫墙都被击穿了,毒血所沾之物,皆变成乌灰之色。 紫衣侍卫都担心,他是否已经走火入魔。 “王爷,刘大人他们送礼进宫了。”一名太监小心地靠近,细声细气地叫他。 “什么礼啊?”他懒洋洋地转头看。 只见刘大人等人带着十二名女子正跪于院门外,等着他的召见。 “女人?”他眸光轻闪,不屑地嗤笑几声。 “刘大人说这些女子都是精心挑选上来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能陪伴王爷,乐文。”小太监麻着胆子说道。 “哦。”高陵熠不为所动,低下头继续画画,由着那些人跪在外面。 毒辣辣的太阳照在人身上,不一会儿就起了满身臭汗。他们也不敢动弹,任由太阳晒得双眼发黑。 “王爷?”紫衣侍往外看了一眼,小声说:“宫中无女子服侍,王爷也不方便,不如留下一两个,其余的” “庸脂俗粉,看着反胃。”高陵熠眼皮子都不抬,欣赏着刚画好的发钗,淡淡地说道:“这女子的钗不太好画,但若画一朵花来配她,又不知画什么好。” 紫衣侍见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为难地拧了拧眉。 “又到这时候了,背完了吗。”高陵熠又把水泼到画上,打了个哈欠,扭头看向外面。 长子已经背了三篇文章了,他还没喊停。老 二 已经苏醒,坐在椅上,无精打彩地喝水。高陵丹哭累了,已经在刚叫来的新嬷嬷怀中睡着了。 他看着高陵丹,眸中神情不免一柔,喃喃地说:“小东西这时候在作什么呢?” “那可是焱殇的女儿。”紫衣侍提醒道。 “呵。”高陵熠的神色寒了,朝外面挥了挥手,冷漠地说:“好了,你们去歇着吧,明天再来。不许偷懒,好好学习功课,明日我要考你们。” “娘。”高陵丹皱了皱小眉头,睁开眼睛看过来。 “抱过来。”高陵熠转头看他,语气生硬。 这是长得最像高陵越的一个儿子,眉眼间的神态也像极了高陵越,一样温和,一样文静。 “当皇帝,怎么能这样秀气。”他拧拧眉,凝视了高陵丹一会儿,不悦地说:“若你娘不是那jian婢,我倒是想亲自教你。可惜我看着你就想到她,实在提不起兴致来。就给你请几个大夫子进宫教导你吧。” “皇上还小……”嬷嬷嗫嚅着说。 “多嘴。”紫衣侍立刻制止了她。 嬷嬷赶紧闭紧嘴,抱着高陵丹退了下去。 院子里安静了,高陵熠怔然站了半晌,看向那些仍然跪在院子外的女子,神色冷漠地说: “传本王令,自南城进攻,发兵大元,十日内拿下首城者,封外姓王,世袭罔替。” 紫衣侍怔住,这全无征兆啊,说打就打? “这些女子,让她们进来。”高陵熠指着那些女子,冷颜道。 “是。”紫衣侍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赶紧叫进了一众美人。 她们跪了大半天,腿早就麻了,挪着僵硬的腿进来,一个个笑得比哭还难看。 高陵熠一个一个地打量过去,刘大人会看人脸色,选来的女子居然都有些和青鸢相似。或是眉眼,或是脸型。 “真是添堵啊。”他拧眉,厌恶地摆了摆手,“好吧,你们会什么,使出来让本王开开眼界。” 美人们哪敢不从,跳的跳,唱的唱,抚琴的抚琴,吹笛的吹笛,场面一阵热闹。 高陵熠把小珍珠从桌子下捞出来,用金链锁住它的翅膀,从笼子里拿出来,捧在掌心,坐到摇椅上,任摇椅吱吱嘎嘎地摇地响,看着美人的眼神有些散漫。 他向来如此,想做什么马上会做,想要什么就会去夺。 否则,总有那么些不甘心…… 仿佛还是少年时,独坐椅上,看他们鲜衣怒马,看他们纵笑往来……而他,只是孤独地坐在椅上的那个人。 总得证明自己可以的,总得证明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他才会安稳地睡过去。 小珍珠卧在他的掌心打起了瞌睡,没一会儿,高陵熠也睡着了,暮光落在他白皙的脸颊上,唇角不知何时弯了一抹笑,手指停在小珍珠的羽上,仿佛在岛上时,他悄然走过去,轻抚着青鸢的三尺乌发…… ——————————————分界线———————————————— 许雪樱从船上下来,扭头看了一眼被河水推动得哗啦啦摇动的船,笑了笑。 “郡主,终于到了,吐死我了。”小彩拍着胸口,大声说。 “嗯。”许雪樱点头,收回了视线。 小彩把包袱背好,手搭在眉下,兴奋地往前看,“郡主,这里好热闹,这就是大皇子的码头吗?好多船呀。有一百只船吗?” “你数数。”许雪樱软软地说了句,轻拎罗裙,往台阶上走。 “可是郡主,小景都发烧了好些日子了,怎么还不好啊?”小彩跟在她身后,担忧地说。 “歇几日就好了,或者是晕船吧。”许雪樱淡漠地看了一眼由侍卫背着的小景,小声说道。 小彩摸了摸小景烧红的脸,小声说:“哎,你看到这里也一定喜欢的,快点醒吧。郡主还是好眼力,这里比京城一定更好玩啊。你醒了,我们一起玩。” “你们喜欢就好。”许雪樱抿唇笑。 小彩扶了她一把,笑道:“还是大皇子有本事,郡主一到这里,整个人都温柔了。” “是吗?”许雪樱还是淡然,停下脚步,看向了渐渐走近的一群男子。 从衣饰上来看,那是玄尘宫的人。保护她前来的侍卫已有人提前赶去向焱灼报信了,按理说,这时候应该来接她了。 “郡主,你看那里,那是、那是灼王?”小彩突然欢呼起来,“天啦,他能骑马了!天啦,天啦,灼王可以走路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只见两匹马缓缓而近,焱灼从马上跳下,笑吟吟地走近。 泠涧伴在他的身边,手里拈着一根柳条儿,挥动着,上下打量她,笑道:“追夫至此,郡主有勇气。与王后在一起久了,也性子大变了啊。” “这是称赞?”许雪樱神色淡淡地说。 泠涧哈哈笑着,扭头往码头的方向看,“他应该就在那里,怎么也不来迎接,好歹也做了一年半的夫妻,太无情了吧。” “嗯,走吧,去找他。”焱灼笑着点头。 “灼王的腿……”许雪樱低头看他,锦袍随着他的走动不停轻摆,步子稳重。 “他们没告诉你?”焱灼扭头看她,微微有些惊愕。 “哦,只是没想到……亲眼看见,很是震惊。”许雪樱微笑着过来,和他并肩往前走。 “是啊,我也没想到,还真的有这么一天,能走来走去。”他抬起腿,踢了踢,乐呵呵地说。 许雪樱眼尖,看到袍摆飞起的时候,他的膝盖处有银亮的东西在闪耀。 “这是什么?”小彩也看到了,好奇地大声问。 “没规矩。”许雪樱沉下脸色,低斥一声。 小彩吐了吐舌尖,飞快地退开。 “没事,这是泠涧给我做的铁膝盖,有它支撑,我才能行走自如。我的膝盖,还是不能完全用力。有了这个,走起来也不累了。”焱灼落落大方地撩起了袍摆,让她看自己的腿。 “过段日子就能完全好了吧,泠涧公子真是了不起啊。”许雪樱由衷地赞道。 “还好还好。”泠涧有些自得地甩了甩柳条,指着前面的男子大声说:“看,卫长风在前面。” 许雪樱的双瞳轻缩,飞快地抬头看去。 卫长风银发在风里轻飘,阳光落在银衫上,一身光芒闪耀。他站在那里,四周一切都黯然失色了。 “主子,郡主来了。”有人看到了许雪樱,急步过去叫卫长风。 卫长风猛地扭头,愕然看向许雪樱。 “怕你不欢喜,所以没让人通知你,只告诉了灼王。”许雪樱走近去,委屈地看着他。 卫长风面露尴尬,小声说:“那就请灼王陪你游玩几日吧。” “你不理我?”许雪樱娥眉紧锁,立刻追问。 卫长风的神色更为难了,看了一眼正偷笑的泠涧,无奈地说:“我有空会请郡主游览泗水城。”   ☆、287.结局六,腿硬了,敢与我打了【287】 “罢了,你也不情愿,本郡主去灼王那里小住几日。”许雪樱牵强地笑笑,转身走向焱灼。 泠涧长眉挑了挑,指着卫长风笑,“到手的不要,休怪他人抢。” 卫长风尴尬地挥了挥手,低声说:“你们照顾好郡主吧。” “你要抢?”焱灼好笑地看着泠涧问拗。 “我啊,我有你就行了嘛。”泠涧故意用手肘碰了一下焱灼,故作暧mei娇柔模样。 小彩一眼瞟到,打了个激灵,掩紧嘴飞快地跟上了许雪樱,摇摇她的袖子,小声说: “郡主,你看他们两个……” “嗯。”许雪樱随意点点头,毫无兴趣的模样跖。 “对了,泠涧公子,您去看看……”小彩紧跟了几步,突然眼前一亮,扭头跑向泠涧。 许雪樱猛地顿住脚步,不悦地说:“小彩,没大没小,没规矩。再胡来,你就回京去。” 小彩赶紧回来,福身认错,“郡主,小彩知错了,请郡主宽恕。” “郡主凶巴巴的,把小姑娘都吓坏了。你说说,要我看什么?”泠涧用柳条拍打小彩的背,小声笑。 “看……”小彩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许雪樱,嗫嚅道:“看河边风景好。” “哈,是看卫长风吧?郡主得加把劲了,附近几城的姑娘们都快把这河堤给踏平了。幻尘宫弟子不得不在前面加了几道栅栏,不让她们进来。”泠涧朗笑,朝前面呶了呶下巴。 十多丈外,沿河柳树成荫,野花遍布。窈窕女子三五成群,或绫罗加身,或是青衣布郡,但无一例外都是十五六的妙龄美人。 “都是来看大皇子的?”小彩眼睛一亮,激动地问。 “是啊,大皇子一回来,泗水城的胭脂水粉全都涨了价。尤其流行画曼海宫廷装,唱曼海渔歌。呵……现在全城都在吃鱼,煎的烤的炸的煮的,吃得我要吐了。” 泠涧厌恶地伸手扇了扇风,仿佛是在扇去还萦绕鼻端的鱼腥味。 “哎呀,这怎么行呢?大皇子和我们郡主都当了一年半的夫妻了,怎么能让别人捷足先登。”小彩急了,一溜小跑回来,拉着许雪樱的手就说:“郡主,咱们别堵气了,不要去灼王那里住吧,就在幻尘宫住着更好。大皇子多好啊,又温柔又体贴。” “是啊,他还只喜欢顾阿九。”许雪樱淡漠地说。 小彩掩唇,嗡声嗡气地说:“那不是因为……因为一起长大吗?王后都这样说的。” “她还说什么?”许雪樱扭头看她,眼神冷酷。 “王后说让你生米煮成熟饭嘛。”小彩脱口而出。 泠涧在后面噗嗤一声笑出声,摇着头说:“王后娘娘才敢出这样的主意。” “郡主上马车吧。”焱灼负着双手,缓步过来,笑着看向停在河堤下的一辆马车。 “好。”许雪樱换了一副温柔笑脸,点点头,扶着小景的手慢步踏下青石台阶。 “郡王,公子,我们先行一步。”几名侍卫跟上前,向焱灼和泠涧抱拳行礼。 “去吧,好好保护郡主。”焱灼挥了挥手。 “郡主的侍女小景烧了好几日,是请城中的大夫医治,还是请刘太医跑一趟?”侍卫又问。 “普通风寒,让大夫抓几副药就好了。或者是在船上,一直未能好好休养。” 泠涧没放在心上,随口说了几句,一抓焱灼的袖子,快步往卫长风身边走。 “走,我们找卫长风去,这小子不能白白当了别人一年半的相公,敲他一顿酒喝去。昨儿听朗溪说了,幻尘宫藏着好些好酒,真小气啊,回来这么久了,没拿几坛出来请我们喝。若他再这般吝啬,别怪我整他。” “你呀,总惦着别人几坛子酒,你不想讨老婆就算了,你成天缠着我……” 焱灼哭笑不得,连连甩着袖子。 “灼王别挣扎了,我是不想讨老婆的,我与你也在一起痴缠了这么久了,你就认命吧。” 泠涧故意说得模糊不清,让听者误会正是他的愿望。 “你……” 焱灼百般无奈,只能由着他胡搅蛮缠。泠涧这臭小子嫌女人麻烦,不愿意成亲。但说媒的人又络绎不绝,于是就想了这么个破法子,说他痴恋灼王……此言一出,吓退满城美人,再无人前来招惹。 “你懂个屁,你倒是妻妾成群了,还不是和我在一起最快活,你不如就从了我吧。”泠涧不客气地讥笑道。 焱灼喟叹,生儿育女容易,乐文,能解他意者确实难寻。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即便识字念诗,也难有自己的主张,很难倾听他的心声,确实还不如与泠涧混在一起有意思…… “哪有人逼人做断 袖的。”他无奈地摇头。 “断 袖好……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泠涧摇头晃脑,把他的袖子拽得更紧,“女人何趣?我们在一起,可 大口喝酒,纵马烈歌,挥剑斩云!那些个柔弱的女人能吗?” “倒是有一个能,就是你没这能耐让她与你一起大口喝酒,纵马烈歌。”焱灼挑了挑眉,笑道。 “哎哟,原来你在做这白日梦。”泠涧扭头看他,嘲笑道:“醒醒吧,下下辈子也轮不着你。” 焱灼微拧眉,正颜道:“胡说什么呢,我对王后只有尊重和欣赏,别胡说八道的,让人听到了传他们耳朵里去,还以为我有多不堪的念头。” 见他动怒,泠涧摸了摸下巴,一臂揽过来,正抱紧他的腰,笑嘻嘻地说:“我就知道,灼弟你心里只有我。” “泠涧,你再敢这样试试!”焱灼被他的话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也忍不下去,挥掌就打向了他的肩。 “哟,腿硬了,敢与我打了。”泠涧飞身跃起,避开了他的一掌,长指一弹,把柳条儿打向焱灼的肩。 焱灼闪身避过,抬腿就踢。泠涧赶紧闪开,若踢上焱灼腿上的固定的铁板,那他的腿可就废了。 二人在河堤上追打着,引来妙人儿们惊叫声连连。焱灼打了半天,突然醒悟,这样一来,他和泠涧的事可就坐实了啊! “懒得理你。”他咬牙切齿地收招,狠狠甩袖,大步走向站在一边看戏的卫长风。 卫长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吞吞地说:“怎么,不拿我的事说笑了?” 焱灼黑着脸冷哼,天天笑卫长风,终于也轮到他自己打落牙往肚里吞了! 泠涧不慌不忙地理好头发衣袍,负着双手晃过来,十分狗腿地贴着焱灼站着,摆出恩爱和睦的姿态给大家看。 “大皇子作证,我对灼王的心意,天地可鉴。” “少贫了,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你还装个什么劲。”焱灼对他又恨又气,又无可奈何,只能长长叹气,由着他去了。 泠涧快活地笑,往草地上一坐,扯了几根草编蚂蚱。 卫长风恍惚了一会儿,仿佛看到了小小的阿九举着一只草蚂蚱仰头看他,清脆地笑。 时光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小的阿九已是他人的妻子,当了母亲。 他执着追逐了这么久,等她长大,看她幸福,也足够了吧? “怎么着,你也看上我了?”泠涧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忍不住揶揄道。 卫长风性子好,也不生气,在草地上盘腿坐下,扯了野花开始编花环。 “又在想王后?”焱灼小声问。 卫长风点头。 “你呀,真是死心眼。”泠涧咬了根青草,戳他的肩膀,“为一个女人搞成这样,头发都白光了,有那么好吗?” 卫长风沉默了片刻,点头,缓缓吐出一字,“有。” 突然间,场面出奇地静,焱灼和泠涧都没经历过这样的爱情,无法体会,也不知怎么劝他。陪他坐了会儿,泠涧又开始胡扯了。 “听说南边城里有个姑娘,生得花儿一样嫩,还能站在豆腐上跳舞。” “那是纸人吧。”焱灼好笑地说。 “你管呢,听我说完。”泠涧不耐烦地说。 焱灼嘴角抽抽,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叶,“我走了,郡主这时候应该到了。卫长风,喜欢一个人,就过得好一点,让她放心吧。你这样痴等着,她只能天天担心你。” “那么娶别人,对别人也不公平。”卫长风平静地说。 “你可以在心里面珍惜着她,卫长风,放过往吧,郡主挺好的。你病的那段日子,她把一个当妻子能做的事全做了,擦擦洗洗,喂水喂药,整夜守在你的榻前面。你的心也不是石头啊,怎么就这么顽固呢?”泠涧吐掉草叶,小声说。 “你们留在这里,是当说客的啊。”卫长风笑笑,转头看向长河。 不是没有动摇过,当许雪樱在客栈里抱住他的那时候,他真的动摇过,真的想投降了,就和许雪樱那样过下去吧,就去享受一个女人给他的温柔和爱情吧…… 但阿九出现的那一刹那,他又忍不住地坠进去了。 爱情不是感动,他的心就是石头,只有阿九软软的笑容才能击破他的石头心。 “试试又如何呢?她来了,你就和她再相处相处。我让她在我那里住上两日,你自己去接她来。她毕竟是女子,不能厚着脸皮跑你那里去住着。当然,若你不好意思开口,可以说自己又头痛了,肚子疼了,浑身疼了,她也有借口去了。”泠涧眼睛发亮,给他出主意。 “快走吧你。”卫长风哑然失笑,用力推开了泠涧。 “今天我和你混。”泠涧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看着蓝天白云说:“今天郡主到灼王府上,灼王的七大姑八大姨,王妃侧室,小妾美人全都会过来见她,还会扯上这个那个的美人儿,想和她拉拢关系,今后一起到你身边来。我就不去了,你是没见过那些女人凑在一起有多可怕!我的耳朵呀,都快胀破了!真奇怪, 焱灼以前腿都不能用,怎么能有这么多女人的!那姿势也太单调了吧,全都得女人骑 身上啊。” “喂……”焱灼脸色铁青,抬腿就往他身上踢。 “得,我打嘴,灼王威武,一夜御 女数十人,不费劲。”泠涧放声大笑。 焱灼不愿意再留一刻,黑着脸,飞快地往前走去。 众侍卫哗啦啦地走了个干净,只留卫长风和泠涧一东一西地倒在草坡上,看着蓝天白云发呆。 “喜欢一个女人,什么滋味?”泠涧突然问。 卫长风想了会儿,缓缓地说:“烫烫的滋味,好像拥有了整个夏天。” 泠涧笑了半天,回了一个字:“***。” 卫长风翻身跃起,大步走开。 “卫长风,你还真是闷sao!”泠涧又大喊。 卫长风脸色陡变,回手就击了一枚暗器,直打泠涧的嘴。 泠涧连连滚动,躲开了暗器,朗声大笑。 听着他肆无忌惮的笑声,卫长风牙根痒得厉害。焱灼到底是怎么能和这人相处了这么久的呢?是个正常人也要被他弄疯了! ——————————————————————分界线——————————————————————— 许雪樱在一众女眷的拥簇下,缓缓穿行于行宫后花园中。十数只大箱子就放在前方不远处,仆妇们正打开箱盖,阳光落进去,珠光宝气惹得仆妇们连连惊叹。 焱殇原本的计划是南月与焱灼同驻泗水,一文一武,盯住云罗和珠璃国的方向。但他事之后,南月只能随大军进京,辅佐卫长风。原本做南月将军府的地方改成了皇家行宫,以备焱灼和皇族今后来泗水城时暂居。 许雪樱主动要求住在这里,不去灼王府。女眷们只好赶紧打点,大箱小箱地把东西往这里送。 “郡主,这是吴夫人送的。”灼王妃走过去,从首饰里小心地捧起一对玉镯,温柔地笑道:“这是上好蓝田玉,您看看这水色,戴在郡主的手腕上,一定漂亮。” “王妃自己留着戴吧。”许雪樱语气淡淡,看也不看镯子一眼。 “若不喜欢,再看看别的。” 灼王妃笑笑,把镯子放下。她只当许雪樱为情所伤,所以心情不佳,所以不计较许雪樱的冷漠态度。 “王妃,你让她们回去吧。”许雪樱扭头看了一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们,不耐烦地说。 “也好。”灼王妃笑着点头,招过一个小婢女,交待了几句,让众人先行退开。 园子里安静了,许雪樱缓步走到了箱子前,目光落在一块紫玉佩上。紫玉雕成的凤凰,穿云飞舞,栩栩如生。 “喜欢这个?”灼王妃看穿她的心事,把玉佩拿起来,给她系在腰上,笑道:“这玉虽普通了点,但是雕工不错。” 