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孖妃钰)为您整理制作 《医路荣华》 作者:上官慕容 文案: 傅卿和穿越了,日子有点难过。 重生的妹妹觉得她是个威胁,精明的皇子想纳她为次妃。 因为医术高超还得罪了太医院…… 幸亏她有先见之明,用一个馒头拐了卫昭这个好男人做相公。 卫昭:卿卿莫怕,看我帮你打怪升级,娶你回家! 1V1,双处。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第1章 仓皇逃命见招拆招 “师父,敬事房的小张公公来了。”说话的是万公公的一个徒弟。 万公公一听,脸上立马绽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小张公公是他至交好友显公公的心腹,经常帮两人传话,明天就是自己出宫荣养的好日子,小张子这会来,定然是奉显公公之命来跟他辞行来了。 “快请进来!” 他声音刚落,绣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软纱门帘“呼啦”一下被掀开,小张公公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万公公,大事不妙!” 万公公看着他面容肃穆,眉头紧皱,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不由心头一个咯噔,好友显公公是敬事房的总管,不会是他出了什么岔子吧? “小张子,出了什么事?可是你家公公……” “显公公无事。” 听了小张子这句话,万公公不由得放下了心,可是小张子接下的几句话只震得他汗毛倒竖。 “万公公,显公公让我给您带话。”小张子压低了声音:“我们总管说,有人追查您之前的事情,这事情是福不是祸,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不要等明天了,收拾东西,我现在就送您出宫。” 这句话无疑是个炸雷,直惊得万公公胆战心惊,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顺风顺水,若说之前有什么事情,也只有那一档子事了,事情已经过去四十年了,没想到临了临了,还是找到了他的头上。 “小张子。”万公公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抖得不成样子:“我的身家性命全都托付给你了。” “万公公你放心,显公公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晚了可就真不好说了。” 万公公压下心中的惶恐,手忙脚乱地换了衣裳,因为明天一早就要出宫,东西已经早早收拾好,万公公与小张公公二人一人拎一个包袱步履匆匆出了门。 万公公在小张子的安排下出了宫,虽然有些惊险,但到底还算平安。站在皇城门外,万公公再次看了一眼笼罩在夜幕中的皇城,那黢黑庞然大物如鬼怪一般的锦绣城沉默地伫立在那里,万公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终于自由了。 万公公雇了一辆小车,马不停蹄的赶到他侄子万荣家中。 这些年凭借着他在宫中的俸禄与油水,他的侄子已经在京城置了房、买了地,做起了小生意不说,他的几个侄孙还请了夫子坐堂,他们万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没有枉费他这些年的牺牲。 万公公的侄子万荣知道叔父明天要出宫,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打算明天一早就去亲自接叔父回来,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见到了叔父,不仅如此,叔父还是这样一幅急匆匆狼狈的样子,他不由大吃一惊:“叔父,您这是怎么了?” 万公公一把抓住他的手:“什么都别问,进去再说!” 叔父这讳深莫测的样子令万荣不由心神一震,他立马吩咐下人关上大门。 见侄儿这般懂事,万公公紧绷着的神经稍稍有所放松。 二人携手进门,刚刚坐定,外面的门人就惶惶然跑进来禀报:“老爷,五城兵马司的人上门了。” 当年万父早亡,万母带着两个儿子艰难度日,万家大哥为了养活母亲与弟弟不惜铤而走险去偷吃的,被人发现一顿毒打就断了腿,母亲病重在床,哥哥又一身的外伤,万家老二为救亲人就净了身入宫,那就是如今的万公公。 万荣父亲早亡,他时时刻刻记得叔父的恩情,也将叔父当做父亲来对待,这些年从叔父口中也知道了不少阴私,叔父这么晚狼狈而归,刚进家门五城兵马司的人就上门,他哪里不知道这事情紧急之处? 叔侄两个对视一眼,万荣当机立断道:“叔父,你赶紧从后门出去,出了城之后,去房山翠华家里躲一躲。” 说着,他让人给万公公安排马车,而他自己则大跨步走了出去。 万公公知道,侄儿这是给自己争取时间,患难见真情,万公公没有想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侄儿还愿意照顾他,只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给侄儿带来灾祸。他已经是个阉人不能为老万家传宗接代了,他们这一支只能指望侄儿了,希望侄儿莫受到他的牵连才好。 原以为能荣光出宫,好好地颐养天年,谁知道为皇家卖命了一辈子,如今仍然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一般东躲西藏,一股从来都没有的悲凉漫过心头,他长叹一声,像来时一样匆匆忙忙地从后门去了。 *********** 房山县隶属于顺天府涿州,这里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土地肥沃良田甚多,因为离京城很近,快马加鞭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所以很多豪门世宦在这里都有自己的庄子。 太|祖皇帝平定天下之后善待袍泽,共封了国公侯爵伯爵共六十多个,这些豪门世宦虽说祖上浴血奋战,用性命给后代博了个世袭的丹书铁劵,但是历经百年之后,难保有不肖的子孙败坏祖宗基业。 这六十个多个公候伯或因站错队、或者参与谋反、或因贪墨与犯下大错,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夺爵的夺爵,到了这一代竟然只剩下了十几个,其中大部分都在苟延残喘,不过是靠着祖上余荫过日子。 要说那真正还能在朝堂上有所影响的,不过仅仅余下那一个巴掌能数的过来的几家了。 武定侯傅家就是这为数不多中的一家。 秀水庄是武定侯在房山县的一个庄子,庄子不甚大,不过五百多亩良田,住着七八户侯府的下人与十几户佃户。 其他世家也是一样,庄子上安排妥当的下人做庄头,用来管理佃户,照看庄子,年年报账。 要说这秀水庄有什么不同,除了风景更秀丽一些,便是三年前这庄子上竟然住进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侯府小姐,孤零零一个人,带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丫鬟,让庄子上的大小下人很是担心了一阵子。 后来,他们发现这娇滴滴的小姐来了之后,一住就是三年,这三年来,侯府居然连个问候的人都没有。 渐渐的,庄子上的下人就不像原来那样战战兢兢了,而这位小姐,为人也非常和善,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从来不摆架子不说,居然还会一手精妙的医术,为庄子上的人治好了不少病,由此,庄子上的人倒是真心的喜欢这位小姐。 不过,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位小姐的真正身份,还以为她是庄头的亲戚,一直以大夫称呼这位侯门闺秀。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天快撒黑的时候,出诊回来的傅卿和正背着医药箱朝家赶。 堪堪到了门口,她就听到一个带哭腔的声音:“小姐!” 她大吃一惊问道:“木棉,你怎么在门口站着?” 话刚落音,她就注意到锅碗瓢盆、被褥衣裳、药丸药具撒得满地都是。 她不由眼神一暗,问道:“京里又派人来了?” “是。”木棉向找到主心骨一样:“来的是二夫人贴身服侍的葛妈妈,她这次还带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过来,来了之后二话没说就将咱们的东西全都扔了出来,还把这大门上了锁,走的时候她还扬言,若是谁敢开门砸锁,二夫人就免了他的差事,把他丢到顺天府大牢去。” 木棉说着抹了抹眼泪:“小姐,现在庄子上根本没有敢帮咱们,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呐?” 傅卿和摸了摸胸前的一块圆形玉佩,不由怒火中烧,三年前,她刚来这个世界,原主的母亲病危卧床,临死之际拼了性命求了太夫人让她住到这庄子上来,要不然她现在恐怕还在二夫人手底下讨生活,她哪有现在这般自在? 她避到这庄子上,安安稳稳的过了三年,虽然逢年过节二夫人会着人来说几句刺耳的话,可那都无伤大雅,她也是一笑而过。没想到,这几天来,二夫人竟然变本加厉,几乎是日日派人来找她的麻烦。 她自然知道,二夫人所求就是她胸前挂的这一块玉佩,这是原主的母亲临死前交给她的,让她细心保管,谁也不能给。虽然她不知道这玉佩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当做一个母亲的临终遗言来遵守,可是看现在这个情况便知道,这玉佩恐怕大有文章。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哭丧着脸的木棉说道:“别难过了,这屋子不住便不住,你去找杨庄头来,我有话跟他说。” 木棉闻言,欲言又止:“是,小姐,我这就去。” 杨庄头来了之后一脸的为难,不待傅卿和说话,他就叫起了屈:“三小姐,不是我不想帮你开门,而是那葛妈妈身后代表的可是二夫人,小的实在是没有办法,要是得罪了二夫人,我这庄头也就做到头了,还请三小姐体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木棉听了眼泪流得更凶:“杨大叔,你让小姐体谅你,可是谁体谅我们小姐啊,明明是正儿八经的长房嫡女,现在被人赶到庄子上不说,连个住的地方都不给,这还有没有王法啊?” 杨庄头听了也是连连叹气:“三小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唉。”他说着转身就要走。 迎高踩低、跟红顶白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傅卿和也知道,如今二叔是武定侯,二婶是武定侯夫人,他们自然不敢违逆。可就算是如此,傅卿和心底还是生出一股浓浓的疲惫来。 杨庄头的小儿子得了重病,随时有性命之忧,那还是自己把他从鬼门关捞回来的,没想到这才几天的功夫,杨庄头就忘了。 这人心,还真是难测啊!傅卿和无奈地摇摇头,拦住了杨庄头:“杨庄头留步。” “三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了,我知道你不容易,可是我一家老小还指望着我养活呢。”杨庄头抱怨道。 “杨庄头误会了。”傅卿和道:“那葛妈妈走的时候,的确说过不许你开了这别院的大门,可是并没有说不给我们主仆地方住。堂堂秀水庄,我就不信真腾不出一两间屋子给我们主仆容身?” 杨庄头听了,犹豫了一下。 傅卿和没有想到,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杨庄头还是不松口,她冷笑一声道:“杨庄头,别忘了你小儿子的病是谁给治好的,你这个样子,难道不怕以后没有福报吗?” 她是好脾气,但是不代表没有脾气,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但是好歹她也是侯门的小姐,这主仆的身份杨庄头总不敢越过去。 最终,他还是把傅卿和主仆安排进别院旁边的一个小院子,傅卿和又要求他找几个人帮自己收拾东西,这才放了他回去。 第2章 兵马司锦衣卫 太|祖皇帝原是前朝的一名戍边武将,当时皇帝年幼,皇太后把持朝政,外戚专权,蒙古连连来犯边境,朝廷内忧外患,起义不断,得知太后娘家弟弟吞没了粮饷之后,太|祖皇帝当时就振臂一呼举了大旗,一路打进京城建立了这大熙朝。 因为是武将出身,太|祖皇帝登基之后,很是善待袍泽,房山县土地肥沃离京城又近,自然就成了功勋世家分封土地的首选。 现在房山县的土地大部分都归豪门贵勋所有,零星的也有一些土地属于当地的富农与小康之家。 傅卿和自打来了这大熙朝,除了刚开始的三个月,剩下的时间都是在这秀水庄渡过,因此,虽然顶了侯门小姐的名头却并不妨碍她行医治病。 请她治病的患者,除了秀水庄以及这周围的几个庄子上的佃户之外,剩余的便是那些普通的诗书耕读农户人家。 昨天晚上傅卿和主仆被赶了出来,只能栖身下人住的小院子,这并没有妨碍她的心情。 入秋之后一直在下雨,难得这几天天气晴朗,她要抓紧时间赶制一批治疗伤风感冒的药材出来,否则等过了中秋之后,天气越来越冷,生病的人多,她的药难免就不够用。 主仆两个起了一大早,正准备生火煮饭,没想到有人比她们更早,门被拍得啪啪作响:“小傅大夫,小傅大夫,快开门,我家有人病了,请你赶紧出诊救命。” 傅卿和拉开门,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焦急地喘着气:“小傅大夫,我是曹秀才家的,我家亲家老太爷病得十分严重,眼看着就不行了,您快去看看。” 曹家就在秀水庄跟富安庄中间,大约有几十亩良田,因家主是个秀才,姓曹,因此人称曹秀才。 “好。”傅卿和也不多言,接过木棉递过来的药箱,吩咐她关好门,就登上了曹家的马车。 马车跑得很快,庄子上的路不甚平坦,直颠得傅卿和几乎坐不住。 不过救人要紧,她理解病人家属焦急的心情,因此便十分配合地抓紧了车子两边的扶手。 就在她以为自己支撑不住的时候,马车却吱呀一声停了,傅卿和也松了一口气,终于到了。 帘子一掀,傅卿和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曹家大院外面居然站了一圈的官兵,官服的前胸与后背上都写着大大的“兵”字,傅卿和认得这是兵部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所穿的衣裳。 五城兵马司负责治安、火禁及疏理泃渠街道等事,更兼抓捕盗贼、救火巡夜之职,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局。 曹秀才是曹老太爷的老来子,最是老实不过的人,曹老太爷两个月前刚刚新丧,料想那曹秀才二十岁不到,绝不对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怎么会惹了五城兵马司的人上门? 她虽然是侯府的小姐,但她可以肯定出了事情绝对不会有人来救她,而且,若是因为她给侯府惹上了什么官司,不说别人,就那位继祖母恐怕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傅卿和本能地就想退,可是那小厮却催促道:“小傅大夫,快些吧,我家亲家老太爷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小厮的话让傅卿和一怔,她这番来是给人治病的,已经到了门口,要退缩肯定是不可能的,而且见死不救也不是她的性格。 傅卿和也不踩下车椅,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转身从车里拿出医药箱,跟着小厮一起进了曹家大门。 要说门口的官兵令傅卿和惊诧,这院子里的情况更加令傅卿和心惊了,不管大门二门,门口都有两个手握大刀的吏目把守不说,院子里一个下人也看不见,曹秀才颤巍巍地站在一边,他不停地搓着手显露了他心中的紧张。 他对面坐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古铜的肤色,脸色严峻,看着大约二十岁上下,他穿着便服,傅卿和不知道此人官居何位,可是他身上那凛冽的气势以及冷峻的面容令人不容小觑。 他正如审问般地质问曹秀才,曹秀才胆战心惊,显然十分害怕,颇有几分语不成句。 “小傅大夫来了。” 傅卿和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那黑衣男子应声抬头,一双如寒星般的眸子在傅卿和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就轻轻皱起了眉头。 他还没有说话,他身后的一个白面大汉就大声地质问:“开什么玩笑,怎么是个小姑娘?这附近没有其他大夫了吗?” 曹秀才立马诚惶诚恐地回答道:“这附近就只有这一个大夫,另外一个大夫在二十里之外的庄子上,大人,小傅大夫虽然年纪小,却医术十分高超,小人先父的病就是小傅大夫给治好的,小傅大夫治病的手段那是众所周知的,这附近的人都知道……” “好了,不要说了。”白面大汉见他啰啰嗦嗦就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然后就见他低下头去跟那坐着的黑衣男子请示:“大人,你看?” 黑衣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道:“既然如此,先让她试试吧。”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入傅卿和的耳中,却令傅卿和大吃一惊。 她看的很清楚,那白面大汉穿得分明是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的衣裳,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居然连副指挥使都惊动了,而且看那副指挥使的态度,那黑衣男子的官职显然比他还要高。 傅卿和压下心底的疑惑,由那小厮引着,进了屋内。 “小傅大夫。”曹秀才的妻子万氏红着眼圈迎了出来,她担忧地看了一眼丈夫,然后低声对傅卿和说道:“是我叔祖父病了,病得十分厉害,你快给看看吧。” 既然是万氏的叔祖父,那就不是这附近的人,看来,外面的那些人十有□□是冲着万氏的叔祖父来的了。 傅卿和冲万氏点点头,然后进了内室。 室内打扫的很干净,床上躺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翁,他身体微胖,头发全白了,脸色蜡黄,躺在床上毫无生机。 “患者可曾吃过什么东西?”傅卿和问道。 “没有,吃什么吐什么,一直反胃,恨不得将苦胆都吐出来。” “好,我知道了!”傅卿和点点头,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细细打量了万公公一会,然后退了出来。 “小傅大夫,不切脉吗?”万氏疑惑地问道。 “不必,患者昨天晚上可曾吃过什么?”傅卿和坐到明堂的椅子上问道。 “这个……这个……” “大夫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要含糊不清,你这样,大夫如何诊治?” 万氏正在犹豫间,那黑衣男子就走了进来,他不过是平平常常地问了一句话,万氏就被他吓得一哆嗦。 他虽然没有大声呵斥,也不曾说什么威胁之词,但是让人听了,就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别说是万氏,就连傅卿和都有些受不住。 这人简直就是个罗刹! 傅卿和不敢抬头看他,只目光在他身上绕一圈就收了回来,可就这一眼,直震得傅卿和胆战心惊,不是她胆子小,而是这个黑子男子的的身份实在是令人不得不怕。 他走进来的时候,手就不由自主放按到自己腰上。 傅卿和顺着他的手朝他腰间望去,双目不由一睁,绣春刀! 能佩戴绣春刀的自然非锦衣卫莫属,怪不得刚才那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对他毕恭毕敬,此人竟然是锦衣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连大名鼎鼎能令小儿止啼的锦衣卫都惊动了。 这一瞬间,傅卿和突然想起来那里面躺的那个人面白无须,几乎看不到咽喉不说,靠近他的时候,还隐隐可以闻到一股尿骚味。 她听说,因为太监被净了身,小便总是淅淅沥沥不爽利,所以大多都会有尿骚味。 再一联想到门口的这位锦衣卫,傅卿和心中不由隐隐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这床上躺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位锦衣卫大人与此人是什么关系?最最奇怪的是,居然是锦衣卫跟五城兵马司这样奇怪的组合! 心思百转千回间,傅卿和听到“噗通”一声,原来是万氏吓得腿软跌倒在地上。 曹秀才见妻子跌倒在地,也不顾害怕,立马跑过来扶起妻子,然后又卑躬屈膝地解释道:“大人,小人的叔祖父虽然是昨天晚上到的,可是昨晚他们一直没登门,只把马车停在林子里,在马车里过了一夜。车夫今天早上来到小人家,小人才知道叔祖父来了,立马去接人,叔祖父本来在睡觉,小人接了他下马车,他突然指着林子旁边的河水哇哇大叫,然后就昏死过去了。” 傅卿和听了心中就叹了一口气,万老翁昨天晚上不上门恐怕也是谨慎使然,只是没有想到短短一夜就出了这样的变故。 “这么说你早上见到万老翁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见到河水之后他才发的病,对吗?”傅卿和问道。 曹秀才很肯定地说道:“是的。” “那你可记得他喊的是什么?”傅卿和继续追问。 “本来叔祖父好好的跟小人说着话,他一见到小河,就吓得直哆嗦,指着河水说有虫,有虫,然后就弯腰扣嗓子要呕吐,还没等他呕吐出来,叔祖父就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小曹叹息一声,眉头紧皱目露怜悯:“叔祖父胆子也忒小,居然被虫子吓成这样,要是庄户人家个个都像他这么怕虫子,恐怕田也荒了,地也没办法种了。” 被虫子吓过的人傅卿和见过,可是若说被虫子吓这么狠,傅卿和不相信,患者并非无知孩童,更不是懦弱的妇女,怎么会这么怕虫子,就算他身居高位养尊处优,见不到虫子,也不可能被吓成这样。 “虫子长什么样?”傅卿和问道。 “就是水里那种小小的红虫子。” “带我去看。”傅卿和站起来,不等他回答就走了出去。 她刚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因为曹秀才跟妻子万氏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目光瑟缩地看着那黑衣男子。 略一思忖,傅卿和就说道:“大人,病人现在情况很不好,要开药必须先知道病因,大人你看可否让曹秀才带我去小河边看一下?” 黑衣男子依然面无表情,只盯着傅卿和看了一会,然后道:“可以。” 傅卿和听了不由大喜:“谢大人。” 第3章 治得了病救得了命 要治病,居然要先去看河水,傅卿和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是对她而言却是治疗万老翁病症的关键所在。 那锦衣卫大人这么轻而易举地就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这令傅卿和有些诧异的同时又隐隐生出一个猜测。 曹秀才在前,傅卿和在后,紧跟着他们的,是那个锦衣卫以及那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 走在锦衣卫的前面,傅卿和虽然后脑勺没有长眼睛,可还是有种如芒在背的压迫感。 锦衣卫是一把出鞘必见血的刀,多少豪门世家、公卿王侯一朝倾覆于锦衣卫绣春刀之下,人人都忌惮锦衣卫也害怕锦衣卫,甚至咒骂锦衣卫,但是那些人却忘了,锦衣卫是刀,而皇帝才是拿刀的人。 锦衣卫是天子近侍,只听命于天子,没有天子的授意,锦衣卫怎么可能在大熙朝横着走?反观那些被锦衣卫抄家的公卿世家,鲜少有无辜之辈。 对于傅卿和而言,可怕的不是锦衣卫,而是锦衣卫身后的人,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想到曹秀才家床上躺的那个人,傅卿和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河很浅,河水泛着一种淡淡的红色,春末夏初水草生机勃勃长得旺盛异常,红色的河水,黄绿色的水草,看上去很像现代派的风景画。 身后突然传来哇啦哇啦的呕吐声,傅卿和一回头,只见那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正扶着小树吐得稀里哗啦的。 堂堂五尺大汉,竟然被这河水吓得面无血色。 那锦衣卫大人见了就轻轻皱起眉头:“穆九,你不要紧吧。” 那副指挥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大人,我无事。” 原来,那位副指挥名叫穆九啊。不过,这个锦衣卫也着实令人吃惊,看他刚才皱着眉头,傅卿和还以为他要出言训斥呢,没想到居然是关心人的话,虽然就这么一句,虽然冷冷的,但是依然让傅卿和对他略有改观。 这河水本是清色的,之所以会呈现淡淡的红色,是因为河水里面布满了无数个红色的小虫子,一粒米那么长,三分之一米粒那么细,就像是缩小无数倍的蛇,正摇头摆尾地在水里游来游去。 患有密集恐惧症的人见了,会头皮发麻不由自主的犯恶心,那个穆九就是例子。 可是,万老翁绝对不是密集恐惧症,傅卿微微一笑,心里有了底,她大致知道万老翁是怎么回事了。 “小曹哥,你刚才说随着万老翁来的,还有一个车夫,是吗?” “是的。”曹秀才点点头。 “好,我们回去,我有话问他。” 穆九看了傅卿和一眼,小声对那锦衣卫说道:“大人,给人治病不是号脉、开方子拿药吗?怎么这个傅大夫如此大费周章,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见大人没有回答自己,穆九又摇了摇头,大人,就是话太少了。 走在前面的傅卿和却落后一步,问那锦衣卫:“这位大人,我有一事想跟大人请教!” 回答她的依旧是那冷冷的声音:“但说无妨。” 傅卿和抿了抿嘴,这人还真是惜字如金啊。 “大人此行是为了追捕万老翁的,是吗?” “是的。”这次字更少,就两个字。 穆九赶紧补充道:“京城有一户人家失了东西,我们怀疑万……万老翁跟此事有关。” 傅卿和点点头:“多谢大人。” 万老翁会入室偷盗,说出去谁会信啊,他身上的穿戴可不差。不过,也许他说的没错,万老翁偷了皇宫中的东西,或者万老翁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也说不定。 回到曹家,傅卿和叫来那车夫问了几句话,然后就对曹秀才夫妇说道:“万老翁的病我心中已经有数了。” 闻言,穆九与那锦衣卫以及曹氏夫妇都抬头望着她。 “你们等着,我先去号脉。“傅卿和说着,走进了内室:“小万嫂子,你来帮把手。” “好。”万氏应声而来,没想到傅卿和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问她:“小万嫂子,万老翁知道外面有人看着他吗?” 提起这件事,万氏还有几分慌乱,忙不迭地点头:“早知道,我就不告诉叔祖父了,这都是我的错,害他病情加重……” “好了,你先别着急,我来问你,那万老翁有没有见到外面的人?” “没有。”万氏摇摇头:“外面的那位黑衣大人进去的时候,我叔祖父当时正好睡着了。” “好,你在门口看着,若有人进来,你就跟我说一声。”傅卿和郑重道:“这很重要。” 万氏点点头:“小傅大夫,你放心吧。” 傅卿和转身进入内室,那万老翁正在阖目而眠,傅卿和看了看他的脸色,也不说话,一伸手就给他号脉。 若说刚才傅卿和只是猜测的话,那现在傅卿和已经可以肯定了,床上躺着这位的的确确是个内官,就是俗称的太监。 傅卿和手指一动,在他的太渊穴上略一用力,万老翁一阵吃痛,眼皮一抖,就醒了过来。 “你是……”万老翁惊疑地看着傅卿和。 “万内侍,别声张,我是大夫。” 这一声万内侍一下子就点名了万公公的身份,他腾地一下就想坐起来,却只无力地抬了抬头:“我已经快死了,行将就木之人,要大夫何用?” “万内侍,你放心,你的病,我能治。”傅卿和轻声说道。 万公公却颓废地摇了摇头:“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注定难逃一劫,我死无所谓,只希望我侄儿,侄孙女不要受我的拖累。” 说着,一滴浑浊的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傅卿和看着心中一动,还有担心还有不舍,就证明并不是真的不想活,而是知道自己无法扭转局面。 傅卿和压低了声音,跟他保证道:“万内侍,你放心,我治得了你的病,也救得了你的命。” 万公公眼睛倏然一争,不敢置信地盯着傅卿和:“不可能,那些人追到这里来,如跗骨之蛆,我若不死他们绝不会罢休。” “万内侍你想差了,若那些人是为了取你性命而来,为何迟迟不动手?不仅如此,还请了大夫来给你治病?万内侍,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见万公公脸色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傅卿和再接再厉道:“万内侍,你可知外面是何人?我告诉你吧,为首的那人可是锦衣卫。这世上能指使锦衣卫的,也只有那一位了,而且从今天的情况来看,那位锦衣卫似乎并不想伤害你,还对你的病十分紧张。万内侍,我想,大概是你身上有什么秘密或者夹带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东西惊动了天子。” 傅卿和的这几句话,直在万公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惊异之下,竟然一把抓住了傅卿和的手:“你说的可是真的?” “万内侍,我一个乡间郎中,怎能窥得帝心?这不过是我的猜测,可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我说的对不对,难道您心中没数吗?毕竟那东西或者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晓啊!” 万公公听了脸上露出郑重的表情,紧跟着就哀痛道:“你说的没错,是咱家太惊慌了,可是如今已经晚了,咱家喝了那河中的水,搅得咱家坐卧不安,吃不下喝不下,还呕吐不止,现在虫子恐怕已经钻进了咱家的五脏六腑,用不了多久,咱家就要死了。” 虫子经过一夜早就消化了,至于坐卧不安与呕吐,全是由于太过惊惧而导致的。 傅卿和本来想跟他解释一番,可是看着万公公那灰败等死的脸,话到嘴边就转了个弯:“万内侍,你的病我能治,我祖传有一种药,专治你这种病,这乡下经常有人误食河中之水,你这样的病,我治疗了不下十个了。” 若说刚才的话让万公公惊异,现在这一番话无疑给万公公带来生机,偏偏傅卿和先发制人,已经给万公公留下了聪敏机智的印象,让他不得不相信。 而且傅卿和说话的口吻还那么肯定,还举了例子,这简直让万公公大喜若狂。 “小大夫,我信你!”万公公再一次按住傅卿和的手,轻声对她说:“你治了我的病,救了我的命,我无以为报,我告诉你个秘密。” 从皇宫中带出来的能有什么好秘密?傅卿和本能就不想听,可是她还没有拒绝,万公公就小声又迅速地讲了一句话。 就是这一句话直惊得傅卿和握两手汗。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窥得这个惊天秘闻,她也只有把秘密压在心中。 出了内室,傅卿和径直走到院子中,对院内的人说道:“万老翁的病,我能治。” 穆九与那锦衣卫对视一眼,他们追了一夜,终于找了万公公,谁知道他却在惊惧之下突发疾病,如山崩树倒一般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这万公公整个人奄奄一息,病得十分严重,眼看着就危在旦夕,依着穆九的意思,自然不管他死活先把人带走再说,可是大人却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嗨,真不知道大人有什么好顾忌的!穆九心中感叹一声。 见众人盯着自己瞧,傅卿和道:“只是这病来得突然,寻常医药无法医治,我祖上传下来有一方药,正对此症。只是我手上暂时没有,我现在赶回去做药,两个时辰之后送过来。” 穆九听了,立马阻止道:“不行!”万一这女孩子跑了怎么办? 大人自打进了锦衣卫处处受排挤,活要干,功劳却全是人家得。他虽然不知道大人是奉了哪位长官的命前来追捕,但是他却明白这一次是大人的一个很好的机会,万一泄露了消息,那大人岂不是又要跟前面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4章 三分靠治七分靠养 傅卿和要回去制药,却被穆九阻拦了下来,场面一下子陷入胶着的状态。 床上躺的毕竟是万氏嫡亲的叔祖父,她面露哀求地望着那锦衣卫,然后噗通一声跪下去求道:“求大人发发慈悲,救我叔祖父一命,他眼瞅着就不行了。” 他看了傅卿和一眼,然后说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说完他抬腿就走,根本不管傅卿和同意与否。 傅卿和抿了抿嘴,快步跟上,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身子,对万氏叮嘱道:“我走的这段时间,不要去打扰万老翁,让他好好休息。另外,小万嫂子,你赶紧煮点山药粥,再杀一只肥肥的老母鸡炖上,我待会有大用。” 穆九与那黑衣锦衣卫面面相觑,他们还是头一次见人这样治病。 傅卿和却好像没有看到他们的惊讶一样,对二人说道:“二位大人,我们走吧。” 早有人备好了马车,傅卿和坐车,那锦衣卫与穆九骑马,很快就到了秀水庄。 秀水庄,是武定侯傅家的庄子,这个女孩子跟也姓傅,她跟傅家是什么关系? 穆九心声防备,低声对那锦衣卫说道:“大人,这个女孩子不简单。” 被他唤作大人的那人名叫卫昭,是锦衣卫的一名千户,他之前救过穆九一命,穆九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卫昭也没有想到居然扯上了武定侯傅家,一夜未阖眼,此刻他感觉有些累。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等会你安排几个人,把这女子以及曹家众人监视起来,等我们走了之后,才放他们自由。” “是。” 卫昭叹了一口气,他擅长的是上阵杀敌,做锦衣卫这样的勾当,他真的有些左支右绌,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那么多人里面偏偏选择了他?这一年来,在锦衣卫,他也受尽了窝囊,只希望这件事情了了,能让他回到军队去。 红漆的大门,高高的院墙,青砖红瓦,隐隐可见院内峥嵘的格局,分明就是武定侯傅家在秀水庄的别院,只是大门上铁将军把关。 他正在诧异间,傅卿和已经下了马车,沿着右边院墙外的甬道拐到宅院后面,推开了一个小小的对扇木门,这院子显然寒酸多了。 卫昭与穆九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回来了。”木棉打开门,迎了上来。 就这一句话,傅卿和就感觉到身后的气氛明显一滞,卫昭与穆九脸上写满了诧异,这个女孩子到底是谁?一个大小姐住这样的屋子还在外面行医? 卫昭思索了一会,一想到自己的出身,以及那些所谓的名门望族做出来的腤臢事,脸上就露出几分嘲讽,看来,不光是自己本家会欺负孤儿寡母,这些京都豪门也一样不例外。 木棉见傅卿和脸上都是疲色,一边接过医药箱,一边心疼道:“一忙就是一个早上,连饭都顾不上吃,小姐,不是我说,你现在可是长身体的年纪,一顿两顿还好,长期这样下去,你肯定会饿的长不高,我给你留了饭,一直在锅里热着呢,你先洗把脸歇歇,我去给你盛饭去。” 木棉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这才发现傅卿和身后还有人,一个冷若冰山,一个高头大马还穿着官服,她立马有些害怕:“小姐,这二位是?” “咳,木棉,这两位是从曹秀才家来的,跟我一起来拿药,这位是穆大人,这位是……” “我姓卫。” 傅卿和忙道:“这位是卫大人。” “原来是曹秀才家的亲戚啊。”木棉松了一口气,招呼他们两人在院中坐下,倒了滚热的茶水,然后就去给傅卿和盛饭去了。 傅卿和就在厨房用了饭,饭菜的香味慢慢飘了出来。 穆九跟卫昭两个从昨天下午忙到现在都没有用饭,穆九的肚子“咕噜噜”发出一阵响声,他不好意思地挠头:“嘿嘿,大人,我……” 突然他脸色一变:“大人,你怎么了?” 卫昭捂着肚子,脸色非常难看难看,他强忍着腹痛道:“没事,捂一会就好了。” 穆九这才想起来,卫昭有胃病,忙活这么久又不吃不喝不睡,他的身子都受不了更何况大人还有胃疾?都是那死阉人害的,自己不想活了,还连累别人。 看着卫昭捂着肚子,强自忍耐的样子,穆九忙道:“大人,现成就有大夫,要不……” “不必!”卫昭言简意赅地阻止了他。 卫昭是想忍,可是越忍他的脸色越难看,古铜色的面皮因为疼痛而变得刷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大夫,大夫,快过来,我家大人不好了。”穆九人高马大,这着急地大喊就像是放炮仗一样,直吓得傅卿和一口热粥卡在了嗓子里。 不好了!怎么个不好法?这人可是锦衣卫,要是在自己院子里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的好日子恐怕就真的到头了。 傅卿和放下碗,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来,见卫昭强忍着疼痛捂着肚子,她连忙坐在旁边,一边搭脉一边问道:“是哪里疼?胃还是肠?” 卫昭脸上都是汗,嘴唇毫无血色,勉强吐了两个字:“胃疼。” “嗯。”傅卿和点点头,指尖传来卫昭脉象的信息,脉象弦细且沉,应该是胃病无疑。 “来,舌头伸出来我看看。”傅卿和道。 见卫昭面色一僵,穆九连忙说:“大人,病不避医啊。” 卫昭看了一眼傅卿和,见她神色认真地盯着自己,一双眸子深不见底,正镇定地望着自己。 神差鬼使一般,他就张大嘴巴,将舌头吐了出来。 舌苔薄白,舌胖大有齿痕,傅卿和看了一下,然后道:“可以了。” “木棉,拿医案来。” 眨眼间,木棉就拿了一本厚厚的医案放到傅卿和面前的石桌上,并十分贴心的铺开到白页。 傅卿和按照前世的习惯,开始记录:“姓名?” “卫昭。” “年纪?” “十九。” 十九?傅卿和笔端一顿,迅速抬起眼皮在卫昭脸上扫一眼然后又低下头,若不是穆九一直盯着她看,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眼花了。 “胃疼多长时间了?” “一年多,将近两年。” “是否有其他并发症?” 卫昭没有回答,穆九问道:“大夫,什么是其他并发症?” 傅卿和停下笔问道:“大便是否溏稀?两胁是否疼痛?饭后胃是否发胀?” “无溏稀,不疼,有些胀。” 傅卿和心想,这人还真是惜字如金,她手下不停,一边记一边说道:“大人,你这胃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因为你长期饮食不规律造成的,这两天虽说已经入夏,可早晚还是有些凉,加上你长期不注意保养自己,所以这胃病便又发作了。” “我要是没猜错,你今天早饭定然也没有吃吧?这可不行,以后要按时吃饭,不要吃凉的,不要喝酒,不要喝茶叶,不要吃辣……嗯,不要吃不好克化的,不要暴饮暴食以免胃承受不了。”傅卿和本来想说不要吃辣的,后来才发现,这个时代还根本就没有辣椒。 “这胃病呢,三分靠治,七分靠养,我先给你开一个疗程的药,你先吃着,等过十天后你再来复诊吧!” 傅卿和刷刷在医案上写下今天的日期以及复诊的日期,写完之后才想起来对方是锦衣卫估计不会来复诊的。 “木棉,给两位大人盛粥,我去拿药。”说着,她也不问过二人的意见,起身去了屋子里面。 昨天二夫人身边的葛妈妈来大闹一场,药都抖乱了,可要花好一阵功夫找了。 穆九一边喝粥,一边煞有介事地对卫昭道:“大人,这位傅大夫别看年纪小,治起病来可真有一套,她刚才给大人治病的样子,可真是令人佩服,就是比之太医恐怕也不逊色。我看她的样子,竟是对大人的病很有把握的样子,说不定您的病就让她给治好了。” 卫昭虽然没有回答,但是也觉得穆九说得有道理,可是,他却并不认为自己的病就能被她给治好,三分靠治,七分靠养,她说得还真是精妙,只是,自己是个男人,每天来去匆匆,忙起来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还能腾出时间来吃药? 那大包小包的药他也不是没吃过,苦不说,还特别费事。他又不是内宅无所事事的妇人,可以整个围着药罐子过日子! 穆九却小声地背诵着傅卿和刚才的叮嘱:“要按时吃饭,不要吃凉的,不要喝酒,不要喝茶叶,不要吃辣,不要吃不好克化的,不要暴饮暴食。” 他挠了挠头:“居然连茶叶都不能吃吗?酒也不能喝?凉的也不能吃?”他说着偷偷看了一眼卫昭,心中觉得卫大人真是可怜,以后这些东西都不能吃了,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大人,本来是打算给您开十天的药的,可是这药不够了,只有五天的量,这些你先收着。” 卫昭见傅卿和将五个巴掌大的瓷瓶放到自己面前有些发愣。 “大人你日理万机,很多事情恐怕都无暇顾及,让你天天煎药的确有些强人所难,我这里是丸药,你按照瓶子后面的说明书服用,五天……应该有所改善。” 傅卿和郑重道:“我再跟大人说一次,胃病三分靠治,七分靠养,大人觉得自己年轻,定然不会将这病放在心上,可是请大人想想,若是你刚才发病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你该怎么办?又或者你在跟歹徒博弈的时候你又该怎么办?远的不说,就说殿前失仪这个事,要是被那些缠人的御史抓住了当做弹劾的由头,也不是好玩的。” “我言尽于此,大人你先歇着,我现在就给万……万老翁制药。” 她说着又转身就走,只留下卫昭盯着这小小的药瓶若有所思。 “香砂养胃丸。”卫昭轻轻念出了药瓶上的字,翻过瓶子的另外一面,写着用量与服用方法。 “大人,傅大夫也是好意,您还是……” 这一次,穆九还没有劝说,卫昭就道:“收起来吧。”他说着,还将其中一瓶放入自己怀中。 穆九见他这个样子竟是愿意服用,不由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地将剩下的药瓶子悉数兜入自己怀里。 第5章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小的院子,却收拾的干干净净,院子中间还有一颗葡萄藤,松蓬蓬的一大片,颜色青翠欲滴,藤上面挂着青涩的葡萄,看着穆九正仰着脑袋睁大了眼睛在找葡萄,那模样十分滑稽好笑,卫昭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愉快。 他的长项是在战场上与敌人短兵相接,皇帝却钦点了他到锦衣卫做百户,虽然锦衣卫的名头令人闻风丧胆,可是相对与这威风凛凛,他更喜欢在战场上奋力杀敌。 可是皇帝却告诉他,只有做锦衣卫他才能一雪前耻,为母报仇,就为着这一句话,他就干了锦衣卫的行当。 半年过去了,他由百户升到千户,越发受皇帝的器重,却也受到了同僚的排挤。 他真不知道皇帝这样做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这一次,皇帝派了这个任务给他,要他把万大海全须全尾地带到御前,他本来以为很轻松呢,却没有想到锦衣卫中的一位镇抚伙同另外几名千户明目张胆地给自己下绊子,害得自己无人可用,只好求助于穆九这位昔日战场上的好兄弟。 想到自己竟然被同僚带着在城内转了大半夜,卫昭不由一巴掌打在石桌上,暗暗骂了一句“可恶!” 要不是穆九的人,自己险些就完不成任务。 可就算如此,等他找到万大海的时候,他却是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皇帝要的是全须全尾的人,现在自己该如何到御前交差? 那些人太也可恶!自己可是奉皇命办事,他们居然也敢阻挠,看来自己这一段时间还真是好脾气,纵得那起子人蹬鼻子上脸了。 这隐忍的日子也该到头了,也时候让他们知道自己真正的秉性了。 他摸了摸腰中的绣春刀,暗暗下定了决心。 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药香味,冲淡了他心中的烦躁。想到怀中那个携带方便的药瓶,他突然很想知道这药丸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傅卿和已经做好了药丸,正在自制的小炉子上烘烤,她低着头,用筷子拨弄着烤盘上的药丸,随着她一双手熟练地在烤盘上来回拨弄,药香越来越浓。 听到脚步声,傅卿和应声抬头,见是卫昭,她微微颔首道:“大人不要着急,这药已经做好了。” 说着用隔热布端起盘子,径直走到院子里面,把药丸放到阳光下晾晒:“再过大半个时辰,这药丸就可以服用了,到时候万老翁的病就好了。” 卫昭点点头,没有说话,傅卿和还以为他不相信:“大人,我说的是真的,你放心好了,我这药下去立竿见影,万老翁的病立马就能好,你且看着好了。” 穆九在葡萄藤下没有找到葡萄,却抓到了好几个肥肥的大青虫,木棉则忙着收拾昨天打乱的东西。 时间过得很快,穆九成功地抓到第八只大青虫的时候,药丸也已经晾干了。 傅卿和拿了纸,把药丸包起来。 穆九看着那如龙眼核大小的药丸,不由大吃一惊:“怎么才两粒?” 傅卿和瞥了他一眼,信心在握道:“两粒足矣!” 她自信勃勃的样子看上去令人不由精神一震,穆九感觉自己都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了。 跟回来的时候一样,傅卿和坐车,穆九与卫昭二人骑马,三人回了曹家庄。 穆九心中很急,恨不能一步跨到曹家,因此拍马疾驰,车夫也连忙扬鞭子加快车速。 曹氏夫妻早已经在门后翘首以望了,这会见到了傅卿和,两人大喜过望,特别是万氏,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傅卿和也不说其他的话,直奔主题:“小万嫂子,准备温开水与恭桶,马上让万老翁服药。” “是、是。”万氏忙不迭地去准备,好像傅卿和说的是圣旨一般。 卫昭这才注意到,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身上竟然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力量。 一切准备妥当,傅卿和将药丸交给万氏,然后叮嘱她:“跟万老翁说,这药是我祖传的,喂他服下去,然后让他坐到恭桶上。” 万氏接了药丸去了,不一会就出来了,她对傅卿和道:“傅大夫,我叔祖父已经服了药了。” “嗯。”傅卿和点点头,然后对卫昭与穆九说道:“再半个时辰,一切自有定论。” 这一次她还是那样,有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笃定,但是却没有任何人质疑。 半个时辰,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穆九已经急的来回踱步了。 “哎呀!”房间里面突然传出来万公公那又尖又细带着几分惊恐的声音。 卫昭与穆九当先而动,立马手按刀柄冲了进去。 “哎呀,哎呀。”刚到门口,里面又传来万公公惊喜中带着几分轻松的声音:“神医,神医,真是神医!” 二人退了出来,万氏走了进去,立马又退了出来,手上拎了一只恭桶。 穆九探头一看,再次弯腰干呕起来。 而卫昭看了之后,脸上惊诧的表情怎么也掩不住,那恭桶里面飘得分明就是那河里的虫子,这是怎么回事? 傅卿和脸上依然是那淡淡的表情,她柔声对万氏说道:“已经没事了,给万老翁服用一碗山药粥。” 万氏连连点头,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傅大夫,你可真神,就这么两丸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叔祖父就好了一大半,我刚刚进去,他的脸色明显跟刚才大有不同,您,您真是神人。” 傅卿和微微一笑:“这些客气的话以后再说,照顾万老翁要紧。先让他一碗山药粥,若过会不再腹泻,就给他服用鸡汤,他又累又乏,年事已高,该补些元气才是。” “是、是。”万氏喜笑颜开地去了。 傅卿和走进内室,见万公公已经坐起来靠在枕头上,就笑着问道:“万内侍,可都好了?” “好,好。”万公公连连点头,神色激动:“小大夫,多谢你妙手回春,救了咱家一命,这个人情咱家记下了。” “好,您的身体已无大碍,只需好好调养就可。”傅卿和压低了声音道:“另外我有一句话赠您。” “你说。”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世上就有没有过不去的坎。” 万公公点了点头:“好,小大夫,希望我能承你的吉言,能迈过这个坎。” 傅卿和微微一笑,走出了房间。 见卫昭背着手站在院子里面,她就走过去道:“大人,万老翁的危机已经解除,眼下他的身子已无大碍。” 卫昭转过头来,问道:“那他现在能不能远行?” “若是骑马,定然是不行的。”傅卿和考虑了一下道:“乘马车无碍。” 卫昭点点头,没有说话。 傅卿和想着一件事情终于告一段落,自己也可以功成身退了,但为着保险起见,她还是问道:“大人,我现在能否回去?” 傅卿和问这话的时候,脑海中闪现的是万公公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当今圣上并非太后亲生。 房山离京城又不远,京城有个风吹草动,这边立马就能听到消息,皇帝与皇太后这对母子为了立储之事生了嫌隙的消息她也有所耳闻,传言皇太后与皇帝大吵一架,已经半个月不愿意见皇帝的面了,甚至连六宫之主皇后都受到了牵连。 万公公那句话听起来虽然毫无根据,可是傅卿和却相信他绝对不是信口开河,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却能关乎朝堂,关乎立储,关乎国之根本,料想那万公公绝对不敢胡言乱语,那个时候,他也根本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作为这个秘密的知情人之一,傅卿和却宁愿自己没有掌握这个秘密。 她心中百转千回,却迟迟没有等来那人的回复,傅卿和不由抬起头来,正对上卫昭那所有所思的眼神。 那眼神犹如针芒一般,她心中一惊,赶紧低下头来。 傅卿和这才想起来,此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与他对峙让她感觉到有种泰山压顶的负重感。 就在她心惊肉跳想要后退一步之时,头顶却飘来他的声音。 “你还没有告诉我,万大海所患是何病症。” 傅卿和没有想到,等了半天居然等来这样一句话,她不知对方是在拖延时间还是为了回去之后好复命,但是不管是出于哪一种,自己都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人,万老翁之病看似来势汹汹,其实不过是小疾。” 见对方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的样子,傅卿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大人,万老翁其实并没有什么病,若真说有病,也不过是吓出来的。大人您也知道,万老翁既然跟京城失窃案有关,自然知道有人追捕,大人您又摆了这么大的阵势,万老翁焉有不惧怕之理?昨天晚上万老翁应该是连夜仓惶逃奔,为了稳妥起见,他都不敢来敲曹秀才的门。” “此为其一,其二,万老翁昨夜喝了那小河中的水,早上起来看到河中有虫,便以为那虫子通过肠胃进入自己的五脏六腑,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肠穿肚烂而死,再加万老翁年纪大了,一夜奔逃,恐怕也来不及用食,极度疲乏之下,接二连三地惊吓过度,导致他一病不起。” 卫昭听了她的话,心中不由嗤笑,虫子进了肚子早就被克化的干干净净,怎么可能会进入五脏六腑?要真是这样,那之前自己在战场上饥饿的时候可没少吃虫子,那自己怎么还是好好地站在这里? 他没有说话,穆九却对傅卿和的话嗤之以鼻:“傅大夫,你简直就是胡扯,虫子进了肚子,自然被我们吃掉了,就像猫吃老鼠,鸡吃虫,鸭子吃鱼一样被克化掉了,怎么可能会钻进五脏六腑?” 他这一番比喻非常贴切,傅卿和对他点点头,奉承道:“大人见经识经,自然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可世人并不总是如大人这般犀燃烛照,别的不说,万老翁就是一个例子。” 傅卿和的这几句话,直奉承的穆九心花怒放,高兴地直挠头,他还从来没有被人夸过聪明呢。 “既然如此,那恭桶里面的虫子从何而来?”卫昭一阵见血地问道。 不愧是锦衣卫,果然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傅卿和轻轻咳嗽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大人,那根本不是虫子,不过是红色的线头罢了!” 第6章 特殊之时特殊之法 诚如傅卿和所言,万公公身体本身没有什么病,那脉象也不过急遽受惊之下而产生的数脉,再加上其四肢冰凉,面色苍白,眼神闪烁游移,无不证明万公公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他认为自己命不久矣,将会被虫子吃掉,那死相也太恐怖,太恶心,恐怕连全尸都留不住,可实际上这不过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罢了。 傅卿和完全可以告诉他,虫子已经被他消化,对他身体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的,可是万公公只会认为那是傅卿和的安慰之词。 如卫昭穆九之流,你跟他们说虫进腹中会吃人,他们只会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可万公公既然这么认为,绝不是三言两语能劝好的。 傅卿和就顺着万公公的想法去解决问题,既然他笃定虫子在他体内,那就让他排出虫子来好了。 于是傅卿和就用包着红色线头的腹泻药丸给万公公服用,万公公已经被吓坏了,说是杯弓蛇影也毫不夸张。傅卿和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又说这药是祖传秘方,相当于给他吃了定心丸,这一通腹泻,他看到恭桶里面的红色的东西,模样与虫子差不多,他的心一下子就放回了肚子里。 傅卿和仔仔细细地跟卫昭解释了事情的前后始末,然后道:“大人,特殊之时,当用特殊之法,现在万老翁心结已去,已无大碍了。” 穆九听了,眼睛瞪得老大:“我的天,那恭桶里面居然不是虫子,傅大夫你不仅医术精湛,这谋算人心的本领也是一流,连我都被你骗到了,更何况是他!” 对于医学专业的学生而言,心理学向来都是必修之课,这门课傅卿和学得还算不错,今天这个案例,她用的更多的,不是医学,而是心理学。 很多时候,掌握患者的心理,对于治病而言,往往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那当然,我来之前就说了,别看他病得那么重,两粒药足矣!”提起老本行,傅卿和比谁都有信心。 而卫昭却将傅卿和的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特殊之时,当用特殊之法……” “大人,我可以回去了吗?”傅卿和再次问道。 “可以,你稍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卫昭说着冲穆九使了一个眼色,二人走到一遍。 听到卫昭对自己说的几句话,穆九大吃一惊:“大人,你真这么打算?万一出了纰漏怎么办?” “不会出纰漏的,那些人见不到我,绝对不会对你起任何疑心。”说着他信心十足道:“这一次,我定然安然无恙地将人带到御前。” 穆九被他他语气中的胜券在握与成竹在胸所感染,立马正了神色,一个抱拳道:“大人放心,我这就启程,这一次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那些人得逞。” 看着卫昭转身而去,穆九不由叹了一口气,大人本来在五城兵马司做的好好的,皇帝非提了他去做什么锦衣卫,表面看着风光无限,实际上名声却十分不好听,人人都骂锦衣卫不说,大人在里面还处处受人排挤,办个事还要左支右绌,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人才能离了锦衣卫那个地方。 ***** 在提出要离开的时候,傅卿和就知道他们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自己离开的,定然会派几个人监视自己,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位卫大人亲自监管自己,所以,就算她出了曹家的大门,那股挥之不去的压抑并没有减少几分。 这一回,马车可比来的时候慢多了。 傅卿和撩起车帘,见日已过午,肚子也咕噜噜叫了起来,便寻思着木棉估计已经做了好午饭等着自己了。 想到一连好几天二夫人都派人来骚扰自己,傅卿和心头又觉得沉甸甸的,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又派人来了。 她的手不由自主抓住了胸前的玉佩,这玉佩到底有什么用?看二夫人的架势,得不到这个玉佩想来不会罢休,自己得想个什么法子一劳永逸才行,否则这样天天被人骚扰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心中正思量着,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正要询问怎么回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男子急促的声音:“傅大夫是不是在马车里?” 傅卿和一掀帘子,见外面的人是隔壁富安庄上的一个名叫韩大的佃户,他见到傅卿和眼睛一亮,像找到主心骨一样立马扑到马车前面:“傅大夫,真的是你!我家虎子出事了,眼瞅就不不行了,你……你快去看看。” 韩大满面焦急,额上都是汗水,眼中也隐隐有水光。 傅卿和知道事情紧急,立马大声问卫昭:“大人,我能否去出诊?” 卫昭骑在马上,脊背挺得笔直,闻言也不答话,只冲傅卿和点点头。 傅卿和心头一松,忙对韩大说道:“快上来,咱们边走边说。” 从韩大口中,傅卿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韩大的儿子虎子今年才刚八岁,只不过,跟那些大户人家天天嬉闹玩耍的孩子不一样,小小的虎子既没有钱读书也没有功夫玩耍,他的任务是喂饱那两头黄牛。富安庄上黄牛很多,喂牛的工作就落在小孩子头上,这样也可以贴补家用。 同虎子一起放牛的还有另外七八个小孩,今天上午放牛的时候,虎子与其他几个小孩起了争执,那些人仗着人多就把虎子的头硬生生按到他的裤裆里,双手也反剪,虎子被闷得昏死过去,等到大人发现的时候,虎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听韩大说完这些,傅卿和叹了一口气,心中责怪那些孩子下手没个轻重,又安慰了他几句,这才细细思量该用什么药。 因为要救人,马车驶得飞快,一会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韩大说的那个田头上。 韩大娘子怀中抱着一个小孩,那小孩脸色发青,嘴唇发白,硬挺挺地被他母亲搂在怀中,显然是人事不知了。 韩大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娘子身边:“虎子他娘,傅大夫来了。” “真的?”韩大娘子慌忙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傅卿和,还没说话眼泪先掉了下来:“傅大夫,你快给看看,我们虎子……”话没说完,她就哽咽了起来。 傅卿和点点头,还没有说话,就听到耳边传来卫昭的声音:“这位大嫂,你不能这样搂着孩子,快松手,给孩子拍拍背、拍拍胸口顺顺气。” 韩大娘子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连忙拍打着孩子的前胸后背,这样一拍,那孩子脸上的青色渐渐退去了,可是仍然闭着气,毫无气息。 他是武人,自然知道这小童极有可能是受了重伤,卫昭暗暗叹了一口气,再过一会,若这孩子再不能呼吸,怕就救不回来了了。 “韩娘子,你先把虎子放到地上,别这样搂着他。”傅卿和一边说一边托着虎子的头,跟韩大一起将虎子放到一边。 她熟练地号脉、探气息、翻看虎子的眼皮,然后又迅速转身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面倒出一些药粉,又用随身携的水壶冲了药粉,让韩大娘子把药粉给虎子喂了下去。 卫昭不由大吃一惊,望向傅卿和的眼神也充满了不可思议。 不过喂了一点点药水,虎子就恢复了气息,脸色好了许多,嘴唇有了血色,刚才僵硬绷直的身体也柔软了很多,虽然眼睛依然紧闭,但是明显已经脱离了危险。 这是什么灵丹妙药?居然有此起生回生之效? 只一瞬间他就收回了惊诧了目光,神色又变得平常,这个女孩子已经给了他太多的震惊了。原来这世上真有异能的高人,只不过自己从前没有遇到罢了。 傅卿和见虎子渐渐回转过来,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来的及时,若是再晚一些,人能不能救回来还真是难说。 韩大娘子见儿子脸上的青色渐渐退去,不由喜极而泣,拉着傅卿和的手道谢:“傅大夫,真是太谢谢你了,谢谢,谢谢……” 韩大见儿子保住了命,心中也是高兴异常,他连忙说道:“傅大夫,我出门太急,身上没有带钱,等一会我把药钱送到你家去。” 傅卿和点了点头,然后又包了三包药粉交给韩大娘子,并仔细叮嘱道:“一包分两次,用温水冲服,中午一次,晚上一次,这些药用完应该无事了。” “是,是”,韩大娘子握着药粉连连点头,好像傅卿和说的是金科玉律一般。 这一会功夫耽误下来,傅卿和觉得腹中空空,实在是饿的厉害,她轻声安慰了韩大夫妻几句,然后就对卫昭说:“大人,事情已经办完了,咱们回去吧。” 卫昭见她脸上略有疲色,不由点了点头,目送傅卿和登上马车之后,他才翻身上马。 刚到家门口,傅卿和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她也不踩凳子,直接从马上上跳了下来。 见卫昭还坐在马上,傅卿和问道:“大人,你怎么不下马?” 卫昭却调转马头,居高临下地回答:“事情已了,我该回京城交差了。” 傅卿和一惊,转瞬就想到,这么一段时间,估计穆九已经把人转移到妥当的地方了,所以他就没有再继续监视自己的必要了。 见卫昭腿一夹马肚子就要离开,傅卿和忙道:“大人,请稍等我片刻。” 卫昭有些疑惑,还未出言相问,傅卿和已经腾腾几步跑回了院子,不大一会她又跑了出来,手中却多了一个纸包。 傅卿和走到马旁边,仰起头,高高举起手将纸包递给卫昭:“大人,日已过午,已经到用午饭的时候了,你胃不好,最好不要挨饿。” 阳光细细碎碎落在她的脸上,映得她肌肤如羊脂玉一般光洁明亮,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额头光洁饱满,唇若花瓣一般鲜艳,阳光映着她耳边细细的绒毛,将她整个人照成了金色的。 特别是那一头乌黑油亮又带着几分自来卷的头发,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下。 这个女孩子好漂亮! 卫昭一愣,异样的神采在眸中一闪而过,便俯身弯腰,结果了傅卿和递过来的纸包,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香味传了过来。 卫昭打开一看,却是两个粗粮做的大馍。 他也不说话,将纸包放进衣襟里面,一个抱拳,双腿一用力,马儿就迅速向前冲去。 第7章 侯府来人 送走了卫昭,傅卿和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了下来。 她饿得厉害,身体也有几分疲倦,帮着木棉把饭菜布好,两人就坐在院子的石桌边用起午饭来。 不得不说木棉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从三年前木棉对着锅灶大眼瞪小眼束手无策,到后来在傅卿和的指点下学会烧菜,到现在没有傅卿和她自己一个人也能张罗一大桌子菜来,这进步不可谓不大。 饱餐一顿,傅卿和觉得异常满足。 她刚刚放下筷子,就听见“砰砰”一阵拍门声,傅卿和刚要站起来,木棉已经当先一步去了:“小姐,你坐着别动,我去开门。” 本来打算吃过饭睡一觉的,看来又要泡汤了。 木棉打开门,一下子愣住了:“杨庄头,怎么是你啊?” 杨庄头脸上带了谄媚的笑容,与昨天的样子大相庭径:“三小姐在不在?府里来人来了,要接三小姐回去。” 木棉回头,满脸的愕然,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傅卿和,而傅卿和跟她一样震惊。 这乡下郎中的生活虽然清贫了一些,但是自由又快乐,这样的生活她觉得十分舒适惬意,一旦回到那高高的宅门,她的医术就要被束之高阁,再无用武之地不说,整个人也如笼中豢养的鸟一样,毫无自由可言。自己便像那牵了线的木偶,任由别人摆布。 在乡下过得好好的,侯府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接自己回去,想着二夫人之前派来的几拨找麻烦的人,一旦回了侯府,自己还不是任人鱼肉? 她的头脑飞速地转了起来,还未想出对策,杨庄头已经走了进了,跟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三个婆子,为首的那个五十出头,端的是精明强干。 傅卿和的心不由一沉。 那婆子环视一眼院子,看了傅卿和一眼,就快步走到傅卿和面前,轻轻地行了一个礼:“三小姐。” 傅卿和一把托出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行礼,口中道:“怎么是杜妈妈您亲自来了?老太太身子可好?府里一切可好?” 杜妈妈微微一笑:“三小姐果然孝顺,见面头一句就关心老太太,不枉老太太这些年一直惦记着三小姐。府里一切都好,老太太身子也康健,就是年岁大了,越发心疼小辈,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了,老太太想着眼瞅到过节的日子了,没得阖府上下的人都在,独独漏了三小姐一个在外头,所以就派了我来接三小姐回去。” 傅卿和原本以为是二夫人要找自己麻烦,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来人居然是武定侯太夫人赵氏的贴身侍婢杜妈妈,她是赵氏的陪房,打小就在赵氏屋里服侍,深的赵氏的信赖,是赵氏的左膀右臂。 这样人来接自己回府,看来这真的是那位太夫人要接自己回去了。 傅卿和自然不会相信,那位继祖母天天惦记着自己,至于要接自己回去过端午这样的幌子不过是骗骗不懂事的小孩子罢了。 可原主本身不就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 傅卿和少不得做出十分惊喜的样子:“真的?老太太真的要接我回去?” 傅卿和的样子令杜妈妈非常满意,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语气比刚才还要柔和:“当然是真的了,所以,老太太才会让我亲自来三小姐。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三小姐,咱们快走吧。” 这么快?那自己岂不是根本没有时间安排其他的事情? 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继祖母会来个突然袭击,把自己弄了个措手不及,傅卿和当即说道:“妈妈请稍等片刻,我跟木棉略收拾一下就走。” 杜妈妈看了看傅卿和身上那灰扑扑甚至有些破旧的衣裳,就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好收拾的?三小姐要什么,老太太自然会给你准备的妥妥当当的,这些东西,不要也罢!” 傅卿和听了,微微有些赧然:“杜妈妈说的是,只是这些东西我都用惯了,一时舍不得丢,还请妈妈不要见怪。若是车上装不下那就算了,若是能装下的话,我还是想带着。” 傅卿和话说得很和软,杜妈妈不由在心里暗忖,这位三小姐,恐怕性子也先头的大夫人一样绵软,府里的几位小姐可都不是好相与的,这位三小姐回了府,不知道会不会受欺负。 想到这里,杜妈妈心里就有了几分怜悯:“瞧小姐说的,您要带东西,马车定然能装下,实在不行,我们从庄子上再借一匹马车就是,断没有让您的东西放不下的道理。” 老太太吩咐她,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位三小姐带回府,她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在乎这位三小姐再带其他的东西。 傅卿和心中暗暗点点头,不愧是赵氏身边的人,从进门到现在说的每一句都恰到好处,傅卿和真诚地跟杜妈妈道了谢,然后就带着木棉进屋收拾东西去了。 “小姐……”木棉这一开口,傅卿和立马一个眼神制止住了她。 果然,跟着杜妈妈一起来得那两个婆子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三小姐,杜妈妈让我们姐俩个帮着您收拾。” “多谢两位妈妈,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请两位妈妈把那几包药材包起来,其他的也没有什么。” “是、是、是”,两位妈妈虽然诧异,还是热情地应了。 不大一会,杜妈妈就看到三小姐主仆收拾好了,傅卿和主动走到杜妈妈身边:“杜妈妈,这三个包袱,一个是我跟木棉换洗衣裳,一包是我药材,还有一包是已经做好的丸药,妈妈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不用,不用。”杜妈妈微微一笑,十分感概道:“没有想到,三小姐竟然跟大夫人一样喜欢研究这些医术啊,药材啊。” 傅卿和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过是闲着无事瞎琢磨罢了,妈妈别笑话我。” 杜妈妈结果傅卿和手中的包袱,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三小姐切莫妄自菲薄,我听杨庄头说,这附近庄子里的人病了全都是找您医治,由此可见,您的医术的确算是大成了,回头我有个头疼闹热的,不找别人,直接来找三小姐,三小姐可不能多收我诊费。” 杜妈妈是赵氏的心腹,跟这样的人打好关系于自己有利,傅卿和虽然有意藏拙,可依然舍不得放过这个跟她拉近关系的机会,她脸红着说道:“妈妈真会说笑,你身子康健着呢,我这里倒是有一种精油,人累的时候闻一闻可以提神,坐车坐轿头昏脑涨的时候也可以减轻不适,妈妈要是不嫌弃,就收着吧,或是送人,或是自己用都成。” 傅卿和说着将三个小小的白瓷青花纹的小瓶子递给杜妈妈,杜妈妈也不推辞,笑着接过来,打开其中一瓶,放到鼻子上一嗅,一股带着清凉的味道从鼻腔直通脑中,说也奇了,闻了这个味道之后,杜妈妈立马感觉自己头脑爽利了很多。 原本也没有放到心上,不过是应景接过来,现在一闻,杜妈妈立马对傅卿和刮目相看:“三小姐,这个药叫什么名字,真是好闻的紧。” “这叫风油精,主要成分是薄荷,所以闻着清香,若是夏天被蚊虫叮咬了,还可以止痒止痛。” 杜妈妈听了,脸上露出几分笑容:“这可真是好东西,我可舍不得送人,我经常出门帮老太太办事,车子坐多了,难免有些疲乏,这东西刚好可以提神,谢过三小姐了。” “妈妈客气了。” 有了风油精做人情,傅卿和跟杜妈妈之间的关系拉近了很多,一路上两个人倒也十分融洽。 傅卿和不动声色地跟杜妈妈套近乎,而这位杜妈妈也在悄悄打量傅卿和。 越打量她越是惊讶,这位三小姐模样并不随其母,竟是越来越像她的父亲--已故的大老爷,特别是两人都长着乌黑油亮却又自然曲卷的头发,不仅如此,那一双大眼睛也是一样分外明亮。 第一代武定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靠着军功挣得这偌大的家业,子孙靠着祖宗的余荫过日子,大部分的子孙都分出去了,有的在京城其他地方,有的去了南京或者其他地方做官,这一代代分家,偌大的家业也没剩下多少。 眼看着武定侯府要跟其他世袭的公侯伯爵一样衰败了,谁知道上一代武定侯傅虎,傅卿和的祖父由于平定南疆有功,先皇又给武定侯封赏了不少田庄,还御赐了一座宅邸给武定侯作为侯府。 那御赐的宅邸在国子监街,原是一个亲王的王府,因为犯了事被抄家,所以这宅子就空了下来。 这座宅邸修建得十分精致,虽然有很多人打这宅子的主意但都因为是亲王府,所以不得不望而却步。没有想到,这宅子最终回落到武定侯手上。 老武定侯傅虎已经归于尘土,如今的武定侯是傅虎的二子傅恩海,傅卿和的二叔,管理内宅的自然是傅恩海的夫人陶氏。 不过,这只是在外人看来而已,实际上侯府上至各房主子,下至内外仆妇都知道,这座百年侯府真正的当家人是武定侯太夫人赵氏,她管的不仅是内宅,还有外院。 进入城门之后,外面热闹的声音就一阵接着一阵的传进来,货郎挑、摆摊的、卖货的、算命的、写字的、办事的、赶路的,形形色|色的人就像清明上河图上画的那样热闹。吆喝声,叫卖声,让这座城市变得鲜活生动而有趣。 从车帘的缝隙里,傅卿和就可以看见马车、路人穿梭往来,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傅卿和不由心中暗叹,不愧是大熙朝的京城,帝都之繁华仅仅在外城就可见一斑。 马车缓缓行驶了一炷香左右,就进了安定门,此时喧嚣的声音渐渐变得少了,马车一转弯,拐进了国子监大街,打国子监大街上的四座牌楼走过,再往前行驶了一会,傅卿和就看到了久别三年的武定侯府。 第8章 无心之失?有心试探 三间开的红漆大门,上覆绿色的琉璃瓦,门头上挂着大红的绞纱灯笼。 不管是门前的白玉石台阶,还是台阶下石狮子镇宅,无一不昭示着武定侯府的气派与繁华。门口站着的几个门房,也是清一色的统一着装。 如傅卿和想象的一样,马车在门口没有停,而是顺着侯府高高的院墙,拐进了左边的通道。 看着马车从角门驶进了院子,傅卿和的心不由自主地顿了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了这个繁华牢笼,回到秀水庄,做个自由自在的乡下郎中。 下车换了一顶青帷小轿,由四个小厮抬至垂花门,傅卿和方进了内院。 庭院深深,一进接着一进,回廊游阁,处处精致华美。 随处可见穿红着绿的丫鬟,皆是步履轻盈,来去匆匆,竟无一人敢大声喧哗。 杜妈妈随手招来两个人,让她们带着傅卿和主仆去安置,然后又对傅卿和告了饶。 三载未见,侯府还是繁华富贵一如往昔,不愧是曾经的亲王府,如今的侯府,端的是非常凡响。 顺着右边长长的游廊,再穿过一个月洞门,眼前突然就豁然开朗了,傅卿和记得,这是侯府东边的小花园。 在去秀水庄之前,傅卿和住的是侯府西路的励荣院,这方向分明不对啊。 傅卿和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手指,然后问道:“这位妈妈,咱们这是朝那里去,不去励荣院吗?” 听了这话,走在前头的那个妈妈立马住了脚步,笑盈盈地回答道:“哦,三小姐恐怕不知道,励荣院如今跟侯爷住的英华院合并了,如今统称英华院。” 另外一个妈妈补充道:“如今小姐少爷们都大了,少爷们都已经移到外院住了,小姐们都住在这花园子里头。大小姐、二小姐住在漪翠楼,四小姐住轶岚阁,五小姐住在海棠馆,您回来之前老太太已经吩咐了,安排您住在畅心斋,就在前面。” 原来如此,傅卿和暗暗点头,年长的小姐要自己出来住,这是武定侯府多年的规矩,傅卿和倒也知道。 将傅卿和主仆送进畅心斋,吩咐里面的小丫鬟好好服侍傅卿和,两位妈妈这才转头过来跟傅卿和说话:“三小姐,你先洗漱休息一下,呆会老太太屋里自会有人来请你。新的衣裳已经放到你房里了,呆会要见老太太,这身衣裳可不行。” 傅卿和谢过两位妈妈,亲自将她们送至门口,与院子里五六个丫鬟厮见了,就赶紧让丫鬟准备热水,她要沐浴。 热水备好,傅卿和让那些丫鬟都退下,留了木棉守门,便将自己泡到浴桶里。 早上她还在跟锦衣卫周旋,无意中又听说了那样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刚用过午饭就在杜妈妈的催促下上了马车,这回将近傍晚了,要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 先是二夫人连番派人去找她的麻烦,接着老太太赵氏又突然接她回侯府,要说着其中没有什么关联,她实在不能不信。 想了好大一会,傅卿和也没有想出其中的关键之处,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变故太突然了,而她的信息也十分的闭塞,若能探知到更多的消息,或许她就不至于这么被动。 现在她人已经来到侯府,哪怕前途再扑朔迷离,她也要打起精神来,消极等待,不是她的为人处世的风格。 傅卿和呼啦一声从浴桶里站起来,见旁边的花梨木屏风上搭着软软的两件中衣,伸手一摸,不由微微笑了,竟然是上好的松江棉布,自己有多少年不曾穿过这么好的衣裳了。自由不自由先不说,至少在这侯门,衣食住行绝对不会比原来在秀水庄差就是了。 傅卿和向来是个积极乐观之人。 屏风外面的床上,放着的几件衣裳更是华美,傅卿和将衣裳穿了,就唤了木棉来给自己梳头。 木棉见傅卿和小脸因为沐浴而变得红润光泽,一双明亮的眸子更是熠熠生辉,不由就愣住了。 傅卿和见她憨憨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我不过换了一身衣裳,你就不认得了?” 木棉被傅卿和这一笑,不由红了脸,她不好意思地嘟囔道:“不是认不得,是没有想到,这一身衣裳好漂亮,小姐你穿着可真好看。” 傅卿和微微一笑,将梳子递到她的手中:“别傻站着了,快给我把头发梳起来。” 木棉接过梳子,将傅卿和头发打开,小心梳理一遍之后,便手指上下翻飞,不一会便给傅卿和梳了一个双平髻,又从面前盒子里挑了两个黄灿灿鎏金发簪准备给傅卿和戴上。 傅卿和立马阻止了她,这种黄灿灿似暴发户的东西她才不要戴,顶着这种东西在头上她岂不是连扭脖子都要小心翼翼,她在盒子里找了半天,见里面有一对带珠子的绢花还不错,便让木棉一左一右给她戴在了头上。 “小姐,你饿不饿?”木棉小声对傅卿和道:“外面桌子上有点心,等会要去拜见老太太,估计有一会忙呢,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傅卿和想到等会恐怕需要自己打叠起精神来应付,就点了点头跟木棉来到中堂,她刚吃了几块点心,就有人来报:“小姐,老太太院子里的杜妈妈来了。” 傅卿和赶紧擦了嘴,快步迎了出去。 杜妈妈已经进了院子,刚走到门前,见傅卿和出来了,她眼睛一亮,不由暗暗点头,不愧是侯府出身的大家闺秀,虽说之前朴质了些,却也难掩其清秀,这番不过是洗漱了一番,还未怎么收拾便这般娟丽明媚,要是再过几年,那还了得? 杜妈妈脸上当即扬起一个笑容:“三小姐,您这样一收拾可真是漂亮的紧,不愧是大老爷的女儿。” 傅卿和的父亲傅恩泽是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不过傅卿和自然知道自己这具身子容貌出众,所以她之前在秀水庄从不打扮自己,当然那时候也没有时间与条件。 “杜妈妈说笑了。”傅卿和装作羞涩的样子低下头,心中却在暗暗盘算,自己这一次回来到底是什么原因,恐怕等一下就要揭开谜底了吧。 初夏时节,小花园里花红柳绿,暗香浮动,彩蝶戏舞,娇莺声声。 杜妈妈在前面引路,傅卿和跟在后面。 却见杜妈妈出了院子之后,并没有顺着来时的路,沿着园子的小路走,而是径直拐到畅心斋的院子的右边的鹅卵石小径上。 小径两旁花朵烂漫,绿叶娇柔。 傅卿和心中诧异不已,却并没有说话,只用力地握了握拳头,一言不发地跟在杜妈妈后面。 鹅卵石小径不长,傅卿和可以看到它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月洞门,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恍然大悟。 果然,杜妈妈笑容可亲地说道:“说起来,还是老太太疼您,特意将三小姐安排在畅心斋,这畅心斋离老太太的泰和院最近,那边有一个小小的对扇月洞门,每天卯时开,亥时关,您要是请安啊,不用绕过大半个园子,直接从角门就可以进入老太太上房的游廊了,倒是极方便的。” 是啊,这畅心斋离老太太的院子这么近,自己每天晨昏定省方便了,按说这么好的地方其他姐妹怎么没有早早地住进去?她可不相信老太太会未雨绸缪为了自己单单把这个院子留下来。 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这个畅心斋与老太太的泰和院不过一墙之隔,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那边立马就能知道,角门一开,这畅心斋便暴露在泰和院的眼皮子底下了。 傅卿和虽然知道那位老太太的意图不过是要监视自己,可仍然是要做出欢天喜地的样子来:“老太太最是知道心疼人,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也是托了老太太的福气。” “那可不是,满京城谁不知道老太太最是疼爱孙女。”杜妈妈笑眯眯道:“自打三小姐离了京城,老太太可是一直念叨着呢,眼瞅着您一天天大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您上面没有父母,老太太自然要为您做主。” 见傅卿和望向自己,杜妈妈忙作出无心失言的样子掩口而笑:“瞧我,说这些做什么!” 傅卿和没有接话,面色不动地收回了眼神。 她脸上表情丝毫变化没有,让杜妈妈好一阵纳罕,是没有听明白,还是故意装作不懂?这一瞬间,她倒不好判断了。 杜妈妈看似无心之失,傅卿和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她那位继祖母一揽武定侯府大权,莫说是寻常男子,就是那些久在宦海沉浮的老油条恐怕也逊色她几分,这人精一样的人,手底下的人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杜妈妈是她的心腹,怎么也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这无心之失,恐怕是有心的试探。 进了角门,傅卿和跟着杜妈妈顺着挂着画眉鸟的抄手游廊径直来到继祖母赵氏住的泰和院,傅卿和稍作等待,杜妈妈已经当先一步进去禀报了。 站在台阶下面,环顾这五间九架,厅厦两头的上房正院,竟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奇巧,处处透露着豪门世宦的泼天富贵。 这富丽堂皇令人咋舌的同时,傅卿和同时也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游廊屋檐下站着一排垂首而立,随时等候差遣的丫鬟婆子,大约有十来人,不仅无一人交头接耳说话,居然连咳嗽声都不闻。 傅卿和不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看似富贵荣华的侯府,实际上又何尝不是一种枷锁。 第9章 祖母婶婶姐妹 青石大方砖铺就的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大理石的台阶光鉴照人,院子里的栀子花枝叶繁茂,浓翠欲滴,花朵如白雪琼玉点缀其上。 帘子一动,有个身穿月白色比甲的丫鬟走了出来,她笑容可亲地对傅卿和说道:“三小姐,请跟我进来。” 进了内室,明堂并无人,那丫鬟带着傅卿和去了右边的房间,门口侍立的两个丫鬟打起五福捧寿的湘妃竹帘子,傅卿和就走了进去。 门口两边各摆放着一个八仙庆寿大香炉,正冉冉吐着香烟,傅卿和快速地瞟一眼,发现这香炉非铜非铁,竟然是白玉雕成。 遥遥望见屋中坐了几个穿红着绿的女眷,见临窗大炕上坐着一个年约六旬的妇人,料想这便是继祖母赵氏,傅卿和加快了脚步,丫鬟递了蒲团过来,傅卿和忙屈膝跪拜下去:“孙女傅卿和见过老太太。” “快起来吧。”上头传来一个无惊无喜地声音:“到我身边坐。” “是。”傅卿和抬起头的一瞬间,就感觉到周围人的眼神一下就都聚集到自己的身上。 傅卿和一抬头,的确让众人都怔了一下,三年前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如今竟然出落的更加精致美丽,比起在侯府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娇养的千金小姐还要有气派。 哪里像在庄子上生活了三年的人?这张脸生的也太好看了吧? 而傅卿和自己则好像没有发现似的,低眉敛目走到赵氏身边,见她右手边坐着一个身穿大红色罗裙的少女,傅卿和就坐到了赵氏的左手边。 见她不言不语十分乖巧的样子,赵氏不由暗暗点头:“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在家里住着,缺什么,少什么,都可以找你二婶婶。” “嗯。”傅卿和忙站起来应了,这才趁机打量这位继祖母,她穿着石青色宝相花纹葛云稠褙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头上戴着五福捧寿簪,咋一看跟普通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并无不同,只是那一双眼神异常犀利明亮,显示着这个老太太的精明强干。 赵氏也在打量傅卿和,见她眸子黑白分明,五官也长得极精致,虽然皮肤黑了些,却掩不住那丹唇皓齿,明眸善睐。 其他几位孙女也是容貌出众的美人,可是跟她站在一起,立马就逊色了几分。 她心中暗叹道,不愧是老大的女儿,老大的生母欧阳氏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她生的儿子是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就连她的孙女,也如此惊艳动人。 这样的容貌,若是真给了湘王做次妃,岂不是要把湘王妃给比下去了? 赵氏心中思量一番,然后又道:“你这一走就是三年,家里很多人、事都生疏了不少,快见过几位婶婶与姐妹们。” “是。”傅卿和点头,转过身来。 赵氏下首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一品红妆蟒缂金丝提花纹锦对衫的妇人,她头上戴着几个金灿灿的簪子,打扮的十分富丽堂皇,看着傅卿和的眼神也十分不善。 傅卿和想到如今是二老爷傅恩海当家,又想到二夫人最近总是找自己麻烦,再加上记忆中有个大概的轮廓,便料想这位必定是武定侯夫人无疑。 口中唤着“二婶婶”,当下就拜了下去。 二夫人死死地盯着傅卿和,要不是有人在,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最终还是在太夫人赵氏一声咳嗽之后,说道:“不必多理,既然回到家里,以后要紧守本分,不能像原来在庄子上那样无法无天,去做那抛头露面的行当。你是侯府小姐,走出去代表的是咱们家的体面,我既然管家,就绝不会任由你做出毁坏傅家名声的事情,你可记住了?” 这几句话不可谓不露骨,久别重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二夫人说着这样一通话,令傅卿和诧异的同时也隐隐有些鄙视,这位二夫人性子也太急了,浅薄而无城府,狠厉有余而心机不足,怪不得她当了夫人这么多年,还是被太夫人吃得死死的。 傅卿和面上没有任何波澜,点头称是之后,就转身去了她的对面。 对面坐的是三夫人,三老爷英年早逝,这位三夫人寡居在家,所以穿得特别素淡,虽然才三十出头,通身却没有一丁点鲜艳的颜色,只头上别了一直素银簪子。 拜见过三夫人,傅卿和又去了她的下首。 那里坐着一个身穿牡丹穿花的杭绸对襟褙子的妇人,傅卿和缓缓走了过去,心底轻轻吐了一口气。 这一位,便是四夫人了,傅卿和与她接触甚少,记忆力没有她的印象,可是傅卿和并不敢由此就生出轻慢之心,相反,对于这位四夫人,她是十分忌惮的。 不为其他,就是为着原主的父亲之死,跟四房脱不了干系。 老武定侯傅虎还在的时候,就定下了嫡长子傅恩泽为武定侯世子,这位名正言顺的武定侯继承人,却在孝期被人撞破与丫鬟通奸,那丫鬟还触柱死了,当时身上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偏偏四老爷还一口咬定亲眼看见大哥进了丫鬟的房间,这就更加坐实了傅恩泽的罪名。傅恩泽被撸了世子之位不说,还被打了一百大板,最后郁郁而终。 而四夫人身边的盛装少女,傅卿和就更熟悉了,三年前,就是她把原主从假山上推下来,原主昏迷不醒,她这个异世的灵魂才得以来到这个古代。 原主的母亲,当时已经快要临盆,因为担心女儿,再加上腹中怀的是双生子,所以难产,最后她拼劲九牛二虎之力生下了孩子,却双双都是死胎,她自己也因为生产伤了身子,连月子都没出就撒手人寰了。 而原主母亲临死之际,交代傅卿和的两件事情,其一是好好保管着玉佩,另外一件事情就是离四房远远的。 傅卿和现在是无父无母的孤女,这四房的人,难辞其咎。 傅卿和拜见了四夫人,见她盯着自己的眼神奇怪中透着几分不善,傅卿和不由紧紧握住了拳头。 见过几位婶婶,又与几位姐妹见了,傅卿和这才回到太夫人赵氏身边坐下,而太夫人右手边的那位穿大红色衣衫的少女,正是自己的二堂姐,傅卿娇。 她看着傅卿和个子高挑,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上身穿着的海棠红折枝牡丹纹葛云稠褙子,底下配了墨绿色绣玉簪花暗地织金褶裙,衬得她整个人如好花含萼,似明珠出胎,竟然将一身大红裙裳的自己都比了下去,她不由恶狠狠地瞪了傅卿和一眼。 傅卿和倒不惧怕她,只装作没有看见,那傅卿娇眉头皱的更深,要不是碍于太夫人在侧,她估计就要跳起来了。 太夫人拉着傅卿和话了几句家常,就道:“这天也不早了,眼瞅着就到了摆饭的时候,我原想留你在这里用饭,但想着你刚回来,好多事情都不习惯,等日后你熟悉了再留你吧,横竖你以后在家有的是时间。” 傅卿和起身道了谢,其他几位夫人小姐趁机起身告辞,太夫人也不留,一群人鱼贯而出。 她初来,自然要给别人让步,所以就落在最后面。各色裙裾如水波一般在她眼前荡起阵阵涟漪,还有好闻的脂粉香味,直传到傅卿和的鼻中。 暗香浮动,裙裾蹁跹间,她突然想起来,好像少了一个人。 出了太夫人的正房,傅卿和这才发现金乌已经西坠,夕阳的余晖下让这座院落都笼罩在金色之中,傅卿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的心情却压抑了。 想到来时杜妈妈的试探,她不由觉得自己实在是被动,就像上了案板的鱼肉,只有任人窄割的份。可是,她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问题来了不可怕,只要迎难而上就是。 怕的是,那问题便是藏在暗处的箭,谁也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射向自己。 怀着满腹的心事,傅卿和走上了抄手游廊,刚出月洞门,就见二姐傅卿娇正满脸怒色地瞪着自己。 虽然不知道这怒气从来而来,但是傅卿和也能感觉到傅卿娇身上那浓浓的攻击性。 果然,她人离这位二姐还有几步之遥,她就指着傅卿和骂了起来:“别以为回到侯府你就能回到从前,现在你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再不是侯府最尊贵的小姐了。如今,武定侯是我父亲,我母亲也是侯府的当家主妇,你这克父克母克兄弟的扫把星,休想再骑到我头上来。” 原先傅卿和的父亲是武定侯世子,她自然是侯府最尊贵的小姐,平日里享受的自然是众星捧月的待遇,但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流水一般送到她的面前。 而当时而二老爷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庶子,头上的继母赵氏也不曾将他放在眼中,他自己也不上劲,文不成武不就,连恩荫的路子都走不上,一家子就指望着侯府公中的月例银子,日子自然过得紧巴巴。 所以当时的二小姐傅卿娇对于这位堂妹,自然是异常羡慕嫉妒恨的,现在情况倒了过来,傅卿和成为无父无母无兄弟的孤女,而傅卿娇则摇身成了武定侯的嫡次女,傅家最最尊贵的小姐,所以,她倒傅卿和面前耀武扬威来了。 虽然是耀武扬威,这从二小姐的语气中来看,她竟然是气急败坏的多,居高临下的少,这真是令人称奇。 见傅卿和不答话,傅卿娇还以为她怕了,便讽刺道:“三年不见,你变老实了很多嘛,这样正好,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招,还有,你今天坐的那个位置,是我姐姐的,以后,你不许坐那里。”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话:“真不知道老太太怎么想的,居然让你坐姐姐的位置,她也不怕你克了她!” 说完,她“哼”了一声如骄傲地孔雀一般抬着下巴走了。 只留下傅卿和在原地紧紧握了拳头,这二房一家好不让人省心,先是做母亲的跑到庄子上找傅卿和麻烦,今天又给了傅卿和一个下马威,好好的出去行医,竟然被她讲成了毁坏傅家名声之事,现在她的女儿又跑到自己面前大放厥词,一口一个“扫把星”、“克死人”,这二房母女未免也欺人太甚。 不过她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自己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罢了,又是初来乍到,所以,她讲的那些污言秽语自己只能听着,却不能把她怎么样。她所依仗的,不过是她父母的势罢了。 一个嘴利无脑,当着一众妯娌侄女的面与一个晚辈过不去;一个眼高于顶,张嘴闭嘴就是刻薄之词,毫无大家闺秀的品格,二房这对母女,果然都是一样的心胸狭窄,鼠肚鸡肠,真真是应了不是一人不进一家门这句古话。 就算傅卿和好脾气,可连番这样被人挑衅,心头的火也有些压不住,她不由暗暗骂了一声斗筲之人。 第10章 大表姐湘王妃 回到畅心斋,木棉已经在等着了,大厨房已经送了饭菜过来,四菜一汤,主食是大馍,倒也算丰盛,至少比她们二人之前在秀水庄一顿饭只吃一个菜要强多了。 折腾了这么久,傅卿和也饿了,她净了手,坐下来就准备吃饭,拿起筷子,见木棉还站在一边,她不由问道:“木棉,你怎么不坐下来吃饭?” 木棉走到她面前,微微一笑:“小姐,你忘了,这是侯府,下人怎么能跟主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傅卿和想劝她坐下来,木棉却道:“小姐,我知道你心疼我,待我好,可是这院子里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外面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傅卿和知道,自己强制要求木棉坐下来吃饭也不是不可以,可万一哪一天有人找木棉的麻烦,光这一个由头就可以发作了她,自己与她同桌而食,不是尊敬她,反而是害了她。 木棉不过比自己这具身子大了两岁,当年离开傅家的时候也不过十二岁,傅卿和从前是个娇滴滴的小姐,什么都不会,后来的傅卿和是个现代人,刚到这个世界也是两眼一抹黑,所以,木棉便时时处处照顾傅卿和,在傅卿和心中,木棉就像是姐姐一样。 三年来,二人也是一起用餐,事情都是一起做,为了帮自己制药,木棉可没少吃苦。曾经贫困的生活两人一起度过了,现在回到侯府,衣食无忧了,自己却要跟她正了主仆的身份。 自己还没有转变过来,木棉却已经进入了角色。 傅卿和叹了一口气,木棉真是太实在了,自己这么多年跟她相依为命,她却从来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 木棉见傅卿和叹气,立马说道:“小姐,我知道你对我好,之前在秀水庄,因为小姐疼爱,又没有其他人,所以我也就不曾顾忌那么多。如今回了侯府,咱们事事处处都被人看着,我虽然愚钝,但是也知道小姐的处境并不好,所以更要小心翼翼。至于我,本来就是下人,现在不过是做自己分内的事情,小姐千万不要觉得有愧疚,能跟着小姐这样的主子,是我的荣幸。” 自己何德何能,能得木棉在身边服侍。傅卿和看着木棉秀气的脸庞,心中突然就迸发出一个念头,以后自己有能耐了,一定要让木棉嫁个好人家。 傅卿和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只用力握了握木棉的手。 吃了晚饭,太夫人赵氏有着人给傅卿和送了几套衣裳,两套金镶玉头面,一挂金镶玉螭摺丝嵌珠宝珊瑚坠领,压裙角的金镶猫睛水晶宝石绦环一件,并胭脂水粉一套。 饶是傅卿和见多识广,这一会也被这些闪烁着金光玉彩的首饰晃花了眼,木棉也被这些流光溢彩的珠宝震住了,她咋舌道:“真没有想到,老太太出手这么大方。” 说着,她跃跃欲试地怂恿傅卿和:“小姐,要不要我服侍您装扮起来看看?” “不用。”傅卿和抿了抿嘴唇说道:“木棉,你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吧。” 木棉看着傅卿和眉头紧锁,不由叹了一口气,她虽然不大明白,却也能感觉到,这些首饰并不能真的令小姐开心。若是别人这会子见了这么多珠宝,恐怕早就欢天喜地了,可是小姐除了最初有些惊讶之外,之后竟好似并未将这些东西放在心上一般。 她的小姐,总是跟别人不一样。 荣华富贵,谁人不爱?只不过,傅卿和却知道,这些荣华富贵并不是自己的,而是旁人赋予自己的,继祖母赵氏能将这些给自己,那她随时能将这些东西收回。 自己与这位继祖母没有任何血缘,她怎么会平白无故对自己好?这些首饰越贵重,傅卿和心头的压力越大。 她走到门口,轻轻吐了一口气。 一进这畅心斋,事情就接二连三而来,直到现在,她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这个小小的院子。 正房三间,左右各两间偏房,大门正对着正房,就算这一会天已经黑了,傅卿和还是能想象得到这座院子采光是极为不错的。 就是离赵氏住的泰和院太近了,这种随时被人监视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在院子里走了一小会,精神稍稍有些放松,傅卿和这才想起傅卿娇说的话,怪不得她下午总觉得少了一个人却想不起来少了人,原来少的那个不正是傅卿娇的姐姐吗? 因为她二人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不说,还喜欢穿一样的衣裳,若不是极熟悉的人还真区分不出她们来。 傅卿娇的姐姐叫傅卿妍,她今天怎么没到场? 相较于杜妈妈今天下午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口风,傅卿娇与二夫人的挑衅不过是癣疥之疾,前者才是心腹大患。 继祖母赵氏到底要是做什么?这才是令她最担心的所在。 接下来几天,侯府一片风平浪静,傅卿和要做的,不过是每天晨昏定省的时候跟着几个堂姐妹陪太夫人赵氏演一场祖慈孙孝的戏码罢了。 这一日,也前几天一样,一众姐妹都围在赵氏房里。 傅卿和端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喝水,别人说笑的时候,她也跟着笑,问一句答一句,看上去竟是异常的乖巧伶俐。 这几天,傅卿和一直乖乖地坐在赵氏的下首的椅子上,再没有朝炕上凑,二小姐傅卿娇给了傅卿和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傅卿娇刚说了一个笑话,哄得赵氏哈哈而笑,突然,帘子一动,杜妈妈面带喜色,小跑着到赵氏身边道:“老太太,湘王妃到了。” 赵氏听了,脸上不由一喜,连皱纹都舒展了许多:“真的,什么时候到的,到哪里了?”说着,她下了炕,要出去相迎。 杜妈妈连忙上去扶着赵氏,嘴里欢天喜地道:“老太太别急,湘王妃才刚到仪门,估计马上就到泰和院了,湘王妃是微服来的,并不曾摆王妃的仪仗。” 傅卿娇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的,她立马扶住了赵氏右边的胳膊,甜甜地说道:“老太太别急,横竖大表姐已经来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她的话刚落音,傅卿和就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笑着说话的声音:“这话说得对,不枉老太太这么疼几位妹妹。” 紧跟着,傅卿和就看到一个花信年华的女子走了进来,她身上穿大红五彩通袖妆花锦鸡缎子袍,头上戴金镶玉倒垂莲花簪,整个人轻盈合度,秾纤得中,眼波流转间自有一股通身的气派。 她进来之后先是笑嘻嘻地问傅卿娇:“让我来猜一猜,这定然是二妹妹吧!” 傅卿娇听了,抿嘴一笑:“大表姐,真是聪明,一下子就猜对了。”那袅娜动人的样子,跟在其他人面前简直判若两人。 而那位湘王妃得知自己猜对了,不由展颜一笑,这才屈身给赵氏请安,赵氏哪里舍得,一把拉住了她,嘴角含笑地问道:“怎么这时候来了,也不让人通传,若是被人冲撞了该如何是好?” 这一句接着一句,虽说是责问的话,那语气中的宠溺与眼眸中的疼爱却怎么也掩不住。 傅卿和觉得,此时的赵氏方像一个正常的祖母,而不是面对傅家姐妹时那敷衍的笑容。 赵氏没有儿子,只生养了一个女儿,嫁到了镇国公史家,如今是镇国公夫人,而镇国公夫人也只生了史欣彤一个,就是眼前这位湘王妃。 也不怪赵氏会厚此薄彼,前后相差这么大,相较于傅家这些跟她没有血缘的孙女,这位湘王妃才是她嫡嫡亲的外孙女。 俗话说,肉连肉,疼不够,赵氏只有一女,镇国公夫人也只得这一位女儿,赵氏能不千疼万爱吗? 湘王妃史欣彤拉着赵氏的手,轻声说道:“就是怕大家劳师动众地出去相迎,所以才悄悄来的,我用过早饭就出了门,先去了娘那里,跟娘说了好半天的话,本来想早点来的,谁知道一回家,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 “什么回家?”赵氏拉下了脸:“已经出嫁两年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注意,湘王府才是你的家。” 湘王妃看了一眼门口侍立的几个丫鬟婆子,小声嘟嚷道:“她们又听不见,再说了,听见了又怎么样?我不过在您面前说说,回到了王府,我就不这样了。” 见外孙女小声嘀咕,赵氏又心疼地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有分寸,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快说吧,你今天来做什么来了。” 湘王妃倒也不卖关子,而是直言道:“下个月初六就是皇后娘娘千秋,我前几日听宫里几位娘娘跟皇后娘娘商量千秋宴会的事情,当时她们说趁着这个机会,给几位适龄的皇子挑皇子妃,但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家中十三岁以上,十六岁以下,未成婚的闺秀都要给皇后娘娘献上千秋礼。” 她这话一出,傅卿和就感觉到,屋里的气氛立马变了,不说傅卿娇脸上有压抑不住的喜色,就连之前一贯淡定的四小姐傅卿璃也紧紧抿了嘴唇,而向来骄傲的五小姐傅卿宝望向湘王妃的眼神也有几分火辣辣的。 几位小姐人人脸色各异,赵氏则是立马坐直了身子:“你说得是真的?” 湘王妃道:“虽无十分把握,但是也有七八分的可能,当时德妃娘娘提出来之后,皇后娘娘不仅没有反对,反而还有几分意动,毕竟眼下就有三位皇子到了要选妃的年纪。” 赵氏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而是笑着对傅卿和姐妹说道:“你们大表姐出来一趟不容易,我还有话跟她说,你们先回去吧。” 傅卿和还好,傅卿璃的失态也只有刚才那一瞬,现在已经恢复平静,而傅卿宝也恢复了原来骄傲的样子,所以,这三人都是抬脚就走,只有傅卿娇,脸上百般不愿,慢腾腾出了屋子之后,还频频回头张望。 第11章 宫花玉佩 傅卿和回到武定侯府已然有好几天了,那一天状似无心之失之后,杜妈妈再也没有透露出任何口风,太夫人赵氏更是滴水不漏,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来,但是这几天傅卿和还是有所收获的。 每天的晨昏定省,傅卿和对几位姐妹的性格多少有所了解。这几位姐妹,真是性格各异。 二房的二小姐傅卿娇性格张扬,处处掐尖,说是跋扈也不为过。 三房的四小姐傅卿璃许是早年丧父的原因,性子温顺和软,是个沉默寡言的。 而四房出身的五小姐傅卿宝,因为是嫡女,所以非常高傲。 当然,这只是表象,那位湘王妃大表姐刚才说的几句话,几位姐妹虽然反应各异,但是对这消息的重视却如出一辙。 一联想前几天杜妈妈说的话,傅卿和心中不由警铃大响,难道太夫人赵氏,是想在自己的婚事上做文章吗?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中午,太夫人赵氏留了湘王妃在家中用饭,直到了下午,才将人送出去。 傍晚,傅卿和像往常一样去请安的时候,才走到台阶下,还没进屋子就听到里面有欢声笑语传来。 傅卿和心中暗暗叹道,湘王妃来了一趟,这侯府的几位小姐就坐不住了。 屋子里面笑语盈盈,一个个脸上都笑嘻嘻的,赵氏也很高兴。 最先看到傅卿和的是二小姐傅卿娇,她抱着赵氏的胳膊咯咯直笑,然后大声说道:“哟,三妹妹今天可来晚了,按说,你住的畅心斋离老太太的院子可是最近的呢!” 傅卿和也不反驳,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午后有点热,我睡不着,等下午凉下来了,困意就来了,本来打算小眯一会,谁知道就睡过了,还好,没有过时辰,要不然,我真是羞也羞死了。” 她虽然不好意思,却也点出了自己并未迟到,是你们来早了。 傅卿娇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傅卿和这样软软地顶回来,虽然满心不快想教训她一番,但是由于在赵氏身边,她只恶狠狠地瞪了傅卿和一眼。 赵氏却仿佛没有看到两个女孩子之间的小摩擦,而是冲着傅卿和招手:“三丫头,快过来,你大表姐今天从宫里带了几支时新的宫花来,你姐妹们都得了,我给你留了两支。” 傅卿和有些受宠若惊地走上前去,满脸绯红地从赵氏手中接过大红描金海棠花匣子,口中称谢:“多谢大表姐,多谢老太太。” 赵氏却没有就这么放她走,而是说道:“怎么不打开看看?看看喜不喜欢?” 傅卿和羞涩一笑:“大表姐给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话虽然这么说,她还是非常听话地打开了匣子,见里面装的是两只绢布扎成的宫花,一支是红色的梅花,一支是蓝色的蝴蝶,脸上当即绽出一个笑容:“真漂亮,谢谢老太太,我很喜欢。” 她笑起来甜美可爱,嘴角两只酒窝更是让她俏丽的脸上凭填了几分娇憨,赵氏不由一怔,接着就笑呵呵地拍着自己身边的座位:“来,到我身边来坐。” 傅卿和乖巧地坐过去,抬头却看见二小姐傅卿娇咬牙切齿地望着自己,脸色十分难看不说,那眼中仿佛能喷出火来。 傅卿和知道这下子自己是真的惹怒了这位二姐了,不知道过后她会怎么找自己算账呢。 傅卿娇心情不好,再也没有开口逗趣的心思,傅卿和刚来,自然不会乱说话,四小姐傅卿璃呐呐无言,五小姐傅卿宝更是高昂着头一副骄傲的样子,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皇后娘娘要考校各家千金的才学与手艺,湘王妃得了消息头一个就告诉了你们,你们额不能辜负了她这番好意,回头赶紧想想该拿什么献个皇后娘娘。”赵氏环顾四个孙女,说道。 好像在热油里面滴了一滴冷水,场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傅卿娇最先反映了过来,她当即扬起一个笑脸,十分讨好地说道:“大表姐不仅孝顺事事想着老太太,连带着我们也沾了福气,有这样的姐姐,真真是我们的几辈子修来的。” 傅卿娇拍完马屁然后又道:“既然是皇后娘娘千秋,这礼物定然不能送轻了,老太太放心,我回去就跟娘说,绝不会丢了咱们侯府的颜面。” 她有父母撑腰,自然不怕的,可是老太太刚才说了,皇后娘娘要考验的是千金们的才学与手艺,她送那种名贵的东西怎么可能讨得了好?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虽然无子,却深得皇帝敬重,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 赵氏却丝毫没有纠正傅卿娇的意思,而是说道:“这事情不急,横竖还没有准确的消息下来,回去先跟你们母亲商量个章程出来,等消息确定了再着手准备不迟。” 赵氏说着,眼光在一个孙女脸上一转,见傅卿和、傅卿璃脸上表情不变,傅卿宝紧紧捏住了帕子,傅卿娇脸上跃跃欲试,便又抛出了一句话:“你们一天天大了,眼瞅着就到了说亲的年纪,这般如花似玉,不知道谁能得了去?” 这下子,别说是其他人,就连傅卿和也十分诧异地望着赵氏,赵氏心中叹道,怎么说都是十几岁的小丫头,不管平日里沉稳也好,内向也罢,这会子听到关于婚事的安排,一个个难免都有些坐不住了。 几个小姐不管面上如何,心中却都是非常紧张,但是赵氏却再也不提刚才的话,而是将茶盏放到炕桌上,然后道:“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记得别忘了跟你们商量皇后娘娘千秋节礼的事情。” 赵氏顿了顿,然后说道:“三丫头,你留下,待会陪我用晚饭,你没有母亲帮你操持,我这个做祖母就帮你参详参详。” 这话一出,几分小姐都是一愣,倒是四小姐傅卿璃,当先反应过来,她对着傅卿和善意地一笑,然后就出了门,傅卿宝跟在她后面也走了。 而原本就忿忿不平的傅卿娇这下子再也忍不住了:“老太太,我也要留下来陪你。” 她因为太过生气,语气略有些生硬。 她挑衅地瞪着傅卿和,半天都没有等来赵氏的回答,这才恍然想起来这不是在自己的漪翠楼,更不是在母亲英华院,这泰和院根本不是自己撒野的地方。 她惴惴不安地朝赵氏望去,正对上她那双犀利的眼睛,不由心头一跳,腿也有些打软,当即惶恐道:“我忘了母亲让我陪她用饭了,还是让三妹妹陪着老太太吧,我这就回去了。” 说着,也不等赵氏回答,竟是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赵氏心中冷笑,果然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的女儿,陶氏自己愚不可及,养出来的两个女儿也一个赛一个的笨,老大心思不用在正道上,跟人家勾勾搭搭,这会子出了事情还要自己去给她擦屁股。 老二狂妄自大,却外强中干,就这毫无头脑的样子,居然还妄想做王妃,呵,以为自己长得好就行了吗?这愚不可及的样子,就算上位了可不过是拖湘王妃的后腿罢了。 这二房母女还真是上不了席面的狗肉! 可赵氏却并不生气,反而淡淡地微笑,越是这样自己就越好掌控,不是吗? 傅卿和看着赵氏一句话都不说,就让骄纵的傅卿娇落荒而逃,不得不对这位继祖母又多了几许佩服。 没有儿子傍身,却能将这侯府牢牢握在自己手中,靠的不仅仅是运气,更多的是耳聪目达的心机与运筹帷幄的智谋。只可惜,如今已然是将近六十岁的年龄了,心智再厉害,恐怕也有限。 赵氏却不知道傅卿和在想什么,她对傅卿和说道:“三丫头,别傻站了,快坐下吧。” 傅卿和不知道赵氏留自己下来做什么,此刻只能依言坐下。 赵氏却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问她:“我听杜妈妈说这瓶药是你送给她的?” 傅卿和心中一惊,怎么也没有想到赵氏一开口会问这个,当下就站了起来:“回老太太的话,是孙女送给杜妈妈的。” 赵氏微微一笑:“这里没有旁人,你不必这么拘谨,坐下说话。” 傅卿和再次坐下之后,赵氏又道:“真没有想到,三年不见,你不仅人长大了许多,这制药的本事也是见涨,听说你在秀水庄的时候还出去治病行医?” 傅卿和不知道赵氏为什么要这么问,却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那些人都是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孙女也不过是照本宣科,多亏了母亲留下来的几本医书,说起来不过是小打小闹,并不曾治过什么大病。” “你不用谦虚了,杜妈妈都跟杨庄头打听了,你的医术的确不错。”见傅卿和脸上露出骇然的表情,赵氏连忙说道:“你不用怕,你会医术给人治病,这是好事,之前我还感叹过,你母亲英年早逝,可惜她一手高超的医术,没有想到你继承了她的衣钵不说,甚至比她还更有天分,我只有高兴的份,不会怪你。 我虽然是女人,但并不会那种冥顽不灵的老古董,女子怎么啦,很多事情女子可以比男人做的更好,我经营武定侯府这么多年,比那些男人还要强。你放心好了,关于行医,我不会阻止你。” 傅卿和听了,心中大为感激,立马从椅子上起来,恭恭敬敬地给赵氏磕了一个头,不管赵氏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就冲着她允许自己给人治病这一条,傅卿和就要感激她。 她本来以为回到侯府,这一手医术就要被荒废了,现在好了,赵氏不反对,她还能给人治病,这简直就是冲天而降的惊喜。 然而,傅卿和知道,赵氏肯定不会平白无故跟自己说这些,她抛出了诱饵,接下来该开条件了吧。 赵氏将傅卿和拉起来,然后正色问她:“你可曾见过一个圆形的玉佩?” 傅卿和心中一动,果然,还是来了。 第12章 惊闻婚约 初夏的傍晚,夕阳通过雕刻着喜鹊登枝的窗棂照进来,水晶的帘拢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着五彩的光华。 临窗大炕上,已经铺上了今年新编的凉箪,箪席清香阵阵,院里的栀子花馥郁扑鼻。 可是傅卿和的心情却一丁点也不轻松。 赵氏问她玉佩的问题,令她心生警惕,而赵氏接下来说的话更令她惊诧万分。 “你母亲过世前帮你定了一门亲事,并且求我把你送到庄子上去,等到了适婚的年龄再接你回来,这件事情我一直记着。” 傅卿和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已经有了婚约,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双手不由抓住的炕沿,脸上也露出了惊诧表情。 然而只一瞬间,傅卿和就恢复了平常,她思量了一会,然后说道:“老太太,您说的这件事情,我之前一点也不知道。” 赵氏却道:“之前你年纪小,所以你母亲没有告诉你,现在我跟你说,你的未婚夫婿不是旁人,正是荣昌伯世子,这婚事是你刚出生没多久就定下的了。 那时候荣昌伯还没有承爵,荣昌伯夫人也不过是世子夫人,而你父亲也还是咱们武定侯府的世子,那个时候,两家门当户对,这门亲事也是非常的合适。 可是后来,荣昌伯承爵,你父亲又出了事,所以荣昌伯夫人,对于这门亲事还是颇有微词的。” “老太太,您的意思是,荣昌伯家想悔婚?”傅卿和忖度着说道。 赵氏听了,摇了摇头:“她不敢,她就是有这份心,也不敢随意说毁婚。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你这婚事按说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上个月你二叔过生辰,荣昌伯世子来贺寿,醉酒之后误闯小花园冲撞了你大姐姐。” 自己的未婚夫婿冲撞了大姐姐,傅卿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荣昌伯世子是男宾,就算醉酒怎么会进了小花园? 二老爷生辰家中来宾众多,家里上上下下能不戒备深严? 须知这内宅垂花门、仪门、各个院子门口都从来不曾断了守门的婆子,他一个男客还醉了酒,怎么就能误闯小花园,小花园里住的可都是未婚的小姐! 再说了,赵氏用了冲撞一词,究竟是怎么个冲撞法?这冲撞两个字可是大有文章可做! 见傅卿和不说话,赵氏不由抿了抿嘴角,都是那陶氏无能,自己蠢笨不堪,居然还养出了这样不规矩的女儿,如今却要她来善后。 她掌管侯府几十年,什么样的风风雨雨没见过,只是这堂堂侯府千金小姐居然做下这样下作的事情,她还是都一次遇到。 这要是她的女儿,她早就一板子打死了! 赵氏心中把陶氏骂了个狗血喷头,脸上却丝毫不显,而是痛声对傅卿和说道:“你大姐姐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总不能就这样被人冲撞了,偏偏那人跟咱们家又是有婚约的。 不是祖母偏心,非要你把婚事让你给大姐姐,而是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将此事描补过去。你要是愿意把那订婚的玉佩让出来,自然皆大欢喜,我跟你二婶婶,还有你大姐姐都念着你的情。” 赵氏顿了顿,然后跟傅卿和保证道:“今天你大表姐说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我绝对不会亏待于你,以后定然会给你许一门更显贵的亲事,比起荣昌伯府,只会高,不会低。” “当然,如果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你。”赵氏说着,眼睛直直地望着傅卿和,仿佛想看到她的心里去:“也是你大姐姐命苦,只能绞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了。” 傅卿和听着赵氏的话,只觉得胸前挂的玉佩滚烫起来,脑海中却将赵氏这番话思来想去,当下她就当机立断地说道:“老太太说的话令着实令我我震惊,我没有想到母亲已经给我定下了婚约,更没有想到大姐姐会遭遇这样的不幸。老太太说的玉佩,我依稀是有印象的,只是不知道放到了什么地方,需要回去找找。” 赵氏没有想到这个孙女居然会有这样一番说辞。 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只推说玉佩不在身上。 她当即深深地看了两眼这个孙女,然后道:“我知道这样的事情骇人听闻,你年纪小,从前也没有经过这样的事,这事情你好好想一想,那玉佩你回去之后也要找出来,就算不为你大姐姐,那东西毕竟也是你的定亲信物。” “是。”傅卿和乖乖点头:“老太太说的,我都记下了。” 接下来,祖孙两个便同桌用了晚饭,赵氏的晚饭规格比傅卿和的晚饭高了何止一个档次? 傅卿和虽然心中有事,却是个爱吃的,见了一桌子美食,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丫鬟给她布什么菜,她就吃什么。 赵氏之前也不是没有孙女陪她用过饭,但那些人总是小心翼翼的,并不敢多吃,像傅卿和这样敞开肚皮来者不拒的,赵氏倒是头一回见到。 她虽然贪吃,仪态却非常优雅,夹菜也只夹眼前的,咀嚼没有任何声音不说,也听不到勺碗相碰的声音。 赵氏不由想到前几天头一回见到她的时候,除了皮肤稍稍黑一些,规矩礼数却丝毫不差,那分寸拿捏的竟然比二房的两个丫头都要好,丝毫看不出来她之前在庄子上放养了三年。 怪不得崔氏会求自己将她唯一的女儿放到庄子上去养。 饶是赵氏精明强干,这会子也对已经过世的大儿媳妇生出几分佩服来。 用过晚饭,外面天已经擦黑,傅卿和提出告辞,赵氏却道:“天黑了,路上不好走,让杜妈妈送你回去吧。” 傅卿和连忙推辞:“杜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您是一时半刻也离不了的,哪里能劳动她。横竖畅心斋离泰和院又不远,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我走过去就是了。” 赵氏没有勉强,而是说道:“这几天请安,你总是一个人来来往往,怎么也不带个丫鬟?是了,你那院子里的尽是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哪里懂规矩,想来你也不放心让她们跟着的,你带回来的那个丫鬟又要在家里看着。” 赵氏略一沉吟:“这样吧,我屋里有几个丫鬟都是得力的,你领一个回去,好歹有个人陪着你,要不然你身边连个人都没有也不像样。” 傅卿和知道,赵氏看似临时起意,其实早就安排好的人,哪容自己推辞? 她当即就拜谢道:“我正愁屋里乱糟糟的没人管,原来就打算跟您提一提的,没想到老太太一开口就是您身边得力的人,这真是求之不得。就是不知道,哪位姐姐要跟我去畅心斋?” 傅卿和说着,就朝赵氏身后站着的四个丫鬟望去。 赵氏道:“她们四个都是一样,你自己选一个吧?” 四个丫鬟被赵氏调理的像新鲜的小白菜一样水灵灵的,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气派。 这些人平日里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都低眉敛目等待着傅卿和挑选。 这一瞬间,傅卿和突然觉得,在这豪门,谁都不比谁容易! 傅卿和看了一会,然后为难地说道:“每一个都这么好,这可真是难坏了我,我平生最怕做这样的事,还是老太太帮我挑吧。” 傅卿和一摊手,一副难以取舍的样子让赵氏十分满意,她点点头,指着那个穿绿色比甲的丫鬟道:“那好吧,就半夏去服侍你吧。” 傅卿和立马说道:“谢老太太疼爱。” 赵氏道:“半夏还不过来见过你主子。” 半夏听了立马走过来,给赵氏磕了个头,然后又跟傅卿和厮见了。 赵氏满意地点点头:“以后要好好服侍三小姐,今天就收拾了东西,跟着三小姐一起去吧。” “是。”半夏应了。 傅卿和心中却叹,赵氏办事真是雷厉风行,说办就办。畅心斋离这里这么近,她还是不甚放心,现在,又安排了一个眼线在畅心斋,这下子,她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身后,半夏提着灯笼,亦步亦趋地跟在傅卿和身后,并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傅卿和并不说话,只用力抓着胸前挂的玉佩。 先是杜妈妈的试探,接着是湘王妃过来抛出一个皇子要选妃的消息,紧跟着赵氏不仅不反对自己行医,反而对自己的医术赞不绝口,这几桩事情都撞到一块,紧紧是巧合?亦或是赵氏的安排? 赵氏今天的目的很简单,自己交出玉佩,成全了大姐姐,然后她不会亏待了自己,以后再给自己介绍一门更显贵的亲事。 太|祖皇帝定国之后分封了几十位恭候伯爵,先帝在位时也分封了五、六个,饶是如此,到了如今在京城能站住脚的贵勋豪门不过一公二侯三伯爵而已,剩下的不过是二三流的勋贵,如今已经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了。 武定侯傅家就是那二侯中的一家。 豪门之间互为联姻,强强联合,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傅卿和走的很慢,头脑中有太多的思绪,她不得不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今天赵氏说的话上来。 作为一个孤女,又长成这般容貌,她最怕的就是侯府拿她的亲事做文章,她曾经想过,万一她的这位继祖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将自己送给其他勋贵做玩物,她该怎么办? 当然这是最坏的想法,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赵氏将自己作为联姻的筹码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未来掌握在别人手中,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她母亲生前给她定下了亲事,对方还是伯爵府的世子,让她惊诧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婚事定了,其他的事情她都不怕了。而且对方与自己年龄相当,又是世家子弟,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现在,要她将这门亲事拱手让给别人,她是舍不得的。 并不是她想着从一而终,也不是她看上伯爵府的权势,她舍不得的原因,一来是这亲事毕竟是原主母亲定下的,这不单单是一门亲事,更是一个母亲对于女儿幸福生活的期望。 这第二点就是,一旦自己将这玉佩交出去,那就意味着,婚事的安排又要交由他人之手,那种受人摆布的滋味傅卿和真的不想再尝试了。 更何况,赵氏还拿了未婚的皇子来加大自己的砝码,天知道,她根本不想做什么皇子妃,赵氏以为这样能吸引她,殊不知,这样反而令她更加不愿意了。 可是,若不乖乖交出去,先不说赵氏,便是那二夫人就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而自己就要埋没在这侯府深院,再也不能随意出去了。 傅卿和想了很久,再三斟酌,还有没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第13章 事发 原本一盏茶就能走完的一条路,傅卿和今天硬生生地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小花园的草丛里,虫儿鸣叫个不休,更有不知名的飞蛾飞虫绕着灯笼转来转去。 露水打湿了傅卿和的裙摆。 对于眼前这位新主子,半夏一点都不了解,家中的小姐们脾气都不大好,她是知道的,所以,从内心来说,她还是想留在老太太的院子。毕竟,不是人人都能适应新地方的。 这位三小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走的这么慢,灯笼里的蜡烛都快用光了。 她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三小姐,夜里露水重,仔细着凉。” 听了半夏的话,傅卿和这才从思绪中走出来,她对着半夏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多谢半夏姐姐提醒。” 半夏连忙诚惶诚恐地说道:“三小姐,叫我半夏就可以了。” 傅卿和点了点头:“好,半夏,往后我屋子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木棉心性绵软,又跟我一起从外头刚回来,底下的小丫头她弹压的很是吃力,你要帮我管起来才是。” “是。”半夏不相信这位三小姐就这样轻轻巧巧地把院子里的大权叫给了自己,毕竟之前老太太派到其他几位小姐院里的姐姐,可都是被高高供起来,不让干事情的。 心里半信半疑,口中却说道:“我一定不辜负三小姐的期望。” 回到畅心斋,居然是木棉亲自开的门,她一见到傅卿和,就道:“小姐,那些小丫鬟太过分了,连门都不守,您还没有回来,她们就一个个就都偷懒不知道到哪里玩去了……” 傅卿和走了进来,木棉没有想到她身后跟的还有人,立马噤了声。 傅卿和给她使了一个眼神:“这是半夏,原先是服侍老太太的,老太太今天将她拨给了我,以后咱们畅心斋的事情悉数交给她,你只要跟原来一样,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就好。” 木棉诧异地看了一眼半夏,见傅卿和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她就上前去拉了半夏的手:“今天让半夏姐姐见笑了,这些事情我本来就管不好,这畅心斋一团糟,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办,可巧姐姐来了,以后我就放心了。” 傅卿和听着她掏心掏肺地跟半夏说话,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个木棉,心眼太实在了。 不过她越是这样,老太太就越放心,不是吗? 傅卿和让木棉安置了半夏,就坐在椅子上,细细思量起来,这玉佩究竟是给,还是不给? “砰、砰、砰。”一阵急促拍门声之后,半夏快步走了进来,脸色郑重:“小姐,杜妈妈来了。” 自己刚从泰和院回来没多久,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难道是为了玉佩? 傅卿和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迅速迎了出来,杜妈妈脸色非常难看,她一把抓住傅卿和的手,急急地说道:“三小姐,老太太那边有急事,你快跟我走一趟。” 傅卿和手被她抓的生疼,心却不停地往下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素来冷静的杜妈妈急成这个样子,连上下尊卑都忘了。想来,这绝对不会是小事。 可是老太太身边出了事情,来找自己做什么? “杜妈妈,什么事这么急?”傅卿和不动声色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抽不动。 杜妈妈却心急如焚道:“三小姐快别问了,这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您去了就知道。” 当即就拉着傅卿和出了院子,等到了院门口,傅卿和才发现门口停了一个滑竿,傅卿和还没有反应过来,杜妈妈已经一把将傅卿和按到了滑盖上,并焦急地催促着:“快,快走。” 滑盖猛地抬起,双脚离地,傅卿和不由紧紧抓住滑竿两侧,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健步如飞地快步走了起来,而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杜妈妈这会子正小跑着追着滑盖。 眼前的情况令傅卿和越来越惶恐不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让杜妈妈慌成这个样子?当她注意到,这根本不是朝泰和院去的方向的时候,心不由紧紧缩成一团,这大晚上的,杜妈妈到底要带自己去哪? 滑竿上下颠簸,这样大概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婆子们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 滑盖停在了一座小院前,杜妈妈二话不说,拉着傅卿和就朝院子里冲:“老太太,老太太,三小姐来了。” 傅卿和认出来了,这居然是傅卿妍、傅卿娇双胞胎姐妹花住的漪翠楼。 院子里黑漆漆的,没有掌灯就算了,更诡异的是,居然连一个下人都没有。 就是自己的畅心斋,好歹还有一个木棉守着,这漪翠楼住的可是二夫人的爱女,那些下人巴结讨好还来不及,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偷奸耍滑? 院子里没有点灯,杜妈妈一路小跑过来,在上门前台阶的时候,脚下一软,“噗通”一声就摔倒了,傅卿和连忙拉她起来:“杜妈妈,你没事吧?” 杜妈妈大口地喘着气,却道:“我没事,我没事,三小姐,不要管我,你快进去,老太太等着呢。” 傅卿和听了,还要再说,她却用力将傅卿和朝屋里推:“快去,快起,别管我!” 傅卿和听了,当即三步并作两步踏上台阶,一把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明堂里面灯火通明,太夫人赵氏脸色阴沉地坐在正座上,二夫人焦急地走来走去,头上都是汗。 见傅卿和来了,她哇啦一声就哭了出来:“老太太,你不是说让杜妈妈去请大夫了吗?怎么来得是她?她怎么会看病?不行,我要去请大夫来。” 赵氏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蠢妇,你要是想让别人知道你生的好闺女跟人私|通有了身孕,你就去请大夫吧。陶氏,你可别忘了,我们傅家还有其他的小姐,而你,也还有另外一个女儿。这件事情传出去,你的脸面要还是不要?” 二夫人听了,身子像被钉住一样一动不动,接着便瘫软如泥,一把扑到在赵氏脚边:“老太太,妍儿的情况很不好,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妍儿受苦?老太太,我求求你了,你拿帖子去请太医,太医绝对不敢把这些事情说出去的!” 赵氏听了,再也忍受不住,劈手一巴掌打到二夫人脸上。 二夫人又惊又怕,抬起头来,正对上赵氏那刀子一样的眼神:“你要是想让我休了你,就尽管闹!你养的好女儿,做下了这种事,还想张扬的人尽皆知! 你跟我说只是无意中冲撞了,绝对没有私情,那你告诉我,大丫头如今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平白无故怀了孩子?你们一个个仗着自己聪明,一而再,再而三地欺瞒我,如今要闹出人命来了,才想起我来! 陶氏,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当!你可以不要脸,但是我们武定侯府的脸面不能不要!你要是再无理取闹,你信不信,立马就休了你!” 赵氏这一话一出口,二夫人立马如筛糠一样抖了起来,刚才大声的嚎啕,这会子竟变成了小声的抽泣,她双眼涣散,喃喃道:“我活不成了,妍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三丫头,事到如今你也看见了。”赵氏脸色灰败,揉了揉眉心道:“你大姐姐眼下很不好,这总事实在不能跟外人道,只能你去看一看了。” 这会的功夫,傅卿和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之中回转过来了,她冲着赵氏点点头,然后道:“老太太,你别担心了,我这就去看看。” 屋里燃着香,却依然掩盖不住那浓浓的血腥味,堆漆螺钿描金床上躺着一个穿着月白色中衣的少女,她脸上头上全是汗水,整个人像是水洗过一番,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紧紧地贴在额前。 此刻她闭着眼睛,脸上毫无血色,痛苦地咬着嘴唇,倔强地一点声音都不愿意发出。 听到动静,她睁开眼睛,双目空洞地望着傅卿和。 这个女孩子跟傅卿娇长得一模一样,却比她消瘦多了,她双手紧紧抓着被子,葱管一样的手指纤细无比,却因为太过用力而关节发白,青筋隐隐,傅卿和看着,不由得就有些心疼。 十四岁的女孩子,要搁在前世正是上初中年纪,她懂什么?居然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傅卿和暗道了一声作孽,就坐到床边,替她将额前的湿发拨到两边。 然后就柔声说道:“大姐姐,我是傅卿和,是你的三妹妹,我也是大夫。我现在我帮你诊治,我的医术很好,你别怕,有我在,你会没事的。” 傅卿妍眼睛眨了眨,没有说话。 傅卿和叹了口气:“你要是不反对,我先帮你看看,我现在要掀开被子了,你千万别怕,我不去伤害你的。你放心,这事情,只有老太太跟二夫人知道,院子里的下人都被打发得远远的,我也会替你保密。你要是痛,就叫出来,千万别忍着。” 傅卿和说着就掀开了她身上的被子,果不其然,床褥上都是血,傅卿和替她褪下衣服,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流了不少血,但好歹现在血是止住了,虽然淅淅沥沥还有些不干净,但好歹无性命之忧。 傅卿和给她盖上被子,又坐下给她号脉,然后握了握她的手安慰她:“大姐姐,我看过,你这病不严重,孩子虽然没了,但是没有伤及你的根本,你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傅卿妍这才动了动,空洞无神的眼睛里这才有了一丁点光彩,她哑着嗓子不敢置信地问傅卿和:“你说得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傅卿和点点头:“我又不是那外面的郎中,又不图你的诊金,干嘛要骗你呢?大姐姐,我待会给你开药方,你好好服用,然后再好好补补身子,养一个月也就好了。” 傅卿妍无声地点点头,眼泪顺着眼角滚滚而落。 第14章 拱手相让 出了屋子,傅卿和将傅卿妍的情况悉数告知赵氏,然后道:“我这就开药方,今天晚上服用了,情况就能改善不少,吃个三四天,我再换给药方试试。” 二夫人一直紧张地盯着傅卿和,听了这话,立马松了下来,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赵氏闻言,也松了一口气:“辛苦你了,三丫头。只是,眼下已经宵禁,要出去抓药也不是不行,万一被巡城御史碰上,咱们的苦心就白费了。” 傅卿和道:“老太太放心,这些药,我屋里有。”说道这里,她心中一动:“不过,我的药不多了,今天晚上、明天早上没有问题,再多也没有了。” 赵氏拍了怕她的手,欣慰道:“好孩子,这事情多亏了你,今天晚上先熬了药,让大丫头服用了,明天上午,我让杜妈妈陪着你出去再采买一些回来。” 傅卿和没有想到这么顺利,当即点点头:“我也这么想的,刚好还可以多采买一些其他的药,这样别人就不知道我开的是什么方子,治的是什么病了。” “还是你想的周到。”赵氏赞了她一声,然后道:“快开了方子,我让杜妈妈送你回去,顺便抓了药过来。” 二夫人却跳起来道:“老太太,这不行,她要是走了,妍儿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 对于这个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儿媳妇,赵氏就没有那么多耐心了,她当即虎了脸呵斥道:“三丫头都已经说大丫头无事了,你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还这样诅咒自己的女儿?横竖药方子已经开了,三丫头留在这里也没事!” 二夫人张张嘴,看着赵氏铁青的脸,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不甘心地咽了下去。 这会的功夫,傅卿和已经开好了药方,她将药方递给赵氏,然后说道:“老太太,无妨的,让杜妈妈去找木棉拿药,她认得的,我就留在这里看着,二婶婶也是爱女心切。” 赵氏听了,复杂地看着一眼傅卿和,心中不由又是一叹,这个丫头,不仅继承了她父亲的容貌,还继承了她母亲那绵软的性子,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赵氏没有说话,招了杜妈妈进来,然后道:“去畅心斋找木棉抓药来。”说着,她的眼睛在傅卿和身上转一圈,见她只穿着白天穿的齐胸襦裙,就又说道:“顺便给三丫头带一件薄披风过来。” 杜妈妈诧异地看了一眼赵氏,然后接过药方就去了。 傅卿和看着二夫人不敢与赵氏对视,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心情就有些复杂,傅卿妍、傅卿娇姐妹一个未婚先孕,一个性格骄纵,二夫人这个做母亲的难辞其咎。 想着傅卿妍还躺在血窝里,傅卿和叹了一口气,就对二夫人说道:“二婶婶,大姐姐虽说现下已经无事了,然而身边却离不得人,那床上的褥子还有她身上的衣裳都脏了,二婶婶你赶紧去帮大姐姐收拾一下。虽说现在不能洗澡,那身子也要用热水擦一擦。现在天气这么热,大姐姐又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能一直这么躺在污迹里面?” 二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进屋里,过了一会又急匆匆跑出来吩咐葛妈妈去准备被褥以及热水。 这一会的功夫,赵氏已经平静下来了,看着傅卿和有条不紊地提醒二夫人,她看向傅卿和眼神就带了几分赞赏。 等二夫人主仆给傅卿妍换了干净的被褥,又帮她擦拭了身子之后,杜妈妈已经从畅心斋拿了药回来了。 傅卿和接过药:“辛苦妈妈了,你先歇着,我去煎药。” 赵氏一把拉住她:“将披风披上,夜里冷。” 傅卿和心头一动,接过披风道:“谢谢老太太。” 漪翠楼就有小厨房,所以煎药也十分方便,等傅卿和煎好了药,二夫人就亲自端了药进入了内室。 傅卿和走到赵氏身边,将玉佩递给赵氏:“老太太,您今天下午跟我说的就是这个玉佩吧,我找到了,现在交给您,您拿去给大姐姐吧。” 赵氏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然而片刻就恢复平静:“好,三丫头,你怎么就拿出来了,我还以为……” “老太太,这玉佩于我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是对于大姐姐来说,却是救命的药。”傅卿和不急不缓地说道:“我比大姐姐年纪小,婚姻的事就是再晚两年也可,再说,不是还有您为我做主吗?” 赵氏点点头:“好孩子,真不枉我特意从秀水庄接你回来,这下子,你救了你大姐姐的命!夜深了,你回去吧。” 傅卿和走出了门,赵氏看着手中的玉佩若有所思,她轻声对杜妈妈说道:“看来这三丫头的确是个心地良善的,你说,这一次,我会不会看错?” 杜妈妈却不敢轻易回答,只扶着赵氏道:“老太太阅人无数,这看人的眼光自是旁人不能比的。” 赵氏将玉佩交给杜妈妈:“好好收着,夜深了,我们也回去。” 赵氏没有想到傅卿和会这么痛快地交出玉佩,其实傅卿和自己也没有想到,若不是今天晚上这件事情,傅卿和恐怕还要好好考虑一段时间。 现在,既然她知道荣昌伯世子与傅卿妍有了私情,她是万万不愿意再淌这一趟浑水了。 身为侯门小姐,傅卿妍与男子私通,固然是她不对,那荣昌伯世子在明知道自己有婚约的情况下还与别的女子发生关系,足以证明这人不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他只顾自己一时风流快活,却不想想这事后要承担什么要的后果。 所以,去煎药的时候,她便下定了决心要将玉佩交出去,与自己想象的一样,自己这样做,果然令赵氏对自己高看了几分。 赵氏越看重自己,她就越不会随便找个人把自己嫁了。 通过今天的事情,自己已经给赵氏留了一个好印象了,可是这些远远不够。 她真正的能耐还没有拿出来,等她施展了医术,令赵氏不仅刮目相看,更觉得自己对她有用,那时候她才能在侯府站住脚。 不怕被利用,就怕你没用! 相较于二夫人,这个祖母才是侯府真正的掌舵人,只有依靠她,自己才能活得更好。 最关键的是,眼下各王都要选妃,看赵氏的情况,她明显是想让侯府里出一位王妃来巩固侯府的势力。 现在侯府的长房只有自己一个女孩子,二老爷是个庸碌无能之辈,指望不上。 三老爷与赵氏不对付,武定侯要想一直在京城站住脚,维持着仕宦贵勋的名头,就必须要想办法另辟蹊径。 跟皇族联姻,无疑是个不错的法子。 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赵氏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傅卿妍的丑事宣扬出去的。 因为傅卿妍的事情一旦败露,傅家女孩子的名声就全部被牵连,别说傅家女孩子与王子妃无望,就是其他世家恐怕也不愿意再娶傅家女。 想通了这些,傅卿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一晚,她睡得十分香甜。 第二天,傅卿和给赵氏请过安之后就要出门,马车早已经安排得当,陪着傅卿和的是半夏。 马车缓缓驶出国子监大街,然后就拐上了京城的西大街,由西大街出了安定门。 外面就是京城最繁华的地带,商铺林立,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熙熙攘攘,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有,生机勃勃,十分的热闹。 傅卿和透着马车帘子朝外看,居然还看到了几个金发碧眼的胡人。 马车又行驶了一会,就径直在一家药铺门前停了下来。 这是赵氏指定的商铺,是赵氏唯一的女儿,如今的镇国公夫人名下的产业。 因药铺与其他商铺不一样,所以门口并没有迎客的小二,大门不像其他商铺大开迎客,而是挂了一层薄薄的细竹门帘。 半夏递上武定侯府的名帖,掌柜的立马面带笑容迎了出来:“原来武定侯府上,不知道这一位是?” 半夏道:“这是我们家三小姐,这次奉我们老太太的命前来采买药材。” 掌柜的一听,脸上笑容更胜,腰也弯得更低:“原来是三小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三小姐莫要见怪,不知今天要抓什么药?” 这掌柜的好甜的一张嘴,傅卿和微微一笑:“原是我们来得唐突,没有打招呼就来了,掌柜的不必客气。需要的药都写下来了,掌柜的只需照单抓药便是。” 掌柜的热情地笑着说:“是,是,我这就安排人抓药,三小姐请稍等。”他说着有吩咐小二给傅卿和主仆倒茶。 看着眼前主仆二人,掌柜的心中犯起了嘀咕,侯府小姐亲自来抓药,真是奇也怪哉! 然而,等他打开药方子,不由怔住了。 这哪里是什么药方子,分明就是一个进货清单。 什么药,要多少,写得一清二楚。 掌柜的心中疑惑归疑惑,却还是将清单递给了抓药的药童:“快去,按着这上面抓药,分开包好。” 药童应声而去。 不得不说,这家药铺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不一会,掌柜的就满脸堆笑拎着一长串地药包走了出来。 “是放到马车上还是待会我着人送到府上?”掌柜的点头哈腰地问道。 傅卿和道:“有劳了,放到马车上就行了。” 掌柜的一听,立马推却道:“不敢当,不敢当。” “我们来的时候,老太太说药资记在账上就好,等到了月底在一起算。” “那是当然。”掌柜的说道。 “三小姐,我有一事不明。”掌柜的轻声问道:“贵府抓这么多药做什么?” 傅卿和微微一笑,没有说话,那掌柜的立马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就在他以为傅卿和不会回答的时候,头上却传来她的轻轻的声音:“我买这些药材是一方面是为了给人治病,另外一方面是为了做药用。” 治病?做药?这世上会做药的女子不是只有先武定侯世子夫人尹氏吗? 掌柜的一下子没反映过来,只傻傻地送了傅卿和主仆上了马车。 等马车走了老远的时候,掌柜才一拍大腿,这位三小姐可不就是尹氏的女儿嘛,怪不得刚才她一笑那么好看,那么熟悉,可不是跟已故武定侯世子长得一模一样嘛! 第15章 马车撞人 坐在马车里,回想着刚才那掌柜目瞪口呆的样子,傅卿和不由嘴角含笑。 她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半夏,笑盈盈地问她:“半夏,堂堂侯府千金,居然要给人治病,说出去是不是没人会信?” 她本来就是平和之人,加上心情又很好,说话的时候嘴角上扬,声音清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顾盼生辉,就像是春天枝头的花朵,在阳光下生机勃勃。 半夏看了先是一愣,接着心底就叹了一口气,这般相貌,若是生在二房,便是王妃也做得,何愁谋不到好姻缘? 可是偏生是个无父无母的,虽然有个老太太,却也不是亲生的,以后不知道还要如何磋磨呢,这位三小姐也是个可怜人。 “那掌柜的孤陋寡闻,自然不知道咱们小姐是个医术高超的。”半夏微微一笑:“小姐别跟他一般见识。” 傅卿和听了她的话,不由摇了摇头:“我怎么会跟他一般见识,这世上不相信女子能行医的人多了去了,我要是每个都生气,恐怕还气不过来呢。想当初,我刚到秀水庄给人治病的时候,不要钱人家都不愿意。 不要说那掌柜的了,便是你,不过是因着主仆的身份才会夸我两句,要说你真的相信我会治病,我是不信的。” 半夏一听这话,心里立马慌了,正想着对策,却听到傅卿和低低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当初母亲是怎么帮人治病的?” 傅卿和的母亲尹氏,是武定侯世子夫人,自然不能像寻常大夫那样给人治病,只不过,跟武定侯家往来比较密切的几位夫人有了什么病都喜欢让她看,毕竟妇人有很多病是不方便告诉大夫的。 一二来去,尹氏的名声就传开了。 后来,她居然还进宫帮贵人治过几次病,虽然有的治好了,有的没治好,却令她名声大振。 最轰动的一次,便是尹氏帮已故的玉贤太妃治病了。 因为当时玉贤太妃的身体的确是强弓之末,连太医院的名医都束手无策的。 虽然最后没有治好,尹氏之名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尹氏出名时,半夏已经入府了,虽然年纪尚小,也没有跟尹氏接触过,但是依然听那些年长的丫鬟,嘴碎的婆子说过尹氏的事情,所以对尹氏并不陌生。 想起了这一遭,她不由细细思量起来,这位三小姐,兴许真的跟大夫人一样,是个医术高超的大夫。 马车哒哒而行,车外日光炎炎,车帘轻轻摇动,吹进来的风已经开始有几分夏日的灼热。 半夏立马拿了绣着昭君出塞的销金团扇帮傅卿和打扇子,她抬头觑了一眼傅卿和,见她正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扇子轻轻摇动,扇柄上的玉石珠子清脆做响,打乱了傅卿和的思绪。 她正要让半夏停下来,马车突然停了。 外面传来随从的声音:“三小姐,前面锦衣卫封了路,说路过的行人车辆必须一一盘查。” 傅卿和听了不由脸色一变,半夏则是“吧嗒”一声,吓得将团扇丢在了小桌上。 半夏可是赵氏身边的大丫鬟,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没想到还是被锦衣卫吓成这样,可见人人逼锦衣卫如蛇蝎。 傅卿和柔声安慰她:“你别怕,无事的。” 说完这句话,她掀了帘子,见灼人的烈日下,各式各样的车子排成了长龙,锦衣卫正在挨个检查,有几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正朝她们这边走来。 傅卿和放下帘子,将武定侯府的名帖递出去,对随从说:“既然是锦衣卫要检查,咱们就略等等吧,等人来了,将名帖给他们看。” 锦衣卫是天子近臣,替天子监督百官,岂会因为她们是武定侯府的人就对她们与众不同? 傅卿和将名帖递出去,不过是希望待会检查的时候,那些人看在武定侯府的面子上能快一些,省得他们问来问去的。 这么大的阵仗,像是在找什么人。她自己倒是不怕的,可是半夏却吓坏了。 这可是内城,到底要盘查什么人呢?希望不是什么大乱子才好。 看着半夏脸色比刚才好了很多,傅卿和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跟咱们不相干。” 半夏点了点头,感激地看了傅卿和一眼。 乍一听到锦衣卫的名头,她的确是吓得不知所措,摔了扇子不说,还忘记将名帖交出去,老太太最讨厌身边的人遇到事情紧张害怕不成样子,还说这样的人最没有出息,这要是在老太太身边,恐怕早就是劈头盖脸一阵骂了。 幸好自己跟的这位三小姐是个十分和气的人,半夏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佩服,不愧是小姐,果然端庄持重,除了刚开始略有震惊之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要知道,这位小姐今年才十三岁,比自己还小了两岁呢。 半夏在心中暗暗赞叹,真不像是十三岁的小姑娘,更不像养在庄子上的人,若是老太太身边的杜妈妈在,不知道能否做到如此沉稳淡定。 很快,那几个锦衣卫就走了过来,随从奉上武定侯府的名帖,那几个人见了,倒也没有为难,只掀开帘子朝车内望了一眼,见里面坐着两个女子,便放下帘子,让马车通行。 就这一眼,半夏就吓得紧紧握住了帕子,等到帘子放下,她又懊恼自己不顶用,她不由朝傅卿和望去,却发现傅卿和一脸的若有所思。 傅卿和的确在思考事情,刚才锦衣卫来盘查的时候掀动了帘子,顺着帘子的缝隙,她看到在离马车十几步远的地方一人手握绣春刀立于马上。 丰神俊朗,身姿如青松般高大挺拔,不正是卫大人吗? 那些盘查车辆的锦衣卫对他恭敬有加,频频向他请示,看样子,他的职位不会低。 想起之前在秀水庄,他连个帮手都没有,只能用五城兵马司的人,现在却可以指挥这么多锦衣卫了,那时候的捉襟见肘跟此刻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 再一联想到那万公公吐露的骇人听闻的一句话,傅卿和不由了然,看来,他应该是升官了才对。 原本以为两人以后再也不会见面,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看到卫昭,傅卿和不由又想起从前在秀水庄在乡间山野给人治病,那是何等的惬意自由,而现在一举一动都离不了丫鬟婆子。 傅卿和低垂了眼皮,她的心情有些低落。 这一盘查,倒耽误了不少的时间,车夫不由加快了速度,木质的车轮碾压在石板路上噜噜作响。 “扑通!”一声,傅卿和突然感觉到车子一顿,然后又传来车夫紧急勒马刹车的声音。 “怎么回事?”不等半夏反应过来,傅卿和就一把掀开了车帘子。 “小姐,我们的马车撞到了人了!”那车夫一脸的后怕,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突然从巷子里面窜了出来,我躲避不及就撞上了。” “人在哪里?快看看撞坏了没有。”傅卿和语气焦急地催促道。 这里可是内城,随时都会有巡城御史路过,万一被那些人发现了,指不定明天就会参上一本“武定侯府纵容下人当街纵马撞人”之类的话。 “人在那。”车夫随手一指,傅卿和抬头一眼,见地上躺着的分明是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跟车的护卫已经上前去查看伤情了。 “人怎么样?”傅卿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立马跳下了车:“严不严重?” 傅卿和还没有走到两人身边,那乞丐却一下子醒了过来,他紧张地看了一眼护卫,立马站了起来,许是站得急了,疼得直吸气。 “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傅卿和连忙走过去:“我们不是故意要撞你的,你哪里疼,我们带你去看大夫。” 本来傅卿和是要说自己就是大夫的,因为怕乞丐不相信,所以话到嘴边就改了口。 那乞丐却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我没事,我没事,不用看大夫。” 说着,竟是像火烧屁股一样急急忙忙地走了。 他走路的时候扶着后腰不说,还一瘸一拐地露出了擦破右腿的肌肤,傅卿和不由一愣,这乞者好白净的腿,根本不像是长年不洗澡之人。 护卫捡起地上的一个荷包,弯了腰对傅卿和说道:“三小姐,您别担心,这些伎俩我们都见多了,这要是遇到普通人家,他们恐怕早就讹上了,咱们家的马车毕竟不一样,他们知道惹不起所以赶紧就躲了,这些叫花子精着呢。” 他说的虽然有道理,傅卿和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若真要碰瓷,应该找热闹的地方,这条路上往来的基本上都非富即贵,既然明知道惹不起,又何必到这里来呢? 傅卿和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荷包,青石色的松江绫布上绣着五只蝙蝠,中间是寿字团花图案,用大红色的凌布包了边,青红对比颜色非常鲜艳,荷包的收口绳编着元宝的花样,下面还坠着几个小小的玉珠子。 傅卿和心头一震,立马对护卫吩咐道:“快,快抓住那乞丐!” 第16章 乍见 护卫一愣,不知何故,却也不敢忤逆主人的吩咐,幸好那乞丐腿脚受伤还没有走远,护卫跑着追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擒住了那个乞丐。 “为什么抓我?你们……你们撞了人还抓人,我要到顺天府告你们去!这可是天子脚下,就算是侯府也不能这样罔顾王法,倒行逆施……你放开我,你凭什么抓我?” 那乞丐气急了,满脸通红,气愤填膺地质问傅卿和。 若说刚才傅卿和还有怀疑,这一会傅卿和就可以肯定了,这个乞丐不简单! 被抓到傅卿和面前,他丝毫没有对于豪门权势的畏惧,反而还振振有词。 他知道顺天府不稀奇,关键是他居然能通过车子判断出她们是侯府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居然还出口成章。 能说出“罔顾王法”与“倒行逆施”这两个成语的人会是普通乞丐? 傅卿和是不相信的! 她并不答话,而是对护卫吩咐道:“将他捆起来,堵上嘴。” 那乞丐的脸色这才流露出惊恐的神色:“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凭什么?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你们……” 后面的话,被护卫堵了回去。 傅卿和避开乞丐,小声对护卫道:“你拿了侯府的名帖,去请了锦衣卫的人过来,就说咱们抓到一个碰瓷的人。” 护卫听了,不由大吃一惊,锦衣卫是什么人,等闲人避之不及,这位三小姐却要自己去找锦衣! 护卫的没有想到傅卿和会这样吩咐他,当即就有些为难:“三小姐,就算这要饭的真是碰瓷的,咱们也没有损失,何必叫了锦衣卫过来?不用这样大张旗鼓吧?” 自己人微言轻,使唤不动他也是正常的,傅卿和也不多言,而是说道:“让你去你就去,等锦衣卫来了咱们就回府。” 言下之意,竟是不将人交给锦衣卫不罢休的样子。 那护卫没有想到傅卿和居然这么难缠,心中不由就存了一口气,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劝道:“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锦衣卫那些人不是好惹的,碰瓷这件事也不该他们管啊!” “李护卫,难道你不想早点回去吗?这要是再耽误下去,咱们可就过了饭点了。”傅卿和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说道:“车里有点心,我反正是不饿的。” 傅卿和这个样子,十足是个难缠的跋扈小姐。 自己人微言轻年纪小,就算跟李护卫讲道理恐怕他只会认为自己是危言耸听,况且,这乞丐有问题,不过是自己的猜测罢了,并没有真凭实据,所以,她没打算将真实的想法告诉李护卫。 她的目的是将人交到锦衣卫手里,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了,至于用什么手段,又有什么关系。 她冷冷地盯着李护卫:“李护卫架子真大,看来,我是使唤不动你的。你在这里等着,看着那乞丐,我去叫锦衣卫的人来。” 说着,傅卿和就吩咐道:“车夫,掉头!” 李护卫没有想到这个三小姐年纪小小却这般固执任性,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样子。他实在不想陪着她胡闹,却也无可奈何。 这位小姐脾气这么倔,要是真的跟锦衣卫冲突了起来,回头还是个大麻烦,虽然百般不愿,李护卫还是一把拉住了马缰,对傅卿和说道:“小姐在这里等着,还是我去吧。” 他十分生气,硬邦邦地说完这句话,竟是不待傅卿和有所反应,就转身就走。 *********** 半夏刚才还以为傅卿和是性格温和的人,这会子见她有几分胡搅蛮缠,又有些看不懂了。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李护卫态度居然这么恶劣,她担忧地望了一眼傅卿和,连忙劝道:“三小姐,李护卫脾气向来不好,就因为这样的罪了不少人,他一直就是这样,并不是针对你一个。” 傅卿和嘴角弯弯:“好了,半夏,你不用担心,我没有生气。” 既然目的已经达成,那她为什么要生气呢? 半夏将帷帽递给傅卿和:“小姐,戴上吧!” 傅卿和接过帷帽,看了一下,她又想起了在范水镇的时光,那时候她出门几乎都是步行,也没有那么严谨的男女大防,更不存在戴帷帽这一说。 不过,现在可是在京城啊!她的身份是京华侯门的小姐,而不是乡下那个赤脚郎中。那样的生活,恐怕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傅卿和叹了一口气,乖乖地将帷帽戴到头上:“这帽子可来得真及时,遮阳刚刚好。” 傅卿和撩起帷帽的薄纱,对半夏微微一笑:“你也拿个帽子戴上吧!” 半夏被她的笑容感染,也露出了轻松了笑容:“小姐,半夏只是奴婢,不像小姐这么金尊玉贵,我若是戴了这个会惹人笑话的。” 傅卿和点点头,也不勉强,转头去看那被困得像粽子一样的乞丐。 他的嘴被堵住了,望向傅卿和的眼神充满了愤怒。 “我知道你恨我绑了你,也知道你心里疑惑,不知道我为什么绑你。”傅卿和看了看他黢黑的脸庞下面露出一截白净的脖子,直言不讳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绑你,我只是觉得你不像是好人,我已经让护卫去叫人了,估计这会子锦衣卫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那乞丐听了,像被开水烫了一样,开始在地上挣扎,不过他手脚都被捆了,再挣扎也不过是像个虫子一样在地上乱扭而已。 他抬起头来,恳求地望着傅卿和,嘴里呜呜直叫,想说话。 傅卿和却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放你走,要是放了你,等会我就没法像锦衣卫交代了,你老实呆着吧。” 说完,她也不再看那乞丐,而是转到另外一边,站在马车的阴影处躲太阳。 没过多久,远处就传来阵阵清脆急促的马蹄声。 傅卿和抬头一看,见一名男子骑马而来,他身后跟着五六个锦衣卫,穿着一样的飞鱼服,在马后面小跑。李护卫就跟在那五六个锦衣卫身边。 一人一马越来越近,来到面前,那人勒住马缰,然后翻身下马,径直走到那乞丐面前。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十分赏心悦目。 傅卿和微微有些吃惊,没想到又见到他了。 而那乞丐见到来人,先是焦急地在地上挣扎想脱身而逃,继而便面如死灰,如惊弓之鸟一般瑟瑟发抖。 等到那人走到他面前,他竟然两眼一白,昏死了过去。 卫昭看了一眼那个乞丐,然后就走过来,对傅卿和一个抱拳:“在下卫昭,是锦衣卫镇抚,此人正是我们要找的人,三小姐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这里谢过。” 原来他的名字叫卫昭,傅卿和冲他点点头:“卫镇抚不必客气,不过是碰巧罢了。” 锦衣卫设南北两个镇抚司,南镇抚司负责锦衣卫的法纪、军纪,北镇抚司专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拥有自己的诏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司法机构。 镇抚虽然只是五品官,可是职权却大得很。不知道这个卫昭是南镇抚还是北镇抚。 说话的功夫,卫昭的下属以及李护卫已经赶到了。 卫昭一抬头,那几个人立马将那乞丐拖起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只听那乞丐闷哼一声,然后就醒了,他一见自己竟然被几个锦衣卫拖着走,立马吓的尿了一裤子,随着他蹒跚颤抖的脚步,那淅淅沥沥的液体洒了一地。 “人交给大人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傅卿和道:“镇抚日理万机,我们就不耽误镇抚公务了。” “三小姐留步!”卫昭拦住傅卿和,声音冷若三九天的寒冰:“三小姐可否告知在下,你怎么知道我们锦衣卫在找这个人的?” 这话一出,半夏吓得瑟瑟发抖,李护卫也脸色发紧地吞了吞唾沫。 傅卿和抬起头来,隔着月白色薄纱看到卫昭面色凝重,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 傅卿和心头不由一个咯噔! 她怎么忘了,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他办的也是非常大的案子,自己帮了他这样一个大忙,他不仅不会感激自己,反而怀疑自己窥伺案件,甚至怀疑自己从何处知道的消息。 她的心不由朝下沉去,整个手心里面都是汗。 李护卫见半夏吓得花容失色上下牙打颤,刚才刁蛮的三小姐此刻也一句话都不敢说,不由硬着头皮说道:“大人!事情是这样的……” “卫镇抚真会说笑,你们锦衣卫要办什么案子,要找什么人,向来都是密不透风滴水不漏的,我一个深闺女子怎么能知道你们要找什么人?”傅卿和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不过见那乞丐被撞了不仅不问我们讨要医药费,反而落荒而逃有些奇怪而已,谁知那乞丐就掉下了这个!” 傅卿和一扬手,抛出一个青石色的物件,卫昭一把接住,才发现她抛过来的竟是个十分精致的荷包。 傅卿和继续说道:“我见那乞丐衣衫褴褛,身上却有这样精致的物件,便猜测他是小偷,于是便让我家护卫请了大人过来。” 她语气一顿:“至于这人正好是大人要找的人,这实出乎我意料之外,没想到会这么巧。” 说着,她一抬手,撩起帷冒上的薄纱,对着卫昭微微一笑。 明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牙齿整齐而洁白,修眉端鼻,眉目如画,乌黑曲卷的刘海贴在前额上,说不出的娇憨可人。 卫昭万万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撩起帷纱,更没有想到居然是她。 乍一见面,他不由呼吸一滞,心砰砰乱跳不说,脸也觉得有些发烫。 他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将眼睛垂下,轻声说道::“原来如此,今天的事,多谢三小姐。” 这意思就是相信自己了,傅卿和松了一口气,声音清越:“镇抚客气了!” “告辞!”卫昭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个拱手,便跃马而去。 第17章 各有肚肠 离中午越来越近,头顶的阳光火辣辣的,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那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远,半夏突然就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李护卫也连连擦汗。 傅卿和也觉得自己后背都湿透了,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怕的。 “小姐,以后万万不可如此鲁莽了。”李护卫心有余悸地告诫道。 半夏也吓得直点头:“三小姐,那位卫镇抚可真是吓人,您……您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傅卿和将半夏拉起来,然后对二人说道:“我心里有数,今天的事情是我鲁莽了,连累了你们,是我的错,回头到了老太太面前我自会一力承担。” 半夏跟李护卫听了,面面相觑,纷纷不再说话,只沉默地盯着傅卿和。 今天的事情,若是让赵氏知道了,自己固然会受到惩戒,那半夏跟李护卫恐怕少不掉一顿皮肉之苦,甚至有可能会被撵出去,他们刚才只是害怕,现在一想到回去说实话的后果,便是惊惧了。 傅卿和见他们不说话,心里就有了几分打算,她对着二人说道:“今天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我原不该将那乞丐追回来,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来不及了。我自己受罚不要紧,若是连累了二位,那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不如这样吧,回去之后,咱们跟老太太实话实说,只是不提我们将那乞丐追回来的事情,就说我们撞倒了乞丐,正好被锦衣卫的人看见了,就带走了乞丐,这样也不算是欺瞒老太太,你们说这样好不好?” 李护卫想了想,跟半夏对视了一眼,两人达成默契,异口同声道:“我们都听三小姐的!” 傅卿和听了,微微一笑:“好,那咱们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半夏扶着,她自己就登上了马车。 李护卫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这个三小姐,真是在乡野间长大的,一点也不知道锦衣卫的厉害之处,不过,经过今天一事,恐怕她已经知道了,这事情就算给她一个教训,也算给自己一个教训,以后哪怕没活计,他也不能跟这样任性的娇小姐一起出门了。 这个三小姐本就是个不受宠的,今天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呐! 他握了握拳头,开始跟车夫讲起这中间的厉害关系来,直把车夫吓得连连说一切都听他的安排这才住了口。 而跟傅卿和同乘一车的半夏,就没有那么好受了,她看着傅卿和如皎洁的月亮一般恬淡的脸,心里像十五个吊水桶一般七上八下的。 刚才的事情,她越想越觉得这位三小姐是故意的,就好像是故意挖了一个坑让自己跳下去一样。 自己是老太太安排过来,若是老太太真的问自己三小姐的事情,自己能不回答吗? 她刚到畅心斋,三小姐就将院子里的大权交给了自己,那位木棉也是个和气好说话的,她本来以为三小姐性子单纯,为人好相处,定然是因为觉得自己老太太给她的恩典,所以才会这般全心全意不设防地信赖自己。 可是现在,她不敢这么想了! 面对盘查时的冷静,抓捕那乞丐时的当机立断,说服李护卫去请锦衣卫时的手段,面对锦衣卫时的镇定自若,以及刚才处理事情的连消带打…… 这位三小姐真令人看不透。可是有一点,半夏可以肯定,眼前这个人,绝不是自己原来想的那般单纯。 傅卿和看着半夏在自己对面,虽然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可紧紧抿着的嘴唇却出卖了她心中的忐忑。 她不由轻轻呼了一口气。 半夏是老太太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眼线,自己没有办法拿她怎么样,事情也不能避开她,特别是在不了解这个人性格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人盯着自己实在是危险极了。 她本来打算好好观察一段时间再说,谁知道今天竟然就让她遇到了这样一个好机会。 现在,她跟半夏有了共同的秘密,今天过后,她手里就算有了半夏的把柄了。若有一天半夏做对她有害的事情,她将今天的事情捅出去,在老太太那里,半夏落了个欺主罔上的名头,赵氏那里恐怕就容不得她了。 若是她今天不答应,那她也要喝一壶,甚至还要被赶出去,所以,傅卿和断定,她必然会答应。 因为趋利避害,是所有人的本能。 不是自己故意要这样,只是人在侯府身不由己,她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多谋划一些而已,这也是她的本能。 她不会主动去害人,但是别人要来害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回到侯府,傅卿和就打发半夏去泰和院跟赵氏禀报自己回来了,她自己则径直回了去畅心斋。 等沐浴之后,她换了干净凉爽的半臂衫出来,木棉已经为她端来一盏荷花清露:“小姐,您是先歇歇再用饭,还是现在就摆饭?” “现在就摆饭吧,我等会有事。”傅卿和喝了一口荷花清露,只觉得清甜可口,沁人心脾。 “这荷花清露怎么这么甜?”傅卿和低头又喝了一大口:“跟我前几天喝的不大一样。” 木棉一边指挥小丫鬟布菜,一边道:“是呢,我闻着就觉得香得很。这是今天早上杜妈妈差绿芜姐姐送过来的,说这是湘王妃前几天送来的,总共才得了三瓶。老太太说味道太甜腻不大喜欢,就送了二夫人、三夫人一人各一瓶,剩下的一瓶就送到咱们畅心斋来了。” 木棉说着笑嘻嘻的,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高兴:“这在几位小姐里头可是独一份,可见老太太是真心疼爱的您的。” 傅卿和听了心头一动,等布菜的小丫鬟下去了她才问道:“绿芜当真说老太太嫌这个味道太甜了?” “是啊,绿芜姐姐说老太太不大爱吃甜食,就是这些花露也偏好味道淡淡的。” 傅卿和听了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以后要是老太太屋里再来人,你不妨多跟她们说说话。” 木棉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就有些忐忑道:“小姐,我怕自己做不好。” “没有人生来就样样事情都会做,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傅卿和安慰她:“你别担心,我就是让你跟她们说说话,其他的都不要紧。就是做错了,我也不怪你。” “我知道了,小姐。”木棉有些纠结地说道。 傅卿和见了,就叹了一口气,木棉的性子真是太绵软了。 吃过饭,略休息了下,傅卿和就让木棉将傅卿妍要用的药包好,然后自己亲自送到漪翠楼去。 傅卿妍今天的情况已经好了多,看这个样子不过再服三四副药就可以了。 看到傅卿和,傅卿妍脸色微滞,神情局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年轻轻的小姑娘做了这样的事情,任谁都会不自在的,偏自己还比她小,这就更令她难以自处了。 傅卿和理解她的心情,就装作没有看到她的异样,给她把了脉,然后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起身就要走。 傅卿妍却一把抓住了她:“三妹妹,你知不知道沁芳、桃红她们几个去了哪里?” 见傅卿和一愣,她又急急忙忙说道:“就是之前我身边贴身服侍的几个丫鬟,沁芳个子高挑,喜欢穿绿色的绣鞋,桃红眉梢有颗朱砂痣,你有没有见到她们?” 去了哪里,还能去哪里,主子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管那丫鬟知情或不知情,恐怕都难逃一死。 傅卿和摇摇头:“我不知道。” 傅卿妍无力地垂下手,眼角隐隐有水光。 她心里明白,那几个贴身服侍她的丫鬟恐怕早就因为她的事情受了牵连,这会子恐怕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傅卿和看了她一眼,道:“大姐姐不要伤心了,好好养身子要紧,等你身体好了,再将她们要回来就是了。” 傅卿妍听了惨然一笑:“多谢三妹妹,劳你费心了。” 傅卿和点点头,回了畅心斋。 ****** 二夫人看着丫鬟服侍女儿吃了药,厉声告诫那几个丫鬟:“沁芳、桃红她们几个得了伤寒,还传染给了大小姐,如今她们已经被送到庄子上去了,你们服侍大小姐的时候一定要精心,服侍得好的,我重重有赏。要是敢怠慢大小姐,打板子都是轻的,我也没有时间听你们理论,到时候不过是卖出去了事。” 一席话说得几个丫鬟战战兢兢,俯首帖耳,二夫人这才回了英华院。 她刚回到院子,丫鬟就禀报:“夫人,葛妈妈回来了。” “快,快让她进来。”随着二夫人一迭声地吩咐,葛妈妈已经小跑着进来了,她一回来就面色郑重地说道:“夫人,都办妥当了。