许雪樱捧着玉佩,抚摸了片刻,小声说:“王妃,你说,我这样努力追求,会有结果吗?” “当然有啊,郡主漂亮,知礼,又痴情,我若是男子,早就爱上你了。”灼王妃搂住她的手臂,笑吟吟地说:“他只是没开窍,等知道你的好以后,一定会天天恨不得粘在你身上呢。” “会吗?”许雪樱迷茫地看握紧玉佩,唇角抿紧。 “一定会的。”灼王妃连连点头。 许雪樱把玉佩解下来,捧着看了会儿,挂到了脖子上,塞进衣服,让它贴着肌肤。 灼王妃怔了一下,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站在一边看着她继续在箱子里翻找。她找的全是紫色的玉饰,一共找了四件出来,她让小彩用盒子装好了,其余的依然放在箱子里。 “记得夫人好像还在这里做孤儿所吧?把这些给她拿去。”许雪樱拍了拍箱子,小声说:“那么多孩子开销大,这些足能让她们维持上十年八载了。” “郡主真是好心肠。”灼王妃赞叹道。 “我也有段日子没见着她了,明天一起去吧。”许雪樱眸光闪动,笑着说。 “走吧,用膳去。”灼王妃拉着她的手,快步往前,大声说:“明天去看夫人,我请大皇子同行,好好开导开导他。远离京城,他见不着王后,感情就会慢慢淡了。咱们趁热打铁,早早地把事办成了,他的心也就定下来了。” 许雪樱笑笑,没出声。 “不过,你的性子倒是越发闷了,以前可没这么闷哪,以前你最爱看这些花草的。心情不好,就越发要看看这些花草。”灼王妃突然停下,掐了朵玫瑰花,给她簪到发髻上。 许雪樱摸了摸花,小声说:“玫瑰好看。” “哈,我以为你会丢掉呢,你以前最讨厌玫瑰。”灼王妃掩唇轻笑。 许雪樱脸色变了变,扯下了玫瑰花,丢到了路边。 “逗逗你。对了,小汗王也说这段日子会来,他和你们粹银号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这回 他来,又要追着你满街跑了。这样也好,让卫长风吃吃醋,说不定有帮助。”灼王妃搂着她的手臂往前,随口说道。 许雪樱微微拧眉,一言不发地捋了捋方才被玫瑰花勾下的一缕发丝。 “小汗王也挺好的,出手大方阔绰。若卫长风实在不开窍,你不妨考虑一下小汗王,他反正也不政事,会做生意,你们二人也算是珠联璧合,到时候赚得盆满钵满的,能把泗水城买下来。到时候,也带我一把。”灼王妃乐滋滋地说。 “王妃说笑了,王妃陪嫁中宝石矿,哪看得上这些小钱。”许雪樱面色稍霁,小声说。 “咦,你不知道吗?宝石矿被我家无私的灼王,献给朝廷了。”灼王妃有些沮丧,也有些奇怪地看着许雪樱。 “哦,我忘了。”许雪樱含糊地应付道。 “哎,我的宝石矿。”灼王妃苦笑,小声说:“王爷说,我们都是焱氏子孙,一切都是焱氏的,就算性命也是,大元初立,很多地方都需要银子。王后的国学院,他也赞助了不少。说到底啊,我们都抵不上王后一句话呢。我说要给弟弟置办几间商铺,他不肯,让弟弟自己挣去。王后说要办国学院,他倒好,十万雪花银,立刻启程送去了。哎,说回来,国学院也是为国家办事。王后有能耐,有本事镇得住这些男人的心啊。” 许雪樱的脸色又难看了,抽回手臂,冷冷地说:“不过就是那些本事而已。” “哈,你和她是好友,她教过你没?”灼王妃笑着问。 “饿了,吃饭去吧。”许雪樱唇角轻弯,笑得牵强虚假。 见她神色不对,灼王妃不好再多说,招呼婢女们在园子里开饭。 蜂飞蝶舞,阳光明媚,许雪樱独自散发着阵阵寒意,让人不敢靠近。   ☆、288.结局七,你是个男人,我也收了【288】 云罗兵马行进速度让焱殇等人有些震惊,一年多前那场战争,云罗只是试探性地参与,而这次出兵,云罗军行动迅速、阵法诡异,战术变化多端,大元军不习惯,连吃四场败仗。 战报送入京中的同时,高陵熠的信使也到了,送来的是阵前斩杀的几员大将的首级。 “太猖狂了,臣马上就带兵出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南月义愤填膺地说。 “这里还有一封信。”信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大声说:“请王后亲自来接。” “放肆。”冷啸上前去,想夺过信,被信使躲过。只见这人大摇大摆地撕开了信封,大声念道:“阿九,一别数月,甚是想念,难道阿九你忘了当时你我坐着小船看星星的时候了吗?旧爱新欢不可能同时拥有,阿九你不要太贪心了。小珍珠如今与我在一起,很是快活,一月之后我来接你团聚,乖一点,不要吃太胖,免得我抱不动你。” 满朝文臣顿时一片哗然。 这是对焱殇的侮辱啊!硬生生往他头上压了顶绿 帽子。 在众人复杂的眼神里,焱殇缓缓站起,踏上白台队,慢步走近信使。明晃晃的阳光从大殿的门外扑进来,他双眸炯炯,神态镇定自若。 信使的猖狂气势在他的逼视下,很快就碎成了泡沫,连退几步之后,垂着双臂跪了下去。 “你们主子就这么点伎俩了?” 焱殇一直盯着信使,直到他浑身发抖了,才嘲讽道:“你直称大元王后的名字,本来可以割掉你的舌头。但阿九从来不计较这些,也不喜欢朕以强欺弱、为难你们这些跑腿的人。所以,今日朕就饶了你这条舌头。” “你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朕会在战场上会他。这些幼稚的小把戏就不必总拿出来耍弄了,阿九不喜欢这种肤浅可笑的手段。他若真的倾慕阿九,那就拿出男人的姿态来。若实在不懂男女真情之事,朕倒是愿意指教指教他,免得白活一生,不知何为真情滋味,白白蹉跎了岁月。跖” 大殿里一阵笑声,信使的脸上挂不住,磕了个头,膝行着往大殿门口退。侍卫们拔刀拦住,欲将他拖起来。 “不必为难他,让他回去。”焱殇笑笑,朗声道:“朕早想与高陵熠正面交手,他既然先下了战书,朕就与他争一回天下。告诉他,江山美人,他一样都得不到。若他怕了、悔了,就回岛上去,自己一个人好好怀念怀念那段时光,因为他这一辈子他都别想再有了。” 信使推开了侍卫的刀,想反驳什么,却又不敢出声。 大殿里议论纷纷,有叫好的,也有气愤不已的。正喧嚣时,只见龙椅后的屏风上有窈窕身影晃动了一下,眼尖的人一声低呼,抬手便指。 青鸢慢慢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锦衣绫罗,步摇轻晃,满眼明媚。 “王后?” “王后怎么在这里?” “这……” 老学究们接受不了,纷纷出声质问。 “忍不住任性了。”青鸢笑吟吟地走向焱殇,把手递给他。 焱殇握住她的小手,在她掌心轻碾了一下,低低地笑道:“知道任性,还跑出来干什么?” “有人写情书给本宫,本宫当然想来亲耳听听。”青鸢笑着转头看向信使,脆声说:“高陵熠一大把年纪了,这么多年为所欲为,只怕学不会怎么做人。让他把小珍珠还给本宫,放倾华离开。不然沙场相见,被我们打得狼狈,他没脸见我们夫妻。” “属下会把话带到。”信使向她抱抱拳,态度远比对焱殇要恭敬多了。 看着侍卫推着他离开,南月愤然说道:“王后,这小子实在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侥幸打了几场胜仗就了不起了。” “别小看他。”青鸢转过头来,严肃地说:“这人高深莫测,喜怒无常。他还学会驭鸟术,虽说不如本宫与大皇子,但也足能驭鸟成阵。加上那人确实聪明,我们费了这么长时间才练成的驭鸟阵,他已经摆出来了。假以时日,说不定会超过本宫和大皇子。他性子又歹毒,杀人不眨眼,别人的生死在他眼里简直比杂草还不如,你们万万不可小觑他。” “知道了。”南月正颜道。 “他当时没防范本宫,以为本宫逃不掉,所以那些阵法书本宫看了一些,你们把阵图画出来,本宫看瞧瞧。” “臣马上就去办。”南月连连点头。 焱殇挥退文武众臣,牵着青鸢的手慢慢走回龙椅前。 “坐在这里,还真是有满足感,难怪这么多人想要这把椅子。”青鸢往下面看,空旷的大殿上,金漆龙柱威严耸 立,侍卫肃立大殿外的大道两侧。 “再有满足感,也比不上有你在身边。”焱殇拉她坐下,笑着说。 “唷,越来越会说话了。”青鸢往他肩上轻轻一靠,小声说道:“对付他,你要加倍小心。那个人呐,真的很可怕。” “晚上你陪我好好练练,怎么破他的血咒。”焱 殇长眉轻扬,满脸笑意。 “哎,你换个人换个地方陪你练吧,我都陪你练了十多日了,但哪一回不是练到半途你就跑了?” 青鸢哭笑不得,每回说练功,可练到一半,他不是去当马给小十骑,就是去给小十说故事去了,顶小十满宫里乱飞,哪有心思练什么武功。 “接受批评。” 焱殇揽着她往后靠,坐在这里看大殿外,视线一直能延伸到远处的白玉图腾高柱。这是天烬国留下的,大家本来想拆去这几只鹰图腾,被他制止了。 国家兴衰更替,后来者当牢记教训,不忘谨慎。 “大道理这么多,我问你,你要御驾亲征吗?我去不去?”青鸢小声问。 “我去,你不去。”焱殇笑笑,淡定地说:“他与我,迟早要交锋。” “但是……”青鸢拧眉,轻声说:“大元现在并不稳定,天羽林军的残部一直蠢蠢欲动,若你出京了,我怕他们会趁机捣乱。” “没事,他们闹不出大动静。”焱殇平静地说。 “你什么都说没事,好像什么都是小事……”青鸢咬唇,轻轻地说:“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害怕……怕……像上回一样。” “傻姑娘,不会有人是常胜将军,马前失蹄未必就是一件坏事,他教会了我焱殇太多东西,你放心,今日焱殇不再是那么狂傲的人了。”焱殇拍拍她的小手,笑道。 “哎哟,真令人刮目相看,若是以前,你肯定会说……那人可不是我的对手,我能一根手指碾死他。”青鸢掩唇轻笑,滚进了他的怀里。 “哎,就知道你会嘲笑我。”焱殇噙着一抹笑,手指绕着她的发丝,放到唇边亲吻,“哎,雪樱到现在还没能拿下你四哥的心,真是愁人。你生来就是来打磨我们兄弟的吗?” “对了,雪樱现在应该到了吧?”青鸢躺在他的腿上,摸着他的下巴,笑着说:“也不知道卫长风有没有吓到,那日我见雪樱抱着他的时候,他没有要推开她的意思呢。再加把劲,一定成了。” “但你不觉得雪樱和那四姑娘同时出现在客栈,很奇怪吗?”焱殇沉吟了半晌,低声说道。 青鸢抿抿唇,若有所思地点头,“听侍卫们说,雪樱是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的,在客栈里逗留了两日,拿不定主意是去是留。她并不知四姑娘的事,若不是四姑娘故意去找她,那就是巧合。我想不出什么理由,让四姑娘去找她啊。” “死的那个,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四姑娘。我总感觉不太对劲。若不是她,又是谁呢?”焱殇眉头紧锁,低声说道。 “天啦,别是雪樱吧。难道她杀了雪樱,冒充雪樱逃去了泗水城?焱灼在泗水一带布下机关重重,正好可以拦住天羽林军残部。若破了这些机关,天羽林军就能配合云罗大军了。你到时候分身乏术,不管哪一边被击破了,都会让你焦头烂额。”青鸢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脸色变得煞白。 “我要给四哥传信,让他留意许雪樱。”她跳起来,飞奔到殿外,唤来一只青尾雀,让它速度赶往泗水城。 “但愿来得及啊。”看着青尾雀飞远,她双手合十,不停祈祷。 焱殇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缓声说:“我知道四姑娘在南月府偷到了什么了。” “偷到了什么?”青鸢扭头看他,突然间也明白过来,“天啦,是边防图?难怪高陵熠说打就打,还能速战速决,连战连胜!他拿到了我们的边防图啊!这个四姑娘,简直太狡猾了,用一些蛇,把南月府搅成一团浑水,她浑水摸鱼,偷了东西就跑了,而我们还在查为什么要放蛇咬人……” “一个女人,居然把我们耍得团团转。”焱殇气恼地一挥拳头,大步往外走去,“你先回去,我要去看看边防图。” “喂……”青鸢追出去,拉着他的袖子,小声说:“何不将计就计呢?” 焱殇长眉轻扬,随即指着她说:“阿九,你幸而是女子啊。” “不然呢?”青鸢眼睛闪亮,轻声反问。 “不然……你就算是个男人,我也收了!”焱殇大笑,抱着她就亲,“上天把你赐给我,真是我十世修来的福气。” —————————————分界线—————————————— 泗水城,秋雨带了丝丝寒意,钻进人的领子里。 河堤边依然是一片繁荣景象,泗水城的码头承载了南北两边的航运重任,河边建了上百个大仓库,南来北往的船只在这里交换货物,再各自运去目的地。 许雪樱撑着一把碧色油纸伞,慢步走向了卫长风。 “大皇子。”她温柔地唤了一声。 “郡主。”卫长风飞快扭头,有些不自然地退了两步。 “不必害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许雪樱笑笑,和他并肩站着,把伞举过他的头顶,看着河里的船只说:“下了点雨,这里的气味真好闻啊。 ” 风里带了点花香,草香,还有河水的腥味,新鲜极了。 卫长风放松了一点,接过了她手里的伞,往她的那边倾了一点,温和地说:“走吧,我陪你走走。” “真是难得。”许雪樱扭头看他,有些惊愕地说。 “有些事,我确实需要给你交待。”卫长风眉头轻拧,迎着她闪亮的眸光,继续说:“郡主是个善良的好女子,我当时一走了之,确实对郡主不公平。这一年多来,承蒙郡主照顾,十分感谢。但我的心意,郡主应该知道,郡主不远千里而来,让我感激,但也仅此而已。” 许雪樱脸色渐变,闷闷地走了会儿,冷冷地说:“你们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吗?” 她没头没脑的话惹得卫长风有些不好回答,静了片刻,许雪樱先笑了。 “罢了,我也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谁让她是如此与众不同呢。你喜欢她在先,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没有自知之明。” “郡主不必这样……”卫长风又尴尬了。 “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许雪樱笑笑,转头看向他,轻声说:“我来这一趟,也是受她鼓励,说喜欢的就要去争取,既然争不到,我也不勉强。毕竟你的心不在我身上,我也勉强不来。不过,你既然喜欢她,为何又放弃了呢?” 卫长风转头看向湍急地河水,缓声说:“我从未放弃守护她。” 许雪樱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了,从他手里夺过伞,大步往前走去。 “郡主小心,草坡很滑。”卫长风赶紧追上前去,大声说。 但话音未落,许雪樱已经一声尖叫,直接从草坡上滚落下去了。 “小心。”卫长风赶紧追着她跳下去,一路翻滚,抓住了快滑进河里的许雪樱。 她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地往卫长风的怀里缩去,连声说:“吓死我了。” “没事了。”卫长风扶着她站起来,抖了抖她沾满泥污的裙子,小声说:“走吧,我送你回去,衣裳都弄脏了。” “谢谢。”许雪樱拉着他的袖子,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 卫长风扭头看了一眼,一声轻叹,弯腰把她抱起来,大步往前走去。 许雪樱身子腾空,楞了一下,飞快地抬眸看向卫长风。 “郡主脚扭伤了,我先给你上点药。”卫长风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 许雪樱嘴角抽抽,小声问:“你心疼了吗?” 卫长风眉头轻拧了一下,一言不发地跳上了长堤。 “你也动心了吗?”许雪樱又问。 “郡主!”卫长风加重了语气,一声低唤。 许雪樱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轻声说:“你刚刚的神态很紧张啊。” “郡主就在这里歇一会儿,有人会来给你上药……我不太方便……”卫长风把她放到树下的摇椅上,匆匆说完,转身就走。 这摇椅是他每天休息,看日出星辰的地方。 椅边有一小桌,茶炉上煮着茶,茶香味浓,一柄折扇放在一边,她缓缓打开,上面绘着青山绿水,莺飞草长。 “卫长风的码头,生意还真是好啊。”她往后一靠,轻轻地摇动起了摇椅,自言自语道:“若能献给他,他一定高兴呢。我什么都肯为你做啊,若我能帮你得到这江山,你会不会就不生我的气了,对我刮目相看?哪怕刀山火海,我都要为你跳下去。” 雨渐大了,打在她头顶的翠色棚布上,滴滴答答地砸得她紧张。 她合上折扇,看着渐近的侍卫们,眼眶渐渐湿润。突然,她跳起身,跛着脚,冒着雨,往河堤下跑去。 ——————————————分界线—————————————— “郡主,你怎么受伤了呢?”小彩跪坐在地上,拿着跌打药往她肿胀的脚踝上揉。 “不小心摔下去了。”她淡淡地说。 “哎,郡主要小心呢。”小彩把药放下,用帕子给她包住伤处,轻声说:“我去给郡主把晚膳端进来。” “不必了,我不想吃饭,你去街上买点糕点来给我吃。”她挥挥手,有些不耐烦地说。 小彩点点头,拿了银袋儿,飞快地跑进了雨里。 许雪樱走到门边,盯着密密的雨水看了半晌,大步走向了小景的房间。 小景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脸烧得通红。 她盯着小景看了半天,手指顺着她的眉毛往下,最后停到她的下巴上,轻轻掐住,摇了摇。 “你不过就是个古板的女人而已,居然能打动卫长风。哎,真是可惜,我是很想和你做朋友的,我也只有过你一个朋友,真不想和你弄成这样。不如,你把粹银号的接头口信告诉我,我替你完成心愿,让你和卫长风在一起好吗?” 小景的眼角缓缓滑下一行晶莹的泪珠。 “ 别哭了,多可怜啊。我不会杀你的,我还念着我们的情份呢。你再睡几日,我走的时候会让你变回原来的样子。”许雪樱坐下来,掐开她的嘴,把药往她嘴里放,“现在告诉我,泗水城里粹银号的接头口信,快一点说,我也能快一点让你和卫长风做成夫妻。若你真的不配合我,我虽不忍心伤害你,但你的心上人对我可没什么防备呢……” 小景被喂了药,脸更红了,烫得像烙 铁,眼皮子不停地颤动着。 “告诉我,什么暗号?” “雨落天街……”小景的眼皮颤了颤,轻轻吐出四字。 “雨落天街,太好了。”许雪樱眼睛一亮,松开了小景的下巴,起身就走。但她才转身,就一眼看到了站在窗口的卫长风。 他正在收伞,目光穿过半敞的窗子看向她。她一慌,扭伤的脚又狠狠崴了一下,痛呼一声,碰到了桌子坚硬的角,跌坐在了椅子上。 “郡主小心。”卫长风赶紧放下伞,大步进来。 小景的眼皮急急颤了几下,手指轻轻抓动。 “我没事,我们回房去吧。”许雪樱扶住他的手臂,急急地说。 “我看看。”卫长风蹲下去,拉开了她脚踝上的手帕,眉头紧锁,“不要包着了,肿太高了,血气不通,很难消肿,应当用冰来敷一下。” “让小彩去找冰块吧。”许雪樱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双手抱着他的手臂,一腿用力站了起来。 “这就是你那个着了风寒的小景丫头?来了三日了,怎么还烧这么厉害?”卫长风一眼瞥到了榻上的小景,眉头紧皱,“大夫没来给她瞧过吗?” “哦,瞧过了,药也喂了,可能是底子太弱吧。” “我记得这丫头挺壮实的。”卫长风扶她站稳,独自走到榻边,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缓声说:“确实烫得厉害,这样烧下去可不行。让泠涧来看看吧。” “知道了,晚点就请他。你扶我过去吧,我脚疼得厉害。”许雪樱催促道。 卫长风看着小景眼角不停落下的眼泪,眉头皱了皱,点头说:“好,我先送你过去。” 他转身要走,才一步,就感觉到了一股轻轻的拉扯之力,扭头看,小景的手指握着他的袍摆不肯放。 “小景,放肆,快松手。大皇子会给你请泠涧公子来,你马上就会好了。”许雪樱跛着脚过来,捉住小景的手腕往后拽。 小景的手指从他的袍子上滑开,眼泪流得更凶了。 “没事的,风寒而已。”卫长风温和地安慰了几句,扶着许雪樱往外走。 “对了,你怎么这时候跑来了。”许雪樱小声问。 “给你送药。”卫长风犹豫了一下,声音低得快被雨声给淹没了。 “呵……”许雪樱突然笑了,轻快地说:“你是心疼我受伤了吗?” “咳……”卫长风掩饰地干咳了几声,尴尬地说:“郡主对我有恩,我来看看郡主,理所当然。” “别掩饰了。”许雪樱笑着搂紧他的手臂,大声说:“阿九说得真对,我只要再努力一点,你就会接受我了,对不对?” 卫长风抽回手臂,满脸不知所措。 许雪樱盯着他看了半晌,一字一顿地说:“你还真可爱啊。” “啊?”卫长风不解地看着她。 “你回吧。”许雪樱接过他手里拎着的药包,笑吟吟地说:“明天见,明天我还想去粹银号看看呢,你陪我去吧,你看,我的脚都不能走动。” 卫长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回去歇着吧。”许雪樱向他挥挥手,没有让他进屋坐坐的意思。 卫长风笑笑,撑起伞,走入风雨里。 许雪樱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失,扭头看向屋子里的小景,明天泠涧要来……她拦是拦不住的,得想个法子才行。这种药吃下去,让人一直发烫,沉睡,就像着了风寒,一般大夫是分辩不出来的,但泠涧不同,泠涧一出手,马上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想了片刻,大步走回屋里,把对着前院的窗子关紧,再把后面的窗子全部推开,任风雨撞进屋子里,床幔被她完全掀起,被子被她推到一边,小景只穿着单薄的衣服躺在风中,不一会儿就开始发抖。 “雪樱哪,对不住了,为了活命,委屈你一回。我早点办完了事,早点离开,我们也都解脱了。不要怪我,我们各为其主。” 她拉了拉小景的手,喃喃说完,开门出去。 风越吹越大,挟裹着雨丝往屋里飘。小景的脸色开始渐渐发青,嘴唇也成了乌色。 ——————————————分界线———————————————— 青莽山脚下,雨水涨满小溪,山林里的瀑布砸得轰隆隆地响。湿气太大,以至于大白天的都看不清几步之外的景致。 一排吊脚楼矗立在风雨里, 细竹美人帘遮住了屋子的灯光。 君耀然拔了拔油灯灯蕊,火苗儿窜了几下,火光骤大。 他举着油灯走近小榻,掀开了床幔,往里面看了一眼,微笑着说:“汉仪,我回来了,饿了吗?我做了人参粥,现在喂给你吃。” 汉仪的眼睛轻轻眨了眨,示意听到了他的话。 “看来朱雪樽真是有奇效,你能和我说话了。呵呵……等赤雪樽找到之后,你就能痊愈了,到时候还能延年益寿,你我稳坐天下,让那群恶人死无葬身之地。”他说着,神情变得有些恶狠狠的,双眸中透着暴戾的光。 “主子,云罗连胜四仗了。四姑娘还没找到,不知道去了哪里。”侍卫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她能去哪里,还不是回去找高陵熠了。让她去吧,她以为她那点手段焱殇会不知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着她和高陵熠一起变成灰。”君耀然嘲笑道。 “主子,那我们要动手吗?”侍卫又问。 “不急,让他们先打。你们集中全力找赤雪樽,那东西应该就在天烬皇陵之中。翻遍每个角落,也要把它找出来。”君耀然咬牙切齿地说。 “但那山上面现在改成了国学院,人多嘴杂,我们进皇陵又得面对重重机关,很容易闹出动静。他们若知道消息了,一定会来阻拦的。”侍卫无奈地说。 “皇陵……”君耀然拧眉,走到窗边,掀开了一点窗帘,低声说:“当时焱殇怎么闯进去的,你们就不行吗?” 侍卫们面面相觑,有人大胆地说:“属下等,不敢与焱殇相比啊。” 君耀然砸下竹帘,扭头看向汉仪,烛火一直在轻摇,映在她苍白的小脸上,给她增添了一抹生气。 他沉默了片刻,冷冷地说:“我亲自去。” “主子……”外面的人大惊失色,皇陵里机关重重,如果不是按照机关图打开机关,就凭他们这些人的武功,只怕有去无回。 “总有办法。”君耀然神情阴冷,咬牙说:“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拿到赤雪樽。” “那能不能找到机关图?”侍卫小心翼翼地问。 君耀然握了握拳头,机关图在君博奕手中,他防备身边所有的人,他藏的东西,都在极隐秘的地方,压根找不着。 “汉仪,我喂你吃粥,等我出去之后,你乖乖地睡着。他们会照顾好你的,等我回来。”君耀然走回榻边,温柔地把汉仪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一勺一勺地把粥喂到她的唇边。 她像木偶一样张嘴,闭嘴,完全听从他的摆布。 君耀然抱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突然低低地说:“今日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啊,我承诺过你的事,现在还没有做到,汉仪,等我带着赤雪樽回来。” 汉仪的手指动了动,勾住了他的衣角,眼角又溢出了眼泪。 “汉仪,这回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君耀然拿起放在枕边的朱雪樽,举到眼前端详,眼中渐渐有了狂热之色,“双雪樽的魔力,能让我实现一切雄心壮志。光一只朱雪樽,就能让我功力大涨。” 他把汉仪放回枕上,走到桌边,拎起茶壶,往朱雪樽里倒进了茶水,再往里面丢了枚碧色药丸,茶水顿时变成了奶 白色,丝丝冷意往外直冒。 他一仰脖子,把药一饮而尽,深深地吸了口气,甩了甩手臂,扭头看着汉仪笑。 “汉仪啊,你看看我,是不是比以前强壮多了。” 汉仪的眉毛颤了颤,脸色更加苍白。 “别担心,我很快就能拿着赤雪樽回来了。”君耀然笑着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长眉一挑,笑道:“你的气色也好看多了,不要几个月了,我们就能回天烬去。” “主子,肖大人他们到了。”侍卫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知道了。”君耀然勾了勾汉仪的鼻子,笑道:“我走了,汉仪,好好睡。” 推开门,外面瀑布正往下砸得欢,哗啦啦的水声盖过了一切声响。他反手关上门,看向竹楼下穿着蓑衣的一群男子,轻轻点头,“到右边小楼去等我。” “是。”众人抱拳,快步走进了右侧的小楼。 君耀然扭头看了一眼细竹帘子,唇角扬起一丝笑,揭下了挂在墙上的斗笠戴好,披上蓑衣,飞身一跃,直接从竹楼上跳下去,脚尖点在水潭上方的浮萍中,身轻如燕,扑向小潭对面的吊脚楼。 这样的功力,他以前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记得那日第一次使用朱雪樽,为了替汉仪试药,他发现了这个秘密,他把毒药放进朱雪樽中,就成了能助涨内力的神奇药水。而且毒越厉害,功力增长得越厉害。这东西有魔力,碰了就戒不掉,他每天都找来毒药,一点点地往里面加,眼看着功夫越来越厉害,他就越来越兴奋,就越来越想得到赤雪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双樽合一之后的神奇效果。 一定是天下无敌! “王爷的功力进步神速啊! ”几位将军亲眼看他踏水而来,稳稳地落在他们前面,震惊地说。 “呵。”君耀然转头看了一眼,意气风发地说:“不好吗?本王觉得还能更上层楼。” “恭喜王爷。”几位将军大喜,互相看了看,抱拳道贺。 “以后我们会夺回天烬的,大家稍安勿燥,云罗出兵,就让他们打,我们不要管。”君耀然一挥手,把斗笠丢上小楼,不偏不倚地挂到了柱上的铁钉上。 “哈,王爷,这是怎么做到的?”将军们见他又露了一手,兴奋地围了过来。 “就这样。”君耀然解下蓑衣,飞身跃上了小楼。 众人赶紧沿台阶跑上,追问他功夫大涨的原因。 “我要出去一趟,你们守好这里,不许任何人擅自出兵。”他避而不谈,仔细交待这几日的事情。 众将军们又疑惑又欣喜,君耀然的手段越来越像君鸿镇的作风,隐晦,不肯正面回答,充满神秘,让人不好揣测。 “高陵熠和焱殇,也不知谁会赢呢。”有人突然问。 “当然是我们王爷会赢。”马上就有人回答。 君耀然不置可否地笑笑,盯着地形图,淡然说道:“不管他们谁赢,我都会杀了赢的那个,一雪耻辱。” 重建天烬倒不是他有多少雄心壮志,而是恨透了焱殇与高陵熠,一直想把他们二人粉身碎骨,才够痛快。 “回来……”汉仪喃喃地说了句,手指在锦被上抓个不停。 小室被厚厚的帘子遮得密不透风,只有瀑布水响不绝于耳,淹没了她虚弱的声音。 ————————————分界线———————————————— 泠涧拎着药箱,从马上跳下来,满脸笑容看着站在门口的卫长风。 “大皇子,昨日还冷眉冷眼,一副薄情寡 义的样子,怎么今天就突然柔肠百转,迫不及待来献殷勤了?” “进去看看吧,我就不进去了。”卫长风不理会他的嘲讽,若和泠涧计较,每天不知道要被气得吐几升血。 “那可不行,我未娶,她未嫁,让我看她的脚,孤男寡 女如何使得?走,跟我进去。”泠涧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生拉硬拽,把他往里面拖。 “喂……”卫长风用力一甩,整片袖子被撕掉了…… “哎呀,这可真成了断袖了。”泠涧放声大笑,把手里的布片甩了甩,丢向他的怀中。 “你这人……”卫长风哭笑不得。 “得了,进去吧,让他们给你送衣裳过来。”泠涧又来抓他另一只袖子。 卫长风赶紧躲开,苦笑着说:“你就这么听阿九的安排,非要把我凑过去?” “明白就好,你赶紧从了郡主,我和焱灼也就少了一桩事。”泠涧笑着,一拳打向他的肩膀。 “大皇子殿下,泠涧公子。”小彩红着眼睛出来,向二人福身了。 “小丫头怎么哭了?”泠涧扭头看她,好奇地问:“你们主子骂你了?” “是小景啊,病得厉害。”小彩抹了一把眼睛,嘴巴一扁,又哭了起来。 “别哭了,让泠涧公子进去看看她。”许雪樱从房间里走出来,满脸焦急地说。   ☆、289.结局八,他不长眼,放在嘴边还不吃【289】 “这么厉害?郡主的脚呢?”泠涧往房间里张望了一眼,关切地问许雪樱。 “我没事,没那么娇气,扭伤而已。小景病了这么些日子,也不见好转,泠涧你快去看看她吧。”许雪樱让开了路,催促泠涧进去。 “对呀对呀,泠涧公子快请进来。”小彩急得推着泠涧往房间里走。 许雪樱跛着脚,走到卫长风面前,看着他被撕坏的袖子,小声说:“你的袖子怎么了?” “哦,泠涧拽坏了。”卫长风有些窘迫,把手臂背到了身后。 “赶紧让人去取一件吧,你陪我去一趟粹银号,我办点事。”许雪樱恬然笑笑,往走廊另一头走去跖。 卫长风在廊下站了会儿,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有点古怪,又有点不安。许雪樱的眼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有些冷漠,不再有热恋中人的那种热切光芒。 不过也好,反正他也不想拖着许雪樱,浪费她的时间。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他又想到了前年此时,泗水城外,河水漫延,他站在人群里,看着青鸢和雪樱在河堤上做义卖,这些古怪的念头只有青鸢想得出,许雪樱这古怪性子,也只服青鸢,跟着她东跑西颠的,每天都要闹一肚子的气,但每天都跟着青鸢出去。 这两个女子啊,真是有趣。 他唇角勾了一抹笑,半晌回过神来,顿时一震,他的回忆里什么时候多了个身影?许雪樱何时钻进脑海里去了? 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让别人和青鸢一起住在心里? 他用力甩了甩脑袋,拍了拍额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殿下,请更衣。” 披着蓑衣的侍卫冲过大雨,把护在怀里的锦衣拿出来,递到他的手中。 他看着衣裳,又有些恍惚。 这件锦袍,还是许雪樱亲手给他缝制的。密密的针脚,精致的绣纹,都是她坐在榻边守着他的时候,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他一向不太管自己这些事,在宫里的时候,许雪樱亲手伺侯他衣食住行,温柔体贴,无微不至,他这一辈子还没有受过别人这样的好。 未解毒的那些日子,一百多个日夜,她每晚那样坐着,看他先入睡。他开始不习惯,但后来也渐渐地在她轻柔的呼吸里学会舒服地睡着了。 她亲手给他做的汤,亲手熬制的药,都是一勺一勺地喂到他的嘴边。她给他擦洗身子,他从开始无知无觉,到后来的满面通红,再到后来的渐渐平静……一切变得很自然……仿佛他真是焱殇,她真是焱殇的王妃。 到底是什么时候,习惯了穿着许雪樱做的鞋袜,在宫里走来走去的呢? 到底是什么时候,习惯了她清晨出现在榻边,挽起了帐幔,温柔地冲他微笑呢?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在半夜醒来的时候,会看着趴在榻边的她,心潮难平的呢? 他一直在骗自己,他只是在代替焱殇,她只是因为喜欢焱殇而对他好而已。直到她用力抱住他的那一刻,直到她主动亲吻到他嘴唇的那一刻,那种欺骗已经轰然倒塌了。 他看到了阿九,愧疚于对爱情的背叛,怎么轻易就动摇了?他狼狈地从那里逃走,逃到了泗水城,不见许雪樱,也不见阿九,他想他会从此平静了吧? 但许雪樱居然找过来了,他要怎么办? “主子?”侍卫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醒过神,缓缓伸手接过了衣袍,走到旁边的房间去换。路过窗口的时候,往里面看,泠涧正俯身给小景推拿穴道。 小彩捂着嘴站在一边哭。 这两个丫头跟在许雪樱身边,跟着她一起照顾他,也算熟悉了。小景比小彩沉稳,是许雪樱身边最贴心的人。 他想了想,走进房间,低声问:“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好。”泠涧拧眉,担忧地说:“怎么病成这样,难道之前都没有好好吃药吗?” “吃了呀,每天郡主都亲自喂她吃药呢。”小彩抽泣着点头,难过地说:“可是她就是一直不退热,到底是什么病,怎么这么凶险?” “有些奇怪。”泠涧疑惑地扭头看向小彩,“你们来的路上,出过什么事吗?” “没有啊。”小彩连连摇头,小声说:“我们一直有侍卫护送,很顺畅。就是小景一上马车就开始发热了,途中看了两回大夫,都没起什么作用。在船上就更厉害了,或者是因为每天赶路累的?” “这就古怪了,风寒像是才得的,之前发热应当不是风寒,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泠涧接过婢女递上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狐疑地问。 “没有呀,我们与郡主吃住都是一样的,从来没什么差别。”小彩又急切地摇头,扑通跪下去,拉着泠涧的手,哭着央求,“公子请救救小景吧,我们一起出来,得一起回去啊。” “起来说话。”泠涧赶紧扶起她,柔声说:“有我在,放心吧。” “小景,你听到了吗,泠涧公子会治好你的,你坚持住啊。”小彩拉住小景的手,抽泣着说:“我们还要一起去看放花灯呢。” “泠涧,她是中毒?”一直不出声的卫长风突然问道。 “就因为不是毒,这才让我疑惑。”泠涧苦笑,摇了摇头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世间高人辈出,隔一段时候就要让我见识见识新鲜东西。天知道,我压根就不想看到有这些害人东西横空出世。” “需要我做什么?”卫长风上前一步,低声问。 “过来帮我给她翻个身。”泠涧挽起袖子,小声说。 “她没这么重吧,你翻不过来吗?”卫长风嘴角抽抽,反问道。 “拜托,我可是名扬天下的名医,哪有名医自己做这些杂事的。”泠涧瞟他一眼,抬了抬下巴。 卫长风只好走过来,双手伸进小景的脖子和腰下,轻轻抱起,再轻轻放下,让她趴在榻上。 小景的手指又动了,紧抓着卫长风的衣角不放。 “大皇子,我们去粹银号吧。”许雪樱披着一件雪色披风,慢步走进来,见到这一幕,秀眉轻轻一拧,捏住了小景的手腕,柔声说:“小景,别拉着大皇子,让泠涧公子好好给你治病。我们去去就回,你放心,泠涧公子一定会治好的。” 她的手指被许雪樱一根根的扳开,又一根根死扣回去,泛白的骨节说明她正用尽全身的力气。 “还不错啊,还能用力。”泠涧开了句玩笑,飞快地点了小景的腕上的穴道,让她手一麻,不得不松开了手指,让卫长风得以脱身。 “咦,大皇子还没换衣服呢?”许雪樱见卫长风手臂里还搭着一件衣裳,于是抬手给他抚了抚垂在肩头的银发,温柔地说:“快换吧,我们早去早回,我还要回来陪小景。” 她的语气很柔和,但是眼神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漠然。 卫长风心里头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出现了,拿着衣服到了隔壁房间,匆匆换好。出来看时,许雪樱已经撑着伞站在雨中等着了,雨滴被水吹得打到她的罗裙上,她一动不动,只管仰头看着雨帘发呆。 “裙子。”卫长风撑着伞走近,弯腰拎了拎她被路边花草勾住的裙摆。 “谢谢。”许雪樱淡淡地道谢,抬步往前。 