沁芳、桃红那几个大的,伤寒发病没救回来,剩下的几个小丫鬟都让人牙子领走了,我已经吩咐他们把人卖的远远的了。” “老天保佑!”二夫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声,然后道:“可算是了结了我一桩心事。” 葛妈妈也连忙说道:“二夫人放心吧,大小姐是个有福气的。” “可不是嘛,妍儿的确是个有福气的,今天上午,荣昌伯夫人来过了,我们当着老太太的面交换了庚帖,婚期就定在年底,天可怜见的,妍儿的事终于尘埃落定了,不枉我谋划了这么久。” 想起上午荣昌伯夫人那个高兴的样子,二夫人不由笑了:“本来要娶那个克死父母兄弟的丧门星,荣昌伯夫人早就抱怨连连了,现在换了我们妍儿,她高兴的不得了,恨不能将我们妍儿夸成一朵花才好。以后妍儿嫁到荣昌伯府,夫妇和顺,婆媳融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葛妈妈也喜上眉梢:“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大小姐自然会心想事成,大小姐做了伯爵夫人,二小姐做了王妃,以后就是老太太也要让您三分呢!” 这样的奉承让二夫人很是受用,她拍了拍葛妈妈的手:“这些年来,多亏你在我身边帮我谋划,你的功劳我都记着呢。” 葛妈妈忙道:“帮夫人排忧解难,是老奴的本分。” 二夫人将一个赤金的簪子放到葛妈妈手里:“不要推辞,这是你应该得的。” 她是真心感谢葛妈妈。 葛妈妈推辞不过,就将簪子收入怀中。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呼啦”一声帘子被挑开,一个身穿桃红色褙子的丫鬟闯了进来:“二夫人,二夫人,不好了,红莲姐姐与夏荷姐姐打起来了。” 第18章 丫鬟打架小姐遭殃 二老爷傅恩海不过是庶出,老侯爷傅虎在世的时候,根本就不显,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而二夫人虽然是隆平侯府上的小姐,却也不过是庶出的,再说了,隆平侯早就没落了,跟武定侯府根本没法比。 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因此,这门亲事也算是门当户对。 一开始,二老爷傅恩海性子绵软,而二夫人却是个泼辣的性子,二老爷对二夫人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可自打二老爷袭了爵位,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庶子摇身一变成了武定侯之后,二夫人这时候才将二老爷当做自己终身的依靠,低眉顺眼地服侍起他来。 特别是这几年,眼看着双胞胎姐妹花一天天大了,二夫人的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二老爷对她也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偏偏二老爷不像原来朝她屋里来得那么勤,不过十天半个月才过来一次,她怎么能不着急? 二老爷也是个好色的,自打袭了爵位,那后院的姨娘也跟着多了起来,可惜这么多女人,就是生不出儿子来。 半年前有个姨娘生了个小少爷,地位立马水涨船高,二老爷宝贝蛋一样宠着那母子俩,可是好景不长,那小少爷不过活了两个月就夭折了。 想起这些,二夫人心中又是一阵暗恨,都是那该死的贱婢,自己拿那孩子来邀宠,故意隐瞒孩子的病情,居然诬赖到她的头上,害得二老爷对她大发雷霆,一连一个月都不搭理她。 若非如此,她也不用将自己贴身的丫鬟挑出来服侍他。 谁知道,人还没有送出去呢,这两个反倒窝里斗起来了。 二夫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嘤嘤哭泣的两个丫鬟,不由心烦意乱,劈手将桌子上的茶杯摔到她们面前:“说,到底怎么回事?” 当先说话的是红莲,她扑到二夫人身边,哭得梨花带雨:“二夫人,是夏荷,夏荷故意将桂花油倒在我的床边,害得我摔了一跤,扭了脚不说,还将脸皮都跌破了……” 说着,她抬起头,露出被撞得紫青了一大片的额头跟红肿的右脸。 今天晚上,二老爷可是要过来的,她这个样子还如何服侍他? 红莲越想越委屈,给二夫人磕了几个头:“二夫人,奴婢对您忠心耿耿,本想着今天晚上一定要是尽浑身写让二老爷留在咱们院子里,这样就可以报答您的恩情了,可是,夏荷这个贱婢,却故意谋害奴婢,夫人,您可一定要为奴婢做主啊!” 二夫人见她话说得露骨,还将自己牵扯了进去,心里就更厌烦了,没用的东西,脸摔成这样还怎么服侍人? 看来,只能指望夏荷了。 她一脚将红莲踢开:“到一边跪着去。” 然后指着夏荷问道:“夏荷,是不是你干的?你好大的胆子!” 夏荷听了也是呜呜地流泪:“二夫人,不是奴婢做的,是红莲诬蔑奴婢呀,那桂花油是我不小心弄洒的。” 夏荷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她头上出汗,嘴唇发青,捂着肚子直发抖。 “二夫人,红莲她恶人先告状,她在奴婢的茶水里头放了泻肚子的药,害得我现在腹痛的厉害,二夫人,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千万别轻饶了这个贱婢!” 没想到夏荷也成了这个鬼样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为了今天,自己可是安排了很久,这两个贱婢,生生坏了自己的安排。 看着底下这两个互相攀咬的丫鬟,二夫人眼中仿佛能喷出火来,她一拍桌子,恨恨地说道:“来人,将这两个害人的小蹄子给我拉出去,各大十大板卖给人伢子!” 红莲与夏荷吓得魂不附体,哭天抢地的求饶:“二夫人,不要啊,二夫人,奴婢是冤枉的……”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马将二人的嘴堵上,连拉带拖地将二人拽走了。 看着二女消失不见了,葛妈妈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的骇然:“二夫人,坏了!” “坏了就坏了吧。”二夫人气急败坏地问道:“葛妈妈,你赶紧再帮我挑两个伶俐的丫鬟过来。” “不是的,二夫人,不是这两个丫鬟,而是大小姐。” 二夫人听了,一脸的不耐烦:“葛妈妈,你到底要说什么?” “这两个丫鬟平日里好得亲姐妹一般,现在为了二老爷互相陷害。大小姐可是抢了三小姐的婚事的,如今大小姐的吃的药都是三小姐经手的……”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二夫人却如遭雷击一般脸色大变,她一把抓住葛妈妈的手,焦急地说道:“快,快把药方子拿给我!” “二夫人,药方子在三小姐那里。” 二夫人听了,急急地吩咐道:“快给我穿鞋,我得找三丫头问个明白!” 她的心不断地朝下沉去,拳头紧紧地握在一起,三丫头,要是你真敢害妍儿,别怪我心狠手辣。 傅卿和正在睡午觉,就听见外面传来刺耳的声音:“你们小姐呢,快让她出来,我有事情问她!” 能在侯府这样大声喧哗的非二夫人莫属,木棉正要出去,傅卿和就示意她过来给自己穿鞋,因为是午休,所以,傅卿和是和衣而睡的,并不用换衣裳。 外面传来半夏不卑不亢的声音:“二夫人您是长辈,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们小姐,派个人来传话不就成了,您何必亲自跑一趟?这大热的天,要搁旁人恐怕都在午休呢。” “您要是晒着累着了,我们小姐心里也过意不去。” “您先坐着歇歇喝杯茶水,我这就让小姐起来。” “您也别着急,横竖您人已经在咱们畅心斋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傅卿和在内室听了,不由暗暗点头。 而二夫人虽然心里有火,却碍于半夏是老太太指过来的人,不得不压着心头的怒火道:“好了,快叫三丫头出来。” “二婶婶找我有什么事?”傅卿和已经穿好了鞋,木棉撩了帘子,她款款走了出来。 刚刚睡醒的傅卿和脸上还残留着红晕,月白色的中衣外面是粉红色的半袖,胸前用草青色的丝线滚了边,下面穿着葱白底绣红梅花的湘裙,整个人清清爽爽,如幽静简约兰花一般,潇洒清秀。 二夫人见了,心头的火“腾”地一下子就窜了出来。 长得这样漂亮,偏声音还软糯可人,怪不得老太太会偏疼她,还让她给妍姐儿看病,要不是她迟迟不交出玉佩,妍姐儿也不会这样着急,要不是她回来了,老太太恐怕早就请大夫来给妍姐儿看病了。 都是她!这个害人精! “三丫头,我问你,你给妍姐儿开的是什么药?”二夫人铁青着脸质问傅卿和:“你快说!” 这个二夫人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跑上门来兴师问罪! 傅卿和有些诧异,却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木棉,你将药方子拿出来给二婶婶瞧瞧。” 二夫人接过药方子,匆匆看了一遍,就将药方子收到袖子里。 傅卿和知道,她看不懂这方子。 “你们都出去吧。”傅卿和对木棉与半夏说道,等人都走了,傅卿和才道:“二婶婶,这药方名叫生化汤,是专门用来调理夫人产后淤血腹痛的,它止血效果特非常好,正对大姐姐的症状。” 傅卿和知道她信不过自己,恐怕是要找别人问的,于是就说道:“这生化汤的方子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这方子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别人就算能看懂这方子,恐怕也不知道它就叫生化汤的。” 傅卿和说的实话,生化汤是清朝医药世家出身的傅青主所发明。 这个时代在唐朝及其之前的历史都跟傅卿和之前的那个世界一样,不同的是,那个世界,唐朝之后是宋朝。而傅卿和现在所在的世界,唐朝之后居然是一个名叫马大闯的人开创的朝代,名曰周朝。 根据时间来推断,傅卿和目前所出的大熙朝相当于历史上的明朝,所以傅卿和敢断言,这个时代还没有生化汤这个方子。 二夫人显然是不信的:“三丫头好大的口气,别说是你,就是你母亲恐怕也不敢说这样的大话。” “二婶婶,是不是大话不要紧,重要的是这方子是对大姐姐的症候的,要不然大姐姐也不会好的这么快。” 信不信那是她的事,可是该说的话傅卿和还是会说的。 二夫人看了傅卿和一会,见她还是一副笃定的样子,就威胁道:“三丫头,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要是这方子有什么问题,我绝不会放过你!” 傅卿和问心无愧,自然不会被她吓到,她淡淡地说道:“看时间老太太午休该醒了,我上午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去泰和院,正好现在过去,二婶婶要一起去吗?” 二夫人见傅卿和抬出老太太,气势短了一些,脸色却更冷了:“三丫头,别以为你傍上了老太太就可以目空一切了,你要搞清楚,现在的武定侯夫人,是我!” “二婶婶自然是武定侯夫人,这个我是知晓的。”傅卿和实在不想跟她歪缠了。 “算你识相!”二夫人撂下这一句,就跟葛妈妈一起回去了。 第19章 万公公的回忆 本是清贫卿士家,一朝入宫做宫人。红颜暗老白发新,一闭上阳多少春。入时十六今六十,零落年深残此身…… 万公公不由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这一辈子马上就要过去了。 曾经的小太监小万子,如今已经五十三岁了,他十三岁进宫,二十三岁进了浣洗局之后,便一直在浣洗局,一路从洗衣裳的小太监做到浣洗局首领太监,在外人看来,他这一辈子就这么平平当当地过了。 暮春傍晚的阳光还有些刺眼,万公公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惦记着出宫后的事情,要从侄儿那里过继个孙子来给他继承香火,还要买几个伶俐的侍婢,他这几十年攒下的身家够他衣食无忧地过完最后的日子啦。 啧啧!万公公明日就要出宫荣养了,想着这一生,他不是不得意的。外人看来,他这几十年顺风顺水稳稳当当,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刚进宫他就摊上了大事。 说起来,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他刚进宫半年,不过是大太监手底下的小徒弟,根本没有资格伺候贵人,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师傅突然让他跟另外一个小太监小康子去赵贤妃宫里伺候。 赵贤妃是何人?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不说,最关键的,贤妃娘娘当时身怀六甲,人人都说如果贤妃娘娘诞下皇子,定然是要被封为太子的。当然,贤妃娘娘还有一个强有劲的对手,那就郭氏荣妃,荣妃如今也身怀龙种,二位娘娘明里暗里可没少较劲。 如今,后位空悬,这二位无论哪个诞下皇子,都是要进一位的,端看谁的肚子争气罢了。 这二位娘娘那可都是高高在上之人,他一个刚进入毫无根基的小太监居然有如此造化能去贤妃娘娘宫里服侍,这可真是他的福气,万一他服侍的好了,贤妃娘娘对他青眼有加,赏他个总管做做也不是不可能。要是贤妃娘娘肚子争气,生了太子,当了皇后,那他飞黄腾达,步步高升便也指日可待了。 小万子心中欣喜不已,这样想着,脚下走的更快了,再一看小康子,跟他一样,也是一脸的憧憬。 他二人对视一眼,都看清楚了彼此的意图,不由暗暗将对方当做劲敌了。 像较劲一样,两人越走越快,谁也不肯落后半步,好像谁跑在前头,谁就能先得到贤妃娘娘的宠信一样。 等到了赵贤妃的宫殿里面,他二人才傻了眼,贤妃娘娘难产了,他二人只能站在贤妃娘娘煦芳宫的门口,连门都不让进。 突然有个圆圆脸尖尖下巴的宫女快步走了出来,见了他二人之后,目光不由一沉,然后低声质问:“汤公公怎么没来?” 汤公公正是小万子与小康子的师傅。 小万子见此女打扮不俗,便想着她一定是贤妃娘娘近身伺候的,说不定还是贤妃娘娘身边的红人,要是搭上了她,自己的前途可不就亮了。 他赶紧说道:“师傅身体不爽利,就让俺两个来了,这位姐姐,贤妃娘娘让俺们来做什么?” 那圆脸宫女脸色露出厉色,然后皱着眉头道:“罢了,你们赶紧到后面角门等着,东西拿到了,我自会交给你们。” “这位姐姐,你让俺们拿什么?”小万子诧异地问道。 “怎么这么啰嗦?让你们去就去!”圆脸宫女十分不耐烦,沉着脸说道。 宫殿里面有人喊:“红莲,娘娘发作了,你快来……” 圆脸宫女急急应了一声,转过头见小万子与小康子一脸的探究,就厉声催促道:“还不快去!” “是”,二人一齐应声,这才去了西边的角门。 本来以为能得到贤妃娘娘的青眼步步荣华,谁知道连门都不让进,二人心中一团热气腾腾的抱负好似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好冷啊!”小康子抱紧了双臂,跺着脚:“这夜都深了,咱们要等到啥时候是个头啊?” “呼呼”,小万子也搓着手:“是啊,怪不得师傅不愿意来,有好差事哪会轮到俺们兄弟,师傅那个老不死的,真是可恶!” “可不是嘛,以后俺们再也不听他的话了,俺们两个要好好帮扶才是……” “是呀,俺们还年轻呢,这宫里处处是机会,俺两个回去就结为异性兄弟,想扶相持,有一个飞黄腾达了,绝不忘记另外一个。” “好,就这么说定了。” 两个小太监刚才还视彼此为劲敌,这一会的功夫又抱成一团成了好兄弟。 “吱呀”一声,角门露出一个缝,圆脸宫女探出头来,鬼鬼祟祟地看了一会。 “红莲姐姐,你终于来了,几乎要把俺们两个冻死……” “行了,别啰嗦了”,红莲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们两个的话,一把将篮子交给小万子,然后急急地叮嘱道:“快走,快走,立马送到姏棠宫去。” 小康子没有反应过来,小万子却倒吸了一口冷气! 姏棠宫?那不是郭氏荣妃娘娘的住处吗?这大半夜的,他们去了,荣妃娘娘还不把他们当做歹人抓起来啊? “你们快去,回来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红莲说着,给他们二人一人一块碎银子:“这些你们先拿着,等回来了,一人一锭金子。” 哎呀,他们在宫里,月例都要拿回家,剩下一丁点还要孝敬师傅,这位圆脸的宫女一出手就是碎银子,这让小康子欣喜不已。 小万子却越来越觉得这事情处处透着一股子蹊跷,就在他迟疑的空档,小康子已经欢天喜地地接过了碎银子并且保证道:“红莲姐姐放心,俺们这就去,姐姐你别关门,俺们马上就回。” 小万子来不及回答,那个叫红莲的宫女啪嗒一声关上了门,小康子也扯着他的胳膊急匆匆地顺着甬道朝姏棠宫的方向走去。 小小的篮子不重也不轻,小万子不得不用两只手拎着,他的手心里沁出了汗,心里也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可是事到如今,他只想赶紧把篮子送到姏棠宫了事! 小万子拎着篮子,脚步飞快,突然,他听到篮子里有什么声音,不由停下了脚步,这篮子里头该不会是小猫吧,怎么还叫唤呢?小万子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里头。 “小康子,把灯笼拿过来!” 灯笼赵亮了篮子,小万子揭开篮子上盖的宝蓝色的绒缎锦被,里头露出一个皱的像猴子一样红彤彤的小娃娃。 小万子脸色大变,手一滑,险些要把篮子仍到地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小万子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回想前因后果,惶恐不安的情绪怎么也止不住。 而小康子嘻嘻一笑:“这毛娃娃头上长了三颗痣呢,以后定然能做大官!” 看着他笑得没心没肺的的样子,小万子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正想开口说话,突然就感觉到一阵肚子疼,这一疼,倒给他提了个醒:“小康子,我下午喝了凉水,刚才又冻着了,我可能要跑肚子,这孩子,咱们不送了,给那姐姐送回去吧。” “小万子,你说什么呢?”小康子戒备地看着他:“你不要金锭了我可还要金锭养家呢!” “不是,小康子你听我说,这孩子太蹊跷了,一个弄不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哎呦……” 小万子刚才只是微微有一点痛,这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就感觉腹痛如刀割,人也支撑不住坐倒在了地上。 “哎呀,你真是无用,这样升官发财的机会都抓不住。”小康子看看左右无人,一把将小万子手中的篮子抢了过来,他呐呐地对小万子说道:“兄弟,别怪我不帮你,是你自个儿身子骨不济事,等我得了银子,定然分一点给你。”说完这句话,他拔腿就跑。 “小康子……”小万子焦急地唤了一声,只感觉小腹一阵刺痛,呼啦一声一股热流拉了出来,他满头都是汗地倒在路边。 小康子跑的很快,他没有回头。 小万子倒在地上,他只能看见小康子手中的灯笼左摇右摆,离他越来越远。 “小康子,小康子……”小万子醒了,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旧的房间里面,底下铺的被褥也破破的,脏脏的,空气里面漂浮着一股呛人的味道。 “这是哪儿呀?”小万子勉强坐起来,虚弱地问道。 “这儿啊,是槛寿堂!”对面的床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腥臭的老太监,他嘴里噙着一根旱烟管,正慢悠悠地吞云吐雾。 槛寿堂?小万子吓得两眼都直了! 除了正儿八经的主子,其他人若是得了病就会被丢到槛寿堂任其自生自灭,大部分人都死在了这个地方,能活着走出去的少之又少。 小万子心里一片悲凉,他老子死的早,他老娘含辛茹苦拉扯他与哥哥,谁知道哥哥也病了,为了给哥哥治病,他走投无路才进了宫给人为奴为婢,他老娘与哥哥还等着他的月例养活呢,要是他死了,他老娘与哥哥可怎么办? 求生的欲|望让小万子比旁人恢复的更快,身体好了之后,头一件事情就是要赶紧离开槛寿堂这个鬼地方。 可是最终,小万子还是回到了槛寿堂,而且一呆就是十年。 那一天,他出了槛寿堂没多久,就听人议论纷纷。 小康子与汤公公全部死于暴毙,十分蹊跷。 赵贤妃生了个小公主,却身体羸弱连洗三礼都没熬过就夭折了。 贤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红莲失|足落进了太液池淹死了。 而郭荣妃因诞育皇子有功,被封为皇后…… 小万子想起半个月前那天的事情,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若不是他突然腹泻,恐怕他也已经去黄泉路上陪着汤公公与小康子了。 死里逃生的小万子当即决定,留在槛寿堂不呆个十年八载绝不出去。 因为他老老实实待在槛寿堂,身体好了也不出去,而是留下来照顾槛寿堂其他的病人,这么多年来,倒结了不少善缘。 也就是在第九年,浣洗局的大总管显公公得了重病被送了进来,当时显公公病得快要死了,他看显公公可怜,就动了恻隐之心,将自己攒下来的一点碎银子换成了汤药喂显公公,在他的悉心照顾下,显公公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 来槛寿堂的人九死一生,而小万子与显公公都活了下来,可谓侥幸之极。 等显公公身体康复回到浣洗局的时候,第一件事情就是调了他进浣洗局做了个小小的带班首领。 后来先帝驾崩,今上登基,显公公得到了御前太监梁公公的提拔,一路升为敬事房的副总管,而他这个小万子也从浣洗局的小带班成为了浣洗局的大总管。 说起来,正是应了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若不是汤公公把这掉脑袋的差事派给他们,小康子就不会命丧黄泉。若不是他突发疾病被送至这九死一生的槛寿堂,他也不能逃过一劫,若不是他当机立断留在槛寿堂结下不少善缘,也就不会有他今天这般荣耀。 在浣洗局平平当当地舒服了这么多年,如今,他也要出宫荣养了,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师父,敬事房的小张子来了”,说话的是万公公的一个徒弟。 万公公一听,立马从回忆中拉回了思绪,脸上也挂上愉悦的笑容:“快让小张子进来。” 小张子是敬事房的,他是显公公手底下的人,这些年万公公与显公公一直来往频繁,显公公有什么事情都是通过小张子来传话。 片刻功夫,小张子就走了进来。 万公公热情地招待他:“哎呀,小张子来了,快坐。” 小张子脸色却非常凝重:“万公公,我们总管让我带句话给您。” 万公公心头咯噔一声,眼瞅着明天就要出宫了,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什么话?” 小张子担忧地看了一眼万公公,然后压低了声音道:“我们总管说,有人私下里追查您之前的事情,这事情是福不是祸,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不要等明天了,收拾东西,我现在就送您出宫。” 这短短几句话,登时让万公公吓出一身冷汗。 有人查他之前的事情,他之前能有什么事情,也只有那一件事情了。他躲了四十年,难道还是难逃一劫吗? 郭氏荣妃,你如今已然是皇太后,难道还是不愿意放过我吗? 他以为是皇太后,所以吓得连夜奔逃几乎丧命,若不是秀水庄上的那个小大夫救了他一命,他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万公公回了皇宫,却一直没能再出宫。 他守着这样大的一个秘密,皇帝没有杀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他心里却一直记着,那个小大夫的恩情。 很久之后,傅卿和医术扬名京城杏林界,万公公才知道,他的救命恩人,就是傅家的三小姐。 第20章 重生改命 刚出了畅心斋的院子,二夫人就将药方子塞给葛妈妈:“赶紧到外面找个人打听打听这方子是做什么的,记住,要快!” “是,我这就去。”葛妈妈知道两位小姐是二夫人的心头肉,她不敢耽误,急急忙忙地去了。 二夫人却没有直接回英华院,她心里惦记着傅卿妍,出了畅心斋的院子,就拐到了漪翠楼,在漪翠楼院子门口,她看到二女儿傅卿娇。 “母亲,姐什么时候才能好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我不想住宜勤轩,我想回来住!”傅卿娇跟二夫人抱怨道:“宜勤轩没有漪翠楼漂亮,住着不舒服啊,姐姐已经不要紧了,我要搬回来!” 二夫人拉着傅卿娇的手,安抚她:“我跟你说,不是我不让你搬回来,是你姐姐得的是伤寒,万一过了病气给你了怎么办?” “那我怎么办?”傅卿娇暴躁地说道:“现在姐姐要养病,等病好了又要备嫁了,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漪翠楼?我一个人好无聊啊,我想跟姐姐住在一起!” “我这不是怕你姐姐过了病气给你吗?好孩子,你听话,等你姐姐病好了,她就可以天天陪着你了。” 傅卿娇却生气了:“母亲你真是偏心,既然姐姐得了风寒,你干嘛不让姐姐搬出去?漪翠楼给了姐姐就算了,那么好的婚事你也给了她!凭什么啊,就因为她比我早出生了一会,就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紧着她。你眼里心里都只有姐姐,根本没有我!” “好娇娇,我怎么会不疼你?你跟你姐姐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荣昌伯夫人喜欢你姐姐你也是知道的。”二夫人安抚道。 傅卿娇却不相信:“怎么会?我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那荣昌伯夫人怎么能分辨的出来,肯定是你偏心!” 二夫人道:“你这孩子真真是我命里的祸天星,我跟你讲,马上不是就要给皇子选妃了吗,难道你不想跟你大表姐那样做王妃?” 这几句话算是说道了傅卿娇的心坎上,她听了心里舒坦了很多。 二夫人再接再厉道:“我知道你住惯了漪翠楼,宜勤轩住着难受,不过那里地方宽敞,离冰窖又近,你想吃冰或者用冰盆都极方便,我给你开个小厨房,拨两个会做菜的婆子专门服侍你,再给你拨两个丫鬟,好不好?” 傅卿娇一听可以开小厨房,高兴的无可无不可:“好、好、好,母亲最好了。你去看姐姐吧,我去陪老太太说话去了。” 二夫人哄好了二女儿,这才进了漪翠楼。 傅卿和到了泰和院,她将路上的见闻跟赵氏汇报了一遍,当然是她们商量过的那个版本,赵氏显然已经知道了,并不十分感兴趣。 “你其他姐妹都已经准备好要送进宫里的东西了。”赵氏问傅卿和:“你有没有想好皇后娘娘千秋给她送什么?” “没有。”傅卿和直言道:“这些年在外面,针线活早就荒废了,我正愁着,老太太可有什么好主意吗?” 闻音知雅,真是个通透的人,赵氏道:“皇后娘娘什么东西没见过,不过是为了考校你们的手艺罢了,针线活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这话说的大有文章,傅卿和不由心头砰砰直跳,她捏了捏手指,然后笑着说道:“是啊,老太太说的是,不光是针线,还有书法,绘画等,都可以做为千秋的寿礼呈上去,只不过,我手笨心拙,样样都不通,这可怎么办?” 赵氏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你可不是样样都不通,你做的那个风油精不是就挺好的吗?这几天蚊子可不少,用了它之后,蚊子都不叮我了。既然这东西这样好,你就把它献上去吧。” 傅卿和听了,简直又惊又喜,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赵氏,激动地问道:“老太太,您说得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赵氏点点头:“不过这药瓶子太差了,你要找个像样的瓶子来装,还要用上好的盒子装了才行。” “是。”傅卿和压下心底的激动:“一切都听老太太的安排。” 这个孙女果然是个听话的,从她交出玉佩的那一瞬间起,赵氏对她就高看了两眼。 “嗯。”赵氏对傅卿和的表现很满意,她接着说道:“你今天回去就准备,明天就要送上去。还有,你大表姐派人来说,要从你们姐妹里面选两个人进宫给皇后娘娘拜寿,你说该选谁呢?” “这种大事,老太太还是跟二婶婶商量一番才是。”傅卿和斟酌着说道:“横竖都是自家姐妹,谁去都是一样,反正是代表咱们家去给皇后娘娘拜寿的,只要心意到了就成了。” 赵氏听了,看了傅卿和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孙女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没有听懂? 大丫鬟绿芜端了一盏荷花清露过来,赵氏接过来之后,又道:“给三小姐也冲一杯过来,你多放点蜂蜜吧,我这荷花清露太淡了,她恐怕喝不惯。” “哪里会喝不惯?我也不大喜欢喝甜腻的东西,清清爽爽才好呢。”傅卿和对着绿芜微微一笑:“绿芜姐姐不要放蜂蜜了,就照老太太平日里喝的口味来就成。” 赵氏点点头,绿芜就去了。 不多时她就回来了,手里捧着红漆描金海棠花小托盘,托盘上放着缠枝莲花小盖盅。 红的托盘,青花白底的茶盅,颜色相得益彰,十分好看。 傅卿和双手接了:“多谢绿芜姐姐。” 傅卿和抿了一小口,味道竟然比她想象中还要清淡。 赵氏看着她问:“如何?” “很不错,清而新,雅而爽。”傅卿和说着又喝了一小口,她小口小口的喝,细细品味着荷花清露的味道,让整个舌头与味蕾都能尝到它的滋味。 正说着话,二小姐傅卿娇、四小姐傅卿璃、五小姐傅卿宝都到了。 “三妹妹吃的什么好东西?”傅卿娇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冷冷的盯着傅卿和,特别是傅卿和居然又坐在老太太身边,她就更生气了。 “是荷花清露,二姐姐、四妹妹、五妹妹要不要来一盏?”傅卿和脸上带着淡淡地笑:“老太太才赏我的,可巧你们就来了。” 傅卿璃与傅卿宝双双都推辞了。 只有傅卿娇十分不高兴她“哼”了一声坐到赵氏身边:“老太太不是已经送了一瓶荷花清露给你了吗?怎么,你还嫌不够啊?” 傅卿和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赵氏,然后柔声对傅卿娇说道:“那荷花清露非常甜,我上午吃了一汤匙,觉着不大合胃口,要是二姐姐你不嫌弃,我将那荷花清露送给你,好不好?” 傅卿娇听了,脸上就露出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来:“老太太赏的东西都是好的,既然你没福享用,那就让人送到我院子里吧,我如今住在宜勤轩,别送错地方了。” “是,二姐姐放心,不会送错的。”傅卿和回道。 傅卿娇脸上就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来。 傅卿宝撇了撇嘴别过了头,觉得傅卿和这样讨好傅卿娇实在有*份。 而傅卿璃则低下头去,以防止别人看到她讥诮的嘴角,呵,这个傅卿和真是跟上一世一模一样,性子还是如泥人一般,毫无气性可言。 说她傻吧,在人前她偏偏谨言慎行,小心翼翼。 说她聪明吧,她偏偏正事不干,就知道好奇这个,好奇那个,整天惦记着到外面玩。 说好听点,就是孩子心性没长大。说难听点,就是没长心眼。 上一世,自己没了父亲,所以汲汲营营地讨好老太太,这种场合里面坐在老太太身边的也只能是自己,当然,为了讨老太太欢心,自己没少为她出谋划策。 可是,就因为如此,老太太觉得自己太过于聪明不好拿捏,不愿意将自己送进宫里参加王妃的候选,就怕那位大表姐以后压不住自己。 老太太觉得自己精明能干,适合做仕宦豪门的宗妇,于是就将自己嫁给了襄诚伯世子。 襄诚伯长女是楚王妃,而楚王也是最热门的太子候选人,后来,楚王果然做了太子,襄诚伯府更加炙手可热了。 自己当时对这门婚事自然是极满意的,背地里还暗暗替傅卿和叹息。 她长得那么美,居然要给湘王做次妃,其实不过是大表姐固宠的工具罢了,等她生了孩子,大表姐来一个去母留子,她这一辈子就到头了。 可是,事事偏偏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傅卿和嫁的居然不是湘王,而是贪财好色的淮王,虽然都是王子次妃,可淮王的名声实在是太坏了。 人人都替傅卿和不值,长成那般容貌,却嫁了那样一个龌蹉的人。 可谁能知道,先是淮王妃得重病而亡,接着傅卿和便生了一对龙凤胎,孩子刚满月淮王就将她扶正了。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后登上九五之尊的居然是淮王。淮王当了皇帝之后,对傅卿和疼爱有加不说,还早早封了傅卿和的儿子为太子。 曾经被老太太当做棋子一样的傅卿和,居然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而自己心中的如意郎君,却是个窝囊废,贪恋女色还有龙阳之好,竟是个男女通吃的,人前人后一点脸面都不给自己,床笫之间还喜欢用鞭子。 想起成亲前几年自己身上紫一块青一块几乎没有一点好地方,傅卿璃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不,这一辈子她再也不要过那样的生活,老天开眼,自己重活了一回,这一回自己定然要谋取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抬起头来,看着端坐在赵氏身边的傅卿和,不由微微笑了。 上一世,坐在老太太身边的人是自己,坐在自己位置上默默无闻的人是傅卿和,而现在,她们两个刚好换了位置。 她们换的,其实又何止是位置呢,还有彼此的人生。 傅卿璃心中默念一声,三姐姐,对不住了,这辈子,你去做襄诚伯世子夫人吧,皇后的位置是我的。 傅卿璃握了握拳头,站起来,迈着小碎步走到赵氏面前,盈盈一拜,然后说道:“老太太,后天就是端午节了,我想明天去广济寺祭拜父亲、大伯与大伯母。” 自打两年前重生之后,四小姐傅卿璃就收起了前一世八面玲珑的处事作风,只安安分分做一个父丧母弱的小姐。 这两年来,她也没闲着,每到过节之前,她都要去一趟广济寺,名义上自然是为了给赵氏祈福,给亡父上香,顺便给已经过世的大伯父、大伯母上香尽尽心意。 这两年来,她虽然默默无闻,从不曾刻意去讨赵氏欢心,却也得了一个孝顺的名头。 孝顺就意味着听话、好拿捏,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呢? 果不其然,赵氏听了点点头:“难为你这两年来一直记在心上,一回也不曾忘记过,明天上午你就去一趟广济寺吧。” “这是孙女应该做的。”傅卿璃听了大喜,脸上不敢露一点形色,两只手却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她的心愿明天就要实现了,她傅卿璃的命运从明天起将会真正的扭转。 谁知道赵氏却突然开口道:“从前都是一个人,不仅要祭拜你父亲,还要替你三姐姐祭拜,这一次你三姐姐回来了,明天,就你们两个一起去吧。” 傅卿璃听了,心头一坠,三姐姐也要去,那岂不是跟上一世一样了,这该怎么办? 她谋划了两年就是为了明天,上一世,她的三姐姐就是在广济寺邂逅了淮王,并以此为契机成为淮王次妃的,难道命运又要重演? 不、绝对不可以!傅卿璃深深吸吸了一口气,颤抖的双手不由紧紧握成了拳头。 第21章 反常 广济寺就坐落在京城阜成门内大街上,香火非常鼎盛,与距它四十里远的潭拓寺齐名,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寺院。 广济寺的泓元法师与潭拓寺的圆慧法师一样,都是大熙朝有名的得道高僧。 不同的是,广济寺最灵验的是求姻缘,而潭拓寺最灵验的则是求子,所以,来广济寺的多是未婚的青年,而去潭拓寺的多是已婚的妇人。 从国子监大街的武定侯府到广济寺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都不到,可就为了这么点路程,赵氏安排了两辆马车,除了傅卿和、傅卿璃各自带的一个贴身丫鬟不算,还另配了两个婆子,两个护卫跟车。 前头的那辆朱轮华盖车内饰非常豪华,坐位上铺着窄窄的青竹席,席子上放着簇新的墨绿色坐垫,坐垫中间绣着富贵如意的团花图案,十分精致,这还倒是其次,那坐垫摸上去滑滑的凉凉的,居然是冰丝做成的。 车子中间放着一个小小的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壶沏好的老君眉,并一套菊瓣翡翠茶盅。 碧青色的软烟罗纱车帘外面,挂了一个竹帘。 透过竹帘的缝隙,傅卿和可以看到面外的光景。 难得出来,她自然要看个够。 坐在她对面的傅卿璃盯着傅卿和看了半晌才收回眼光,这个三姐姐跟前世一模一样,就惦记着玩。 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居然能当上皇后,命真是好! 不过,这一次,三姐姐再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今生今世,跟淮王邂逅的那个人,是她傅卿璃。 马车停在了广济寺的山门前,知客师父早就在山门前的台阶上等着了。 先是后面的那一辆黑漆平头车上下来了两个婆子、两个丫鬟,她们下了车之后立马走到前面朱轮华盖车前,接了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下来。 知客的和尚知道,这两位才是他今天上午要招待的正主。 傅卿和下了马车,只见山门前的大路上榴花妖艳,蝶舞翩翩,杨柳垂丝,绿荫丛丛。 寺庙夺目的红漆大门,屋脊上的耀眼琉璃瓦,与碧空如洗的蓝天相得益彰。 五月的天气虽然已经开始热了,但今天仍不失为出来游玩的好日子。 知客和尚笑的一脸和气地迎着她们朝寺里走,一边走一边说着:“今天早上知道两位小姐要过来,方丈就命我早早地净了寺。可巧方丈今日有客来访,不能来招待两位小姐,您二位切莫怪罪,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小僧道行上虽然较方丈师叔远矣,可这热忱好客之心却是一样的。” 傅卿璃听到他说方丈有客一颗心早就狂喜了,当即面露微笑道:“净澄师傅不必客气,既然泓元法师有客,自然是以客人为主。你是知道我的,每年这个时候都来,您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两个人一对一答看似十分平常,却令傅卿和诧异不已。 没有想到这位知客师傅说话这么露骨,她知道侯府在广济寺点了三盏长明灯,年年的香油钱不少,可是,她一直以为寺庙的和尚顶多对她们客气一些罢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净澄和尚说话这么谄媚。 而且,听他的语气,之前傅卿璃来的时候,居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泓元法师亲自招待的。 看来,出家人并不都四大皆空,有些也会跟红尘中人一样爱慕富贵,贪恋权势,佛祖面前人也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另外一件令傅卿和吃惊的是,自打出了门,这位五妹妹时不时地打量自己,那眼神有忌惮有思虑有疑惑不说,还有几分坐立不安的感觉。 而进了这广济寺,听了那净澄和尚的话之后,她那种异样的情绪就更明显了。 平日里见她,是个温和而又妥贴的人,刚才回答净澄和尚的话十分随意不说,竟然都不问问自己这个做姐姐的意见。 这幅模样,与之前傅卿和所见到的那个孝顺懂事的四妹妹大相庭径。 傅卿和回头看了看跟车来的两个婆子,心中默念了一句,希望今天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净澄和尚带着姐妹俩个在大雄宝殿拜了佛,又去看了长明灯,傅卿璃还将自己抄写的经文供奉到佛祖面前。 对于神佛一事,傅卿和上一世是不相信的,可是自打经历了穿越一事,对于这种事,她于心底多了几份郑重与虔诚。 那天她到外地去参加一个中医的研讨会,谁也没有想到就这样出了车祸,到处都是血,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是红色的,惊呼声、□□声,还有警车跟救护车的鸣笛声…… 她以为自己死了,没想到醒来却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地方。 她知道自己穿越的,可是爸妈不知道啊,离家前一天晚上妈妈还帮她整理行李,爸爸还让她路上当心呢。 谁知道那一次竟然成了永别! 跪在蒲团上,傅卿和心情很是沉重,她默默地对前一世的爸妈说着自己的不孝,同时也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了爸妈,也为了这具身子的父母双亲。 另外一边,傅卿璃何尝不是在感谢菩萨,自打重生之后,她就信佛了,她相信,她上一世过得太苦了,重活一回,是佛祖对她的怜悯,她绝对不能辜负这重来的机会,一定要活出个样子来。 净澄和尚见多了拜佛匆匆忙忙跪不住的名门闺秀,傅家俩姐妹的沉稳与虔诚让他不由“咦”了一声。 拜佛完毕,净澄和尚道:“两位小姐真是好定力,比我们刚入门的小弟子还要虔诚呢。” 两姐妹谦虚道:“师傅客气了。” 几人正说着话,只见一个小和尚面带喜色,步履匆匆而来,净澄和尚道了饶,连忙迎了上去。 那小和尚说了几句话,就听见那净澄和尚惊喜地说道:“真的?可看清楚了吗?” 在小和尚再三点头之后,那净澄就和尚脸上就露出喜悦的笑容。 他走回来对傅卿和与傅卿璃说道:“两位小姐,本寺的一株百年老菩提树,去岁夏天被雷火所毁,没想到今天居然长出了新枝,实在是令人欣喜。” 老树发新枝本来就是吉兆,更何况是百年的老菩提树?难怪净澄和尚会这么笑逐颜开了。 “看来是二位贵人降临本寺,于我们带了了福音了,连菩提树都知道迎接贵人了呢。”净澄和尚道:“这真是本寺的荣幸。” “净澄师傅真是太客气了,明明是贵寺虔诚,感动了佛祖,才使贵寺老菩提长出新枝,这都是贵宝刹上下齐心的功劳。”傅卿和笑着说道:“我们姐妹不过是碰巧罢了,能遇上这百年难遇的祥瑞之事,也是我们姐妹的福气。” 这话一出,净澄和尚先是一愣,接着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对,对,这等祥瑞是佛祖之功,是我大熙朝百姓安居乐业上下齐心,皇上文功武治的结果。” 傅卿和再次对他刮目相看,好个净澄和尚,不去当官真是屈才了! 傅卿璃也道:“三姐姐说得对,这等祥瑞我们遇上了就该去看看才是,也沾沾福运。” 净澄和尚立马道:“二位小姐与菩提树如此有缘,是该去看看的。那株百年菩提离这里不远,就在本寺西北边的三戒堂,我这就引二位小姐过去。” 净澄这话一出,两个丫鬟还好,跟车来的婆子都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又遇上这样祥瑞的好兆头,她们自然都想去沾沾喜气。 傅卿和当即点点头:“有劳净澄师傅带路。” 大雄宝殿后面是圆通殿,圆通殿后面是藏经阁,三戒堂就在藏经阁的后面。 不过净澄没有带着她们依次从大殿内穿过,而是顺着大雄宝殿西边的一个长长的回廊径直去了三戒堂。 因为净了寺,寺庙里人非常少,傅卿和见到的除了光着头穿着缁衣的和尚与小沙弥,再也没有其他人。 头顶是泛着青光刻着梵文的瓦,两边是大红色的廊柱,回廊外面松柏森森,秀竹郁郁,给人一种宝寺深严肃穆的感觉,诵经声与木鱼声飘荡在空中。 置身其中,令人不得不收敛心神,生怕扰乱了这阵阵禅音。 “四小姐,你怎么了?” 傅卿和闻声回头,正看到傅卿璃身子软软地靠在她的贴身丫鬟宝珠身上。 见众人都回过头来看她,傅卿璃脸上立马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三姐姐,我突然感觉有些累。” 说着,她强撑着站起来道:“我没事,别因为我扰了大家的兴致,咱们继续走吧。” 傅卿和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四妹妹你既然不舒服,那就别强撑着了,毕竟身体要紧,这样吧,我陪你回去,菩提树什么时候看都成。” “那怎么行?”傅卿璃一口拒绝道:“菩提长新枝可不是谁都能遇到的,好姐姐,怎么能因为我阻了你去看菩提。我没事,三姐姐你别担心了。” “既然四小姐身体不适,我让寺中弟子先带四小姐去精舍歇息,三小姐跟其他人跟我继续去看菩提树,可好?” 净澄和尚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赞同。 傅卿璃由丫鬟宝珠扶着往回走,剩下的人欢欢喜喜地去看菩提树。 到了三戒堂,见那菩提树高大挺拔,根深枝粗,上面却黑魆魆一片,没有叶子,显然是被雷火击中。 在一片焦黑之中,一枝长满树叶的枝桠异常显眼,绿油油如小孩巴掌大的叶子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生机勃勃。 众人都非常惊叹,认为不可思议。 而傅卿和却知道,不出三天,广济寺老树发新芽出祥瑞的事情就要传遍整个京都了。 不知道傅卿璃回到精舍没有,更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傅卿璃根本没有病,也不存在身体不适,这个傅卿和心知肚明。 只是,如果自己阻拦她,不知道她还要弄什么幺蛾子出来呢。 自己虽然跟她一起出来,却没有监管她的义务,她要做什么,那也是她的自由。 傅卿璃身边只有一个丫鬟,料她做不出什么大事,所以,傅卿和很放心,毕竟傅卿璃要真出了事,这广济寺也脱不了干系。 就在傅卿和跟几人看树观景的时候,刚才陪着傅卿璃一起回去的丫鬟宝珠却急匆匆跑了过来。 她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都是汗水,一见到傅卿和她就像找到救星一样急急道:“三小姐,我们小姐不见了。” 傅卿和一听,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说清楚,怎么人就不见了?” “我们回到精舍之后,小姐说肚子痛要如厕,我说陪着她过去,她却要自己去,还让我给她打点洗脸水,我打完水等了半天也不见小姐回来,等去了如厕的地方却发现小姐根本不在,三小姐,你说该怎么办啊?” 第22章 谋算 曲径通幽,钟磬阵阵。 广济寺藏经阁前的亭子里,一个身穿月白色绸杭直裰的年轻男子正与一个白须白眉的和尚对弈。 亭子外面站着一个小沙弥与两个佩剑的护卫皆是屏气凝神,一言不发。 亭子里面的二人也不说话,只将精力凝聚在棋盘之上。 一局结束,那须眉皆白的和尚微微一笑:“殿下的棋艺越发精进了。” 年轻男子也微微一笑道:“五局侥幸胜了两回,仍是大师的手下败将,何来精进之说?” “殿下心有大志,心中所想并非小小棋局,并未将输赢放在心上,何谈败将之说?”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淮王站起来对泓元法师道:“今日跟大师手谈,收获良多,改日再来拜访。” 泓元和尚道:“贫僧亦是受益匪浅,殿下慢走。” 淮王冲泓元点点头,走出了亭子。 泓元和尚并不送淮王出去,只目送他顺着石板路渐行渐远,与两个随从隐入绿树丛中。 说出去谁会相信,这位好色贪财,喜欢做生意与民争利的淮王居然跟得道高僧泓元法师是至交好友。 明明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居然私交甚笃,是相交十几年的忘年交。 这广济寺淮王是常来的,他每次来都是微服,所以寺里的小和尚只知道这一位年轻的公子是方丈的好友,却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往日这个时候寺里人的香客是非常多的,今天难得这么安静,淮王拦住了一个小沙弥:“今天寺里来的是哪家的贵人?” “是武定侯府上的小姐来给太夫人祈福,顺便为亡故的父母点长明灯。”小沙弥回答的一板一眼。 淮王听了却是一愣,他又问了一遍:“确是武定侯府的小姐?” “是的,施主。”小沙弥行了个礼,解释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好,多谢师傅解惑。”淮王也是一施礼,分明是个信佛多年的富家贵公子模样,半点不见天潢贵胄的凌人傲气。 继续朝前走,淮王的脚步慢了许多,武定侯府的小姐,又是父母双双亡故的……真的那么巧,会在这里遇上她? 淮王正在思量,突然听见女子的声音。 “……生恩比山重,三生报答轻。积年别离久,遗言刻骨中。” 那声音又轻又软,似低声呢喃,又带着几丝离愁别绪的伤感。 淮王的脚步,不由就这么定住了。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傅家的四小姐傅卿璃,为了今天,她准备了两年之久。 上一世,回娘家的时候,她听傅卿和说过,她在广济寺看到一大一小两树缠在一起,不由想起自己的父母双亲,连小树都有依仗,而她却孤零零的一个人,不由就念了一首诗,就是这样引得微服拜佛的淮王注意。 傅卿璃越想越觉得傅卿和命好,她感叹自己的身世,却被淮王听到,要知道淮王也是早年丧母,听到这样的诗,自是感同身受,对于那念诗的人,也就多了几份好奇。 想到这里,她的声音越发的哀婉:“女已努力慰天灵,怎奈世事多变幻。人情淡薄何以堪,在天之灵莫牵挂。” 她的话刚刚落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人情淡薄,世态炎凉,小姐更需放宽心绪,照顾好自己,方能慰上天之灵。” 突然的声音,令傅卿璃受了惊吓,她身子一颤,就从树上掉落下来。 这一瞬间,突然变得十分的漫长,也十分难熬,傅卿璃闭上了眼睛,成败在此一举。 她没有落空,一个坚强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的腰,男子坚硬的胸膛与身上的龙涎香无不证明着她成功了。 上天果然是眷顾她的! 傅卿璃紧紧抓着淮王的手臂,像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一样茫然无措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抱着自己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时,吓得立马跳开。 她满脸绯红,手足无措地问道:“你……你是谁?这广济寺是净了寺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淮王听到小沙弥说起武定侯府的小姐,想起前尘旧事,就有了要见她一面的打算,没有想到却突然在这里撞上了,他只不过是想跟她打声招呼,更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一番变故。 “小姐请莫怕,我不是歹人。”淮王看了傅卿璃一眼,突然有些犹豫,真的是她吗?为什么跟记忆中的有些不大一样。 他记得她是活泼的,是灵动的,是漂亮的。 那时候自己不过十岁,而她也不过五岁,八年的时间过去了,她肯定是长变了的,曾经的小女孩如今长成了大姑娘自然不能像原来那么活泼,今天又乍然被生人惊吓一番,自然有些害怕的。 淮王再次打量傅卿璃,见她双目微垂,睫毛轻颤,似蝴蝶振翅弱不胜风,眉似初春柳叶,脸似三月桃花,玉貌姣娆,芳容窈窕,的确很漂亮。 他之前也想象过她的容貌,虽然不知道具体如何,但绝对像眼前人一样是美丽动人的女孩子。 淮王缓步走到傅卿璃面前,柔声说道:“今日是我唐突,冒犯了小姐,还请小姐切莫见怪,我即不是登徒子故意为之,也不是懦弱之辈不敢担当。即是我冒犯了,必然要给小姐一个交代。” 淮王伸出手,将腰上的玉佩递个了傅卿璃。 淮王的一席话,早说得傅卿璃面露怒色,又急又羞。 等她接过玉佩,脸色却突然大变,苍白取代了脸上的红晕,她立马施了一礼:“不知殿下驾到,小女子失礼。” 淮王轻声道:“是我先前没有说明白,你不必多礼。” 声音如春风一般温柔,傅卿璃一想到这位以后要问鼎天下的男子如此温柔地跟自己说话,她就激动的不能自已。 可是她脸上却丝毫都不敢露,表情与声音都拿捏得十分得当:“敢问贵人您是哪一位殿下?” “我排行行四。” “原来是淮王殿下,请恕小女子失礼,刚才的事是小女子无状了,淮王殿下就当没有发生就好。”傅卿璃规规矩矩又行了一个礼。 淮王却十分失望,原来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了啊。 不过这也没关系,她那时候那么小,反正自己记得就行了。 “不必客气。”淮王问道:“我是皇子,自然是说话算话的,你是武定侯府的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傅卿璃心中狂喜,脸上再次出现了红晕,娇艳的如一朵动人的桃花。 刚才的镇定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女儿的羞涩,她双手不安地握着那象征着承诺的龙形玉佩,羞赧地说道:“是,家伯父是武定侯,我在家行四,名叫傅卿璃。” 她的话一说完,淮王的脸色就变了,他心中错愕不已,竟然认错了人! 然后只一瞬间,他就反应了过来,他后退了两步,脸上那如沐春风的表情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疏离感:“今天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的话刚落音,就听到后面传来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淮王应声回头,不由愣住了。 净澄和尚正带着一行人朝这里跑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穿着蜀锦交领齐腰襦裙,月白色的底,绣着大红色的鸟衔花草纹,一头乌黑油亮的青丝,梳成了时下未婚女子非常流行的垂挂髻,头上只带了两朵珠花,分明还带着一些孩子气。 见对方走过来,淮王不由心中一动,他停下了脚步,细细打量着她。 浓密的刘海盖住了额头,只露出眉毛点点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虽然脸上带着焦灼的神色,却依然掩盖不住她那流转的美目,就好像暗夜中的一双星子,顾盼生辉。 这个女孩子好漂亮,就像初日的芙蕖,晓风的杨柳,让人不得不多看她几眼。 几人渐走渐近,淮王看着她乌黑的秀发带着一些天然卷,一下子就呆住了。 这一回他真的想起来了,武定侯府的三小姐傅卿和,他之前叫阿和的那个女孩子是也是卷发的。 傅卿和急匆匆走来,看也没看一眼淮王,而是径直跑到傅卿璃身边,将她上上打量一番。 见她衣服虽然有些皱,却并不甚凌乱,身上的东西没有少,头发也没有乱,傅卿和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她依然不放心,压着心头的火气问道:“四妹妹,你没事吧?” 傅卿和这一通上下打量,早让傅卿璃有些恼羞成怒了,她当自己是什么人了?自己可是正儿八经的侯府的千金,她傅卿和凭什么这样一副审视自己的模样,难道自己竟然是那种没皮没脸与人淫奔之人吗? 傅卿璃越想越生气,她冷冷一笑,低声反问道:“三姐姐真是大惊小怪,我人好好的在这里,能有什么事?” 傅卿和心头的火气蹭蹭就上来了,傅家大小姐傅卿妍未婚先孕已经让傅卿和大跌眼镜了,万万没想到的是,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傅卿璃居然也能干出与人私会的事情,而且自己还偏偏跟她一起,这令她如何不生气? 这要是传扬出去,傅家的女孩子名声都不能要了! 偏偏她还一副自己没错的样子,傅卿和瞥了她一眼,心中暗暗摇了摇头,这位四妹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两位妈妈,好好看着四小姐!”傅卿和低声吩咐道。 那两个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坏了,听了傅卿和的吩咐立马一左一右架住了傅卿璃。 傅卿璃长这么大,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当下便是又急又羞,碍于淮王在,又不能反抗,只好在心里暗骂傅卿和多管闲事。 而傅卿和则冷着脸走到净澄和尚身边,大声质问他:“净澄师傅,你跟我说今天是净了寺了的,那怎么会有外人进来?你可不要跟我说他是你们广济寺带发修行的弟子!” 净澄和尚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刚才他看到傅卿璃跟一个男子站在这里时也是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佛门清净之地,出现了这种事情,以后他们广济寺还会有人来吗? 当务之急,是要将事情压下去才是,想来武定侯府也不希望这事情外传的。 想到这里,他心中立马稳了稳心神,上前赔罪道:“三小姐请莫生气,这位公子是我们方丈的朋友,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没有想到的,幸好四小姐安然无恙没有出事,否则我寺真的难辞其咎,这真是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净澄师傅这混淆视听的本事果然一流,怪不得方丈要让你来做知客师傅呢!”傅卿和言语中尽是机锋:“这还叫安然无恙?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你担得起责任吗?” “三小姐说的对,是我寺的不对,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全……” 淮王此刻已经肯定,眼前这一位就是他心里惦记的那一位了,淮王不由暗暗赞了一声,好个貌美机智的姑娘。 虽然才十三岁,一睥一睨之间,却已经带着与生俱来的雍容气度,风华无限。 第23章 淮王 五月,花木扶疏,杨柳垂丝,正是一年中风光最好的时候。 广济寺藏经阁前面的树林里绿树葱郁,遮住阳光,只留一地浓荫清凉。 然而此刻这绿荫小径上站的几个人根本没有夏日游园的闲情逸致,反倒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压抑。 净澄和尚解释了半天,傅卿和脸色的神色却丝毫没有松动,她上前一步,看了淮王一眼。 这男子穿着一袭白月色的袍子,头上戴着碧玉簪,面皮白净,双目有神,站在那里风度翩翩,儒雅的很。 分明是富家贵公子的打扮,他却偏偏穿出了几分清新飘逸来。 这潇洒俊逸的样子,就是后世的明星也逊色三分,怪不得傅卿璃会铤而走险! “三小姐,今日的事情是我不对,是我冲撞了贵府四小姐,我会负责的。”淮王深深地看了一眼傅卿和,希望从她脸上看出端倪来。 傅卿和听他这样讲,心中就有些不确定,难道真的不是私会,而是巧合?那傅卿璃之前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敢问这位公子,你打算如何负责?你家中是否已经有了妻房?”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平静温柔,但是那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淮王。 淮王根本就没有想到傅卿和张口就问这样的话,他不由有些尬尴:“尚未……” 他刚出口,傅卿璃却急的脸通红,她不顾羞涩,焦急地说道:“三姐姐,这位公子是淮王殿下。” 她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人立马又惊又疑,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傅卿和看着傅卿璃那小儿女的模样,不由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傅卿璃的目的,她想攀上淮王,她想像那位大表姐一样做王妃啊! 她真是有能耐,居然能打听到淮王今天要来广济寺。 傅卿和突然有些后悔,这一趟浑水她不该来的。 可是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回头的道理,她冲淮王施了一礼,然后问道:“不知淮王殿下打算如何安置我家四妹妹?” “三姐姐,淮王殿下已经将玉佩给我了……”傅卿璃怕傅卿和惹恼了淮王,连忙冲她使眼色。 傅卿和却好像没有看见一样,继续对淮王说道:“据我所知,皇子正妃都要经过皇上或皇后赐婚才行,不知淮王殿下准备如何跟圣上说今天的事情。” 淮王不由苦笑,他与阿和多年未见,没想到她已经忘了自己,更没有想到一见面她就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 “三小姐,今天的事情我自然会跟父皇说清楚,是我唐突了贵府的四小姐,只不过,我的正妃人选已经内定了,只能委屈四小姐做次妃了。” 傅卿和听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淮王还算有担当,要严格说来,他也不过是个受害人罢了。 刚才,傅卿璃与他估计也没有出什么大事,至于怎么个唐突法,恐怕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心知肚明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结果傅卿璃满不满意,她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傅卿璃。 傅卿璃已经挣开了两位妈妈的手,缓步走到淮王面前,满脸绯红声音羞涩道:“一切但凭殿下安排,我无怨无悔的。” 傅卿璃这话说得这么露骨,淮王不由笑着点点头,倒是个大方纯真不作伪的姑娘,这个次妃,他倒是极满意的。 “两位小姐回去之后,尽可将此事告知贵府太夫人,有玉佩为证,皇后娘娘千秋之后便会有消息。”淮王冲她们两个点点头,然后说道:“我先走一步,两位请自便。” “恭送淮王殿下!” 淮王本不是纠结之人,对于傅卿和更多的是一种牵挂,一种温暖,他那时候还小,还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 今天认错了人,他是失落的,然而这失落只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看着眼前绿荫匆匆,古树参天,他微微一笑。 今天的事情对他而言实在是不值得一提的,不过是家中多了一个女人罢了,正好,他素来有荒唐好色的名声,这下正妃次妃一起纳,坐享齐人之福,倒也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至于阿和,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那就再等等,一定会有时机成熟的那一天的。 傅卿和随着众人屈膝施礼送淮王离开,等人走远了才站起身来。 这个淮王,倒是个敢作敢当之人。傅卿和不由松了一口气,这个四妹妹,胆子也太大了,万一认错了人,或者淮王不愿意,不知道她要如何收场。 傅卿璃却没想到他会走得那么快,原本腹中准备了很多话都没有派上用场,看着他抽身而去,一刻也不停留,她心中有些失落。 都怪这个三姐姐多管闲事,她当时真的很害怕,毕竟她是夺了傅卿和的姻缘的,她真怕淮王见了三姐姐会喜欢上她,毕竟三姐姐长得太漂亮了。 然而这失落立马被一种无法自持的狂喜给取代了,不管怎么样,她今天已经成功了。 她,傅卿璃,这辈子终于要扬眉吐气,直上青云了。 回去的路上两姐妹依然没有交流,傅卿和心里想着该如何跟赵氏说今天的事情,好好的出去上香,回来家里就多了个淮王次妃,不知道赵氏心里会怎么想。 若说这仅仅是巧合,傅卿和是不相信的。 那淮王想来有贪财好色的名声在外,傅卿和原本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满脑肥肠的酒囊饭袋,没想到今天一见,居然是个如春风玉树一般的英俊男子,如此说来,四妹妹傅卿璃铤而走险倒就有了原由了。 她原本以为赵氏管家,这武定侯府上上下下定然铁桶一般密不透风,没想到这个四妹妹居然在赵氏的眼皮子底下谋事,最后还成功了。 可见,这武定侯府众人就没有省油的灯! 她依然想不通,傅卿璃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是如何知道淮王行踪的。 看今天的样子,傅卿璃应该是头一次跟淮王见面,之前没见面的时候,她怎么就敢赌上名声跟一辈子的幸福? 傅卿和抬起头来,打量了傅卿璃一眼,见她脸上荣光满面,双目带着喜悦,嘴角上翘,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 见傅卿和打量她,傅卿璃得意地一笑,明知故问道:“三姐姐,你看我做什么?” 傅卿和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要恭喜四妹妹心想事成了。” “多谢三姐姐,你也会有好姻缘的。”傅卿璃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为傅卿和叹息。 “只是不知道四妹妹打算如何跟老太太交代?” “交代?有什么好交代的?”傅卿璃轻描淡写地说道:“咱们家要出一个王妃了,老太太恐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过是得了淮王一句承诺,傅卿璃就当了真了,她难道就不怕淮王中途变卦吗? 再者,不过是个次妃,连个影的都没有的事,这为四妹妹居然就这样大大咧咧地以王妃自居了。 这番为人做派,跟之前那个谨小慎微的傅卿璃简直判若两人。 还没飞上枝头就开始翘尾巴了,傅卿和心底十分不赞同。 当下,她没有说话,只冲傅卿璃点点头。 傅卿璃本来以为傅卿和会多恭维自己几句,没有想到她的表现这么淡漠,再一想到刚才被她撞破事情的难堪,心中就多了几分气愤。 傲什么?以为攀上老太太这颗大树就能坐享荣华富贵了,做梦!有朝一日,有你哭着求我的时候。 上一世,自己为了摆脱襄诚伯家,不惜求到了傅卿和面前。而这一世,她等着傅卿和来求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貌女子,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襄诚伯那个变态的折磨。 想到傅卿和要跪着求自己,傅卿璃的心情舒服了很多,风水轮流转,这一切都只是开始,等她傅卿璃做上了皇后,谁还敢再小瞧她? 回到国子监大街,傅卿和与傅卿璃先回了各自的院子,那两个跟车的妈妈则是着急麻慌地去了赵氏的泰和院。 刚走进小花园,还没到畅心斋,傅卿和就对半夏道:“我知道这会子你要忙,我不拦你,你快去吧。” 半夏听了,心头一惊,当即双膝一软,就想跪下来。 傅卿和连忙拉住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知道你难,我也是,咱们两个都是一样的人,身家性命都握在别人手中,事事不敢自专,我不为难你。” 半夏站了起来,对傅卿和低低说了一句:“三小姐,多谢你体谅,是我对不住你。” “你别这么说。”傅卿璃道:“我做事光明磊落,没什么不能对人说的,老太太那边问起来,你只管如实回答就行了。” “是!”半夏稳了稳心神,心中对傅卿和多了几分感激。 傅卿和看着她去了,方朝畅心斋走去。 这个半夏看着柔弱,实际上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光看她道畅心斋不过几天,就将一众小丫鬟收拾的服服帖帖就知道了。 她要在侯府立足,身边还真的不能少了这样一个聪慧又内敛的人。 自己这样做,也许并不足以打动她,但是至少,在赵氏面前,她言语中会维护自己几分,这就足够了。 至于将这个人彻底拉到自己身边来,傅卿和觉得,这事,急不得。 回到畅心斋,刚喝了一口茶水,杜妈妈就来了。 她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三小姐,请随我到老太太那边走一趟。” 她的声音有些硬,傅卿和就知道,对于傅卿璃的事情,赵氏恐怕是不赞同的。 她也不让杜妈妈进屋,当即就跟杜妈妈一起去了赵氏的院子。 在赵氏院子门口,傅卿和见到了失魂落魄的傅卿璃,她被两个婆子架着,双目通红,头发凌乱,额头正中心还青了好大一块。 见傅卿和满脸诧异,其中一个婆子就对傅卿和说道:”四小姐最近有些上火,老太太吩咐了,让把四小姐关几天小佛堂清清心。“ 傅卿和不知道小佛堂是什么地方,但是光听着就知道那里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 傅卿和当即心下一凛,没有想到赵氏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是这样凌厉的手段。 看着傅卿璃那狼狈的样子,她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警惕。 第24章 惹祸 进了上房,见赵氏在临窗大坑上坐着,一脸的平静。 傅卿和赶紧上前行了礼,然后走到赵氏身边,没有赵氏发话,她不敢坐。 赵氏果然不让她坐,而是问道:”今天去广济寺怎么样?“ 傅卿和听了当即就跪在了炕边:”老太太,我知错了。“ ”哦?“赵氏眉头一挑,双目瞬间凌厉了几分:”你说说,你错在何处?“ “今天我跟四妹妹一起去广济寺,我是姐姐,没有看顾好四妹妹,是我的疏忽。”傅卿和说着给赵氏磕了一个头:“还请老太太责罚。” 赵氏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说一遍。” “是。”傅卿和点点头,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关键的地方说得比较详细,当然,她并没有说自己一开始就发现了傅卿璃的反常。 末了,傅卿和再次说道:“四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心里头自责的很,好在淮王人还不错,给了玉佩,还让我们回来跟您说,他一定会给咱们家一个交代,不会白白让四妹妹受了委屈的。” 赵氏本来以为傅卿和会推卸责任,没有想到她会主动认错,更令她吃惊的是,傅卿和居然还为傅卿璃求情。 当即,她心中叹了一口气,这样的良善,真是跟她父母是一样的性子。在宅门里生存,心地良善可不是什么好事,她父母双亲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赵氏幼年丧母,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不知经历过多少算计,此刻见傅卿璃这样,心中就多了几分怜惜。 这个三丫头,怕是比自己那时候还不如呢! “你起来吧!”赵氏拍了拍身边的垫子:“坐到这里来。” 听赵氏这样说,傅卿和不由松了一口气,她刚才是真的怕赵氏迁怒将自己也关起来。 傅卿和坐到赵氏身边,不动生色地活动了一下跪得生疼的双腿。 “你四妹妹人太聪明了,当别人都是傻子呢。我只恨她自作主张还将我蒙在骨里,本来,我打算让她给湘王做次妃的,湘王的品行可比淮王好多了,还有你大表姐照应,她去了就是享福的,没想到她居然这样……” 赵氏摇了摇头,深深地看了傅卿和一眼:“其实你大表姐也是很喜欢你的。” 傅卿和听了这话,不由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大表姐嫁给湘王两年无所出,若自己真的嫁给湘王做了次妃,恐怕只是个生育孩子的机器罢了。 自己无父无母,在武定侯府被赵氏捏在手心里,等出嫁了,还要被大表姐吃的死死的,这种日子光想想就让人心惊。 怪不得傅卿璃宁愿得罪赵氏也要铤而走险,恐怕她早就看透了赵氏的意图了吧。 自己无父无母,若真的被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可她还有个母亲在赵氏身边,若真的做了湘王次妃,便只能任由大表姐摆布了。 这一瞬间,傅卿和的思绪飞快地转了起来,她稳了稳心神道:“大表姐人好,对我们姐妹几个都不错,要不然也不会独独告诉我们皇后娘娘千秋的事情了,这都是我们沾了老太太的光了。老太太还将我做的药送了上去,我心中感激的很。” 赵氏听了,脸上果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是你的药做得好,这是你的能耐。” 会做药,就会用毒,赵氏要用自己,就不得不考虑这一点。 赵氏只生养了一个女儿,嫁到了镇国公府,而镇国公夫人,又只生了湘王妃这一个女儿。 赵氏一个没有儿子傍身的老太太,能在武定侯府呼风唤雨这么多年,说到底还是仗着女儿跟外孙女嫁入高门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现在太子之位空悬,湘王是次子,在朝野中名声又不错,并不是没有机会的。 “老太太是自家祖母,快别夸我了。”傅卿和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做的药平常的很,倒是老太太您身子一直很康健,我想着您应该用不上药,就跟广济寺的净澄师傅求了大悲圣水带了回来。” 赵氏微微一笑,好奇地问道:“广济寺里大悲圣水十分难求,那些香客为了能讨得圣水不惜天不亮就跑去排队等候,咱们这样的人家总不好意思与那些小民争抢,就怕失了豪门的气度,你是怎么求得的?” 傅卿和听这话没有责怪的意思,就放软了声音道:“原来老太太也是知道的,广济寺里香火鼎盛,大悲圣水的确十分难求。因为明天就是端午了,寺里想着明天去求圣水的香客比较多,今天就多准备了一些,可巧今天我们去了,就净了寺,这大悲圣水可还有不少呢。我跟净澄师傅讨要了圣水,还让他用开戒过的白瓷钵盂装了。” “我让木棉带过来了,就在门口呢,要不要让她送进来?”傅卿和问道。 “自然是要送进来。”赵氏声音轻快,带了几分满意:“真没想到你这孩子这么贴心。” 两个孙女一起去上香,一个自作主张坏了她原本的打算,一个将她放在心上,特意为她求了大悲圣水回来,孰好孰坏,赵氏心中自然是有一杆秤的。 三丫头的确不能送到湘王府,可是她长得这么漂亮,以后自然会有用得着的地方。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赵氏是个非常会算计的人。 木棉送了大悲圣水进来,赵氏道:“你们小姐说之前在庄子上你服侍的很尽心,半夏也说你是个敦厚的,早该赏你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可巧今天赶上了。” 她的话刚落音,杜妈妈就拿了几个银角子给了木棉。 木棉慌得忙跪下去给赵氏磕头。 赵氏点点头道:“好了,不必磕了,好生服侍你家小姐,以后自有你的好处。” 等木棉退下了,杜妈妈就笑着说道: “这大悲圣水是三小姐求来的,老太太您既然赏了丫鬟,这正主可不能不赏。” 赵氏听了点点头,看着傅卿和道:“正是这个理,去,开了我的箱笼,给三丫头挑一对翡翠镯子来。” “老太太,使不得。”傅卿和连连拒绝。 之前不过得了一瓶荷花清露,就惹得傅卿娇冷嘲热讽了,如今赵氏再给自己翡翠镯子,那傅卿娇还不翻了天? 她不怕傅卿娇,但是也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她当即又说道:“我去广济寺本就是为您祈福去的,我没有照看好四妹妹,您都没有罚我,我心里感激的很。我求大悲圣水,是我应该做的,您赏了我的丫鬟,就是给我了极大的体面了。这其他的赏赐,真的不用了。” 赵氏却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身上的确太素净了,我给你的东西,你就拿着。” 赵氏这样说,傅卿和就知道推不掉了,她当即笑盈盈道:“那孙女就谢过老太太了。” 这般有眼色,知进退,赵氏见了,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 她满意地拍了拍傅卿和的手。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叮叮当当钗环相撞的声音,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赵氏最厌烦人遇事慌张,当即就皱了眉头。 她正要开口说话,帘子一掀,二夫人就急急慌慌地走了进来:“老太太,不好了,娇儿出事了……” 她面色焦急,如火烧眉毛一般闯了进来。 一见傅卿和,她就扑了过来,口中大骂着:“你这克死父母兄弟的丧门星,你好歹毒的心思,娇儿可是你姐姐,你居然能下得去手,你这黑心肠的老鸪,小小年纪不学好,坏了心肠的下作胚子……” 傅卿和见她来者不善,早躲到了一边,二夫人扑了个空,将花梨木的椅子打翻了。 她一击未中,脸上更恨了。 二夫人冲着跟随而来的两个丫鬟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这个黑心烂肝的给我抓起来!” 那两个丫鬟看了看一脸不悦地赵氏,又看了看满面愤怒地二夫人,十分的为难。 “够了!”赵氏大喝一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看看你,哪有半分侯门夫人的样子,你到底要干什么?” “老太太啊……”二夫人一听,这才反应过来,她立马嚎了一嗓子,心急如焚地说道:“老太太,娇儿她快不行了,你赶紧让人请大夫,要是晚了,估计娇儿真的就危险了,不、要湘王妃请太医来,还是请太医更保险一些。” “到底怎么回事?”赵氏不耐烦地皱着眉头道:“二丫头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快不行了!” “是她,是三丫头给娇儿的荷花清露里面下了药,娇儿昨天晚上喝了那荷花清露,今天早上就起不了床了,娇儿她……她全身浮肿,身上还痒得很,肯定是中毒了,一定是中毒了,老太太,都是三丫头她面上敦厚,内里藏奸,你要为娇儿做主啊!” 赵氏听了这话,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你说得可是真的,二丫头当真这么严重?” 二夫人闻言,狠狠剜了一眼傅卿和,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是啊,老太太,您要是不相信,就过去看看吧,二丫头可受了大罪了。” 她说话的时候,眼泪糊了一脸,妆也花了,头发也乱了,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杜妈妈,你先派人去请大夫过来。”赵氏吩咐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来问傅卿和:“三丫头,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说话的时候紧紧盯着傅卿和的眼睛,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来。 傅卿和心中一紧,连忙摇头,向赵氏保证道:“老太太,我学医是用来治病的,不是用来害人的,我昨天将荷花清露给二姐姐的时候是好好的,我绝对没有给二姐姐下药。我跟二姐姐无冤无仇,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做。” “牙尖嘴利的黑心老鸪,老太太,你千万莫被她骗了。”二夫人瞪着傅卿和,睚眦目裂道:“她是记恨您将荣昌伯世子的婚事给了妍儿,所以伺机报复!” “够了!”赵氏揉了揉眉心,有些厌烦,后天就是皇后娘娘千秋了,二丫头要真生了病,如何见人? 她心中烦闷,当即冲二夫人呵道:“没影的事情就不要胡说八道了,你且随我一起去看看二丫头吧。” “老太太,我也一起去吧!”傅卿和站起来说道。 赵氏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不必了,你今天上午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她的话很平和,却让傅卿和心头一颤,她知道,赵氏这样说,便是怀疑自己了。 第25章 韩太医 四小姐傅卿璃在广济寺自作主张跟淮王定了婚事,让赵氏非常生气,把她关进了小佛堂净心。 傅卿和亲眼看着她当时狼狈不堪瑟瑟发抖的样子。 如果赵氏真的怀疑自己给傅卿娇吃的荷花清露中投了毒,恐怕自己的结果比傅卿璃还不如。 傅卿和只觉得觉得背脊发凉。 怎么就这么巧,自己昨天刚将荷花清露给傅卿娇,她今天就病倒了?要是换做其他人,恐怕也会怀疑是自己吧。 有犯罪的能力,有犯罪的动机,有犯罪的机会,怎么看自己都摆脱不掉这个嫌疑。 赵氏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傅卿娇住的宜勤轩,傅卿和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二夫人那张嘴扫把星,闭嘴丧门星的语气她真是受够了! 还有她临走时那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了的眼神,也令傅卿和如鲠在喉。 一定要想个办法,让她以后再不敢这么说自己才行。 要不然自己好好的名声,都被她给败坏了! 眼下自己不明不白就成了犯罪嫌疑人,傅卿和自然知道自己的处境尬尴,她叹了一口气,回了畅心斋。 用过午饭,傅卿和像往常一样午睡,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半夏,是谁来了?”傅卿和坐起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 半夏打起帐幔,又端了一杯茶水给她,笑盈盈地道:“是二夫人院子里专管分派东西的妈妈,让人给咱们送菖蒲、艾草来了,让明天一早就挂上,还送了熏虫的药,让下午把院子熏一熏。” “小姐还要再睡一会吗?”她看傅卿和脸上还带着倦意,就问道:“我帮您把帐子放下来吧?” 傅卿和心中惦记着傅卿娇中毒的事情,这中午也没有睡好,一直迷迷糊糊的。 “不了,这就起来吧。”傅卿和一边说着一边挪到床边,半夏蹲下去就给她穿鞋。 “半夏,我自己来。”傅卿和阻止她道:“穿衣穿鞋,我向来是自己弄的。” “是。”半夏说着,退到了一边。 傅卿和刚穿好了鞋,木棉就急急地走了进来:“小姐,杜妈妈来了。” 傅卿和听了,立马精神一震,她站起来道:“快请进来。” 说着,她自己当先迎了上去。 杜妈妈脸色很不好看,她进来先冲傅卿和福了福身,然后有些忐忑地说道:“三小姐,二小姐情况很不好,老太太说,请你过去看看。” 不是已经请了大夫了吗?怎么还会叫自己过去?但不管怎样,这都是自己洗刷清白的机会。 “好。”傅卿和也不多问,直接吩咐道:“半夏拿伞跟我一起,木棉在家看着。” 她说完,就对杜妈妈道:“咱们走吧。” 木棉看着半夏跟傅卿和一起走了,心中不由觉得有些难受,自打半夏来了,小姐每每出去,叫的都是半夏,而她只能在家看门。 小姐是不是用不到她了,木棉心情低落地想到。 宜勤轩里面愁云惨淡,赵氏脸色不虞,二夫人忧心忡忡。 傅卿和也不多说话,冲赵氏行了礼,就道:”可请了大夫看了?“ 二夫人眼圈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她额上青筋直冒,咬牙切齿道:”请了,那起子庸医说娇儿这是麻风病,看了一眼就走了,连治都不给治……等太医来确诊之后,我定要去砸了这些庸医的门面!“ 这个时候,不想着怎么给傅卿娇治病,居然惦记着打砸人家大夫,这个二夫人真是太嚣张了! 傅卿和听了,心中暗暗忖度,难道真的是麻风病吗? 她不由朝赵氏看去。 赵氏疲惫地揉着额头,颇有几分无奈:“连请了三个大夫都是这样说,已经着人去请太医了,现在只能等太医来了再说了。三丫头,你先进去看看。” ”是。“傅卿和应了,然后就进了内室。 傅卿娇躺在床上,一边不停地挠着自己,一边还叫着:”好痒,好痒,快帮我挠,快帮我挠挠,我要痒死了,痒死了……” 她全身浮肿,很多地方都长出了大块的紫斑,脖子上,胳膊上都被抓破了。 指甲呼哧呼哧地在身上挠来挠去,很多地方都是血印子,可是傅卿娇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拼命地挠着。 “好痒啊,母亲,我快痒死了,你拿刀来,拿刀来,帮我把这块痒痒得地方割掉吧,母亲,我快痒死了……母亲,我真的受不了了,啊……” 傅卿娇痛苦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因为太过难受,她不惜将两只胳膊在墙上摔来打去,以此来缓解自己身上的瘙痒。 她满脸通红,头上都是汗,呼吸也很急促。 看到傅卿和站在身边,她早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她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焦急地说道:“三妹妹,你来了,快,我背上好痒,自己够不到,你快,你快帮我挠挠,快点,快……” 傅卿和心中不忍,一把抓住她的手:“二姐姐,你快别挠了,越挠越严重的。” “不行啊,不挠的话,我要……我会痒死的……”傅卿娇一边喘着气,一边站了起来,她背靠着墙,在墙上蹭来蹭去,两只手也不停。 傅卿和见了都替她难受,昨天那么嚣张的人,今天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母亲,母亲,你怎么不进来?” 傅卿娇大声地喊着,就像一只离了水的鱼,好像顷刻就要枯竭而死:“母亲,我好难受,我快死了!” 二夫人声音哽咽中带着几分颤抖:“娇儿啊,你别挠了,你再忍忍,等会太医就到了,你再忍忍啊!” 大夫说傅卿娇得的是麻风病,二夫人自然是不敢进来的,傅卿娇这样的样子太吓人了,任谁见了也要吓坏了,怎么敢进来? 二夫人虽然爱女心切,却也不敢以身试险。 傅卿和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傅卿娇不是中毒,得的也不是麻风病。 她这个样子,更像是过敏。 傅卿和上前一步,捏着傅卿娇的贴身穿的衣裳,用力捻了捻,心中就有了底。 外面传来葛妈妈欣喜的声音:“韩太医来了!” 然后就听见韩太医跟赵氏寒暄的声音,傅卿和连忙走了出去,见韩太医一脸郑重地问道:“不知道生病的那个小姐现在何处?” “在里面。”二夫人连忙掀了帘子,让葛妈妈陪着韩太医进去了。 “这下好了,娇儿有救了。”二夫人满心希冀地念了一声:“菩萨保佑,可一定要让娇儿平平安安的才是。” 谁知道她的话刚落音,韩太医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慌忙退了出来,他脸上还带着慌乱,如临大敌一般道:“你们怎么这么儿戏,这是麻风病,快将人移出去隔离开,要不然,传给其他人可是要命的事情!” 二夫人听了如遭雷击,已经忘记了哭泣,过了一会才脸色煞白恳求道:“韩太医,你是不是诊错了啊,您再给看看吧。” 韩太医见二夫人这悲戚的样子,心有不忍,顿了顿才说道:“夫人,不是我不愿意,而是贵府二小姐的病的确严重的很,根本没法治,我才疏学浅,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怎么会?”二夫人如丧考批一般,张皇无措地望着众人:“我不信,我不信,娇儿她怎么会得麻风病,不会的,不会的。韩太医,您再给诊诊,再诊诊吧。” “唉,夫人,这病根本没法下手,您是知道的,这麻风病根本没法治。”韩太医无奈地摇了摇头。 “韩太医,您还是再给诊诊吧!”傅卿和走到韩太医身边道:“您连脉都没有诊,怎么就断定我二姐姐得的是麻风病呢?” 韩太医五十多岁,在太医院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医术不错,所以那些达官贵人都对他颇为敬重。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敢有人质疑他的医术。 他看了一眼傅卿和,然后不悦道:“太夫人,我已经说了,这是麻风病,根本没人能治得了这病。府上二夫人爱女心切,不愿意相信这个我能理解,但是,贵府这位年轻的小姐也来质疑我的医术,这个我实难忍受。” “韩太医,我这孙女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莫往心里去。”赵氏看了傅卿和一眼:“三丫头,快给韩太医赔不是。” 傅卿和不急不缓地说道:“是,韩太医,我刚才说话有些直,您千万别生气,不过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有些好奇,您刚进门就退了出来,连脉都没有诊,怎么就知道我二姐姐得的是麻风病呢?” 韩太医哼了一声道:“望、闻、问、切,望字排第一,切字排最后,很多时候根本不用切脉,就知道这个人的病症了。贵府二小姐,全身浮肿,身上长斑,骚痒难耐,分明就是麻风病的症状!” “韩太医说的固然有道理,可是并不是浮肿长斑就一定是麻风病啊,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韩太医有没有想过呢?”傅卿和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韩太医突然拔高了声音: “我韩某人行医多年,岂会连麻风病都不认得?” 一个小小的未及笄的黄毛丫头也敢来质疑他的医术,这令韩太医十分愤怒,他一甩袖子:“贵府要是不信任本太医,大可以请别人来看,看看这病究竟是不是麻风病!” 赵氏听了,脸上就露出几分慎重,刚才请的几位大夫都一口认定这是麻风病,韩太医也是这么说,看来,二丫头真的是不成了。 二夫人满脸都是泪水,早已经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了,内室里面还传来傅卿娇叫喊着身上痒的声音。 傅卿和看了韩太医一眼,心中叹了一口气,行医者最忌讳心浮气躁,听不得其他人的话,这个韩太医估计一直高高在上,现在偶尔有人怀疑,他就受不了了。 这可是行医的大忌! 傅卿和眼中的怀疑与不赞同令韩太医更加气愤了,这武定侯府的小姐居然这么猖狂,也敢瞧不起老夫了,想他行医治病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猖狂之人。 他应该甩袖子就走的,可是偏偏咽不下去这口气,傅家,一定要给他一个交代才是,否则以后但凡是个人都敢质疑他,那他的威严何在? 想到这里,他心中讥讽一声,收起脸上的愤怒,问道:“难道三小姐,有不同的见解吗?” 傅卿和知道,这位韩太医是真的生气了。 第26章 我治 对于医生而言,与病人家属解释患者的病情,多听家属的话,以此来判断患者病情,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没有想到,这位韩太医居然这么敏感,傅卿和不过是问了一句,他就动了怒。 傅卿和再次提醒道:“我只是觉得我二姐姐得的应该不是麻风病,还想请韩太医您再给诊治诊治。” “不用诊治。“韩太医撇了撇嘴角,一口否决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两遍都不止了,贵府二小姐得的是就麻风病,这是不治之症。三小姐与二小姐姐妹情深,可是也得接受现实才是!” “这么说,您确定这是麻风病了?”傅卿和又问了一遍。 “自然是麻风病!”韩太医冷哼一声,咄咄逼人道:”我确定,如果不是麻风病,那我就将姓名倒过来写!“ 韩太医撂下这句话,气哼哼地走了。 气走了韩太医,赵氏的脸就沉了下来,她瞪了一眼傅卿和:“三丫头,你今天太胡闹了!” 傅卿和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诚惶诚恐地认错,而是不疾不徐道:“老太太,二姐姐得的不是麻风病,这病,我能治!” 赵氏不置可否,二夫人听了,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眼泪巴巴地看着傅卿和:“三丫头,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二婶婶,大姐姐的病不是就我给治好的吗?我何必要骗你?”傅卿和信心十足道:“我说能治,就一定能治。” 赵氏没有说话,二夫人却一把拉着傅卿和的手,催促道:“那你快开方子!” 她抓的很用力,傅卿和的手被她捏的生疼。 傅卿和把手抽出来,轻轻说道:“二婶婶既然愿意相信我,我也不是不能帮二姐姐治病,只是,我是有条件的。” 这话一出,二夫人与赵氏都愣住了。 赵氏愣住了,是因为她没有想到温顺的三丫头会突然间变得这么猖狂,气走了太医,说自己会治病这些就算了,还敢提要求! 她难道真的认为自己的医术比太医还强吗? 她们根本没有想到,平素温顺的傅卿和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这样的话来。 原本面色哀戚的二夫人突然上上下下将傅卿和打量一番,然后竖着眼睛挑着眉头,冷笑数声:“三丫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傅卿和再次强调:“二婶婶可以不答应我的要求,毕竟韩太医也说了,二姐姐得的是不治之症,我就是治不好,也是正常的。” “你!”二夫人听了,张嘴就要骂傅卿和,却被赵氏拦了下来:“够了,你不要吵了,先听三丫头怎么说。” “三丫头,你有什么要求?”赵氏问道。 “老太太,上次我给大姐姐治病,您是知道的,前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婶婶突然跑到我的院子,说我给大姐姐的药里面下了东西,说我要害大姐姐,她不仅要去了药方子,还将我骂了一顿,说我是克父克母的丧门星……” “哼,你本来就是丧门星!”二夫人打断了傅卿和的话:“我说的是实话,大哥大嫂就是被你克死的!” 傅卿和看了一眼二夫人,没有理会她,继续说道:“我好心救人,还落了这样的名声,这就是好心没好报!今天,二姐姐也生了病,二婶婶张嘴就说是我下的毒,当着您的面就这样骂我。” “老太太,我不想再做烂好人了,二婶婶要是想让我给二姐姐看病的话,就必须给我赔礼道歉,还有,以后再也不能无缘无故责骂我,至于丧门星、克父克母这样的话,我再也不想听到了。我也是傅家的女儿,正儿八经的侯门千金,我要顶着这样名头,对咱们家能有什么好处?” 傅卿和道:“孙女实在不知怎么就得罪了二婶婶,还请老太太您给我做主。” 赵氏看了二夫人一眼:“三丫头说的对,这次的事情是你不对。” 二夫人不悦地瞪着傅卿和道:“难道我这个做长辈的,教训不得你吗?你这丫头,怎么还记仇?这屋里头被病痛折磨的可是你的姐姐,你的良心被狗掏吃了?” “二婶婶是长辈,自然是可以教训我的。”傅卿和听了既不生气也不反驳,冲赵氏一福身道:“老太太,二婶婶已经教训过我,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不行!你不能走!”傅卿娇突然从房间里面跑了出来,一把拽住傅卿和的手臂:“我难受得快死了,三妹妹,你不能走,你要帮我治病。” 她一边说,一边还不停的挠着自己,她头发凌乱,满脸通红,狼狈不堪,露出的一截胳膊上紫红的一大片斑,上面还有指甲挠破的血印子,看着触目惊心。 傅卿和道:“不是我不愿意治,而是我不能治。” 傅卿娇急的直哆嗦,她眼泪都快出来了:“母亲,你快跟三妹妹道歉啊,你再不道歉,我就要痒死了,母亲,母亲!” 傅卿娇的的喊声一句比一句焦急,到后来不由就带了几分凄厉。 二夫人见了,立马扑过来抱着她,眼角都是泪水:“好、好、好,阿娇不要着急啊” 她咬了咬牙,回头恨恨不平地看了一眼傅卿和:“三丫头,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讲你,我以后也不会那样说了。” 说着,她的声音带了几分急切:“你快给娇儿看看吧。” 赵氏也对傅卿和说道:“三丫头,既然你二婶婶已经知错了,你快给二丫头看看吧。” “是。”傅卿和点点头,对二夫人说道:“二婶婶赶紧让人烧热水来,先给二姐姐洗个澡。” “好、好。”二夫人连连点头,忙不迭地吩咐葛妈妈:“快去烧水。” “另外,再端一盆清水过来,等二姐姐身上衣服脱下来之后,泡在里面。”傅卿和想了想又道:“还有床上的褥子、被子,一律都换掉。” “好,都听你的!” 在傅卿和的指挥下,傅卿娇沐浴更衣之后,身上瘙痒的症状就减轻了不少。 她昨天痒了整整一夜,折腾了一晚上,又累又困,刚躺到床上就沉沉睡去。 二夫人看着睡着的傅卿娇,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她拉着傅卿和的胳膊,将她拖出内室。 “三丫头,这到底怎么回事?”二夫人紧紧地盯着傅卿和,声音也崩得紧紧的:“娇儿的病看着来势汹汹,怎么洗个澡就好了?” 傅卿和指了指地上的那个盆,示意二夫人看。 盆里面跑着傅卿娇刚才脱下来的衣裳,只是清澈的水早已变成了黑黄色,不仅如此,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二夫人脑子“嗡”的一声,脸色也变得骇人:“有人在衣裳上下毒?” “是。”傅卿和点点头:“是樟木,把衣裳泡在樟木磨成的粉里面,人穿在身上就会全身瘙痒、浮肿,看着跟麻风病无异。” 二夫人听了,立马死命地瞪着傅卿和,好像要在她身上戳出个窟窿来。 傅卿和无奈地摇了摇头:“二婶婶,真的不是我!要真是我做的,我何必要点出来,只需跟着大夫说二姐姐是麻风病就行了。再说了,我刚回来,身边只有木棉一个丫鬟,半夏还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人。” 她是在提醒二夫人,她根本没有办法接触到宜勤轩的人,更不可能在傅卿娇的衣裳上面做手脚。 二夫人额上青筋直冒,牙齿咬得“咯咯”响:“你说,到底是谁?”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傅卿和坦诚地摇了摇头:“这樟木粉不是抹在衣服上的,而是在水里泡的。” 有了傅卿和这句话,二夫人立马就明白了,她当下把脸一横,怒气冲冲地吩咐葛妈妈:“去,将二小姐身边贴身服侍的几个丫鬟都绑起来,还有浆洗衣裳的丫头都一并绑过来。” 她是当家主母,居然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害她的女儿,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是咽不下的,她阴森森地说道:“把家法也请过来,我就不信,从她们嘴里翘不出东西来。” 看这个样子,二夫人是要大开杀戒了。 傅卿和不想参和,就跟二夫人说了告辞:“等回去了,我让半夏送一瓶药膏过来,等二姐姐醒了,给她涂上就行了。这几天,不要见风,不要吃刺激的东西,饮食要清淡。” 叮嘱完这些之后,傅卿和并没有回畅心斋,而是径直去了赵氏的泰和院。 闹了一上午,赵氏也累了,傅卿和去的时候,赵氏小憩刚醒,杜妈妈正陪着她说话。 “……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温温顺顺的人,当时居然提了那么一个要求,可见她虽然内敛,却并不是个没有脑子的。”赵氏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道。 “是啊。”杜妈妈道:“也是二夫人说话太难听了,三小姐毕竟是侯府的千金,二夫人说话也太戳人心窝子了。别说三小姐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是我听了都觉得刺耳的很。” “这就是三丫头的独特之处了。”赵氏赞道:“要换做别人,不是跟她吵起来就是哭哭啼啼来告状了,没想到三丫头不声不响,在关键时刻给了二夫人一个嘴巴子,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呢。我这个三孙女,不是一般人呐。” 对于这份独特,杜妈妈不知道赵氏是赞赏还是厌恶,因此不敢接话。 外面丫鬟来禀:“三小姐来了。” 赵氏与杜妈妈对视一眼,道:“说曹超,曹超就到了,八成是二丫头的病有得治了。” 杜妈妈这下子才算确认,对于三小姐,老太太是赞赏居多的,毕竟一个无父无母的姑娘,长得好,又聪明识时务,这才是老太太需要的人。 她连忙走出去,打起帘子,对着傅卿和微微一笑,高声地说道:“三小姐,快请进来,可巧老太太刚睡醒呢。” “有劳杜妈妈。”傅卿和虚扶了一下帘子,走了进去。 而跟在傅卿和身后的半夏,看到杜妈妈那么客气,脸色就不由得有些复杂。 第27章 婆媳斗法 傅卿和将傅卿娇的情况仔仔细细地跟赵氏说了一遍,赵氏听完,脸上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你二姐姐什么时候能好?”赵氏问道:“后天就是皇后娘娘千秋了。” 傅卿和自然知道赵氏的担忧,她斟酌着说道:“二姐姐的身子已无大碍,只是这两天需要上药,恐怕是出不得门的,就是勉强出去,若是在贵人面前失了仪态,反而不美。” 赵氏点点头,没有说话。 傅卿和知道她在思考,也不打扰她。 丫鬟突然来禀:“老太太,四夫人跟五小姐来了。” 赵氏脸色不变,眸中却闪过一丝不耐烦:“她们来做什么?” 丫鬟也知道,老太太不喜欢四夫人,当即呐呐地道:“四夫人没有说。” “让她们进来吧。”赵氏不悦地说道。 四夫人不过三十岁左右,她穿着沉香色水纬罗对襟衫,下面是玉色的马面裙,头上带着碧玉七宝玲珑簪。 刚一进门,她就给赵氏行礼。 她动作轻盈,举止得当,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整个人清爽中带着几分温婉。 赵氏见了她,眼中就闪过一抹沉郁。 跟在她身边的五小姐傅卿宝,穿着海棠红的直领齐腰襦裙,像从前一样,脸板的直直的,带着几分孤傲。 “老太太。”四夫人走进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听说您让四丫头进小佛堂净净心?” “怎么?”赵氏眉头一挑,淡淡地问道:“我教养我的孙女还要知会你一声?” “不是,不是。”四夫人正色道:“老太太您误会了,我只是乍一听到这件事有些诧异罢了,并不是要干涉您。” “那你来这里是做什么来了?”赵氏垂着眼皮问道。 四夫人身子坐的笔直,脸上带着几分关切:“是这样的,您关了四丫头不要紧,三嫂担心的不得了,这几天她身上又有些不爽利,所以,我就替三嫂过来看看,不知道四丫头做了什么让您这么生气?” “哦?这么说你是替四丫头求情来了。”赵氏一抬头,嘴角就露出几分嘲讽:“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跟你三嫂这么要好了。” 这话说的不好听,四夫人却像没有听懂似的,继续说道:“我是怕您气坏了身子。” “不用了,我身子好得很。”赵氏见五小姐傅卿宝握紧了拳头,一脸的不忿,却偏偏强自忍耐,就撇了撇嘴角道:“看也看了,问也问了,你回去吧。” 四夫人闻言,嘴角不由抽了抽。 人已经来了,连话都没说出去就这样走,不是她的作风,为了女儿的前程,她怎么着也要努力一下。 “老太太,是这样的。”四夫人脸上露出几分忧心忡忡:“后天就是皇后娘娘千秋了,咱们家要安排两个姑娘进宫给皇后娘娘贺寿,眼下,大小姐、二小姐纷纷病倒,三小姐刚从外面回来礼仪不熟,四小姐又要在佛堂净心,不知道……”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赵氏猝然打断了四夫人的话:“我已经决定了,让三丫头跟四丫头一起进宫给皇后娘娘贺寿,这个不劳你操心。” 傅卿和没有想到,赵氏会突然点名要自己进宫,她当即吓了一跳,张嘴就要反驳,杜妈妈却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对她摇了摇头。 五小姐傅卿宝死死地瞪着傅卿和,那目光里的怨恨与厌恶昭然若揭。 傅卿和只装作没看见她的眼神,不动神色地低下头,把玩着衣服上的流苏。 四夫人闻言,心头不由一紧,脸上的神色也带了几分僵硬,她停顿了片刻,放软了声音,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老太太,三小姐刚从外面回来,礼仪方面都是不熟,宫里可不是一般的地方,万一失了仪态冲撞了贵人,可就不好了。” 四夫人瞥了一眼傅卿和,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就算三小姐能去,可是四小姐不是犯了错,被您关进小佛堂了吗,她怎么能去?” 赵氏不急不缓地说道:“谁告诉你四丫头是犯了错被我关进小佛堂的?” 四夫人听了愕然,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赵氏微微一笑:“你三嫂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四丫头担心她母亲,就主动要求在小佛堂捡两日佛豆,后日煮熟了送到街上去结缘,以此来给她母亲祈福。这明明是四丫头的孝心,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成我将四丫头关起来了?” 赵氏把脸一沉:“杜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着人去查查这话是谁传出去的,找到了立马打死丢出去,这样乱家的奴仆,我们家可不敢用!” 一番话说得雷利风行。 杜妈妈听了,并不着急,而是躬了身子,慢悠悠地劝道:“老太太,这事儿恐怕是下人乱说,四夫人就当了真,您可千万不能生气,这是小事,哪值当您动怒?” “嗯。”赵氏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说得也是,我倒没有听说,这捕风捉影的事儿,要是人人当了真,那咱们家岂不是就乱了套了?虽然你不管家,但到底也是四房的主母,往日瞧你也是个稳妥的,怎么这几天这么心浮气躁?这不过出了一点小事,就这么蛇蛇蝎蝎的,没个主子的样子,传出去平白让下人笑话。” 最后两句话,却是对四夫人说的。 四夫人听了,气了个仰倒,因在赵氏面前,还不得不低眉顺眼道:“老太太教训的是,是媳妇儿没问清就来了,实在也是关心则乱。” 四夫人心里把杜妈妈骂了个狗血淋头,停了一会才道:“四小姐虽然可以去,那三小姐毕竟没有正儿八经学过规矩,要是出了差子可如何是好?” “这个你不用担心。”见四夫人还是不死心,赵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三丫头虽然没有正经学过,可这几天我看着,她举止稳重,言行有度,比某些人还要强些,再加上有四丫头跟在身边,能出什么错?” 四夫人气的咬紧了牙根,可一想到自己女儿这么优秀,却连个机会都没有,就忍不住还想再试一下。 “老太太……” “好了,你不用说了。” 赵氏看着她母女二人,当娘的明明很迫切却故作淡薄,一副为赵氏考虑的样子;做女儿的虽然一脸的高傲,却难掩心有不甘,不由撇了撇嘴。 四夫人抬头,正对上赵氏嘲讽的眼神。 “这次拜寿,谁去谁不去,都是我说了算!”赵氏冷笑道:“我说谁行,谁就行,不行也行;我说谁不行,那就不行,行也不行!” 出了泰和居,四夫人的双手就紧紧攥成了拳头,而傅卿宝也是脸色气得铁青,走路的时候也是狠狠地踩着地面,哪里还有平日那孤傲清高的样子。 四房住的奕知院离在侯府最东边,要绕过小花园才能到。 四房母女打定了主意而来,空手而归不说还被赵氏好一通冷嘲热讽,直气的两人鼻子咻咻地喘着粗气,胸口也不停地起伏。 回了奕知院,刚进房门,四夫人就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了,她一抬胳膊,将面前桌子上的茶杯扫到了地上,茶杯砸在青砖地面上,哐当作响,摔了个粉碎。 老虔婆,简直欺人太甚! 五小姐傅卿宝气得坐在椅子上嘤嘤地哭:“母亲,老太太摆明了偏心,亏你还说,只要二姐姐去不了了,我就能去了,你看看,结果呢,老太太还是不让我去!”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埋怨道:“都是你,平日里让我离老太太远点,要不然的话,傅卿和那个小蹄子怎么能后来先到得了老太太的欢心?” “够了!”四夫人一想到刚才在泰和院受到的屈辱,太阳穴就“突突”直跳,当即就有些不耐烦地呵斥道:“我不让你亲近老太太的原因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是不是要我再跟你说一遍?”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我今天受得这些屈辱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不帮着母亲,怎么能反过来埋怨我?” 四夫人生了一儿一女,跟其他人重男轻女不同,她最疼爱的偏偏是这个长女。 傅卿宝从小就被她捧在手心里,根本不怕她的呵斥。 她闻言立马跳了起来,用比四夫人还高的声音叫道:“你还怨我?你凭什么怨我?我也是侯府的千金,凭什么她们能去,我去不得?傅卿和一个无父无母的野丫头都能去,偏偏是我不能去,我不服!” 她气得满脸都是泪水,声音中带了几分委屈:“我还是父母都在的呢,偏偏就是去不了,凭什么要就要遭受这样的对待!还不是因为你们不讨老太太的喜欢,连带着她厌了我,要不然,去宫里拜寿怎么着也得有我一个名额吧!” 她越说越是伤心,眼泪夺眶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四夫人见了,心就不由抽抽地疼,是啊,她捧在手心里的女儿,那点比别人差了,凭什么不能进宫做贵人? 心疼女儿占据了上风,她拿出帕子,轻轻地帮傅卿宝擦着眼泪:“宝儿,乖,你别哭了,其实进不了宫也没什么,那两个就算进了宫也不见得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次进不了宫不要紧,横竖你才不过十三,有的是时间与机会。” 说着,她声音低了下去:“现在,先让那老虔婆得意一时,等你父亲回来,咱们再好好跟她算账!” 傅卿宝听了,却不依不饶:“母亲,你总是这样说,那父亲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放心,这次你父亲已经给了准信了,用不了多久了。”四夫人轻声安抚道。 “那又怎么样啊?”傅卿宝不哭了,但是还是不满地撅起了嘴:“就算父亲回来了,我也不能进宫做贵人啊?” “傻孩子!”四夫人轻轻戳了傅卿宝的额头:“我问你,同样是侯府千金,是侯爷的侄女好嫁,还是侯爷的女儿好嫁?” 傅卿宝听了不解:“自然是侯爷的女儿好嫁啊,毕竟侯爷的女儿才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千金,可是父亲又不是侯爷……” 四夫人嘴角含笑,带着几分憧憬:“你父亲现在不是,可很快就是了!” 傅卿宝闻言大喜,她一把抓住了四夫人的衣袖,激动的有些发抖:“母亲,你说得是真的?” “那当然了。”四夫人信心满满地点点头:“这一次,二房两个丫头都进不了宫,三丫头、四丫头既不是二房所出,又没有父兄帮扶,成不了大气候的。等你父亲成了事,这天底下的好姻缘,还不是由着你挑?” 听了四夫人的话,傅卿宝仿佛就看到了自己侯府千金的风光日子,刚才的埋怨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突然,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四夫人,老太太院子里的杜妈妈来了。” 四夫人还好,而傅卿宝则是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了四夫人的手,磕磕绊绊地说道:“母亲,是不是二姐姐的事东窗事发了?” 四夫人拍了拍傅卿宝的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宝儿,你别怕,她们奈何不了我们。你先进去,我来对付她。” 傅卿宝刚才又哭又闹,现在这个样子的确不宜见人,她点了点头,带着几分担心,退到了屏风后面。 “什么风把杜妈妈吹来了?”四夫人面带微笑,客气中带着几分殷勤:“快请坐。” 说着,她高声唤着丫鬟的名字:“快沏上好的六安瓜片来。” “四夫人,不必客气了。”杜妈妈是赵氏的贴身侍婢,自然跟赵氏一个鼻孔出气,对于这个笑面虎一样的四夫人也没有好感。 她正色道:“老太太那边有些事情,想问问四夫人,还请四夫人不要耽搁了,现在就跟我走一趟吧。” 四夫人听了也不勉强,脸上带着几分和煦的笑容:“既然老太太那边有事,我们这就过去吧,只是不知道老太太找我要问什么事?” 杜妈妈脸色不变:“这个奴婢也不清楚,您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那老太太院子里还有谁?”四夫人试探地问道。 杜妈妈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还有二夫人。” 四夫人听了不由骇然,冲杜妈妈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 杜妈妈见她面容焦虑,有着掩饰不住的忐忑,嘴角不禁抽了两下,这个四夫人,像个泥鳅一样滑不溜丢上人抓不住,真没有想到,为了一个皇后娘娘千秋寿诞,她竟然犯了这个一个大错。 四老爷如今不在京里,可没有人给她撑腰。 这下子,她可是亲自将把柄递到了老太太手中。 第28章 毒计 白天还是艳阳高照,到了傍晚天突然阴沉下来。 黑云压城,风乍起,吹得池塘里的荷叶左摇右摆,园子里原本娇滴滴的红花绿柳,此刻也在狂风的肆虐下花木折腰。 傅卿和进了畅心斋的院子,就看见门前的竹帘被风吹得上下翻飞,打在门框上噼啪做响。 木棉见傅卿和回来,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一边给傅卿和换衣裳,一边问:“小姐,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担心死我了。” 不管是在宜勤轩还是在泰和院,傅卿和的精神总是紧绷着的,乍一回来,见到木棉这担心的样子,让傅卿和不由心头一松,她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这是自己家里,你担心什么?难不成我还能走丢了?” 木棉却煞有介事道:“怎么能不担心呢?这不是要下雨了吗?我正想着要不要去二小姐的宜勤轩找您呢。” 原来是怕自己淋雨了。 傅卿和哑然失笑:“你怎么不问问二小姐的病怎么样了?” 木棉端了杯茶水给傅卿和,一脸的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问的?管她二小姐得了什么病,只要你去了,一定能治好,这几年,我还从没见到过您不会治的病呢。” “你就这么相信我啊?”傅卿和微微一笑,眉眼弯弯地看着她。 “那当然。”木棉毫不犹豫,一点也不考虑,张口就说:“在我心中,小姐您就是神医,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再难的病到了您的手中也是轻而易举地就被解决了。” 她说话的时候,一脸的佩服与信赖,让傅卿和十分感动。 自己并不是神医,只不过,傅卿和还真的很少遇到她解决不了的病。 她出身医药世家,会吃饭的时候就闻着药香,会说话的时候就开始认药,父亲与哥哥都不愿意学习医术,爷爷就手把手地将一身的本领全都教给了她。 爷爷退休之后,开了一家医馆,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求诊的人不计其数,而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给爷爷当助手。 爷爷去世后,她继承了爷爷的衣钵,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是闻名全国的大夫了,她还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继承人。 那时候,原本不重视的中医,一下子就火起来了,而她也名声大噪,电视台还请她去养生栏目普及中医知识。 她很高兴,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实现爷爷的梦想,让所有人都重视中医。 只可惜,她出了车祸。 出车祸的时候,她连恋爱都没有谈过,为了这件事,妈妈不知道唠叨了她多少回。 前世,她只活了三十二岁。 中医经过很多朝代的发展,到了傅卿和生活的那个年代已经非常先进了,很多药,很多方子,很多辨证的方法都被提了出来。 比这个时代不知道先进多少倍。 傅卿和手中掌握的中医知识,也比这个朝代的大夫多了许多。 很多别人看来非常严重的疾病,在她看来,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只不过,在前世,别人知道她是大夫,相信她,依赖她。 而这一世,她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谁会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她? 之前在秀水庄,她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开局面的。如今回了武定侯府,她的医术,恐怕真的没有用武之地了。 以后,她只能给自己的姐妹或者是身边的丫鬟治病了吧。 傅卿和想着,心里就有些失落。 “咦?小姐,半夏怎么没有跟您一起回来?” 木棉的话打断了傅卿和的思绪,她不急不缓地说道:“半夏跟老太太院子里的碧螺是好姐妹,我留了半夏跟碧螺说话,就没让她一起回来。” 话刚落音,只听到外面呼啦一声,大雨倾盆而下。 木棉听了,点点头:“外面下雨了,我去接接半夏吧。” 傅卿和看了看窗外,见虽然还是傍晚,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就点点头:“也好,你去吧。” 今天下午,从泰和院出来的时候,傅卿和正遇上怒气冲冲的二夫人,她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拖着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丫鬟。 傅卿和猜测,估计是傅卿娇的事情查出了什么眉目,她不想参和二房的事情,可也不想做个瞎子聋子,就放了半夏两个时辰的假,让她跟昔日的姐妹叙叙旧。 半夏当时一怔,傅卿和就知道,半夏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的,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帮自己打探消息。 外面的雨哗哗作响,突然天空一个闪电,将漆黑的院子照的亮如白昼,紧跟着又响起几个炸雷。 小丫鬟推门而入,轻声问她:“小姐,要摆饭吗?” “先放着,等木棉她们回来再说。” 得到傅卿和的吩咐,小丫鬟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傅卿和站起来,朝门外看了看。 突然,两只油布伞进了院子,伞将人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穿着绣鞋的脚,踏得地面上水花四溅。 傅卿和心中一喜,连忙走到回廊下:“你们回来了?” “哎呀,小姐,您怎么跑出来了,仔细雨水打湿了鞋。”木棉娇嗔着:“快进去,快进去。” 木棉的两只脚已经湿透了,绯红色的绣鞋在雨水的浸泡下变成了殷红色,裙摆也湿了一大片,她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只让傅卿和进去。 傅卿和噗嗤一笑:“你自己一身的水,反倒让我进去。” 话虽然这样说,傅卿和还是乖乖进了屋。 半夏跟在木棉身后,见木棉跟傅卿和关系这么亲近,不由得生出了几许羡慕。 “小姐……” 她正要说话,傅卿和却打断了她:“快去换了衣裳,要是得了伤寒可不是玩的,有什么事,等你们换了衣裳再说。” “小姐,不碍事的,我先服侍您用晚膳。”木棉说道。 傅卿和却催促道:“好了,快别说了,木棉,你们两个都去,等你们换好了衣裳再吃饭,快去吧。” 两个丫头扭不过傅卿和,只得笑嘻嘻去了。 换好衣裳,两人服侍傅卿和吃了晚饭,傅卿和又让他们去用餐之后,这才到东次间说话。 “半夏,你今天在老太太的院子看到什么了?”傅卿和做在临窗大炕上,烛光映着她盈盈的脸庞,衬得她整个人如月亮一样皎洁。 半夏听了,脸色一白,满脸的不安。 傅卿和心中就叹了一口气,她居然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为自己做,看来这个半夏以后只能敬而远之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半夏颤抖的声音:“三小姐,二小姐身边的小丫鬟翠儿死了。” 死了?傅卿和一惊,猛然抬头,正对上半夏那带着后怕的眼神:“是的,的确死了,奴婢当时就在旁边。” 傅卿和知道二夫人一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但是她却没有想到,二夫人为了傅卿娇居然会处死那个小丫鬟,还是当着赵氏的面,丝毫没有忌讳,这样的心狠手辣,简直令人心悸。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二夫人了。 傅卿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得详细一些。” “是。”半夏重重地点头:“二小姐院子里的浆洗丫鬟翠儿亲口承认事情是她做的,还说那樟木粉是四夫人给她的。 老太太非常生气,就喊了四夫人过来问话。 没有想到,当着四夫人的面,翠儿突然改了口,说跟四夫人无关,是她老子娘病重,二小姐不让她回家去看老子娘,所以才下的手。 她还说四夫人心底良善,给了她很多银子,让她拿回家去给她老子娘治病,所以,她心存感激。 为了让五小姐能进宫,所以她才将二小姐的衣裳泡在樟木粉里面,一方面是为了报复二小姐,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报答四夫人的恩情。” “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话,谁会相信?”傅卿和摇着头说道:“那翠儿不过是小丫鬟,怎么会有樟木粉这样的东西?难道二夫人没有问吗?” “问了!二夫人当然不相信,当时就这么问了。” 半夏声音一顿,面如素缟,颤抖着说道:“可谁知……翠儿突然站起来,拼了全身的力气拿头去撞老太太屋里的花梨木柜子。” 一想到那场景,半夏还觉得心有余悸,她磕磕绊绊地说道:“她拼了必死的心,脑袋撞在柜楞子上,当场就流了好多血。” 傅卿和闻言愕然,她没有想到,翠儿居然是自杀而亡。 这件事情里面,二夫人固然可恶,但是罪魁祸首分明就是四夫人,怪不得她今天下午会带着五小姐傅卿宝去泰和院。 还有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么的不善,这种不善与二夫人不同,二夫人是□□裸地讨厌自己,而她的眼神中则藏着一股子冰冷的阴毒。 傅卿和不由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四夫人让翠儿给傅卿娇下毒,然后诬赖到自己头上,自己跟傅卿娇都去不了宫里,正好给她的女儿五小姐傅卿宝让路。 好一个一箭双雕的毒计! 要不是自己会医术,要不是太医诊断傅卿娇是麻风病,恐怕自己在这侯府就真的无立锥之地了。 这正是人无害虎人心,虎有伤人意。这个四夫人,的确不是善茬,比起二夫人的张牙舞爪,她就像一直阴毒的蛇,悄悄潜伏在你的身边,她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会狠狠地给你致命一击。 四夫人敢这么做,肯定是有一定原因的,谁也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傅卿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这种人,不得不防。 第29章 谣言纷纷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却是个大晴天。 只柳梢上笼着的水滴与地面上还未来得及打扫的残红,提醒着昨晚的狂风暴雨。 夏天的雨,来得急,去的也快。 这一天是端午节,傅卿和一大早就就去给赵氏请安。 原本热闹的泰和院突然冷清了下来,赵氏身边也没有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几位小姐。 大小姐傅卿妍还没出小月子,二小姐傅卿娇过敏未好,四小姐傅卿璃在小佛堂净心,五小姐傅卿宝托病没来。 只有傅卿和一个人,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太习惯。 虽然赵氏一脸的平静,看不出喜怒来,但是傅卿和还是感觉到这屋中带了几分凝重。 原本靠墙放着的花梨木三面雕云龙顶箱柜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榉木做的二门柜,小小巧巧靠着墙,一点也不显眼。 若不是半夏告诉自己,傅卿和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这个屋子,昨天出了命案。 “今天过节,你姐妹们都病了,来不了,今天中午,你留下来用膳吧。”赵氏说道。 “好的。“傅卿和站起来,抿嘴一笑:“几位姐妹们都不来,有好吃的、好喝的,我可就不客气了。” 赵氏听了也是一笑:“其他的没有,好吃的保管让你吃个够。” 原本凝重的气氛,因为傅卿和的话而多了几分轻快,杜妈妈见了,就松了一口气。 “昨天,你求了大悲圣水给我,我说送你一只镯子,结果有事耽误了,今天可不能忘了。”说着,她对杜妈妈说道:“快把镯子拿过来,给我们三小姐戴上。” 杜妈妈听了,转身而去,过了不大一会,就捧了一个彩锦如意小圆盒。 她笑盈盈地将盒子递给傅卿和。 傅卿和双手接过来,当场就打开了。 月白色的托布上,是一只的翡翠镯子,通体晶莹剔透,配上秧苗绿的色泽,犹如一汪绿莹莹的水,让人一见就知道这玉镯不是凡品。 “水色真好,真漂亮!”傅卿和由衷地夸赞着,喜滋滋地将玉镯戴在手上。 水润的镯子细腻光洁,她胳膊上的肌肤竟丝毫不逊色于镯子,镯子与人两相辉映,相得益彰。 “多谢老太太。”傅卿和站起来跟赵氏道谢:“这镯子我很喜欢。” 赵氏也笑着点头:“这镯子是我年轻时戴的,如今人老了,骨头也硬了,就不要戴这种鲜嫩的颜色了,本来有一对,那一只给了你大表姐了。你们年轻,带着正正好。” 傅卿和没有想到这镯子这么贵重,立马站起来,再次道谢。 水晶帘子一动,绿芜跑了过来,欢天喜地地禀着:“老太太,宫里来人了,送了一百两银子作为过节的赏礼。” 赵氏听了,脸上也带了喜色,忙不迭地吩咐:“快,给我更衣。” 说着,她扭过头来,对傅卿和说道:“咱们一起去谢恩。” 傅卿和听了也笑:“好,老太太您别着急,横竖天使都已经到了家里,跑不了的。” 赵氏在杜妈妈的服侍下换了武定侯府太夫人品级大妆,傅卿和与杜妈妈一左一右地扶着她上了肩舆。 傅卿和也随后上了另外一辆肩舆,而杜妈妈则徒步跟在赵氏的肩舆旁。 一行人迤逦到了二门处,二夫人、四夫人都已经在等待着了,就连身体有恙的三夫人都出来了。 赵氏下了肩舆,二夫人立马迎了上去,喜滋滋地禀道:“老太太,来得是御前太监梁公公。” 她的嘴角翘得高高的,一脸的洋洋得意。 赵氏拿眼睛一扫,见少了一个人,就问道:“侯爷呢?是不是在招待梁公公?” 二夫人闻言,笑容立马就僵住了,她带着几分不自然道:“侯爷身子有些不大爽利,在歇着。” “哼!好大的脸面,居然连圣旨都敢不接,他可是侯爷,是咱们武定侯府的当家人。”赵氏紫檀木的拐杖在地面狠狠一跺,直吓得二夫人面露惊色。 “老太太,不是他不想来,而是侯爷身子的确不舒服。” “好了,不用说了。他是什么样子,我比你更清楚。”赵氏深知二老爷傅恩海定然又是喝的烂醉起不了床,只淡淡地说了这一句,就去了承恩堂。 御前总管太监梁太监正坐在承恩堂的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喝茶,一边喝茶一边细细打量承恩堂屋里的摆设。 武定侯府是御赐的宅邸,为了表示对皇帝的感恩,老武定侯就将二门外的一个院子取名承恩堂,里面摆着□□皇帝御赐的墨宝,还有最近几年宫里陆陆续续赏赐东西。 见一行人走了进来,梁太监一眼就认出来走在最前头的是武定侯府太夫人赵氏。 他连忙站起来,迎了上去。 因代天子送赏礼,所以,他不便行礼,只冲赵氏点了点头:“太夫人。” “让梁内侍久等了。”赵氏一边寒暄一边歉意道:“家里的孩子都病着,连侯爷也病了,人到的不齐,还望见谅。” 这送赏礼本就是过节的时候例行公事,并不是要宣什么重要的旨意,因此,并不需要所有人都到场,梁太监自然是明白的。 果然,他说道:“既然病着,自然是不需要出来接旨的。” 赵氏微微一笑,正要说话,谁知道梁太监却突然话锋一转:“贵府二小姐得了麻风病,这可是要命的病,实在不行,还是移到庄子上静养吧,免得过了病气给旁人。” 赵氏听了这话,脸色当场就变得刷白,她身后的二夫人更是像被人打了棍子一样,整个人都懵了。 赵氏一辈子经过不少大风大浪,可还是被梁公公这句话给惊着了,可她到底心智过人,只愣了一会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她递了一个荷包过去,然后试探着问道:“梁内侍,您这话是不是上面的意思?” 梁公公十分娴熟地接了荷包,用力捏了捏,见荷包轻飘飘的,知道里面是银票,说话的声音就和缓了几分:“不是上面的意思,只不过,二小姐的病现在整个京城人人皆知,上面迟早会有知道的那一天,这麻风病可不是一般的病症,您还是早点想办法为妙。” “梁……”听了梁太监的话,二夫人一双眼睛都红了,她想上前为女儿辩解,被杜妈妈死死地拉住了。 赵氏的脸色变了又变,然后说道:“多谢告知,香案已经摆好了。” 梁太监点了点头,等赵氏率领家中众人跪下之后,方开始宣旨赏赐。 送走了梁太监,二夫人就嚎叫开了:“老太太,梁公公是什么意思?二丫头得病的事情怎么会闹得满城皆知?” 说着,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四夫人:“是你,一定是你,你不仅指使人害娇儿,还将这事情捅了出去,你好狠的心!贱人,你不得好死!” 说着,她就朝四夫人扑了过去。 四夫人却正色道:“二嫂你胡说什么?昨天的事情,明明就是二丫头苛待底下的丫鬟,所以才会被丫鬟报复,说她是自作自受也不为过,这事情昨天不是已经盖棺定论了,你怎么还要扯到我身上来?就算你是侯夫人,你这样无凭无据地污蔑我,我也是不依的。” 说着,她对赵氏说道:“老太太,我也是侯府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来了,二嫂这样冤枉我,您可不能坐视不理!要不然,我总是要回娘家哭诉哭诉的。” 她虽然说着正经的话,嘴角却是上翘的,与之前她低眉顺眼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昨天二小姐傅卿娇过敏,分明就是这个女人搞的鬼,只可惜没有证据,只能任由她逍遥自在。 没有想到的是,昨天才发病,今天就闹得满城皆知,连宫里的太监都来提醒她了,要说没人捣鬼,赵氏打死也不信。 韩太医有这个可能却没必要这么做,能这样做的,非四夫人莫属! 看着四夫人这得意的样子,赵氏的双手不知不觉攥成了拳。 那个女人死了,可是她的儿子还活着,还有她的儿媳妇也活着,时时处处与她作对,只要她一看到四夫人,一看到四房的人,就忍不住想起四老爷的生母,老武定侯的贵妾古姨娘,她忍不住想起从前的恩怨,忍不住心中那刻骨的怨恨。 偏偏四夫人一向低调,自己根本抓不到她的把柄。 而二夫人却是个蠢笨如驴见识浅薄的,但凡二夫人机灵一点,她们婆媳联手,早收拾了四房。 眼下,四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她,可是自己偏偏不能将她怎么样,这种被动的感觉令赵氏十分愤怒。 “够了!”赵氏冷眉冷眼地望着四夫人,呵斥道:“二丫头的事情,你二嫂失了分寸,你就不能包容些,这得理不让人的样子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赵氏的训斥并不能让四夫人生气,她脸上神色不变,声音恭敬中带着几分轻快:“老太太教训的是,是我疏忽了,要是老太太没什么事,儿媳,这就回去了。” 说完,她给赵氏福一福身,就带着丫鬟脚步轻盈地走了。 她走的时候,嘴角翘得高高的,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出了承恩堂的院子,四夫人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让你猖狂,让你得意,现在终于到了你们遭报应的时候。大丫头已经定了亲事,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你们通通都要给我的宝儿让路。 四夫人的嘴角噙了一丝淡淡的嘲讽,二老爷每天只知道饮酒作乐,连圣旨也不出来接,一个酒囊饭袋居然也有脸霸占着武定侯府当家人的位子。二夫人那个没脑子的鄙薄之人,怎么配做侯夫人? 这武定侯的位子早该换人了。现在,才只是开始而已! 第30章 端午 送走了梁太监,一行人回到了赵氏的畅心斋。 包括赵氏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梁太监居然会带来这样的一个消息。 傅卿和还好,毕竟事情跟她关系不是太大。 而二夫人则早就气急败坏地嚷嚷开了,她骂四夫人坏心肠,骂之前的几位大夫没有医德,甚至连韩太医都骂上了。 若不是当着赵氏的面,恐怕连傅卿和都不会放过。 不过傅卿和十分理解她,傅卿娇比自己还大一岁,如今已经十四岁了,正到了说亲的时候,得了麻风病这样的消息一传出去,别说是当王妃了,恐怕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家都不敢娶她。 傅卿娇的婚事,怕是难了! 四夫人没有生儿子,一心希望两个女儿高嫁,能给她争脸面撑腰,这样她以后年纪大了,就可以跟老太太一样可以在侯府呼风唤雨了。 可是眼下,大女儿婚前失贞,虽然定了婚事,但到底只算是门当户对,不算高嫁。 她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二女儿身上,没想到又出了这样的变故。 她是愤怒的。这份愤怒不光是为了二女儿傅卿娇,更是因为她这么久以来的希望要破灭了。 “你收拾一下,今天下午就将二丫头送出去吧。”赵氏突然说道。 二夫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见了鬼一样不敢置信地望着赵氏:“老太太,您、您说什么?” “我说,让你把二丫头送出去。”赵氏又重复了一遍。 二夫人这下子听清了,一张脸立马涨得通红,她几乎是跳起来问赵氏:“为什么?凭什么?你知道娇儿是被陷害的过敏,你知道娇儿并不是麻风病!娇儿现在病着,需要静养,你现在将她移到庄子上,不就是承认了她得了麻风病了吗?老太太,娇儿是您的孙女,您怎么能这样?” 二夫人爱女心切,情急之下忘记了上下尊卑,也忘记了害怕,一句接着一句地质问老太太。 “二丫头得了什么病,你我都心知肚明,可是眼下我们知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怎么看。”赵氏没好气地睥睨了二夫人一眼:“连梁太监都听说了,你还是赶紧将二丫头送出去为好。” “可是……可是……”二夫人不甘心地看着赵氏:“老太太,这件事情,明显就是那个女人搞的鬼,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说道最后,她语气里带了几分狰狞。 此时此刻,赵氏突然生出一种后悔来。 若是长房的两口子还在,或许她不致于这么事事都要亲自过问。如果二夫人能聪明一些,怎么会有今天的事?当初她要是将二房的两个女孩子亲自养在身边,这么多年下来,或许她们已经成了自己的臂膀。 可是,说这些都无用了。 她不耐烦地看了一眼二夫人,敷衍地说道:“你先将二丫头送出去,让别人都知道她不在府里了。等过几日她好了,你再偷偷将她接回来就是了。等过了皇后娘娘千秋,你找个机会邀请其他人来家里坐坐,到时候,让大丫头与二丫头出来帮你,旁人见二丫头好好的,那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是、是、是。”二夫人闻言大喜:“还是老太太您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办。” 看着二夫人这欢天喜地的样子,赵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大丫头傅卿妍已经定型了,二丫头傅卿娇名声已经坏了,就算她治好病,回来了,可以已经沾上了麻风病这样的名头,以后也不好再说亲了。 毕竟,麻风病不仅难治,而且非常容易复发。别人就算看她好好的,也会担心她以后会发病。 谁会娶一个随时会发病的女子做媳妇呢? 二房已经指望不上了。 二夫人正想要出去,杜妈妈却快步走了进来,禀道:“老太太,镇国公夫人、湘王妃各派人送了两盒粽子来,镇国公府上人说是自家做的,做粽子的厨娘是南方人,味道跟咱们这边的很不一样,让给老太太与各位夫人、小姐尝尝鲜。湘王妃送来的是宫里赏下来的,一共得了五盒,湘王妃自己留了一盒,两盒送给了镇国公府上,两盒送到咱们府上。” 镇国公夫人,是赵氏唯一的女儿;湘王妃,是赵氏唯一的外孙女。 相比较武定侯府的这些人,那两位,才是赵氏的骨肉血亲。 赵氏闻言,眉宇间的郁色就像春天的积雪,融化的一干二净,脸上的神色也像春风一样柔和:“端午每年都过,她们就年年送粽子,也没什么好吃的。” 杜妈妈抿嘴一笑,脸上带了几分与有荣焉的骄傲:“镇国公夫人与湘王妃这么孝顺,送来的粽子年年都不一样,今年送的更是新巧,光看着就让人眼馋。” “好了,好了,说得好像你是那没吃过东西的似的。”赵氏眉眼舒展,脸上带着吟吟的笑:“咱们留一盒,给三夫人送一盒,剩下的两盒,你带回去吧。”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二夫人说的。 二夫人听了,既惊且喜地站了起来:“多谢老太太赏赐,那儿媳就不客气了。” 杜妈妈接着说道:“还有永嘉侯、隆平侯、荣昌伯府上都送了节礼过来,您看,是现在就安排回礼让他们带回去,还是过一会再派人送?” 赵氏对二夫人说道:“这些事情,你去安排吧。” 二夫人虽然管家,却没有什么实权,如今有机会在其他几府面前露脸,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了赵氏的话,她二话没说,当即就屈膝应了,便道:“那儿媳这就去准备了。”说着,就急匆匆去了。 杜妈妈又道:“永嘉侯夫人与镇国公夫人都送了帖子来。本月初八,永嘉侯二小姐及笄,想请我们家的几位小姐去观礼。十四日,镇国公太夫人过大寿,想请几位夫人并小姐一起去热闹热闹。” 如今勋贵里头,数得上名头的只有一公二侯三伯爵,镇国公便是那一公了,加上又是姻亲,就是不用问,杜妈妈也知道,傅府一定会派人去的。 而永嘉侯赵府,也是武定侯府的姻亲。 永嘉侯赵府,是太夫人赵氏的娘家,如今的侯爷,是赵氏异母弟弟的儿子,也就是赵氏的侄儿赵兴。赵氏在娘家的时候,与继母斗法,因此,出嫁之后,跟永嘉侯府不怎么走动。 后来,太夫人娘家弟弟赵广禄重病死了,侄儿赵兴袭了爵位。 赵兴是独子,却也是个有心机的,他看着府里人丁凋敝,又没有什么亲戚可以走动,就主动俯身奉承赵氏,又让赵氏给他做媒,娶了他恩师孔翰林的女儿为妻,自那之后,永嘉侯府与武定侯府才开始走动起来。 赵兴是勋贵,又是科举出身,在官场上很能吃得开,仕途也非常顺利,三年前做了河南提督,春上刚任满回京,秋后补缺下来,估计还会高升。 赵氏想也没想,就对杜妈妈说道:“你去跟二夫人说,她让准备一份及笄礼,再准备一份寿礼,至于安排哪几位小姐去,这个过几天再说。还有,这两份寿礼,都要比旁人家重三成才是。” 看得出来,赵氏对两家的邀请都很重视。 “是,奴婢记下了。”杜妈妈说着就退了下去。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赵氏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傅卿和。 她现在已经无人可用了,二房的两个女孩子指望不上,三房的四丫头自作主张坏了她的打算,四房的五丫头根本不会听她的。 目前看来,这个三丫头长得花容月貌不说,又是个伶俐乖巧的,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她冲傅卿和招招手:“三丫头,坐到我身边来。” 傅卿和听了,温顺地坐了过来。 “这次你二姐姐的事情,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恐怕她现在还在遭受折磨呢。”赵氏拍了拍傅卿和的手,宽慰道:“你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不会让你白白受累的。” 傅卿和连忙站起来,垂首说道:“老太太快别这样说,折煞我了。” 赵氏满意地点了点头。 绿芜突然走了进来:“老太太,侯爷来了。” 赵氏听了,眉头一挑,嘴角就露出一丝冷笑:“让他进来。” 绿芜应声而去,一个身穿宝蓝色纻丝直裰的中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儿子给老太太请安。”二老爷说着给赵氏行了一个大礼,他身子肥胖,大腹便便,弯腰的时候带了几分吃力。 “你还知道来?”赵氏嘴角噙了一丝薄怒:“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二老爷闻言,腰弯的更低,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惭愧:“今个儿是端午,儿子昨晚太忙,给忘记了。” “太忙?侯爷是忙着喝酒吧!”赵氏怒极反笑:“原来你也知道今天是端午,但凡过节的时候,总要预备宫里赏赐东西下来,家里的人都要准备着的,你倒好,一个上午都不见人影,连宫里天使来了都不出来,你怎么这么拿大,被那些御史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弹劾你目无君上!” 一番话说得二老爷面色尴尬,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子,声音显得有些发虚:“母亲,儿子……儿子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如此了。” “平日里我不跟你计较,可你自己也该上上心才是。”赵氏声音平缓了一些:“同样是侯爷,永嘉侯步步高升,一路荣华富贵,儿女双全,而你呢,做官不成,居然连院子里的事情都乱七八糟,你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连个儿子都没有,侯爷,你该上点心了!” 这几句话说的很重,傅卿和这个旁观者听着都觉得刺耳,更可况是二老爷这个当事人,最重要的是,还是当着自己这个做侄女的面,老太太可真是一丁点情面都不留,傅卿和不由暗暗捏了一把汗。 没有想到二老爷点头如捣蒜,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母亲说的是,儿子会上心的。” 傅卿和不由瞠目结舌,二老爷怎么说也算是个侯爷,没有想到在赵氏面前,他居然如应声虫一样,连根脊骨都没有,武定侯府名义上的掌舵人居然是这样的窝囊无能。 赵氏生性好强,最看不起窝囊的男人,要不是走投无路,当年她也不会选了二老爷做侯爷。 从前,她觉得窝囊无能是非常好的,这样,她就不会担心儿子夺了她的权。可现在,她却觉得,二老爷不仅窝囊,而且不求上进,只知道酒色,这让她非常碍眼。 赵氏看着二老爷白白胖胖的样子,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你院里的事情自己看着办吧。” 二老爷应了之后,又跟赵氏说了几句闲话。 眼看着就到了要用午饭的时候,赵氏留二老爷用饭,二老爷自然连连推辞,赵氏也不诚心留他,就由他去了。 傅卿和陪着赵氏用了午饭,像之前一样,傅卿和吃的非常多,她一点也不挑食,荤素都吃,饭也吃了一大碗。 作为大夫,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健康的重要性,她更知道在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些,才能打好基础。 她的胃口一直很好,回到傅家之后,因为伙食好,饭菜多,她整个人都胖了很多。 等赵氏放了筷子,她还在吃。嫣红的小嘴一动一动,吃的又香又甜。 赵氏见了,不由微微一笑。 女子大多在意自己的身材,傅家其他几位小姐怕长胖,都或多或少地控制饮食,就为了穿衣服能更漂亮一些。 而傅卿和却这么贪吃,一口也不愿意少,分明还是个孩子。 她这样想着,傅卿和就放下了筷子。 “吃饱了吗?”赵氏问道。 “吃饱了。”傅卿和诚实地点点头:“老太太这里的饭菜很好吃。” 赵氏听了,哈哈一笑:“你要是喜欢,以后就经常来陪我吃饭。” “好,谢老太太赏饭。” 杜妈妈与几个撤碗筷的丫鬟也不由笑出了声。 两天来,屋子里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嘤嘤的哭泣声。 屋里的气氛还很欢快,这哭泣声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 第31章 哭诉 赵氏的眉头突然就皱了起来:“是谁在外面?” 绿芜快步走了进来:“老太太,四小姐来了,如今在庑廊下跪着呢。” “谁让她来的?”一想到四小姐傅卿璃自作主张,挑了一个最不得力的皇子,对傅家与自己没有任何帮助不说,还坏了自己原先的打算,赵氏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不是说了让她在小佛堂里净心吗?是哪个放她出来的?” 绿芜没有想到老太太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忙说道:“四小姐哭得厉害,说今天过节,无论如何也要过来给老太太磕个头,要不然就长跪不起。看守的妈妈们怕四小姐跪出好歹来,就让她过来了。不过,两位妈妈寸步不离的跟着。” 杜妈妈也在旁边劝道:“四小姐也是个有孝心的,明天就要进宫了,这会子可不能跪出个好歹来。” 赵氏听了,面容有所松动:“让她进来吧。” 傅卿和料想,待会的场景的恐怕不好看,为免傅卿璃难堪,她连忙站起来告辞。 在门口,她再一次遇到了傅卿璃,她脸上苍白,由两个婆子扶着,显然已经饿的走不动路了。 见到傅卿和,她有些吃惊,然而,这吃惊也不过一闪而过,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笑着跟傅卿和打招呼:“三姐姐,你也在啊。” 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苍白的脸上还带着喜色。若不是傅卿和知道她被关小佛堂的原因,还真的会认为她是心甘情愿去小佛堂为母亲祈福的。 傅卿和不由想到那天淮王说,等过了皇后娘娘寿诞之后,就给傅卿璃确切的消息。明天就是皇后娘娘寿诞了,傅卿璃虽然身子受苦,心里应该都是得偿所愿的快乐吧。 她也冲着傅卿璃微微一笑:“是啊,老太太在里面等着呢,四妹妹你去吧,我先回去了。” “好。”傅卿璃还是笑,她的笑容里面,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奇怪,看向傅卿和的眼神里面,甚至带了几分怜悯。 傅卿和实在想不明白,索性就丢到一边去了。 回到畅心斋,傅卿和睡了一个午觉,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霞满天。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将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希望明天的皇宫行能顺顺利利的。 木棉满面含笑地走进来,一边用福字铜帐钩挂了帐子,一边道:“小姐今天睡得又香又沉,我跟半夏姐姐都舍不得叫你起床。” 睡得太久,傅卿和觉得头昏昏的,身子也软绵绵的,她不由长长伸了一个懒腰:“怎么只有你一个,半夏到哪里去了?” 木棉道:“刚才老太太院子里的碧螺姐姐来给您送明天进宫的衣裳首饰,木棉姐姐出去送送她。” 木棉说着,快速地转身出去,然后捧了一摞衣裳首饰回来。 “小姐,你看,这衣裳真好看。”木棉将东西放到床上,献宝似的一件一件展开给傅卿和看。 葱绿色南京云锦圆领对衿衫上,用湘绣绣了兰花蝴蝶纹,兰花幽幽吐蕊,好像能闻到馥郁的香味,蝴蝶翩翩飞舞,栩栩如生。 一条浅粉色的襕边挑线裙子,一双宝蓝色绣蝴蝶的绣鞋。 一支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金玉鸳鸯小插二根,一个赤金西番花文金项圈,一副金累丝灯笼耳坠,还有三个戒指,一个是金镶玉的,一个是乌金镶猫眼琉璃,一个是白玉做成。 还有压裙角的圆形玉佩,玉玲珑绦环,掐丝金手镯一只。 霞光透过雕花的窗棂照进来,床上的金玉首饰以及衣裙上的金线流光溢彩,艳色夺目。 真漂亮!傅卿和由衷地赞道。 木棉更是兴致勃勃地将衣裳放在傅卿和身上比划:“小姐,这些衣裳你穿了,肯定特别漂亮,我服侍您换上试试,好不好?” 傅卿和见她满面期待,也有些意动:“好啊,你帮我换上,看看哪里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好。”木棉高兴地跳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帮傅卿和换上了衣裳。 傅卿和站到铜镜前,见里面的女孩子打扮一新,十分的俏丽。 她肌肤比刚回来的时候白了不少,可仍然不能跟其他几位姐妹相比,葱绿色的对襟衫衬托的她十分水灵,精致的五官容色绝丽,好似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花,雍容中带着几分清丽,有一种倾尽韶华的美艳,她自己也不由一怔。 “小姐,你好漂亮!”木棉瞠目结舌地望着她,脸也红扑扑的。 傅卿和听了,回过神来,噗呲一声笑了:“我每次换新衣裳你都这么说,每次就这一句,下一次,你该换一个新花样了。” 木棉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哝道:“是很好看啊,我又没说错。” 傅卿和好笑地推了她一下:“别嘀咕了,快帮我把衣裳换下来,明天我可要穿着它进宫的,要是弄脏了,咱们就要遭殃了。” 主仆两个这才手忙脚乱地换衣裳。 刚刚换好,就听到外面传来半夏的声音:“三小姐,大小姐过来看您了。” 傅卿和听了一怔,不由就想起那天傅卿娇脸色苍白,眼角含泪的样子。 她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口迎接她。 “三妹妹。”见到傅卿和,傅卿妍对着她微微一笑,脸色虽然比原来好了很多,眉宇间还是有一股掩饰不住的郁色。 “我不请自来,没有打扰你吧?”傅卿妍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是轻柔,眼神中也带着几分柔弱。 傅卿和忙说道:“没有打扰,大姐姐快请进来。” 姐妹二人进了内室,傅卿和请她坐到椅子上,小丫鬟给她们上了茶水。 “大姐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傅卿妍还没出小月子,现在又是傍晚,傅卿和希望早点把话说完,好早点让她回去,免得她沾了寒气。 “三妹妹,我今天来的确有话跟你说。”她看了傅卿和一眼,咬了咬下唇,过了好一会才道:“能不能其他人下去,我有些私密的话要说给你听。” 傅卿和闻言,不由一愣。 如果她面前的人是傅卿娇的话,她一定会自作主张地让半夏她们都出去,绝对不会问傅卿和的意见。 到了此刻,傅卿和才发现,傅卿妍与傅卿娇虽然身量一样,模样一般,但是两人的气质却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傅卿娇美艳中带着几分凌厉,就像带刺的玫瑰,有些咄咄逼人,一不留神,就会被她扎了手。 而傅卿妍则好似一朵开在枝头的丁香花,清丽而柔弱,需要人去小心的呵护她。 “好啊。”傅卿和点点头,冲半夏她们使了一个眼色,半夏心领神会,带着小丫鬟们鱼贯而出。 “大姐姐,现在没有旁人了,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没有想到,傅卿妍却突然对着傅卿和跪了下去:“三妹妹,我对不起你。” “大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咱们坐着好好说。”傅卿和吓了一大跳,连忙托着她的胳膊,要拉她起身,却被傅卿妍反手抓住了胳膊:“三妹妹,三妹妹,你听我说,这些话,我不说出来,我心里实在是难受的很,你就让我说完吧,就当我求你了,三妹妹,我求求你……” 傅卿妍说着,声音带了几分哽咽。 傅卿和只得松了手,蹲在她面前,认真地听她说话。 “三妹妹,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抢你的婚事的,我遇到了他,跟他说话,我只知道他是荣昌伯家的公子,我并不知道他是世子,更不知道他已经有过婚约……” 傅卿妍满面羞惭,难堪地低下了头:“我知道我说这些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还有,并不是他冲撞了我,是……是他用了强,我当时很害怕,想喊人,他说,要是张扬出去,我与他都是死路一条,他一定会娶我。是我傻,居然相信了他的话,就半推半就从了他……” 傅卿妍脸涨得通红,死死咬着下唇,眼泪簌簌而下:“三妹妹,我错了,事到如今,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抢了你的婚事,你还这样大度不计较帮我治病,我心里实在难受的紧,是我对不住你,你的大恩大德我永生不忘……” 她泪落如雨,砰砰给傅卿和磕起头来。 “大姐姐!”傅卿和按着她的肩膀,目光诚挚地盯着她:“我没有怪你,我没有怪过你。” “真的?”傅卿妍抬起头,眸中还噙着泪水,不敢置信地望着傅卿和。 “嗯。”傅卿和重重地点头:“我没有怪过你,你也不用太过自责,不管怎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跟荣昌伯世子有婚约的人是你,你要做的就是收起眼泪,安安心心的绣嫁妆,然后到年底的时候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她越说越轻快,希望能安抚傅卿妍的情绪。 没有想到的是,傅卿妍听了她的话,却哭得更厉害:“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怪不得你刚回来就得了祖母的喜欢,你这样善良这样为别人着想,你会有好的福报的……” “大姐姐,你到底怎么了?”傅卿和感觉到她情绪不对,不由正色问她。 “三妹妹,他之前跟我说,只喜欢我一个,眼里心里再无旁人,我信了他,也觉得他跟我是两两倾心,心投意合,可是我前两天让丫鬟去打听,才知道他屋里有通房丫头不说,还抬了两个姨娘…… 三妹妹,我好傻,居然会相信他的甜言蜜语,*与他。我这边为他打胎,受尽痛苦,他却搂着别的女人寻欢作乐,而我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欢欢喜喜地准备嫁给他,跟他做夫妻……” 傅卿妍一边指荣昌伯世子的负心,一边痛哭不已:“这都是我识人不清,都是我咎由自取,我能有今天,都是自作自受……三妹妹,这些话我不能跟别人讲,也没有办法跟别人讲,只能跟你说了……” 女孩子失恋的时候都是这样,一边恐怕男人忘恩负义,一边恨自己瞎了眼。 可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傅卿和不由叹了一口气,同为一母所生,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傅卿妍也太单纯柔弱了些。 如果搁在后世,傅卿和一定跟她一起痛斥男人忘恩负义翻脸无情,然后让她忘记一切,重新开始,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以后找一个比他更好更优秀的人。 可是,这里是大熙朝,傅卿和不仅不能那样说,反而还要为荣昌伯世子说好话,只有这样才能让傅卿妍心里好过一些。 “大姐姐,你听我说。”傅卿和道:“其实荣昌伯世子是喜欢你的,如果不喜欢你,他也不会冒着风险跟你接触了,他身上有婚约却还要跟你在一起,这说明他是在意你的。荣昌伯夫人也喜欢你,所以她才会同意我们家将这门婚事换给你,你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可是他屋里还有别人啊。”傅卿妍期期艾艾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屋里有别人?”这话本不该是两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该谈论的,可是眼下,傅卿和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轻声说道:“你又没有亲眼看到,兴许是以讹传讹呢,那些下人婆子的嘴有多碎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没影的事情都能编成一本书,你怎么能相信她们的话?” 傅卿妍听了,脸上的神色有所松动:“你说的是真的吗?” 傅卿和没有回答,而是道:“是真还是假不要我来说,而是你要自己判断。你现在自己这样胡乱猜测有用吗?你哭干了眼泪他也不知道啊。难道你还想悔婚,不嫁给他了?” 傅卿妍听了,立马摇头:“庚帖已经交换了,怎么能不嫁他?就算我说不嫁,老太太与母亲有不会同意的。” 傅卿和就露出你就是杞人忧天的表情,道:“既然这样,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年底你就出嫁了,与其想这么多,不如想着怎么孝顺二婶婶与老太太吧,毕竟以后你出嫁了,想回来一趟就不容易了。” “嗯,三妹妹,我都听你的。”傅卿妍眼圈虽然红红的,眼睛却清亮了不少,眉宇间的郁色也少了很多。 傅卿和这才松了一口气,打水给她洗脸匀面,又让半夏送了她回漪翠楼。 第32章 进宫 五月初六,万里无云,是个大晴天。 小花园中的荷花已经露出娉婷之姿,早有蜻蜓立于其上。 傅卿和起得很早,穿戴完毕,略用了饭就去了泰和院给赵氏请安。 傅卿璃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她穿着给傅卿和一样的南京云锦圆领对衿衫,只不过不是葱绿色,而是鹅黄色的,上面绣着松鼠葡萄纹。 她今天的化了淡淡的妆,眉目清亮,丝毫看不出昨天那有气无力的样子。 她皮肤本来就白,身子又纤细,今天这样一妆扮,显得她气质脱俗,有了几分弱柳扶风的袅娜。 见了傅卿和,她眸中闪过一丝惊艳,未语先笑:“三姐姐,你今天好漂亮。” “妹妹真会说笑,漂亮的那个人明明是你。”傅卿和嗔怪地说道:“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姐姐啊,我们一起进去好不好?”傅卿璃笑着说。 “好。”傅卿和怎么会拒绝:“妹妹有心了。” 姐妹两个推让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一起进去。 傅卿和在左,傅卿璃在右,两个打扮一新的女孩子好像枝头最俏丽的花朵,让赵氏的屋子都靓丽了几分。 赵氏端坐在椅子上,显然已经提前得到消息了,见了两个孙女,她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 傅卿和与傅卿璃给她请了安,她笑着道:“这样一打扮,的确很好看。” 两姐妹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二夫人十分不甘心地盯着傅卿和与傅卿璃,她的心头在滴血。 原本要进宫的,是她的女儿傅卿娇,现在,这两个跟她毫不相干的人进了宫,抢了她女儿的风头,她心里实在不能不恨的。 虽然她明白并不怪这两个人,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迁怒,盯着二人的模样锋利又愤恨,手中的帕子也被她搅得不像样子。 赵氏瞥了她一眼,然后对两姐妹说道:“今天进宫,你们两个要时时小心,处处谨慎,但是也不能太过小家子气。皇后娘娘为人性子和软,最喜欢性格爽利的女孩子,她问话的时候,你们尽管大大方方回答,切不可畏畏缩缩。” 傅卿和与傅卿璃对视一眼,连忙站起来道:“是,老太太,我们都记住了。” “嗯。宫里贵人多,没事不要瞎转悠,免得冲撞了到时候说不清,还有宫里的茶水尽量少喝,万一殿前有急,失了仪态,可就要惹人耻笑了。”赵氏叮嘱道:“你们姐妹要时时处处一起,千万不能落单,出了这个门,你们代表的是傅家的脸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明白吗?” “是,我们一定谨记。” 赵氏点点头,又吩咐了一会,这才让两人坐下。 杜妈妈过来回话:“老太太,时候不早了,是否要现在启程?” “马车准备好了吗?”赵氏问道。 “已经准备好了。” 得到杜妈妈的肯定的回复,赵氏道:“你们两个去吧,记住,一定要小心。” 二人拜别了赵氏,各带了一个丫鬟,登上马车。 二夫人也在赵氏的吩咐下给她们安排了一个车夫,八个护卫。 载着两姐妹的马车缓缓驶出侧门,二夫人瞪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看了很久,方咬了咬牙转身回了院子。 一路无话,到了紫禁城门口之后,二人下了马车,脸色都带着几分凝重。 未经传唤的人是不能进入皇宫的,也就意味着两人都不能带随身服侍的人。 辞别了丫鬟,这才由专人带着二人到指定的地方进行例检,不管是穿越的傅卿和也好,还是重生的傅卿璃也罢,此刻的心情都有些忐忑。 虽然检查很简单,不过是看看她们有没有随身携带违禁物品而已,可依然让傅卿和有些透不过来气,还没进宫就这么森严,里面什么样可想而知。 她抬头去看傅卿璃,见她也是一脸的郑重,颇有几分吃力的样子。 姐妹两个对视一眼,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只有自己难受,还有别人陪着。 例检完毕,二人上了小油车,兜兜转转走了很久。 这种俩眼一摸黑,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的现状令傅卿和很不舒服。 她挑开帘子,只能看到青灰色的地砖与朱红色高墙,还有牵着小油车的太监的衣服下摆与露出的鞋跟。 傅卿和瞥了一眼傅卿璃,见她满面紧张,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有些有些发抖。 这样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小油车这才停下来。 终于到了,傅卿和不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已经有一个太监在等着她们了,见了她们,那太监微微一笑:“是武定侯府上的小姐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那太监微微弯了腰:“二位请随我奴婢来吧。” 原来还没到啊! 这样又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方来到坤宁宫。 “二位稍等。” 那太监说了一声,就进了偏殿,许是去报信去了。 傅卿和转头看了傅卿璃一眼,见她面色发白,额头上沁出了一些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四妹妹,你没事吧?”傅卿和朝她身边站了站,轻声问道。 傅卿璃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有些累。” 傅卿和见她说话有些喘气,但是脸色比刚才好了一些,就明白她估计是平时不运动,乍一走这么远的路累着了。 “没事就好,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讲,千万别忍着。” 傅卿璃看了看傅卿和,眼神颇为复杂,过了好一会,才轻轻点头:“嗯。” 说话的功夫,那太监就出来了,还带着一个圆脸的宫女,她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虽然容貌一般,眉心处却长了一颗朱砂痣,令人过目不忘。 “奴婢姓张,是坤宁宫的尚仪,两位小姐,请随我来。” 傅卿和跟傅卿璃忙道:“多谢张姑姑。” 张尚仪微微一笑,声音很柔软:“两位小姐客气了。” 进入偏殿,傅卿和才发现偏殿里面已经坐着四个年轻的闺秀了,见有人来了,她们纷纷站起来,面含微笑望着来人。 这个女孩子都是豆蔻年华,又是穿戴一新,看上去就令人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傅卿璃与这几个女孩子显然是认识的,她们轻声地跟傅卿璃打招呼。 里面有个穿洋红团花褙子的女孩子长得格外出众,她个子高挑,面莹如玉,一双眼睛顾盼生辉,看到傅卿和,她不由“咦”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傅卿和一番,这才将头转过去。 傅卿璃忙小声跟傅卿和介绍:“……名叫蒋如玉,蒋首辅家的千金,虽然是庶出的,但是她们这一辈,都是男孩子,就出了她一个女孩儿,首辅家太夫人宝贝的不得了,脾气有些骄纵,跟二姐姐是手帕交。” 傅卿和了然地点了点头。 傅卿璃又补充道:“对了,首辅家的太夫人跟当今太后是一母所出的嫡亲姐妹。” “卿娇妹妹怎么没来?”蒋玉如走了过来:“她的麻风病还没好?”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咕噜噜一直跟着傅卿和打转。 傅卿和没有说话,傅卿璃道:“多谢蒋小姐关心家姐,家姐的病已经好了很多了,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可以跟蒋小姐一起玩了。” “嗯,那就好。”蒋如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她的眼睛一直落在傅卿和身上,直看了她好一会才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是傅家的小姐吗?” “我叫傅卿和,在家里行三。”傅卿和冲她点点头。 “怎么我从前都没有见过你?” “我之前一直在田庄上,最近才回京城。” 蒋如玉听了,撇了撇嘴:“怪不得皮肤这么黑,原来是个野丫头。” 说完,她扭头就走了。 傅卿和有些瞠目结舌,蒋首辅怎说也是一国首辅,国之栋梁,怎么教养出来出来的女孩子这么没有礼貌?转眼又想起刚才傅卿妍的话,或许这蒋如玉是被惯坏了。 说话的功夫,张姑姑又带了两个闺秀进来。 傅卿璃上前去跟她们打招呼,并将她们介绍给傅卿和。 傅卿和这才知道,这两位是武定侯太夫人赵氏娘家永嘉侯赵家的女孩子。 个子矮的是三小姐,她穿着水蓝色的褙子,浓眉大眼,英气勃勃。 个子高一些的那个是二小姐,她穿着芙蓉色的衫子,圆圆的脸上一团和气。 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妹,她们两个长得并不很像,但是看上去都是那种令人很容易有好感的女孩子。 想起二小姐五月初八及笄,永嘉侯夫人还给傅家下了帖子,傅卿和就对二小姐道:“过几日就是二小姐芳诞了,我这里提前祝二小姐芳龄永继。” 赵家二小姐十分羞涩,听了傅卿和的话,她脸红红的,捂着嘴跟傅卿和道谢。 三小姐见了,就朝姐姐翻了一个白眼:“姐姐,你说话就说话,好好的脸红什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二小姐见了,就扯了扯三小姐的衣袖,三小姐一脸的无可奈何地摇头,那模样好像在说,真是怕了你了。 这对姐妹怎么这样有趣! 傅卿和不由撇过脸去,笑得肩膀直抽。 张姑姑道:“人都到齐了,各位小姐跟奴婢来吧。” 进了正殿,傅卿和也不敢抬头张望,只随着众人一起下跪,起身。 一共八个人,如春花秋月,梅兰竹菊,虽然风姿不同,站在一起却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皇后娘娘高座在凤座上,见了这姹紫嫣红的景色,也不由笑了。 “怎么站得那么远?朝我跟前来。”皇后娘娘声音温柔而低缓。 傅卿和听在耳中,只觉得皇后娘娘身体似乎有些不舒服,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有气无力,不像正常人那样中气十足。 不过,这也许是因为这宫殿太大,以至于声音扩散比较厉害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因为皇后娘娘今天不停地接见命妇太累了导致的。 离得近了,皇后娘娘又吩咐道:“赐坐!” 宫女抬了交椅上来,众人谢了恩,方坐了下来。 八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子仪态端庄地来到凤座前,皇后娘娘先看到了蒋如玉,见她皮肤白皙,容貌姣好,就暗暗点了点头。 等她目光滑过傅卿和的时候,不由吃了一惊。 秋波连慧,眼澄似水,如精金美玉一般的容颜,虽然肌肤不甚白皙,却十分的健康阳光。 一群小姑娘大多穿粉嫩的红或者鹅黄,只有她穿着葱绿的衣裳,好似青莲吐碧般清丽出尘。 同样是年轻的女孩子,她一下子就把别人比了下去。 皇后娘娘见了,不由心中一动:“哪两位是武定侯傅家的姑娘?” 第33章 捷报 傅卿和与傅卿璃连忙上前一步,盈盈给皇后行礼。 皇后娘娘见了傅卿和,脸上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行动如娇花照水,身姿若玉树春风,唇红齿白,人比花娇。 怪不得淮王求到了自己面前,说看上了一个顾家的女孩,这般容貌品格,但凡是个男子都不免心动的。 “你们叫什么名字,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 傅卿和抬起头来看了皇后一眼,见她脸色有些发黄,双目却灼灼有神,便迅速低下头去道:“回娘娘,臣女名叫傅卿和,在姐妹中行三。” 这下皇后更为诧异,竟然不是她! 她不由朝傅卿璃看去,在皇后的注视下,傅卿璃有些紧张,她死死捏着帕子道:“臣女名叫傅卿璃,在姐妹们中行四。” 皇后娘娘听了,轻轻“哦”了一声,然后道:“原来你就是四小姐。” 不过短短几个字,就令傅卿璃激动的几乎要颤抖起来,淮王没有骗她,淮王真的对皇后娘娘说了,她真的要做王妃了! 怪不得皇后娘娘会单独叫她们姐妹上前,原来皇后娘娘早就知道她了,接下来皇后娘娘肯定还会问她问题的。 她都想好了,只要皇后娘娘问,她一定会回答的十全十美,保证让皇后娘娘满意,不、不单单是满意,而是喜欢她! 她有这个信心,皇后娘娘一定会对她另眼相看的。 没想到皇后娘娘根本没有问她,而是柔声对傅卿和说道:“你送上来的风油精很好,是你自己做的?”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是臣女自己做的。”傅卿和抬头来,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果然跟武定侯太夫人说的一样,非常的宽和。 这一会的功夫,傅卿和看了皇后好几眼,她可以肯定了,皇后的身体,的确有病,而且还不是最近病的,而是病了很久了。 “很好,那风油精很好用,我照着你写的,困倦头晕的时候用,的确好了很多,本宫待会有谢礼给你。” 听了皇后娘娘这句话,其他的闺秀都不由抬起头来,或惊艳或羡慕或嫉妒地盯着傅卿和。 傅卿和听了,微微屈身,对着皇后展颜一笑:“多谢娘娘。” 她笑起来的如娇花初绽,似白云流霞,有一种令人移不开的眼睛的美丽。 皇后娘娘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 一般人听了这话,恐怕早就趴在地上额头谢恩,这个女孩子却这样大大方方一点都不害怕自己,真是有意思。 这一笑,皇后就觉得有几分累。 “好了,你们且回去坐吧。” 皇后娘娘没有跟自己说话,令傅卿璃有些吃惊,而傅卿和却立马反应了过来,拉着傅卿璃屈膝退回到座位上。 皇后娘娘一一召见,几乎跟每个小姐都会说上几句话,或夸奖或赞赏,总之,这一场见面令众人都非常满意。 几位小姐原本吊着心,一番召见下来,都觉得皇后随和好相处,不由得放松很多。 原本紧绷着的气氛也变得融洽起来。 皇后见了,脸上就露出满意的微笑。 突然外面传来太监的尖亮的声音:“皇上驾到,楚王驾到、湘王驾到、宁王驾到、淮王驾到、谷王驾到……” 傅卿和心中一惊,没有想到皇帝这个时候回来,更没有想到几位适龄的皇子都到了。 太监长长的禀报声刚落,傅卿和就看到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皇帝走了进来。 傅卿和还没有看到人长什么样子,就看到身边的人呼啦啦都跪下去,山呼万岁,她也连忙跪下。 傅卿和只看到一双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的靴子从自己面前走了过去。 皇帝越过他们,赶紧去扶皇后起来:“你身子不好,何必要起来?朕不是已经说了不要多礼了吗?” 皇后娘娘柔声一笑,声音里面尽是温情:“多谢皇上体贴臣妾,只是礼不可废啊。快让诸位小姐起来吧。” 皇上没有跟皇后分辨,而是说到:“都平身吧。” 傅卿和跟着几位小姐站了起来,然后又看见几位皇子给皇后请安。 “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皇后问道。 “朕要送皇后一个礼物。”皇帝哈哈一笑,显得十分开怀。 “什么礼物?”皇后娘娘十分配合地问道。 皇帝的声音里面带着几分志得意满的畅快:“皇后,安南大捷!戴明高打了胜仗,已经班师回朝,不日就要抵达京城,安南国俯首投降,以后要称臣纳贡,这回派了太子与宰相做使者签署投降条约,你说这礼物好不好?”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皇后大赞一声,脸上也带了几分喜色。 为了攻打安南,朝廷耗费不少兵力、钱粮,一打就是好几年,更是换了好几个大将,去年年中,襄诚伯戴明高主动请缨,没想到他真的打了胜仗。 襄诚伯戴明高是大皇子楚王的岳父,皇后无子,大皇子生母早逝,他一直养在皇后名下充当嫡长子,却因为太后的干涉,迟迟没有被立为太子。 这一回,襄诚伯打了胜仗,楚王恐怕就要被立为太子了,还有谁能比皇后更开心? 几位皇子之前已经说过恭喜了,这会子还是齐齐上前,跟着大殿内外的小姐、宫女、太监一起拜下去,高声唱道:“恭喜皇上,吾皇圣明。” 皇帝哈哈一笑:“都起来吧。” 几位皇子脸上都戴着笑,可是除了楚王是真心高兴,其他人心里恐怕都不是滋味。 特别是湘王、宁王两位在朝中也有支持者的两位皇子,心中更是难受。 这样一个好消息,按说跟傅卿和关系不大的,可是傅卿和的心却不断朝下沉去。 她的四叔,武定侯府的四老爷傅恩沐三年前去了安南战场,之前虽然时有捷报,但大多是败仗多,胜仗少,这一次大捷,恐怕他的位置又要升一升了。 对于赵氏来说,四老爷傅恩沐打了胜仗自然是坏事,对于依附着赵氏的傅卿和,这事情好坏自然不言而喻。 他跟赵氏针锋相对,有着不可弥合的矛盾,之前他功败垂成,去了安南,这次回来,傅家恐怕要掀起狂风暴雨了。 怪不得一向低调的四夫人会突然嚣张起来,原来,这就是她的凭仗! 心里揣了事情,傅卿和思量了好一会,才将注意力转回到大殿中来。 突然,她感觉到一道犀利的眼光在打量自己,这目光并非一扫而过,而是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一想到对面就是几位皇子,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容貌,她的脊背不由有些发凉。 就在这时,皇后娘娘突然说她们可以回去了,那道目光这才从她身上收回。 傅卿和如蒙大赦,跟着众人一起给皇后磕头,抬头的瞬间,她用眼角的余光去看那道眼神来的方向。 她不由一愣。 那个地方坐着的,显然是淮王,他正漫不经心地坐在那里,偶尔看一下自己这个方向。 傅卿和不由心头一松! 他看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左手边的傅卿璃,因为自己跟傅卿璃靠得太近,所以让自己产生了错觉。 她松了口气,暗暗嘲笑自己草木皆兵。 张姑姑带着一众小姐出了正殿,正殿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身穿锦衣卫镇扶服的男子。 诸位小姐没有想到这里会有外男,都吃了一惊。 张姑姑冲那男子点点头,然后安抚众位小姐:“是锦衣卫镇扶卫大人。” 众人听了,脸上都露出了然的表情,这位卫大人,可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小姐们纷纷低了头,从卫昭面前鱼贯而过。 傅卿和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不由就犯了职业病,自己给他开的药,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服用,要是定时定量吃药的话,那几瓶药估计该吃完了,后来自己跟半夏又制了几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机会给交给他。 现在不是时机,否则自己就可以问问他了,还可以跟他讨要诊费…… 上次在街上,他一定是认出自己了,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让自己过关。头一次自己治好了万公公的病,第二次自己又帮他抓了人,他怎么说都欠了自己人情了,这人情什么时候能收回来? 傅卿和心中嘀咕着,经过他面前的时候,就转头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卫昭面无表情,根本没有认出她。 傅卿和自嘲地低下头去,心里对卫昭就有了几分埋怨,我可是你的大夫啊,给你治过病的,还治了万公公的病,帮了你一个大忙,你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呢,真是…… 一众莺莺燕燕从身边走过,卫昭一直面不改色,旁边的隋太监心里暗暗佩服他好定力。 “隋公公,这些小姐都是来给皇后贺寿的?” 隋太监咧嘴一笑:“是的,还要给几个皇子选妃,走在前面的那位武定侯傅家的小姐,马上要做贵人了,是淮王亲自到皇后面前要的人,连陛下都惊动了。” “是吗?”卫昭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听不出喜怒来。 他的手却不由放到自己怀中,轻轻摩挲着怀中的那细腻光滑的药瓶,心里头觉得有些闷闷的。 这药他吃着很管用,最重要的是携带方便,可以保证按时服用。上次她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自己还没有来得及道谢呢,本想着过一段时间再去那庄子上找她拿点药,再亲自跟她道谢,没想到不过短短半个月,她就要做贵人了。 卫昭叹了一口气,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失落。 几位小姐在偏殿里面用了点心,由宫女带着入了厕,净了手,张姑姑方道:“各位小姐现在就可以回去了,这是皇后娘娘赏给各位小姐的。” 张姑姑身后的站着八个宫女,手中都捧着一色的红漆描金海棠花托盘,托盘上的放着或圆、或方、或长的匣子,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八成是首饰。 张姑姑面带微笑,一一将匣子发到众人手上。 本来以为只有傅卿和会有,那几位闺秀是有些羡慕嫉妒恨的,没想到现在人人都有,这倒是意外的惊喜。 一时间人人脸上都带着高兴的笑。 最高兴的莫过于傅卿璃了,本来以为皇后娘娘天威难测,定然高高在上,令人难以触及,没想到皇后娘娘这么和蔼可亲,比寻常人家的夫人还要好相处,一想到有这样的婆婆,她心里对于进宫又多了几分热烈的期待。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出了宫门,遥遥见到傅家的马车在宫门外等着,不由相视一笑,齐齐松了一口气。 第34章 乍然归来 马车沿着来时的路,朝国子监大街武定侯府驶去。 正值正午,街上人很多,非常热闹。 马车内,傅卿和与傅卿璃的心情也是轻松的,来的时候一路忐忑,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回去的时候心情舒畅,话也就多了起来。 刚一坐定,傅卿璃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匣子,喜不自禁道:“啊呀,真好看!” 说着,她将匣子里的金镶珠宝摺丝大手镯拿出来,高兴地戴上,然后把胳膊伸到傅卿和面前问她:“三姐姐,你看,好不好看?是不是跟我很配?” 傅卿璃偏瘦,胳膊纤细而白,镯子金光闪烁很漂亮,但是她戴着却偏大,晃荡地挂在她的胳膊上,就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似的,显得有几分滑稽。 傅卿和见她满面含笑,眼眸中尽是满意,就点了点头:“很好看。” “我也觉得很好看。”她说着又摸了摸镯子上镶嵌的珠宝:“这毕竟是皇后娘娘御赐的,是宫中之物。” “三姐姐,你的匣子里面是什么?”她的眼睛划过傅卿和的脸,落在了傅卿和旁边的匣子上,那匣子比傅卿璃的匣子大了很多:“你怎么不打开看看?” 傅卿和闻言微微一笑:“好啊。” 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对巴掌大的玻璃瓶。 傅卿璃脸色就落了下来。 大熙朝是不产玻璃的,玻璃是西洋进贡过来的珍贵之物,而且本朝规定,除了御赐之外,玻璃只能供皇家使用,其他人私自使用玻璃是犯忌讳的。 整个武定侯府只有两块玻璃,一块在是先帝赐给老武定侯的,如今镶嵌在承恩堂;另外一块是今上赐给武定侯太夫人赵氏的,是一块脸盆大小的玻璃镜子。 那镜子傅卿璃见过,光鉴照人,清晰明亮,连人脸上的汗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没有想到,皇后娘娘送给傅卿和的居然是如此珍贵的玻璃。 这下子,她笑不出来了。 再一想到刚才皇后娘娘对她赞赏有加,傅卿璃的心中就像梗了一根刺。 难道皇后对傅卿和另有安排?重生了一回,难道她还是不如傅卿和吗? 她越想心里越难受,有了玻璃瓶子的对比,金镶珠宝的手镯也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令人讨厌,毫无新意。 她的眼中,没有了刚才的欢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郁。 回到傅家,两人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齐齐去了赵氏的院子。 傅卿璃走的很快,远远地将傅卿和甩在身后。 早上笑嘻嘻地等着自己,客气中带着亲昵,而现在恨不得离自己越远越好,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一对玻璃瓶子。 玻璃是值钱,是珍贵,可这是娘后御赐的,又不是傅卿和能选择的,再说了,这玻璃瓶子肚子大,口儿小,用来装药丸正合适,就算给了傅卿璃,她又能装什么呢? 就为了这么点事,就对自己摆脸色,傅卿和想想也是醉了。 半夏扯了扯傅卿和的衣袖,煞有介事地问:“三小姐,您是不是跟四小姐吵架了?” “没有。”傅卿和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兴许她是累了吧。” 傅卿璃没有径直进屋,而是站在回廊上等候傅卿和。 傅卿和见了,不由笑了,这个四妹妹,脾气虽然怪,但是对赵氏却是十分忌惮的。 “劳四妹妹等着了,咱们进去了,别让老太太等急了。” 进了内室,二人将今天的见闻一一给赵氏听,又将皇后赏赐的东西交给赵氏。 赵氏看了,满脸微笑:“皇后娘娘御赐的东西很好,正对你们的身份,既然是给你们的,你们各自收起来便是,不必交给我了。” 两人这才收了东西。 傅卿璃听了赵氏的几句话,脸上的郁色消除了不少。 “好了,你们回去歇着吧。”赵氏道。 要搁从前,听了这话,傅卿和就会起身告辞,可是今天在宫里听到的见闻,却令她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她站了起来,笑盈盈道:“老太太这里饭菜实在好吃的紧,我今天留下来陪您用饭好不好?” 赵氏眼神在傅卿和身上一打转,立马就听出了弦外之音:“好个鬼丫头,就知道惦记我这里的吃食,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厚此薄彼,四丫头也留下来吧。” 傅卿璃心中对赵氏是有几分的忌惮的,她站起来说道:“多谢老太太留饭,只是我母亲这几日犯了病,一直没好利索,我心里惦记着,想早点回去看看。” 赵氏本来就不是真心留她,此刻也没有坚持,就顺水推舟地点点头道:“嗯,那你回去吧,你母亲也担心了半天了。” 等傅卿璃走后,赵氏才看了傅卿和一眼,脸上带着笑意:“说吧,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居然还要背了人?” 傅卿和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郑重地说道:“我今天在宫里,听见了一个消息。” 见傅卿和如此,赵氏也正襟危坐,双目灼灼地盯着傅卿和:“什么消息?” “刚刚传来消息,安南大捷,襄诚伯打了胜仗,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了,四叔估计过一些时日就要回来了。” 赵氏听了,双目一瞪,立马仅仅抓住了傅卿和的手腕:“你听谁说的?消息可确切吗?” 没想到四老爷傅恩沐要回来的消息,对赵氏影响这么大。 傅卿和也是心头一沉,她重重地点头:“今天在坤宁宫,皇上亲口说的,安南国俯首称臣,愿意年年纳贡,还派了太子跟宰相做使者,跟随大军一起朝京城来了。” 听了傅卿和的话,赵氏又冷静了下来,她松开了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沉吟了片刻,然后对傅卿和赞赏道:“你做的很好,这个消息很及时,你父母出事的时候,你也已经记事了,对不对?” 傅卿和听了,红了眼圈:“老太太,我知道,四叔想当侯爷,就陷害我父亲,他怕我母亲生下儿子,就让五妹妹把我从假山上推了下来,还骗我母亲我被摔死了,我母亲太着急,就摔了一跤,要不是如此,我母亲也不会难产,我那双生弟弟也不会被闷死……老太太,母亲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定要离四房远远的,要我多亲近老太太,只有您才是我最大的依仗,只有您才会庇护我!” 她说话的时候,想起前尘往事,不由落了两行清泪。 赵氏也被她所感:“你母亲真是这样说的吗?” 母亲就是这么说的,只不过最后几句却是傅卿和自己加上去的,到了这个时候,真假除了自己又有谁知道? “嗯。”傅卿和重重点头,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母亲说的话,我一直都记着,这三年来,我片刻也不敢忘记。” 赵氏没有想到大夫人尹氏居然会这么跟傅卿和,一时间想起了之前婆媳相处颇为融洽的岁月,心里也有些动容。 “你母亲说的对,只要我在,别人就不能把你怎么样。”赵氏看着傅卿和说道:“三丫头,你放心好了,他这次回来,最多连升三品,却成不了多大气候,这侯府的家还是要我来当。” 傅卿和也收敛了情绪:“这个家里,我只相信老太太。” “好孩子,不枉我疼你,这些事情不是你女孩子家该担心的,你四叔那边自有我应对。快洗洗脸,咱们先吃饭。” “好!” 杜妈妈叫了绿芜进来服侍傅卿和洗脸,她自己则张罗着小丫鬟安箸布菜。 吃了饭,傅卿和跟赵氏说了一会话,正准备回畅心斋,就看见一个小丫鬟急急慌慌地跑了进来,一边喘着气一边跟赵禀报:“老太太,宫里来人了。” 赵氏霍然起身,问道:“可知道是做什么来了?” “不知道。”小丫鬟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二老爷跟二夫人已经去了承恩堂,二夫人说让家里能出去的都出去,那太监要宣读圣旨。” “好了,我知道了。”赵氏心中微定,杜妈妈赶紧吩咐丫鬟去各房各院叫人。 听说有圣旨,诸人也不敢怠慢,都迅速收拾了自己,脚下生风地朝承恩堂赶去。 今天比昨天的时间短了很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除了在庄子上的傅卿娇,傅家所有人都到了。 来宣旨的还是昨天那个隋太监,等众人都下跪之后,他才打开明黄色绢布的圣旨,高声宣读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茂国公之孙女,傅氏卿璃,贞静幽闲,令德不亏,而今已至出阁之龄,特封为淮王次妃,于下月初九进宫,钦此!” 众人都没有想到,这圣旨居然是给傅卿璃的。 隋太监声音落了很多,傅卿璃才颤抖着声音道:“臣女接旨。” 隋太监将圣旨双手交到傅卿璃手上,轻声道:“恭喜四小姐了。” “多谢公公。”傅卿璃脸红红的,神色激动,却没有忘记礼数。 隋太监这才跟赵氏告辞,赵氏留不住,二老爷亲自送了隋太监到二门处。 隋太监还没出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呜咽的哭泣声,这哭泣声刚出,就被一声严厉的呵斥声而制止住了。 他脸色一冷,听了脚步,挑着眉头看向二老爷。 二老爷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挤出一个笑容:“四丫头这是喜极而泣,虽然是喜事,却太失礼了,让公公见笑了,我马上就去说说她。” 隋太监挑了挑嘴角,不阴不阳道:“侯爷慎言,里面的那位可不是什么四丫头,是淮王次妃,是贵人了。” “是、是、是,公公说的对,是贵人,是贵人。” 隋太监看了他一眼,这才出了二门。 等他目送隋太监走远了,直至看不到人,才回到承恩堂。 承恩堂里早已人去堂空,空空如也了,他愣了一下,才朝自己的英华院走去。 刚刚走到正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二夫人畅快的笑声:“……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她们抢了我娇儿的名头进宫,结果呢,一个没选上,另外一个虽然选上了,可是还不如没选上呢。 葛妈妈,你是没听到,隋太监说特封为淮王次妃的时候,三弟妹的脸当场就变了,人刚走,她就嚎上了,那样子竟然比三老爷死的时候哭得还伤心……” “胡说什么!”二老爷越听越觉得二夫人刻薄,冷着脸走了进来:“你看看你自己这个德行,哪有半点侯夫人的样子,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焉知不知你平日太刻薄的缘故!” 二夫人本来一脸愤恨,可是听到后来,就有些心虚,没有儿子傍身,是她最大的痛。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你看上谁了,尽管跟我说,我生不出来不要紧,不是还有其他人吗?” 二老爷听了,脸色又是一僵。 除了二夫人,他另有通房侍妾加在一起也有七八个,居然没有一个肚子争气的,难道问题不在别人身上,而是在自己身上? 他不由心头一惊,连忙摇了摇头,不可能,自己正值壮年,身体强壮,在床上也是生龙活虎,怎么会是自己的问题呢? 他抬头看了一眼二夫人,见她身材微丰,脸色红润,分明不像有病的样子。就算二夫人有病,也不至于其他人都生不出来吧? 难道真的是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不行,得找个有经验的郎中的看看才是! “侯爷,你怎么了?” 二夫人见他脸色不好,连忙问道。 二老爷正心惊着,被二夫人这样冷不丁的一问,就感觉有种被人戳破的窘迫,他大声道:“我没事,不要你管!” 他的话刚落音,一个桃花眼、水蛇腰的丫鬟就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老爷,夫人,四老爷回府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跑得太快,她头发有些凌乱,一进来就扑倒在门上,脖子下面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呼吸急促,胸脯上下起伏。 二老爷见了,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虽然这丫鬟是二夫人安排好的,可是此刻见了,二夫人依旧没忍住,暗暗骂了一句狐媚子。 “你说谁回来了?”二老爷厉声问道。 “回老爷,是四老爷,四老爷回来了。”她说话的时候并不害羞,而是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回望着二老爷。 夫人说了,二老爷就喜欢娇滴滴媚眼如丝的女子,只要自己生下一男半女,就立马抬了自己做正经姨娘。 今天她可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呢!果然,二老爷的眼睛掉在她身上都拔不动了,她心里不由一阵窃喜。 没想到,二老爷听了她的话,并没有被她迷住,反而脸色铁青,十分着急地大踏步走了。 二夫人“咦”了一声:“老爷今天怎么转性了?” 还是葛妈妈当先反应了过来:“哎呦,我的夫人,是四老爷,四老爷回来了。” 二夫人这才如梦初醒:“快,快去泰和院!” 第35章 针锋相对 等二房夫妇到了泰和院的时候,四老爷已经在赵氏面前跪着了。 他面无表情,虽然说不上多亲切,但是也不失礼数:“不孝子回来了。” 看着底下跪着的人,赵氏攥紧了五指,极力让自己平静,眸中的厌恶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看到这个人,她不由想起那个贱女人,想起几十年来两人结下的死仇,想起那贱人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她心中的愤恨就怎么也掩盖不住。 她没有儿子傍身,就将老武定侯先头的妻子,欧阳氏所出的嫡长子傅恩泽养在膝下,虽然并没有多少真心,但傅恩泽却是真心当她是母亲的。 三年前,老武定侯去世,她一杯毒酒鸠杀了四老爷的生母古姨奶奶,却没有想到四老爷居然敢对大老爷傅恩泽下手。 要不是她力挽狂澜,拼死扶了二老爷傅恩海上位,如今这侯府恐怕就是四老爷的天下了。 明面上是母子,实际上是仇人。 虽然百般不愿,赵氏还是说了句:“起来吧。” 四老爷应声而起,傅卿和也借着这个机会仔细打量了他。 与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四老爷个子不甚高,黑色的面皮,一脸的大胡子,看上去风尘仆仆,就连旁边站得二老爷都比他有气派。 只是那一双眼睛,如狼似鹰,透露着一股让人心悸的阴鸷。 “既然要回来,怎么不着人提前说一声?你也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如此冒失!”赵氏训斥道:“以后万万不可如此了!” 刚一见面,赵氏就是一顿毫不留情的训斥,四老爷却并不生气。 他抬起头来,面上带着几分似挑衅似得意的微笑:“安南大捷,是一件大喜事,襄诚伯就让我提前回来给圣上报喜,本来是要在端午之前赶回来的,谁知道路上还是耽误了。不过却赶上了皇后娘娘的千秋圣诞,皇上龙颜大悦,直说这是最好的寿礼。” 赵氏听了面色微落,过了好半天才道:“既然公务在身,自然另当别论。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方不负圣上的恩泽。” “是,儿子自当以圣上为先。”四老爷的一双眼睛从赵氏身边扫过,经过傅卿和的时候,他微微停顿,然后又移开了。 赵氏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更不会提什么接风宴了,直接道:“既如此,你先回去吧,你媳妇与丫头小子一直惦记着呢。” “嗯。”四老爷点点头,却没有走,而是看着傅卿和,笑着问道:“这是三丫头吧,出落得越发标致了,跟荣昌伯世子的婚期定下了吗?” 傅卿和没有说话,赵氏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你一个堂堂爷们,出去一趟怎么染了妇人的脾气,朝廷大事不关心,反倒对内宅的事情这么上心?” 四老爷好像没有听见赵氏言语中的嘲讽一般,脸上带了几分明知故问:“老太太不要生气,我回来的路上听说荣昌伯世子跟大丫头定了婚期,心中就十分好奇。荣昌伯世子不是大嫂给三丫头定下的吗?什么时候又变成大丫头了? 本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听老太太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肯定是那些人以讹传讹,我明天就找他们去!” 赵氏心中一惊,没有想到傅恩沐消息居然这么灵通。 她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四夫人,当即就明白了。 “你听到的没错,荣昌伯世子的确跟大丫头定下了婚期,这里面的详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回头再跟你说。再说了,这事情也不是你该操心的。” 四老爷以退为进,逼得赵氏不得不解释这件事,赵氏多精明的人,岂会被四老爷抓住痛脚,当即就不咸不淡地解释了。 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傅恩沐再继续纠缠,她就要翻脸了。 四老爷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傅卿和,有些可惜道:“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三丫头真是仁厚。” 明面上是说傅卿和仁厚,实际上却是说赵氏不慈,厚此薄彼。 若傅卿和是一般的女孩子的,恐怕真的会被他挑拨的生赵氏的气,可眼前的这个傅卿和是后世之人,那婚事也是她心甘情愿让出去的,所以此刻她没有丝毫的埋怨。 四老爷见傅卿和不为所动,就道:“既然如此,我给三丫头保个媒吧,这次跟我一起出征安南的袍泽有好几个都要升官了,很想跟我们家做亲戚呢。” 末了,他又强调:“他们的地位可不比荣昌伯世子低,三丫头,你可愿意?” 端的是一副关心小辈的慈爱的样子,傅卿和却大惊失色,四老爷插手自己的婚事,老太太定然不会答应,她担心的也不是这件事情。 真正令她心悸的是,四老爷刚回来就跟老太太对上了,除了打了胜仗,难道他还有其他的依仗? 再一想到之前四夫人整个人也不复原来的低调,傅卿和越来越肯定自己的猜测。 要不然,他怎么会如此咄咄逼人! 居然拿女孩子最关心的终身大事来做诱饵,若不是原先的事情,傅卿和恐怕就真的被他蛊惑了。 只是,四房的依仗到底是什么?这一点傅卿和怎么也没有想明白。 傅卿和不由朝赵氏看去,赵氏显然也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今天上午刚得到安南大捷的消息,下午他就到了家,这本来已经令赵氏愕然了,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来势汹汹。 傅卿和这般容貌,但凡是个男人,都会把她捧在心尖上,赵氏可不想这个孙女就这样被四老爷用来联姻,给他增大势力。 一回来就被四老爷这样三番两次的挑衅,赵氏心中不由怒意渐起,声音也冷冽了几分:“你要真有好姻缘,就给五丫头安排吧,三丫头的事情自有我安排,你就不要操这个心了!” 四老爷听了,摇了摇头,十分唏嘘道:“我心里疼三丫头,所以才这样讲的,既然老太太这么说,那我就把这门亲事安排给五丫头吧。” 一旁的四夫人听了这话,立马脸色一紧,十分紧张。 而五小姐傅卿宝也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咬着下唇,死死地盯着四老爷。 傅卿和看了,心中一动,难道四老爷真是临时起意,所以,四夫人跟五小姐都尚不知情? 她正疑惑间,四老爷又说道::“好教老太太得知,对方不是别人,正是襄诚伯世子,与咱们家门当户对,是天作之合。” 他的刚落音,傅卿和就感觉自己的一只胳膊被死死抓住了,傅卿和转头,就看到赵氏脸阴的像下雨一样,冷笑着说道:“的确是天作之合,你可真有能耐,一个行走在外面的男人,连妇人家的事情都承包了。” 四老爷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讽刺一样,颇有几分无奈:“打了胜仗,襄诚伯高兴,非要拉着我定下儿女亲事,还说不拘哪个,只要是傅家的女孩儿都可以,我推辞不过,就应了。 二哥与二嫂在,是轮不到我插手大丫头与二丫头的婚事的,三丫头无父母双亲,又比五丫头大,我就想着把这门亲事定给她,没想到老太太对三丫头另有安排,那我就给五丫头定下了,明天就去襄诚伯府交换庚帖。” 得了便宜还卖乖,四老爷说完,他再次看了一眼傅卿和,那意思好像在替她惋惜。 而四夫人则是满脸高兴,要不是在老太太面前,她恐怕就要笑出来了。 五小姐傅卿宝更是露骨,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也亮的惊人,激动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朝那里放。 二老爷一脸诧异。 二夫人咬碎一口银牙,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 斗室之间,人人表情各异,竟比那戏台还热闹三分。 到了此刻,傅卿和可以肯定了,四老爷根本不是想拉拢自己,他说这一切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将五小姐婚事定下来,同时再膈应一下老太太,再离间一下自己。 离间自己没有成功,但是五小姐的婚事却定下了,赵氏也被他气得不轻。 等所有人都散去之后,傅卿和也告退了,刚走出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赵氏咬牙切齿的骂声:“休想,只要我活着,那贱人跟她生的贱种就休想……” 傅卿和的心却一直朝下沉去。 四老爷不过是武定侯的兄弟,是兵部小小的六品官,虽然打了胜仗也不是头等功,就算要封赏,撑死了是个四品官,这样的官职,在京城一抓一大把。 现在还有着侯府的名头,有朝一日分了家就什么都不是,襄诚伯长女是楚王妃,这次安南大捷襄诚伯又是头等功,这根本不是门当户对,两家相差大着呢。 襄诚伯怎么会上赶着跟四老爷做姻亲? 这一切无不表明一件事,四老爷马上要有大动作,这动作无疑对赵氏是不利的。 武定侯府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之中,表面上一片平静,实际上这平静之下,却掩藏着暗涌。 特别是泰和院,下人无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这个时候触了赵氏的眉头,没有好果子吃。 第二天中午,传来消息,四老爷傅恩沐升迁了。 第36章 赵氏的承诺 四老爷傅恩沐因征战安南有功,被封为正五品的兵部郎中。 四房上下都喜气洋洋的。 赵氏听到这个消息,气得随手摔了一个甜白瓷的粉彩茶盅:“左防右防,没想到还是让那个贱人的种爬上去了。” 杜妈妈连忙让小丫鬟进来清理地上的碎片与茶渣,然后又劝道:“不过是五品的郎中,老太太您实在没有必要这么生气。” 摔了一个茶盅,赵氏心中的怒气平复了很多,她冷笑一声道:“你说的对,才正五品而已,那个贱人的种,能成什么气候?” 说罢,她又道:“那贱人到死还只是个妾,他的儿子就算挣了诰命也落不到她的头上,想强我一头,她只能投个好胎了。” 杜妈妈见她怒气渐消,就暗暗松了一口气,老太太平日还好,只要一提到四老爷与古姨奶奶,情绪就压制不住,她年岁大了,再这样,可不利于保养。 “你去镇国公府走一趟,让筝娘帮着帮着打探,襄诚伯世子的婚事到底有没有定,是不是真的有要跟老四结亲的意思。” 平静下来之后,赵氏的心思就转移道这件事情上来。她说的筝娘,不是旁人,正是她嫡亲的女儿镇国公夫人。 四老爷傅恩沐这次回来,她是不忌惮的,毕竟她娘家侄儿是永嘉侯,女儿是镇国公夫人,外孙女是湘王妃,大小姐傅卿妍又跟荣昌伯世子定了亲。 四老爷就算做了正五品的兵部郎中,她也是不惧的。 可怕就怕在,四老爷真的跟襄诚伯做了姻亲。如果这亲事真成了,四老爷依然不敢跟赵氏来硬的,但是赵氏以后恐怕再也没有办法像原来那样打压他了。 杜妈妈是赵氏心腹,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应了一声之后就去了。 下午,傅卿和来给赵氏请安,上台阶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四夫人的轻笑声。 傅卿和不由诧异。 要知道四夫人跟赵氏可谓针锋相对,这样融洽的气氛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她的脚步不由就停在了台阶上。 杜妈妈去了镇国公府,一直没有回来,二夫人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碧螺已经去找了,偏四夫人这个时候来了,绿芜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就怕赵氏被她气出个好歹。 见傅卿和来了,绿芜也顾不得礼数,她三步两步跑下台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焦急地说道:“三小姐,您可算是来了。” 傅卿和见她神色慌张,当下心中一凛:“除了四夫人,里头还有谁?” “是襄诚伯夫人,来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了。”绿芜的声音绷得有点紧:“杜妈妈外出了,二夫人也不在,我实在是急的不得了……” 一想到赵氏一个人要面对四夫人跟襄诚伯夫人两人,傅卿和的脸色是变了又变:“你怎么不早点去通知我?要是老太太有个好歹,你难辞其咎!” 绿芜听了,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又是自责又是愧疚:“三小姐,都是我的不是,我也是着急乱了阵脚……” 她太慌张了,以致于根本没有想起来这个三小姐。 究竟是太着急忘了,还是压根就没有想过指望自己,这个当口傅卿和已经不愿意去细想了。 她一把按住绿芜的手,正色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赶紧进去通报。” “是!”绿芜如醍醐灌顶,急急忙忙地进去了。 傅卿和走上了台阶,站在庑廊下。 “让三丫头进来吧。” 傅卿和听到赵氏的声音传了出来,她掀开湘妃竹门帘,款步走了进去。 屋内,赵氏坐在正座上,与她相对而坐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美貌妇人,她穿着雨过天青紫葡萄纹对襟褙子,细眉长眼,皮肤白皙。 见傅卿和来了,她眉头微微一挑,带了几分审视。 傅卿和心中不由暗暗讶异。 襄诚伯长女嫁给大皇子楚王做王妃,楚王比湘王年纪还要大,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丈母娘,难道那楚王妃与自己差不多大不成? 赵氏看了一眼傅卿和,介绍道:“这是襄诚伯继夫人,三丫头快来拜见一下。” 一句继夫人,令傅卿和恍然大悟,原来是后来娶的。 那襄诚伯夫人听了赵氏的话,霍然起身,脸色也变了:“我也来了半日了,就不打扰太夫人了。” 说完,也不待人赵氏回答,转身就走了。 四夫人看了一眼赵氏,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赵氏嗤笑一声,无不嘲讽鄙视道:“一个扶正的妾,也敢到我面前抖威风,不过是个以色事人的东西,别脏了我的地方!” 她的声音很大,而襄诚伯夫人还没有走下台阶,这几句话被她完完整整地听见了。 被人揭了老底,襄诚伯夫人勃然变色。 本来准备下台阶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她气得浑身乱颤,当即就要回头找赵氏理论。 绿芜吓得不敢抬头。 幸好这个时候四夫人追了出来,扶着她的胳膊温声软语地劝了几句,她这才跟着四夫人一起走了。 绿芜松了一口气,连忙进去把刚才的见闻报告给赵氏听。 “我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进来跟我闹。”赵氏听了不以为意,撇了撇了嘴道:“她本来就是个妾,斗大的字都不识几个,不过仗着先头的夫人去了,她又生了庶长子这才被扶正的,要不是……” 剩下的话,她吞了下去,看了一眼傅卿和,她才道:“你来得很及时,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听这种人聒噪到什么时候。” “只是没有想到,五丫头真的跟襄诚伯世子定了亲。”她的脸色有些沉郁。 过了好一会,她才看着傅卿和道:“三丫头,你会不会怪我阻了你的亲事?” 傅卿和听了,连忙站了起来:“老太太,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是非好赖还是分得清的,谁是真心对我好,谁是想用言语离间我,我心里一清二楚。母亲临终前的话,我片刻不敢忘记。 孙女说句狂妄的话,别说他的襄诚伯世子,就算对方是天潢贵胄,但凡是四房介绍的,我绝对不会接受。” 赵氏听了不为所动,好像早就猜到傅卿和会这么说似得,她面沉如水道:“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丁点的可惜吗?对方毕竟是襄诚伯世子,如果这婚事没有四房插手,你是不是就会同意了?” 一向点到即止的赵氏,今天突然咄咄逼人,这令傅卿和有些措手不及。 一股凉意像小蛇似地爬上了她的脊背,令她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偏赵氏这个时候还目光犀利地盯着自己,令傅卿和连个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老太太,我心里的确是没有一丁点可惜的。” 傅卿和微微一笑,嘴角绽开了一朵温柔的花:“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合两姓之好,目的是互利互惠,强强联合,而我,上无官居显赫的父母操持,下无怀黄佩紫的兄弟帮扶,外祖家也没人了,若不是有幸生在侯府,恐怕连您屋里的绿芜、碧螺都不如。” “别人叫我一声“小姐”,不过我看在我是您的孙女的缘故上,我并不敢因此而就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所以,在秀水庄的时候,我出去行医,就是想着,万一侯府把我忘了,我也有一技之长,不致于饿死。” “但凡女子嫁到夫家,靠得是丰厚的嫁妆,还有显赫的娘家撑腰,这两点,我都没有。” “原先母亲帮我定下了荣昌伯世子的婚事,那时候是门当户对的,后来我父母都亡故了,这婚事不匹配了,荣昌伯夫人自然对这亲事有微词,我就只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将那玉佩拿出来,给了大姐姐。” 傅卿和抬头看了一眼赵氏,见她面上有诧异、有了然,就继续说道:“曾经定下的婚事我都可以拱手让人,如今不过是四叔故意激将您的几句话,我岂会当真?岂会觉得可惜?” 赵氏脸上的试探全都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欣赏。 她拉着傅卿和的手,又是欣慰又是唏嘘道:“我从前只当你是个柔顺的,万万没有想到你心里这么有主意。只是小小年纪将事情看得这么透,未必是件好事。你今天说的话,也有不对的地方,你是侯府千金,只要咱们家一日不倒,你这侯府千金的身份就跑不掉。” 她神色动容地说道:“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你放心,你的婚事我一定上心,绝不胡乱找个人将你配出去。你既然信我,我也必不辜负你的这一片赤诚之心。” 傅卿和长长地透了口气,后背湿漉漉的全是汗,面上却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只眼圈一红,道:“多谢老太太顾念。” 赵氏喟然地拍了拍她的手。 绿芜再次进来禀报:“老太太,二夫人来了。” 赵氏闻言,脸色一落,没好气道:“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该来的时候找不到人影,堂堂侯府夫人,出门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打,居然让我出面去陪客,偏还不是什么正经客人!” 绿芜听了,不知道如何时候,手足无措地望了望傅卿和。 赵氏见了,冷哼一声:“叫她进来吧,我也问问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是。”绿芜忙出去了,心中却道,老太太最近脾气越发大了。 第37章 回府 二夫人出去没有打赵氏招呼,她本来就心中有鬼,刚才在门外又听到赵氏的话,心里越发忐忑了。 一进门,见赵氏冷着脸,傅卿和站在一边,正低眉垂目地给赵氏捶肩膀,她虽然不抬头,却自有一股出尘的气质,令人想忽视都不行。 当即她心中一动。 给赵氏行过礼之后,她就说道:“三丫头也在啊,你真是越来越孝顺了。” 二夫人破天荒地夸奖自己,傅卿和虽没有想到,却也没有太过的诧异,她微微一笑:“多谢二婶夸奖,孝顺老太太,原是我应该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二夫人要不是有事,绝对不会夸自己的。 傅卿和想到了,赵氏自然也想到了。 赵氏挑眉看了一眼二夫人,问:“你来做什么?” 二夫人见赵氏没有问自己下午去了什么地方,当即心里一松,又将传话吓她的几个婆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是这样的,老太太,明天就是永嘉侯二小姐及笄的日子了,她的及笄礼我已经备好了,这是礼单,请您过目。”二夫人脸上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将薄薄的一张纸递了过来。 赵氏接过礼单,见礼单上面不过写了几行字,就道:“你准备得很好,就按这个来吧。” “是。”二夫人将礼单收回到袖子里面。 “老太太,娇儿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去永嘉侯府,您看是不是让娇儿去?” 原来这才是二夫人的目的。 赵氏闻言,也不说话,只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 二夫人见了,心头突突直跳,她挤出一个笑容道:“妍儿病了,四丫头成了贵人,如今要跟着宫里的嬷嬷学礼仪,五丫头又不大朝这里来,如今,只有一个三丫头服侍您,她也太辛苦了些……” “你下午出去,是不是去接二丫头了?”赵氏冷不丁地出言,打断了二夫人的话。 二夫人笑容僵在了脸上,嘴角翕翕,好半天才心虚道:“这……老太太果真是洞若明烛,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老人家。” “哼!”赵氏冷冷哼了一声,吓了二夫人一大跳。 “你既然去之前不问我,现在过来问我做什么?”赵氏想起今天下午四夫人那张狂的脸与得意的笑容,越发不悦:“你是侯府的夫人,你想自己拿主意,我也不拦你,你自便吧。” 二夫人听了赵氏的话,不仅没有高兴,反而吓得立马跪倒在地:“老太太请息怒,今天的事情是我擅作主张了,都是我的错,请您千万别生气,我也是一时情急了。” 她边说边大量赵氏的神色,见她没有发怒,就道:“二丫头的病已经好了,所以我就接了她回来,当时出去的时候,您正在睡午觉,所以我就没有打扰您。” “好了!”赵氏一拍桌子,讥讽道:“我在睡午觉,难道我屋里的人都是死的不成?你就算不想打扰我,难道就不能跟她们说一声?你自己蠢,还将别人想得跟你一样,我不跟你嚼舌根了。” 说着,竟是把脸一转,不欲再理会她的样子。 二夫人见状急的手足无措,不知道该继续跪着还是站起来,只频频朝傅卿和使眼色。 傅卿和见她那个样子颇有几分着急了,一方面怜她慈母之心,另外一方面也怕老太太逼迫太过,她投向四房,于是就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劝道:“老太太,二姐姐病了这么长时间,如今恐怕真的好了,我想二姐姐应该是惦记着家里,惦记着您的,既然已经回来了,要不然叫二姐姐过来吧。” 二夫人闻言连连点头:“是啊,老太太,娇儿她现在就在门外呢,她天天念叨着您,这不刚回来哪也没有去,就直奔您这里来了嘛,您生我的气不要紧,千万别怪她,她小孩子家什么都不懂,这都是我的主意。” “好了。”赵氏摆摆手:“绿芜,去叫二小姐进来。” “是。”绿芜应声而去。 赵氏一转头见二夫人还跪在地上,就道:“你还不起来?” “是、是、是。”二夫人如蒙大赦,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老太太,我回来了。”傅卿娇从外面快步走进来,直接拜倒在赵氏面前:“孙女不在的这段时间,家里一切可好,老太太可好?” 她眼圈泛红,泫然欲泣,仔细地打量着赵氏,那模样好像真的对她十分的思念,就是嫡亲的孙女也不过如此了。 傅卿和心底也叹了一口气,傅卿娇是端午节下午离的傅府,今天才五月初七,也就是说,她离开家,三天不到,这么短的时间,有必要表现的这么夸张吗? 没错,这世上是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但还有另外一句话,叫过犹不及。 她这样一番表演,别说是赵氏了,就是傅卿和都觉得假得慌。 果然,赵氏皱了皱眉头,淡淡地说道:“家里好,我也很好,你起来吧。” 傅卿娇有些尴尬地站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站在赵氏身边的傅卿和,脸色颇为难看。 她知道傅卿和虽然进宫了,但是却没有得到皇后青眼,反而是傅卿璃被封为淮王次妃。 她虽然幸灾乐祸,内心也是有些不舒服的,她不由猜测,如果进宫的是她,肯定会被封为正妃的,毕竟傅卿璃一无所有,而她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千金。 她也知道自己的病是傅卿和治好的,本来是心存感激的,可是眼下傅卿和分明抢走了她曾经的位置,心里的那点感激,立马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埋怨。 她瞪了傅卿和一眼,朝赵氏身边站了站,把傅卿和挤到了一边。 二夫人见女儿如此,就咳嗽了一声:“老太太,你也看到了,娇儿现在已经好了,明天去永嘉侯府,您看是不是让她去啊?” 傅卿娇这想起来自己回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她立马说道:“老太太,您看看,我真的好了,我之前跟二表姐说好的,她及笄的时候一定要去观礼的,真的。” 赵氏听了,不置可否,转过头来问傅卿和:“三丫头,你觉得二丫头的身体适合去永嘉侯府吗?” 这话一出,二夫人面含迫切地望着傅卿和,只希望傅卿和点头同意。 而傅卿娇却没有想到,赵氏居然罔顾自己的想法,转而问傅卿和意见,这是之前从来就没有过的,当即她就恶狠狠地瞪着傅卿和,心中恨她给赵氏灌了*汤,脸上却都是不善的警告。 傅卿和看着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要是自己说不行,一出了这个门她恐怕就要缠上自己,她虽然不能对自己做什么,却像只打不死的苍蝇,实在惹人厌烦。 她想也没想,当即就说道:“二姐姐这本身就不是病,不过是碰了樟木粉过敏了而已,现在过敏起得疹子已经退下去了,只要不碰樟木粉,也就无碍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傅卿娇明天去永嘉侯府是没有问题的。 傅卿娇听了,再次瞪了她一眼,嘴巴动了动,无声地说了四个字。 傅卿和看的分明,她说的是,算你识相! 二夫人闻言大喜,松了一口气道:“老太太,你看,娇儿是真的好了。” 赵氏道:“既然三丫头都这么说了,那就说明二丫头是真的好了,那明天就让三丫头与二丫头跟你一起去吧。” “是,老太太。”二夫人立马接腔,喜滋滋道:“我这就去准备。” “等一下。”赵氏叫住了二夫人:“二丫头过敏一事,是三丫头出手治好了她,你这个做婶娘的,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二夫人没有想到赵氏会这样说,先是一愣,接着就反应了过来:“老太太,您说的对,之前我太忙了,没有想到。既然您说了,那我就给三丫头做一身衣裳吧。” 不过是一身衣裳,根本花不了多少钱,二夫人每季给两个女儿做的衣裳都不知道有多少,有很多还没有上身就小了。 赵氏心中鄙视她吝啬,却也没有点破,她摆了摆手道:“这是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那我这就先下去了。”二夫人又试探着说道:“不如让二丫头陪着您用晚饭吧。” 这几天,一直都是傅卿和陪着赵氏用饭,二夫人就觉得一定是这样,所以傅卿和才讨到了赵氏的欢心,所以,傅卿娇一回来,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让傅卿娇在赵氏面前露脸。 傅卿娇也是一脸的期待:“是啊,老太太,这几日在外面,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您,今天我回来了,您可不能赶我走。” 赵氏听了,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跟你三妹妹一起留下来陪我吧。” “是,多谢老太太。”傅卿娇微微一笑,朝傅卿和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第二天,傅卿和在畅心斋用了早饭,略收拾一下就去了泰和院。 她到的时候,傅卿娇已经到了,她坐在赵氏身边,一脸的兴致勃勃。 第38章 惊闻抄家 今天的傅卿娇打扮得非常靓丽,她穿着胭脂红的交领齐腰襦裙,头上插着一支长簪,簪子上缀着一颗明晃晃的东珠,衬得她玉貌姣娆,人比花娇。 看得出来,对于今天的宴会,她是非常用心的。 傅卿娇见傅卿和只穿了一件月白底绣红梅花的窄袖褙子,头上也只戴了两朵珠花,明明是再普通素淡不过的妆扮,偏偏让傅卿和看上去更漂亮,更清丽出尘,她不由就撇过脸去,心中暗暗咒骂了一声。 赵氏点点头,对她们二人说:“永嘉侯是自家亲戚,今天二小姐及笄,去的客人比较多,你们二人万万不可端客人架子,要帮着二小姐与你们表婶招呼客人,可记住了?” “是,老太太,我们记住了。” 傅卿娇之前是经常去永嘉侯府的,这事情对她来说不再话下,当即她就笑吟吟道:“老太太,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着二表姐与表婶张罗的。” 突然,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婆子:“老太太,老太太,不好了!” 杜妈妈见了,一个嘴巴子打了上去:“什么不好了?老太太明明好好的在这里呢!” 那婆子被杜妈妈一巴掌打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赵氏不耐烦地问道:“不是让你备了马车在二门处等着的吗?” “老太太。”那婆子吞咽了一口唾沫,一脸的惊悸:“永嘉侯府去不成了,永嘉侯被抄家了!” “你说什么?”赵氏闻言霍然起立,厉声质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她因为太过震惊,声音里面都带了几分骇然。 那婆子吓得瑟瑟发抖:“是刚刚永嘉侯夫人身边的贴身妈妈过来报的信,永嘉侯一家子昨天夜里都被抓进了诏狱,刚才家眷才被放出来,永嘉侯府已经被封了,永嘉侯夫人带着一家老小去了她陪嫁的庄子上。” 赵氏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得问道:“人呢?来报信的人在哪里?” “在二门处,那妈妈灰头土脸,又饿了一夜,我就让她现在二门外小厨房吃点东西。”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这个时候你怎么敢把人朝家里领?”赵氏的手更是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声音冷得像冰雹:“杜妈妈,你赶紧把人轰出去!” “是。”杜妈妈如临大敌,脸色沉重,步履匆匆地出去了。 那婆子这才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虚得像冬天里漏风的屋子:“老太太,是门房放那妈妈进来的,我不敢擅做主张,老太太,一人做事一人当,这都是我的错,老太太,您要打要杀我都没有半分的怨言,只是我家那口子还有我家小子,是无辜的,他们都不知道,还请老太太不要责怪他们。” 说着,她“砰砰”给赵氏磕头:“都是我的错,老太太原谅我这一回吧!” 不一会的功夫,她额头上已经是紫红一片,傅卿和见了,心里就十分不忍。 “老太太,眼下不是惩罚人的时候,放人进来的是看门的门房,别人恐怕已经看到永嘉侯府的人进了咱们家的门,至于是否进了内院,都不重要了。这婆子得了消息,立马就进来禀报了,倒也没有大错。” 赵氏听了傅卿和的话,也是心头一凛,她沉声道:“三丫头,你说得对,永嘉侯府与咱们家本就有亲,咱们就是躲也躲不开的。” 傅卿娇听说永嘉侯府被抄家,先是一惊,接着就想到自己悉心准备了一番却不能出去了,心情立马暗沉了下来。 这一会见傅卿和说的话,得到了赵氏赞同,心里的火气蹭蹭就上来了,她瞥了傅卿和一眼,反唇相讥道:“就算是这样,这婆子大声嚷嚷,言语不周,还说老太太不好了,就算不卖了她,也该打她一顿板子!” “二姐姐!”傅卿和听了,声音也冷了下来:“这婆子听闻出了这样的大事,惊慌失措本来就是难免,别说她一个下人,就是我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也吓得不得了,她乱了分寸也情有可原,二姐姐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在傅卿娇面前,傅卿和向来是能让则让,能忍则忍,所以,傅卿娇便觉得傅卿和是好欺负的,是不敢与她叫板的,没想到傅卿和突然出言呛她,傅卿娇一下子就跳起来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没有见过世面,自然胆小怕事,你当人人都像你,一点小事就吓破了胆?三丫头,你别以为你这样就能收买人心?”说着,她看向赵氏:“老太太,你在处置下人,三丫头却越过你要给这些人施恩,果然是个外面忠厚,内里藏奸的!” 赵氏听了,没有说话,显然是傅卿娇的话起作用了。 傅卿和也没有想到,平日里骄纵狂妄的傅卿娇会说出这样诛心的话,她当即冷冷一笑:“二姐姐,这府里下人这么多,我要施恩拉拢人心何必当着老太太的面?我刚才所说,一来是实话,二来是想着,眼下这个时候,家里是一点乱子也不能出的。” 她声音一提,一字一顿地对傅卿娇说道:“二姐姐,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你何必紧逼不放?当初你要是对翠儿宽容一些,兴许她就不会被别人利用,你就更不会过敏以至于皇后娘年的寿诞都没去成!” “你……”傅卿娇被揭了老底,当即气得咬牙切齿,那目光恨不能将傅卿和吞下去。 “好了!”赵氏冷冷地打断了她们,然后对地上跪着的婆子道:“既然三小姐为你求情,我也不能驳了她的脸面,就罚你一个月例钱,你可服?” “婆子心服口服!”那婆子泪眼婆娑地道谢:“谢老太太,谢三小姐。” “你去吧!”赵氏淡淡道。 “是。”那婆子抬头来,感激地看了一眼傅卿和,擦擦眼泪,然后转身去了。 惩罚一个下人,傅卿娇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只把这件事情当做与傅卿和斗气的手段。 见赵氏没有惩罚那婆子,她只觉得丢了脸面,十分不悦。 当即,她就心怀不满地对赵氏抱怨道:“老太太,您罚得也太轻了!” “你也回去吧。”赵氏语调平平地说道。 “老太太!”傅卿娇愈发不满,正准备反驳,抬头见赵氏一脸的沉郁,虽然万分不甘,但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只临走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傅卿和。 赵氏看着傅卿和一眼,见她一点妆没上,脸洗得干干净净,偏偏比浓妆艳抹的傅卿娇漂亮多了,整个人低眉敛目地站在那里,就像是晓露的荷花一样安静婉约,不用抬头,人的眼光就会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 她太漂亮了! 赵氏阅人无数,此刻也不由从心底赞叹了一声。 之前,她只觉得,这个孙女漂亮,会医术,可是这几天,她渐渐展露出来的聪慧令她侧目,今天她更是觉得,这个孙女不仅看事情眼光独到,更是有着一颗善良的心。 刚才的消息太令她震惊了,以至于她几乎要乱了分寸,幸好三丫头提醒了自己,眼下这个时候,的确不能出乱子,四房现在正紧紧盯着自己,要是自己一乱,岂不是将把柄递到那个贱种手中? 或许,三丫头真的可以为自己所用,不是联姻的工具,不是膝下承欢的小玩意,而是像杜妈妈那样的心腹之人。 “三丫头,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赵氏的双眸中带了几分隐隐的期待。 赵氏这般问自己话,令傅卿和既紧张又兴奋,她的心砰砰跳个不停,略思考了片刻,就道:“据我看来,永嘉侯府被抄家了,这事情应该是真的,这么大的事情,是没有办法做伪的,只要一打听就能知道的事情,没有必要骗咱们。 永嘉侯府与咱家有亲,这是赖也赖不掉的事实,与其躲躲闪闪,不如大大方方的出去打探消息,要是咱们家真的没有人露面,别人说咱们落井下石,心硬如铁都是轻的,怕就怕有人说咱们家是做贼心虚。” 赵氏听了,脸上闪过一丝赞赏:“你继续说。” “永嘉侯已经下了诏狱了,虽然家被抄了,家眷却都被放了出来,恐怕这不过是贪墨或者失误之类的罪名,应该不是那株连灭门的……” 造反两个字傅卿和没有说出来,赵氏却是心知肚明。 她当即松了一口气:“你说得对,既然他家家眷都无事,我们家这个姻亲,关系应该不大。” 傅卿和心中道不一定,口中却没有说出来,而是道:“眼下,最重要的,我们要知道,永嘉侯到底是犯了什么事。这样,我们才好入手,不管是找人营救,或是赶紧脱离撇清关系,都必要要知道这一点才行。” 赵氏颓然叹了一口气:“赵兴是我的侄儿,虽然不是嫡亲的,这几年下来,说没有感情那也是不可能的,只能等杜妈妈回来,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了。” 傅卿和见她脸上有着掩不住的疲态,就劝慰道:“老太太别太担心了,事已至此,担心也无用。” 赵氏拍拍她的手,没有说话。 下午,杜妈妈回来了,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河南发洪水,黄河决堤,河南境内淹没良田万顷,被淹死的百姓不计其数,侥幸存活的人也是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作者有话要说:临时有事去外地一趟,这里是草稿箱君代发的。 第39章 开胃小菜 永嘉侯赵兴是勋贵弟子,又是科举出身,是少有的在贵勋与清流之间都能吃得开的人物。 同样是侯爷,武定侯府二老爷不过是个挂名的勋位,而他却仕途平坦,一路做到了河南提督,刚任满回京,还不到两个月。 本来,他是可以继续高升的,偏偏开封府黄河决堤了。 昨日还鸣玉曳履,一转眼便成了阶下囚。 去岁山东滨州黄河决堤,百姓死伤无数,路边饿殍遍地。 朝廷便下旨修整河坝,加固河堤,除了受灾的山东省拨了八十万两白银,其他凡事黄河流经的省份都有拨款,光河南省就拨了整整五十万两白银。 黄河沿岸的百姓以及文人士子大加赞赏,民间出了不少歌功颂德的诗词文章。 现在,才过了*个月,开封府就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永嘉侯身为前河南提督,他难辞其咎。 五十万两白银呐,永嘉侯的胃口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听到杜妈妈带回来的这个消息,赵氏原本悬着的心,这会子悬得更高了。 不知道这五十万两白银里头,永嘉侯到底吞了多少,现在仅仅是抄查,还是已经坐实了罪名? 赵氏叹了一口气,显得忧心忡忡。 杜妈妈正了神色,又道:“老太太,别太担心了,永嘉侯吉人自有天相,自能逢凶化吉。”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赵氏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她森然道:“若他是无辜的,圣上必定不会冤枉他,毕竟锦衣卫办案可从来没有冤枉过谁。但是,如果他真犯了这样大的错误,恐怕老天爷也饶不了她。” 说道后面,声音里面已经带了几分震怒。 杜妈妈劝道:“既然如此,老太太您就更应该放开了手去,四老爷时刻盯着,就等着咱们出错,二老爷虽说是您一手扶起来的,可却是个大事不管,小事不问的,咱们家能指望的,就只有老太太您一个,您可千万要保重自己才是。” 赵氏再次叹气:“我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只是那毕竟是我娘家,岂是说丢开就丢开的呢?” 杜妈妈见赵氏不复刚才的愤怒,反而有几分丧气,突然就道:“哎呀,我真该死,居然忘记了一件天大的事。” 赵氏听了,脸色一变,立马紧张地问道:“什么事?” 杜妈妈先是给赵氏福身,然后才喜滋滋地跟赵氏报喜:“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湘王妃有喜了!” 傅卿和听了,不由心头一动,与此同时脸上也露出笑容来,湘王妃嫁入王府两年未孕,湘王有娶侧妃的打算,为此,赵氏还曾经谋划着将傅家的女孩儿送进湘王府,眼下,湘王妃突然怀孕了,那赵氏定然会打消原来的念头了。 她也连忙笑着道:“老太太,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赵氏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震住了,好半天才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真的吗?是真的吗?” 虽然这样问,她脸上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是真的,老太太,镇国公府人亲自给我说的,您就等着抱重外孙吧!”杜妈妈笑呵呵地说道。 赵氏闻言,脸上笑开了花,一面双手合十,一面连声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谢完佛祖,赵氏立马吩咐道:“杜家的,你不要歇息了,你亲自去一趟湘王府,对了,带两个得力的婆子去,问问湘王妃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身上怎么样。记住,一定要问清楚。顺便带两盒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她打小就爱吃这个。” 杜妈妈听了这一连串的吩咐,欲言又止。 傅卿和连忙道:“老太太,湘王妃刚有身孕,湘王跟容妃娘娘肯定都十分上心,恐怕连皇后娘娘与皇上也十分高兴,这会子吃的、用的、服侍的下人,容妃娘娘一定都安排好了,您何必要操这个心,不如撂开了手,等孩子出世了,有您操心的时候。” 赵氏听了,这才反应过来:“瞧我,高兴起来就忘了,湘王妃嫁的是帝王家,可不是一般的平头百姓。” 她看了一眼傅卿和,半是失落半是感慨地说道:“你说的很对,我什么都不要做,只需等着孩子出世就可以了。” 杜妈妈与傅卿和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外面突然传来细细的说话声,偶尔可以听到“永嘉侯”、“来了”这样的字眼。 “绿芜,是谁在外面?” 绿芜连忙撩了帘子进来,跟赵氏回禀:“老太太,是二门处的妈妈,说是永嘉侯夫人来了。” 赵氏闻言,脸色不由一落。 绿芜忙道:“那婆子说永嘉侯夫人是乔装打扮了的,一般人根本认不出来。永嘉侯夫人也没有上正门,而是从侧门进来的,想来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 赵氏心中叹了一口气,既然一般人根本认不出来,那守门的小厮是怎么认出来的? 男人家在外面做的事情,瞒的死死的,家里一点都不知道,到了出事的时候,一家子被吓得半死。 昨天晚上下了诏狱,虽然现在被放了出来,可家里的顶梁柱却还在牢里面关着呢。 连府邸都被封了,一家子妇孺不知道惊慌成什么样子呢。 赵氏本来打算闭门不见的,可是心头闪过这些念头,到底还是心软了:“就说我听到消息,身体支撑不住病了,眼下再听不得坏消息了,让二夫人去见客,叮嘱二夫人,不许说落井下石的话,多给些银子,再派七八个护卫去庄子上护着她们,免得这个时候有宵小趁虚而入冲撞了她们。还是你亲自去吧,绿芜说的话,二夫人恐怕只会当做耳旁风。”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杜妈妈说的。 “是。”杜妈妈脚步生风地去了,过了好大一会才回来,她想着永嘉侯夫人那狼狈的样子,不由唏嘘道:“……哭得像泪人一般,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的风采,幸好您没有见她,就是我这个做下人的见了,都心有不忍。” 赵氏眼眸微黯,问道:“她可求什么事了?” “说了,要咱们帮着打探消息,还说,想让两位小姐住到咱们府上来,二夫人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哭得厉害,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先回来了。”杜妈妈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怜悯:“那二小姐今天及笄,本来是高高兴兴的日子,谁曾想却出了这样的变故。” 傅卿和一会想起永嘉侯二小姐那圆圆的和气的脸,一会想起她妹妹三小姐英气勃勃的眉眼,一会又想起她们姐妹二人互动时温馨而又趣的样子,越想心里头越闷。 女孩子的命运维系于家族,大厦倾倒,她们又将流落何方?不管如何,从前那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老太太,四老爷来了。”绿芜的声音里面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赵氏眉头一皱,脸色立马就阴沉了下来:“他来做什么?” 语气里面掩不住浓浓的厌恶。 “奴婢不知。”绿芜忐忑地摇着头。 赵氏原也没指望她能回答出个一二三来,她不耐烦地说道:“就说我现在忙,让他……” 说到这里,赵氏突然一顿,又改变了主意:“罢了,你让他进来吧。” 过了一会,四老爷傅恩沐走了进来,他先给赵氏行了一个礼,然后就道:“老太太,今日可还好?” 这样一句话,赵氏只当傅恩沐是客气之语,她当即头也不抬,敷衍着说道:“我很好,你今日来有什么事?” 这样简单的一问一答,傅卿和的手心里却全是汗。 要是赵氏抬头,定然能看到四老爷傅恩沐脸上的嘲弄的笑,与野心勃勃的眼神,他今日根本不像是来请安的,反而像是挑衅来了。 傅恩沐身子站的直直的,一双手也背到了身后,颇有几分嚣张:“没事,做儿子的晨昏定省,来看看老太太,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不用你来看我!”赵氏十分的不耐烦:“我已经说了,爷们要在外面做大事,早早就免了你们的晨昏定省,我好的很,你以后要多将心思放在公务上,我这里,不用你操心。” “是。”傅恩沐满不在乎:“听闻永嘉侯府出了大事,我本来还担心老太太上了年纪,受了这样的打击,身子恐怕不能支撑,这会子见了,才发现原来是我想多了,老太太心智过人,比男子还强,怎能将您当寻常妇孺看待?”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既然已经看了我,那就回去吧,我这里不消你伺候。”这是明明白白地逐客了。 可是四老爷傅恩沐却显然有些不依不饶,他道:“我知道老太太不乐意见我,不消您赶我,我说完了话立马就走。” 他顿了顿说道:“今天看到老太太身子康健,我放心了很多,毕竟永嘉侯府的事情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头,老太太您只有保重的好好的,才能继续看下去。如果您早早地病倒了,我这戏还唱给谁看呢!” 赵氏闻言,霍然抬头,正对上四老爷傅恩沐那无不嘲弄、挑衅的眼神。 “贱人!”赵氏气急攻心,随手抓起茶盏朝四老爷砸去。 四老爷毕竟在军中多年,轻轻一侧身,就躲了过去。 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七零八落地碎了一地。 第40章 重头戏(一) 绿芜与碧螺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待她们看清屋内的状况,又提心吊胆地退了出去。 四老爷傅恩沐虽然躲过了茶杯,那茶叶与滚烫的茶水还是溅湿了他衣袍的下摆。 这个时候他的脸上才露出几分怒气,一双如狼似鹰的眼睛全是阴狠,他冷冷一笑,无不阴鸷地说道:“我的话说完了,这就走了,老太太,这可是上好的六安瓜片,这茶盏也很值钱,你就这样扔了,真是可惜呢!” 等他走了,赵氏气得嘴唇发抖:“贱人,贱人,他的眼神跟那贱人的眼神一模一样,这个贱种,这个贱种……” 她太过生气,以致于理智全失。 傅卿和却被四老爷刚才的话吓得暗自打了个寒颤,四老爷说,永嘉侯府的事情不过是开胃的小菜,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言下之意,永嘉侯府的事情竟然是四老爷策划出来的不成? 他究竟是为了气赵氏故意这样说,还是真有其事? 如果真的是他做出来的,如果这真的只是开胃小菜,那真正的大戏是什么? 是赵氏?还是整个武定侯府? 傅卿和越想越觉得害怕,整个人汗津津的。 赵氏盯着四老爷离开的方向,一双眼睛几乎要呕出血来,她的头上出了很多汗,手攥成了拳头,牙关也咬得紧紧的,整个人身子如拉开的弓一样绷得紧紧的。 杜妈妈唬了一大跳,焦急地唤赵氏:“老太太,老太太,您怎么了,四老爷已经走了。” 见赵氏不为所动,她连忙抄起旁边的孔明扇,一边给赵氏打扇子,一边急急地说道:“老太太,那是四老爷,不是古姨奶奶,古姨奶奶已经没了!” 赵氏这才反应过来,两只手撑在椅子上,声音低沉地恻然一笑:“是啊,那个贱人已经死了,可我的孩儿已经回不来了,她害死了我的孩儿,她的贱种却平平安安地活着,如今还敢到我面前挑衅,老天爷,何其不公!” 赵氏这个样子,显然是心结太重,怒极攻心了。 傅卿和在一边见了,心里越发不安,老太太这么容易动怒,根本不消四老爷出手来对付她,只要他隔三差五到她面前晃悠几次,就能将她气出个好歹来。 四老爷以前是没有发现还是不屑、甚至是不敢用这种手段来气老太太,可是现在,他却知道了老太太的命门,甚至有故意惹她动气的倾向。 他今天说得那些话,那么张扬,根本不怕别人知道,他的凭仗到底是什么,他手里还有几张王牌? 傅卿和根本猜不透他! 这样想着,傅卿和就高声地喊道:“绿芜,碧螺,我失手打了茶盏,你们赶紧进来打扫一下。” 二人应声进门,将地上的残骸收拾干净,这才退了出去。 傅卿和又走到赵氏身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边给赵氏揉捏肩膀,一边郑重地说道:“老太太,我总觉得四叔刚才过来是故意惹您生气的,他知道您见到他心绪就难以平复,所以,就故意激怒您。” 杜妈妈听了,眼皮一跳,有些诧异地望着傅卿和。 傅卿和感到她的目光,就抬起头来,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见杜妈妈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她才低下头,继续说道:“就好比刚才,那茶水是滚烫的,要是他故意不躲,反而拿头脸迎上去,烫伤了或是砸破了皮,该如何是好?” 赵氏还在气头上,当即就狰狞地说道:“我本就想用开水烫他,我恨不得他死了才好。” “老太太!”傅卿和声音放软,给赵氏揉捏肩膀的手却按按又加了几分力道,直到感觉她僵硬的肩膀松弛了一些,这才开口说道:“那一杯茶水若真烫着他了,对他而言,不过是小伤,可却会坏了您的名声。” 见赵氏一动不动,一副认真听的样子,傅卿和这才点明道:“眼下这个时候,他几乎天天都要面圣的,还有他那些同僚,下属,见他得了胜眷,哪个不想巴结他?要是他顶着一头的伤出门,别人问起来,他会怎么说?” “也不消他自己说,家里的那些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下人,恐怕早就添油加醋到处宣扬了,四夫人再推波助澜一番,您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朝您身上泼脏水了。” 其实也不算是泼脏水,毕竟这对母子的确视彼此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傅卿和本来声音就清朗,这番话她娓娓道来,又这样有理有据,赵氏就听到了耳朵里去了。 赵氏闻言,没有说话,可傅卿和却感觉到,她的肩膀彻底放松了下来 ,整个人的状态也由愤怒转向了思考。 赵氏一直没有说话。 傅卿和也不催促,直或轻或重地给她揉捏肩膀,悄悄用了推拿的手法。 杜妈妈见赵氏不说话,人却安静下来了,再次诧异地看了看傅卿和。 傅卿和没有说话,轻轻朝她颔首。 眉似远黛,眼若秋水,如精金美玉般精致的容颜,似疏梅映月般姣好的身姿,还有脸上的表情,也如吐碧的青莲,带着一股常人所没有的从容豁达。 从庄子上回来之后,这位三小姐是越来越漂亮了。 现在,她的脸上还带着一种坚毅与淡然,这一瞬间,杜妈妈轻轻松了一口气。 沉默了半晌的赵氏,这个时候突然开了口:“三丫头,你说,除了这些,你还想到了什么?” 她的语气没有了刚才的愤怒,问话的时候语调平平,却带着重视。 杜妈妈脸上一喜,重重地给她扇了几下扇子。 傅卿和也是心头一松。 若是老太太一直愤怒,她就根本没有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傅卿和困于内宅之中,她能出的力有限,这一现实,导致她不得不事事跟老太太商量。 好在,老太太虽然愤怒,却还是讲自己刚才说的话听了进去,否则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太太,刚才四叔说,永嘉侯府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个开胃菜,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我听了实在不能不担心。”傅卿和不急不缓地说道:“四叔的话,我们的确要斟酌斟酌,一来,他可能是为了激怒您故意这样说,二来,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傅卿和,说着顿了顿:“要是前者,我们大可以不必理会他,只冷眼看着就好。可是,怕就怕,不是前者,而是后者。” 赵氏也听出端倪来了,她眼中精光直闪:“你是说,他要害我?” “不。”傅卿和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不只是您,而是整个侯府。” 杜妈妈听了,瞪大了双目,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赵氏却比她沉着多了:“他不敢。”赵氏不信:“他也没有这个能耐。” 听了赵氏的话,傅卿和心头一惊,她没有想到老太太的沉着居然是因为不相信傅恩沐会这么做。 恃勇轻敌,是过招时的大忌。 古往今来,因为轻敌而失败的例子不胜枚举。没有想到,精明强悍的老太太,居然也会犯这样的错误。 “老太太,文官好名,武官恋权,对于侯位,四叔更是早有图谋。”傅卿和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迫切:“若是他不敢,那三年前,他怎么会不惜冒着被夺爵的危险陷害我父亲?” 赵氏听了,脸上渐渐露出几分郑重的神色来。 傅卿和见了,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继续说道:“为了侯位与权势,四老爷不惜铤而走险,他跟那些亡命之徒一样心狠手辣。三年前,他功垂一线,心中定然嫉恨万分,所以,他不惜去了战场,就为了挣得军功,回来夺取这侯府。 三年前,他都敢不顾一切,更何况如今他羽翼渐丰,还跟襄诚伯做了姻亲?现在他强势回归,必然要一雪三年前的耻辱。” 傅卿和的声音越发的急切:“老太太,古语有云,伏久者,飞必高,四老爷蛰伏了这么久,怕是早就等急了,他怎会善罢甘休没有任何做为?” 一旁的杜妈妈越听越是心惊,她不由想起三年前,老太太鸠杀了古姨奶奶,四老爷从外面回来,提着剑就冲进了泰和院,要不是当初有镇国公夫人跟湘王妃拦着,四老爷如今恐怕已经背上了弑母的罪名了。 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杜妈妈不由觉得脖子发凉,毕竟是她亲自将药灌进了古姨奶奶的嗓子里。 见赵氏不说话,她不由也出言提醒道:“老太太,三小姐的话不无道理,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特别是像四老爷这样的人,他三年前就已经丧心病狂了,更何况如今?” 赵氏却把手一扬,制止住了她:“永嘉侯府的事情应该不是他的策划的,一来,他刚回来,二来,他根本指挥不动锦衣卫,再有,永嘉侯府会倒霉,那是因为黄河决堤造成的,他难道还有本事让黄河决堤?所以,我敢断定,他今天过来,不过是想故意激怒我罢了。 不过,三丫头说得很有道理,他的确是个为了权势铤而走险的人,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他恐怕真的会浑水摸鱼弄出什么事来。所以,咱们一定要当心。” 她看了一眼傅卿和,夸赞道:“你今天做的很好,要不是你提醒了我,我恐怕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由着他操纵我的情绪,我没看错人。 不过,你毕竟是小孩子家,没有经过事情,被他一唬就吓着了,你放心吧,他就算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能力 ,今天的事情八成是他故意吓唬人的。 现在,湘王妃刚刚有了身孕,连带着咱们家都会受到恩泽,你年纪小,心思细密,但是也不能草木皆兵。但是你提醒的对,咱们是该小心防备。” 说着,她对杜妈妈道:“你先去歇歇,明天一早再去趟镇国公府,好好打探一下消息,看看永嘉侯的事情有没有什么变化,再打探一下老四的事情。” 杜妈妈连声应了。 傅卿和听了,心就放了下来。 她其实也不知道这事情是不是四老爷策划的,怎么他刚回来永嘉侯府就出了事了,偏偏他还跑过来说。 现在,老太太对他有了一定的防备,不至于太过于被动,这样就很好了。 再说了,老太太刚才说的也对,几个皇子里面,目前只有楚王膝下有一儿一女,其他几个皇子尚未有子嗣,眼下湘王妃怀了身孕,对于武定侯府来说,的确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虽然如此,傅卿和总有不好的预感,晚饭只吃了一点,夜里也睡得不踏实,先是梦到前世的爷爷家人,接着又梦到这一世的母亲,最后却是四老爷狰狞的笑,四夫人一脸的算计,一夜里恍恍惚惚的,睡得很累。 第二天起床,看着铜镜里面自己一脸的倦意,傅卿和不由自嘲地笑了笑,老太太说的真对,自己的确是草木皆兵,心思太过细腻了。 因为杜妈妈一大早就要出门,傅卿和洗漱完毕就去了泰和院,她要跟赵氏一起用早饭,顺便陪着赵氏,当然,等杜妈妈回来的时候,她也能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赵氏的脸色也有些不好,兴许昨天晚上也没有睡好。 武定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祖孙两个沉默地用了早饭,傅卿和因为昨天晚上吃的少,早就饿极了,所以,早上吃的比平时多了一些。 二人用毕饭,绿芜带着丫鬟过来撤了餐桌。 这时候,二夫人与傅卿娇、傅卿璃也过来给赵氏请安了。 碧螺却跌跌撞撞慌不择路地闯了进来,她满脸都是骇然,声音显得有些尖锐:“老太太,外面来了好多锦衣卫,将咱们家的门围住了。” 傅卿和心头不由一个咯噔,坏了,重头戏来了。 第41章 重头戏(二) 锦衣卫是皇帝皇帝的爪牙,京城里人人避之如蛇蝎,王公贵族、簪缨世家有不少都是倾覆于锦衣卫的绣春刀下。 永嘉侯府刚被抄家,此刻锦衣卫又围了武定侯府的门,这意味着什么? 碧螺带来的这个消息,可谓是晴天霹雳,令房间里面的人皆是勃然变色。 赵氏霍然起身,眼神犀利如箭一般紧紧地盯着碧螺:“你可看清楚了?” 碧螺神色慌张,脸上还残留着余悸:“看清楚了,他们将咱们家的几个门都围住了,外院二门处站了好多人,全是锦衣卫。” 赵氏闻言,震惊中带着几分愕然:“你是说,他们没有进内院?” “没有!”碧螺额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他们只在二门处守着,没有进来,只不过,有十几个人去了二老爷的书房,还有十几个人去了西路,应该是英华院的方向。” 她的话刚落音,二夫人像被开水烫了一样跳了起来,她脸色铁青,嘴唇颤抖:“你胡说,你胡说!” 傅卿娇则是一脸的震惊,她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碧螺面前,抓住她的肩膀大声地质问她:“你可看清楚了?你可看清楚了?” 碧螺不知道是被吓住了还是不愿意刺激二房母女,只目露焦急地望着赵氏,并不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傅卿璃的丫鬟宝珠,突然惊呼道:“四小姐,四小姐您怎么了?” 众人应声回头,就看到傅卿璃脸色发白,软软地倒在她的贴身丫鬟宝珠身上,显然是被吓坏了。 “也是个没用的!”赵氏脸色铁青,焦头烂额地揉了揉太阳穴:“绿芜,安排几个人将四丫头送回去。” 绿芜听了,带着两个婆子进来,扶着傅卿璃走了。 傅卿璃靠在宝珠身上,心里一片嘲讽,二房母女平日里嚣张跋扈,会有今天全是她们咎由自取,上辈子自己没少受傅卿娇的欺辱,今天真是太解气了。 上辈子自己得罪了三房,最后没有娘家人依靠,所以,永昌伯府的人才敢那样作践自己。这辈子自己虽然成了淮王次妃,可是总要有娘家人撑腰才是。 二房不中用了,老太太也不中用了,她也要早些想退路,自己这个淮王次妃屈尊降贵亲自向三老爷示好,他恐怕是不会拒绝的。 傅卿璃脸上苍白,心中却一片明镜,不管侯府怎么乱,她傅卿璃荣华富贵,母仪天下的路却是不会变的。 等绿芜送了四小姐傅卿璃回来,泰和院这边赵氏也沉定了下来。 赵氏看了二夫人一眼,见其一脸的慌乱惶然,就差瑟瑟发抖了,当即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她厉声说道:“绿芜,你赶紧出去,将家里的下人们都约束起来,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不得出去打探消息。就说是我说的,哪个要是不听话,立马乱棍打死,你可记住了!” 绿芜心头一颤,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当即正色道:“老太太请放心,我一定管好他们,不会让下人在这会子出乱子。” 赵氏点点头,又对碧螺说道:“你去外院,看看锦衣卫的人到底做了什么?最好找个人问问,现下我们府里的人能不能出入,对了,如果遇到杜管事,你就让他过来见我。如果可以,尽量请今天围府的主事的人过来一趟。” 碧螺听了,也应道:“是,老太太,我这就去。” 从得到消息到现在,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是惊慌失措,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懵了,傅卿和也不例外,她除了怀疑这事情跟四老爷有关系之外,其他的一无所知,这种摸不着头脑,无处使劲的感觉令她十分难受。 不行,一定要打探到更多的消息才是! 她听了赵氏的话,连忙说道:“老太太,让我去吧,碧螺只是个下人,那些锦衣卫恐怕不买账,还是我去吧,怎么说我也是侯府的主子,那些人总要忌讳一些的,锦衣卫主事的大人,一个下人去请,恐怕难以请动。” 赵氏看了傅卿和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失魂落魄的傅卿娇,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个有担当的孩子,只是你毕竟是个娇滴滴的小姐,这样出去抛头露面总是不大好。” 傅卿和当即握了赵氏的手,一脸的沉静:“老太太,眼下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家里总要有个主事的人,要是咱们家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关,我自然还是侯府的小姐,可万一要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恐怕比永嘉侯府上的两位姐妹还不如,老太太,我知道您疼我,您还是让我去吧。” 赵氏闻言,反握了傅卿和的手,颇有几分唏嘘动容:“好,难得你这么冷静能沉得住气,让碧螺跟着你一起去,要是有事情,你立马回来不许逞强。” “好!”傅卿和点了点头。 她的话刚落音,杜管事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他太过于着急,以至于进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地朝前跑了几步才站稳了:“老太太,大事不妙,二老爷被锦衣卫的人带走了!” “你说什么?”赵氏闻言大惊失色,她满脸的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二老爷连个正经的官职都没有,怎么会被带走?” 杜管事想起那些锦衣卫凶神恶煞的样子,暗自打了个寒颤,声音也带了几分颤抖:“我也这么问了,那些锦衣卫还抬走了一箱子账本,说那是二老爷帮着永嘉侯打理赃款的证据!” 赵氏听了,只觉得像被人当头闷了一棍子,整个人都险些懵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里懦弱无能的庶子居然这么大胆,瞒着她做下了这样的祸事。 傅卿和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永嘉侯跟二老爷,显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到了此刻,她终于可以确定,她的四叔,武定侯府的四老爷,这一次是真的下了死手,要铲除一切有碍于他谋得侯位的人。 二房母女两个,早吓得呆若木鸡。 还是傅卿娇当先反应了过来,她扑在赵氏身边,拉着她的衣袖,哭着恳求:“老太太,求求您救救我父亲,求求您了。” 赵氏恨二老爷闯下弥天大祸,这会子心里头都是震怒,当即就冲傅卿娇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你让我怎么救?” 傅卿娇闻言骇然,当即就大哭道:“你赶紧找大姑姑,她是镇国公夫人,她一定有办法的,还有大表姐,她是湘王妃,她一定有办法的!” 赵氏怒极反笑,目光如刀地盯着她,直至傅卿娇吓得停止了哭泣,握着赵氏衣袖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她才冷笑数声道:“好好的侯爷做着,他却给我闯下了这么大的祸,就算皇上饶他,我也不会饶了他!” 赵氏的声音冷得像冰雹,直打得傅卿娇面如死灰,她连哭都忘了,只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她身后突然传来“咕咚”一声,傅卿和抬头望去,只见二夫人一头栽倒在地。 赵氏见了,越发生气,双手握成拳头,牙关也咬得紧紧的。 傅卿和忙冲二夫人身边的葛妈妈道:“妈妈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二夫人回去歇着。” 葛妈妈刚才已经被吓傻了,被傅卿和这下一呵斥才如梦初醒,连拖带抱要扶二夫人起来。 “还有二姐姐,你也别在这里添乱了,赶紧扶二婶婶回去才是正理。”傅卿和见傅卿娇目光呆滞,就蹲下来,摇着她的肩膀,厉声说道:“二叔已经被锦衣卫带走了,要是二婶婶再有个好歹,你们该怎么办?这个节骨眼上,你得担起来才是。” 傅卿娇也不是个傻的,与其说她担心二老爷,到不如说她担心的是自己的前程,听了傅卿和这么说,她连忙爬了起来,跟着葛妈妈一左一右架着二夫人走了。 闹哄哄的泰和院,这才得了片刻的安宁。 傅卿和见赵氏脸色不好,就对碧螺说道:“你在这里服侍老太太,我跟着杜管事一起出去看看。” 杜管事听了,立马抬头看了一眼赵氏,见她没有反对,就收起了刚才的迟疑,跟着傅卿和走了出去。 二门外,守卫深严,每隔数十步就有一个锦衣卫站岗,他们站的笔直,一手放于腰间绣春刀的刀鞘上,一手握着刀柄,满脸肃杀,威风凛凛。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锦衣卫了,傅卿和心中还是有些发憷,她的确是怕的,她不是怕锦衣卫,她怕的是锦衣卫身后的权势,怕那种生杀夺予都由别人来决定的骇然。 她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平静。 “站住!”走到二门处,两个锦衣卫大喝一声,同时抽出腰间的飞鱼刀,双刀相交,挡住了傅卿和的路。 傅卿和心头一沉,她没有说话,只默然朝后退了两步。 她身后的杜管事,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了,他连忙说道:“二位大人,息怒,息怒,这位是我们府上的三小姐。” 两名锦衣卫神色不动,就像没有听见一样。 傅卿和不用回头,也能猜到杜管事无可奈何又害怕的样子。 傅卿和面色不改,大声道:“我要出去!” 那两位锦衣卫冷着脸回答:“锦衣卫奉旨办案,武定侯府上下一律禁止出入。” 突然,傅卿和看到外面站着一个身穿大红飞鱼服的人,虽然看不到长相,傅卿和却觉得那背影有些眼熟。 她心中略一忖度,就道:“好,既然你们是奉旨办案,那我就遵旨,不出去便是。” 傅卿和又道:“只是,我们府上女眷受到惊吓,昏倒了几个,需要看大夫,还请两位大人,去请为大夫过来。” 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依旧神色冰冷:“三小姐,我们锦衣卫办案的时候,是禁止出入的,侯府的人,不能出去,外面的人,也不能进来。” “好!”傅卿和点点头:“我明白了。” 说完,她就转身回了头。 那两名锦衣卫本来以为她要回头,没想到,傅卿和又突然转身,冷不丁地说道:“我要见你们主事的大人!” 这一回,那两个人脸上神色有所改变,他们对视一眼,再次摇了摇头。 傅卿和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好说话,她再次说了一遍:“我要见你们卫镇抚!” 这下子,那两人真是吃了一惊,他们没有想到这位漂亮的千金小姐居然知道这次的主事大人是卫镇抚。 只是他们还没有想明白,傅卿和就继续说道:“锦衣卫奉旨办案,禁止我家上下人等出入,我们的人不能出去,外面的人也不能进来,对不对?” 两人一愣,齐声道:“是。” “那圣旨有没有说禁止我们家人见卫镇抚?有没有说我们要见卫镇抚你们可以不通传?” 还没待那两位反应过来,傅卿和又质问道:“今天的主事究竟是你们还是卫镇抚?我家太夫人要见卫镇抚是有重要的证据要呈现,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拦着?” 那两个人听了,这才吓了一跳,其中一人立马去通报了。 傅卿和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跟在他身后的杜管事,早就吓的一头是汗,远远的他看见那名离开的锦衣卫带了一位人高马大的大人过来,他的心不由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位三小姐,真是有勇有谋,怪不得这么快就得到了老太太的宠信。 第42章 重头戏(三) 那天卫昭在皇宫见了傅卿和之后,就暗中调查了傅卿和的过往。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神差鬼使一般,他就是想了解她。 她是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会到庄子上?她的医术是跟谁学的? 他觉得她像一团迷,引着他去一探究竟。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人家毕竟帮了自己两次,总要找机会报答才是。他卫昭向来是个恩怨分明,不欠人情的人。 那天在街上,她带着帷帽,他只觉得声音隐隐有些耳熟,却没有认出她来,直到她掀了帷纱。 她长得可真是漂亮,特别是那一头曲卷乌黑的秀发,用手摸上去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可惜,她要做淮王次妃,卫昭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淡淡的遗憾。 她那样的人,像向日葵一样阳光开朗,应该生长在广袤的田园,迎着蓝天白云,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方能恣意,这样的女孩子,怎么能适应皇宫的生活? 可后来,发现要做淮王次妃的不是她,他就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当时,从永嘉侯赵永口中听到武定侯的名字的时候,他心里吃了一惊,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竟然是那双清澈见底的双眸。 今天,来武定侯府之前,他也想过,也许会见到她。 所以,当下属来报她要见他时,他一点也没有犹豫,当即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她穿着鹅黄色的对襟衫,梳着双平髻,什么都不用做,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就像出水的芙蓉一样端庄清丽。 念头闪过见,卫昭已经走到了傅卿和面前,他微微一个抱拳:“不知三小姐找我何事?” 傅卿和见他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就微微屈身:“是我们老太太有些事情想请教卫镇抚。” “请教不敢当,既是府上太夫人有话要问,那我们这便去吧。” “好!”没有想到事情这么简单,傅卿和不由放下心来:“卫镇抚请。” 卫昭冲她点点头,当先走了进去。 杜管事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傅卿和,小跑着到卫昭旁边带路。 进了泰和院,卫昭停了下来,傅卿和告了饶,就快步进了上房:“老太太,这次的主事大人名叫卫昭,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 “居然是他!”赵氏心头不由一紧,脸色越发地难看,过了好半晌才叹了一声道:“这个人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是个大义灭亲翻脸不认人的。” 傅卿和听了,心头一动,暗暗记下了赵氏说的这句评价。 “现在说这些无用,你将他请进来吧。”赵氏的声音绷得紧紧的,有种如临大敌的压抑。 傅卿和听了,就走了出去,见卫昭身姿如松地站在庭院中,就对他说道:“卫镇抚,我们老太太有请。” 卫昭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傅卿和,冲她微微颔首,这才走了进去。 “锦衣卫北镇抚使卫昭,见过太夫人。” 卫昭高大健壮,身姿如松,站在那里给人一种隐隐的压迫感,此刻他声音冷冷的,一如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势一样,带着一股凛然。 “原来是卫镇抚。”赵氏轻轻点头,微笑着说道:“卫镇抚请坐。” 卫昭并不坐下,而是说道:“在下公务在身,不能久留,太夫人有话请直说。” 他声音淡漠,面无表情,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赵氏好像早就料到会如此,她没有再让,出言问道:“卫镇抚这次是奉皇命来办案,我这里没有不配合的,只是,我们家侯爷到底犯了什么事,不知道卫镇抚可否告知一二,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太夫人,永嘉侯赵兴因为贪墨修补黄河堤坝的银子被抄了家,这件事情想必您一定已经听说了。” 赵氏心头一顿,一双手不由紧紧抓住扶手,脸上神色不变,轻轻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我的确有所耳闻。” “太夫人,永嘉侯赵兴贪赃枉法,以至于黄河决堤,百姓受难,已经被撸爵,连世袭的丹书铁劵也被夺了。” “你说什么?” 虽然早就知道永嘉侯的结果不会太好,可是此刻听了,赵氏依旧大惊失色,不由霍然站了起来。 她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夺爵、丹书铁劵被毁,便意味着永嘉侯赵府永远覆灭了。 傅卿和也觉得脊背发凉,二老爷跟这件事情是脱不了关系的,皇帝会如何处置傅家? 此刻,她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卫昭道:“永嘉侯赵兴按律当斩,圣上念其祖上功劳,这才格外施恩,只判了全家流放,明天一早就要上路了。” 赵氏脸色骇然,好半晌才道:“赵兴咎由自取,圣上皇恩浩荡。” 卫昭点点头,顿了一顿方道:“前永嘉侯赵兴贪墨的银子有一部分是由武定侯保管的,这是前永嘉侯亲口说的,刚才我们也找到了记录两位侯爷往来的账本。” 说着,他看了赵氏一眼,沉声说道:“武定侯辜负圣恩,实在令人惋惜。” 赵氏听了,脸色变了又变,好半晌才稳住心神,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了几分悲壮:“那圣上准备如何处置我们武定侯府?” “太夫人,我们来之前就已经查清了,武定侯做下这样的大祸,府上其他人实际上是不知情的,这件事圣上也是知道的,所以,下官今天带人来只围了侯府,并没有进内院,就是怕扰了府上其他人。” 卫昭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手握侯府大权的太夫人,不由就想到来之前皇帝的叮嘱,他心中暗暗摇了摇头,要不是这位太夫人与那位故去的玉贤太妃,圣上真正的母亲是表姐妹,恐怕就是另外一番结果了。 他看了一眼站在赵氏身边的傅卿和,见她微微低着头,秀似芝兰,艳若桃李,心中不由就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否则像她这样明珠一样的美人失了家族的庇护,那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想到这里,他心头微定,道:“圣上会如何处置武定侯,下官不得而知,一切都要听圣上裁决,太夫人您虽然不知情,但那些御史们可不会管这些,您难免要落个治府不严的名声。” 赵氏闻言,道:“多谢卫镇抚提醒,还请卫镇抚转告圣上,的确是老妇人治家不严,方酿出了如今的祸事,多谢圣上网开一面,老妇人铭记在心,时刻记得圣恩。” 卫昭这才冲赵氏一个拱手,微微点了点头道:“既然话已经带到,下官这就告辞。” 赵氏轻轻颔首:“卫镇抚慢走,三丫头,代我送送卫镇抚。” 傅卿和应声道是。 出了正屋的门口,卫昭停下来道:“三小姐请留步吧,太夫人神色不大好,你还是去看顾她,让杜管事送我出去就可以了。” 傅卿和闻言,不由暗暗诧异,这人看上去冷漠,没有想到却心细如发,她也没有推辞,就道:“卫镇抚慢走,恕我不送了。” 卫昭道:“三小姐不必客气。” 然后就跟着杜管事走了。 傅卿和赶紧回身朝屋里走,正看到赵氏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颓然倒坐在椅子上。 傅卿和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赵氏身边,连忙扶着她的胳膊:“老太太,您没事吧?” 赵氏紧紧抓住傅卿和的手,一双眼睛里面有着说不出的不甘:“三丫头,我好后悔,我当初怎么就扶了这个不中用的人做了侯爷,我更悔的是没有照看好你父亲,没有照看好你母亲,若是你父亲还在,你母亲能顺利诞下双生子,我们如今何至于此?” 说着,她颓然叹了一口气:“武定侯府百年世家,难道真的要败在我的手上?若是没了侯府,我该怎么办?还有你大姑姑,如何弹压底下的一堆姨娘?如何与妯娌周旋?” 傅卿和听了,没有说话,她最担心的不是失去侯府千金的名头,而是怕她那嗜权如命的四叔会摆布老太太,摆布她的婚事。 “老太太。” 傅卿和刚要开口,杜管事就回来了,他如释重负地跟赵氏禀报:“老太太,锦衣卫已经全部撤走了。” 赵氏满脸疲惫,无力地冲杜管事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去看看,你家的回来的没有,要是没有,你就出去找她,将家里的情况说给她听。” 她的话刚落音,碧螺就小跑着进来了:“老太太,杜妈妈回来了。” “快,快让她进来。”赵氏连声说道。 杜妈妈已经快步走了进来,她脸色灰败,惶惶不安。 赵氏见了,不由心中一个咯噔,她挥挥手,让杜管事与碧螺都下去,这才问道:“消息打探得怎么样了?” “老太太,我先是去了镇国公府,镇国公夫人去了湘王府,并不在府中,我就转了回来,谁知家门口围满了锦衣卫,我见事情不妙,就没有进府,只留了一个人远远地守着,当即就调转回头去了镇国公府。 这一次我没有进府,只在路上等着镇国公夫人,我当时就将情况咱们家被锦衣卫包围的事情告诉了镇国公府人,镇国公府人听了担心的不得了,就让镇国公帮着打探消息。” 她说着顿了顿,道:“镇国公夫人告诉我,四老爷这次是真的立了功,襄诚伯与安南国使者明天进京,后天将举行签约仪式,安南国将正式归属我大熙朝,岁岁朝贺,年年纳贡。” 赵氏听了,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她一个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这个贱种,到底还是爬上去了。” 不怪赵氏愤怒,眼下二老爷出了这样的事,四房那边却混得风生水起,此消彼长之下,鹿死谁手真的难以预计。 第43章 二房落败 五月初九,武定侯傅恩海因参与前永嘉侯赵兴贪墨案被锦衣卫带走,整个武定侯陷入一片惶然。 二夫人一病不起。 大小姐傅卿妍与二小姐傅卿娇两个人同时来到泰和院,恳求赵氏出手营救。 赵氏累了一天,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本来想松口气,谁知道这两个人又跑过来烦自己,当即就道:“不许放她们进来。” 二人被拦下,就直挺挺地跪在了庭院中,口中更是呼喊着求老太太无论如何也要救她们父亲一命。 赵氏被她们烦得不行,就由傅卿和扶着走了出来,她看了一眼跪在庭院中的姐妹两个,当即没有给她们好脸色,很是严厉地训斥她们:“你们父亲做下了弥天大错,本来就是该死的罪,如今圣上格外开恩,没有株连整个侯府,已经是万幸,你们不要不知足,这样子哭哭啼啼,传出去别人说我们侯府心存怨怼,到时候别说你们父亲,就是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双胞胎姐妹花听了皆是一愣,当下就不敢哭泣了。 赵氏冷哼一声,这才转身进去。 傅卿和送了赵氏进去,方又走了出来,她心中记挂着傅卿妍,她刚落了胎,虽然是夏天,可地上依旧很凉,这样跪着膝盖身体受不受得了另说,要是受了寒,坐下病根可就坏了。 她走了出了,看到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花,一个跌坐在地上一脸的怨恨气愤,另外一个满脸泪水,哭得泪人一般。 她一下子就分出了那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 她叹了一口气,走到傅卿妍身边,蹲下来扶着她的肩膀道:“大姐姐,你快别哭了,老太太眼下正在气头上,说的话难免重了一些,可是她并不会见死不救的。” “你说得是真的?”傅卿妍抬起头来,目露希望地看着傅卿和。 傅卿娇也死死地瞪着她,一脸的紧张。 傅卿和点了点头:“是的,老太太并不是狠心的人,她已经安排杜妈妈跟杜管事去打探消息了。” 两姐妹听了眼中都露出惊喜:“是真的吗?” “是真的,都这个时候了,我骗你们做什么?”傅卿和轻声道:“你们两个不要担心了,二叔虽然犯了大错,可并不是主犯,永嘉侯才是主犯,他都没有失去性命,二叔就更不会有什么大事了,你们两个要放宽心才是。特别是大姐姐,你身子不好,更应该保养好自己,年纪轻轻地留了毛病,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傅卿妍听了,果然松了一口气,她当即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佛祖在上,希望您能保佑我父亲平安归来,信女愿意减寿十年,一生茹素。” 而傅卿娇则一把抓住傅卿和的手腕,一双眼睛紧紧地逼问傅卿和:“三丫头,今天上午锦衣卫跟老太太说话的时候你也在旁边,是不是?” 她用力很大,傅卿和觉得手腕有些疼,她用力抽了抽,却发现傅卿娇攥得更紧了,当即她伸出两个手指,在傅卿娇手腕的穴位处稍稍用力,傅卿娇吃痛,赶紧松了手。 傅卿娇没有想到傅卿和还有这样的手段,又是恼怒又是心悸:“三丫头,我问的话,你听到没有?” “我听到了,二姐姐你说得没错,老太太跟锦衣卫镇抚卫大人说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那你有没有听到,圣上准备怎么处置我父亲?”她说话的时候满脸狰狞,眼角眉梢都是忿忿不平。 傅卿和摇了摇头道:“那位卫镇抚没有说,不过我猜测……” “你猜测什么?”傅卿娇当即紧紧追问。 傅卿和压低了声音:“我猜测,二老爷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恐怕要吃些苦头的。” 谁知道傅卿娇脸色不变,继续追问道:“那你猜我父亲的侯位能保住吗?” 原来她关心的不是二老爷的生死,而是自己侯府千金的名头啊! 傅卿和看了看旁边默默念经的傅卿妍,又看了一眼傅卿娇,心中暗叹,同样是一母所出的嫡亲姐妹,怎么差距这么大。 “三丫头,我问你话呢!”傅卿娇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不知道,老太太也问了,卫镇抚说一切都要由看圣意如何裁决了。” 说完这句话,傅卿和便不再去看她,而是拉了傅卿妍起来:“大姐姐,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你在这里也无用,不如你先回去用晚饭,或者去二婶婶那里,有了消息,我再派人通知你,好不好?” 傅卿妍握了傅卿和的手,感激道:“好妹妹,我记着你的情,要是有了消息,你可一定要通知我。” “好,你快回去吧,夜里露水重,仔细别受了凉。” 傅卿娇听了,也站了起来,跟着姐姐一起走了。 傅卿和目送她姐妹两个离开,方进了内室。 “她们走了?”赵氏淡淡地问道。 “回老太太,都走了,担心的很,特别是大姐姐,担心的厉害。” 赵氏叹了一口气:“担心有什么用?一个只关心自己能不能保住侯府千金的名头,父母的死活都不放在心上。另外一个虽然知道心疼人,却是个耳根软心性软扶不起来的,要是她们都像你这样,二房恐怕就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绿芜道:“老太太,天不早了,可要摆饭?” 赵氏皱眉道:“再等等吧,我没胃口,吃不下。” 绿芜为难地看了一眼赵氏,欲言又止。 傅卿和忙说道:“老太太,这忙了一个下午,您只喝了一些水,连点心都不曾用,这样子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您就是再不想吃,多少该用点。再说了,我这会子饿得厉害,再不吃东西真的撑不住了。” 赵氏不吃饭,泰和院上上下下的奴仆都是不能吃饭的。 人不吃饭,哪有精神做事情? 赵氏听了就道:“我倒把你忘了,既然如此,绿芜,赶紧摆饭吧。” 绿芜闻言,神色一松,连忙安排小丫鬟将饭菜端了上来。 赵氏原先心里有事,不觉得饿,这会子饭菜端了上来,食欲也就上来了,见傅卿和吃得香,她也吃了一大碗面。 吃了饭,人的身体就会舒服很多,心情也比刚才轻松了一些。 丫鬟们刚撤了桌子,碧螺就领着杜管事进来禀报:“老太太,二老爷回来了。” 赵氏闻言,霍然起身:“人在哪里?” “已经进了二院了,正朝上房来,马上就到了。”杜管事回答道:“还有,送二老爷回来的大人说,二老爷的爵位被撸了。” 饶是赵氏早有心理准备,此刻听了,还是不由怒意渐起。 “老太太,二老爷到门口了。” “让那个逆子进来!”赵氏冷冷地喝道。 二老爷被两个小厮搀扶着,不过离开了大半天,他整个人就大变样,他面色苍白,面容憔悴,头发凌乱,身上的衣裳也沾满了污迹,哪有半分原来养尊处优的样子。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腿上隐隐有血迹,显然是受了刑。 “不孝子向老太太请罪来了!”他说着就要蹒跚下跪。 赵氏脸阴得像下雨,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刀:“祖宗拼了性命九死一生才挣回来的侯位,居然在你手中丢了,日后黄泉下相见,你有什么脸面见列祖列宗?” “老太太,儿子知错了。”二老爷傅恩海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这一会的功夫,他的额头上全是大颗的汗珠子,呼吸也不平稳,大口喘息起来。 看得出来,他忍耐得很辛苦。 “我当初扶你坐上着侯位是如何的艰难,你都忘了,你若还记得,就不会犯下今日的大错了。”赵氏面色不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你要认错,也不是向我,而是向傅家的祖宗。” “是!”二老爷大口地喘着气,像离了水的鱼一样好像随时都会死过去:“老太太教训的是,儿子这就去祠堂向列祖列宗请罪忏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赵氏冷冷地说道:“今日失了爵位,又受了皮肉之苦,希望你能真正长了记性,再也不要犯了。你身子不好,先回去歇着吧,等你养好了身子,再好好跟祖宗请罪也不迟。” 二老爷听了,这才抬起头来,感激地看了一眼赵氏,又艰难地磕了一个头:“谢老太太。” 两个小厮见了,忙上前将他架起来,扶了出去。 赵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满脸的不甘:“侯位竟然就这么丢了。” 傅卿和的心头也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沉甸甸的,二老爷失了侯位,接下来会如何? 杜妈妈却道:“老太太,虽然侯位丢了,但丹书铁劵毕竟还在,有镇国公夫人与湘王妃在,咱们必定能重振旗鼓,夺回侯位!” 她不说还好,她这一说,赵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声音也晦涩得厉害:“夺回侯位,说是这么说,可要做起来,谈何容易?就算我们有这个能力去谋划,可是眼下咱们手中根本没有能当侯爷的人呐!” 杜妈妈听了,也是一阵默然。 赵氏见杜妈妈不说话,知道她是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就不由朝傅卿和望去,只见她一双如笼烟般的秀眉紧紧地锁在一起,显然也到了黔驴技穷的时候。 赵氏不由又是一叹,自己真是气糊涂了,三丫头再聪明,也不过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算她天资聪敏,可毕竟见识有限,这会子恐怕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到了关键的时刻,竟然连个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 “三丫头,你有什么想法?” “老太太,我始终觉得,从永嘉侯到二叔,这两件事情都跟四叔脱不了干系!” 赵氏听了,却仍然不愿意相信:“永嘉侯是因为黄河决堤被牵连出来,你二叔则是因为被永嘉侯牵连出来的,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他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吧?” 说道最后,语气里面已经带了几分不确定。 傅卿和见赵氏脸色疲惫,精神不大好,就道:“老太太,天色不早了,让杜妈妈服侍您早点休息吧,我这就回去了。” 赵氏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也累了一整天,快些回去歇着吧。” 傅卿和点点头,退了出去。 外面的天很黑,看不到月亮,也没有星星,傅卿和只觉得侯府现在的局势也如这暗夜一般,黑得让人看不清楚。 黑夜降临了,黎明还会远吗? 傅卿和暗暗问了一声,便觉得心头的抑郁淡了很多。 她这才对在门外守等候着的半夏道:“咱们回去吧,木棉该等急了。” 她的话刚落音,只听得哗啦一声,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第44章 软禁 五月十一日,襄诚伯大军回京,安南国使者与大熙朝签订了称臣条约。 当天下午,傅家四老爷傅恩沐被封为武定侯,傅家上下一片哗然。 宣旨的梁太监刚刚离了傅家,四老爷被封为侯爷的消息便犹如长了翅膀到处飞,不消片刻,整个傅家上上下下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老太太与四老爷此消彼长,那些原本就油滑的下人这会子都坐不住了,一个个都在想着待会送什么东西贺喜四老爷,谁也不肯落后于人。 四老爷傅恩沐亲自送梁太监出去,等他回转身来,正遇上要离开承恩堂的赵氏,他连忙拦住了赵氏:“老太太,请留步。” 他说话的时候是带着笑的,只那笑容里带着三分的得意七分的嘲讽,十分的刺眼。 赵氏将紫檀木的拐杖重重的朝地上一磕,睥睨了他一眼:“说吧,有什么事情?”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被这位继嫡母压在头上,如今好不容易翻了身,怎么也要耀武扬威一番才是。 他五短的身材非常的敦实,缓步走到赵氏身边道:“老太太,您住的泰和院在咱们家中路,是正儿八经的正房上院。据我所知,咱们武定侯百年来,历届侯爷都是住在泰和院的,之前家里乱成一片,毫无规矩可言,二哥就一直没有住进去。如今,我做了侯爷,无论如何也要正正家里的规矩才是。” 他说着声音一提,挑衅道:“老太太,您也不想落个治家不严的名声,对吧?” “你!”赵氏根本没有想到,四老爷会这么嚣张,传旨的梁太监刚走,他就这样子张狂起来了,她怒不可遏地扬起拐杖,憎恨地指着他。 傅卿和见赵氏要动怒,立马上前一步,轻轻扶住了赵氏的另外一只胳膊:“老太太当心,您年岁大了,可离不得这拐杖。” 她的声音清而缓,赵氏闻言听了,立马就反应了过来,不能生气,若是动了怒,那就落了下乘了。 这个贱种恐怕正等着看她的笑话呢,她不能让他得逞。 她重重地放下拐杖,倨傲地看了一眼四老爷:“怎么,刚当上侯爷就要赶我出院子啊?老四,你性子太急了些。” 四老爷是庶子,赵氏是嫡母,他之前没少被赵氏这样冷嘲热讽,只是以往,他总是咬牙切齿地忍耐着,心底却不知道将赵氏恨了多少遍。 他辛辛苦苦谋取侯位,难道还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吗?这个老虔婆还是杀害他母亲的凶手。 他不想再忍了,他也忍不了了。 “老太太这话说得不对,如今这侯府是我当家,我这个当家人自然要住上房正院,您赶紧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搬出去,小花园里面空院子还多的是,您看中了哪一个尽管住进去!”四老爷阴沉着脸道:“您要是搬不动也不要紧,我会让人帮您搬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满脸愤恨的二夫人与傅卿娇:“二嫂若是没什么事,就带着二丫头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事情跟老太太商量。” 二夫人看了一眼老太太,又看了一眼四老爷,虽然一脸的不甘心,但到底还是拉着傅卿娇走了。 赵氏冷哼一声,撇着嘴道:“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惯会鬼鬼祟祟,有什么话不能正大光明地说!” 没想到四老爷听了却并没有生气,只抽了抽嘴角冷漠地望着她。 傅卿和见了,心中顿生不妙之感,她不动声色地扶着赵氏,飞快地给杜妈妈使了一个眼色。 杜妈妈先是一愣,接着就轻手轻脚地朝门口退去。 “老太太,这府里已经换了一重天了,再不是您能只手遮天的时候了。”四夫人缓步走了过来,冲赵氏微微一笑,说不出的高兴与惬意:“老太太,请您将府里的对牌交出来吧,您年纪大了,是时候荣养了。” 赵氏闻言,额上青筋直冒,她深恶痛绝地看了四夫人一眼:“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跟我要对牌!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地方了?” 四夫人闻言脸庞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得,她咬牙切齿地对赵氏道:“老太太,这对牌你今天愿意也要给,不愿意也要给,我劝您看清楚,现在站在您面前的是四老爷,可不是二老爷那个窝囊废。” “是啊,老太太,我劝您还是将对牌交出来吧。”四老爷阴测测地说道:“这些许小事,就让夫人操劳吧,您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他双手背在身后,个子虽然不高,身上的一股阴狠令人不寒而栗:“您看,是您亲自交出来呢,还是我让人取?” 赵氏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 原本在承恩堂服侍的下人消失的干干净净的,这屋里也只有三房几口人,还有她自己与傅卿和,门口站着的几个人显然是陌生的脸孔。 赵氏又惊又怒,不敢置信地瞪着四老爷:“你好大的胆子!” 四老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不敢当老太太的夸奖,谁不知道老太太您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便是寻常男子也比您不如,我现在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好、好、好!”赵氏怒极反笑,咬牙切齿道:“不愧是那个贱人的种,果然……果然……” 她说话的时候,脸色铁青,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连喘了好几口粗气,显然是气急了。 傅卿和只觉得身上一重,转头就看见赵氏被气晕了,歪倒在她的身上。 傅卿和大吃一惊,心不由一直朝下沉去。 “来人,老太太不好了,快将老太太送回泰和院!”四老爷傅恩沐与四夫人对视一眼,就大声地吩咐道。 他的话刚落音,外面就走进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将赵氏抬到滑竿上。 傅卿和一路小跑着跟着她们一起,到了泰和院门口却被拦了下来。 四老爷如鹰一般的眼神盯着傅卿和道:“三丫头,老太太病的厉害,你就不要添乱了。” 说完,也不等傅卿和有所反应,就大喝一声:“来人,送三小姐回去。” 两个婆子走了出来,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傅卿和。 这连番的变故令傅卿和措手不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四老爷会这般大胆,更没有想到老太太会突然晕倒。 她浑身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眼下已经到了九死一生的时候,要是老太太有个好歹,她恐怕就真的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到时候要杀要剐就随四老爷的心意了。 不行! 不能让他就这样轻易地弄得了侯府的大权! 到了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了,她如鱼死网破一般,敞开嗓子不要命地大喊:“四老爷,你想做什么?老太太可是你的母亲!你知道以子杀母以下犯上是什么罪名吗?你以为你今天做的事情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瞒下去吗?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今天子侍母至孝,绝不能容忍弑母之人,今天的所作所为总有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就算你是侯爷恐怕也不能落得好下场!” 她这样大声嚷嚷其实就是想让泰和院里的下人能听见,可是她喊了半天也没有见人出来。 绿芜呢?碧螺呢? 她们都去了哪里? 还有半夏,当时她去承恩堂接旨的时候,半夏就留在这里跟碧螺说话。 她们都是老太太的心腹,别人会倒向四房,她们不会的。 难道她们都已经遇害了? 这个念头一起,她不由脸色煞白,如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般瑟瑟发抖。 四老爷见了她这个样子,一张脸阴得快要下雨,冲着那两个婆子大吼一声:“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她带走!” 就算要死,我也要让你们不痛快!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傅卿和冲着两人一通乱踢乱踹,那两个婆子目瞪口呆,没有想到平时温润的三小姐居然也跟市井妇人一般撒泼。 挣脱了婆子的手,傅卿和就朝大门外跑去,身后传来四老爷气急败坏地声音还有那两个婆子的惊呼声。 堪堪跑到泰和院的门口,突然由外面跑进来两个婆子将傅卿和堵住了。 前面两个、后面两个,一共四个人,那两个婆子手忙脚乱按住傅卿和,本以为她会反抗,没想到这一次她老老实实的任由她们架着走。 知道自己逃不掉,傅卿和索性就不跑了。 “三小姐,您跑什么?”一个婆子气喘吁吁道:“三老爷不过是让我们送您回畅心斋。” 事到如今,居然还想骗我! 傅卿和冷冷地哼了一声,看也不看那个婆子。 令傅卿和吃惊的是,那两个婆子居然真的将自己送到了畅心斋的门口。 木棉见傅卿和,连忙迎了出去:“小姐回来了。” 待她看清傅卿和的样子,不由大吃一惊:“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傅卿和头发凌乱,衣服皱成一团不说,整个人犹如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都汗透了。 “半夏姐姐呢?怎么就只有您一个人?” 她语气急促,担心的不得了。 傅卿和刚想回答她的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傅卿和应声回头,就看到杜妈妈一脸骇然地走了进来,她的情况比傅卿和好不到哪里去,头发虽然没散,衣裳却已经揉皱了。 看到傅卿和,她当即就哭丧着脸跌坐到地上:“三小姐,我对不住您……” 第45章 对牌 先是四老爷傅恩沐被封为武定侯,接着老太太又被气晕倒,四老爷更是对侯府上下宣布,老太太病重,由四夫人于五小姐侍疾,其他人等不得打扰。 事发的时候,傅卿和察觉到不对劲,用眼神示意杜妈妈,让杜妈妈去给镇国公夫人报信,人到了门口却被拦了下来。 傅卿和与杜妈妈两个人犹如笼中的困兽,急的团团转却一筹莫展。 就在这个时候,半夏回来了。 “小姐。”她一脸的焦急,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太太去哪儿了,四老爷又是怎么回事?” 傅卿和上前去一把按住她的肩头:“这里面事情比较多,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先跟我说说,你到哪里去了?” 半夏听了,忙将自己的遭遇跟傅卿和说了一遍。 梁太监来家中传旨,傅卿和跟杜妈妈陪着老太太去了承恩堂,她们刚走没有多久,老太太院子里的辛婆子就带着人进闯了泰和院,她们只说老太太屋里少了一样重要的东西,然后就将院子里的其他人召集到一处。 一开始她们虽然吃惊,却都觉得既然丢了东西,就乖乖地服从安排好了,横竖东西不是她们偷的。 可是越往后,她们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既然是老太太屋子里丢了东西,为什么绿芜跟碧螺不知道?而且来主持大局的居然是辛婆子。按道理这种事情应该由杜妈妈处理才是啊。 等她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几个人强行按住她们,绑了她们的手脚不说,连嘴也一起堵上了。 她们被带到了奕知院与泰和院中间夹着的一个小小弄堂里面,外面还有几个人看守着,她们跑也跑不掉,求助无门,只急的呜呜直哭。 辛婆子隔着门向她们喊话,说四老爷继承了侯位,四夫人就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夫人,这府里以后就是四房当家了,要是识相的,出来之后就到她这里报个道,四夫人那边一定不会亏待她们的。 一直到了刚才,她们才被放了出来。 泰和院有一大半的人都被辛婆子的话蛊惑,投靠了四房。 只有少许人出来之后跟着半夏、绿芜、碧螺她们一起回了泰和院。 可是泰和院已经换了一重天,她们根本进不去,这才又来到了畅心斋。 半夏的脸皱成一团,忧心忡忡道:“三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四老爷真的当了侯爷了吗?老太太去了哪里?” 傅卿和看了她一眼,心中暗暗点头,按照半夏刚才说的,她居然没有投靠四房,的确难能可贵。 她没有回答半夏的话,而是问道:“你说绿芜、碧螺跟你一起来了?” “是的。”半夏点了点头道:“除了她们还有好几个以前在泰和院服侍的人,她们本来都要过来的,我怕人太多了,就自作主张让她们回去,只留了碧螺与绿芜两位姐姐,还有几个管事的妈妈。如今她们就在院子外头候着呢,小姐,可要叫她们进来?” 傅卿和握了握她的手:“半夏,你做的很好,你现在就去将其他人都叫过来,让碧螺、绿芜进来,其他人在院子里等着。” “好。”半夏应了一声就去了。 很快,她就回来了,她身后跟着的是愁眉苦脸的绿芜,跟一筹莫展的碧螺。 进了门,匆匆行了个礼,她们就忍不住问傅卿和:“三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老太太呢?她老人家无事吧?” 见她二人这个时候不忘问及老太太,傅卿和心中略感欣慰,当即走上前,拉过她们,将事情的经过跟她们三个快速地说了一遍。 “这……这该如何是好?”碧螺满脸惊骇。 半夏则是长大了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显然被吓到了。 绿芜也是异常吃惊,只是很快她脸上就闪过一抹坚毅:“三小姐,事情已经这样了,您说该怎么办,我们都听您的!” 这么短的时间,就恢复了镇定,绿芜的心性当真非常人可比,怪不得她能做到赵氏身边的大丫鬟的位置,不说其他,就这份清醒就足以担当这个重担了。 “半夏、碧螺,你们先别慌,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她吸了一口,看了绿芜一眼,然后缓缓地说道:“我原本跟你们一样,担心四老爷对老太太下死手,在你们回来之前,我甚至怀疑你们已经遇害。” “可是,现在你们既然已经回来了,就证明四老爷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傅卿和理清了思路,越发笃定道:“他与老太太不和,这件事情京城里面很多人都知道,天子脚下,世家豪门又多,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宣扬的人尽皆知。他刚做上侯爷,老太太就出事了,别人会怎么想?” 杜妈妈本来坐在椅子上,听了这句话,也霍然站了起来:“三小姐,您说得对,若老太太真有个三长两短,镇国公夫人与湘王妃那里,他就说不过去。” 傅卿和点点头,声音里面也带了几分狠戾:“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除非他将我们全部弄死,否则但凡有一个人活着就能证明他弑母。我原本打算,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让杜妈妈或者木棉出去给镇国公夫人报信,无论如何也要让世人知道他的倒行逆施!” “可是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咱们的这位侯爷,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他虽然恨极了老太太,现在不敢对她怎么样。” 她说话的时候面色郑重,带了几分杀伐果断,一点也没有了平日的温顺。 杜妈妈看了不由瞪圆了双目,三小姐这个样子,比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还要有气势。 绿芜却急急地问道:“三小姐,既然四老爷不敢对老太太怎么样,那今天是怎么回事?” 傅卿和自然知道她的不解,她回答道:“四老爷今天的所作所为看似雷厉风行,令人措手不及,实际上,他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从老太太手中要对牌,掌握内宅的大权。” “这一点,从他将你们关起来,然后让那辛婆子去蛊惑众人就能看出来了。” 碧螺却道:“虽然如此,可老太太还在他手里呢,您刚才不是说老太太晕过去了吗?四老爷怎么不着人去请大夫?要是老太太真有个三长两短……”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杜妈妈就骇然地瞪着她,直吓得她不敢继续说了。 “你们放心吧,老太太身体无碍,她昏过去不过是一时着急怒极攻心罢了,这会子估计已经醒过来了。”傅卿和安慰道:“老太太昏倒的时候,我趁机给她号了脉,杜妈妈,你不要太过担心。” 听了傅卿和的话,杜妈妈吊着心这才放到了肚子里。 “四老爷虽然软禁了老太太,他也不过是想逼老太太交出对牌而已。他不会让老太太有事的,毕竟他沉寂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要有所作为了,怎么舍得在这个时候丁忧?” 傅卿和话,令在场的人不由精神一震。 是啊,她们怎么忘了,要是老太太的去了,四老爷就要丁忧三年,他现在刚刚挣下军功,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要真要离开朝堂三年,他定然是不愿意的。 想到这里,众人都不由再次看了一眼傅卿和。 发如泼墨,目若点漆,如精金美玉一般的容颜上,看不到一丁点的慌乱,好像那冬季依然翠筱的青松,有着一种傲然以待雪霜的从容。 三小姐真的好漂亮! 这般美貌,偏又如斯聪慧,当真是天底下的钟灵毓秀都集中她一人身上了吗? 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容貌与品格? 傅卿和见众人沉默,便知道自己说的话令她们信服,她当即信心大增,对绿芜说道:“绿芜,你带着碧螺出去,好好安顿外面的几个管事妈妈,让她们不要着急,事情一定会有转机。最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让她们投靠四房,老太太手里可用的人不多了,能多争取一个是一个。” “好!”绿芜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三小姐,您放心吧,我一定为老太太将人留下来。” 碧螺也道:“三小姐,我们一定完成您的交代。” 说完,她们两个对视一眼,郑重地给傅卿和行了一个大礼,就转身去了。 傅卿和又对半夏与木棉吩咐道:“木棉去安排午饭,半夏在门口守着,我跟杜妈妈有话商量,不要让人进来。” “是。”两人双双应了,各自分头行事。 看着她这样有条不紊地安排事情,杜妈妈看向傅卿和的眼神是那么的复杂,有探究,有惊诧,似乎还带了几分忌惮。 傅卿和却没有去注意她的眼神,而是对她说道:“妈妈,虽然老太太现在没有什么大碍,可是四老爷毕竟在逼迫她呢,被人监管的滋味可不好受,老太太心气高,这会子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呢?四老爷越是这样,老太太恐怕越不会将对牌给他。眼下,双方僵持着,我们也该想个办法,令四老爷尽快放手,也好让老太太少受些气。” 杜妈妈听了,脸上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四小姐,那对牌不在老太太身上,也不在泰和院。”杜妈妈表情凝重,眉头紧锁:“四老爷要是在泰和院搜不到,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来了。” “原来对牌竟是在您的身上吗?”傅卿和没有想到老太太居然会有这样的安排,她当即就说道:“那您可一定要护好,万一,四老爷回过神来找你可就大事不妙了。” 她的话刚落音,半夏就急急忙忙走了进来:“三小姐,四老爷来了。” 杜妈妈脸色大变,盯着她问道:“你可看清楚了?” 傅卿和也大吃一惊:“的确是四老爷不是旁人吗?” 半夏艰难地点头:“的确是四老爷本人,不是旁人,是四老爷来了。” 杜妈妈与傅卿和对视一眼,心不由沉到了谷底:能让四老爷亲自出马的,定然不是什么小事,他冲着对牌来的可能性非常的大。 第46章 客至 “杜妈妈,您说该怎么办才好?”傅卿和急急地问了一声。 如果是其他的东西,傅卿和早就让她交出来藏在其他地方了,可是这东西是对牌,是非常敏感的东西,就算是傅卿和,就是到了眼下这么着急的时刻,她依然不敢胡乱讨要。 毕竟,老太太愿意将对牌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由杜妈妈保管,定然是将其看做心腹,自己这个时候要是说替她保管,保不准她就要怀疑自己觊觎对牌。 杜妈妈方寸大乱,一脸焦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显然是首鼠两端,左右为难。 “小姐,四老爷马上就要到了。”半夏着急地说道。 傅卿和的心也绷得紧紧的,她催促道:“杜妈妈,到底该怎么办?你赶紧拿个主意吧,没时间再耽误了,您再这样举棋不定,四老爷就要到了。” “三小姐,我跟老太太说过,对牌在,我在;对牌失,我亡!”杜妈妈咬紧牙关,义无反顾地对傅卿和说道:“我今天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您了。” 说着,她把心一横,从腰间取出一个物件,快速地交到傅卿和手中。 傅卿和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大一小两把钥匙。 耳边传来杜妈妈郑重无比的叮嘱:“三小姐,放对牌的地方恕我不能告诉您,这两把是钥匙,请您一定要收好。” 傅卿和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之处,二话不说就将钥匙放到贴身的小衣裳侧腰的暗兜里。 那个地方是她偷偷让木棉给她缝上去的,之前放玉佩,现在空了下来,正好放钥匙。 装好之后见杜妈妈诧异地望着她,她这才低声道:“这地方保管谁都找不到。” 杜妈妈闻言,点了点,脸上也多了几分放心。 傅卿和坐在正座上喝茶,杜妈妈在下首坐着不说话。 四老爷掀了帘子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见他进来了,傅卿和与杜妈妈二人还是老僧入定一般坐着,好似浑然没有看到他。 那模样给泰和院里的赵氏几乎一模一样。 当时自己让那两个婆子送她回来的时候,她分明如临大敌,又打又闹,自己还以为她是真心怕了。 没有想到她居然还留了后手! 当即他心头的火就涌了上来:“三丫头好定力,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喝茶。” “那我应该怎么做?着急有用吗?”傅卿和微微挑眉,反问道:“还是四老爷您认为我应该跪下来求您?” “果然伶牙俐齿!”四老爷脸色铁青,眸中尽是阴狠。 傅卿和与杜妈妈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不是为了对牌来的? 不管怎样,四老爷不主动提及对牌,对她们而言,就是好事。 四老爷没有说话,就那么目露警惕地望着傅卿和。 傅卿和双手捧着茶盏,神色不变,整个人却绷得紧紧的,双脚死死地抓住地面。 四老爷突然沉下了脸:“你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要我请你不成?” 傅卿和一怔,反问道:“四老爷,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下子轮到四老爷傅恩沐愣住了,他如鹰一般盯着傅卿和看了一会,然后问道:“你当真不知道?” “四老爷,您何必跟我打哑谜?”傅卿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抬起下巴:“如今整个侯府都在您的手中,我真不知道您到底在说什么。” 傅恩沐听了,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望向傅卿和的眼神里面带了几分审视与不解,他顿了顿,道:“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家里来了客人,点名要见你。” 傅卿和与杜妈妈都愣住了,接着从对方的眼神里面都看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 太好了! 四老爷居然没有将人拦下来,可见四老爷对这人是颇为忌惮的,这一瞬间,傅卿和松了一大口气。 杜妈妈也是喜上眉梢。 她们最怕的就是四老爷牢牢将侯府攥在手心里,趁着她们孤立无援之际逼得赵氏交出对牌。 赵氏心高气傲,又打心眼里恨毒了这个庶子,杜妈妈虽然不说,但是心里却还是很但心的,时间久了,双方都丧失了耐心,四老爷逼迫太过,赵氏不堪其辱,会做出偏激的事情来。 眼下来了人,只消将消息送出去,等镇国公夫人或者湘王妃来了,她们就安全了。 傅卿和放下茶盏,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四老爷,不知道来的是哪位贵客?” “哼!”四老爷冷哼一声,不耐烦地说道:“等去了你就知道了。” 傅卿和见他如此,心中更多了几分信心:“既然如此,那我们这就去吧,别让客人等着急了,将客人晾着,可不是咱们家的待客之道。” 四老爷也不说话,转身就朝外走。 傅卿和跟杜妈妈起身,跟在他的身后。 她二人跟着四老爷朝外面走去,这才发现去的地方居然不是泰和院,而是外院的志远堂,不由暗自诧异。 难道来的竟然是外男不成? 傅卿和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傅恩沐,见其大步凌风朝前走,一下子就了然了。 来的人必然是外男,而且此人势力不容小觑。 如果来的是女子,来请她们的将会是四夫人而不是四老爷。 如果来的是一般人,四老爷大可以将他打发走,或者随便派个人通知自己出来见客。 能让他这般重视的人,到底会是谁? 她来到大熙朝三年多,认识的人多在秀水庄,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 不知怎地,傅卿和心中突然闪过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她不由一顿,难道来的真是他? 志远堂的花梨木交椅上,坐着一个身穿月白色常服的男子,他正侧着头欣赏中堂上挂着的归牧图,那是前朝著名画家山阴野人的真迹,千金难买。 他歪着头,傅卿和只看到他的侧颜与浓密如瀑布一样的黑发。 傅卿和心中暗暗赞了一声,要是自己也有这样黑直的头发就好了。她的头发也非常浓密,如泼墨一般漆黑油亮,只可惜带着自来卷。 那人感觉到门外有人,立马转过头来,古铜色的肌肤,坚毅的眉眼,如新月般清冷的神色,不是卫昭还是谁? “卫大人。”四老爷走进厅堂,连连拱手:“久等了。” “侯爷客气了。”卫昭站起来微微颔首,眼神却落在了傅卿和身上。 “卫大人请坐。”四老爷微微一笑,当先说道:“我这侄女尚待字闺中,按说是不方便见外男的,大人您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吧?一来您公务繁忙,二来毕竟男女有别。” 卫昭闻言,轻轻皱了皱眉,他看了一眼四老爷:“侯爷说得没错,只不过,三小姐并不是寻常闺秀,岂能用那些规矩约束她?” 不待四老爷回答,他就问轻声对傅卿和说道:“之前在秀水庄,见三小姐医术高超,药到病除,还以为三小姐不是来自医药世家,就是名师出高徒,实在没有想到你居然是武定侯府上的千金小姐,真是令人惊奇。” 傅卿和微微服身:“大人客气了。” “之前三小姐给我开的香砂养胃丸,我服用之后很有效果,后来药吃完了,胃疾好像又犯了,特别是最近几天,胃更是疼得厉害,我找了很多大夫,也问了很多药铺,都说没有听说过这味药,所以,今天就登门找三小姐来了。” 他说着一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傅卿和:“三小姐现在是否仍在行医?” 原来他是为这件事情来的,傅卿和原本以为这个病人再也不会回来复诊了,没想到他还是来了,更加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之下。 四老爷那审视的眼神在傅卿和与卫昭身上打转,傅卿和不用看,也知道他此刻脸色定然十分不好看。 想到这里,傅卿和微笑颔首道:“我是大夫,自然是要行医的,卫大人何出此言?” “三小姐是大夫,也是侯府千金小姐,这样出去行医不知道家中长辈是否应允。”卫昭看了四老爷一眼,又收回眼神,看着傅卿和道:“如果府上长辈不允的话,那我今天来的倒是唐突了。” 四老爷嘴巴微微一动。 “卫大人太客气了。”傅卿和抢在他前面说道:“我行医的事情,家中老太太是允许了的,卫大人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尽管来找我就是,医者行医治病,没有什么唐突一说,我还要多谢卫大人信任我的医术,让我给你治病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卫昭点点头道:“三小姐这样的医术要真的埋没了,那实在是令人可惜。” 卫昭与傅卿和这样一问一答,句句平常,却句句都含着机锋,旁边的四老爷听在耳中,气在心里,偏偏还不能发作。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说话的机会,他就立马催促道:“三丫头,卫大人是来看病的,你赶紧给卫大人治病吧。” 四老爷脸阴得像快要下雨似的,说道:“卫大人公务繁忙,你可不能耽误了他。” “是。”傅卿和不急不缓地应了:“卫大人,还请坐过来,我先给大人请脉。” 第47章 山重水复 四老爷傅恩沐先发制人,将赵氏软禁了起来,傅卿和虽然有自由却不能出去送信。 事情接二连三发生如山重水复一般,就在此时,锦衣卫镇抚登门复诊,令傅卿和看到了一线生机。 可是如何在四老爷眼皮子底下将消息传递出去? 傅卿和一边给卫昭号脉,一边飞速地转动脑子,想着应对的办法。 “大人的病较之前好了一些,但是情况不明显。我还是那句话,胃病三分靠治,七分靠养,大人切不可因为胃是人的酒囊饭袋就轻视了。人生天地间,吃饭、睡觉是人生的头等大事,胃不好,就会影响吃饭,饭吃不好,很多事情会有影响。” 四老爷听了,就露出一个嗤笑。 把吃饭睡觉当做人生头等大事,果然是内宅无所事事的妇人之见。 三丫头长得漂亮,头脑却不见得有多聪明。 卫昭却深信不疑:“请三小姐开方子吧。” 傅卿和摇了摇头:“不用开方子,还是香砂养胃丸。这药是秘方,只有成药,不开方子。” 卫昭听了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去了很多药铺都说没有听过这味药呢,原来是三小姐的秘方。” 傅卿和听了微微一笑,香砂养胃丸是明朝出现的,刚出现的时候是汤剂药,后来清朝名医沈金鳌将其做成便于携带的丸药,并将药方记录在他写得一本名叫《杂病源流犀烛》的书中,这才有了香砂养胃丸。 大熙朝类似于明朝,却又与明朝不同,在唐朝之前的历史都给傅卿和后世所在的那个世界一样,唐朝之后却大不相同。 所以,大熙朝现在是没有香砂养胃丸的。既然没有,卫昭又怎么可能问得出来? “大人,这丸药我做了十几瓶,这一次大人都拿着,等吃完了,再来。”傅卿和道:“大人先坐着,我这就去给您拿药。” 说着,她站了起来,冲卫昭与四老爷微微服身。 四老爷脸色晦暗,嘴巴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有劳三小姐了。”卫昭轻轻点头。 傅卿和赶紧带着杜妈妈走了出来。 “三小姐……” 出了志远堂的院门,杜妈妈张口就要说话,傅卿和一扭头,给了她一个眼神:“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杜妈妈立马缄口不言。 两人心中有事,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了畅心斋。 “小姐,怎么样?”半夏与木棉担心地迎了上去,跟着出来的还有绿芜与碧螺。 傅卿和摇了摇头,道:“忧喜参半。”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们都进来。” 进了房门,傅卿和立马大声对木棉吩咐道:“木棉,快将我之前做的香砂养胃丸都找出来。” 然后她压低了声音道:“半夏,赶紧准备纸、笔,绿芜跟碧螺你们两个现在就磨墨,要快。” 半夏见她神色郑重,立马开了柜子,拿了纸币过来,绿芜与碧螺也脚手并用地磨墨,一切准备得当,傅卿和用狼毫笔匆匆写下几行字,撕下来用口吹干,又小心翼翼卷成小指粗细的纸筒,塞到了一个药瓶中。 杜妈妈到底没有忍住,担忧道:“三小姐,这样有用吗?” 有用吗?傅卿和也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颇有几分尽人事听天命的意味道:“眼下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希望那位锦衣卫大人能明白我的暗示吧。” 刚才在号脉的时候,傅卿和手中暗暗使劲,压了卫昭好几个穴位,傅卿和看到了他的吃痛与诧异。 他的惊诧只是一瞬间,眸中迅速又恢复平静冷淡,傅卿和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明白了自己的暗示。 她将药瓶悉数装到一个匣子里,将那个装有纸条的药瓶放在手中看了看,撕掉了瓶子外面的服用说明,然后将瓶子埋在一堆药瓶中间。 四老爷见傅卿和捧了一个匣子过来,果然打开看了看,见里面全部都是巴掌大的细嘴大肚儿的白瓷瓶子,虽然心里头疑虑重重,可还是将匣子盖上,亲手交到卫昭手中。 卫昭接过匣子,起身冲傅卿和与四老爷道谢,然后就离开了。 四老爷亲自送他出门,傅卿和看着他长身玉立高了四老爷一个头都不止,心里头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紧张的不行。 那纸条终于送出去了,可是卫昭,他会发现吗?就算他发现了,他会帮自己吗? 她心里实在一丁点的把握都没有。 在志远堂门口,她呆呆地站了很久,最终还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对杜妈妈说道:“咱们回去吧。” 杜妈妈嘴巴动了动,亦是默然。 两人回了畅心斋,刚刚坐下没有多久,不速之客又再次上门。 这次来的,不是四老爷,而是打扮的十分光鲜亮丽的四夫人。 她穿着大红遍地金对襟罗衫,密合色纱挑线缕金拖泥裙子,头发完成堕马髻,头上戴着赤金满池娇分心与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随着她人走动,发簪上的蝴蝶翅膀轻轻抖动,十分的富丽堂皇。 这一身,分明是二夫人平日的妆扮,没想到她今天也这样穿了。 四夫人皮肤白皙,本来就生的一副美貌,今天这样一打扮,倒令人生出几分惊艳来。 只不过,眼下不管是傅卿和还好,杜妈妈也罢,都没有欣赏她这一身气派的妆扮的心思。 看她打扮得如此招摇,杜妈妈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小人得志。 她脸上含笑地走了进来,见傅卿和一脸冷漠也不以为杵,而是笑嘻嘻地说道:“三丫头,好事来了,畅心斋如今要有喜事上门了,你不请我坐吗?” 这话一出,傅卿和与杜妈妈都愣住了,喜事?什么喜事? 难道她想趁这个节骨眼将傅卿和的亲事定下了? 傅卿和与杜妈妈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心悸。 傅卿和紧紧攥了拳头,吸了一口气方道:“四夫人请坐吧。” 然后,她喊了一声半夏:“给四夫人上茶。” 四夫人从半夏手中接过茶盏,狠狠地打量了半夏几眼,突然就笑了:“半夏姑娘原本容貌就出色,来到三丫头身边,这段时间就更漂亮了,连我看着都觉得喜欢得很呢。” 半夏不由一惊,抬起头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傅卿和。 傅卿和眉头一皱:“四夫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极好的意思。”四夫人微微一笑:“是这样的,我今天来,是要给咱们半夏姑娘保个媒,四老爷,哦,侯爷身边贴身服侍的小厮,名叫阿达的,看上半夏姑娘,就求到了我的面前,说是真心倾慕半夏的人品才华,非她不娶,我这不就来了吗。” 说着,她放下茶盏,道:“三小姐,这阿达可是侯爷身边贴身服侍的,人长得好,又能干,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与半夏姑娘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半夏听了,脸色突然变得刷白,什么阿达,她根本不认识,这个名字她连听都没有听过,他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看上自己? 半夏面无血色,焦急地望向傅卿和。 傅卿和身边的杜妈妈一双眼睛犀利无比地瞪着半夏,那模样就好似在指责她背主求荣。 半夏的心一直朝下沉去,她想辩解,可是三小姐没有发话,她根本不敢开口。 傅卿和看了一眼惊慌失措地半夏,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四夫人,然后道:“半夏之前在老太太院子里服侍,后来一直跟在我身边,怎么会认识四老爷身边的小厮?四夫人你莫不是在说笑?” 四夫人刚要说话,傅卿和就继续说道:“不过,既然四夫人您来了,我也不能连问都不问就回绝你,我之前跟屋里的丫头们都说好的,她们的婚事可以自主,所以,半夏的婚事还是要问问她自己才行,她要是答应,我这里是再无二话的。” 说着,她转头问半夏道:“半夏,刚才四夫人的话,你也听见了,我就不用再说一次了,这门婚事你愿不愿意?” 四夫人轻轻皱起眉头。 杜妈妈见傅卿和这个样子,一双手不由攥得死死的,心却不断沉了下去,三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任由下人与四房的人勾结?难道三小姐也要倒向四房了吗? 半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恳求道:“三小姐,奴婢自知简陋,配不上四老爷身边的人,奴婢想一直陪着三小姐。” “好。”傅卿和点点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了,你要在我身边,我自然不会赶你,你起来吧。” 她又对四夫人道:“四夫人,你也看到了,半夏不愿意。” 看着傅卿和这不软不硬的样子,四夫人神色有些僵,她死死捏住帕子,过了好一会才压住内心的邪火。 “真是可惜,没想到半夏姑娘不愿意。”四夫人状似可惜地摇了摇头,然后又道:“不过好在三丫头身边还有其他的丫鬟,既然半夏姑娘不愿意,不是还有木棉吗?三丫头你聪明伶俐,身边的丫头也是个顶个的好,要是能求得木棉姑娘,也是一桩美事。” 四夫人的眼神从木棉身上扫过,吓得木棉慌忙贴紧了傅卿和。 傅卿和闻言,想也没想,张口就拒绝道:“木棉不行,我身边一时半刻也离不得木棉。” “三丫头你真是想左了,木棉成亲之后,一样可以在你身边服侍的。”四夫人的耐心几乎要用尽了。 第48章 峰回 刚才还说那小厮非半夏不娶,这一转眼就说要娶木棉,这脸变得也太快了。 到了此时,杜妈妈方听出一些名堂来了,四夫人是打定了注意要拉拢三小姐啊,不过好在三小姐聪明,早就看穿了她的伎俩。 杜妈妈不由庆幸地松了一口气。 傅卿和却冷笑连连:“四夫人,我说了,木棉不行。不仅是木棉,但凡是我院子里的丫鬟都不行,四夫人还是让四老爷身边的小厮绝了这个念头吧!” “你!”四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一张脸气得铁青,霍然站了起来。 傅卿和却不惧她,反问道:“我如何?” 四夫人却突然冷静了下来,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傅卿和几眼,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三丫头,你年纪不小了,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你虽然长得好,性子却执拗的很,这样可不好说亲。我身为侯府的当家主母,掌管着内宅大大小小的事情,你的亲事,我一定会放在心上,到时候定然会好好给你挑一门亲事的。” 居然拿婚事来威胁自己,傅卿和当即霍然起身,脸上带着微笑,口中的话却充满了嘲讽:“是吗?如此,我要多谢四夫人了。不过,四夫人这个当家主母还是先拿到对牌再说吧。” “好、好、好!”四夫人怒极反笑:“果然牙尖嘴利,我倒要看看,你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她越是这样威胁,傅卿和越是看不起她,她毫不客气地逐客道:“四夫人话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您就请便吧,您是当家主母,日理万机,我可不能耽误了您。” 四夫人勃然大怒,指着傅卿和骂道:“别以为你攀上了锦衣卫的人就了不起,锦衣卫的人手再长,也伸不到傅家来,如今这侯府,可是四房的天下,你就等着吧,日后有你哭的那一天。” 傅卿和冷哼一声,理也没理她,转身走了。 直把四夫人气了个仰倒。 绿芜几个丫鬟目瞪口呆,原来还有这样吵架的,三小姐不急不怒却将四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们还是头一回看到。 杜妈妈心中暗暗称快。 待四夫人咬牙切齿地走了,傅卿和这才从内室走了出来。 “小姐,你可真厉害!”半夏敬佩地望着傅卿和:“您居然一点都不怕四夫人,要不是您我恐怕……我当时真的怕极了。”她有些后怕地拍着自己的胸脯。 “那当然,我们小姐厉害的地方多着呢!”木棉与有荣焉地说道:“别说是四夫人,便是再厉害的人来了,小姐也不怕,以前我们在秀水庄的时候,那些病患可比四夫人厉害多了,三小姐还不是眉头都没有眨一下,不过三言两语就将那些人说得哑口无言,败退而去。”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看着她们兴致勃勃的样子,傅卿和则苦笑道:“我并不是不怕,而是我知道,事情已经这样了,怕也没有用,只能奋起反击了,你们两个都是我身边的人,我断不会将你们的生死交由别人的。只不过,我知道,四夫人因为有所忌惮,所以一时半刻不敢对我怎么样罢了。” “能让四夫人忌惮,小姐也很厉害!”碧螺竖起了大拇指。 傅卿和摇了摇头道:“令四夫人忌惮的,并不是我,而是四老爷,令四老爷忌惮的人,则是那位锦衣卫的镇抚,你们没听刚才四夫人说我攀上了锦衣卫这棵大树了吗?” 几个丫鬟还欲再问,杜妈妈则打断了她们了:“好了,不要再说了,让三小姐歇一会,绿芜跟碧螺赶紧去打探消息。” 几人这才收起了好奇的心思的,各自行事去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绿芜带来的消息令人心惊,厨房中午给泰和院送的饭,纹丝不动的被退了出来,还有人看到泰和院里面打扫了很多的碎瓷片,有一套成窑五彩的小盖盅,那是赵氏平日里一直在用的,还有一个炉钧青金蓝八楞弦纹瓶,傅卿和记得,这个弦纹瓶是放在中堂的长条几上面装饰用的。 杜妈妈急的嘴里长泡,几次要闯出去都没有成功。 “妈妈,您先歇歇。”傅卿和看她慌乱的样子,不由出言安慰她。 “三小姐,眼下都到了这个时候,您让我怎么歇?”她失去了耐心,语气变得有些焦躁:“你总要想想办法才是啊!” 傅卿和环顾四周,见绿芜眼神慌乱,碧螺眼圈泛红,半夏与木棉也是一脸的担心,她就知道,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在这么坐以待毙,屋里的这些人能熬得住,那些没有投靠四房的人恐怕都熬不住了。 她当即站起来,对众人说道:“杜妈妈说得对,眼看着就到了傍晚,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消息传来,那锦衣卫镇抚恐怕是指望不上了,我们也该想想其他的法子才是。” “三小姐,您有什么法子?”杜妈妈闻言,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我是这样想的,杜妈妈你去找二夫人,请她想办法送信出去,你看行不行?” 杜妈妈点点头道:“可以,这倒是个法子。” 绿芜听了,立马站了起来,一脸的忐忑:“三小姐,这个法子恐怕不行。” 众人听了,都转头看着她。 傅卿和见她脸上有些愤慨,当即就问道:“难道二夫人也被禁足了?” 杜妈妈愕然,不敢置信地瞪着绿芜。 绿芜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杜妈妈当即勃然变色:“他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他就不怕今天的所作所为被别人知晓吗?” 他当然是怕的,可是谁会说出去呢?老太太心高气傲,断然不会告诉别人她居然被庶子拿捏住了。 四房肯定是不会说的,其他人以后还要看四房的眼色过日子,就更加不会说了。 “别人都是指望不上的。”傅卿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个大胆的念头跳了出来:“看四老爷这个架势,拿不到管家的对牌势必不会罢休,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等天黑了,我翻墙头出去,无论如何也要将府里的情况告诉镇国公夫人。” “翻、翻墙?”杜妈妈目瞪口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傅卿和居然会想出这样的办法。 绿芜她们几个更是瞠目结舌地望着傅卿和。 “嗯,没错,就是翻墙!”傅卿和看着她们惊诧的样子,点点头道:“你们都没有想到,四老爷他们就更加想不到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左右手相握道:“我趁着天黑翻墙出去,只要在宵禁之前赶到镇国公府就行了,到时候我跟镇国公夫人一起回来。我回来之前,你们就在家里等着,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就好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副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样子。 半夏听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这个主意不好。三小姐,天这么晚了,您一个千金小姐怎么能独自跑出去?要是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或者被人冲撞了,又该如何是好?” 木棉听了,也是一脸骇然地望着傅卿和:“小姐,你不要去。要真需要有人出去,那就让我去吧。” 见她俩个一脸的担心,眸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关心,傅卿和不由心中一暖,她握了半夏与木棉的手,道:“木棉,镇国公府的人又不认识你,你就是出去了也不行。 半夏,你放心吧,我不会被发现的。我趁着夜色出去,他们是不会知道的。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不会出事的。不信你看杜妈妈,她之前不是经常晚上出去办事,不也总是好好的吗?” 哪怎么能一样?杜妈妈哪次出去不都是坐着挂着武定侯府标志的马车?有时候还会有一两个护卫跟车。 她这是夜里翻墙出去,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独身一人跟杜妈妈能比吗? 半夏闻言,就望着杜妈妈,杜妈妈嘴巴动了动,没有回答傅卿和的话,而是问道:“三小姐,你打算怎么出去?后墙那么高,可不是好翻的。” 嘴里这么说,分明是赞同了傅卿和的话了。 傅卿和道:“小花园后墙那边不是种了几棵桂花树吗?我爬到树上去,顺着桂花树爬到墙上,再跳下去,不就行了吗?” 她说得轻松,杜妈妈却捏了一把汗,这位三小姐胆子可真大。 木棉听了大急:“这怎么行?那墙头那么高,小姐跳下去要是崴了脚怎么办?要是摔倒了怎么办?” 她说着就哭了起来:“您之前可是摔过一次的,那一次您趟了好久,差点没能醒过来。要是您这次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什么去见夫人。” 她一把抓住傅卿和,恳求道:“小姐,您让我去吧。” 傅卿和没有想到木棉的反应会这么大,她冲杜妈妈使了个眼色,就轻声说道:“好、好、好,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去了。木棉,你不要担心,我就是这么一说,大家商量商量,不是一定要去。” 木棉却有些不相信,她怀疑地望着傅卿和,眸中还有泪水:“小姐,你说的是真的?” “是的!”傅卿和点了点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突然,小丫鬟来报,有人来了。 傅卿和朝外面一看,见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婆子,有些眼熟,心中想着估计是家里服侍的下人,之前见过的。 那婆子脸上带着轻松,进来就道:“三小姐,镇国公夫人到了。” 第49章 路转 “大人,襄诚伯凯旋而归,晚上设了宴,您要不要过去?” 卫昭听了小厮的话,想也没想,就道:“不去了,襄诚伯如今鲜花着锦,宾客如云,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小厮名叫韩竟,他年龄尚小,听了卫昭的话,不由低下头,满脸纠结:“可是襄诚伯毕竟送了帖子过来,您要是不去会不会显得不大好?” 卫昭哂然一笑:“人家送帖子过来,不过是应个景罢了,岂能当真?我要是真去了,恐怕他才不高兴呢,你要知道,咱们毕竟是锦衣卫,有些事情,不能不多考虑一些。” 韩竟听了,露出几分钦佩的表情:“还是大人深谋远虑,高瞻远瞩。” “这才几天,你小子就学会拍马屁了?” 能这样大大咧咧说话的,除了穆九还能有谁? 韩竟脸一红,嘴里嘟哝道:“穆九哥,你进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再说了,我哪里拍马屁了?” “哎呀,好小子,你才到大人面前几天,就敢跟我叫板了啊?” 韩竟不服,辩解道:“我哪敢跟您叫板,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小子!”穆九手一伸就朝韩竟头上拍去,没想到韩竟头一歪,身子朝后一跃,轻轻巧巧地躲开了这一招。 一招落空,穆九不由愣住了。 韩竟见他面无表情,心中就有些忐忑:“穆九哥……” 他刚喊了一声,穆九就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不愧是大人跟前的人,这才几日就长进了不少。你小子有福气,要好好跟着大人学才是。” 韩竟本来以为他生气了,没想到穆九居然说出这样几句话,当即又是感动又是得意,立马挺直了身子拍着胸脯道:“穆九哥放心,我一定跟着大人好好学习武功,不求能强过大人,至少也要能放到七八个大汉才行。” 穆九听了哈哈大笑:“你小子,就这么点出息!” 看着他二人互动,卫昭原本清冷的脸上也多了几许笑容。 突然他感觉到胃中一阵绞痛,那痛来得特别迅猛,令他不由紧锁眉头,双手也紧紧按在了胃上。 穆九大惊失色,立马跑到卫昭身边:“大人,您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不待卫昭回答他就又问韩竟:“小韩子,快把药拿来!” 韩竟也吓得面无血色,一脸的不知所措:“穆九哥,那药大半个月前就用完了。” “你怎么不早说?我不是让你好好照顾大人的吗?”穆九气急败坏地训斥了他一句,见韩竟更加害怕了,就无奈地叹了一口长气。 韩竟倒了一杯热茶端过来,一脸的担忧:“大人,先喝口热水吧。” 穆九连忙接过来,递给卫昭:“对、对,先喝口热水缓缓。” “不用,不能喝茶水。”卫昭脸色苍白地说道。 “对、对。”穆九又忙不迭地点头:“瞧我,都忘了。大人,你之前不是好了很多吗?看来,那个小大夫医术的确不错,你赶紧去秀水庄找她拿药。” 他想了想说道:“要不然,还是我替您跑一趟吧。” 他说着,就要出去。 “穆九回来!”卫昭叫住了他,额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那小傅大夫不在秀水庄了,你去了也是枉然。” “那她在哪?你跟我说,我这就去找她。” “那地方你我都不好去的。”卫昭顿了顿,脑海中闪过她明亮的双眸与乌黑曲卷的头发,声音放软了几分:“她在武定侯府,你去了恐怕也只能扑个空。” “那怎么办?”穆九急的直挠头:“难道就任由您这样疼下去吗?大人,要不然您亲自去一趟吧,你现在可是锦衣卫镇抚,凭你现在的身份,武定侯也不敢不给您面子的。” “那怎么行?”卫昭咬了咬牙关,一口拒绝:“她是侯府千金小姐,岂能抛头露面出来为人治病?” “为别人恐怕不行,但是为了大人应该是可以的,难道您忘了,她之前说过让您去复诊的吗?”穆九越说越起劲:“她是说过的,大人您当时也默认了。既然是之前约好的,为什么不能去?” “不管行不行,您总要试试才知道啊!”穆九急的团团转,恨不能拖着卫昭去。 卫昭没有说话,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大人,你身子已经这样了,就别再忍着了,我瞧那小傅大夫是个仁心仁术的大夫,她要是知道您这样,恐怕也会责怪您的。”穆九继续劝说道:“原来的武定侯已经被撸了爵位,新封了他们家四老爷做武定侯,您现在过去,就当拜访了,行就行,不行就拉倒,这样总可以吧?” 他说着,冲韩竟使了一个眼色。 “大人!”韩竟也劝道:“穆九哥说的有道理,您还是去吧。” “好!”卫昭霍然起身,对韩竟说道:“小韩子,备马。” “好嘞!”韩竟一跳而起,高高兴兴地去了。 穆九则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大人,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必了。”卫昭拒绝道:“你晚上还要当职,下午就在家歇着吧。” 骑在马上,卫昭心里想得都是傅卿和,那天去武定侯府自己有公务在身,所以并没有跟她说上话,这一次见了面,无论如何也要跟她道谢才是。 这才有了卫昭武定侯府一行。 只不过,相较于秀水庄的随意,这一次复诊形式要拘谨的多,她不仅仅是傅大夫,还是武定侯府的三小姐,至于那位新封的武定侯傅恩沐,坐在一旁更是虎视眈眈。 这位侯爷虽然是个战场上的男人,谁知道言语中却处处含着警惕,不仅如此,居然还检查她送来的药匣子。 原本以为他是个磊落的汉子,没想到,他说话做事居然这么鬼祟,连武定侯府的太夫人这个女流之辈都不如,怪不得人人都赞太夫人有手腕。 原本的二老爷是个酒囊饭袋,一事无成,眼下的新侯爷又是这般,亏得太夫人有手腕,要不然这看似光鲜亮丽的武定侯府,恐怕早就倒了。 不管怎么样,他拿到了药,这一趟也还算顺利。 出了武定侯府的大门,他坐在马背上,只感觉到握着马缰的那只手的手腕隐隐有些做痛,低头一看,发现那地方隐隐有些发红,甚至还有指甲的掐痕。 他不由眉头一皱。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脑海中闪过武定侯忌惮的眼神,闪过傅卿和言语中的机锋,还有武定侯特意打开药匣子检查…… 突然,他想起了之前打探到的消息。 电光火石之间,他立马明白了什么。 他二话不说,坐在马上就打开了药匣子。 十几个药瓶都一模一样,只有一个药瓶,外面没有贴药名与服用说明,他毫不犹豫,拔下了瓶塞,不出所料,果然看见一个小小的纸条。 卫昭打开纸条,匆匆扫了一眼,意识到事情要紧,立马将纸条揣到怀中,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胯|下的白马立马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镇国公夫人并不在家,得知她去了湘王府,他又调转马头去了湘王府上。 在湘王府,他找到了镇国公夫人,当他递上纸条,说明情况之后,镇国公夫人神色冷峻地跟他道谢,然后就急匆匆就走了。 卫昭看着镇国公夫人的马车渐行渐远,眸中的焦虑也渐渐散去。 湘王邀请他进府坐坐,却被他婉言拒绝了。 回去的时候,他缓辔而行,坐在马上,他心中有些庆幸,本以为再也不会与她有交集,没想到今天还是见到了,也多亏了胃突然疼了起来,他这才去了侯府。 脑海中闪过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他不由抬起手腕,见上面的红色已经消散,那指甲印也变得若有若无,心里头竟突然涌起一股怅惘。 ************* 得知镇国公夫人到了,傅卿和大喜过望,她二话不说,就跟杜妈妈、绿芜、碧螺一起去了泰和院。 四老爷与四夫人已经不在了,原本在门口看守的婆子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傅卿和这才相信,镇国公夫人是真的到了。 进了上房,杜妈妈先一步走进去,傅卿和落后一步,在中堂等着。 杜妈妈进去没过多久,就神情轻松地走了出来:“三小姐,老太太让你进去。” 傅卿和跟着杜妈妈进了赵氏的起居室。 见赵氏正和衣趟在床上,镇国公府人坐在床边跟她说话。 “快过来,快过来。”镇国公府一把拉住傅卿和,满脸的赞叹:“你这孩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今天可是立了大功了,我要好好地谢你。” 傅卿和听了,连忙说道:“大姑姑您千万这么说,您这样可真是折煞我了。” 赵氏也一脸的欣慰地望着她:“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家里的几个丫头,你跟在我身边时间最短,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你靠得住。” 她不胜唏嘘道:“好孩子,你的好处,我都记下了。” 说着,她拍了拍傅卿和的手。 傅卿和道:“老太太,快别这么说,这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杜妈妈,还有绿芜与碧螺也出了不少力。这个家里我们能依靠的就只有您了,您要是倒下了,我们这些人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这话,傅卿和从前说了很多次,赵氏虽然意动却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可是今天,傅卿和再说的同样的话,赵氏却是深信不疑。 第50章 退亲 襄诚伯大败安南,凯旋而归令朝堂上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皇长子楚王自小养在皇后膝下充作嫡子,本就占了嫡长的名头的他,在朝中历来备受推崇,此番襄诚伯大胜而归,令他如虎添翼。 皇帝虽然没有表态,可是朝堂上请立楚王为太子的呼声却多了起来。 相较于朝堂上的变化,武定侯傅家的变化也令人不容忽视,二老爷被夺爵,四老爷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有侯位在手,终于有了与继嫡母赵氏抗衡的力量。 得到侯位的第二天晚上,武定侯在奕知院设宴,款待那些前来恭贺的同僚。 如今人人都知道,新晋的武定侯是襄诚伯的人,而襄诚伯身后又站着楚王,这样一个巴结的好机会,岂能错过了? 能到这里来的,个个都是人精,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奉承的话好似不要钱一般,流水一样涌了出来。 武定侯满面荣光,笑呵呵的,十分的自得。 直折腾到快宵禁时分,喧闹的人群才散去了。 回到院内,武定侯傅恩沐脸上还残留着未完全退去的兴奋。 夫荣妻贵这句话在四夫人身上也体现的很彻底,她穿着打扮异常隆重。 只不过若是细细打量,就能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来。 见四老爷满脸红光地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刺鼻的酒味,她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老爷,人都走了?” “嗯。”四老爷点了点头,揉了揉眉心:“都走了。” 四夫人叫了丫鬟:“去给老爷端醒酒汤来。” 等丫鬟退出去了,她才忧心忡忡道:“老爷,虽然你如今袭了爵位,可那一位毕竟还好好的,她在一日,我就一日不踏实。” “呵!”四老爷朝椅背上一仰,面带嘲讽道:“赵氏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蹦跶不了几天了,昨天要不是镇国公夫人来了,对牌早就是我们的了。” “我心里与你一样,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可是眼下却不是时候。”说着,他冷冷一笑:“夫人,你且等着,这侯府迟早是我们的天下。” 早料到四老爷会这么说,四夫人点了点头道:“老爷说的是,我们如今是动不得老太太,只不过,三丫头狡诈的很,有她在老太太身边,对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利。虽然扳不倒老太太,也要折了她的臂膀才是,老爷,您说呢?” 她说完这句话,一双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傅恩沐,心里头就盼着他能点头。 傅恩沐半眯着眼睛仰倒在椅子上,看上去好似睡着了一样,听了她的话,就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就算有些谋略却也有限,夫人,你不用将她放在心上。” 四夫人闻言,暗暗憋了一口气,一想到在傅卿和那边受到的羞辱,一想到从前的那些事,四夫人的心里就像烧了一把火一样,令她全身都焦灼地难受。 “老爷每天不在家,自然眼不见心不烦,我在家里不仅要防着老太太还要防着她,这难免就有些顾不过来,依我看,还是早早将她打发出去,也省的费心。”她话说得很是随意,丝毫没有刻意为之的痕迹。 