马车在府外等侯多时,许雪樱收伞上了马车,扭头看他,平静地说:“想必大皇子不想与我同车吧?” 卫长风有些尴尬,于是点点头。 “走吧,我们粹银号见。”许雪樱笑笑,猫腰钻进了马车。 卫长风甩了甩脑袋,把古怪的念头赶走,自嘲地笑了笑。别人热情的时候,他像冰块一样冻别人。现在雪樱灰心了,他又生起了古怪的心思。 何苦? 骑上马,裹紧蓑衣,慢吞吞地跟在马车后面。 粹银号的生意一直很稳定,与珠璃国的来往越来越多。小汗王如今彻底不管国事了,顶着闲散王爷的名头,满天下地跑。和卫长风在码头的生意上也有了合作,此番前来,是来商讨是否能一同把海运生意也做起来,毕竟卫长风对曼海国的情况比他要了解。通过曼海海岸,能把货物卖到全天下去。 突然间,前面的马车停住,传来几声尖叫。 “哎呀。” 卫长风眸光一沉,飞身跃起,直接跃过了马车,落到了前面。 是一个小摊贩挑着担子从路边过来,和马车撞上了,货物洒了一地。 “怎么回事?”侍卫跳下马车,冲着前面大喊。 “对不住,官爷,马上就走。”小贩手忙脚乱地捡东西,大声道歉。 “别催他,让他慢慢捡。”许雪樱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卫长风又楞住了,飞快扭头看向马车里。 许雪樱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最讨厌别人做事不仔细不小心,遇上这种情况,她一定出来教训别人,走路应当如何当心,如何瞪大眼睛…… 虽说不是坏心,但听的人多少心里会不舒坦。卫长风一开始也不喜欢她这种性子,但相处久了,就明白这是她性格使然,做事中规中矩,不能容忍别人使小聪明,不认真对待应该做好的事情。 灰心到什么程度,连教训人的爱好也没了? 一直等小摊贩收好了东西,马车才继续往前。许雪樱往卫长风站的方向张望了一眼,随即关上了小窗。 卫长风心满心疑惑,不解地跟在马车后面,到了粹银号。 “大皇子,郡主来了。”大掌柜的一见是她过来,赶紧带着人出来迎接。 “不必多礼,我来看看。”许雪樱走在前面,淡淡地笑道。 大掌柜弓着腰在前面引路,招呼仆人去煮茶。 “我去把帐本拿来。”大掌柜服侍二人进了里间,殷勤地说。 “去吧。”许雪樱点头。 大掌柜犹豫了一下,抱拳 笑道:“规矩还是要讲,此次的口信是……” 许雪樱笑笑,朱唇轻启,“雨落长街。” 大掌柜眼中微微滑过一丝光亮,随即笑道:“好嘞,我马上就去拿,郡主稍坐片刻。” 许雪樱点头,在屋子里随意走了一圈,看着墙上的画微笑着说:“大皇子,码头的生意很好吧。” “还不错。”卫长风点头。 “准备和小汗王合作了?”许雪樱扭头看他,轻声问。 “有这打算。”卫长风放下茶碗,迎上她的视线。 许雪樱点点头,笑道:“小汗王快到了吧。” “一定又要送郡主很多礼了。”卫长风开了句玩笑。 许雪樱捋着肩边垂下的发丝,笑着说:“大皇子吃醋?” 卫长风唇角的笑意僵住,飞快地别开了脸。 “呵……”许雪樱收回视线,走到他身边坐下。 不一会儿,大掌柜抱着一撂帐本和一只小匣子过来了,笑呵呵地说:“都在这里了,依着规矩,大皇子也不能坐在这里,还请移步,去隔壁喝一碗茶吧。” “走吧。”卫长风爽快地起身,跟着大掌柜去隔壁坐。 许雪樱眉头轻皱,小声说:“什么时候有这规矩了,上一回不是和王后她们都进来过吗?” “啊?”大掌柜怔了一下,疑惑地问:“难道郡主忘了?这是郡主自己定的规矩,无关人等不得看到帐本。” 许雪樱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的光,摆了摆手说:“大皇子也不是外人,算了,你就陪大皇子在隔壁坐坐吧。” “是。”大掌柜抱拳,引着卫长风往旁边走。 许雪樱拿起一本帐目,盯着外面看。直到大掌柜关上了门,她才匆匆坐下,拿起放在小匣子上的钥匙,打开了匣子。往外看了一眼之后,她飞快地取出印章,利落地用印泥印下印章模子,再用帕子把印章仔细擦净,放回匣子里。 这是粹银号掌柜的印,有了这只印,就能随时随地从粹银号取出大笔银子。 她刚刚忙完,外面就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她赶紧随手翻开了一本帐本,装成仔细看的模样。 “郡主,码头有事,我要先回去。”卫长风站在窗口,盯着她缓缓说道。 “啊?你不与我一起吗?”她抬起头,假装失落的样子。 “不了,码头急事。” 卫长风匆匆说完,转身就走。 “喂,到底什么急事。” 许雪樱飞快地跳起来,追到了门口。他连蓑衣都没穿,直接冲进了雨水里,才几步,一身就被大雨浇得透湿。 许雪樱隐隐不安,扭头看向揣着手,伸长脖子往雨里张望的大掌柜,奇怪地问:“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哦,好像是说有个码头船撞上了。”掌柜赶紧转过身,恭恭敬敬地答话。 “这样……”许雪樱拧拧眉,返回屋里。 厚厚的一撂帐本勾不起她的兴致,她随意翻了几本,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叫过人就走。 “郡主不在这里用膳?有您最爱吃的绿豆粥。”掌柜跟在她身后,热情地挽留她。 “哦,小景病了,我得回去看着她。”许雪樱接过伞,慢慢撑开,走向马车。 “恭送郡主。”掌柜赶紧大声说。 “回去吧。”许雪樱笑笑,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掌柜的长抒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眉头紧锁。 “掌柜,怎么会是雨落长街呢?”跟在掌柜后的帐房先生狐疑地问。 “你说呢?多嘴。”掌柜抬手就打他的脑门,吓唬道:“把嘴闭紧,干活去。” “哦。”帐房赶紧揉着脑门跑开了。 大掌柜这才揣着手,眉头紧锁,慢步往后院走去。 粹银号每一回取帐本出来的口信都不一样,雨落长街是一年多前,许雪樱离开泗水城时留下的,早就用过了,不可能再用。如此一想,许雪樱可能出事了!但愿大皇子能找到真相,找到真正的雪樱郡主。 ————————————分界线—————————————— 卫长风直接从后窗跳进来,脸色铁青地看着躺在榻上的小景,双拳紧攥。 “咦,你怎么回来了?”泠涧一眼看到他,惊讶地问:“怎么淋得这么湿,被郡主打了?” 卫长风深深吸气,沉声问:“小彩呢?” “烧水去了。”泠涧拔出小景眉心的银针,小声问:“说啊,是不是被郡主打了?” 卫长风走到前门处,关紧门窗,快步回到了榻边,弯下腰,犹豫了一下,握住了小景的手指,轻声问:“如果你是雪樱,就示意我一下。” “啊?”泠涧楞住,飞快地扭头看向卫长风。 小景的手指动 了动,眼角又淌下泪来。 卫长风垂在腿边的拳顿时紧握,咯吱几声攥得骨节锐响。 “怎么回事?”泠涧反应过来,猛地拽住了卫长风。 “这才是许雪樱,那个是假的,控制住了她。你赶紧给她解毒,不要露出破绽。”卫长风拉开他的手,低低地说:“京中应该马上就会有消息传来,我得先弄明白怎么回事。你千万不要离开这里,不能让她脱离你的视线。” “明白了。”泠涧严肃地点头,小声说:“我正纳闷为何风寒如此怪异,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也敢下手治了。” “交给你了。”卫长风拍拍他的肩,依然往后窗处走。 小景的手指又勾住了他的袍摆,他犹豫了一下,握住她的手指,温和地说:“别怕,泠涧在这里。” 小景的手指还是不肯松开,他又犹豫了一下,不知怎么办才好。 “哎呀,先让他去办正事,我在这里呢。他晚一点来看你。”泠涧赶紧拍小景的手指。 小景这才松开了手指,眼角的泪水流得更凶了。 “别哭了。”卫长风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擦,给她擦。”泠涧拖着他的手就往小景的脸上摁。 卫长风大急,赶紧抽回手,逃一般地从后窗跑掉了。 泠涧哈哈地笑,拍着小景的胳膊说:“你病得好,受一次苦,能拐个如意郎君回去,也不错。我要给你继续扎针了,不许再哭了,我可不喜欢女人哭。” 小景的手指动弹着,仿佛想要撑着坐起来打他。 “得,你和王后的那一套都对我没用,我呀,这一生最烦女人。”泠涧嘴角抽抽,拉开她的锦被,吹了声口哨,笑道:“身材不错的嘛,卫长风还真是不长眼,放在嘴边还不吃。” 小景的手指又动了动,在被子上抓动。   ☆、290.结局九,谁在不负初心【290】 结局九,谁在不负初心【290】 许雪樱回到行宫,泠涧正好给小景拔下最后一根针。她站在窗边静静看了半晌,眉头轻皱。 泠涧一定能治好她,她时间不多了,还要拿到机关图才行。她立了大功,就能回去他的身边…… “郡主?”小彩拍了拍她,好奇地问:“您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许雪樱吓了一大跳,扭头看向小彩,牵强地笑笑,“没事,我看看小景。跖” “她会好的,泠涧公子好厉害呢,今天都能睁眼睛了。”小彩搓搓手,冲着里面一直鞠躬,“泠涧公子真是活神仙,以后我要给公子立长生牌坊,天天供奉香水。” “去,本公子又没死。”泠涧好笑地看头看来,锐利的视线在遇上许雪樱之后,放得柔和了许多,“郡主忙完了?” “嗯,公子辛苦了。”许雪樱轻轻点头。 “哦,对了,焱灼的小妾又有喜了,晚上请喝酒。看样子,我去不了,但大皇子会去,我看你也能抓住机会去聚聚。” 泠涧擦了手,笑吟吟地走过来,很自然地抬手捋开了许雪樱的发丝,指尖似无意一般往她的耳下碰了碰。 许雪樱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嗔怒道:“泠涧,别动手动脚的,我又不是王后。” “哦,知道了。”泠涧嘻嘻笑,缩回手。 “卫长风……他真的去吗?”许雪樱走了两步,扭头看他,有些害羞的样子。 “去啊,他与焱灼关系很好,要把我的灼儿抢走了。”泠涧扼腕长叹。 许雪樱打了个冷战,她向来分不清泠涧话中的真假,见他露出十分真情的样子,被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不迭地跑了。 “打扮漂亮一点,男人就是喜欢美人,我让人送你过去。”泠涧冲着她的背影大喊,眸子里狡黠的光一闪而过。 许雪樱抱了抱双臂,冲进了屋子里。这是上天助她啊,焱灼要办酒宴,她就能想方设法套出焱灼的话,拿到机关图。她之所以不住进焱灼王府,就是不想被那些女眷给缠住,人多嘴杂,坏了她的事。今日机会好,混进去后,趁机闹出乱子,就像在南月将军府一样,混水摸鱼,拿到图就走。 焱灼这人的机关,天下鲜少有人能破。就算高陵熠来了,也要费些时日。大军出征,忌讳拖延。若能速战速决,那再好不过了。 翻箱倒柜地忙活了半天,许雪樱换了一身暗紫色长裙,极为普通的款式。 “郡主为何不穿鲜艳一点?灼王府的小妾们也都很美呢。”小彩跟在她身后叨叨,捧着两只簪子要换下她头上的玉钗。 “又不是我请客,不必与人争风头。”许雪樱搪塞道,悄然摁了一下藏在怀里的印章模子。里面是夜行衣,把外袍一脱,就能迅速逃走。 “哎,郡主就是这样谦让。”小彩只好放下金钗,拿了梳子过来,给她梳披在背上的长发。 许雪樱不耐烦地推开她,匆匆道:“走吧。” “哈,郡主迫不及待要见大皇子了呀。”小彩掩唇轻笑,赶紧放下梳子,跟在了许雪樱的身后。 许雪樱嘴角抿抿,这丫头是热心的好人,小景也是,许雪樱也是。但她已走上了这条路,穷这一生,她都只会追逐高陵熠的脚步,就算害尽天下人,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她也心甘情愿。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有资格去他那里,仰看他君临天下。 ——————————————————————分界线—————————————————————— 卫长风放开停在手指上的小鸟,眉头紧锁。 “想什么呢?”焱灼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卫长风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殿下,王爷,郡主来了。”灼王妃笑吟吟地过来,甩了甩帕子。 二人往门边看,许雪樱正揭下头上的披风,抬眸看向二人。 “郡主。”焱灼展颜一笑,拉着卫长风就往她面前走,小声叮嘱,“别板着脸,女子一路追随你,你若太冷情了,怎么对得住别人。” 卫长风看着渐近的许雪樱,淡淡地说:“看来今日是一定要喝醉了呢。” “好啊,醉了好,醉了就能……” 焱灼举起双手,用二指比了个成双的姿势,爽朗的大笑。 “你是被泠涧给带进魔道去了吧。” 卫长风哑然。他身边的人这是怎么了,满脑子都是要生米煮成熟饭的念头。 “那,王后先后三封密信送来,让我们在你二人茶中放点东西,或者强行点穴塞到一张榻上,我都没这样做,我够仗义了。”焱灼笑着把他往前一推,低声说:“若说男女之事,当自然尽欢为妙。” “说得你有多懂。”卫长风石化,这群人天天就研究他榻上这点事了? 焱灼冲他竖了竖大拇 指,转开头,假意去招呼刚进来的另几位焱族宗亲。 “灼王,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一个接一个地生。”几人围拢过来,向卫长风行了礼,去和焱灼寒喧道贺。 许雪樱把披风递给了小彩,抬眸看他。 卫长风忍了忍,向她笑笑,“进来吧,外面有风。” 他转身先走,一步步地,越走越快。 “大皇子,小景好多了呢,泠涧公子真厉害。”小彩跑到他前面,冲他伸大拇指,乐呵呵地说:“过几天一定就能起来了,我会和小景一起,给大皇子,泠涧公子,还有灼王做我们那里的点心。” “那就谢了。”卫长风温和地说。 “大皇子……”小彩朝许雪樱看了看,凑到他面前说:“郡主想回去了呢,大皇子你别这样啊……和郡主说说话吧。” 卫长风轻抒一口气,扭头看向许雪樱。 许雪樱脚步停住,微微一笑,“小彩又在胡说什么呢?” “没什么。”小彩吐了吐舌头,跑回她的身边。 “别乱跑,再讲规矩,我不让你留在这里了。”许雪樱轻拧她的脸,柔声说。 小彩耸耸肩,躲到了她的身后。 “这边请。”灼王妃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来,招呼众人进了大殿。 卫长风和许雪樱被特意安排同桌,宾客落座后,歌舞齐上,大殿中越来越热闹。一坛坛酒搬上来,烈酒的香味,让酒量稍差的人,只要闻闻就会醉倒。 众人不时来给卫长风和许雪樱敬酒,许雪樱喝不了多少,卫长风帮她挡了好几碗,推脱不掉,只好捧着酒碗,无奈地说:“好,我替郡主喝了吧。” “早该这样,夫唱妇随。”焱灼指着他大笑。 许雪樱垂着头,装出娇羞的样子,看着他连喝三碗,有些醉意朦胧了,才露出一丝笑容。环顾大殿里,众男子都有些喝高了,有人搂着舞姬不放手,有人索性跑去大殿上跳起了舞。 大元的男人,向来是这样豪 放的。 “怎么了?”卫长风偏过头,一手搭上了她的手臂,酒味直往她鼻中冲。 “我好像有些醉了,头疼。”许雪樱揉着眉心,小声说。 “灼王妃,带郡主下去休息吧。”卫长风撑着桌子站起来,冲着灼王妃招手。 “喝多了呀?醒酒汤快熬好了,走吧,先去我那里歇一会儿。”灼王妃亲密地挽住她的手臂,带她下去。 许雪樱回头看了一眼,卫长风正站在桌后,静静地看着她。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她真是许雪樱,他看的人就是她。 从来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眼神吧? 温柔的、关切的、期待的眼神,一直离她那么远。 她挤出一丝笑容,加快了脚步。 既然易容如此有效,若阿九死了,她变成阿九的模样,那样好不好?念头一闪而过,如星火般迅速熄灭。 她不敢欺骗高陵熠,那人的眼神能看穿她的一切,在他的面前,她甚至假装不出什么人的样子。 在她还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时,她就迷失在了高陵熠的森林里。 沿着星光铺满的蜿蜒小路往前,是灼王妃位于花园中央的小院。她爱安静,独居于此。焱灼那些小妾都住在南边的大院中,离这里挺远的。 “灼王有多少小妾?”她随口问。 “九个。”灼王妃笑着答。 “你乐意吗?”许雪樱愕然地看向她。 “灼王想做什么,我怎么拦得住呢?灼王娶我时,已经说明白了,我是这里主母,永远不会变。但灼王心里有个人,他不会把心里那个位置给我。”灼王妃笑笑,平静地说。 “谁呀?难道又是阿九?”许雪樱脱口而出。 灼王妃笑出了声,连连摇头,小声说:“是他小时候的青梅竹马,也是照顾他的婢女落婵,在逃难的途中没了。合眼之前让他好好活着,不到八十,不要去见她。所以灼王这些年来,不管腿多疼,药多苦,一直在坚持治。能站起来的那天,他去给落婵烧了纸,焚了香。在他们这些人的心里,好好活着,就是儿孙满堂,他倒是挺努力的。” “你不难过吗?”许雪樱看着她恬静的笑容,不解地问。 “难过啊,也难过。不过灼王是个好人,他铭记誓言,也不负我,给我如今的一切,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夫妻夫妻,互相扶持,什么情啊爱啊的,都会过去,但夫妻之情却是一辈子的。到他从旧梦里醒悟过来的那一天,我与他琴瑟和谐,不是更好?” 灼王妃抿唇笑,推开了小门。 “我住在这里,他时常过来与我聊天,偶尔在这里过 夜。更多的时候就和泠涧在一起,我总不能连泠涧的醋也吃吧。” 许雪樱迈进了房间,小声问:“那他住在哪里?” “那边。”灼王妃指向东边,那里星光明亮 ,大殿耸 立。 “灼王妃去忙吧,我躺会儿就好。” 许雪樱笑笑,向她道谢,作出不胜酒力的样子,踉跄着坐到贵妃榻上。 “我让人把醒酒汤送来。” 灼王妃扶了她一把,招呼小彩进来伺候着,先行离开。 许雪樱躺下去,看着星光发懵。脑子还不停回闪着灼王妃的话,她不明白,为什么女子总要爱得这么苦呢?男人的心呢,为什么不开窍?她努力这么久,若高陵熠还是不肯正眼看她,她要怎么办? 罢了,罢了,既然爱了,就痴上一辈子吧。 小彩趴在桌边打瞌睡,她扭头看了小彩一眼,轻轻从袖中取出一根细细的迷烟,走到桌边,放进了油灯里。 “郡主要喝茶吗?” 小彩打了个哈欠,揉着酸涩的眼睛看许雪樱。她连着几晚照顾小景,都没合过眼,这时候实在困得不行了。 “我自己倒,你睡吧。”许雪樱笑笑,拿起了茶壶。 迷烟已在油灯里化开,引着,淡蓝的火焰亮了亮,随即散发出阵阵淡香。 小彩眯了眯眼睛,额头往前一栽,睡着了。 许雪樱匆匆脱下锦裙,推开后窗就跑。这一年多来,她天天练功,不敢有丝毫懈怠,现在轻功已比往日强了一倍不止。 灵巧地爬上了大树,经屋檐一路往东跑去,到了焱灼的大殿屋顶。 焱灼这里机关重重,但她不怕。她狡猾地笑笑,往大院里丢了几枚暗器。眨眼间,只见几道隐藏的机关飞速打开,当然,捕的只是空气。 她只需要找到一条进去的路就行了,几番试探之后,她从屋顶跳下来,沿着刚刚试过的机关小道,快速摸进了屋子里。 “太大意了,居然连守卫也不留几个。”她翻找着书架,不屑一顾地说:“强者最忌讳狂傲,看来焱灼不算什么厉害角色。” “在这里。”她的手摸到了一个凸起,顿时大喜。往窗外看了看,外面很静。没有人注意这边的动静。 她放松了一点,从怀里拿出了银针,开始试探暗阁周围的机关。这里应当是最凶险的地方,应当加倍小心。过程缓慢到极至,她一身被热汗湿透,到后来手指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而机关却还没有找到。 有脚步声过来了,侍卫大笑的声音传入耳中。 “哥几个,今天可喝爽快了?” “嗨,等主子们都醉了,我们还能再喝几碗。” “小心点,主子若知道我们去偷酒喝,非打我们板子不可。” “怕什么,主子的机关,天下无人能破。左青龙右白虎,上乾坤,下八卦,复杂到闯进去就出不来,怕什么怕。” 许雪樱心头一凛,按着侍卫无意间的提示,重新开启机关。 咔嚓一声,机关打开了。 她喜出望外,飞快地从暗阁里拿出一只匣子,拿出机关图,再把一叠白纸塞进去。把机关复原,从后窗跳出去。 焱灼不可能每天拿着机关图看,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出城了,说不定已经快到云罗国了,到时候他要改机关都来不及。 星光铺满她眼前的路,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高陵熠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等她。 她暗笑自己,这是为情走火入魔了,上刀山下火海,也毫无惧怕了! ————————————————————分界线———————————————————————— 几道高大的身影自暗处出来,目送她的身影远去。 “就这样让她走了?”泠涧伸了个懒腰,顺手勾住了焱灼的肩,笑嘻嘻地说:“今日灼王妃所说之话,还真是感人。落婵,是谁啊?” “别动手动脚。”焱灼神态有些不自然,飞快打开他的手。 “哇,难道真有其人?你这小子如此长情?不像啊。”泠涧上下打量他,嘲讽道:“抱着怀里的,看着榻上的,还念着以前的,亏得灼王妃还把你看成情圣。” “行了,办正事。”焱灼尴尬地别开了脸。 卫长风掸掸衣袖,拔腿就走。 “去看雪樱啊?”泠涧冲着他大声问。 卫长风不出声。 “焱殇要御驾亲征,你要不要回去看王后啊,趁虚而入,是个好办法呢。”泠涧又说。 啪地一声响,一片叶子打中了他的嘴,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定晴一看,卫长风正收回手,不满地盯着他。 “得,一个个地,娶了老婆就开不起玩笑了。”泠涧变脸,气怵怵地丢开了叶子,大步走开。 “若他御驾亲征,京城确实需要有人看守。这里有我,你还是送雪樱回京吧。”焱灼沉吟半晌,小声劝他。 卫长风喟叹,揉了揉眉心,沉声说:“此生最烦官 场之事,却又不得不时时身陷其中。” “为国为民,为家,为她,不好吗?”焱灼笑道。 卫长风苦笑,低声问:“我已分不清是哪个她了。” “好好想,好好分。”焱灼拍拍他的肩,转身往王府走,没几步又转过头来,认真地问:“你确定你那只鸟说得都对,真让这女人拿走真图?” “高陵熠为人机警,若是假图,他一眼就能分辩出来。” “那把图都给他了,我怎么办?现在改机关?”焱灼又问。 “若你改动,他会收到动静,这图就白盗了。。”卫长风低声说。 “那怎么办?”焱灼哭笑不得,这不是把图送上去,人剁开了打进来吗? “就因为送去的是真图,而我们又没动静,他才不会先打这边。”卫长风一言道出其中奥妙。 焱灼想了想,恍然大悟。云罗正在大漠那边开打,目的很明确,先夺大元积存多年的宝库。而他有了泗水这边的机关图,而这边机关又一直保持原样,他自认为胜券在握,不会分兵来打,等于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让你不动旧的,不说让你不安新的。”卫长风指着南边说:“他若发兵攻来,一定先破机关,得到码头,你到时候快速布下新机关,把来者引入陷阱。” “呵,我真是喝多了,居然没有想到。”焱灼拍拍额头,小声笑。 “笨吧,还装喝多了。”卫长风忍不住笑。 “快回去看雪樱,我喝多了。”焱灼脸上挂不住,一脚朝他踢来。 卫长风闪身躲过,一跃上马,往行宫处疾驰而去。 侍卫守在门边,里面传出不安的抽泣声。 卫长风在门边站了会儿,才推门进去。许雪樱正在做噩梦,双手在被子上敲打,满脸汗,泪水淌了满脸。 他犹豫了一会儿,手指摸到了她耳下的人皮面具的接口,慢慢撕开。   ☆、291.大结局(上)这万丈红尘,我们一起过 面具下,雪樱的脸色潮红,蒙着一层薄汗,唇却是苍白的颜色。 卫长风在榻边坐下,有些迷茫地看着这张熟悉的脸。 他和她,原本是陌生人,却在情势所迫下装了一年多的夫妻。几百个日夜里,他们朝夕相处,若说完全没有感情,那绝对是假话。若说有多喜欢,多爱,那也是假的。有些感情,是细雨润无声,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渗进你的骨血里去了,不会惊天动地,也不会烈焰焚身,只是缓缓的,温柔的陪伴着你。 卫长风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指,低低地说:“雪樱,我如何承受得起你的这样的喜欢?我的心里住着阿九,对你不公平呐。妗” 雪樱的手指挪动,攒住了他的袖子,唇瓣翕动。 卫长风俯下身去,把耳朵贴到了她的唇边。 “我……不……在、不在乎……”她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吐出一句。 卫长风很震动,这就是被一个人暖暖爱着的滋味吗?他把爱情给了阿九,守着她长大,看着她嫁人,做了母亲。是不是他应该放手了,尝试着去爱另一个对他情真意切的女人跬? “我、我们……其实已经成亲了……”许雪樱的眼角又滑下泪来。 是啊,他们已经拜过天地了,只是他以焱殇的身份躺在榻上,看着她站在榻边,自己掀起了红盖头。 她总是这样,为了所爱的人,付出一切也从不说悔,不说辛苦,不说后退,一心一意地做她觉得应该做的事,不顾世人眼光,不顾心中痛楚。 只是,他们这些人凭什么这样对待她呢?他凭什么享受了她的好之后,一言不发地逃走,留她独自面对流言斐语?在那些贵妇们嘲笑她的无能之时,有谁看到了她倔强高抬的下巴是在掩饰快落下的泪? 她是一个没有人心疼的女子,连她自己都不心疼自己,因为她把所有的心疼都用在了这两个男人身上。一个娶了阿九,一个还在等着阿九。 卫长风慢慢抓紧她的手指,生平第一次为了阿九之外的女人心痛。 “雪樱……” “阿九说、阿九说,我会成功的……她不会骗我的……”许雪樱抿唇,不让自己哭声渐大。“雪樱你醒了。”卫长风喉头沉了沉,尴尬地想松开手。 “我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吗?”她睁开红肿的眼睛,难堪地看着又想逃开的他。 “不是、我……”卫长风慌得不知说什么好,站起来,又坐下去,再站起来,反复几次之后,长长地叹息,手掌抹上她的脸,想把她的眼泪抹掉。 滚烫的眼泪呵,烫进他的心底,让他越发愧疚。 “不爱我,没关系。给彼此一个机会,怕什么?”许雪樱虚弱地拉住了他的手指,放到了脸颊上,轻轻地说。 “我……”卫长风嗫嚅着,找不到勇气来接受。 “你没有背叛阿九啊,我也喜欢阿九,我们一起喜欢她,好不好?”许雪樱近乎央求了。 这软软的、胆怯的,惶恐的嗓音,让卫长风的心墙轰然倒塌。 他抽回手指,在他失落惊恐的眼神里落到了她的眉心,慢慢地抚摸着,良久,才轻轻点头。 “好,我们试试。” “谢谢。”许雪樱呜咽出声,双手掩面,泪水疯涌。 她二十三了,老姑娘了,别人都已成了当家主母,儿女绕膝,她却一直在等待等待等待……等完这个,又等那个。 她可以挑一个富贵人家,嫁过去,拿着粹银号给她的底气,抹平眼前的路,让那富贵人家以她为尊。 但她做不到,她是这般地珍重着情宜。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她从来不否认,也不怕别人嘲笑。被轻视了就是被轻视了,气过恨过恼过,还是舍不得去让那个人伤心生气。就站在众人的轻视里,看他和别人幸福。 许雪樱觉得,她或者就是这样的人吧,没办法狠毒,也没办法像母亲一样强势,所以她注定要辛苦一些。 她不求深爱,不求回报,只想有生之年,得到他的青睐。 而且,她不是那么差的女子啊! “别哭了。”卫长风被她的眼泪攻击得丢盔弃甲,忍不住说:“我们好好试试,不要哭了好吗?我心中虽有阿九,但也只能做兄长……我……” “不要说阿九……自阿九出现,我的日子就成了这样,表哥喜欢她,你也喜欢她,没有人肯喜欢我。我很讨厌她啊,但我又不得不喜欢她。因为你们都在喜欢她……”许雪樱呜咽着,偏过头,把脸埋进了枕中。 “雪樱……”卫长风抿抿唇,手掌摸到她的脸颊上,不知说什么好。 许雪樱抽泣着,不再说话。 卫长风的手指插 在她纠缠的发里,一点一点地给她分开打结的发尾。不时会扯到她的头皮,她也不出声,只是这样躺着,呜咽着哭。 好多好多的委屈,都在这烛光里涌出来了。 “我给你洗 头吧。”卫长风突然说。 许雪樱转过头来,愕然看着她。 “你给我洗过,我也给你洗。”卫长风的嘴有些僵,说话都不利索了。 许雪樱直直地盯着他,突然间哇地一声,哭声更大了。 “这、这、这不洗了,不洗了……”卫长风跳起来,慌得想逃。 “洗啊,洗啊,要洗。”许雪樱挣扎着要爬起来,拽着他的袖子不放,“洗头,洗脸,洗澡,你给我洗吧,让我干干净净地和你开始。” “你本来就很干净啊。”卫长风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很脏啊,好多天没有洗过了。我本来就不好看,还要这么脏地面对你。”许雪樱哭着说。 “那就洗吧,我让小彩过来。”卫长风的脸突然胀红了,扭头就冲外面叫。 “你说给我洗的,我给你洗过,你也要给我洗啊。”许雪樱抱住他的手臂,半边身子借着他的力仰了起来。 “这个……这个……” “我们已经成亲了呀,我伺候你洗过了呀。”许雪樱抿抿唇,期待地看着他。 就听阿九她们的话吧,让生米煮成熟饭吧,煮熟了,他也不能再后悔了。 “我……”卫长风又尴尬,又为难,又心痛,又迷茫。 “蠢,洗啊,哪有这么蠢的人,还想我进来摁着你们不成?天下哪有这么别扭的人!”外面传来了泠涧恨铁不成钢的骂声。 两个人身子都是一震,慌忙松开。一个缩进了被子里,一个躲到了桌子后。心跳如急鼓,在这寂夜里渐渐跳得一致。 “小彩,小彩。”卫长风一身发烫,大步出去。 “啊,啊,大皇子,怎么在小景的屋子里?我刚找了一圈,没找着郡主啊。”小彩披着一身雨水从外面冲进来,惊慌失措地大叫,“郡主回来了吗?淋着雨了吗?为什么没在灼王妃的屋子里啊?” “郡主要梳洗,备水。”卫长风扭头看了一眼,只见许雪樱上半 身探出榻外,瞪着一双红肿的泪眼,正失望地看着他。 “我给你洗……”卫长风咬牙,低低地说了一句。 “洗头就好了,我也要脸。”许雪樱的手指缩回被子里,整个人缩成一团,锦被随着她的抽泣起起伏伏,让卫长风忍不住担心,她再哭下去,这被子也要被泪水给浸透了。 小彩不知出了什么事,探头往里面张望了几眼,不肯去烧水。 “大皇子,先别管小景了,赶紧找郡主吧,会不会被坏人抓走了。” “小丫头,别坏了大皇子和郡主的好事。” 泠涧从长廊那头走来,用折扇敲小彩的脑袋。 “啊……”小彩摸着额头,往里面看,“那是郡主吗?郡主在小景的床上吗?小景呢?” “小景啊……小景不在了。” 卫长风想到青鸢的飞鸟传信,低低地说。那小客栈里烧死的姑娘,只怕就是小景。 “啊?什么啊?” 小彩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被泠涧拎着肩往台阶下丢。 “你这罗嗦的小丫头,再问,小心我掌嘴。” “好嘛,不问不问嘛,烧水嘛。” 小彩嘟着嘴,拎着被雨水浸湿的裙摆往厨房里跑。 “哎,想成全你们的好事,还得我在这里盯着,我什么苦命啊。” 泠涧摇头晃脑,啪地打开了折扇,往卫长风脸上扇风。 “扇什么。” 卫长风羞恼交加,一掌推开了他的手。 泠涧以折扇掩唇,偷偷笑。 “给你降降火,我看你快烧着了。” “滚。” 卫长风忍无可忍,出手便打。 泠涧飞身跃起,一把药粉洒出,扑头盖脑地往卫长风的脸上浇。 “什么东西?”卫长风怒吼。 “助兴之物,包君满意……哎呀糟了,忘了郡主大病未愈,可经不起这样的猛 物啊,大皇子忍着点,别太生猛啊。” 泠涧的声音穿过了风雨,钻进卫长风和许雪樱的耳中。 “泠涧,你给我滚回来。” 卫长风冲进风雨中,可是只见大雨瓢泼,哪见这狐狸的影子? “真是……祸害。” 他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双手掬了雨水,飞快地在脸上搓。也不知是何物,他越想洗去粘在脸上的粉末,肌肤就越滚烫,心跳也开始不受控制。 扑通、扑通、扑通…… 难以控制。 “要羞死了。”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是许雪樱挣扎着爬过来了,把门死死槛住,不让他再进去。 “该死的,帮倒忙!” 卫长风恨恨甩袖,往外奔去。 得赶紧去弄点井水泡泡,压压这一身火气。 大雨浇啊,浇不灭他心里开始滋生起的暖意。 万丈红尘,有一心疼他的女子相伴,或者真是一件好事。不刻骨铭心,也不轰轰烈烈,就在寂寞烟花里,他们走近了,牵手了,亲吻了。 如此甚好。 好似能白头。 ——————————————分界线—————————————— 穆飞飞俯跪于大殿中,身子微微抖动。 那高椅之后,缓缓转出一道她日思夜想的人影。她一震,略带哭腔,唤了一声。 “主子。” “带了好东西回来了。” 高陵熠把高陵丹放到龙椅上,低眸看她,瞳仁中是惯有的淡漠疏离的笑意。 “泗水城机关图,粹银号的印章。” 穆飞飞立刻捧起了铁匣子,膝行往前,恭敬地捧到他的面前。 “呵,功力见涨了,你这一走,他们不就知道你盗走了东西?” 高陵熠挽起袖子,接过了铁匣子,晃了晃,听到里面玉印碰到铁盒的声音,唇角噙了一朵笑意。 “他们只知我逃了,不会知道丢了什么。在京中,他们现在也没有发现丢了边 防图。”穆飞飞赶紧磕头,紧张地说。 “是吗。”高陵熠把铁盒递到高陵丹手中,沉声说:“皇上,这就是你能得天下的宝物。有这些忠心的死士,是你的福气。” 高陵丹嘟了嘟嘴,眨眨大眼睛,有些害怕地看向穆飞飞。 “你的脸怎么回事?”高陵熠缓步跳下高阶,负手背后,绕着她走了几圈,眉头微拧,“变不回来了?” “嗯……”穆飞飞呼吸急 促,惶惶抬头。 “可惜。”高陵熠眉头拧得更紧,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可惜了一张好脸。” 穆飞飞怔住,这张脸难道不漂亮,不美艳吗?这一年多来,不知迷倒了多少富家人。可是,他不喜欢? “当初选你,就是因为你的脸平凡,也算是万花丛中一抹清新,如今弄成这样,真是可惜。” 他弯下腰,一指轻抬她的脸,仔细端祥,惋惜地说。 穆飞飞又开始发抖,眼角有泪珠缓缓凝结。 “可是,属下的脸已经毁了,被刀割坏了,主子见着,只会厌恶……” “哦?这样啊。”高陵熠挑了挑眉,淡淡一笑,挥手道:“你下去吧,依然回紫衣侍里去。” “我……我能不能伺侯主子?”穆飞飞急了,往前急爬几步,捧住了他的衣袍。 “你想?”高陵熠低眸看她,似笑非笑。 “想,”穆飞飞连连点头,双唇颤抖。再卑微,也忍不住爱啊。 “可本王不想啊。”高陵熠抽出袍摆,拔腿就走。“把皇上抱好,他应该去学认字了,本王要出发了。” 一名紫衣侍上前来,抱起高陵丹就走。 “去哪儿啊,主子去哪儿啊?”穆飞飞爬起来,急追几步。 “拿了图当然要办事,你随紫衣侍出发。既然回来了,就记着本份,为国效忠吧。” 高陵熠头也不回,接过侍卫递来的缰绳,跃身上马,一张面具扣到脸上,遮去他这副妖惑众生的脸。 穆飞飞失望地垂下双臂,别说夸赞了,连一记温和的眼神也没有给她啊。 高陵熠拥有一颗石头一样的心脏,还有固执的性子,想撼动他这个冰石做的人,穆飞飞道行不够。 “还要怎么做?还要怎么做?”她喃喃地念着,失魂落魄地往前走。 “别作梦了,生为紫衣侍,死为紫衣鬼。”一名紫衣侍拍了她一下,丢给她一把刀,“上马,走了。” “是啊,生为他的人,死为他的鬼。”她抬起泪眼,悲伤地念了一句。 为了这份情,她已堕入了魔道,不得回头,哪怕肠穿肚烂,她也不能回头啊。 “对,变成顾阿九,变成顾阿九……”她猛地一震,用近乎疯狂的眼神看向前方。 “你念叨什么,还不快走,主子最厌恶有人拖拉。”紫衣侍们策马往前,有人扭头看她一眼,拧了拧眉,大声吆喝道。 “走。”她一咬红唇,翻身上马,继续追逐她那遥不可及的背影。 就算触不到,也要紧紧跟着。 她也只剩下这一点执念了,若执念散去,她会立刻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月光下,淡雾弥漫,萦绕山涧。从这里穿过去,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大漠边界。高陵熠以前就想得到大元城地库,这回有了边防图,大军一路过关斩将,十分顺畅,再有十几日就能打到大漠之境了。 到时候他要亲手推开那扇神秘的门,坐拥宝库里所有的珍宝。 不,他不贪财,他就是想把别人的东西抢过来,看别人一贪如洗,可怜兮兮。 他就是坏,他是恶魔,他乐于当这样的人,高高在上,令别人惧怕,如此才能骄傲地行走于人世间。 泉水很凉,他站于泉中,清洗一身尘埃。月光和着从高处跌打下来的水花,一起碎进他的眼中。 一名紫衣侍捧着干爽的衣裳走近高陵熠,扭头看了一眼,小声说:“主子,穆飞飞她……她与我们同住一起,不太方便吧。” “为什么?紫衣侍中不分男女。”高陵熠淡淡地问。 “主子不记得了吗?她已是主子的女人了。”紫衣侍提醒道。 “嗯?”高陵熠眉头微拧,不悦地说:“胡说什么。” “是真的。”紫衣侍小声说:“主子当日中了埋伏,她与我们一起护着主子逃到了村里,在那里,她给主子解毒了。” “该死。”高陵熠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极了。他并不喜欢穆飞飞,他可不愿意和不喜欢的女子红鸾帐中一度欢。 “所以,她是主子的女人,与我们在一起还是不太方便,毕竟我们都是一群大老爷们。