四老爷眯着的双眼却突然睁开,露出鹰一般阴鸷的光:“夫人,我知道你心里打的那些小九九,你恨大房的人,老大死了,你就弄死了尹氏,连三丫头也不想放过。 按说将三丫头交给你处置也没有什么,只不过,那丫头长得花容月貌,好好利用是能派上大用场的。不管是送给楚王,还是送给别的权贵,都是一门得力的联姻工具。” 前面几句话四夫人听在耳中只觉得惊魂动魄,脸色也变了又变,听到最后心就渐渐放了下来。 再加上听四老爷言下之意,傅卿和总逃不掉给人做玩物的命,既然如此,那自己就不用插手了。 只不过,四老爷怎么凭白无故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牙关咬得紧紧的,当即就说道:“老爷说得是什么话?我与大房的人无冤无仇,干什么要赶尽杀绝?我之前对尹氏下手,也不过是为了老爷而已。若真让尹氏诞下男婴,到最后还不是老爷您的祸患?” 四老爷闻言,就道:“嗯,我知道夫人一心向着我,既然你这么厌恶三丫头,那我就将她聘出去好了。” 他虽然这样说,脸上的表情却非常诡异,四夫人也不知道他到底相不相信自己刚才的说辞。 她还欲再问,丫鬟却端着醒酒汤进来了。 她亲自将醒酒汤端给四老爷,提醒道:“如今有老太太护着,三丫头的婚事恐怕不是那么好插手的吧?老爷您准备怎么办?” “这个不消你过问。”四老爷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将汤碗搁在茶几上,起身道:“过两日我休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他抬腿就出了门。 “老爷去哪里?” “去书房!”四老爷头也不回道。 见他走了,四夫人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眨眼就到了四老爷休沐的当天,这天刚用过早饭,四老爷就到了泰和院。 “老太太,下个月二十,是黄道吉日,我跟襄诚伯府上定了那一天过小定。”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傅卿和,然后又低下头道:“特来知会老太太一声。” 经过前几天夺权一事,赵氏再也不敢轻敌了,面对这个庶子,她也能压制住自己的脾气了。 “嗯,这事情我知道了。”赵氏点点头,脸上神色不变。 四老爷抬起头来,等待着赵氏发问,谁知道老太太却一改常态,不再说话了。 四老爷心中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五丫头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四丫头下个月初九就要进,三丫头的婚事也该抬上日程才是,总不能这样一直拖下去。” 傅卿和也好,赵氏也罢,闻言都吃了一惊,两人却都不动声色,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只冷冷地看着他,好像看猴一般。 四老爷碰了个软钉子,还要忍受赵氏轻蔑的眼神,心里头的火气就涌了上来,几天前,受制于人的明明是赵氏,要是自己当初再逼迫的紧一些,今天怎么可能还有赵氏说话的地方? 不过,赵氏的猖狂也只是暂时的,等一下自己就要送她一个大礼。 想到这里,四老爷忍着心中的不快道:“老太太,我刚回来的那天就说过,我有不少袍泽都想跟咱们家做亲,这里头不乏大好青年,我今天来,是想给三丫头保个媒。” “不用了!”赵氏目光像月光一样清冷,声音也没有一丁点的温度:“我那天就跟你说过了,三丫头的婚事自然有我做主,这些内宅的事情,本就不是爷们该插手的,你如今做了侯爷,手里事情更多了,居然还要操心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恐怕别人还会笑话我们武定侯府内外不分,一团乱呢!” 四老爷傅恩沐听了脸上不见怒色,他好像早就料到赵氏会这么说一般,微微笑了起来:“老太太说得对,这内宅的事情我的确不该插手,我想你一定不会亏待三丫头的。毕竟你将三丫头的婚事换给了大丫头,无论如何也要好好补偿她一番才是。” 赵氏闻言,顿觉咬牙切齿,她双手不由攥成了拳,面色沉郁地望着四老爷。 四老爷却无所畏惧,他冲着傅卿和道:“三丫头,你尽管放心,老太太一定会给你挑一个如意郎君的,就算老太太不疼你,还有我这个四叔呢,你五妹妹嫁到了襄诚伯府,你的婚事绝不会比她差。” 说完,他也不管赵氏与傅卿和,说了句衙门里还有事,就扬长而去。 赵氏脸阴得像快要下雨,如今她是将傅卿和当做心腹来对待的,四老爷这样挑拨离间令她愤恨不已。 傅卿和担心的同时,更多的是疑惑,四老爷这一趟过来,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自打四老爷回了京城,总共才跟赵氏见了几次面,可是每一次都不是无的放矢,每一次见面之后,都会有后招。 傅卿和感觉这一次也是如此,不知道这次又要出什么事情。 她将心中的疑虑说给赵氏听,赵氏听了,也不由一脸郑重地思索起来。 她们还没有想出个头绪,杜妈妈过来禀报:“老太太,荣昌伯夫人来了。”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该不会与四老爷有什么关系吧? 赵氏与傅卿和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一丝警惕,赵氏觉得这个孙女聪明,心中添了几许安慰,然后问道:“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杜妈妈神色轻松道:“说是过来商量大小姐与荣昌伯世子的婚事。” 傅卿和闻言,有些了然,下个月傅家四小姐出阁,五小姐的婚事也定下了,大小姐在几个女孩子里面年龄最长,这个时候荣昌伯夫人的确到了登门商议亲事的时候。 “嗯。”赵氏神色轻松了不少,点了点头道:“将荣昌伯夫人请过来,叫二夫人也来。” 荣昌伯夫人来了,面色平静无波,看不出喜色,言语更是很少。 二夫人很是高兴,神色亲昵地跟荣昌伯夫人说着话,因为荣昌伯夫人娘家姓付,她就直接称呼荣昌伯夫人为付姐姐,她满脸笑容地付姐姐长、付姐姐短地叫着,丝毫没有感觉到荣昌伯夫人情绪的异样。 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 荣昌伯夫人这个样子根本没有低头娶媳妇的样子,她与二夫人好像掉了个一般。 傅卿和觉得不对劲,却也只在心中嘀咕,说不定荣昌伯夫人本身就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呢。 寒暄过后,几人分宾主坐下,丫鬟奉上了茶盏。 荣昌伯夫人接过来,喝也不喝就放到了茶几上,开门见山地说道:“太夫人,我们荣昌伯府与贵府大小姐的这门亲事,恐怕是做不成了。” 第51章 挑明 荣昌伯夫人的话刚落音,赵氏的眸中迅速闪过一丝寒光。 傅卿和心中也是一个咯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二夫人则好像被人打了一棒子似的,彻底懵了头:“付姐姐,你说什么?” 她长大了嘴巴,一脸的不敢置信。 荣昌伯夫人神色不变,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太夫人,二夫人,我们两家的亲事做不成了,我这一次来,是来跟贵府商量退亲事宜的。” 二夫人这下子反应了过来,她勃然变色站起来大声质问荣昌伯夫人:“付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我两家连庚帖都换了,凭什么你说退亲就退亲?” 荣昌伯夫人没有回答,只转过头望向太夫人赵氏。 果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吗?如今连荣昌伯府都骑到自己头上来了。 赵氏眉头一挑,一脸沉重地看向了荣昌伯夫人:“这门亲事原是我那已经过世的大儿媳定下的,后来你说更喜欢我们家大小姐,我想着横竖都是我的孙女,大丫头年纪长些,我也想将三丫头在我身边多留几年,就同意了夫人的提议。” 说到这里赵氏的声音不由一提,眸中也带了几分凛冽:“荣昌伯夫人,这婚事当初可是你极力促成的,交换庚帖的时候,你也是没有二话,怎么如今就嚷嚷着要退亲? 这般出尔反尔可不是你的作风。 难道夫人你真的如外面说的那样,是个贪慕富贵不知礼仪为何物之人?二老爷如今是失了侯爷的位置,可是夫人焉知二房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我劝夫人还是将眼光放长远一些,莫不可学那些市井妇人,鼠目寸光只看眼前一亩三分地,不看以后。” 这一番冷嘲热讽直说得荣昌伯夫人面红耳赤。 她忌惮地看了一眼赵氏,过了好一会才道:“太夫人,婚姻讲究的是两姓之好,更讲究门当户对,如今贵府二老爷失了侯位,这门亲事就不匹配了,我就是要求退亲,也无可厚非吧?” “付姐姐,你怎么能这样?”二夫人对于荣昌伯夫人还存了一丝希望,她忍气吞声道:“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原先我们家爵位比你们家高,我都不曾嫌弃,你如今怎么能嫌弃我们?再说了,侯爷失了侯位,与妍儿何干,你这样做太不厚道了。” “厚道?”荣昌伯夫人听了二夫人的话,不由精神一震,她就是想把话题朝傅卿妍身上引,正愁没有机会,这下子二夫人亲自送了过来。 她当即像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嘲讽地说道:“太夫人,二夫人,要说到厚道我就要问问了,作为一个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你们不会不清楚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二夫人听了,霍然起身,一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什么意思?”荣昌伯夫人轻蔑地一笑:“贵府大小姐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了,她做下了不检点的事情,珠胎暗结还小产伤了身子,这样的人,怎么能进我荣昌伯府?太夫人,你们武定侯府瞒着我们,将这样破鞋塞到我们家,我倒想问问,你们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不厚道的人到底是谁?” 震惊,愤怒,害怕,二夫人像被朝脸掌掴了一巴掌似的,一瞬间脸色变得惨白。 太夫人闻言,也十分惊诧,她眼皮子重重一跳,当即就斥责道:“付夫人,你好歹也是伯府的当家主母,退亲就退亲,好好商量就是,你怎么能朝我们家女孩子身上泼脏水?你这样做未免太阴损了一些。” 她话说的理直气壮,与二夫人的心虚截然不同,若是不知内情的人见了,定然会以为是荣昌伯夫人故意污蔑了。 “是不是泼脏水,你们心知肚明!”荣昌伯夫人脸上也带了几分不悦,她当即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拍在茶几上:“贵府大小姐行为不检点,这婚事我定然是要退的。早知道太夫人不简单,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我要是没有证据,岂敢跟您对质?这张药方,想必二夫人定然是认得的。” 薄薄的一张纸,二夫人见了,不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张纸。 傅卿和只瞟了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给傅卿妍开的生化汤,这方子虽然这个时代没有,但是稍微对药理精通的大夫都能认出来,这是给妇人产后调理身子的。 二夫人猛然抬头,目露凶光地望着傅卿和。 傅卿和抿了抿嘴角,冲二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可是二夫人见了,好像更加生气了,一脸憎恨地望着她。 荣昌伯夫人一脸的得意。 赵氏见了,不由无奈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才道:“付夫人,随便一张药方就能当做证据吗?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人人都能拿着药方来污蔑我傅家的女孩子了。” 荣昌伯夫人听了,脸上的嘲讽之色更浓:“这药方可不是随便找的,是二夫人身边贴身服侍的葛妈妈亲自去药房抓的药。” 说着,她从怀中再次掏出来一张纸道:“事关女儿家的清白,谁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承认了,我来的时候就知道,贵府定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还好,我还有这个。” 她将那张纸递个杜妈妈,然后望着太夫人道:“这是贵府大小姐亲笔写的书信,上面她亲口承认了自己有孕的事实,不知道她跟谁怀了野种,居然想嫁祸给我家世子,真真是可笑之极!” 赵氏闻言,不敢置信地接过那封信,匆匆看了一遍,脸色就变得铁青,她目光冷峻地望着二夫人,厉声质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养的好女儿,做下了这种丑事,你……你……” 赵氏说着,呼吸急促,一只手更是承受不住地捂着胸口。 傅卿和一脸的焦急,忙扶着赵氏:“老太太,老太太您怎么了?” 赵氏剧烈地咳嗦几声,一副支撑不住的样子。 荣昌伯夫人见赵氏这样,当即心中就有些不确定,难道武定侯府太夫人当真不知道这件事? 她不由朝二夫人望去,二夫人早就傻了,见荣昌伯夫人看过来了,她才如梦初醒一般,一把攥住了荣昌伯夫人的袖子:“付姐姐,妍儿的确失了身子,但那个人不是旁人,就是贵府的世子。要不是如此,我也不会想到要将妍儿嫁到贵府去。” 她十分慌乱,着急地辩解道:“付姐姐,你之前不是很喜欢妍儿吗?你说她漂亮又大方,为人又懂事,要不是贵府世子,妍儿怎么可能会*?” 二夫人的恳求,并没有换来荣昌伯夫人的同情,她掰开二夫人的手,摇着头说道:“二夫人,你这话说的不对。三尺童子不进内宅,小姐出入都是奴仆成群,大户人家的规矩你不会不懂吧?我家世子一直是规矩人,怎么可能越过重重仆妇进了内宅?还是说,贵府内宅疏于管理,任谁都能进来了?” “是真的,是真的!”二夫人再次去抓永昌伯夫人的衣服,手却落了空:“付姐姐,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相信,就去问贵府世子,这件事情,世子是一清二楚的。” 荣昌伯夫人却冷眉冷眼地摇了摇头:“二夫人,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我家世子?难道当时你在现场看到了不成?依我看,这事情恐怕另有玄机,定然是贵府大小姐怕被责骂编出来的瞎话,这人到底是谁,还请你问问大小姐。这事情,跟我家世子,是没有关系的。我亲自问过他了,他说不知情。” 她说着,遗憾地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着急,但是我也没有办法,依我看,贵府大小姐定然是让人给哄了。妍儿这孩子,我的确很喜欢她,可是眼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婚事确实是做不成了。可怜我家世子,本来欢欢喜喜地准备娶媳妇,谁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这几天很是伤心呢。” 二夫人彻底傻了眼,欲哭无泪地跌坐在椅子上。 傅卿和原本也讨厌二夫人,可看着荣昌伯夫人这倒打一耙装模装作的样子,心里只觉得瘪了一口气。 这荣昌伯夫人真是欺人太甚! 虽然与傅卿妍接触不多,可是傅卿和却能感觉到,她是个十分单纯的性子,一时间,她又是为傅卿妍不值,又是对荣昌伯憎恨。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之人。 赵氏显然也被气坏了,她一生强悍,没想到临老居然再三被人欺辱,看了看一脸灰败地二夫人与得意虚伪的荣昌伯夫人,目光越发地冷了下来:“三丫头,扶我坐起来。” 她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傅卿和听了,不由心头一凛:“是!” 傅卿和扶了赵氏坐起来,就听赵氏又道:“你去帮我调一点荷花清露来,用热水冲调,调好之后先凉一凉,等凉下来了,再端进来。” 傅卿和知道,赵氏是要发飙了,接下来的话可能不适合她这个未婚的小姑娘听了,所以,赵氏要她回避了。 “好,老太太,我这就去。”傅卿和深深地看了一眼屋里的三个人,这才退了出去。 她能感觉到,荣昌伯夫人的视线紧紧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第52章 馊主意 傅卿和拿了雕着西番莲纹的小银勺,从缠枝莲花小瓷罐里面挑出两勺荷花清露,用滚烫的沸水冲调了,然后将烫手的成窑五彩小盖盅放在茶几上冷着,又拿了青色的防虫纱罩盖住了茶盅,她才出了正房。 半夏本来坐在廊庑下看碧螺绣花,见傅卿和出来了,忙站了起来:“小姐,是要现在回去吗?” 自打前两天出了那一场变故之后,傅卿和与半夏的关系就拉近了不少。 傅卿和表现出来的智慧与勇气,令半夏心生佩服,她觉得像傅卿和这样的主子,值得她誓死追随。 半夏表现出来的忠心,也令傅卿和刮目相看。 傅卿和摇了摇头,比了一个手指放到嘴巴上。 半夏与碧螺见了,立马噤了声。 傅卿和微微一笑,又指了指院子右边的厢房。 半夏心领神会,跟着傅卿和一起,悄无声息地去了厢房。 过了好一会,正房那边传来动静,傅卿和看到荣昌伯夫人神色不虞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跟之前的胜券在握判若两人。 而站在廊庑下目送荣昌伯出门的二夫人,虽然脸色也不甚好看,神色却比刚才轻松了几分,一双眼睛也不像先前那般呆滞了。 傅卿和就知道,双方过招,到底还是老太太技高一筹。 见荣昌伯夫人出了上房正院,傅卿和不由心中一动,她对半夏道:“你去跟着荣昌伯夫人,看她是不是直接回去了?” 半夏略吃了一惊,然后就道:“是。” 半夏快步出去了,傅卿和也到正房的明堂里捧了已经凉下来的荷花清露进了内室。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傅卿和不得而知,老太太一片的平静,从她的脸上,傅卿和看不出一丁点的端倪来。 她将荷花清露双手捧到赵氏面前:“老太太,您尝尝,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我喜欢喝清淡的,不像你们年轻孩子,喜欢喝甜的。”赵氏说着,轻轻喝了一口,当即眼睛一亮:“你是怎么冲的,味道与我原先喝的一模一样。” 傅卿和低头微微一笑:“老太太,您忘了,之前您把大姑姑送的荷花清露给了我,我嫌那个太甜了,就转手送给了二姐姐,后来,您还让绿芜调了清淡的给我喝,我喝了,就记住了。” 赵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只喝了一次,就记住了,记性不错,难能可贵的是,你居然还能调出来,果然是个心灵手巧的。我现在看你,竟然没有一处不满意。” 说着,她淡淡地瞥了一眼二夫人。 “老太太说笑了。”傅卿和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二夫人神色有些僵,她十分不情愿地挪到傅卿和身边,小声地说道:“三丫头,刚才的事情,是我错怪你了,二婶婶给你赔不是。” 傅卿和讶然地看了一眼二夫人,有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老太太,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老太太的意思。 要是搁从前,她定然不会轻轻揭过的。只是二夫人这个时候已经够焦头烂额,刚才她恳求荣昌伯夫人时可怜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傅卿和心里存了几分怜悯,就柔声说道:“二婶婶说哪里话,我都不记得二婶婶说的是哪件事了。” 二夫人听了,喃喃道:“不记得就好,不记得就好。” 赵氏拍了拍傅卿和的手:“你这孩子,跟你母亲一样心善。不过,心善也有心善的好处,处处掐尖的,到最后不见得就一定能讨得了好。” 这句话说得非常感慨,二夫人听了,眼泪更是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哽咽着说道:“老太太,儿媳这次是真的知错了。” 大小姐傅卿妍怎么会给荣昌伯世子搅到一起,这里面的一笔糊涂账估计是算不清了。 有一点傅卿和却知道,这一回,二夫人这次是真的悔不当初。 赵氏看着二夫人,不胜唏嘘:“我活了大半辈子了,竟然一生都在斗争之中,在家的时候跟继母斗,嫁人了跟古氏那个贱人斗,如今又要跟那贱人留下的贱种斗,可我是被逼无奈,我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但凡我有一丝一毫的松懈,我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不知道这样你争我斗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我刚睡了几年的安稳觉,如今,又要不消停了。” 没有想到,一向强悍的老太太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傅卿和不由诧异朝她望去,只见她双鬓白发斑斑,额上的皱纹又凭添了几条。 门口的湘妃竹帘,露了一条缝,傅卿和看到半夏正站在门口。 她快步走了过去,半夏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傅卿和听了,脸色越发郑重。 四老爷,果然开始全面反击了。 他不敢动老太太,却要将老太太身边的羽翼一个一个的剪除。 自己是他的目标,二房也一样。 老太太已经身心疲惫,接下来,她的路要怎么走? 傅卿和不敢多想,急忙回到赵氏身边,将刚才打探到的消息说给赵氏与二夫人听。 “老太太,待会,四夫人就要过来了。” 赵氏没有说话,二夫人却愕然:“你怎么知道的?” 傅卿和叹了一口气:“我让半夏跟着荣昌伯夫人,刚才半夏说,荣昌伯夫人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奕知院。老太太,二婶婶,四房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二夫人先是一脸的恨意,接着就急的团团转:“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赵氏冷冷一笑,神色肃然:“事到如今,怕也无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能坐以待毙,四房虽然得了侯位,又攀上了楚王,但是皇上毕竟没有立太子,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傅卿和听了,心头一惊,四老爷身上已经打了楚王的烙印,而老太太支持的人选是湘王,难道老太太是想釜底抽薪,支持湘王上位,然后扭转局势? 她诧异地望着老太太,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若真是如此,那她们与四房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若湘王真的上位成功还好,若湘王败了,傅卿和不敢想。不过,老太太老谋深算,应该不会这么早就赌上身家性命的吧? 四夫人款款而来,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老太太,刚才荣昌伯夫人去了奕知院。” “是吗?”赵氏瞥了她一眼,不以为意道:“她去了奕知院又如何?” “老太太,荣昌伯夫人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我说了,双方结亲,为的是合两姓之好,也为了是儿女以后能琴瑟和谐,如今咱们家跟荣昌伯夫人闹得这么僵,就算荣昌伯府这次不退亲,但是这梁子却是结下了。日后大小姐嫁过去,恐怕日子也不会好过吧。 二嫂,大小姐婚前失贞,不管对方是否是荣昌伯世子,光这一条,就足以令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难道你真的舍得让大小姐后半辈子在苦水里泡着?” 这一番话说的二夫人变了脸色。 她为人虽然跋扈,对于这两个女儿却是疼爱到了骨子里,四夫人的话,不异于在她的心口捅了一刀。 可是傅卿妍已经失了身,就算退了亲,日后嫁到别人家,总是要露馅的,那岂不是照样逃不了好? 退也不是,不退也也不是! 二夫人首鼠两端,左右为难。 她想起其他大户人家将失了清白的女孩子送到庙里,青灯古佛了却一生,她不由手脚发凉,心痛如搅,不、不行,她不能让女儿过那样的日子。 她惶然地朝赵氏看去。 赵氏纹丝不动,只淡淡地问四夫人。 四夫人见二夫人神色慌乱,心中有多了几分把握:“老太太,我这次来,就是为两家说和的,其实这事情也不是没有办法,荣昌伯夫人说了,她还是很有诚心跟咱们家做亲的。” 二夫人听了,不由心头一喜,她猛然抬头,语气迫切地问道:“四弟妹,你有什么法子?” “这法子其实很简单。”四夫人面带微笑,看了一眼傅卿和,然后说道:“这婚事原先是就是三丫头的,荣昌伯夫人说了,还是让三丫头嫁过去。” “你说什么?”二夫人勃然大怒:“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让三丫头嫁过去,那妍儿该怎么办?” “二嫂,你别着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四夫人道:“大丫头婚前失了清白,要做正室,那是不可能的。荣昌伯夫人说了,让他们家世子一娶一纳两朵姐妹花,可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这……”二夫人脸色刷白,却没有反驳。 傅卿和的心却倏然一紧,一双如星子般的眸子也紧紧地盯住了四夫人。 四房到底要做什么? 赵氏没有说话,却伸手拍了拍傅卿和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傅卿和的心微微一顿,她怎么忘了,她还有老太太,如今老太太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就将她嫁出去的。 四夫人见二夫人有些意动,而老太太却不说话,就劝说道:“老太太,依我看,这主意非常的好,以大小姐目前的情况,再无做正室的可能了,谁会娶一个不贞洁的女子呢?我出的这个主意,简直……” “啊……” 她的话没说完,就突然一声惊呼。 接着就是茶盏落地“哐哐当当”清脆的碎裂声。 老太太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将茶水冲着她扔了过去。 这是绿芜刚刚用沸水沏的,滚烫的热水撒到四夫人身上直冒热气。 上一次,在同样的地点,老太太用茶盏扔四老爷,被他躲了过去,这一次,四夫人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她离得很近,又只顾着说话,茶水一下子就抛到了她的脖子上,滚当的开水将她脖子与胸前的肌肤都烫红了一大片,不一会就起了很多水泡。 原本傻站着的二夫人,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称快。 第53章 拜寿 四夫人春风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个一娶一纳的馊主意,回来的时候却身上带伤狼狈不堪。 第二天就是镇国公府太夫人过大寿了,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为侯府夫人露面,为了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庆楼打了一套新头面,还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谁知道在前一天被烫伤了。 到了这一天,她将傅卿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却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养伤。 当时镇国公府下帖子的时候,帖子上邀请的是武定侯夫人并一众小姐,那时候,武定侯还是二老爷,武定侯夫人还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换了人,眼看着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参加镇国公太夫人的寿宴,二夫人心中着实憋了一口气。 没有想到的是,四夫人被烫伤了去不成了。 二夫人越想越高兴,就觉得心中出了一口恶气,她起了个大早,将自己打扮得富丽堂皇,跟着傅卿娇一起去了泰和院。 “老太太,四弟妹去不成了,她们几个毕竟都是孩子,依我看,还是得有个长辈带着她们去才是。” 二夫人说话的时候,眼巴巴地望着赵氏,那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赵氏看了她的一眼,然后道:“你不要担心,孩子们都大了,眼瞅着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岂会跟原来一样不懂事?我会让杜妈妈陪着他们一起去的。” 镇国公太夫人的寿宴上,名门夫人特别多,二夫人一心想通过这次机会帮傅卿娇争取一门如意的婚事,如今去不成了,她实在是不甘心。 “老太太说的对,可是……” “你不用说了,镇国公府不是别人家,有她们大姑姑照看着,不会出乱子的。”赵氏看二夫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想法。 她顿了顿,又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不过,二老爷刚刚失了爵位,这个时候你出门难免要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这几天你还是避一避为好。” 这话一出,二夫人立马就偃旗息鼓了,她也明白,她如今已经不是武定侯夫人了,二老爷又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白身之人,她如今的身份再去镇国公府,镇国公夫人脸上也不好看。 寿宴上落座那是根据各家的地位来的,自己去了,难道要跟那些名不见传的人坐在一起? 说来说去,都是二老爷自己不上劲,将好好的爵位丢了! 如果不是丢了爵位,今天她就能光明正大的去参加寿宴了,荣昌伯夫人也不会要求退亲,娇儿的婚事也不会这么难。 二夫人越想心中越气愤,直恨不能一步跨回院子将二老爷骂个狗血喷头。 老太太却对傅卿娇、傅卿和与傅卿宝三姐妹说:“时候不早了,你们去吧,去了直接找你们大姑姑,她会安排的。” “是。”不管心中如何,三姐妹面子上都恭顺地应了。 傅卿娇与傅卿宝坐一辆马车,傅卿和与杜妈妈乘一辆。 傅卿娇却不愿意:“为什么要我跟她坐一辆,不行,我要跟杜妈妈坐一辆。” 杜妈妈闻言立马落了脸色,傅卿娇有些犯怵,但是一想到她不过是个下人,就不愿意退让,噘着嘴倔强地站着。 傅卿和看了一眼已经坐到马车里的傅卿宝,又看了看满脸不悦的傅卿娇,她微微一笑,就扬声说道:“二姐姐,五妹妹又不是才狼虎豹,你做什么这么害怕同她坐一辆车?” 傅卿娇听了,立马急了:“三丫头,你胡说什么,谁怕她了?” 说完一跺脚,气呼呼地上了马车。 杜妈妈冲傅卿和伸出大拇指,一副“你真行”的样子。 傅卿和微微一笑,正欲上马车,耳边却传来傅卿娇咬牙切齿的声音:“好你个傅卿和,居然敢激我,你等着,我跟你没完!” 傅卿和没有理会她,放下了车帘。 傅卿娇又低低咒骂了一声,也放下了帘子,一回头,正对上傅卿宝似笑非笑嘲弄的眼神,她心中更加气愤了。 大熙朝开朝之时,封了十几个公侯伯爵,如今都凋零的不像样子,能在朝堂上有影响的,只剩下一公二侯三伯爵,这一公便是镇国公。 老镇国公有开疆之功,打下了南疆立下不世之功。只要后辈不犯大罪,保住丹书铁券就能将这份富贵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现如今的镇国公虽然没有乃祖之功勋,却也不容小觑。 与其他混吃等喝的闲散公侯伯爵不同,镇国公史棣芬他任着兵部尚书一职,还兼着工部的左侍郎一职,他的夫人是武定侯府的嫡小姐,他的女儿是湘王妃。 这样的人在朝中地位那是不言而喻的。 今天是镇国公太夫人过寿,一般的官员想来怕还没有门路呢。能拿到帖子的,那都是大熙朝有头有脸的人物。 镇国公府三面的门都大开着,西路是进进出出的下人,中路供男宾出入,东路安排的是家中的仆妇,专门迎接女宾。 傅家三位小姐到的时候,东路大门前,已经停了十几辆马车,马车上都标志着各家的姓氏,傅卿和眼尖,看到荣昌伯府上的马车赫然也在其中。 一想到昨天的交锋,傅卿和就觉得这个荣昌伯夫人实在是个出尔反尔令人厌恶之辈。 马车换成小轿,又兜兜转转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到了镇国公府内宅。 镇国公夫人傅氏跟她的妯娌苗氏今天都打扮的十分隆重,她们脸上都带着端庄又喜悦的笑容,笑盈盈地将一拨又一拨的宾客迎至待客的敞厅。 见到了傅卿和姐妹几个,镇国公府二夫人苗氏笑道异常亲切:“这就是大嫂的几位侄女吧,真是漂亮的紧,怪不得贵府太夫人藏得这么紧,就是我见了,也看花了眼。” 镇国公夫人笑道:“二弟妹你嘴上抹了蜜不成?” 二夫人苗氏闻言咯咯一笑:“大嫂,我说的是真话,这几位小姐个顶个的漂亮,可恨我没有生闺女。” 看着她们妯娌两个说说笑笑融洽的样子,傅卿和不由愕然。 她听半夏说过,老镇国公一共生了三个儿子,长子、次子都是嫡出,幼子是庶出尚了公主已经搬出府了。 镇国公夫人因为只生了一个女儿,跟连生了三个儿子的二夫人一直不对付。 今日见她二人这般融洽,傅卿和不由暗自纳闷,到底是自己记错了,还是半夏打听的消息不尽真实? 这一会的功夫,后面又来了好几拨女客,镇国公夫人就让贴身服侍的妈妈将傅卿和姐妹几个带到敞厅里歇着。 敞厅里坐满了人,不是打扮高贵的夫人,就是妙龄的小姐,女人多了,话题就多,大家围在一起说谁家的首饰好,谁家的衣裳样式新,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进了敞厅之后,有几位小姐一直朝傅卿和她们姐妹几个看,傅卿娇见了,脸上就露出喜悦的神情,她几次想站起来跟那几位小姐打招呼,都被杜妈妈严厉的眼神制止住了。 人越来越多,敞厅里几乎要坐不下了,很多人干脆不进敞厅,直接坐到了敞厅旁边的厢房里。 好在时间过得很快,到了吉时,有两个丫鬟高高喊了几声,镇国公夫人傅氏与二夫人苗氏一左一右扶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夫人走了进来。 傅卿和知道,这位老夫人定然是镇国公太夫人无疑了。 老夫人很瘦,但是精神矍铄,满面红光,气色非常好,她穿着大红色鹤鹿同春纹的寿袍,头上戴着日月升恒万寿簪,慈眉善目,笑呵呵的。 这才是大户人家世事不问,只知含孙弄怡颐养天年的老太太。 看年纪,她比武定侯府太夫人赵氏大很多,但是眉宇间却一派平和,感觉比赵氏的气色还要好。 傅卿和见了,心里就叹了一口气,如果老太太能有儿子傍身,恐怕如今也不必事事过问,这么殚精竭虑了吧。 两个儿媳妇扶着她坐到敞厅正中间的太师椅上,然后又退了下来,这才领着众人给镇国公太夫人拜寿。 傅卿和看到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穿着玄色五彩金遍边葫芦样鸾凤穿花罗袍,梳着凌云髻,戴着珍珠抹额,发髻上簪着赤金拔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步摇,整个人打扮得十分隆重。 难道她便是隆庆大公主? 傅卿和越看越觉得自己猜测的没错,整个敞厅,诰命夫人那么多,只有她比镇国公夫人打扮得还要华丽,却站在镇国公夫人身后。 等前来拜寿的诸人奉上礼单,丫鬟们一一唱礼的时候,傅卿和听见丫鬟一一报了名号,这才将屋里的人与名字一一对上。 傅卿和猜的没错,那位身穿玄色五彩金遍边葫芦样鸾凤穿花罗袍的贵妇正是隆庆大公主。 她的驸马是镇国公府的三老爷师棣秀,虽然是庶子,但是文采斐然,容貌出众,是与傅卿和父亲傅恩泽齐名的美男子。 隆庆公主虽然不是太后亲生,却很得太后喜欢,所以为人也比其他公主更张扬一些。 她今天给镇国公太夫人送的寿礼,是两盆十八学士茶花1。 十八学士是茶花中的珍品,一棵花树上能开出十八种颜色不同的花,树形优美,开花时姹紫嫣红,既有松柏之骨,又有桃李之姿,深受大熙朝人士名门贵族与风雅人士的追捧,千金难求。 这唱礼,一唱就是一个多时辰。 连续站了这么久,姐妹三个脸色都有些难看。 不仅仅是她们姐妹三个,很多年轻的小姐们或因为身体支撑不住站累了,或因为觉得漫长无聊,都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拘谨,而是偷偷地打量起众人来。 好不容易等到拜寿结束,众人都饥肠辘辘了。 镇国公夫人早早就安排好了席面,众人拜寿结束就开席。 用过寿席,夫人们自然是或听戏或打牌或聚在一处说话,小姐们则都被安排到园子里的镜月湖旁的小敞厅里面玩耍。 第54章 流言蜚语 因杜妈妈找镇国公夫人有事情,所以三位姐妹并没有直接去,而是跟着杜妈妈先去了镇国公夫人的院子,等杜妈妈跟镇国公夫人说了一会话,这才由丫鬟带着去了镜月湖。 傅卿娇早就等急了,这番得了自由,自然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她之前经常出来交际,也交了几个趣味相投的朋友,这段时间,在家里憋屈的不行,今天有机会见面,自然要好好地跟她们倾诉一下心中的苦水。 傅卿娇走在最前面,傅卿宝走在第二位,傅卿和落在最后面。 她们身后跟的,是各自贴身服侍的丫鬟。 园子里种了许多花草,小径两旁更是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盆栽。 一进入园子就闻到花香阵阵,令人心旷心怡。 镜月湖圆圆的,湖面上风平浪静,离远看像仕女梳妆用的镜子,又像一轮圆圆的明月,这名字取得十分贴切。 敞厅里面很是热闹,穿红着绿的小姐们人比花娇,嬉笑声遥遥地传了出来。 走近敞厅,迎面走出来两个容貌秀丽的闺秀,一个柳眉杏眼,一个面似桃花,二人脸上皆是笑嘻嘻的:“傅家妹妹,你总算来了,可让我们好等。” 傅卿娇见了,脸上也扬起笑容,像找到组织一样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 谁知道,那两位闺秀却越过她,径直走到她身后的傅卿宝身边,两人一左一右拉着傅卿宝的手,好不亲热。 傅卿娇当场就愣住了,她像被人打了一棒子似的呆呆地望着那两个闺秀:“赵家姐姐,马家姐姐,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们不认得我了吗?” 那两个闺秀像刚刚发现傅卿娇一样,道:“我们认得啊,你是傅家的二小姐,只不过,我们的姐妹可是武定侯府的五小姐。” 傅卿娇这才反应过来,她义愤填膺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那两个闺秀却嘻嘻一笑,没有理会傅卿娇,而是拉着傅卿宝进了敞厅:“傅家妹妹,我们等了你老半天了呢,早想下帖子请你到我家里去玩,不知道府上管的严不严,能不能经常出来……” 傅卿宝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但是很快就融入了那个圈子,她还得意地冲傅卿娇笑了笑。 傅卿娇黑着脸进了敞厅,却发现原本跟她关系极好的小姐妹们都离她远远的,不愿意跟她讲话。 原本人家说话说得好好的,她一走过去,人家立马就噤声了。 傅卿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了最后一张脸涨得通红,尬尴地出了敞厅。 她身后有人窃窃私语:“……真是不要脸,居然跟人私通还怀了孩子,真是作孽……” “是呀,这种事情,也只有她能做出来了,不知道哪里怀的野种,居然想赖到荣昌伯世子身上,啧啧,真是闻所未闻……” 傅卿和听了,不甚身子一震,一颗心也掉到了谷底。 她们说的不正是傅卿妍吗?她们是如何得知的?这事情是什么时候传开的?如今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了? 还有傅卿娇,以她的性子,听到了这样的话,恐怕要炸毛。 傅卿和赶紧朝傅卿娇望去,见她一脸的失魂落寞,根本没有注意屋里头的闲言碎语。 她不由拍了拍胸脯,看来,傅卿娇是不知道傅卿妍的事情的,要不然,她哪能这么平静。 怕就怕这纸包不住火,傅卿和忙上前道:“二姐姐,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陪我去恭房,好不好?” 傅卿娇正心烦意乱,张口就想拒绝,可望着傅卿和那深不见底的眸子,还有身后传来的嬉笑声,就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 傅卿和松了一口气,拉着她的胳膊就走。 傅卿和头一次跟傅卿娇这么亲近,傅卿娇满心都是事,倒也没有注意。 现在,要赶紧找到杜妈妈,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她才是。 傅卿和满心都是事,脚下就走得很快。 拐了个弯,迎面走了三个人。 前面是一个个子高挑,玉貌姣娆的小姐,她穿着水粉色的对襟齐腰襦裙,手里拿着一个圆圆的团扇,身后跟着的是两个丫鬟,主仆三人正慢悠悠地朝这边走过来。 越走越近,傅卿和认了出来,这不是蒋首辅家的小姐蒋如玉吗? 傅卿和下意识地就想拉着傅卿娇躲到一边去,可是傅卿娇已经看见了蒋如玉,她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蒋如玉身边。 “如玉姐姐,你可算是来了,你不知道马芬芝与赵含慧是多么可恶,她居然拉了傅卿宝入社,还将我排挤在外,你不在,她们两个简直翻了天,幸好你来了,走,咱们这就去找她们算账!” 她脸涨得通红,握紧了拳头,一副义愤填膺,小孩找到靠山告状的样子。 傅卿和忙上前去拉她的手,傅卿娇却不耐烦地一把甩开:“三丫头,你做什么?没看见我在忙着呢!” 蒋如玉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在傅卿和身上打了了转,目光带着几分挑剔,然后才看向傅卿娇。 她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傅卿娇,你胆子好大,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敢出来!” 傅卿娇一脸的莫名其妙:“如玉姐姐,你说什么,怎么我听不懂?” 她突然又想起今天奇怪的遭遇,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也感觉到一定是不好的事情,她的语气有些着急:“如玉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蒋如玉手摇团扇望着傅卿娇,眸子里说不出是轻视还是默然。 傅卿和见了,不由大急。 她连忙走上前去,拉着傅卿娇道:“二姐姐,蒋小姐急着要去敞厅,咱们不要耽误她了。我肚子疼得厉害,你赶紧跟我去恭房。” “你自己去吧!”傅卿娇瞪了一眼傅卿和,气急败坏道:“三丫头,你今天怎么这么烦?” 一边说,一边用力要挣脱傅卿和的手。 “不行!”傅卿和死死抱着她的胳膊,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语气里也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二姐姐,你必须陪我去。” 她说话的时候脸色郑重,毋庸置疑的口气倒将傅卿娇镇住了。 趁着傅卿娇发愣的功夫,傅卿和连拖带拽地将傅卿娇带走了。 她走得很快,傅卿娇几乎是踉跄的跟着她。 “三丫头,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后面有鬼撵你啊?”傅卿娇心浮气躁大声地抱怨着。 没有鬼,但是身后的那些人比鬼还要可恶! 傅卿和不说话,只大跨步朝前走,恨不能一步就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突然,身后传来蒋如玉的呼唤声:“傅卿娇,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傅卿和一怔,脚步却更快了。 “二姐姐,别回头,快走!”傅卿和焦急地催促着。 “为什么不回头?”傅卿娇彻底地怒了,她脸拉得老长,忿忿不平地瞪着傅卿和,脚步也停了下来,无论傅卿和怎么用力,她也不愿意动了,一双脚好像钉在了地上了一样。 “三丫头,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对不对?”傅卿娇脸色越来越红,脸上是一种被人蒙在骨子里的羞愤,她望着傅卿和的眼神好像能喷出火来。 身后,蒋如玉在后面催促道:“傅卿娇,你不是要我帮你主持公道吗?你就这么走了,难道你甘心就这样败给傅卿宝了吗?” 这几句话听在傅卿娇耳中,充满了诱惑,她的脸色带了几分挣扎。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们都躲着我?还有你,为什么不让我跟蒋如玉说话?”说道最后,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发问了:“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见傅卿娇如此,傅卿和反而不复刚才的焦急,她冷静了下来,心平气和地对傅卿娇说道:“二姐姐,无论怎样,我们都是傅家的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算计你。二姐姐,现在在外面,我们两个才是一家的,你听我的,不要回头,绝对没有错,这个时候,谁都有可能害你,只有我不会。二姐姐,今天,你就听我这一回吧,不要回头,跟我一起去大姑姑那里。” 傅卿和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看着傅卿娇,好像要望到她的心里去。 傅卿娇脸色的神色也渐渐平静了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疑惑与不解。 “我知道你现在糊涂,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们要赶紧找到大姑姑,跟她说明这个情况,二姐姐,你跟我走。” 傅卿和见傅卿娇没有反对,心知这几句话起了作用,就拉着傅卿娇继续朝前走。 傅卿娇呆呆的跟着傅卿和走,脸上还是那思索的表情。 走了几步,傅卿娇突然抽出胳膊,拔腿就朝后跑去。 “二姐姐,快回来!”傅卿和一伸手,只抓到傅卿娇的衣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卿娇跑到了蒋如玉身边。 蒋如玉见了,咯咯一笑,冲傅卿和得意地撇了撇嘴。 “半夏,你赶紧去找镇国公夫人,就说这里出了点事情,让她赶紧带人来。”傅卿和也不解释,对傅卿娇的丫鬟说道:“如雪,你赶紧去找杜妈妈,要是晚了,你们家小姐恐怕就要出大事了。” 半夏见傅卿和一脸焦急,应了一声,就小跑着去了。 如雪看了看正在跟蒋如玉说话的傅卿娇,又看了看满脸不安的傅卿和,最终咬了咬牙,也跑了。 傅卿和这才松了了一口气。 她回过头来,正看到傅卿娇两手握拳,脸色铁青,好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大声地质问蒋如玉:“你骗人,你骗人!我不信,我姐姐不会做这种事的!” 蒋如玉抬头看了一眼傅卿和,挑衅地笑笑,然后低下头又跟傅卿娇说了几句,傅卿娇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样,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傅卿娇捂住耳朵,满脸羞愤。 那蒋如玉却面带嗤笑,继续喋喋不休:“如今这事情,人人皆知,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呸!”傅卿娇一口吐沫吐在蒋如玉脸上,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拔腿就朝旁边的小路跑去。 傅卿和见了,连忙追了上去。 身后是蒋如玉的尖叫声跟咒骂声。 第55章 闯祸 四夫人春风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个一娶一纳的馊主意,回来的时候却身上带伤狼狈不堪。 第二天就是镇国公府太夫人过大寿了,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为侯府夫人露面,为了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庆楼打了一套新头面,还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谁知道在前一天被烫伤了。 到了这一天,她将傅卿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却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养伤。 当时镇国公府下帖子的时候,帖子上邀请的是武定侯夫人并一众小姐,那时候,武定侯还是二老爷,武定侯夫人还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换了人,眼看着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参加镇国公太夫人的寿宴,二夫人心中着实憋了一口气。 四夫人春风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个一娶一纳的馊主意,回来的时候却身上带伤狼狈不堪。 第二天就是镇国公府太夫人过大寿了,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为侯府夫人露面,为了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庆楼打了一套新头面,还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谁知道在前一天被烫伤了。 到了这一天,她将傅卿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却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养伤。 当时镇国公府下帖子的时候,帖子上邀请的是武定侯夫人并一众小姐,那时候,武定侯还是二老爷,武定侯夫人还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换了人,眼看着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参加镇国公太夫人的寿宴,二夫人心中着实憋了一口气。 四夫人春风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个一娶一纳的馊主意,回来的时候却身上带伤狼狈不堪。 第二天就是镇国公府太夫人过大寿了,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为侯府夫人露面,为了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庆楼打了一套新头面,还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谁知道在前一天被烫伤了。 到了这一天,她将傅卿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却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养伤。 当时镇国公府下帖子的时候,帖子上邀请的是武定侯夫人并一众小姐,那时候,武定侯还是二老爷,武定侯夫人还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换了人,眼看着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参加镇国公太夫人的寿宴,二夫人心中着实憋了一口气。 四夫人春风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个一娶一纳的馊主意,回来的时候却身上带伤狼狈不堪。 第二天就是镇国公府太夫人过大寿了,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为侯府夫人露面,为了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庆楼打了一套新头面,还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谁知道在前一天被烫伤了。 到了这一天,她将傅卿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却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养伤。 当时镇国公府下帖子的时候,帖子上邀请的是武定侯夫人并一众小姐,那时候,武定侯还是二老爷,武定侯夫人还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换了人,眼看着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参加镇国公太夫人的寿宴,二夫人心中着实憋了一口气。 四夫人春风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个一娶一纳的馊主意,回来的时候却身上带伤狼狈不堪。 第二天就是镇国公府太夫人过大寿了,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为侯府夫人露面,为了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庆楼打了一套新头面,还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谁知道在前一天被烫伤了。 到了这一天,她将傅卿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却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养伤。 当时镇国公府下帖子的时候,帖子上邀请的是武定侯夫人并一众小姐,那时候,武定侯还是二老爷,武定侯夫人还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换了人,眼看着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参加镇国公太夫人的寿宴,二夫人心中着实憋了一口气。 四夫人春风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个一娶一纳的馊主意,回来的时候却身上带伤狼狈不堪。 第二天就是镇国公府太夫人过大寿了,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为侯府夫人露面,为了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庆楼打了一套新头面,还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谁知道在前一天被烫伤了。 到了这一天,她将傅卿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却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养伤。 当时镇国公府下帖子的时候,帖子上邀请的是武定侯夫人并一众小姐,那时候,武定侯还是二老爷,武定侯夫人还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换了人,眼看着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参加镇国公太夫人的寿宴,二夫人心中着实憋了一口气。 四夫人春风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个一娶一纳的馊主意,回来的时候却身上带伤狼狈不堪。 第二天就是镇国公府太夫人过大寿了,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为侯府夫人露面,为了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庆楼打了一套新头面,还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谁知道在前一天被烫伤了。 到了这一天,她将傅卿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却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养伤。 当时镇国公府下帖子的时候,帖子上邀请的是武定侯夫人并一众小姐,那时候,武定侯还是二老爷,武定侯夫人还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换了人,眼看着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参加镇国公太夫人的寿宴,二夫人心中着实憋了一口气。 四夫人春风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个一娶一纳的馊主意,回来的时候却身上带伤狼狈不堪。 第二天就是镇国公府太夫人过大寿了,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为侯府夫人露面,为了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庆楼打了一套新头面,还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谁知道在前一天被烫伤了。 到了这一天,她将傅卿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却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养伤。 当时镇国公府下帖子的时候,帖子上邀请的是武定侯夫人并一众小姐,那时候,武定侯还是二老爷,武定侯夫人还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换了人,眼看着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参加镇国公太夫人的寿宴,二夫人心中着实憋了一口气。 四夫人春风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个一娶一纳的馊主意,回来的时候却身上带伤狼狈不堪。 第二天就是镇国公府太夫人过大寿了,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为侯府夫人露面,为了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庆楼打了一套新头面,还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谁知道在前一天被烫伤了。 到了这一天,她将傅卿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却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养伤。 当时镇国公府下帖子的时候,帖子上邀请的是武定侯夫人并一众小姐,那时候,武定侯还是二老爷,武定侯夫人还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换了人,眼看着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参加镇国公太夫人的寿宴,二夫人心中着实憋了一口气。 四夫人春风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个一娶一纳的馊主意,回来的时候却身上带伤狼狈不堪。 第二天就是镇国公府太夫人过大寿了,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为侯府夫人露面,为了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庆楼打了一套新头面,还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谁知道在前一天被烫伤了。 到了这一天,她将傅卿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却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养伤。 当时镇国公府下帖子的时候,帖子上邀请的是武定侯夫人并一众小姐,那时候,武定侯还是二老爷,武定侯夫人还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换了人,眼看着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参加镇国公太夫人的寿宴,二夫人心中着实憋了一口气。 四夫人春风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个一娶一纳的馊主意,回来的时候却身上带伤狼狈不堪。 第二天就是镇国公府太夫人过大寿了,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为侯府夫人露面,为了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庆楼打了一套新头面,还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谁知道在前一天被烫伤了。 到了这一天,她将傅卿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却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养伤。 当时镇国公府下帖子的时候,帖子上邀请的是武定侯夫人并一众小姐,那时候,武定侯还是二老爷,武定侯夫人还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换了人,眼看着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参加镇国公太夫人的寿宴,二夫人心中着实憋了一口气。 四夫人春风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个一娶一纳的馊主意,回来的时候却身上带伤狼狈不堪。 第二天就是镇国公府太夫人过大寿了,这原本是她第一次作为侯府夫人露面,为了这次亮相,她特意到德庆楼打了一套新头面,还做了一套新衣裳,可谁知道在前一天被烫伤了。 到了这一天,她将傅卿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却只能憋屈地躺在床上养伤。 当时镇国公府下帖子的时候,帖子上邀请的是武定侯夫人并一众小姐,那时候,武定侯还是二老爷,武定侯夫人还是二夫人。 如今武定侯夫人换了人,眼看着四夫人取代自己去参加镇国公太夫人的寿宴,二夫人心中着实憋了一口气。 四夫人春风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个一娶一纳的馊主意,回来的时候却身上带伤狼狈不堪。 四夫人春风得意地去了泰和院,出了一个一娶一纳的馊主意,回来的时候却身上带伤狼狈不堪。 第56章 救兵 隆庆大公主脸色铁青地瞟了傅卿和一眼,然后冷冷地问道:“然后呢?” 隆庆大公主气势迫人,说话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地上跪着的妇人吓得打了一个哆嗦:“然后,奴婢就去了花房,就看见其中一盆花倒在地上,花枝折断,花朵被扯碎好多,奴婢心里害怕,就赶紧来禀报公主。” 说着,她“砰砰”地磕头:“公主,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肚子疼就离开了一小会,奴婢实在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公主,求公主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那“砰砰”触地的声音直听得傅卿和胆战心惊,一旁的傅卿娇更是瑟瑟发抖。 隆庆大公主神色却丝毫不变,她怒气冲冲道:“本公主吩咐你要寸步不离地看着花,结果你将本公主的话当做耳旁风,这一次饶了你,下一次恐怕本公主说的话,就再也没有人听了。” 地上跪着的人听了,抖得如筛糠一般,惊恐地喊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你这作死的奴才,不听本公主的话,本就该死!”隆庆公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今天是太夫人的生辰,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景福,还不把这作死的奴才拉下去,堵上嘴,先打二十板子,然后丢到柴房去,等客人都走光了,再做处理。” “是。”景福是个三十多岁的宫婢,听到隆庆大公主的吩咐,眉头都没有眨一下,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事了。 二十板子,就算不死,恐怕也要去半条命了。 傅卿娇脸色发白,上下牙不停地打颤。 傅卿和的心也不断地朝下沉去。 “是谁给你的胆子,你居然敢故意弄坏本公主送给太夫人的寿礼?”隆庆公主的眼神冷冷地扫过来,傅卿娇直接吓傻了,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傅卿和也觉得头皮直发麻。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公主虽然不是天子,却是天子的妹妹。 这位隆庆大公主脾气这么大,今天自己与傅卿娇注定讨不了好了。 不管怎么说,弄坏了人家的东西,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不管是傅卿娇也好,还是自己也好,都是傅家的人,眼下不管是谁弄坏了那盆花,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深深地提了一口气,然后道:“公主……” “公主,郑姨奶奶来了跟红姑来了。”景福推门进来禀报道。 隆庆公主愕然:“她们怎么来了?” 说完她又瞪了景福一眼,道:“你愣着做什么,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将郑姨奶奶请进来!” 隆庆大公主说着,站了起来,亲自迎到门口。 傅卿和不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里也十分好奇,郑姨奶奶是谁,听称呼似乎是个妾室,隆庆大公主怎么会这么紧张? 身后传来动静,她不由回头望去,只见景福迎了两个年长的妇人走了进来。 前面那个身穿鸭卵青的对襟袍,通身上下不见一丁点的金银首饰,只在头上别了一根水色极好的白玉簪,雪白的脸,狭长的丹凤眼,一举一动都令人赏心悦目,有一种岁月静好的从容。 这两位不正是傅卿和之前遇到的那一对主仆吗? 隆庆大公主迎了她们进来,还让那美貌妇人坐在正座上,那美貌妇人再三谦让,还是坐在了公主下首。 傅卿和不由愕然,难道她就是名动京城的郑氏? 傅卿和之前听说,镇国公府的三老爷是庶出,其生母是艳冠川陕的楚馆名妓郑碧珠,老镇国公为了纳她进门,不惜散尽家中其他妾室,只留了一个正妻不说,还斩下一根手指为誓,这才抱得美人归。 是了,除了她,谁还能会被称做“郑姨奶奶”?只是没有想到,隆庆大公主会对她这么恭敬。 “姨奶奶,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隆庆公主平声问道,声音里一点不见怒意。 “我是为着傅小姐来的。”郑氏的声音轻柔,如缓缓流动的水,听在耳中,舒在心里。 傅卿和心中大赞,怪不得老镇国公为了她不惜舍了一根手指,要是郑姨奶奶再年轻个几十岁,恐怕那些男人为她舍了半条命都愿意。 隆庆大公主闻言十分诧异:“为了傅小姐?你是说这两个小丫头是傅家的?” 郑姨奶奶点点头:“是的,我与这位傅小姐偶遇,相谈甚欢,于是就让她帮我到花房里面采几朵花来,没想到弄倒了你的十八学士,我知道你十分宝贝它们,又送给了太夫人做寿礼,所以,就赶紧过来跟你说一声。这事情,不怪傅小姐,原是我不好,不该一见面就指使人家小姑娘做这种事。” 隆庆大公主闻言,不由惊异地忘了一眼傅卿和,颇有几分不敢置信:“姨奶奶,你说的是真的?” “是的。”郑姨奶奶重重地点头,颇有些后悔:“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该让红姑去采的,是我想的不周到。” “不是,不是,姨奶奶,你是不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她弄坏了我的花,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她交出去的,否则我怎么跟太夫人交代。”隆庆公主煞有介事道:“姨奶奶,这件事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本就不该指使人家小姑娘,我是始作俑者,没有出了事让人家担着的道理。”郑姨奶奶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很难做,我将那盆蓝田玉赔你给,好不好?” 隆庆大公主听了,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姨奶奶,那蓝田玉是你的心头爱,之前太后过寿,你都舍不得给,怎么会突然拿出来?” 这下子,不光隆庆大公主,就连傅卿和也明白了,这位郑姨奶奶誓要保自己平安了。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是人家出手帮了自己,还不惜拿了心头爱出来,光这份情谊,就足以令傅卿和动容了。 她感激地望向了郑姨奶奶。 隆庆公主看了看傅卿和,又看了看郑姨奶奶,不由在屋里走来走去。 她有些难以取舍。 郑姨奶奶朝红姑使了一个眼色,红姑走了出去,不一会就回来了,她手中多了一个花盆。 那盆里一对宝蓝色的牡丹开得正艳,层层叠叠,花瓣是艳艳的宝蓝色,偏还带了一些透明,迎着光与赤红色的花蕊交相辉映,华贵无比,堪称绝色。 “公主,这蓝田玉花开并蒂十分难得,你拿了这盆花去给太夫人,她只有高兴的份,断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隆庆公主看着那盆蓝田玉,眼睛都要拔不开:“我只是在想,要不要换了其他的花给太夫人,这盆蓝田玉,我想自己留下来。” 郑姨奶奶闻言哈哈一笑,有一种蛊惑人心的美:“好呀,花送给了你,就是你做主了。” 隆庆公主有些不敢置信:“真的给我?” 郑姨奶奶再次点头:“是真的,那两位傅小姐,我可以带走了吗?” “可以,可以。”隆庆公主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 郑姨奶奶带着傅卿和与傅卿娇姐妹两个出了房门。 傅卿和冲郑姨奶奶屈膝行礼:“多谢郑姨奶奶出手相救。” 傅卿娇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跟着行礼。 郑姨奶奶微微一笑:“不用客气,你们走吧,我也该回去了。” “姨奶奶请留步。”傅卿和走到郑姨奶奶面前,目光真挚地望着她:“今天的事情,多谢郑姨奶奶了,我虽然没有见识,但也知道那盆蓝田玉价值连城,我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能送给您的,请您受我一拜。” 傅卿和说着,弯下身去,给郑姨奶奶行了一个大礼。 “好了,小姑娘,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要帮你。”郑姨奶奶目光平静,有一种洞察世事的智慧:“其实今天也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公主,我不想让事情闹大,更不想让公主发脾气,说到底,还是为了我儿子,你明白了吗?” 见傅卿和点点头,她又道:“如果今天不是你,换做任何人,我都不会袖手旁观的,所以,你不必感谢我,谁还没有个犯难的时候,说不定哪一天,我遇到了难处,就需要你帮我呢,你说,是不是?” “是。”傅卿和信服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多谢您,还有您刚才说的话,我也记住了。” “嗯。”郑姨奶奶点点头:“这件事情,跟不跟你家长辈说,你自己拿主意,你是聪明孩子,以后别人你姐姐争吵了,她虽然年长,你却比她聪明良多,让一让她也无妨。” 傅卿和虚心点头:“是,晚辈受教了。” 郑姨奶奶带着红姑走了,傅卿和心头的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傅卿娇颇有几分得意道:“你看你,我就说你大惊小怪了吧,咱们今天是客人,是来拜寿的,那公主也不敢将我们怎么样的。” “是吗?”身后突然传来公主的声音,吓得两人慌忙回头。 “今天我是看在郑姨奶奶的面子上,看在蓝田玉的面子上才放你们一马,以后,你们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隆庆公主冷哼一声,也走了。 只留下傅卿娇脸色发白手足无措地望着傅卿和。 第57章 香消玉殒 五月,日好风熏,杨柳婆娑,榴花绽红。 傅家三姐妹从镇国公府出来,却是神色各异。 傅卿娇再三恳求傅卿和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赵氏,傅卿和没有答应,傅卿娇就愤恨地瞪着她。 傅卿和心里却惦记着听到的关于傅卿妍的流言蜚语,她已经将今日所见所闻悉数告诉了杜妈妈,杜妈妈跟她一样忧心忡忡的。 最得意的莫过于五小姐傅卿宝了,她从侯府偏房嫡女一跃成为武定侯嫡出的千金,成功地跻身京城贵族仕女圈子,特别是她的未婚夫婿还是襄诚伯世子,如今最最炙手可热的便是襄诚伯府了。 从前出门她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今天她头一次尝到了众星捧月的甜头,这种感觉令她飘飘然的,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嘴角上翘,原来那高傲冷漠的神情上又加上了几分不可一世。 那双眼睛,望向傅卿娇的时候,审视中带了几分轻蔑。 傅卿娇最是个火爆性子,她可以忍受隆庆大公主的气,却受不了傅卿宝的轻视,两人起了口角。 等马车到了傅家的时候,傅卿娇脸色铁青暴跳如雷地从车上跳了下来,傅卿宝神色悠闲,一脸得意。 看表情就知道,这一场交锋,傅卿娇落了下乘。 三位小姐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傅卿和略收拾了一下,就去了泰和院,她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赵氏,赵氏越听越怒,直接将桌子上的一只茶杯砸到了地上。 四房,这是要将其他人都赶尽杀绝啊,他们要将赵氏的羽翼都除光,让她孤立无援。 傅卿和也觉得四房如今有恃无恐,来势汹汹,老太太虽然厉害,却双手难敌四拳,四老爷厚积薄发,处心积虑,又如日中天,双方多次较量,老太太却连连溃败。 她心里突然萌生一个想法,眼下已经失了侯位,再死守侯府又有什么意义?不如离开侯府,另起炉灶。 她看了看正在盛怒中的赵氏,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老太太恐怕不会同意分家的,至少现在不会。 她将宝压在湘王身上,还指望上会有翻盘的那一天呢,现在让她急流勇退,她肯定是不愿意的。 傅卿和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次四房算计的是傅卿妍,也许下次就轮到自己了。 帘子一动,绿芜快步走了进来。 赵氏正在气头上,训斥的话劈头盖脸就落了下来:“谁让你进来的?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老太太息怒。”傅卿和忙说道:“绿芜姐姐这个时候来,定然是有事情的。” 赵氏看了一眼面色惊骇地绿芜,没好气地说道:“说吧,又出了什么事?” 绿芜神色慌张,磕磕绊绊地说道:“老太太,大小姐……她投缳了。” 傅卿和听了如遭雷击,赵氏也骤然变色,她不敢置信地指着绿芜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绿芜定了定神,声音里面带了几分哭腔:“老太太,大小姐投缳了。” 她就低下头,捂着脸哭了起来。 一众小姐里面,就属大小姐傅卿妍为人最温和,之前傅卿和没有回来的时候,赵氏最喜欢的,也就是傅卿妍,她性子柔顺,人又天真,跟傅卿娇虽然是双生子却性格迥异。 因此,下人们都很喜欢她。 这个大孙女,赵氏也是真心疼爱的,别说是人了,便是一只小猫小狗养久了,也会有几分感情。 乍然听闻这个消息,赵氏整个人都懵了。 整个屋子里面只能听见绿芜低低的抽泣声。 ******** 傅卿娇从镇国公府回到傅家,没有回宜勤轩,而是直奔漪翠楼。 据傅卿妍贴身服侍的丫鬟说,傅卿娇一进门就将丫鬟打发了出去,两位小姐在里面大吵了一架。 最后傅卿娇忿然离去,傅卿妍痛哭不已。 丫鬟们安慰了半晌,傅卿妍只说自己累了想睡一会,让都守在门口,不要打扰她。 众人只当姐妹两个有了口角,傅卿妍心里不痛快,睡一觉便会好了。 谁知道,傅卿妍却解了腰间的撒花汗巾,悬梁自尽了。 傅卿娇满脸都是泪水跪在赵氏面前,又是悔恨又是自责:“老太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我也不想这样的,我要是知道姐姐会这样,就是拿刀逼着我也也不会去的,老太太,我知错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她说着就放声大哭起来:“姐姐,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你死了,以后谁天天陪着我?姐姐,你怎么这么傻?姐姐,我的姐姐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怀疑你,我错了,我错了,求你原谅我,求你原谅我……” 傅卿娇虽然性子跋扈,但是对于这个一母所生的姐姐,却是有着深厚的感情的。 她哭得扑倒在地上,双手握成拳头,一边哭诉一边捶打着地面,浑身都在颤抖。 傅卿和见了,眼角微湿,她不由撇过头去,不忍再看。 她心里一片冰凉,那样一个柔弱如花的女孩子,就这样没了。 二夫人早就哭得昏死过去。 葛妈妈也满脸泪水。 屋子里的丫鬟都忍不住捂了脸低声抽泣。 赵氏坐在椅子上默然无语。 过了好半晌,她才站起来说道:“二丫头、三丫头留下,杜妈妈、葛妈妈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傅卿娇还伏在地上,哽咽声声。 赵氏叹了一口气,痛声说道:“二丫头,你好生鲁莽,你姐姐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呜呜呜,我知错了,老太太,这一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她一边哭,一边砰砰磕着头。 她是真的后悔了,此刻的她恨不能替了姐姐去死。老太太会怎么惩罚她,她都不在乎了,对于姐姐的愧疚深深地折磨着她。 “三丫头,你扶二丫头起来。”赵氏再次叹了一口长气,眼角隐隐有水光。 她老了,心也比年轻的时候软了很多,最看不得这样的生离死别。 “是。”傅卿和上前,轻轻扶了傅卿娇,可是傅卿娇却非常的伤心,根本扶不起来。 “二姐姐,大姐姐如今虽然去了,却留了一堆的事情,先不说要办丧事,就说那些人给大姐姐身上泼的脏水就足以令咱们头疼的了,二婶婶伤心过度,断然是不能处理事情的了,你无论如何也要振作,要为大姐姐处理好身后事。” 傅卿娇听了,身子一震,她伏在地上,哽咽了好一阵子,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母亲现在管不得事,我要帮大姐姐身后的事情办好才是。” “大姐姐,你安心的去吧,我会帮你把事情办好的。”傅卿娇哭着磕了几个头,然后才站了起来。 她狠狠擦了一把眼泪,双目通红地站在那里:“老太太,该怎么办,你尽管吩咐吧,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 话未说完,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 “二丫头,我现在有一件绝密的事情要告诉你。”赵氏看着傅卿娇,表情凝重地说道。 傅卿娇诧异地抬起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傅卿和知道,赵氏是要将事实告诉傅卿娇了。 赵氏继续说道:“你今天听到的流言不假,你姐姐的确与荣昌伯世子有私情,不仅如此,她还怀了身孕,之前之所以让你搬出来,并不是你姐姐得了伤寒,而是她小产了。” 傅卿娇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了赵氏一眼:“不、不可能,姐姐她怎么会?”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傅卿和,傅卿和忍着难过点了点头,她不愿意相信,又看了一眼葛妈妈,葛妈妈垂下眼皮也点了点头。 傅卿娇这才反应过来,她神色间多了几分恨意:“原来真是荣昌伯世子害了我姐姐,他祸害了我姐姐,又想悔婚,这不是把姐姐朝死路上逼吗?” 赵氏点了点头:“眼下,你姐姐投缳自尽,这消息传了出去,别人就会认定你姐姐是心里有鬼,畏罪自杀,正合了那些人的心意。” “不行,我姐姐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被那混蛋的祸害了,凭什么我姐姐就要去死,那混蛋却好好的,这不公平!”傅卿娇妆也花了,头上的发髻也乱了,她却像丝毫没有感觉到一样,眼里心里皆是对姐姐的不平遭遇的忿然。 赵氏脸上闪过一抹冷笑:“是啊,那起子人见你父亲失了侯位,就肆无忌惮了。” 傅卿和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不祥的预感:“老太太,这事情不简单,四老爷败坏大姐姐名声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五妹妹吗?就算他不顾念我们,不顾念侯府的名声,也要顾念五妹妹啊。” 赵氏脸色一变,紧紧地盯着傅卿和:“三丫头,你继续说下去。” “老太太,如今咱们失了侯位,能依仗的便只有镇国公夫人与湘王妃了,若是咱们侯府的小姐名声有损,极有可能牵连到镇国公夫人,便是湘王妃那边恐怕也要被流言蜚语所伤。” 她的话一落音,赵氏就霍然站了起来,脸色露出思索的神情,过了好半晌,她才道:“原来,他已经看出来了。” 四老爷与老太太的拉锯战如今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宅门之内了,一个看似小小的事情都极有可能影响到朝廷的局势。 “若是大丫头还活着,万事都好处置,偏偏她投缳了,给那些人落了口实。”赵氏痛心长叹一声,然后问道:“三丫头,你有什么主意?” 赵氏这话一出,屋里的几个人眼光都落到傅卿和身上。 杜妈妈神色有些轻松也有些失落,失落是因为老太太越来越倚重傅卿和,轻松是因为她觉得傅卿和聪明又有能耐,老太太有了她做左膀右臂,说不定会打开目前的局面。 被大家这么注视着,傅卿和深感肩上任务之艰巨,她的目光扫视一圈,最终在傅卿娇身上落了下来。 “我这里的确有个主意,只不过要委屈二姐姐。” 第58章 李代桃僵 “什么主意?”傅卿娇毫不犹豫地说道:“只要能为姐姐正名,我不委屈的。三丫头,你快说。” 傅卿和看了一眼赵氏,见她点头赞同,就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大姐姐投缳了,我们知道,外面的人却不知道,我们可以对外宣称,去世的不是大姐姐,而是二姐姐。” 这一瞬间,屋内落针可闻。 赵氏的眸中闪过一丝赞赏,对啊,她怎么忘了,大丫头跟二丫头长得一模一样,只要她们不说,外面的人怎能区分得开? 只是,这事情,二丫头会同意吗?赵氏不由朝傅卿娇看去。 傅卿娇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有些不大明白:“三丫头,我没有听懂你的话。” “二姐姐,荣昌伯府如今依仗的,就是大姐姐已经破了身子,所以他们才敢这么将大姐姐朝死里踩,就算以后对质,大姐姐依旧落在下乘。 如今大姐姐出了事情,他们只会对人说大姐姐是畏罪自杀,或者污蔑我们侯府为了保住面子而弄死大姐姐。大姐姐不在的消息一出去,外面的流言蜚语恐怕会更多。” “可是你不同,你仍然是完璧之身,如果你顶替了大姐姐的名头,荣昌伯府还敢到处散播我们家的坏话,老太太大可以出面跟她们对质。” 傅卿和冷冷道:“大不了我们两家撕破脸,最后事情闹大,自然有人出面调停,最好是老太太能亲自去跟皇后哭诉这件事情,请皇后派了宫里老嬷嬷来给你验身,到时候,便可以狠狠地打荣昌伯府的脸。” 这下子,不仅仅是傅卿娇听明白了,连杜妈妈、葛妈妈也震惊地望着傅卿和。 这位三小姐,真不是一般人,居然能想出这么个瞒天过海的主意。 傅卿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太太,三丫头说得很对,我愿意顶替姐姐的身份,从此之后,家里就没有二小姐这个人,如今跪在您面前的,是大小姐傅卿妍。” 赵氏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二丫头,你要想清楚,你这一答应,就意味着从此之后,你再不能做自己了。” “老太太,我想的很清楚,大姐姐会投缳,固然是荣昌伯府迫害所致,我也一样难辞其咎。若真对外说大姐姐已经故去的消息,岂不是正中了那些人的意?我与大姐姐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她的名声坏了,我的名声也就跟着坏了。” 她说着,给赵氏磕了一个头:“老太太,我是心甘情愿的,求你成全。” “好!”赵氏沉声说道:“葛妈妈,你去将此事告知二夫人,然后给各院报信,杜妈妈,你去镇国公府跟湘王府报丧,就说咱们家的二小姐麻风病复发,救治不及,人已经去了。” 因为傅卿妍尚未成人,丧礼不能大办,只停灵了三天,请了二十个和尚做超度法事、二十个道士打解冤洗业醮,就匆匆了事。 那灵位上写的,也是二小姐傅卿娇的名字。 除了几个当事人,便只有绿芜、杜妈妈、葛妈妈知道这么秘密,绿芜是赵氏的人,她自然不会说出去,其他人更不会往外说。 从这一天,开始,傅卿娇便顶着傅卿妍的名字行走在侯府,她整个人都沉静了很多,话也很少,不知真相的人丝毫没有怀疑。 二夫人整个人都消沉了,二老爷更是萎靡不振。 武定侯府二小姐麻风病复发身亡,并没有令很多人放在心上,大多人顶多是叹息一声就丢开了。 然而有一个人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却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之前给傅卿娇治病,并诊断傅卿娇得的是麻风病的韩太医。 那一天他跟傅卿和起了争执,负气而去,回到家中冷静下来之后,他就开始有了几分后悔。 从外面的症状看来,武定侯府的二小姐的确很像是麻风病,他心里害怕,就急急退了出来,根本没有诊脉。 谁知道那位三小姐一句话就指出他没有诊脉,他怕别人看穿自己是因为害怕而不敢靠近,所以就一口咬定二小姐得的是麻风病。 回到家里,他翻了很多医书,发现的确有一些过敏可能会产生类似于马蜂病的症状。 他很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诊断。 另外一方面他心里又存了一丝侥幸,那位三小姐小小年纪,为人又猖狂,怎么可能会医术?一定是她信口雌黄。 虽然这样想,但是他心里依旧压了一块大石头,只觉得沉甸甸的。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悄悄地关注着武定侯府的动静。 当他得知二小姐出门参加镇国公太夫人的寿宴的时候,他的心不由一沉,想着自己多年的名声将要毁于一旦,他一整天都坐卧不安,到了晚上更是彻夜难眠。 第二天早上,他整个人都衰老了很多。 没有想到,中午还没到,他就听到傅家二小姐旧疾复发不治身亡的消息,他当时就如释重负,然后便大笑着让下人送饭菜过来。 他没有诊错,的确是麻风病,幸好自己当初没有接近那二小姐。现在看来,那三小姐的确是个信口雌黄之辈。 现在好了,傅家二小姐死了,压在他心口上的大石这下子彻底移开了。 ************** 六月,杨柳浓密,绿意盎然,烈日如炎,风吹到人身上也是灼灼的热浪。 侯府里开了冰窖,各个院子都有冰盆降暑。 傍晚的时候,镇国公夫人来了。 赵氏嗔怪:“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你平日是最是怕热,暑气还没有下去,要是受了热气如何是好?” 一边这样说,一边喊绿芜:“快将冰镇的新藕端一碗过来。” 镇国公夫人一面擦着额头上薄薄的汗珠子,一面笑着说道:“娘,夏天都是这样,除非躲到冰窖里面,否则在哪里还不都是热!” 她说着接过了傅卿和递过来的泥金真丝竹扇,见傅卿和伸过来的手莹白如玉,露在袖子外的一截腕子欺霜赛雪,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连扇了几下扇子,风夹着冰气扑面而来,才觉得凉爽了。 她转头看了看傅卿和:“几日不见,三丫头瘦了好多,是不是天热胃口不好?” 赵氏闻言哈哈一笑:“三丫头胃口最是好,什么都吃得下,只不过她最近在长个子,所以不长肉,她这一段时间长高了好些个,你竟没有看出来?” 镇国公夫人这才又上上下下将傅卿和打量一番,一边点头一边说道:“是长高了,人也漂亮了,比原先刚回来的时候白了好多。” 正所谓一白遮百丑,傅卿和本就生得美貌,只不过一直在乡野走动,皮肤难免黑了些。 在侯府这一段时间,她很少出门,吃的也好,气血养得旺盛,皮肤也白皙了很多。 皮肤白了,越发衬得她唇红齿白,眉目清晰。 听到镇国公夫人这样说,她就笑:“侯府的饮食好,我吃得多,个子就长得快,要不是老太太接我回来,恐怕我还在秀水庄做乡下野丫头呢。” 镇国公夫人连连点头:“是这个理。” 赵氏拉了镇国公夫人的手问道:“你今天来,为了什么事?” “娘,我已经决定要过继二房的儿子做嗣子了。”说出这句话,镇国公夫人只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乍一听觉得诧异,细细想一想又在情理之中,镇国公唯有一女,后来纳的两房妾也无所出。长房无子,难道真要爵位旁落不成? 百年之后,连个供奉香火的人都没有,就算镇国公夫妇愿意,他们上面的太夫人也定然不会答应。 上一次,在镇国公府,傅卿和见镇国公夫人跟她的妯娌苗氏言笑晏晏,相谈甚欢,可见,那个时候,镇国公夫人就已经动了这个主意了。 原来一直反对的赵氏突然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二房共有三个儿子,你可想好要过继哪一个了?” 镇国公夫人本来准备挨一顿训斥,没有想到母亲根本没有责骂她,反而还帮她出主意,她心里感动的不行,话到嘴边就转了个弯:“还没有想好哪一个,所以来找娘商量一下,不过我跟国公爷一致觉得过继二房的幼子靠谱些,毕竟那幼子年纪小,才两岁多,还不记事。” 年纪小,不记事,过继之后顶多哭个几天就会将亲生母亲忘了。如果乳娘得力,甚至连哭都不会哭。 赵氏闻言就点了点头:“你们想得不错,只是,过继之后,还一处住着,有些事情却如刀斩水,藕断丝连,到时候千万别成了帮别人养儿子。” “正要跟您说呢!”镇国公夫人道:“我婆婆已经同意了,只要我答应过继二房的孩子,改过族谱之后立马分家。” 赵氏闻言十分诧异,过了好一会才叹道:“你婆婆虽然性子优柔寡断,做事又心慈手软,居然让那庶子尚了公主不说,还放了那妾室出去享福,真是心太大了。 不过这一次,她却难得的当机立断,她肯分家,那是再好不过了。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孩子过继之后,赶紧分家,等一切都收拾好了,把孩子带给我看看。” 听到母亲这么评价婆婆,镇国公夫人没有说话,她笑着打哈哈:“那当然!您就是不说,我也要来的,您可是嫡亲的外祖母,见面礼肯定要讨的。都知道您是出了名的疼爱孙女,这一次领个小子来,您可千万不能偏心。” 赵氏看女儿逗自己开心,心里的不快少了很多。 镇国公夫人却突然说:“娘,你没有想过分家?” 赵氏听了不由愣住了。 傅卿和却觉得十分激动,如果老太太愿意放手,她们就能离了这禁锢人的牢笼,四房再也不能对她造成什么伤害了。 她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赵氏。 赵氏脸上神色十分复杂,过了好半晌才道:“再等等,如今湘王并不是没有机会,再等等看。” 她不甘心就这样放手,将侯府拱手奉给仇敌之子,她不愿意。 镇国公夫人却道:“娘,您挣了一辈子,也累了一辈子,您老了,何不放开了手。” 想起往事,赵氏满脸怨恨:“你让我如何放开?你难道忘了那贱人是如何下毒害我,如何害了你弟弟的吗?难道就这样放过她?” “娘!”镇国公夫人满心的不忍:“古姨娘已经得到了应有惩罚,您现在放手,不是放过她,而是放过您自己啊!您看看,其他家的太夫人皆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唯有您还这样劳心劳力,你让我看着如何忍心?” “娘。”镇国公夫人再次恳求道:“您就是不为自己,也要为我想一想,您这样跟四老爷斗,我看着如何能放心得下?” 赵氏看着唯一的女儿这样的恳求自己,她不由倏然动容:“让我想想,让我再想一想。” 第59章 奉旨进宫 镇国公夫人考虑得很对,赵氏想紧握侯府大权,四老爷却想将大权夺到自己手中,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四老爷年富力强,步步逼近,赵氏老了,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四老爷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对赵氏穷追猛打。 平静的日子,没有过几天,四老爷傅恩沐再次到泰和院挑衅。 这一次,他的目的很简单,对于傅卿妍*一事,他阵阵有词。 “……傅家的大小姐居然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老太太,您让我如何面对人家的诘问?” “什么诘问?”赵氏脸色却大吃一惊:“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见四老爷傅恩沐脸上闪过一丝懊恼,赵氏突然将脸色阴沉了下来:“发生这样的大事,你居然现在才来告诉我!我一个内宅妇人,在家中坐井观天一无所知,侯爷你行走在外,遇到事情居然来问我,你这个一家之主是怎么当的!” 四老爷本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来,没有想到被赵氏反将了一军,傅卿和站在一边,简直要为老太太拍手叫好。 “老太太,这事情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傅恩沐忍着气说道。 “什么叫有鼻子有眼的?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听到的消息,但是我是绝对没有听到的,不仅仅是我,就连我院子里的人我也敢打包票,他们绝对不敢散播谣言,妖言惑众的。” 赵氏的手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圣人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侯爷,你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啊!” “是,老太太说教训的是。”四老爷脸色铁青,额上青筋直跳,显然是忍了很久了:“只是眼下这事情已经传开了,老太太也该想想找大丫头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才好。” “什么怎么回事?”赵氏脸上有掩不住的怒气:“大丫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是懂事知礼的,她要是知道这个事情还不呕死?发生了这样事情,我们瞒她还来不及呢,侯爷你身为叔父居然伙同外人一起朝她身上泼脏水,真真是令人心寒!” “侯爷,你不要忘了,你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呢,大丫头坏了名声,于你有什么好处?你为什么要这样逼她?” “老太太,我何曾逼她,不过是来问问而已。”四老爷傅恩沐知道今天出师不利,干脆退了一步。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机会,赵氏岂会轻易罢手,今天她定要痛打落水狗。 “问?问也不该问!”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嘲讽道:“如果我是男人行走于庙堂,若有人拿这种事情来问我,我必将他打个稀巴烂!侯爷从战场下来时间不久,却忘了男人的气性呢!” 四老爷傅恩沐这下子气急了,拳头攥得咯咯响。 别说是赵氏,就连傅卿和见了,也觉得异常痛快。 突然,绿芜快步走了进来:“老太太,宫里来人了。” 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一滞,像泼了一盆冷水似的凉了下来。 “来的是谁?可说是做什么来了?”赵氏连忙问道。 “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梁公公,没有说是什么事,说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更衣焚香。” 赵氏道:“既如此,请梁公公厅堂奉茶,我这就去。” 绿芜退了出去,赵氏看了一眼傅恩沐:“侯爷是先回去,还是一起?” 四老爷面色平常,好似刚才的怒气根本不存在:“既然来了,自然要跟梁公公打个招呼的。” “那走吧!”赵氏由傅卿和扶着,当先走了出去。 “梁内侍。”赵氏笑容满面:“让你久等了,快请坐,绿芜,奉茶。” “太夫人客气。”梁公公开门见山道:“茶就不用了,我身负皇命不能耽搁,马上就要回去复命。” 赵氏了然道:“既如此,我就不耽误内侍办差了。敢问梁内侍,今天为何事而来?” 梁公公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咱家奉命来接三小姐进宫,请三小姐这就跟咱家走吧,皇上还等着呢!” 傅恩沐闻言脸色一变,傅卿和则是愕然地望着梁公公,赵氏诧异地看了一眼梁公公:“梁内侍,莫不是老身听错了,皇上召我家三丫头进宫?” “太夫人,您没有听错。”梁公公道:“你放心吧,不是坏事,其他的,我也不能再多说了。” “哦!”赵氏点了点头,转头对傅卿和道:“你去吧,跟着梁内侍一起,见了圣驾不要慌,有什么就说什么,知道吗?” 傅卿和心头有些发紧,听了赵氏的话,突然就放松了,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是,老太太,我记下了。” 四老爷傅恩沐送梁太监与傅卿和出去,一路上他跟梁太监寒暄,一双如鹰一般阴鸷的眼睛却在傅卿和身上打转。 送走了梁太监,他回了内院。 四夫人迎了上来:“听说,宫里来人接了三丫头进宫?” 傅恩沐脸色不虞:“是的,那丫头跟她父亲一样,长了一张祸水脸,本来还想将她送人,这下子是送不成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四夫人心里隐隐有个猜测,这个猜测令她十分不悦。 “还能有什么意思,咱们家恐怕又要出个贵人了。”四老爷冷冷地说了这句话,然后由道:“不过是个养在乡下的野丫头,那老虔婆真是好运气,我之前就让你笼络三丫头,你要是办成了事,那老虔婆早就不成气候了。” “这怎么能怨我?”四夫人不由拔高了声音:“我当初说把她打发出去,是你不愿意,当初你要是应下了,哪里还有今天的事?大房的人都死绝了,偏留了她一个,她本来就是该死的,居然要爬上去做贵人了,真是可恨。” 四老爷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阴森森地笑了笑:“你找个人,把三丫头进宫要做贵人的消息告诉四丫头,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告诉她有什么用!”四夫人不以为意道:“她不过是次妃,老爷你还能指望她制住三丫头不成?” “四丫头看着闷声不响,却能钓上淮王这条鱼,也是个不简单的。她好胜又功力,若是让她知道三丫头爬得比她高,估计她会闹起来的。”四老爷心中算盘打得啪啪响:“就算她制不住三丫头,至少能给她添一点堵,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两姐妹就咬起来了呢。” 四夫人却不这么认为,但是她也没有反驳,只撇撇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四夫人果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傅卿璃,只不过她又添油加醋,讲得绘声绘色。 梁公公是怎么来的,说不是坏事是喜事,赵氏如何如何高兴,傅卿和是如何如何的惊喜…… 傅卿璃听了这个消息,并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发火,她只是不敢置信,连连问了好几遍:“真的吗?是真的吗?” 再得到四夫人确切的答案之后,她整个都傻了。 “四丫头,四丫头,你怎么啦?” 傅卿璃怔怔的,过了好久才一字一顿地说道:“四婶婶,我没事。” 她的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像受了极大的打击。 四夫人心里就鄙视地翻了一个白眼,老爷说她不简单,好胜又功力,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没有用,不过一个消息,就吓傻了。 她是怕傅卿和比她强,风头盖过她吧,四夫人很想告诉她:光怕有什么用,该去争去抢啊。 可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老爷还说她闷声不响心里有能耐,真是可笑。 四夫人撇撇嘴:“你没事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四夫人走了,傅卿璃放在腿边的双手不由紧紧地攥了起来,她眸中的怔忪渐渐变为一种刻骨的恨意:“为什么?傅卿和,凭什么你有这么好的运气?凭什么?就凭你长得美吗?我努力了这么久,凭什么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我不甘,我好恨呐!” ********* 皇宫内书房,皇帝眉头紧皱。 他提笔写了几个字,最终又放了下来,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刚刚平定安南原是特别高兴的,只是眼下结发妻子皇后身上的病越来越严重,太医们束手无策,他不由一筹莫展。 卫昭站在书房门口,听着皇帝来回踱步的脚步声与叹息声,不由抿了抿嘴。 最终他还是决定向皇帝进言:“皇上,臣有事要禀。” 里面传来皇帝略带疲惫的声音:“卫昭啊,你进来吧。” 卫昭推门而入,果然见皇帝双手背到身后,坐立难安。 “你有什么事?” “皇上,您是在为皇后的病担忧吗?” 皇帝叹了一声:“是啊,皇后这一病好了坏,坏了好,好好的身子都被这病掏空了,眼下愈发严重,这让我如何不忧心?” 卫昭见皇帝眉头紧锁,就说道:“皇上,微臣想向您举荐一个大夫。” “哦?”皇帝转过头来,然后有些了然地说道:“这病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了,你行走在外面,见识的高人多,说不定就有异能的神医。” 卫昭听了,不由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才道:“皇上,微臣举荐的这个大夫,您也认识。” “我也认识?莫非太医院里面有明珠蒙尘?你快说,是谁?” 卫昭道:“此人,不是太医,而是武定侯傅家的三小姐。” “傅恩沐家的小姐?他家有大夫,我怎么不知道?”皇帝有些不信:“怎么还是个小姐?” 卫昭不急不缓道:“陛下,您是否还记得之前微臣去秀水庄,遇到的那个傅大夫?” “当然记得,那个大夫用一粒泻药治好了万大海的疑心病,不光是医术高超,连谋算人心的本事也是一流,这事情我记的。” 皇帝说着一顿,恍然大悟般问道:“你是说,那傅大夫,便是傅恩沐家的三小姐?” 卫昭重重点头:“正是三小姐。” 第60章 太医院 傅卿和与梁太监各自蹬了马车,马蹄声哒哒响,傅卿和的心里却一直存着一丝疑虑,皇帝要自己进宫,到底所为何事? 这是傅卿和第二次进宫,比上一次简单得多,也快了很多。 路上十分的平坦,宫门前换了小油车,一路上再没停,而是直接来到坤宁宫。 坤宁宫的张尚仪接待了傅卿和,她将皇后身体有恙的事情告诉了傅卿和:“……娘娘这病反反复复不见起色,如今反而越来越厉害了,每天早晨天刚亮,就要泻一回,朝朝如此,人都虚脱了。” 傅卿和点点头,心里大致有了底:“张姑姑,皇上召我进宫,是想让我为娘娘治病?” “是的。”张姑姑道:“娘娘的病一直反复,太医们束手无策,皇上早说要广贴告示,从民间召集能人异士来为娘娘治病,只是娘娘总说这是小疾,不愿意大肆昭告,这才拖到了今天。” 那怎么会叫了自己来,傅卿和有些诧异。 “刚巧有人像圣上举荐您,说傅家的三小姐医术高超,皇上跟娘娘说了,娘娘之前见过您,觉得您奉上来的风油精很好用,就答应了。”张尚仪面带期望:“三小姐,娘娘的病就摆脱您了。” “张姑姑别着急,我自当尽力。”傅卿和道:“我先去看看娘娘再说。” 张尚仪带了傅卿和进入内殿,在门口禀报:“皇上,娘娘,三小姐来了。” 里面传来皇帝威严的声音:“进来吧。” “是。”张尚仪对傅卿和道:“三小姐,请随我进去。” 进入内殿,傅卿和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皇后躺在榻上,皇帝坐在床头拉着她的手。 都说帝后和睦,中宫无子却无人敢小觑,今天傅卿和方信了。 拜见完毕,皇帝主动让出了位置:“来人,服侍三小姐给皇后请脉。” 宫女迅速搬来椅子,拿来脉枕,傅卿和坐在床边,只见皇后娘娘脸色蜡黄,精神很差。 每一天都腹泻,持续了两年之久,别说是个女人,便是身强力壮的男子也受不了。 皇后冲傅卿和点点头。 傅卿和道:“娘娘,我现在给您诊脉。” 说着,手就搭到了皇后的手腕上。 诊脉结束,傅卿和收回手。 皇帝立马问:“怎么样?你心里可知道这是什么病?” 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没有号脉之前傅卿和就知道了一些,刚才号脉结束,傅卿和就可以断定了。 皇后是腹泻,但又不单单是腹泻,她这个病,类似于在现代医学里面的慢性结肠炎。 不是什么大病,但是引起的原因却十分复杂,皇后娘娘这病又拖了两年之久,情况就更为复杂了。 不过,傅卿和还是有把握的。 “回陛下,娘娘的病,我能治。” “哦!”听傅卿和这么说,皇帝反而平静了下来,这句话他听了太多次了,最后都是令人失望的结果。 “那你说说,这病该怎么治?” 傅卿和隐隐有些激动,皇后的病,她是有把握的,一旦她治好了皇后的病,那么她在傅家的情况就会好很多,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这是她的机会,她一定要把握住! 她不急不缓说道:“皇上,之前给娘娘治病的大夫,是不是说娘娘体内有湿热,然后给娘娘用的是清热化湿的方子?” 皇帝听了不由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你说得没错,之前太医是这么说过。” “那太医用药之后,娘娘是不是当时止住了腹泻,过段时间又坏了?” “却是如此。” 傅卿和点点头道:“是不是还有人按照脾肾阳虚的法子来治过,但也跟之前一样,当时有效,过几天就没用了?” 皇帝这下子十分重视了,傅家的这位小姐年纪轻轻,居然如此厉害,连皇后之前用了什么药都能知道。 看来,皇后的病这下子有希望了。 他点点头道:“是的,你有什么想法?” 傅卿和道:“我想问问皇后娘娘,除了腹泻,肠鸣,胸闷之外,是不是带下也有问题,就是月事越来越少?” 皇帝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皇后,腹泻跟月事有什么关系? 皇后娘娘却感觉傅卿和说到了点子上:“三小姐说的没错,我腹泻半年之后,月事就越来越少了。” “皇上,皇后娘娘的病拖了两年之久,已经不能简单的用寒或者热来区分了,娘娘体内寒热错杂,肝欺脾胃,用药必须补脾胃,疏肝气,中和寒热方可。” 皇帝听了,略一沉吟道:“寒热错杂我知道,这肝欺脾胃是什么意思?” “皇上,皇后娘娘两年前定是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导致她肝气郁结,心情不畅。肝属木,脾属土,木又克土。人心志不疏,饮食就会下降,导致肝气强而脾胃弱,久而久之,肝气就会欺压脾胃,这便是我说的肝欺脾胃了。” 皇帝没有说话,脸色却变了又变,眸中流露出一股悲伤的情绪。 傅卿和也不催他,只静静地等待。 皇后躺在床上,双目微阖,好像睡着了,可是微微抖动的眼皮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帝后显然都知道的。 站在一旁服侍的张尚仪,脸色非常复杂,有不忍,有惊佩。 好半晌,皇帝才开口说话:“你说的,我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皇后,然后对张尚仪说道:“带傅小姐出去开方子吧。” 傅卿和知道,皇帝这是相信她了,她连忙站起来冲皇帝施了一礼,然后跟着张尚宫,退了出去。 身后传来皇帝的叹息声,然后便是低低的说话声,傅卿和只听了一句“你受委屈了”,其余的都听不见了。 出了正殿,门口迎上来一个人,他穿着太医的装束:“张尚仪,现在可以去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了吗?” 张尚仪微微有些吃惊:“是罗院使,今日皇后娘娘有客,就不必请脉了。我派了人去太医院告知您,您难道没有遇上吗?” 罗院使听了,不由有些着急。 皇后娘娘最近身体越发不好了,本不应该见客,就算见了客,脉还是要请的。这些贵人总是不是大夫的话,回头病情不好了,又要埋怨大夫不尽心。 “遇上了。”太医院院使罗道然说:“只是我实在是惦记皇后娘娘的身子,一日不诊脉,我心里难安,请问张尚宫,皇后娘娘现在仍在待客吗?” 张尚仪听了微微一笑。 这个罗院使看着道貌岸然,实际上则不然。 他最是目无下尘之人,平日里喜欢听人奉承,在太医院只手遮天,只有讨好他的人才能有机会出头。 他为人小气又记仇,但凡跟他有不同意见的,都会被他打压。 张尚仪有一个娘家侄儿就在太医院,因为身份特殊,所以外人并不知道,她的侄儿却没少受罗院使的气。 这个罗院使没有本事给皇后娘娘治病,就只会要求娘娘在床上休息,好好的人,都给闷坏了。 偏他每天都来请脉,表面上是关心娘娘的病情,实际上是怕皇上开罪,所以故意表现的十分殷勤。 每天就光知道诊脉,娘娘病了,要治病,光诊脉能把病诊好吗? “罗院使果然兢兢业业,忠心可嘉,皇后娘娘那边已经无客了,现在只有皇上在。” 罗道然听了,点点头,抬脚就要朝里走。 “罗院使请留步。”张尚仪道:“皇上说了,今天的平安脉就不用请了。” 罗道然却坚持:“这怎么行?娘娘现在身体不好,怎么能不诊脉呢?” “这是皇上的旨意,罗院使要抗旨吗?” 见罗院使慌忙低头弯腰说,连声说不敢,张尚仪这才说道:“最近这些日子,罗院使辛苦了,皇上已经请了武定侯傅家的三小姐来给皇后娘娘看病了,罗院使可以歇息了。” 罗院使听了,猛然抬头,满脸都是诧异。 他望着张尚仪,嘴巴动了动,刚想问,却听到张尚仪对身后一个妙龄少女说:“走吧,傅小姐,开方子熬药要抓紧,皇上还等着呢,咱们可不能耽误了。” 等张尚仪走了,罗院使的脸色就落了下来。 刚才那位就是武定侯傅家的三小姐了,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娃娃,她有什么能耐居然敢给皇后看病。 皇后的病他们这些经验老道的人看了两年之久,也没有治好,她一个女孩子难道能看好? 皇上居然还让她给皇后娘娘开方子抓药,这不是胡闹吗? 还是说,皇上已经不信任他们了,找了一个女娃娃来打太医院的脸? 罗院使越想脸色越难看。 沿着原路回去,罗院使又有些不确定,难道这傅家三小姐真的有异能,是后起之秀,自己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不行,一定要找人打听打听这位武定侯府的三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罗院使怀揣着满腹的心事回到了太医院,一进门他就让人叫了其他太医过来。 “你们有谁认识武定侯府傅家的三小姐?” 太医们面面相觑,被这句话问懵了,武定侯府傅家他们是知道的,这三小姐是何许人,他们就不清楚了。 之前好像隐隐约约听到傅家某位小姐不规矩,与男子有苟且之事。 听名字像是未出阁的女孩子,罗院使怎么会想起来问她?难道罗院使想娶儿媳妇?不对啊,罗院使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婚了啊,孙子都会跑了。 人群里面,韩太医眉头皱了皱,然后站出来问道:“这位三小姐做了什么事了吗?院使您为何要打探她?” “我今天去给皇后诊脉,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不知道是谁举荐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来给皇后治病,那丫头就是武定侯傅的三小姐,皇上居然信了,还让她开方子熬药,皇后的病,一直是我们太医院负责,现在皇上叫了一个外人来治,这不是……这算什么事?” 想起今天的事情,罗院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本来想说荒唐,因怕对上不恭,话到嘴边就拐了个弯。 其他的太医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就交头接耳地讨论,你一言,我一语,都觉得这事情太过于儿戏。 孰料,韩太医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 一群嗡嗡声中,他的笑声显得特别的突兀。 众人不由停下来,诧异地望着他。 罗院使见了,就没好气地问道:“我们在讨论正事,韩太医,你笑什么。” 韩太医不以为杵,微微一笑,脸上带了几分高深莫测:“罗院使,你说的这个三小姐,我认得,我之前跟她打过交道。” “哦!”不仅仅是罗院使,其他人也被他的话吸引了:“那傅家三小姐是不是会医术?” “会不会医术我不敢说,不过她为人十分猖狂。”韩太医道:“诸位应该还记得,月初我到武定侯府上,给她们家的二小姐看病,就是那位得麻风病,后来病发身亡了的。” 众人纷纷点头:“记得,记得。” “那位三小姐居然说二小姐得的不是麻风病。” 韩太医笑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然后故作大度道:“那位三小姐虽然出言不逊,但是我念在她姐妹情深,担心姐妹的情分上就没有跟她计较,没有想到,她居然敢进宫来给皇后娘娘治病,真是令人想不到!” “啊?真是岂有此理?” 太医们一下子炸开了锅:“那位三小姐如此猖狂,家里人怎么不管一管?” 有人立马嘲讽道:“唉,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傅家的家风……啧啧,这位小姐估计就是因为被家里宠着,所以才会这么猖狂呢,真是什么样的门庭才会出什么样的人呐!” 罗太医听了,却没有生气,原来不是异能之人,而是个桀骜不驯的草包。 他的心放到了肚子里,就微微笑着道:“好了,好了,不过是个被家里惯坏了的小姑娘,你们都一大把年纪了,就不要跟人家小姑娘过不去了。既然皇上让她给娘娘治病,我们也不好干涉,反正过几日,皇上自然会明白的。” “还是院使豁达大度,有容人之量,我等自愧不如。” 在一片称赞声中,罗院使笑得更加和煦:“好了,都做事去吧。” 他心里也微微一笑,武定侯真是急功急利,为了邀宠真是不折手段,这尾巴摇得也太难看了些,我倒要看看这位武定侯府的三小姐如何收场。 他高兴地捋了捋胡须:有这位三小姐一对比,皇上定然就知道,还是我太医院的人有真本事。 第61章 药到 傅卿和熬好了药,张尚仪服侍皇后服了下去。 两年来,皇后喝的药几乎比吃得饭还多,现在她一闻到药心里就直犯恶心。 药很苦,皇后娘娘虽然强忍着,但是她的眉头依然皱的很紧,最后一口药喝完,她差点吐了出来。 幸好当时张尚仪眼明手快,拿了一块糖喂了皇后,要不然这碗药就要浪费了。 皇帝在一旁看了,就有些于心不忍。 他皱着眉头问傅卿和:“皇后的病要什么时候能好?” “皇上,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皇后娘娘病了两年多,身子早就垮了,要彻底治愈这个病,需要慢慢调养。”傅卿和话锋一转道:“不过,皇后娘娘今天两次药服下去,明天就能止泄了。” 皇帝听傅卿和说要慢慢调养,眉头皱得更紧,可是当傅卿和说服两次药之后就能止泄,他又有些不相信:“该不会跟之前一样,好了之后过几天又会再犯,反反复复吧?” “不会。”傅卿和信心十足:“只要娘娘一直按我开的方子服药,病症是可以控制的。这病要想根治,非三个月的时间不可,可若要止泻,两次药就可以了。” 皇帝听了,没有说话。 像病者保证治愈时间,皇帝还是头一次遇到。 太医院里面御医很多,别说是如今的院使罗道然,就连曾经以针刀闻名天下的前院使尉迟正德都不敢这样打包票。 傅家的这个小姑娘口气可真不小。 到底是初生牛犊,当然皇帝更觉得她是艺高人胆大。 服了药,皇后要休息,傅卿和趁机提出告退。 张尚仪亲自送她出了坤宁宫,然后梁太监派人套了车,送她回去。 马车出了宫门,行了没有多久,赶车的宫人就停了下来。 “三小姐,前面是卫大人,他说有事情跟你说。” 傅卿和认识的姓卫的且能在皇宫行走的,只有卫昭一个,她听了就道:“好,你将马车停在路边。” 傅卿和下了马,就见卫昭面对着自己站在马车旁边。 暗金色的飞鱼服,前胸、肩膀、双臂上用彩线绣了飞鱼、流云、海浪江崖。 那飞鱼服在阳光的照耀下灿若披锦,十分好看。 傅卿和暗暗点头,怪不得要叫锦衣卫,确实是一身锦衣。 见傅卿和从马车上下来,卫昭微微点头:“傅小姐。” 他腰间挂着绣春刀,一条大红色玉佩腰带束在腰间,将他宽肩细腰长腿的倒三角身材显示无余。 “不知卫大人找我有何事?” 远处是皇宫,宫门前站了一排的侍卫,旁边是一个驾着马车的太监。 因为傅卿和低着头,他只能看到她一头曲卷乌黑的秀发以及雪白的下巴。 卫昭掂量了一下,然后就朝前走近了一步:“你今天在宫里顺利吗?皇后娘娘的病你有几分把握?” 傅卿和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皇帝会宣自己进宫给皇后娘娘治病,原来是卫昭在皇帝面前举荐了自己。 “原来是卫大人在皇上面前为我进言了,多谢大人。”傅卿和说着,福了一个身。 卫昭想去扶,却又把手收回:“傅小姐不必客气,只要没给你带来麻烦就好。” 原来他在担心自己没有本事治好皇后最后会落罪啊。 傅卿和当即就笑了:“大人请放心,皇后的病我有把握,一定能痊愈的。再次感谢大人举荐我来给皇后治病。” “傅小姐当真不用如此客气的,我举荐你一方面是因为皇后病重,皇上整日忧思,为君解忧,本就是我的本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傅小姐你医术高超,之前在秀水庄药到病除,皇上才愿意召你进宫,你真的不用谢我。” “对于大人来说,这可能是小事情,可是对于我而言,这却是一等一的大事,不瞒大人,自打回了京城我的医术就束之高阁,鲜少有用武之地了。这一次承大人进言,让我直达天听,给皇后治病,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啊,是大人给我创造了这个机会。所以,我定然是要感谢大人的。” 傅卿和抬起头,望着卫昭,真诚地说道:“还有上一次,也多亏了大人及时给镇国公夫人送信,才解决我当时的危机。大人的恩德,我跟家中太夫人,都记得的。一直没有机会给大人道谢,今天就有两件事一起了,大人一定不要再推脱,请一定要接受我的谢意。” 卫昭本来心存忐忑,怕自己这样举荐傅卿和令她反感,没想到她不仅不生气不害怕,反而还这样郑重其事的感谢自己,卫昭就觉得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好。 他突然觉得自己离她又近了一些,心情就像春天的草儿一下子就舒展开了。 他就不再推让,而是微微一笑:“好,傅小姐的谢意,我收下了。” 他本来一直面无表情,眉目间也带着一股淡淡的疏离,这样突然一笑,傅卿和不由一愣。 嘴角微微上挑,眸中是融融的光,就好像春风一下子吹开了封冻的河面,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没想到,这个卫大人笑起来这么好看,如果他不是这样一直板着脸该有多好! “卫大人今天还要当职吧,我就不打扰大人办公了。” “是的,我今天的确要当职。”卫昭望着傅卿和,轻轻颔首:“你给我的药,我一直在吃着,药快吃完了,我觉得胃也好了许多,过几日,我再亲自登门复诊,不知道你是否方便?” “我是大夫,给人治病是我的本分,没有方便不方便一说,大人什么时候来都行。” 卫昭点点头,然后对那赶车的太监说:“劳烦公公送傅小姐回去,路上当心。” 傅卿和再次福身,登车而去。 直到马车走远了,卫昭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转身离去。 回到傅家,傅卿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赵氏,包括她之前在秀水庄给万大海公公治病的事情,当然,万大海说的那个秘密,傅卿和并没有说。 赵氏听了,不由想起往事:“当年你母亲进宫给已故玉贤太妃以及淮王殿下生母静嫔娘娘都治过病,只不过那时二人都已经病入膏肓,后来全都没有治好。没想到多年之后,你也有机会入宫。” 赵氏说着,眼眸精光一闪:“这是你的机遇,皇后娘娘的这个症候,你有几分把握?” 这个时候,如果傅卿和能治好皇后的病,对于赵氏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傅卿和自己也把这个机会看得很重,她回答道:“老太太请放心,皇后娘娘这个病不是什么大症候,我治得了。” 赵氏听了,就收回目光,然后道:“你尽管去治,太医院的那些人都治不好,就算你也没治好,皇上最后也不会治你的罪的。” 说着,她还安抚似的拍了拍傅卿和的手。 傅卿和心里当即就笑了,看来不仅仅是卫昭,就连老太太也不相信自己的医术啊。 笑过之后,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如今老太太对她真的很是维护,要搁从前,她是想都不敢想。 为了怕老太太担心,傅卿和再次跟她保证:“老太太,我省的,我不会治不好的。皇后与我有医缘,这个病必然会在我手中终结。” 赵氏听了,没有说话,而是说起了其他的事情:“你大姑姑送了两盆四季海棠过来,我让人送到你院子里去了,你回去看看吧。” “是,多谢老太太了。那我这就回去了。” 回了畅心斋,木棉跟半夏双双迎了出来。 见了傅卿和,木棉二话不说,双手合十,闭目念道:“谢天谢地,小姐终于平安归来了。” 半夏则持重的多,她问道:“小姐,无事吧?” “没事。”看到她二人这个样子傅卿和觉得心里多了几许暖意:“皇后娘娘病了,着我去宫中给她看病,你们放心,没事的。” 半夏瞪大了眼睛,木棉则高兴地扑过来,抱着傅卿和的一只手臂,激动不已:“真的吗?太好了,小姐终于有机会了,当年夫人就是入宫给贵人治病,没有想到如今小姐也有这个机会了。太好了,等小姐治好了皇后的病,就能扬名立万,光宗耀祖。” 她经常听别人说,谁谁谁家的孩子特别有出息,扬名立万,光宗耀祖,做了一番大事业,所以,她就觉得但凡有出息有能耐的人,都可以用这两个词。 傅卿和听了就笑:“是啊,我治好了皇后的病,的确可以扬名立万了。” 半夏见了,眉头就担忧地皱了起来,小姐才多大,怎么能给皇后治病?要是治不好,会不会落罪? 下意识地,她就想提醒傅卿和。 可是看着木棉喜不自禁地乱用成语,三小姐不仅不纠正还笑嘻嘻地跟她说话,半夏就有些犹豫了。 就算要提醒,也还是找合适的机会再说吧,何必在大家都高兴的时候泼冷水呢。 她笑着说:“三小姐帮皇后治病,这是一桩大喜事,无论如何也要庆祝一番才是,我亲自下厨,给小姐做一道糖醋排骨吧。” 木棉的糖醋排骨是侯府一绝,但凡吃过的人,没有不交口称赞的。 傅卿和听了想都没想,就笑道:“那可太好了,这几天天热了,我正没胃口,就惦记着这道菜呢。” “那好,我这就去厨房。”半夏道:“木棉快别只顾笑了,赶紧服侍小姐换了衣裳凉快凉快才是正理。” 到了下午,傅卿和进宫给皇后治病这件事情,整个武定侯府都知道了。 四夫人忧心忡忡:“老爷,三丫头当真给皇后治病了吗?” 四老爷听了,当即就冷哼:“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说她会治病,骗谁呢。宫里的那些腌臜事花样百出,名头更是寻常人想都想不到的,名义上治病,谁知道宫里在搞什么鬼。就算她真去给皇后治病了,就凭她能治好?她难道比太医院的那些老头子还厉害?简直笑话!” “是啊,她才几岁,要说她会治病,我一万个都不信。”四夫人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还是存了几分忌惮,毕竟当年尹氏也有一手不错的医术呢。 侯府里人心浮动,人人都有自己的猜测,当然最高兴的,还数四小姐傅卿璃,她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立马高兴的感谢菩萨:“三姐姐进宫果然跟淮王没有关系,多谢菩萨保佑,等信女如愿嫁人之后,一定给您重塑金身,日日烧香来供奉您,阿弥陀佛……” 第二天早上,用过早饭,赵氏就吩咐人给傅卿和套车,要送傅卿和进宫。 杜妈妈眉开眼笑地跑了进来:“老太太,不用套车,宫里的马车已经来了。” 赵氏听了不由精神一震:“是谁来接的?怎么不请进来?” “是梁内侍亲自来的。”杜妈妈一脸的与有荣焉:“梁内侍说皇后娘娘今天早上大好,请三小姐这就进宫,他就在门口等着,不进来了。” 赵氏听了,这才笑了出来,连声说了几个好字,然后吩咐傅卿和:“你做的很好,切记不可因为小有成绩就得意忘形,进入宫里仍须处处小心。” 不光老太太高兴,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是笑吟吟地望着傅卿和。 皇后娘娘能好,早在傅卿和预料之中,所以,她倒是不像别人那样兴奋,只微笑着点头:“是,老太太,我会小心的。” “快去吧,早去早回,今天晚上,你在我房里用晚膳,我让大厨房做你喜欢吃的。” 赵氏房里的伙食一向是最好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红烧肉更是好吃得不得了。 傅卿和抿嘴一笑,脸上这才露出喜悦的神情:“是,多谢老太太,我一定尽早回来。” 说完,杜妈妈亲自送她出门。 赵氏不由失笑着摇头:“这孩子,治好了皇后的病不见怎么高兴,一听说有吃的就高兴得合不拢嘴,真不知道这性子随了谁。” 绿芜也笑着说道:“能吃能睡是最大的福气,三小姐是个有福气的。” 赵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嘛,三丫头耳垂又厚又大,的确是个有福气的。” 整整一天,赵氏的心情都非常好,到了下午,还不见宫里送傅卿和回来。 赵氏不由担心,正考虑让杜妈妈去打探消息,宫里却派了人来,说三小姐医术很好,深得皇后信赖,皇后娘娘留了三小姐用晚膳,今天夜里也歇在宫里了。 这个消息一出,赵氏更加高兴了。 第62章 病除 每一天晚上入寝前,服侍的宫人都会将干净无异味的恭桶放在皇后起居的宫殿里,就是为着第二天早上皇后一定会入厕。 两年来,几乎朝朝如此,所以,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习惯。 这一天,张尚仪服侍皇后起床,进来收恭桶的人却发现恭桶里空空如也,宫人不由一愣。 张尚仪也是一愣,接着就面带喜色地望向了皇后。 皇后已经醒了,她披着衣裳靠在凤榻上。 主仆两个四目相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内心的高兴皆是不言而喻。 傅卿和到达坤宁宫的时候,皇帝已经下了早朝,皇后也已经服了药,帝后二人正说着话。 皇后娘娘脸色还是很黄,但比昨天精神了很多。 早上起来没有腹泻,她觉得自己的病症有治愈的希望了,这让她十分高兴,平日里早上只能吃一点牛乳,今天她破天荒地的用了小半碗粥。 见了傅卿和,皇帝还是跟昨天一样,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 皇后却十分高兴:“之前你做的风油精很好,这次开的方子也很好,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医术竟如此了得,你治好了我的病,我要重重地谢你。” 皇后用的是“谢”字,而不是“赏”字,不过一字之差,却令傅卿和感受到眼前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确是如老太太之前说的一样,是个温柔和气的人。 一个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低声说了几句话,皇帝听了就站了起来,冲皇后说道:“那边有事,我先过去,晚些时候再过来,你好生歇着。” 皇后因靠在床上,就欠身道:“皇上尽管去忙,我今天感觉好多了。” 皇帝点了点头,在一片“恭送皇上”的声音之中走了出去。 “娘娘,臣女先给您请脉。” “好。”皇后娘娘说着伸出胳膊。 诊脉完毕,张尚仪走了进来:“娘娘,罗院使给您请脉来了,是否让他觐见?” 皇后点点头:“让罗院使进来吧,我的脉息一直是由罗院使照看的,皇上也吩咐过,让他每一日都过来的。” 罗院使低头走了进来,见傅卿和居然也在,他先是诧异,诧异之后,心中就涌起一股鄙视,傅家真是不知所谓,这个三小姐也是被傅家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以为帮家中仆妇治点小病就是大夫了吗? 笑话,这里是皇宫,病人是皇后,可不是那些只会谄媚哄主子开心的无知仆妇。 他轻蔑地看了一眼傅卿和,见她静静里站在那里,虽然不言不语,却难掩丽色,分明是个娇如春花的绝代佳人。 顿时间,所有的疑惑在这一瞬间都被解开,原来傅家竟然打着这样的主意。 他心中的又添了几许不齿,这些功勋世家,最是寡廉鲜耻,靠着祖上的余荫也就罢了,眼瞅着家族落败了,就要靠女人的裙带邀宠固宠。 眼下傅家太夫人与侯爷斗得正欢,这三小姐也就是个棋子而已。 他在心底将傅家狠狠地鄙视了一番,然后给皇后诊脉。 手指按了下去,他心中不由一个咯噔。 这……这脉相……分明…… 不可能吧?罗院使有些不敢相信,忙收敛心神仔仔细细地诊了一回。 皇后见罗院使这一次诊脉的时间较往常长了很多,脸色也变化多端,就问道:“罗院使,本宫脉象如何?” 罗院使斟酌着说道:“回娘娘,从脉象上来看,娘娘的身体较之前略有起色。” “什么叫略有起色?”皇后继续问道。 没有想到平日里好说话的皇后今天居然这么难缠,罗院使额头上不由直冒汗。 要他亲口承认傅卿和的药方子有效,他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的,可是在皇后的注视下,他不得不实话实说:“娘娘的身体还是很虚,跟之前差不多,只不过,现在有朝康复方向发展的行迹。” “也就是说,傅小姐开的方子是有效的,只要我继续吃,是能够痊愈的,对吗?” 罗院使脸色蹭的一下变成了猪肝色,吭吭哧哧地说道:“娘娘圣明。” “既如此,罗院使你这就退下吧,将今天的脉息记录在案,明日你再来。” “是,微臣告退。” 六月初,天已经很热了,出了宫门,罗院使却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他们太医院治了两年都素手无策的病症,居然被一个小姑娘治好了,这要是传了出去,他们太医院如何做人? 傅家三小姐才十几岁,怎么可能治好皇后的病? 她身后一定有人教。 就是不知道教她的人是谁? 那人为什么自己不来,而让一个小丫头出来,莫非就是为了打太医院的脸? 这一瞬间,罗院使心中闪现出好几个人的样子,那些全是被他排挤出太医院的人。 他很担心,教傅卿和的就是那些人中的某一个,为的就是回来报复他。 傅家三小姐的名头,他之前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也没听过她给人治过病,怎么突然之间就冒了出来。 一定是有人举荐了她,这举荐她的,又是何方神圣? 罗院使的心像猫抓的一般焦躁,他急于解开心中的疑问。 坤宁宫里,看着罗院使落荒而逃的张尚仪却忍不住高高翘起了嘴角。 她回了皇后寝殿,正听到傅卿和清朗的声音。 “皇后娘娘,您卧床太久,导致机体不畅,用膳的时候就没有胃口,人不吃饭,正气不足,就更容易得病。今天外面天气还好,您不如起来走走?” “你说,本宫可以下床走动?”皇后娘娘不由提高了声音,不敢置信地问道。 张尚仪听了,不由眼眶微红。 皇后卧床太久,以致于出去都是奢望,眼下听到能出去的消息,有些不敢相信。 傅卿和点点头:“是的,娘娘,您身子虽然虚弱,但是出去走走却无大碍,只要不受凉,不劳累,不会有事的。适当的走动,活动活动筋骨,晒晒太阳,对您身体有利而无害。” 皇后听了,脸色就露出喜色:“张尚仪,快,扶本宫起来,快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出去走走。” “是,娘娘。” 张尚仪忙喊了几个人给皇后换了外出的衣裳,又梳了头,匀了面,这才扶着皇后出了寝殿。 久病不出,乍一出来,皇后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坤宁宫里种了很多花,此时正是花开得正艳的时候,一个个在阳光下摇曳生姿,散发着勃勃生机,人见了不由精神为之振奋。 张尚仪跟傅卿和一左一右扶着皇后,在坤宁的长廊里散步。 累了就歇一歇,歇好了,就站起来继续走。 到最后,皇后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傅卿和见差不多了,就劝道:“娘娘,今天就到这吧。” 皇后却道:“不用,本宫没觉得累,你们扶着我再走一会。” “娘娘,现在您不觉得累,等一会歇下来,身体缓过来了,您就能感觉到疲倦了。”傅卿和道:“今天先回去,明天臣女再扶您出来走走,好吗?” 傅卿和这样驳了皇后的要求,张尚仪不由有些吃惊,皇后也吃了一惊,她看了一眼傅卿和,然后轻轻笑了。 “好,傅小姐是大夫,本宫应该听从大夫的嘱咐。”皇后没有生气,而是和煦地说道:“既如此,咱们这就回去吧。” 回了寝殿,略歇一歇,皇后果然觉得有些累。 她想睡觉,傅卿和却道:“娘娘,等会就要用午膳,您躺下歇息,不要入眠,臣女跟您说说话,好不好?” 皇后听话地点点头:“这也使得。” 皇后躺在凤榻上,问傅卿和:“你今年几岁?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 傅卿和低头,轻声说道:“回娘娘,臣女今年十三岁,医术是是臣女的母亲所授,先慈在世的时候,一直教臣女如何给人治病,如何制药。” 她秀发如墨,眉似青山,一双妙目便如那林下的清泉,清澈见底,仿佛能涤荡世间所有的尘埃。 皇后见了,就有几分羡慕,她见过许多世家女子,如傅家小姐这样沉稳的真的很少见。 “你之前在庄子上给人治病,有没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皇后一直在深宫之中,对民间的事情好奇在所难免。 傅卿和微微一笑:“因为病人千奇百怪,所以有意思的事情有很多,娘娘如果想听,臣女就挑几个出来说给您听听。” 皇后点了点头,目含期待:“你说吧。” “有一次一个大户人家请臣女去给孩子治病,臣女去了之后才知道,患儿不过十个月,平日里最是活泼好动,结果那一天却从早上一直睡到下午,怎么都叫不醒,一直在沉睡。大人都急坏了,连请了几个大夫,都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臣女去了,仔细看了那孩子,发现居然不是生病。” “那是什么问题?”皇后脸上带了几分好奇。 傅卿和就笑:“说来好笑,是那患儿的奶娘前一天晚上吃了很多陈酒,陈酒味道香,当时不醉人,但是后劲却很大,酒顺着经络进入奶娘的乳汁中,孩子第二天吃了奶,就醉了倒,所以一直叫不醒。” “哦,原来是这样,真没有想到原来问题出在奶娘身上。”皇后也笑:“你是怎么知道的?” “回娘娘,臣女是猜的。” 皇后愕然:“猜的?” “是猜的。”傅卿和点点头:“我看那孩子没有问题,只小脸蛋微微发红,睡得十分香甜,像极了醉酒的大汉,就猜测孩子应该是吃了酒。可是家中的仆妇绝对不敢给小主人喂酒,那问题十有□□就是出在奶娘身上了。” 皇后赞扬地说道:“你真聪明,别人都想不到,独独你想到了,真是蕙质兰心。” “多谢娘娘夸奖,臣女愧不敢当。” 傅卿和又挑了几个有意思的病例说了,皇后越听越觉得有意思,困劲早就过去了。 等到用午膳的时候,皇后娘娘吃了小半碗鸡蛋羹不说,还用了小半碗乌鸡汤面条。 不说服侍的宫人、张尚仪,就连皇后自己也觉得十分有成就,她越来越有信心,自己的身体一定能够康复。 下午,皇后午睡,张尚仪就安排傅卿和在侧殿里面休息。 午休之后,傅卿和跟张尚仪又扶着皇后出去走了一会。 到了傍晚,皇帝来的时候,皇后娘娘与傅卿和正言谈甚欢,皇后原本蜡黄的脸上气色好了很多。 已经到了傍晚,眼看着宫里就要落钥,而皇后却意犹未尽。 皇后难得这么高兴,皇帝就道:“皇后的病刚有起色,你今天晚上就留在宫里,若有什么反复,也便于随时诊治。” 傅卿和就道:“是,臣女遵命。” 第63章 告状 皇后很高兴,皇帝也留在坤宁宫用晚膳,傅卿和另外起了一桌,由两个宫人服侍她用餐。 中午,她陪了皇后用餐,晚上又被皇帝赐膳。 说出去谁会相信,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居然能跟天底下最最尊贵的两个人一起用膳。 她很开心,之前在侯府被人掣肘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当天晚上,傅卿和就住在坤宁宫侧殿。 第二天早上,皇后果然没有腹泻,而且睡了一晚上,她觉得自己精力充沛,跟原来软绵绵提不起力气大相庭径。 她非常高兴,当即就让宫人叫了傅卿和过来跟她一起用早膳。 用膳完毕,皇后娘娘脸上一直带着笑,跟傅卿和说话的时候也带了几分亲切:“傅家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此刻的皇后一点架子都没有,俨然是一个慈祥端庄的邻家长辈。 皇后果然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跟她在一起,人一点也不累。不像跟老太太在一起那样,人要时时刻刻打起精神,不能有片刻的懈怠。 所以,傅卿和的的精神也十分放松,她柔声道:“回禀娘娘,臣女小字卿和。” “那我叫你阿和吧。”皇后道:“阿和,你治好了我的病,我说过,要重重地谢你。本宫封你做公主,好不好?” 说完话,皇后就望着傅卿和,她觉得傅卿和一定会高兴地谢恩。 没有想到傅卿和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皇后,臣女不想做公主。” 这下轮到皇后吃惊了:“公主地位尊贵,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怎么你会不愿意呢?” 皇后的语气非常诧异,却没有生气,而是单纯地觉得有些有不可思议。 傅卿和见她没有怪罪自己,胆子又大了许多,她略一思忖,就直言不讳道:“人人都道天家女儿尊贵,却不知地位越是尊贵,身上的责任就越大,受到的约束就越多。娘娘,臣女喜欢给人治病,若是做了公主,还怎么给人治病?” 傅卿和顿了顿,继续说道:“就算患者还愿意请臣女去,可是臣女为了天家的颜面,也只能拒绝,时间久了,臣女的医术恐怕就要被束之高阁了。” 以公主之尊,去做大夫的事,的确有损天家颜面。 若换作别人能做公主,恐怕早就欢天喜地的谢恩了吧,傅卿和为了医术却宁愿不做公主。心无旁骛,醉心于医学,不为功名利禄所诱,难怪她的医术会这么好。 皇后娘娘虽然被拒绝,却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对傅卿和多了几分佩服:“那你有没有什么心愿,你说出来,本宫一定为你办到。” 傅卿和听了,心头一动。 她从椅子上起来,缓缓跪在了地上:“娘娘,臣女的确有一事相求。” 见傅卿和行了这样一个大礼,皇后脸上就露出郑重的神色:“你说来听听。” “是。”傅卿和道:“说来有些难以启齿,先慈在世的之时,给臣女定下了一门婚事,对方就是荣昌伯世子,那时候,先严是家里的世子,现今的荣昌伯也是世子,所以,这么亲事可以说是门当户对。后来,先严先慈相继离世,臣女也去了庄子上,一待就是三年。” “等臣女回来的时候,荣昌伯夫人便萌生了退婚的打算,理由是臣女是丧妇长女又在庄子上生活,三年无人教养,不堪为宗妇。” 皇后听了,就十分不赞同:“虽说门第很重要,但娶妇娶贤,更应看重的人品教养,因对方家世没落悔婚,荣昌伯府做法实在是落于下乘,失了豪门的风范。” “阿和,你起来吧。”皇后安慰道:“这样的人家,悔婚了也好,你放心,你的婚事我会帮你留心的,定会帮你选个如意郎君。” “娘娘,臣女的话还没有说完。”傅卿和道:“家祖母也觉得,如果硬拿着礼教大义逼荣昌伯府同意这么亲事,就算以后臣女嫁过去,恐怕日子也不会好过,就同意悔婚。其实,这门亲事只是先慈与荣昌伯夫人交换了信物,并没有交换庚帖,因此就算荣昌伯府要求退婚也是无碍。” “后来,荣昌伯夫人说非常喜欢我大姐姐,我二婶婶觉得荣昌伯世子也算是青年才俊,就答应了荣昌伯夫人的提亲,双方不仅交换了信物,连庚帖都交换了。” “糊涂!”皇后脸上带了怒容:“荣昌伯夫人只看重门第,不看重人品,既然已经退亲,岂能再结亲,你二婶婶实在是糊涂。” 皇后说着,突然道:“如今,你二叔失了侯位,莫不是荣昌伯夫人又要退亲?” “娘娘圣明,正是如此!”傅卿和说道。 皇后听了,就不悦地摇了摇头:“若真是如此,那荣昌伯夫人也着实可恶,你便罢了,你大姐姐跟她家世子可是交换过庚帖的,怎么能想退就退?” “是的,家中太夫人也是这样说的,我们傅家的女孩子又不是街边的烂白菜,任谁都可以挑挑拣拣,当即就拒绝了荣昌伯夫人的要求。谁知道,荣昌伯夫人退婚不成,就到处散布谣言,说家姐不守规矩,勾引荣昌伯世子不成在先,与人苟合在后,如今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 傅卿和说着,脸上也露出几分愤慨:“二婶婶得知此事悔不当初,太夫人也气得不行,可怜我大姐姐得知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傻了,要不是下人看的牢,大姐姐差一点就投了缳。” 想起香消玉殒的傅卿妍,傅卿和的语气十分不由自主带了几分悲伤。 “荣昌伯府也是世家名门,退亲不成,居然做出这样坏人名声,毁人清白的事情,实在为人所不齿。”皇后正色道:“我不知道便也罢了,既然本宫知道了,绝不会袖手旁观。” “娘娘。”傅卿和给皇后磕了一个头:“眼下这事情已经传开了,京城大户人家几乎人尽皆知,不仅仅是妇人之间,就连臣女的三叔也被质问为何不管好家中女眷。” “事情已然如此,臣女家中如今是首鼠两端,若是退亲,别人只会说傅家心虚所以赶紧退婚;若是不退婚,荣昌伯夫人肯定还是造谣,有朝一日,我大姐姐嫁过去,恐怕也没有好日子过。” “所以,臣女相求娘娘为傅家主持公道。” “你想让本宫怎么做?” 皇后说话的脸色,脸色带着些许郑重,目光也冷了下来。 直到此刻,傅卿和才感觉到,果然是皇后,那不怒自威的凛然之气令人不敢逼视。 “娘娘,荣昌伯夫人攻讦家姐与别人有染,已非完璧之身。但臣女可以以性命担保,家姐如今仍是处子,没有与任何男子有苟且之事。” 傅卿和忿忿不平道:“臣女愿意与荣昌伯夫人当着您的面对质,臣女的家姐也愿意进宫,届时还请娘娘安排一名经验老道的嬷嬷为家姐验明正身。若家姐是清白的,还请娘娘降旨,让荣昌伯夫人亲自登门给傅家,给家姐道歉。” 皇后听了,没有说话,她沉默了片刻,然后道:“好,你的请求,本宫准了。本宫自会去查明,若事情真如你所说,本宫定然让荣昌伯夫人亲自登门给傅家赔罪。” “臣女代家中长辈,代家姐谢过娘娘。” “好了,你起来吧。我本来要谢你,结果你所求却是为了家人,可见你宅心仁厚。本宫说过,要为你挑一个如意郎君,便言出必行,你且放宽心吧。” 这时的皇后身上褪去了凛然之气,一片祥和。 傅卿和爬了起来:“娘娘,您要是不累,臣女扶您出去走走,好不好?” 听说能出去,皇后脸上当即绽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好啊,昨天出去,我还没有看够呢,走吧。” 散步之后,皇后有些累,傅卿和就让她跟昨天一样不要睡,略歇一歇,等午后再小憩一会。 皇后一一应了,傅卿和就提出告辞。 辞别皇后,正要出宫,傅卿和遇上了淮王。 他穿着月白色蟒袍,两肩各绣了一只龙。 他笑着跟傅卿和打招呼:“没有想到三小姐医术这么高超,这么短的时间就治好了母后的病,为人子女,最怕父母有恙,我这里谢过三小姐了。”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上扬,脸上含笑,颇有几分放荡不羁,与傅卿和之前在广济寺见到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傅卿和身边的小太监视若不见,还回避似地朝一旁退了几步。 “见过殿下。”傅卿和欠身福礼:“殿下何必客气,傅家世受皇恩,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是我应该做的。身为大夫,给人治病,乃是我的本分。” 没想到淮王并没有就此打住话题,而是感慨道:“年幼之时,令慈曾给我母妃治过病,我那时就以为这世上恐怕只有令尊一个女大夫,没有想到八年之后,三小姐居然再次以大夫的身份进宫,而且医术出神入化,青出于蓝,实在令人赞叹。” 他说完话,就一直紧紧地盯着傅卿和,想看她有什么反应。 傅卿和只淡淡一笑,微微服身:“殿下廖赞了。” 淮王见了,就收回眼神,脸上却难掩失望之色。 过了一会,淮王突然说道:“本王还有事,先走了,三小姐也请回吧。” “恭送殿下。” 从皇宫回到傅家,傅卿和第一时间去了泰和院,将这两天的所见所闻告诉了赵氏。 赵氏得知傅卿和拒绝了公主之位很是惋惜,当她听到傅卿和为了傅卿妍的事情求皇后主持公道的时候,心情颇有几分复杂。 既有赞赏又有心疼,还有几分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的欣慰。 这一瞬间她突然生出几许后悔,当初她将所以的心血都放在女儿与外孙女身上,偶尔有点功夫还要与古氏斗法,至于其他人,她从不曾放在心上的。 如果当初她能对老大与老大媳妇多一些耐心与关注,如今她也不会是这样一个孤独的人了。 傅卿和的确暖心,可是总有一天,她也要嫁人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又要靠谁呢? 不过,她这把骨头还能撑几年,这个孙女,有心机而又不失善良,说不定真的会成为她的依靠。 第64章 进宫验身 几天之后,皇后召二夫人带着傅卿和、傅卿娇进宫,同时被召见的还有荣昌伯夫人。 荣昌伯夫人并不知道皇后为何会突然召见她,待她见到二夫人与傅卿和、傅卿娇之后,立马就明白了几分。 她不耻地哼了一声,对傅家人十分轻蔑,任你找谁说项,这婚都退定了,说一千,道一万,傅家大小姐未婚先孕还小产了,这是不能掩盖的事实。 她无比鄙视地看了一眼傅卿娇,轻轻撇了撇嘴,残花败柳居然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二夫人见了荣昌伯夫人便想起去世的傅卿妍,恨不能寝其皮,啖其肉。 傅卿和不动声色。 傅卿娇神色凛然,见荣昌伯夫人面露嘲讽地看着自己,当即就紧紧握紧拳头,就是荣昌伯胡家这个女人害死姐姐的,就是她! 几人同处一室,却都不说话,侧殿里面安静的几乎落针可闻。 过了一会,张尚仪走了进来,她对着几人道:“荣昌伯夫人、武定侯二夫人、大小姐、三小姐,请我随去见娘娘。” 荣昌伯立马站起来,越过二夫人,走在张尚仪身后,好像谁先见到皇后谁就是有理的那一方似的。 二夫人目光深沉地盯着她的身影,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沉住气,妍儿不能白死,这一次一定要让荣昌伯夫人赔礼道歉才行。 ,皇后在坤宁宫的正殿里面召见她们。 “好了,都起来吧。”皇后这几天一直在用药,精神大好:“都不要站着了,赐坐。” “多谢娘娘。” 傅卿和这才发现,在皇后娘娘下首,坐在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她圆圆的脸,体态微丰,眉目祥和。 她穿着石青色的褙子,褙子上绣着雉鸡。 傅卿和不由微微吃惊,雉鸡图案表示这人的身份是应该是郡王妃或者郡王太妃。 带众人坐定奉茶之后,皇后娘娘果然说道:“这位是延平郡王老太妃,她不大出来走动,因此你们都不大认得。” 原来她就是延平郡王老太妃啊。 这话一出,二夫人、荣昌伯夫人、傅卿娇、以及傅卿和纷纷站起来给延平郡王老太妃行礼。 延平郡王微笑着说道:“夫人小姐们不必客气。” 提起延平郡王府,整个京城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第一代延平郡王是先帝南巡路上收养的义子。 如今还有传言说义子是家,私生子为真。 第一代延平郡王,也就是如今延平郡王老太妃的丈夫,隆佑四十五年,先帝遇刺时他奋不顾身为先帝挡了一刀,先帝得以保全,他却因受伤过重而死。 他死的时候才二十岁,膝下只有一个两岁的嫡子。 他的王妃守着孩子长大,袭了王位,便是第二代延平郡王。 第二代延平郡王于十八岁上成亲,成亲刚过三个月就得重病死了,并无子嗣。 延平郡王老太妃先死了丈夫,又死了儿子,虽然伤心欲绝,却还是忍着伤痛放了郡王妃大归。 皇帝看着不忍,就让其从娘家过继了一个孩子,养在膝下充当嫡孙,这嫡孙也就是如今的延平郡王,才三岁,是大熙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郡王。 延平郡王老太妃深居简出,只一心在家教养嫡孙,虽然甚少出来,但是提起这位老太妃没有一个人不竖大拇指的。 这位老太妃怎么今天会到这里来? 傅卿和正在纳闷,就听到皇后说道:“本宫叫二位夫人过来,其实为了一个传闻。前几天本宫听说,荣昌伯府到处散布武定侯府上大小姐已非完璧之身,这令本宫非常吃惊,二位府上都是钟鸣鼎食之家,本宫既不相信武定侯府大小姐会做出这种事情,也不相信荣昌伯府上会故意做这种毁人清白之事。” 皇后说着,脸上带了几分不悦,语气也重了起来:“这样的流言蜚语实在有失世家体面,这让民间百姓恐怕又多了一件茶余饭后的谈资,本宫决不能放任这样的流言蜚语到处散播。为此,本宫就着人彻查此事,没有想到,这消息果然是荣昌伯府上传出来的,不仅仅是下人,就连府上的小姐、公子都出言不逊,满口荒唐,荣昌伯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的语气有点重,荣昌伯夫人听了,不由一惊,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最近京城里面流传着另外一个谣言,说武定侯傅家的三小姐在宫里为皇后娘娘治病,深得皇后的喜欢。 她不由就看了一眼傅卿和,是了,一定是她跟皇后娘娘告的黑状。 荣昌伯夫人心中暗恨,眼神不由落到傅卿和身边的傅卿娇身上,傅卿娇低着头坐着,神色有些紧张。 荣昌伯夫人见了,不由暗暗冷哼了一声,心里就觉得底气十足,怕什么,傅卿妍的确*了,自己一定要让皇后看清傅家人的嘴脸。 “回娘娘的话,事情就是您说得那样,这消息的确是从臣妾家中传出来的。” 看着她一点不知错反而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令皇后很不喜,不管结果如何,荣昌伯夫人无疑是个不厚道的人。 她不由皱了皱眉头:“荣昌伯夫人,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真如传闻所说,你退亲不成,就想毁人清白吗?” 荣昌伯夫人没有想到皇后会突然这样说,登时有些手足无措,外面的传闻是她撒布出去的,她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说她家故意毁人清白,这定然是傅家所作所为了,呸,真是不要脸! 她当即忿然道:“娘娘,傅家大小姐早就不是完璧之身,这件事情傅家人心知肚明,还想将我们蒙在鼓里,这样不守妇道的女子,我们胡家可不敢要。傅家大小姐本就不是完璧,这是事实,并非我捏造,请娘娘明察。” 皇后听了点了点头,然后问二夫人:“武定侯二夫人,你怎么说?” “娘娘,这是绝对没有的事,傅家家风清白,三尺童子不进内堂,我家妍儿最是温婉听话,怎么可能会做下这种事情,荣昌伯夫人纯属血口喷人。” 二夫人说着,就想起傅卿妍在世时的种种,又是心疼思念又是悔恨交加,虽然极力忍着,泪珠子还是落了下来。 傅卿娇也红了眼眶。 这样一对比,任谁见了,也都会觉得荣昌伯夫人太过分了。 好好的一个女儿家,被人这样泼脏水,傅家二夫人与大小姐这样难过也是情理之中。 一直不说话的延平郡王老太妃突然开了口:“二夫人不必难过,是非曲直娘娘心里自然明白,断然不会让哪一方白白受了委屈。” 荣昌伯夫人听了这话立马就说道:“老太妃,我知道您宅心仁厚心又软,最是见不得人哭,但是我说的的确是实话啊。先不说咱们今天得娘娘召见是为了事实真相,就算不为这件事情,武定侯二夫人、大小姐这样哭哭啼啼也是殿前失仪啊。” 二夫人听了,连忙用帕子擦眼泪,傅卿娇也赶紧低下头去。 皇后娘娘瞥了一眼荣昌伯夫人,脸上神色不悦。 延平郡王老太妃就暗自摇了摇头,不管今天是哪一方对错,荣昌伯夫人都已经给皇后留下了刻薄的印象,就算赢了官司,人却已经输了。 果然皇后有些不耐地说道:“两家的情况本宫都已经清楚,荣昌伯夫人说武定侯府大小姐已非完璧,不堪为世子妻室,武定侯府上却道荣昌伯府毁人清白。要是用嘴打官司,这事情恐怕说个三天三夜都讲不清,这事情的关键就在于傅家大小姐到底是不是完璧之身。” 延平郡王老太妃就点头:“是了,这才是最关键的。这事情最是简单不过了,只是不知道武定侯大小姐是否愿意了?” 傅卿娇站起来,给延平郡王老太妃施了一礼:“只要能证明清白,便是取臣女性命我也甘之如饴,请老太妃教我。” 延平郡王老太妃当即就点点头:“如此甚好。娘娘,您看……” 皇后道:“既然傅家大小姐愿意,那本宫这里就更没有不答应的了。张尚仪,带傅家大小姐去侧殿验身。” “谢娘娘。”傅卿娇屈膝行礼,跟着张尚仪退了下去。 荣昌伯夫人见了,脸色有些惊疑,难道真的是自己弄错了不成?可是长子亲口告诉她傅卿妍已非完璧之身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心里突然跳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傅家已经连验身的嬷嬷都收买了? 若真是如此,那傅家的手也伸得太长了吧! 若不是这样,那傅卿妍的底气从何而来?她怎么敢去验身? 延平郡王老太妃轻声跟皇后娘娘说着闲话,不外乎是皇后身体康复了,傅家三小姐医术果真高超之类的。 荣昌伯夫人一抬头,见傅家三小姐面上含笑地坐在那里,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她的心不由咯噔一下。 一定是那个三小姐搞得鬼! 难道皇后也被她收买了吗? 这个念头一起,她自己都觉得异常荒唐,皇后要真的对自己有意见,不消她自己出手,一个暗示就有大把的人为了讨好她而对付荣昌伯府。 如此说来,问题并不在皇后身上,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不一会,外面有脚步声响起,荣昌伯夫人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原来是张尚仪回来了。 “娘娘,已经安排嬷嬷给傅家大小姐验身。” “嗯,知道了。” 荣昌伯夫人不由放下心来,她看了看一眼静默不语的二夫人,心里暗暗想到,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结果会怎样。真的变不成假的,假的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是真的,宫里的嬷嬷经验老道,傅家那些糊弄人的小伎俩,定然是瞒不过那些嬷嬷的。 这样想着,她不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第65章 登门赔罪 等傅卿娇再次回到大殿中的时候,身后跟了两个头发灰白的嬷嬷。 傅卿娇脸红红的,不知道是怕还是羞。 两个嬷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浆洗的干干净净,说出来的话有板有眼:“回禀娘娘,傅家大小姐并未破身,仍是处子。” “什么?”荣昌伯夫人惊呼出声,不敢相信地站了起来,碰倒了茶几上的小瓷盅,瓷盅掉落在光鉴照人的大理石方砖上,碎裂的声音特别清晰。 皇后看着没有说话,神色却冷了下来。 如果傅卿妍仍是完璧,那岂不就坐实了自己毁人清白这一事实?荣昌伯夫人不由急出一身的汗,当即就膝盖一软跪了下去:“臣妾殿前失仪,请娘娘恕罪。” “起来吧,不过一个茶盅而已。”皇后淡淡地说道。 见皇后不怪罪,荣昌伯夫人微微喘了一口气,扶着地面爬了起来。 她刚刚坐定,皇后娘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荣昌伯夫人,傅家大小姐已经验身,她尚是处子之身,你有什么话说?” 自己原先信誓旦旦地保证傅卿妍已经失贞,眼下可怎么办?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她岂不是要被别人戳脊梁骨戳死? 永昌伯夫人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娘娘,臣妾……臣妾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傅卿妍明明早就不是……她不由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傅卿妍,只见她坐在那里,眸中尽是嘲讽与猖狂。 这眼神十分陌生,娇滴滴,柔弱弱的傅卿妍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明白了,她神色激动地指着傅卿娇:“你不是傅家大小姐!” “笑话!”傅卿和抢在众人之前开了口:“荣昌伯夫人,你悔婚不成就朝我大姐姐身上泼脏水想毁她清白,如今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你这信口雌黄的本领今天真令我大开眼界。这不是我大姐姐还能是谁,难不成你要是这是妖精幻化的?” 傅卿和半天没有说话,这一开口就先声夺人,直把荣昌伯夫人憋个脸通红,她焦急地看着皇后,申辩自己的观点:“皇后娘娘,这个人的确不是傅卿妍……” 她因为太过着急,干脆连名带姓的叫了起来。 “好了。”延平郡王老太妃打着圆场说道:“荣昌伯夫人真是急糊涂了,眼前这个是不是傅家大小姐,去傅家随便找个进出内宅的仆妇不就知道了?这样的事情,武定侯二夫人定然不会造假的。” 事情发展到现在,孰是孰非一目了然,这个荣昌伯夫人定然是被人当了枪使了。 皇后让延平郡王老太妃今天来就是为了做个见证,正好事情完了,她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拜托傅家三小姐,所以,此刻她就想着这事情早点结束。 “太妃说得对,荣昌伯夫人,之前你口口声声说武定侯府大小姐已非完璧之身,不堪做你家世子夫人,如今看来,这都是你退亲不成就故意泼脏水毁人清白。”皇后痛声数落她的不是:“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就算你要退婚,好好与武定侯府商量就是,你这样做,让傅家大小姐以后如何做人?你好生糊涂!” 荣昌伯夫人到了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皇后娘娘是真的对自己动了怒,事到如今再多的解释都是枉然,更何况刚才情急之下的猜测她自己也不是十分确定。 荣昌伯夫人认命地跪倒在地:“娘娘,臣妇知错,臣妇不该误听信他人蛊惑,虽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也依然是错了,还请娘娘降罪。” 她脸色通红,有种知道错了的难堪。 二夫人见了,就觉得心头的一口浊气终于出了出来。 皇后道:“你的确是错了,不过不是向本宫赔罪,而是向武定侯府、向大小姐赔罪。” “是,臣妇这就赔罪。”荣昌伯夫人声音凝涩如结了冰的河流。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皇后点了点头道:“传本宫口谕,荣昌伯夫人为与傅家退婚,不惜捏造事实,致使傅家大小姐名声有损,责令荣昌伯夫人明日亲自登门,向傅家大小姐赔礼道歉,并将事情解释清楚。另外,两家嫌隙已生,强履婚约只会产生怨偶,明日双方可将各自庚帖收回,从此婚约无效,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荣昌伯夫人愕然抬头,脸上写满震惊,知道皇后懿旨已出,再没有回转的余地,就低下头,认命地说道:“是。” 皇后又对傅卿娇说道:“傅小姐,这次的事情,你受委屈了,这柄玉如意给你压惊,希望你以后能觅得良缘。” 傅卿娇红了眼圈跪下去谢恩:“谢皇后娘娘,娘娘再生之恩,臣女永生不忘。” 二夫人再次擦了擦眼角,今天的胜利,是用长女的命换来的,还有三丫头从中斡旋的功劳。 她看了一眼傅卿和,充满感激。 “事情已了,诸位便回去吧。”皇后道:“阿和留下吧,本宫有事对你说。” 众人都退了出去,延平郡王老太妃却坐着没有动。 “阿和,你上前来,咱们坐着说话。”皇后冲傅卿和招招手。 “是,娘娘。”傅卿和依言上前,坐在了延平郡王老太妃下首。 皇后道:“阿和,延平郡王得了跟本宫一样的病症,也是腹泻,延平郡王才三岁,腹泻了四、五天了,连请了两个太医都没有起色。” 提起孙子,延平郡王老太妃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是啊,好好的孩子,眼见着瘦了下去,我这心里实在……三小姐,我知道你医术高超,皇后娘娘的病就是在你治好的,能不能请你去给我家郡王看看?” 原来是为这件事情来的。 延平郡王府子嗣凋零,如今这个郡王就是老太妃的以后的指望。 看着延平郡王老太妃目露期待,傅卿和当即就点点头:“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上门方便?” 延平郡王老太妃见傅卿和如此爽快,当即就大喜过望:“随时都可以,傅小姐什么时候方便?” 傅卿和道:“郡王年岁小,生病就受罪,又拖了好几天了,依我看自然越快越好。” “既然如此,阿和你现在就跟太妃一起去。”皇后对延平郡王老太妃道:“孩子身体要紧,我就不虚留你了。” 延平郡王老太妃感激道:“多谢娘娘体谅。” “你我妯娌两个,何必如此客套?快回去好生照看郡王才是要紧,本宫还等着郡王进宫来玩呢。” 傅卿和与延平郡王老太妃辞别皇后,直奔延平郡王府而来。 延平郡王才三岁,因为生了病,小脸黄黄的,见到老太妃,他软糯地说道:“祖母,孙儿难受。” 他一双眼睛大大的,傅卿和见了,想起前世的小侄子,就有些心疼。 老太妃抱着他,跟傅卿和说病症:“……先说是腹泻,受了凉给开了驱寒的药,却没有效果,腹泻反而更严重了。后来请的太医说这孩子是身子太虚了,就开了补阳的药,不曾想药服下去,病得反而更厉害了,这可怎生是好?” 延平郡王太妃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一筹莫展。 “太妃,您先不要着急,让我先看看再说。” 傅卿和看了看延平郡王的气色,又仔细给诊了脉,心里就明白了。 延平郡王这不是受了寒凉,也不是身子虚,而是吃多了积了食。 傅卿和就把自己诊断的结果告诉了延平郡王太妃:“太妃,您不要担心,郡王这不是什么大症候,就是吃多了,有些积食。” 太妃听了微微有些诧异,她看着怀中神情恹恹瘦成一把的孙子,有些怀疑:“傅小姐,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医术,只是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没有诊出这是什么症候,只说补阳气的药不行,就要试试寒凉的药,是我不愿意折腾孩子,才没让他们开药的。这么重的病,真是只是积食?” “太妃,郡王的确是积了食,却不是一般的积食。”傅卿和道:“依我看来,郡王这积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长期积食,应该是郡王长期大量服用某一种或者某几种食物所致。至于是什么食物,这个还需要问郡王近身服侍的人。” 太妃听了这话,不由沉吟了片刻,孙子每天吃什么东西她是一清二楚的,她的眼光扫过茶几上的五角什锦果脯盘,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傅小姐,因郡王小小年纪就失了母亲,身子一直不大好,我怕人参之类的东西他受不住,就常年备了龙眼给他吃,郡王自己也喜欢吃,我想着又不是吃不起,就备得更多了,难道说是这龙眼闯的祸?” 傅卿和点点头:“是了,郡王年纪尚小,脾胃都还没长健全,偶尔吃一些没关系,要是天天吃,还吃得多,他的脾胃难免有些受不住。这原不是什么大病,您不必太担心,我给郡王开点消食导滞的药,再配点清热利湿的药,这病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听完傅卿和的解释,延平郡王太妃就钦佩地点了点头:“傅小姐果然医术高超,这几句话说下来,连我都懂了。既如此,还请傅小姐开方子吧。” 第66章 噩耗 第二天,荣昌伯夫人果然亲自登门向傅卿妍赔礼道歉,双方也收回了各自的庚帖。 只不过,荣昌伯夫人登门的时候,傅卿和去了延平郡王府上复诊。 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那令人解气的一幕,可是等她回到府中的时候,傅家上上下下都带着扬眉吐气的笑容,令她不由心头一松。 见她回来,赵氏问了她出诊的情况,得知延平郡王病情已经得到控制,她不由连连点头:“你做得很好。” 傅卿和先后治好皇后与延平郡王,突然间就声名鹊起,这令京城仕宦豪门对傅卿和多了几分好奇,特别是之前被傅卿和母亲尹氏治过病的高门贵妇,更是扬言身体不舒服一定要找傅卿和诊治。 另一方面,荣昌伯夫人毁人清誉,手段下作,被皇后训斥一事也在贵勋之间散播开来。 荣昌伯夫人怕被人提及丢脸,干脆装病,一连几个月都不敢出门。 这样又过了几天,镇国公夫人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她的妯娌镇国公府的二夫人苗氏。 镇国公夫人已经过继了二房的幼子当子嗣,二房也已经分了出去,不住在一起,妯娌两个的感情反而比原来好了很多。 她们这次来,是向武定侯府提亲来的,苗氏直言不讳地说:“傅家大小姐性格敦厚,秀外慧中,我一直非常喜欢她,要不是之前定了婚,我早就来了。如今连皇后娘娘都夸赞她,可见我这相人的眼光不错。” 原来是为傅卿娇来的。 镇国公夫人说明了来意,然后道:“男方不是别人,正是我家二弟妹娘家侄儿,人我见过,是个十分上进的大好青年,不论模样、人品都是一流,绝不会辜负了妍儿。” 赵氏闻言,略一沉吟,镇国公二夫人苗氏出自南京书香门第,又是女儿亲自来说项,人应该*不离十。 二夫人眼巴巴地望着赵氏,就怕她一口答应了。 赵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笑着让苗氏喝茶,然后道:“不知道令侄叫什么名字,年岁几何?” 提起这个侄儿,苗氏是十分骄傲的,她微微抬高了声音道:“是我大哥的嫡次子,名叫苗秀谨,今年二十,新科进士,如今在翰林院当差,太夫人要是有意,可以着人去打听打听,我这个侄儿最是洁身自好的,那些通房丫鬟什么的一个都没有,其他的我不敢说,这一点我是可以打包票的,我们南京苗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一点,太夫人应该是听过的。” 说是问太夫人,实际上是说给二夫人听的。 这话一出,二夫人果然喜上眉梢。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这么年轻就进了翰林院,前途简直是一片光明。 还有苗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这句话,算是真正说到二夫人心里去了,二老爷之前很是荒诞了一段时间,她自然痛恨那些妾室,听了这句话,她实在不能不动心,恨不得当场就应了。 赵氏笑道:“既然是苗家的子弟,自然不会错,只是这事,我们还要商量商量。” “那是,那是。”苗氏本来就没有指望一下子就把亲事定下来,她笑着说道:“太夫人尽管商量,我静候贵府的佳音,如果太夫人觉得有必要,我改天让我侄儿亲自登门拜访,您看如何?” 赵氏脸上笑容更盛,这回没有矜持,当即就应了下来:“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婚事说完之后,太夫人就跟镇国公夫人、苗氏、二夫人话起了家常,无外乎谁家的首饰新,哪个成衣铺子又出了新款式,其间苗氏又问了几句关于傅卿和给皇后治病的事情。 傅卿和跟傅卿娇两个见后面说的话越来越无趣,就蹑手蹑脚从屏风后面退到了旁边的西次间。 傅卿娇脸红红的,一双眼睛不知道朝那里放,显得有些局促。 不管她嚣张也好,沉静也罢,听到婚事都免不了有些坐立难安,既有羞涩,又有憧憬。 之前傅卿娇一心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只嫁了一个翰林老爷,不知道她会不会意难平。 “二姐姐,你觉得这么亲事怎么样?” “啊?”傅卿娇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显然没有听到傅卿和的话:“三妹妹,你刚才说什么?” 傅卿和笑着把话又问了一遍:“你觉得苗秀谨做我二姐夫怎么样?” 傅卿娇闻言,脸腾地一下又红了:“啐!三妹妹,你净胡说!回头我让老太太教训你。” 她这个害羞的样子,不由让傅卿和笑得更厉害。 傅卿娇先是生气地瞪着傅卿和,最后自己也绷不住笑了起来。 玩笑归玩笑,傅卿和还是很认真地问她:“二姐姐,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三妹妹,你是怕我嫌弃他门第不够高对不对?” 没待傅卿和回答,傅卿娇又道:“我以前总是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可是经历了这些事情,那些妄想我已经不去想了。今天的我,已非昨天的我,从前我是武定侯嫡女,如今我只是武定侯的侄女,等以后分了家,我们二房不过是旁支,能嫁给翰林老爷我已经十分知足了。 你看那些早早就分出去的其他旁支的小姐们,不是嫁到家境好一点的商户人家,就是嫁给了不入流勋贵家的庶子。嫁到商户家里还好,虽然名声不好听,但是过日子却是不怕的。可那些嫁到末流勋贵家,那才可怜,空顶着勋贵的名头,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还要靠十指尖尖给人做绣活过日子。 我一个名声被污,又被退过亲的人,能有这样一门亲事,我心里是一万个满足的。我能有今天,都是老太太,大姑姑她们疼我的结果。” 傅卿娇说着,拉了傅卿和的手,诚恳地说道:“还有你,三妹妹,我要谢谢你在皇后面前为我说话,从前都是我不对,我要为那些混账的事情跟你道歉。” 傅卿娇最近的改变,令傅卿和刮目相看,特别是这一番话,更是令傅卿和动容:“二姐姐,都是自家姐妹,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傅卿娇点点头,眸中有泪光点点:“从前,我有事只跟大姐姐说,形影不离的,以后,我把你当做亲妹妹。”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镇国公夫人跟苗氏要走了。 