还是让她过来近|身伺侯主子吧,主子身边也需要有个女子服侍。”紫衣侍又劝道。 其实这些人跟了高陵熠十多年,哪会不知道他的喜好,穆飞飞入不了高陵熠的眼,可是他们又迫切地希望有这么一个女子,能让高陵熠淡化掉阿九的身影。 生死相搏,怎么能有弱点? 他们争了这么久,不能再输了,也输不起了。 高陵熠掬了把水,浇到了脸上,淡漠地说:“赏你了。” “啊?”紫衣侍愕然,不知如何是好。 “如此为她求情,如此关切她,想必你心中有她,所以赏你了。他日大局一定,本王就封你为大将军,她就是你的将军夫人。”高陵熠冷冷瞥他一眼,把他的心事完全揭穿。 紫衣侍扑通一声跪到水中,不敢再出声。 “再多管闲事,小心你本王缝上你的嘴。”高陵熠似笑非笑,手指在他的头顶敲了敲。 “是。”紫衣侍连忙磕头,在水里磕头,可是要把脑袋埋进水里去了。 高陵熠一直盯着他,直到确定他已无法再憋气了,才从他身边走开,“起吧,睡去。” 紫衣侍如释大赦,从水里站起来,长长地呼气。 众人不知这边出了什么事,都噤若寒蝉,远远地跪着,等他穿过众人,到了单独搭的简单帐篷边才敢起来。 穆飞飞跪在人群后,悄悄看他,心里又痛又满足。 能这样近地看着,多好啊。 痴痴看了半晌,只见他的帐中钻出一只白色长尾雀,那是小珍珠?她怔了一下,定晴看,果然是那小家伙。 高陵熠在它的脚上拴了一根金链,带它出来溜溜。 小珍珠已试过千百回,挣不脱,飞不远,所以索性不飞了,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肩上大喊。 “小珍珠要吃的,小珍珠要吃的,你要饿死小珍珠吗?” “就饿死你了。”高陵熠手指掐住它的嘴,眼底却是笑意。 “小珍珠饿死了,阿九和小十就恨你,恨死你了。”小珍珠扭着脑袋,挣开他的手指,凶狠地大叫。 高陵熠有一时的恍惚,怎么和阿九一样的语气,一样的凶悍呢? “呵呵。”他又笑了,向前一伸手,大声说:“拿米来。” “要吃青稞。”小珍珠连连点头。 “青稞。”高陵熠打了它的尾巴一下,还是改了口。 侍卫用小碗装了青稞过来,小珍珠跳到了侍卫的手腕上,把脑袋埋进了青稞里,啄得欢快。 “水,水,小珍珠要喝水,毒蝎子快给小珍珠喝水。”撑得撑不下了,又跳起来,大叫。 “真伺候你呢,得寸进尺。”高陵熠脸色一沉,挥手又打,把它用力往天上一抛,又拽回来。 “小珍珠要被打死了,打死了,阿九和小十会恨你的,好恨好恨你的。”小珍珠扑着翅膀大喊大叫,几根白羽飘飘扬扬飞下, “拿水来。”高陵熠咬牙切齿地说。 侍卫赶紧又用小碗捧来水。 小珍珠叽咕喝完了,往他肩上一趴,眼睛一闭,开始睡觉。 “小珍珠要睡觉了,小珍珠困死了,阿九和小十会恨你的。” “恨吧,恨又怎么样?”高陵熠恼怒地把腕上的金链解下来,把它塞回了金笼子里,用黑布蒙住,重重地摇了几下。 “主子怎么了?”穆飞飞拉动一个侍卫的袖子,惊讶地问道。 “哦,出气吧。”紫衣侍耸耸肩,盘腿坐了下去。 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戏码,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他们听不懂小珍珠说什么,只当高陵熠在自言自语,所以越发担心高陵熠为情走火入魔——他这忽怒忽笑的样子,难道不像着魔了吗? “为了阿九吗?”穆飞飞绝望地问。 < p>她以为他不爱她,也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的,他的心中只有大业天下。就算是阿九,也是不甘心的想占有,但看到眼前的一幕,她才不得不承认,高陵熠他动心了。他的眼神霸道中透着温柔,温柔里有着期待,期待里有着失落,失落里有着绝望。 他和她一样吧,其实知道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那个人。 他和她一样,却不肯放弃,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 好可怜。 穆飞飞掩住剧痛的心脏,靠着树慢慢滑坐下去。 手边有一株小花开了,娇艳得如沐浴了春日的阳光,每一寸花瓣都散发着迷人的芬芳,就像当年她初见他一样。 她掐下小花,放到鼻下闻了闻,然后小心地簪到了发间。 若花无人识,也只能在岁月里枯萎掉了。 这就是她的命运,无法埋怨,无法逆转,无法拒绝…… —————————————分界线———————————————— 青鸢捧上弯刀,仰头看焱殇,小声说:“保重啊,我在家里等你。” “知道了。”焱殇接过弯刀,悬于腰间。 青鸢低眼,摸了摸刀鞘,笑问:“刀这么重,怎么没把你的裤子给拽掉了。” 旁边一阵轰笑,能这样送夫出征者,也只有青鸢了。 “说点好听的。”焱殇脸绿了,往她脸上拧了一把。 “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裤子。”青鸢掩唇笑,眼儿弯弯,眉眼如画。 “你啊……”焱殇只好放弃,跃身上马,低眸指她,“在家里边好好呆着,若有异动,随时回来收拾你。” 青鸢向他挥手,大笑,“鞭打我吧,惩罚我吧。” “诶,诶,不能听,不能听了,再听耳朵都得坏了……”南月大笑,搂了搂佳烟,又亲了亲一双儿子,跳上了马。 “相公,相公……”佳烟拉着他的手指,仰着小胖脸,可怜兮兮地说:“我会想念相公的。” “听听,你听听!”焱殇用马鞭指南月那边,咬牙看青鸢,“你好听的话呢?” 青鸢捂着嘴摇头,闷笑不语。 “爹爹骑大马。”小十向焱殇伸手要抱抱。 “乖小十,在家乖乖听娘亲的话,爹爹去打仗,给你打一个太平江山。”焱殇接过她,摸着她的小脸蛋,温和地说。 “小十要骑大马。”小十在马背上扭动小身子,兴奋地大叫。 “南彦也要骑。”南彦见小十在这边马背上,立刻乐癫癫奔了过来。 “去吧,让南彦陪小十骑马。”焱殇把小十放下去,笑着看向一双小人儿。 不远处还有十个新选进来的近侍,都是小公子,又好奇,又紧张地看着这边。这十人将会成为小十今后的安全保障,六七岁的年纪,就要开始以刻苦到常人无法想像的程度去修练武艺。 南彦也是,三岁就得开始跟着学射箭了。他的小马上放着小小的弓,短短的箭。 这些都是大元的未来啊,焱殇要拼的,就是他们这一辈人未能得到的太平江山,他要统统打回来,给这些孩子们。 “走了。”他收回视线,朝青鸢笑了笑。 “保重。”青鸢挥了挥手,温柔地笑。 “哦,不许去见荀泽。”他突然拧眉,荀泽想把青鸢弄回那什么现代去,若趁他不在,干出这种事来,他到时候去哪里寻她? “知道啦。”青鸢拍拍他的盔甲,仰头轻笑。他穿盔甲真是威风凛凛,俊朗的眉眼融进了岁月的沉淀,让他更加迷人。 他点点头,扬鞭策马,往前飞奔。 青鸢紧跟了几步,开始追着马儿跑。风声呼啸,飞尘弥漫,这样的分离,总是一次又一次,笑容后面,藏着的是她的不舍,她的不安,她对重逢的期待。 “焱殇,我做你最喜欢吃的菜等你啊。”她跑不动了,双手拢在唇边,大声喊道。 急促的马蹄声淹没了她的喊声,大军铁蹄从她身边踏过,黄沙迷得她睁不开眼睛。她揉了揉眼睛,苦笑着转身往回走。 这一别,又要一月,两月,还是三月? 能不能三天就回来? 能不能晚上战火就平息,高陵熠突然良心发现,不再打了,回老家了? 众人见她不言语,不知如何相劝,只能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穿过了长长的街道,宏伟的宫殿出现在眼前。她捋了捋头发,往她和焱殇的家里走去。 “娘,爹骑马去哪里了?”小十和南彦手牵手站在台阶上,歪着小脑袋吃年糕。 “去帮小十找好吃的了。”青鸢眯眼一笑,弯腰抱她。 “我抱,我抱。” 南彦立刻就转过身,要把小十抱起来。他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但要抱起小十,还是不可能的。挣扎几下,两个孩子一 起滚到了地上。 “哎呀,哎呀。” 嬷嬷们赶紧涌上前去,想把两个孩子分开抱起来。 “让他们玩吧。” 青鸢靠在柱子上,笑着看着一对小东西。这一段时间里,她只能看着这对小东西打发时间了。 “小十,你起来。” 南彦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大叫。小十就压在他的身上,哧呼直笑,把年糕往他的脸上抹。 这样玩伴,青鸢小时候作梦都想有一个,可惜她只有铁窗,暗室和温嬷嬷。 “王后……”冷青快步过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青鸢扭头看他,小声问。 “那个谁,那个上官薇想见娘娘。”冷青低声说:“她在宫外跪了好久了。” “见我干什么。”青鸢拧眉,不悦地说:“若她想去找倾华,让人送她出境,我不想见她。” “是,属下这就去告诉她。”冷青点头。 “小十,我们去我家玩吧,有秋千哦。”南彦终于把身上的小十给掀下来了,拉着她站起来,小声哄她。 小十想了想,用力点头。 “去吧。”青鸢笑着拍拍南彦的小脑袋。两小无猜,无忧无虑,真令人羡慕。 “王后姐姐不去吗?”佳烟抱着小公子过来,拉她的手说:“反正宫里没事。” “我想去国学院里转转,你帮我看着小十吧。”青鸢笑道。 “哎,你怎么不担心他们呢?我心里心惊肉跳的,这仗怎么打不完?打完一场又一场!我都无法呼吸了。”佳烟把小公子递给嬷嬷,手在心口上揉着,有些喘不过气的样子。 青鸢轻轻吸气,转过身,双手摁住她的肩上,上下打量一番,极为严肃地说:“这是因为你体脂超标,压迫你的五脏,让你心肺超重负荷,走动几步就气喘不停!简而言之,佳烟,你太胖了!你快赶上你们后院养的那头小象了。” “王后姐姐,你自己照顾小公主吧,臣妾现在就回去减肥去。”佳烟气得小脸通红,推开了她的手,气哼哼地往外走。 “哎,哎,这么不友爱,说真话有这么讨人嫌吗?”青鸢笑弯了腰。 ———————————————分界线———————————————— 【现言千呼万唤始出来,《钻石暗婚,总裁轻装上阵》,霸道深情喜抱美人渡密婚,,大家了解下】: 他是商界的王,手段狠戾,帝国庞大。 她是小公司的继承者,被未婚夫抛弃,还被准婆婆满大街追着她骂是不能生蛋的鸡。 大雨夜去谈合约,掉进了恶毒的陷阱里。为了脱身,她差点压断他第三条腿,还被迫成了他的私人助理。 他租她一个月,也用了她整整一个月,不分昼夜。人人都说他不能人道,只有她知道他的道行有多深。 他是王,季沫是他掌心的小玩偶,看着她手牵手和别人在泳池里扑腾恩爱,某人爆发了,抓着她往墙上摁…… “我和我的小兄弟都立正了,你还想勾搭谁?” **** 她要夺回公司,他悄然出手,工作生活两把抓。 她要治好父亲,他请来名医团队,顺便亲自上阵试试她到底能不能生。 她要夺回未婚夫,他干脆把那个男人踢去了非洲,夜夜霸着她的枕头。 她要肚中的宝贝姓季,他拿来她的户口本,把她的姓前冠上了奕字…… 她铭记当年压迫之恨,于是麻利跑开。再捉到她时,他掐着她的小腰直接摁倒:肉沫沫,你敢让宝宝不认爹,我让你长长记心…… **** 他说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强迫的爱情,有的只是你情我愿。 所以,以我的方式宠着你,你以你的方式爱着我。 【新文求宠爱,来宠我、来宠我、来宠我……另外,我还会上一个新古言,最近状态爆棚,趁还能写,还能机会写,我写写写写写!我以我心写我爱,谢谢你们陪伴。】   ☆、292.大结局(中),双雪樽的光芒【292】 国学院里,正一派繁忙景象,夫子们在宜修先生的带领下考核申请入院的学子们。 选拔分两边进行,武生一边,文生一边。 青鸢一身素淡装扮,带着冷青和冷衫,站在一边看文生们和夫子辩论,有几个学子正在抨击当今时局。 “这几个臭小子胆量还真够大,毛还没长出来,就敢议论朝政了。”冷青指着站在正中的白生学子,好笑地说。 “挺好的,百花齐放是好事,去告诉管事的,不许拿这种事打压学生。站在常胜霸主位置上的人,就应该多听听不同的意见。”青鸢平静地说妗。 “王后见解总是与众不同,你是王最心爱的女人,不应该维护王吗?”冷衫笑着问。 “维护啊,但也要提醒他,这是为他好。他好,我才好,你们也才好。不然变成昏君了,专杀你们这些功臣。”青鸢挥手,恶狠狠的做了个杀头的姿势跬。 “滋……”冷衫缩了缩脖子,退了两步。 “不过王后也不要太辛苦了,我看王后章程都写了上百页,还不带之前修改过的,这段日子就好好歇歇吧。这国学院的事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来回波奔多累啊。”冷青看着青鸢眼下蒙上的淡青色,小声劝道。 “累什么呀。”青鸢笑笑,抬头看了看天色,小声说:“这时候他们应该到沂山地界了吧。” “差不多了。”冷衫算了算时辰,点头说道。 “哎,他不在身边,简直渡日如年。”青鸢拍了拍脑门,轻声说:“不找点事做,真过不下去。” 这时有几名小太监抱着厚厚的书卷,快步从众人身后走过,惶恐不安的议论声钻进几人的耳中。 “咦,你们听说了吗,那边闹鬼。” “嘘,别出声,小心鬼来捉你。” “什么鬼?胡说八道什么。”冷衫一伸手,揪住了一个正往外钻的小太监,沉着脸色低斥。 “大人饶命。”小太监赶紧跪下,哆嗦着求饶。 “是真闹鬼呀。”另几个小太监也赶紧过来磕头请安,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 “住在东院的几个学生都看到了,还有一个被鬼给吓得从井台上摔下来,去看大夫还没有下来。” “对啊,不止一个人看到。就在山脚水潭边上,那鬼黑黑的一团,飘来飘去的,特别可怕。” 见这群小太监们脸色苍白,神态认真,不像说谎,青鸢也有些犹豫了。她不是信鬼神的人,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太离奇了,而且那小潭潜过去,通往的方向是君氏皇陵,说不定真是阎罗王派来的小鬼?就算不是小鬼,捉到装神弄鬼的人也好。 “管事的人在何处?”青鸢转身,大步往大厅走去。 冷青打发一名小太监去传管事的,一行人匆匆到了大厅,等管事来回话。 “王后。”不一会儿,管事便急步赶到了,长揖到底,给青鸢请安。 “肖大人,闹鬼之事怎么说?” “下官觉得,应当是山林中的野兽吧。下官一大早就让侍卫进山搜寻过了,没发现异样。野狼蹄子倒是发现了好几处。”管事小声回答。 “一定不是野兽,明明很长的头发。”一名小太监立刻争辩。 “放肆。”管事瞪了他一眼,抱着拳,笑呵呵地看向青鸢,“王后放心,吾王皇恩浩荡,妖魔鬼怪不敢造次。” 青鸢拧眉,第六感告诉她,事情没这么简单。 “冷衫带上人下去看看,一个人可能看错,这么多人看错,就有问题了。”青鸢走到大门边,看着小潭的方向镇定地下令。 “是。”冷衫点了十多精干的侍卫,疾奔向小潭的方向。 青鸢心中不安,拿了卷书看了会儿,眼皮子直跳。一抬眸,只见浮灯正慢步走近。阳光从他身后扑来,他雪色僧袍在风中微动,满目慈悲,让她不由得看痴了。 “王后。”浮灯竖手行礼,唇角轻抿,眸子低下,不看她的脸。 “浮灯主持。”青鸢回过神来,心中长叹,放下书,轻轻地说:“你身子不好,怎么出来了?” “宜修先生请贫僧过来下棋,不知王后在此。”浮灯语气中有些失落。 “别误会,我也不是不想到见你。”青鸢说完了,又觉得好笑,于是起身,拍了拍他的手臂,小声说:“浮灯啊,前生前事,我们不要再想了。我如今很好,你也放开吧。这或者就是我的命运,命运让我来这里遇上我的另一半。” “是。”浮灯缓缓抬眸,凝视着她的脸,唇角缓缓勾起一朵笑。 “好了,看你们下棋去吧,我也闲得无聊。”青鸢歪了歪头,看向正在旁边挤眼弄眼的冷青。 冷青黑着脸瞪了一眼浮灯,不情愿地打发一名侍卫去请方禀德。焱殇交待过,不让她见浮灯,可这才走了一天,浮灯就找上来了,真是讨厌啊。 “这边请。”管事引着二人往后院走。 山溪潺潺,声声入耳,翠竹幽静成林。一张石桌摆于院中,方禀德已摆好棋局,拱手向二人行礼,等二人近了,给青鸢跪了下去。 “王后,主持。” “宜修先生。”青鸢微笑着扶起他,小声说:“没想到你与浮灯主持也认识。” “之前每隔两年就会去寺里见浮灯主持。”方禀德拈须笑。 浮灯在这里的人缘,远比他在那时空的人缘好。荀泽霸道心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被他弄得倾家荡产的人大有人在。浮灯温和大度,他亲手救治的人不计其数。 这算脱胎换骨吗? 浮灯和方禀德各坐一边,浮灯执黑子,方禀德执白子,二人下得很慢,一步一步,在棋盘上撕杀。 青鸢看了会儿,一只小雀儿落到了肩头,叽叽喳喳叫了几声,青鸢顿时满面喜色,一跳三丈高。 “是吗,高陵熠带着小珍珠同行?” “啊?”方禀德见她突然大喊大叫,被吓了一大跳。 青鸢顾不上他,捧着小雀儿又问:“它为什么不飞回来?毒蝎子是不是虐 待它了。” 小雀儿用力点头,扑着翅膀飞起来,尖声鸣叫。 “可怜的小珍珠啊……”青鸢心疼地说。 “王后……王后怎么了?”方禀德紧张整张脸都颤抖起来了,满眼惶恐地往四周看,“难道、难道真的有鬼?” 浮灯微微一笑,落下一子,温和地说:“宜修先生莫紧张,王后精通鸟语。” “啊?真的吗?”方禀德猛地站了起来,上下打量青鸢,满脸不信。 “王后娘娘,您吓到宜修先生了。”冷青握拳抵唇,干咳一声,提醒青鸢。 青鸢抿唇笑笑,伸出纤白指尖,让小雀儿落在指上,笑着说:“去,帮宜修先生下一子。” 小雀落在棋盘上,爪子抓起一子,落在青鸢说定的位置上,欢快地棋盘上转了个圈,才飞回青鸢的指尖上。 “王后这真是、真是……”方禀德拈着须,盯着那枚棋子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向青鸢长揖到底,“驭鸟为棋,叹为观止。” “过奖,只是不想让宜修先生以为本宫是疯子。”青鸢笑了笑,把小鸟往天上一招,脆声道:“去告诉小珍珠,吃好喝好睡好,等我接它。” 小雀展翅飞远,碧空白云,风缓花香。 明明是个好日子,但不知道为什么,青鸢的心越来越紧张了,她看向远处葱郁的大山,眉头轻锁。 “王后,君氏皇族陵墓好像有人。” 冷衫从林子外面大步奔来,见浮灯在此,赶紧把青鸢拖到了更远的地方,俯到她耳边小声说。 青鸢眉头皱皱,轻声说:“你们小心点,里面很凶险,记得焱殇第一回进去救我时,在里面遇上了许多机关。” “我们不敢进去。”冷衫有些难堪地说。 “嗯,把那里围住,若里面真有人,他总会出来。”青鸢轻轻点头,开始坚信那不是鬼怪,皇陵之中有人捣鬼了。 浮灯眉头微微拧了一下,扭头看向青鸢,眸子里微微滑过一抹担忧。 “这和尚,怎么专趁王不在,往王后身边凑。”冷青一眼看到浮灯这表情,顿时生气。 “好了,不要和他过不去。办正事吧,去调动京畿护卫,动静小一点,围住皇陵。切记,不要进去,团团围紧,连小潭这边都围紧,不许任何人出入。