送走了镇国公府妯娌两个,赵氏就叫了傅卿娇过去说话,又着人去打听苗秀谨,第二天,苗氏带了苗家的一个长辈过来相看傅卿娇,彼此都十分满意,傅卿娇的婚事就定了下来。 自打四老爷回京,武定侯府几乎就没有断过事,老太太这边可谓是节节败退,要不是傅卿和出了一个李代桃僵的主意,恐怕这一次四老爷又要得逞。 这一次成功的反击,傅卿和功不可没,特别是在皇后面前进言这一点,更是至关重要。 现在,皇后的病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傅卿和只要每隔半个月进宫看看皇后就行了。 老太太对傅卿和更满意了,很多事情都交给她做,甚至有将内宅的事情放手交给她的打算。 天气越来越热,过了中午,傅卿和就窝在畅心斋,或是制药,或是午休,闲的时候就跟半夏、木棉下下五子棋,只有傍晚给赵氏的请安的时候才会出门。 傍晚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还是地上的暑气还在,从畅心斋走到泰和院,还是让她出了一身的汗。 傅卿和给赵氏行礼,刚说了几句话,就见杜妈妈脸色苍白,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老太太,不好了。” 杜妈妈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湘王殿下薨逝了。” “你说什么?”赵氏霍然从椅子上站了一起,脸色青得吓人:“谁薨逝了?” 杜妈妈不安地打量着赵氏的神色,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道:“是湘王,湘王殿下薨了。” 她的话刚落音,就惊声尖叫起来:“老太太,老太太您怎么了?” 赵氏一生只有一个女儿,而女儿又给她生了一个外孙女,就是湘王妃,赵氏跟四老爷斗法,一方面依仗着湘王府的势力,一方面是为了掌管侯府给湘王更多的支持。 虽然最近楚王的呼声比较高,但是湘王也还是有很大的机会的,赵氏几乎是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湘王身上。 乍一听到湘王薨逝的消息,她心神俱乱,一时支撑不住就晕了过去。 这已经是赵氏第二次昏厥了,傅卿和郑重地给她号了脉,发现她身体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赵氏醒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灯光映在她的脸上,显得她苍老了很多。 “杜妈妈,彤儿,她怎么样了?” 湘王妃的名讳叫史欣彤。 赵氏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问湘王妃的情况,杜妈妈连忙答道:“王妃很是伤心,哭了好几场,镇国公夫人一直守着她。老太太,有镇国公夫人在,您放心好了。” 傅卿和轻轻给赵氏打着扇子,柔声劝道:“是啊,老太太,您先歇歇,不要太费心神,要不然身体熬不住。” 赵氏看了傅卿和一眼,问她:“三丫头,我没事。” “杜妈妈,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湘王殿下怎么会突然薨逝了?” 第67章 波澜 “湘王应了其他几位殿下所邀,去了西郊狩猎,湘王殿下的马儿被马蜂攻击突然发狂,不仅将湘王殿下甩落马下,马蹄还狠狠地踏在了湘王殿下头上,湘王殿下当场就流了很多血,刚刚回到京城就撒手去了。” 杜妈妈说的时候小心打量着赵氏的脸色,见她情绪较之前平和了许多,就不再遮掩,将她打听到的事情完完本本地说了出来。 不说赵氏了,就连傅卿和都感觉到漏洞百出。 大热的天去狩猎本就奇怪,湘王骑的都是精挑细选的御马,怎么会突然被马蜂攻击? 这事情处处透露着蹊跷。 赵氏脸色灰败,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不管这事情里面有多少阴谋诡计,湘王都已经死了,湘王不在了,她还苦撑着侯府有什么用? 傅卿和看着赵氏沉默不语,就上前握了赵氏的手:“老太太,您别太伤心了,保重身体要紧。就算湘王殿下不在了,可是您不是还有湘王妃,还有镇国公夫人吗?还有我,我会一直站在您这边的。” 赵氏神色略有动容,反握了傅卿和的手,好像要从傅卿和身上找到力量一般。 此刻傅卿和才感觉不管老太太平时多么强悍,此刻,她都只是个普通的老人。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绿芜快步走了进来:“老太太,两位老爷跟夫人都来了。” 二老爷夫妇过来了还好,怎么四老爷两口子也过来了,恐怕是来看笑话的吧? 赵氏没有说话,显然是不想与他们虚与委蛇。 傅卿和站起来道:“老太太,您好好歇着,我去看看。” 傅卿和刚出了内室,就听到四老爷那阴冷的声音:“三丫头,听闻老太太下午昏倒了,我们十分挂念,你怎么也不派个人跟我们说一声?要是老太太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担得起责任吗?” 他突然话锋一转,言语中刀锋毕现:“还是说,你故意隐瞒,想背着我们对老太太不利?” “四叔说哪里话?老太太惊闻噩耗大受打击支撑不住所以昏倒,我没有告诉下人,是怕下人们惊慌失措,至于我没有告知二位叔叔跟婶婶……” 傅卿和顿了顿,一语双关道:“就算我没有告知四叔,您不还是知道了吗?不是我不通知您,而是您的耳报神太快了,比我派出去通知的人腿更快。要不是您过来质问我,我还以为您是见到我派出去的人,所以才来的呢。” 你会言含机锋,我也会倒打一耙。 至于傅卿和有没有派人出去谁会在乎?现在众人只会觉得四老爷在泰和院安插人手,时时刻刻盯着老太太的动静,其心可诛! 二夫人愤恨地瞪了一眼四老爷,想说话,却被二老爷拉住了。 四老爷听了掩饰般地呵呵一笑,然后阴森森道:“都说咱们家三小姐医术高超,要我看,三丫头这张嘴恐怕比医术要厉害多了。” 傅卿和笑着应道:“多谢三叔夸奖,皇后娘娘也这么说过呢。” 她的话一落音,四老爷、四夫人两口子的脸色立马落了下来。 傅卿和不等四老爷开口,又道:“两位叔叔、婶婶,老太太受到打击,这会子身体已经无碍了,只不过精神差得很,不便见人,几位长辈的孝心我会代为转达的。” 二老爷跟二夫人对视一眼,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老太太这里,三丫头你多看顾点,我们明日再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二叔,二婶婶慢走。” 二老爷夫妇走后,傅卿和就问四老爷:“四叔还有什么事吗?” “三丫头,老太太骤然昏倒,我们担心的很,哪能没见到人就回去?再说了,老太太身子好不好,能不能见人,这话你说了不算,还是等大夫来了再说吧。”四老爷不达不目的不罢休:“三丫头,老太太平日里最疼的就是你了,连大丫头二丫头都要靠后,没想到老太太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连个大夫都不请,可见老太太是白疼了你。” “四叔说哪里话?我人就在这里,何必要请大夫?”傅卿和脸上带着笑,目光却如月光一般清冷:“我的医术,就连皇后娘娘都夸过的,难道四叔竟是忘了不成?” 四老爷听了,脸色一下子凝固了下来:“我不跟你打机锋,我要见老太太,三丫头,我劝你还是让开为好。” 突然,帘子一动,杜妈妈扶着赵氏走了出来:“侯爷口口声声说要见我,如今我出来了,侯爷有何话说?” 四老爷见了,暗暗吃了一惊,他原先断定赵氏是没有醒的,特别是傅卿和一改往日的温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分明是怕自己闯进去,这样他又确定了几分。没有想到赵氏居然已经清醒了,看样子,自己刚才说的话,她也全部听见了。 他当即低下头去:“原来老太太已经无碍了,这我就放心了。” “侯爷说的不是心里话,我醒了,侯爷恐怕更加不放心了吧?”赵氏眉头一挑,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上一次就已经撕破脸了,你今天这般惺惺作态给谁看?你要光明正大一点,我还看得你,几十岁的人了,居然去欺负一个十几岁的晚辈,四老爷,我越来越瞧不起你了。” 四老爷傅恩沐听了,额上的青筋一下子就崩了出来,他强忍着心头的怒火,道:“既然老太太无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转身就走。 赵氏冷冷一笑:“小娘养的就是小娘养的,管他做多大官,掌多大的权,始终改不掉上不了台面的本性。” 四老爷闻言脚步一顿,像施了定身法一般站着不动了,傅卿和看着他慢慢攥起了拳头还以为他会回头,没想到他还是直接出了门。 等四老爷走了,赵氏就搀着傅卿和的手回到内室。 天色越发黑了下来,如一块黑色的大布罩住了大熙朝。 乾清宫里,皇帝坐在案前,身子淹没在黑影之中。 好半晌,才传来他晦涩的声音:“居然做下了这个局,真是好手段。若不是朕已经知道当年的隐情,恐怕怎么都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去。” 卫昭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心中涌起一种索然无味来,就算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逃不过平常人的悲哀。 就因为他的皇帝,所以,受到的约束恐怕比平常人还要多。 “卫昭,朕子嗣本来就不多,如今又凭白失去一子,你若是朕,你该怎么做?” “皇上,圣人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卫昭顿了顿,然后道:“就算您想息事宁人,恐怕对方不达不目的不罢休。今天是湘王殿下,下次又会是谁呢?” 卫昭的话一落音,皇帝立马站了起来,卫昭抬头,正对上他下定决心的眼神:“是,如今她步步逼近,根本不给朕留余地,偏她还隐藏起来,朕根本不知道她的势力到底有多大。所幸,朕已经知道是她。” 卫昭想了想,还是决定据实以报:“不止是太后,臣查的结果显示,其中有几位殿下也在推波助澜。” 皇帝霍然抬头,眼中尽是不敢置信,过了好半晌,他才气极反笑:“好,好,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皇上……” “你不必说了,到底是谁在推波助澜已经不重要了。”皇帝的声音有些疲惫:“朕年幼的时候没有亲生兄弟,只有延平郡王兄一个兄长,他待朕那可是亲如手足,可惜,天妒英才,他早早地就去了,若是他还在,朕何至于连个帮手都没有。” “朕时常怀念郡王兄在时的情景,看着他们几个也是兄友弟恭,便以为他们与朕跟郡王兄是一样的。没有想到,天家果然无骨肉,是朕,没有看清。” 皇帝从案后走了出来道:“既然他们想争,朕也不拦着。” 卫昭明白,皇帝是想把这潭水搅浑,一方面引出太后方的势力,另外一方面也考验几位殿下。 他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以后这朝堂上恐怕要乱了。 他正暗自叹息间,皇帝已经高声喊了近身内侍进来:“梁福,传旨下去,即日起辍朝三日,着文武官员服齐衰三日,哭灵五日,禁止宴乐嫁娶一月。另外传旨礼部,湘王的丧葬仪式,一律比照太子。” 消息很快传遍京城,很多人都在暗自揣测皇帝到底是何用意。 另外几位皇子,更是连夜叫了幕僚门客分析帝心。 所有利益相关者,都颇有几分坐不住。 就连傅卿璃也不例外,眼看还有几天她就要进宫了,结果硬是被推辞了一个月。 于别人看来,一个月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傅卿璃却提心吊胆的,她这次妃的名头是抢来的,她很担心,多拖一天,她都难以忍受,更可况是整整一个月。 得知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她当即就气咻咻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暗暗咒骂湘王死也不挑时间。 六月中,湘王的事情忙完了,天气越发热了起来。 镇国公夫人就到国子监大街看望赵氏。 十来天不见,镇国公夫人苍老了很多。 原本乌黑的头发上多了几分白发,黑了很多,也瘦了很多,好像一夜之间老了七八岁。 赵氏这个做娘亲的见女儿如此,一下子就心疼的不得了:“哎呀,你这孩子,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镇国公夫人见到母亲气色也大不如从前,又想到湘王已逝,女儿以后无所依靠,不由悲从中来,一下子就哭出了声。 赵氏也哭了。 傅卿和见此状,就拉了杜妈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第68章 分家(一) 哭过一场,释放了内心的压抑,母女两个这才说起话来。 “娘,你怎么精神这么差?这让我如何放心得下?彤儿那孩子也让我焦心,娘,这个时候我能靠着你了,您可一定要保养好自己。” 之前赵氏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她为了怕女儿担心,就叮嘱杜妈妈不要在女儿面前漏口风,此刻听了女儿的话,就道:“天气越来越热,胃口就不大好,再加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哪能还跟从前一样呢?不过你放心,三丫头的医术越发精进了,有她在,你还担心什么呢?” “虽说如此,心里还是惦记着您。” “彤儿最近怎么样?虽然湘王去了,一一应丧葬礼仪全是比照太子来办的,说明皇上对湘王还是非常看重的,正因为如此,彤儿更应该好好看顾自己,不为别的,她腹中可是湘王殿下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就为着这一点,皇上也不会亏待她。” “谁说不是,起先她哭得泪人一般,昏厥了好几次,这两天才好了很多。虽然有个孩子,哪里比得上丈夫,想起她以后要一个人,我这心里就非常后悔,早知道我当初就不应该送她进宫去。” 镇国公夫人说着又哭了起来,赵氏也难掩心酸,母女两个又抱头哭了一场。 听着里面的哭声,傅卿和不禁叹了一口气。 湘王倒了,她们还拿什么跟四房争? 绿芜站在门口,冲傅卿和招了招手。 傅卿和走出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大小姐朝这边来了。” 老太太跟镇国公夫人此刻定然是不希望被打扰的,傅卿和就道:“我去迎迎大姐姐,你在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放进去。” “三小姐尽管放心吧。” 果然是傅卿娇来了,她是来探望赵氏的,傅卿和拉了她在厢房里坐,姐妹两个叙了一会话,傅卿娇就站起来道:“三妹妹,既然大姑姑在,我就不进去了,等晚些再来看老太太吧。” “好。”傅卿和站起来,送她到门外。 镇国公夫人这一次跟赵氏叙了很长时间,送走了镇国公夫人,赵氏就叫了傅卿和进来说话。 “老太太,您找我有什么事?”傅卿和进门,见赵氏坐在黄梨木官帽椅上,一脸的沉思。 赵氏指了指下首的美人凳:“三丫头,你坐。” 待她坐定之后,赵氏望着她,郑重其事道:“三丫头,我决意要分家。” 分家! 傅卿和没有想到镇国公夫人来这一趟居然会促使老太太做出这么一个重要的决定。 当即就睁大了眼睛:“老太太,您说的是真的?” 赵氏的语气之中有着一股壮士断腕的决心:“自然是真的。” “那就太好了,老太太,我也是赞同分家的。”傅卿和站了起来,走到赵氏身边道:“如今这个侯府,尽是糟心的事情,若是能分出去,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不知道多快活。正所谓眼不见为净,老太太您看不见那些人,自然一切都能顺遂起来。” 赵氏没有想到傅卿和竟然会是这个反应,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反应了过来,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大老爷风光霁月,大夫人为人和善,三丫头将父母的优点悉数继承了。 “这侯府我经营了几十年,要是湘王殿下没有出事情,我断断不甘心就此放手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湘王已经不在了,我就是有再多的雄心壮志也只能放开手。”说着,她吩咐道:“你准备一下,明天就分家。” “这么快?”傅卿和有些诧异:“分家一事,兹事体大,明天就分家恐怕有些来不及吧?” 赵氏冷冷一笑:“要的就是来不及,你都没有想到,何况四房的人?你放心,我早有准备,之前十几天已经让杜妈妈跟杜管事一起清点账册了,现在只消找个人将这些东西分出来就行了。” 傅卿和听了,由衷地赞叹:“真不愧是老太太,总是想在我们前面。今天消息通知出去,明天上午就分家,中间就隔了一夜的时间,四房的人措手不及,定然没有时间去搞鬼的。” 赵氏不急不缓地说道:“明天分家,总要请人来观礼,做证明人的,这些人的名单我已经想好,帖子也已经写好了,下午就送出去。只是这分财产的时候,该请谁来分,我还没有想好合适的人选。” 若是老太太来分,一来没有精力,二来会被人诟病。若二夫人分,实在令人信不过。三分人身体不好,四夫人更是连想都不要想。 思来想去,整个武定侯府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若是找外人,无异于将武定侯的家底抖给别人看,绝非明智之举。 到底该选谁呢? 傅卿和凝心聚神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她当即就对赵氏说了,赵氏听了,果然赞同:“好,目下看来,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法子了,就这么办。” 说完,赵氏就喊了杜妈妈:“把帖子送出去,再朝各房分别派一个丫鬟,把明日分家的消息传出去,让各房的主子,都到我这里来,我有话讲。” “是。”杜妈妈福了福身,赶紧去了。 不一会,泰和院里就聚满了人。 二房一家三口,三房的三夫人与傅卿璃,四房的四老爷、四夫人、傅卿宝,还有四房的两个儿子也到了。 傅卿和扶了赵氏从内室出来,就看到明堂里坐满了人,自打傅卿和回了侯府,傅家人还是头一回到得这么齐。 赵氏刚刚走出来,四老爷就问迫不及待地道:“老太太,丫鬟说,您要分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赵氏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傅卿和目光从众人一身一一掠过,见诸人虽然脸色各异,那一双眼睛却无一例外地都望着老太太,特别是四房两口子,那脸色更是青得如铁一般,傅卿和心中不由暗暗称快。 老太太这分家的决定做得真是对极了。 自打襄城伯打了胜仗归来,立楚王为储君的呼声越来越高,说是风头无两也不为过,连带着依附襄诚伯的鸡犬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眼下,湘王又薨逝了。若楚王真的被立为储君,四房的腰杆子无疑会更硬了,到那个时候就是想分家,恐怕四老爷也不会那么容易放手。 现在,湘王刚逝,趁着这个机会分家再好不过了。 四老爷若是想搞鬼,就必须要掂量掂量湘王妃与镇国公夫人那边的力量。 一众人等眼巴巴地看着傅卿和扶着赵氏坐下。 坐下之后,赵氏方道:“树大分杈,子大分家,各大世族莫不如此,咱们武定侯府也不例外,今天叫你们来,就是为了商讨分家事宜。” 这话一出,一时间人人脸色各异,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四老爷脸色阴沉,一脸的不甘,自打他继承了侯府,便将这侯府上下视为囊中之物,这一分家,岂不是要将他的财产分出去很多?再者,他还没有好好跟赵氏这个老虔婆算账呢,怎么能这样便宜她? 当即他就道:“老太太,好好的,为什么要分家?” “分家还能有什么理由?各家各族历来皆是如此,就是帝王家里,皇子们大了还要分出去呢,更何况你我?”赵氏见他不悦,越发坚定了要分家的念头:“这个家是分定了的,叫你们过来,不过是为着商讨财产要如何分而已。” 老太太这般轻巧地避开了四老爷的疑问,他如何甘心?当场就还要再争辩,没待他说话,一旁的二夫人说话了。 “侯爷,我们都知道您待老太太至孝,待其他房里的人也好,所以,你舍不得我们分出去,这个心情我这个做嫂子的是能理解的。” 二夫人这话说得好听,可是四老爷听在耳中却觉得有些刺耳。 傅卿和站在一边就想笑,表面上恭维,实际上是讽刺,没有想到二夫人刺起人来也这么厉害。 四老爷还没有回答,二夫人又做出左右为难的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们跟你一样,都不想与老太太分开,只不过,老太太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也只有听从的份了。常言道,孝顺,孝顺,顺就是孝,不顺从何来孝之说?侯爷是在外行走的,定然比我这个内宅妇人更懂得这个道理。” 二夫人与二老爷之前当了几年名义上当家人,实际上不过是个傀儡,失了侯位之后,两人在傅家更是处处捉襟见肘,恨不能立马离开这里,如今有了分家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 也多亏她这几句话,将四老爷一肚子的牢骚生生地堵住了。 她这孝顺的言论一出,四老爷若是再劝,就是不孝了。 见事情无法扭转,四老爷就沉着脸,站起来问道:“不知道老太太要如何分家?” 第69章 分家(二) 赵氏道:“自然是按房头分的,这一处宅子不动,公中的财产我一分钱也不要,按照房头平均分为四份,一房得一份,这是再公平不过了。” “极是,极是,这个分法很对。”一直不说话的二老爷连连点头,然后又道:“只不过老太太您怎么着也要留点产业在身边,您服侍父亲一辈子,又一直为我们操心,哪能让您一点产业都不留呢,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几房未免也太不孝了。” 赵氏没有想到向来没有主见的二老爷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的眼中就多了几分暖意。 “你有心了,你的孝心我都知道。我还有嫁妆,不至于饿着。” “历来分家都是大事,最忌讳财产不均,所以,我决定让老二媳妇与老四媳妇将家中财产一分为四,你们看怎么样?” 二夫人与四夫人听了,心中都不由得一喜。 二夫人道:“既然老太太将这个任务派给我,我自然要会认认真真的分清楚,请老太太放心吧。” 四夫人也道:“儿媳也没有异议,一切但凭老太太吩咐。” “好。”赵氏点点头:“既如此,午后你们就开始清点吧,等你们分好之后,让老三媳妇跟三丫头先挑,剩下的你们再挑。还有,为着公平起见,你们可以下帖子邀信得过的人来家里做个见证。” 二夫人与四夫人本来高高兴兴的,后面听到老太太说要三夫人、傅卿和先挑,心中的热情一下子就去了七分。后来一想虽然自己捞不到好处,但是至少能对公中的财产摸个底,这样一想,二人心中又好受许多。 四老爷虽然百般不愿,但事已至此,他反对亦是无用,最后不得不应了。 第二天用过早饭之后,傅家门口就陆陆续续停了许多马车。 傅家百年世族,除了老武定侯这一支之外,其他已经分出去的有的在南京做官,有的去了地方,还有很多在京城其他地方住着,虽然都不如武定侯显贵,但是逢年过节还是正常走动。 收到请帖的傅家其他房的几位长辈,人早早就到了。还有赵氏娘家从兄弟,镇国公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娘家兄弟,襄诚伯夫人,四老爷的同僚,二老爷的相知,等等,总共来了几十个。 分家是大事,主持分家的是京城傅家辈分最高的人,他虽然年纪与赵氏差不多,赵氏却叫他一声“十七叔”。 赵氏已经提前将分家的法子告知他了,他就对着众人道:“多谢诸位百忙之中到武定侯府上来,今日我受了太夫人之托,觍颜来主持武定侯府分家一事,内心实在战战兢兢,历来分家是一等一的大事,我定一碗水端平,绝不偏袒任何一方,还请列位做个见证。” 说着,他冲众人一个拱手:“分家历来只分公中之产业,太夫人以及几位夫人的嫁妆依旧归各自所有,不在分家之列,武定侯府这座宅邸乃是先皇御赐,也不能分,剩下的财产,例如,银钱、田庄、房产、古玩玉器之流已经由二夫人以及四夫人平均分为四份,一房一份,这种分法十分公平,几位老爷、夫人也是同意了的。” 众人听了,都纷纷点点头。 突然,傅家的总管快步走了进来,走进了花厅。因为老太太身边有许多女眷,他不便进去,就隔着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对老太太回禀了几句话。 “老太太,淮王殿下来了。” 管家的声音一落,就听到屏风里面猛然一阵安静。 接着里面就传出赵氏略带诧异的声音:“你说什么?淮王殿下来了?到了什么地方了,可曾摆了皇子仪仗了?” 傅卿和心头也是一阵诧异,淮王怎么会来?他跟傅家向来不走动的。若说有什么关系,那便是四妹妹傅卿璃很快就要做淮王次妃了,他这次来,难道是为了傅卿璃? 她不由朝傅卿璃望去。 果然,心里存着这个想法的不仅仅是傅卿和一个,其他几位夫人包括赵氏请来做见证人的几位夫人都是这样想的,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集中在傅卿璃身上。 傅卿璃满脸通红,心里面又是激动又是高兴又带了几分羞涩,她本能地低下头去。 那些人望着她的目光令她十分兴奋,她心中自鸣得意,这只是刚刚开始,以后我要一步一步爬上去,你们吃惊的日子在后面呢。 一想到自己以后要母仪天下,如今这番做派未免太小家子气,她不由就抬起头来,正襟危坐,摆了一个自以为最端庄最雍容的姿态。 傅卿和看了暗暗诧异,这位四妹妹到底怎么了?先羞涩再倨傲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管家的声音再次传来,傅卿和不由将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话上。 “淮王殿下是微服来的,并没有摆皇子仪仗,淮王殿下说了,他这次来就是看看,只需将他当做寻常宾客就可,若是兴师动众反而不美。” 赵氏听了,心里更加疑惑:淮王到底再搞什么鬼?不过转眼一想到,这位淮王素来是胡闹惯了的,一众皇子里面就数他最好色贪财。既然他这么吩咐了,索性就按照他说的办就是。 “既然殿下这么说了,我们也不要违逆殿下的意思,你去跟四老爷还有二老爷说一声,让他们两个去迎了淮王进来吧。” “是。”管家应了一声,接着又说道:“老太太,跟淮王殿下同来的,还有锦衣卫镇抚卫大人。” 这话一出,傅卿和与赵氏就更奇怪了。 一个是素来荒唐的闲散皇子,一个是皇帝的心腹,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到一起?该不会是四老爷请来的靠山吧? 这样想着,赵氏脸上多了几分沉思。 “四老爷事情多,你不要去扰她了,你去告诉二老爷,让他处理吧。” 管家听了,转身去了。 不一会,淮王殿下与卫昭同时到来的消息就传遍了,虽然淮王殿下已经吩咐不必劳师动众,当淮王殿下进来的时候众人依然站起来行礼,赵氏与一种女宾也隔着屏风行礼。 “好了,本王不过是临时起意过来看看,诸位不必多礼。”淮王一袭白衣,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说话的时候将折扇撑开扇了几下,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淮王说着,朝椅子上一坐,招呼别人道:“都坐吧,都坐吧,本王还从来没有见过人分家呢,今天就当来学习学习了,省得本王以后不会分家,儿子们为了家产打破头。” 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屏风里面的女眷们也轻轻笑出声,有几个人还揶揄地望着傅卿璃笑,傅卿璃不仅不见羞涩,反而冲那几个人微笑着点头,一副大方磊落的样子。 谁知道那些夫人见傅卿璃如此做派,或是暗暗摇头,或者心理撇嘴,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位四小姐怎么一点也不害羞,反而还对着别人笑,脸皮怎么这么厚? 众人笑声落了,淮王又道:“卫大人,你怎么不坐?莫不是武定侯家的椅子不够好?” 这一次众人都没有笑,卫昭是锦衣卫,在场的人都不愿意跟他有接触,他平时也甚少出现在这种场合。 他身材魁梧健壮,个子高挑,穿着一袭黑色的常服,面无表情,朝那里一站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冷气。 听到淮王的话,他依旧神色不动,只冲着众人拱拱手,然后才坐下。 这两个人一黑一白,一热一冷,对比鲜明。 武定侯傅恩沐与嫡母赵氏历来不和,相交的世家都知道,不想交的世家也多少都听到过一些,所以,有一部分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 历来分家,和和乐乐的少,互相攻讦揭老底的多,你方唱罢我登场,简直比戏台上演的还要热闹。 没想到荒唐的淮王与黑面罗刹卫昭一齐出现,有些人不由暗暗嗟叹,如此一来,今天的好戏估计不会上演了。 淮王道:“不是要分家吧,你们赶紧分啊,本王等着看呢,看完了就要回去了。” 傅家的那位十七太爷听了,再次站了出来,冲众人拱拱手道:“这家产已经由二夫人、四夫人两位一起分成了四份,老太太的意思是说,因是她二人经手分的,所以,让长房的三小姐与三太太先挑,而老太太自己则是一分钱也不要的。” 这话一出,底下突然传来一阵嗡嗡的响声,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老太太一分钱不要,把财产悉数分给别人,这种事情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就连淮王眸中也闪过一丝诧异。 傅十七太爷继续道:“这话,几位老爷与夫人之前就知道,也没有反驳。既然如此,就请,三太太与三小姐先挑吧。” “慢着!”屏风里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这种分法看似公平,实则不公的很。” 傅十七太爷没有想过会有人阻拦,当即就皱了皱眉头,他毕竟是经过事的,当即就问道:“敢问说话的是哪一位?” 赵氏道:“十七叔,是襄城伯夫人。” 傅十七太爷也不管襄城伯夫人能否看见,就隔着屏风弯了弯腰问道:“敢问襄城伯夫人觉得何处不公,请尽管直言。” 第70章 分家(三) “老武定侯共有四子,因此家产平均分为四份,一房一份,看似公平,实际则十分不公。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长房大老爷、三房三老爷都已经不在了,也未曾留下子嗣,凭什么继承家业?”襄城伯府人道:“二房二老爷虽然仍在,却也没有儿子,不仅如此,还与前永嘉侯贪墨案有关,被皇上撸了爵位,给傅家抹了黑,怎么也能来分家产?这对于为傅家争光的四老爷来说,何其不公?” 傅十七老爷听了,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太夫人,您有何话说?” 赵氏看了襄城伯夫人一眼,冷冷一笑,大声说道:“二老爷正值壮年,虽然眼下无子,焉知他以后就生不出儿子来?长房与三房难道就不能过继?” 这话把襄城伯府人一噎。 赵氏却不打算就此轻轻揭过,而是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昨天我把这个想法告知各房,当时众人都是同意的,没想到……” 赵氏突然提高了声音:“侯爷,俗话说:好女不穿嫁时衣,好儿不吃分家饭,我以为侯爷是明白的,昨天侯爷也没有提成异议,我以为你是赞同的,没想到,是我想错了。” 言下之意是指责武定侯傅恩沐表面同意,背地里却指使姻亲跳出来反对。 四老爷心里的确是反对的,但是赵氏这个分法他根本没有理由反驳,所以,也只是怀恨在心而已,至于襄城伯夫人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一面恨襄城伯夫人多管闲事,一面恨赵氏老奸巨猾。 “武定侯,你若真对这个分法不满,大可以说出来。”淮王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分家,就是分钱,你舍不得,这个心情,本王是可以理解的。” 这下子更坐实了四老爷傅恩沐是个内里藏奸之人。 卫昭没有说话,只目含审视地将傅恩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直让傅恩沐心头一凉。 他怎么忘了,这个黑面罗刹可是皇帝的心腹,今天的发生的这一切说不定马上就被皇上知道了。 这么一想,他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 “淮王殿下,您误会了。”四老爷诚惶诚恐地说道:“老太太提出的分家的法子,微臣是一千一万个赞成的。” “嗯。”淮王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就好。” 傅十七太爷道:“太夫人,侯爷说没有异议,襄城伯夫人还有异议吗?” 外面的对话,里面听得一清二楚,根本不必再问一次,傅十七太爷也是个妙人,他这样问不过是故意想让襄城伯夫人难堪。 襄城伯夫人那样说,不过是为了那天受到赵氏羞辱想出一个口气罢了,没想到一句话没能给赵氏添堵,反倒让傅恩沐惹了一身骚。 “无异议。”她闷闷地说了这三个字,就不再说话了,只目中喷火地望着赵氏。 赵氏根本不将她放在眼中,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对着外面语重心长地说道:“侯爷正值壮年,有能耐,日后自然能挣得万贯家资。你大哥与你三哥已然不在,料想你不会与兄弟的遗孀争这点东西的。既然侯爷无异议,那我就让三丫头与老三媳妇先挑了。” 里面走出一个丫鬟,将分好的账册拿了进去,捧到了傅卿和面前。 因傅卿和是长房的,按照顺序来,那丫鬟并没有错。傅卿璃却不干了,她觉得今天分家能如此顺利,皆是淮王殿下到来的缘故,而淮王到了也是因为自己。 所以,她心里将自己当做分家的第一功臣,现在受到了轻视,她就觉得赵氏卸磨杀驴未免太过分,当即她就重重地哼了一声,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三夫人是个清心寡欲的,见女儿如此,就扯了扯她的衣袖,冲她摇了摇头,满脸的不赞同。 傅卿璃却不管如此,不悦地将脸撇到一边去,不再看三夫人。 其实这四份财产,应该是差不多的,上面密密麻麻记了那么多东西,根本没有时间一一看一遍再对比,不过是随便挑一个罢了。 此刻见傅卿璃如此,傅卿和便将手中的册子放下,对三夫人道:“三婶婶,您是长辈,还是您先挑吧。” “这怎么行?”三夫人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傅卿璃却微微一笑:“既如此,母亲就别客气了,这也是三姐姐的一番好意。” 说完,她冲着傅卿和点了点头,心里再想:三妹妹,你果然是个识大体的,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我都记下了,有朝一日你求到我的面前,我一定会帮你一把还了你今天的人情。 三夫人也不曾东挑西拣,也随手拿了一本账册。 丫鬟又回转到傅卿和面前,待傅卿和挑了一本之后,二夫人又拿了一本,最后一本送到了四夫人手上。 财产分过,便是赵氏的归属问题了,这一点赵氏也早有安排。 傅家十七太爷当即道:“从今天起,武定侯傅家一分为四,太夫人即日就要搬出去,她与长房的三小姐同住一处。太夫人为傅家操劳了一辈子,最后分文未取,还不要别人养老,只愿跟孙女住在一起,实在令人佩服的紧。不过这也是太夫人的意思,她操劳了一辈子,如今只想过几天清闲的日子,想来两位老爷是不会违逆太夫人的意思的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二老爷与四老爷只有点头答应的分了。 武定侯太夫人赵氏是出了名的手腕硬,武定侯傅恩沐为人阴沉好利,众人期望中的两虎相争没有出现,不由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事情了了之后,就站起来纷纷告辞了。 赵氏请了淮王与卫昭到厅堂奉茶。 “区区小事,却劳动殿下亲临,没想到卫大人也到了,老身惶恐得很。” “太夫人不必客气,本王最爱凑热闹,听闻贵府有这样大的热闹,焉有不来之理?”淮王毫无在意地一笑,目光落在赵氏身后的傅卿和身上。 “再说了,武定侯府也是本王次妃的娘家,你们要分家,本王定然要来瞧瞧的。” 他一双眼睛只盯着那个玉人看,谁知道傅卿和一直低着头,根本不曾抬起头来,令他不由大呼失望。 淮王话锋一转,望着卫昭道:“只是没有会遇到卫大人,卫大人不像本王,向来是最忙的,怎么今天会有空过来?” 淮王心里也在纳闷,难道是父皇的意思? 卫昭刚才一直在注意淮王,虽然淮王掩饰的很好,但是他依然看到淮王的眼神一直落在傅卿和身上,他心里不由一沉。 因此他就没有说实话:“回殿下,微臣并不知道武定侯府今天要分家,微臣今天来是找三小姐看病的。不曾想,来的不巧,府上今天分家。”最后一句话,却是对赵氏说的。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傅卿和,又迅速收回目光,他怕自己目光太过贪婪,在淮王面前泄露了自己的心思。 “那真是不巧了,今日要分家,我这里有很多事情要让三丫头做,恐怕不能为大人诊治了。”赵氏说道。 “无事,是我来的不巧,没有提前打招呼。”卫昭说着瞥了一眼淮王,见他一双眼睛仍旧粘在傅卿和身上,就抿了抿嘴角。 他霍然站了起来,硬邦邦地说道:“既然府上有事,那我就打扰了,我这就告辞了,太夫人忙吧。” 说着,他问淮王:“殿下要跟微臣一起走吗?” 淮王本是不想走的,此刻卫昭这么问了,他就站起来道:“这热闹看完了,本王也回去了。等太夫人搬了新家,要着人告诉本王一声,到时候再来拜访。” 太夫人心中诧异,却只得站起来应了:“是,到时候一定告知殿下。” 卫昭听了,脸色一沉,不过他一直如此,所以旁人看不出什么变化。 “太夫人请留步,我与殿下这就走了。” 说着一拱手,大步走了出去。 淮王见他如此,也只得站起来走了。 等他们二人走了,赵氏才道:“淮王素来荒唐,没想到却对四丫头如此上心,怪不得四丫头要铤而走险。” “不必管这些。”一想到很快就要搬出去,傅卿和心情十分轻快,她将账册交给了赵氏:“老太太,这些东西,您替我保管吧。” “我?”赵氏当即就笑了:“三丫头,你知不知道这一本账册里面有多少东西?这可是咱们侯府四分之一的家产呐!” “我知道老太太的意思,只不过老太太掌管侯府这么多年,最后放手的时候这么干脆,可见您并不贪这些钱,这些东西交给您保管,我放心得很。” 她这信赖的话令赵氏心中温暖,她爱怜地看了傅卿和一眼,道:“既如此,我就帮你收着。” 傅卿和又道:“老太太,您选的那一处宅子在哪啊,地方大不大,咱们什么时候搬过去?” 赵氏见她如此,就含笑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又跟她商量起搬家的事情来。 第71章 棉花胡同 赵氏叫了二老爷夫妇过来说话。 “……过去的事情都不必再提了,一旦分了家,二老爷就是一家之主了,一家子老小都指望你养活,再不可像从前那样胡来了。” 二老爷听了,忙垂手而立,恭恭敬敬道:“老太太教训的是,之前是儿子荒唐,自己弄丢了爵位致使家中蒙羞,儿子已经知道错了。今后都改了,再不会胡来了。” “嗯。”赵氏点点头:“你能改过就最好了。我这里有个建议,不知道你要不要听?” 二老爷忙说道:“老太太快别这么说,您的吩咐我一定听的,就算分家了,我心里头一直记着您,您有话尽管吩咐。” 二老爷还是如应声虫一样,赵氏说一句,他就应一句,从前他这个样子,赵氏觉得他窝囊无用,今天赵氏却觉得他老实不张扬。 “好,你既然还愿意听,我就直接说了。二老爷,二房到现在连个儿子都没有,就算咱们家里人不说,外人背地里也会说三道四。” 赵氏这么说委婉了一些,襄城伯夫人今天早上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拿无子这一条攻讦二房。 赵氏说着顿了顿,见二老爷脸上神色不变,还是一副恭敬聆听的样子,就继续道:“你刚成亲没多久,你媳妇儿就怀了大丫头跟二丫头,后来还小产过一回,这就可以说明,你们两个人都是没有问题的。自打你袭了侯位,养了那些窈窈窕窕的妾室之后,你们二房就再没有个子嗣了,焉知不是你耽溺女色,以至于精气多泄坏了身子的缘故?依着我,那些妾室都打发了吧,这些年养着她们,却没有一个为你们诞下子嗣的,还是打发了了事。” 二老爷之前有一个妾室为了他生了一个儿子,只不过早早夭折了,赵氏就忽略不计了。 “是,老太太说的是,儿子回去就把将卖身契还与她们,让她们另外再谋出路。” 二老爷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张嘴就应了下来,赵氏听了不由微微有些诧异,但是不管怎么说,二老爷既然同意了,赵氏也就放下心来。 “只是二房无子,毕竟不是法子,我身边有个二等的丫鬟,看着就是好生养的,你要是愿意,就让她跟了你们一起去服侍吧,若是能再添个一男半女,也是你们二房的福气。” 赵氏这话,是对二老爷说的,眼睛却望向了二夫人。 二夫人脸色登时就变了,她很不高兴。 先是失了侯位,二老爷一蹶不振,对那些妾室就淡了很多。自打大女儿傅卿妍去世之后,二老爷跟二夫人两人思念亡女,时常在一起抱头痛哭,现在的两人的感情居然好了起来。 一开始听老太太说,要打发那些妾室出去,二老爷也答应了,二夫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可谁知道,老太太居然话锋一转又要塞人进来。 她心里一直想这分家之后她能事事做主,再不用受老太太掣肘,如今老太太要安插个眼线在她身边,她如何能愿意? 心里不愿,脸上也就表露了出来。 赵氏这么精明的人,岂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当即就解释道:“这丫鬟原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只因她娘生了五男三女,家里实在养不活,才卖了她。三个月前,人牙子带了她来,我一眼就相中了她,当时我就想放到你们房里去的,因为怕她不知道府里的规矩,所以才放到我院子里的调|教的。” 二夫人听了,脸色有些犹豫。 赵氏就叫了杜妈妈:“把绿萝叫进来。” “这丫头来家里三个多月了,规矩性情都是好的。她是家中次女,模样虽然一般,但是模样身个都随了她娘,是个好生养的,你难道想绝了子嗣不曾?” 二夫人本来就是敢怒不敢言,听了赵氏这一句反问,心头更是一噎。 二老爷却连忙应道:“既然是老太太赏的人,那一定是极好的,这原本是我房里的事,还要劳烦老太太张罗,多谢老太太眷顾。” 他的话说完,杜妈妈已经带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进来。 只见她高个子,大脸盘,脸皮子黑黑的,五官只能算端正,绝算不上什么美人,就是二夫人身边的丫鬟也比她耐看一些,又见她身体健壮,腰细胯大,的确是个好生养的样子。 二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多谢老太太眷顾,若她真能生个小子,我们二房就有指望了。” 老太太又让绿萝给二老爷、二夫人磕了头,这才让她退下。 到了下午,武定侯府门口马车来来往往,全在运送物什。 赵氏的东西多,林林总总装好几大车还不曾拉完,傅卿和没有什么东西,连带她跟半夏、木棉三个人在一起才装了一车。 她们要搬到位于鼓楼大街的一个名叫棉花的胡同的宅子里,鼓楼大街离国子监大街并不算远,是赵氏早些年置办下来的宅邸。 因三夫人孀居,傅卿璃一个月后又要入宫,所以,三房母女就跟着赵氏、傅卿和一起搬到了棉花胡同。 到了新的地方,众人都显得有些兴奋,傅卿和心情也很好,洗漱一番,匆匆换了衣裳之后,她就去了赵氏的院子。 这座宅子并不算大,不过四进的院子,比起国子监大街上的武定侯府来说,简直太小了,可是傅卿和的心情却非常好,脱离了武定侯府,她觉得自己就像离开牢笼的鸟,连空气中都带着几分自由的气息。 见傅卿和到了,赵氏笑着问她:“东西可曾收拾好了?院子喜不喜欢?屋里布置好了吗?” 傅卿和本以为老太太会黯然伤神,没想到,她丝毫没有失落的样子,这样傅卿和在放心的同时,也多了几分佩服。 “喜欢,院子很好,屋里布置的差不多了,有半夏跟木棉在,我什么都不用操心。” 傅卿和笑着对赵氏说道:“老太太,这座宅子不算很大,可是我那个院子却比原来在侯府的时候还要大,我喜欢的很。” 她那小孩子很容易的满足的样子,令赵氏哈哈一笑:“你喜欢就好。我想着你要制药,晒药,就特意给你留了一个大院子,这下子,你有再多的药,也有地方晒,有地方存了。” 傅卿和一开始还以为是碰巧了,没想到居然老太太特意安排的。 傅卿和原来生活在一个家庭氛围特别温馨和睦的家庭,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吃过苦头。自打她来到这个世上,吃得苦很多,渐渐习惯了事事靠自己,她也只能靠自己。 如今赵氏突然这样对她好,她心里当即就涌起一股温暖,人也站了起来,感动道:“老太太,多谢你想着我,我喜欢得很。” 赵氏见她那个样子,就打趣道:“一个大院子你就满足了?” 傅卿和当即愣住:“还有别的吗?” 赵氏拉了她的手,笑着道:“你现在给皇后娘娘治病,名声渐渐出去了,以后上门来治病的人恐怕不少,总不能人人都领到内宅来吧?人家来了,就不能不来问候我,一次两次还行,哪能次次如此?所以,我让人在前院给你留了一个小院子留给你,以后有人来求诊,你直接在那个院子里诊治就好,不必再来问我过了。” 言下之意,就是在行医治病这方面,给了傅卿和百分百的自由。 傅卿和听了,既惊且喜地望着赵氏,不敢置信地问道:“真的吗?老太太,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赵氏慈爱地说道:“那院子我特意空着呢,留给你自己去布置,咱们三小姐好歹也是名医了,怎么着也要有个像样的诊室吧。” 这一瞬间,傅卿和感觉到老太太是真的把她当做孙女来看待,不是待价而沽的货物,不是棋子,而是真正的亲人。 她当即站起来,再次郑重地跟赵氏道谢:“老太太,谢谢你。” 赵氏见她表情认真,就拍了拍傅卿和的手道:“俗话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你一定要好好行医,挣了诊费给我养老,我往后可就全指望你了。” 就算赵氏离开了侯府,她之前的嫁妆经过这几十年的经营也已经是非常大的一笔产业的,根本不用傅卿和来养老,傅卿和知道赵氏这是跟她说笑,心里越发觉得感动。 “老太太,那院子是您特意留给我的,您帮我取个名字吧。” 赵氏听了,认真思索了一会道:“医者,悬壶济世,不如就叫济世堂吧?” 济世堂,这不是后世一家中医馆的名字吗? 傅卿和听了红着脸连连摆手:“老太太,我虽然医术不错,但是还没有达到济世的地步,这个名字会不会太大了些?” 赵氏听了道:“的确,自己叫着还行,要是别人见了,恐怕会说你小小年纪太不谦虚,那就叫同仁堂?” 同仁堂?这下傅卿和更傻眼了。 杜妈妈却道:“老太太,三小姐虽然会医术,但是毕竟跟那些以治病为营生的大夫不一样,咱们取名字其实不必跟那些医馆学,我这里倒是有个名字,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合不合适也要你说出来了才知道。”赵氏嗔怪道:“有注意就快讲,可不要学那些人拿乔!” “是。”杜妈妈呵呵一笑道:“旁人行医都是大夫,三小姐是名门小姐,我看,不如叫锦医堂,如何?” 傅卿和听了不由眼睛一亮。 锦医堂,即点出了医这个字,又不张扬,的确不错。 赵氏也笑着点头:“锦医堂,别人的大夫医治病为生计,咱们三丫头生来就穿锦衣华服,给人治病那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好,就叫锦医堂。” 傅卿和当即道:“多谢老太太赐名,我明天就让人把门匾挂上去。” 第72章 卫昭的心思 出了武定侯府,离开了那些尔虞我诈,时间都变得轻快起来。 镇国公夫人来了几次,傅嫁旁支的亲戚来过几次,傅卿和每隔半个月进宫给皇后娘娘复诊一次,就这样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七月十五,傅卿璃进宫,正式成为淮王次妃。 别的新娘子离家之时依依不舍,她却是欢欢喜喜笑着上轿子的,她非常高兴,因为实现了她重生后的第一个目标,离她实现最终梦想又更进一步 。 傅卿和亲自设计锦医堂,虽然是个小院子,她却把她当做真正的诊所去布置。 院门正对着三间正房,从院门到正房的通道上,摆着几盆芍药、四季海棠与菊花。 中堂是诊室,右边是药房,左边放了两张床以供患者暂时休息。 自打布置好了,傅卿和几乎每天都要来锦医堂一趟,可是除了每隔十五天进宫瞧皇后娘娘之外,再无其他患者登门。 傅卿和有些沮丧。 傅卿璃进宫后的第二天,傅卿和终于迎来了一位患者。 半夏进来禀报消息的时候,她正在练字。 “三小姐,卫镇抚复诊来了。” “真的吗?”傅卿和问话的同时脸上已经带了几分笑,她将毛笔搁在笔架上,高声喊木棉:“快打水来,我要洗手。” 等洗了手,她换了见客的衣裳,就带着木棉、半夏两个人一起去了锦医堂。 中堂摆了长长的花梨木大案,身后是一个花梨木做的六十斗中药柜,斗门上用金箔纸贴着药材的名字。 大案的里面摆了一把靠背椅,外面倒摆了三把。 卫昭一进来就知道,她给人治病的时候一定是坐里面的了,所以他就做到了外面的椅子上。 傅卿和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卫昭一身黑色的常服,虽然坐在那里,却脊背挺得笔直,侧脸线条硬朗,看上去有一种阳刚之美。 “卫大人,让您久等了。” 听到声音,卫昭站起来冲傅卿和点了点头:“三小姐不必客气。不请自来,是我来的冒昧。” “是大人客气了,谁看大夫还要先下帖子吗?”傅卿和边说边走了进来。 “大人请坐。” 两人分宾主坐了,卫昭就道:“早就想过府叨扰,无奈近日一直抽不开身,直到今天才闲下来,还没恭喜三小姐乔迁之喜。” 傅卿和就想起刚才见庑廊下多了两盆滴水观音,想来就是卫昭送过来的了。 “多谢大人。”傅卿和问道:“大人最近很忙,药可曾按时服用。” “哦,按时服用了,一次没有落下。”卫昭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放到案上。 “嗯。”傅卿和点点头,替他号脉。 傅卿和的手很白,指腹柔软中微微用力,卫昭觉得自己能感觉到她指尖传递过来的温度。 他抬头看了傅卿和一眼,见她肤色晶莹,柔美如玉,好像风姿绰约地芍药花一般妩媚多姿。 那一头乌黑曲卷的秀发更是令人移不开眼睛,特别是前面紧贴着额头的那一抹刘海,柔软曲卷,惹人怜爱,令人忍不住想去抚摸一下,试试它究竟有多软。 他的心不由“砰砰”跳了几下,连忙移开眼睛,继续看着自己的手腕。 这一看可不得了,他只觉得傅卿和按着的地方都发烫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光光是大夫,还是个娇如春花的女孩子。 这样一个女孩子,却按着他的手腕…… 他不敢继续看,赶紧把眼睛落在傅卿和身后的药厨上,眼睛虽然移开了,心却砰砰跳个不停,脑海里回想的还是她洁白如玉的手指,乌黑的秀发,红嘟嘟的嘴巴。 “从脉象上看,大人的胃疾已经得到控制了,再服用半个月的药,就可以不必再服用了。” 傅卿和抬起头,却发现卫昭一直盯着自己身后看,她转过头,见药柜两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对联,就以为卫昭是在看那副对联。 傅卿和的字写得很一般,前世就被爷爷说过很多次,这一世,她虽然刻意练了一段时间,可进步并不大。 “是我自己写的,拙笔污人耳目,大人见笑了。” 卫昭的心绪这才收回来,认认真真地打量起那对联。 对联上书:只愿世上人无病 何防架上药生尘 对联上的字清秀中带着几分韧劲,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女孩子之手。 “怎么是污人耳目呢,这幅对联很好,字也很好看。”卫昭看了傅卿和一眼,然后说道:“我觉得非常不错,比很多人写得都好。” 怎么写的那么好?个个都好,字如其人,都是漂漂亮亮的。 傅卿和不知道他嘴里说的很多人是谁,只当他是安慰自己,就没有接话。 “大人的胃疾已经得了控制了,这很好。”看到卫昭的病情有起色,傅卿和就觉得很有成就感:“我第一次给大人看病的时候,大人十分不情愿,对于自己的身体也不甚在意,没有想到,大人不仅按时服药,还及时来复诊了。我想,大人最近饮食上一定也注意了很多吧。” 见傅卿和语调轻快,嘴角上挑,卫昭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变得十分轻盈愉悦。 “是的。我原先对这病不甚在意,多亏三小姐及时点明厉害,才让我正视这个病,也要谢谢三小姐帮我诊治。” “嗯,大人知道保养身体就好。药再继续吃半个月,估计就好了。我这里有五天的药,你先拿着,剩下的,我过几天让人送到大人府上去。”傅卿和道:“而且,大人这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您这么忙,其实不必过来复诊了,只要平日里注意饮食即可,还是那句话,三分靠治,七分靠养。” “不要紧,还是我自己过来拿吧。”卫昭道:“虽然已经好了,可是我心里实在还有些放不下,毕竟这么多年落下的病根了,既然治,就要给它治好。” 治病的时候,傅卿和最喜欢态度积极,治疗配合的患者,她当即就道:“大人能这么想,这个病很快就要好了。” 没有继续说不让卫昭过来的话,卫昭当即就松了一口气,然后问道:“皇后娘娘的病怎么样了?你最近还要去宫里给娘娘看病吗?” 傅卿和吩咐木棉给去拿药,然后道:“娘娘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这病时间太久了,伤了元气,需要慢慢巩固。我如今是半个月进宫一次,明天正好半个月,我上午就要进宫。” “哦。”卫昭听了,垂下了眼睛。 略坐了一会,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离开了。 第二天,用过早饭,傅卿和就坐了马车进宫,马车出了棉花胡同,刚刚拐上鼓楼大街,就遇到了熟人。 “请问,车里坐的是三小姐吗?” 傅卿和听这声音低沉而稳重,还带着几分熟悉,当即就挑开帘子,见卫昭身穿锦衣卫飞鱼服立于马上,正看着自己这边。 “原来是卫大人,真巧。” 卫昭手握马缰,缓缓走来,待靠近了,就低下头对傅卿和道:“是啊,我正要进宫,见马车有些眼熟,就猜到会不会是三小姐要进宫给皇后娘娘看病,没想到真的是你,真巧。” 傅卿和想起卫昭说最近都很忙,就对车夫道:“大人事情多,把路让开,让卫大人先走。” “不用,我今天不忙。”卫昭道:“反正我也要去皇宫,不如同行吧。” 傅卿和点点头,放下了车帘。 卫昭轻轻踢了踢马肚子,勾了勾嘴角。 两人同行至皇宫,在宫门口分了手。 卫昭去了乾清宫,傅卿和去了坤宁宫。 傅卿和到坤宁宫的时候,太医院罗院使正在给皇后请平肝脉,见了傅卿和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请完脉之后,他正要告退,就听到皇后突然道:“罗院使留步,本宫这个病多亏了傅三小姐才得以痊愈,罗院使你一直负责本宫的脉息,一个管请脉,一个管治病,怎能全无交流?正巧今天碰上了,罗院使你就留下,听听傅三小姐的说法,说不定,对你也有好处。” 皇后的话一落音,罗院使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他活了快五十岁,居然要听一个十几岁的毛丫头说医案,他当时就觉得又羞又气,这要是传了出去,他的脸要往哪里搁? 难道是皇后娘娘故意对他之前一直没有治好病不满,所以故意羞辱自己? 他抬头看了一眼皇后,见她脸上并无责怪之意,再一想,最近这一段时间她也没有为难自己,就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是。”他弓着腰,应了一声。 见傅卿和正在给皇后诊脉,诊完之后又将皇后的病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怎么用药、怎么辩证都说得清清楚楚,她一边说,皇后就一边点头,一幅十分认可的样子。 罗院使心里头就梗了一根刺。 皇后的这个病症,傅卿和的确治的好,在傅卿和用过几次药之后他就知道原理了,毕竟皇后的脉息是他负责的。 他已经知道了,却还要再听一遍,傅卿和也是过分,说一遍就是了,偏偏说的那么详细,好像别人都不懂似的。 她每说一次,就是在皇后面前夸耀她自己一次,她夸耀自己一次,皇后就越来越觉得太医院的人无用。 他越想越觉得傅卿和可恶,踩着太医院朝上爬,不给太医院的人留活路,实在是心思歹毒。 第73章 诊治 罗院使憋了一肚子气,脸上还要装出一副认真聆听谦和有礼的样子,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受过这样的气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傅卿和,他心里将傅卿和骂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等到傅卿和说完了,他正准备告退,皇后却道:“罗院使,刚才傅三小姐说的,你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 “可还有什么地方不懂的?” 罗院使肺都要气炸了,却还是点了点头,柔声道:“没有不懂的。” “嗯。”皇后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将傅三小姐刚才说的写下来吧,写好之后,让傅三小姐看看,要是没有问题,你就带回去给太医院的人传阅,省得以后再遇到这样的病症你们束手无策。” 皇后这几句话不异于在罗院使头上炸了一个响雷,他很想问问,她傅三小姐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碰巧治好了皇后的病,就要自己给她记录医案,记好了还要给她过目,不仅如此,还要自己亲手交给其他人传阅,给她扬名立威。 罗院使站在那里,浑身直发抖。 他想反驳,抬起头来,却看到皇后正拉着傅卿和的手说话,不知道那傅卿和说了什么,皇后轻声笑了起来,一副十分喜欢她的样子。 罗院使气的咕咕叫,却只能低下头,用艰涩无比的声音说道:“是,娘娘,微臣这就写。” 宫女送了笔墨纸砚过来,罗院使铺开纸,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开始落笔。 张尚仪面带微笑走了进来:“娘娘,程六夫人跟顾太太来了。” 皇后听了,脸上不由带了几分欢喜:“快请进来。” 皇后娘家姓程,程家是南京出了名的诗书大族,分为内七房,外八房,是金陵当之无愧的望族之首。 皇后娘娘的父亲,原先是内阁的阁老,自打皇帝亲政之后,他就以身体为由致仕了,丝毫不恋权。 而皇后娘娘的叔叔、兄弟、叔伯兄弟里面,有八个举人,五个进士,大多做了官,悉数在实缺上,这里就显示出了皇帝对于皇后父亲前程阁老的补偿。 这位程六夫人想必就是皇后的娘家人吧,只是不知道顾太太又是哪一个,能跟程六夫人一起进宫,想来就算不是程家人,恐怕也是程家的故旧吧。 皇后见傅卿和一脸的茫然,就对她说道:“是我娘家六堂婶跟四堂妹,都不是外人。” 原来如此,傅卿和了然地点了点头。 张尚宫引进来两个年轻的妇人,都是花信年华,最多不超过二十七八岁。 她们手中分别牵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两个小孩白白净净的,虽然稚气,规矩却非常好,一看就知道平时教养很好。 她们给皇后行了礼,傅卿和又与她们厮见了,这才重新坐回到位置上说话。 她们是来给皇后报喜的:“娘娘,浩哥媳妇儿生了八斤重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程浩是皇后大哥的长子,皇后嫡亲的侄儿,如今在京城为官。 听到这个消息,皇后又惊又喜:“真的吗?几时生的?浩哥媳妇儿如今怎么样?乳名取了吗?” 皇后问了很多问题,问完之后又连迭声让张尚宫去准备洗三用的东西,那一副关切的样子,真是画也画不出。 直过了好一会,皇后的心情才平复了下来。 她笑着对两个小孩子招手:“元夕、天明,到我们这里来。” 元夕是皇后堂妹顾太太的儿子,今年八岁。天明是皇后六堂婶程家六夫人的儿子,今年七岁。 天明七岁,却跟皇后娘娘同一辈分。 傅卿和想了想不由暗暗咋舌,都说幺房出长辈,在人丁稀少的家族不觉得,到了人丁旺盛的世家大族就特别明显。 皇后娘娘这样的世家望族就更是如此了。 听了皇后的话,程六夫人就推了推儿子:“天明,到皇后娘娘那里去。” 程六夫人刚到京城没多久,天明跟皇后不熟,因此到了皇后身边,他只站着,并不与皇后亲近。 而顾太太的儿子元夕因为从小在京城长大,跟皇后很熟,所以拔腿就要朝皇后身边靠。 顾太太见了,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皇后见了,微微有些诧异:“四堂妹,这是怎么了?” 顾太太脸微微有些红:“娘娘,元夕这孩子最近总是潮热脸红,我心里很担心,怕他身体有疾,过了病气给娘娘。” 皇后自己被病痛折磨了三年之久,自然知道有病就要治这个道理,再加上她心里很疼爱元夕,立马问道:“既然元夕身体不爽利,你怎没不请大夫看看?小孩子家家的,有毛病就要赶紧调理,若是落下了病根可怎么得了?” “不是我不请大夫。”顾太太有些着急:“臣妾请了好几个大夫,大夫们都说没事,他也没有其他毛病,就是光潮热脸红,我就是放心不下,所以,想进宫来跟娘娘求个恩典,请太医给看看。” 说着,她把眼睛投向了傅卿和。 傅卿和治好了皇后的病,名声早就传开了。之前的大夫都说元夕没有毛病,她却不敢掉以轻心,她很想找傅卿和给元夕看看,心里又觉得傅卿和是深闺小姐,请她治病恐怕被拒,所以,她没有上门。 没想到今天居然遇上了,这让她很高兴。 “傅三小姐,你医术好,能不能请你帮元夕看看?” 皇后也望向傅卿和:“阿和,你去给元夕看看吧。” 傅卿和就道:“我是大夫,理所应当。” 顾太太抱着元夕,傅卿和随手将身上的帕子折成一只小兔子递到元夕的手里。 见元夕没有排斥,而是伸手接了,傅卿和就趁机拉着他的手,柔声跟他说话:“公子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可曾读书了?” “我叫顾初,今年七岁,已经启蒙了,如今正跟先生一起读《三字经》”他一边说话,一边从他母亲怀里挣扎出来,腰板挺得直直的站着,他瞥了一眼站在皇后身边的天明,大声道:“我还会写一百多个大字,皇后娘娘最喜欢我了。” 天明听了这话,蹬蹬几步,从皇后身边跑到傅卿和旁边道:“我叫程天明,我今年八岁,我会背《三字经》,还会背《百家姓》,我能写三百多个大字。” 看着两个小儿逗趣,众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傅卿和就摸了摸元夕的头,捏了捏天明的小脸蛋:“元夕很棒,天明也很厉害,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才只能写几十个大字呢。” 元夕跟天明受到夸奖,脸上都露出高兴的神色。 皇后就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就分别写了自己的名字给我看,好不好?哪个写得好,哪个就有奖励。” “好!”元夕跟天明齐声应了,然后不服气地看了彼此一眼。 皇后就道:“来人,摆案。” 两个小孩子在一边写字,皇后就问道:“阿和,元夕的身体有没有事?” 傅卿和轻轻摇了摇了头:“回禀娘娘,顾太太之前请的几位大夫诊断的很对,顾公子身体无恙。” 其实傅卿和一眼就看出来元夕身体无恙,但是她依然还是诊断了一番,一方面是皇后之命不可违,另外一方面却是为了安顾太太的心。 元夕的身体没有问题,只不过她却发现天明的身体有恙。 顾太太听了傅卿和的话,不仅没有放心,悬着的心反而更严重了。 儿子总是潮热汗出,外面的大夫看不出毛病就算了,居然连傅家三小姐都看不出问题,该不会是什么大症候吧。 她越想越觉得心焦。 皇后就问:“既然元夕身子康健,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潮热出汗呢?” 傅卿和道:“应该是顾公子这两天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所致。” 说着,她就转过头来,望着顾太太。 顾太太这才想了起来:“是,大前天晚上月色好,我就带了元夕去西大街逛夜市,当时就买了很多沿街叫卖的小吃,元夕很喜欢吃,我昨天下午还特意叫人去西大街买了搓鱼儿回来给他吃。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引起的吧?” 傅卿和点了点头:“应该是的了,您好好想想,是不是从那天开始顾公子就开始潮热,而且我猜从那天之后顾公子恐怕就没有出过大恭了。” 顾太太越听越觉得傅卿和说得对:“对,傅三小姐,您说得一点没错,元夕的确是从那天开始潮热的,我从西大街回来之后,就担心元夕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会拉肚子,后来见他没有腹泻,我也就放心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潮热出汗居然是吃路边摊引起的。” 说着,她脸上露出几分自责:“早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买给他吃的。傅三小姐,您赶紧给开点药吧。” “顾太太,您不必着急,您家公子身体无恙。”傅卿和解释道:“小孩子肠胃娇弱,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很容易热邪伤于阳明,下结于肠,这样就会导致每天午后发热。不过,现在东西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只要饮食正常多喝水,不要再继续给他吃不干净的东西,就没有什么了,不用服药的。” 顾太太仍旧有些不放心:“真的吗?真的不用开药?” “的确不用,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药尽量不要服药。”傅卿和劝道:“您一定跟顾公子一样,都爱吃搓鱼儿吧,您吃了不是没事吗?顾公子不过是肠胃娇弱些,您放心好了,真的不用开药。” 顾太太听了,这才放下心来,拉着傅卿和的手连声道谢,又红着脸跟皇后说:“都怪臣妾乱给元夕吃东西,还以为元夕生了大病,自己吓自己不说,还连带着让娘娘担心,让傅三小姐见笑了。” 元夕无事,皇后的心也放了下来岂会怪她:“母子连心,元夕还小,你这样小心是对的。” 程六夫人就笑着道:“孩子就是母亲的命,生养了他一场,一颗心还要栓在他身上,小孩子要是有点头疼脑热,当娘亲的恨不能替了他受罪。” 傅卿和也点点头:“娘娘说得对,孩子年龄小,就是身体不舒服也不知道说,做父母的是应该多上心。” 傅卿和说着,瞥了一眼程六夫人,又看了一眼跟元夕玩得正愉快的天明,欲言又止。 皇后见了,就道:“阿和,怎么你总是看天明,难道这孩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皇后的话一出,程六夫人的一双眼睛就紧紧地盯住了傅卿和。 第74章 讳疾忌医 “娘娘,程夫人,程少爷患了瘛疭之症,眼下还没有发出来,依我看来,明后两天就要发病。” 瘛疭也叫抽风,是小孩子常见的一种急症,不仅仅是这个时代,就是搁在后世,也有很多小孩子会得这个病。 发病的时候,小孩子会突然意识消失,双眼上翻,更有甚者面部肌肉或四肢肌肉强直、发硬、痉挛或不停地抽动。 因为是突然发病,所以,很多人都认为这是急症。 其实,抽风也是有原因的,很多时候,病邪入侵体内,早就藏下病根,只不过平时症状不明显,只在发病时被发觉。 如果抽风能提早发现,在发病之前治疗,完全可以避免发病的。 这样的病症,傅卿和在秀水庄治过一次,当时那个小孩子根本看不出来有生病的痕迹,所以他父母并不相信傅卿和,等孩子发病之后才抱着小孩来求傅卿和救命。 所以,傅卿和一开始发现天明身体有病,却犹豫了很久,她怕程六夫人跟秀水庄的人一样认为她在胡说八道。 傅卿和的话刚落音,皇后、顾太太、程六夫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天明。 他跟元夕两个一人拿了一把小小的桃木剑在过招,玩得不亦乐乎。 他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咯咯笑个不停,没有一点生病的痕迹。 程六夫人心里十分不高兴,她觉得傅卿和在咒她的儿子,实在是居心不良。 她脸上虽然没有表露出来,眼底却闪过一丝轻蔑。 天明健健康康的,傅家三小姐不过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罢了,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不会相信她的鬼话,所以她并没有接腔。 皇后道:“六堂婶,既然阿和说天明身体有恙,你就让阿和帮天明看看吧。” 程六夫人错愕地望着皇后,她没有想到傅卿和这样拙劣的谎言皇后居然会相信。 顾太太也说:“是啊,抽风可不是小症候呢,六堂婶您千万别担心,我看傅三小姐医术高明的很,一定能让天明安然无恙的。” 听了顾太太的话,程六夫人气得直翻白眼,天明本来就没病,不要傅三小姐治他也会安然无恙的。 她不高兴地瞥了一眼顾太太,连看也不看傅卿和,站起来对皇后说道:“娘娘,天明这孩子身体壮着呢,不会那么容易生病的,我是天明的母亲,比任何人都了解这孩子的情况。” 言下之意就是不相信傅卿和的话,也不愿意让傅卿和诊治。 跟傅卿和猜测的差不多,这个程六夫人跟秀水庄的那一对父母一样,不相信自己孩子好好的会生病。 既然人家不相信,傅卿和也不强求,她就没有说话。 皇后却轻轻皱了皱眉头。 程六夫人见了,心中就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拒绝得太快,说话太硬,没有给皇后留面子。可是如果不拒绝,岂不是要将天明交到傅卿和手中?她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的。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傅卿和实在是可恶的紧,为了在皇后面前邀功,不惜颠倒黑白故意说天明有病,然后再随便弄点药给天明吃,最后跟皇后说她治好了天明的病。 像傅卿和这样的大夫,她见得太多了,那些不明所以的人就会以为她真的有本事,还会对她感恩戴德。 程六夫人觉得自己又不是短见薄识的市井妇人,岂会被她的花言巧语所蒙蔽? 她不怪皇后识人不清,只怪傅卿和巧言令色迷惑了皇后,连带着她对顾太太也有些不喜。 要不是她咋咋呼呼硬说孩子有病,傅卿和也不会想起来说天明。 本来欢欢喜喜进宫来跟皇后报喜,结果却因为这件事情而令她心情不快,程六夫人当即就决定以后再进宫,一定要避开顾太太才行。 程六夫人心里是带着气走的,毕竟是娘家人,皇后也不会生气,就是有些担心天明。 对于傅卿和的医术,她是一千一万个相信的。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太医院罗院使正在侧厅默写傅卿和治疗皇后的医案,所以,刚才的话,他全部都听见了。 他的想法跟程六夫人一样,他觉得傅卿和想出名想疯了。 程家少爷明明健健康康的,她红口白牙却咒人家有病,还是程六夫人涵养好,若是其他人恐怕早就对她不客气了。 这样的人居然能得到皇后的赏识,他越想越觉得不服气。 这个傅家三小姐不过是个信口雌黄之人,肚中能有多少货? 这样一想,他就觉得傅卿和能治好皇后的病,完全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全是她运气好的缘故。 不过,这一次,她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出了坤宁宫,罗院使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既然你想出风头,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傅三小姐,我倒要看看,你空口无凭说程家少爷得了抽风,这一次要如何下台! 他回到了太医院,将今天的所见所闻讲给太医听,很快,傅家三小姐咒程家少爷得抽风的消息就传开了。 傅卿和回到傅家,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她问门口站着的小厮:“是谁来了?” “回三小姐,是二夫人跟大小姐过来了。” “是什么时候来的?” “您刚刚出门她们就来了。” 傅卿和点点头,进了院子。 到了老太太的院子,果然听到二夫人的说话声:“三丫头怎么去了那么久?要不要派个人去看看?” 她语速有些快,听得出来,她等急了。 傅卿娇道:“母亲,您何必这么着急,上次您不是也进宫了吗?宫里规矩大,哪是三妹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呢,总要等她为皇后娘娘治好病才能回来。我说了她今天要进宫,让明天再过来,你等不了,非要今天来,来了你又着急。” 二夫人没好气地说道:“哎呀,哎呀,你不懂,这病不在你身上,你哪能体会我的现在的滋味。我还要指望这双眼睛活到七八十岁呢,要是现在就瞎了,以后我可怎么活啊?” 大小姐傅卿妍投缳之后,二夫人几乎天天落泪,哭多了,眼睛就会不舒服,一个月前她突然看东西有些模糊,这可吓坏了她,她以为自己要把眼睛哭瞎了。 其实,她得的是云翳,就是后世所说的白内障。 她这是白内障早期,所以之前一直不明显。最近三个月二房接二连三出事,导致她时常生气伤心,肝气失和。 而肝气失和又会上扰目窍,加上她总是哭,白内障就跟着一起发作,问题就出现了。 因为是早期,所以,这病是可以控制的。 她性子急躁,傅卿和怕她担心,就骗她说这眼疾是哭出来的,并没有告诉她白内障的事。 大半个月前傅卿和给她开了药,并告诉她:“……哭太多了,动了肝火,只要不生气,按时服药,一个月就可以好一点,好了之后再继续服药两个月,以后注意保养,不要流泪,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二夫人就一直把傅卿和的话记在心上,眼看着大半个月过去了,她的眼睛却一点起色也没有,这令她不能着急。 随着丫鬟一声通报“三小姐回来了”,二夫人就连忙站起来,拉着傅卿和问:“三丫头,你看看,我这眼睛还跟原来一样,丝毫不见好转,你赶紧帮我看看,是不是你开的药方子不中用啊,我这眼睛还是看不清的东西,特别是到了晚上,你说说,这可怎么办?” 她非常着急,说完话,就急吼吼地望着傅卿和,恨不能傅卿和立马就将她的眼睛治好。 “二婶婶,你别着急,你先坐,稍等我一下。” “哎!”二夫人长叹一声,转身在椅子上坐了。 傅卿和这才到赵氏面前请了安。 赵氏道:“回来了就好,快帮你二婶婶看看吧,她是个张飞的性子,早急的不得了了。” 傅卿和转身一看,见二夫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镜,一边皱着眉头瞧眼睛,一边忧心忡忡:“怎么还没有好?什么时候才能好?” 傅卿和见了,心里就了然了。 她盯着二夫人看了一会,脸上带了几分忧色。 二夫人见了,一把抓住傅卿和的手,瞪大了眼睛问:“三丫头,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我的眼睛没救了?” 傅卿和摇了摇头道:“二婶婶,其实你的眼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你没有感觉到而已。” “真的吗?”二夫人闻言一喜:“怪不得我早上起床看东西比原来清楚了很多了,原来已经好转了啊,既然已经好了,你做什么阴沉着脸故意吓唬我?” “二婶婶,不是我故意吓唬你。”傅卿却忧心忡忡地说道:“你的眼睛虽然快好了,但是你的左腿却有些不大好,因为服了药,你眼睛里的毒气已经下去了,但是由于你最近总是吃冷的,导致毒气下流至左腿,估计用不了多久,你的左腿上脓疮就会发作了。” 第75章 病发 “你说什么?”二夫人闻言只觉得头上响起一个炸雷,惊得她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说我要长疮?” 傅卿和点了点头,她不由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急的团团转:“哎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一个病还没有好利索,又要添一个症候,我这是流年不利啊。” 傅卿娇搂住二夫人,安慰她:“母亲,你不要着急,三妹妹不是在这里吗?有三妹妹在,再大的症候也不用怕,你快坐下,别着急了,三妹妹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二夫人目露恳求地望着傅卿和。 不怪她心里着急,这个年代医疗水平低下,一个小小的感冒都会死人,更何况是长疮,她心里实在不能不害怕。 傅卿和就道:“二婶婶这个病如果发作起来了会非常厉害,但是现在还没发出来,所以不用害怕,只要不吃凉的,趁着毒气还不多,多走动,让经络与血气活起来,这样毒气留不住,散发出去,脓疮自然就好了。” 二夫人听了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拉着傅卿和的手将她夸了又夸。 等二房母女走了,赵氏就问道:“二夫人的病真的这么严重吗?我还是头一回听说眼睛里面的毒气会转移到腿上。” 傅卿和不由哑然失笑:“没有的事,二夫人的腿好好的,什么毛病都没有。” 老太太一听顿感迷惑:“那你怎么说她腿上要长疮?” “按我给二夫人开的方子,她现在应该已经有起色了才对,因为二夫人性子急躁,一心想让眼睛好起来,就不停地拿镜子照眼睛,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能时时刻刻盯着眼睛瞧,她这样着急,反而会给眼睛带来负担,不容易好。” 傅卿和站起来,一边给赵氏揉捏肩膀,一边说道:“我故意说她腿上要发病,不过是吓吓她,让她转移注意力,现在,二夫人只顾担心腿上的疮,而不再注意眼睛的毛病,那她的眼睛很快就会好了。” 赵氏闻言哈哈大笑:“居然是这样,你这孩子好玲珑的心思。” 不光是赵氏,杜妈妈、绿芜她们听了也不禁莞尔。 赵氏又问:“今年去皇宫可还顺利?皇后娘娘的病情怎么样了?” “一切都顺利,去的路上遇到了锦衣卫镇抚卫大人,皇后娘娘的病情恢复的很好,估计很快就不用再用药了,不过我在宫里遇到了程家六夫人与皇后娘娘的已经出嫁的堂妹顾大太太。” 傅卿和就将事情的详细情形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赵氏听了,面上就露出几分不虞。 她了解傅卿和的为人,若是没有把握,傅卿和绝对不会乱说话的,傅卿和连皇后的病都能治好,其他的病更是不在话下了。 她好心好意帮程家少爷看病,没想到程家六夫人却拒绝了,真是不识好人心。 “这个程六夫人真真是不知好歹,人家帮她指出孩子的症候,她不说感谢反而还生气,不是个可相与之人,既然她不让治,那就不治,等孩子病发了,有她着急的时候。” 赵氏又摇着头,一脸的不赞同:“同样身为母亲,顾大太太对孩子那么关心,而她却一点也不上心,有这样的人做母亲,那程家少爷也是可怜。” 若是以前,她只会担心老太太会不会嫌弃她多管闲事,如今她却敢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老太太,因为她觉得老太太不会训斥她。 看着赵氏维护自己护短的样子,傅卿和不由微微一笑,有人护着的感觉真的很好,她的心也慢慢有了归属感。 屋子里的丫鬟也都目中含笑望着傅卿和,她们觉得傅卿和很厉害,以后也会越来越厉害。 杜妈妈却微微湿了眼眶,没有想到,她居然也能见到老太太放下仇恨和和乐乐过日子的这一天。这一切都是因为三小姐,老太太虽然老了,三小姐却还在,她跟老太太一样能干,以后就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 “杜妈妈,你找个人机灵的人盯着程六夫人家,等程家小子发病了立马告诉我。”赵氏道:“我倒要看看程六夫人到时候会如何。” 杜妈妈闻言愕然,没有想到精明的老太太也会有跟人斗气的一天,她嘴角翕翕,最终揶揄地看了傅卿和一眼:“是,老太太,我这就去安排人,有了消息,立马告诉您。” 赵氏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太太这个样子令傅卿和不由想起前世的爷爷,当爷爷得知她在学校被坏男孩揪辫子欺负了之后,他就跑到别人家里理论,非要那个男孩子给傅卿和道歉,还要对方父母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傅卿和。 傅卿和觉汗颜的同时,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第二天早上,程少爷发病了。 杜妈妈兴高采烈地跟赵氏报告:“……果然发病了,听说厉害得很,程夫人担心的不得了……” 赵氏没好气地说道:“现在知道伤心了,早干嘛去了,要是她昨天听了三丫头的话,今天不是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程家小子真是可怜,摊上这样的娘。” 她说着对傅卿和道:“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在家里,说不定程家马上就派人来了。” “是,老太太,我哪也不去。”傅卿和嘴里这么说,却隐隐觉得程家恐怕不会这么快派人来请自己。 杜妈妈就道:“老太太,程夫人不相信三小姐的话,难道您不生气了吗?” “我自然是生气的,只是生气归生气,没必要跟孩子过不去,他娘不好,何必要牵扯到小孩子身上?” 杜妈妈闻言,点了点头道:“还是老太太宅心仁厚,怜幼惜弱。” 程家少爷果然得了抽风,所有知道消息的人都哗然一片。 傅家三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难道她不光光会医术,竟然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成? 最吃惊的莫过于太医院罗院使了,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惊的手一抖,摔坏了他平时最爱的一个红泥小茶壶。 他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报信的那个太医,不敢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果然没有听错?” “没有听错,程家少爷是今天早上发病的,程家已经派人来了,因为您去给皇后娘娘请平肝脉了,所以,韩太医就去了。” 这下子罗院使更诧异了,程家居然没有请傅三小姐,这不应该啊,毕竟这毛病是傅家三小姐看出来的啊。 罗院使踱着步子背着手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几趟,突然就恍然大悟。 昨天傅三小姐说程少爷有病,程家夫人十分不高兴,那程夫人定然觉得是傅三小姐咒坏了程少爷,所以才故意不去请她的。或者是因为程夫人昨天拒了皇后与三小姐,今天拉不下面子,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找到了太医院。 一定是这两个原因。 把事情想了个明明白白,罗院使不由笑了,小儿抽风,是由于肝经有问题,韩太医应该能治好,只要韩太医治好了程家少爷得病,就能将傅三小姐的风头的盖下去,以后在这京城里人们相信的,还是他太医院。 罗院使放心地坐了下来,随手伸到桌子上,见上面只剩四个小小的红泥茶盅,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摔坏了小茶壶,不由觉得肉疼。 到了下午,程家少爷得了抽风的消息很多人都知道了,傅卿和昨天就看出他有问题的事情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顾太太中午得知了消息,午饭就到程家探病。 彼时韩太医已经给程天明开了药,谁知道服下去之后,程天明的病纹丝不动,还跟早上一样面部抽搐,浑身痉挛抽动个不停,早上是一个时辰发病一次,过了中午之后发病越来越频繁了。 韩太医无法,又派人回太医院请了罗院使过来,罗院使来时心里既失望又得意,他觉得韩太医太无用,另一方面又觉得正是如此,更加能显出他的能耐。 谁知道罗院使开的药服下去之后,程天明还是没有好转,直急的他头上直冒汗,看向韩太医的眼神也如刀子似的。 都是韩太医无用,还连累了自己。 这可怎么办?他急的团团转,想撂开手不管,偏偏程六老爷不放他走,他也不敢硬走,毕竟是皇后的娘家人,他得罪不起。 程六夫人搂着抽搐不止的天明哭个不住,一声儿一声肉地叫着。 顾太太自己也有孩子,见程六夫人哭得伤心她自己也有些难受:“六堂婶,你别伤心了,让傅三小姐来看看吧,毕竟这病是她最先看出来的。” 程六老爷听了顾太太的话,就问道:“傅三小姐?就是那个治好了皇后的傅三小姐吗?怎么她见过天明吗?” 第76章 登门道歉 早上,程天明刚刚发病的时候,程六夫人心里就很气傅卿和,她觉得都是傅卿和咒的,如果她去请了傅卿和,就正好如了傅卿和的意,一想到傅卿和那得意洋洋故意拿乔的样子,她心里就非常不乐意。 太医院有那么多太医,她就不信不如一个傅家三小姐。 所以,早上程家六老爷派人去太医院的时候,她就没有说话。 此刻听了顾太太与丈夫的对话,她只觉得心里像吞了黄连一样苦涩,既后悔又怕丈夫责怪,她不敢回话,只搂着儿子哭个不停。 顾太太以为她心急则乱,把傅卿和给忘了,就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程六老爷。 毕竟是多年夫妻,妻子是什么性格程六老爷那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听了就知道这一次天明的病就坏在妻子心胸狭窄讳疾忌医上了。 程家六老爷十分生气,但是当着晚辈的面,他什么也不能说。 更何况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责怪妻子,而是想办法让儿子好起来,他当即就高声对下人吩咐道:“快,拿了我的名帖,去请傅家三小姐过府给天明治病。” 话刚落音,他又道:“还是我亲自去请吧。” 程六夫人见丈夫亲自出了门,眼泪珠子又滚落下来,都怪自己昨天不听劝,才让天明得了这么重的病。 顾太太轻声安慰她:“六堂婶,六堂叔已经去请傅三小姐了,你就放心吧,天明会没事的。” “傅三小姐会不会生我的气所以不愿意来?”程六夫人泪眼朦胧地望着顾太太。 “应该不会吧。”顾太太有些不敢确定:“我看傅三小姐人很好说话,她应该不像是那种人。” 程六夫人听了哭得更厉害:“要是傅三小姐不愿意来,我就亲自登门给她赔罪,只要她能治好天明,她就是要我跪下来给她磕头我也绝无二话。” 她哭得很可怜,顾太太心有戚戚焉:“傅三小姐会来的,六堂婶,你放心吧。” 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将傅卿和当成了神医,好像只要傅卿和来了,程天明的病就一定能好一样,根本不顾及旁边罗院使跟韩太医的感受。 韩太医如坐针毡,罗院使面红耳赤。 韩太医就轻声对罗院使道:“院使,眼下程家六老爷出门去请傅三小姐,咱们何不趁现在告辞?” 罗院使本来也想走,听了韩太医的话,他反而不愿意走了。 自己听说傅三小姐来了,就赶紧灰溜溜地走了,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他的脸朝哪搁? 他当即就寒着脸呵斥韩太医:“程家请咱们来给少爷治病,如今程少爷病还没好,你就想走,有你这么做太医的吗?你没有仁术倒罢了,连这一点仁慈之心都没有。” 他痛心疾首道:“韩太医,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你这样如何对得起君上的圣恩?” 韩太医没有想到一句话居然会招来这样的呵斥,不由出了一头的汗,也不敢坐了,只站在罗院使旁边弯着腰听他训话。 罗院使说了这一通话,心里的火气撒了出来,就觉得好受多了。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他不相信傅卿和能治好这个病,他一定要坐在这,一定要等到傅三小姐来。 不亲眼看傅卿和诊病,他不能甘心。 程六老爷去了傅家,却没能立马见到傅卿和的面,他被请到了花厅奉茶。 儿子身受病痛折磨,他心里跟火烧一般,哪有心情喝茶,就是给他琼浆玉露他也喝不下去。 奉茶的丫鬟只说三小姐在给老太太推拿,此刻不得闲,他哪里不明白这是妻子得罪了人的缘故。 他心里虽然着急,却只怪妻子,一点也不曾怪傅卿和,若是换了自己,恐怕自己也不会有好脸色的。 他想站起来走走,缓解心里的焦躁,却因为在别人家里做客只能忍着,不一会的功夫,他的头上就出了很多汗。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对他而言,特别难熬。 庆幸的是,他没有等太久,傅家不过只让他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一进门他就连声跟傅卿和道歉:“……都是内子糊涂,误会了三小姐,这才误了小儿的病,三小姐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如今太医们束手无策,小儿抽搐不止,每况愈下,还望三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施以援手。” 他的姿态非常低,话说得非常和软,赵氏听了,就十分吃惊。 她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得知程家请了太医,她气得不行:“……不识好人心,就算是程家人来请,三丫头也不要去,除非程夫人跪在地上给你磕头赔罪。” 当时在气头上她那样说,此刻见程六老爷姿态这么低,她又非常的诧异,眼前的这个人可是皇后娘家堂叔,他居然这样低声下气地恳求,赵氏就觉得程家小儿的病一定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刻了。 这么重的病,三丫头要是治好了,自然皆大欢喜,要是没治好,岂不是要跟程家结仇了? 她不由望向了傅卿和。 傅卿和目光清明,神色一点未动。 前世,她是名医,求她治病救命的人太多了,比程家六老爷姿态低的大有其人,甚至有人为了活命痛哭流涕地恳求她。 只不过眼前这个人是程家六老爷,是皇后娘家堂叔,跟一般人不一样。 “三丫头,程家小少爷的病,你可有把握?” 傅卿和自然是有把握的,只不过,话到嘴边她就转了个弯:“若是早上去的话,我是有把握的,现在我却不敢这么说了,一切都要等我看过程少爷再说。” 程家六老爷见傅卿和愿意去,立马大喜过望:“犬子的病全赖三小姐施以妙手,鄙人与内子感激不尽。” 程家六老爷如今在工部做官,他还是皇后的堂叔,居然能如此低姿态地跟自己说话,再一想皇后虽然高高再上,却是个通达和气之人,顾太太跟人交往也丝毫不见跋扈,傅卿和就觉得,程家能成为南京第一世家不是没有道理的。 傅卿和没有耽误,跟着程六老爷去了程家。 程六夫人满脸惭愧:“三小姐,昨天都是我的不是,你千万别跟我计较。” 傅卿和并不是锱铢必较得理不让人之人,对方已经道歉,就没有必要揪着不放了,她道:“六夫人不必自责,是我昨天没有说清楚,小少爷的病要紧。” 程六夫人见傅卿和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洋洋得意,而是反过来安慰自己,当即脸红的更是厉害:“是、是,三小姐这边请。” 程天明意识已经陷入昏迷,整个人抽搐得厉害。 傅卿和认真给程天明号脉,又问了程家人几个问题。 罗院使目不转睛地盯着傅卿和瞧,见傅卿和不过是望、闻、问、切,连问的问题都跟自己问的差不多,当即心里就冷冷一笑:你也不过就这点本事。 傅卿和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就道::“六老爷与夫人不必担心,令郎的病我能治。” “那太好了,请三小姐这就开方子吧。”程六老爷高声喊着丫鬟:“快拿笔墨来。” 程六夫人喜极而泣,顾太太面露欣慰。 只有罗院使与韩太医脸色不好,罗院使更是赌气似地看着傅卿和。 不一会傅卿和开好了方子让去抓药,罗院使趁机看了一眼,不由一愣。 那方子他认得,名叫黄土汤,出自张仲景的《金匮要略》。 这方子最主要的一味药是灶心土,就是地锅中心的那块土。 罗院使的脸上就露出喜色。 什么傅三小姐,什么神医,简直狗屁不通! 程家少爷得的是抽风,是肝经有问题,黄土汤是调理脾胃的药,这两者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这个傅三小姐连抽风属于肝经这么浅显的病理都不知道,居然还敢说她能治这个病,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这下子罗院使的脸色恢复如常了,甚至带了几分幸灾乐祸,他悠闲地坐回到椅子上,等着看傅卿和出丑。 韩太医见罗院使脸色瞬息万变,刚才分明很生气,这一会带了几分得意,他不由一头的雾水。 刚才罗院使看到了药方子,他没看到,所以,他实在不明白罗院使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罗院使不走,他也不能走,他乖乖地坐回到椅子上,神色却带着几分忐忑。 出去买药的小厮刚刚回来,程家再次有人来了。 “老爷,张尚仪奉了皇后娘娘之命前来看望少爷。” “快请进来。”程六老爷说着就迎了出去,程六夫人、顾太太、傅卿和还有罗院使跟韩太医都迎了出去。 第77章 张晓 来的虽然是宫中女官,代表的却是皇后。 见傅卿和也在,张尚仪微微有些吃惊,吃惊过后她就冲傅卿和点了点头,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 张尚仪跟程六老爷了解了程少爷的病情,程六老爷就带了张尚仪去看望程少爷。 说话的功夫,小厮已经买回了药,程六老爷赶紧让人去煎药。 傅卿和却注意到跟张尚仪同来的,居然还有一位年轻的太医,他自打进来之后就一直盯着傅卿和看,眼中既有惊诧也有不敢置信。 他小声问了旁边服侍的丫鬟几句话,问完之后脸上还带着几分怀疑。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傅卿和身边,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请问您是傅家三小姐吗?” 他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身上穿着太医院的官服,眼中对傅卿和的好奇却怎么也掩不住。 这人是谁啊?难道是皇后派来专门给程家少爷治病的? 傅卿和不由朝张尚仪望去,张尚仪正跟程家六老爷说话,根本没有注意这边。 韩太医却走了出来,满脸的不悦:“小张太医,你怎么来了?你见了罗院使也不打声招呼,跟傅家三小姐歪缠什么?” 对于小张太医目无上官,罗院使十分不高兴,就遣了韩太医过来问问。 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小张太医自动将他前面几句话给忽略了,而是双目发亮地盯着傅卿和问:“您真的是傅家三小姐?” 傅卿和点了点头。 “哎呀!没想到您真的是傅家三小姐,我一直以为您年纪一定不小了,没想到您居然这么年轻,请恕我失礼了。” 小张太医既惊且喜,如插葱一样深深弯下腰去:“在下姓张名晓字尧之,目前在太医院供职,您妙手回春治好了皇后娘娘的病,这次程家小少爷的病也是您最先看出来的,您的医术真厉害,比我们太医院的人强太多了。您的大名如雷贯耳,在下一直您对十分敬佩,做梦都想见您一面,没想到今天如愿以偿了,这真是我三生有幸。” 众人都没有想到他突然会来这一出,一时间都有些神情各异。 虽然傅卿和治好了皇后的病,给了太医院一记响亮的耳光,可是从来没有人这样大模大样地说过,没想到今天居然被人当面说了出来,还是太医院内部的人,罗院使面红耳赤,额上青筋都崩了出来,不知道是气的羞的。 韩太医冷汗连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张尚仪嘴角直抽抽,想出言训斥却因为不想暴露她与张晓之间的关系而止步,只气得干瞪眼。 程家六老爷却因为张晓这孟浪的言行而脸色大骇,赶紧走到傅卿和身边赔罪:“三小姐,这位小张太医年轻不知礼,您千万别生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程夫人使眼色,令她将傅卿和让到房间里面去。 程夫人惊呆了,根本没有收到丈夫的示意。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出,好好的看着病,突然就有一个人窜出来,还说什么“做梦都想见您一面”,这哪里是什么太医,简直就是登徒子无异。 她才从南京来京城没多久,难道这北边真的就如此不知礼,连天子脚下都这么粗鄙? 程家六老爷见夫人无动于衷,不由大汗:“三小姐,您来了半天了,累不累,要不要用点茶水?” 他说着,高声喊了丫鬟:“快给客人上茶。” 傅卿和见他如此,哪里不明白他这是将自己当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少女,只不过,既然她决定出来行医,以后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不妨借这件事情让众人知道她的态度。 心里有了计较,傅卿和当即就微微一笑:“程老爷不必客气,我并不累。” 说完,她又对始作俑者张晓道:“原来是张太医,你说的傅家三小姐就是我,能治好皇后的病其实是我的运气,太医院可不是寻常地方,里面也是高手如云,您既然是太医,我们便是同行了,以后有机会我还要向您请教。” “不敢当,不敢当。”张晓脸色发红,十分激动:“是我向您请教才是,您看出了程家少爷的病,我昨天就听说了,我心里就想这病非您不可,果然您来了,我相信这病您一定手到擒来。” 他眼眸中全是对傅卿和的肯定与信任,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这模样就像是小粉丝遇到了崇拜已久的偶像,这令傅卿和微微吃惊的同时又有些高兴。 “程少爷的病我已经看了,这幅药下去,晚上再用一次,就能止住抽风,明后两天再用几遍药,就可以痊愈了。” 程家六老爷听了,连忙说道:“如此,就多谢三小姐了。” 程夫人也眼含热切地望着傅卿和。 张晓听了,脸上就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那模样好像别人感谢的是他一样。 罗院使见了,就撇撇嘴冷冷一笑,用黄土汤治小儿抽风,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这位傅小姐,话说得这么笃定,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他愤愤不平地坐了下去,目露讥诮地望着傅卿和,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该如何收场! 张尚仪听傅卿和这么说,就知道她对这个病有把握,如此一来,她回去也好跟皇后交差了。 悬着的一颗心放下,张尚仪就提出告辞,众人送她到门口,张尚仪就道:“小张太医,这里有罗院使与韩太医在就可以了,你与我一同回去吧。” 张晓闻言十分不舍,眼巴巴地望了傅卿和好几眼,最后还是跟着张尚仪一起回去了。 出了程家的门,张尚仪就板起脸来训斥他:“晓哥儿,我知道你醉心于医术,不问世事,只管给人治病,只是你要知道,你今天去的不是一般的地方,那是程家,是皇后的娘家,那傅家三小姐也不是寻常人,她是正儿八经的侯门闺秀,你怎么能跟在太医院一样胡闹!” 张晓字尧之,平日里这个姑姑都是唤他的字,此刻听姑姑唤起了自己的小名,便知道姑姑是真的生气了。 “姑姑,今天的事情都是侄儿的错,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他狗腿地说道:“我见那傅三小姐小小年纪医术就如此了得,一时高兴就忘记了规矩,您放心好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如此了。” 张尚仪不由叹了一口气,这个侄儿模样性格都好,就只有一点,醉心于医术,其他的一概不问,如今都已经二十岁了,还单身一人,南京的哥哥那边屡次来信要自己给他物色一个合适的儿媳,可这孩子心里除了医术再容不下其他,一提到婚事他就尥蹶子,这可如何是好呢? 张尚仪有心劝他,话到嘴边就拐了个弯:“你知道错就好,不仅仅是今天的事情,还有太医院那些同僚们,平日里也要跟他们好好相处才是,你若是再胡闹,我就不管你了,让你回南京老家去。” “别、别。”一听到要回南京老家,张晓头皮直发麻,他当即就笑嘻嘻地保证道:“好姑姑,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乖乖的,都听您的话。” 张尚仪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一生未婚,打小就陪着皇后,为家里付出了很多,几个哥哥与弟弟在她的拉扯下各自成家立业,大哥感激她,就让侄儿张晓到京城来,名义上是要她照拂,实际上却是要这个侄儿在京城陪着她,照顾她。 张尚仪跟太医张晓各自蹬了马车,程家这边丫鬟也煎好了药,程夫人与顾太太给程天明喂了药。 服药之后,程天明小少爷的抽风就平缓了不少,等到半个时辰之后,则是彻底停了下来,他很累,沉沉睡了过去。 程家六老爷感激地跟傅卿和道谢:“多谢您出手相救,果然药到病除,鄙人感激的很。” 程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傅小姐,多谢您大人大量不与我计较,等天明好了,我亲自领着他上门拜谢。” 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六老爷与夫人不必客气,医者,治病救人乃是本分。”傅卿和道:“我治病,你们付诊金,天经地义,谁也不欠谁。” 程家六老爷微微有些吃惊,程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不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跟程家攀上关系,眼下她治好了天明的病,这份救命之恩程家一定是要还的,可是她居然说要付诊费,如此一来,那可就真的互不相欠了,这傅家三小姐好生奇怪! 不过,这样也好,程家六老爷当即就道:“诊金我们一定要付的,横竖天明这孩子这两天还要劳烦三小姐,等天明好了之后,诊金我们再一次付清。” “好。”傅卿和点点头:“劳烦六老爷送诊金的时候不妨大张旗鼓一些,最好让别人都知道我收下了诊金。” 程家六老爷先是一愣,接着就明白了傅卿和的用意,他从善如流道:“那是自然。” 送走了傅卿和,他不由叹息,看来傅家要出个女神医了。 傅卿和走了,韩太医望着还在发愣的罗院使,考虑了一下方道:“罗院使,程家少爷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了,傅家三小姐也已经走了,咱们还继续坐下去吗?” 罗院使这才从发呆中醒了过来,他心里很震惊,很不可思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儿抽风是肝经有异,黄土汤是治疗脾胃的药,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怎么会联系到一起? 他是亲眼见到程家少爷服了黄土汤止住了抽风的,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明白。 “韩太医,你把黄土汤的作用跟我说说?” 回去的路上,罗院使乍然这么问,韩太医不由心头一跳。 罗院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因为自己没有治好程少爷的病所以故意刁难自己?就算如此,也不应该问黄土汤这么简单的方子啊? 韩太医觉得罗院使一定是脑子受了刺激,他想了一会,小心翼翼地说出了黄土汤的作用:“黄土汤,温阳健脾,养血止血。主治脾阳不足,脾不统血证……” 听着韩太医的话,罗院使更疑惑了,没有跟肝经有关的啊,这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同样不明白的,还有张晓,他送张尚仪到半路上,找了个借口又折了回来。 他知道若是这个时候跑回到程家,别人指不定怎么说呢,所以,他没有去程家,而是直接在鼓楼大街上傅卿和回家的路上等着。 果然,他没等多长时间,就看到傅家的马车过来了。 “三小姐,傅三小姐,我是张晓张尧之,刚才在程家跟你见过的。在下有一事不明,请三小姐不吝赐教。” 第78章 吃醋 马车停下,傅卿和撩开车帘,就看到张晓低着头恭敬地站在路边等着自己,那模样就像小学生见到了老师一样恭敬。 这人,还真有意思。 傅卿和下了马车,问他:“原来是张太医,赐教不敢当,你有什么问题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探讨?” 张晓见傅卿和下了马车,当即就高兴得不得了,就差手舞足蹈了:“是这样的,我刚才在程家,听说您开了黄土汤,黄土汤不是温补脾胃的吗,怎么能用来治疗抽风呢?还请三小姐为在下解惑。” 说着,他又深深弯腰拜了下去。 傅卿和自己对医术非常有兴趣,见到同样对医术痴迷的人,心里就多了几分赞赏,特别是现在,她是闺中女孩,说是医术高超,但实际上真正请她治病的人并不是很多。 而张晓不一样,他已经是个太医了,居然能以如此虔诚谦恭的姿态来请教她,不说其他,就光这份勇气就值得肯定。 傅卿和微微一笑,说道:“我先来问你,小儿抽风是什么问题,你知道吗?” “知道啊。”听傅卿和考他,张晓立马昂首挺胸站直了身子,就像随时等待检阅的战士一样,认真而又恭敬:“肝管着人体的筋络,肝气不调就会引发肝风内动,血不养筋,筋出了问题,进一步导致抽风、四肢僵硬抽搐。” 说完之后,他头一昂,略有些紧张地望着傅卿和:“三小姐,您看我回答的对不对?” 那模样就等待成绩公布的学生,紧张中带着几分期待。 傅卿和不由笑了:“你回答的很对,一点没错。” 得到了傅卿和的肯定,张晓就笑得像一朵花一样,他呵呵一笑,紧跟着问道:“肝风内动,肾水精血亏虚,所以,治疗抽风要用养肝的药,为什么罗院使跟韩太医用了养肝的药没有用呢?” “肝风内动导致抽风,这是常识,所以当出现了抽风,大夫首先想到的就是养肝护肾,肝气充肾水足,自然就不会抽风了,这个法子本来也没有错,但是却有些片面。” “片面?”张晓闻言一愣:“此话怎讲?” 傅卿和道:“肝属木,养肝就像养一棵树,要想让这颗树长得好,就要浇足够的水它,所以,当肝这颗树出了问题,医者首当其冲就是要浇水护肝,但是有很多时候肝风动并不是水少了,恰恰相反,是水浇得太多了,导致体内水湿过重。体内水湿太重,肝木郁陷,同样会影响肝这个树的生长,这个时候应该除湿而不是浇水。” 傅卿和用种树的例子来比喻养肝,张晓越听眼睛越亮,等到傅卿和的话说完了,他又惊又喜地望着傅卿和:“三小姐,你说得对啊!程家小少爷就是水湿太重,肝木郁陷导致的抽风,所以这个时候用养肝的反而没有用,所以,您用了黄土汤,补脾除湿,体内的湿气没了,肝自然就正常了,这抽风也就停止了。” 他两手一拍,钦佩地说道:“妙妙妙,这个法子高明的很!不愧是傅家三小姐,听君一席话,使我茅塞顿开,多谢多谢!” 这个时代很多大夫的医术都是私藏的,医术也根据南北、温寒等分为不同的派系,派系、姓氏之间的医术都是嫡传的,不是本门本家子弟绝不传授内容。有时候一个效果十分明显的药方子都能当做传家之宝。 像傅卿和这样大方不私藏为他答疑解惑的人,他是头一回遇到,他本就对医术痴迷,听了傅卿和的一席话,对她又是佩服又是感激,那连声的谢谢,也是发自肺腑,没有一丝一毫的作假。 说完话,他又给傅卿和鞠了一个躬。 那虔诚、求学若渴的样子连车夫都不由啧啧了几声。 傅卿和道:“不止如此,张太医,您应该听说过脏腑辩证吧?” “三小姐,在您的面前,在下怎么敢当太医?下字尧之,您叫我尧之即可。”张晓态度十分恭敬地说道:“脏腑辩证在下也知道一点,不知三小姐有何指教。” “你既然知道脏腑辩证,难道不知道肝属木、脾属土吗?” 在中医脏腑辩证学说体系里面,人体内的五脏:肺、肝、肾、心、脾,分别对应五行中的金、木、水、火、土。 “这个在下是知道的。”张晓点头道:“只是不知道这有什么说法?” “肝属木,所以刚才我用小树来举例子,种树水浇多了就要拿土来掩,而脾属土,所以黄土汤健脾又有土,不仅对症而且跟脏腑辩证也能对的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傅卿和之前的话,已经为张晓答疑解惑了,后面她说的脏腑辩证却是明明白白在教张晓了,张晓听了傅卿和的话,立马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古人诚不我欺,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傅卿和见张晓求学若渴,就考了他几句,发现他理论知识学的还是比较扎实的,可能实际经验比较少,她也想能多几个好的大夫,省得病人看错病,吃错药,于是就好心指点了他几句,没有想到他会这种郑重。 “张太医,使不得。”傅卿和忙不迭地往后退了几步:“同为大夫,互相切磋交流本来就是正常事,您何必行如此大礼?” 张晓听了,立马抬起头来,像受了极大的打击一般,悲痛欲绝地望着傅卿和:“您、您不愿意收我为徒?” 他撇着嘴,泫然欲泣地看着她,好像傅卿和不答应他就要哭出来一样。 傅卿和愕然,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是这个反应,这个张太医,真是令人苦笑不得! “不是不答应,而是我暂时没有收徒的打算。”傅卿和说出这句话,见张太医脸色苍白,眉头紧锁,愁肠百结的那副样子,又立马补充道:“虽然我不收徒,可是这并不妨碍我们一起讨论医理,遇到问题,你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真的?”张晓闻言,立马云收雨散,笑了出来:“那可太好了,三小姐,您真是好人。” “哎呀,瞧我只顾说话,都忘记时间了,您看,天都晚了,您也该累了吧?您快上马车,我送您回去!”他一边说,一边还体贴地将马车帘子撩开,傅卿和都怀疑要不是因为自己是女孩子他估计还要亲自过来扶自己上马车呢。 “有劳张太医。” “不要叫我什么劳什子张太医,三小姐,您以后就叫我尧之,好不好?” “那怎么好意思?”傅卿和道。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您叫我张太医我都觉得不好意思,我看您叫我尧之好的很。”张晓殷切地说道。 “好。”傅卿和见他目露恳切,态度坚持,就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以后我便唤你尧之。” “哎!”张晓高兴地放下车帘,一屁股坐在车夫旁边,抓过车夫手中的马鞭,喊了一声:“驾!” 车夫见他自来熟一副以驾车为荣的样子,不由嘴角直抽。 张晓却不觉得有什么,而是问道:“三小姐出门,都是老哥你驾车吗?” “是啊,都是我啊。” “啧啧!”张晓吧唧了两下嘴,无不羡慕地叹道:“能给三小姐当马夫,真不知道老哥你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车夫听了两眼发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张晓。 傅卿和在车里面听了,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马车缓缓而行,在棉花胡同口拐了进去。 看到马车渐行渐远,韩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终于走了,傅三小姐走了,大人也要走了吧? 他抬起头,偷偷打量卫昭的神色。 只见卫昭坐在马上,一手握着马缰,脸色严峻,目光清冷,他的视线一直追着傅卿和的马车而去。 韩竟不由咽了咽口水,他才十岁,很多事情都不甚明白,但是此刻他却能清楚的感觉到大人他生气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 大人提前回家就是为了去接傅三小姐,看见傅三小姐的马车又不过去只远远的跟着,原本大人的心情一直很不错的,直到傅三小姐跟那个年轻人言谈甚欢,大人的脸色就冷了下,嘴角抿了起来不说,握着马缰的手也越攥越紧。 大人为什么生气呢?这真是令人想不明白。 韩竟挠挠头,不明所以。 “大人,傅三小姐已经走远了,咱们要不要回去?”韩竟一边问,一边摸着他那匹小矮马的脖子上的鬃毛。 听了韩竟的话,卫昭收回目光,他轻轻颔首,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回吧!” 说完,马儿就跑了起来。 韩竟一边登上小矮马,一边皱了眉头:“大人,您等等我。” 唉,大人平时都好好的,一遇上傅家三小姐就变了一个人,真令人捉摸不透。 看来自己要赶紧回去将这件事情告诉穆九哥一声才是,穆九哥应该能想明白。 韩竟一边骑着小矮马,心里一边盘算着如何跟穆九说卫昭的异常。 第79章 搬家 第二天上午,傅卿和去程家复诊。 昨天夜里,程天明就已经不再抽搐了,他的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程家下人见傅卿和来了一边恭敬地迎了傅卿和进门,一边急急忙忙去跟程家主人汇报贵客来了。 程家六老爷跟夫人亲自迎到二门处,一见面程六夫人就一把抓住傅卿和的手,连声跟她道谢:“……天明已经好了,昨天晚上睡得很香,今天早上还吃了一大碗糯米粥。” 想起之前儿子受的罪,程六夫人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对傅卿和也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傅卿和微微点头:“那就好,药继续吃,我再帮令郎看看。” “好、好。”程六夫人忙不迭地点头:“有劳三小姐。”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与尊敬。 傅卿和仔细给程天明看了,发现他恢复情况很好,跟程六老爷及程夫人交代了需要注意的事项之后,就回了棉花胡同。 等她到棉花胡同的时候,发现胡同口停很多车,巷子被堵住了。 傅卿和撩开车帘子,见车上是大大小小的箱子,有七八个仆役正在卸箱笼。 棉花胡同一共住了三户人家,最外面住的是工部尚书牛经纶一家,傅卿和刚刚搬过来的时候,尚书夫人严氏还来傅家拜访过,傅太夫人年纪大了,不愿意动,虽然没有回访,却着人送了一筐甜瓜跟两盒糕点作为回礼。 中间住着傅家。 最里面的一处宅邸却无人居住,傅太夫人刚到的时候跟牛家打听过,只知道主人姓卫,那宅邸只有两个年迈的仆从照料,主人住在别的地方,这处宅子不常来。 傅卿和想了想,看这个样子,估计是最里面那家家主搬过来了,就是不知道来的人是谁。 能在鼓楼大街上置办宅子的,恐怕都不是一般人,八成是京官。 傅卿和这样想着,前面的马车就赶紧给傅卿和让开了一条道。 等傅家的马车到了门口,傅卿和就看到一个穿着靛蓝色衣裳、十来岁左右的小厮正在跟傅家的门房说话。 他脸上含笑,眉目讨喜,正跟傅家的门房有说有笑地说着什么。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韩竟,大人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还不赶紧过来收拾东西。” “哎!”那小厮应了一声,跟门房说告了饶,一边往回走一边高声道:“穆九哥,我这就来了。” 穆九! 这名字好生耳熟。 傅卿和朝着韩竟去的方向一看,果然见到一个熟人。 这穆九可不就是之前在秀水庄跟卫昭一起围捕万公公的五成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等等,他刚才说大人马上就要回来了,而之前牛尚书夫人严氏说这家主人姓卫,难道是卫昭要搬过来了吗? 不会这么巧吧! 傅卿和正在犯着嘀咕,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她扭头一看,一个男子骑着马缓缓走来,身上黑衣,垮|下白马,眉目英俊硬朗,如临渊的高山一般带了几分严峻,不是卫昭还是哪个? 卫昭也看到了傅卿和,他眉头一挑,冷漠的脸上带了几分暖意:“傅小姐。” 他说着话,就翻身下马,身姿磊落,体态轻盈,动作飒爽,有一种赏心悦目的阳刚之美。 傅卿和轻轻点头,也露出一个笑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卫大人,大人这是搬家?” “是啊。”卫昭走近了几步,解释道:“这宅子早些年就置下了,一直未曾搬过来住,如今……” 他顿了顿,笑道:“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我上门求诊也方便,这下子,我再也不怕生病了。” 卫昭笑的时候,眉宇间有融融的暖意,就像春风吹走了严寒,给人一种花红柳绿、鸟语花香要来临的感觉。 傅卿和看着他眸中点点的光,心里泛起了嘀咕。 是不是因为他很少笑,所以笑起来才会比旁人更好看、更能感染人? 就像冬日的阳光,因为很少,所以才令人觉得更加珍贵? 而且他还难得地开起了玩笑,虽然一点也不好笑,但傅卿和还是很给面子地弯弯嘴角:“卫大人说笑了。” 一旁跑过来替卫昭牵马的韩竟见了,不由歪着头打量傅卿和。 傅家三小姐唇红齿白,气度高华,比画上的人还好看呢,怪不得大人一跟她说话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要是她跟自己说话,恐怕自己也会高兴的不得了。 傅卿和看到韩竟歪着头,一双大眼睛不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就道:“你看我做什么?” 傅卿和一双黑黝黝的杏眼,犹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这样瞥过来,韩竟看得眼睛发直。 她问韩竟的语气也是善意的,可韩竟却觉得自己像登徒子偷看姑娘被抓住了现行一样心虚。 他心慌意乱,脸也火辣辣的,忙低了头,喃喃地解释:“没看、没看什么?” 穆九走过来,冲傅卿和拱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卫昭,然后一巴掌落在韩竟的屁股上:“别傻站着了,还不快牵了马回去。” 韩竟如蒙大赦:“是、是。”忙不迭地牵了马进了院子。 傅卿和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不由笑了,这孩子,居然知道害羞。 卫昭见她笑了,殷红的嘴整齐洁白的贝齿,一双眸子盛着欢喜,犹如牡丹盛开一般明艳动人,心跳不由就漏了几拍。 “三小姐、傅三小姐……”身后是气喘吁吁的声音。 傅卿和与卫昭同时扭头去看,只见太医张晓正提着衣摆下襟小跑过来,天气还很热,他出了一头的汗,头上的官帽也歪了,看上去很狼狈。 又是他!卫昭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 傅卿和很诧异:“尧之,你这是打哪里来?” “我……我从程家来的,我知道您今天要去跟程少爷复诊,就想去程家等你,没想到晚了一步,我怕你下午出门,就一路追着过来了。”他一边喘气一边用袖子擦汗。 昨天傅卿和就见识了张晓对医术的痴狂劲了,她以为那已经够令人吃惊了,没想到他今天又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 整个大熙朝的官员,像他这样不顾仪礼当街奔跑的恐怕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傅卿和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何必这么着急?咱们先进去,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不用急于这一时。” 傅卿和对卫昭道了别,就吩咐车夫进去。 张晓跟在马车旁,一边朝里走,一边道:“其实没有什么事情,我就是想看看你是怎么复诊的,想跟着你学学,想多见识见识……” 傅卿和就轻声道:“你未免也太心急了,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后面的话卫昭听不到了,他的脸色有些沉郁。 这才短短一天,他们的关系竟如此亲昵了吗?傅三小姐叫直呼他的字尧之,还说来日方长。 卫昭定定地站了一会,细细品味着来日方长这几个字,然后他轻轻握了握拳头,是啊,有一句话叫来日方长,还有一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不信自己得不到她的心。 穆九站在门口见了卫昭的神色,又一联想昨天韩竟说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不、不会吧,大人,他们家大人,居然对傅家三小姐动了男女之情,这太令人震惊了。 这个想法直惊得他目瞪口呆。 傅卿和回到家,安排人带张晓去锦医堂稍作休息,她自己则去了傅太夫人的院子将上午复诊的情况说给傅太夫人听。 傅太夫人很高兴,将傅卿和夸了又夸,最后道:“……你做的很好,经此一事之后,你的医名恐怕会更显,以后请你看病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咱们虽然离了武定侯府,但是却并没有衰落。” 说完,她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若是个男子就好了。” 傅太夫人的叹息并不是没有道理,原先的武定侯傅家一分为四,因三房只有一个孀居的三夫人,所以就跟她们住到了一起,瞥开四房不提,另外几房都没有男嗣,这可不是好现象。 傅卿和就装作不高兴地拉了傅太夫人的手:“老太太好生偏心,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我虽是女子但是医术却比寻常男子强太多了。再说了,您不也是女子,您掌管了侯府那么多年,谁提起您不赞一声巾帼不让须眉?” 一番话说得傅太夫人哈哈大笑,她拍了拍傅卿和的手道:“你说得很对,女子不一定就不如男子,男子不见得事事都比女子强,我年轻的时候就想,要是让我跟着男人们一样打小就学读书识字,跟着家中长辈学习人情往来,说不定我比男子还要强上一头呢。” “老太太,虽然您没有像男子一样,从小就学那些东西,您依然比男子强过一头了。”说到这里,傅卿和是发自内心的钦佩:“老太太,您真的很厉害!” “今天你的嘴上是抹了蜜不成?”傅太夫人拉她在身边坐下:“我听说锦医堂里来了个年轻的太医,你怎么还不去招呼客人,这样腻在我身边做什么?” “哎呀!”傅卿和一拍额头:“我把张太医给忘了。” “咱们家三小姐出了名的心细妥帖,你居然也有粗心的这一天!”傅太夫人笑着揶揄一番,然后催促道:“既然如此,你就快去吧。” “是。”傅卿和应了,正准备去,却听到碧螺来报:“老太太,三小姐,镇国公府的尤妈妈来了。” 镇国公夫人傅筝是傅家出嫁的姑太太,是傅太夫人嫡亲的女儿,而尤妈妈,则是镇国公夫人的陪房,也是镇国公夫人近身服侍的仆妇之一。 听到这个消息,傅太夫人本能的问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是镇国公府出了什么事情?” 第80章 驸马 傅卿和本来打算去锦医堂招待张晓,谁知道却听闻镇国公夫人的贴身仆妇来了,她只能留了下来,只吩咐半夏去锦医堂跟张晓说一声,让他有事情就先走,要是没事情就再等一会。 碧螺领了尤妈妈进来,行礼之后,傅太夫人就问:“筝娘可好?有什么事?” 傅太夫人一心牵挂镇国公夫人,就直呼女儿的小名。 尤妈妈进门看见傅太夫人一脸的郑重,就知道她想左了,此刻听她问话,忙打叠起一个笑脸:“回太夫人话,夫人一切安好,就是惦记太夫人您,差老奴过来看看,顺便有事情来问问三小姐。” 傅太夫人听了,就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为了傅卿和来的。 “惦记我是假,找三丫头是真。”傅太夫人道:“去了镇国公府这么多年,你花花肠子到学会不少。” 尤妈妈先是心里一突,她知道傅太夫人雷厉风行,手段强硬,在她面前,一点错都不能犯,进门的时候她就存了几分小心翼翼。 没想到太夫人没有训斥自己,而是说了这样一句令人分不出喜怒的话来,她闻言老脸一红:“老太太您心细如发,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不过夫人的确很惦记您。” “好了,我知道了。”听闻女儿无事,其他的事情傅太夫人也不以为意,她道:“说吧,筝娘让你找三丫头有什么事?” “这……”尤妈妈有些踟蹰。 傅太夫人就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横竖不过是镇国公府有人病了,想请三丫头去给人治病,是也不是?” 尤妈妈讪笑:“老太太智谋过人,一猜一个准。” “好了,你不必恭维我了,这些治病的事情我也不懂,你不愿意讲必然有你们的考量。”傅太夫人转过头来对傅卿和道:“三丫头,你带尤妈妈去锦医堂说话吧。” “是,老太太。”傅卿和也不多说,对尤妈妈道:“妈妈,这边请。” 尤妈妈跟傅太夫人告了饶,跟着傅卿和去了。 出了傅太夫人的宴息室,她不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老太太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要搁从前,谁也别想糊弄她一星半点,如今她的性子却变得随和了很多,这里面估计都是这位三小姐的功劳吧。 经此一事,尤妈妈看向傅卿和的眼神多了几分郑重。 出了傅太夫人的院子,迎头碰上半夏。 傅卿和就问:“张太医那边都安顿好了,他怎么说?” “张太医倒是个爽利的人,他听说您有事情忙,一点也没有不悦,反而让我告诉您,好好忙,不必顾及他,因为他下午还要去太医院当值,所以就急匆匆地走了。”半夏说着就好笑道:“张太医说他中午饭来不及吃了,就让我给他找了几个大馍包起来,奴婢想着几个大馍也没有什么,就自作主张答应了。张太医拿了大馍就急匆匆地走了,他说过几天再来,还说您要是出诊,记得通知他一声,他要是有空,一准过来。” 听了半夏的话,傅卿和好像就看到张晓一只手提着衣襟下摆,一只手拿着大馍啃,还一边小跑的样子。 “你做的很好。”她失笑地摇了摇头,请了尤妈妈到锦医堂。 “您说吧,大姑姑让您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居然要背着老太太,傅卿和心里是有几分好奇的。 “三小姐,是这样的。”尤妈妈略一思忖,就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傅卿和。 的确有人生病了,生病的人是镇国公府的人,但是又不算是正经的主子。是郑姨奶奶,镇国公府三老爷的生母,也就是隆庆大公主的庶婆婆。 郑姨奶奶很多年前就跟着驸马搬到公主府居住了,这次她病得很严重,连请了好几个大夫,病情都没有一丁点的起色。 驸马是孝子,他听闻傅卿和医术高超,就想请傅卿和去给郑姨奶奶治病。但是郑姨奶奶只是个妾室,不算正经主子,再加上傅太夫人又是出了名的厌恶妾室,驸马史棣秀就不敢轻易上门,怕自己行为孟浪,遭人拒绝。 为了给生母治病,他就求到了镇国公夫人面前。驸马史棣秀虽然是庶出,但是跟嫡出的哥哥如今的镇国公史棣芬关系却很不错,镇国公夫人若是直接拒绝,怕是不大好,于是就答应了。 尤妈妈道:“……夫人答应之后心里就有些后悔,她堂堂镇国公夫人,居然亲自请娘家侄女去给已经去世了的公公的妾室看病,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实在不怎么光彩,夫人就差了我来问问,若是您同意,驸马就亲自来请,若是您不愿意,也不用勉强,夫人那里自然有话搪塞驸马。” 听了尤妈妈的话,傅卿和点点头表示了然,怪不得尤妈妈要避开老太太,她知道老太太最不喜那些妾室,之前还说镇国公太夫人心慈手软不该放郑姨奶奶去公主府享福。 不过这一次镇国公夫人却是想岔了,郑姨奶奶病了,自己是一定要上门去给她治病的。 之前镇国公太夫人过寿,傅卿娇弄坏了隆庆大公主送给太夫人的寿礼-十八学士茶花,郑姨奶奶出手相救,拿了一盆价值连城的蓝田玉牡丹花赔给了隆庆大公主,这才消了隆庆大公主心头的火气。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傅卿和并非有恩不报之辈,郑姨奶奶有病,不管镇国公夫人来不来提前打招呼,只要史驸马派人来请,傅卿和便一定会去的。 至于太夫人那边,也是不用担心的,她之前跟老太太说了这件事情之后,老太太就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还了,她不想欠郑氏这个人情。 心里思量了一番,傅卿和就道:“尤妈妈,你回去跟大姑姑说,这个病我治了。” “哎呀!”尤妈妈原本也怀着忐忑的,此刻听了傅卿和的话当即脸上露出喜色:“那我就带驸马以及我家夫人谢过三小姐了,只是老太太那边……” 傅卿和知道她的顾虑,就劝道:“妈妈不必过虑,老太太那边自有我去说,您只管放心回去跟大姑姑回话就可。” “好、好。”尤妈妈连连点头,站起来给傅卿和行了个礼:“老奴谢谢三小姐。” 送走了尤妈妈,傅卿和就将她此番找自己的目的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傅太夫人,末了傅卿和道:“……大姑姑也太小心了,您虽然最是精明干练,心肠确是再慈善不过了,大姑姑跟史驸马都想左了。” 傅太夫人听傅卿和这样恭维自己,早就看明白她的小心思了,她心里感叹这个孙女贴心,就索性装糊涂道:“可是不嘛,筝娘可是我生养的女儿,却还不如你了解我,还是你贴心。你是大夫,人家来请自然是要去上门诊治的,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全权做主就是,不用来问我了。” “是。”傅卿和坐下来,挽了傅太夫人的胳膊道:“老太太最是怜老惜幼的人,以后我就不拿这些事情来劳烦您了。” 到了下午,镇国公府三老爷史棣秀史驸马果然登门来请傅卿和,因为傅太夫人已经说了这些事情全权交给傅卿和,傅卿和就没有请他去见傅太夫人,而是在锦医堂接待了他。 史驸马不过看上去三十出头,雪白的脸皮,乌黑的头发,唇上一小撮胡须,穿着宝蓝色的道袍,稳重儒雅,风度翩翩,器宇不凡。 傅卿和心里就赞了一声,怪不得史驸马能跟自己父亲齐名,并称京城二美,如今见了他确是名副其实。 他不仅容貌出众,还是探花郎,这样的男子怪不得公主会不惜抢人姻缘非要下嫁于他了。 史驸马本就有贤名,此刻又是求人而来,态度自然拿捏得十分妥当,他大致说了来的目的,又郑重其事道:“郑姨奶奶的病就拜托三小姐了。” 傅卿和本来想把自己受过郑姨奶奶恩惠的事情告诉驸马,后来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就顺着驸马的话道:“驸马不必客气,我是大夫,这是应该的。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方便给郑姨奶奶诊治?” 虽然之前从镇国公夫人那里得知了傅卿和愿意诊治的消息,此刻傅卿和一口应承下来不说还主动问及出诊的时间,令史驸马很是高兴,他当即就道:“什么时候都方便,就是不知道三小姐什么时候方便。” “治病要讲究时机,越拖延对病者身体越不好,对于身体康健的人来说早一时、晚一时没有什么大碍,可是对于正在受病痛折磨的人来说,一滴一漏都是煎熬。”傅卿和道:“既然府上方便,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如此,多谢三小姐。”史驸马跟傅卿和道了谢,就带着傅卿和去了公主府。 公主府紧靠着皇城,坐落在什刹海旁边忠坊大街上,完全按照公主的规格修建,十分恢弘大气,处处彰显皇家风范。 公主府正门大开,傅家的马车直接从正门驶入公主府。 大户人家的正门寻常并不让人出入,多从偏门侧门进出,除非来的是贵客。 虽然傅卿和去程家的时候也是从正门进去,但是程六老爷家并不是程家本宅,不过是个三进的院子罢了,而且傅卿和进了正门就下了马车。 没想到这个驸马居然用如此高的接待仪式,傅卿和在诧异的同时不由对驸马多了几许佩服,从一开始不敢冒昧登门而是让镇国公夫人先来问询,到后来的亲自登门,这都无一不彰显着这位驸马心思缜密,当然也显示出驸马的确很敬重他的生母郑姨奶奶。 第81章 公主 到了郑姨奶奶院子里,驸马让傅卿和喝茶稍等片刻,他自己先进了宴息室。 里面先是传来低低的说话声,紧跟着又传来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 亲自服侍生母更衣,看来驸马的确很孝顺。 过了一会,帘子掀开,驸马请了傅卿和进去。 郑姨奶奶换了见客的衣裳,身后靠着墨绿色绣西番莲的大引枕,虽然一脸病容,却难掩艳色。 怪不得驸马长得这么好,原来是随了郑姨奶奶的缘故。 傅卿和上前跟郑姨奶奶厮见了,郑姨奶奶让她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下,就笑:“没想到居然是你,真是巧的很。上次咱们见面的时候我还说,这人呐,难免都有为难的时候,说不定哪天我就要你帮忙,没想到一语成谶,今天真的需要你帮我看病了。” 她气色不好,声音有些虚弱,但是依然非常轻柔好听。 “那天的事情,多谢姨奶奶出手相助,一直没有机会跟您道谢。”傅卿和道:“姨奶奶放心吧,我一定把您的病治好,让您健健康康的,跟原来一样漂亮。” “好甜的嘴。”郑姨奶奶笑道:“若我再年轻个几十岁,若你是个男子,我定然要啐你一句登徒子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丫鬟、仆妇包括驸马都笑了,气氛变得十分轻松。 看来郑姨奶奶平日里就是风趣的人,她虽然在病中,却依然非常平和,脸上不见愁苦之色,这一点真令人佩服。 驸马就问:“姨奶奶之前见过三小姐?” 郑姨奶奶却摆摆手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必再提了,你还是跟傅三小姐说一说我的病症吧。” “是。”驸马闻言不再问,而是将郑姨奶奶的病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那天的事情是傅卿娇有错在先,郑姨奶奶轻轻揭过,不愿再提,令傅卿和对她又多了几分感激。 这个郑姨奶奶真是个又聪明又体贴别人的人,为人风趣幽默不说,还长了天仙一般的容貌,傅卿和觉得自己若是个男子,恐怕也会像老镇国公那样不惜散尽家中妾室,只愿守着她一个人吧。 从驸马的口中,傅卿和知道郑姨奶奶得的是痰饮之症,这里说的痰并不单单指平常咳出来的痰,它代表的是体内的□□,□□浓稠称为痰,清稀的称为饮。 痰饮之症是由于人体的□□不能正常在体内运行,导致□□滞留在人体的某一处,从而阻滞气机,影响经脉气血运行,导致病证缠绵难愈。 造成痰饮之症的原因很多,由于病理不同,所表现出来的症状也不一样,郑姨奶奶的症状则是忽冷忽热,她这是由于伤寒导致痰饮。 之前的大夫是按照伤寒来治的,虽然有效果,却没能清除掉她体内的痰饮,所以没有根治。 傅卿和给郑姨奶奶诊了脉,又问了一些问题之后,对驸马说道:“姨奶奶得的是痰饮之症,我现在给姨奶奶开方子,将姨奶奶体内的痰饮清掉,等清掉了痰饮,这症候就能好七八分了。” 驸马听了就道:“三小姐请开方子吧。”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驸马倒是磊落。 傅卿和就道:“好。” 她站起来正想跟驸马出去开方子,就听到一个女人大声道:“且慢!” 傅卿和应声回头,见一个三十出头盛装打扮的妇人走了进来。 她梳着高髻,发髻上戴着赤金莲花冠,身上穿着玄色五彩金遍边葫芦样鸾凤穿花罗袍,脚下是大红色的高底鞋,通身的贵气。 她走了进来,不高兴地瞥了傅卿和一眼。 傅卿和心中一个咯噔,她怎么把隆庆大公主给忘了。 隆庆大公主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她生母向太嫔原是太后宫中的宫婢,隆庆大公主从小养在太后膝下,很是金尊玉贵。 太后很娇惯她,所以养成了她嚣张跋扈的性子,驸马之前有过一房妻室,却因为她的插入而不得不和离。 按照后世的说法,隆庆大公主这叫小三上位。 因为有郑姨奶奶劝阻,上次她没有找自己跟傅卿娇的麻烦,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原谅了自己。 傅卿和一想起隆庆大公主嚣张跋扈的性子,就觉得事情有些棘手,这次出诊恐怕也不会顺利。 心里这样想,傅卿和面上却一点都不显,恭恭敬敬地给公主行了礼。 驸马也行了礼,然后微笑着问道:“公主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太后近来可好,怎么没有多陪太后说会话?” 驸马长得很俊,岁月沉淀了他的气质,让他看上去儒雅又有魅力,他跟公主说话的时候带着笑,语气也十分的温柔,别说是公主了,就是傅卿和在一旁见了,都觉得怪不得公主不惜驱赶驸马的前妻,这样一个男子实在是令人抵挡不住。 果然,公主听了驸马的话,就笑:“我还不是为了姨奶奶了吗?这次进宫,本来就不是要去看母后,我就是为了挑选一个医术高超的太医。” 隆庆大公主跟驸马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十分柔和,褪去了平日的盛气凌人,这样公主看上去颇有几分娇羞。 “原来是这样,多谢公主了。”驸马连忙说道。 公主嗔怪道:“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郑姨奶奶也道:“公主惦记着我的身子,我感激的很,驸马,快让公主坐下歇歇。” 驸马这才反应过来,亲自扶了公主坐下,那温柔的样子,让公主笑得如小女人一般甜蜜。 坐下之后,公主看了一眼傅卿和,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驸马,傅三小姐最近在京城名声很大,你担心姨奶奶,去请她来原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古语有云,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隆庆大公主道:“我请了太医院的赵太医来给姨奶奶治病,你先别急着让傅三小姐开方子,先听听赵太医怎么说,好不好?” 她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是公主说的话别人哪能反驳?更可况公主也是好意,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郑姨奶奶得病缠绵十几天都没好,多请一个人看看,多一份慎重也是好的。 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不相信傅三小姐的意思,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傅卿和见驸马轻轻皱起了眉头,哪里不知道驸马的顾虑,她当即就道:“公主说的话很有道理,我也很想听听赵太医的高见。” 史驸马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一眼傅卿和。 公主听了,轻蔑地瞥了一眼傅卿和,然后道:“既如此,赵太医,你快给郑姨奶奶瞧瞧吧。” “是。”赵太医三十多岁,是新一代太医中的翘楚,他来之前也没有想到居然会遇到傅卿和。 想起之前韩太医、罗院使纷纷折在傅家三小姐手中,他心里就有些发憷,怀着郑重的心情,他给郑姨奶奶号了脉,看了舌苔,问了饮食以及之前的服用的药,仔细的不能再仔细。 公主见了,就满意地点了点头:“赵太医,如何?可诊出来郑姨奶奶的症候了?” 刚才傅卿和的话,赵太医也听见了,诊治的时候他就特别小心,如今他可以确定,病人并不是什么痰饮之症,傅家三小姐诊错了。 这样一想,他不由就有些窃喜,傅三小姐如今风头正健,如果自己能打败傅三小姐,那下任院使非自己莫属了啊。 他很高兴,脸上却表现得很郑重,他冲公主福了福身,然后道:“回公主,经微臣诊治,刚才傅三小姐的话,下官不敢苟同。” 赵太医讲的话,就是隆庆大公主想要听到的内容,隆庆大公主嘴角就露出一抹笑容:“哦?详细说来。” “是。”赵太医拱拱手道:“姨奶奶忽冷忽热,头痛厌食,全身怠倦,这不是痰饮之症,而是患了疟疾。” 隆庆大公主还好,驸马听了不由脸色大变:“赵太医,你说得是真的吗?” 在大熙朝疟疾是非常难以治愈的病症。 赵太医听了点点头道:“的确是疟疾,不过驸马不用担心,郑姨奶奶的疟疾并不严重,她这是津液亏损,阴虚导致的疟疾,不是大症候,治疗疟疾的同时滋阴补阴,此症便可转危为安。” 史驸马听了没说话,郑姨奶奶也没有说话。 傅卿和就道:“敢问赵太医,您说郑姨奶奶阴虚,郑姨奶奶何故阴虚?” “傅三小姐这话问得好。”赵太医故作高深道:“姨奶奶年纪大了,虽然保养得好但年岁毕竟上来了,病了这么久,前面的大夫治疗不得力,身子自然就虚弱,眼下必须滋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庸医!傅卿和听了,脸上就露出一抹冷笑。 她这个人平时一切都好说,可是遇到乱开方子的庸医,心里就鄙视的不行。 郑姨奶奶是由于伤寒导致的痰饮之症,他却说是阴虚。自己问他阴虚的原因,他却说病太久了导致阴虚。 如果病太久了导致了阴虚,那么是什么导致了病症?病症的根本原因在哪里? 赵太医这翻话,听着有理有据,傅卿和却一下子就找出他的问题,他这是本末倒置! 自己要治疗的是郑姨奶奶生病的原因,他说的是郑姨奶奶生病导致阴虚,这是生病的后遗症,两者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第82章 诊金 除了医者,其他人根本听不出赵太医这话里面的破绽,为今之计,只有依靠驸马了。 驸马是探花郎,文采好,书读得也不少,他应该是胸有丘壑之辈。 傅卿和朝驸马望去,她的心中不由一个咯噔。 驸马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分明是被赵太医的话说服了。 傅卿和心中就叹了一口气,隔行如隔山,这赵太医又很会说话,不怪驸马犹豫。 史驸马有些为难,毕竟傅卿和是他亲自去请的,如今请了却不信任人家,让他怎么开口呢。 再说了,傅家三小姐之前治过好几个病症,都是一治一个准。可是这赵太医的话也很有道理啊。 若是其他的事情,怎么样都行,可偏偏涉及到郑姨奶奶的身体,他不得不郑重些。眼下到底相信谁,驸马拿不定主意。 隆庆大公主冷冷地看了一眼傅卿和,柔声对卫驸马说道:“赵太医言之有理,姨奶奶目下身子的确很虚,这忽冷忽热的,可不就是疟疾的症状嘛,我记得驸马去年夏天得疟疾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这一番话说得史驸马茅塞顿开,他一拍额头道:“的确,我去年患疟疾的时候跟姨奶奶一样,也是这般忽冷忽热身上没有力气。” 可是他仍然没有下决定,而是对傅卿和斟酌地说道:“傅三小姐,要不然你再给郑姨奶奶诊断一番?” 他的话说得很委婉,可是傅卿和却听出了他言下之意,他相信赵太医的诊断,认为傅卿和可能是诊断有误,所以让她再诊断一次。 傅卿和摇摇头:“驸马,就算再让我诊断一百次结果还是一样的,我还是那句话,郑姨奶奶患的是痰饮之症。” 驸马脸色一变,诧异中带着几分尬尴。 隆庆大公主却嗤笑道:“傅三小姐,我虽然不懂医理,但是也知道断病要有理有据,你说郑姨奶奶患的是痰饮,简直笑话,姨奶奶根本没有痰,怎么会是痰饮?” 傅卿和道:“回公主的话,郑姨奶奶现在痰饮在内脏,没有显发出来,如果不治疗,过一段时间痰饮将会发散,以至于堵住全身的经络,到了那个时候情况危矣!” “呵!”隆庆大公主听了嘲讽一笑:“傅三小姐的意思是说,姨奶奶现在有痰,但是没有发出来,等发出来了,姨奶奶就危险了,所以要用你的药,姨奶奶服了你的药痰就会退下去,然后病就痊愈了,是吗?” 隆庆大公主一脸的不相信,驸马站在一旁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公主与傅卿和,郑姨奶奶虚弱地躺在床上,有些为难。 傅卿和心里就明白了,在这公主府是隆庆大公主当家,她说的话,驸马与郑姨奶奶一般不会反驳,此刻赵太医有说得有理有据,这一趟,自己是白来了。 看清情况,傅卿和平静了很多,她也不生气,只冲着公主点点头道:“公主殿下说得没错,正是如此。” “傅三小姐,虽然你名声在外,可是今天,你说的话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眼下这个情况,公主是很满意的,傅家的两位小姐弄坏了她的十八学士,她碍于郑姨奶奶的面子不追究,这并不代表她就原谅了她们,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居然敢冒充大夫登堂入室了,真真是笑话! 她冷笑道:“依我看,郑姨奶奶的病还是让赵太医诊治为好,傅三小姐,你今天恐怕白跑一趟了。驸马,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史驸马轻轻点头:“傅三小姐,我也觉得郑姨奶奶的病情跟我之前患疟疾时很像,所以你先回去吧。” 驸马说着,站了起来:“今天多有打扰,实在抱歉,我送你出去。” 傅卿和站起来道:“无事,你们是病患家属,有选择大夫的权利。” 被人怀疑医术,也不是第一次,所以傅卿和病情绪很平静,只是她心里有些遗憾,如果真按照阴虚疟疾来治疗,郑姨奶奶恐怕要吃大苦头,她受过郑姨奶奶的恩惠,如果有可能,她真希望能为郑姨奶奶治病。 她没有直接走,而是走到郑姨奶奶身边,对她说道:“姨奶奶好生歇着,等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郑姨奶奶脸上面色平静,漂亮的丹凤眼中带着几分歉意:“多谢你今天来一趟。” “哼!”公主不悦地哼了一声。 驸马送傅卿和出门,出了院子,驸马就连声道歉:“今天的事情是我思虑不周,劳烦你白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虽然没有诊治,诊金却照样付的。” 驸马说着,将一个花梨木的匣子递了过来。 傅卿和也不推辞,顺手接了过来,匣子轻飘飘的,估计是银票。 如此,倒也不算白跑一趟。 关于郑姨奶奶的病情,她有心叮嘱驸马几句,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这公主府驸马并不当家,叮嘱不过是白费口舌罢了。 回到棉花胡同,傅卿和将今天出诊不顺利的事情说给傅太夫人听,本以为老太太会义愤填膺,没想到老太太听了只悠悠地叹了一句:“当年隆庆大公主仗着太后之势,逼得史驸马抛妻弃子,虽然婚后这位史驸马对隆庆大公主很好,两人锦瑟和鸣,恩爱非常,可多年来隆庆大公主一直无所出,看来这就是因果报应,她抢了人家的因缘,就绝了自己的子嗣。” 傅卿和听了微微有些诧异,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看史驸马对公主那么好,傅卿和还以为是史驸马为了攀附荣华而弃糟糠尚公主的,现在看来绝非如此。 是了,镇国公府一门显贵,驸马根本不用通过尚主来巩固家族势力,驸马当年还是探花郎,本来可以仕途步步高升,如今尚了公主,最高只能做到四品,还要看公主的脸色度日。 不过隆庆大公主倒是真心爱慕史驸马的,对郑姨奶奶也十分恭敬,这一点应该弥补了驸马的遗憾吧。 傅卿和将驸马给的花梨木匣子打开,见里面果然放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不由就笑了,别说是白跑一趟,就是自己真的给郑姨奶奶的病治好了,这些诊费也绰绰有余了,这钱恐怕是赔罪的意思吧。 史驸马好大的手笔。 傅太夫人却觉得理所当然:“你是傅家的千金小姐,给皇后都治过病的,再说了,是他上门来求得你,人去了,又不让治,他理亏,自然要多付钱来赔礼了。” 说着,她笑眯眯道:“要是能多遇到几个像史驸马这样的人就好了,这样不出一年,你的嫁妆就不用愁了。” 傅卿和听了就笑:“是啊,我也想多遇到几个这样的人呢。” 傅太夫人心情很好,道:“既然如此,以后出诊的钱你都自己拿着,再加上之前分家的那些钱,如今你可是富家翁了。” 分家的那些钱是傅家的钱,傅卿和心里根本没有把那些钱财当做自己的东西,就算以后她成亲了,她也不会把那些钱带到夫家去的,那笔钱,她有其他的打算。 只不过眼下老太太这么说了,她也没有辩解,只笑着插诨打科一番。 第二天早上,傅卿和陪着傅太夫人用过早饭之后,就陪着傅太夫人在院子里散步。 杜妈妈,拿了一张帖子过来。 “老太太,有人投了拜帖。” 傅太夫人是女眷,来往的夫人里面也常有投拜帖的,傅太夫人最近日子很是无聊,就问道:“是什么人送来的?” 她说着,从杜妈妈手中将帖子接了过来,只见那名帖上写着: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卫昭。 傅卿和也看到了,想起自己跟卫昭打的几次交道,她不由替卫昭觉得高兴。 原来他是锦衣卫北镇抚司使,虽然风头很盛,但总逃不掉“皇帝鹰犬”这样的称号,而且京城里面很多官员对于锦衣卫是又惧又恨,因为职权的特殊性,锦衣卫的人可是说是孤立的,不管他们走到什么地方,其他官员都不敢与他们深交,他们也不会跟官员深交,这让锦衣卫的人鲜少有朋友故旧。 如今他做了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官职由从四品升至正四品不说,还摆脱了锦衣卫那个名头,傅卿和觉得这样很好,离开锦衣卫他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怪不得昨天他那么高兴呢,原来是升官了啊。 傅卿和想到卫昭笑起来如春风一般和煦的样子,更加觉得他离开锦衣卫是明智之举。 傅太夫人见了名帖也暗暗吃惊,没有想到这卫昭居然升得这么快,这才几年,他就做了正四品,这升迁的速度也太快了,简直比功勋世家的子弟还要快。 之前在武定侯府她被软禁,是卫昭出手帮忙她才能重获自由,这件事情她一直记着,但当时卫昭还在锦衣卫任职,她就是要感谢他也必须要避嫌,否则落下一个拉拢锦衣卫的罪名可不是好玩的。因一直没有恰当的机会,这件事情就一直搁置了起来。 没有想到他如今离开了锦衣卫,还升职了。 傅太夫人就觉得这个叫卫昭的年轻人,实在是不简单。 此人可交! 心里这样评估一番之后,傅太夫人就问杜妈妈:“投帖的人是谁,可走了?投贴的时候还说了什么没有?” 第83章 邻居 “回老太太,投帖是卫大人的小厮,他自言名叫韩竟,人已经走了。”杜妈妈见老太太这样问,就露出一个微笑:“老太太,说来也巧,咱们里面那幢宅子居然是卫大人的,那名叫韩竟的小厮说,他们是昨天刚刚搬过来的,他还送了两只哈密瓜,一篮草莓过来。因那小厮说他还要去隔壁牛尚书家,所以我就没有留他。” 如此说来,这次投帖只是邻居间的互动,没有其他的含义。 “哎呀,居然是这样。”傅太夫人就笑:“没想到隔壁居然是卫昭的宅子,这哈密瓜是新疆那边运过来的,市价可不便宜。” 人情往来是再正常不过了,何况这卫昭之前帮过傅太夫人的忙,如今又官居高位,傅太夫人心里就存了几分结交的意思。 “杜妈妈,你拿了我的帖子,挑上两个甜瓜,一篮桃子让人送过去。” 要搁从前,傅太夫人还掌管着武定侯府,四品的官她也不至于放在眼里,可是眼下,她已经不是武定侯府太夫人了,家里更是连个男丁都没有,交好官员就显得很重要了。 特别是现在,傅卿和行走在外为人治病,人脉越广对傅卿和越有利。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邻居也是一种人脉。 “是。”杜妈妈应道:“不如让杜管事去吧,毕竟他之前跟卫大人见过面。” 经常在卫昭面前走动,于杜管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杜妈妈存了这个私心也是人之常情。 “这样很好。”傅太夫人满意点点头:“你如今办事越来越妥帖了。” 杜管事回来之后跟傅太夫人回禀:“卫大人很客气,亲自接待了我,说谢谢老太太,还说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 离开了侯府,还能得到正四品官员的亲自接待,特别这官员之前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这令杜管事心里十分激动。 傅太夫人又问了一些细节,杜管事一一回答了。 傅卿和就坐在旁边,一口一口吃着哈密瓜,饱满多汁的果肉溢满口腔,她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真甜。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十天过去了。 这十天里面,傅卿和又去程家去了两趟,程天明的病已经痊愈了,程六老爷跟程夫人亲自上门道谢,同时送上了诊金。 作为南京诗书传家的名门望族,程家送的诊金很特别,非金非银,而是出自苏州名手的盆景与北宋精拓《兰亭序》 《兰亭序》是书圣王羲之所书,有“天下第一行书”之称,目下真迹价值连城早就绝迹了,这北宋精拓版也千金难买。 可以看出来程家人真的很用心,当然傅卿和也觉得程家果然家底深厚。 那盆景用的是宜兴紫砂盆,长不过盈尺,里面是重峦叠翠的山峰,盘山古道、瑶林玉树、皎皎寒潭列于山体之间,山间半隐着一座梵寺,下临一泓清水,清水顺着山崖流淌下来,在山下形成一条小溪,溪中躲着几尾小鱼,用手轻扣盆景,小鱼受了惊,争先恐后地游了出来,十分有趣。 傅卿和前世见多了各式各样的盆景,心里也叹服这盆景巧夺天工,傅家的其他人见了,都连连惊叹不已。 连见多识广的傅太夫人也道:“不愧是南京第一世家,程家果然好大的手笔,这盆景堪称绝了,特别是这一汪清水,真不知道这机关是怎么做出来的,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精巧的盆景。” 傅卿和见老太太喜欢,当即就道:“老太太,既然您喜欢,我就把这盆景送给您,放在您屋里,让您时时欣赏,岂不是很好吗?” 未等傅太夫人说话,她又道:“老太太,这还是我头一回正儿八经送您东西呢,您千万给我个脸面,不能拒了我。往后我出诊去了,不能常常陪您,就让这几尾小鱼带我进进孝心,替我伴着您,好不好?” 自打搬出了武定侯府,烦心的事情少了很多,傅太夫人再也不用时时刻刻都小心翼翼地提防四老爷了,心一宽,她胃口就好,比原来胖了一些。可是时间久了,她就觉得有些寂寞,傅卿和陪着她的时候还好,傅卿和不在了,她就觉得有些无所事事。 她这种状态就像刚刚退休的老人,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找不到活下去的目的了,有些不知所措。 傅卿和这一番话,直说到她的心坎里面去了,她眼眶微湿,连连点头:“好、好、好,这是你的孝心,我收下了。” 杜妈妈站在一边看了,就叹了一口气,老太太老了,心软了,几句好话就哄得她情绪外露,要搁几年前,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第二天,二老爷跟二夫人来棉花胡同看望老太太。 甫一见面,二夫人就拉着傅卿和道:“三丫头,我这眼睛的确好了不少,看来你之前说得对,这毒啊的确下移到我的左腿了,最近这半个月我是上午走,下午走,白天走,晚上走,几乎没有坐下来过,腿都走细了,你赶紧帮我看看,我腿上的毒是散了,还是要成疮了。” 傅太夫人听了,就想笑,偏又不能笑,只得低下头装作喝茶水的样子掩饰自己。 屋里其他人也都把头压得低低的,不敢抬头,怕二夫人看到她们翘起的嘴角。 二夫人担心自己的病情,根本没有注意其他人的表情。 傅卿和也不解释,就道:“看你的气色,这疮毒应该已经发散了,这都半个月了,要是长疮,早就长了,现在不长,以后就不会长了。” 二夫人却不放心:“不行,我心里不踏实,你还是再帮我号号脉吧。” 这半个月,二夫人天天走来走去,就没有闲过,鞋都磨破了两双,白天走得多,她夜里就睡得香,可是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自己的病,整日忧心忡忡。 二老爷心疼她,就对傅卿和道:“三丫头,你帮你二婶婶看看吧,也好让她心里头安稳,否则她一直提心吊胆的。” “好。”傅卿和拉了二夫人坐在临窗大炕上,就着紫檀木雕花海棠的小炕桌给她诊脉。 “恭喜二婶婶,你已经大安了,体内已经没有余毒了,只不过你的眼睛仍需用药,我给你换个方子,你再吃一个月。” “哎呀!”二夫人闻言大喜,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她这半个月担心的事情总算是解决了。 最近半个月,她的眼睛已经能看清东西了,她的注意力也不在眼睛上了,消除了毒疮这个大患,眼睛不过是小毛病而已,她当即就笑盈盈道:“那太好了,你帮我开方子,我继续吃。” 丫鬟拿来笔墨纸砚,傅卿和在黑漆大案上写方子,二夫人就赞叹道:“三丫头继承了大嫂的医术不说,还比大嫂更厉害,这叫什么来着……”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二老爷在一旁提醒道。 “对、对,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三丫头成了神医,大哥大嫂泉下有知,也该欣慰满足了,不光他们,就连我们出去也脸上有光。”二夫人对傅卿和竖了大拇指:“我果然没看错,三丫头这面相看着就是个有福之人。” 二房夫妇已经退出京城权贵主流圈子了,现下跟他们往来的,多是与他们一样已经分家的二三流的旁枝,如今傅卿和风头正健,二夫人走到那里都要被人恭维一番,再加上傅卿和又接连治好了她的眼疾与毒疮,她对傅卿和满意的不得了。 傅卿和停下笔:“二婶婶,这里又没有旁人,你干嘛这么可劲地夸我,我听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哎呀。”二夫人又叫了一声,指着那盆景长大了嘴巴:“这盆景好生精巧,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这是程家送给三丫头的谢礼,别说你是了,便是我也没有见过这么精巧的东西。”傅太夫人笑着看了一眼傅卿和,脸上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我们傅家的确要出个人物了。” 二夫人听了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便连声夸张傅卿和,然后就围着那盆景打转,一边看嘴里还啧啧夸给不停。 二老爷却被傅太夫人的话惊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傅太夫人,觉得老太太变化真大,原来她眼里心里只有侯府的权势,除了权势便是镇国公夫人与湘王,心里何曾有过其他人? 而现在,她抛开权势,一心一意做个安享晚年的老太太不说,一颗心也都偏到了三丫头身上。 这三丫头好厉害的手段!怪不得四房那些人在她手里都没能讨到好。 他不由看了一眼傅卿和,见她唇红齿白,眉目清晰,颜色鲜艳如初初绽放的娇花,令人移不开眼睛。 他心里又叹了一声,这样的心计偏又有这般容貌,这般容貌偏又有这样高超的医术,天底下的钟灵毓秀都被她一个人占全了吗? 若我傅恩海有女如此,恐怕也会像老太太一般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吧。 他心里这样想着,眉头就皱了起来,老太太这般疼爱三丫头,自己若是把来的目的说出来会不会不大妥当? 可是绿萝眼下的确有可能怀了身孕,二房已经很多年没有添丁进口,这一胎他不得不重视。 思量半晌之后,二老爷最终还是决定试一试。 第84章 孕脉 “老太太,儿子今天前来除了看望您,还有一件事情要求三丫头。” 二老爷一开口,二夫人就立马停止了玩赏盆景,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是什么事情,居然要你来求?”傅太夫人看着他道:“你说吧,我听听。” “是,老太太,儿子房里的邓姨娘可能怀了身孕,我想请三丫头去看看。”二老爷说话的时候有些紧张,等说出来了他就松了一口气,横竖已经这样了,就等老太太裁决吧。 他口中的邓姨娘,是分家的时候老太太给他安排的妾室绿萝。 绿萝不过是个妾,傅卿和却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姑娘,要傅卿和去给一个小妾看病,他心里也知道这于理不合的。 傅太夫人听了,没有说话,沉吟了半晌。 二房无子,如今好不容易怀上了,自然十分上心,傅卿和医术高超,声名在外,二老爷会提出这个要求无可厚非。 只是傅卿和毕竟是千金小姐,要她屈尊降贵给一个下人看病,傅太夫人心里舍不得。 她看了一眼傅卿和,征询她的意见。 傅卿和心里没有想那么多,她是现代人,虽然来到古代很多年,面子上她遵守着这个社会的地位尊卑的规则,但是她心里却从来不看轻任何人。 从前在秀水庄,她帮农户、佃户、傅家庄子上的仆妇看过病,甚至农户家的猪牛等牲口病了找她,她也乐意去帮忙。 眼下,她根本不知道傅太夫人与二老爷的想法,只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难道老太太不想让自己去? 不像啊,若面前站着的是其他人还有可能,可这不是别人,是二老爷啊,对于二老爷,老太太向来是耳提面命从不顾虑的。 那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卿和看了看面色寻常的二老爷,又看了看一脸紧张的二夫人,她心里豁然开朗。 是了,老太太一定是怕二夫人生气,毕竟绿萝与二夫人共享一个丈夫,二夫人对绿萝一定是不喜的。 傅卿和斟酌了一下,轻声说道:“自打分了家,我还从来没有到二叔二婶婶府上去过呢,我心里其实早就想去看看了,这几天我也没有什么事情,要不然等会二叔二婶婶回去的时候,我跟着你们一起去?” 二老爷闻言大喜过望,心里直夸傅卿和宅心仁厚,是个表里如一的好姑娘。 二夫人则拉了傅卿和的手,激动地说道:“三丫头,你能愿意去,我真是太高兴了,咱们二房好不容易要添丁进口了,要是邓姨娘能一举得男,老爷后继有人,我一定封一个大大的红包,好好谢你。” 傅卿和没有想到二夫人会这么说,就笑了笑没有说话。 傅太夫人像早就料到了一样,叹了一口气,感慨道:“你这丫头,就是心底良善,一个妾室,委屈你跑一趟,等你回来,我让厨房添菜,你想吃什么尽管说!” 经老太太提醒,二夫人也反映了过来,她一把拉过傅卿和:“老太太别跟我抢,这一顿该我请,三丫头想吃什么,告诉二婶婶,二婶婶包管让你吃饱喝足。” 之前傅卿和跟二房的关系一向不好,眼下不光老太太喜欢她,连二房对她也和气了起来,这种气氛很像傅卿和前世家里的感觉。 她心里很高兴,也就不客气:“家里人都知道,我嘴壮,向来不挑食,二婶婶做什么菜我都吃,不过我心里很想吃红烧蹄髈、胭脂鵝脯、肉末茄子、西湖醋鱼、还有小火煨出来的鸽子汤。” “好、好、好。”傅卿和没有见外,这让二夫人很开心,能跟这位皇后跟前的红人、医术高超的神医走得近,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当即就道:“都有,都有,我保准让厨房做得好好的,只这些恐怕还不够,我再弄点山珍蘑菇银耳之类的烧了,再配上一些龙虾海蚌,也算是山珍海味都有了,你觉得如何?” 傅卿和平生只有两个爱好,医术与美食,她听了二夫人的话,立马笑得眉眼弯弯:“很好啊,光听着就流口水了,我先谢过二婶婶的招待了。” “不客气,不客气,你肯到我们家去给邓姨娘看病,应该是我谢谢你。” 双方客气来客气去,气氛十分好。 二老爷夫妇如今居住在东直门大街的永福胡同,离鼓楼大街并不算远,要是坐马车的话,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到。 傅卿和额跟着二房夫妇去了永福胡同。 诊脉之后,傅卿和就断定邓姨娘的确是怀孕了。 “怎么样?”二老爷十分紧张却没有说话,二夫人却亟不可待地问了出来。 “恭喜二叔二婶婶,邓姨娘的确怀有身孕了。” 二老爷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喜色,二夫人则高兴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二夫人对邓姨娘柔声说了几句话:“邓氏,你是个有福气的,好好养胎。” 邓姨娘脸色红润,气色很不错,她慌忙跪下来要给二夫人磕头。 二夫人一把拉住了她:“你怀了身孕,就不要磕头了,万一累着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是。”邓姨娘老实地退到一边。 没有想到二夫人居然对邓姨娘这么好,傅卿和有些暗暗诧异。 二夫人又拉着傅卿和问:“三丫头,你有没有诊出来邓姨娘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傅卿和。 在她的注视中,傅卿和摇了摇头:“二婶婶,邓姨娘现在月份尚小,是无法诊出来的。” 二夫人很着急:“那什么时候能诊出来?” 傅卿和想了想,道:“要怀胎七个月之后才能通过脉象断出男女。” 其实在怀孕三个月之后就能诊出来,只不过三个月的时候,傅卿和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把握,等到了七个月,傅卿和就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了。 前世的人基本上都是通过b超来判断男女,很少有人用诊脉的方式来判断男胎女胎,另外一方面,因怕人故意流掉女胎,傅卿和与傅卿和的爷爷都很少给人诊断。 这样一来,傅卿和就少了很多实践的机会。因为实际经验少,所以,通过诊脉来断男女,傅卿和并不是十分精通。 为了更加肯定,她就说七个月,故意把月份延后。 “啊?要那么久?”二夫人难掩失望:“等到七个月,离孩子落地也不远了。” “是啊。”傅卿和道:“横竖邓姨娘年轻,就算这一胎是男是女都不要紧。” 二夫人看了邓姨娘一眼,没有说话。 邓姨娘面色有些紧张。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傅卿和就道:“二婶婶,邓姨娘是第一次怀孕,有很多事情都不大知道,我来跟你说一些孕妇应该注意的事项。” “好、好、好。”二夫人连连点头:“你说,我记着。” “嗯。”傅卿和点点头,把自己知道的孕妇禁忌以及对孕妇有好处的饮食跟二夫人说了一遍。 二夫人听得十分认真,这令傅卿和没有想到。 等傅卿和说完了,二夫人就竖起了大拇指:“三丫头,你真能干。” 傅卿和笑笑:“术业有专攻罢了,我琴棋书画都不怎么样,女工更是不消说了,要是医术也不懂,岂不是与废人无异了。” 二夫人闻言眼光闪了闪:“三丫头,你这么厉害,能不能开点药给邓姨娘服用?” 傅卿和有些诧异:“二婶婶,邓姨娘虽然有了身孕,现在好好的,根本不必服药。” “不是。”二夫人道:“我的意思是,你开点药给邓姨娘,保证她一吃就能生儿子。” 傅卿和听了不由失笑:“二婶婶,我是大夫,不是神仙。生男生女在邓姨娘刚怀孕的时候就决定了,后面她就是再吃药也改变不了了。” 她的话落音,二夫人脸上讪讪的,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邓姨娘眼中也尽是失落。 看来,二房的人真的很重视这一胎啊。 说来也是,二房无子,的确是二老爷与二夫人的一块心病。 她想了想就道:“是男是女其实都不重要,二房子嗣少,就是再生个女儿也无妨,二婶婶你千万要放宽心。” 明面上是安慰二夫人,实际上傅卿和的话是说给邓姨娘听的。 等出了邓姨娘的院子,傅卿和才对二房夫妇道:“二婶婶,我看邓姨娘精神比较紧张,有点患得患失,这样对于孕妇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怀孕的时候,孕妇心情舒畅,没有压力,才能生出健康聪明的孩子,孕妇心情不好,会影响胎儿发育的,严重者甚至会造成流产。” 二夫人自己流过产,也见过别人流产,听了傅卿和的话,她心头一紧,就对傅卿和说道:“三丫头,邓姨娘她心里很紧张,她之前求了我跟老爷,说如果这一胎是男孩,她生下孩子之后就让我们放了她回家,我跟老爷已经答应了。” 居然是这样,怪不得邓姨娘这么紧张。 傅卿和听了,不由对她多了几许佩服。 二房的午饭十分丰盛,傅卿和吃了个肚儿圆,她回到了棉花胡同,把二房之行告诉了傅太夫人,就道:“没有想到邓姨娘居然愿意自请离去,怪不得二婶婶对她一点都不苛待。” 老太太听了就道:“邓姨娘是个聪明人。” 两人正说着话,碧螺掀开帘子进来:“老太太,史驸马来了。” 第85章 再去 距离上次傅卿和去公主府给郑姨奶奶看病已经过去十天了,因为隆平大公主相阻,傅卿和没能给郑姨奶奶治病,却得了一百两的诊费。 如今,史驸马再次登门,不用想,也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 要搁从前,傅太夫人一定会将史驸马冷嘲热讽一番,可是自打搬了出来,她就熄了性子,而且对于当年驸马被公主相逼不得不休妻之事也有所耳闻,她心里觉得驸马也是个可怜人。 “你先请驸马到锦医堂奉茶,我有几句话交代三丫头,等会就让三丫头过去。” “是。”碧螺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原来,老太太说过这些事情都放手交给自己去做的,今天怎么了,傅卿和有些奇怪:“老太太,您有什么事情交代我?” 傅太夫人却反问道:“三丫头,你跟我说,上次你白跑了一趟公主府,心里生不生气?” 傅卿和摇摇头:“老太太,我虽然没能给郑姨奶奶治成病,但那却不是驸马的错,当时的情况是在公主的威势之下,驸马不得不遵从。再说了,驸马对我十分礼遇,并没有怠慢我一分一毫,我回来的时候他亲自送了我出门不说,还给我了一百两的银票作为诊费,这样算来,我其实并不算白跑一趟,所以,我并不曾生气。” “好,我知道你是宅心仁厚的好孩子。”傅太夫人道:“这驸马也是个可怜人,他是泰平九年的探花郎,文采出众,是个一流的人物,后来进了翰林院,若不出意外,他平步青云是没有问题的。可惜,他无意间被隆庆大公主看上了,隆庆大公主对他一见倾心,非他不嫁,还逼着他休了原配夫人姜氏,不仅如此,隆庆大公主连驸马跟原配所出的一双儿女都容不下。” “驸马无法,只得让一双儿女跟着姜氏一起回了河南荥阳。”傅太夫人说着叹了一口气:“这还不算,因我大熙朝有规定,但凡是尚了公主的人,最高只能做正四品的官,所以,驸马在翰林院待满三年之后就被调到光禄寺,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却只是个从四品的光禄寺少卿不说,以后能不能朝上升都很难说。” 傅卿和听了傅太夫人的话,不由问道:“那这么说,史驸马年纪岂不是不小了?” 傅太夫人听了一愣:“你为什么要这么问?这跟史驸马的年纪有什么关系?” “哦,我看他温文尔雅,脸上一点都不见岁月的痕迹,还以为史驸马不过在三十出头呢。” 傅太夫人听了,不由就笑了:“你这孩子,居然关注的是这个。史驸马是家中庶子,一心想通过仕途给自己生母争光不说,眼界也高的很,所以他到二十二岁才成亲,如今他已经快四十岁了。” 已经快四十岁了吗?傅卿和想起驸马雪白的面皮,嘴上的小胡子以及那风度翩翩的模样,不由就叹服,真是保养得当。 不过,他一心想通过仕途来步步高升的这条路却走不通了,之前那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已经四十多岁了,还要屈居于公主之下,真是可惜。 傅太夫人见了她这样,就道:“既然你不介意上次白跑一趟,这一次如果驸马仍旧是请你去看病的,你也不要推辞,毕竟驸马不好做啊。” “好,老太太,您放心好了,我知道怎么做。” 傅卿和本来就有仁者之心,又听了老太太的这一番话,当然不会故意给驸马脸色看。 所以她到了锦医堂也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驸马今天来,所为何事?是不是郑姨奶奶的病有了反复?” 驸马这次来本来就存了歉意跟忐忑,傅太夫人素来不是善茬,他是知道的,上次自己亲自来请了傅家三小姐,结果又不相信人家,不让人家治,这对于医者来说,其实是非常不尊敬的。 你不信任人家的医术,干嘛要来请人家呢?请了人家又不让人治,这不是拿人开涮吗? 驸马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傅太夫人与傅三小姐的唾沫吐到自己脸上,他也要笑脸相迎,一定要将傅三小姐请回家。 没想到傅太夫人根本没露面,傅三小姐更是令人吃惊,不仅没有冷嘲热讽为难自己,还主动提及郑姨奶奶来给自己解围,驸马心里不仅愧疚而且自责,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枉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居然连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不如。 对方没有给自己难堪,自己却不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样想着,驸马就诚心道:“是的,郑姨奶奶的病情现在比原来又重了很多,我这才来,就是想请三小姐去看一看。上次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失礼之处还请三小姐见谅。” “驸马不必如此,我还是那句话,身为患者家属,您有选择大夫的权利。”傅卿和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见驸马诚心道歉了,她就决定要把这件事情轻轻揭过去。 于是,她问起了郑姨奶奶的病情:“她现在怎么样?” 驸马叹了口气:“情况很不好,如果三小姐不介意的话,可否再去看看?” “好,我之前答应郑姨奶奶会再去看她,正好今天有空。” 驸马看了一眼傅卿和,脸上露出几分郑重。 宅心仁厚者,必是有福之人。 这句话用在傅家三小姐身上再合适不过了,怪不得她小小年纪便医术了得,上天果然是公平的,对于好人总是给她们更多的天赋与福报。 傅卿和再次来到公主府给郑姨奶奶看病。 就像驸马说的那样,郑姨奶奶的情况的确很不好。 上次她虽然病着,精神却还不错,病气盖不住她的好颜色,可这次再见,郑姨奶奶气色极差,就像秋天的花草一样被抽干了精气神,只能苟延馋喘。 见傅卿和来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笑容还未落,她就打了一个嗝。 驸马见了,眼泪当场就掉了下来。 郑姨奶奶最是注重仪礼,要不是病得重了,她怎么也不会任由自己这样睡在床上见人的。 失了仪礼是小事,关键是郑姨奶奶的病一天重似一天,食不下饭不说还总是打嗝,受了很多罪。 驸马至孝,他恨不能替郑姨奶奶生病。 傅卿和给她号脉,却发现她的脉全伏了进去,根本摸不到,虽然傅卿和来之前就有准备,可是此刻她心里还是一凉。 这病比她想象得更加严重。 就在她号脉的空档,郑姨奶奶又打了几个嗝。 收回手,傅卿和就问驸马:“郑姨奶奶这几天是不是总这样打嗝,还光口渴想喝水却不想吃饭?” 驸马听了她的话,立马点头:“是的,姨奶奶这几天的症状确实跟三小姐说的是一样的。” “除此之外,是否腹泻?” “对、对、对,驸马连连点头,的确腹泻。”驸马越听越觉得傅卿和有能耐,自己还没有说,她就知道郑姨奶奶的症状了,傅三小姐果然很厉害。 赵太医给郑姨奶奶治了几天,没想到越治越严重,这几天郑姨奶奶不吃饭还腹泻,连说话都艰难了,这不是病危之兆是什么? 赵太医也说郑姨奶奶这个病治不好了,没救了,就不愿意来了,他的心都凉了半截。 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抱着一线希望去请傅卿和,没想到傅三小姐一来就把情况摸了个透。 驸马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希望。 傅卿和又道:“赵太医之前是不是给郑姨奶奶开了生脉散?” “是。”驸马赶紧道:“赵太医说姨奶奶病重脉息都没有了,要用生脉散来给姨奶奶来生脉。” 傅卿和听了,就摇了摇头。 这个赵太医简直是胡闹,他定然是看郑姨奶奶情况危急,没有法子了,就拿了生脉散来试最后一把。 生脉散里面有人参这味药,可以给病人提气补阴,赵太医开生脉散完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开了这个方子,以期待能维持一下郑姨奶奶的情况。 驸马见傅卿和脸色郑重地摇头,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三小姐,郑姨奶奶这病还有救吗?” “有救。”傅卿和道:“虽然病重,但是还没到无救那一步,我还是之前那句话,郑姨奶奶患的是痰饮之症,现在痰饮已经扩散,堵住了经络,所以,我要开一些化痰的药,将痰饮清掉。” 驸马道:“请现在就开方子吧。” “好。” 傅卿和就开了小陷胸汤。 此方出自张仲景的《伤寒论》,是清热化痰的经方。 等买回了药,煎好之后,驸马亲自喂郑姨奶奶喝了。 傅卿和道:“郑姨奶奶这病比较严重,一时半会不会好,这药早中晚分三次服用,一天一副,先服用三天,三天之后我再来。” 交代完这些事情之后,傅卿和就回到了家中。 今天出诊很顺利,傅卿和心里有些高兴,一来,她本来就仁心仁术,不愿意看患者受苦;二来,郑姨奶奶之前帮过她,她是真心希望郑姨奶奶能早日康复。 “可还顺利?”傅太夫人见傅卿和面色轻松就问道。 “很顺利,今天没有遇到公主,我开的方子驸马也接受了,他还亲自喂郑姨奶奶服了药。”傅卿和道:“驸马真的是个至孝之人。” 从他跟郑姨奶奶的互动来看,驸马的孝顺不是装的。能教出驸马那样的人,郑姨奶奶也不是平凡之辈。 傅太夫人听了,却十分沉默。 老太太不说,傅卿和也不敢去打扰她,傅卿和能感觉到老太太的沉默跟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关。 到底是那句话出了问题? 她正这样想着,老太太突然叫了她:“三丫头,你说我们从傅家旁支过继一个子嗣在你父亲名下如何?” 第86章 帝后 过继一个孩子在自己父亲名下? 之前分家的时候,襄城伯夫人曾以长房无子来攻讦老太太,说她分家不公,却被老太太以长房虽然无子却可以过继这一句搪塞了过去。 傅卿和本来以为老太太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有这个打算。 她心里不由暗暗吃了一惊,然而这惊讶只是一瞬间,她就想明白了。 原本二房无子,现在邓姨娘也怀了身孕,可二房毕竟已经分了出去,跟老太太关系并不十分大。 可长房不同,老太太跟着自己如今都算是长房的人了,自己是个女孩子,迟早要嫁人,自己出嫁之后老太太身边岂不是就无人供养了? 特别是刚才,自己说了驸马孝顺亲自给郑姨奶奶喂药,一定触及了老太太的心事。 她也会有老的那一天,等她病了,谁在床前侍疾?百年之后,谁来为她供奉香火? 这些她都会考虑。 不光是老太太,在后嗣十分重要的大熙朝,傅卿和也不愿意大老爷夫妻绝嗣。 她想了想就道:“老太太说得是,我们家里连个男丁都没有,的确应该过继一个人过来,这样您百年之后也有人供奉香火,还有九泉之下的父亲与母亲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傅卿和表现出来的懂事、聪慧与良善让傅太夫人很放心,听傅卿和这么说,她一点也不意外。 “家里有了男嗣,你以后出嫁了也不至于娘家无人。” 傅卿和听了就笑:“是,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到。” 提起出嫁成亲,傅卿和并没有像其他小姑娘那样不好意思,这让傅太夫人不由暗暗失笑,这个三丫头,对这种事一点都没有开窍。 并不是傅卿和没有开窍,而是在前世她是剩女,结婚嫁人不知道被父母唠叨过多少次。 傅卿和的心里却在想着其他事情,老太太说要从旁支过继孩子到家里来,疼爱孩子的父母怎么可能舍得把骨肉送给别人? 有些人因为贪慕荣华富贵而把自家孩子过继给别人,这样的人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若真从这样的人家过继了孩子,恐怕以后会有无休无尽的麻烦。 “老太太,过继可以,只是在挑人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甄别,不需要那孩子多么聪明优秀,只要他身体健康、性格稳重就可以了。” 剩下的话傅卿和没有说,傅太夫人却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拍了拍傅卿和手道:“你放心吧,既然要挑人一定要好好挑,绝不能马虎。” 事关子嗣与以后的依靠,傅太夫人自然非常上心。 “过一段时间就是中秋节了,我这两天先把风声放出去,看看有哪些人意动,等到中秋节当天,再请了那些人来家里坐坐,到那个时候再仔细看看。” 傅卿和听了也说好。 第二天,又到了傅卿和进宫给皇后复诊的日子。 傅卿和到了坤宁宫,发现皇帝也在,行了礼之后,傅卿和就给皇后诊脉。 傅卿和道:“娘娘,您恢复的很好,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停药了。” 皇后听了冲傅卿和颔首:“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你不说我也能感觉到自己现在浑身有劲,比原来好太多了,这都是你的功劳。” 皇帝见皇后身体一天好过一天,心里虽然高兴,却担心她的病会有反复,现在听了傅卿和的话,皇帝不由松了一口气。 “能给娘娘治病,是臣女的荣幸,娘娘您身体好了,也是国家之幸。”傅卿和道:“本来臣女养在深闺无人识,自打臣女给娘娘治病之后,臣女的名号就打响了,先后给延平郡王、程家小少爷治病,还得了不少的诊金呢。这样说来,臣女反而要感谢娘娘给臣女一个扬名的机会。” 皇后就笑:“嘴巴越来越甜了。”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傅卿和跟皇后之间亲近了很多,皇后从不仗着自己的身份刁难傅卿和,反而像个长辈一样对她很关爱。 傅卿和知道皇后平易近人,也把她当做长辈一样去尊敬。 两人相处十分融洽,皇后膝下无子无女,虽然有楚王,可那只是明面上的,再说了楚王毕竟是成年男子,不可能天天陪着她聊天说话,其他妃子膝下虽然有年幼的皇子公主,他们却并不怎么到皇后跟前来,就是来了也对皇后十分敬畏,并不敢亲近。 碍于身份,皇后自己也不敢与他们亲近,两年前就曾传出皇后为了夺他人之子,不惜逼死宫妃,去母留子这样的传闻。 皇后见到的小一辈的人里面,不论男女,皆是对她惧怕恭敬的多,亲近的少。 偏偏傅卿和对她一点都不怕,在她面前也没想那些人一样拘谨恭敬。 所以,她打心眼里喜欢傅卿和。 今天,傅卿和进宫来给她复诊,她很高兴,就道:“阿和,到我身边坐,我有话问你。” 她说话的时候,笑得很是恬淡。 皇帝在旁边看皇后那么高兴,就有些心疼,皇后为他付出很多,他一直以为给她皇后的荣耀就够了,其实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孩子却是永远都无法弥补的痛。 傅卿和却没有注意那么多,她没有客气,直接坐到了皇后旁边,歪着头问她:“娘娘,您想问臣女什么事?” 她没有像别人一样谢恩,说话的语气也不甚恭敬,却带着一股自然的亲近,皇后见了脸上笑容更胜。 皇帝在一旁看着,久久没有说话。 “那天在我这里,天明玩耍的好好的,你却说他身体有恙,后来天明果然发病,现在很多人都说,傅家三小姐不仅仅是个治病的郎中大夫,还会周易八卦能帮人看相算命。” 皇后问道:“我问问你,难道你真的能通过面相给人卜卦不曾,要不然你怎么就能在天明发病前知道他身子有病?” 不仅仅是皇后感兴趣,就连皇帝也想知道原因。 傅卿和听了就笑:“娘娘,臣女的确只是个大夫,不会帮人算命。至于臣女为什么在程少爷发病前就知道他身体有恙,这个就更好解释了,娘娘,您有没有听过扁鹊见蔡桓公这一则典故?” 皇后听了先是一愣,然后道:“知道啊,蔡桓公骄横自负、讳疾忌医,最后神医扁鹊逃至秦国。” “正是如此,娘娘,其实在扁鹊第一次见蔡桓公的时候,就发现蔡桓公身体有恙,他还道:‘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可是蔡桓公根本不信,只道‘寡人无疾。’还说扁鹊这个人喜欢给没病的人治病来捞取功劳。” 在前世,傅卿和经常很小侄子说经典的故事,今天在给皇后说这则典故的时候,她也不由自主用了说故事的方法,一会扮演扁鹊,一会扮演蔡桓公,把这个故事说得十分精彩。 等说完之后,她总结道:“在蔡桓公未发病的时候,扁鹊就通过观察蔡桓公而得知他身体有疾,所以,观色而知症古来有之,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皇帝听了不置可否,皇后却很高兴:“我真没有想到,你不紧医术好,口才也了得。扁鹊毕竟是神医,这样的神医几朝几代也难出一个,世上像扁鹊这样的人能有几个?你竟有扁鹊之技,当真了得。” 傅卿和见皇后高兴,就存了卖弄的心思,故作高深道:“娘娘此言差矣,扁鹊并非医术最高明之人,连扁鹊自己都说,他家里兄弟三人,他医术最差的那一个,他两个哥哥都比他强。” “哦?”皇后好奇道:“竟有此事?” 傅卿和点点头:“当然是真的,臣女可不敢欺骗娘娘。” 她二人一问一答,就像民间普通的母女两个一样,没有了天家的森严与冷漠,令人看上去觉得心里也暖暖的。 皇帝从小就被培养成孤家寡人,只有在跟义兄老延平郡王相处的时候才能体会到普通人的情感,自打延平郡王去世之后,这样的场景他就再也没有遇到了。 他就放柔了声音道:“那你说来,朕与皇后听听,说的好,重重有赏。” “是。”傅卿和也不扭捏:“扁鹊说,他家共有兄弟三人,大哥医术最高超,在病人没有生病的时候,就能看出人家身体的隐患,然后下药铲除病根,这样病人也不觉得他医术高明。 二哥医术比大哥差一些,在人家生病之初,病情刚刚露出苗头之时,就把病治好了,病人没有觉得很痛苦,就认为是小病,自然也不觉得大夫有多厉害。 扁鹊说他自己给人治病的时候,都在病人病得很重、饱受折磨痛苦万分的时候,而且他还用砭刺、针灸等方法去治,病人就觉得他医术高超,所以他才会扬名天下。” 傅卿和又总结道:“上医治未病,中医治欲病,下医治已病,所以说,扁鹊家大哥是上医,二哥是中医,扁鹊是下医。其实,扁鹊在见蔡桓公的时候,就通过观察而知道他要生病,也是治未病,这说明,扁鹊自己也是个上医。” 傅卿和的话音一落,皇帝就道:“说得好,来人,赏傅家三小姐一等人参一对。” 第87章 姐妹 御用的一等人参世面上虽然有,但是却极少,因人参价格很高,所以傅卿和制药的时候也不会用人参去制,但是她心里却一直很想收几株人参备用,毕竟这个年代还没有大面积的种植人参,基本上都是野生参,药用价值很高。 没想到皇帝这么大手笔,傅卿和连忙跪下跟皇帝谢恩。 傅卿和性子平稳恬淡,之前皇后说要封她做公主都不见得她有多开心,如今为了两株人参就高兴成这个样子,可见她的确非常喜欢医术。 看来,皇帝比自己更了解阿和。 皇后见傅卿和高兴,她也觉得很高兴,她看眼中含笑看了一眼皇帝,然后对傅卿和说道:“阿和,快起来吧,不仅皇上有赏,我这里还有一个惊喜给你呢。” 不知道是什么惊喜?能得到人参傅卿和就已经心满意足了,难道还有其他更名贵的药材? 傅卿和爬了起来,满是期待地望着皇后。 皇后就对张尚仪吩咐道:“请淮王次妃来。” 淮王次妃?不就是四妹妹傅卿璃,请她过来做什么?难道这就是皇后要给自己的惊喜? 见傅卿和愣住了,皇后就笑,有一种我就知道你会想不到的得意:“我知道,你跟淮王次妃两人姐妹情深,自打她进来宫,你们就没有见过面,今天你来了,怎么也要好好聚一聚才是。” 自己跟傅卿璃姐妹情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知情? 傅卿和心里很讶然,不知道皇后是从什么地方得知的消息。 皇后满心以为自己会喜欢这个惊喜,如果自己说了实话,岂不是要令皇后失望? 念头闪过,傅卿和就道:“多谢娘娘体恤,臣女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四妹妹了。” 傅卿璃跟着张尚仪走了进来,她穿着沉香色遍地金妆花缎子宫装,梳着元宝髻,带着金镙丝童子戏珠头花,发髻上插着缠丝点翠金步摇,那步摇下缀着一个明晃晃的珍珠,随着她走动而左右摇曳,衬得她整个人端庄又清丽。 傅卿和暗自点头,的确比在傅家的时候富丽堂皇了很多。 傅卿璃也见到了傅卿和,她很高兴,拉着傅卿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着看着,她双眼就湿润了,声音也有些哽咽:“三姐姐……” 傅卿和心中大骇,四妹妹真是怎么了?难道是在宫里生活的不如意,所以觉得委屈?可就算是委屈,也不能当着皇帝皇后的面哭吧。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傅卿璃已经擦干了眼泪,面色绯红十分不好意思地跟皇帝皇后请罪:“儿臣失仪,请父皇母后恕罪。” 皇帝道:“无妨。” 皇后微微一笑,眼中有欣慰也有羡慕:“离家进宫,本就有诸多不适,思念家人乍然相见而失仪实属行情理之中,你可比本宫当年可要好多了。” 皇帝听了这话,也想起皇后当年见娘家人的情况,不由哈哈一笑。 到了此刻,傅卿和终于反应过来了,原来这位四妹妹,如今的淮王次妃不过是在演戏,演给帝后看,以此来讨得皇后的欢心。 在这后宫,除了太后,便是皇后最大。而太后不问世事,皇后总理六宫,能得到皇后的青眼,傅卿璃就可以在宫里生活的更舒服。 这个道理,傅卿璃懂,傅卿和也懂。 与人方便,也就是与自己方便,更可况她还是傅家女,傅卿和就想帮她一把。 她对皇后道谢:“娘娘,多谢您安排淮王次妃与臣女相见,我甚是想念四妹妹,家祖母、家中三婶婶也很惦记她,如今见四妹妹一切都好,甚至比在家里的时候还要漂亮,我回去就把此事告诉她们,也省得她们挂念。” 皇后点了点头。 傅卿璃就拉起了傅卿和的手道:“好姐姐,我如今进了宫,老太太跟我母亲那里就要劳你多照顾了。” 不知真相的外人看了,只会觉得她们两个的确是感情深厚的姐妹。 “四姐姐请放心,家里一切都好。” 没有想到傅卿璃才进宫这么短的时间,就变化这么大,看来宫里的确不是个好生存的地方。 傅卿和心里这样想着,就细细打量傅卿璃,看她脸色红润,气色很好,不像不如意的。 其实在宫里哪有什么如意不如意,除了高高在上的那几个人,其他人都要带着面具过日子。或许连最顶层的那几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之处呢。 两人拉着手说话,很是亲密。 皇后见了,无不羡慕:“果然是姐妹情深,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再过几天便是中秋了,宫里要办中秋赏灯宴,到时候阿和也来宫里赏灯猜谜。” “好啊。”傅卿和笑嘻嘻应了:“多谢娘娘,到时候臣女一定早早地过来。” 皇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在庄子上生活了三年,那三年就光给人看病、制药、看医书,那你岂不是没有时间看其他的书?” 她笑着揶揄道:“中秋那天,人人都要猜灯谜的,你这几天可一定要多找几本猜灯谜的书看,免得到时候出糗!” 傅卿和却拍着胸脯保证:“娘娘,您可不要小看臣女,臣女会猜灯谜,到了那一天,一定不会出糗的。” “哦!”皇后笑着看了一眼皇帝,然后问傅卿和:“我不信你小小年纪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娘娘不信也不要紧,只消出几个谜语考考臣女,看看臣女能不能答出来不就知道了吗?” 皇后听了就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出了。你听着:春天五人去爬山,爬了一山又一山--打一方向。” 傅卿和听了,底下头想了一会。 春天五人去爬山,春天二字去掉五人,还剩下个日字;爬了一山又一山,两山在一起是出字。 要求是打一个方向,日出东方,所以,谜底是东方。 这个不算难,傅卿和想明白之后就道:“回娘娘,此谜底是东方。” 皇后娘娘听了不由“咦”了一声,没有想到傅卿和这么快就回答了上来。 “嗯,答得好。”皇后想了想道:“我这里有个更难的,你听好了,这里还有一题:伍子胥财宝丢光,孙仲谋痛失江山—打一字。” 皇后说完,就含笑望着傅卿和,见她微微皱起眉头,皇后就有些高兴,这个谜语很难,一般人还真的答不上来。 没想到傅卿和只低头想了一会就道:“回娘娘,这是个“吕”字。” 皇后闻言讶然:“真没有想到,你居然对历史人物也这么了解,你该不会之前听过这个谜语吧?” 不怪皇后会这么问,这个谜语的确不容易猜出来。 伍子胥财宝丢光,伍子胥名员,员去贝为一“口”字。 孙仲谋痛失江山,孙权是吴国君主,吴去天也为一“口”字。 两口合在一起,按上下排列正是一个“吕”字 傅卿和摇摇头:“没有,娘娘,这是臣女头一回听这个谜语。” 皇帝道:“皇后,没有想到吧,傅家三小姐竟然这么厉害。不过,我也相信她没有作弊,你看她之前对扁鹊见蔡桓公那一段那么熟就知道她看的书绝对不少。” 皇后听了就叹服地点点头:“还是皇上明察秋毫,这点小事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皇后又转过头来问傅卿和:“阿和,你告诉我,除了猜谜,你还会什么?”那样子就像大雄对哆啦a梦的口袋一样好奇。 傅卿和想了想就道:“娘娘,臣女还会出谜。” 皇后没有想到傅卿和也会出谜,当即就很感兴趣:“出谜,那你出一个,我猜猜看。” “好。”傅卿和点点头道:“娘娘,臣女出的谜语跟您之前听到的都不一样,您一定要多想想,要脑筋转个弯才行。” “脑筋转个弯?”皇后听了有些奇怪,然后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出吧。” “一头公牛加一头母牛---打三个字。” 别说是皇后了,就是皇帝也有些讶然。 猜字谜的话,不是一句话打一个字,或者把一个字拆分成好几句话吗? 没想到傅卿和的居然要一句话打三个字,这样的字谜他们还重来都没有遇到过。 皇后暗暗思索,皇帝也在想到底是什么字。 傅卿璃想了一会发现根本没有头绪,就放弃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傅卿和,见她肤色晶莹,眉目如画,放在腿上的上手不由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一段时间没见,三姐姐傅卿和竟然又漂亮了许多。 傅卿璃以前一直认为傅卿和会医术不过是小打小闹,没有想到她居然真治好了皇后的病,还深得皇后喜爱,这令她心里十分憋屈。 她如今进宫成了淮王次妃,别人不知道,她心里却一清二楚,这是她从傅卿和手里抢过来的。 她抢了傅卿和的好命! 既然如此,她们的命运应该交换了才对,可是傅卿和居然没有嫁给襄城伯世子,还有一手高超的医术,令太医院忌惮,让皇后喜欢,老太太更是疼她,这跟自己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既然她成了淮王次妃,那三姐姐傅卿和就要嫁给襄城伯世子才对,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两个人真正交换了命运。 第88章 猜谜 傅卿和一日不嫁给襄城伯,傅卿璃就一日难安,她总觉得她抢来的好运不保险,总觉得傅卿和随时都会抢回去。 特别是如今傅卿和步步高升,还越来越漂亮,而襄城伯世子娶的居然是傅家五小姐傅卿宝,她的担心就越来越盛。 既然傅卿宝嫁给了襄城伯世子,也就意味着,傅卿宝顶替了原来的自己,那傅卿和呢?她的命运会如何?难道她会顶替傅卿宝上一世的命运? 傅卿璃想了很久,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上一世傅卿宝嫁给了谁,日子过得如何。 她再次看了一眼傅卿和,见她嘴角含笑,一脸的自信,心不由就揪了起来。 她本来以为,她成了淮王次妃,应该是傅卿和来低三下四地俯就她,没有想到,她为了在淮王跟前站稳脚跟,为了讨好皇后的欢心,居然要求傅卿和配合她。 这种落差令她实难接受。 “淮王次妃,你与阿和是姐妹,又感情深厚,这个谜语你能猜出来吗?” 皇后突然问傅卿璃,令她不由收回心思。 皇后叫自己淮王次妃,却叫傅卿和小名,亲疏立现。 上天真是不公平,上一世已经给了傅卿和好命了,凭什么这一次还要让她过活得如此畅快,不公平,不公平,她应该体会自己上一辈子受过的苦才对。 她脸上露出一个微笑,说不出的温婉乖巧:“回娘娘,儿臣与三姐姐虽然亲近,却不如三姐姐聪慧,这个谜语,儿臣也不知道。” 谦虚懂事又温柔,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哦!”皇后又问皇帝:“皇上,您猜出来了吗?” 皇帝摇了摇头:“朕想了半天,一点头绪都没有,朕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难的字谜,三个字,朕居然一个字都没有猜出来。” 皇后听了就笑:“居然连皇上都难住了,阿和你好能耐!” 傅卿和就问:“娘娘,要臣女说出谜底吗?” “不用,你这个谜语虽然很难,但是我相信一定有人可以猜出来。”皇后想了想道:“算了,你还是说吧。” “娘娘,皇上,谜底就是两头牛。” “两头牛?”皇后讶然,皇帝却哈哈笑了出来。 在皇帝的笑声中,皇后也反应了过来:“一头公牛加一头母牛,可不就是两头牛,阿和你这谜语十分有趣。” 傅卿璃掩口轻笑,张尚仪也笑。 来给皇后请安的几位皇子才走到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皇帝的笑声,里面夹着皇后的笑声,还有其他人的笑声。 几人面面相觑,面对互相的询问,皇子都表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进了内殿,行礼请安之后,皇后就道:“你们来得正好,我们正在猜谜,正愁没有智囊呢。” 猜谜? 楚王、宁王、淮王面露惊讶,猜谜有什么意思?居然能让皇帝与皇后笑成这样。谜语很难猜吗,难道皇帝会猜不出来? 或者,这又是另外一个考验他们的方式? 年仅十岁的谷王却面露喜色,他连忙问:“父皇、母后,咱们猜什么?你们快出题。” “不是我们出,是傅家三小姐出。”皇后微微一笑,对傅卿和道:“阿和,你出吧,这一次我们肯定能猜出来了。” 傅卿和本来只是想让皇后开心一下,没有想到太子跟几位皇子都来了,她也只是稍稍吃惊一下,然后就出了一个谜。 “谜面是:怎样使麻雀安静下来?打一个成语。”傅卿和声音清灵,如泉水流于山涧,听在耳中,舒在心里。 几位皇子却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他们被傅卿和这个谜语弄迷糊了,这到底是什么谜语啊,又是提问又要猜成语? 怎样让麻雀安静下来?这个问题太难了。 谷王年纪小,他当即就道:“让麻雀吃东西或者睡着,就会安静了。” 皇帝被他的童真感染,哈哈一笑:“这不对,答案应该是个成语,你再好好想想。” 谷王歪头想了一回,摇头道:“父皇,儿臣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不要紧,慢慢想,或者问别人。”皇帝教导道。 楚王被谷王的话所启发,在心里细细思量。 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恐怕只有在睡着跟吃东西的时候才会停下来,或者死掉的时候。 不对,不是这么简单。 这个麻雀一定不是麻雀,它一定代表着其他的东西才是。 楚王皱眉凝思,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不过,最近他出的风头太多了,所以,他决定等别人回答过之后,他再回答。 宁王心里也有主意了,他看了看楚王,楚王正在思考,一筹莫展。他看了看淮王,只见他一脸的神游,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 他不由心底嗤笑,淮王生母早逝,外家又没有什么助力,在外面又有贪财好色的名声,除了会吃会玩之外,还有什么能耐? 至于谷王,就更不足为虑了,才十岁,还是个小孩子。 有太后的支持,有显赫的外祖家为后盾,这皇位他势在必得。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说不出的自信:“父皇,儿臣猜这谜底应该是一个八字成语。” “哪八个字?你说来听听。” “是。”宁王得意地看了一眼楚王道:“回父皇,儿臣以为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成语。” 此话一出,楚王不由心一惊,怎么回事,宁王怎么会跟他想得一样? 皇帝觉得这个成语不像,傅卿和不过是个女孩子,这谜语也是娱乐为主,一定是宁王想多了。 他膝下皇子少,宁王也是他很疼爱的一个,可是,自打湘王出事之后,对于这些儿子,皇帝就多了几分审视。 特别是这个宁王,是郭氏德妃所出,而德妃又是太后嫡亲的侄女,与太后同为郭家女,太后的所作所为,德妃有没有参与呢?而这个宁王,他的第三子,有没有参与呢? 种种念头如跑马灯一般在皇帝脑海里掠过,他微微挑起眉头,对宁王道:“既如此,你说说看,你为什么你认为是个成语。” 宁王一听,不由心头一喜。 果然,这个成语没有那么简单,果然皇帝要借此机会考校他们,幸好他没有单纯地认为麻雀就是麻雀。 “父皇,儿臣是这样想的,凤凰为王总领百鸟,正如您为天子管理万民,那麻雀就是天下百姓,麻雀叽叽喳喳,便如百姓之口。周厉王*以至于百姓敢怒不敢言,以为如此就可以堵住天下万民之口,却不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让人民说话,必有大害。正所谓,堵不如疏,与其想办法令麻雀不言,倒不如让万民畅所欲言,听民生,为民办事,造福天下。” 宁王自以为是的微微一笑:“所以,儿臣以为,怎样使麻雀安静下来?它的谜底就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八个字。” 宁王很得意,楚王很生气,这原本是他想要说的话,没有想到却被宁王先说了出来。 宁王抢先一步,那自己该说什么? 他心里很气愤也很后悔,早知道自己就先说了。 皇帝听了宁王这长篇大论,不置可否,而是扭头问傅卿和:“阿和,宁王这话对也不对?” 皇后总是阿和阿和的叫,皇帝听了,就跟着这样叫了。 宁王一愣,怎么?难道不是父皇出的题吗? 他不由朝傅卿和望去,眼神不由一闪,这个傅家三小姐好漂亮。 傅卿和感觉到众人的眼光一下子就集中到自己身上,她也不紧张,就轻轻摇了摇头:“回皇上,宁王殿下的答案不对。” 不对!居然会不对!宁王一下子就懵了,再也没有欣赏美人的心情了。 楚王很高兴,他不屑地瞥了一眼宁王,心里幸灾乐祸,让你卖弄,让你出风头,猜错了吧。 “楚王,你心中可有答案?”皇后柔声问道。 楚王名义上算是皇后的养子,虽然皇后不曾亲自教养过他,只是养在皇后名下而已,但是在外人眼中,楚王与皇后就是母子。 到了此刻,楚王心中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于是,他决定实话实说:“回母后,您是知道的,在猜谜上头,儿臣一向不擅长,这个谜语太难了,儿臣猜不出来,不过,儿臣想四弟于猜谜上头一向颇有心得,说不定四弟能猜出来。” 皇后就问淮王:“你可猜出来了?” 淮王自打进来之后,一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傅卿和,她穿着银红色的水袖衫,静静地坐在那里,有如明珠美玉令人一见难忘。 因傅卿和与傅卿璃紧挨着坐在一起,别人很难发觉他眼神有异样,就连傅卿璃也认为淮王是在看自己,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又是害羞又是高兴,脸上也染了一层绯红。 听了皇后的话,淮王忙站起来,摊着手苦笑:“母后,谁不知道您是猜谜的高手,您都猜不出来,儿臣哪能猜出来。依儿臣之见,还是请傅三小姐公布谜底吧。” 楚王仁厚有德,湘王聪慧有才,宁王虽平却有太后与郭家相扶持,只有淮王一无是处,是个浪荡的纨绔子。 因他胡来惯了,皇帝倒也不管他,只任由他去了,不过他虽然名声不好,却从没有出过大篓子。相反的,他性格活络,在一众皇子里面最是个敢说敢做之人,因此,皇帝倒也很喜欢这个儿子。 淮王的这个样子,令皇后不由笑了:“罢了,阿和,还是你公布答案吧。” “等一下,朕猜出来了。” 傅卿和正想说出答案,没想到却被皇帝阻止了。 第89章 演戏 “皇上,您真的猜出来了,快告诉臣妾,是哪个成语?” 皇帝问傅卿和:“朕想这应该是鸦雀无声四个字,是也不是?” 他有些不确定,所以,就用了反问句。 傅卿和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皇帝就学会了举一反三,不愧是九五之尊。 “皇上,您猜对了,正是这四个字。” 皇后也反应了过来,她笑着看着皇帝:“看来,咱们这里最会猜谜的不是我,也不是淮王,居然是皇上。” “是啊,父皇果然厉害,居然能猜到,儿臣们自愧弗如。”楚王率先说道。 谷王也高兴道:“这样难的题,父皇居然猜了出来,太厉害了。” 剩下的宁王、淮王也说了几句敬佩不已的话。 气氛一时间变得很热闹。 皇帝心情很好,看着一众皇子,突然想起湘王,心里的兴致就落了几分。 正巧此时大太监梁福来报,户部尚书求见,皇帝就离开了坤宁宫。 皇帝走了,几位皇子也陆续告退。 傅卿和以为傅卿璃会跟淮王一起走,没有想到她却留了下来。 等皇子们都走了,傅卿和就提出告退。 傅卿璃就跟皇后请求道:“娘娘,儿臣想送三姐姐出宫,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跟三姐姐说说体己话。” “好,你带阿和在御花园里面转转,好好说个够。”皇后笑着应了。 傅卿璃大喜:“多谢娘娘。” 傅卿和却满心都是纳闷,刚才姐妹情深的戏已经演完了,这位四妹妹又要说体己话,自己跟她有什么体己话可以说呢。 她已经如愿进了淮王府,可是她母亲三夫人还跟自己一起生活在棉花胡同,恐怕她是想跟自己打听三夫人的事情,或者有话要自己带给三夫人。 二人来到御花园,傅卿璃屏退了服侍的人,姐妹两个沿着御花园中的小溪缓缓地走着。 脚下是雨花石铺成的路,旁边是汉白玉石雕成的护栏,一脉小溪清澈见底,缓缓流动。 二人行走在绿杨阴里,心情却不复刚才在坤宁宫的惬意。 傅卿和猜得没错,傅卿璃的确是跟她打听三夫人的事情,在傅家,能令她牵挂的,也就只有这一件事情了。 “回淮王次妃,三夫人一切都好,她跟从前一样,深居浅出,日日礼佛,不为杂事所烦忧,还请次妃放心。” 自打傅卿璃进了宫,傅卿和就鲜少跟三夫人碰面,不过是两人给赵氏请安的时候偶尔碰到过几次而已。 对于这个三夫人,傅卿和了解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不过,因为有之前分家的财产傍身,三夫人绝对可以过上非常富足的生活,只不过,她选择了青灯古佛。 傅卿和的答案跟傅卿璃想象中的差不多,母亲这个样子,她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 傅卿璃幽幽叹了一口气:“虽然如此,本妃心里总是放不下,要是能出去见母亲一面就好了。” 在坤宁宫里面,傅卿璃表现的很亲热,好像跟自己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出了坤宁宫之后,这个四妹妹又恢复了本性,一口一个本妃,颇有几分故意拉开两人地位的意思。 傅卿和心里就觉得索然无味,她不咸不淡地说道:“次妃请不必挂念,三夫人选择了信佛向善,本来就是好事,再者说,她心里肯定不希望次妃为她担忧的。次妃应该保重自己,争取早日给淮王添个孩子。” 说完这句话,她就想走,没想到,傅卿璃却被她这句话撩拨到了心事,她拉着傅卿和的手道:“三姐姐,还是你关心我,只不过,在皇宫里面,怀孕生子谈何容易啊,更何况,我上面还有个正妃,正妃没有身孕之前,次妃是不能怀孕的,我如今才知道给人伏低做小的滋味,真不知道你当初……” 想起进宫的这段日子,傅卿璃心里当真是百般滋味,不由自主就说出了机密,好在她意识到不妥,立马顿住了。 “四妹妹,你说什么?我当初怎么了?”傅卿和有些不解地问道。 因为不解,所以傅卿和轻轻挑起了眉头,更显得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动人,乌黑的刘海盖在她的额头上,衬得她肌肤盛雪,唇如花瓣。 这一瞬间,御花园成了一幅画,而傅卿和就是那画上的璧人,绿荫下她眉目如画,精致极了。 傅卿璃不由抿了抿嘴,她觉得有些厌烦。 她抢了傅卿和的好运,若傅卿和模样不如她,她也心安理得,偏偏傅卿和比她更漂亮。她原本以为她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是个草包,没想到傅卿和比她更聪明,这让她心里像被针扎似的难受。 这一会,她连看傅卿和一眼都觉得膈应的慌。 “你……”她正要开口让傅卿和走,眼角却瞥见淮王正朝这里走来,当即她就拉过傅卿和的手,低声哭诉了起来:“三姐姐,自打我进了宫门,日日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就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让殿下厌恶了去。我最最难受的,是见不到你们,见不到老太太与我母亲,我心里实在是非常想家……” 本来是做戏,可傅卿璃说着说着,眼泪就真的掉了下来。 她是次妃,淮王难得到她这里来,见了正妃,她还要行礼,事事处处矮人一头。 在傅家,她忍了很久,她以为进了宫,她就飞上了枝头,从前那隐忍的日子都过去了,没想,她大错特错了,比起在宫里,以前在家里的日子简直就是小儿科,根本不算难过。 可是她已经进宫了,后悔无益,她只能坚持下去,等正妃死了,她的好日子就来了。 傅卿璃先是不耐烦接着突然哭了,这令傅卿和很诧异,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淮王走了过来,傅卿和一下子就明白了。 傅卿璃又在演戏了。 用到自己的时候,就一口一个好姐妹,用不到自己的时候,就摆出王妃的身份,傅卿和真的不想跟她周旋。 可是傅卿璃是傅家人,就为着她姓傅,自己就不能撒手不管。 傅卿和不由顿了顿,这个五妹妹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就因为她们都姓傅,所以,她就吃定了自己? 傅卿和抬起双眸,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她的眼神太过冷静,在她的注视下,傅卿璃渐渐慌乱起来。 就在傅卿璃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傅卿和突然笑了笑,原来她也知道这样不对啊。 她还是握了傅卿璃的手轻声劝她:“老太太与三婶婶一切都好,你在宫里照顾好自己。现在在宫里的确不方便出去,不过淮王府已经在修建了,等淮王府修建好了,你就可以搬出去住,到时候,你回家一趟就方便了,我相信淮王殿下一定不会不答应的。” 说完之后,傅卿和凑近到傅卿璃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五妹妹,你待人没有真心,只有利用,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就在傅卿璃发愣的当口,淮王缓步走过来,道:“是啊,我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也知道你很想家,只是身在宫中,处处都不能自专,你再等等,三小姐说得很对,等出了宫,本王就跟王妃说一声,让她在合适的时候,安排你回去一趟。” 傅卿璃这才装出刚刚看到淮王的样子,手忙脚乱地行礼:“臣妾无状,请殿下恕罪。” 她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的,看上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娇弱,真是我见尤怜。 淮王就放软了声音:“思念家人是人之常情,本王又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怪你,快别难过了。” “是。”傅卿璃娇羞一笑,脸上染了红晕。 淮王追过来本来是想跟傅卿和说几句话,没想到傅卿璃会因为思念家人而难过。 他与傅卿璃也算是新婚燕尔,正是感情最浓厚的时候,此刻,他不能不顾及傅卿璃的心情,而且,有傅卿璃在,他也不方便跟傅卿和说话。 只是,错过今天,下次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淮王叹了一口气。 此时,一个小太监越走越近,淮王认了出来,他是乾清宫的内侍,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 那小太监走到几人旁边,给淮王与傅卿璃见了礼,然后弯着腰道:“傅三小姐,皇上召见。” 傅卿和心里一惊,皇帝居然要召见自己。 她回想着自己今天的表现,并没有说什么不对的言语,心就稍稍放了下来。 “淮王殿下,次妃,既然皇上有命,那我就先过去了。” 说完,她冲淮王、傅卿璃稍稍欠身,然后跟着那个小太监走了。 淮王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看了很久,他也在想,到底皇帝要找傅卿和是为了什么事情。 傅卿璃见淮王的眼神十分专注,心里就觉得有些异样,她试探着问道:“殿下,您看什么?三姐姐帝前对答如流,不会有事的。” “哦。”淮王收回心思,神色不变:“父皇找傅三小姐,一定跟母后有关,我很担心是不是母后的病情有了反复。” 说着,他皱了皱眉,显得忧心忡忡。 傅卿璃却松了一口气:“殿下不必担心,母后吉人自有天相,定会身体康泰。” “希望如此吧。”淮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依旧牵挂着傅卿和,不知道皇帝找她所为何事。 除了傅卿和说的那句悄悄话,令她不舒服,其他的傅卿璃都很满意,这一次,她在帝后以及淮王面前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她的目的达成了。 至于傅卿和那句话,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真心?这世上哪有什么真心?三姐姐真是天真极了。 她攀着淮王的胳膊,嫣然一笑:“殿下,咱们回去吧。” “好。”淮王轻轻点头,二人回了淮王的寝宫。 这一天晚上,淮王就歇在了傅卿璃房中。 第90章 下跪 乾清宫内,皇帝坐在御案后面的龙座上,傅卿和垂首退了出去。 她的心里捏了一把汗。 她没有想到,皇帝叫她来,居然是跟她闲聊,虽然是闲聊,那刚才那句话却令她心惊肉跳。 皇帝居然跟她说:“宫里孩子不多,皇后膝下空虚,你今天做得很好,以后你要多多进宫来陪伴皇后。” 多多陪伴皇后,怎么陪伴?难道要自己留在宫里? 傅卿和越想越惊,连忙止住了念头,她不能深想,也不敢深想。 她只能按照字面的意思去理解。 出了皇宫之后,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皇帝说的很对,皇后是很喜欢她,如今皇后的确很寂寞,帝后情深,皇帝让自己进宫多陪陪皇后这也实属正常。 她这样想,心里就轻松了很多, 皇帝也在坤宁宫问皇后:“你这么喜欢她,干脆留了她在宫里,以后你身边也有个陪伴的人,你说好不好?” 这种小事,皇帝完全可以做主,但是他还是征询了皇后的意见,私下里没人的时候,帝后两人对话随意了很多,俨然就是普通的夫妻。 皇后听了就问:“留在宫里,怎么留?几位适龄的皇子都已经娶了正妃了,难不成要阿和做次妃?阿和是长相不如人,还是人品才华比人家差?凭什么要她屈居人下矮人一头?这样的事情,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自己不过是说了一句话,结果皇后就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问题。平日里,她最是端庄贤淑,今天的她倒有些像当年她刚进宫时样子。 她这样护短,生怕傅家三小姐吃一丁点的亏,分明是把傅家三小姐当做自家孩子看待了,皇帝失笑道:“那怎么办?你这么喜欢她,总要想个主意让她多多陪着你才是,不如封她做公主?” 皇帝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说起来,她治好了你的病,我还没有正式的封赏过她呢,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封她做公主。” “皇上,你以为我没有想过?”皇后叹了一口气:“早在我病情刚有起色的第二天,我就说了要认她做公主,结果,你猜怎么样?” “她不想做公主?”皇帝有些诧异:“当公主不好吗?” “是啊,当时我也很是吃惊,就问她:公主身份高贵,荣华富贵不绝,为什么她不愿意呢?” “您猜她怎么说?”皇后问了皇帝一句,然后又自问自答道:“她说,当了公主就不能给人治病了,她的医术就要束之高阁了,她更喜欢给人治病。” “这丫头,真是心眼实诚!”皇后嗔怪着,语气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赞赏:“为了行医治病,而推了公主之荣,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一个阿和会如此了。” 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此刻听了皇后的话,皇帝也点了点头道:“这世上聪明伶俐的人多,持之以恒的人少,傅家三小姐能坚持本心,不受浮华利禄所诱,的确是个心思通透有大智慧的姑娘。不怪她小小年纪就能医术这么好,将太医院那些老古董都比了下去。” 没有想到皇帝会给傅卿和这么高的评价,皇后心中一动,就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舍不得将她嫁进帝王家,可这样一个水晶一般的人若是嫁了凡夫俗子我心里头又着实舍不得。” 皇后微微一笑:“皇上,臣妾曾经答应过阿和,要给她找一个如意郎君,不如您帮臣妾好好相看,朝中若有青年才俊一定要跟臣妾说一声。” 没有想到端庄持重的皇后居然也做起了给人保媒的行当,皇帝忍俊不禁道:“好啊,知道你喜欢傅家丫头,朕一定会留心的。” 话虽然这么说,心里却觉得皇后如今这么喜欢傅卿和,恐怕什么样的儿郎都难入她的眼吧。 突然,他的脑海里面闪现出卫昭的样子,就觉得卫昭跟傅卿和郎才女貌倒是十分相配。 他正要开口说,又不由皱了眉头,卫昭那个人……唉,还是算了吧。 “皇上,您心里有人选了吗?” “暂时没有,等想到了再说,反正傅家丫头年岁不大。” 傅卿和回到棉花胡同,已经是中午了。 她换了衣裳,陪傅太夫人用过午膳,就将今天见到傅卿璃的事情告诉了傅太夫人:“……淮王次妃气色还不错,托我向您跟三婶婶转达她的思念之情。” 自从傅卿璃自作主张攀上了淮王之后,傅太夫人对她就颇有微词,虽然后来湘王薨逝了,傅太夫人也没有那些争权夺势的心思了,但是对于傅卿璃她还是喜欢不起来。 听了傅卿和的话,她不置可否,只淡淡说了一句:“嗯,她如今已经得偿所愿了,家里的一切都不用她操心,至于她母亲,不过是青灯古佛日日为她祈福而已,你下次再见到她,让她在宫里好好的,家里不必她惦记。” “好。”傅卿和微笑着应了,又服侍傅太夫人躺下午休了,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木棉笑着迎了出来:“小姐,半夏,你们回来了。” “家里可有什么事情?”傅卿和问道。 “小张太医一大早就来了,因为您不在,所以他又走了,他走的时候还挺失望。”木棉想起张晓那个样子,不由笑出了声:“小张太医还说了,今天下午他再来。小姐,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要不然,等会他来了,您又要忙了。” 上午进宫来回坐马车,傅卿和的确感觉有点累,她就道:“好,我先睡会,如果小张太医来了,你们就叫我起来。” 傅卿和这一觉睡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她醒的时候才知道张晓已经来了。 “你们怎么不叫我起来?”想到张晓上午扑个空,下午来了又要等自己,傅卿和赶紧坐了起来:“木棉,你赶紧来帮我梳头。” 木棉跟半夏却笑盈盈的:“小姐,您别着急,小张太医才来,他得知您在休息,再三叮嘱我们不要叫您,他现在在锦医堂喝茶呢。” 傅卿和点点头:“就算如此,以后也不能这样的,太失礼了。” 木棉道:“小姐,我们记下了,以后不会如此了。” 傅卿和去了锦医堂,满脸歉意地跟张晓说:“尧之,真是对不住,下人不懂事,怠慢了你。” 能见到傅卿和,张晓就已经非常高兴了,此刻听了傅卿和这么说,他赶紧站了起来殷勤道:“三小姐您说哪里话,能到锦医堂来我觉得荣幸得很,何来怠慢一说。” 他说得是实话,傅卿和的名声在同行之间已经传得很开了,很多人对于傅家三小姐既好奇又钦佩,只不过想着她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又跟皇后十分亲近,等闲人根本不敢来打扰她。 一想到自己今天登门拜访傅卿和的原因,张晓不由有些紧张,他此刻的心情又忐忑又激动,颇有几分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 傅卿和见他脸红红的站在那里,感觉他有些异样,就招呼他坐下:“你喜欢喝什么茶?碧螺春还是老君眉?” 上茶!对,是应该上茶! 张晓顺势坐了下来:“对于茶水在下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解渴就好,解渴就好,不知道三小姐喜欢喝什么茶水?” 傅卿和就不由挑了挑眉头,张晓今天有些不对劲。 这是在傅家,傅卿和是主,张晓是客,傅卿和问张晓的喜好,然后招待他,这是人之常情,张晓反过来问傅卿和,这虽然也行,但是很少见,很少有客人打听主人爱喝什么茶的。 傅卿和心中就哂笑,这个张晓还真的醉心于医术,于人情世故上不通,他问我喜欢喝什么茶做什么,难不成他还能吩咐傅家的丫鬟沏我喜欢喝的茶不成? 这样想着,傅卿和就道:“我喜欢喝黄山毛尖1。”说着她又喊了半夏沏茶上来。 “毛尖好,毛尖好啊。”张晓坐在椅子上,心里思量开了,到底该怎么开口呢? “咦?”傅卿和看到长案上放着几盒李记的糕点略略感觉到有些新鲜,刚说他不通人情世故,结果他就拎了东西登门了。 “你来便罢了,何必破费?”正说着,丫鬟奉了茶上来,傅卿和与张晓分别接了。 揭开茶盖清香浓郁的茶香就扑面而来,嫩绿明亮的茶汤,看着令人心情愉悦。 傅卿和轻轻啜了一小口,唇齿间满是茶香。 张晓却觉得这是绝佳的时机,他突然站了起来,正色道:“三小姐,在下今天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有求于您。” 见他如此郑重,傅卿和就放下茶盏,认真倾听:“你有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没有想到,张晓却一撩衣服的下摆,跪了下来。 他突然下跪,下了傅卿和一大跳,她正想问他为什么,张晓却说了起来:“三小姐,张晓十分钦佩您的医术,诚心想拜您为师,还请三小姐收在下为徒,在下鞍前马后,执鞭随蹬,任您差遣,甘之如饴,请师傅收下我吧!” 第91章 收徒 前一世,傅卿和没有拜过师,她的医术是家传的,给她授业,教她医术的人是她的爷爷,而她自己也从来没有收过弟子。 所以,像张晓这样郑而重之跪在地上拜师的事情,她还是头一回遇到。 张晓下跪,何止吓到了傅卿和,连屋里的几个丫鬟都惊呆了。 傅卿和看了看面面相觑的木棉与半夏,不由抚了抚额,这个张晓,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此刻,张晓跪在地上,目光热切地看着傅卿和,好像傅卿和能决定他的生死一般。这是跟病人完全不一样的眼神,这眼神里全是期盼、渴望,令傅卿和有些不敢直接面对。 “尧之,你先起来,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傅卿和的话刚落音,张晓却突然朝前一扑,直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傅卿和大吃一惊,连忙蹲了下来:“尧之,你这是怎么了?” 张晓却哭着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傅卿和:“三小姐,您为什么不愿意收在下为徒?我虽然有医术,但是我的医术都是自学的,并没有拜过师父,所以您不用担心,我是真的想拜您为师的。您不答应,我觉得暗无天日,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边说边哭,好不难过,好像真的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似得。 傅卿和却头皮直发麻:“尧之,拜师这件事情,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你这样逼迫我,可不是君子所为。” “在下逼迫您了吗?在下何曾逼迫三小姐了?”张晓一听傅卿和这么说,立马瞪大了眼睛反问傅卿和。 傅卿和哭笑不得地点点头。 张晓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用袖子一抹双眼,语气虔诚,小心翼翼道:“三小姐,您放心,跪不跪是我的事,收不收是您的事,在下是绝对不敢逼迫于您的。” 他这个样子,令傅卿和有些于心不忍。 她遇到的病患特别多,哭着跪着求她治病救命的人很多,可是哭着跪着求她教授医术还这么顾及她的情绪的人,她是头一回遇到。 她自己对医术感兴趣,她很幸运,生在了医药世家,只要她想学,爷爷就会倾囊相授;可是张晓却不一样,他的医术是自学的,一个自学的人居然能进了太医院,可见他用功之深。 为了学习医术,堂堂朝廷命官不惜给自己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下跪,这一点尤其令傅卿和动容。 “半夏,打水给张太医净面。” 等想张晓洗了脸之后,两人再次坐定。 张晓就问:“三小姐,您为什么不愿意收我为徒?是不是傅家医学不外传?” 听了张晓的话,傅卿和认真地回忆了她们家的家规,并没有医学不外传这一说。 她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张晓恍然大悟道:“我晓得了,贵门的医术不传男只传,是也不是?” “哎呀。”他懊恼地拍了拍头:“原来如此,我竟现在才想到,天哪,我为什么是个男子,我为什么没有女儿身?哎呀,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傅卿和知道,张晓一定以为自己的医术是跟生母尹氏所学,所以才会得出这个结论。 看着他因为性别而急的无可奈何,傅卿和真的很想笑,她生生地忍住了,再次摇头:“也不是,并不是只传女不传男?” “难道是因为您觉得我这个人不可靠,不配给您做徒弟吗?” 一得出这个结论,张晓的脸色就变得刷白,整个人也像被戳破了的气球一下子瘪了。 “不是、不是。”傅卿和看他受了那么大的打击,深怕他做什么傻事,连忙解释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从来就没有打算过收徒这件事情。” “那您现在可以打算啊!”张晓立马道:“那次您帮程少爷治病的事情,我就已经跟您说了,我很想拜您为师,我看这样好了,您现在就考虑一下吧。” 收徒,给人做老师,傅卿和虽然从来没做过,但是也知道做为老师要一言一行都要注意,要不然学生就会有学有样。她很担心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师父。 俗话说,要给学生一碗水,师父当有一满缸,要论治病,傅卿和自然不怕的,可若要教别人治病,傅卿和还真的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傅卿和觉定实话实说。 “尧之,我的年岁比你小,怎么能当你的师父?再说了,你现在已经在太医院当职了,说明你的医术已经非常不错了,我觉得你的理论知识非常扎实,你缺少的只是实践的机会,你根本不必拜我为师的。” “三小姐,此言差矣。”张晓站起来,正色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之前程少爷得了小儿抽风,您用了一剂黄土汤治好了程少爷的病,不仅告诉我治病的原因,还跟我探讨脏腑辩证,令我茅塞顿开,当时我就觉得,您虽然不是我的老师,却做了老师应该做的事—传道授业解惑,所以,我心里已经当您是我的师父了。” 未等傅卿和说话,张晓又道:“孔子曾经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到了此刻,傅卿和才发现,张晓今天是有备而来的,他居然连韩愈的师说都用上了。 他走到傅卿和面前,深深一揖:“三小姐,我是真心想跟您学习医术的,您就收我为徒吧!” 那虔诚的样子,真挚的语气,令傅卿和动容。 收一个徒弟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傅卿和点点头:“好,尧之,我就答应了你的请求,收你为徒。”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张晓立马跪了下去,欢欢喜喜地给傅卿和磕了一个头。 这样一个人给自己磕头,傅卿和真怕自己折寿,她嘴角直抽抽,咳嗽了两声道:“好了,尧之,你起来吧。” “是,师父。”张晓从地上爬起来,搓搓手,就将座上的茶盏端到傅卿和面前:“师父,您喝茶。” “好。”傅卿和接过茶盏道:“尧之,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是,师父。”张晓像接到圣旨一样,立马端端正正地坐下了。 那一板一眼的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傅卿和轻轻咳嗽了一声:“尧之,你不要这么隆重,虽然你我是师徒,但是你不必这么……这么一板一眼的,你放松一些,你这样紧张,弄得我也不自在。” “好的,师父,弟子明白了。”张晓说道:“您还有什么话要吩咐?” “我昨天到隆庆大公主府给史驸马的生母郑姨奶奶治病了,明天正好是第三天,我要去公主府复诊,你若是有时间,正好可以跟我一起。” 张晓听了大喜过望,连声说道:“有时间,有时间,当然有时间,明天什么时候去,我一准早早地过来。” “好,我们明天下午未时一刻出门,您在未时之前到就行了。” “好的,师父,我明天一定准时到。”张晓又问:“郑姨奶奶身患何症?” “是痰饮之症。”傅卿和将郑姨奶奶的病情说了一遍,然后道:“因为之前耽误了,所以我开了张仲景的小陷胸汤,到明天正好服用三天了,我们明天下午先去看看她恢复的如何了。” “好。” 第二天下午,两人按时来到公主府。 驸马亲自到仪门处迎接傅卿和,一见面,他就连连致谢:“多谢三小姐妙手回春,郑姨奶奶的病情如今已经好多了。” 驸马说话的时候,面色轻松,看样子,郑姨奶奶的病情真的好了很多。 见驸马打量张晓,傅卿和就道:“这位是张太医,目下在太医院供职。” 驸马心里有些奇怪,但还是客气地跟张晓寒暄:“原来是张太医,幸会幸会。” “驸马客气了,在下的确是在太医院当职,不过在下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三小姐的弟子。”张晓说话的时候,胸一挺,头一抬,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现在,我跟着师父学习行医之道。” 驸马闻言,更加诧异了,傅家三小姐接连治好了皇后与程少爷的病,令太医院颜面扫地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京城里但凡是有些头脸的家族谁人不知? 正所谓同行是冤家,更可况对方还屡屡打自己的脸? 太医院罗院使看傅家三小姐很不顺眼,按说太医院的人应该跟傅家三小姐势同水火才是,这张太医既然是太医院之人,怎么会拜傅家三小姐为师? 不过这人倒也机灵会专营的,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说服了三小姐。 诧异归诧异,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笑着道:“原来如此,果然名师出高徒。” 进了内室,郑姨奶奶就拉着傅卿和说话:“这一回要多谢你,我好了很多,都是你的功劳。” 较之三天前,郑姨奶奶精神好了很多,虽然还有中气不足,但是已经明显有好转了,这跟傅卿和意料中一样。 “姨奶奶言重了,我是大夫,给人治病本来就是分内之事,更何况您之前帮过我,于情于理,我都该将您身上的病赶跑。” 傅卿和笑着问:“您还打嗝吗?” “不打了,昨天起就没有打过嗝了,三小姐好厉害,用药如神!”郑姨奶奶夸了傅卿和一句,笑得十分温婉。 “不打嗝就好,来,我帮您诊脉。” 跟傅卿和想的一样,郑姨奶奶的脉博已经出来了,比前两天好了太多了,只不过,她病了太久了,病灶埋得很深,药要继续服用才行。 这样想着,她就说:“驸马,姨奶奶身体确有好转,还按原来的药方子,再服用三天我再过来。” “等一下。”一个女子娇声呵斥道:“驸马,这药方子很不妥。” 郑姨奶奶在病中,需要静养,能这样大声说话的,非隆庆大公主莫属。 果然,话音一落,隆庆大公主就走了进来。 傅卿和跟着众人一起下跪给公主请安,一颗心不由慢慢沉了下去,不知道这一次隆庆大公主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第92章 忍让 “公主,郑姨奶奶服了三小姐开的药之后,身子恢复了很多,这方子应该是对症的。” 因为上一次公主插手阻拦,让傅卿和白跑了一趟,还耽误了郑姨奶奶的病情,让她受了很多罪,驸马非常自责。 所以这一回公主还没有开口,驸马就抢在前头说了这句话,言下之意,就是傅卿和的药方子没有问题。 他不希望再出现上次的事情。 可是隆庆大公主却并不这样想,她瞥了傅卿和一眼,然后道:“驸马,你先别急着下结论,这方子不妥当,可不是我说的,而是这位尉迟大夫说的。” 尉迟大夫! 隆庆大公主的话一落音,驸马就愣了一下。 何止是驸马,连张晓都不由抬头去打量公主身边的那个四十左右的男子。 前太医院院使尉迟正德一手针刀功夫天下闻名,被他治好的病不知凡几,可惜的是他致仕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行过医。 这位大夫不知道跟尉迟正德有什么关系。 见众人都不说话了,隆庆大公主就有些得意,为了请尉迟家的人出马,她可没少费工夫,这一次,一定要给傅卿和一个下马威才是。 “驸马,这位尉迟大夫,真是前太医院院使尉迟正德老太医的子侄,他得了老太医的真传,医术高超不输乃伯父。郑姨奶奶病了之后,驸马你日夜忧心,我看在眼里,焦在心里,只恨我不会医术,不能为驸马解忧,好在这一次我找到了尉迟大夫,这一回,郑姨奶奶的病可算是有救了。” 公主这样一番话,令驸马有些动容,不管如何,公主这份心意总是好的,而且,她请的居然是尉迟家族的人,拒绝的话驸马就说不出来了。 可是,傅卿和的开的药方子也很对症啊。 一时间,驸马非常为难。 他为难,公主可不觉得为难:“尉迟大夫,麻烦您给郑姨奶奶看看。” “是,公主。” 尉迟大夫已经知道了,傅家三小姐说郑姨奶奶得的是痰饮之症,并且开了小陷胸汤这个方子,而且这个方子还起了效果。 可是,公主说,不管怎么做,自己一定要赶走傅家三小姐,让驸马不用傅家三小姐的药,只要自己能做到,那一百两银子就是自己的了。 最近这些日子,他过得捉襟见肘,一想到一百两银子,他口水都要留下来了,为了得到这一百两银子,他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诊完脉之后,他也问了几个问题,然后故作深沉道:“驸马,傅家三小姐诊的没错,郑姨奶奶患的的确是痰饮之症。” 没有想到这位尉迟大夫居然跟傅家三小姐不谋而合,驸马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这下好了,终于不用让傅家三小姐白跑一趟了。 公主请尉迟大夫来时搅局的,此刻听到这个结论,立马就有些不高兴:“尉迟大夫,你是不是诊错了?” “回禀公主,没有诊错,郑姨奶奶患的的确是痰饮之症。”他冲公主福了福身道:“只不过傅家三小姐开的方子却有些问题。” 驸马听了十分诧异:“尉迟大夫何出此言,郑姨奶奶按照傅三小姐的方子服了,身体已经有了起色了,怎么会有问题呢?” “驸马,您有所不知。”尉迟大夫道:“郑姨奶奶得的是痰饮之症,傅家三小姐用的小陷胸汤全是寒凉的之药,这药的确可以消除痰饮之症,但是只能短期服用,若长期服就会伤阳气。姨奶奶已经服用三天了,若再继续服用,则阳气大伤,痰饮之症虽然能消除,但是伤了阳气,其他的病症又会出现,所以,这个方子,不妥。” 为了证明自己说得对,尉迟大夫拿出小陷胸汤的方子指给驸马看:“您看,这小陷胸汤里面主药是黄连,本来就是寒药,傅三小姐又加了竹茹,枇杷叶,杏仁……这些全部是寒凉之物,加在一起太寒了,所以郑姨奶奶服下之后就见效了,殊不知这样无异于饮鸩止渴,眼下的病治住了,却伤了内里的根本,其他的病会源源不断地出现啊。” 驸马不懂医术,但是黄连、竹茹,枇杷叶,杏仁这些药是寒凉之物他却是知道的,对于傅卿和的医术他本来深信不疑的,可是此刻听了这番话他有些动摇了。 一来,这个人是尉迟家的人,他并没有说傅卿和诊断的不对,他说傅卿和诊断的对,只不过药用错了。二来,他说的很有道理。 驸马又陷入了两难。 这个时候,隆庆大公主再次开口:“尉迟大夫说得对,郑姨奶奶上了年岁,这些大寒之药的确不宜再服用了。” 说完,她也不问驸马的意思,而是直接道:“尉迟大夫,你看郑姨奶奶要用什么药比较妥当?” 她一开口,就直接否定了傅卿和,驸马心里就公主这样做不太妥当,就轻轻咳嗽了一声:“尉迟大夫,先不忙开方子,公主,是这样的……” 听到驸马开口阻拦,公主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眼眸中也多了几分凌厉之势。 张晓跟在傅卿和身边,到了此刻心里就为傅卿和抱不平,这个公主也太过分了,他正要上前理论,傅卿和却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神色郑重地对他摇了摇头。 张晓气得直瞪眼,却还是听从了傅卿和的话,冷静了下来,只低着头,气哼哼的。 他一直站在傅卿和身后,所以,没有人注意。 但是,这一切却都被郑姨奶奶看在了眼里。 “公主,驸马。”一直没开口的郑姨奶奶却突然说话:“尉迟家的医术天下有名,为了我的病,公主先是请了太医,如今又请了尉迟大夫过来,我心里感激的很。既然是尉迟大夫,又是公主请来的,这一次,就听尉迟大夫的话,请他开方子吧。” 驸马很吃惊,公主却很高兴:“姨奶奶何必这么客气,您生病了,驸马担心的很,我跟驸马一样都希望您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不过,您说的很对,您的病就该让尉迟大夫来治,其他人都不行的。” 公主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又转过头来对驸马说:“驸马,既然郑姨奶奶这么说了,你就不要再坚持了。尉迟大夫,你准备开什么方子?快说来给驸马听听。”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尉迟大夫说的。 “回禀公主、驸马,诚如我刚才所言,郑姨奶奶年纪大了,不能服寒凉的药了,要服用一些温热的药,扶阳固本,阳气足了,邪气自然消退,到时候郑姨奶奶自然身体康健。” “好,如此,就劳烦尉迟大夫了。”郑姨奶奶对众人道:“驸马,还请你带着尉迟大夫到外间去开方子,我有几句话要跟傅家三小姐说。” 驸马有些诧异,满是歉意地看了一眼傅卿和,然后带着公主与其他人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郑姨奶奶,以及她贴身服侍的侍婢红姑、傅卿和与张晓。 郑姨奶奶拉了傅卿和手,满是歉意:“三小姐,真是对不住,为了我的事情,劳烦你跑了好几趟。” “姨奶奶,您千万别客气,我是傅家的三小姐不假,但是我到您这里来,并不是以傅家千金小姐的身份来的,此刻,您是患者,我是大夫。” 郑姨奶奶听了,神色有些动容:“好,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聪慧可人,跟一般的小姑娘不一样,如今来看,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的医术很好,我知道,你一定能治好我的病。可是我这病,却不能让你治,有一句话叫家和万事兴,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明白的我意思的,对不对?” 傅卿和听了,沉默地低下了头。 是啊,家和万事兴。史驸马眼界很高,寻常女子他也看不上,所以他到二十二岁才与河南荥阳姜家的女儿成亲,婚后生了一双儿女,按说,那时候应该家庭和乐美满吧。 可是后来,隆庆大公主插足,驸马不得已休弃原配,仕途升迁无望,如今年过四十,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这些都罢了,现在,就连郑姨奶奶生病之事,都要看公主的眼色。 郑姨奶奶什么都没有说,这一句家和万事兴包含了多少忍让啊。 怪不得连傅太夫人那样强势的人都说驸马不易做,到了今天,傅卿和才是真真正正的体会到了。 “姨奶奶,你是个好人。”傅卿和抬起头来,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您不想驸马两头为难,所以就顺从公主的意思,可是您想过没有,那尉迟大夫的药根本不对您的症候,如果您服了他的药,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加重,驸马会怎么看待公主?我说句僭越的话,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驸马恐怕会一辈子耿耿于怀。” 郑姨奶奶心里只想着只要公主与驸马两个人好好的,自己受些委屈也不要紧,可是听了傅卿和的话,她的心也不由沉了沉。 是啊,自己受委屈不要紧,万一驸马由此跟公主生了嫌隙,又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屋里的人都没有说话。 “姨奶奶,您之前帮过我,我就实话对您说了吧,您的病必须用寒凉的药,若是用温热的药,无异于火上浇油,您若是信得过我,我给您一个建议。” 郑姨奶奶神色很是动容,她没有想到傅卿和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给还给自己出主意,心里一下子就多了几分感激:“傅三小姐,我若是不信你怎么会把心里话说给你听,你有什么法子,说来我一定听。” “好。”傅卿和点点头,放低了声音:“尉迟大夫给您开的药,您不要吃,如果您不吃他开的药,可以撑到八月二十左右,可如果您吃了,估计您中秋的时候连起床跟驸马他们一起赏月吃月饼都难。不是我危言耸听,郑姨奶奶,您之前帮过我,您也是好人,我不会害你的,你相信我。” 郑姨奶奶没有想到傅卿和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更加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病得这么重,她想起了前几天没有服用傅卿和开的药的时候,她躺在床上,十分痛苦,不欲饮食,只想喝水还不停地打嗝。 对于傅卿和的话,她是深信不疑的。 所以,等傅卿和走了之后,她就下定了决心,偷偷将尉迟大夫开的药倒掉。 第93章 中秋 出了隆庆长公主府,张晓的心情有些沉重,也有些气愤:“师父,我以为像您这样医术高超名声又好的大夫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礼遇的,没有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师父,难道您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傅卿和见他鼻子咻咻,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人家来请我治病,那是出于对我的相信与尊重,人家觉得我的诊断不对或者用药不合适,选择了别人,那是他们的自由。治病,是病患与医者两厢情愿的事情,我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张晓却不认同傅卿和的话:“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师父,你的心也仁厚了,我要是你一定扭头就走,再也不会去公主府了。” “尧之,你觉得我名声大了,应该受到更多的礼遇,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不过,这样的事情,我之前在秀水庄的时候,遇到太多。在治病的时候,病人家属不理解,病人不配合,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但是,不管我在秀水庄做赤脚郎中也好,在京城做神医也罢,我始终都记得,我只是一名大夫,救死扶伤是我的使命。” 张晓看了很多的医书,关于医理关于药剂,他是自学的,他对医术非常痴迷,他钻研的也是医术,他以攻克疾病为己任,能治好一个难以攻克的病,让他觉得兴奋异常。 像傅卿和这样以救死扶伤为使命这样的话,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他痴迷于医术,沉醉于治疗病症的过程,他的目的是征服病症,而傅卿和更看重得病的人。 这是他从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傅卿和的话颠覆了他的认知,让他心里十分震撼,不管是赤脚郎中也好,神医也罢,这写外在的东西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身份是大夫,是救死扶伤的大夫。 张晓沉默了,他沉默了很久。 傅卿和见他没有说话,还以为自己的话他不以为意,傅卿和就道:“还有,我有一句话,以老师的身份告诫你。” 张晓知道,师父这是要对他谆谆教导了,他立马端正身体,神色肃穆:“师父,请说,弟子一定谨记。” “作为医者,当有仁心仁术,仁术不见得人人都有,但仁心一定要有,如果没有仁心,只将医术当做谋生的手段或者显达的途径,那么大夫与屠夫无异。医者,身负救死扶伤的使命,仁心重要,平和的心态更重要,不管患者如何不信任,医者自己不能先乱,不论别人如何质疑怀疑,甚至恶语相向,都必须要保持平常之心,失了本心的大夫,是可怕的。尧之,你当谨记。” 医者,要有仁心,否则与屠夫无异…… 这几句话听在张晓耳中,令他觉得震耳发聩,心神激荡。 傅卿和看他满脸震撼,一语不发,就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 ************* 转眼,又过了好几天,当天便是中秋节。 一大早,傅太夫人就吩咐杜管事套了车,带着杜妈妈去给傅家的姻亲故旧送节礼。 他们出门没有多长时间,棉花胡同傅家就陆陆续续迎来了送节礼的人。 镇国公府、住在永福胡同的二老爷家、已经出嫁的傅卿娇跟身为淮王次妃的傅卿璃都分别送了节礼过来,还有傅家旁支也有几家人送了东西。 卫昭送了两篓肥肥大大的活螃蟹跟一篮黄橙橙的蜜橘,另外一家邻居工部尚书牛家送了两坛菊花酒跟两篮拳头大小的石榴。 傅卿和连忙安排人送了回礼过去,又安排人将门口、廊庑下挂了崭新的绡布灯笼,连傅太夫人院子里的桂花树上都系上了红丝带。 从大门到各个院子里的通道两旁都摆放了开得如火如荼的菊花,整个傅家洋溢着欢乐的过节的气氛。 傅卿和布置完了正准备歇歇,就看见张晓来了,他拎着两盒月饼,一进门就笑呵呵道:“师父,师父,弟子给您送节礼来了。” 没有想到傅太夫人也在锦医堂,他见了,连忙把月饼递给站在一旁的半夏,自己则跪下给傅太夫人磕头:“祖师婆婆在上,请受曾徒孙一拜。” 傅太夫人活了这么大年纪,给她磕头的人太多,可是叫她祖师婆婆的倒还是头一回,看着他煞有介事跪在地上给自己磕头,傅太夫人觉得既新奇又好笑。 “快起来,快起来。”傅太夫人连声招呼他:“你是太医,是朝廷命官,只能跪天地君亲师,我虽然年纪大了,可不敢受你的礼。” 张晓听了,就抬起头来,脊背挺得直直的:“祖师婆婆,现在跪在您面前的不是太医,也不是朝廷命官,而是您的曾徒孙,天地君亲师里面包括了师父,我既然能跪师父,自然也能跪祖师婆婆了,您受得起。” 说着,他又恭恭敬敬给傅太夫人磕了一个头,然后才站起来。 他拎着东西来,进门就磕头不说,一番话还说着这么冠冕堂皇,傅太夫人心里不由就对这个年轻人有几分喜欢。 都坐定之后,傅太夫人就打量了张晓几眼,见他文质彬彬,不由又暗暗点了点头。 傅太夫人知道傅卿和收了个徒弟,却没有见过,她觉得傅卿和虽然医术不错,但是年纪尚小,给人做师父,恐怕也不过是玩笑而已,没有想到今天乍然见了,居然是个非常不错的后生。 人家进门就磕头,可见是真心想拜三丫头为师父的。 傅太夫人想着,就道:“听张太医的口音,像是南方人氏?不知道老身说得对否?” “祖师婆婆,您叫我尧之就可,万万不要叫我什么太医。”张晓站起来道:“您说得很对,弟子祖籍南京,是南京人。” 听她称呼自己祖师婆婆,傅太夫人就笑:“好,尧之,你也不要叫我祖师婆婆了,你叫我太夫人就成,你是一个人在京城,还是家眷都在?” 张晓听了,就说:“回太夫人话,弟子是一个人在京城,家中长辈兄弟皆在南京。” 其实,他的姑姑张尚仪也在京城,不过张尚仪再三叮嘱,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要保密,就怕有人利用他们之间的关系做文章。 傅太夫人听了就道:“你跟三丫头学医术,拜了她为师父,却还没有摆收徒宴,既然你在京城没有亲戚,今天中午你就留下来一直用饭吧,就算是连过节带收徒宴一起了。” 张晓听了,笑呵呵道:“是,弟子遵命。”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中午。 因为晚上皇后娘娘在宫中御花园设宴,邀请了很多年轻的公子、小姐们猜灯谜赏月看花灯,傅卿和也在应邀之列,所以傅太夫人决定今年她们提前过节,中午就吃团圆饭。 傅太夫人早早地叫人备了桂花酒,厨房准备了丰盛了午餐,半夏亲自下厨做了她最拿手的红烧肉。 隔了一个屏风,傅太夫人让杜管事招呼张晓,因为多了一个人,这个节倒热闹了很多。 下午,在傅太夫人的授意下,傅卿和给家里的下人发了过节的赏银,然后又给他们放了假。 傅卿和送了张晓出门,让半夏拎了一娄螃蟹,一篮蜜桔给他,张晓接了蜜桔却将螃蟹留下了:“师父,我家里基本上不生火,这螃蟹给我也无用。” 傅卿和了然地点头,送他出门。 送走了张晓,她自己则回到院子里休息了一会,然后就开始换衣服梳妆。 一切准备停当,她辞别傅太夫人,由杜管事亲自驾车送她进宫。 御花园内桂花开得正香,一进去,就能闻到阵阵桂花的香味。 白玉石砌成的主道两旁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菊花,黄色的秋菊、如雪的白菊、大朵大朵如绣球一样的独头菊、还有高贵雍容的墨菊争相绽放。 假山上、鹅卵石小径上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张灯结彩十分的热闹。 等傅卿和进入御花园的时候,天刚好暗了下来,宫里的内侍就依次将花灯点亮,一瞬间,御花园变成了灯的海洋,兔子形状的纸灯、绣着凤凰牡丹的纱灯、画着双龙戏珠的琉璃灯、流光溢彩的跑马观花灯……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傅卿和前世见过各式各样的led灯,此刻见了这些灯,她也不禁看花了眼,这些灯全是手工做出来了,巧夺天工,令人叹为观止。 御花园里已经来了很多人,年轻的闺秀云鬓凤钗、衣香丽影,少年公子也打扮得风流倜傥,这是在皇宫,设宴的人又是皇后,虽然没有男女大防,这些人也根本不敢放肆。 虽然如此,傅卿和依然看见有很多公子偷偷地瞄不远处的女孩子。 本来就是情窦初开的年龄,皇后举办赏灯宴本就是要撮合年轻的闺秀公子,这跟前世参加的相亲大会有些相似,傅卿和不由觉得好玩。 因此虽然是皇家设宴,却非常的随意热闹,少了往日的严肃拘谨,到处都是活泼的气息。 正殿在御花园最北边,傅卿和来了,自然要先去给皇后请安。 正殿门口站了十几个垂手以待的宫女,见傅卿和来了,一个宫女立马笑着迎了上来:“三小姐,娘娘在正殿呢,奴婢带您过去。” 堪堪走到正殿门口,门口的太监就高声唱诺:“傅家三小姐到。” 随着太监声音一落,傅卿和就走进了内殿。 御花园正殿,傅卿和这是第一次来,镀金铜兽大香炉里,点着寿阳公主梅花香,香烟袅袅,缓缓在大殿里飘散。 正殿里面人很多,傅卿和刚刚走进去,就感觉到有很多道眼光同时落到了自己身上。 她抬起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就看到皇后坐在正座上,她的左右两边坐着四个打扮的异常隆重的妃子,虽然傅卿和不认识,但是能出现在这个场合,想必应该是贵、淑、贤、德四大妃了,除了四个妃子还有几个穿着一品诰命夫人品冠大妆的命妇,傅卿和眼神一掠而过,看到了那一排命妇首座上的人俨然是延平郡王老太妃。 傅卿和向皇后以及几位妃子请安,然后又跟那几位命妇见礼,延平郡王老太妃见到傅卿和,冲她微微颔首。 “总算是到了,怎么来得这么晚?”见了傅卿和,皇后眉眼含笑:“可是太夫人舍不得你进宫?” 中秋当天,请年轻的公子、闺秀来坤宁宫赏灯的规矩历来有之,每一年都能促成好几对佳偶,因此各家的闺秀儿郎都喜欢参加,宫里生活单调无趣的主子娘娘们,也能借此机会放松消遣一番。 之前皇后病的那两年,因为没有人主持,所以这赏灯宴就停了下来,今年终于恢复了,皇后以及众位宫妃的兴致都很高。 “回娘娘的话,太夫人倒是让我早点进宫的,是我自己贪杯中午桂花酒多喝了几杯,所以下午就多睡了一会。”说完,她抿嘴一笑,说不出的娇憨可爱:“娘娘可千万别笑话我。” 她肌肤雪白,双眸黑白分明,殷红的嘴唇,整个人精致的就如瓷娃娃一般,偏声音还娇滴滴软糯糯的,听在耳中,让人心都化了。 贵、淑、贤、德四大妃以及那些诰命夫人见了,不由暗暗惊诧,都说傅家三小姐医术高明,深得皇后喜爱,没想到居然长了这般好容貌,就像是水晶盘里装着一颗明珠,任谁看了都忍不住要赞叹一番。 皇后见到众人眼中的惊艳,嘴角的笑容越发深邃,那脸上分明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第94章 下注 “不笑话,不笑话,我怎么会笑话你呢?”皇后笑着冲傅卿和招招手:“宫里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我今天能坐在这里重新主持赏灯宴,阿和你功不可没,我赏你还来不及呢!” “娘娘,您之前已经赏过我了。”傅卿和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笑着说道。 皇后与傅卿和这一番互动,落在那些宫妃命妇眼里,她们心中的惊诧就更深了。 皇后娘娘对于傅家的这位三小姐,分明是当做自家孩子看待的,皇后膝下没有孩子,如果皇后有公主的话,对于公主的疼爱,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这样一想,那些命妇不由在心里暗暗思量,这位三小姐真是好容貌,应该还没有定亲吧! 傅家太夫人是个嚣张跋扈的,不知道这位三小姐性子如何,若是能将她娶回家,对于自家儿子来说,未尝不是一大助力。看来,等会要吩咐自家孩子多朝傅家三小姐身边凑了。 众人越看傅卿和越眼热,只有一个人,面上虽然带着笑,可望向傅卿和的眼神却是冷冷的,她正是宁王的生母-德妃。 德妃除了是宁王的生母,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太后的娘家侄女,虽然她只是德妃,分位在贵妃之下,但是,因为有这一重身份在,所以,如果皇后不在了,那么她毫无疑问是下一任皇后的人选。 皇后的病,太医院都束手无术,她以为皇后熬不了几年了,她终于要登上那个位置了,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傅家三小姐,治好了皇后的病,破坏了她的计划。 如果她登上皇后的宝座,那么她的儿子宁王就又会有更大的可能成为太子。 可是这一切,都被眼前这个人破坏了,她焉能不气、不恨? 当着众人的面,她自然是笑眯眯的,可是那冷冷的眼神,却让傅卿和觉得有些心悸。 “原来这位就是傅家三小姐,我们都如雷贯耳了,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夫人对傅卿和笑着说道:“你们傅家的二小姐生前,与我家如玉十分交好,只可惜,二小姐年纪轻轻地就去了。傅三小姐医术这么高明,居然也没能治好二小姐的病吗?真是可惜。” 与傅卿娇交好,名字叫如玉的,只有蒋首辅家的孙小姐蒋如玉,那么这一位一定就是当今太后一奶同胞的妹妹蒋家太夫人了。 她的话乍一听像是在为傅卿娇叹息,可是字里行间却带着几分贬低傅卿和医术的意思。 傅卿和冲她福了福身:“您一定是蒋太夫人了,家姐患的是麻风病,因麻风病是会传染的,所以,病发之后就移到庄子里住了一段时间。我们家里上上下下的人全都用艾水洗了澡,就连屋里也用艾烟熏了一遍。可就算是这样,二姐姐贴身服侍的丫鬟还是有一个被传染上了。” 傅卿和说着一顿:“幸运的是那丫鬟发现的早,如今已经痊愈了。二姐姐与如玉小姐交好,您一定要让玉如小姐也用艾草熏了才行,这麻风病潜伏期很长,一开始得了病根本不知道,发起病来却异常凶猛,要不然我二姐姐也不会那么快就去了,真是令人叹息。” 她的话一出,蒋太夫人立马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蒋家孙子辈男孩多,女孩却只有蒋如玉一个,因此虽然她是庶出的,却依旧是蒋家的掌上明珠,蒋太夫人更是十分疼爱她。 这番听了傅卿和的话,蒋太夫人的脸色也变了,她怎么就没有想到给如玉熏艾草,万一如玉真的得了病,那可怎么办? “傅三小姐,你说得是真的吗?”蒋太夫人有些紧张地问道:“我之前没有给如玉熏,现在熏还来得及吗?” 傅卿和摇了摇头,爱莫能助:“这个,我不知道,蒋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想来不会有事的。” 傅卿和话语中的敷衍,连皇后都听出来了,蒋太夫人脸色变了几变,再没有刚才的惬意。 傅卿和见了,心里就觉得畅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吓死你! “你呀,真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皇后笑着嗔怪了一句,然后道:“你中午吃了桂花酒,等会晚上就不要吃酒了,免得到时候猜灯谜猜不出来。你们在外面猜灯谜,我与贵妃、贤妃、德妃、淑妃还有延平郡王老太妃、几位夫人太夫人就在这大殿里面猜前三甲,我下了五十两银子的注,赌你一定能进前三甲,你可一定要给我争气才是,千万不能让我白白输了银子。” 傅卿和不由讶然,同时也感觉到有些压力:“是,娘娘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尽全力,争取进前三。” “不是争取,是一定。”皇后笑道:“你加油,要是赢了,这五十两银子都是你的,我还另外有赏。” “是,我一定加油,一定进前三甲。” 酉时初(下午17点)开宴,戌时中(下午20点)开始猜灯谜。 年轻闺秀的宴席摆在一个侧殿,侧殿里灯火辉煌,挂满了彩灯。 傅卿和在宫女的引领下入了席,来参加赏灯宴年轻闺秀很多,把侧殿里七八张桌子坐的满满当当的。 在用膳的时候,傅卿和看到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一个个子高挑容颜出众的女孩子,被其他人众星捧月地围在了一起。 那个女孩子,俨然就是蒋如玉。 “蒋姐姐,咱们这里这么多人,你看谁最有希望进入前三甲啊。”一个穿粉色对襟衫的闺秀笑嘻嘻地跟蒋如玉说话:“听说今年不光像往年一样前三甲可以挑选奖品,连皇后娘娘与另外几位娘娘都下了注呢。” 傅卿和认得她,之前镇国公太夫人过寿的时候,有两个女孩子越过傅卿娇跟傅卿璃好上了,这个女孩子就是其中一个。 蒋如玉听了,对粉衫女孩子微微一笑:“赵家姐姐,我已经知道了,我祖母也下注了。” 另外一个穿着浅绿色裙子的女孩子道:“蒋太夫人也下注了啊,蒋太夫人一定是压蒋姐姐你赢了。” 这个浅绿色裙子的女孩子,便是那天另外一个女孩,那天傅卿娇称呼她们“赵家姐姐、马家姐姐” 既然那个粉衫女孩子姓赵,那这个绿裙女孩子就姓马了。 不知道她们是谁家的闺秀。 正在傅卿和思虑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是傅家五小姐傅卿宝,不、如今应该叫襄城伯世子夫人了。 她穿着大红色的蝴蝶穿花妆花褙子,梳着妇人头,表示她已经出嫁的身份,她戴着赤金的头面,唇红齿白,跟蒋如玉站在一起,春花秋月,不分伯仲。 她笑着对蒋如玉说:“蒋首辅学识渊博,满腹经纶,蒋姐姐出自书香门第,家学渊源,今年的灯谜状元非蒋姐姐莫属了。” 蒋如玉看了她一眼,笑得有几分矜持:“不光光是咱们闺中女孩儿,还有很多公子也一起参加呢,你快别胡说了,仔细让人听了笑话我们不知道天高地厚。” 话虽然这样说,她脸上却丝毫没有不高兴的神色,反而,还很是得意。 傅卿宝听了,咯咯一笑:“蒋姐姐,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千万别不好意思。” 她笑得时候娇如春花,傅卿和见了,觉得这笑容有几分熟悉,又感觉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感觉是什么,她却说不上来。 不过,傅卿和却感觉到,她邻座的女孩子看了傅卿宝一眼,又盯着自己看了一会。 傅卿和却装作不知道,沉默地用完了晚膳。 酉时末(下午19点)众人就从宴席上撤了下来,因离猜灯谜还有半个时辰,众人就开始自由活动。 侧殿里面的宴席已经撤去,换上了新沏的茶,一时间侧殿里面都是笑语盈盈说话的声音。 傅卿和觉得有些吵,就走了出去,见坤宁宫上挂着一排排的各式各样的灯笼,她就沿着灯笼一个一个看过去。 “咦,这不是傅三小姐?” 傅卿和一转身就看到史驸马跟公主并肩走了过来。 “原来是驸马跟公主。”傅卿和连忙快步向前,又站定行礼:“见过公主。” “嗯,平身吧。”隆庆长公主见到傅卿和很不高兴,不过对方向自己行礼了,她也不能视而不见,她几乎是用鼻子哼出来这句话。 傅卿和抬头,见驸马眉头紧锁,一脸郁色,看向自己的时候颇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感觉,她就知道郑姨奶奶的病情一定不乐观。 不知道郑姨奶奶有没有听从自己的建议把药倒掉,如果倒掉了情况还会好一些,如果没有倒掉,那就危险了。 说来说去,都是隆庆长公主的不是! 自己跟傅卿娇不过是犯了一点小错,歉也道过了,郑姨奶奶还拿了更珍贵的牡丹花陪给她,结果她却还是不依不饶,这性子未免太跋扈了些。 像傅卿和这么不计较的人,到了此刻对隆庆长公主也有了几分埋怨。 这样想着,她不由朝公主看去。 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头顶,皎洁而明亮,跟灯光映在一起煞是好看,映的整个御花园亮如白昼。 傅卿和跟公主、驸马二人站得很近,别说对方身上的衣服配饰花纹,就连驸马紧紧蹙起的眉头傅卿和都看得一清二楚,公主的脸上的表情也是纤尘毕现。 傅卿和这一望,不由顿了顿,公主的脸色不对。 第95章 挑衅(一更) 公主见傅卿和看她,就冷冷地瞪了傅卿和一眼,傅卿和没有说话,连忙低下头来。 “驸马,咱们到别处转转吧。” “好。”驸马好脾气地点点头,虽然他笑了,可笑容里却带了几分忧愁。 傅卿和退到一边:“恭送公主。” 等公主走了,她才抬起头来,公主脸色不好,她最近这几天恐怕要生病。 傅卿和想提醒她一声,可是想着公主的性格,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在病没有发出来,她就是说了,公主也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认为傅卿和故意咒她。 程少爷的例子就在眼前,像程六夫人这样的人还真的不止一个两个。如果是普通人,那么不信任自己,傅卿和也会提醒的,可是这个人不是普通人,她是公主,一个不高兴就要打板子给人治罪的公主。 她是仁心仁术,她也愿意给人治病,但前提是不惹祸上身。 所以,傅卿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进入秋天,御河中的荷花早就开败了,这里是皇宫,当然看不到残荷枯枝的景象,内侍们早就将那些枯枝拔去,整个河面上飘荡着或大或小的河灯,烛光随着河灯漂荡摇曳,好像梦幻中的世界。 傅卿和扶着白玉石雕砌而成的栏杆,沿着御河慢慢走。 才走了没几步,就遇上了三个闺秀,中间那个是蒋如玉,她左右两边分别是赵小姐跟马小姐。 对于蒋如玉,傅卿和没什么好感,是以,她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没想到蒋如玉却蹬蹬两步,拦住了傅卿和的路:“这不是最近出尽风头的傅家三小姐吗?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真是巧的很呐!” 蒋如玉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骨碌碌在傅卿和身上来回打量个不停。 只见傅卿和穿了海棠红折枝牡丹纹圆领对襟衫,配了浅粉色的襕边挑线裙子,脖子上挂着金镶玉掐丝嵌珠宝珊瑚坠领,头上戴了镶嵌着猫眼琉璃的金发箍。 丹唇皓齿,明眸善睐,皎洁的圆月与璀璨的河灯此刻都沦为她陪衬。 她不言不语,只是站在那里,却比还要牡丹端庄,比桃花还要娇媚,一双杏眼如星辰闪耀,整个人就是金玉盘里的明珠,熠熠生辉,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长得这么好看,偏偏像不知道自己的美丽似的,神色永远是那么平静那么自在,好像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她去关注去在意似的。 蒋如玉见了,一股气愤漫过心头。 她自己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可此刻见了傅卿和,还是忍不住觉得嫉妒。 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人见到自己都上来巴结,她傅卿和凭什么总是对自己视而不见?不就是仗着自己长得比别人更漂亮一些吗? 这样想着,她又朝傅卿和面前走近了几步。 傅卿和脸上神色不变,轻轻对她颔首:“是啊,原来是蒋小姐,的确很巧。” 看着傅卿和神色从容,云淡风轻,蒋如玉就冷哼了一声:“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不过是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你居然就讨到了皇后娘娘的青眼,这逢迎拍马的功夫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她的话刚落音,赵小姐跟马小姐就轻轻笑出了声音。 这笑声给了她信心,她像找到凭证似的,不屑地瞥了傅卿和一眼:“你真的会医术吗?不会是骗人的吧?” 说着,她一捋袖子,将雪白的胳膊伸到傅卿和面前,挑衅道:“你帮我诊脉,说说我有什么病症?” 蒋如玉皮肤很白,胳膊圆润如玉,她这番举动实际上是有几分不矜持的。虽然这里站的几个人都是女孩子,可她们站的地方毕竟是御花园,说不准马上就会有人走过来。 傅卿和看也不看一眼:“你身体好的好,一点病都没有。” 说完,她转身就走。 “傅卿和,你站住!”蒋如玉见傅卿和这样无视自己,不由气得牙根痒痒,她蹬蹬几步跑到傅卿和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人家都说你医术高明,其实也不过如此嘛!我最近总是肚子疼,你居然都没有诊断出来,可见你不过是沽名钓誉,根本没有真本事!” 她说话的时候,气哼哼地瞪着傅卿和。 没有想到她居然这样胡搅蛮缠,傅卿不耐烦道:“蒋小姐既然肚子疼,就应该请大夫看病,在府里多歇息才是,入了秋,天气越发冷了,这样出来可不利于养病。” “我请不请大夫看病跟你有什么关系?”蒋如玉趾高气昂道:“反正你没有看出我的病症,就证明你医术根本不像大家说的那样好,只不过是个庸医而已。” 饶是傅卿和脾气好,听到庸医这两个字心里头的火气也上来了。 “蒋小姐,请慎言!”傅卿和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十分不客气:“你有没有肚子疼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的医术怎么样,我自己清楚,我治过的病人清楚,皇后娘娘也清楚,不需要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来评价。” 蒋如玉听了,就有几分心虚,她犹自争辩道:“我……我不过是随口问问,谁让你爱理不理的?” “谁规定我一定要理你的?每天来找我问东问西的人多了,难道我都要一一回答吗?”傅卿和可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又厉声说道:“还有,我提醒蒋小姐一句,自己咒自己很灵的,特别是晚上,说不定你明天一早肚子就疼了呢。” 在蒋如玉眼里,傅卿和就像一个温润的玉,根本不会生气,没有想到傅卿和会突然发飙,她一下子就呆住了,从小到大,都是她欺负别人,都是别人捧着她,像这样被人毫不留情面地训斥,还是头一回。 她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眼泪也浮了上来:“不想回答就算了,你……你干嘛生这么大的气?” 等她这句话说出来,傅卿和已经走远了。 原本傅卿和觉得她不过是被家里宠坏了的小姑娘,可是自打那天她故意对傅卿娇说那些话,傅卿和就打心眼里不喜欢她。对付这种争强好胜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女孩,就不能客气手软。 当然,傅卿和也打定了主意,以后再见到蒋如玉,一定绕道走。 傅卿和一走了之,可蒋如玉却气炸了。 被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视,蒋如玉又是羞又气,她一跺脚就追了上去:“傅卿和,你不要走,把话说清楚……” 等她追上去的时候,却发现傅卿和正在跟一个身穿月白色锦袍的男子说话。 那男子面皮白净,眉目俊朗,竟是个风度翩翩温润儒雅的贵公子。 蒋如玉见了,脚步不由慢了下来,她咬牙切齿地站在那里,听到身后赵家小姐跟马家小姐在身后喊她的名字,本想转身就走,想了想却又转了回来,她没有上前,而是悄悄地把自己的身子隐在树荫里。 灯光下,那男子脸上挂着微笑,一双眸子更是温柔地望着傅卿和,他说的话也由秋风传了过来:“……你医术这么好,本王一直以为你醉心于医术,肯定要花很多时间研究医术,像猜灯谜这样的事情你肯定不会感兴趣,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不仅会猜灯谜居然还会出谜,真是令我意想不到,你怎么这么厉害,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你一样。” 他语气熟稔,眉眼含笑,令傅卿和很是诧异。 她之前跟淮王见过几次,每一次不过是淡淡地说几句话,像今天这样还是头一回,难倒是因为傅卿璃的原因?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淮王跟自己说话并没有恶意,还夸赞了自己,傅卿和就恭敬地说道:“您实在太过赞誉了,我那次猜谜不过是碰巧了而已。” “你何必如此妄自菲薄?我听母后说她压了你能进前三名,母后是猜谜的高手,眼光又很准,看人一定不会错的。”淮王又道:“我跟母后一样,也压了五十两银子,你一定会进前三名的。” 傅卿和抬头,脸上有掩饰不住的错愕:“万一我没有进前三,殿下你输了千万别怪我!” 她那明亮的大眼睛湿漉漉的,错愕的样子呆呆的,萌萌的,淮王见了,整颗心都软成了一团。 他的声音再次放柔了几分,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和煦:“我相信你一定能进前三的,另外,今晚的彩头你看到了吗?有没有什么是你喜欢的?” 淮王很想知道傅卿和想要什么,所以,他十分专注地盯着傅卿和。 “殿下,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到处都找不到您。” 淮王跟傅卿和应声回头,就看到一身桃红色宫装的傅卿璃正嘴角含笑朝这边走来。 她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越走越近:“哎呀,没想到三姐姐也在。” 她刚看到傅卿和的时候,脸色突然冷了一下,然而只一瞬间就恢复成一团和气的笑。 傅卿先是一愣,然后心里就不由冷笑,这个五妹妹,又开始演戏了吗?真是够了! 她走过来,挽着傅卿和的胳膊,笑眯眯问:“殿下,三姐姐,你们在说什么?” 第96章 关心(二更) 傅卿和却不动神色地把胳膊从傅卿璃怀中抽出来,恭恭敬敬地给傅卿璃行了一个礼:“见过淮王次妃。” 傅卿和这生疏的模样,分明是不配合自己了,傅卿璃当场就想拉下脸发作傅卿和,然而,淮王在这里,她必须要维持自己大方温顺得体的形象。 “三姐姐,咱们姐妹,你客气什么。”话虽如此,她到底没有像原来那样再上去拉傅卿和的手或者抱着她的胳膊了。 淮王好不容易找到了跟傅卿和独处的机会,没有想到才这么短的时间就被傅卿璃打扰了,他心里有些不高兴,刚才傅卿和跟傅卿璃之间的互动也被他瞧在了眼里。 他有些诧异,但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儒雅一笑:“我跟母后各下了五十两银子的赌注,压三小姐能进入前三甲,我正在问三小姐想要什么彩头呢?” 傅卿璃听了,心里顿了顿,淮王正妃病了,淮王最近很是忧心,所以他最近都不怎么到自己房里来了。 正好淮王正妃不能出席,所以她才有机会来到这样的场合,本想跟淮王花前月下好好温存一番,晚上趁机将淮王留在自己房里,没想到刚来到御花园淮王就不见了。 她到处找,终于找到了,却看到淮王正眉目专注地跟一个女孩子聊天,她心里妒火中烧,还以为又是哪个狐媚子宫女趁机勾引淮王,没想到居然是三姐姐傅卿和。 她心里更加忌惮了! 毕竟前一世傅卿和是淮王次妃,而她自己则是抢占了傅卿和的机缘所以才能成为次妃的,所以她的担心,从来就没有减少过。 心里又是忌惮又是紧张,她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恬淡:“三姐姐,你去看彩头了吗?喜欢什么?” 傅卿和心里松了一口气,刚才跟淮王单独相处,她总觉得淮王的目光太过灼热,看的她十分不自在,如今有了傅卿璃在旁边,她轻松多了。 淮王这么笃定自己能进前三,还下了五十两银子的注,银子是小事,脸面是大事,傅卿和觉得自己再谦虚就未免有些矫情了,她微微一笑:“彩头我已经看到了,我看到有一个时钟,就是西洋进贡来的自鸣钟,样子新巧又有趣,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挑选那个自鸣钟。” 前一世傅卿和习惯了电子钟表,习惯了时时刻刻都知道时间,来到这里之后,一下子丧失了计时的钟表,虽然有沙漏来计时,可傅卿和总是不习惯,现在有机会拥有一个自鸣钟,对她来说有着极大的诱惑。 淮王听了,脸上露出一副没有想到的样子:“原来是自鸣钟啊,我还以为三小姐会喜欢琉璃灯、珠花这样的东西呢,看来你果然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 虽然他刻意压制,但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赞赏还是令傅卿璃心头一顿,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淮王最后还是要跟三姐姐在一起。 越是这样想,她就觉得不能让淮王与三姐姐呆在一起,她娇滴滴地扯了扯淮王的衣袖,道:“殿下,父皇来了,咱们赶紧去给父皇请安吧。” “嗯。”淮王很想知道傅卿和想要什么,既然已经得到答案,他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淮王与傅卿璃走了,蒋如玉站在树在树荫底下眼神闪烁,原来那个人是淮王啊,她还以为是哪家的青年俊杰呢,不过淮王模样可真英俊,特别是他看向傅卿和的时候,那眼中的温柔多情几乎能把人溺毙。 等等! 淮王次妃是傅卿和的五堂妹傅卿璃,傅卿和却背着傅卿璃与淮王勾三搭四,呵呵,好一个神医,居然去抢妹夫,这脸皮手段可真是够下作的。 哼哼,等我找机会让别人都见识到你的真面目,看你还怎么装腔作势! 蒋如玉自认为自己抓到了傅卿和的把柄,心满意足地从树荫里走出来,她瞥了傅卿和一眼,冷笑着离去。 等她走远了,蹲在大树后面的卫昭才缓缓站了起来。 傅卿和、淮王、傅卿璃、蒋如玉,这几个人的神色被他尽收眼底,一想到淮王看傅卿和那温柔的眼神,他就觉得如鲠在喉。 可是,眼下淮王并不是最大的麻烦,那个藏在树荫里的女子倒有可能会对三小姐下黑手,他望着蒋如玉离开的方向,脸色冷峻。 “卫大人,原来您在这里。”一个惊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傅卿和回头,就看到一个人靠着大树站着,他身材高大挺拔,如茂林中的修竹,暗夜也遮不住他的身姿。 原来是卫昭啊,不知道到他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恐怕自己刚才跟淮王以及傅卿璃说的话都被他听去了吧。 自己刚才也没有说什么见不得人的,就算被他听去也没有什么。不过他怎么会在这里站着? 傅卿和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跟他打招呼,那个喊了卫昭的人就满面堆笑地跑了过来:“您怎么在这里站着?我到处都找不到您。” 原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内侍。 “哦,我沿着御河赏灯一路走过来,鞋带松了,就蹲下来系鞋带。”卫昭说着,就斜斜地看过来,瞥了傅卿和一眼,那眸子映着河灯点点,竟璀璨如明星,令人心头一跳。 傅卿和一阵心慌,赶紧底下头,这一瞬间,她突然有一种感觉,卫昭这话,好像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 想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再一想自己无缘无故地低头,好像做了什么坏事心虚一样,傅卿和就觉得自己没出息。 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卫昭见了,恐怕该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她心里正纠结着,耳边又传来卫昭的声音:“你找我做什么?” 他的声音好像比刚才温柔了一些,傅卿和抬头,就看到卫昭弯弯的嘴角正翘着,脸上的表情也很愉悦。 真奇怪!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他为何突然间这么高兴? 傅卿和不由小声嘀咕了一声。 “大人,皇上在正殿跟各位主子娘娘、诰命夫人在一起,差我过来叫您去一趟。” 小内侍喘着气,脸上却带着笑,这位卫大人可是皇帝的心腹,连梁大总管都对他客客气气的,自己可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卫昭点点头:“嗯,既如此,我们走吧。” 听卫昭说要走,傅卿和就抬起头继续看灯。 没想到卫昭却突然道:“三小姐,我先走一步。” 他突然说话,冷不丁地吓了傅卿和一跳,她手忙脚乱道:“大人慢走。” 卫昭点点头,这才去了。 见他走远了,傅卿和才拍着胸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才放松,却看见跟卫昭一起走的小内侍又折了回来。 “三小姐。”他一脸的笑容:“这里太黑了,虽然是皇宫里面,但是各式各样的人都有,难免有人冲撞了您,不如您去侧殿歇歇,那里人多热闹,等一会就可以去正殿猜灯谜了。” 傅卿和有些讶然,没有想到这小太监会突然说出这样关心的话,因为感受到他的善意,傅卿和就对他微微一笑:“多谢公公提醒,我这就准备去侧殿呢。” 傅卿和这一笑,让小内侍看花了眼,他微微一愣,又赶紧低头,殷勤道:“既如此,奴才带您过去吧。” “好,有劳公公带路。”傅卿和看着那小内侍一直低着头微微弯着腰走在自己身侧,额上沁出了汗水,她不由心头一动:“公公,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宫里当差?” “奴才名叫赵得全,就在这御花园正殿里面当差。” 御花园正殿里面是没有正经主子的,所以,这样的小太监出路并不大。傅卿和感念他今天晚上善意的提醒,就想拉他一把:“你想不想到坤宁宫当差,我跟坤宁宫里的张尚仪相熟,你要是想去,我就跟张尚仪说一声。” 除了皇上所在的乾清宫与太后的慈宁宫,坤宁宫里的月例银子是最高的,皇后又是出了名的和气人。 能到皇后宫里当差,他连想都不敢想,没想到今天居然有这个机缘,他立马就跪在地上给傅卿和磕头。 “多谢三小姐,您就是奴才的再生父母,您的大恩大德赵德全永生不忘。” 傅卿和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映,可一转眼就想了个通透,寻常人家就算卖儿卖女也只会朝富贵人家府里卖,若不是到了万难的地步,绝对不会让自家骨肉进宫,特别是男嗣,就更舍不得了。 所以,这宫里的太监身世总是很可怜。能爬上去,不仅能让自己在宫里生活的更舒服,还能挣更多钱供养家人。 但是爬上去谈何容易?没有大把大把的银子供上去,没有人提携,光靠苦熬,能活活把人熬死。 能进坤宁宫当差,先不说能不能得到皇后青眼,至少底下的人是会巴结着的,绝不会像原来那样被人踩了。 所以,赵德全才会这么激动。 傅卿和就道:“快起来吧,这事情能不能成还另说呢。再说了我帮你这也是你的机缘,谁让你先好心提醒了呢,是你的好心有了好报。” 赵德全听了不由愣住了,然而片刻他就反应了过来。傅家三小姐可是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她一张口哪有不成的?她这样说不过是谦虚而已。 心思一转,他就老老实实道:“三小姐,不管事情能不能成,至少您愿意提携奴才,对奴才来说,这就是一份大恩,我绝不敢忘。” 他又道:“我之所以折回来提醒您,并不是我的好心,而是卫大人吩咐的,要说感谢,您真正该感谢的,应该是卫大人。” 第97章 问询(一更) 卫昭! 没想到居然是他! 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惯会冷着脸的人,居然会吩咐这小太监提醒自己? 傅卿和脑中不由闪过他修竹一样的身姿,棱角分明的脸庞,璀璨如星子般的双眸,还有那大步流星离开时的背影,一颗心涨的满满的,隐隐有些发酸。 她来到这世上好几年了,遇到的人里面,算计诋毁她的人多,关心帮助她的人少。 丫鬟们身家性命与她休戚相关,自然关心她,不愿意让她有损;患者因为她手段高明而感激她。 就算是如今对她很是信赖疼爱的傅太夫人,也是经过种种算计考验之后,才会对她好。 她一直都知道,一定要努力地展现自己的价值,不怕被利用,就怕你没用。你有了价值,别人自然会看重你。 她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有事自己扛,遇到问题自己解决。 其实这种生活她很累。 她很希望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能有一个人帮她一把。在她的内心,一直渴望有个人能给她一点呵护一点关心,无关利益,无欲无求地对她好。 她以为这是奢望,没想到卫昭这小小的关心的举动,居然猝然令她有一种被人关心呵护的感觉。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心也变得暖暖的。 她低下头,忍不住嘲笑自己,一定是离家太久了,太渴望温暖了,所以,有一丁点的温暖都会觉得超级感动。 过了好一会,她才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原来是卫大人安排你来的,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傅卿和道:“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我会帮你的。你别跪着了,起来吧。” “是,多谢三小姐。”赵德全恭恭敬敬地给傅卿和磕了三个头方站了起来。 这边赵德全带着傅卿和去了御花园侧殿,那边皇帝却叫了卫昭过去说话。 “明朗啊,时间过得真是快啊,又是一年中秋了,离那一年咱们在辽东第一次见面足足有六个年头了吧!” 六年前,卫昭跟师父玄乙道长在辽东遇到了微服的皇帝,因皇帝输了赌局,所以就应玄乙道长就要求皇帝给卫昭一个前程。 皇帝很是吃惊,玄乙却以皇帝虽然衣着朴素却难掩天潢贵胄的之气度遮掩了过去。 最令皇帝惊奇的是,卫昭那时不过十三岁,却武艺高强,力大无比,一根齐眉棍更是耍得大开大合,虽然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大家风范,与皇帝身边的护卫过招,居然能撑过二十招,令皇帝刮目相看。 正因为如此,皇帝才起了爱才之心,认为他是资质上佳,是可造之才,不仅将卫昭举荐给辽东王,让他在辽东参军,还在四年多之后亲自提拔他到锦衣卫,一番历练之后,又安排他做上了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的位置。 卫昭升迁速度之快,简直令人侧目,因为圣眷隆厚,甚至有人怀疑他是不是皇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此刻,听到皇帝这么说,卫昭也想起了这六年来的点点滴滴,他心生感念,无不感激道:“是,皇上您记得没错,的确已经六年了,六年前,臣还在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到处流荡,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居然能有今天的成就,这一切都是您赐给我的。” 他父亲早丧,母亲又被族人逼迫致死,皇帝贵为天子,却充当了长辈的角色,在他从少年到青年这一段成长的过程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他的表字明朗,也是皇帝赐给他的。 皇帝点点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朕曾问你,既然已经拜了玄乙道长为师,为什么不出家为道,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吗?” “臣记得。”那时第一次皇帝,却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那一天可是说是他生命的转折点,他当然不会忘记:“臣当时回答,臣身上背负着仇恨,要报仇,臣也是家中独子,必须要传宗接待,否则百年之后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 他祖籍山东青州,家族是青州诗书望族卫氏,父亲幼承庭训,是两榜进士出身,一开始在江浙做官,后来被调至福建,却因为水土不服客死异乡。 父亲病逝后,他与母亲被族人逼迫,母亲一退再退直退到没有后路那些人还不罢休,有一天晚上,母亲让管家带着钱财送他去外祖家,谁知道那管家居然拿了钱财跑了,他磕磕绊绊徒步走了整整五天才回到青州城,还没有到家就听到母亲的死讯。 母亲死了,吊死的祠堂的房梁上。不仅如此,仵作验尸时却发现母亲当时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父亲已经亡故一年多,母亲怎么会有三个月的身孕? 年仅十岁的他又累又饿全身脏兮兮的,手足无措地看着家门口白茫茫的一片,偷偷地缩在墙角哭泣。 那是他人生最灰暗的日子,族人的无情、母亲的死,成为他心底最痛的伤疤。 所以,当他成为锦衣卫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当时任大理寺少卿的族叔卫耀鲁纵容家奴杀人,默许家人跟私盐贩子沆瀣一气的证据递交到皇帝的御案前。 这一举动不仅将当时位列九卿、卫家在朝最显赫的卫耀鲁拉下马,还让在朝为官的其他卫家人受到牵连。 卫家世代耕读,好几代人努力供养之下才出了一个卫耀鲁,却被一个他们当时没有放在心上的卫昭给毁了。 山东青州诗书望族卫氏元气大伤。 知道的人自然明白这是一报还一报,可大部分并不知道当年的隐情, 所以,卫昭就落了一个为了在皇帝面前立功,大义灭亲翻脸无情心肠冷硬的名声。 他终于报了仇,这都要感谢师父收留他,教给他一身的武艺,还要感谢皇帝对他的帮扶。还有之前他在辽东卫当差时,辽东王对他的照拂,这些他都记得。 “你记得就好。”皇帝道:“现在你已经报了仇,那剩下的那个目标什么时候去实现?” 卫昭听了,不由身子一僵。 剩下的那个目标? 他与皇帝关系很近,虽然是君臣,皇帝其实是当他是子侄辈看待的,虽然平日里皇帝也会问一些除了官职之外的话,但是像这样问他关于婚事的打算的情况,还是头一回。 对于这种事情,他还真的没有想过。 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微臣……微臣,暂时没有想过。” “怎么能没有想法,报仇与传宗接代不是你人生的两大志愿吗?你如今已经完成一桩了,另外一桩也该好好打算才是。” 卫昭闻言汗然,当年他才十三岁,只知道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却从来没有想过传宗接代娶妻生子的真正含义。 他突然有些语塞,不知道如何应答。 皇帝也没有等他应答,而是说道:“你上无父母做主,下无兄弟帮扶,这种事情你应该自己早早有打算才对,没想到你自己也丝毫不上心,你如今已经十九,别人如你这么大的岁数孩子都会跑了,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皇帝看着卫昭的脸慢慢飘起一丝红晕,不由哑然失笑,这个在军中历练多年,到锦衣卫屡立奇功,有着铁面罗刹之称的卫昭居然会羞臊,若不是亲眼所见,别人说了,他是一万个也不会相信的。 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该不会他是有意中之人了吧。 皇帝心头一动,就道:“明朗,你若有喜欢的女子,现在就告诉我,朕今天就可以赐婚。” 卫昭听了脸突然更红了,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眉目如画、精致无双的女子,她递给他大馍,她突然撩起面纱,她对他微微一笑,她乌黑的自然曲卷的秀发…… 他的心砰砰直跳,心里想的全是她-傅家的三小姐。 他很想像皇帝脱口而出,说出她的名字,这样一来,她是属于他的了。 可是他还不知道她的心意呢,她是否对他有意,是否愿意接受他,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圣上的赐婚固然是条捷径,可是他更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她的心,他要的不是强迫,而是两情相悦。 脑中的思绪走马观花一样掠过,卫昭已经平静了下来:“回禀圣上,臣并没有喜欢的女子。臣平日里也甚少接触女子,偶尔见了女子,那些人见到臣也是避如蛇蝎,避无可避也是吓得不行。” 卫昭说着,就顿了顿:“夫妻本是一体,要同桌吃饭,同寝而眠,若是那人连话都不敢跟臣说,臣看她一眼她就瑟瑟发抖,这日子还怎么过。皇上,臣要是娶妻,必定要找愿意跟臣说话,见了臣不害怕的才行。” 皇帝听了不疑有他,也觉得他说得在理:“之前你锦衣卫的身份的确令人生畏,现在你已经不是了,应该不会那样了。今天赏灯宴,来了很多适龄的闺秀,你大可以去接触一下,看上了谁,尽管来跟朕说,朕给你做主。这便是朕叫你来的目的。” “多谢皇上,臣心里也想多接触接触,若是先赐婚,人家迫于圣旨不得不答应,实际上心理很厌恶臣,那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皇帝富有四海,后宫的女子都是他的,除了皇后,他从没有花心思去了解俯就过,所以,卫昭说的这话让他哑然失笑。 “没想到,于男女一事上,你还是个谦谦君子。”皇帝打趣了一句又道:“朕这个月老做定了,你可一定要抓紧,不能让朕等太久。” “是,臣一定抓紧,不负圣恩。” 卫昭退了出去,皇帝才缓缓地坐了下来。 他十六岁登基,十八岁亲政,一直以为自己这个皇帝做得还不错,可最近这些年却越来越感觉得束手束脚,那是太后的势力,那是曾经扶他上位,为他稳固江山的势力,如今这些势力却成了他的桎梏,令他觉得虽然坐在帝王的宝座之上,这天下却并不一定就是他的。 怪不得父皇驾崩前告诉他要防着太后,还告诫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郭氏女为皇后,更不能立郭氏女生的子嗣为太子。 原来如此,他终于明白了,他非太后亲生。 曾经,太后扶他上位,处处帮扶于他,可是现在,却不是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从郭氏德妃生下宁王、还是他忤逆太后不肯废后?还是太后退居深宫不问政事之时? 他不知道,但是他唯一知道的是,宁王已经长大,太后、郭家那些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要用人,却不敢用人,郭家的势力太强大了,他要慢慢的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太后这两年身体不如原来硬朗,大病虽然没有,小病却总是不断。 他无人可用,却可以用卫昭做刀,去割开郭家的势力网。在此之前,卫昭要成亲,要留下子嗣,因为一旦失败,卫昭会身死,自己也会皇位旁落。 还好,他还有时间,他可以慢慢来。 第98章 三甲 八月十五之夜,皇后在御花园设下赏灯宴,遍邀年轻闺秀公子进宫赏月猜灯谜,猜谜最多的前三人分别冠名为灯谜状元、灯谜榜眼、灯谜探花之名。 这一事既风雅又热闹,很多年轻人闺秀公子都跃跃一试,特别是皇后病了两年多,之前两年都没有举办,所以今年这一次赏灯宴格外热闹。 世家子弟想通过猜灯谜拔得头筹在帝后面前留下好印象,出尽风头;未婚的小姐们则想通过这件事情一展自己的才华风采,以后说亲也更容易一些。 今年蒋首辅家的小姐、少爷各有一人参加,他们二位就成了热门的人选,毕竟之前几年蒋家年年都会有一个人进入前三甲的。 蒋家孙子辈里面,只得了蒋如玉一个女孩儿,其他都是男子,所以,那些宫妃、诰命夫人都津津乐道地猜测蒋家的明珠蒋如玉会是第几名。 蒋家太夫人是太后嫡亲的妹妹,与德妃一样都是郭氏女,德妃自己是押蒋如玉的,其他的宫妃诰命,有的跟着皇后押了傅卿和,有的押了蒋如玉,还有的押了其他的闺秀公子。 御花园正殿大厅中间放着各式各样的彩头,就等着前三甲来挑,等前三甲挑过之后,剩下的表现的出色的人便可以按照名次去挑选彩头。 这厢众人正有说有笑,小内侍一脸喜色地进来禀报今年猜灯谜的结果了。 “回禀娘娘,今年的前三甲分别是: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卫大人,傅家三小姐,以及淮王殿下。” 一个是武将、一个是以医术闻名的闺秀,另外一个是皇子,而之前的热门人选蒋如玉居然没选上,这个结果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皇后却很高兴:“哎呀,如此说来,本宫今晚又赢了。” 延平郡王老太妃也笑:“托娘娘的福,妾身也押了三小姐,这下子妾身也要赢钱了呢。” 说完她又道:“妾身年年都跟着娘娘一起押注,还从来没有失过手,娘娘真是慧眼如炬。” 随着延平郡王老太妃的话落音,其他人都反应了过来,或高兴地说自己赢了,或懊恼地说自己输了,下次一定要紧紧跟随皇后云云。这些宫妃诰命下赌注不过十几两银子,她们并不在乎输赢,不过是图个乐子。 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蒋太夫人脸色却有些讪讪的,之前很多人都看好蒋如玉,没有想到蒋如玉居然榜上无名,早知道之前就不应该把话说得那么满了。 不过这里在座的都是有涵养的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揭蒋太夫人的短,脸面上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心里怎么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皇后吩咐道:“既然如此,快将今年的彩头送到外面去让他们挑吧。” “是。”那太监立马吩咐人将摆放着的彩头的大案抬了出去。 *********** 傅卿和跟卫昭、淮王一起站在大案前,他们周围站满了年轻的闺秀公子。 侧殿里面挂满了灯,流光溢彩,可能是因为拔得头筹,卫昭的心情很好,虽然没有笑,可嘴角与下颌的曲线却柔和了很多。 傅卿和瞥了他一眼,心里无不诧异。 她一直以为卫昭是个武夫,没有想到他于猜灯谜上面这么厉害,她自己经过后世,这些灯谜对她来说并不难,但是卫昭每天当差这么忙,居然也能猜对这么多,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不过,每个人都有天赋,外面的传言也不尽都是真的,就好像淮王,在外面的名声就是贪财好色,不务正业,可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也这么厉害。 其实吃惊的何止傅卿和一人,这里原本打算一展风采的世家子弟也既吃惊又憋气,枉他们自诩饱读诗书,风雅聪慧,猜灯谜这种闺阁女儿的玩意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成为一个武官的手下败将,这让那些原本信誓旦旦视前三甲为囊中之物的人羞红了脸。 卫昭便罢了,淮王也来分一杯羹,这种事情,他们这些天潢贵胄不是不参加的吗? 若说世家子弟羡慕嫉妒卫昭与淮王,只在心里腹诽不已的话,那些原本颇有才名的闺秀就直接多了,她们看向傅卿和的眼神都跟刀子似的,恨不能将她身上戳出个窟窿来。 其中有两个人最为生气,一个是蒋首辅家的千金蒋如玉,灯谜状元她今年志在必得的,没想到只排在第六名。 而她屡屡找麻烦的傅卿和却排在了第二名,她原本以为傅卿和虽然容貌比她略胜一筹,内里却是个草包,连给找自己提鞋都不配。 没想到,傅卿和猜灯谜也比自己厉害。这下子,自己岂不是成了傅卿和的手下败将? 从来都是别人奉承她,给她当绿叶,如今要她屈居一个养在庄子上的野丫头下面,她实在不甘心! 可是不管她如何心不甘情不愿,赏灯宴一事她都注定了败局,她虽然跋扈,却也知道,这里是皇宫,不是她能撒野的地方,因此她只能愤恨地瞪着傅卿和。 除了蒋如玉之外,傅家五小姐,如今的襄城伯世子夫人傅卿宝也恨死了傅卿和,她恨傅卿和不是因为傅卿和赢了,而是因为自打襄城伯世子戴邦玉刚才见了傅卿和,就像丢了魂一样望着傅卿和,眼珠子几乎都要长在傅卿和身上了。 任她如何使眼色,如何生气,戴邦玉都无动于衷,若不是有人在,她都怀疑襄城伯世子会不会直接上去跟傅卿和搭讪。 她自己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刚成亲的时候很是甜蜜了一段时间,没想到丈夫见了傅卿和就走不动了,这让她如何不恼? 偏偏这是在皇宫,不是她能撒野的地方,要不然她早就发火了。现在,她不能对夫婿如何,就将心里的火发到了傅卿和身上,这团火让她牙痒痒,恨不能将傅卿和烧死。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梁福此刻充当主持的角色,对于卫昭会拔得头筹他也是又惊又喜。 他道:“卫大人,您是今年的灯谜状元,请先挑彩头吧。” 卫昭点点头:“好。” “唉,卫大人,请等一下。”说话的是淮王,他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唰”地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根本用不到折扇了,淮王这个样子,那些世家子弟都不由觉得这淮王真是附庸风雅,自己却输在了这样一个人手中,真是丢人! 大案上摆的满满当当的,全是精致贵重的物件,这是宫里准备的东西,自然跟市面上不一样,有金玉、刺绣、书画、闺中女孩儿用的首饰、布匹、灯笼,还有傅卿和早就心仪的自鸣钟一座。 卫昭心里已经想好了要拿什么,此刻被淮王打断,他就停了一下:“淮王殿下,有何指示?” 话这样问,他心里有了几分防备。 淮王跟自己一样,之前从来都不曾参加赏灯宴,自己来参加,自然是为了傅家三小姐,那淮王呢?跟自己是一样的心思吗? 卫昭想到之前淮王特意问三小姐想要什么彩头,他就觉得自己的猜测*不离十。 果然,淮王听了卫昭的话,微微一笑:“卫大人,你是头筹,按说应该你先挑彩头,只不过,本王觉得傅家三小姐一个闺阁女子,能成为第二名也十分不易,所以,卫大人何不发扬君子之风,让傅家三小姐先挑呢?” 淮王这几句话让众人的眼光一瞬间都集中到了傅卿和身上,傅卿和知道,淮王是怕卫昭挑那个自鸣钟,所以才这么说,他虽然是一番好意,傅卿和却觉得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更招人嫉妒了? 因此,还未等卫昭开口,她就笑着对淮王说道:“多谢殿下的美意,只不过根据名次来挑彩头,这是定例,岂能因为我是女子就不遵守?” 她又转过头来,对卫昭道:“卫大人,还是您先挑吧!” 卫昭没有推辞,他点点头,指着大案中间的自鸣钟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它吧!” 傅卿和有些诧异,她不由看了卫昭一眼。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卫昭之前应该听到了她想要那个自鸣钟了才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又要故意跟自己争? 也不对,那自鸣钟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就不让别人拿了吧。卫昭名次在自己之前,他拿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话虽如此,傅卿和还有觉得有些诧异,觉得有些不舒服,他明明可以挑其他的东西的,却偏偏拿了自己最喜欢的。 可是听卫昭的口气,他又好像是临时决定的,不是刻意而为之,难道刚才他没有听到自己跟淮王说的话? 傅卿和也有些想不明白了。 “三小姐,该您挑了。”梁福打断了傅卿和的思绪。 既然自鸣钟已经被人挑走,其他的东西对傅卿和而言都是一样的了,她挑了一个脸盆大小的玻璃镜子。 淮王见傅卿和没有挑到心仪的自鸣钟,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他瞥了卫昭一眼,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真是铁面冷心,一点风情都不懂。 第99章 心思 赏灯宴结束,众人陆续出宫。 因傅卿和跟卫昭是邻居,所以二人结伴而行。 难得卫昭今天没有骑马,也是坐了马车而来。 两驾马车并行,卫昭的小厮韩竟坐在副驾的位置上,跟傅家的车夫叙话套近乎。 等马车拐进了鼓楼大街,卫昭突然道:“韩竟,你让傅家的马车停一下,我有话跟三小姐说。” 韩竟闻言,有些诧异,这黑灯瞎火的,有什么话不能等明日再说?可他一想到穆九哥跟自己说过,傅家三小姐是自家大人的心尖上的人,他就精神一震:“是,大人。” 两驾马车都停在路边,卫昭下车,走到傅家马车旁边,道:“三小姐,我有一事要对你说,可否请其他人回避?” 隔着车帘,卫昭的声音传来,傅卿和顿了顿,她总感觉今天卫昭跟之前有些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上来。 不过,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卫昭是不会伤害她的。 所以,她想也没想,就撩了车帘下车,吩咐车夫与随车的护卫稍稍走开一些。 “卫大人,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此时吹来一股冷风,将挂在车头上的琉璃宫灯吹得左摇右摆,傅卿和的头发也随风轻轻飘了起来。 卫昭上前一步,低下头,放轻了声音道:“外面冷,你坐到车里去,我再说。” 他离的很近,声音更是轻的像羽毛,傅卿和听在耳中,心里滑过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没有说话,沉默地坐回到车里,卫昭到底要做什么? 她坐在这里,撩起车帘,卫昭站在车外。 “卫大人,可以说了吗?” “三小姐,你等我一下。”之间卫昭转身走到他的车里,小心翼翼地从车里捧出一个物什,双手送到傅卿和面前。 “这个,送给你。” 他伸着双手,脸上挂着微笑,这微笑里面带着二分腼腆、三分喜悦、还有五分的得意,就像献宝一样捧着自鸣钟。 傅卿和怔了怔,却没有伸手去接。 卫昭将自鸣钟送给了自己,就说明他只知道自己想要自鸣钟的,那为什么他还要跟自己争呢?当初他选别的东西,把自鸣钟留给自己不就行了吗? 为什么要绕这个弯弯? 她不明所以,不由抬起头朝卫昭看去,正对上卫昭的眼神。 他的双眸映着灯光,熠熠生辉,原来微笑翘起的嘴却因为傅卿和半晌没有反应而紧紧抿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那眸子专注地盯着自己,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比让自己接受自鸣钟更重要了,那眼神中全是她,全是她的身影。 砰砰砰! 傅卿和的心猛地跳了三下。 她明白了! 这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卫昭有些怪怪的了,明白了为什么他会绕这么大的弯子了,他是想亲自把自鸣钟送给自己。 此刻,卫昭的心意她明白了。 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可是现在,她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卫昭是喜欢她的,虽然他并没有说出口。 可是,自己能接受吗?她跟他不过才见了几次面,彼此根本不了解,怎么能这么随便地接受他的情意? 她不厌恶他,可要说喜欢,也谈不上。在没有明确自己的心意之前,她不能接受,否则那是对自己不负责,对卫昭也不公平。 傅卿和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卫大人,这东西,我不能要。” 卫昭听了,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眸中的光彩一点一点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看着卫昭这个样子,傅卿和又觉得有些不忍 她张了张嘴,想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觉得自己身上满是罪孽。 卫昭收回手,把自鸣钟抱在怀里,定定地看着她。 那眼神令傅卿和有些受不了。 她索性放下了车帘,挡住了卫昭的视线,可是卫昭没有走,傅卿和知道,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傅卿和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掀开车帘跟他说话的时候,卫昭突然撩开车帘道:“我不会放弃的!” 说完,他就松开帘子,转身而去。 傅卿和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孤寂,心里就觉得沉甸甸的。 剩下的这一段路,走得十分的沉默,就连刚才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韩竟都停止了说话。 气氛沉重的有些诡异。 到了棉花胡同,傅家的马车先一步进去,卫家的马车落后一步。 卫昭看着傅家大门打开,门房迎了傅卿和乘坐的马车进去,他才对韩竟吩咐道:“掉头,去三元胡同。” 韩竟十分诧异:“大人,这么晚了,去三元胡同作甚?” “我有紧急的事情要办,让车夫快马加鞭,别耽误了。” 卫昭之前的锦衣卫,经常会办一些紧急的案子,韩竟还以为皇帝又给卫昭安排任务了,听了卫昭的话,他连忙让车夫掉转头朝三元胡同赶去。 到了三元胡同,卫昭对韩竟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炷香之内我要是没回来,你们就先回家。” 卫昭已经换上了夜行衣,脸也蒙了起来。 韩竟闻言心头一凛:“是,我知道了,大人一定要小心。” 看着卫昭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韩竟又赶紧吹灭了车灯,也把自己隐藏在黑色里。 与此同时,离三元胡同不远的酒曲胡同里,正缓缓驶来几辆马车。 突然,倒数第二辆车马的马蹄突然折了一下,马儿鸣叫了一声前蹄就跪倒在地上。 蒋如玉今天整整一天都十分不顺,没想到这到了家门口,马车又狠狠地颠簸了一下,她一直憋在心头的火气一下子就找到了发泄口:“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连个马车也驾不好,是怎么当差的?简直……” 突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一下子消声了。 车夫也没有想到临近门口,马蹄会突然跪下站不起来,蒋如玉的质问训斥声令他战战兢兢。 毕竟这匹马十分珍贵,马里面坐的更是蒋家最最受宠,脾气又骄纵无比的小姐。 本来以为这小姐会当场发作自己,没有想到大小姐突然就不说话了,真是奇也怪哉。 与此同时,前面的蒋太夫人也知道蒋如玉马车出了故障的事情,她让贴身服侍的大丫鬟紫晶过来跟蒋如玉说话。 “大小姐,老太太说了,反正快到家了,这时候也没有必要再换一辆马车了,老太太让您跟她乘一辆马车。” 蒋如玉没有回答。 大丫鬟紫晶就觉得奇怪,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大小姐?” 蒋如玉的脖子的确被人掐着,一个身材高大全身黑衣的男子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轻声吩咐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跟外面的人说,等一会就去。” 那丫鬟眼眸中都是惊恐,她正要开口,黑衣男子却突然用另外一只空闲的手死死掐住了她,眼中全是凶狠:“你若是说错了话,你家小姐就性命不保了。” “是……”那丫鬟咽了咽口水,将车帘掀起一条缝,伸出头,脸色苍白地说道:“紫晶姐姐,你先回去,小姐心里正不痛快呢,我先劝劝她再说。” 紫晶知道,自家大小姐今天兴致高昂地去了宫里,没想到赏灯宴上却根本没有进前三甲,她一出宫门就发了脾气,这一路上一直在怄气。 她了然地点点头:“那你好好劝劝大小姐。” 小丫鬟把头收回来,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 蒋如玉脸色惊恐,双目又惊又怒地瞪着那黑衣人,她脸上全是泪水,从小到大,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他是谁?他要做什么?一想到自己容貌出众,地位尊贵,她就吓得瑟瑟发抖。 祖母跟她说过,她是要进宫做宁王次妃的,如果她被掳坏了名声,那她还怎么做宁王次妃? “蒋小姐,今天你在皇宫看到的关于淮王的事情,一律不许泄露出去。”黑衣人压低了声音,有一股说不出的阴恻。 蒋如玉听了,眼睛瞪得更大! 淮王的事情,那岂不就是傅卿和的事情?不行,她还准备用这件事情让傅卿和身败名裂呢,不过眼下自己可以先答应,先让这个人走了再说。 她拼命地点头,一副温顺的样子。 卫昭见蒋如玉脸上都是泪水,一副无助的样子,原本动了恻隐之心,可是此刻,见她眼珠子骨碌碌直转,一下子就明白她的心思。 他之前审问的人不乏久在宦海沉浮的老狐狸,蒋如玉这点道行根本不够他看的,他当即就加了几分力气,手指收的更紧,见蒋如玉整个脸都憋红了,两只手更是拼命地抠着自己的手指,旁边的小丫鬟吓得捂着嘴哭,他这才轻轻笑了。 “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蒋小姐,你说是不是?” 完了,他居然要杀人灭口! 蒋如玉吓得心胆俱裂,他阴恻恻的声音,越收越紧的手,无不在告诉她一个事实,眼前这个人要弄死自己,简直易如反掌。 第100章 不去 她是蒋家孙子辈唯一的女孩子,虽然是庶出,兄弟们都让着她,祖母把她捧在手心里,连太后—她的姨祖母都对她疼爱有加,她还是内定的宁王次妃。 等宁王登基,她就是贵妃,若是她先一步在郭家表姐前生下长子,她甚至有可能成为太后。 她应该荣华不断富贵不绝,享受万人的跪拜。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 想不到我蒋如玉居然会死在这里,死在一个连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得人手里。 蒋如玉心里一片冰凉,突然一个哆嗦,身子底下湿了一片。 她居然便溺了! 眼下性命都没有了,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可是当她看到对方眉头紧紧皱起来,一副嫌弃的样子的时候,她的脸还是忍不住发烫。 该死!居然会这么丢脸。 算了,还是让我死了算了。 她闭上眼睛,梗着脖子,一副“你掐死我吧”的样子。 没有想到,对方的手却慢慢松开了。 蒋如玉愕然,不敢相信地睁开眼睛,却看到对方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匕首,正在自己眼前晃。 突然她只觉得脸上一凉,那黑衣人已经将匕首贴到了她的脸上:“蒋小姐,这次我就饶你一命,可是你记好了,我刚才交代的事情,一旦你泄露出去半句,我就划花你的脸,我说到做到,你最好不要尝试。” 蒋如玉自恃美貌,她最最在乎的,除了她蒋家大小姐的身份,就是她这张脸蛋了。 那冰凉生硬的匕首贴着她的脸,只需稍稍用点力,她的脸就花了。 美貌一直是她的凭仗,所以,她见了比她更漂亮的傅卿和才会那么生气,如果她毁容了,这简直比让她死还难受。 “好……好汉……”蒋如玉脸色苍白,噤若寒蝉:“我……我不会说出去的,求……求你把刀拿开,拿开……” 她吓得瑟瑟发抖,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突然,马车一动,她再睁开眼睛,那另她心神俱裂的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车里只剩下跟她一样如惊弓之鸟的丫鬟。 “啊!”她厉声尖叫着,如一滩泥一样瘫软在地。 这一声尖叫把蒋家的人吓坏了,隐在两条胡同之外的韩竟也吓了一跳。 该不会是大人出什么事情了吧?他心头惴惴的。 然后就听见狗叫声在巷子里回荡。 马车一动,卫昭跳了上来。 韩竟心中一喜:“大人,可办妥了?” 卫昭淡定地点头:“已妥,回去吧。” “是。”韩竟撩起车帘声音又低又促:“快,回府!” 他转过头来,就看见卫昭双目微闭靠在车壁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卫昭睁开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一天,在大街上,她突然撩起面纱,对他嫣然一笑,她就如落地生根一般,深深地扎根于他的心田。 那一次,因为是她,他什么都没有问,就放她离开;他偷偷地去查她,跟踪她,就为了远远地看她一面。他搬到棉花胡同,也是为了能离她更近一些。 今天,为了她,他还去做吓唬小姑娘的勾当,而她根本毫不知情。 下一次,他又会为她做什么? 这就是喜欢,为了那个人自己做什么都无怨无悔? 真的无怨无悔吗?卫昭觉得心口有些发酸,他想要靠近她,想要得到她,想要她与自己两心相印。 外面夜色很浓,她一定已经安寝了,如果不能与她相知相守,那他愿做天上的月,做她马车上的灯,只为她一夜安眠,照着她一路顺遂。 傅卿和自然不知道她被蒋如玉盯上了,也不知道卫昭已经替她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 因在皇宫很累,她当天晚上的确睡得很是香甜。 第二天早上用过早饭,傅卿和将自己前一天在宫里的见闻说给傅太夫人听,因为她进了前三甲,在她身上下注的皇后也赢了,因此,她不仅仅有前三甲的彩头,皇后还赏了她一盏琉璃花灯。 傅卿和将那面脸盆大小的玻璃镜子送给傅太夫人,把那琉璃花灯挂在了卧室。 大熙朝是不产玻璃的,玻璃是西洋进贡过来的珍贵之物,而且本朝规定,除了御赐之外,玻璃只能供皇家使用,其他人私自使用玻璃是犯忌讳的。 傅卿和第一次进宫的时候,皇后赏了她一对玻璃做的瓶子,当时傅卿璃还十分不高兴。由此可见玻璃的珍贵之处。 傅太夫人之前也有有一块玻璃的,那也是御赐的,后来四夫人软禁了傅太夫人,玻璃镜子那个时候被打破了。 傅太夫人之前一直用玻璃镜子,后来换了铜镜怎么都不习惯,如今能再次拥有一面镜子,傅太夫人很高兴:“真好,三丫头真是能干。” 傅卿和却问道:“老太太,昨天我不在家里,本家的那些人你都看了吗?” 她说的是过继的事情,下午傅卿和走了之后,傅家愿意过继孩子的几家人就带了孩子来陪傅太夫人过中秋。 “来了,一共来了三个。”傅太夫人说道:“我昨天也仔细看了,最大的那个都已经九岁多了,年岁太大了,不合适。另外两个小的,一个两岁,一个才十个月大,都在怀里抱着,这两个倒是可以考虑。” 前世傅卿和看到很多孩子被拐卖,父母几十年来从不停歇地寻找孩子,以至于倾家荡产的新闻,所以,她实在不能理解那些把孩子抱去送人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想的。 心里虽然不赞同,可是她也知道,这个时代无子过继也是正常的。 她点了点头:“既然有两家可以考虑,那就不急,依我看,您还是多派人打听打听那那两家人的做派,也可以单独叫他们来多接触接触。” 傅太夫人听了就点了点头:“我知道,既然要过继,一定要稳妥才是。” 两人正说着话,杜妈妈脸色诡异地走了进来,傅太夫人就问她什么事。 杜妈妈两手一摊:“老太太,驸马又来了。” 傅太夫人则是一副见怪不怪地样子问傅卿和:“你要不要去?” 傅卿和道:“要去的,如果这次我不去,那郑姨奶奶就没救了。” “这么严重!”傅太夫人略吃了一惊:“这事情我不管了,你去锦医堂吧。” 出了太夫人的门,傅卿和就吩咐半夏:“你去请张太医过来,就说我马上要出诊。” 吩咐完半夏,傅卿和才朝锦医堂走去。 昨天在皇宫,见驸马那副郁郁不欢的样子,傅卿和就已经猜到驸马一定会再次上门来,只是没有猜到他居然中秋过后第二天就来了。 恐怕郑姨奶奶没有把药倒掉,应该是服用了那个尉迟大夫的药了,要不然驸马不会来得这么急。 驸马的确来得很急,郑姨奶奶的病情一天比一天重,到了今天早上更是嘴唇肿得很高,别说是吃饭了,连水都喝不下去了。 驸马不是大夫,可是他却知道,人若是不吃饭不喝水,是必死无疑的,一个正常人都撑不了几天,更可况郑姨奶奶还病了那么重? 出现了这种情况,驸马自然知道,那个尉迟大夫是指望不上了,如今能救郑姨奶奶的,只有傅家三小姐了。 可是自己接二连三地不信任人家,一次又一次将人家请回家又让人无劳而返,这对于大夫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羞辱。 若不是郑姨奶奶实在病得狠了,他真的无颜再朝傅家来。 一想到这里,他又是羞愧又是着急,他的年龄都已经可以做傅家三小姐的父辈了,结果自己却做这样背信弃义令人唾弃的事情。 傅卿和来的时候,就看到驸马急的团团转,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儒雅淡定。 “三小姐,你来了!”见到傅卿和,驸马眼睛一亮,快步迎了出来,还没有等傅卿和说话,他就道:“郑姨奶奶病得很重,求你救命。” 驸马居然用了救命二字,可见郑姨奶奶的病情真的严重到一定程度了。 要是搁在从前,傅卿和一定二话不说就去了,可是这一次,她却道:“对不住了,驸马,我现在不能去。” 啊? 史驸马闻言大急,他很想问为什么,可是他又止住了,他自然知道是为什么的,自己这样做,换做任何人也不愿意再去问诊了。 可是,如今只有傅家三小姐能救郑姨奶奶的性命了。 驸马就道:“三小姐,之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对,求你不要牵连到郑姨奶奶身上,请你去给郑姨奶奶诊治,我这里就给你赔罪。” 驸马说着弯下腰去,给傅卿和深深鞠了一躬。 要搁从前傅卿和一定会阻止的,可是这一次,她却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受了驸马一礼。 她之前的确欠了郑姨奶奶一个人情,所以驸马第一次不信任她的时候,她忍了,当然,也就算还了那个人情了。她还暗中提醒郑姨奶奶,不要服用尉迟大夫的药,对于郑姨奶奶,她如今已经不欠情分了。 可是驸马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不信任她,她是脾气好,但不代表她没有脾气。 驸马不信任她,最大的原因的确是因为公主的干涉,但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驸马自己立场不坚定。 怪不得公主会在他面前颐指气使,这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当初他还是探花出身呢,结果却被公主逼得休妻弃子,这算什么男人? 驸马就是个包子,正应了那句,自己是包子,就别怪狗惦记! 他自己受委屈也就算了,还连累得郑姨奶奶跟着受气,这才是傅卿和最生气的地方。 第101章 求诊 傅卿和对郑姨奶奶很有好感,她也是真心希望能治好郑姨奶奶的病,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不能轻易答应驸马。 因为她知道,如果她现在轻易答应了,驸马就会认为她好脾气,到时候公主一搅合,驸马就会妥协了,他心里认为得罪傅卿和无所谓,反正赔个礼道个歉说几句软话就行了。 正是因为如此,傅卿和才决定这一次绝对不能轻易妥协。 傅卿和想得没错,驸马的确认为傅卿和年纪小,宅心仁厚好说话,所以才会选择得罪傅卿和,来向公主妥协。 可是这一次,他算错了! 傅卿和不仅老老实实受了他的礼,还面色冷峻地问道:“驸马,你来请我给郑姨奶奶治病,隆庆长公主知道吗?” “这……”驸马闻言顿了顿,然后道:“三小姐,这几次你到公主府给郑姨奶奶治病,公主请了其他大夫来,我知道公主这样做稍有不妥,但是,公主这样也是一番好意,三小姐千万不要以为公主是在针对你,她是个直爽性子,并非故意。” “并非故意?”傅卿和挑了挑眉,语气再不复原来的温和:“可是我却觉得公主就是在针对我!驸马,你知道为什么我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给郑姨奶奶治病吗?并非是看在驸马你的面子上,而是因为我之前欠了郑姨奶奶一个人情,我想把这个人情还给她。” 傅卿和说着冷笑了一声:“驸马,我傅卿和并不是个没有脾气任人捏扁搓圆之人,你若是认为我年轻面软好说话,那就大错特错了,须知古语有云:莫欺少年郎啊!” 这一番话说得驸马脸红耳赤,的确,他的确存了这样的心思,自己一个可以做傅卿和父辈的人,被一个晚辈这样直白地指出心思,驸马只觉得羞臊难当,然而他只是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三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之前欠了郑姨奶奶一个人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郑姨奶奶一直在公主府没有出去啊? “三小姐,之前的事情,的确是我做的不妥当,还请你把话说清楚,我也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傅卿和却道:“在驸马的心中,公主是个直爽的性子,就算我说了,您也不见得会相信,既然如此,我何必背后嚼舌根说人长短呢,驸马既然想知道,何不自己去查?这事情要查也容易,就在镇国公府,镇国公太夫人过大寿那天,起因是因为一盆十八学士茶花。我言尽于此,剩下的,驸马自己去查吧。” “好,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多谢三小姐赐教。” “赐教不敢当,等驸马查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请我去给郑姨奶奶治病吧。”傅卿和道:“郑姨奶奶病情要紧,我也不耽误驸马了,驸马请便。” 傅卿和言辞语气很客气,还隐隐有撵驸马出门的意思,驸马却一点也不生气,他说了一声“叨扰”,然后就离开了傅家。 他人是走了,可这件事情却没有结束,傅卿和真怕驸马犯浑,任由公主摆布,让郑姨奶奶白白送了命。 傅卿和知道,在隆庆长公主的积威之下,让郑姨奶奶跟驸马去反对公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如今人命关天,再难驸马也要去做,毕竟郑姨奶奶是他的生身母亲。 重症需用猛剂,傅卿和今天拒绝驸马的请求,还将她之前跟公主之间的龃龉跟驸马提了提,希望驸马不要令自己失望才是。 不过,她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事情,因为张晓来了。 张晓来得很急,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 已经过了中秋了,天气也不再像前几天那么热,他的额头上还是出了一些汗。 傅卿和让丫鬟给他打水洗脸,又让人给他沏了茶,然后就坐下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郑姨奶奶的病情告诉了他。 听了这些话,张晓望向傅卿和的眼神更加钦佩了,一方面是钦佩于她的医术,另外一方面是钦佩她古道热肠,仁心仁德。 他突然间就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怪不得他天天看医书、背药方医术却依旧平常,而师父小小年纪医术就这么高超,那是因为师父有仁心,有爱病者之心,以病者的痛为自己的痛,想方设法为病者解决痛苦。如此一来,自然非治好此病不可,那医术自然也日臻成熟了。 张晓听得很认真,傅卿和道:“大致情况以及病灶就是如此,如果今天下午我们能再去给郑姨奶奶看病,我先给郑姨奶奶诊脉,等我诊脉之后,我会跟驸马申请,让你也诊一次脉,诊完之后,你就把这一次的医案记录下来。” 傅卿和让木棉拿了一本空白的簿子,递给张晓道:“来,这本簿子给你当医案。” 她又把自己的医案拿出来递给张晓:“这是我现在用的医案,你先看一下格式,等你记录医案的时候,就按照我这种格式来。” 除了给宫里的贵人看病需要记录在案之外,张晓从来就没有见过其他人有过医案。 他双手接了过来,把医案铺在花梨木大长案上,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一看令他大吃一惊。 他之前见过宫中的医案,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他本来以为,虽然师父天赋异禀,但是医案应该大同小异,没有想到师父的医案居然这么详实,记录得这么认真,这格式更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首先,这医案记录的方式就跟他们不一样,一般的医案是从右开始起行,从上到下写的,而师父的这医案是从左边开始起行,而且是从左往右写的,有断句,有空格,空格里面有标注,可以看出来,这标注是后期补上去的。 这种方式看起来更简洁方便。 张晓心里震惊不已,师父果然是不出世的天才! 傅卿和当然知道,古人写字都是从上往下竖着写的,她本来记录医案的时候也想那么写的,可是才写了一页她就觉得不方便,毕竟前世二十多年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的,她后来觉得反正医案是准备自己用,又不给别人看,还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吧。 于是她就用了现在人书写从左往右的方式。 她大概也没有想到张晓会这么震惊吧。 然而,这只是刚刚开始,等张晓看了傅卿和文案的内容的时候,就不仅仅是震惊了,而是震撼。 最上一行写着:某年某月某日上午或下午,某地。 第二行:姓名、性别、年龄。 第三行:身材是胖是瘦、脸色发黑发白还是发黄发红、有何症状、哪一天开始发病。 第四行:之前服过什么药、效果如何;饮食如何、二便如何。 第五行:脉象如何,经判断是什么病,病灶何在,该如何用药…… 第六行:…… 第七行:…… 林林总总一共记录了满满一张纸,最下面写着约定的复诊日期为哪天。 这个时代还没有记录医案这种方式,所以,张晓才会如此震惊,他觉得傅卿和真是太聪明了,自己太幸运了,居然能拜得这样的人为老师,简直就是三生有幸,一定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要不然他怎么能如此幸运。 不光光是格式,还有这里面记录的内容是那么的详尽,每一个医案都从头到尾一件不落,虽然他没有参与,可是看了这些医案,就跟他亲自去现场看了一样,有什么症状,是什么病,用了什么药,他都一清二楚。 最最关键的是,师父用药简直神了,何为标、何为本,该用什么君药,什么臣药,是补是泄,是温是寒……轻重次第如何安排,汤药如何加减,等等,全部都写得一清二楚,不愧是神医。 越看他越觉得师父是个天才,他有生之年居然能拜读如此大作,简直不枉此生。 傅卿和让他自己看,就到外面溜达,才溜达了一圈,半夏就找到她说卫昭到门口了。 傅卿和听了,心不由一顿。 他来做什么啊?昨天晚上不是已经跟他说清楚了吗?他应该不是那种小肚鸡肠求爱不成就怀恨在心的人啊。 不知道待会见到他要说什么,傅卿和心里七上八下的去门口迎了卫昭。 “三小姐。”见到傅卿和,卫昭当先拱了拱手:“家人有疾,特来叨扰。” 他脸色如常,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不知道怎么回事,傅卿和心里又隐隐觉得有些失望,自己好像想得太多了,昨天晚上他好像也没说什么,毕竟他没有亲口告白,自己也没有直白地拒绝。 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啊?他只是要送东西给自己,而自己却误会了? 作为一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菜鸟,傅卿和再一次陷入了矛盾之中。 可是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整了整心绪,微微一笑:“是谁病了?” 第102章 圆谎 “三小姐,是我。” 卫昭身后露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他说着又赶紧咳嗽了几声来证明自己病了。 是韩竟啊,傅卿和想起他小大人般害羞的样子,想起他昨天晚上话唠一样说个不停,就怀疑他是不是昨天晚上受凉了。 这几天昼夜温差大,很多人因此受了寒凉。 韩竟不过才十岁,在前世不过是小学生,如今却要给卫昭当差,跟着他东奔西跑,甚至比卫昭还要累。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有些软。 她摸了摸韩竟的脑袋,轻声道:“你是哪里不舒服?你别怕,等会我帮你看看,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把你治得好好的,让你跟从前一样生龙活虎。” 韩竟没有想到傅卿和会突然会摸他的头,还用这么轻这么温柔的声音跟他说话,分明是把他当成小孩子来对待了。 怎么能这样,他明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已经跟着大人当差了。不是都说宰相门房七品官吗?大人虽然不是宰相,可其他人见到他都是恭恭敬敬的,从来不曾因为他年纪小而怠慢他一分一毫,傅家三小姐可真是……真是……真是太过分了! 他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傅卿和,最后只用了“太过分”这几个字。 他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嘴唇也抿得很紧,他正想说话,却感到自家大人斜斜地看了自己一眼,他的气就憋在了胸口。 穆九哥真是,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既然是他出的主意,为什么他自己不来,却要自己来?大人也是,怎么就听了穆九哥的撺掇了呢! 韩竟哀怨地看了卫昭一眼:唉…… “咳咳咳……”他又狠狠咳嗽了几声,然后道:“三小姐,我也不知道我哪里不舒服。” 他虽然有些干咳,可嗓子、肺部都没有问题,气色也还可以,就是脸色红了一些,傅卿和一时间有些怀疑,他好像没有生病啊。 或许是其他地方不对劲,还是先号完脉再说。 “我们先去锦医堂,我好好给你看看。” 昨天晚上卫昭一夜未眠,生怕她生气了,将他归于登徒子狂蜂浪蝶一类人中,以后再也不理会他了。 要不是穆九出了这个主意,他恐怕还在焦头烂额呢。 来的时候,他悬着一颗心,就怕她将自己拒之门外,没想到还真被穆九料对了,事情当真是顺利。 她不仅人长得漂亮,心底也这么善良,卫昭觉得自己眼光真的很好。 再次来到锦医堂院门前,傅卿和吩咐半夏先去倒茶,她自己则迎了卫昭与韩竟朝里走。 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男人嚎啕大哭的声音。 这声音,分明是张晓,他哭得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卫昭与韩竟两个人的目光嗖地一下子望向傅卿和,一副吃惊的样子。 傅卿和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讪笑道:“是太医院的张太医……”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张晓已经从里面冲了出来,他大哭着跟傅卿和表心迹:“师父,你真是太厉害,你是个天才,你是我的福星,我这一辈子跟定你了,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呜呜……” 这个张晓,这是太不着调了,让他看个医案,他居然会这样!傅卿和心里狂汗,不由抚了抚额,我滴天,我怎么收了个这么不靠谱的徒弟。 他一上来就嚎啕大哭,因此,卫昭并没有听到他喊的“师父”二字,而后面的几句话倒听了个一清二楚。 卫昭脸色冷得如三九天的寒冰,望向张晓的眼神也冷飕飕的。 韩竟见了,心里大呼不妙!完了完了,大人回去又要睡不着了。 他的眼神太过于犀利,张晓也感觉到了,他看了卫昭一眼,然后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问傅卿和:“师父,这是谁呀?” “哦,这是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卫大人,他门下的小厮病了,来找我看病。”傅卿和说完了就道:“你快去洗洗脸,收拾一下,然后过来帮我记录医案。” “哦,好,是,师父。”张晓如梦初醒,走开了。 看着他因为走路太急被自己衣服下摆拌得踉跄了一步,卫昭这才收回了目光。 原来真的是师徒,他原本还以为张晓是以学医术为名刻意接近她,今天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不过,自己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还有一个淮王在一旁虎视眈眈呢,自己要想办法早日得到她的芳心才是。 傅卿和与韩竟对面而坐,卫昭坐在专供家属等候的地方。 傅卿和仔细地给韩竟诊了脉,问了情况,就断定,韩竟的确没有病。可是他的脸却红得很,心跳也很快,这到底怎么回事? 韩竟知道傅卿和是神医,在傅卿和的问询之下,声音越来越小,编的内容也越来越离谱,他觉得自己编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就要露陷了额,该怎么办啊? 他频频朝卫昭望去,心里狂喊:大人,该怎么办?你帮我想想办法啊! 可是卫昭却只盯着青花的茶盏看,好像能看出花来,根本不回应韩竟抛过来的眼色。 傅卿和却发现了韩竟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确没有病,却骗人说他病了,小脸涨的通红,一副快急哭了的样子,还频频偷看卫昭,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傅卿和不由想起自己幼时不愿意去上学的时候就会用装病这一招来耍赖,每每那个时候家里都会急的团团转,而爷爷明明知道她没病却还是帮她隐瞒,然后她就跟爷爷一起在家里吃零食,看动画片。 韩竟是小厮,但是他不过才十来岁,正是贪玩的年纪,恐怕他跟自己一样想耍赖吧,他怕卫昭发现,所以才会这么着急。 傅卿和心头一软,再次摸了摸他的头,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韩竟,你放心,我不会戳穿你的,我待会让你家大人给你放几天的假,让你痛痛快快玩个够。” 韩竟听了,双目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望着傅卿和。 傅卿和却以为他是太高兴了所以才会这样,她笑眯眯捏了捏韩竟的脸,给了他一个“你放心,我明白”的眼神。 韩竟几乎要哭出来了! 他虽然个子不高,但是也已经十岁了,傅家三小姐也不过才是十三四岁吧,不过比自己大了几岁,却屡屡在自己面前充大人,简直太欺负人了! “卫大人,韩竟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却太劳累了,他毕竟年幼,正在长身体,应该多吃多睡,不能熬夜,如果长此以往下去,他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看着傅卿和一板一眼十分认真的话语,卫昭几乎要笑出来了。 她以为她的话别人听不到,殊不知他稍稍用了点内功就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从来就不知道,阿和,居然可爱到如斯田地! 既然她要帮着韩竟隐瞒自己,那自己就顺着她的心意好了,卫昭也正襟危坐,一副认真的样子:“嗯,那依三小姐之见,韩竟要服用什么药呢?” 傅卿和歪着头,沉吟道:“是药三分毒,能不服药还是不服药,让他多休息,最好能休息个三四天,如果可以的话,大人最好不要给他安排事情做,若是能连续休息个七八天,就更好了。”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让韩竟休息几天好了。”卫昭站起来道:“三小姐,我突然想起来我有点急事,这就告辞了,韩竟,我们走吧。” “好,我送大人。” “不必客气,三小姐留步吧,常来常往的,都不是旁人。” 傅卿和想想也对,大夫好像的确不用送病人,迎来送往这种事情都应该由弟子去做的。 以后这种事情就让张晓去做好了。 出了锦医堂的门,卫昭的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会到家,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穆九见他哈哈大笑满脸高兴,不由瞪大了眼睛,大人居然也有笑得如此畅快的时候。 卫昭笑得太大声,连院子里服侍的几个老妈子都不由伸长了脖子看,卫昭就咳了一声止住笑,他拍了拍穆九的肩膀:“你这个主意出得不错。” “哼!这个主意糟糕透顶!”韩竟气鼓鼓地瞪着穆九,就像个愤怒的青蛙。 得到了傅卿和的医案,张晓像没有武功的人发现了绝世秘籍一样看得如痴如醉,有些经典的医案他还抄了下来,以便回家好好研究。 傅卿和见他这么认真,心里就不由点了点头,张晓还是很不错的。 虽然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但是现在她却慢慢开始代入师父这个角色了,任何老师,对于勤奋的学生,都会多一些喜欢的。 见他看得认真,傅卿和就悄悄走了出去,并吩咐下人不要惊动他。 直到丫鬟叫他去吃饭,张晓才意识到一个上午的时间都过去了。 傅卿和在傅太夫人的院子陪她用餐,张晓的午饭就摆在锦医堂的厢房。 等傅卿和用晚饭,陪傅太夫人说了一会话,驸马就再次上门来请傅卿和。 他信誓旦旦地跟傅卿和保证:“三小姐,请你放心,我保证再不会出现之前的情况了,正所谓事不过三,今天是你第四次去给郑姨奶奶治病,请你相信我。” 他语气很重,傅卿和知道,驸马一定是将镇国公府太夫人过寿那天的事情弄清楚了。 傅卿和要的,就是驸马的保证,既然他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承诺绝不会再犯浑,那傅卿和的目的就达到了。 “驸马您是光禄寺少卿,说出来的话自然如泼出去的水,我相信您这一次绝对会以郑姨奶奶的身体为重的。” 傅卿和叫了张晓,再次去了隆庆长公主府。 第103章 情迷 郑姨奶奶病得很厉害,她嘴唇咽喉都肿了,舌头也又干又硬,别说是进食了,就连说话都是奢望。 看到傅卿和来了,她只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下,然后又闭上。 那失去光泽的头发,皱纹横生的脸庞,浑浊的眼睛,高高肿起的嘴唇,跟从前那个容貌出众,气度温婉,令人见之不忘的妇人判若两人。 傅卿和心里一凉,顿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无力感。 她很想治好每一个病人,就像她在锦医堂药厨上挂的那幅对联上写的那样:但愿世上人无病,哪怕架上药生尘。 可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是她能控制的,若她医术不精,或者病人真的严重到了回天乏术的地步,她也不觉得痛心。可最最令人难过的,就是郑姨奶奶这种情况,明明只是个小病,却因为庸医错诊、药不对症一步一步将病人推到病入膏肓的田地。 还有病患家属病急乱投医,不知道分辨,以至于误信庸医的话。 正所谓庸医杀人不用刀,而不辨是非的家属就是刀啊。 傅卿和觉得十分痛心! 红姑站在一旁暗自垂泪,哽咽着求傅卿和救救郑姨奶奶。 傅卿和语气沉痛道:“红姑,我不是提醒过郑姨奶奶,让她不要服用别人开的药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卿和只看一眼就知道郑姨奶奶一定是服用了那尉迟大夫开的温热的药了,如若不然,她的病情根本不会恶化到这种程度。 “三小姐,公主每到郑姨奶奶服药的时候都会过来,姨奶奶不得不服用啊!”红姑说着,擦了擦眼泪。 驸马听了,更加愧疚。 隆庆长公主站在门外,气得浑身乱颤。 她好心好意给郑姨奶奶请大夫,关心郑姨奶奶的病情,到现在这起子人不但不感激她,反而说她的不是,简直是太过分了。 她可是堂堂公主! 傅家三小姐更是可恨,居然敢挑唆郑姨奶奶不服药,如今还把问题推到她身上,她照看郑姨奶奶服药,全是一片好心,如今倒成了错了。 最最令她伤心的是,驸马居然一声都不吭,任由红姑那样说她,她的好心全成了驴肝肺了,别人怎么误会她、诋毁她都不要紧,但是驸马怎么能跟那些人沆瀣一气呢? 驸马是她的枕边人,跟她休戚与共,夫妻一体,应该时时处处维护她才是,怎么能任由别人朝她身上泼脏水,侵犯她公主的天威? 如果,她们说的是姜氏,驸马还会沉默吗? 站在门外,隆庆长公主只觉得心抽抽的疼。 她想进去跟傅卿和理论,可又生生的止住了脚步,她倒要听听,这些人还要如何编排她的不是,也要看看,她不在的时候,驸马到底会怎么做? 傅卿和已经给郑姨奶奶把了脉,她开好了药方子,递给驸马看:“驸马,这一次我用的仍旧是寒凉之药,你看,这竹沥,天竹黄全是清热化痰寒凉的药物,如果你确定要我治,那这一次你一定要按照我的药方子来,不能因为别的大夫的几句话就心生怀疑,否则这个病我是没法治的。这一次,你可以请我来,可是郑姨奶奶如今病体渐沉,如若你还要换人,那下一次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回天乏术了。” 并不是傅卿和危言耸听,郑姨奶奶的这个病从七月初拖到了八月中,小病拖成了大病,再这样拖下去,的确药石无救。 这个时代医疗条件低下,人身上又没有抗体,就是一个小小的感冒都能要人的命,更何况郑姨奶奶的还服用了不对症的药,所以雪上加霜,病情越来越重。 驸马听了,连声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以前都是我的不是,三小姐,这一次恳请你全力相救。” “好,既然如此,你让人按方子抓药去吧。” “等一下。”隆庆长公主终于忍不住了,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到公主,傅卿和很是诧异,她吃惊地望着驸马,虽然没有说话,眼神里却有一种“你不是说这次公主不会来捣乱了吗”的质疑。 在傅卿和的注视下,驸马走上前轻声对公主说道:“公主,你怎么过来了?” “驸马这话好生奇怪,你们能来,本公主为何不能过来?”隆庆长公主微扬着下颌,用眼梢睥睨着史驸马。 傅卿和之间见过公主几次,她或骄纵蛮横不讲理、或得意眉开眼笑、或倨傲盛气凌人,可是像现在这样眼角眉梢都是沉郁,整个人都泛着一股冷意的公主,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傅卿和觉得有些不安。 她之前亲眼见过隆庆长公主在镇国公太夫人生辰的时候发作下人,若不是有人劝着,恐怕会要那个人的命,当时是太夫人寿宴,还是在镇国公府,她都敢那样随性地打杀人,如今在公主府,她的地盘,那她岂不是更加随意所欲? 隆庆长公主说过,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跟二姐姐,难道她的耐心用光了,终于要在今天跟自己算账了吗? 这个人是公主,如果她真的要对自己下毒手,能救自己的恐怕就只有皇后了。可是皇后如今在宫里,远水解不了近火。 自己受罪不要紧,关键连累了张晓,这可如何是好? “公主当然能来,为了郑姨奶奶,您可没少费心。” 驸马轻轻挑起嘴唇,被岁月沉淀的儒雅沉稳的脸上竟然多了几分风流倜傥,他望向公主的眼神更是十二万分的温柔:“为了郑姨奶奶,你可受累了,整个人都消瘦了几分,今天你就歇息一下吧。” 在驸马柔情蜜意的注视下,公主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和缓,可是她嘴上却道:“那怎么行?既然驸马在这里,我也要留下。” 说完,她冷冷地看了傅卿和一眼。 傅卿和被她这一瞪,就装作谦逊的样子低下了头,她心里就不由冷笑连连,不过是仗着权势欺压人而已,算什么本事?我动不了你,但是喉痈会替我报仇。 喉痈可不管你是天潢贵胄还是凡夫俗子,它一旦找上了你,会有你好受的! 你且猖狂,这病潜伏的深,暴发的时候就会特别迅猛,可能一夜之间就会让你说不了话,吃不下饭,连药都没有办法服用,我倒要看看,到了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 驸马上前去拉了公主的手,声音比刚才更柔了几分:“公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咱们到别处去说,不要扰了姨奶奶休息。” 不等公主回答,他就拉着公主出门,公主虽然皱起了眉头,满脸的不甘愿,但到底还是没有舍得丢开驸马的手,任由他拉着走了。 “驸马,你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公主的语气有些急躁,她有些怀疑驸马是故意要支开她的。 “这事情只能我们两个商量,被外人听到了不好。”驸马挑了挑眉,勾起嘴角笑了笑。 他这儒雅倜傥的样子,令公主十分沉迷。 公主就没有说话,乖乖地被驸马拉着。 驸马拉着公主直接进入公主的寝室,他让公主坐到床上,然后就顺势跪在了公主腿边。 公主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却冷了下来,因为她已经猜到驸马的用意了。 “公主,在这个世上,我最最关心在意的,唯有你与郑姨奶奶二人,郑姨奶奶病重,我心如火烤。你给郑姨奶奶请了好几个大夫,我心里十分感激,只是眼下郑姨奶奶的情况的确十分不好,前头的赵太医跟后来的尉迟大夫一开始对郑姨奶奶的病都言之凿凿,可最后他们却都束手无策。眼下郑姨奶奶显然已经进入弥留之际,其他的大夫见了不是说另请高明,就是让准备身后事,除了傅家三小姐,再没有人愿意给郑姨奶奶治病。” 公主听了,就不悦地哼了一声,把脸转向一边。 “公主。”驸马温柔地喊了他一声,拉着她的手道:“你不喜欢她,我何尝不知?公主,我敬你爱你,岂会故意找一个你不喜欢的人来惹你不快?