若学子有发生,就说在围捕闯进山林的野兽,不要让他们下去。” 青鸢吩咐完,扭头看了一眼浮灯。焱殇现在不在京中,高陵熠闯进来就如同进入无人之地,这些人拦不住他。 浮灯捏着一枚棋子,直视着她,仿佛已经入定。 “还看。”冷青立刻往边一步,挡住了浮灯的视线。 “走吧。”青鸢勉强笑笑,叫过冷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蔓蔓。”浮灯突然跳起来,快步跑向她。 “嗯?”青鸢抬眸看他,不解地问:“什么事?” “蔓蔓让我和你在一起。”浮灯伸手就摁她的眉心,焦急地说。 “放肆,放手。”冷青打开他的手,怒气冲冲地斥责,“大和尚,你若再敢动手,我削了你的手指。” “蔓蔓,让我和你在一起。”浮灯脸色更白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急切地说:“那年和你一起轮回时,就是这种感觉……蔓蔓让我和你在一起……我能替你挡着……” 他连说三遍“蔓蔓让我和你在一起”,冷青他们终于听出了他的紧张。 “喂。”冷青推着他的手,紧张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什么蔓蔓,什么轮回?什么感觉?” “浮灯啊,你已经不是荀泽了,不必要为我挡什么。你好好的吧,若能找到双雪樽就好,你能回去。若不能,这也是你我的命运。”青鸢抽回袖子,冲他笑笑。 < p>“蔓蔓!”浮灯固执地又拉住了她的手腕,大声说:“只有一次机会,若你扛不过,小十可就没有母亲了,你想让她和你妈妈一样失去你吗?” 青鸢笑容僵了僵,小声说:“不要,焱殇会与我一起面对。” “蔓蔓!”浮灯的手指陡然收紧,一声大呼。 就在此时,山林里传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声,碧蓝的天空中堆起了层层乌云,遮去了阳光,令一切都淹于灰蒙蒙的灰尘里,仿佛真有亡灵从地底下钻出来,在大口吞噬着蓝天白云。 “怎么了?”青鸢眯了眯眼睛,挡住了迷眼的沙尘。 “我去看看。”冷衫拔腿就跑。 青鸢看向尖啸声传来的方向,山林仿佛都在摇动,看得她眼花,心慌意乱。 ———————————————分界线———————————————— 君耀然捧着赤雪樽,狂喜不已。 他知道君博奕曾经进来过,君博奕那里有进入墓室的密图,而且这图只传给每一任皇帝。所以他那回从宫里出来时,悄悄顺走了这张图。他原本决定,若真的不能治好汉仪,就带着汉仪长眠于此,和君氏列祖列宗一起,不再离开。 现在这图派上用场了,不过不是让他来送死的,而是指引他找到他的希望! 这东西果然就在皇陵之中,只是赤雪樽一开始就和朱雪樽一样,灰不溜湫、布满铜锈,一点都不打眼。 它被扔在一大堆陪葬品里,黄金白银珍宝淹没了它,他在这里翻了整整六天了。差点就失去了耐心,要烧了这里的一切时,它就从一堆珠宝里滚落出来。 他用丝绸擦去锈迹,一点点剥开镀在外面的那层薄薄铜壳之后,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通体赤红,四角立着红玛瑙雕成的豹子,晶莹剔透。比起朱雪樽平凡无其的模样,这赤雪樽更像是神仙不经意跌到凡间的宝物。 “赤雪樽,要怎么用?” 他摩擦着赤雪樽,大口喘着,狂热的视线快把赤雪樽给看穿了。 “这里面有没有提示?” 他把油灯放到石桌上,走到一边坐下。天烬先祖帝的巨大棺椁就在他身边立着,因为岁月而泛旧的龙帷被他碰动,绣的九条龙随着龙帷而动了起来,活像要穿透了龙帷钻出来,把闯入皇陵的大胆狂徒生吞活剥。 君耀然扭头看了一眼,厌恶地挥刀斩断龙帷,怒骂,“什么先祖,你可保佑了你的儿孙?睡在这里,还要占着这么多的宝藏。而我天烬兵马连军饷都难以筹齐了。等我他日能夺回天烬,第一件事就是平了这里。” 他的声音在墓室里回响,一声一声,阴森寂廖。 双雪樽是魔物,久而久之,能让拥有它的人被魔性侵蚀,人性里最黑暗的那一面终会压倒一切。 君耀然在恨和痛苦里挣扎不脱,此时这些恨意和怒火都被赤雪樽缓缓吸进去,樽体更加赤红,如一团火焰,在他掌心里燃烧。 “天大地大,我君耀然最大,我哪里不如人,要让人如此轻践,连我最爱的女人都护不住?不是说,得到双雪樽,就能给我至高无上的力量吗?我得到了,那就让我得到这样的力量。” 他把朱雪樽从包袱里取出来,和赤雪樽并排放着。 赤雪樽是一团火,朱雪樽却是通体洁白,像一团雪,火与雪并立于他的眼中,影子渐渐重合,半火半雪。 他揉揉眼睛,双雪樽又分开了。 “到底怎么弄?”他有些暴躁起来,一手一只,抓着双雪樽用力摇。 咔,一声微响。 赤雪樽裂开了! 他吓了一大跳,赶紧把朱雪樽放下,把赤雪樽小心地捧到油灯前去看。赤雪樽通红的杯体上出现了三道细细的裂缝。 火苗儿越来越微弱,皇陵有守墓人,每隔段时间去墓前点燃长明灯。卫长风是尊重逝者的人,大元人进京之后,他并没有毁掉这里的一切,而是让人继续来给这里供奉灯火。所以他才能得到这些灯油,可惜他进来时间太久了,灯油已经不够用了。 眼看火光越来越微弱,他开始着急。没有油灯,他出去也麻烦。 “不管了,出去再说。”他把两只酒樽塞进怀里,举着油灯就往外跑。 机关已经重锁住,每一回都会变化。他走了十多步,猛地停下,意识到自己出去的路不会那么顺畅了。 “怎么办?”他自言自语,豆大的汗水从额上往下滴落。若出不去,他可真就得在这里长眠了。 油灯的光越来越暗,终于,灭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粗,就像困在暗无天日深渊里的兽。 “怎么办,怎么办?”他大吼了几声,声音在墓室里回响,不停地撞击他的耳膜。 铮…… 利箭从墙壁的机关处射出来,他赶紧往地上一扑,打着 滚躲过了第一波暗器。 拼了,只有拼了! 他咬牙,又跳了起来,拔出长剑,屏气凝声,等着第二波暗器机关的启动。滚烫的血从他的指尖往下滴,在这寂静得吓人的暗室里,声音格外清晰。 嗡…… 他听到了古怪的声音,淡淡的红光亮起来。 他顺着这声音的来处往下看,只见红光正透过他的衣裳往外透,声音也是从衣服里传出来的。 是双雪樽的声音! 他一喜,赶紧拿出双雪樽。 胳膊上被利箭擦破的地方正往下淌血,赤雪樽仿佛闻到了血的香,嗡嗡的铮鸣声越来越响。 他犹豫了一下,把手探过去,任血珠滴到赤雪樽里。 赤雪樽上的裂缝里开始有血漫散开,渐渐的,整个赫雪樽变成了血般的艳色,嗡嗡声渐小,而朱雪樽开始发出了咔咔的声响。 “到底什么鬼?” 君耀然终于感觉到害怕了。他记得浮灯曾经说过,双雪樽是佛前镇服妖物的法器,若这是真的,恶魔出世,还不得吃了他? 正惊恐不安时,双雪樽安静了,赤雪樽发着透亮的光,而朱雪樽却开始渐渐变成黑色。 “怎么回事?” 他壮着胆子摸了摸朱雪樽,冰凉刺骨。若没记错,朱雪樽一开始就是黑不溜湫的,后来才变成了雪白的颜色。 这么静,暗器机关都不动了。双雪樽发出的光,充盈着整个墓室,柔和,但是冰凉。 “双雪樽的奥妙到底在哪里?”他喃喃低语,不停地翻来覆去地看。 赤雪樽散发着红光,火焰般映入他的眼中,他豁出去了,拿剑割破手指,把血滴入赤雪樽中。不一会儿,一双酒樽又开始发亮,赤雪樽的裂纹里,血色越来越浓艳。他带进来的酒,还剩下半囊,他犹豫了好久好久,终于横下心,把酒倒入樽中。 反正若出不去,他也是死,于其坐等化成枯骨,还不如搏一搏。 酒入樽中,盈盈生香。 他咬牙看着酒水变成火焰一般的颜色,脖子一仰,喝了个尽光。 他要强大的力量,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拿回这东西,汉仪也得用这酒樽试药,他还是得先饮一口,所以,现在饮,和拿回去用,同样是要豁出去一条命。 “君耀然啊,君耀然,若你以前就有这般的胆量,怎会沦到这样的地步?”他一抹嘴,咧开双唇,大笑了起来。 “嗡嗡……”酒樽又在响。 他低眸去看,满唇讥诮。 “响什么?你们也想出去吗?你们被埋没了这么多年,是不是也有重见天日的机会。那就赋予我力量啊,让我带着你们去征服天下,让天下人知道你们的魔力,让你们成为万众景仰的至尊之物!”他眼中火焰渐旺,握紧了双雪樽,掷地有声地说。 【明天,催泪大结局】 ———————————————分界线———————————————— 【现言千呼万唤始出来,《钻石暗婚,总裁轻装上阵》,霸道深情喜抱美人渡密婚,上个简介,大家了解下】: 他是商界的王,手段狠戾,帝国庞大。 她是小公司的继承者,被未婚夫抛弃,还被准婆婆满大街追着她骂是不能生蛋的鸡。 大雨夜去谈合约,掉进了恶毒的陷阱里。为了脱身,她差点压断他第三条腿,还被迫成了他的私人助理。 他租她一个月,也用了她整整一个月,不分昼夜。人人都说他不能人道,只有她知道他的道行有多深。 他是王,季沫是他掌心的小玩偶,看着她手牵手和别人在泳池里扑腾恩爱,某人爆发了,抓着她往墙上摁…… “我和我的小兄弟都立正了,你还想勾搭谁?” **** 她要夺回公司,他悄然出手,工作生活两把抓。 她要治好父亲,他请来名医团队,顺便亲自上阵试试她到底能不能生。 她要夺回未婚夫,他干脆把那个男人踢去了非洲,夜夜霸着她的枕头。 她要肚中的宝贝姓季,他拿来她的户口本,把她的姓前冠上了奕字…… 她铭记当年压迫之恨,于是麻利跑开。再捉到她时,他掐着她的小腰直接摁倒:肉沫沫,你敢让宝宝不认爹,我让你长长记心…… **** 他说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强迫的爱情,有的只是你情我愿。 所以,以我的方式宠着你,你以你的方式爱着我。 【新文求宠爱,来宠我、来宠我、来宠我……另外,我还会上一个新古言,最近状态爆棚,趁还能写,还能机会写,我写写写写写!我以我心写我爱,谢谢你们陪伴。】   ☆、293.大结局下(1)山万里,不及她重要【293】 大结局下(1)江山万里,不及她重要【293】 “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鸢眯了眯眼睛,担忧地问。就这么一小会儿,天突然就变了,阴沉沉的,仿佛随时会压下来。 “冷衫他们已经去看了,王后暂时还是不要出学院,就在这里稍等片刻。” 冷青请她回到屋里,关好了门窗,与众侍卫一起把小屋团团围住跬。 若真有刺客过来,这样冲出去,反而更加危险。小院位于行宫的中央,一侧是悬崖,有侍卫把守,另两侧都是高高的宫墙,刺客想进来也得费些工夫,所以此处反而要安全一些。 方禀德和浮灯也进来了,就在一边坐着。浮灯转动着佛珠,眉头紧拧,满脸不安。 “到底是什么野兽?”方禀德用帕子擦额上的热汗,紧张地在屋子里踱步,不时往窗子外面张望一眼,嘟囔道:“也不知道那些孩子们怎么样了,会不会乱跑。” “先生别怕,有他们在,大家不会有事的。”青鸢镇定下来,劝他冷静。 方禀德摇头轻叹,小声说:“这都是万中挑一的人才,有几个小子,草民很看好,若能好好培养,今后一定是栋梁之材。” 青鸢见他实在放心不下,于是走到窗边,大声说:“冷青,派几个人去前面,让学生们都回房间去,不要出来跑动。” “是。”冷青立刻安排侍卫前去安排。 方禀德站在一边,拱手笑道:“王后实在是有魄力的人。” “先生过奖。”青鸢笑笑,其实她也有些害怕,不是怕死,而是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大风大浪,不想经历和亲人的分离。 “王后居然精通鸟语,实在让人匪夷所思。若非亲眼看到,草民一定不信,只会觉得是江湖人蒙骗人的把戏。”方禀德又感叹地说。 青鸢笑笑,小声说:“江湖人能驯鸟算命,也算是一门技艺,要刻苦学习,才能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还要懂得人的心理,才能哄骗到人。所以说,这世上没有哪个行业是随随便便能成功的。” “说得好。”方禀德拈须,爽朗地大笑起来,“草民这一生能见到王后这样的奇女子,真是幸运。浮灯主持,您说呢?” 浮灯睁开眼睛,焦虑地看向青鸢。这种心慌意乱的感觉,他一辈子都不会忘掉。还有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飞沙走石,上回和青鸢通过那位高人穿越来的时候,和现在的场景一模一样。当时他也很害怕,紧紧地抓住青鸢的手指,眼睛根本不敢睁开。难道,他和青鸢是可以回去了吗? 外面的动静陡然更大了。 “有人闯进来了。”侍卫们的大呼声中满是惊恐,让屋子里的三人吓了一大跳。 浮灯抢先一步拦住了青鸢,把窗子推开了一点,往外看。 只见数十侍卫正往悬崖处奔去,一道削瘦修长的身影如同黑色猎豹一般,从悬崖底下疾冲上来,众人来未看清他的模样,他已经一剑削断了十多名侍卫的脖子,往行宫外冲去。 这是离开这座大山最便捷的通道! “追。”冷衫带着侍卫们穷追不舍。 那人戴着黑色的斗笠,有黑纱垂下,根本看不清样子。转身时,双掌击出强大的力量,将追到最前面的冷衫一掌打出去,冷衫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便如同断线的风筝,飘飘摇摇地落下悬崖。 “快去救他上来。”青鸢大骇,甩开了浮灯的手,往外猛冲出去。这样摔下去,冷衫还有命吗? 侍卫们不顾一切地把黑衣人围在中间,刀剑齐上,企图留下这人。但是很可惜,这个人的武功出神入化,他们压根不是对手,没一会儿,四五十人都被他放倒了。 热血在地上弥漫,血泊染湿了青鸢的绣鞋。 眼看那人慢慢转头看她,青鸢不假思索地拽出了脖子上的驭鸟哨吹响,尖锐的哨声立刻引来了山林的各种鸟儿。尖鸣声越来越大,吵得人心神不宁,耳朵生痛。 青鸢双瞳紧缩,手用力一挥,哨声变得激昂。上千只鸟像一阵狂风,猛地冲向了黑衣人。黑衣人在鸟群里左突右闪,打下了不知多少小鸟。羽毛乱飞,沙尘迷眼,让人根本睁不开眼睛,也听不清声音。 不过,黑衣人也摆脱不了鸟儿凶猛的进攻,他退了两步,突然冲向了青鸢。 “走开。”浮灯身形一闪,拉开了青鸢,接下了这一掌。 他原本就虚弱到了一定程度,哪能接得住这一掌呢?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青鸢的耳中。 “浮灯。”她冲过去,扶住了重重砸到树上的浮灯,焦急地看着他。 “保护王后。”侍卫们围过来,挡到了青鸢和浮灯的前面。 “到底是什么人,擅闯国学院,伤我王后。”冷青挥动弯刀,不顾生死,扑向黑衣人。 “冷青,你不是他的对手!”青鸢大喊道。 “不是对手,也绝不后退 ,兄弟们还不上。”冷青怒吼道。 侍卫们回过神来,纷纷迎上黑衣人。 黑衣人与他们缠斗了片刻,拔腿就跑。他轻功也卓绝,而冷青他们已经负伤,没一会儿就被黑衣人给甩下了。但鸟群跟了上去,一直锲而不舍,渐飞渐远。 冷青在侍卫们的掺扶下,回到院中。地上有一块紫色锦帕,上面绣着高陵皇族的标志。侍卫捡起了锦帕,义愤填膺地说道:“这个高陵熠,简直是个疯子,他又来干什么?今日伤了我们这么多的兄弟。” “还真是个疯子,把冷衫伤成这样。”冷青看到被背过来的冷衫,一急,差点没一头栽下去。 冷衫面如金纸,肋骨断了好几根,手脚也都摔断了,气若游丝。这些年来,他们也负过不少伤,但冷衫还是头一回伤得如此之重。 “王后您看。”侍卫把帕子递给青鸢,愤怒地说:“应该立刻封锁全城,搜捕这个疯子。绝不能让他跑了。” 青鸢接过锦帕,沉默不语。高陵熠生性乖张暴戾,上回闯进来,也就是为了威胁她几句,这回更过份,居然杀了这么多大元侍卫。但青鸢又有些不解,若他刚刚执意要伤青鸢,或者捉她走,是完全可以办到的,为什么又没有呢?他三番几次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他一向喜欢在青鸢面前耀武扬威,刚刚为什么一言不发?难道不是他? 但青鸢想不出,在这世间,有这样骇人武功的,除了高陵熠,还会有谁? 现在她就希望鸟儿能给她带回答案,看看那人到底是谁。 ——————————————分界线———————————————— 君耀然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小庙,捂着胸口,靠着墙滑坐下去。 他饮了用赤雪樽盛的酒,感觉就像架在烈焰上,血管里流的不是血,也是烈焰。在行宫时还不如现在这样烫,此时的他已经感觉到五内俱焚,痛苦不堪。 “主子,这是怎么了?” 早已守侯在此接头的侍卫们赶紧围过来,端水,用帕子扇风,用湿帕子给他擦汗。 “关好庙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君耀然扯开了被汗水浸得湿透的衣裳,接过侍卫递来的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水珠沿着他的下巴往下滴,落在他单薄的胸\膛上、很快就被他滚烫的肌肤给烫得冒出了丝丝白雾。 “怎么会这样?”侍卫们吓到了,围在他的周围,焦急地看着他。 “都出去。”他缓缓抬眸,火红的眸子里全是骇人的杀意。 侍卫们被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不敢多言半字,匆匆跑出了小庙,在外面静侯着。 君耀然把衣裳全部除下,满满一壶水迎头浇下。短暂的舒适之后,便是另一波焚心般的痛楚袭来。 “怎么会这样!”他捧着双雪樽看着,又恨又恼。他还无法控制体内的力量,若不尽早适应,他迟早会被这股强大的力量给烧焦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鸟?”一名侍卫突然大声说。 他心一紧,立刻拿起布巾蒙上了脸。他特地穿着黑衣,扮成的是高陵熠的样子,就算失败被发现了,也会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去高陵熠那里,他能借机脱身。 但他忘了青鸢会驭鸟的事,若被这些鸟儿紧紧盯住,他很快就会败 露了。 “杀光这些鸟。”他低低地吼了一声。 侍卫在外面挽弓就射,小鸟一只只地落下来,又一只只地往前冲,想要看清小庙里躲藏的人是谁。 不一会儿就有好几只小鸟突破了重围,从窗子里钻了进来,尖鸣着冲向他。 他飞跃起来,掌风扫过,将小鸟击落。鸟羽落在他的脚边,迅速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可怕热量给烤焦了。而其余的小鸟则惊惶失措地往外飞去。 它们怕他身上的热度!他当机立断,立刻开门出去,任小鸟冲向他。果不其然,小鸟在靠近他之后,纷纷尖叫着逃跑,不再像在行宫中那般疯狂的攻击他。 他轻抒一口气,这里也不能久待,得尽快出城。但他强行从墓中闯出,已经露出了行踪,这时候城中一定戒备森严,四处搜捕他的下落。 该怎么办? 他沉思片刻,有了主意。 “进城。”他拉开门,大声说。 “什么?”侍卫们惊讶地看着他,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这么鸟儿来了这个庙里,这里已经不能久留了,赶紧走。”他神色阴冷地说道。 侍卫们立刻过来,飞快地收拾好了东西,出了小庙。 这是城东的城隍庙,来此的多是穷苦人,所以香火不太旺盛。几人从小庙后绕出去,正好看到侍卫们赶到,在庙里搜索。 “分散走,我走这边。记住,除非有我的命令,不许暴 露身份。”君耀然冷冷说完,飞身跃进了旁边的小墙内。 里面短促的一声惊 呼之后,再没了声音。 侍卫们如一群机灵的野猫,四散跑开,小巷里空荡荡的,一只小狗撒开四蹄跑过,冲向了巷外的人群。 君耀然把院中几具尸体丢进后院的柴房,清理了地上的血渍,匆匆换了主人的衣服,开始研究怎么让双雪樽的力量听话一些。 院中弥漫着血腥味儿,刺激着君耀然的嗅觉,他突然反应过来。他身上这样发烫,就是从行宫里杀了侍卫,闻到血腥味儿开始。 这么说,必须要有鲜血,才会让力量越来越强大? 他收好双雪樽,走到小院门边,小心地往外张望。侍卫们正挨家挨户地找人,已经快到这里了。 “我去那边找找。”侍卫中有人看到了他,往他这边走来。 他缩回小屋里,关着门,等着侍卫靠近。 “开门。”敲门声响了。 他镇定了一开,打开了门,冲那侍卫笑了笑。 “你有没有见到陌生人?” 侍卫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着着大元城中惯见的衣物,于是又往他身后张望了一眼。 “没有,你们可以进来搜。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大方地让开门,让侍卫进来。 “过来几个人。”侍卫一挥手,叫来几个兄弟,一起进了屋子搜找。 他跟在侍卫身后,打探行宫的消息。 “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多官爷都上街了?是不是又要打仗了?”他假腥腥地问。 “宫里失窃了,有个江湖大盗偷了王的宝物。”侍卫随口答。 “哦,居然有这样胆大包天的人物。” 他嘿嘿地干笑,扭头看了一眼,悄然运功。他要在这几个侍卫身上试验一下,是不是赤雪樽需要热血的供奉,才肯安静。 又一阵侍卫进了他对面的小院,他屏住呼吸,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劈中了侍卫的脖子,侍卫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头就往前搭去。他迅速接住了侍卫快倒下的身子,往门上一靠。大步冲进屋子里,几掌就就解决掉了另两名侍卫。指尖沾上了侍卫的鲜血,果然又听到了放在桌上的双雪樽发出的嗡嗡声响。 他快步过去,摩挲着双雪樽,低低地笑了起来。 接连得手,让他兴奋不已。原来拥有强大的力量是一件如此让人高兴的事!有了这样的力量,他不必再惧怕任何人!他可以去做他想做的任何一件事。 “怎么了?”外面有人大声问。 “没事,和这位老哥聊聊。”他扭头,大声答。 “谁在说话?”侍卫迟疑了一下,往这边走来。 他笑笑,把双雪樽藏入怀中,拿起黑布蒙上脸,大步迎了出去。 “站住,什么人!”侍卫慌忙拔出弯刀,指着他大声呼喝。 他眼底泛着冷冷地笑,疾步掠去,眨眼就到了那人面前,连呼喊的机会也不给他,一指洞穿了他的咽喉。 热血唤醉了沉睡的魔性,把他恶的一面完全召唤了出来。他狂笑着,如离弦的箭,冲向了对面的院子里。 杀得越多,见血越多,力量就越强大。 对面院中的四五名侍卫很快就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一连斩杀了三十多人,浑身浴血,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过来搜查这条小巷的侍卫,全都倒下了。他站在最后一个小院里,慢条斯理地换下了血衣,洗净了身上的血渍,大摇大摆地往大街上走去。 已是黄昏,暮霭沉沉。他冷冷地、傲气地看着侍卫从身边急急跑过,冲进了刚刚那条巷子里,得意得直想狂笑。 他如今有了双雪樽,随时都可以迎战焱殇和高陵熠!他要把这两个害得他国破家亡的人打入十八层地狱!他要世人明白,他,君耀然,不是一个废物,他将是那个站在最高峰上的人,他将统领天下,无人再敢犯他。 ——————————————分界线——————————————— 佳烟带着几个孩子快步到了将军府大门前,青鸢派人送信来了,要接小十回宫去。 “出什么事了,为何外面如此紧张?”佳烟好奇地问门口的侍卫。 “在搜捕jian细,好像高陵熠进城了。”侍卫小声说。 “这疯子,还不消停!不是在大漠那边打仗吗,怎么又跑来了?”佳烟厌恶地拧拧眉,小声说:“我知道了,一定是想趁着王不在,把王后掳走,你们赶紧多叫些人手,等下护送王后回宫。” 正说话间,一辆马车匆匆过来。 “是王后来了吗?”佳烟眯了眯眼睛,往外张望。 “我要爬爬。”小十从嬷嬷的怀里滑下来,扶着高高的白玉门槛往外爬。 “小祖宗,慢点。”佳烟赶紧转身抱她。 “我自己会爬。” 小十推开她的手,吭哧着,努力往差 不多有她腿高的门槛外爬。汉白玉上雕着貔貅,是镇宅兽。南彦跨坐在上面,扶住了小十。两个孩子就坐在门槛上玩了起来。 马车渐近了,侍卫们围上前去,准备行礼迎接青鸢。 光线越来越暗,马车停的位置有点靠外面,将军府门口的几盏灯笼,无法照亮车夫的脸。马车上是王宫的标志,马夫穿着宫中禁军的衣裳,腰上挂着令牌和弯刀。 “王后姐姐,听说出事了,你不要紧吧。”佳烟把小十抱起来,大步往马车边走。 “啊……”小十突然尖叫了一声,吓得佳烟一抖。 “公主怎么了?”佳烟赶紧把她抱高了一些,仔细端详。 “我的小木偶。”小十扭动着,指着府里的方向大喊。 “快去拿。”佳烟催促着嬷嬷去拿东西,扭头看向了马车,大声说:“王后姐姐下来坐坐吧,木偶可能掉在花园里了。” 马车帘子掀开,一个身影缓缓探出。 佳烟正扭头看府门里面,待回头看时,那一袭黑影已经到了她的面前,手指一挥,点了她的穴道,她只来得及看到黑巾蒙面的男人夺过小十,往高墙上飞去。 “天啦,快追,快追。”嬷嬷们快吓晕了,拍着手尖叫。 侍卫们拔出刀,死命地追赶过去。 “小十,我的小十。”南彦哭了起来,撒开腿也跟着跑。 “快拦住小公子。”嬷嬷们又急了,过来捉南彦。但这些妇人们刚刚被吓软了腿,还忙着把胖胖的佳烟从地上抬起来,居然让南彦给跑开了。等众人追至前面时,南彦已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糟糕了!”嬷嬷们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发动整个将军府的人出来找人。 青鸢带着人匆匆赶到时,这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小十和南彦丢了?” 青鸢差点没晕过去,小十落在那人手里,要怎么办?别的事都能冷静,唯独这一件事,让她乱了方寸。 “一定是高陵熠!这疯子不达目的不罢休。”冷青听侍卫们描述完那人的衣着,气得快爆炸了,“除了他,还会有谁如此卑鄙?” “我要给王传信。”青鸢也顾不上什么战局,现在救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她召来一只小鸟,催着它赶紧去找焱殇。 “鸟飞去起码也得两天才追得上王,这两天……”冷青担忧地看着青鸢。 青鸢扶着他的手,跌坐在台阶上。她的腿软得没有半点力气,心跳快得要把胸膛给冲破了。焱殇才走没多久,她就把小十给弄丢了,若小十出事,她可没勇气往前走了。 “阿九。”浮灯虚弱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他们是从行宫出来,直奔此处的。浮灯伤得很重,冷衫也是,都不能动弹,必须马上回宫去。 青鸢摆摆手,小声说:“赶紧送他们回去,我们去找小十。” “阿九,不要去,不能去。”浮灯挣扎着要从马车上跳下来。 “我的小十丢了,怎么可能不去?”青鸢恼火地看向他,尖锐地说:“你赶紧治病去,别叽叽歪歪了。” “阿九,一定是送我们来此处的媒介出来了,我心里头堵得厉害。你本来在这一世就只有十八年的寿命,我替你挡了一年,现在你日子越来越近了,这几天我越发地感觉到不安……” 浮灯踉跄地走到她身边,急切地说。 “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要找到小十啊。”青鸢拍着膝盖,狂躁地说:“我难道放着小十不管?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去找,我找。”浮灯坚定地说。 “你都走不了路了,怎么找?赶紧躺着去吧,别拦我的路。”青鸢跳起来,怒气冲冲地推了他一把。 浮灯被她推倒在地上,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小声说:“他会来找我的,若我没猜错,他找到了双雪樽,这东西只有我会用。” “真的?”青鸢心一沉,赶紧上前去扶他。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和你过来的时候,那人摆了一个八卦阵,旁边就放了一对酒樽。后来我查阅古籍,知道在这时空里有一对异物,双雪樽。他们是佛前镇着魔气的圣物,但正因为长年吞噬魔气,导致双雪樽魔气大涨。后来被高僧封进了法 器里,放进佛塔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双雪樽被盗了出来。有人利用了双雪樽的力量,掀起了滔天战火,原本安定的中原大陆一分为六,数百年来一直分分合合,直到后面三国鼎立,双雪樽再度失去了下落……” “又不是说神话故事。”青鸢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想想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你还不信吗?这世上太多东西是我们没办法解释清楚的,但这些事又实实在在存在。这世上最渺小的就是人,因为堪不透,所以才置疑,才弱小。”浮灯拉紧她的手指,急切地说:“相信我一回,他一定来找我,到时候就能得到双雪樽。你回去也好,留下也罢,都凭你决定。现在我能确定一件事,小十绝不会有 事。他得拿着小十作文章,不会轻易伤害她。” “那我和你在这里等……”青鸢一咬牙,扭头吩咐冷青他们赶紧去找人。 “还有南彦公子,南彦公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嬷嬷抹着眼泪,急得双眼发黑。 “赶紧找,去找。”青鸢拍着疼到快裂开的头,大声说。 小十和焱殇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其中任何一个出事,都等于抽走了她的魂,她可受不了那样的痛苦。 夜渐深了,大元城中还是一片喧闹,紧闭的城门前有数百侍卫严阵以待,随时准备与敌人搏命。数千侍卫在城中不停地穿梭,搜索着每一户人家,每一处可能藏身之处。 ———————————————分界线—————————————— 焱殇带着大军一路急行军,不分昼夜,星夜兼程。现在已过了沂水界,再有四日他就能率先锋军赶到北边边境。 高陵熠一辈子改不了贪心的毛病,他觊觎大漠的宝库由来已久。上一回失手,这一回他信心满满,所以一边从大漠一端往前推进战事,一边想法设法进入大漠之城。 焱殇吃准他那人狂妄难改,所以决定带先锋军从北边进入云罗城中,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王,那边已按计划行事了。”冷潭策马追来,把一封密信递给他。 焱殇拉住缰绳,展开信看。信纸上是绢秀的小字,这是顾倾华的字。高陵熠一回云罗皇宫,他就让冷啸派人与顾倾华联络过了。困境中的顾倾华绝没有选择,只能选择合作。 “很好,顾倾华已以皇帝之令下了密旨,并且派人把玉玺送过来了,到北城那里与我们会合。” 焱殇看完信,微微一笑。到时候,南月拖住高陵熠,让顾倾华下的密旨传到云罗边境的各个守将手中,守将和那些兵马就会成大元的瓮中之鳖。 “不知道这顾倾华会不会遵守诺言。”冷啸有些担忧地说:“这个女人可不会讲什么信誉,有利益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她若想活命,只能选择合作。不然高陵熠不会放过她。” 焱殇打着了火折子,把信烧掉。火苗儿窜起的时候,他心里突然慌了一下。林中山雀被马惊动,突然冲天而起,往北边飞去。 “怎么了?是不是鸟儿带什么话来了?”冷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关切地问道。 焱殇摇摇头,突然间的心慌意乱让他很不安,好像心脏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往外钻,要从他的生命里剥离去一样。 他拍了拍心口,沉声说:“冷潭带人先走,我随后到。” 若真是出了什么事,鸟儿会来找他,他慢一步,鸟儿就能快一步找到他。 “我随王一起,冷潭足能独挡一面。”冷啸勒住缰绳,缓缓跟在焱殇身后。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只怕出事了。”焱殇果断地掉头。 “可是……”众人愕然地看着他,上一回他丢下了众人,这一回难道又要临阵走开? “江山万里若真属于大元,谁也夺不走,不会因为我一个人而丢掉。你们去吧,冷啸全权指挥。”焱殇用力挥舞马鞭,往回奔去。 他此生还从未有过如此惊慌的感觉,他想,是不是浮灯真的趁他不在,要把青鸢拐回去了?不然,还会有什么事能让远在千里之外的他如此慌乱。 “王,当心啊。”冷啸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挥了挥手,速度越发地快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雄心壮志变得没那么重要了,妻女在心里的地位超越了一切,只要她们二人好好的,他能付出一切,也能放弃一切。就算不当皇帝,带着她们母女行走江湖,他也乐意。富贵荣华,恩怨情仇真的没那么重要,远不抵一家人坐于桌边,分享一顿美餐来得重要;更不抵他把小十扛在肩头,拉着阿九的手,一起走向暖暖的阳光那样重要。 他不知道京中出了什么事,他只知道,此时他的心正指引他赶紧回到阿九身边去,保护她,保护小十。 ———————————————分界线—————————————— 已是丑时。 南彦摇摇晃晃的从街角爬起来,他一路迈着大步子,阴差阳错地找到了这个小院。高高的墙,遮去月光的大榕树,让他小小的心脏里充满了恐惧。他贴着墙根慢慢往前挪,用小猫一般细小的声音轻唤。 “小十,小十你在哪里?” 一只野猫突然从墙头跳下来,吓得他一声尖叫。 才三岁的孩子,从来没及离开过父母的庇护,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的冒险,已经吓得尿了裤子了,满脸都是眼泪。但就算如此害怕,他还是没想到要转身离开,他想小十,他想把小十带回家去。 “小十,你在哪里……”他拖着哭腔又喊。 “哪来的小东西? ” 突然有两个高大的身影从榕树后闪现出来,吓得他一个激灵,不停地发抖,下意识地往后退。 “抓住他。”黑影往前靠近,一掌就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他给拎了起来。 “快进去。”黑影提着他,就像提着一只小狗儿,敏捷地翻身跳进了高墙。 院子里花团锦簇,灯影摇摇,分明是大户人家。 他眨巴着泪眼,又开始大叫,“小十在哪里,我要小十。” “小兔崽子,闭嘴。”充满血腥味的大手捂过来,捂得他透不过气来。 “这小东西是南月家的?”有人走过来,狐疑地问。 “抓就抓一双。”男人把南彦举高,掐着他的脸给大家看,“我看他们在前面打仗的,还有什么心思。” “关进去吧。”几人带着南彦到了一栋屋子外,打开铁锁,把南彦丢了进去。 “啊……”南彦脑袋摔出一个大包,痛得大哭。 “南彦。”小十的哭声从黑暗里传出来,已经虚弱得像受了伤的小猫了。 “小十。”南彦的哭声更大了,在地上乱爬乱摸,去找小十。 “南彦,我要娘,我要爹爹。”小十摸到了南彦的手,直往他怀里钻。 “我带你去找爹。”南彦拉着她的小手站起来,借着窗子透进来的暗光摸到了门边,挥着小手,用力拍打大门。 “开门,我爹是大将军,会给你们好多好多钱,还能让你们当官,快开门。” “臭小子还知道这些。”外面传来了轰笑声。 “对啊,当官的人果然不一样,这么小就知道做交易了。” “开门哪,我饿了。”南彦又大叫。 “砰……”门被用力踹了一下,嚷嚷声从外面传进来。 “臭小子,再乱喊乱叫,割掉你的嘴巴,安静点。” 小十哭得更大声了,不停地抹着眼泪,往南彦的身上靠,“南彦哥哥,我要回家。要爹爹把他们都抓起来,不给他们饭吃。” “别哭了,我爹很厉害很厉害的,很快就来救我们了。”南彦用小胳膊把小十紧紧地抱住,抽泣着安慰他。 “可是娘说,坏人会把小孩子都卖掉,长得胖的就会做成包子,我不要做成包子。”小十摆着小脑袋,小手揪紧南彦的衣服。 “那就把我做成包子,你和你娘回家去。”南彦也怕得直打哆嗦。 “不要,我不要你成包子。”小十哇哇哭着,扭头看向窗子,“要把他们都做成包子,给小珍珠吃掉。” “你别哭了,留点力气,我们逃跑。”南彦的小手在小十的脸上抹,给她擦眼泪。 “可是你也在哭啊,这是你鼻涕……呜呜,你把鼻涕弄到我的头发上了,南彦哥哥你的鼻涕好脏……”小十嫌弃地拍打着头发,哭得更大声了。 ———————————————分界线—————————————— 【写下大结局下(1)这几个字的时候,我心情很沉重啊,一个章节里装不下我的大结局,分两天发吧,最后上尾声。我也想一天发的,但是我明天要出门一趟,要六天才回来。所以我把结局只能分两天发,免得到时候全勤被扣光了,我的辛苦钱钱啊,手指头敲字都敲秃了。某些人就笑我吧,尽情笑我吧。没进群的姑娘这几天加紧入群,我会带礼物回来办抽奖,神秘目的地,棒棒哒的小礼物。另外,请加紧收藏新现言。我回来之后就全力更新了。】 ———————————————分界线———————————————— ============================== 本书由(俯拾荆棘)为您整理制作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