眼下只不过是无奈之举,我也是存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郑姨奶奶病得这么重,若是傅家三小姐治不好,岂不是正好可以坏了她的名声?若是她侥幸治好了郑姨奶奶的病,那就皆大欢喜了。” 驸马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如果郑姨奶奶真的有个不测,我需要给郑姨奶奶守孝三年,你要知道,这样一来可不是好事啊!” 公主听了,立马就明白了过来。 庶子为生母守丧,守丧期间是禁止一切宴乐寻欢之事,包括鱼水之欢,如此一来,这三年岂不是就不能生孩子? 她与驸马成亲多年,膝下空虚,她做梦都想怀孕,如果驸马守孝,她岂不是还要再等三年,她已经不年轻了,再等三年会是怎么样,她不敢想。 这一番思量,她就觉得驸马请傅卿和来给郑姨奶奶治病,简直就是明智之举,可是大熙朝人才济济,不一定非要傅卿和啊。 “公主。”驸马把手放到公主腿上,来回轻轻摩挲着,无不深情款款:“我们一起努力,你为我生个孩儿可好?” 公主脸色绯红,轻轻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史驸马见了,就知道时机到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公主还是这样,一到动情的时候,就忍不住要下嘴唇。 他搂着公主的腰,顺势将她压倒在床上。 **************** 药煎好之后,傅卿和指导红姑用筷子轻轻压着郑姨奶奶的舌根,然后用极小的勺子,一点一点把药喂了下去。 花了整整一刻钟,才把一碗药喂完。 看着空空如也的药碗,红姑感激地跟傅卿和道谢。 等傅卿和与张晓走的时候,公主与驸马都没有再出现,傅卿一方面觉得诧异,另外一方面觉得总算是有惊无险,顺利地让郑姨奶奶服了药,她心头的一块大石就落了地。 等傅卿和跟张晓走了,公主寝室内的*才停了下来。 公主躺在床上,面红耳赤,娇喘连连。 她有些生气,她知道她与驸马被翻红浪的这段时间,傅卿和一定已经给郑姨奶奶看好了病,说不定药都喂过了。 她觉得驸马这样做很坏,因此她就闭着眼睛不说话。 见她眼皮抖了抖,驸马就伸出手摩挲她的后背。 酥麻的感觉令公主有些猝不及防,她倏然睁开眼睛,嗔怒地瞪着驸马:“你……” 驸马却一翻身再次压了上来,把她的话堵在了口中。 一时间,室内只能听到隆庆长公主嘤嘤咛咛的声音,骄傲、不可一世的公主,此刻软成了一滩水。 她的贴身侍婢景福站在寝殿门口下,听着里面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吟哦,不由心跳如雷。 每一次都是这样,不管公主多生气,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驸马跟公主睡一觉,第二天,保管公主火气全消,事事都依着驸马。 男欢女爱就真得这么有意思,以至于公主连理智都没有了? 顺着门缝,看到驸马精壮的后背,有力的双腿,景福不由两耳发烫,咬了咬下唇。 第二天用过早饭,傅卿和再次来到公主府给郑姨奶奶看病,公主依然没有出现,不过驸马却来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眼底有些发青,分明是纵欲过度的样子。 傅卿和想起昨天他温柔地拉走了公主,到最后公主都没有再来找麻烦,突然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不……不会吧!傅卿和只觉得脑海中天雷滚滚,驸马居然用了美男计来对付公主,这未免也太雷人了。 才服用了三遍药,郑姨奶奶就已经有起色了,虽然不太明显,但是她的舌根已经不像昨天那么硬,不用筷子压着舌根就可以服药,进食稀粥了。 驸马很高兴,连连跟傅卿和道谢。 送走了傅卿和,驸马就回到公主的寝殿,公主还没有醒,她拥着锦被,睡得正香,因未着寸缕,雪白的膀子露在锦被外。 驸马目光清冷地站在塌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容。 公主眼睛眨了眨,迷迷蒙蒙中好像看到驸马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她心里一凉,忙揉揉眼,清醒了过来。 驸马果然站在床边,只不过脸上挂着笑,眸中全是宠溺。 “你醒了。”驸马坐下来,拉着她的手,深情地吻着她手,然后压低了声音,无不诱惑地问道:“昨天晚上怎么样,今天晚上继续好不好?” 一想起昨天晚上几度疯狂,公主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无限娇羞道:“次数太多了,我的身子有些受不住。” 驸马听了,就露出几分自责:“唉,都是我昨天太放纵了,还有我对公主真的很沉迷,一看到你,我就难以把持,控制不住。”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今天晚上,我睡自己房间吧,我怕自己弄伤了你。” “别!”见他如此自责,公主觉得心疼:“你就在这,咱们两个安安稳稳地睡觉,什么都不做,我相信你可以的。” 驸马心底闪过一丝厌恶,他的脸上却神色不改,依旧是温柔与深情:“好,我搂着你入眠,什么都不做,也是好的。” 公主听了,心里都是满足与幸福。 古往今来,能跟驸马这么夫妻情深,琴瑟和谐的公主,恐怕只有她一个人了吧。驸马对她的身体这么沉迷,这么索求无度,她真是喜欢的很。 姜氏,算什么!驸马早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驸马却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既然公主如此说了,那药终于不用再吃了。 他已经不年轻了,为了满足公主,不得不服些药来助兴。如果公主不满足,她就会想尽办法折腾,这日子根本没有办法过。 平时,他是耳根软卑微的驸马,也只有在床上,他才能一振雄风。 一开始,他有些得意。 可是如今,他觉得自己像个男宠一般。 床笫之间,他必须要用尽全力满足公主。甚至要服那些虎狼之药才行。 这种感觉,他如今已经厌了。 一连六天,傅卿和每天都到公主府来,后面也见到过公主几次,公主虽然一脸的不悦,但顶多是冷哼一声,再没有找过傅卿和的麻烦。 到了第六天的时候,郑姨奶奶已经可以坐起来了,这一天早上醒来,她吐了,吐了很多的浓痰。 驸马吓坏了,忙问傅卿和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病情又加重了? 傅卿和却看了看张晓:“尧之,你来给驸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师父。” 为了跟着傅卿和学医,为了郑姨奶奶这个病例,张晓跟太医院请了半个月的假,就为了能够把这个病琢磨透,看着郑姨奶奶的身体渐有起色,他比谁都高兴。 这个病他研究了好几天,再加上有傅卿和在一旁指点,他早就知道原因何在了。 此刻,听到师父让他给驸马解惑,其实还包含了一种考校的成分,他当即就抬头挺胸道:“驸马,郑姨奶奶患的是痰饮之症,这个症候初发病的时候,会有很多痰饮滞留在体内,堵住身体的经络,所以,一开始痰饮少的时候,只要服用对症的药,痰饮就会跟着排泄一起清掉,姨奶奶就会康复。” 他话锋一转,道:“但是由于姨奶奶一直服用错误的药,导致痰饮越积越多,连腑脏内都是痰饮,郑姨奶奶就病得特别严重。如今服了师父开的药,郑姨奶奶身体很有起色,还将体内的痰饮吐了出来,这是是好事,并非病情加重。” 驸马闻言眼睛一亮:“是不是只要郑姨奶奶把体内的痰饮全吐出来,她的身体就可以痊愈了?” 这个问题张晓还真的没有想过,他求救般地朝傅卿和望去。 傅卿和就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不过也不全是,等痰饮吐完了,病灶就去除了,还需要给郑姨奶奶服用一些固本的药。” “如此,多谢三小姐。”驸马目光真挚,语气诚恳对向傅卿和道谢。 道谢的话,傅卿和听过很多次了,这一次她没有谦虚,只微笑着冲驸马点头。 这样又过了七八天,郑姨奶奶的病才算真的好清了。 她胃口大开,精神很足,气色也渐渐恢复,只是人消瘦了好多,脸上的皱纹也多了。 久病初愈,郑姨奶奶觉得健康比容貌更重要,因此她心情非常不错,拉着傅卿和的手谢了又谢,夸了又夸。 驸马见傅卿和妙手回春,果然治好了郑姨奶奶的病,他付给傅卿和的诊费特别丰厚,居然是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加在一起足足五百两。 五百两银子可以在离京城不远的郊外买二十亩地,可以在京城置办一座大宅子,够一般的小老百姓衣食无忧地吃喝一辈子。 这还不算,为了表示愧疚,他不仅大肆宣扬、赞美傅卿和医术高超,还请了人一路敲锣打鼓舞狮子将一个写着“神术仁心”的大牌匾送到了棉花胡同傅家。 经驸马这样一宣扬,傅卿和的名声更盛了。 傅卿和觉得驸马很会来事儿,对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就不在计较了。 一时间,皆大欢喜。 可是隆庆长公主却不高兴,她当初信誓旦旦地说傅卿和医术不好,不可能治好郑姨奶奶的病,结果她傅卿和居然治好了,她觉得落了脸面,心情有些郁闷。 这样又过了几天,驸马再次上门了。 傅太夫人就有些担心:“该不会是郑姨奶奶病情又有了反复了吧?” 驸马这样一番大张旗鼓,如今人人都知道傅卿和治好了郑姨奶奶的病,若是这病情又出了变故,岂不是要砸了傅卿和的招牌? “不会的,老太太,您放心吧,郑姨奶奶的病已经被我治好,不会复发的。”傅卿和信心十足地说着,嘴角又闪过一丝微笑:“驸马这次来,恐怕是为了隆庆长公主而来。” 傅太夫人听了不由惊道:“这隆庆长公主也太过分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你的麻烦,是欺负我们傅家没有人了吗?如果她真的敢对你不利,我就是豁出去也不会让她好过。” 见傅太夫人如此维护她,傅卿和不由心头一暖,她赶紧解释道:“老太太,您别着急,隆庆长公主之前因为坏人姻缘,容不下前妻之子名声已经坏透了,有御史盯着她,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我怎么样的,不是还有皇后娘娘吗,她不会坐视不管的。” “再说了,我怀疑驸马这次来并不是隆庆长公主要找我的麻烦,相反,恐怕是公主有了麻烦需要请我帮她解决呢。” 第104章 病发 傅太夫人闻言愕然:“公主会有什么麻烦?” 傅卿和冲傅太夫人调皮地眨眨眼:“老太太,难道您忘了,我可是医术高超的神医,有望而知症的本事。” “你是说公主身体有疾?” 傅卿和点点头,微微一笑:“九成的可能。” 傅太夫人当即就松了一口气,她催着傅卿和去见驸马:“既然是驸马亲自来请,你就去吧,这次你治好了公主,成了她的活命恩人,她总不好意思再找你的麻烦了吧。” 杜妈妈却道:“三小姐,依我看,你去给公主治病的时候,干脆放点水,让公主病死算了。” 傅卿和就笑:“杜妈妈,你这主意真好。” 杜妈妈正得意,傅卿和又道:“不过,隆庆长公主虽然过分,但是还远没有到十恶不赦必死无疑的地步,我学医术是用来救人的,若我用医术杀人,那我岂不是比隆庆长公主还不如吗?” 杜妈妈脸上就露出讪然的神色:“是,三小姐说得对,是我想左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我却不能这么做,一来,我若是治不好公主岂不是损了我神医的名头?二来,隆庆长公主这个病是急症不是重症,虽然来势汹汹看着吓人,实际上却没有什么大碍,就算我不出手,过一段时间她自己也会好的。” 杜妈妈听了,越发惊诧:“您还没有去,就对公主的症候了若指掌,三小姐,你真是神了!” 傅太夫人就笑眯眯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帮公主治病吧,她厌恶你,但是却不得不让你给她治病,偏偏你还治好了,以她的性子,估计怄都怄死了。” 不愧是太夫人,看事情果然一针见血,隆庆长公主位尊权大,自己不能对将她怎么样,给她添点堵,怄怄她却是可以的。 她满面春风地去了锦医堂。 *********** 前一天晚上公主还好好的,只是临睡前觉得嗓子有些痒,她以为是秋燥上火,景福就让人煮了冰糖雪梨来给她服用,她喝了之后觉得好了好多,一觉睡到大天亮。 谁知道早上醒来,她就不能开口说话了。 一张嘴说话,嗓子眼里就火烧火燎的疼,公主张开嘴巴,景福看了看公主的嗓子眼,吓得当场就叫了出来:“公主,你嗓子里长了好多大疮。” 景福是跟在公主身边的老人了,要不是情况紧急,她也不会叫的这么大声,公主听了,又急又怕,偏偏又不能说话,不一会的功夫就出了一身汗。 史驸马已经去了光禄寺当差,景福一面派人去叫驸马回来,一面派人去请太医。 驸马得知消息立马就赶了回来,在太医到之前赶回了公主府。 公主心里十分惶然,她觉得自己得了很重的病,正茫然不知所措,见驸马回来了,她也顾不得避人,一头扑到驸马怀里。 驸马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公主,你莫怕,我会陪着你的,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刚刚发病,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马上太医来了就好了,你千万别害怕。” 公主怕急了,一颗心惶惶然提着,听到驸马的安慰,她觉得又委屈又欣慰,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驸马拿了帕子,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轻声安慰她,语气温柔而宠溺,有无限的耐心,在驸马的安抚下,公主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景福在一旁看了,就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不一会太医就到了,而且还一连来了三个太医,隆庆长公主与驸马就双双松了一口气。 三个太医轮番给公主把脉、看嗓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公主这患的是喉痈。 而且这喉痈还来势汹汹,一夜之间就长了这么多疮,几乎要把公主的整个嗓子眼都堵满了。 这是急症,也是重症! 公主有疾,他们不敢不小心翼翼,三个太医头碰头思量了很久,终于合计出一个三人都觉得妥当的方子。 下人赶紧去抓了药回来,煎好之后就端来给公主服用。 驸马亲自喂公主服药,这一喂众人不由傻眼了。 公主嗓子眼里的疮太多了,根本无法吞咽,药根本就喂不下去。 驸马喂进去的药大多都了出来,药汁洒得隆庆长公主衣服都脏了。 有药却不能服,这可如何是好? 喉咙的疼痛还在折磨着她,她不能说话,连早膳都没有吃,心里也火烧火燎的。 几个太医一筹莫展,驸马也没有办法,只能轻声安慰她,让她不要着急。 可是,她哪能不急呢? 她急的不得了,干脆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把头仰了起来,想通过这种方式把药灌下去,可是她不仅没有灌下去,还把自己给呛到了,药哗啦啦洒了一地,还咳嗽了好一阵子。 每咳嗽一声,声带拉扯喉咙,她觉得疼痛难忍。 一番折腾下来,她的耐心全用光了,要搁从前,她能说话的时候,她早就大声训斥发作那几个太医了,可是眼下她连说话都不行。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驸马,驸马见了,心里只觉得厌烦。 如果是嫡妻姜氏,就算是病得严重,也会温柔安静从容以对,就像郑姨奶奶那样永远都是优雅的。 眼前这个人,虽然贵为公主,却脾气火爆,性格自私,举止粗陋,真真是令人厌恶。 他上前握了公主的手,轻声道:“公主,你别担心,这三个太医已经尽力了,我们再找其他太医来。” 驸马对那三个不知所措的太医道:“劳烦各位先略作歇息,我派家人去请罗院使来,等他来了,你们再将公主的病情详细说给罗院使听,毕竟一人智短,三人计长,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希望的。” 隆庆长公主愤恨的眼神跟驸马的礼数周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三个太医虽然没说,但是心里都不由为驸马叹了一声可惜,这样的人品相貌,明明仕途大有可为,却因为这个骄纵蛮横的公主,只能屈居在光禄寺,实在是可惜。 驸马将他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脸上的笑容越发和煦。 这就是他要的效果,公主脾气越骄纵,于他的名声越好,最好这一次公主的病治不好,他脱离了公主,就可以将姜氏与两个孩子接回来,还可以继续仕途高升。 罗院使来了,他带了两个年轻的太医。 给公主请过安,从那三个太医口中了解了情况之后,他又仔仔细细给公主看了一遍。 他松了一口气! 这病来得迅猛,虽然是急症,却不是重症,不难治。 因为来得迅猛,公主嗓子眼里的痈疮已经全部发了出来,现在只要用针刀在痈疮上划个口子,让脓血流出来,痈疮自然不药而愈。 幸运的是,前太医院院使尉迟正德教了他一些简单的针刀技法,应对公主的这个痈疮是绰绰有余的了。 毕竟这些痈疮已经全部发出来,已经熟了,皮里面包的全是脓,只需轻轻划破皮,脓就能回来了,而且感觉不到疼。 隆庆长公主跟傅卿和不对付,傅卿和治好了郑姨奶奶的病,而自己治好了隆庆长公主的病,为了压制傅卿和,说不定公主还会大张旗鼓为太医院宣扬呢,如此以来,太医院不就扳回了一局了吗? 罗院使心里算盘打的噼啪响,越想越得意。 幸好他随身携带了药箱,那套针刀就在药箱里面。 他吩咐那两个年轻的太医将针刀去取出来,然后对公主说:“公主,您的痈疮形式十分严峻,必须要马上消掉,要不然它们越长越大,越长越多,您的嗓子里、嘴里,甚至脸上都有可能会长疮,因为这个疮越发越多,必须要快刀斩乱麻。” 他故意将此疮说得特别严重,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能耐,毕竟公主的病越重,越能证明他医术高超,公主也就会更加感激他。 隆庆长公主见罗院使取出拿寒光闪闪的针刀,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又听他说快刀斩乱麻,脸上的惊怒之色就怎么都掩饰不住。 驸马与她夫妻多年,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还未等她有所反应,驸马就当先厉声训斥罗院使:“罗院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要在公主的嗓子里用刀吗?你这不是胡闹吗?嗓子里面挨一刀公主还有活路吗?” 罗院使没有想到驸马会站出来反对,其他人也是一愣。 不过转眼就觉得合情合理,驸马与公主鹣鲽情深,自然舍不得让公主有个差池的。 罗院使就耐心解释道:“是这样的,驸马,公主此症来得太急,她根本无法服药,只能用针刀之术了。” 驸马痛声道:“这怎么能行?公主金枝玉叶,千金之体,怎能以身试险,我不同意。” 罗院使拱了拱手道:“驸马,微臣是给公主治病,这针刀看着凶险,实际上无碍的。” 他指望这次给公主治病扬名,压傅卿和一头,自然极力劝说。 而驸马则想着,公主不愿意治,那太好了,最好像郑姨奶奶之前那样越拖越严重,最后药石无救。 两人各怀心思,意见不同,场面就有些僵持。 第105章 打脸 驸马见罗院使如此说,就问其他三位太医:“罗院使要在公主嗓子眼里面动刀子,敢问三位,你们觉得如何?这法子是否妥当?” “这个……” 那三位太医陷入沉吟,对视一眼之后决定不去趟这个浑水。 三人异口同声道:“回驸马,我们不会针刀之术,不敢妄加议论。” 他们说的是实话,但是罗院使却觉得他们在拆自己的台,他很生气,可眼下又不能发作,他决定这件事情结束了,再好好跟他们算账。 他们三个无知,驸马也没有见识,罗院使决定不跟他们扯皮,他径直走到公主面前,对公主道:“公主,您现在玉体有恙,无法服药,非针刀不能救命,您把嘴张开,臣给你治疗。” 隆庆长公主听了差点昏死过去,她觉得罗院使真是太放肆了,胆敢害自己!明明驸马已经说了这种方式不行,他居然还想对自己动刀子。 她又惊又怒,看着罗院使手握针刀一步一步靠近。 她想说话,想大声骂罗院使,想治他的罪,但是她说不了话。 罗院使却不管这么多,他觉得公主害怕完全是没有必要,这种方法很正常,很安全,等他给公主治好了,公主自然会感激他的,因此他无视公主的惊惧,一边上前一边说:“公主,有病就要治,不能讳疾忌医。” 隆庆长公主一扬手,劈脸给了他一巴掌! 巴掌声又响又脆,罗院使捂着半边脸,震惊地瞪着公主,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婢景福却站了出来,大声呵斥罗院使:“大胆,居然对公主怒目而视,你有几颗脑袋!” 罗院使这才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公主恕罪,臣一时情急,绝不是存心冒犯公主。” 罗院使跪下了,跟着罗院使来的两个年轻的太医也慌忙跪下,另外三位太医也赶紧跪下了。 他们都是太医院的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公主发起火来,罗院使会受罚,他们也跑不了。 驸马就上前去握了公主的手,柔声劝道:“公主,眼下这个时候,你的身体为重,别生气了。我相信罗院使真的只是一时情急,他不是有意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如今病着,若是把人发作了,谁来给你治病呢。 说完,他又对跪在旁边的几人道:“诸位都请起来吧,当务之急是要给公主治病,用针刀这种法子肯定是不行的,劳烦各位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公主很蛮横,一言不合就要打人,驸马很谦恭,还替他们求情。 常在皇宫权贵家里行走,太医院的人也不是傻子,闻言便借坡下驴爬了起来。 人虽然站起来了,脸色却不大好看。 堂堂太医院院使,居然被人这样打脸,还当着他的下属,这让他颜面何存?以后他还怎么在太医院摆谱? 一想到自己被公主掌掴之事被传开,罗院使就觉得心头抽抽的疼,他快要气死了! 驸马道:“罗院使,公主一时冲动,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公主的病还劳烦你妙手回春。” 罗院使听了,心里就冷哼,想求我救命,还打我,真是不知所谓! 他冲驸马拱拱手,脸上多了几许恭敬:“回驸马、公主的话,公主这个症候,不能吃药,除了针刀,再无其他的法子可想。” 隆庆长公主闻言脸色遽变,不敢置信地望着罗院使,嘴唇都抖了起来。 驸马拍了拍公主的手以示安慰,然后又质问罗院使:“太医院人才济济,总不至于素手无策吧!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罗院使,该不会是公主打了你,所以你心存怨恨吧?” 罗院使听了,再次仓惶下跪,豆大的汗珠子淌了下来。 他本来以为这个驸马是好说话的人,没想到他言语居然这么犀利,句句诛心。 “驸马,公主,若要开药,臣现在就可以开出个药方子,可现在,别说是药了,就是仙丹公主也服不下啊。”他语气急切地辩解道:“非是臣不尽心,而是公主这个情况的确太过于棘手了。” 这个人可是隆庆长公主,万一惹急了,她说不定就会拿板子打自己了。 罗院使跪在地上,脑筋飞速地旋转着,一时也没有想到有效的应对之法。 “罗院使,就算你治不好,那太医院不是还有其他人吗?你赶紧想想,太医院还有那些对痈疮有心得的大夫。” “这……”罗院使跪得久了,腿有些疼,可是他眼下却顾不得这么多,治不好公主,那可是要挨板子的。 早知道他就不来了,这样让其他人背黑锅就是了,都怪他一心想着要赢过傅家三小姐,扳回一局。 突然,他脑海里闪过一丝灵感! 对呀,自己治不好,别人肯定也治不好,那傅家三小姐定然也治不好的。 公主不愿意用针刀,傅家三小姐就是手眼通天,用药入神,恐怕也只有叹息的分。 既然如此,那这个黑锅就让傅家三小姐来背好了,谁让她最近出尽了风头呢? 连傅家三小姐这个神医都束手无策,那他们太医院就更加没有办法了。 到时候,自己就可以趁机打压傅家三小姐,说她神医之称名不副实。 罗院使越想越觉得这个祸水东引的主意简直太好了。 他一脸的郑重,令他看上去用心良苦:“驸马,这个病,臣的确无能为力,不过臣向您举荐一个人,她医术高超,治疗疾病更是百发百中,公主之症,非她不可。” 听了罗院使的话,驸马隐隐觉得自己知道他说的人是谁。 “这位高人是谁?” “驸马,此人不是旁人,真是傅家的三小姐。”罗院使道:“之前郑姨奶奶的症候就是在她手中了结的,想必驸马一定比我更清楚。” 驸马听了,脸上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沉默了一会,就转头去看公主。 对于罗院使的话,隆庆长公主不置可否,但是她心里却很烦躁,她根本不想去请傅卿和,她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傅卿和的麻烦,还当着面说傅卿和医术不精,如今自己求她看病,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她不愿意。 但是嗓子眼里的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却提醒她,不愿意也得愿意,可是要她亲自点头,她觉得很难。 所以,她在等,等驸马劝她。 可是她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驸马开口。 她正疑虑,就听到罗院使道:“公主,您的这个病非傅家三姑娘不可,还请公主派人去请傅家三姑娘过来,她给您治病的时候,我们几个也在一旁看着,正好可以跟她学学。” 公主就朝驸马看去,这时驸马方点了点头:“公主,眼下没有其他的法子,就听罗院使的吧。” 公主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驸马微微一笑:“我这就安排人去请傅家三小姐。” “不、驸马你亲自去请。”不知道何时郑姨奶奶走了过来:“傅家三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大夫,驸马你亲自去请。” 驸马神色一僵,然后点了点头。 看着驸马离开的身影,罗院使有一种奸计得逞的得意,他阴恻恻地笑了,傅家三小姐,管你是神医还是神棍,这一次,保管让你从神坛上跌下来,摔的一身泥! ************ 驸马坐在锦医堂的椅子上,陷入了深思。 连傅卿和进来了,他都没有注意到。 傅卿和有些诧异,如果公主不是急到一定程度了,她绝对不会同意驸马来请自己的,既然已经很急了,以驸马跟公主那么深的感情,他应该急的团团转了才是啊。 来请傅卿和看病的人,十个里面有九个是着急的,除了卫昭,他一直很稳,就算是卫昭,他也不至于连自己进来了都没注意。 驸马真的很反常,之前他请自己去给郑姨奶奶治病的时候,都急的不行,这次到底是怎么了? 傅卿和故意放重了脚步,驸马这才如梦初醒。 “三小姐,公主得了痈疮,如今不能吃饭,不能服药,情况十分紧急,你看,你可有解决之法?” 傅卿和觉得有些诧异,这话不应该等自己给公主诊断过之后才问的吗?哪有不让大夫见病人就咨询救治之法的? “这个,要等我见过之后才能下结论。” “可是公主现在不能服药。”驸马又急急地问了一句:“你有不用药也可以治疗的法子吗?” “这个……” 这个问题傅卿和早就想过了,她准备了一根银针,只需要用银针划破痈疮的皮,让脓流出来就可以了。 可是,傅卿和却觉得驸马的情绪有些诡异,话到嘴边就顿了顿。 “到底有没有法子?”驸马再次催问。 “有,或许可以用针刀一试。”傅卿和斟酌着说道,她一边说,一边盯着驸马。 驸马闻言,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你有法子就行,既然如此,公主的病全赖三小姐回春妙手了。” 驸马的确松了一口气,居然还是针刀,公主是不愿意用针刀的,连傅家三小姐都没有法子,看来公主的病的确难治好了。 第106章 神药 傅卿和在公主府门口遇到了张晓。 见到傅卿和,张晓松了一口气:“师父,还好我赶上了,我真怕自己赶不上,错过了这个病例。” 傅卿和点点头:“好了,咱们进去吧。” 在驸马求见的时候,傅卿和就猜到自己今天要到公主府走一趟了,因此她吩咐李护卫驾马车去通知张晓,怕时间不够,她就让张晓直接到公主府来,不必再从傅家拐一趟。 傅卿和又对李护卫道:“你就在这等着,等我们给公主看完了病,你再送张太医回去。” “是,小姐。” 傅卿和从秀水庄回到京城之后,第一次出门就是李护卫负责跟车,傅卿和觉得他人还不错,因此经常使唤他做事,出门的时候,几乎次次都是让他跟着,时间久了,别人就都知道,这位李护卫,是三小姐跟前的红人。 特别是分家之后,傅卿和跟傅太夫人搬到了棉花胡同单门独户地过日子,傅卿和在家里的地位越来越重要,李护卫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傅卿和又给他涨了月例银子,如今,李护卫打心眼里将傅卿和看做主子去对待。 以罗院使为首的几位太医见到了傅卿和,几个人脸上神色各异,罗院使是皮笑肉不笑,另外几个太医有惊诧有钦佩有质疑。 傅卿和却不管这些人的眼光,她走上前给隆庆长公主行了一个礼。 隆庆长公主用鼻子哼了一声,就算是回应了。 “公主,请开尊口,我看看你的喉中的痈疮。” 公主很配合,乖乖地张开了嘴巴,嘴里面有淡淡的药味。 上颚、喉咙里面长了很多大疮,不论大小,都鼓鼓的里面全是脓,看上去触目惊心。 公主一定很难受,她脸色蜡黄,估计一上午都粒米未进。 傅卿和觉得这痈疮替她出了一口气,她有点畅快,也觉得公主有些可怜。 跟傅卿和估算的一样,这疮来势特别凶猛,看着吓人实际上并不严重。 “公主,你喉中的疮长得太多太大,已经堵住了您的嗓子,开方子是没有用了,我想用针刀把您的喉中的痈疮划破,你看这样行吗?” 罗院使听了心中一喜,他就瞪大了眼睛看着公主,他等着隆庆长公主打傅卿和。 可是令她失望了,隆庆长公主听了,并没有做出过激的行为,只是无奈地垂下了眼皮。 傅卿和的医术高超,隆庆长公主是亲眼所见的,她将希望全部放在了傅卿和身上,没有想到傅卿和居然也说要用针刀。 傅卿和用了询问的语气,声音也很平稳,隆庆长公主心中的焦躁不由自主地平息了下来。 加上之前有罗院使给她打过预防,因此,她的情绪并没有太激动。 她垂了眼皮,想了很久。 傅卿和也不催促,就等她做决定。 罗院使有些气,太不公平了,都说要用针刀,他说就要挨嘴巴子,傅家三小姐说就什么事情都没有,简直太过分了! 不是说隆庆长公主与傅家三小姐不对付的吗?简直就是屁话! 罗院使恨得牙痒痒,只能目光愤恨地瞪着傅卿和。 过了好半晌,隆庆长公主才抬起头,她看着傅卿和,摇了摇头。 驸马见了,不由就松了一口气,他皱起眉头,做出忧心忡忡的样子:“三小姐,之前罗院使也说可以用针刀,可是这个法子太危险了,公主千金之体,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毕竟是在嗓子里动刀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是后悔都来不及啊。” 虽然是在嗓子里动刀子,可根本没有驸马说得那么危险啊,驸马这话说得太过吓人了吧。 傅卿和道:“公主,你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隆庆长公主听了,还是摇了摇头,只是她的脸上多了几分痛苦与凄楚。 罗院使要的就是这个目的,他心里暗暗得意,脸上却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傅三小姐,都说你是神医妙手,既然是神医,那定是无往不利,华佗在世了,公主的这个病你肯定能治的,还请三小姐不要藏私,拿出本领,让我等一开眼界才好。” 他的意思是说傅卿和故意不给公主治病,因为之前傅卿和跟隆庆长公主有过节,他这话简直就是用心叵测。 隆庆长公主听了,不由精神一振,紧紧地盯着傅卿和。 显然,她是相信了罗院使的话。 张晓见罗院使这样说,立马站了出来,他紧握拳头,义愤填膺:“罗院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师父的医术怎能轻易示人,除非你跟我一样跪下来给师父磕头,正式入门拜师学艺,否则,你别想窥视师父的绝世医学。” 张晓这么说更是坐实了罗院使的话,其他人听了不由双眼一瞪,原来傅家三小姐真有不示人的绝学啊。 可公主却觉得傅卿和有本事却不愿意使出来给自己治病,任由自己遭受病痛的折磨,简直其心可诛! 她不由怒目圆瞪,愤然地瞪着傅卿和。 傅卿和被她瞪得心头一凉,正想解释,张晓却气哼哼地像个告状的小孩子:“师父,我可是你的嫡传大弟子,你可不能随便什么人都收,就算再收了其他人,都必须叫我做师兄!” 天!傅卿和心里直吐血,这个尧之,简直就是猪一样的队友。 张晓心里想得很简单,他觉得他师父是天才,是神医,是再世华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师父治不好的病! 公主很着急,她扯了扯驸马的衣袖,驸马就对傅卿和说道:“三小姐,你若真的有法子,就不要私藏了,眼下公主的身体要紧。” “我真的……”傅卿和正要拒绝,突然灵光一现:“我的确有一种绝世秘药,可以治疗公主喉中的痈疮,不过这药我没有戴在身上,另外,这药特别珍贵,它是由是由极南之地的天香豆蔻、极西之地的太易炼神草、雪域高原的玉清阴灵花,这三种特别珍贵的药材加在一起,用极北之地的千年寒冰化的水淬炼而成。” “这几种药材任何一种都十二万分的珍贵,寻常人根本弄不到这种药,还是我之前在秀水庄的时候施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一碗饭,他送与我的。” 傅卿和眼神真挚,不胜唏嘘:“这种药只在上古医书上有记载,凡人岂能见到,那个老者说不定就是下凡的神仙,可惜我只施了他一碗饭,我应该请他到家中,恭恭敬敬拜他为师才对,真是可惜,可惜!” 天呀!这世上居然有这么珍贵的药,他们居然连听都没听过,这一次来,虽然没有帮公主治好病,但是却听闻了这样一个传奇的故事,简直太值了。 除了罗院使,其他的几位太医都震惊地望着傅卿和。 罗院使心里却直犯嘀咕,不会吧,她真的遇到神仙了吗? 张晓的眼神里全是崇拜,他几乎要奉傅卿和为天人了,师父居然有如此传奇的经历,天呀,他怎么没有早点认识师父,他应该去秀水庄的,不知道现在去秀水庄还能不能遇到神仙! 遇不到神仙也不要紧,他有师父就够了! 驸马听了眉头紧锁,这世上真有这样的药吗?如果真有,那公主这一次岂不是就平安无事了? 他见一旁的公主两眼放光地望着傅卿和,显然是相信了傅卿和的话,驸马心里就叹了一口气。 “三小姐,既然有药,还请赶紧拿来给公主服用。”驸马道。 傅卿和没有一口答应,而是沉吟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这药太过于珍贵,价格太高,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 公主听了,豁然站了起来,走到傅卿和身边看着她。 景福立马就道:“这里是公主府,可不是寻常人家,到底多少钱,你说出来就是。” “若要说价格,这药百年难得一遇,多少钱都买不到的,既然公主要用,那就一万两银子好了。”傅卿和慷慨一笑:“不过景令侍说得对,别说是一万,就是十万百万,于公主府来说也不在话下。” 一万两!居然要这么多! 罗院使的眼中几乎要滴血了。 其他的太医也看着傅卿和,简直就是羡慕嫉妒恨。 太医跟其他官员不同,除了朝廷的俸禄就是去其他官员家中时别人给的诊金,他们出诊一次,能得二三十两就已经不错了。 傅家三小姐一开口就是一万两,这也太多了。 通过同人不同命,同样是大夫,自己就值二三十两,人家值一万两,人比人,简直气死人! 隆庆长公主听了,片刻都不曾犹豫,她对傅卿和点了点头。 驸马就道:“这药材珍贵,一万两也不算多,还请三小姐取药来吧。” 当然不算多,隆庆公主根本不知道一万两银子的概念。 在京城普通庄户人家一年的吃喝用度是二十两银子,只要不刻意挥霍,一万两银子的足够一个普通的人家吃喝用度好几代人。 傅卿和道:“这药我没有带在身上,因太过珍贵,我安排贴身侍婢放起来了,还请驸马借纸笔一用,我书信一封,让护卫回府取了来。” 第107章 辱骂 李护卫拿了傅卿和的手书回了侯府,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众人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包裹,恨不能将上面戳出个窟窿来。 傅卿和也没有卖关子,将包裹打开,里面不过一只毛笔,一个小小的药瓶而已。 那是再普通不过的毛笔,瓶子也一点都不显眼。 众人见了,不由诧异。 罗院使心里骂了一声故作高明,目光怀疑地望着傅卿和:“三小姐,你这是何意?” 傅卿和举起小小的药瓶:“这就是我要给公主用的药。” “那这毛笔?” “这毛笔是我给公主上药的工具。” 罗院使冷哼一声:“就这两样东西,就可以治好公主的痈疮?” 打死他也不信! 傅卿和却道:“当然不是,还要借公主府上银勺银碗一用。只不过,我给公主治病的时候,其他人都要退下,只要景令侍在一旁搭把手即可。” 罗院使跟其他太医一心想看傅卿和怎么给公主上药,没想到傅卿和居然会如此说,众人不由大呼失望。 罗院使轻鄙地瞥了傅卿和一眼,然后道:“公主,你不能让她治,就这样几样东西是不可能治好的。那个药,说是珍贵,可谁也没见她用过,谁知道是什么东西。您是千金贵体,用这种来历不明的药,太过于儿戏了!” “罗院使,你太过分了!” 张晓站出来,对罗院使怒目相对:“你自己没有本事治公主的病,见我师父有能耐,就想偷学我师父的技艺,如今我师父不想让你们看,你居然就阻止我师父,你这人好厚的脸皮,既想偷学医术,又不想拜师学艺,不仅脸皮厚,心肝也黑得很,你不让我师父治,那你有本事治,你就给公主治,没本事就别在一旁瞎叨叨!” 他这句话放到后世,就是:bb! 傅卿和心里给张晓点了个赞,微微冲他点头。 见师父夸赞自己,张晓有一种飘飘然的得意:“喂!罗院使,你要真想跟我师父学医术,也不是不可以,我师父暂时是没有收徒的打算的,你可以拜我为师啊,这样我师父就是你的师公了,你一样可以跟她学医啊!” “竖子!”罗院使气得牙根痒痒,满目狰狞地指着张晓:“不知所谓,简直不知所谓!” 他太过于生气,以至于手指都在发抖。 其他人纷纷上前,有的劝罗院使不要跟年轻人一般见识,有的劝张晓快给罗院使道歉,众说纷纭。 心里却在幸灾乐祸,叫你嚣张,如今可算是有人能制住你了。 傅卿和却道:“公主,你要是信得过我,那现在我就给你上药,你要是觉得罗院使说得对,那我现在就回去了。” 说完,傅卿和福了福身,作势要走。 公主一把拉住傅卿和的衣袖,不让她走。 景福见了,就道:“公主要上药了,各位请回避。” 这话一出,原本闹哄哄的众人都歇了,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傅卿和让公主长大了嘴巴,拿毛笔蘸了药,在公主的脓疮上轻轻点了几下,疮里的脓就流了出来。 她又用银勺伸进去,轻轻刮了几下,就刮出满满一勺脓水来。 景福在一旁看了,几欲作呕。 张晓、驸马、罗院使等都在门外焦急的等待。 等众人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公主面前的大案上放着一个小碗,装了大半碗红黄的脓水。 张晓一脸的崇拜,果然师父一出手,就药到病除。 其他人面面相觑,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罗院使的脸阴得像快要下雨似的,他虽然不知道傅卿和弄了什么鬼,但是却知道,傅卿和将公主痈疮里面的脓给弄出来了,这也就意味着,公主的痈疮已经无碍了。 这可怎么办? 自己明明是想坏了傅家三小姐神医的名号的,没想到却成就了她的名声,太医院再一次成为傅三小姐的垫脚石。 完了,完了,明年五月就够三年了,本来自己还想连任院使的,如此一来,自己院使的位置一定要挪窝了。 不做院使自己难道要做普通的太医,那岂不是要看别人的脸色?不行不行,看来自己要早作打算才是。 罗院使心里的哀嚎却没有人听见,其他人都盯着傅卿和与隆庆长公主。 傅卿和让公主用清水漱了口,然后道:“公主,你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折腾了半天,公主早就渴了,她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茶水,因为喝的急了,就呛住了。 她连声咳嗽:“快,拿帕子来。” 驸马拿了帕子给公主擦嘴,惊喜地说道:“公主,你可以吞咽东西了,也可以说话了。” 公主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啊,她可以喝水了,也可以说话了。 愣过之后,公主的心里全都是劫后重生的欣喜,她高兴地望着驸马,不由喜极而泣。 驸马也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这下子我就放心了。” 其他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傅卿和,脸色变了又变。 傅家三小姐,真神人也! “师父,你真厉害,我就知道这个症候难不倒你。”张晓有些得意洋洋。 他这句话给其他的太医提了个醒,他们不由羡慕地望着张晓,心里想得都是一件事情,这张晓何其幸运,居然能拜傅家三小姐为师,不知道他祖宗积了什么德! 等等! 既然张晓能拜师,那自己岂不是也可以拜师?可惜自己年纪大了,拉不下脸,可是自己还有儿孙啊,自己儿孙辈的都跟张晓年龄差不多啊。 那几个太医眼睛一亮,觉得自己开打了新世界的大门,望向傅卿和的眼神也是火辣辣的。 “现在才刚好,最好不要说太多话,否则还是会疼。”傅卿和提醒道:“另外只能吃粥、汤、面条这样的流质食物,不能饮酒、不能熬夜,还要服药。” “对了,把之前三位太医开的药方子拿来我看看。” 傅卿和的话一落音,其中一位太医立马恭恭敬敬双手将药方子送了上来:“请三小姐指正。” 傅卿和双手接了过来:“指正不敢当,互相探讨而已。” “嗯,这方子正对公主的症候,不必改了,就用这个,很好。”她点点头,将药方子交给景福:“安排人去抓药吧,今天一次,明天喝两次,公主的痈疮就痊愈了,后天早上要是还疼,再去找我。” 那三个太医,简直欣喜若狂,天哪,他们听到了什么,神医三小姐居然说他们的药方子很好,天哪,这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何止他们,就连跟着罗院使来的那两个年轻的太医望像张晓的眼神都有些歆羡。 罗院使看了,不由气得太阳穴直跳,心口也突突地疼。 这简直就是自如其辱,早知道他就不应该来的。 现在这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呆。 罗院使咬着后牙槽:“既然公主的病已经大好,那微臣就告退了。” 罗院使冲公主拱拱手,转身就要走。 “慢着,罗院使留步!”公主冷冷一笑,眼角眉梢都是怒色:“罗院使,你不是说我的病除了动刀子再无他法了吗?那她怎么用了一只毛笔就治好了我的喉痈?” “你居然还心狠手辣想害我,若不是我极力阻止,你恐怕就强行动手了,像你这样目无尊上,黑了心肝的庸医,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不如,居然也有脸拿朝廷的俸禄吗?” 这番话说得罗院使脸色煞白,汗出如浆,其他几个人也觉得异常刺耳。 隆庆长公主越说越恼,她很生气,一方面是之前罗院使的确冒犯了她,另外一方面是她觉得都是太医院无用,她才会去求傅卿和来给她治病。 她不喜欢傅卿和,之前还三番两次找傅卿和的麻烦,今天却要傅卿和给她治病,在她看来,这就意味着她在傅卿和面前落了下乘,如今傅卿和以她的救命恩人自居,她就是看她再不顺眼,也不能再找傅卿和的麻烦了。 而这一切,都是由于罗院使这个庸医造成的。 她本来就是火暴脾气,从小到大也没受过气,但是今天,却她的心里憋了很大一团火,她不能对着傅卿和发,就只好拿罗院使撒气。 她的话越来越过分,简直不堪入耳:“真不知道太医院养着你这样的废物做什么,这点小病都治不好,一点本事都没有,居然觍颜占着院使的位置,我要是你,羞也羞死了!” 罗院使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他气得浑身发抖,胡子都跟着抖动个不停。 傅卿和就觉得隆庆长公主嘴巴实在是太毒了。 “来人!给我……” 她的话还未说完,只听见“咕咚”一声,罗院使昏死过去,一头栽在地上。 “院使大人,院使大人,你怎么了?”那几个太医立马上前,扶人的扶人,号脉的号脉,掐人中的掐人中,折腾了半天,罗院使就是醒不过来。 驸马连忙让人抬了他躺到美人榻上,忧心忡忡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隆庆长公主有些害怕,罗院使该不会死在公主府吧? 她虽然性子跋扈,随意打杀府中下人,可是罗院使却是朝廷命官,若是他真的死在了公主府,自己难辞其咎,那些御史又会弹劾自己了。 “你愣着做什么?”隆庆长公主焦急地推了一把傅卿和:“快去给罗院使看看啊。” “是。”傅卿和憋着笑,装模作样地给罗院使号脉。 罗院使摔倒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毕竟罗院使年纪不小了,他若真是怒急攻心摔倒,恐怕情况还真的不妙,可是后来,她就发现了,罗院使不是真晕,他是不知道怎么办了,装晕的。 傅卿和觉得他这一招苦肉计虽然用的不错,但是也太受罪了,毕竟那几个人一直不停地磋磨他,又是掐人中,又是弄关节的,没事也掐出事来了。 “诸位,罗院使没有大事,不过一时情急晕了过去,让人送他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罗院使早被磋磨的受不了了,他却咬紧牙关死撑着,对他而言,傅卿和的声音此刻就是天籁。 隆庆公主说:“对、对、对,快备马车,送罗院使回家。” 只要把人送走,只要人没有死在公主府,就行了。 而罗院使心里几乎要老泪众横,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去了,我这条老命终于保住了。 罗院使的命是保住了,却名声尽失,得了个庸医的称号,还有之前他没有治好的一些人,更是扬言要他这个庸医赔偿他们之前的损失。 一传十,十传百,罗院使的名声像一块臭肉,他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虽然他名义上还是太医院的院使,可是他却请了病假,在家中休养,这个院使之位,名存实亡。 当然,这是后话了。 傅卿和治好了隆庆长公主的病,景福当场将一万两的银票交给傅卿和。 公主道:“本公主向来不喜欢欠人情,你给我治病,我付你诊费,你休想以我的救命恩人自居。” 傅卿和见隆庆长公主气哼哼地瞪着自己,就微微一笑:“公主过虑了,您患的是小病,不是要命的大病,根本算不上救命。我治病,您付钱,两不相欠。” “算你识相!”公主没好气地斜睨了她一眼:“既然你这么知进退,本公主也不是小气的人,景福,再给她一千两,算是本公主给的赏银。” “是。” 傅卿和接过那一千两银票,恭恭敬敬道:“多谢公主。” 坐在马车里面,傅卿和越想越觉得高兴,这一趟,可真是没有白来。 一万一千两银子啊! 公主可真是阔绰。 傅卿和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公主讨厌了,相反她觉得公主钱多人傻是个壕,如果公主能多病几次就好了。 等傅卿和走了,公主就问洋洋得意道:“算她识相,没有以本公主恩人自居,这下钱货两清了。” “就算如此,可外面的人提起这件事情只会觉得是傅家三小姐治好了您的病。”景福说着有些肉疼道:“公主,您一共给了她一万一千两,这实在太多了。” 隆庆长公主突然想起了什么:“景福,本公主一年的俸禄银子是多少?” “回公主,您一年的俸禄银子是两百六十两。” “两百六十两?一年?是不是你记错了。”公主听了,眼睛瞪得老大,有些不敢置信。 “没错,公主,的确是两百六十两一年。”景福又道:“还有您江浙封地上的收入一年才三千两,这还是年景好的时候,年景不好甚至连几百两都没有,加上您在京城旁边几处庄子上的收益,咱们公主府的收入满打满算一年才六千两银子不到。” 隆庆长公主咬牙切齿道:“这么说来,傅卿和这一趟,就刮走了本公主一年的封地、庄户收入,外加一年半的俸禄?” “是。”景福点点头:“的确如此。” 隆庆长公主的心在滴血。 自己受了罪,出了钱,还帮傅卿和扬了名,让她名利双收,她觉得自己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突然,她“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看着地上的秽物,公主气闷难当,再次觉得恶心,突然她捂住胸口,眼睛一亮:“景福,我小日子是不是过了两天了?” “是的,公主。” 公主惊喜不已,激动地站了起来:“我感觉到恶心,呕吐,你说会不会是,会不会我有了?” 景福没有说话,心里却觉得不可能,如果公主怀有身孕,刚才那么多大夫不会一个都诊不出来的。 公主没有等她回答,就自顾自地说道:“快、快去请太医,别请傅卿和,要请会安胎保胎的太医。” 她说着,像想起什么似的,一只手护着肚子,一只手托了腰,小心翼翼地回了寝宫:“快,扶我回去躺着。再帮我买点酸梅、酸枣过来,还有,这事情不许告诉驸马,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隆庆长公主笑得美滋滋的,一脸的憧憬与幸福。 回到棉花胡同,张晓就迫不及待地让傅卿和坐下,他亲自捧了茶盏给傅卿和:“师父,您都累了半天了,该渴了吧,快喝口茶润润嗓子。” 等傅卿和喝茶的时候,他又说道:“师父,你累吗?我叫丫鬟进来给您捶背。师父您热吗,徒儿给您打扇子。” 他殷勤地为着傅卿和转来转去。 傅卿和放下茶盏:“尧之,你有话就直说,别这样拐弯抹角的。” “啊?哈哈,哈哈,师父果然慧眼如炬,哈哈。”张晓挠着头,谄媚一笑:“师父,那药呢,剩的还有吗?能不能给徒儿看看,我就看看,绝不做其他的。” 傅卿和见了,就笑道:“你我是师徒,我还信不过你吗?别说看看,就是给了你,也无妨。” “真的?”张晓的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那么大,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傅卿和看他那样子就像等着主人喂食的哈士奇,不由笑得眉眼弯弯:“给你吧。” 张晓双手将那小药瓶接了过来,如捧着龙肝凤胆一样小心翼翼,他轻轻拔掉瓶塞,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 “嗯。”他拖着长长的鼻音,无不陶醉道:“不愧是由极南之地的天香豆蔻、极西之地的太易炼神草、雪域高原的玉清阴灵花、极北之地的千年寒冰做出来的药,果然好香,好好闻,好诱人……” 木棉十分诧异,小声嘀咕道:“这是厨房昨天刚买的香油,当然香了。” 张晓如遭雷击,当场就僵住了:“木棉姐姐,你说什么,香油……这是香油?” “是啊。”半夏道:“小姐带信来让我泡一只崭新的毛笔,装小半药瓶香油给李护卫的啊。” 张晓双眼瞪大更大,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惊愕地望着傅卿和:“师父,半夏姐姐说的是真的?” 傅卿和噗呲一笑,乐不可支地点头:“是啊,就是香油啊。” “那极南之地的天香豆蔻、极西之地的太易炼神草、雪域高原的玉清阴灵花、极北之地的千年寒冰,在哪里?” “根本没有这些东西啊,我随口诌的啊。”傅卿和理所当然道:“我不这么说这小半药瓶香油怎么能卖一万两银子呢?” “师父,你……你……”张晓长大了嘴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傅卿和哈哈一笑:“我这是劫富济贫,公主有的是钱,我却没有钱,你千万别觉得师父是骗子。” “不!”张晓神色郑重道:“师父您怎么会是骗子呢?这是明码标价,公主自己愿意的。” “可是,您怎么用小小的香油治好了公主喉中的痈疮呢?我从来都不知道香油还有此等功效啊!” “香油不过是个幌子,用来骗公主与那群太医的。”傅卿和道:“真正的起作用的是那只毛笔。” “毛笔?”张晓这才反映了过来:“对啊,还有毛笔,为什么毛笔到了您的手中也变得那么厉害?” “你看!”傅卿和拿起毛笔,轻轻拨开上面的毫毛,露出银光闪闪的一根针。 “居然是这样!居然是这样!”张晓哇哇大叫地指着毛笔,然后崇拜地望着傅卿和:“师父,你真的好聪明,能拜你为师,弟子三生有幸。” 这世上哪有什么仙药,全是诌出来的,而傅卿和不过是把针藏在毛笔里面,用针划破公主喉中的痈疮,然后用勺子把脓刮出来的。 看上去好像很厉害,实际上却非常的简单。如果罗院使知道真相的话,恐怕老血都要吐出来吧。 先治好了郑姨奶奶,后治好了隆庆长公主,傅卿和的神医的名头越来越厉害,但是也非常的神秘。 不知道是谁故意散播谣言,说傅家三小姐医术虽然不错,但是诊金太贵,出诊一次至少一百两银子,治好了就要一万两诊金。 这谣言传得太快,以至于根本没有人来请傅卿和上门治病。 八月下旬之后,锦医堂突然就冷清了下来。 傅卿和也不着急,她最近这一段时间就是在家里制制药、看看书,不是陪傅太夫人到处去转转,就是进宫跟皇后聊天。 九月初的一个下午,傅卿和正跟傅太夫人在院子里赏菊花,突然杜管事来报:“老太太,三小姐,淮王殿下到了。” 此话一出,傅卿和与傅太夫人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吃惊,淮王怎么会来?难道是傅卿璃出了什么事情? 第108章 暗示 已经久不见客的傅太夫人自然亲自将淮王迎进门,一行人见过礼,分宾主坐下之后,淮王才道:“之前傅家分家之时,本王曾经跟太夫人说过,有时间一定到新府拜访,没想到这一耽搁就是几个月,今日冒昧登门,还望太夫人莫要见怪。” 要去人家家里拜访,肯定是要提前送帖子的,以防止主人家不方便待客,当然,他是淮王,就算不投名帖,别人也绝对不敢将他拒之门外的。 傅太夫人就算心里见怪,脸上也绝对不敢表示出来,她笑着道:“殿下说笑了,殿下光临寒舍,老身欢迎尤嫌不足,岂敢见怪。” 是不敢见怪,并不是不见怪。难道自己竟然这么不受人欢迎吗? 傅太夫人这么想,那阿和呢,她也这么想吗? 淮王皱了眉头,朝傅卿和望去。 傅卿和坐在傅太夫人下首,并不说话,只低着头捧着甜白瓷的茶盏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低眉敛目,尤如开放在枝头的花,虽无言语,却令人心折。 淮王的眼神不由就顿了顿:“太夫人,本王此次前来,一是为了恭贺太夫人乔迁之喜,二是想请三小姐给王妃看病。” “怎么王妃贵体有恙了吗?”傅太夫人问道。 随着傅太夫人问话,傅卿和也抬起了头,眸子显露出感兴趣的样子。 “是,之前一直咳嗽,后来服用太医的药就好了,不想搬出宫到了王府之后,这病又犯了,这几天又请了太医,也服了药,可是情况非但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淮王皱着眉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三小姐妙手回春,享誉京城,本王此次来,就是想请三小姐去给王妃治病。” 傅太夫人道:“三丫头的确有些医术,但若说是妙手回春,却是殿下过誉了。既然是王妃玉体染苛,三丫头自然义不容辞的。你去给王妃看看,若能治好,自然皆大欢喜,若没有把握,千万不可以逞能。”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傅卿和说的。 傅卿和知道,这是傅太夫人的一片关怀爱护之意,她点点头:“老太太,放心吧,我知道的。” “治病讲究医缘,本王不是那不讲道理之人,还请傅太夫人放心。”淮王站起来道:“不说其他,就是看着次妃的面子,本王也绝对不会为难三小姐的。” 傅太夫人点点头:“既如此,三丫头,你跟淮王走一趟吧。” 淮王府坐落在皇城西边的西安门大街上,离皇城东北边的鼓楼大街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马车走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 淮王府很气派,也很漂亮。 令傅卿和诧异的是,淮王府与隆庆长公主府以及皇宫都有些不一样,皇宫、隆庆长公主府是典型的北方园林,讲究对称、四平八稳、恢弘大气。 而淮王府虽然也很大气,但是在细节处又十分讲究,琉璃瓦、汉白玉石、雨花石、大理石……光石头的搭配就很特别,一花一草的摆放位置都是经过设计的。 可以说淮王府即有北方园林的格局,又有南方园林的情调,令人赏心悦目。 淮王见傅卿和打量着王府里的布局,眸中不时露出赞赏之色,他就不由笑了笑。 “早些年我去江南游历,就发现江南那边的人物风俗与京城很不一样,却也十分有趣,于是在建造这座宅邸之前,我翻看了很多江南的建筑图谱,又找了一些设计园林的能手问询,才设计出这座府邸,如今看来,效果还很不错。” 傅卿和有些讶然:“江南的园林的确与京城大不同,殿下能去各处游历,见多识广,所以才能设计出这么精致、匠心独运的宅邸来,很厉害。” 傅卿和的赞赏令淮王心情舒畅,他微笑道:“是啊,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去游历的确能增长见识,三小姐,你去过哪些地方吗?” “殿下,我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秀水庄,女子毕竟跟男子不同,出门的机会太少了。” 是啊,前世她除了给人看病,就是给人看病,很少出门游玩,这一世就更别提了,出门的机会更少了。 如果能到处走走看看就好了。 淮王听她语气中有淡淡的向往,又想起她之前一直在秀水庄住着,就多了几分心疼:“我在京城郊外,有一个院子,那是我特意从江南请的营造师傅建造的,全是江南园林的风格,你要是想去,随时可以去。” 傅卿和听了,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淮王也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就解释道:“次妃最近心情烦闷,你若是愿意,不妨陪她去庄子上住几天。” 傅卿和却打定主意,以后离傅卿璃远远的,她摇了摇头:“多谢殿下美意,我想次妃更想让殿下陪她去。” 不待淮王说话,傅卿和就问:“王妃的寝殿在哪里?咱们快些过去吧。” 显然,她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没想到她对自己防备心这么重,淮王叹了口气,显得很失落。 刚走到淮王妃寝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咳嗽声。 淮王在前,傅卿和在后,两人走了进去。 “殿下,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自打臣妾病了,府里的事情都要淮王与次妃妹妹操心了。”淮王妃说着又咳嗦了两声:“我这病越发严重了,万一过了病气给你可怎生是好?” 虽然如此说,可是她望向淮王的眼神也充满了绵绵的情意,看的出来,她很喜欢淮王。 淮王走到雕龙凤呈祥紫檀大床边,轻轻握了王妃的手,声音轻柔地安慰她:“你这不过是偶感小恙,又不是什么大病,不会过病气的。我请了傅家三小姐来给你看病,你放心吧,你的病很快就能好了。” 听了淮王这么说,淮王妃脸上先是露出感动与羞涩,接着闪过一丝惊异,这惊异里还带着几分担心,虽然一闪而过,傅卿和额却看得分明。 她柔声说道:“殿下,臣妾这病一直是韩太医看的,他看得很好,现在换人,会不会不太好?” 虽然声音很柔软,但是她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她不想让傅卿和给她治病,傅卿和心里讶异,自己跟她从来就没有见过面,她为何会不喜欢自己? “他若看得好,你的病早就好了,何至于拖到现在?”淮王松了她的手,坐到床上,脸色虽然没变,语气中多了几分毋庸置疑:“三小姐医术之高明人尽皆知,连母后、隆庆姑姑的病都是她治好的,你这个小病对她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 他顿了顿又道:“你难道不想快点好?” 淮王妃闻言脸色一僵,一双手紧紧抓住了身旁的寝被。 她何尝不想快些好,可是身子不争气。就算她好了又怎么样,淮王事事处处都依着傅卿璃,自己处处要让她一头。 虽说自己是正妃,傅卿璃是次妃,可这淮王府里谁不知道自己这个正妃是皇帝塞给淮王的,而傅卿璃却是他心头爱,是他亲自到父皇母后面前求的。 那傅卿璃仗着淮王宠爱,仗着她有一个得皇后喜欢的神医姐姐,处处跟自己做对。 如今,淮王又叫了她姐姐来给自己看病,焉知这不是傅卿璃的主意,焉知这傅家三小姐没有包藏祸心? 想起这些事情,淮王妃不由心酸难当。 她强迫自己把眼泪逼回去,抬起头来,对淮王柔顺一笑:“既然是次妃的姐姐,又是淮王亲自请来的,就让她来给臣妾看看吧。” 就这一句话,傅卿和可以判断,淮王妃与傅卿璃之间有龃龉,而且几乎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傅卿和走上前去,给她行了礼,丫鬟搬来凳子让傅卿和坐下,又拿了号脉的枕头垫在淮王妃的胳膊下面。 傅卿和给她号了脉,又看了她的舌苔,最后问了她一些问题。 怪不得之前的大夫没有治好淮王妃的病,她这是真寒假热导致的咳嗽。 所谓真寒假热,就是指病人受了寒气,所以生病,但是表现出来的症状却又是热症的症状,一不留神就会误诊为热证。 按照热症来治,就会开一些寒凉的药,寒上加寒,病也自然会越来越严重。 “王妃,您这是受了寒气所以才导致的咳嗦。” 王妃愣了一下,然后道:“可是我并没有感觉到冷啊,我感觉身子很热,而且还总是口渴啊。” 她会有这个反应,在傅卿和的意料之中,不过傅卿和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平和,傅卿和以为她会很生气,斥责自己胡说八道。 这时候,傅卿和才发现,淮王妃的确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她的温柔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她的教养、她从小到大的环境,养成了她这种温柔的性格。 她皮肤很白,脸圆圆的,说话的时候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年长的人都认为她这种长相面若满月,以后会很有福气,生活也会很顺遂。 傅卿和突然间就她就多了几分好感。 “之前的太医是不是告诉您,您夏天受了暑气,所以现在发出来了,说您这是肺热导致的咳嗦,开的方子里面是不是有竹叶汤,牛黄膏这类寒凉的药物?” 淮王妃想了想,然后道:“你说得对,韩太医的确是这么说的,你是怎么知道的,是殿下告诉你的吗?” 傅卿和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韩太医给您开的,都是寒凉的药,如果你真的是体内有热,吃了他的药应该很快见效才是啊,就算不能痊愈,至少也会有一点作用。可是您现在,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您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淮王妃脸上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傅卿和知道,淮王妃心里是不信任自己的,她也不愿意自己给她看病,自己若是给她号了脉开了药,可能她前脚走,后脚淮王妃就会让人把药泼了。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傅卿和决定将病理一点一点解释给淮王妃听,只要她弄懂了病理,就算她不信任自己,也会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而服用自己的药的。 “三小姐,你的意思是说,韩太医其实诊错了,我心里是有寒,而不是有热,对吗?” 见傅卿和点了点头,淮王妃又问道:“可是我真的没有感觉到冷啊,我是杭州人,本来以为京城既然在北方,夏天定然不会比南方热的。没想到,京城的夏天竟然比杭州还热,入夏之后,我就一直觉得热。生病之后,也一直觉得热,不仅热,还口渴,喜欢喝水,脸也经常发红。” “三小姐,如果我患得是寒症,怎么会觉得热呢?” 傅卿和就道:“王妃,既然您觉得热,那为什么还要盖被子?你觉得体热,却又喜欢盖被子,这说不通啊。” “还有,您虽然口渴,却不喜欢喝冷水,只喜欢喝热水,对不对?” 淮王妃听了先是惊讶,慢慢又露出郑重的神色。 傅卿和就知道,自己说的,她听进去了。 “王妃,您夏天觉得热,所以就用了很多的冰,这些冰太寒凉了,已经慢慢入侵到您的体内,因为夏天热,所以,你当时并不觉得冷。我猜,你在七月底的时候,恐怕出过一场热汗,然后又吹了冷风,这寒气就越积越多。” 傅卿和耐心解释道:“等到八月,天气不是那么热了,你体内的寒气就开始发作了,所以,您才会咳嗦。” 傅卿和说的一点没错。 夏天淮王妃觉得热,的确用了很多冰,几乎是白天夜里都离不开冰盆。 七月十五傅卿璃进宫,七月底的时候,傅卿璃说小厨房送给她的东西有问题,话里话外说小厨房的人是受了淮王妃的指示。 她跟傅卿璃解释,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却吵了起来,傅卿璃说淮王妃容不下她。 淮王妃又急又气,偏又不如傅卿璃嘴巴会说话,不管自己说什么话,到了傅卿璃口中都会变成别有用心,淮王妃气得直哆嗦,她心里想着淮王一定会了解她的,她派了人去等淮王回来。 没想到淮王当天晚上却去了傅卿璃的房中,她在庑廊下站了半夜,吹了半夜的凉风。 这件事情,除了贴身服侍她的侍婢,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都是她从娘家带过来,从小就近身服侍的,所以,她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那也就是说,傅家三小姐,的确是个医术高超的神医了。 淮王妃出身江南,虽然不是大族,却也是诗书门第,她也是幼承庭训,从小受到正统教育之人。 她跟傅卿璃不对付,所以,一开始她很抗拒傅卿和给她看病,可是当她听完傅卿和的这一番话之后,她选择了相信傅卿和。 她觉得傅家三小姐说话有理有据,跟次妃傅卿璃虽系姐妹,却不是同一种人。 “既然如此,还请三小姐开方子吧。我这病,就要拜托三小姐了。” “王妃说哪里话,太过客气了。”傅卿和笑着谦虚了两句,就开了温热的药来给淮王妃驱寒。 淮王坐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一会看看王妃,一会看看傅卿和,十分的关注。 他觉得王妃真是个大度而又贤惠的人,而这一次,阿和又给王妃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以后阿和进门了,她们一定能和谐相处的。 淮王的眸中多了几分满意。 下人给淮王妃煎好了药,傅卿和看着她服了下去,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让她多多休息。 淮王妃点头对傅卿和表示感谢,傅卿和就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淮王府是淮王亲自设计的,里面融入了好多江南的园林风格,王妃真是好福气呢。” 傅卿和的话一落音,就看到淮王妃眼眸中闪过一丝讶然,她微微一笑,显得有些羞涩:“三小姐不仅医术高超,而且蕙质兰心。” “王妃过誉了。” 淮王就站了起来:“既然如此,王妃你歇着,本王送送三小姐,晚些再过来。” 淮王妃望向淮王的眼神就有些不舍,但她还是道:“恕妾身不能起身,恭送殿下。” 出了王妃的寝殿,淮王请了傅卿和说话。 他们来到另外一个宫殿,宫殿很大,看样子像是淮王住的地方,中间的待客的大殿,两侧是起居室。 淮王让了傅卿和在大殿的椅子上坐下,就问:“刚才当着王妃的面,实在不便问,如今王妃不在,三小姐,你将王妃的情况告知我吧。” 原来淮王是担心王妃的身体,看来他们二人感情一定很不错,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四妹妹傅卿璃之前才一直郁郁不得志呢? “殿下,您过虑了,王妃的病虽然重,但还没有到不能医治的地步,殿下请放心,王妃吉人自有天相,自然能康健无虞。” 淮王听了,就松了一口气,做出放下心来的样子:“三小姐,你还记得小绿吗?” 小绿?那是什么东西?听着倒像是宠物的名字,是小狗吗? 傅卿和不知淮王为何会这样问,就摇了摇头:“殿下恕罪,我并不知小绿为何物。” 淮王见她一脸的茫然,心里就有一股说出来的失落。 “小绿是你之前送给我的啊,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送了它给我作伴。” 淮王的语气有些唏嘘:“时间过得真快,这都八年过去了,你不记得,也属正常。” 淮王就吩咐身边的宫人:“去,把小绿抱过来。” “是。” 宫人应声而去,很快就折了回来,他怀里多了一只乌龟。 那乌龟是青绿色的,比碗口稍微大一些,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 淮王双手接了过来,那乌龟就在淮王怀里爬了几下,淮王用手逗弄它,它的头就追着淮王的手转来转去。 可以看出来,这乌龟跟淮王很亲昵,许是淮王经常喂食的原因。 淮王将乌龟放到地上,朝傅卿和面前推了推,面带笑容道:“小绿,去三小姐那里。” 乌龟呆呆愣愣地看了傅卿和一眼,又转头,爬回到淮王身边,并且顺着他的脚朝上爬,它根本爬不上去,跌了好几个跟头。 淮王就无奈地一笑:“小东西!” 说着就伸手将它抱到怀中,然后双手递给傅卿和:“你抱抱看,它比以前长大了很多呢。” 乌龟是食肉动物,浑身冷冰冰的,傅卿和一直觉得乌龟很丑,之前小侄儿也养过乌龟,但那都是很小的迷你龟,像小绿这么大的,她就觉得有些害怕。 淮王突然送过来,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就朝后缩了缩。 淮王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手悬在空中还保持这递给她的姿势,气氛有些尴尬。 傅卿和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很不礼貌,就想补救一下,她硬着头皮去接,手伸了半天也伸不出去。 淮王眼神微暗,叹着气将小绿递给旁边的宫人:“抱下去吧。” 淮王望向傅卿和的眼神带了几许控诉:“你果然不记得了,以前你很喜欢小绿,走到那里都带着,形影不离的,现在不仅不记得了,还会怕。” 他怀念的是原来的那个傅卿和,可是她已经不在了。 傅卿和心里就充满了歉意:“殿下,我十岁的时候,从假山上跌下来,摔破了头,昏迷了足足三天,等我醒来之后,虽然还认得人,但是有些事情记得模模糊糊,有些事情完全不记得了。” 十岁?那不就是她去庄子上的那一年? 那一年她父母相继离世,她也被送到庄子上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那时年纪尚小,骤然失去双亲,又被送离熟悉的家,到了一个完全的陌生的地方,她一定很害怕吧。 可恨自己那时候却不能助她护她。 这三年在秀水庄,她一定吃了很多的苦,还给人治病来养活自己。 淮王心里就多了几分心疼。 “记不得原来的事情也不要紧的,反正原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至于小绿,你不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我记得就行了。” 淮王望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羊脂玉般洁白柔嫩的脸颊,声音越来越温柔。 傅卿和的心头闪过一丝异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淮王跟她说话的语气,看她的眼神,都变了,那是一种令人忐忑不安的感觉。 她抿了抿嘴,决定站起来告辞。 淮王却先她一步站了起来:“你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傅卿和只能坐在椅子上,看着淮王进了内室。 第109章 翻脸 很快,他就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座自鸣钟,自鸣钟用红木做成外面的钟架,里面是黄色的钟身,外面嵌了一块明亮的玻璃。 这个自鸣钟比之前中秋夜她见过的那个要稍微小一些,但是却更精致漂亮。 傅卿和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心也朝下沉了沉。 淮王嘴角含笑:“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座自鸣钟吗?这个应该跟那个差不多,想来你应该会喜欢。” 说完,他就吩咐宫人:“将这座自鸣钟抱到三小姐的马车里去。” “等一下!” 因为着急害怕,傅卿和的声音显得有些尖锐。 淮王转过头,目露不解地望着她。 “殿下。”傅卿和深深呼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她调整了呼吸,轻声说道:“殿下,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怎能接受您这么贵重的东西,还请殿下收回。” 淮王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脸色慢慢就暗了下来。 “本王的礼物就这么烫手?让你如此胆战心惊避之如蝎蛇?”淮王的语气有些冷:“中秋那晚,你明明说想要那座自鸣钟的,现在东西唾手可得,你为何又如此抗拒?” 之前他一直自称“我”,可现在他用了“本王”。 他声音生硬,面冷如冰,有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失望,或者还有几分愤怒。 这就是天潢贵胄,不管他平时是多么的放荡不羁或温文尔雅,触怒了他们之后,他们发起火来,那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姿态,都是一样的。 傅卿和说不上来是害怕还是生气,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跪了下去:“殿下,臣女的确想拥有一个自鸣钟,可是臣女想要的,是中秋晚上的那个彩头,是臣女靠自己赢来的,而不是现在这个,殿下这个,虽然跟那个很像,但是毕竟不一样。” 傅卿和的声音十分冷静:“既然不一样,那臣女就不想要了。” 淮王看着她跪在自己脚边,脊背挺得笔直,脸色一片平静疏离,愤怒就漫过来了他的心头。 “你!不知好歹!” 傅卿和跪在地上,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倔强:“臣女的确不知道好歹,还请淮王殿下收回这自鸣钟。” 虽然跪着,却如一棵松,面对风霜,百折不摧。 淮王心里就更加失望了。 他喜欢美丽的阿和、聪明的阿和,但是最喜欢的却是温顺柔软如猫咪一样的阿和,绝对不是这个倔强刚毅的阿和。 不管多漂亮的女人,一旦失于柔顺,她的美貌就会就会大打折扣。 “你真是太令本王失望了!”他低声呵斥了一句,然后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既然你不要,那便算了。” 等傅卿和走了,淮王就坐在椅子上苦笑,她不过是个孩子,还不懂事,何必跟她计较。 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等她长大了吗,怎么今天又突然心急了? 今天真是太不应该了,希望没有吓到她。 那抱着自鸣钟的宫人将头压得低低的,抬也不敢抬一下,生怕淮王会迁怒于他。 淮王见他在一旁瑟瑟发抖,就道:“去,将这自鸣钟送给次妃吧,就说是我送给她的。” 淮王妃听身边的贴身侍婢说,傅卿和去了淮王的宫殿之后,就直接出了府,并没有去见次妃,淮王也没有叫次妃过来,她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也许,她们是故意让自己打消疑虑,所以才没有见面的呢。 傅家三小姐是不是次妃派来害自己的,现在还不确定。 “你去着人查查,傅家三小姐与次妃在娘家的时候关系如何。” “是。”宫人听了,应诺而去。 ************************* 早在淮王带了傅卿和来给王妃看病的时候,傅卿璃就得到消息了。 她在等,等着傅卿和来见她,或者淮王会派了人来请她。 可是,没想到傅卿和也好,淮王也罢,都直接忽略了她,这个结果令她很生气,她不怪淮王,只怪傅卿和,一定是她没有跟淮王提,所以淮王才没有请自己去的。 她心里很愤怒,对傅卿和充满了怨恨,既然有时间去给跟王妃治病,为什么不能来看看她这个做次妃的妹妹,过家门而不入,有她这样当姐姐的吗? 太夫人说过,同为傅家女,本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可是傅卿和这个样子,哪有半分一家人的样子。 上次中秋之夜,她就对自己很疏离了,那一次,她就落了自己的面子,看来,她是打定主意以后不配合自己了。 傅卿和,三姐姐,既然你无情,就休怪我无义了。 从前傅卿璃对于傅卿和还有一点愧疚,如今这点愧疚也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她抱着胳膊冷笑:“等有一天我做了皇后,有你后悔的。” 她正生气,一个宫女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会话。 傅卿璃的脸色慢慢变得铁青,十指也不由紧紧握成了拳头。 等那宫女走了之后,她就失魂落魄地回了寝宫,一头扑倒在床。 她怕,她怕事情会给上一世一样。 她怕她抢了傅卿和的先机却改变不了彼此的命运。 她不由想起来之前摆弄那乌龟,却被那乌龟咬了一口,她很生气,一把将乌龟摔到地上。 淮王得知消息,大踏步而来,她哭着跟淮王说自己被咬了。 没想到的是,淮王根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十分紧张地去查看那乌龟怎么样了。不仅如此,还怪她不该摆弄它。 不过是乌龟,淮王却如此上心,她心里不服,半开玩笑半撒娇:“殿下,这畜生壳硬着呢,摔不坏。这畜生不能看家不能抓鼠,养它无用,何不烧来吃?” 淮王闻言脸色大变,望向她的眼神也跟刀子一样:“次妃,你也是读《女训》长大的,难道竟妇人家不知德容言工缺一不可吗?” 说完淮王也看她是什么反应,抱着那乌龟甩袖子就走。 当着一屋子丫鬟宫人的面,淮王竟一点脸面都没有给她留。 她满脸通红,又气又羞,眼泪在眼眶里面直打转。 她想不通淮王这是怎么了,一直好好的,从来都是温言柔语,别说翻脸了,之前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淮王,居然会为了一个畜生给她没脸。 傅卿璃哭了整整一个下午,连晚饭也没有吃,她在等淮王来俯就她,怜惜她,可是一连两天过去了,淮王还是没有露面。 她哭得更伤心了。 到了第三天,她就感觉到淮王府的下人看她的眼神开始不一样了,甚至会背着她窃窃私语,对她也不如原来那样恭敬了。 傅卿璃这时才意识到,这个人是淮王,是天潢贵胄,不是一般人。而自己这个次妃的荣耀全部全部都建立在淮王的宠爱之上,一旦没有了淮王的宠爱,她就什么都不是。 意识到这个事实,她再也顾不得哭,而是擦干了眼泪,洗净了面皮,收拾了心情,娇滴滴的给淮王道歉,淮王大度,自然原谅了她,却也告诫她,以后要谨言慎行。 从那之后,虽然淮王明面上待她还跟从前一样,但是她再也没有了刚嫁进来的轻松惬意了。 可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淮王那么骄傲的人,为了傅卿和,不惜拿那畜生去讨好她。不仅如此,那乌龟居然是三姐姐傅卿和八年前所赠。 原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她还以为三姐姐第一次跟淮王见面是在广济寺,她还以为自己捷足先登抢了三姐姐的好运气,原来一切她根本没有抢到,淮王早就认识三姐姐,说不定那天淮王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三姐姐。 对,一定是这样,否则的话,他后来怎么会离开的那么快?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她觉得天旋地转,茫茫无助,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这时候,宫人来报,淮王派人给次妃送东西来了。 她心情很差,只闷闷地吩咐她从傅家带来的丫鬟宝珠将淮王送的东西接过来,然后给送东西的宫人打赏。 等人走了,宝珠喜滋滋地抱了自鸣钟进来,她只看了一眼就勃然大怒。 这东西几天前就在淮王宫殿里了,她讨要了好几次,淮王都没有给她,她要来很简单,就是为了到傅卿和面前显摆的,可是如今淮王给她了,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无他,因为她知道,这东西定然是三姐姐不要的,所以,淮王才会送到自己这里来。 自己不过是个替身,或者连替身都不如。 当天晚上,傅卿璃一夜未合眼。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了棉花胡同。 她突然回来,吓了傅太夫人一大跳,王妃、次妃回来都要摆仪仗的,她们这些人也要早早地出门迎接的。 傅卿璃不声不响突然回来,傅家人忙了个手忙脚乱。 看着跟傅太夫人一起迎接自己,给自己行礼的傅卿和,傅卿璃冷冷一笑,你先认识淮王又如何,淮王惦记你又如何,如今我傅卿璃才是淮王次妃,有我在,你傅卿和休想再个上一世一样步步高升。 三夫人见了傅卿璃,情绪很激动,一双眼睛望着傅卿璃,怎么看都看不够。 得知她这次回来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想家了回来看看,傅太夫人就松了一口气,她虽然不喜欢傅卿璃,但是也不希望她出什么事。 “你母亲日日烧香拜佛,就为了保佑你在淮王府里好好的,要说这事情最惦记你的人,非你母亲莫属。”傅太夫人理解三夫人爱女情深,就道:“既然回来了,你就好好跟你母亲说说话吧。” 三夫人也泪眼汪汪地看着傅卿璃,傅卿璃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几个月没见,她的确很是想念。 傅卿璃却道:“老太太,我这次回来,是有很重的的事情要跟三姐姐商量的。” 傅太夫人有些诧异,三丫头不是昨天刚去过淮王府吗?有什么事情不能在淮王府说?难道她是为淮王正妃的病来的? 傅太夫人这样想着,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既如此,三丫头你带次妃到你屋里说话吧,记住,长话短说,别耽误你三婶婶跟次妃说体己话。” 傅卿和点头应了,带着傅卿璃去了她起居的院子。 到了屋里,傅卿璃对随身服侍的随从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要跟三小姐说几句体己话。” 傅卿璃从淮王府里带来的下人应声而退,而木棉、半夏也在傅卿和轻轻点头示意后,退了出去。 “次妃,如今人都走光了,你可以说了。” 傅卿璃一想到淮王惦记着傅卿和,心就跟猫抓似的难受,可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她坐到傅卿和身边,声音温柔地问她:“三姐姐,你昨天给正妃看完病怎么不去看看我,我有很多话要问你,你要是去看了我,我今天也就不用跑一趟了。” 对于傅卿璃三番两次演戏的事情,傅卿和已经腻了,她打心眼里不想跟傅卿璃再接触。 再说了,她给淮王妃看病,淮王妃本来就因为傅卿璃的关系对自己不信任,若她还巴巴地去找傅卿璃叙旧,那淮王妃恐怕更忌惮了,可能根本不会服她开的药。 她若是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她怎么也不愿意给病人添堵,医者给人治病,不仅要治身体的疾病,更要考虑患者的心情,这是基本要求。 傅卿和就充满歉意道:“是我的不是,还请次妃见谅。次妃既然来了,就直说吧。” “好,那本次妃就不拐弯抹角了。”傅卿璃也收起了刚才那伪善的面容:“我问你,淮王正妃的病严重吗?” 她说话的时候,身体前倾,眼睛紧紧地盯着傅卿和,显得微微有些紧张。 傅卿和知道她跟淮王正妃有些龃龉,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实话告诉她:“正妃的病的确耽误了很久,如果一直拖下去,的确会有危险,不过这病我可以治。” 傅卿璃听了,就没有说话。 淮王正妃会生病,她是知道的。 因为上一世,淮王正妃刚跟淮王成亲没多久就病倒了,这一病就是大半年,最后虽然治好了,却留下了病根。 这病根导致淮王妃无法受孕,特别是在三姐姐生下双胞胎之后,淮王妃更加着急了,她遍寻良方,却毫无起色,最后病发,郁郁而终。 正妃去世之后,淮王扶了三姐姐为正妃不说,还立了三姐姐生的长子为淮王世子,后来淮王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太子,在皇帝驾崩之后,登上帝位,封三姐姐为皇后,立淮王世子为太子。 曾经的棋子,养在秀水庄的野丫头,给淮王做小的三姐姐,一跃成为大熙朝最最尊贵的女人。 这一切都是从正妃生病开始的,如果正妃身体康健,三姐姐就不可能成为淮王正妃、也不可能成为后来的太子妃、皇后。 她以为她重生了,掌握了先机,抢了三姐姐的好运道,自然会跟三姐姐一样步步荣华富贵,最终母仪天下。 没想到事情接二连三出岔子。 先是淮王早就认识了三姐姐,后来又有三姐姐给正妃治病。 不行! 淮王认识了三姐姐她已经无法阻止了,后面的事情她一定要阻止。 傅卿璃拉了傅卿和的手,神色郑重道:“三姐姐,淮王正妃的病,你不能给她治。” 在她一开始问正妃的病情的时候,傅卿和就猜到她的打算,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傅卿和觉得,傅卿璃为了摆脱老太太的摆布,攀上了淮王,这一点无可厚非,她跟淮王正妃之间有矛盾,这也很正常。 但是为了争宠,她居然生出了这样害人的心思,傅卿和就觉得她这个人,不光光是爱演戏惹人讨厌,而是心术不正令人憎恶了。 她摇了摇头:“次妃,我已经去给淮王妃治病了,而且我也答应了淮王妃会让她痊愈。” “那又怎么样?”傅卿璃循循善诱道:“只要你开方子的时候,随便加点什么药,不就行了吗?你是神医,这些许小事有岂能难得到你?” 傅卿和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她道:“五妹妹,我是大夫,不是屠夫,我只给人救命,绝不害人的命。想害人,你去找别人,你若认为我跟你一样,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傅卿璃听了,一把甩开傅卿和的手,豁然站了起来:“傅卿和,淮王正妃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样帮她?我们才是姐妹,你居然都不帮我!” “我们是姐妹,你有事情我也愿意帮你,但前提是你不害人!”傅卿和心里的火气也涌了上来,言辞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客气:“你自己心术不正,想害淮王正妃,偏又没胆子下手,想拿我当枪使,傅卿璃,你未免太将人小瞧了。我帮你这一把,害了正妃,背了人命,然后你再倒打一耙说我故意害死正妃,帮你树立大义灭亲的形象,助你博的好名声,登上正妃之位,然后我就成了你的垫脚石。傅卿璃,你自己蠢笨不堪,心思不正,还以为旁人跟你一样,当真可笑之极!” “你!”傅卿璃没有想到傅卿和会突然翻脸,还如此直白地将她心里想的事情指了出来,她脸涨得通红,目露凶光瞪着傅卿和。 傅卿和毫不示弱,目光犀利地回望着她:“你不用瞪我,五妹妹,我最后一次以娘家堂姐的身份劝你,害人终害己,要及时悬崖勒马。” 傅卿璃已经变了,变得面目狰狞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或许,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这一次,就彻底决裂吧,不管人前人后,傅卿和都懒得跟她做好姐妹,她这个性子,以后吃亏的日子在后面,甚至会闯下大祸,她已经改不了了。 “好、好、好!”傅卿璃怒极反笑:“不愧是三姐姐,说起大道理来比谁都在行,你说我蠢笨不堪,心思不正,那你呢,你难道就心思很正,从不害人吗?从来没有过要害人的心思吗?” “我傅卿和做事,不敢说从来没错,至少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不会刻意去做坏事,更不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去主动害人。” “好!”傅卿璃冷冷一笑:“傅卿璃,既然是做事凭良心,不会主动去害人,那么你一定不会做夺人因缘,抢妹妹夫婿的事情了?” 傅卿和闻言愕然,她诧异地望着傅卿璃,而傅卿璃则是一脸嘲讽地回望着自己。 傅卿和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原来,淮王对自己动了心思的事情,她也看出来了。 如此,也好。 自己正愁没有办法拒绝淮王呢,既然傅卿璃知道了,她一定会从中阻拦,以后淮王再找自己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傅卿和认真道:“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夺你的因缘,更不会跟淮王有任何的瓜葛。” “我不信,除非你发誓!”傅卿璃有些不依不饶。 有些人就是如此,惯会得寸进尺,你退了一步,她就会再进一步,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 “次妃,你好像弄错了,如今是淮王找我,而不是我找淮王。你与其逼着我发誓,还不如多想想怎么看好淮王呢。我定然不会主动招惹他,可总防不住他来招惹我,你说是是不是这个道理?” 傅卿和没有发誓,在傅卿璃看来,她就是心里头有鬼,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傅卿和说得很有道理,她冷冷一笑,出了屋子。 姐妹两个不欢而散。 傅卿和将淮王对自己图谋的事情隐去,把傅卿璃剩下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傅太夫人听,又道:“老太太,五妹妹已经变了,我怕她这样下去,终归要出事。” 傅太夫人听了冷冷一笑:“果然被我猜中了,她为了攀附淮王,不惜委身做妾,如今做了妾却又不安生,我听你说,那淮王正妃恐怕也不是一般人,你且等着吧,五丫头作茧自缚,以后有她吃苦头的那一天。” “那咱们该怎么办?” 傅太夫人道:“你放心好了,虽然你三婶婶还跟我们住在一起,可实际上已经分家了,只要她不干出株连九族的事情,都牵连不到我们头上。” 在大熙朝,只有谋逆造反才会被株连九族,这样一想,傅卿和就松了一口气。 可是淮王跟看她的眼神,跟他说话的语气,以及他那天发怒的样子,却像一块大石头压到了傅卿和心里,她觉得沉甸甸的,呼吸的时候都多了几分沉重。 看样子,她要早点让淮王妃的病好起来才是。 第110章 暧昧 从那天之后,她去给淮王妃看病的时候就带了张晓跟她一起去,张晓不方便的时候,她就带着半夏,反正再也没有一个人去过淮王府。 半夏之前一直是坐在车里,很少到病人家里去的,这也是她头一次见傅卿和是怎么给人治病的,她觉得很新奇,淮王府虽然很漂亮,但是她之前毕竟在武定侯府住过,所以,那宅邸的风景倒没有怎么吸引她。 除了第一天之外,后面那几天,淮王一直都没有露过面,这令傅卿和不由松了一口气。 等到淮王妃身体几乎痊愈了,傅卿和就跟她说以后不用吃药了,她也不用再登门了。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傅卿和给淮王妃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特别是当淮王妃得知她之前一直住在庄子上,跟次妃傅卿璃相处的时间少之后,她对傅卿和就多了几分信任。 她拉着傅卿和的手跟她道谢,并将两个匣子送个傅卿和。 傅卿和有些讶然。 淮王妃微微一笑:“小匣子里面装的是银票,是殿下给你准备的诊金。大匣子里面是我的谢礼。” 看样子,淮王妃是早就准备好了。 傅卿和也不作假,接过匣子道:“多谢王妃。” “谢什么。你治好了我的病,应该是我谢你才是。” 淮王妃又拉着傅卿和说了半天的话,不仅中午留她用饭,最后走的时候,还亲自将她送到垂花门口。 淮王妃身边贴身服侍的嬷嬷就有些不解:“不过是没落世家的小姐,王妃你这样做太过了。” 她淮王妃病了之后,淮王妃娘家特意派过来的,很有手段,自打她来了,次妃傅卿璃跟淮王妃几次交锋都没能讨到好,所以淮王妃很倚重她。 此刻听了她的话,淮王妃没像从前那样听从,而是皱着眉头不悦道:“嬷嬷,有些话需慎言,这里是淮王府,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人传出去,什么没落世家的小姐,那是傅家三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更是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她说上一句话,顶我们说十句。” “是,老奴知错了。” “她医术这么高明,以后我依仗的地方还多着呢。”淮王妃轻轻摸着自己的小腹道:“我一定要尽快怀上孩子。” 小匣子里面是四张五十两的银票,大匣子里面是一套金镶琉璃的头面,淮王妃的意思是想跟自己结交,而不是简单的医患关系。 可傅卿和却打定了主意,以后离淮王府远远的。 她叹了口气,合上了匣子。 回到棉花胡同,傅卿和去见了傅太夫人。 二夫人来了,见到傅卿和她就迎了上来:“你可算是回来了,我等了你半天了。” 傅卿和给傅太夫人行了礼,然后问她:“二婶婶找我什么事,这么着急?” “我跟你说,你二姐姐她有喜了。”二夫人喜得眉开眼笑。 “真的吗?是什么时候查出来的?怀了多久了?”傅卿和笑着恭喜她:“那可真是太好了,如此说来,老太太要做曾外祖母,二婶婶要做外祖母,我也要做姨母了。”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傅卿娇年纪这么小,生孩子会不会有风险。 二夫人拍了她的手一下,然后又将她拉到傅太夫人身边,啧啧称赞:“老太太,您听听,您听听,她这一句接一句的,比我还强呢。果然是神医,就是跟我们不一样。” 二夫人心情很好,说话的时候都喜滋滋的。 傅太夫人心情也不错,笑道:“你就是要做外祖母的人了,也当持重一些了。” “那有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二夫人讪讪地笑。 “二婶婶,您是想让我去给二姐姐看看脉象吗?” “这件事情不急,我今天来找你是有其他的事情。”二夫人说着脸上的喜色就淡了下去:“明天就是大丫头百天忌日了,我要去城外潭拓寺给你大姐姐做法事超度,你二姐姐刚怀上,不便出门,我就来问问你要不要去。” 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傅卿妍已经故去三个多月了,这三个月发生了太多了事情,希望傅卿妍已经投到好人家去了吧。 这样想着,傅卿和又觉得自己迷信。 人已经故去了,做法事超度也许不能改变什么,至少能让活着的人安心。 她对二夫人道:“既然是给大姐姐做法事,我定然是去的,明天早上我跟您一起去潭拓寺吧,说起来,我还没去过潭拓寺呢。” “嗯。”二夫人拍了拍傅卿和的手,正想说什么,碧螺走了进来:“三小姐,隔壁卫大人府上来人求见,他自称叫穆九,说您认识他的。” 穆九,他怎么回来? “这人我的确认识,他有没有说什么事?” “他说卫大人病得很严重,请你上门给卫大人治病。” ******** 过了中秋之后,京城的天气就一天天冷了下来。 卫昭还保持着夏天冲凉水澡的习惯,三天前,他晚上冲了冷水洗澡,就有些着凉。 他没有放在心上,昨天有些咳嗦头疼,他就自己煮了一碗姜茶来喝,本来以为睡一觉就没事了,谁知道这一觉睡到了今天上午辰时末,早就过了去衙门的时间。 他强撑着想起床,却发现身子沉重,四肢发酸,头晕的不行。 他就让韩竟去衙门里给他告假,等韩竟回来,发现卫昭又睡着了,整个脸都红彤彤的,呼吸也重的很。 韩竟感觉到不对,赶紧去找穆九,谁知道穆九巡城去了,等穆九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穆九给唤醒了卫昭,让厨房给他弄了饭,卫昭精神泱泱的,没吃几口就丢开了筷子。 穆九一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就道:“大人,我去请大夫给您看看吧。” “不用。”卫昭的脸颊透着不健康的红:“这只是小病,不用那么麻烦。” 穆九的眉头就皱在了一起,大人总是这般讳疾忌医,不过……他有办法。 “大人,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会耽误你明天去衙门办事的。”穆九一边打量着卫昭的神色,一边慢慢地说道:“我看,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傅大夫不是就在隔壁吗?我去请他去。” 说着,抬腿就朝门口走,跟他预料中的一样,卫昭并没有阻止他。 他松了一口气,快步来到隔壁傅家。 傅卿和从穆九口中得知卫昭病了,就跟着他一起来到卫家。 这是她第一次来卫府,这宅邸的布局跟她们傅家的宅邸相似,不同的是,她们家种了很多花草树木,很是热闹,而卫府很空旷,除了房子,几乎见不到其他的东西。 不过,这样视线更开阔,显得空间更大。 卫昭的起居室也很简单,坐南朝北一明两暗三间正房,左右分别有两间厢房。 正房中间是待客的中堂,正中间放着铁力木祥云几,上面放着几个插屏、摆件,几下面是祥云八仙桌,八仙桌旁边左右各放一张博古图靠背椅,是正座,正座下面各放着四把椅子,两个小茶几。 傅卿和跟着穆九一起,进了左边的房间,那是卫昭的寝室。 卫昭躺在床上,微微闭着眼,听到脚步声,他的眼睛倏然就睁开了。 他先看到穆九,再一看穆九身后跟着傅卿和,他不由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有了光彩。 他冲傅卿和轻轻点头:“你来了。” 又道:“快搬凳子来,让三小姐坐下歇歇。不要凳子,搬椅子来,再拿个坐垫过来。” 两家门挨着门,中间还有一堵共用的院墙,不过几步路,哪里就累了。 可傅卿和还是按照卫昭说的,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快给三小姐沏茶。” 韩竟刚搬了椅子过来,还没歇一下,闻言又要去沏茶,卫昭却喊了他:“你先等等。” “三小姐,你喜欢喝什么茶?” 傅卿和见他将韩竟使唤的团团转,就道:“卫大人不用客气,我来之前刚刚喝过茶,暂时还不口渴。还是让我先看看你病况如何吧。” “嗯。”卫昭点点头,眼角瞥到穆九憋着笑的样子,不由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山脸。 突然额头一凉,傅卿和的手已经放到他的额头上,那手凉凉的,软软的,少女甜甜的香味里面掺着一丝淡淡的药香,卫昭闭上眼睛,感觉有些沉醉。 “怎么了?”傅卿和收回手:“头晕吗?” 卫昭睁开眼睛,正看到傅卿和一双眼睛关切地望着自己,那幽幽的香味若有若无,撩拨着他的心弦。 他没有说话,傅卿和轻轻皱了眉头:“脸比刚才更红了些。” 卫昭额头滚烫,神智也浑浑噩噩的,哪里还有之前的威风。 居然烧得这么严重,这人也真是的,从来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身为大夫,自然知道健康的重要性,对于卫昭这样不爱惜自己的人,她总是忍不住想狠狠教训一番。 “来,嘴巴张开,我看看。” “哦。”卫昭乖乖长开嘴巴。 傅卿和的拇指与食指就捏住了卫昭的下巴,轻轻抬了抬,她微微探了头,看了看他的舌苔。 如此一来,两人贴得更近,卫昭的一双眸子都变得幽深起来。 穆九与韩竟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一声不吭。 “嗯,我给你号脉。”傅卿和又抓了卫昭的手,食指中指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白皙莹润的手跟他的手腕紧紧贴着,只要他想,只要他轻轻翻动手腕,就可以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卫昭抿了抿嘴,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脑海中那旖旎的想法。 傅卿和开了一副药,让穆九去抓了来。 穆九腿脚很快,不大一会就买了药回来,他拉了韩竟去给卫昭煎药。 “穆九哥,你拉我做什么?”韩竟嘟哝道:“你拉了我出来,屋里就只剩下三小姐跟大人两个人了,万一大人口渴了或者叫人怎么办,难道还能让傅三小姐帮他做事啊?” “将药煮了。”穆九将那包药交给厨房里的一个老妈子,然后又对韩竟说:“你放心好了,有傅三小姐在,大人是绝对不会叫你的。” 韩竟想反驳,但是心里又隐隐觉得穆九说得有道理。 他想起上次去傅家,傅卿和居然能看出来他是装病的,就觉得傅卿和医术一定很厉害。 “穆九哥,上午大人脸红红的,只知道睡觉,简直吓死我了。”他拍了拍胸口,一副后怕的样子:“你不知道,我老家隔壁二丫的娘也跟大人一样,先是睡觉脸红,后来就死掉了。” 他求证似地望着穆九:“人家都说傅家三小姐是神医,那她一定能治好大人的病,大人应该不会像二丫的娘一样死吧?” “呸呸!你胡说什么?”穆九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大人福大命更大,在辽东杀蒙古鞑子、在锦衣卫为皇帝出生入死都没有没有死,岂会因为这个小病而死,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韩竟听了却很高兴:“那好了,我就知道傅三小姐医术高超,大人吃了她开的药,一定会好起来的。” 穆九哈哈一笑:“只要傅三小姐来了,就算她不开药大人也会好的,你没见大人看傅家三小姐的眼神,跟饿狼见到小白羊一样直放光嘛。” 韩竟挠挠头,没有说话。 难得的独处的机会,卫昭觉得心情很好,只不过,他虽然刻意压制着,但下颌柔和的曲线,微微弯起的嘴角还是表明了他的愉悦。 傅卿和来帮他看病,还摸了他的额头,摸了他的手腕,他的心情的确很好。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稳:“今天的事情,多谢三小姐了。” 傅卿和突然觉得卫昭有一副好嗓子,低沉又有磁性,听在耳中感觉跟之前很不一样。 “卫大人不必客气,这是我的本分,也是所有医者的本分。” 傅卿和抬起头来,正对上卫昭的眼睛,那眼神幽暗、深不见底,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傅卿和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卫大人,穆九说,你是冲了凉水澡才导致生病的,天冷了,你应该用热水洗澡,冷水还是不要再用了。” 卫昭点点头,声音比刚才还要低沉,眸子更是一动也不动,依旧盯着她看个不停:“好,我听你的,以后不用冷水了。” 这不过是普通的一句话,傅卿和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这感觉太诡异了,让她有些心慌,有些害怕,还有一丝丝的好奇。 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这房间里面除了她与卫昭,竟再无旁人。 “大人,难道贵府除了韩竟,再没有其他仆妇吗?” “哦,有的,只不过仆妇特别少,她们平时无事,很少朝我院子里来。” 也对,他这样冷冰冰的,那些仆妇估计没事也不敢朝这里凑。 傅卿和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就觉得了然了,即使在病中他神色依然是冷冷的,给人一种距离感。 其实,他人还不错,虽然长得冷了些,并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 “大人,你病得很重,我下的药也很重,你今天、明天都不要出去,在家里避风。” “嗯,好的。”卫昭好脾气地应了,他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然,空气里还是飘荡着那甜甜的带着一丝苦的香味,这味道真的很好闻,令他怦然心动。 傅卿和见卫昭闭上了眼睛,还以为他难受,就从凳子上站起来,探出手再次摸了摸他的额头,谁知她忘记了床塌旁边还有个踩脚登,一下子被绊倒了,整个人朝卫昭扑去。 感到有温软的东西压过来,卫昭倏然睁开眼睛,正看到傅卿和双手趴在的胸前,脸跟他贴得很近,一双眸子如受惊的小鹿,既无助又慌乱。 “对不住,对不住,没有压着你吧。” 傅卿和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绊倒,还扑到了卫昭怀里,偏偏卫昭又突然睁开了眼睛,她感觉特别窘迫。 她手忙脚乱地起身,又不敢按卫昭的胸口,手本来像按着床作为着力点,却不小心按到一个圆圆的,软软的一坨…… “嘶!”卫昭倒吸了一口冷气,疼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哎呀!”傅卿和像摸到烫手的山芋一样,红着脸,惊叫着跳了起来。 却因为起得太急,脚下不稳,整个人向后仰倒。 天!要摔了。 傅卿和吓得瞪大了眼睛,就看到卫昭身子微探,长臂一身,揽住了她的腰。 这样一来,傅卿和再次扑在卫昭胸前。 两个人离得太近,近到她都能感觉到卫昭的呼吸。 还有他结实、坚硬的胸膛,滚烫雄健的躯体,强劲有力搏动的心跳,微微滚动的喉结。 轰! 傅卿和感觉自己脑袋一懵,脸上像火在烧,呼吸也加重了几分。她想起身,却觉得自己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完了!完了!这下丢死人了,傅卿和的心砰砰跳个不停,羞愧的要死。 卫昭见她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唇若涂脂,睫毛轻颤,像无助的小猫一团可爱,一颗心就软了一滩水。 他直起身来,双手架着她的胳膊,扶她坐正,然后又靠回到大引枕上。 离开了卫昭的怀抱,傅卿和感觉神智一点点恢复过来,手脚也再次受自己控制了。 她坐回到椅子上,连头也不敢抬,声音更是低了很多:“大人,刚才……” “无事。”卫昭打断了她:“你没有按痛我。” 是吗?可是他刚才明明痛的直吸冷气,也许他是怕自己自责,所以才这样说的吧。 可傅卿和却觉得对于男人来说,那个地方及其重要,自己又那么重,若真的压坏了,就要早点治才行。 特别是像卫昭这样讳疾忌医的人,没有人提醒,他一定不会放在心上的。 到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了。 傅卿和抬起头,强自压了内心的羞涩,望着卫昭道:“大人,我刚才明明听到你疼得直吸气,你若真的不舒服,就要说出来,千万不能因为我是女孩子就难以启齿。” 卫昭听了,不由垂了眼皮,他脸上神色不变,但轻轻抖动的睫毛却出卖了他的情绪:“三小姐,你放心好了,真的没事。” 那地方被她一按,的确疼了一下,可是疼过之后,就是一股奇异的燥热,刚才他还搂着她的腰肢,她扑在他的怀里,温热的气息,甜甜的香味刺激得他心猿意马,燥热难当。 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心头的那股邪火压下去,被她这几句话一说,那地方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冲着门口道:“穆九,药煎好了就端进来吧。” “是,大人。”门外响起穆九的声音。 傅卿和愕然,穆九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不知道。刚才的事情,也不知道穆九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若是他知道自己扑到卫昭怀里,那简直太丢人了! 傅卿和心里窘迫得想找个地缝转下去。 卫昭看了她一眼,从穆九手里接过药碗,轻轻吹了吹,然后道:“太烫口了。” 穆九又将药碗接回来:“我想着大人你得的是伤寒,药还是趁热吃比较好,所以一煎好就端来了,我放到外面冷一冷。” 穆九走了,傅卿和感激地望了卫昭一眼。 他一定是怕自己尴尬,所以才特意告诉自己,药还烫着,穆九是刚才才来,并没有在门口站很久。 他真是个心细如发之人。 经过穆九一打岔,卫昭心里的冲动终于烟消云散了。 他正想说话,韩竟进来了:“大人,外面来了个人,说是三小姐的徒弟,来找三小姐。” 卫昭就皱起眉头,这个人怎么像牛皮糖一样,粘的这么紧。 “卫大人,你只需按时服药即可,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嗯。”卫昭点点头:“韩竟,送送三小姐,记住,送到家门口。” 韩竟送了傅卿和回来,卫昭问他:“那张太医说什么了?” “张太医说他住的太远了,不方便,要在附近租一个院子,这样就能每天都可以跟三小姐请教医术了。” 卫昭听了,脸色又黑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傅卿和就出了门,她先是去了东直门大街的永福胡同,到那里汇合了二夫人一起去潭拓寺。 她们的马车要走半个时辰才能出城,出城之后,还要再行驶一个时辰才能到潭拓寺。 傅卿和心情有些重,时间过得很快,她回到京城已经四个多月了,这四个多月发生的事情不可谓不多。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要一辈子困于武定侯府,整日与傅卿娇、傅卿妍、傅卿宝斗个不停,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形式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傅卿娇、傅卿宝相继嫁人,傅卿妍却香消玉殒,真是令人不胜唏嘘。 第111章 鸡飞 另外一边,襄城伯府一大早晨就鸡飞狗跳,吵嚷个不停。 中秋赏灯宴那晚,襄城伯世子戴邦玉一直盯着傅卿和瞧,恨不能将眼珠子长到傅卿和身上,这下子可恼坏了傅卿宝。 从宫里出来,两人就大吵一架。回到了襄城伯府,二人还是吵个不停。 戴邦玉累了,想睡觉,傅卿宝打翻了醋坛子,非要他赔礼道歉保证以后再不乱看别的女子,襄城伯世子很是生气,两人言语不和,就动起手脚来。 到底戴邦玉是男子,天生就占了优势,推搡之间把傅卿宝推到了,傅卿宝晕了过去,等大夫来了才知道,傅卿宝怀孕了。 天大地大,孕妇为大,为了傅卿宝腹中的胎儿,襄城伯夫人逼着戴邦玉去给傅卿宝道歉,傅卿宝见丈夫低头了,这才觉得心满意足。 谁知道当天晚上戴邦玉就把傅卿宝的贴身丫鬟给睡了,傅卿宝很是生气,第二天就把那丫鬟打一顿卖了出去。 这下子,丫鬟们都不敢朝戴邦玉身边去。 没有了丫鬟暖床,傅卿宝怀有身孕,又不能碰,戴邦玉很是苦恼。 傅卿宝却觉得日子过得很痛快,自从有了身孕,她在襄城伯府简直是呼风唤雨,说一不二。 时间久了,戴邦玉就不再朝傅卿宝的院子里来了,他也不歇在别处,晚上只在书房胡乱睡了。 傅卿宝安排了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子去服侍她日常起居,剩下的,便是戴邦玉贴身的几个小厮。 如此一来,戴邦玉身边一个年轻的女子都没有,傅卿宝心满意足。 这一天早上,她突发奇想,突然想起看看戴邦玉。 她去的时候,戴邦玉还没有起床,站在门口,她就听到里面有低低的喘息,还有戴邦玉志得意满的笑声。 这笑声令她勃然变色,因为她知道,只有戴邦玉做那事痛快了才会发出这样的笑声。 傅卿宝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发抖。 好啊!自己如此严防死守,到底还是没有防住,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我今天非打死这个背主爬床的贱人不可! 她黑着连指着身边的一个丫鬟道:“你,你去叫夫人来,路上通知其他人,世子书房有好戏看。” 她要狠狠处置那个爬床的贱婢,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爬上世子的床,非但没有荣华富贵,反而有灭顶之灾。 那丫鬟知道世子夫人发火了,立马跑去禀报了。 傅卿宝又对着左右服侍的两个丫鬟,两个婆子,无不阴狠地吩咐道:“你们跟我进去,其他的事情不要你们管,那个下作的贱蹄子,你们不能让她跑了,记住,不要给她衣裳穿,直接拖到外面来。她既然这么喜欢勾引男人,我就让她勾引个够!” 她一脚踹开书房内室的门,看到床上的景象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呆在了当场。 屋里根本没有女人,戴邦玉身子底下压着的,分明是个十来岁的小厮,两个人一上一下正乐在其中,根本没有注意她进来。 原本雄赳赳气昂昂准备的撸了袖子准备抓|奸的丫鬟婆子也惊呆了,她们甚至高高举起手,准备上去抓人的,这下子直接呆若木鸡。 要不要抓?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由朝傅卿宝望去。 “啊!贱人!” 傅卿宝尖叫一声,脸涨得通红,歇斯底里地冲上去,对着戴邦玉兜头兜脸就是一顿打。 就在此时,屋里哗啦啦冲进了一群人,有老有少,全是襄城伯府各房的仆妇。 她们是来看热闹的,没有想到这个热闹居然如此劲爆,众人哗然一片。 戴邦玉看来了这么多人,一边躲傅卿宝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看什么看,看什么!还不赶快滚!等着吃棍子呐!” 世子性情暴躁,最喜欢拿下人出气,众人听了,呼啦一声如鸟兽一般散开。 傅卿宝的贴身侍婢上前去拉:“世子夫人,您小心些,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傅卿宝却顾不得这么多,她眼睛通红地拉着戴邦玉:“你说,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是不是这个小贱种勾引你的?” 戴邦玉又羞又急,没想到会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这下子他父亲恐怕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他现在只想把眼前的事情躲过去,就大声敷衍道:“是,是他勾引我的,是他勾引我的。” 那小厮吓得瑟瑟发抖:“世子夫人,不干小人的事,不干小人的事,世子夫人,饶了小人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雪白的脊背,纤细的腰肢,看的傅卿宝眼里几乎要冒血,她咬着后槽牙,狠狠道:“来人,把这个下流坯子给我拉出去,狠狠地打,打死为止!” 那小厮一听,吓得魂不附体,一把抱住戴邦玉的腿,苦苦哀求:“世子救命,世子救命!” “不行,谁敢动他试试!” 这小厮是戴邦玉新得的,正爱得紧,一听傅卿宝这么说就火了,偏偏傅卿宝还拉着他的衣服不撒手,戴邦玉怒上心头,狠狠地推了一把傅卿宝。 “你这妇人怎么这么狠的心,真是蛇蝎心肠!” “戴邦玉!”傅卿宝怒喝一声,气得双手攥成拳头,不分头脸地打在戴邦玉身上。 戴邦玉的耐性都被他磨光了。 他怒喝一声,一把将傅卿宝推开,这一推不要紧,傅卿和倒退了几步,腰撞在身后的大案角,整个人摔倒在地。 “啊,我的肚子,我肚子好疼。”傅卿宝仰躺在地上,惊恐地捂着肚子。 小丫鬟连忙蹲下去扶她,却吓得惊声尖叫了起来:“血,血,世子夫人流血了。” 傅卿宝一听,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疼的,直接昏死过去。 看到傅卿宝躺在地上,戴邦玉丝毫没觉得心疼,反而有种畅快,这婆娘,仗着肚子里有块肉,就事事跟我作对,这下子孩子没了,看你还如何挟制我。 虽然如此,戴邦玉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他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母亲那里还好说,父亲那一关却不好过,他也顾不得那小厮了,脚底抹油跑了。 戴邦玉是襄城伯独子,在襄城伯府地位超然,他出门,有一个从小就服侍小厮跟着。 见他不痛快,小厮自然巴结讨好道:“世子,是去倚红楼,找真真姑娘喝酒,还是去寻芳阁听如烟姑娘弹琴?” “不去,不去,没意思!”戴邦玉觉得心里很烦。 小厮继续谄媚道:“听说美仙院里新进的头牌功夫一流,要不要去试试?” “庸脂俗粉,令人腻味。” “有了!”小厮一拍大腿,压低了声音,贼眉鼠眼道:“城外仙府道院来了两个小道姑,听说又水灵又风骚,十人去了有九人腿软着出来。” “当真这么厉害?”戴邦玉眼睛一亮,露出跃跃一试的表情。 小厮一见,就知道自家主人心动,当即更加卖力地鼓动:“那是当然了,不仅如此,那道院还有……” 他说着将嘴巴凑上进了戴邦玉的耳朵,只听得戴邦玉抓耳挠腮,恨不能一步跨到那道院去。 “既如此,你快快带我去。” “好嘞。” 戴邦玉跟那小厮坐了马车朝城外去,在城门口遇上人盘查,戴邦玉就看到旁边是傅家的马车。 小厮当即就指了马车给戴邦玉看:“世子,你看,那是世子夫人娘家的马车呢。” 戴邦玉拉了脸:“出来耍玩,你何苦要提那母夜叉。” “是,是。”小厮谄媚点头。 就在这时,来了一阵风,将对面的车帘吹了起来,里面竟坐着一个冰雪团成,琼瑶琢就的美人,戴邦玉见了,双眼圆睁,口水直流,他扒着车窗,双目贪婪,恨不能扑过去。 风掀起帘子不过一瞬间,然而就这一瞬间,就让戴邦玉神魂颠倒,看的如痴如醉。 他想起来了,那马车里坐的是他夫人傅卿宝娘家姐姐,傅家三小姐,中秋节那天晚上他就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如今见了,竟比那天还要漂亮,这样的美人,如能在他身下婉转承欢,该是多么销魂蚀骨。 戴邦玉想也没想,立马对小厮道:“快,跟着那辆车。” “少爷,你不去仙府道院找那几个道姑了吗?” “少爷我见了仙姑,哪还有心思弄道姑。”戴邦玉一想到傅卿和那模样身段,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给我跟紧了,等少爷我如了愿,重重有赏。” 小厮一见,就知道自家少爷一定又勾动肝火了,少爷吃肉,不知道他能不能捞点汤喝,小厮的心里也痒痒的。 “小姐,李护卫说,有一辆马车自打出了京城就一直跟着咱们。”半夏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木棉撩了帘子,朝外看了看。 宽阔的官道上,见来来往往车辆很多,扬起了一阵阵的灰尘。 她用帕子掩住了鼻子,手回头道:“这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这么多,应该不是专门跟着咱们的吧。” 傅卿和也觉得可能性比较小,这毕竟是在京城,自己又贴了傅家的标志,那些拍花党劫匪大道小偷,只会挑初来乍到的生人下手,绝不敢动京城里面的人的。 “木棉说得对,不能因为人家跟我们走一条路就怀疑他们跟着我们。”傅卿和又道:“不过,小心点终归是好的,半夏,你跟李护卫说一声,让他跟二夫人那边的护卫说一声,另外,多注意那辆车。” 等到傅卿和她们拐上了潭拓寺那条路之后,后面的那辆马车就拐到了旁边的一条岔路了,两拨人分道扬镳。 傅卿和松了一口气,也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这件事情就当做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被众人遗忘了。 戴邦玉推到傅卿宝溜之大吉,襄城伯府却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 世子居然跟小厮做了那种事情,还被府里那么多下人看到了,襄城伯府沸沸扬扬,捂都捂不住。 世家大族之间,下人们也常有往来,他们也有自己的一张关系网,这消息到了下午就传开了。 襄城伯夫人十分生气。 儿子名声败坏,形象尽毁,儿媳又小产没能保住胎,这两件事情叠在一起令她气得心肝直颤。 帘子一动,一个仆妇走了进来:“夫人,人已经杖毙了。” “下贱胚子,居然敢勾引世子,死不足惜。”杖死了那小厮,襄城伯夫人尤觉得不解恨:“将人丢到乱葬岗去给野狗吃。” 那仆妇心头一抖,低了头道:“是。” “世子夫人醒了没有?” “醒了,她已经知道孩子没有了,哭得很伤心。” “唉。”襄城伯夫人紧缩眉头,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扶我去看看。”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傅卿宝歇斯底里的哭喊声:“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孩儿,你怎么就这么去了,你丢下了为娘一个人,你让我怎么活啊?” 襄城伯夫人之前也小产过,她自然知道落胎之痛,听傅卿宝这撕心裂肺的哭声,她也觉得很难受。 她再次叹息,朝屋内走去。 傅卿宝还在哭:“我的儿啊,你好可怜啊,居然摊上这样狠心的父亲,你走了也好,省得跟为娘一起吃苦,那样的人,禽兽不如,对自己亲子都能下如此狠的手,畜生尚知舐犊,戴邦玉连畜生都不如啊。戴邦玉,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襄城伯夫人听了,脚步就生生停了下来。 跟着她的仆妇也是心头一跳,完了,世子是夫人的逆鳞,世子夫人这样说,夫人一定要生气了。 她抬头朝襄城伯夫人望去,就看到襄城伯夫人盛怒的脸上青筋都冒了出来,手指更是捏得紧紧的。 “为了还未成型的一块肉,她居然如此辱骂、诅咒夫婿,好歹毒的心。”襄城伯夫人阴恻恻地望着内室的门,目光几乎是如同刀子一般。 “为了她的儿子,就要咒我的儿子死,不怪玉哥儿跟她吵架,这样阴损的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玉哥儿恐怕也是被逼急了才会这么做的。” 襄城伯夫人越想越怒,一颗心就偏到了儿子身上,这个原先令她十分满意的儿媳,如今竟一无是处。 夫婿出了这样的事情,名声有损,寻常妻室帮着遮掩还来不及,她倒好,不仅不帮着遮掩,反而让这件事情闹得人人皆知。 她难道竟不知道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吗? 不仅如此,她居然还去跟玉哥儿拉扯,她明知道自己肚子里面有孩子,居然还以身试险,说明她根本没有把戴家的子嗣放在心上,自己曾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小心,没想到孩子还是丢了。 说不定她早就跟玉哥儿生了嫌隙了,所以故意谋害戴家的子嗣呢。 襄城伯夫人自己是小妾扶正的,她不识字,只知道怎么取悦男人,连管家打理内宅都磕磕绊绊的,因此很多世家夫人都看她不起。 她一直希望自己的儿媳妇是名门闺秀,之前傅卿宝很傲,她不仅不生气,反而很欣赏,认为名门闺秀就应该有这样的傲气,可是现在她却不这么想了。 傅家四老爷已经瘫痪在床,傅卿宝的哥哥傅珍也没有什么能耐,这门亲事现在看来,是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了。 都怪傅家四夫人巧舌如簧,骗过了自己,如今看来,自己真是吃亏上当了。 都说妻贤夫祸少,果然如此,傅卿宝这样的女人,除了容貌出众,其他的一无所有,这样的女子给儿子做正妻,实在是让儿子受委屈。 再说了,武定侯傅家已经倒了,皇上最最疼爱的湘王也已经死了,楚王这一大威胁就没有了,傅家已经不值得再继续利用了。 她冷冷一笑,大步走了进去。 傅卿宝的哭声戛然而止,泪眼迷蒙中,她看到了襄城伯夫人,想到婆婆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她立马就迸出了委屈的泪水:“婆婆,孩子没有了,世子他为了一个小厮,居然打掉了孩子,婆婆,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见到自己这个婆婆,不说请安问好,居然就坐在床上不起来,还口出狂言倒打一耙,果然没有教养。 襄城伯夫人怒喝一声:“傅氏,你可知你已经犯了七出之条?” “什、什么?”傅卿宝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婆婆,您说什么?” “我说你犯了七出之条?哪有你这样的妻室,居然诅咒自己的夫婿?你这样样子哪有半点名门闺秀的做派?” 襄城伯夫人脸色铁青,语气咄咄逼人:“你有孕之后,家中事事以你为重,可是你呢,一点都不关心世子。你身子不能服侍他,就应该主动安排丫鬟才是,结果你把丫鬟发卖了,他在书房睡了几天,你居然不闻不问,他会这样都是你逼迫的。你自己看看,整个京城哪有你这样的善妒又犯口舌的妇人!” 傅卿宝闻言就像暴躁的困兽,歇斯里地冲着襄城伯夫人大喊:“我逼他了吗?我逼他什么了?他辛辛苦苦为他孕育子嗣,他倒好,一声不吭就把我贴身服侍的丫鬟给睡了,好好好,就算这是我逼的,那他跟那小厮做那种下流无耻之事也是我逼的吗?我让他睡小厮了吗?我让他打我了吗?你说,你说!” 襄城伯夫人之前是襄城伯戴明高最疼爱的小妾,又给戴明高生下了唯一的儿子,襄城伯原配夫人在世的时候都要让她三分,她扶正之后更是肆无忌惮,在襄城伯府横着走。 万万没有想到,今天居然被傅卿宝如此羞辱,她如何能忍? “反了、反了!”襄城伯夫人气得太阳穴直突突,铁青着脸:“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儿媳妇,我说一句,她倒有十句,男人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女人人帮着遮掩还来不及,你倒要,恨不得要闹得天下皆知,如今世子的名声就败坏在你这恶妇的手里了。” 傅卿宝一点也不怕她,她冷笑一声,斜着眼望着襄城伯夫人,一脸的憎恨:“呵呵,你可真会给我盖大帽子,做了龌龊事的明明是你的儿子,你不去管他,反而将责任朝我身上推,都说儿子肖母,有你这样的娘,他会做下这种事情,也不奇怪!” 襄城伯夫人怒极反笑:“好,好,好,我不与你这……与你废话!” 她很想骂傅卿宝一句下作的娼妇,那是她没扶正之前经常挂在口头上的话,自从她扶正做了夫人之后,就时时克制自己。 她满脸狰狞地吩咐道:“傅氏故意谗害世子的子嗣,不顺父母、不敬夫婿、多言善妒,犯了七出之条,我们襄城伯府容不下这样的恶妇,去请傅夫人来,让她领了傅氏回去,休书等世子回来写。” 在傅卿宝惊愕地眼神中,襄城伯夫人哂然冷笑:“以后你再不是戴家妇,我倒要看看,谁敢要你这样的女人!” 说完,她也不管傅卿宝是什么反应,在仆妇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傅卿宝蒙着头大哭了一场,哭完之后,她就对丫鬟说:“你回家去叫我母亲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这日子没发过了。” 傅卿宝在家是掌上明珠,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她觉得母亲一定会帮她的。 四夫人得知这个消息气得仰倒,又是心疼女儿小产又是恨襄城伯夫人恶毒,然而,她却知道,女儿一旦和离再找不到襄城伯府这样高的门第了。 楚王炙手可热,极有可能被封为太子,以后楚王登基,襄城伯即有拥立之功,又有妻族之亲,富贵荣华,指日可待,若是现在和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四夫人没有露面,却派了她贴身服侍的妈妈给傅卿宝送信。 信里面,四夫人不仅不同意傅卿宝和离,还劝她打落牙齿和血吞,让她安安心心在襄城伯府呆着。 她送了两个年轻的丫鬟过来,她在信里耐心教导女儿:这两个丫鬟卖身契都在傅家,父母也都在傅家,不怕她们不听话,万一襄城伯府的丫鬟爬上去,到时候她哭都没有眼泪了。 自打见了娘家人,傅卿宝的眼泪就没有停过,她完完本本地看完了信,当即就把信撕了个粉碎,控诉般地质问那妈妈:“为什么?母亲为什么不体谅我?母亲为什么自己不来?” 那妈妈压了了声音:“小姐,眼下不是怄气的时候,你难道真的想舍了这里的荣华富贵和离归家,或随便找个凡夫俗子嫁了,或者青灯古佛一辈子?” 第112章 轻薄 见傅卿宝没有说话,那妈妈就循循善诱道:“夫人说,您的委屈,她都知道了,她也心疼您,想来看看你,只不过,只要您还想留在襄城伯府她就不能露面,难道你舍得夫人让你婆婆指着鼻子骂?” “那怎么办?”傅卿宝的确是舍不得离开襄城伯府的,可要她就这么算了,她又十二万分的不甘心:“难道就这么算了?那也太便宜戴邦玉了,我苦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说这儿,她又哭了起来。 “小姐,当务之急,是您要再次怀上孩子,只要你生下长子,世子你若是想留就留,你若是不想留,大不了……”她以手做刀,做了一个杀的姿势,说不出的阴刻。 傅卿宝先是心头一跳,接着就怔怔地不再说话。 那妈妈知道傅卿宝听进去了,就跟傅卿宝告了别去了襄城伯夫人的院子,她一进门就给襄城伯夫人赔礼,说傅卿宝年纪小不懂事,让襄城伯夫人一定要多多担待。 襄城伯夫人已经恢复了理智,但是她还是气得不行,心里想着一定要休了这恶妇,就算休不掉,也要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吃够苦头再说。 ****************** 法事一共做三天,二夫人就要在潭拓寺住两个晚上,傅卿和当天下午就要回去。 知客师父送了傅卿和一行人到山门,等傅卿和的马车启动了才转回寺里。 回去的时候不像来的时候那么赶时间,她们只要在京城关门之间到就可以了,所以她们并不着急。 因为是官道,所以路面十分平整。 半夏与木棉时不时撩了车帘看外面的风景,傅卿和却想着卫昭,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吃药,烧退了没有,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自己回去之后要不要再去看看他呢,按说应该去的,可是昨天…… 一想到昨天自己毛毛躁躁,手忙脚乱扑倒了卫昭的怀中,傅卿和就觉得两只耳朵发烧。 真是太尴尬了! “噼里啪啦……” 突然想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众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半夏赶紧去捂傅卿和的耳朵,她的手还没有伸过来,就听到马儿一阵嘶鸣,狂野地奔了出去。 车子哐哐当当,上下颠簸,马儿拐上了旁边的一条小径。 车里的几个人被撞得七荤八素,在傅卿和的提示下死死抓住车壁。 不知道跑了多久,马儿终于停了下来。 傅卿和正要松一口气,突然就听到一阵兴奋的调笑声。 “来了,来了,这是条大鱼。” “哎呀,没想到这车还挺华美的,看样子咱们能大干一票了。” 全是男人的声音,傅卿和不由心头一凛。 “你们要干什么?”车夫惊恐万分:“你们好大的胆子……” 他的戛然而止,傅卿和就听到一个人倒地的声音,她吓得脸色发白。 她们遇上强盗了,车夫难道已经遇害了吗? 该怎么办? 半夏与木棉也是一脸的惊恐。 傅卿和神色慌张,如临大敌,该怎么办?车里全是年轻女子,一旦落入那些人之手,傅卿和光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能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就好了,这样就能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来。紧紧是一时巧合撞上了,还是他们本来就处心积虑地跟踪自己? 傅卿和脑子飞速地旋转着,傅家到底有那些仇家,难道是仇人寻上门来了? “诸位好汉,我家大人是个普通的京官,我护送小姐来潭拓寺上香,路上惊了马,遇上各位好汉,也是我们的缘分。”李护卫大声道:“我们今日出来的匆忙,银子带的并不多,这里有两张五十两的银票,给各位卖茶喝酒,各位放我们回去,就当大家交个朋友。” “哈哈哈哈哈……” 李护卫的话一落音,傅卿和就听到一阵猖狂放肆的嘲笑声:“两张五十两的银票,你当打发叫花子呢,真是笑死我了。” “我们不要财,只要你家小姐回去做压寨夫人,哈哈哈。” 傅卿和脸色变了又变,这些人说的分明是地道的京话,八成是常年混迹于京城的地头蛇。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根本没有什么土匪敢把山寨老巢建在这里,就连离京城五十里外的通州都没有土匪,更何况是这里? 所以,他们是故意装成土匪要掳走自己,至于说是什么压寨夫人,更是无稽之谈,难道他们随便拦一辆车就要把人抢走做压寨夫人,他们怎么保证里面就一定有年轻的女子。 可见这些人是冲自己来的。 在猖獗之至的笑声里,李护卫握紧了手中的剑,厉声说道:“我家主人在京城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认识的门生故旧也不少,今日小姐出门,家中都是知道的,小姐迟迟不归,家里的人恐怕一会就要来找,我虽然读书不多,却也知道主辱仆死的道理,要劫我家小姐,先从我尸首上踏过去” 傅卿和知道李护卫这样说,一方面是为了震慑这些人,让他们知难而退,另外一方面却是为了混淆自己的身份,保住自己的名节。 “咦。”车外面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想不到你倒是个忠仆,只不过年轻人,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这样的主子不值得你送命。” 他的语气里有几分轻薄,好像傅卿和为人很不堪似的。 这些人为了自己而来,却又有些看不起自己,对于李护卫的忠心却很欣赏,看来,只要自己出去了,说不定可以保其他人一命。傅卿和算了算,就觉得与其让所有人都跟着自己送死,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出去。 若是自己能逃脱了,自然最好,就算逃不掉,死自己一个也好过全军覆没的好。 傅卿和拉过半夏跟木棉的手,低声交代了几句话。 “噌”的一声,李护卫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神色凛然不可侵犯:“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不用废话了,有我在,你们休想动我家小姐一根毫毛。” 那伙人根本没有将李护卫放在眼里,又大声笑了起来。 笑声中,那个头头吩咐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场面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慢着!”马车里突然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这声音又娇又软,还中气十足,外面的那伙人都愣了一下。 声音落下,傅卿和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既然你们要的人是我,我跟你们走就是,不要伤及无辜。” 傅卿和环顾四周,见她们被一群黑衣蒙面的人团团围了起来,这情况对她们很不利,看来想逃跑是不容易的,自己必须要徐徐图之。 她穿着月白色竖领对襟大袖衫,素雅的很,头上还带着帷帽,虽然看不到她的脸,那些人依然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 李护卫就十分着急:“小姐,你怎么会出来了?你快坐回去,这里交给我。我就是拼死也要护你。” 傅卿和心下感动,低声道:“你如此忠心,我又岂能让你去送死,你先回去,总不能我们所有人都折在这里吧。” 李护卫双眼通红:“是,小姐,属下定不辱命。” “好!”那头头好像料到傅卿和会这样一样,一点也不吃惊,他击掌道:“不愧是大小姐,就是跟旁人不一样。既然如此,其他人都走吧,但是马车要留下,这大小姐娇滴滴的,可不能跟我们一样骑马。” 傅卿和知道,他这是为了拖延时间,让李护卫他们不能及时通知其他人。 让傅卿和欣慰的是,车夫并没有被杀害,只不过是晕过了过去。 看着李护卫与其他人越走越远,那头头才轻声笑道:“大小姐,你果然聪明,看来你应该早就知道消息了吧,既然如此,那就省的我再费口舌跟你解释了。大小姐,你上车吧。” 突然一个瘦小的男人窜了出来:“大哥,你还真是怜香惜玉啊,正好嫂子去世了,干脆你留了这大小姐做我们小嫂子得了。” 他的话一落音,身后就想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是啊,大哥,瘦猴说得没错,你屋里是该添个人了。” “休要胡说八道!瘦猴是猫尿灌多了满嘴胡吣,你们也猪油蒙了心不曾?”那头头冷冷说道:“这些大户人家的龌蹉事,岂是我们能参与的?瘦猴下去!”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瘦猴讨了个没趣,有些不甘心地退了下去。 就在傅卿和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上前两步跑到傅卿和面前,一扬手,将她头上的帷帽摘了下来。 “这女的好漂亮。”他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兄弟们,你们快看!” 他的话刚落音,那头头就将帷帽从他手中夺过,递给傅卿和之后就一转身劈脸给了那叫瘦猴的男人一巴掌。 瘦猴被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小姐,上车吧。”那头头对傅卿和说道:“你莫怕,我们虽然粗鄙,却也知道拿人钱财□□的道理,你放心,我定然将你平安送到你情郎面前。” 情郎!什么情郎!傅卿和心中万分惊诧,脸上却丝毫不露,等上了马车,又飞快地思索起来。 他劫了自己,却说自己之前就知道,还要把自己送到情郎前面,难道说是有人冒充与自己有私情,并以此诳了他们劫自己去跟那人汇合? 到底是谁? 傅卿和的脑海里不由想起上午有一辆车一直紧紧跟随她们的事情,难道幕后指使当时就在那辆车里? 傅卿和握紧了拳头,可恨自己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她本来还打算半路逃跑,可这围得这么紧,自己根本没有逃走了机会。 不过,她现在改变主意了,她要知道那个人是谁。 马车启动,外面传来瘦猴抱怨的声音:“不过是个跟人私奔的女表子,大哥你何必这么礼遇她,还给我没脸,打了我一巴掌,哎呦,哎呦,好疼。” “与人私奔虽然可恨却也可敬,天底下有几个人愿意抛弃一切为爱走天涯呢。” 声音很近,傅卿和没有想到居然是那头头亲自驾的马车。 “大小姐,等你跟你情郎做成了好事,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你家长辈只能同意你们的婚事了,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忘记我们这些媒人啊。” 傅卿和一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沉默不语。 兜兜转转,走了小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大小姐,到地方了,请下车吧。” 傅卿和下来,见马车停在一个十分玲珑小巧的院子门前,门前种了两棵桂花树开得正旺,朱红色的单扇门虚掩着。 那头头上前去叩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穿深灰衣裳的小厮,傅卿和注意到他的腰间挂着两个月白色荷包,傅卿和一眼就认出来布料是姑苏宋锦。 能用得起姑苏宋锦的人本来就不多,居然连小厮都能用,可见掳她来的人出身富贵之家。 小厮看了傅卿和一眼,眉开眼笑地将一包估计是金银的东西交给那头头:“行了,干得不错,这是少爷让我给你们的。” 那头头颠了颠那包金银,一脸的满意:“人交给你了,我们走了。” 他二人交接完毕,那头头就带喽啰骑马离开,一阵喧闹的马蹄声之后,这群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小厮笑得很谄媚:“三小姐,请吧,我家世子等候您多时了。” 傅卿和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这人的确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跟着那小厮进了院子,发现院子内有乾坤,外面看着虽然不大,里面却很开阔,居然是个很大的花园,花木扶疏中,隐隐可见青砖碧瓦。 傅卿和跟着那小厮一路走到正房,见正房门口站着五六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她的心就顿了顿,她手里有药,只够迷晕三两个人的,该怎么办? “三小姐,请吧,我家世子就在里面。”那小厮贼眉鼠眼,嘿嘿一笑。 事到如今,怕亦无用,傅卿和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走了进去,正房里面是古色古香的摆设。 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脸惊喜地迎了过来,他张开双臂,跑着朝傅卿和扑过来,一脸的淫|邪:“哎呀,我的美人,你可想死我了。” 傅卿和两世为人,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无耻之徒,她心里大怒,却也知道眼下形势不由人,她强忍着冲动告诉自己,要忍,忍到合适的时机,就可以用药迷倒他。 她转身跑开,他扑了个空,整个人撞到旁边的桌子上,桌子上的一套茶具就掉到地上,叮铃铛铛响。 呼啦啦,那小厮在前,几个大汉在后,一起闯了进来。 小厮更是绷着脸,一副紧张的样子:“世子,没事吧?” “谁让你们进来了?”被人打扰,那人心情十分不爽:“滚、滚、滚,滚得远远的,没有本世子的吩咐,再进来我打断你的腿。” “是、是、是。”小厮一脸讨好地退了出去,还将门带上了。 “嘿嘿,三小姐,小生戴邦玉,这厢有礼了。”他满心的邪火,却故意做出斯文有礼的样子对着傅卿和一个长揖:“三小姐,请将帷帽摘下来,让我一睹芳容吧。” 戴邦玉! 傅卿和又气又恼,恨不能一脚将眼前的人踢死,她紧紧捏着袖口,放软了声音:“戴公子,你可是襄城伯世子?” “不才,正是在下,原来三小姐认识我!”戴邦玉两眼放光,朝傅卿和又进了几步:“三小姐,自打中秋那晚我见到了你,我整颗心都丢在了你身上了,一直想亲近小姐,却苦于没有门路,三小姐,我想你想的魂都快丢了,还请三小姐怜惜,救我一命。” 说完,他突然朝前走了几步,做出老鹰抓兔的样子,一把掀开了傅卿和头上的帷帽。 傅卿和露出真容,戴邦玉再也压不住心里的邪火,他把帷帽一扔,上来就要抱傅卿和。 “三小姐,你知不知道我心里头爱死了你了,恨不能马上就与你做了夫妻。” 傅卿和听着他口中淫词艳语,气得浑身乱颤,抓起旁边的一个花瓶就丢向戴邦玉,因为她又气又怕,手有些发抖,这花瓶没有碰到戴邦玉就落了下来,哐当一声,摔了个粉碎。 “好烈的性子,我喜欢。”戴邦玉摩拳擦掌,一把将裤子退了下来,露出两条光溜溜的腿。 傅卿和尖叫一声,忙闭了眼睛。 戴邦玉一边脱衣服,一边得意的笑:“怎么样,满意吧,等会我让你□□,哈哈哈……” 两人你追我赶,在屋里跑个不停,花瓶摆件不知道碎了多少个,戴邦玉渐渐就失了耐性,阴沉着脸瞪着傅卿和。 “三小姐,凡是本世子看上的女人,还没有能逃脱过我的手掌心的,我劝你乖乖听话,否则我就要不客气了。” 看着他脸色不虞,气喘吁吁,傅卿和却觉得机会来了:“你要如何不客气?” 戴邦玉猖狂一笑:“我只要点了这遇仙合欢香,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你就乖乖求着本世子弄你,不知道三小姐跪下索求本世子将会是什么样子呢?” 好无耻!傅卿和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脑子更是嗡嗡作响。 事到如今,她必须要用那迷|药了,她强忍着恶心,放软了声音道:“世子,我虽养在深闺,却早就听闻你的英名,今日一见,不想戴郎如此倜傥,让人……让人……” 傅卿和说着,羞红了脸。 戴邦玉闻言大喜,丢了香跑过来拉着傅卿和的衣袖:“三小姐,你唤我戴郎,这、这竟是真的吗?” “是真的。”傅卿和见他拉着自己的衣袖,心里几欲作呕,脸上却一点不显:“今日合该你我有缘,只是我不喜欢旁边有人,我怕那几个人会像刚才那般冲进来,戴郎,你遣走那几个人,我自会、自会遂了你的心意。” “好、好、好。”戴邦玉如今心里只有邪火,哪还有理智,也不顾自己衣衫凌乱,打开门,冲着那几个人大嚷:“你们,赶紧走开,走远点,走得越远越好,快点!” 那小厮挑挑眉,笑得心知肚明:“恭喜世子又要做新郎官了,我们这就不打扰世子洞房之乐了。” 说完,他一挥手,那几个大汉就跟着他走开了。 戴邦玉回身关门,一脸的讨好:“好人儿,我快死了,你赶紧给我了我吧。” 这一次傅卿和没有躲,他将将跑到傅卿和身边,傅卿和一抬胳膊,一个手刀砍在了戴邦玉的左颈上,戴邦玉瞪大了眼睛,然后晕倒在地。 傅卿和见他倒了,尤不放心,用脚尖踢了他两脚,见他纹丝不动,这才放下心来。 她蹬蹬后退两步,坐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按着胸口,一脸惊惶地发抖。 她很怕,刚才差一点戴邦玉就要得手了,说不怕那是假的,两世为人,她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 她脑子嗡嗡作响,身体更是紧紧绷成了一条线。 好险!终于躲过了这一关。 她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递了嘴边却“呸”了一声将茶水泼到地上,茶水里竟然也下了药,好歹毒的心思。 她厌恶地瞪了一眼地上如猪狗一般的戴邦玉,狠狠咒骂了几句。 这样一来,她的精神比刚才放松了不少,她这才感觉自己后背湿漉漉的全是汗。 她一开始跟爷爷学习针灸之术的时候,爷爷就告诉过她,身体有几个地方不可随意动,其中一个就是颈外侧,如果狠狠打了那里,人就会因为颈动脉、颈静脉和迷走神经受到打击而昏迷。 傅卿和刚开始学的时候还觉得挺好玩,趁哥哥不注意的时候曾经砍过哥哥一次,当场就把她哥哥给砍晕了,当时把她吓得要死,以后再也不敢随便乱砍了。 那件事情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戴邦玉靠近她的时候,她本来等戴邦玉搂了她之后再用迷|药|迷晕他的,可是当她看到戴邦玉像狗一样长着大嘴,留着口水冲她扑过来的时候,她实在没忍住就砍了过去。 这一记手刀几乎是用了她全身的力气,因害怕而突然爆发出来的能量全集中到了手上,戴邦玉自然晕了过去。 她手软脚软地瘫在椅子上,等呼吸变得平稳了,才中袖子里掏出那块沾了药的帕子捂在了戴邦玉的口鼻上。 第113章 情生 接下来该怎么办? 戴邦玉虽然暂时被解决掉了,可外面还有五六个壮汉跟那一个小厮,若一对一的话,她恐怕连那小厮都打不过。 她想开门,却不敢,谁知道那小厮会不会就在一旁看着。 她急的团团转。 为了防身,她只要出门都随时带着迷|药,这迷|药和了水涂到帕子上,迷晕两三个大汉是不成问题的,当李护卫跟那些歹人对峙的时候,傅卿和就已经准备好了迷|药。 不仅如此,她还将半夏、木棉身上的项链、珠串全部要了过来,歹徒带着她朝这里来的时候,她每走一回就偷偷顺着车缝丢一个珠子下去,一直丢到这院子门口。 不知道李护卫他们回去了没有,他们没有马车,仅仅靠徒步,应该没有这么快。希望他们能早点回去,早点到镇国公府上,这样自己就能早点脱离这个腌臜地。 她没有让李护卫回家告诉傅太夫人,她年纪大了,怕她经受不住,她也没有让李护卫报案,傅卿妍被逼得投缳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可不想自己背上不洁的名声。 希望镇国公府的人能顺着那些珠子找到自己! 傅卿和在屋里走来走去,她看到旁边的一扇糊着高丽纸的窗户,突然心头一喜,她想也没想,跑过去就要推开窗户跳出去,谁知道窗户却特别沉,她用了很大的劲也没能推开。 该死!居然连窗户也封死了! 傅卿和心中恼怒,回过神来,又狠狠踢了戴邦玉一脚。 这样下去不行,时间久了,万一那小厮领着几个人回来了,自己不就危险了吗? 傅卿和咬咬牙,像拖死狗一样将戴邦玉拖到床边,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戴邦玉搬到床上,拉过一床被子,将戴邦玉从头到脚蒙了个严严实实。 她找了一块锋利的碎瓷片拿在手里,然后钻到了床底下。 钻进去的时候,扬起了床底的灰尘,扑得她嘴脸都是,保命要紧,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呸呸吐了几口,死死握着那瓷片,心里想着应对之法。 四周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时间开始难熬起来。 她伏在床底,累的腰酸背痛,最后干脆趴在了地上,李护卫,你们要快点来啊,再不来我就撑不住了。 傅卿和心里正在哀嚎,突然呼啦一声门被打开,有重而急促地脚步声传了过来,顺着缝隙,傅卿和看到一双黑色的皂靴大踏步朝床边走来。 就一个人! 是谁? 傅卿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呼啦一声,那人掀开了被子,停留了片刻,转身就走,他一言不发,只能听到他重而凌乱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似一步一步踩在傅卿和的心上。 怎么还没走? 那人在屋里转来转去。 电光火石之间,傅卿和突然觉得这个人可能是来救自己的,否则他不会一言不发,如果是戴邦玉的人,见到床上的情况恐怕早就呼喊起来了。 她在床底动了动,想爬出去。 “三小姐,是你吗?”传来一个震惊中带着欣喜的声音。 这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嗓子还哑的厉害,可听在傅卿和耳中却不异于天籁。 是卫昭! 她几乎是喜极而泣,大声说道:“卫大人,是我,我在床底下。” 傅卿和手脚并用朝外爬,就看到一双手伸了进来,这一刻,傅卿和突然泪如雨下。 她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以为自己就算不死也要受辱,没想到卫昭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 她把手放到卫昭掌心里,由着卫昭将她拽出去,并托着两腋将她提起来站好。 她泪流满面,除了哽咽,再说不出一句话。 卫昭见她脸脏脏的,头发也乱了,衣服也皱了,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只觉得心痛如刀割。 他一把将傅卿和拥入怀中,哽咽不已:“对不起,我来晚了。” 感谢佛祖保佑,她还在,她没事,否则自己就是以死谢罪也不能够。 他一路骑马疾驰而来,从来不信佛的人一路上念着各方菩萨的名号,只求他们能护她平安。 这一刻,他觉得这是个世界上最最幸运的人,各方菩萨都听到了他的心愿,帮助他守护着她,她安然无恙,他再无所求了。 傅卿和趴在卫昭的怀里哭了一会,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回拥着他,紧紧搂着他的腰。 砰砰! 傅卿和心跳加速,两耳发烧,十分不自在地从卫昭怀里挣扎了出来。 卫昭见她脸红红的,鼻尖红红的,就意识到自己刚才实在是孟浪,可以抱也抱了,搂也搂了,自己无怨也无悔,若是她生气,大不了自己负荆请罪好了。 傅卿和见卫昭一动不动,就轻声说道:“大人,我们走吧。” 卫昭道:“好,你等我处决了他。” 说着,他提剑走到床边。 “别!”傅卿和惊呼着拉住了卫昭。 卫昭目露疑惑地望着她。 傅卿和心头一顿,她恨不能现在就让戴邦玉死! 但是却不能。 这事情本来是由她而起,卫昭来救她,她感激万分,可如果卫昭因为此事而背上了人命官司,她就是夜里睡觉也不会安稳的。 卫昭虽然是天子近臣,可却是独木一支,襄城伯手握重兵,与权贵打成一片,戴邦玉是襄城伯独子,若卫昭杀了戴邦玉,襄城伯必定怀恨在心,不弄死卫昭绝不罢休,到时候就算是皇帝恐怕也保不住他。 傅卿和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自私,她立马拉住卫昭的衣袖,与他商量道:“此人该死,却不是现在,他的小厮知道他掠了我过来,你现在杀了他,襄城伯府岂会善罢甘休。要报仇,机会多的是,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此时不是动手的时机。” 傅卿和目不转睛地望着卫昭,轻轻摇了摇头。 卫昭虽然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还是有些不甘心,可她这样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眸中隐隐有恳求之色,卫昭就不忍心拂了她的意。 可若就此放过这畜生,卫昭实难忍受,他放低了声音,像哄孩子似的柔声说道:“只要一剑下去,他就没命了,以后此人再也不会骚扰你了。乖,你把脸转过去,别怕。” “不、不、不。”傅卿和固执地摇头,紧紧攥着他的胳膊:“你是瓷器,他是瓦片,为了这么个人,犯不着,真的犯不着,我不要你冒险,卫昭。” 你是瓷器,他的瓦片,我不要你冒险! 她眼里的担心、紧张,他一览无余,她还唤了他的名字,卫昭怎么舍得拒绝她? “噌”地一声,他把剑收回剑鞘中,柔声对傅卿和说道:“好,暂时先留他一命。” 他虽然如此说,可傅卿和却总感觉,卫昭非杀戴邦玉不可。 “把脸擦擦,我带你走。” 傅卿和接过卫昭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灰,见帕子脏了,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决定等洗干净了再还给他。 两人一起出了门,正迎上李护卫。 “三小姐!”李护卫见傅卿和衣衫凌乱,不由大惊失色:“你怎么样?” 傅卿和知道他恐怕想多了,她不由一个咯噔! 自己这个样子,但凡是长了眼睛了人恐怕都会以为自己已经被…… 卫昭呢,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她不由朝卫昭看去,他双眸镇定,表情一如既往平静无波,让人看不透。 傅卿和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我无事,我用迷|药|迷晕了戴邦玉,衣服是因为我躲到床底下所以才弄乱了。” 傅卿和说完,再次望了卫昭一眼。 卫昭依旧没有反应,李护卫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幸好您无事,否则我就是死也难辞其咎。” 傅卿和见卫昭毫无反应,不由咬了咬唇,觉得有些委屈。 卫昭点点头,对李护卫说道:“先找个地方,让三小姐换洗梳妆。” “哦,卫大人说的是。”李护卫点了点头:“我知道哪里有地方,我们走吧。” 李护卫带着他们来来到官道旁边的一户农家,傅卿和才下车,半夏跟木棉就扑了过来:“小姐,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哪里不舒服?” 她二人边哭边问,傅卿和见了,眼泪再次涌了上来,她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卫昭见了就皱着眉头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再说。” 傅卿和这才发现自己一行人又哭又叫实在太扎眼,吓得这院子里的主人家瞪大了眼睛瞧,她脸上一热,低下头,由着木棉跟半夏搀扶她进了屋。 白白胖胖的女主人端了两盆热水进来,又问傅卿和要不要衣裳,幸好她们来的时候车里带了衣裳,就没有用。 洗漱之后,傅卿和换上了自己的衣裳,木棉给她梳了头,收拾妥当之后,天已经不早了。 她们需要即可就走,否则京城关了门,她们就要在城外过一夜了。 傅卿和走的时候,让李护卫赏了那家人十两银子,喜得女主人连连上来给傅卿和磕头。 刚才傅卿和说不用借衣服的时候,女主人一脸的失望,傅卿和就猜到,女主人一定是觉得不借衣裳光靠热水挣不了几个钱,所以才大失所望的。 经历劫难,傅卿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就多给了点钱,感谢女主人的收留,她是真真切切地觉得给予别人一点点的帮助,可能都会改变人一生的命运。 如果在秀水庄,她没有帮卫昭看病,也许她早就因为不堪凌辱而死了吧。 卫昭见她经历苦难而不哀戚,仍存着良善之心,不由暗暗点了点头,若真能娶她为妻,自己就真的再无所求了。 傅卿和登上马车,就问:“木棉,半夏,你们怎么会遇上卫大人?” “小姐,我们没有遇到卫大人。”半夏道:“李护卫带着我与木棉二人从那小岔路上了官道,我们就拦了一辆进京城的马车,还没进京城就遇到了穆九穆大人,他当时巡城,李护卫跟他说了情况之后,他就快马加鞭回了京城找了卫大人过来。” 木棉握着傅卿和的手,眼泪再次簌簌而落:“小姐,多亏了卫大人,还好你没事。” 傅卿和拉过木棉与半夏,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是啊,真是幸运,我们都没有事情。” 这一切都要感激卫昭。 一想到自己抱着卫昭哭,她的心不由七上八下的,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自己很轻浮?还有自己刚才说自己无事,并没有被戴邦玉玷污,他会相信吗? 也许是相信了的吧,可是他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难道他认为自己的解释不过是掩饰之词,他心里已经认定自己*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傅卿和的心不由揪了起来,这可怎么办?看来要找机会跟他解释清楚才行,而且越快越好。 傅卿和暗暗下定了决定。 半夏欲言又止,她总觉得卫大人看自家小姐的眼神很不一样,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到了棉花胡同,傅卿和没有直接进院子,而是屏退众人一脸紧张地走到卫昭身边。 卫昭见她小脸皱成一团,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还未等她走过来就迎了上去,十分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好?还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没有。”他毫不掩饰的关心令傅卿和心头一松,刚才的紧张消失殆尽,她摇摇头,语速很快地对卫昭说:“大人,我是清白的,你要相信我。” 原来她是怕自己误会她啊,卫昭紧张的神经立马就松了下来,他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对傅卿和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相信你。” 傅卿和就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她冲卫昭点点头,回了家。 在傅卿和的特意交代之下,所有人都守口如瓶,面对傅太夫人的询问,傅卿和只轻描淡写地说路上惊了马,还好李护卫及时拉住了马缰,傅太夫人见她安然无恙,也就放下心来。 回了房间,傅卿和换了家常的衣服,才发现自己怀里还藏着卫昭的帕子,时下人多用锦帕,还会绣一些吉利或自己的喜欢的图案来彰显自己的个性与标致,而卫昭这帕子却是什么花纹都没有,靛蓝色的棉布帕子一点也不花俏,却柔软好用,简单中透着一股返璞归真、洗尽铅华的感觉,就像他的为人,不张扬却心细如发,待人真诚。 帕子已经脏了,有灰尘,有擦过眼泪的痕迹。 这帕子并不算新,一看就知道主人经常使用,傅卿和一想到这帕子卫昭用了,然后又拿来给自己用,她的心就砰砰直跳。 “小姐,这帕子要洗吗?”木棉不解道:“你盯着这帕子都看了半天了。” “啊?”傅卿和回过神来,脸隐隐有些发烫:“要洗的,要洗的。” 话虽然如此说,她还是握着帕子不放手。 木棉觉得有些奇怪:“小姐,既然要洗,那你给我啊。” 傅卿和将帕子递出去,又收了回来:“你端两盆水进来,我要自己洗。” “哦。”木棉退了出去,叫人端了两盆水进来。 傅卿和打湿了帕子,又拿了皂荚掰开,将皂荚的汁液涂在帕子上,小心翼翼地揉搓起来。 明天要将帕子还给卫昭,还要为他把脉看看身体恢复的如何了,他今天本应该躺在床上避风的,却为了自己又跑了出去,还费了老大的精力,说不定明天病情会加重。还有,他救了自己,自己还没有正式跟他说一声谢谢呢。 一个小小的帕子,傅卿和洗了三炷香的时间,就在木棉担心傅卿和会不会将那个帕子扯烂的时候,傅卿和终于洗好了。 傅卿和将帕子搭在梳妆台上,满意地看了一眼,这才去了傅太夫人的院子。 还没到掌灯时分,就刮起了大风,看样子估计要下雨。 木棉赶紧打开箱笼,给傅卿和换了厚被。 当天夜里,果然大雨倾盆,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第二天起床,丝丝秋雨还在下个不停,傅卿和陪傅太夫人用早饭回来,就立马换下了被雨水打湿的鞋子。 半夏来报:“三小姐,穆九大人来了,说卫大人病得严重,情况很不好。” 傅卿和目光不由一沉,语气有些焦急:“你们在家,我这就去隔壁看看。” 半夏撑了伞,送她到锦医堂,跟穆九匆匆说了几句话,二人就去了卫家。 卫昭的情况的确很不好。 他脸色通红,嘴唇干裂,额头上都是汗,傅卿和不由脚步一顿,心乱如麻。 她在门口站了一下,等情绪稍微稳定了才快步走了进去。 走近了才发现,卫昭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烧得太严重了,虽然明知道他此刻昏迷不可能听到自己说话,傅卿和还是情不自禁唤了他一声:“卫大人……” 卫昭没有回答,只重重地喘着气。 他鼻子也堵了,只能用嘴巴呼吸,一呼一吸间,双唇微动,干裂的唇有些发白。 他躺在那里,人事不知,哪有平日半分的风采? 傅卿和不由自责万分,都是自己不好,他要不是为了救自己,也不会严重到这种田地。 烧得这样厉害,若是不采取措施降温,极有可能烧坏内脏或大脑,引起其他的病症。 她以最快的速度给卫昭开了药方子,让穆九去抓药,同时又让韩竟弄了酒过来帮卫昭擦拭身体。 额头、脖颈、前胸、后背、手心、脚心……这些地方一个都不曾错过。 韩竟帮卫昭擦拭的时候,傅卿和就在一边帮忙递毛巾,扶着卫昭,此刻,她忘记了自己身处于大尉朝,她只知道自己是大夫,卫昭是病人,他病得这么严重,自己不能让他出事。 韩竟也只顾着帮卫昭擦拭身体,翻身,根本没有注意到傅卿和是个女子根本不方便出现在这个场合。 等穆九买药回来送到厨房,看着厨房的婆子煎好药再端过来的时候,傅卿和与韩竟已经擦拭完卫昭的身体并将他盖上薄薄的被子。 两人累的满头大汗,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 穆九只顾担心卫昭,根本没有注意他二人的异样。 穆九与韩竟两个人手忙脚乱一个捏了卫昭的鼻子与牙口,让他嘴巴张开,另外一个则拿了勺子朝他嘴里喂,一个是粗手粗脚的莽汉子,一个是年方十岁的小童,两个人笨手笨脚的,药汁撒了一床都是。 越是喂不进去,两个人越是着急,不过片刻的功夫两个人头上都冒出了汗。 这两个人根本不会照顾人! “你们这样是喂不下去,洒的倒比喝的好多。我来。”傅卿和站起来接过穆九手里的药碗道:“韩竟,去拿根筷子来。” 穆九讪讪地将药碗递给傅卿和,束手站在一旁看。 傅卿和从韩竟手里接了筷子,压着卫昭的舌根,比划给韩竟看:“我喂药的时候,你就这样压着,会吗?” 韩竟点点头:“会。” 傅卿和又对穆九道:“劳烦穆大人将卫大人抽起来,让他半坐着靠在你身上。” 穆九照做之后,傅卿和就开始给卫昭喂药,她喂得非常仔细,等卫昭一口全咽下去了,她才喂第二勺,就这样一勺又一勺将半碗药都喂完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药碗,傅卿和松了一口气。 穆九与韩竟也松了一口气。 傅卿和又让韩竟弄了温水给卫昭润唇,又让韩竟继续用泡过凉水的毛巾盖在卫昭头上。 半个时辰之后,卫昭的脸渐渐不是那么红了。 穆九十分惊喜:“三小姐,大人的脸色比刚才好了很多,大人是不是快苏醒了?” 傅卿和摇摇头:“暂时不会,恐怕还要等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左右。” 穆九面露失望。 傅卿和的话刚说完,卫昭的嘴巴就动了动,用十分低的声音唤她:“三小姐。” 不应该啊,药效不会这么快啊。 傅卿和面露惊讶,诧异地望着卫昭,见他双眸紧紧闭着,根本没有苏醒。 而穆九与韩竟也只坐在一边发呆,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傅卿和纳闷不已。 她伸出手,轻轻试了试卫昭的额头。 “三小姐。” 好像是为了让她信服一样,卫昭又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这下子,不仅傅卿和一人,穆九与韩竟都听到了,他们两个人既惊且喜地站起来,涌向床边,却看到自家大人双目紧闭,根本没有苏醒。 既然大人还昏迷着,怎么还能说话,而且还喊了三小姐? 两人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第114章 意动 傅卿和也反应了过来,人在昏迷的时候大多是意识全无,可有些人却会牢牢记得某个人,并不由自主地呼唤那个名字,这说明那个人在他心中特别重要,深深刻在脑海中,虽然昏迷,却仍旧念念不忘。 她来到这个世上,还从来没有人像卫昭这样时时刻刻惦记着自己呢。 自己何德何能,能让他如此上心,片刻不忘? 她的心就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软软的,酸酸的,涨涨的,五味杂陈。 她给卫昭换了额头上的毛巾,手还未来得及收回来,就被卫昭一把抓住了。 傅卿和轻轻抽了两下,却发现他攥得很紧,根本无法挣脱。 身后传来“咕咚”一声,傅卿和回头,就看到穆九与韩竟一脸尴尬,他二人猫着腰,正做着要偷偷溜出去的姿势,却不想碰倒了一个凳子。 “咳咳,我突然想起有还没吃早饭,饿得很,我跟韩竟去吃饭,劳烦三小姐帮我们照看一会。” 穆九说完,不待傅卿和回答就拉着韩竟逃之夭夭。 室内只剩下傅卿和与卫昭。 卫昭还在昏迷着,却紧紧握着傅卿和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手上的茧子硌得傅卿和有些手疼,从他掌心传来的滚烫的热度,好像烫到了傅卿和的心里。 “阿和,阿和,不要走……” 卫昭喃喃地呼唤。 傅卿和任由卫昭拉着,站在床边怔怔地看着他。 前一世她在家人与爷爷德尔庇护下活得舒心自在,三十岁还未谈过一次恋爱,因为她觉得根本不需要爱情那种东西。 来到这个世上,她迷茫过,伤心过,累过,她一直希望有个人能为她遮风挡雨,在关键的时候帮助她,在她无助的时候给他依靠,信任她,保护她。 而卫昭,他做到了。 傅卿和有些心动,她所求的,不就是卫昭为她做的吗? 她终究是要嫁人的,这个时代可不会像后世对剩女那么宽容,卫昭是可以托付的人吗? 世家子弟,外面的名声好,实际上很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永昌伯世子与襄诚伯世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接触的男人有限,与其找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还不如找一个认识的,至少,知根知底。 可仅仅是如此吗?难道自己没有一丁点的心动,没有一丁点的好感,没有一点点喜欢他? 傅卿和心跳得厉害,轻轻抿了抿嘴,有些事情,她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卫昭的呼吸慢慢变得绵长而有规律,脸上的潮红也退的一干二净,傅卿和轻轻抽出手,给他拨开额前的头发,然后出了房间。 外面雨已经停了,天色比早上亮了很多,看样子下午能放晴,这一场雨来得急去得快,不像秋雨,倒像是夏天的雨。 庑廊下,放着一个木盆,盆里泡着一套黑色的夜行衣,那水红汪汪的,明显是血溶在水里的样子。 傅卿和心里一顿:“这夜行衣是卫大人的?” 穆九见怪不怪道:“哦,是啊。” 傅卿和正想再问,突然想起韩竟给他擦拭身体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卫昭身上有伤,她提着心就放了下来。 昨天晚上吓了那么大的雨,天气又冷了那么多,他却还要出去,说不定又是什么秘密任务,他不是已经离开锦衣卫了吗,怎么还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明明病着,却连好好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傅卿和回头看了一眼屋里,就觉得有些心疼。 穆九送了她回家,才出了卫府的大门,就见到十来个五成兵马司的人手握大刀排成一对走了过来。 见到穆九,为首的那个官兵小跑着过来冲穆九行礼:“回禀大人,顺天府、京卫指挥使司都动了起来,与我们一起展开搜索,没有发现歹人的痕迹。” “嗯。”穆九点点头,一脸的肃穆:“发生这样大的事情,我们难辞其咎,一定要好好查,去吧。” “是,大人。”那官兵一个抱拳,退了下去。 看着那队人去了别的地方,傅卿和心里暗暗诧异,难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回到傅宅傅卿和才得知消息,京城里来了江洋大盗,所以要严加防备,襄诚伯世子,昨天晚上在自己家里被人一招封侯,血溅三尺,当场毙命。 傅太夫人一脸的唏嘘:“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居然发生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这歹人胆子也太大了。” “谁说不是呢。”杜妈妈也一脸的惊异:“襄诚伯已经去五城兵马司闹了,昨天晚上雨特别大,一点痕迹都没有留,恐怕一时半会抓不到人。” “那歹人居然翻墙入室杀死襄城伯世子,连他身边的小厮都没放过,满屋子的古玩珍宝却一个也没拿,可见并不是什么江洋大盗,说不定是襄城伯的仇家。襄城伯府的人向来跋扈,打败安南之后气焰更是嚣张,那世子听说也是个不学无术之徒,这样的人,恐怕招惹了什么仇家也不说定。” 傅太夫人说着话锋一转:“从今天开始,天黑就落钥,内院外院守夜的人都要多增加一倍,不能因为天冷就偷懒,如果发现有偷奸耍滑的,立刻打一顿板子发卖了。” 说道最后语气已然变得十分严厉。 杜妈妈就跟太夫人保证一定会让守夜看院的人打起精神来云云,可傅卿和却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她一会想起卫昭昨天下午提剑欲杀戴邦玉,自己阻止时他一脸的不甘,一会想起那庑廊下泡在血水里的夜行衣,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她的手不由紧紧按住了心口,是他,一定是他。也只有他会趁雨夜诛杀戴邦玉,分文未取,只为杀人,所以,他才会病情加重。 戴邦玉死了,按说傅卿和会很高兴,可是她却觉得有些生气,她气卫昭为了这种人以身试险,要弄死戴邦玉何必非要在这一时半刻,就饶他一条狗命,以后再慢慢找机会也可以啊。 他这样不顾病体,不顾宵禁夜闯襄城伯府,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为了戴邦玉这个败类,将他一个有着大好前程的人折进去真是太不值当了。 傅卿和很想问问卫昭会不会算这个账,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不爱惜自己。 他以为这样是为她好,可是他难道就不知道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她恐怕这一辈子都寝食难安地活在愧疚之中了。 傅卿和脸色变了又变,傅太夫人还以为她被这江洋大盗入室杀人的事情吓到了,就拉了她的手安慰她:“三丫头,你莫怕,如今整个京城都严禁了,毕竟杀的是镇国公府世子,连皇上都惊动了,勒令顺天府严查,一定要将这大胆狂徒抓铺归案,你放心好了,那歹人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乱来的。” 傅卿和却瞪大了眼睛:“太夫人,您觉得他们能抓到人吗?” “当然能了。”太夫人心里虽然觉得这事情十有□□不了了之,但是为了让傅卿和安心,就信誓旦旦道:“五成兵马司、京卫指挥使司,还有顺天府都不是吃干饭的,有他们在,那歹人一定没有多少时日可以逍遥了,毕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是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此说来,卫昭岂不是很危险? 傅卿和听了一颗心却提的更高,没想到这事情连皇帝都惊动了,有皇帝发话,这三个衙门的人肯定会全力以赴地追查了吧,他们会不会发现卫昭? 昨天下了那么大的雨,卫昭应该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吧? 他之前毕竟是锦衣卫,这侦查与反侦查的能力应该没问题吧? 还有那夜行衣,怎么能如此大大咧咧地放在庑廊下,万一有人闯进来看见了怎么办?就算是不来人,有嘴碎的婆子传出去了岂不是就要东窗事发? 傅卿和越想越心焦,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叫了李护卫到锦医堂说话。 李护卫脸色有些凝重,看样子戴邦玉被人一剑封喉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小姐,襄城伯世子被杀,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来寻仇的,有说是安南那边的奸细,还有的说是他之前强抢民女人家顾了武林杀手来取他项上人头。”李护卫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了几分紧迫:“襄城伯世子与他身边的小厮虽然丧命,可昨天看守的那几个护卫却没有听到消息,万一襄城伯府的人知道了昨天下午的事,恐怕咱们凶多吉少。” 傅卿和一直担心卫昭会不会被发现,却忘了自己,此刻听了李护卫的话,她不由脑袋嗡嗡作响。 “我知道,你让我想一想。”她心急如焚,在中堂里来回打转。 昨天的当事人有好几个,只要有一个人泄露了口风,傅卿和就摘不干净,甚至会把整个傅府搭进去。 她虽然知道此事凶险万分,却想不出半点法子,若说法子,便只有杀人灭口了,将那小厮与昨天那几个壮汉一并杀掉,斩草除根,如此一来,就永除后患了。 第115章 松气 傅卿和苦恼地在中堂内打转。 杀人灭口固然可以一劳永逸,可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她从来没有杀过人。 先不说她此刻根本不知道那几个人在什么地方,就是知道了,就是那几个人站在她的面前,就算她手里有刀,她也不敢砍过去。 这个法子是行不通的。 可除了这个法子,再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不对! 她已经可以肯定,戴邦玉是卫昭杀的了,卫昭不是这种只考虑眼前不顾以后的人。 之前在秀水庄,他怕自己泄露消息,就让穆九带着万公公转移,而他则留下来监视自己,就通过这一件小事就能看出他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他应该不会为了一时泄愤而让傅家陷入危险的境地。 虽然卫昭没有对她说,但是她就是觉得卫昭一定会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 她当即就道:“这件事情我们不要管了,你先去一趟隔壁卫大人家里,看看他醒了没有,另外你再对韩竟说一句话,就说,那夜行衣要赶紧处理掉,最好是烧了,这样才稳妥。” 李护卫听了惊愕地望着傅卿和,他吞了一口口水,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姐,你是说……” “没错。”傅卿和点点头,证实了李护卫的猜测。 李护卫闻言,也松了一口气:“那我这就去了。” “嗯,如果卫大人还没醒,立马回来告知我。” “是。” 卫昭已经醒了,韩竟与穆九像倒豆子一样争着跟他说话。 一个说自己帮卫昭擦拭身体的时候,傅三小姐就在屋里,不仅没有回避反而还帮着搭把手。 一个说傅卿和亲自喂卫昭服药,即细心又温柔。 卫昭听着他二人的话,面无表情的脸上慢慢爬上一丝红晕,嘴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就像春风吹拂大地,冰雪消融。 穆九见卫昭高兴,就再接再厉道:“不仅如此,大人你还叫三小姐的名字,先是叫三小姐,接着叫什么,对,阿和,就是阿和,还连叫了好几声。” 他这话一出,卫昭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你说得是真的?” 韩竟点点头:“是啊,大人,你不仅叫了三小姐的名讳,你还拉着三小姐的手不放,三小姐用力抽了好几下都没有抽出来,她当时脸都气红了。” 这话就像一个响雷,直接炸在了卫昭的耳边,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叫她的名字,还拉着她的手不放,这不是自己每晚梦里面的内容吗?难道自己竟然把梦里面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都做了一遍吗? 一想到自己的梦不仅仅如此,还有更荒唐的行为,卫昭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后怕地咽了咽口水。 “那后来呢?” 他一颗心不断朝下沉去,后来自己干了什么,该不会真像梦里的那样,跟她……跟她…… 不会吧,自己竟然对三小姐做了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自己这么做与戴邦玉何异? 不会,不会,自己才没有对三小姐做禽兽的事情,自己只是晚上做梦的时候想想而已,再说了,不是还有穆九跟韩竟吗?他们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犯下这种罪孽的,他们一定会阻止自己的。 卫昭目光灼灼地望着穆九与韩竟,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他二人身上。 “后来我们就不知道了,穆九哥就拉着我躲开了。” 卫昭不由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你说什么?” “大人该不会耳朵烧坏了吧。”韩竟嘀咕一声道:“我刚才说,后来我们就不知道了,你拉着三小姐的手不放,我觉得那样很不好,想上去阻止,可穆九哥却不让我去,还拉着我出去了。后来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了。” 卫昭这下子是真的呆住了。 万年冰山一样不变的脸,在这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内变化多端,有开心,有高兴,有羞涩,还有吃惊,现在更是呆着脸一言不发。 穆九看了,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要遇到了傅家三小姐,大人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变得正常了,对,平时大人就是一个黑面的罗刹,一直面无表情,天塌下来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泰山崩了他也不会怕,可眉宇间的郁结也一直浓的化不开。 可自打遇上了三小姐,大人就变了,变得像个凡夫俗子,有喜怒哀乐,会着急会担忧,原本浓浓的郁色也消了不少。 这样一想,他又觉得这样很好。 “穆九,你为什么要留三小姐一个人在屋里?”卫昭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冰冷:“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了。” 那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气,好像被碰了逆鳞的龙,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穆九觉得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在辽东卫浴血奋战,砍杀蒙古鞑子时候的冷意。 穆九不由自主从椅子上站起来,神色郑重道:“是,大人,属下记住了。” 自打离开了辽东卫进了京城,穆九就不再是卫昭的属下了,但是他一直称呼卫昭为大人,一直跟他住在一起,对卫昭的话,更是言听计从,此刻更是牢牢记住了。 卫昭声音低沉:“还有你,韩竟,以后你若见到我拉着傅三小姐的手不放,你一定要上来,把我的手拿开,不能放任我这样冒犯三小姐,记住了吗?” “是,大人,我记住了。”韩竟应了,又抬起眼皮问他:“要是我拿不开呢?” “拿不开你就打醒我,打不醒你就拿刀来。”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温柔:“总之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我伤害三小姐一分一毫,记住了吗?” 韩竟心头一凛,与穆九对视一眼,双双应道:“大人,今天的事情,是我们做的不妥当,以后不会了。” 卫昭缓缓闭上眼睛,声音平静无波:“嗯,你们先下去吧。” “是。” 等他二人走了,卫昭才睁开眼睛,他低下头,用手探了探自己的亵裤里面,触手一片干燥,再一看床上,虽然有些乱,却没有靡靡之气,这才确信自己并没有伤害她。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睡了很久,他就想站起来走走,就穿上衣服鞋子下床,才走到门口,就听到穆九跟韩竟两个人坐在庑廊下闲磕牙。 “……穆九哥,你说,这个法子真的可行吗?”韩竟有些不确定:“傅三小姐看见夜行衣就会猜到是我们家大人做的,她就会喜欢上我们家大人?” “是啊。”穆九想了想又道:“应该□□不离十吧,戏文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吗?落难的小姐,英勇的公子,郎才女貌,救命之恩,然后以身相许。” 韩竟却不相信:“那只是戏文啊,都是人编的,应该当不得真吧?” “你这孩子!”穆九没好气道:“戏文都是根据真人真事的改编的,比如那杨家将、呼家将之类的戏文都是真的。” 韩竟听了,就信服地点点头:“说的也是。” “可是,傅家三小姐毕竟不是戏文上娇娇弱弱地姑娘,她是神医,能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他应该跟戏文上的人不一样吧。”韩竟担忧道:“万一她没有喜欢上我们家大人,该怎么办?大人昨天救了她,她今天来了,根本没有以身相许的意思呢。” “这也不难。”穆九高深道:“她不以身相许,大人可以啊。她不是帮大人治过好几次病吗?这一次更是凶险,勉强可以算得上是救命之恩。” 韩竟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让大人去跟傅三小姐说,说她三番两次救了大人的命,大人他无以为报,决定以身相许。”穆九越说越觉得靠谱,他哈哈一笑:“对啊,这主意真不错,我穆九果然聪明。” 韩竟歪着头,想象自家大人娇滴滴羞答答跟傅家三小姐说要以身相许的样子,不由恶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咳、咳。”卫昭听他二人越说越离谱,就咳嗽了两声,走了出来。 两人没有想到卫昭会突然出来,讪笑着站了起来:“大人,你怎么出来了,傅三小姐说你要避风。” 卫昭闻言,收回了正要迈出去的脚,点点头道:“我不出去,就在堂屋里走走。” 穆九就觉得傅三小姐真是大人命中的克星,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搬出她,就屡试不爽。 几人正说着话,门房来报:“隔壁傅家来了个人,说是奉三小姐之命来看看大人情况如何了?” 卫昭道:“请进来。”又道:“韩竟,你亲自去迎迎。” “是。” 不一会,韩竟领了李护卫来见卫昭。 “卫大人。”见卫昭已经醒了,李护卫神色有些放松,他笑着给卫昭行礼:“大人已经醒了,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卫昭请李护卫坐了,然后又问:“三小姐让你来找我有何事?” “小姐来让我看看大人醒了没有,若是没有醒,就立马回去告知她,不过大人已经醒了,我家小姐就不必再换药了。”李护卫道:“另外,我家小姐让我带一句话给韩小哥。” 第116章 旖旎 韩竟虽然年纪小,可昨天卫昭去救傅卿和的时候,他却跟穆九一起声东击西将戴邦玉的小厮跟护卫耍得团团转,李护卫就不敢小瞧他。 卫昭就问:“有什么话?” 李护卫犹豫了一下,小姐说让带话给韩竟,并没说别人不能听,韩竟是卫大人的贴身小厮,昨天的事情,穆九大人也参与了,所以,就算告知他们也无妨。 李护卫稍做掂量,就道:“小姐让我跟韩小哥说,那夜行衣要处理干净,最好烧掉,以免留下证据,节外生枝。” 卫昭听了,原本如山般棱角分明的脸上就带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暖意,眼角眉梢就都柔和了下来。 “你回去跟三小姐说,一切都有我,让她放心。”卫昭顿了顿,又道:“我服了她的药,已经好了很多,你带我向她致谢。” “好。”目的达成,李护卫就起身告辞:“我一定会转告我家小姐。” “穆九,你送送李护卫。” 李护卫有些受宠若惊:“怎么敢劳烦穆九大人?” 卫昭轻描淡写道:“不妨事,我交代他有话跟你说。” “是。” 李护卫这才抱了拳,正式辞别了卫昭,由着穆九送了他出门。 “李护卫。”穆九道:“多谢你来看我们家大人。” 李护卫连道不敢:“我是奉小姐之命来的,哪里能当得起大人的一声谢字。” “欸,大家门挨着门,邻里邻居的,李护卫可千万不能这么客气。”穆九哈哈一笑,对李护卫道:“昨天大人打死了那头大王八,剩下的一条水蛇,五尾鱼也已经收拾好了,煮起来就是一锅好汤,哈哈哈。” 李护卫当即就明白了他言下之意,无不钦佩道:“大人果然身手敏捷,在下佩服万分。” 两人心照不宣地说完了话,李护卫就马不停蹄去跟傅卿和汇报:“……听穆九大人的意思,那小厮与五个助纣为虐的壮汉也已经被妥善处理了,小姐,这下可以放心了。” 傅卿和的确松了一口气,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安全了。至于卫昭是怎么处理的,她不想去想了。 她是大夫,是仁心仁术,但不代表她软弱可欺没有底线。这个世道,她不能依靠法律来保障自己,去制裁那些人,那么就让卫昭用这个世道的法子去解决好了。 傅卿和心里头一块大石落地,用过午饭之后好好了补了个觉。 她正睡着,突然帐子被人撩了起来,一道明亮的光线照了进来。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脸坐了起来,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猿臂蜂腰的男子逆光站着,正面对着她。 她心里不由一惊,这人是谁,他是怎么进来的。 “半夏、木棉,你们在哪儿?”她张了嘴巴想喊,却被他一把捂住。 她只穿了贴身的小衣,那人的手顺着衣襟探了进来。 被戴邦玉掠走时的惊恐又浮现了上来,她吓得瑟瑟发抖,不知道如何是好。 谁来帮帮我,谁来救救我?卫昭,卫昭,你在哪里? 那人却突然停下来,亲了亲她的脸:“阿和,你莫怕,是我呀。” 这声音……傅卿和又惊又疑望着那个人,就看到卫昭笑意融融地回望着她。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想到自己衣衫不整,傅卿和赶紧理了理小衣领口,又想到刚才他亲了自己,傅卿和脸颊一热,心里扑腾的厉害。 “我来看看你啊。”卫昭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你不喜欢吗?” 他的手冰凉,摸在她的脸上,她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有一种很舒服很享受的感觉,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但是却控制不住自己贴上了卫昭的身躯,卫昭回拥着她,两人越贴越近。 “三小姐,三小姐……”有人轻轻唤了她的名字。 傅卿和倏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半夏的脸,她豁然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半夏很是担心:“三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做恶梦吓到了。” 傅卿和脸颊一热,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到的羞耻感,她掩饰道:“我无事,就是有点热,可能被子太厚了,你倒杯茶水给我,要凉一些的。” 傅卿和喝了一大杯凉茶水,才扑灭了心里的火。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大引枕上问半夏:“你叫醒我是什么事?” “三小姐,隆庆长公主府派人来了。” 来的是公主身边贴身婢女景福。 傅卿和在锦医堂招待她:“景令侍,公主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景福倨傲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是硬邦邦地瞥了傅卿和一眼:“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公主有何吩咐,你去了自会知晓。” 果然有其主必有其奴。 隆庆大公主嚣张跋扈,景福也目无下尘,傅卿和还记得,镇国公太夫人过大寿当天,隆庆长公主要发作那个花房的仆妇,景福连劝都不劝,让人打板子的时候,更是眉头都不眨一下。 公主高高在上,颐指气使惯了,自然不会管别人的死活,可景福自己本身就是奴婢,应该知道给人为奴的艰辛,可是她却一点仁慈之心都没有。 面对公主的时候,她卑躬屈膝;面对别人的,她就趾高气昂,凭什么呢?不就是条仗势的狗吗? 打狗要看主人,这条狗傅卿和不能打,但是落落她的面子却是可以的,免得她以为自己柔弱可欺。 “我本来打算今天下午制点药,明天给皇后娘娘送去,若是公主的事情要紧,我就先去公主府,药晚一点再制也不迟。”傅卿和坐在椅子上笑得云淡风轻:“既然公主没有说,想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还是以皇后娘娘的药为重,景令侍,恕我不奉陪了。” 傅卿和说完,站起来就走了。 只留下气得面红耳赤的景福跟两个与她一起来的两个小丫鬟。 傅卿和回了自己的院子,半夏有些担忧:“小姐,您就这样落了她的脸面,会不会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傅卿和坐在椅子上,不以为意道:“公主派她来请我,我不去,公主固然会怪我,但我之前好歹救过公主一命,她就是再不高兴,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可景福不同,她没请到我,说明她办事不周,公主的火气自然会撒到她头上。隆庆长公主的脾气,景福比我更了解。她此刻恐怕正为回去如何跟公主交差而着急呢。” 半夏听了,就点了点头:“那就好,我真怕她会记恨您。” 傅卿和反问她:“记恨又怎么样?她不过是隆庆长公主身边的一个侍婢,没了公主,她什么都不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如果也怕,那我也太没用了。” 半夏听了就笑:“小姐,您说得对,是我想左了,她一个侍婢,凭什么在您面前耀武扬威,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对了,既然您不打算去公主府了,我帮你把药拿出来,好不好?” “不用拿。”傅卿和摆摆手笑道:“谁说我不去公主府,你准备准备,我马上就要出门了。” 半夏讶然:“您不是拒绝了景福了吗?” “我拒绝她,是因为她态度倨傲,等她态度变好了,我自然就会去了。” 傅卿和的话刚落音,木棉就进来了:“小姐,公主府里来的那个叫景福的来了。” “请她进来。” 这还是傅卿和第一次在自己起居的院子接待客人呢。 景福一进来就给傅卿和赔不是:“三小姐,刚才都是我的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作为侍婢,伏低做小是最起码的要求。 “景令侍客气了。”傅卿和坐在椅上,神色不变:“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公主叫我去所为何事了吗?” 景福很乖觉,这次一点也没有犹豫:“是公主身子有些不爽利,想请三小姐去帮她看看。” 傅卿和有些诧异,自己几天前帮公主看喉痈的时候给她号过脉,她好好的,应该不会生病才是啊。 “公主哪里不适?” 景福有些为难,过了好一会才道:“不是我故意隐瞒三小姐,实在是这病涉及公主私密,不方便说。三小姐您去了就知道了。” “既然涉及到公主的私密,那我的徒弟可以跟我一起去吗?” 景福犹豫了一下道:“这个有些不大好。” 傅卿和点点头:“好,既然如此,那咱们现在就去吧。” 景福听了脸色露出喜色:“是。” 等各自上了马车之后,景福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傅三小姐,不过是个给人瞧病的郎中,三教九流中的下三流,居然也敢甩脸子给我看,哼,你等着,这笔账,咱们慢慢算。 傅卿和到了公主府,直接被带到了公主的寝宫门口。 景福让她稍等。 隆庆长公主正在寝宫内急的直转,听丫鬟说傅卿和来了,立马道:“快请进来。” 傅卿和刚刚踏进房间,公主就迎了上来:“你终于来了。” 还未等傅卿和给她行礼,公主就一把抓住傅卿和的胳膊,将她拉到椅子边按到,而公主自己则坐到了傅卿和对面。 她撸起衣袖,伸到傅卿和面前的桌子上,焦急地催促着:“快,给我诊脉,看看我到底怎么了?” 第117章 挨打 傅卿和没有想到公主居然会如此着急,她道:“公主,这样是不行的,望、闻、问、切,切放在最后一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呢。” “哦,是这样啊。”隆庆长公主收回手,眉头皱了皱,显得有些为难。 “公主,病不避医,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帮你呢?” 公主抿了抿嘴,一副羞于启齿的样子。 她的确羞于启齿,之前,她小日子过了两天都没来,还有些恶心、呕吐,想吃酸的,她觉得自己一定有孕了。 她一面小心翼翼躺在床上安胎,一面让景福请了擅于调理孕妇身体的太医过来,没想到那太医诊过脉之后告诉她,她没有怀孕。 这怎么可能! 她小日子向来很准时的,而且她有孕妇才会有的反应啊。 隆庆长公主就觉得一定是那个太医手段不够高明的缘故,她又连续请了好几个太医,答案都是一样的,全部都说她没有怀孕。 她不死心,想着可能月份还小,再等等,等肚子大了,太医们自己就能诊断出来了。 可没过几天,她出恭时,发现恭桶里一片红汪汪的。 她又是害怕,又是伤心,眼泪“哗”地一下流了出来,她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就这么小产了。 太医再次来到公主府,这一次口风跟之前一样一致,太医们说她没有怀孕,这血不是小产,而是月事来了。 当着太医的面,隆庆长公主就嚎啕大哭起来,天知道,她做梦都想怀孕,可为什么就是不能如愿呢。 想起之前的事情,她又是难堪又是难过,一时就没有说话。 傅卿和也不催她,让她自己拿主意。 过了好半晌,公主才下定决心道:“我想让你帮我看看,我为什么一直怀不上孩子。” 傅卿和有些诧异,诧异之后便是了然,公主跟驸马成亲十年,却一直没有怀孕,的确有问题。 正常的夫妻,每个月怀孕的几率是百分之二十,没有避孕,连续两年未孕,便可以诊断为不孕症。 公主这是十年,她怀疑自己有问题,并不是无的放矢。 傅卿和认认真真问了公主一些问题,又帮她号了脉,她可以确定问题并不在公主身上。 她想了想道:“公主,暂时我并没有诊出什么问题,等你小日子来的第二天,你派个人去告诉我,我再帮你诊诊看。” “啊?”公主特别的失望,失望中带着几许不悦:“为什么要等到小日子才行,我小日子刚过,岂不是要等足足一个月?” 她气恼地瞪了一眼傅卿和:“你怎么不早说?” “你早也没有请我来给你看病啊。”傅卿和觉得隆庆长公主真是莫名其妙,不过她已经不像原来那样处处退让了,因为她知道,如今是公主有求于自己。 “好了,我知道了。”隆庆长公主不耐烦地摆摆手:“你退下吧。” “是。”傅卿和福福身,正欲出去,就听到公主说:“景福,你怎么站着不动,还不快送送傅三小姐?你真是越来越没有眼色了。” 景福脸色一僵,躬身道是,然后快步走到傅卿和身边:“三小姐,奴婢送您出去。” 看着景福低眉顺眼的样子,傅卿和摇了摇头,果然啊,恶人自有恶人磨。 景福目送傅卿和登上马车,心里的火气也越来越大,她比公主小五岁,自小就在公主身边服侍,情分非比寻常,今天却在傅三小姐面前连跌了两次跟头。 真是气死我了! 景福怒气冲冲地转回身,到了公主面前脸色已经恢复正常。 隆庆长公主却很不高兴,气咻咻地坐在椅子上。 景福觉得自己机会来了,她走过去一边给公主揉捏肩膀,一边轻声道:“公主,傅家三小姐医术高超,用药如神,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自打傅三小姐扬名以来,好像还没有她治不好的病,可是今天傅三小姐却没有帮你开药,你说她是不是故意不给你治病啊?” 公主听了,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休要胡说,什么帮我治病?傅三小姐说了,目前没有诊出我的问题,怎么就变成我的病了?说不定是驸马身子有问题呢。” “可是驸马前头那位不是生过一双儿女吗?若是驸马身体有病,那怎么还会有孩子?” 景福一心想给傅卿和上眼药,说话的时候就忘记了分寸。 公主却越听越怒。 驸马的前妻姜氏以及姜氏所出的一对儿女,一直是梗在她心头的刺,平时不觉得,一旦有人拨动这刺,她心口就扎的疼。 可景福说的都是实话,她就是疼,也要忍着。 景福见公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她连忙跪下来,补救般地说道:“公主,奴婢都是胡说八道的,您与驸马鹣鲽情深,恩爱非常,姜氏跟她所出的贱种算什么呢,驸马早将他们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就算您生不出孩子,驸马也还是会待您始终如一的。” 公主感觉景福不仅拨弄那刺,而且还朝自己心口扎了一刀。 什么叫自己生不出孩子!这是公主最最害怕的事情,只是她生性要强,一直不敢承认罢了,如今被景福这样大喇喇地说出来,她只觉得又羞又怒,一个耳刮子就重重地打倒景福脸上。 她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景福:“好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居然敢咒我生不出孩子来,都是我平时待你太过仁慈,纵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才敢如此口不择言,居然敢编排本公主的不是。” “来人,来人呐。”公主望着跑进来的几个婆子,指了地上瑟瑟发抖叩头不止的景福道:“把这以下犯上的贱婢拉下去,打,狠狠地打。” 公主发火,骂人打人,是常有的事情,可景福向来是公主跟前第一人,公主要打她板子还是头一回。 从前都是景福助纣为虐,发号施令的,今天居然要打景福板子,那几个婆子愣住了。 何止她们愣住,还有景福也没有想到公主居然会发作自己,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跪在地上跟公主求饶的这一天。 趁着这几个婆子发愣的公主,景福上前抱了公主的腿苦苦哀求:“公主,奴婢知道错了,求公主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公主正在气头上,这一口毒气不出不行,她火冒三丈地训斥那几个婆子:“傻站着做什么,快将这贱婢拉下去,打,打三十板子!” “是。” 那几个婆子,如梦初醒,连拖带拽,将面若死灰惊恐不已的景福带了下去。 出了公主府,傅卿和坐着马车,按来时的路返回,才走了没有多远,马车就被人拦住了。 “傅三小姐,我家主人有请。” 傅卿和掀了帘子,就看到一个三十多岁、仆役打扮的人正毕恭毕敬地站在马车前面。 傅卿和问他:“你家主人是谁?” 那仆役有些为难,犹豫着没有说话。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既然要请自己去,偏又藏头露尾连名字都不报,这样的人,自己不去见最好! 傅卿和冷笑一声,对车夫以及李护卫道:“走吧,我还要回去给皇后娘娘制药呢。” “三小姐。”那仆役这才急了,忙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我家主人是驸马。” 驸马? 自己不是刚刚才从公主府出来吗,有什么话驸马刚才为什么不说? 不过傅卿和也知道,这些问题,这个仆役是回答不了自己的,她就问:“驸马在什么地方?” 仆役道:“请随我来。” 那仆役带着傅卿和来到与公主府隔了两条街的一个胡同里。 胡同十分幽静,一排单门独户的院子皆是紧紧闭着大门。 那仆役十分警惕,不时回头张望看有没有被人发现。 傅卿和看到他那个样子,不由心头一跳,难道驸马背着公主在外面养了外室? 驸马在公主面前虽然没有到卑躬屈膝的地步,但也是十分听从公主的话的,他应该不会背着公主做这样的事情吧。 不过世事无绝对,男人是否出轨跟平时听话与否关系不大,傅卿和前世就看到一个平素里对老婆唯唯诺诺奉若神明的男人在外面养小三,若不是那小三牵着孩子上门,谁也不会想到那样一个人居然会出轨。 隆庆长公主那个火爆不饶人的性子,如果她知道驸马在外面有宅子,会怎么样呢? 一时间,傅卿和心里存了八卦好奇之心,只想探个究竟。 那仆役带着傅卿和走到最里面的一个院子前,三长两短敲了门之后,门才小心翼翼地闪了缝,见来者是自己人,门才开大了些。 站在门口,傅卿和突然生出几许后悔。 驸马做事情鬼鬼祟祟的,万一自己牵扯进去就不好了,好奇心害死猫,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傅卿和转身就想走。 门突然大开,驸马站在门口:“三小姐,请进。” 没想到驸马居然亲自来迎自己,事到如今,傅卿和只有硬着头皮进去了。 第118章 断腕 院子跟公主府的富丽堂皇不同,这院子十分的清雅,厅堂的布置也多是名家的字画,一进屋子就闻到一股浓浓的墨香味,这才像探花郎的居所。 不过如此一来,傅卿和就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金屋藏娇的地方,因为除了书画,几乎见不到其他的东西。 驸马一脸的歉意:“三小姐,情急从权,没有提前打招呼就请了您过来,还请你不要见怪。” 道歉人人都会,你不能一边做错事,一边道歉,做的不妥当,应该去改正,而不是继续做,然后再去道歉。 他跟从前一样稳重儒雅,风度翩翩,还是跟从前一样谦和有礼,可傅卿和对于驸马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有好感了。 “驸马,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驸马脸上露出几分庄重:“三小姐,公主的身体到底如何,于生孩子有碍吗?” 原来是为这件事情来的,傅卿和直言不讳道:“就目前看来,公主身体是没有问题的,公主的脉象很好,应该没有病。” 驸马听了,面色一暗,嘴角微微抿了抿。 这世道就是如此,成亲后,只要不生孩子,只会怪女人肚子不争气,说女人是不会下蛋的鸡,隆庆长公主身份高贵,却依然不得不接受这样的非议。 殊不知,很多时候,也可能是男人的问题。 可是要男人承认自己有问题,这比登天还难! 驸马脸色变得这么难看,是不是也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他身上了呢。 成亲十年未有子嗣,驸马一定也很着急、很难过,傅卿和想了想就道:“驸马,恕我直言,这问题极有可能出在你的身上。” “我知道,我知道,问题的确是出在我的身上。”驸马的声音有些艰涩,嘴角不禁闪过一丝苦笑:“三小姐,实不相瞒,公主一直未孕,是因为我服用了避子药的缘故。” 啊? 这话太过惊人,傅卿和不由愕然:“你吃的什么药?” 男性的避子药的确有,但是几乎没有安全无害的,很多吃了就要断子绝孙,一生都不能生育了。 驸马脸上闪过一丝凄然:“是棉籽油。” 果然,棉籽油杀精,长期服用导致男性生殖系统不育。 隆庆长公主想要孩子,可驸马却暗中服用避子药,看驸马的样子,他定然是知道棉籽油的害处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做出这种断腕之举。 “驸马,你让我来,是不是怕我告诉公主她没有问题之后,她会怀疑到你身上?” “是。”驸马点点头:“如果公主发现问题在我身上这并不要紧,我怕到时候你帮我诊治的时候会查出来是我服用某种药物所致,到那个时候,公主发怒,后果不堪设想。” “我可以帮你隐瞒,但是你必须要告诉我原因。” 如果没有正当的理由,傅卿和是不会帮他的。 驸马听了,脸上就露出痛苦之色:“我是为了我的孩儿,当初为了护住他们,我不得已将他们送的远远的,可公主并没有就此罢手,她一直耿耿于怀。她没有对他们痛下杀手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没有怀孕生子,如果此时动手,我就绝了子嗣,她怕寒了我的心,就一直在忍耐着。可是一旦她生下自己的孩子,那我的孩子就必死无疑。” 驸马自责、愧疚、难堪地低下了头:“我屈膝于权贵之下,牺牲了自己的前程这都不算什么,我生下了他们,做为父亲,我有责任教育爱护他们,可是我根本护不住他们,我将他们送的远远的,数年不见一面,我连写封信都要偷偷摸摸的,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驸马将脸埋在了手掌里,说不出的无助:“他们成长的路上,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如此,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活下去。” 此刻,他不是探花郎,不是镇国公府的老爷,不是驸马爷,只是一个无奈的父亲。 她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 傅卿和默然了良久。 考虑一番之后,她还是决定要帮驸马一把:“驸马,你要我怎么帮你?” “三小姐,如果公主怀疑我有病,你只需正常号脉,告诉她问题出在我的身上,只求你不要告诉她是什么原因,只说你查不出来。如果公主让你开药,你只管开,至于吃不吃,怎么吃,我自己心里有数。” 驸马双目通红地望着傅卿和,深深一揖:“此事,就拜托三小姐了。” 这点要求对于傅卿和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在傅卿和看来,病人有隐私权,他有权利选择治或者不治,有权利选择要求医生不告诉别人。 至于公主是君,傅卿和是臣,不能犯欺君之罪这样的话,傅卿和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之前给公主治喉痈的时候她不就骗了公主吗? 驸马送傅卿和出门,傅卿和看着他,就很想问问他,既然你生活得这么不开心,何必还要如此讨公主欢心?公主喜欢你的好皮囊,你刮花了它就是。公主喜欢你百依百顺,你跟她反着来,让她厌恶了你就是。或者硬气一点,直接告诉公主你不喜欢她就是了。 面对胁迫,有的人选择的虚与委蛇活下去要紧,有的人选择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自己不是驸马,没有经历过他的生活,无权说三道四,最终,傅卿和只叹了一口气,上了马车。 马车上了鼓楼大街,没走多远就骤然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一个青涩、焦急的男子的声音:“三小姐,马车里面是傅家的三小姐吗?求求你救救我弟弟。” 傅卿和听了,不由心神一凛。 她是个大夫,别人求她救命,多半是病人危急到一定程度了。 她想也没想,豁然撩开帘子,就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浆洗的发白的直裰,焦急又无助地站在那里。 见帘子撩开,那少年慌忙走上前来道:“三小姐,我叫傅锦信,住在西赣儿胡同,我弟弟病得很重,大夫都说没救了,我听说您是再世华佗,医术高超,我想请你救舍弟一命。” 他目光恳切地望着傅卿和,眸子里说不出的焦急。 一上来就自报家门,虽然着急却一点礼数都没有失,傅卿和对这个少年就有了几分好感。 他很瘦,正是抽条的年纪,个子也很高,穿的衣服有些大,框框荡荡挂在身上,显然是别人淘汰给他的。 衣服虽然不合身,很旧,却浆洗的干干净净的,袖子口补了补丁。 住在西赣儿胡同,又姓傅。 傅卿和就问:“你是哪房的?” 傅瑾信道:“三小姐,我父亲是傅家七房的大老爷,我在族里排行行三。” 原来他真的是跟自己一样都是傅家的子孙,傅瑾信,他是玉字旁,也就是说,他跟自己还是同辈。 “那我叫你信三哥吧。”傅卿和就道:“既是你弟弟病了,那我就去帮你看看。” “真的吗?”傅瑾信先是不敢相信,接着大喜着给傅卿和行礼:“谢谢你,三小姐,谢谢。” 弟弟有了活路,他神情激动,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 “信三哥,你快上来吧,既然病情紧急,我们还是快些比较好。” “我?”傅瑾信愕然地指着自己,一副没有想到的样子。 傅卿和道:“是,都是自家兄妹,事急从权,没那么多好避讳的,你快上来。” “既如此,那就多谢了三小姐了。”傅瑾信再次从傅卿和施了一礼,这才登上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他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地正襟危坐,不敢抬头打量车内的装饰,更不敢去看他的对面的傅卿和。 因为坐下来,露出了他衣摆下面的鞋子,傅卿和看到那鞋子依然破了,大脚趾都露了出来,她心里有些了然。 他穿得这样寒酸,坐进了这么豪华的马车里面,有些窘迫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傅卿和心里不由就有些好奇,看他说话举止言行有度,彬彬有礼,应该是个读书人,又是傅家的旁支,按道理应该不会这么穷才是,怎么会贫瘠到如此地步?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傅卿和就问他弟弟得了什么病,有哪些症状,之前的大夫是怎么说的,开了哪些药。 傅瑾信一一回答,越听他说,傅卿和越觉得他说话有条理,是个稳重不浮躁的少年。 西赣儿胡同与周围的几个胡同里面住的几乎都是傅家人,马车停了下来,傅瑾信先下了马车,然后站在一旁等候傅卿和。 傅卿和下车的时候,就看到隔壁院子里有一个体胖面白如元宵一个圆溜溜的中年妇女伸出头来探究地打量自己。 她的眼神上下来回将马车、傅卿和以及半夏还有李护卫等人看了个遍。 傅家旁支已经没落了,或者说,整个傅家,包括傅卿和这一辈的嫡支其实也已经没落了。 只不过傅卿和这一支有之前老侯爷挣下的身家,所以,家底厚,而这些旁支,早在几十年前就没落了,如今更普通人家没有两样。 安静的巷子里突然来了人,还坐了这么华贵的马车,带了仆从,有人好奇也是在所难免。 傅卿和冲那胖胖的妇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谁知那妇人却“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第119章 兄弟 傅卿和面露询问地望着傅瑾信,傅瑾信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却什么都没有说。 “三小姐,请进来吧。” 院子很干净,是真的很干净,光秃秃的,除了房子之外,几乎一丁点的装饰物都没有,没有花鸟、没有树。 等进了屋子,傅卿和就更诧异了,她见识到了什么叫一贫如洗。 屋子里也干干净净的,中堂内居然什么都没有,只空空如也的一间屋子,墙上留下了或方或长的印记,可以看出主人之前一定在墙上挂了很多字画。 左手边的内室里面,只席地放了一块木板,木板上铺着薄薄的被褥,一个小男孩身上盖着一床崭新的厚被,小脸通红,还抽搐不止。 傅卿和知道,这个就是傅瑾信的弟弟了。 傅瑾信赶紧走过去,蹲在弟弟身边,焦急心疼地唤着:“瑾仪、瑾仪,快醒醒,快醒醒。” 傅瑾仪根本听不到哥哥的呼唤,他已经陷入昏迷之中。 傅卿和一把拉过傅瑾信:“你这样是唤不醒他的,你起来,我来看看。” 诊过脉之后,傅卿和就断定傅瑾信这是得了小儿惊风之症。 “你弟弟是不是还腹泻?” “是,是腹泻。”傅瑾信重重地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欣喜:“你有什么法子?” “你弟弟病得这么重,为什么你之前不请大夫?”傅卿和道:“他这是小病拖成了大病,快,去买抱龙丸来,立马给他服下。” “哦,好的。”傅瑾信口中答应了,脚步却并不朝外挪。 “你怎么不去?” 傅卿和的质问刚刚出口,就见傅瑾信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应该是没有钱,他们穷成这个样子,家里能当的估计都当了,哪里还有钱买药。 傅卿和环顾了一下屋子,就转身对站在身后的几个人道:“李护卫,你腿脚快,你赶紧驾了马车去买药,信三哥,你跟李护卫说一下,离这儿最近的药铺在哪里。” “药铺很近,出了胡同拐上大街口就是。”傅瑾信顿了顿,红着脸道:“三小姐,我没有钱买药。” “我知道。”傅卿和不以为意道:“所以,我让李护卫去。你快去吧,救人要紧。”最后一句,却是对李护卫说的。 李护卫转身去了。 他出门没有多久,一个身材佝偻的仆妇就走了进来,她穿着打着补丁的灰褂子,手中拄着拐杖,神色哀戚,一进门就伤心地哭了出来:“三少爷,都是我没用,我没有借到钱,这可怎么办?” 傅瑾信赶紧上前去握了她的手,扶着她坐在靠墙的泥墩子上:“黎妈妈,你快别难过了,我请了棉花胡同的三小姐来给瑾仪治病,你放心,瑾仪会没事的。” 说完,他歉意地回过头来对傅卿和等人道:“这是黎妈妈,是我母亲的乳娘,年岁大了,眼睛不好使,请不要见怪。” 傅卿和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黎妈妈却很激动:“真的吗?三少爷,你真的请了三小姐来给四少爷治病?” 黎妈妈说着,就拄着拐杖激动地要站起来,傅瑾信一把按住了她:“是真的,是真的,三小姐是真正的千金小姐,你千万别吓到人家。” “好、好、好。”黎妈妈说着老泪众横:“只要她能治好四少爷的病,我给她立长生牌位,天天磕头烧香供奉她。” “信三哥,我看令弟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不早早地请大夫?就算你没钱,难道族长也不管的吗?” 不怪傅卿和诧异,这里住的毕竟全部都是傅家的人啊。 黎妈妈气愤地说道:“管啊,怎么不管,可谁要是敢接济咱们,二太太隔日就要到人家家里去闹的,二太太跟阜成门大街的四夫人交好,仗着四夫人的势,谁也不敢得罪她。” “那二太太为什么要如此针对你们?”傅卿和目露怀疑地望着傅瑾信。 傅瑾信长长地叹了了一口气,无奈道:“为着这片祖宅。” “去年,二太太亲生的儿子大少爷要成亲,觉得地方太小,非要让我们三少爷四少爷住到厢房去,将正房让出来给大少爷做新房,可房子是大老爷大太太居住的,怎么能让给别人?” 黎妈妈叹了一口气,又伤心地哭了起来:“三年前,大老爷与大太太过世之后,二太太就以两位少爷的长辈自居,但凡是二太太看上了屋里的什么,从来都是问也不问拿了就走,两位少年年纪小,老婆子我不中用,没有照顾好两位少爷,对不住大太太临终的托付。” 傅瑾信拿了帕子给黎妈妈擦眼泪:“妈妈,你别哭了,你的眼睛就是这样哭瞎的。” 傅瑾信转过身来对傅卿和说道:“都是我没有用,护不住弟弟,因为我不愿意让出房子,从那之后二叔看我就颇为不顺眼,二婶婶更是三天两头来找麻烦。前几天,二叔还要将瑾仪过继给九房的一个孤鳏的族叔,因为我以命相挟,这才作罢。” 傅卿和听着,就叹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自己之前在武定侯府的日子已经很难过了,没想到天底下比她艰难的人要多得多。 她不由想到隔壁院子探出脑袋窥视自己的那个白胖的中年妇人,傅瑾信口中的二婶婶就是她? 说话的功夫李护卫已经买了药回来,抱龙丸是成药,不需要熬,直接服用即可,傅瑾信就用粗陶黑釉碗装了水,喂傅瑾仪吃了下去。 傅卿和坐在门板上,扶着傅瑾仪,却听到傅瑾仪身上盖的被子哗哗作响。 她用手一摸,心里不由一顿,这被子居然不是棉花的,而是麦秸填充的,怪不得厚厚的还很崭新。 这两兄弟居然贫瘠到如此地步。 外面突然响起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我说,信哥儿,你想好了没有,你若是点了头,我立马去请大夫个给仪哥儿治病,你若是不同意,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仪哥儿病死了。你口口声声说疼仪哥儿,难道你宁愿看他死也不愿意过继吗?你这样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 冷嘲热讽外加挖苦,这个人想来就是七房的二太太、傅瑾仪兄弟的二婶婶了。 傅卿和闻声抬头,跟她猜得一样,来人果然是隔壁的那个白胖妇人。 傅瑾信听了她的话,嘴巴抿得紧紧,没有说话。 七房的二太太将屋内的人打量了一遍,一双眼睛在傅卿和身上来回打转,一脸的冷笑:“信哥儿,家里来客了啊?你怎么也不介绍介绍,有你这样待客的吗?” 当她看到傅瑾仪的床头的药瓶时,不由脸色一寒,声音再次拔高:“你是从哪里弄的药?” 傅瑾信道:“二婶婶,瑾仪如今服了药,很快就好了,就不劳你费心了,二婶婶请回吧。” “小杂种,你反了天了!”二太太眉毛吊起,怒气冲冲道:“你是从哪里弄的药?”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肉也一抖一抖的。 傅瑾信没有说话,二太太就酸着脸指着傅卿和道:“是不是她送过来的?好啊,小杂种,毛还没长全,就学人家勾三搭四了,真是世风日下。小姑娘家家的东跑西颠跑到人家家里来,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要是我家生的闺女这样,我早就抓过来打死了事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傅瑾信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觉得二婶婶怎么说自己都没有关系,可傅家三小姐是他特意请回来给瑾仪治病的,是自己兄弟的救命恩人,让恩人受此侮辱,他觉得比杀了他还难以忍受。 “二婶婶!” 傅瑾信铁青着脸怒喝了一声。 他的声音刚落,李护卫就大步越过他,走到二太太身边,“刷”地一下抽出了腰间的剑。 “你……你要做什么?”二太太像只受了惊吓的母鸡一样惊声尖叫:“青天白日你要行凶?你可知道我是谁?可知道我们傅家……” 李护卫手中的剑晃动了两下,二太太惊恐万状地蹬蹬后退了几步:“你、你、你不要过来啊……” 她渐渐后退,渐渐后退,退到一步之外,立马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扯着嗓子喊:“来人呐,杀人了,杀人了……” 傅瑾信脸涨得通红,既尴尬又生气:“三小姐,我二婶婶她这个人就是如此,她没有什么见识,对你多有冒犯,她说的话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傅卿和摇摇头道:“无妨。” 从一开始在门口的窥视,到后来满口嘲讽,傅卿和对这个白白胖胖圆溜溜元宵一样的二太太真是一丁点的好感都没有,李护卫拿剑吓走了她,傅卿和只觉得大快人心,对于这样不讲道理的人,用武力恐吓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是如此一来,她恐怕会将这笔账算到傅瑾信兄弟头上,自己原本是要帮他们,如果给他们惹了麻烦就不好了。 “信三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已经决定了,等瑾仪身体好了之后,就将他过继出去。” 第120章 过继 傅卿和闻言愕然,半夏更是惊呼:“信少爷,为什么要这样做?” 傅瑾信抿了抿嘴角,眼睛渐渐泛红:“家里能当的能卖的,全都都当了、卖了,再这样下去就算瑾仪不生病,我们两个也会活活饿死,我决定出去找活干,瑾仪跟着我也是吃苦受罪,还不如将他过继出去,只要他能平安健康地长大,就算以后他怪我、怨我、恨我,我也认了。” 傅卿和看着他眼圈湿湿的,就觉得傅瑾信真是个尽心尽责的哥哥。 外面呼啦啦跑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七房的二太太,她抖动着浑身的肥肉,脸涨得通红,耀武扬威地指着李护卫道:“就是他,就是这个歹人,还有信哥儿,自打大哥大嫂去世之后,我这个做婶婶的对他们掏心掏肺,我亲生的两个都要排在他们后面,没想到他今天居然引狼入室,伙同外人一起要打杀了我,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身后跟着一群拿着棍棒、菜刀的人,有男有女。 傅瑾信一见,立马急着走出去:“你们这是做什么?二婶婶,明明是你言语无状在先,怎么能怪李护卫?” “我呸!”二太太恶狠狠地冲地上吐了一口吐沫:“什么李护卫、张护卫的,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拐了人家小姑娘来家里勾勾搭搭,亏你还从小读圣贤书呢,我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二婶婶,你说话归说话,带这些人来做什么?”傅瑾信拦在了内室门口,生怕这些人冲撞了傅卿和。 二太太却蛊惑着背后的人:“别跟他废话,赶紧把这小杂种抓起来,告他个以上犯上忤逆之罪,还有这跟他通|奸的小丫头,这入室行凶的暴徒都一并抓了送官。” “好!”二太太后面的人群情激奋,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小姐,这可怎么办?”半夏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群情况,她觉得眼前的人凶神恶煞一般太可怕了,而且他们说出来的污言秽语也太难听了。 傅卿和没有说话,她的脸色很难看。 她看了一眼服药之后情况好了很多的傅瑾仪,就想起自己的小侄子,她一言不发地为傅瑾仪擦头上的汗水。 一边擦一边冷冷道:“李护卫,你出去给我打二太太两个巴掌,一巴掌是为着这几年来,她苛待信三哥兄弟两个,另一巴掌是为着她刚才的污言秽语。” 李护卫听了道:“是。” 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 傅卿和是真的很愤怒,嫡亲的婶婶为了霸占房屋,不惜逼得兄弟两个到了要饿死的田地。 傅瑾信不过十五,三年前父母过世的时候才十二,弟弟才两岁,他一个人又要与叔婶周旋还要带弟弟一定吃了很多苦头。 族人不分青红皂白,不仅不看顾着这对兄弟,反而还跟着二太太一起来闹事,怪不得他们会渐渐没落,全是族人自己不思进取不知道互帮互助,只一味的贪便宜钻营才会如此。 之前她不知道,那就算了,可是今天她既然知道了,她就不能不管。 外面传来两声“噼啪”清脆的巴掌声,接着便是二太太那杀猪一样的嚎叫声。 傅卿和这才走了出去。 “我是棉花胡同傅家嫡支的长女傅卿和,想来你们一定听过我的名字。” 这话一出,原本激忿的人群刷地一下安静了下来,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傅卿和。 二太太嗷呜一声反应了过来:“你就是三小姐,你就是为我们傅家增光的神医三小姐,是我错了,我刚才胡言乱语胡说八道,我被猪油蒙了心,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说着她扑过来就要拉傅卿和的手,却被李护卫一胳膊挡开了。 傅卿和点点头道:“看来,你们果然是知道我的,既然如此,其他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七房的二太太满口喷粪,臭气熏天,她这是病,要被人狠狠地抽两下才会好,我刚才让李护卫打她,实际是在给她治病呢。” 众人听了傅卿和的话,脸上神色各异。 有的一脸佩服,有的一脸惊诧,还有的一脸怀疑,虽然如此,他们却都异口同声道:“是啊,二太太最近嘴巴的确很臭。” 傅卿和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有转过头来问二太太:“你觉得如何了,嘴还跟从前一样臭吗?” “不臭了,不臭了。”二太太惊恐地连连摆手:“多谢三小姐,多谢三小姐为我治病。” “嗯,既然如此,大家就都散了吧,瑾仪他病着,需要静养。” “好、好、好,我这就走,这就走。”二太太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比上一次被李护卫拿刀赶的时候跑的还快。 其他的人也一哄而散。 傅瑾信回过头来,心里很不是滋味,按说他应该高兴,可是他心里却生出一股浓浓的悲哀,傅家族人居然欺软怕硬到如此田地,傅氏一族恐怕再无崛起之时了。 不光光他们这些偏房,就连嫡支武定侯那一门如今也没落了,先是老武定侯亡故,接着嫡子大老爷亡故,庶出的二老爷袭了爵位没几年又失去爵位,四老爷打了胜仗却瘫痪在床,四老爷的嫡子傅珍失去了父亲的帮扶,如今也不怎么样。 他们傅家,跟着太|祖打天下,建功立业立下灼灼功勋的傅家,就这样没落了吗? 傅瑾信沉默了很久。 傅卿和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是在担心,就道:“信三哥,你放心,我等会让李护卫去跟族长说一声,以后你二婶婶必定不敢再如此明目张胆地来骚扰你们了。” 对于傅卿和,傅瑾信满心满意都是感激,她救了弟弟,还帮自己解决了困境,傅瑾信心里就觉得自己不知道如何报答才好。 自己身无长物,许下报答的话也显得太没有诚意了,他深深地给傅卿和鞠了个躬:“三小姐,多谢你今日援手。” 有朝一日我有能力了,一定全力报答。 “先不忙谢。”傅卿和道:“刚才听你说过继的事情,我这里有个建议,既然要过继,何不过继到我们家,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老太太目下正准备为我父亲过继一个嗣子来继承香火,这事情想必你也有所听闻了吧?” 傅瑾信的身子不由一震,望向傅卿和的眼神就充满了质疑与惊诧。 傅卿和就笑了:“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这是挟恩以报,与你平日读的圣贤书施恩不求报不一样,你我都是凡人,岂能事事跟圣人一般?我想你甚至认为我是故意来帮你们兄弟,就为了过继你弟弟,其实你又想错了。” “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兄弟的情况,如果不是你当街拦马,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世上有你们兄弟这两个人,至于你弟弟生病,你打算过继,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所以,你不必怀疑我对你们有什么企图,这是其一。其二,虽然我家失去爵位,但只要老太太说要过继,自然有人把孩子送上门,实在没有必要非要过继你们。” 傅卿和的一番话说的傅瑾信两耳发烫,脸颊绯红:“三小姐,您说的是,是我想左了。” 傅瑾信心里羞愧的紧,三小姐年纪比自己还要小,说话做事却比自己光明磊落多了,她不仅帮弟弟治病、出钱给弟弟买药,还帮助自己摆脱了二婶婶的纠缠,自己却以小人之心去揣度她,实在是太过于不知好歹了。 周围的人都是对自己兄弟不好的,偶尔有人对自己好,自己不仅不感恩戴德,反而还恶意揣测,这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傅卿和见他满脸通红,十分惭愧,就笑了笑:“我施援手在前,提过继在后,你认为我是处心积虑挟恩以报也是人之常情。” “不、不、不。”傅瑾信满脸羞愧的摇头:“三小姐,你不必再为我开脱了,的确是我心存污垢,不够磊落,对于一般人来讲,或许可以用人之常情敷衍过去,可是我们兄弟二人身无长物,一无所有,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你算计的,是我心思龌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将这一番的话说出来,傅瑾信觉得自己心里好受多了。 既然自己做错了,就要勇敢地承认,不能因为对方大度自己就不当做一回事。 傅卿和听了他这一番话不由微微侧目,没有想到,傅瑾信年纪小小,虽然有些迂腐,但却是个知错能改有担当之人。 “那你心里有什么打算?” 既然要过继,过继给谁不是? 傅瑾信觉得傅家嫡支虽然落败了,但是从三小姐傅卿和的做派上就能知道,嫡支不是没有重新家业的可能,弟弟能过继到这样的人家,不仅衣食无忧,还可以读书习文,比现在跟着他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要好太多了。 况且三小姐为人做事如此光明磊落,弟弟跟着她,自己也放心。 他当即郑重地对傅卿和说道:“三小姐,我同意瑾仪过继到贵府。” 只是如此一来,他与瑾仪真的要分开了,以后兄弟两个身份悬殊,一个是商户身份,一个是高门公子,再见面不知何年何月。 想到嫡亲的兄弟两个如同陌路,他心尖不由颤了颤,他目露不舍地忘了一眼依然在睡梦中的傅瑾仪,然后狠狠地别过头去。 第121章 心动 “三小姐,贵府什么时候把瑾仪接走,提前跟我说一声就是。” 傅卿和见他一脸的严肃,好像在做生死交割一样,心里就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十五岁分明还是个孩子,却已经承担起了照顾弟弟的责任,长兄如父,果然如此。 “你不必如此着急,过继一事还需太夫人点头了才行,刚才我只是一个提议。”傅卿和道:“行与不行,暂时尚且不知,我先回去问问太夫人,等确定了,再通知你。” 傅瑾信闻言,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担心了,他道:“好,那我等候三小姐的佳音。” 佳音?过继或不过继,到底哪个才是佳音? 傅卿和觉得,恐怕傅瑾信自己都不甚清楚吧。 回了棉花胡同,傅卿和就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傅太夫人听:“……我看那两兄弟无父无母,与叔婶关系又如同水火,过继来之后,只会亲近我们家,绝不会与那边再有什么瓜葛,如此一来,岂不是比那些有父母的更要适合一些?” 傅太夫人也觉得傅瑾仪不管是年龄、条件都不错,她点头道:“我正为过继的事情发愁,没想到你出门一趟就解决了这个问题,既然你觉得这孩子不错,过几天他养好了病,你带他来给我看看,若的确合适,我们就赶紧将过继的事情定下来。” 傅卿和就笑:“老太太,我说的不是那个小的,而是那个大的。” “大的?”傅太夫人面露惊讶:“你不是说那个大都已经十五了,年纪会不会太大了些??” “老太太,我们之前说要年纪小的,是因为担心他跟亲生父母亲,我们养不熟他,可如今傅瑾信已经没有父母亲人,这一点倒不用担心了,我看他为人很是正派,不像是那种虚与委蛇之人,只要他同意过继,想来就会安安心心做我们家的子嗣的。” 傅卿和又道:“瑾仪那孩子太小,看不出以后怎么样,等他长大,还要十几年,老太太您年纪却大了,家里如今就要有人支应门庭,十几年的时间也太长了。” 不仅仅傅太夫人年纪大了,傅卿和也等不到十几年啊,顶多两三年她恐怕就要出嫁了。 傅太夫人想了想,就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只要人正派老实本分,年纪其他的都是其次。” 年纪大一些也不要紧,反正他亲生父母都不在了,过继大的,把小的也接到府里养着,这样他的心自然会靠向这边,过两年再给他娶上一门妻子拴拴心,等有了孩子,一辈子也就定了。 傅太夫人仔细地思量了一会,越发觉得傅卿和这个提议好,反正他已经无父无母,不愁他不死心塌地。 见傅太夫人同意了,傅卿和就道:“明天我先跟他们说一声,若是同意了,再让他过来给您请安。” 话虽然如此说,她心里却笃定,傅瑾信一定会同意的。 累了一个下午,回到自己的院子,已经是掌灯时分,傅卿和这才想起来卫昭,不知道他的烧退了没有。 挂在床头的帕子已经干了,她拿在手中,认认真真地折了几折,棉布柔软的触感让傅卿和觉得很舒服,一想到自己午睡时做的那个旖旎梦,傅卿和的脸,不由“腾”地一下全红了。 她轻轻闻了闻帕子,帕子上已经没有了原来的味道-原来属于卫昭的味道。 那天她扑到卫昭怀里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手软脚软起不来,而且,她也不想起来,反而很贪恋卫昭身上的味道,那暖暖的,闻起来令人全身无力想偎过去的味道。 那天回来之后,她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她可以确定卫昭并没有做什么手脚,也没有点什么香料,但为什么自己会那么不受控制地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呢? 之前自己可从来遇到过这种情况啊。 傅卿和闭上眼睛,屏气凝神,仔细地回想那味道。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明白了。 卫昭身上的味道是费洛蒙,它是动物界包括人类在内的很多生物都会分泌并接受的一种是一种性信息素,这种味道会刺激人的反映,让人变得兴奋、愉悦…… 而人类的拥抱与亲吻的行为也可能与信息素有关…… 如此说来,傅卿和原本砰砰跳的心慢慢平缓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原因,一定是这种激素在作祟的原因。 外面传来木棉揶揄中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半夏姐姐,李护卫又送了一盒桂花糕给你,他可真是有心啊。” 李护卫与半夏? 傅卿和不由愕然,那李护卫是个死了婆娘的鳏夫,她一直觉得半夏之前是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的,于亲事上应该眼光很高,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跟李护卫扯到一处。 傅卿和丢了帕子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朝外看,正看到一向内敛老成的半夏满脸绯红地瞪着木棉:“胡说什么!你若是喜欢吃,这盒桂花糕就给了你吃便是。” 木棉笑嘻嘻地摆手:“我倒是想接过来,不过这是人家李护卫的一片心意,我怎么能接?” “胡说八道!”半夏嗔怪道:“李护卫明明说是给我们吃的,根本没有指名道姓是哪个人,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成了专门给我一个人的了?” “是与不是,半夏姐姐与李护卫心知肚明,何必非要说明呢?”木棉道:“若是半夏姐姐如此说,那李护卫恐怕就该伤心了。” 半夏闻言脸涨得更红了,颇有几分明艳动人:“好你个木棉,枉我待你一片真心,你却来这般打趣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说着,她抬着手就走了上去,木棉躲闪不及,被她一把抓住,两个人一个追一个躲,玩得好不热闹。 傅卿和见了,就不由笑了。 半夏已经将近十七了,的确是大姑娘了,自己之前还为她的亲事担忧过,不知道如何安排她才好,没想到她居然跟李护卫看对了眼。 面对木棉的打趣,半夏只是一味的害羞,并未生气,可见这事情有七八分真,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不仅仅是半夏,还有木棉,过了年之后就十六了,她的着落自己也该好好想一想才是。 在秀水庄的时候,她与木棉相依相伴,木棉对她更是死心塌地的照顾,她一定要给木棉一个好的归宿。 ************ 傅卿和答应驸马为他保守不孕的秘密,驸马的心里一块大石头就落了地。 他如释重负地回了隆庆公主府。 他先去看了隆庆长公主,得知隆庆长公主去了宫里,他就去看望郑姨奶奶。 郑姨奶奶正在给几株菊|花修剪花枝,见儿子来了,她将剪刀交给一旁服侍的丫鬟,又在红姑的服侍下洗手。 洗了手之后,在驸马的搀扶下,她一边朝里面走,一边看了儿子一眼,见驸马神情平和,就放下心来:“公主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生气?” 驸马闻言愕然:“怎么今天公主又发脾气了吗?” 郑姨奶奶脸色大变,焦急地把驸马往外推:“不是说了让你回来先去给公主请安的吗?你怎么又忘了?她今天心情不好,要是闹起来恐怕又要有几天不能安生,你赶紧到公主寝宫去。” “娘!”驸马连忙扶了郑姨奶奶:“公主去了宫里,这会子不在府里,您放心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郑姨奶奶这才松了一口气,由驸马扶着进了内室。 “娘,到底是怎么回事?”驸马道:“这半天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郑姨奶奶不过是个妾室,驸马这样叫她“娘”是于理不合的,不过眼下没有别人,他想怎么称呼也不会有人管。 郑姨奶奶将景福挨打的事情告诉了驸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公主寝殿的几个宫女都战战兢兢的,那景福或许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跟了公主十几年的老人,就这样挨了打,旁人见了难免心寒。” 郑姨奶奶摇着头叹气,对公主的做法非常不赞同。 驸马听了也皱了皱眉头,隆庆长公主如此心狠手辣,对从小到大一直近身服侍的人都是如此,对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驸马冷笑道:“她向来心如蛇蝎,手段残暴,十几年前我就领略过了,娘,你不要太过担心,她不会嚣张太久了。” 十几年前?驸马跟公主成亲才十年啊,这疑问不过一晃而过,郑姨奶奶只认为这是驸马一时口误,并未放在心上。 “我不担心。”郑姨奶奶拍了拍儿子的手,无不慈爱地说道:“只要你好好的,跟公主好好的过日子,早日生下一儿半女,我就心满意足了。” “娘,你放心吧,你会孙儿绕膝,颐养天年的。” 孙儿绕膝,谈何容易?都十年了,公主一次都没有怀上,她心里也着急的很。 儿子孝顺,郑姨奶奶只当这是驸马的安慰之词,她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从郑姨奶奶的院子里出来,驸马就拿了一瓶上好的金疮药,去了景福的院子。 景福是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任令侍之职,不仅有自己单独的院子,还有专门服侍她的低级宫女。 驸马一路走来,畅通无阻,居然连一个宫女都没有见到,他心里明白,这一定是公主的授意,或者这些宫女因为怕得罪公主所以都躲得远远的。 驸马冷笑一声,对带过来的两个贴身服侍的小厮道:“你们在门口看着,有人来了立马报告我。” “是。” 驸马径直走进景福的寝室,景福穿着月白色的中衣趴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受刑之后,她的脸色很不好。 听到有人进来,她艰难地抬了抬头。 来人风度翩翩,仪态不凡,景福做梦也没有想到驸马居然会亲自来看望她。 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她挣扎着要起来行礼。 驸马当先一步走到她身边,轻轻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你身上有伤快别起来了。” 驸马的双手温暖而有力,驸马身上还有好闻的味道,景福的心咚咚漏跳了几拍,怪不得公主会那么喜欢跟驸马在一起,原来跟驸马近亲的确让人心醉神迷。 她还没有好好品味,驸马已经收回了手。 景福心里不由微微有些失落。 驸马却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心思,他小心地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了景福的肩膀:“景令侍,你受苦了,你的委屈,我心里都知道。” 景福心里的失落立马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动所取代,她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望着驸马:“驸马,奴婢不苦……” 景福不过二十五六岁,虽然不如小姑娘水灵,却也容貌不俗,她只穿了中衣,趴在床上,高高地昂着头,从驸马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她修长的脖子,精致的锁骨,以及高高耸起的一片雪白的胸脯。 驸马的眼神暗了暗。 景福这才想起自己衣衫不整,她惊呼着去捂自己的胸脯,捂住之后又红着脸低了头,她的心跳的很快,有些羞涩,也有些后悔。 为什么要捂住呢? 如果公主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自己作为贴身服侍的大丫鬟,一定是会跟她共事一夫的,想到这里,景福的心跳的更快了。 驸马见状,就坐到了景福的床头,他目光深深地望着景福:“景福,我们认识也有十年了,我看着你从一个青葱般的小女孩,长成如此美艳动人的姑娘,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不明白吗?” 第122章 告白 景福惊喜地抬头,她没有想到驸马居然对她有意,这简直太令人欣喜了。 景福激动的几乎要直哆嗦,她想也没想就连忙点头:“驸马,奴婢明白,奴婢都明白的。” “景福,我从来没有当你是外人,如果不是公主,我早就想纳了你的。”驸马说着,伸出手,轻轻在景福的后背上来回摩挲。 那温暖、温柔的手,另景福几乎要把持不住了。 景福想到之前公主与驸马伦敦时的种种景象,不由浑身颤抖着说道:“驸马,奴婢,奴婢早就当自己是驸马的人了。” 说完,她咬了咬下唇。 驸马见了,不由冷笑连连,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什么样的奴婢,这两个女人连动情时候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低了头,几乎是与景福面贴面了,他一把拉过景福的双手,景福胸前的春光一览无余。 景福沉醉了,她几乎要晕过去了,她终于要成为驸马的女人了,她颤抖着闭上了双眼,一副任君索求的样子。 没想到驸马却叹了一口气,松开了她的手,抽身站了起来。 景福愕然地望着驸马的背影,觉得既失落又委屈,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停了? 驸马半晌才转过头来,一副努力克制的样子:“景福,我带了金疮药来。” 景福满脸通红,她这才想起自己今天刚刚挨了板子,刚才自己跟驸马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有觉得伤口疼。 驸马明明……明明很想要她,却顾及着她的身上的伤,若真能委身驸马,哪怕只做一日的夫妻,她就是死也甘愿了。 这一会的功夫,驸马已经重新坐了下来,他勾了勾嘴角,令景福万分着迷:“景福,我帮你上药好不好?” 一想到自己的伤口在后背与臀部,景福就有些羞涩:“驸马,怎么能劳动你?” “这有什么?”驸马微微一笑:“别说是上药,就是为你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景福听了,脸又红了,驸马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什么都没有说,任由驸马掀开被子,褪去了她身上的衣衫。 给景福上了药,又温言说了几句话,驸马这才走出景福的院子。 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就将袖笼中的一个小药包拿了出来。 本来是打算今天晚上给公主用的,没想到公主出门了,这东西可真好用啊,对付公主无往不利,景福同样抗拒不了。 驸马冷冷一笑,这药勾起了景福的欲|火,恐怕她今天晚上难以入眠了。 ************ 第二天,傅卿和安排半夏、李护卫带着太医张晓一起去了西赣儿胡同,等消息的时候,她觉得有些无聊,不知道卫昭怎么样了?他有没有按时吃药?还有戴邦玉的事情他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他不顾发烧从虎口救了自己,为了免除后患还冒雨夜杀戴邦玉,自己于情于理都应该跟他说一声谢谢才是。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亲自去问问卫昭,说做就做,她喊了木棉,拿了两盒糕点出了院子。 在门口,她看见左边牛尚书家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一群仆妇模样的人在正在卸箱笼,估计是有客人来了。 傅卿和只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去,木棉却“咦”了一声,然后小声道:“小姐,你看。” 傅卿和应声转头,就看到一个个子高挑,身穿直领齐腰缠枝牡丹纹襦裙的女孩子,虽然她头上戴着帷帽,却依然可以看出对方是个妙龄的少女。 傅卿和听闻牛尚书的小女儿一直在他山东老家,难道这位便是他的小女儿吗? 就在傅卿和疑惑的瞬间,那少女就对傅卿和轻轻点头示意,这个简单的动作,令傅卿和对她充满了好感。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傅卿和向来如此,她对着那位妙龄的小姐微微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去了卫府。 得知傅卿和来了,韩竟满脸堆笑将傅卿和迎进门:“三小姐,你来了,你跟我说的关于衣服的事情我都照做了。” 傅卿和见他一副“我很乖,快夸奖我”的样子,不由笑了:“你做的很好,我带了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来,等会你多吃几块。” 韩竟原本笑嘻嘻的脸一下子变得纠结起来,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三小姐总是当他是小孩子呢,可是这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毕竟是三小姐的一片心意,若是自己说不喜欢,那三小姐岂不是会很伤心? 韩竟想了想就点头说道:“好,谢谢三小姐,我一定多吃几块。” “没有想到你居然喜欢吃甜的。”傅卿和道:“那下次我来的时候给你带一些窝丝糖来,窝丝糖很甜的,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韩竟当然吃过窝丝糖,也知道窝丝糖很甜很美味,可大人却说那是小孩子才吃的东西,韩竟纠结地想了半天,没有回答。 不过傅卿和却认为他是默认了,进了内室之后才发现卫昭不在:“你们家大人到哪里去了?” “哦!”韩竟这才反应了过来,他挠挠头道:“大人去了武厅练武。” 练武! 他明明发烧很严重,昨天更是烧得昏迷,就算退了烧也应该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才是,怎么能去做练武这样消耗体力的事情? 他本来只是伤寒微微发烧,却在夜里冒雨出门,才使他的身体雪上加霜,难道自己说的话竟然是耳旁风吗?他明明答应过自己会听自己的话,好好休养的! 傅卿和的心头不由就生出一股气来,她拉了脸,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语气道:“韩竟,练武厅在哪,你带我去。” 韩竟见傅卿和脸上一股怒色,忙不迭地带路。 等到了练武厅,他才想起来大人练武的时候常常光着身子,可是此时提醒已经晚了,傅卿和已经怒气冲冲地推开了门。 没想到卫昭只穿了裤子,上身却未着寸缕,古铜色的肌肤上沾着点点的汗珠,精壮的肌肉,宽肩窄腰,六块腹肌下面是令人面红耳赤的人鱼线…… “呀!” 傅卿和惊呼一声,赶紧退了出来,她面红耳赤地站在庑廊下,心里热腾腾的,这可真是尬尴,天! 傅卿和觉得自己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这么冒失。 上一次扑到他怀里已经够糗了,没想到自己居然又做了这种糗事,呆会要如何见面啊? 算了,干脆还是走吧。 可是帕子还没有还给他呢。 还帕子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傅卿和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避开这尴尬的时刻。 没想到卫昭却叫住了她,他大步流星走到傅卿和身边,声音温柔而轻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外衣,随意用腰带扎了,可以看出来,他是临时救急披着出来的,薄薄的外衣有些宽大,却掩不住他猿臂蜂腰的好身材,傅卿和想起刚才他浑身赤|裸精壮的肌肉,脸隐隐有些发烧。 特别是现在,他还用那么温柔的声音跟自己说话,还有他看自己的眼神也这般直勾勾的毫不掩饰,傅卿和觉得自己的心咚咚跳个不停。 卫昭见她一张俏脸红扑扑的,嫣然是害羞了,心里不由得又怜又爱,恨不能将她捧在手心里。 昨天自己对她做了那种冒犯的事情,本来以为她一定再也不会理会自己,没想到她居然派了李护卫来看望自己不说,今天还亲自来看望自己…… 这一瞬间,卫昭的心软成了一滩水,她不讨厌自己,不抗拒自己的亲近,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有意呢? “没、没什么事情。”她掩饰地咳嗽了两声。 卫昭却皱了眉头:“怎么了?是不是吹了风了?咱们到屋里说话吧。” “也好。”到了此刻,傅卿和觉得自己有些傻。 韩竟端了茶水上来,卫昭让他退下,然后才问:“现在人已经下去了,你说吧。” 傅卿和没有想到卫昭会这么郑重其事,她想了想就让木棉也退了下去,卫昭见了,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了。 “上次的事情,多谢你了,我还以为自己难逃一死了,没想到你来得那么快。”傅卿和说着,就回忆起了那天的事情,心里涌起一阵后怕。 “卫大人,我们萍水相逢,你却帮助我良多,先是在像皇上进言举荐我给皇后治病,这一次又是你不惜冒病救我,还杀了戴邦玉永绝后患,你的恩情我牢记心上……” 她来找自己,一定是遇到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了,没想到居然是为了感谢自己而来,这样的小事根本不必亲自跑一趟啊。 卫昭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突然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隐隐之间,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你准备如何报答我?” 卫昭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了傅卿和身边。 高大如山渊临峙的身子一下子站在傅卿和面前,她觉得有些压迫,立马站了起来。 傅卿和在女子中间个子并不算矮,可跟卫昭站在一起,只能到他的肩膀,两人挨得很近,傅卿和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往后让了一步。 卫昭不由勾了勾嘴角,他的阿和,虽然医术高超,却像一只胆小的猫咪,她冲着你喵喵叫,可是当你靠近的时候,她又会害怕地跳开。 之前他总以为她讨厌自己,所以,他会望而却步裹足不前,可是这一次,他决定不再退步,既然她会躲开,那么自己就更要快速靠近才是。 卫昭决定不再放过她,他又朝前逼近一步:“三小姐,我数次帮你,又救你于水火,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他声音低沉幽哑,充满了磁性,与其说是逼问,倒不如说是呦呦细语,听在耳中,令人面红耳赤。 “卫、卫大人,你说什么?”傅卿和脑袋里面全是卫昭身上的那好闻的、充满男性荷尔蒙的气味,这种气味令她心跳加速,头晕目眩。 “我问你要如何报答我?”卫昭的声音又低了几分,整个人又靠近了几分。 傅卿和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哪里还能分心去想其他的,她现在只想赶紧应付了卫昭,好让他放过自己:“我也不知道如何报答,卫大人您要我怎么报答,尽管、尽管说出来就是,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绝无二话。” “真的吗?”卫昭吃吃地笑了,声音中有压制不住的得意:“阿和,我要你以身相许,可好?” 以身相许! 就算傅卿和再晕,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心中一震,不由抬起头,惊愕地望着卫昭。 这一抬头,正对上卫昭的眼睛,那一双眸子专注而真挚地望着她,有着绵绵不尽的情意。 砰!砰!砰! 傅卿和脸颊发烫,耳朵发烧,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看到卫昭眸子中如惊鹿一样的自己,耳朵也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听到自己响如擂鼓的心跳声。 卫昭又靠近一步,他低了头,几乎要贴着她了:“阿和,你愿意以身相许吗?” 他救了自己,就要求自己以身相许,这与登徒子何异? 可为什么自己一点也不生气,一点也不讨厌,心里反而有一丝丝的喜悦与甜蜜呢? 难道这就是喜欢? 心里涌出这个想法,直把傅卿和惊呆了。 她以为自己对卫昭只是不讨厌,只是有好感,万万不会上升到喜欢这个地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丝毫不抗拒他的亲近,难道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自己竟陷得那么深了吗?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卫昭已经欺身而上,这次则是低了头,直勾勾地望着她:“三小姐,告诉我,你怕我吗?” 那一双眼睛如幽深不见底的寒潭,语气带了已经没有刚才的缠绵,而多了几分冷清,分明带了几分审视,这时候的卫昭更符合他之前在辽宁卫奋勇杀敌、在锦衣卫杀伐决断的形象,傅卿和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退无可退,她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卫昭却双臂撑着椅子的扶手,将她牢牢圈在了椅子中。 除了给人治病,傅卿和还从来没有跟爷爷、爸爸、哥哥之外的男性离的这么近,而且这个姿势也太暧昧了。 那令人脸红心跳的的感觉又来了。 傅卿和低了头,嗓子也哑了:“不怕,我从来没有怕过你。” 听了傅卿和这句话,卫昭就笑了,他收回了手,站到了一边,嘴角翘得高高的。 傅卿和不解地抬头,这有什么,自己不怕他,就值得他如此高兴? 卫昭心里是高兴的,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不怕他,不讨厌他的人,而这个人正是他朝思暮想心头肉,他心情的确很好,恨不能立马将她揽在怀中,捧在手里,放在心头。 他冲到傅卿和身边,蹲了下来,抬起头望着傅卿和:“三小姐,我心悦你,想着你,念着你,想与你共结连理,长相厮守,你呢?” 我心悦你,你呢? 相对于中秋夜含蓄的暗示,这一次卫昭的告白特别直接。 这是傅卿和两辈子加在一起,第一次有人这么直接地告白。 她的心跳动如雷,甜蜜、紧张、羞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我……我……” 傅卿和觉得自己也是喜欢卫昭的,但是让她这样直接地说出自己喜欢他,她又觉得难以启齿。 傅卿和的犹豫令卫昭有些失望,但是他并没有放弃:“我知道这事情太过突然,你一时半会恐怕难以接受,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放弃的。” 他的阿和,可爱柔软如小猫的阿和,需要他小心的呵护,耐心的追求,时间到了,机会到了,她一定会慢慢依偎在自己身边的。 卫昭没有步步紧逼,令傅卿和松了一口气,可是望向傅卿和的眼神几乎要将她溺毙,傅卿和硬着头皮将帕子递给卫昭:“卫大人,这是你上次给我用的帕子,还给你。” 卫昭接过帕子之后,傅卿和立马站起来,几乎是落荒而逃:“卫大人,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傅卿和走了之后,卫昭就把脸埋在帕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换过衣服之后,傅卿和对木棉说:“今晚的内|裤我自己洗,不要你洗了。” 木棉略略有些诧异,昨天小姐也是要自己洗的,到底是怎么了? 但是她没有问,就点头端了水进来。 这个时代的女性是不穿内|裤的,所谓的亵裤不过是开裆裤而已,非常不舒服,傅卿和就自己做了内|裤、内衣,穿着非常舒服,木棉一开始觉得诧异,时间久了,也就接受了。 傅卿和一边洗内|裤,一边羞红了脸,真没想到,她居然连续两天起了生理反应,她是大夫,自然知道女性起生理反应是怎么回事,她万万没有想到昨天自己做了春梦的对象是卫昭,还弄湿了内裤,可是今天,卫昭离自己那么近,自己居然又…… 她的脸很烫,觉得羞于见人。 当然这是后话了。 傅卿和回到府里,到快用午膳的时间,木棉、李护卫、张晓一行人便回来了。 张晓把今天给傅瑾仪诊断的医案交给傅卿和看,然后道:“师父,仪少爷的病情已经好转,昨天晚上就清醒了过来,今天早上药服了之后就没有再抽搐过了,就目下情况看,再继续服药三天应该就可以停药了,之后再让其好好休息,饮食清淡,好生调理十来天,这病就可以痊愈了。” 张晓说完,有些不确定地询问傅卿和:“师父,弟子说的对否?” 张晓之前是太医,理论知识学得的确很扎实,太医院里罗院使只手遮天,只有讨好他的人才有出路,与他作对的人只有被打压的份,所以,张晓没有出头的机会。 可自打得罪了隆庆长公主之后,罗院使就一直告病在家,张晓就有了给人治病的机会,再加上他是傅卿和弟子的身份,很多权贵重臣患病都指名道姓要找他,有了锻炼的机会,再加上傅卿和在一旁指点,他的医术日进千里,飞速进步。 “你说得一点没错,尧之,你最近很用功啊,这本医案记录得非常详细,以后就按照这种方式来。” “是,师父。”张晓正色道:“弟子一定谨遵师父的话。” “对了,师父,弟子在离这里两个胡同的地方租到了一处院子,我准备年前就搬过来。”张晓脸上带了笑容:“到时候,我就可以时时刻刻跟师父您请教医术了。” 张晓在医术方面很有天分,否则也不会无师自通,光靠看书就能进太医院了,傅卿和就笑道:“其实你现在医术已经很棒了,没有必要让我指点,你缺少的只是机会,就算没有我,假以时日,你照样有出头的时日的。” “不、不、不。”张晓听了却脸色大骇:“师父,您何必要这么说?是尧之哪里做的不好惹师父您生气了吗?如果是这样,师父您要打要骂都行,千万不要赶尧之走,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师父,我张晓能有今日,全赖师父您点播之功。” 张晓说的全是心里话,他学医的初衷很简单,就是想攻克疾病,能把那些顽疾治疗好,对他而言是一件特别有成就感的事情,他治的是病,而师父却告诉他,作为大夫,不紧紧是治病,更是医人救命,救死扶伤,是大夫的使命。 这个理念改变了他从医的目的,更让他牢记了一生。 “没有,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罢了。” 张晓这么郑重其事,傅卿和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内心更多的却是高兴,张晓现在已经名声很高了,在自己面前在依然保持着初心,这令傅卿和不由有些感动。 第123章 落定 “我听说罗院使病了之后,你们太医院里面忙的不得了,现在天冷了,患病的人多了起来,到了年下,各家都有酒宴,到时候你们太医院就更忙了,这个时候搬家会不会太过匆忙了?要不然你先等等,等过了年再搬家?” “师父,我有几斤几两,别人不清楚,我心里却是一清二楚的。就是因为到了年底会很忙,所以我才更要早日搬过来,到时候遇到解决不了的病情,正好有师父可以帮我支招。”他挺了挺胸脯道:“我可是神医傅三小姐的弟子,我若是给人治错了病不要紧,可若是砸了师父您的招牌,有辱师门那就万死难辞其咎了,咱们傅氏锦医堂的招牌,一定不能有任何瑕疵。” “傅氏锦医堂?”傅卿和闻言讶然:“你出去治病都是打着傅氏的招牌?” “那当然啰。”张晓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是傅氏的弟子,在傅氏锦医堂入的师门,出去行医自然要打咱们傅氏锦医堂的招牌啰,师父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给人治病,将咱们傅氏锦医堂的招牌发扬光大,就像您药架上的那副对联写的一样:宁愿世上人无病,哪怕架上药生尘。” 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却令傅卿和心里五味杂陈,如果张晓打的是太医的名号,那别人就会记得他张晓的名字,时间久了,别人治病自然就会想起张太医来,可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打了傅氏锦医堂的名号,如此一来,便成了给傅氏扬名。 她傅卿和何德何能,居然能收到这样一个死心塌地的弟子? 傅卿和的心不由觉得暖暖的:“你说得对,咱们锦医堂的招牌要发扬光大,造福这世上更多的人。” 傅卿和心里突然涌现出一个想法,她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再加上张晓不过才两个人,可如果能有十个、百个、甚至上千个这样的大夫,跟着她一起将中医发扬光大,何愁以后没有好大夫,何愁病人患病误入歧途被庸医耽误? 这念头一闪而过,她不敢深想。 这个事情,在她前世都没有做到,那这一世她能做到吗? 傅卿和不确信,她有些犹豫。 见傅卿和不说话,张晓就知道师父可能有事,他提出了告辞,半夏就将傅瑾信的反应告诉了傅卿和。 “我跟信少爷说老太太同意了过继的事情,并让他抽个时间过来详谈,信少爷答应了,说明天一早就过来。” 傅卿和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时候,信三哥有什么反应?” “唉。”半夏叹了一口气:“信少爷寸步不离地守着仪少爷,恨不能将仪少爷望到眼珠里,一会儿难过,一会儿高兴,我看着都替他觉得心酸。” “小姐,过继了仪少爷之后,信少爷是不是以后就不能跟仪少爷见面了?” 傅卿和跟傅太夫人商量,决定要过继傅瑾信,其他人并不知道,半夏有这个反应才属于正常,傅卿和听了就微微一笑:“你放心吧,不会那样的,一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半夏听了就道:“那就太好了,这样,我就不担心了。” “半夏姐姐,你与其担心别人,还不如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呢?” “我自己的事情?”半夏微微一愣:“我什么事情?” “你与李护卫的事情啊。”傅卿和微微一笑:“你来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打算的。” 半夏一听,一张脸不由变得刷白,膝头一软,就跪了下去:“小姐,我……” “你不要怕。”傅卿和忙拉了她的手:“我不是那种不开明的人,终身大事关乎一辈子的幸福,你跟了我一场,我自然希望你好好的,也能全了我们主仆一场的情谊,你如果真的跟李护卫两情相悦,只管跟我说,我为你做主,你放心好了。” 作为奴婢,终身大事一律都是由主子支配的,如果她有老子娘,到了合适的年纪,大不了让老子娘进来求个恩典也就是了,可她偏偏是半路上买进来的,早就忘了父母姓甚名谁了。 眼瞅着自己年纪一天天大了,三小姐翻年就十四了,她也有些着急。 若她比小姐小,嫁过去做个通房,能帮小姐争宠,她也任命了,可她偏偏比小姐大了三岁,等过几天小姐出嫁的时候,她估计都二十了,做通房年纪也太大了,而且小姐容貌出众,根本不需要通房来争宠,她就起了自己寻出路的念头。 虽然如此,她心里其实也是很害怕的,小姐虽然看着好说话,可万一生气了,她该如何自处呢? 万万没有想到小姐不仅不生气,反而还要给她做主,半夏听了,眼泪就滚滚而落:“小姐,奴婢的确与李护卫有意,但是眼下奴婢并没有出嫁的心思,奴婢只想好好服侍小姐,等小姐的婚事定了,奴婢才会考虑自己的事情。” 自打从老太太身边拨了过来,半夏对自己一直不错,可大多都是疏离恭敬的多,像今天这个真心实意表明要留在自己身边,还是头一回。 傅卿和不由讶然。 “半夏,我今天才十三,就是过了年,我也才十四,而你过了年就已经十八岁了,就算你等得,李护卫他能等得吗?” 半夏听了脸上却露出几分坚决:“如果他等不得,只能说明我看错了人,小姐,我是真心想留在您身边服侍您的,你答应我吧。” 说着,她给傅卿和磕了一个头。 “好,既然你有这个想法,我自然成全。”傅卿和拉了她起来:“要是哪一天你想通了,只管跟我说。” “好。”半夏也笑了:“等您的亲事定了,就是你不问,我也会跟您求这个恩典的。” 主仆两个相视一笑,感觉关系又更进了一步。 第二天用过早饭,傅瑾信就来了。 他穿着半旧不新的月白色绣青竹的直裾,外面罩着墨绿绣青竹的大袖衫,大袖衫洗的有些发白,袖口处更是特别明显,但是傅瑾信却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一样,他一进门就冲傅卿和行礼,举手投足间,一股磊落正直儒雅之气。 傅卿和就点了点头,相较于上一次乘坐马车时的拘谨,这一次傅瑾信放松了很多,或许因为要与弟弟分别,他无暇注意这些了吧。 厮见过后,两人分宾主坐了,又让丫鬟端上茶水,这才说起正事来。 傅瑾信当先开口:“三小姐,既然贵府太夫人已经同意了,我这里是绝无二话的,您选个恰当的日子,开了祠堂过了族谱,以后就让瑾仪留在府上了。” 或许是因为想清楚了,此刻的傅瑾信多了几分果敢。 傅卿和不由就想起李护卫打听到的事情,西赣儿胡同傅家偏支七房的大老爷举人出身,先是在河北衡水做官,三年前被调到了岭南,因水土不服病死在了岭南。 傅瑾信从小跟着父亲习文,幼承庭训,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虽然父母都不在了,却穷不改志,一边抚养年幼的弟弟,一边继续刻苦攻读,在这么艰难的情况都不曾放弃,去年还通过了院试,取得了秀才的功名。 能在艰苦的条件下,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坚持枯燥的学习,这令傅卿和很佩服。 “信三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继续习文吗?” 傅瑾信的脸上露出一丝坚毅,道:“三小姐,实不相瞒,我的确很想继续读书走科举的路子,可是眼下的条件却不允许我这么做。我决定跟着商船一起下南洋,如果有机会我就经商,等挣到了钱再考虑其他的事情。” 时下的确有很多商船下南洋,很挣钱,但是风险也很大,傅卿和怎么也没有想到傅瑾信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经商?”她不由惊疑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经商是需要本钱的,你哪来的银子?” “现在我没有。”傅瑾信道:“我已经在一家去南洋的商行报了名,去给他们做账房,先熟悉一下路线练练手,等攒到了钱,对经商的路子熟了,再出来单干。” 这个法子的确可行。 只是账房先生并不谁都能当的啊。 “信三哥,你会算账吗?” “不会算账,我还不会学吗?”傅瑾信微微一笑:“这世上哪有人生来就什么都会,不会就学,一定能学会的,好歹我识字,慢慢来,总比那些不识字的人要强。” 傅卿和听了就顿了顿,傅瑾信的确是个很有计划的人,他才十五岁,做事情就会这样规划,而不是盲目地做,已经非常难得了。 傅卿和对他又高看了几分。 “信三哥,伯父从小教你读书,定然是希望你能举业顺利,光宗耀祖的,如今你却要下海经商做这样的行当,就不怕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伯父?” 傅瑾信听了,脸色隐隐有些发白,语气中有了几分怅然:“活下去才是最重要,如果父亲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也一定会同意我的决定的。” 也就是说,他并不是真心要下海经商,而是被生活所迫才走到这一步的,傅卿和心里就有了计较。 “三小姐,我是过了年之后走,我这一走恐怕就是一两年不能回来,所以希望过继的事情能在我走之前定下来。我相信贵府一定能善待瑾仪的,若他有不懂事的地方,您一定多担待。” 说完之后,又觉得唐突,他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忙道:“如果真的过继了,如何管教就是贵府的事情了,我相信三小姐一定能照顾好瑾仪的。” 说来说去,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傅瑾仪。 “嗯。”傅卿和点了点头:“我们家子嗣少,长房就我一个,要么不过继,只要过继了,我一定会把他当做自己人来看待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得到了傅卿和的保证,傅瑾信松了一口气,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交给傅卿和:“三小姐,这上面是瑾仪的生辰八字,以及他的好恶。” 傅卿和接接过来,从上看到下,字迹遒劲有力。 傅卿和不由对他刮目相看,没有想到外面如此文弱斯文的傅瑾信,居然写的一手好字。 仔细看了一下,傅卿和发现一条一项写得清清楚楚,上面是写着生辰时间,下面写着傅瑾仪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对猫狗过敏,冬天会发热等事项,林林总总记录了整整一页纸。 越看,傅卿和越觉得这个人十分细心,照顾弟弟,他一定十分认真。 “三小姐,我知道麻烦了一些,但是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行了。”傅瑾信解释道。 傅卿和却将那张纸还给他,道:“我看你对瑾仪照顾的很好,就算过继到我们家,你一定也是不放心的,你还是自己照顾他为好。” 此言一出,傅瑾信立马急了:“三小姐,这纸上记的都不重要,既然过继到贵府,瑾仪定然一切都是要按照贵府的要求来了。瑾仪很乖,平时很好带的,这纸上记录的东西,不过是有备无患而已。如果您嫌这太麻烦,您就当没有见过这张纸吧。” 他很着急,他以为傅卿和反悔了,所以语速就变得很快。 他怕傅卿和反悔,怕傅卿和改变了主意。 他觉得傅卿和人很好,傅家也是真心要过继一个子嗣的,弟弟能在这样的人家生活,一定能衣食无忧,平安快乐的长大,比跟他身边好太多。 他不由后悔自己这一番画蛇添足的举动。 “三小姐……我说的是真的,瑾仪他……” 见他脸上尽是懊恼的神色,傅卿和立马道:“信三哥,你不要着急,你听我说,瑾仪还小,一直在你身边由你照顾,我觉得瑾仪还是你亲自照顾比较好,所以,我们思来想去,决定过继你。” 傅瑾信听了,当即就愣住了。 然而片刻之后,他就反应了过来,这简是天下掉下来的惊喜。 如果过继了瑾仪,以后他就只能离瑾仪远远的了,说不定要好多年都不能见一面,等瑾仪长大了,甚至有可能都不记得他这个哥哥了。 要是过继了他,他却可以很好地照拂瑾仪。 只是他年纪大了,显然不是最好的人选。 傅卿和道:“我们过继子嗣,除了继承傅家的香火,更是为了支应门庭,这样一来,那些年纪小的,反而不合适,而你年纪正好,所以,我们决定过继你,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三小姐选择他,分明是为他考虑的,他的眼眶不由湿润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三小姐的大恩大德,他一定永远铭记在心上。 他重重地点头:“三小姐,我愿意过继到府上,从此做贵府的子嗣。” 说完,他又深深地给傅卿和鞠了一躬。 事情跟自己一开始想的一样顺利,傅卿和就领着他去见了傅太夫人,傅太夫人也他神色磊落,言辞有礼,而且还有秀才的功名在身,心里就多了几分满意,这过继的事情就敲定了下来。 傅卿和跟傅太夫人一起,找了傅家族长过来,开了祠堂,改了族谱,经官府记录在案之后,傅瑾信就正式成为了傅家长房的嗣子。 傅卿和给他跟傅瑾仪安排了一个院子,拨了几个人下人专门照顾他们不说,还改了称呼。 她让下人称呼傅瑾信为大少爷,称呼自己为大小姐,称呼傅瑾仪为仪少爷。 傅卿和又将傅瑾仪母亲的奶娘黎妈妈送到庄子上养老。 这一番举动下来,傅瑾信更是坚定了要好好留在傅家,为傅家支应门庭,给傅太夫人养老,照顾傅卿和,并为傅家开枝散叶的想法。 家里多了两个主子,特别是多了傅瑾仪这个小不点,棉花胡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过继了事情稳定了下来,没有了后顾之忧,傅瑾信再次回到傅家家学读书,比原来更来用功了。 傅瑾仪才五岁,正是天真烂漫可爱的年纪,对什么好奇得不得了,对于傅卿和这个漂亮又可亲的姐姐,他更是喜欢得不得了,没事就黏在傅卿和身边。 一桩心事了却,傅太夫人心情也比原来好了很多,几天相处下来,她也觉得傅瑾仪这个孩子很好玩,闲了就叫人抱了傅瑾仪来逗趣,日子比原来过得有趣多了。 这一天傅卿和正在老太太屋里跟傅瑾仪一起围着那盆有小桥流水、小鱼游戏的盆景看,绿芜突然来报:“老太太,大小姐,隔壁牛尚书的夫人来了。” 这位牛尚书的夫人严氏上次来傅家还是她们刚刚搬过来的时候,牛夫人带了她的次女来做客,她今天怎么突然间过来了。 不过,过门都是客,又邻里邻居的住着,傅太夫人决定亲自接见她。 “请牛夫人进来吧。” 绿芜退了出来,不一会就带了牛夫人进来。 牛夫人年纪在四十岁左右,她个子高挑,鸭蛋脸,浓眉大眼,皮肤微黑,给人一种很磊落大气的感觉。 一进门她就给傅太夫人请安,傅卿和又上前去给她见礼,初次见面,牛夫人又给了傅瑾仪两个银裸子,一番寒暄之后,才进入正题。 “不请自来,还望太夫人恕罪。”牛夫人满脸的歉意:“实在是因为事情太过紧急,所以才冒昧登门。” “无妨,事急从权,牛夫人有什么难处不妨说来。” 话虽然如此说,却并没有说一定会帮忙的话。 牛夫人心顿了顿,然而片刻,她就反应了过来,自己是来求人的,岂能摆着高高的姿态? “太夫人,此次前来,是因为我家小女得了一种顽疾,想请大小姐施以妙手,帮忙诊治。” 原来是为了治病的事情,傅太夫人的心就落了下来,别人来请傅卿和治病,她向来是不参合的。 “阿和,你怎么说?” 傅卿和就问:“夫人,不知是府上哪位小姐身子不适,身上有何症状?之前可曾找人看过。” 牛夫人见傅卿和出言相问,就觉得事情有了几分希望,她当即就道:“是我的三女儿,一直养在山东老家,前一段时间刚刚接过来。不曾找人看过,这病十分奇怪,她身上没有任何不适,却只是掉头发,如今头发掉了好多,头上秃了好几块,眼看着她就到了说亲的年纪,我们也不敢随便找人诊治,就怕这消息传了出去,于她名声有碍。”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却掉头发,还秃顶,这若是传了出去,恐怕的确没有人敢上门提亲,牛夫人慈母心肠,傅卿和表示理解。 她点点头:“夫人请放心,既然你信得过我,将此事告诉我,我一定会替令嫒保守秘密,绝不外泄。” 牛夫人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这么说来,大小姐是愿意给小女治病了?” “当然。”傅卿和道:“邻居之间本就该互相帮助,您又亲自登门来请,我焉有不接诊之理?事不宜迟,我看不如现在我就随您去府上帮令嫒看看吧。” 牛夫人是山东人,是个直爽的脾气,之前见过傅卿和几次,觉得她是个容貌出众的娇小姐,万万没有想到她接人待物居然这么爽快,一下子觉得傅卿和这个小姑娘真是对她的胃口,她当即就站起来,满脸笑容道:“那我就先谢过大小姐了。” “夫人不必客气,就算要谢,也要等我给令嫒看过再说。”傅卿和道:“我有一个弟子,如今在太医院当差,我想带着她一起去府上,这方便吗?” 牛夫人略一沉吟,就道:“既然是大小姐的弟子,想必一定是信得过的人,大小姐带他来就是。” 傅卿和就让半夏通知李护卫去接张晓来,她自己则跟牛夫人一起去了牛家。 牛夫人领着傅卿和去了三小姐的院子,刚到院子门口,就从里面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来,他个子高高的,穿着深青云纹直裰,腰中别着一把龙泉宝剑,皮肤微黑,浓眉大眼,与牛夫人有六七分的神似。 傅卿和一见,就知道这个人定然是牛夫人的独子牛之纶了。 牛之纶见到傅卿和,双眼瞪得混圆,就好像看到了稀世珍宝一样,眸中有掩饰不住的惊艳。 第124章 不孕 “哦,这是小儿之纶。”牛夫人赶紧跟傅卿和介绍,说完之后就转过头去向牛之纶介绍傅卿和:“这是隔壁傅家大小姐,咱们大熙朝有名的神医,我请了她来给你妹妹看病。” 没想到牛之纶却像没有听见一样,整个人呆呆愣愣的,只直勾勾望着傅卿和瞧。 牛夫人见儿子这般失态,忙尴尬地对傅卿和道:“小儿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说着,她狠狠地掐了牛之纶一把,把牛之纶疼得直抽气。 牛之纶这才反应了过来,一边揉着胳膊,一边红着脸过来跟傅卿和说话:“原来是傅家大小姐,神医之名,在下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傅卿和就冲他点点头:“牛公子过奖了。” “嘿嘿。”牛经纶见傅卿和跟他说话,就高兴的直挠头。 他堵在门口,傅卿和一行人根本没有办法过去,牛夫人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不快让路。” “哦,好。”牛之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侧了身子退开几步,让牛夫人一行人进去。 进了屋子,牛夫人请傅卿和坐下喝茶,这才发现牛之纶也跟进来了。 “傅大小姐是来给你妹妹治病的,你跟进来做什么?” “当然是看望妹妹了。”牛之纶眼珠子骨碌碌直转。 牛夫人一副头疼的样子:“你赶紧出去,有你在,傅家大小姐怎么给你妹妹治病?” 说完,她压低了声音,无不警告地说了几句:“你是不是想挨打了?我可告诉你,你若是不听话,我就不帮你说服你父亲,让你参军了啊。” 牛之纶听了这话,就像听闻到圣旨一样,立马点头哈腰道:“娘,我听话,我听话还不成吗?我这就出去,你可千万要在爹爹面前帮我美言,让我参军,等儿子立了军功,帮你挣一个诰命的封号回来。” “好、好,我等着你建功立业,你快出去吧。” 牛之纶就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对傅卿和嘻嘻一笑:“傅家大小姐,我走了,我妹妹就拜托你了。” 牛夫人呵斥一声:“还不快走!” 牛之纶这才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这对母子真是好玩,傅卿和心里不由莞尔,不过牛尚书是工部尚书是文臣,他的独子怎么会想着参军?看他身材五大三粗,腰间还挂着龙泉宝剑,该不会他有武功在身吧? 牛夫人却喊了丫鬟:“去请三小姐来。” 不大一会,丫鬟就领着一个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这是小女芷馨。”牛夫人叹了一口气:“她很早之前就开始掉头发却一直隐瞒不说,也是我这个做娘亲的不称职,居然到现在才知道。芷馨,这位是傅家大小姐,你的病以后就要依仗她了。” 牛芷馨穿着沉香色水纬罗对襟衫,头上用一块帕子包的严严实实的,未语先笑:“原来你就是傅家小姐啊。我之前来京城的时候就听人家说,傅氏锦医堂傅小姐医术高超,妙手回春,那天我才来,在门口见到了你,还奇怪这个女孩子真是漂亮,怎么出头也不带帷帽,没想到居然是你,你果然与我们都不一样,以后我出门也不带帷帽了,那东西带着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傅卿和一句话没说,她就拉着傅卿和的手说了一大串话,傅卿和就笑了。 这个牛家三小姐牛芷馨跟牛夫人性格很像,都是直爽的人。 傅卿和就拉了她道:“三小姐真是好巧的一张嘴,明明你自己长得很俊俏,非要说我漂亮,那帷帽戴不戴其实区别不大,不过夏天可以防晒,冬天可以遮风。” 牛芷馨就瞪大了眼睛:“哎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她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傅卿和不由在心里叹息造物主的神奇。 牛夫人严氏个子高挑浓眉大眼鸭蛋脸,嘴也比较大,皮肤偏黑,给人一种大气的感觉,牛尚书娃娃脸,白皮肤,眼睛、鼻子、嘴巴都比较小。 而牛芷馨鸭蛋脸,浓眉大眼,白皮肤,高高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完全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非常的漂亮不说,性格还这么开朗,让人一见就喜欢她。 丫鬟来报:“夫人,傅小姐的弟子来了。” “哦,请他进来吧。” 张晓进来之后,傅卿和略作介绍就道:“尧之,你把医案打开,呆会把我说的话都记录下来。” 张晓点了点头,铺开医案,坐了下来。 牛夫人就道:“既然张太医也到了,芷馨,你快把帕子解下来,让傅小姐帮你看看吧。” “唉。”牛芷馨叹了一口气,有些怨念地看了一眼牛夫人,这才别别扭扭地解下了头上的帕子。 帕子解下,青丝散开,傅卿和就看到本应浓密的头发却变得稀稀疏疏的,发量只有正常人的一半,有一些地方明显能看到雪白的头皮,有些地方更是夸张,一根头发都没有,秃了好几块。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却成了个秃子,她却没有自怨自艾,傅卿和就觉得真是难得。 张晓站在一旁,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好,快包起来吧,我看过了。” “傅小姐,我的病你能治吗?”牛芷馨一边包头发一边望着傅卿和:“你能让我的头发再长出来吗?” “可以的。”傅卿和微微一笑:“你不要担心,你的头发还会再长出来的。” “张晓,你来给牛小姐号脉。” “是。”张晓应了,就给牛芷馨号起脉来。 “如何?” “师父,牛小姐脉象稍带弦涩,轻按重按脉跳力度没有变化,说明体内有湿热。” 傅卿和点了点头道:“还有呢?你还看出其他的了吗?” 张晓又对牛芷馨来:“牛小姐,我看看你的舌头。” 舌苔黄厚而腻,还是说明体内有湿热。 他皱起眉头,问牛芷馨:“牛小姐,你是否感觉身体有什么地方不适?或者吃不下饭?或者睡不着觉?或者葵水不至或太多太少?” 牛芷馨摇了摇头:“我吃得抱,睡得香,一切都很正常。” 张晓脸上就露出几分为难:“师父,弟子愚钝,只知道牛小姐体内有湿热,其他的没看出来。” “嗯。”傅卿和点点头:“无妨,我已经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 不光光是张晓,牛芷馨、牛夫人脸上都露出几分惊喜,看样子这病是无碍了。 傅卿和问牛芷馨:“牛小姐,你是不是晕船晕车,而且特别喜欢吃油腻味重的食物?” 听到傅卿和这么问,牛芷馨瞪大了眼睛,连连称奇:“傅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牛夫人却在一旁不解道:“芷馨晕船晕车?我怎么不知道。” “我牛芷馨武艺高强,是行侠仗义的女侠,晕车晕船这种丢脸的事情怎么好告诉你们呐。”牛芷馨吐了吐舌头,然后又转过头来问傅卿和:“傅小姐,连我母亲都都不知道,你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傅卿和就对牛芷馨道:“是你的病告诉我的呀。你口味偏重,又喜油腻,导致身体生成内热,痰湿蓄积在胸腹中,按说这也不会导致你脱发,你脱发,就说明这些痰湿走到了你的头部,滋养头发的阴血被湿热熏蒸阻滞,便发质干枯、脱落。” “哦!”牛芷馨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我掉头的原因啊,可是这跟我晕车有什么关系啊。” “本来你内体的痰湿在腹中,却顺着经络走到了头部,而足厥阴肝经从下往上走至头部,一定是肝经在走动所致,而酸味入肝,你从山东来,舟车劳顿,加上晕车,所以吃了大量的酸梅,所以才导致头发掉落。” “所以,我猜测你晕车。” 牛芷馨敬佩地望着傅卿和,不由竖起了大拇指:“傅小姐,你可真棒!你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吧,怎么会懂得这么多的道理啊?不仅仅会医术,还观察入微,简直是神探!” 张晓一边写一边无不骄傲地想,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师父? 傅卿和就笑:“多谢你夸奖,那我现在给你开药?” “好,开吧。”牛芷馨道:“我服药之后,明天能长出头发吗?” 傅卿和摇摇头:“不行,没有那么快,要长出头发,至少需要十天的时间,等头发全部长出来,则需要半年。” 半年?那么久? 牛芷馨傻了眼:“那岂不是说我半年都不能出门去玩?” “可以啊,当然可以出门了,这病并不需要避风,你头上包着头巾、帕子不就出去了吗?” 牛芷馨嘿嘿一笑:“是啊,是啊。” 她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她想的是一个人出去玩,并不是带着丫鬟仆妇一大堆啊,唉。 她挽了傅卿和的胳膊:“那我能去找你玩吗?” 傅卿和觉得牛芷馨的性格很像小孩子,就道:“可以啊,我家里还有一个小弟弟,今年才五岁,你可以跟他玩。” 牛芷馨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小孩子。” “快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傅小姐事情多着呢,每天光求她看病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哪有时间陪你胡闹。”牛夫人白了她一眼,对傅卿和道:“这孩子就是这样,傅小姐千万别见怪。” 傅卿和摇摇头道:无事。“” 牛芷馨却不高兴地撅了嘴:“我又不是天天去,再说了,傅小姐也不是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地给人家看病啊,难道她没有累的时候吗?难道她没有歇息的时候吗?等她歇息了,我可以跟她一起说说话,一起去逛街买胭脂水粉啊。” 她望向了傅卿和:“傅小姐,你说是不是?” “是。”傅卿和笑着点点头:“你只管到我家来找我,我要是闲了,咱们就一起玩。” 牛芷馨脸上就露出高兴的神色,她得意地对牛夫人道:“娘,你看到了吧,傅小姐人可大方可亲了,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无趣。” “死丫头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傅小姐无趣了?”牛夫人呵斥了她一声,涨红了脸给傅卿和道歉:“芷馨她不懂事,人来疯一样胡说八道,你千万别当真,我可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你虽然没有说过,但是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要不然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傅小姐玩。”牛芷馨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小声地嘀咕着:“要想证明你不是这么想的,除非你答应让我去找傅小姐玩。” 牛夫人闻言更加着急了:“傅小姐,我真的没有这样想过,你医术高明,人漂亮又谦和,连皇后娘娘都对你赞不绝口,在京城,但凡提到你的大名,哪个不竖大拇指?我佩服你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牛小姐孩子心性,童言无忌,夫人不必太过在意。”傅卿和心里忍着笑道:“牛小姐,你想去找我尽管去,不过我经常不在家,你可以提前给我下帖子,现在我先给你开方子,如何?” “对、对、对。”牛夫人忙不迭地点头:“先开方子,我都被这孩子闹得忘了正事了。” “尧之,牛小姐的病症,你心里有什么想法?” “师父,牛小姐体内有湿热,应该用防风通圣散去芒硝,将其中的大黄酒炒三次,十分水煎至六分,去滓温服,可解此症。” 傅卿和听了,脸上就露出惊喜的神情来。 防风通圣散由防风、大黄、芒硝、荆芥、麻黄、栀子等将近二十位药组成,本为解表寒泻里热之方,张晓居然活学活用,去掉芒硝,因为芒硝走下,会影响药性上升。 若只是这样便还罢了,他居然想起将大黄用酒炒过,引汤剂药力上升到头面,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尧之,这个方子开的很好。”傅卿和道:“只是如果能加入四物汤可能会更好。” 张晓听了眼睛一亮:“妙啊,四物汤养血,精血充足,毛发自然长得更快,师父果然用药如神。” 张晓说完就提起笔刷刷将刚才的药方子写了下来交给牛夫人。 开完方子,牛夫人跟牛芷馨一起送她跟张晓出了门,在门口遇到了探头探脑的牛之纶,他正想开口说话,牛夫人给了他一个眼神,他立马就噤口不言了。 傅卿和就觉得牛家人都是活泼外向的性格,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傅卿和给隆庆长公主复诊的那天,这一次傅卿和确定了隆庆长公主没有问题。 “公主,您的身体很康健,没有任何问题。” 隆庆长公主闻言,并没有松气,反而变得更加紧张:“那你的意思就是说,这问题有可能是出在驸马身上了?” 傅卿和想起驸马为了保自己的孩子,不惜吃绝嗣药,心里就叹息了一声。 “是的,很有可能。” 听了傅卿和的话,隆庆长公主脸色很难看,半天都没有说话。 傅卿和的心不由就提了提,公主不高兴,别人也休想安生。 隆庆长公主在室内来来回回走了好久,一会暗自叹息,一会皱眉不语,就在傅卿和以为她要发脾气的时候,她突然对傅卿和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隆庆长公主嚣张跋扈,从来都是颐指气使高高在上,没想到她居然用商量的语气来请傅卿和帮她的忙。 脾气大的人突然没脾气了,一定不是小事。 傅卿和的心悬得更高了,不由站起来声音紧张问道:“公主,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隆庆长公主低声说道:“我想让你帮我隐瞒,等会驸马回来了,你告诉驸马,就说我身体有疾,恐怕这辈子都难以受孕了。” 傅卿和不由愕然,在她的想象中,公主得知问题出在驸马身上可能会大发雷霆,可能会埋怨,就是没有想过公主居然选择了将问题揽到自己身上。 她目露不解地望着公主。 在她的注视下,公主原本端着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她扭了扭身子道:“你是大夫,自然知道,如果问题出在女人身上人家只会觉得习以为常,可如果不生育这毛病出在男人身上,那岂不是要贻笑大方,甚至被人明里暗里指指点点。我是公主,没有人敢说我什么,可驸马不一样,他要出去做官的,若是背上了不能生孩子的名声,他还怎么在朝堂行走?” 女人不生育会被人说成不下蛋的母鸡,男人不能生育,就会被人质疑那方面不行,甚至会被人嘲讽不是男人。 此刻的隆庆长公主已经褪去了不可一世,更像一个普通的、处处为丈夫打算的妻子。 “公主,你对驸马真好。”傅卿和赞了一句,又问:“可如此一来,你不是就要背负不生孩子的名声了吗?虽然人家不会当面讲,但是背后难免会指指点点啊。” 不会下蛋的母鸡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以隆庆长公主的脾气,不知道她到时候能不能忍受别人的流言蜚语。 “那有什么关系,别人怎么看与我何干,只要驸马对我好,真心待我就行了。” 公主说着说着,眼神就不由自主流露出几分伤感与憧憬:“也许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我是真的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的,孩子多可爱啊,白白胖胖的像个包子,软软糯糯的像个元宵,会跟我撒娇,会甜甜的喊我母亲。” 她声音突然一顿,带了几分坚定:“可驸马比孩子更重要,我怎么能因为孩子的事情伤了驸马的心呢。所以,你帮我这个忙,我重重地谢你,向上次一样,赏你一千两银子,如何?” “既然公主有令,我焉能不从?”傅卿和道:“这个忙我帮了,只是这一千两银子就不用了,我又没开方子,不过是帮您在驸马面前掩饰一二而已,怎么能收您的钱?” 隆庆长公主却板了脸:“傅卿和,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既然是本公主赏的,你乖乖收着便是,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她是怕自己反悔了,傅卿和知道,只有自己收了银子公主才会心安,不过隆庆长公主的脾气真是不讨人喜欢,明明是要给人家钱,结果还弄得人家不高兴。 不过,她能为驸马考虑,这一点真令傅卿和刮目相看。不管地位、脾气如何,女人一旦陷入爱河,就会不由自主地底下头来。 公主虽然讨厌,却因为如此深爱着驸马,令她讨厌中带了几分可爱,是不是因为如此,所以驸马才会对公主那么好,对公主无条件的宠爱呢? 这真是一对冤家! 这一次傅卿和并没有因为公主的难听话而生气,反而微微一笑:“是,多谢公主。” 不大一会,驸马就回来了,他脸上挂着温柔的笑,轻声问道:“怎么样?可有结果了?” 隆庆长公主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去,给傅卿和使了一个眼色。 傅卿和就道:“驸马,公主的身子太过寒凉,之前又没有好好调理,已经落下病根,恐怕以后都无法受孕。” 怎么会这样? 驸马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傅卿和。 他脸上的震惊令公主心头一凉。 人家都说男人重子嗣甚于妻子,不管女人多漂亮,两人多恩爱,只要女人不能生育,男人的心就会移到别人身上,她也听闻过很多因为生不出孩子女人被休的事情。 连先贤孟子都曾说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七出之条里面无子也是被休弃的一个条件。 难道驸马也跟那些人一样吗?她不相信! 她忙拉了驸马的手,笑容有些勉强:“驸马,其实没有孩子也不要紧的,这么多年我们不是都这么过来了吗?” 第125章 打架 此时驸马已经反应过来了,他握了公主的手,轻声安慰她:“你不要担心,好生调理,说不定还有怀孕的希望的,就算你真的怀不上也不要紧,我们可以从其他房过继一个子嗣来,只要你好好的,别的都不重要。” 隆庆长公主嘴角就漾起一个甜蜜的微笑,驸马待她永远都是那么好,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时时处处以她为首,得夫如此,她还有何求呢? 幸好她刚才想出了这个隐瞒真相的法子,要不然驸马知道问题出在他的身上,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多自责呢? 隆庆长公主越想越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是值得的。 傅卿和站在一边,见隆庆长公主眉眼含笑,一脸的幸福,心里就叹了一口气,她这个外人都能看出来,隆庆长公主很爱驸马,难道驸马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为什么驸马不能抛心置腹将自己的担忧告诉公主呢?他们是同床共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夫妻,驸马难道就没有想过好好跟公主沟通一番吗? 不过这些,都不是傅卿和能过问的了。 拿了银子,驸马送傅卿和出去。 他压低了声音,语速很快地问:“傅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公主身体真的有疾,不能怀孕?” 傅卿和就觉得其实驸马也是很关心公主的。 “当然不是,公主的身子好好的,没有任何问题。”傅卿和微微一笑:“公主怕不孕的原因在你,会让你抬不起头来不好做人,就让我帮她隐瞒真相,说问题出在她的身上。驸马,你真是好福气,公主心疼你,怕你伤心,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驸马一下子就愣住了。 愕然、惊诧、不解,还有一丝丝的感动同时涌上的驸马的心头,他的脸也是忽白忽红。 等傅卿和走远了,驸马还仍然呆滞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处。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十月底,十月二十八这日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情让整个朝廷为之一动。 原来,这天早朝皇帝突然宣布立楚王为太子。 楚王生母早逝,养在皇后名下,既是长又是嫡,立楚王为太子名正言顺。 按说早就该立他才是,只是太后一直意属德妃所出的宁王,德妃是太后嫡亲的外甥女,太后偏心也实属正常。 皇帝事母至孝,对郭氏一族荣宠有加,太后的意见皇帝不会不听,这也是这么多年太子一直悬而未决的真正原因。 去年年底立太子一事被提了出来,皇帝与太后意见相左,两人之间争执了很久,最终以太后称病,皇帝道歉而告终。当然,立太子的事情就被搁置了下来。 今年上半年,襄城伯大败安南,令安南国俯首称臣,为楚王增添了不少的助力。 纷纷扰扰一年多的立储之争,终于在这一天尘埃落定。虽然有很多人不甘心,但是也知道皇帝金口玉言,楚王已经成为储君。 楚王成为太子,有人不甘心,但更多的人却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毕竟储君定了,他们以后就不必担心站位之事了。 傅卿和对于楚王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听到这个消息却为皇帝捏了一把汗。 回到京城之后,她出入皇宫与各大权贵之间,关于郭氏一族权倾朝野一事也有所耳闻。 郭太后之弟郭肃,正一品建威将军兼西宁总督,总领西宁卫二十万兵马。 郭肃长女是位列四妃之一的德妃,郭肃长子郭英豪,是五军都督府总督,手握重兵,位高权重。 当朝首辅蒋茂实,是郭太后的妹婿。户部尚书田彰,嫡长女嫁给郭英豪,为郭家宗妇。 这还只是叫得上名号的联姻,至于郭家偏支故旧更是遍布朝野,说郭家权倾朝野绝非夸张。 在别人看来,太后是皇帝生母,郭家是皇帝外家,皇帝这个位置坐的是稳如泰山的,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太后是皇帝生母的基础之上。 最可怕的是,皇帝根本不是太后亲生,那郭家非但不是皇帝江山的保障,反而成了悬在皇帝头上的刀。 这些年,在太后的支持下,郭家越发壮大,意欲何为? 在外,有郭家震慑,在内,有太后以孝道相逼。这样的关口,皇帝居然能顶住压力立楚王为太子,其心志手段果然非常人可比。 只是如此一来,郭氏一族以及太后岂会善罢甘休?之前皇帝会查万公公查自己的身世,就说明他与太后之间龃龉颇深,矛盾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想到皇帝内忧外患,傅卿和也有些担心。卫昭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不知道皇帝要如何打开眼前的局面。皇帝调了卫昭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这恐怕只是一个开始吧,不知道接下来皇帝要他做什么。 除了傅卿和忧心忡忡之外,心情烦闷的还有几个皇子。宁王、淮王,这两个成年的皇子更是心里郁闷。 宁王的烦闷挂在脸上,淮王的烦闷是放在心里的,在外人面前,他是玩世不恭与民争利的皇子,夺位之争自然与他无关,可实际上他却一直关注着那个位置。 淮王次妃傅卿和却根本没有被这件事情所影响,因为她知道,虽然现在楚王是太子,可不久之后,楚王就会暴毙,宁王因造反被□□终身,最后登上皇位的是淮王。淮王迟早要成为九五之尊,她要做的,就是在此之前成为淮王的正妃。 可是事情十分不顺利,因为淮王妃有孕了。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前一世淮王妃身体一直不好,根本无法受孕,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姐姐诞下双生子,她最后是抑郁而终的。 可这一世,淮王妃却治好了病,而且还怀孕了。若是淮王妃一举得男,那她就更不可能做正妃了。 淮王妃有孕,令傅卿璃坐立难安,吃不下,睡不好。 她心里是恨的,恨傅卿和多事。如果不是傅卿和帮淮王妃治好了病,淮王妃根本不可能怀孕,还会病死。 只有淮王妃死了,她傅卿璃才有出头之日。 可这一切都因为傅卿和,就是因为傅卿和出来搅合,她的皇后之路比原来艰难了很多。 “该死!”傅卿璃狠狠地咒骂了一句,咬牙切齿地冷笑,成事在天,谋世在人,最后母仪天下的人一定是她傅卿璃。如果有谁敢阻止她,那就让她飞灰烟灭好了。 十一月十五日,举行立储大典,是让整个大熙朝都瞩目的大事件。傅卿和本来还担心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结果风平浪静,立储大典顺顺利利,楚王正式成为太子。 十一月十八日,也就是立储大典举行后的第三天,大熙朝迎来了第一场雪,打开门外面就是白茫茫的世界。 傅卿和去给牛芷馨复诊,牛芷馨道:“出大事了,因为立储的事情,太后很不高兴,她要去五台山礼佛。” 太后一遇到不高兴的事情都要去五台山,这也不是第一次了,难道太后是想通过这件事情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刚刚立储,太后就要去五台山,岂不是表明了太后对皇帝此举不满?不知道皇帝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傅卿和脸上露出几分沉思。 站在一旁好不容得了讲话机会的牛之纶立马大声道:“朝廷大事,岂是你们女孩子能置喙的?这叫牝鸡司晨,牝鸡司晨懂不懂?就是说母鸡打鸣的意思,母鸡怎么能打鸣呢?” 牛之纶摆出一副大男人的样子:“这些事情你们女人还是不要管了吧,绣绣花,写写字,摆弄胭脂水粉才是你们女孩家家的正事,这些事情让我们这些男人来考虑就好了,反正太后去五台山也不是什么大事,横竖有宁王随行侍奉呢。” “你说什么?”傅卿和吓了一大跳。 太后离开京城便罢了,宁王居然也要一起跟着离开,这两个人一旦走了,那郭家若真的要起兵造反岂不是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见傅卿和瞪着自己,牛之纶脸上就露出得意的神色:“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吧,一丁点小事就把你吓成了这样,傅家妹妹,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 说完,他又扭了头对牛芷馨道:“以后不要拿这些事情跟傅家妹妹说,她柔柔弱弱娇滴滴的,跟你这个疯丫头可不一样。” “跟你说不通!”牛芷馨不悦地哼了一声,拉了傅卿和不由分说地朝外走:“傅姐姐,我们走!” “唉,你们到哪里去?”牛之纶一边追一边喊。 “做女孩子家家做的事。”牛芷馨回头,没好气地撂下这句话,又做了个鬼脸,就拉着傅卿和跑了。 “哦!”牛之纶挠挠头,闷闷地应了一声,心里不由十分后悔。真是的,自己干嘛要说这些呢,他应该顺着傅家妹妹的话往下说,然后引经据典,让傅家妹妹刮目相看崇拜有加的。 牛之纶百无聊赖地回了自己院子,本来三个人说说笑笑的,这下子就变成他一个人了。早知道自己就不说这些了,惹恼了妹妹,连看都看不到傅家妹妹了。 哎呀!傅家妹妹是大夫,是神医,不是也在做男人才能做的事情吗? 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傅家妹妹该不会是生气了吧?要是傅家妹妹生气了,不理自己了,那可大大的不妙。不行,得跟傅家妹妹解释一下,自己并不是瞧不起女人的人。 牛之纶想着就急急忙忙地转回头,可院子里哪还有傅卿和与牛芷馨的身影? 他随手拉了一个丫鬟问道:“可看到三小姐跟傅小姐去哪里了?” “去了外面了。” 难道出去买胭脂水粉了? 牛之纶气得直跺脚,今天可下了雪了,万一路上打滑摔着了怎么办?去逛街怎么能不叫上他呢,他好歹也能帮她们提东西充当苦力与护花使者啊。这个妹妹明明知道自己对傅家妹妹有意,却还是这么不帮着自己,真是太不靠谱了。 他急匆匆地朝外院走去,希望能追上她们。 才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原来是傅卿和正在跟牛芷馨打雪仗,两个女孩子如落入凡间的精灵,拿着雪球互相仍。 牛之纶就看得呆住了,妹妹真好看,不愧是他的妹妹。傅家妹妹更好看,简直像仙女一样。那身段,那模样,那眼睛,那笑容,真是哪哪都好,没有一处不好的。 看着看着,牛之纶就觉得心痒手痒,就不由自主地团了一个大雪球朝牛芷馨丢了过去,牛芷馨没有防备,被丢了个正着,一脸都是雪。 “好啊,哥哥,你竟然偷袭我!”牛芷馨擦掉脸上的雪,咬牙切齿道:“看我不砸死你,傅姐姐,帮我报仇!” “好。”傅卿和一直很谨慎稳重,难得放松一次,童心大起,团起雪球跟牛芷馨一起朝牛之纶砸去。 被连番攻击,牛之纶脸上身上都是雪,他气得哇哇大叫:“不带你们这样的,不带你们这样的,两个对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单挑!” “我们不是英雄好汉,我们是小女子,不管英雄好汉单挑那一套!”牛芷馨咯咯直笑,却噗通一声滑倒在雪窝里,那雪窝只是表面有雪,底下却是个水坑,牛芷馨整个人都湿了。 丫鬟笑得不行,赶紧扶了她回去换衣服。 牛芷馨扬着拳头道:“哥哥你不要得意,等我换了衣裳回来,咱们再战三百回合,傅姐姐,你先顶着,我马上就回来。” 牛之纶找见妹妹走了,只剩傅卿和一个,就找准了机会,连番朝傅卿和丢雪球,傅卿和打不过他,落荒而逃。 牛之纶却觉得这是他跟傅家妹妹亲近的好机会,一边追,一边用雪球丢傅卿和,两人跑着跑着就到了巷子口。 牛之纶一个大雪球丢过去,正砸到傅卿和的后脑勺,傅卿和脚下一滑,一下子扑倒在雪地里。 “傅家妹妹,你没事吧?”牛之纶丢了雪球就朝傅卿和跑过来,然而,他人堪堪跑到傅卿和身边,就被人一把掀翻在地。 他瞪睛一瞧,竟然不知道从何处窜出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正蹲在雪地里,将傅卿和半搂半抱拉起来。 好啊!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做这样的事情,牛之纶心里大怒,爬起来一脚朝那人踹去。 那人正是卫昭,他从宫里出来,正准备回家,却在胡同口正看到傅卿和被砸倒这一幕,他还以为傅卿和被欺负了,直接从马上跃下,奔到了傅卿和身边。 牛之纶的脚踹了过来,卫昭却一伸胳膊抓住他的脚用力一带,牛之纶再次摔了个四仰八叉。 “你没事吧?”傅卿和见牛之纶摔倒,立马跑过去。 当着心爱的人的面,居然被人两次撂倒,牛之纶脸涨得通红。 “卑鄙小人,居然玩阴的!”他又羞又气,怒气冲冲地爬了起来,抡着拳头就扑了上来。 “不自量力!”卫昭冷冷哼了一声,并不接招,而是退了一步,让牛之纶扑了个空。他因为用力过猛再次扑倒在雪窝里,浑身都是雪,十分的狼狈。 “牛家哥哥,你做什么?”傅卿和不由大急,他这是得了失心疯了不成,怎么没有缘由地攻击人。 “不要你管!”牛之纶爬起来,也不管脸上的雪,咬牙切齿地指着卫昭:“小子,有本事就真刀真枪跟你牛爷爷打一仗,躲来躲去算什么英雄好汉!” 卫昭一开始是关心则乱,后来见身后的雪一片狼藉,就猜到他们是在玩耍,一想到傅卿和跟这个人在玩耍,他心里就憋了一股气。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阿和居然还叫那小子叫哥哥,叫的那么亲切,他心里就酸溜溜的,望向牛之纶的眼神凌厉得跟刀子似的。 “你不要后悔,我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牛之纶与卫昭四目相对,见他目光比冬天的冰还要凉,不由一阵发寒。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特别是在傅家妹妹面前,自己怎么能露怯?这可是在自己家门口,他可做不来那种装孬的事情。 傅卿和瞠目结舌,直接呆住了。 她没有想到牛之纶会上来就打人,更没有想到平时沉稳内敛的卫昭居然会跟牛之纶这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居然还要跟他打架,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行!牛之纶根本不是卫昭的对手,再说了,两个人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怎么能打起来? “牛家哥哥,快住手。”傅卿和大喝一身,却没有任何作用。 牛之纶认为这是关乎生死尊严之战,绝不会不战而退。只是他现在也能感觉到卫昭不是平凡之辈,所以,他没有贸然出手,只握着拳头找卫昭的破绽。 而卫昭看似气定神闲,一双眼睛却十分凌厉,如蓄势待发的豹子,下一秒就要扑下他的猎物。 这还得了! 傅卿和想也没想就抓住了卫昭的袖子:“卫大人,快住手,他只是个小孩子,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牛之纶见傅卿和居然去拉卫昭的袖子,妒火中烧,冲过去一双拳头打在卫昭前胸:“离她远点!” 傅卿和为牛之纶求情的时候,卫昭虽然不高兴却也打算放手了,没想到牛之纶会突然扑过来,他身子一侧,挡住了傅卿和,自己则结结实实地挨了牛之纶两拳。 傅卿和惊呼一声,就看到这两个人在雪地里交起手来。 牛之纶根本不是卫昭的对手,不过几招,就被卫昭按倒在地上。 牛之纶嘴上尤不认输,大喊大叫:“你算什么好汉,按着我做什么?有本事松开我,咱们再大战一场!” 傅卿和赶紧走上前来:“卫昭,快放手!这是牛尚书家的公子,你不能伤了他。” 卫昭反剪着牛之纶的胳膊,见他疼的额头冒汗却仍不求饶,一双眼睛只朝傅卿和觑着,心里的气一下子就散了。 这人分明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阿和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呢?自己不论功夫长相都比此人好太多,阿和就算要喜欢,也只能喜欢我卫昭啊! 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跟个不懂事的孩子打了起来,阿和恐怕也会认为自己不懂事吧。 卫昭对着牛之纶的屁股踢了一脚,松开了手。 牛之纶被踢的一个趔趄,踉踉跄跄往前跑了好几步才站稳。 傅卿和连忙走上去查看他怎么样了:“牛家哥哥,你没事吧。” “不要你管!”牛之纶气哼哼地甩了傅卿和一句。 他没有想到这个登徒子居然是卫昭,更没有想到傅家妹妹居然会跟卫昭这么熟悉,而且自己居然还在傅家妹妹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这让他以后如何再见傅家妹妹呢! 牛之纶心里又是恼又是气又是羞,干脆扭头跑了。 “唉……”傅卿和呼唤不及,只好任他去了。 牛之纶走了,卫昭眼底的寒光褪去,他大步走到傅卿和身边,轻声问她:“阿和,你没事吧?” 他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傅卿和,声音温柔的如三月的春风,傅卿和不由心头一跳。 好像自从卫昭从戴邦玉手中救走自己之后,他们两个之前的感觉就变了。至于哪里变了,她又说不上来。总之,他看她的眼神,跟她说话的语气都跟原来很不一样。 原来他是持重而守礼的,而现在,在自己面前他整个人都比原来随意了很多。比如会温柔地看她,会叫她阿和。 这种腻腻的,甜甜的感觉令傅卿和觉得脑子晕乎乎的像喝了酒一样。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凛冽冲淡了她心中那奇异的感觉,她方开口道:“卫大人,我没事。” 第126章 在意
听到傅卿和叫他卫大人,卫昭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称呼张晓的字-尧之,叫那个牛之纶牛哥哥,叫自己却总是这么疏离。张晓是她的弟子倒还罢了,那牛之纶才跟她认识几天啊,她怎么能跟别的男人那么近亲? 卫昭紧紧抿了抿嘴角:“既然无事,就回去吧,你衣裳都湿了,当心着凉。” “哦,那大人,我回去了。”傅卿和应了一声,闷闷地朝回走,心里却有些失落。 一连大半个月都没有见面了呢,难道他没有话跟自己说吗? 他上次不是说不会放弃的吗?怎么这次对自己这么冷淡啊? 对了,皇帝立了楚王为太子,朝堂上恐怕不会太平了吧,不知道这件事情对他有没有影响。 傅卿和脚步走得很慢,几乎是挪着朝前走。 卫昭见她穿着猩红色的斗篷,在白皑皑的雪地里慢慢地走,眉头不由一皱。 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什么地方不舒服?是不是刚才摔到哪里了啊?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沉着脸大跨步追上她:“阿和,你是不是崴到脚了?” 见卫昭追过来,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关心,傅卿和就觉得心里涌起一股甜蜜,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翘起的嘴角压下去。 她想说没有,话到嘴边就转了个弯:“鞋子湿了,冻得脚疼。” 卫昭低头一看,就见她脚下那双墨绿色绣着蝴蝶□□的靴子被雪浸湿,鞋头鞋边都是水渍。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卫昭皱着眉头道:“以后要玩雪记得带个丫鬟出来,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行?” 说着他吹了一声口哨,竟然跑出来一匹白马,那白马通体雪白,与白雪混成一团,傅卿和几乎以为它是凭空跑出来的。 卫昭拍了拍马鞍:“来,坐上来,我送你回去。” 傅卿和不由瞪大了眼睛,从这巷子口到傅家,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根本没有必要坐马吧。 “卫大人……” “傅姐姐。”随着一声娇俏的呼声,牛芷馨跑了过来,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一脸的兴奋。 “傅姐姐,你居然打败了我哥哥,你真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哥哥身上都是雪水,气得不得了,脸都绿了。” 傅卿和抽了抽嘴角。 我哪有本事打败你哥哥?打败他的另有其人。 “我走了,你早点回去,别玩太久,当心冻伤了脚。”卫昭低声叮嘱了一句,就跃马而去。 傅卿和就撇了撇嘴,自己还什么都没有说呢,他走得可真快。 望着卫昭离开的方向,牛芷馨的眼神不由闪了闪:“傅姐姐,那是谁啊?” “是卫昭。”傅卿和想了想又道:“是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卫大人。” 牛芷馨一脸的兴致勃勃:“傅姐姐,你跟卫大人很熟吗?” “不算很熟。” 牛芷馨听了,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失望:“是这样啊,我见他跟你说话,还以为你跟他很熟呢。” 听牛芷馨这么说,傅卿和有些心虚,她掩饰般地说道:“大家邻里邻居的住着,平时倒也能说得上话。” “是这样吗?那可真是太好了。”牛芷馨刚刚失望的脸上又露出几分跃跃欲试:“傅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引荐卫大人?” 傅卿和不由朝牛芷馨望去,只见她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正一脸期盼地望着自己,十几岁的小姑娘,如花似玉的脸,毫不掩饰她对卫昭浓厚的兴趣。 不知怎么,傅卿和的心里顿时就觉得有些酸溜溜的。 “你怎么会想要认识卫大人,他可是出了名的冷漠无情翻脸不认人。”虽然明知道外人都是这么评价卫昭的,自己不过是复述别人的话而已,傅卿和仍然觉得心虚。 牛芷馨就瞪大了眼睛,惊奇道:“不会吧,我见那卫大人仪表堂堂,身姿飒爽,他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吧。不过,既然傅姐姐这么说,定然不是空穴来风。看样子,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才是。” 听牛芷馨对卫昭评价这样高,傅卿和心里就更觉得酸了。没想到自己都这么说了,牛芷馨还是没有打消认识卫昭的念头。 牛芷馨挽了傅卿和的胳膊:“傅姐姐,我知道你怕我不懂事冲撞了卫大人。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不说其他的,就是看在你为我引荐一番的面子上,我也不能胡来啊。” 自己之所以这么说,目的是为了打消牛芷馨认识卫昭的念头,没想到牛芷馨却误以为自己是为她好。而且,她丝毫没有怀疑自己,还相信自己一定会帮她这个忙。 傅卿和的脸上不由火辣辣的。 这样一来,傅卿和就觉得牛芷馨是个好女孩,而她自己却不够磊落。 “好啊,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帮你引荐卫大人好了。”傅卿和道:“不过,今天不行,要见卫大人,要提前萏硬判小! “我知道,我知道。”牛芷馨高兴地说道:“别的不说,我今天穿成这样就不合适。傅姐姐,你哪天方便了,就提前跟我说一声吧。” 说完,她又补充道:“越快越好。” 傅卿和脸上的笑就显得有些勉强:“你去见卫大人还要换衣服梳妆打扮啊!” 她心里却更好奇了:“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急着见卫大人啊?” 牛芷馨却捂了嘴咯咯一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有错。这是秘密,我不告诉你,反正等到了那天你就知道了。” “傅姐姐,咱们继续玩吧。”一桩心事了结,牛芷馨显得异常高兴。 傅卿和却意兴阑珊,虽然她告诉自己牛芷馨跟卫昭不过只见了一面,根本没有发生什么,可是她依然心思恍惚,再也没有想要继续玩下去的兴致了。 她跟牛芷馨说自己要回去换鞋,两人就分了手各自回家。 去的时候高高兴兴,回来的时候心里乱糟糟的。这天中午的午饭,傅卿和头一次吃的不是那么香。 诚如傅卿和想的一样,皇帝此刻的确备受压力。 从前太后不高兴了要去礼佛,皇帝总之百般挽留,这一次也是一样。得知太后要去五台山,皇帝赶紧去了慈宁宫,好话说了一箩筐。 “……母后,眼下已到年底,外面天寒地冻,大雪封路。此去五台山又不是一朝一夕的路程,您年事已高,今年来身体又总是有恙,虽然是小疾,但是却令儿子忧心。母后,不如您留在宫里休养。您要是想礼佛,儿子这就宣潭拓寺的圆慧法师进宫来长住。何必非要去五台山那么远?” 太后一直冷着脸,不管皇帝说什么,她都当做没有听见。 等皇帝说完了,她只瞥了皇帝一眼,重重地冷哼一声,把身子转过去。 一国之君,九五之尊,能在他面前甩脸子的,唯有太后了。 太后不高兴了,经常这样。而皇帝每每总是败下阵来,这一次也是一样。太后希望这样来改变皇帝的想法,就算皇帝不能改立宁王为太子,但是她依然要让皇帝知道她很不高兴。 “母后,您何必让儿子为难!”皇帝的声音也冷了下去。 以前,太后是他母亲,别说是给他脸色看,就是训斥他皇帝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可现在,太后不是了。眼前这个人,不仅不是他的血亲,还有可能是他的杀母仇人。若不是为了江山政权,皇帝根本不会来俯就太后。 皇帝站了起来,声音里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耐心:“既然母后执意要去,朕也不好拦着。礼佛毕竟是大事,朕会让皇后安排好妥当的人随行的。” 说完这句话,皇帝抬脚就走。 看着皇帝的背影,太后整个人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外面天寒地冻,她近来又总是生病,她根本不想去五台山。她不过是以此为借口逼皇帝低头而已,可没有想到的是,往日孝顺的皇帝居然会突然忤逆她。 偏偏她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要去五台山是她自己提出来的,皇帝不过是同意了自己的要求而已。怎么看皇帝都是个孝顺的儿子,可太后却知道不一样了。这孝顺只是表面上的,皇帝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皇帝了。 自己辛辛苦苦将他从小养大,扶他登上皇位,又还政于他,结果他却如此忤逆自己! 太后龇目欲裂,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咬牙切齿地咒骂:“贱种就是贱种,养不熟的白眼狼……” “太后娘娘慎言!”太后身边贴身服侍的嬷嬷惊呼一声,差一点就没忍住要上来捂太后的嘴。 “哼!你怕什么?他还能弑母不曾?”太后胸口不停地起伏,阴恻恻道:“好儿子,哀家养的好儿子!当初哀家就应该将他掐死在襁褓里。他那年出痘,哀家就应该不管不问,让他病死。或者他二十那年,哀家就不应该还政给他,应该废了他,废了他!” “太后,那毕竟是天子,是皇帝,您就算对他不满也应该慢慢来,不可以操之过急啊。” “慢慢来?”太后被戳中了心事,泪流满面:“你要哀家如何慢慢来?哀家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那贱人儿子皇位却越坐越稳。还有隆平,哀家亲生的女儿,哀家甚至连抱都没有抱过她一下她就死了。我的女儿早就死了,我还要为那贱人抚养儿子,如今养了一只喂不熟的白羊狼!” 哭过之后,太后的心变得比原来更加坚硬:“你让我哀家如何等得?如何能甘心?哀家等不了,也不愿意等了。拿纸笔来,哀家这就给西宁写一封信。” 这一晚,慈宁宫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皇帝派人给太后送了一盆天山灵芝来。 这天山灵芝是回鹘那边进贡来的,整个大熙朝只有两棵。最难能可贵的是,这灵芝是活的,养在盆中,是祥瑞之物。 之前那一棵,太后生病的时候吃掉了,没想到皇帝居然把剩下的这一棵也送给了太后。 “皇上说,这天山灵芝有起死回生之功效,让太后带到五台山去,以备不时之需。” 太后听了,不由冷笑连连。 不管怎么样,皇帝心里还当她是母亲,这是其一。其二,如今手握重兵的,还是她娘家弟弟跟娘家侄儿。幸好她早有准备,暗暗收拢了不少官员,实在不行,那就逼宫好了。 以有心算无心,皇帝怎么可能再有生机? 眼下还没有到逼宫的时候,但是另外一件事情必须要抓紧了,那就是宁王大婚,这事情不能再拖了。 在太后的一力促成下,皇帝给宁王赐婚。郭太后娘家侄孙女为宁王正妃,蒋首辅家的小姐蒋明珠为宁王次妃,婚期就定在来年二月底。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中。 环矫媪17颂樱衲瓿η耙煌砘实垡寡缛撼迹罄硭隆10桦退乱约肮锒济ψ抛急浮a硪环矫妫鞴寂闪耸拐咔袄闯卮笪醭17颂樱7屠戳嗣髂甑乃旯薄 皇帝想让太子露脸,就将接待外使的事情全权交由太子处理。这是楚王成为太子之后的第一件大事,太子宫中属官旰食宵衣,手脚并用,一刻也不敢懈怠。 傅卿和也很忙,她忙着准备过节的事情,还有各家姻亲故旧往来的节礼要送。本来她事情已经很多了,偏偏六皇子病了。 皇后就派人请傅卿和去给六皇子看病。 皇帝膝下子嗣稀少,除了夭折的湘王,成年的皇子只有楚王、淮王、宁王。谷王才十来岁,然后就是这个六皇子了。 这位六皇子生母姓杨,原本只是的地位低下的常在,后来诞下六皇子之后才被封愉嫔。六皇子年纪小,才五岁,所以目前没有封号。 因为子嗣少,所以每一个皇子皇帝都十分重视。 堪堪到了皇宫门口,遇上了张晓,他是特意出来迎接傅卿和的。 傅卿和就问他:“六皇子是个什么情况?” 张晓皱了眉头道:“只知道是上吐下泻,其他的并不清楚。” “怎么你没有去看吗?” “嗐!”提起这个张晓就一肚子火:“我去了,愉嫔娘娘却不让我诊治。她说我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一定要那些经年的、有经验的老太医去看。师父,你说这愉嫔娘娘太过分了,谁不知道我是神医傅小姐的弟子,其他主子病了,点名要我去,愉嫔娘娘却恰恰相反,真是气人!” “从昨天到今天,愉嫔娘娘那里都换了七八个太医了,还是没有治好。”张晓道:“师父,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了吧。你年纪比我还小,我估计愉嫔娘娘恐怕不会让你医治的。六皇子殿下年纪那么小,若愉嫔娘娘不让你治,您就走,不要给他治。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说不清。” 俗话说,宁治十男子,不治一妇人;宁治十妇人,不治一小儿。 小孩子年纪小,患病之后不会描述,只会哇哇哭。这还不算,他们的肠胃娇弱,很多药都不能用,万一用错了药,很有可能会出大问题。 不过傅卿和却一点也不担心,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只要找对了病因就好治。同理,小孩子也是一样。 “尧之,难道你不信任我能治好六皇子的病吗?” “当然不是了!”张晓矢口否认道:“您医术这么高超,怎么可能会有您治不好的病?我这不是怕您受愉嫔娘娘的气嘛!” 傅卿和听了就笑:“放心吧,我是奉皇后娘娘懿旨而来。若是愉嫔娘娘不配合,那就是抗旨不遵,我相信她不会这样的。再说了,不是还有梁内侍陪着呢吗?我相信梁内侍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受委屈的。” 张晓听了,就立马扭了头望着梁福,好像不得到梁福的答应不放心一样。 梁福被他的眼神逼得招架不住,就连连点头:“是啊,张太医放心,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张晓这才收回眼神,跟傅卿和说起话来。 六皇子病了,为了更好的照顾他,愉嫔将她接到了自己宫里日夜守着。 傅卿和到的时候,愉嫔的宫殿里已经围了五六个太医。这些老太医全是须发皆白,没有一个年轻的,有几个甚至连站着都颤巍巍的,真不知道愉嫔是从哪里把人挖出来的。 见傅卿和到了,那些太医脸上神色各异。有的好奇有的惊异有的不悦,还有几个翻白眼的。 给愉嫔请安之后,傅卿和就问:“六皇子在哪里?” 愉嫔脸上有些不悦,慢腾腾没有说话。 梁福就站了出来:“愉嫔娘娘,快领傅小姐去给六皇子看看病吧。奴才还等着跟皇上皇后复命呢。” 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发话了,愉嫔就只好带了傅卿和去侧殿。 六皇子情况的确很严重。他不仅上吐下泻,还水谷不化,消化不了食物,排泄出来的还是吃下去的食物。 傅卿和诊治一番之后就道:“六皇子之前是不是服用了温热的药?” “是啊。”虽然愉嫔不愿意回答,但是代表皇帝的梁福站在一边,她不得不回答:“天气太冷了,六皇子受了寒,所以才会上吐下泻。太医们给开了温热的方子,就着去寒的姜汁服的。” 呕吐不止,腹泻不停,壮年的男子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五岁的小儿? 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原本活泼可爱的儿子就焉巴了,愉嫔心疼的掉下泪来:“谁知道服了药,不仅没有见效,反而吐得更严重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愉嫔不过是太过着急,像人倾诉心里的担忧。傅卿和却以为她既然问自己了,就是同意自己给六皇子诊治。 “愉嫔娘娘,您不要担心,六皇子这是吃错药了。六皇子并非受寒,他这是受了热了,需要服用散热的药。我这就开方子,六皇子服了,一个时辰之后就能止吐了。” 愉嫔没有回答,梁福已经喊人送了纸笔进来。 傅卿和开了方子递给愉嫔:“这是石膏汤,三剂一次服下去,很快就能见效。” 愉嫔接了方子,依旧哭泣不止。 傅卿和与张晓面面相觑。 梁福就道:“傅小姐,既然方子病看完了,请随我到皇上皇后面前复命吧,皇上可担心了。” “好。” 傅卿和跟着梁福出了愉嫔的寝宫,总觉得愉嫔的表情不像是孩子得了救治之后该有的样子。 傅卿和猜得没错,愉嫔根本不相信傅卿和说的话。 两年前,六皇子才三岁,她带了六皇子去皇后宫里请安。皇后就抱了六皇子不撒手,一副十分喜爱的样子。六皇子能得到皇后的青睐,她这个做娘亲的也很高兴。 皇后很不读首樱飧鲎瞿锴滓彩艿搅擞糯屎笊土艘恢蜒辔蚜痈 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盅莲子羹里面居然有毒。 若不是郭德妃娘娘当时在场用银针试了一下,恐怕她如今骨头都生锈了。 皇后自己生不出孩子来,就下毒手要夺人子嗣! 她又怕又怒,捧着那种燕窝莲子羹就跪在了御书房门口。 她哭着求皇上为她做主。 那件事情闹得很大,连太后都惊动了,没想到最后却不了了之。 从那以后,她就跟皇后之间生了龃龉。就因为这件事情,连皇上也不像原来那样喜欢她了。虽然还常来,那都是为了六皇子,根本不是为了她。若不是六皇子,皇上恐怕早就把她给丢到爪哇国去了。 没有皇上的宠爱,她只有六皇子。所以,她恨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六皇子,就怕皇后报复之下六皇子有个什么闪失。 现在,六皇子病了,皇后居然会派了人来给六皇子看病,她根本不相信皇后会有这个好心。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管她表面装得多么良善,自己都能看出她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六皇子明明是受了寒,那傅小姐居然红口白牙说六皇子身体有热。大冬天寒风刺骨,热从何来?她就是一点医术不懂,但是也知道这最简单的常识啊! 这个傅小姐为了讨好皇后,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可她毕竟是奉了皇上、皇后的命而来的。她开了方子,自己要是不用,岂不就是抗旨? 愉嫔脸色铁青,半天都没有说话。 第127章 约会 愉嫔捏着药方子站了很久,才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她走了出去,将方子交给其他几位太医。 “几位是太医院的老人了,不仅医术精湛,而且德高望重。皇上对你们也多有信赖,六皇子的病就仰仗诸位太医了。”愉嫔道:“刚才傅小姐给六皇子开了一个方子,我也不懂,还请诸位帮忙看看,这方子是否对症。” 傅卿和来了之后一没有向他们这些前辈问好,二没有跟他们商讨病情。不尊重前辈而且倨傲猖狂,这几位白胡子老头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但是他们心里却还想着或许是艺高人胆大,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原因,并未跟她一般见识。 然而,当他们看了傅卿和开的方子之后,全部都呆住了。 居然是石膏汤,这是寒凉之药啊! 六皇子受了寒,上吐下泻,应该用温药驱寒。这寒凉的药下肚,岂不是雪上加霜? 那石膏汤哪是药,分明是催命的毒啊? 反应过来之后,这些白胡子老太医们心里都觉得气得不得了,这傅三小姐还真敢开啊!居然开这样的药,分明把他们当成傻子待啊,简直目中无人欺人太甚啊! “愉嫔娘娘,这方子是寒凉之药。六皇子殿下先是受了寒,后来又吐了一天一夜,身体已经虚了,这个时候怎么能服用寒凉的药呢?应该用温热的药来驱寒滋补啊。” 这话正中愉嫔的下怀,只是她脸上依然是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其他几位有什么看法呢?” “愉嫔娘娘,我们的看法一样,六皇子殿下必须要服用温热之药。” 愉嫔听了这就放心地点了点头:“少数服从多数,傅小姐一家之言怎抵诸位集思广益?我相信诸位,请诸位开方子吧,六皇子的病就全权拜托诸位了。” 这边一群老太医研究着要开个见效的良方,那边傅卿和已经到皇帝皇后面前复了命。她将六皇子的病况跟皇帝皇后说了,皇帝就让梁福送她出宫。 “不用劳烦梁内侍了。”傅卿和拒绝道:“张太医送我出去就行了,正好我还要将六皇子的病情详细说给张太医听。” 皇后就道:“年下事情多,我就不留你了。等过完年开了春,你要常常到宫里走动才是。” “好。”傅卿和应道。 辞别皇后,出了坤宁宫,傅卿和对张晓道:“尧之,你带我再去愉嫔娘娘的宫殿在走一遭。” 张晓不解:“为什么啊?师父,您不是已经给六皇子看过了吗?” “我见愉嫔娘娘脸色犹豫,不像是相信我的样子,恐怕她不会给六皇子服我开的药。”傅卿和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我必须要亲自去看过才放心。” “师父,愉嫔娘娘不信任你,不愿意用您开的药,就算您亲自去了也是也于事无补啊。难道你还能强迫她不成?” 张晓的语气很不好,可见他之前在愉嫔那里没少受气。 要不是刚才梁内侍在,恐怕自己也会跟张晓一样被愉嫔拒之门外。 傅卿和更加坚定了要亲自去看一次的决心:“我是奉皇命来给六皇子治病的,若是六皇子有个什么差池,皇上嘴上不说,心里恐怕还是会怪罪我的。就算他不怪罪我,恐怕以后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信任我的医术了。我要亲自看着六皇子服药才放心,如果愉嫔娘娘不愿意给六皇子服药,那我就把话讲清楚,这样以后六皇子出了什么事,到了御前我也有话交代。” “如果我就这样贸然走了,明天六皇子出了事情,愉嫔却说是我开的方子有问题,把过错推到的我的身上,以后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张晓也听明白了:“所以您没有让梁内侍跟过来,就是因为梁内侍在的时候愉嫔不敢放肆,等梁内侍走了,愉嫔就阳奉阴违根本不用您开的药。” “是啊。”傅卿和点点头道:“如果是普通人,我根本不用如此做。可对方是六皇子,我们不能不谨小慎微。” “嗯。”张晓点了点头:“师父,您说的是,咱们这就去愉嫔娘娘宫里吧。” 傅卿和去而复返,愉嫔显得有些不高兴。 当她看清楚傅卿和身边只有一个张晓,梁福不在的时候,她的不悦就直接摆在了脸上。 “傅小姐,你还有什么事?” 说完,她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人,赏傅小姐五十两银子。” 其他的几位老太医就轻声嗤笑起来。 甚至有人低声议论:“都说傅小姐医术高超却爱财如命,今日一见我才算见识了。” “医术高不高不得而知,爱财如命却名副其实呢。” 张晓一脸怒容地看了看愉嫔,又对那些老太医怒目而视。 “师父,他们……” “无妨。”傅卿和脸上神色不变,还反过来安慰他:“你要记得我们来是做什么的,等我说完了话,咱们就走。” 张晓这才憋了火气,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 傅卿和就问愉嫔:“愉嫔娘娘,六皇子的药服了吗?” “服了,你开的药很好,六皇子已经服下了。” 傅卿和一眼就看出愉嫔那言不由衷的敷衍,她问道:“既如此,娘娘带我去看看六皇子殿下吧。如果服了药,他估计该好一些了。” “不用了。”愉嫔望向傅卿和的眼神跟刀子一样:“六皇子服了药已经睡着了,不劳傅小姐费心了。” 好个傅小姐,果然狼子野心。幸好自己没有用她的药,否则六皇子就真的危险了。 愉嫔心里正暗自庆幸,一个捧着红漆描金海棠花托盘的宫女走了进来:“娘娘,皇子殿下的药熬好了。” 傅卿和听了,神色不变,只目不转睛地望着愉嫔。 撒谎被人当场拆穿,愉嫔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到那宫女脸上:“六皇子殿下服了傅小姐的药,已经睡下了,根本没到服药的时间。不长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滚下去。” 宫女满脸委屈,却敢怒不敢言,捧着托盘正要退出去,傅卿和却一扬手将托盘上的药端到了手里。 药还冒着热气,傅卿和轻轻一嗅,脸色就为之一变。 丁香、当归、赤芍药…… 这些全是温热的药,这分明是丁香散的药方。 傅卿和的语气骤然严厉起来,望向愉嫔的眼神也充满了质问:“娘娘,到底怎么回事?这根本不是我开的药方!” 见事情败露,愉嫔反而心情气和了:“是啊,这方子是几位老太医认真思量出来的。你开的方子,根本不对六皇子的病症。所以,本宫就采用了几位老太医的方子。” “愉嫔娘娘,六皇子患的是热症根本不能用这方子,这药服下去,六皇子上吐下泻之症不仅不会缓解,反而还会加重。不出三天六皇子必腥满身热,到时候的确是不吐了,那是因为他连水都喝不下去,腹中空空,想吐也吐出来了。” “大胆!”愉嫔大怒拍案:“傅卿和,不要以为你仗着皇后的势本宫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居然敢诅咒六皇子,你好歹毒的心思!” 愉嫔太过生气,以至于失去理智,把皇后给说了出来。 此言一出,别说是傅卿和,就是那几个老太医也脸色大变。 原来愉嫔跟皇后之间有龃龉! 傅卿和只是猜测,可那几个老太医想起两年前皇后夺子的传闻,心里就不由打了个颤。 皇帝敬重皇后,楚王被立为太子,皇后之位只会越来越稳。而愉嫔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嫔而已。这两者孰重孰轻,这些老太医还是能分得清的。 他们都没有说话,但是心里无一不是后悔的很,早知道就不蹚这趟浑水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傅卿和知道,愉嫔是不可能相信自己的。 “愉嫔娘娘,既然您不相信我,不愿意给六皇子服用我开的方子,我也不做勉强。”傅卿和看着愉嫔道:“我有言在先,如果您今天一定要给六皇子服这丁香散,那以后六皇子出了任何事情都跟我无关,这是其一。其二,不管以后六皇子如何,还希望您都不要再传召我。” 盛怒之下说出了皇后的名字,愉嫔有些心虚,有些后悔。可此刻听了傅卿和的话,她心里的怒火不由又蹭蹭直往上冒:“哼!好大的口气,我就不信六皇子没你不行。你放心好了,本宫说到做到,再不传召你便是。” “好,多谢娘娘体恤。”傅卿和说完,转身就走。 “慢着!”愉嫔冷笑道:“傅小姐,拿了赏银再走,免得别人说本宫小气。” “谢愉嫔娘娘的赏赐,只是这五十两银子太少了。”傅卿和看了看愉嫔布置的并不算华丽的宫舍,脸上就带了几分笑容:“我去隆庆长公主府一趟,少则两百,多则一千,我还从来没有收过五十两的赏银呢。” 愉嫔本想羞辱傅卿和一番,没想到反被她将了一军。 她出身低微,家资微薄,在宫里的银钱又都花到了六皇子身上,这五十两还是她盛怒之下为了羞辱傅卿和,为了自己的颜面才拿出来的。宫里是有珠宝,可那都是登记在册的,她身上根本没有那么多银票。 她没有想到傅卿和嘴巴会这么刁,一时间脸色青白交加,十分精彩。 傅卿和向来讲究点到为止。教训到了,就行了,没必要赶尽杀绝。她冲愉嫔施了一礼:“臣女告退。” 说完,就转身走了。 傅卿和与张晓一走,其他的几位老太医也赶紧提出告辞,平日里颤巍巍的老头子这会跑得飞快。 张晓送傅卿和到宫门口,就回了太医院。 傅卿和则登上马车回棉花胡同。 出了皇城东安门出来就是安定门大街,顺着安定门朝北走,过了灯市、双碟街、东直门大街与北居贤坊之后就是国子监大街。 雪一直在下,路上白雪皑皑,整个京城银装素裹,好似玉琼铸就。 傅卿和坐在铺了大厚毛毡的马车里,脚下踩着脚炉,手里捧着紫金手炉,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因路上积雪很多,从安定门大街拐上国子监大街的时候,车夫特意放慢了速度。 可谁知道马车突然打滑,整个车都向右边倾去。 傅卿和坐在马车里面,突然失去重心,身体不受控制地仰倒在马车里。 “咕咚”一声,她重重地撞在了右边的车壁上,后背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疼得她不由眼冒金星。 好在车夫赶得慢,马儿并没有受惊,车子只是歪倒在一边就不动了。 傅卿和扶着车壁,堪堪站稳,就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她低头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脚下踩的暖脚炉不知道何时被踢翻,木炭落到了她外面罩的披风上。 沉香色遍地金妆花缎子披风沾了火星子,正舔着火舌吞噬布料,傅卿和顾不得披风,手忙脚乱地解了披风就扔了出去。 她动作很快,解披风丢披风不过是片刻的时间,可就这么短的时间,仍让她急出了一身的汗。 “阿和,你怎么样了?有没有被烧到,你快出来。” 外面传来卫昭焦急的声音:“阿和,阿和!” 卫昭是什么时候来的?傅卿和心中一暖,大声地回应他:“卫大人,我没事。” 话刚落音,帘子一掀,卫昭的脸就出现在傅卿和眼前:“你怎么样?” “卫大人,我没事。” 傅卿和猫着腰,从马车里面爬了出来。 她刚才出了汗,外面是刺骨的寒风,这一出来,她不由打了个冷战。 卫昭见了,忙解开自己身上的大毛斗篷罩在傅卿和身上。 见簌簌飘落的雪花落在她脸上,卫昭又赶紧摘下头上的斗笠,一边给她带上,一边上上下下打量她:“你怎么样?头疼不疼?身上有没有哪里撞到了?若是不舒服就跟我说,千万别因为怕羞藏着掖着。” 傅卿和傻傻地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卫昭给她罩上斗篷、带上斗笠,细心温柔地给她系上斗篷、斗笠的束带。 “你不要怕,没事的,有我在。”见她不说话,卫昭还以为她被吓着了,声音越发温柔:“不怕不怕。” 看着卫昭小心翼翼如呵护珍宝的样子,傅卿和的眼圈有些发红。 卫昭见了,不由大急起来:“你怎么了?是不是烫着了?” “我没事。”傅卿和破涕而笑:“就是马车坏了,有些心疼。” “你没事就好。”卫昭呼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来,你站到路边来。” “你就在这里站着,不要乱走动,路上马车多。” 安置好了傅卿和,卫昭这才去查看车夫与马车的情况。 车夫没有受伤,卫昭就转头吩咐韩竟:“去借一辆马车过来。” “是,大人。”韩竟闻言骑着他的小矮马跑了。 卫昭脸上的神色变得凛冽起来,在锦衣卫三年的历练,卫昭一眼就看出这马车被人动过手脚。 傅卿和见他脸色不对,就赶紧问他:“你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她声音紧张,一脸的担忧,卫昭的心为之一软。 他真希望她能万事无忧,而不是被这些小事所烦扰。 “没事。”他收了脸上的神色,语气温和道:“就是这马车被人动过手脚了。” “被人动过手脚!”傅卿和大惊:“怎么会?这马车除了出门就停在家里,能靠近马车的都是傅家的自己人,外人万万是没有机会做手脚的。太夫人不出门,这马车只有我一个人坐,我根本没有仇敌啊,谁会对我下手?”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而且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卫昭就点了点头。 他心里是不想告诉她的,但还是决定告诉她,只有这样,她以后才能防备。 没想到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敏锐,卫昭就觉得自己的做是正确的。 “的确是被人动了手脚,马车的两个轴轮,其中一个被人动过。两个轴轮不一样,所以才会失衡。”卫昭脸色郑重道:“阿和,你信不信我?” 他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话,傅卿和不由心头一跳。 抬起头正对上卫昭的双眸,那眸中好像有火苗在跳动一般熠熠生辉,令人不能逼视。 傅卿和心悸的厉害,斗笠下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不行,又想起那天他昏迷中呼唤自己的名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更严重了。 她低了头,轻声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听了傅卿和的话,卫昭突然就笑了,那笑容犹如拨开乌云的阳光,明亮耀眼,暖人心脾。 “阿和,你别担心,这件事情交给我,我帮你查清楚。”卫昭轻声说:“你信我,对不对?” 那声音低沉有磁吸,蛊惑着傅卿和的心。 她点了点头:“我信你的,卫昭。” 卫昭见她声音软糯,人乖巧地点头,如呆萌的小奶猫一样,恨不能将她搂在怀里。 强自按捺了心里的悸动,他笑着问她:“你明天还进宫吗?我明天休沐,你进宫的时候,我送你。” “好啊。” 愉嫔根本不要傅卿和给六皇子治病,傅卿和其实明天不用进宫了,但是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我明天要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有一阵子没跟她好好说话了。” 没想到不是进宫看六皇子而是给皇后请安,卫昭不由讶然。 然而片刻就反应了过来,他心里美的直冒泡,像喝了陈年美酒一样幸福的不得了。 “阿和,你真可爱!” 说完这句话,卫昭就道:“别站着了,上马车吧,我送你回去。” 傅卿和被他那句话说得羞红了脸,低头应了一声就上了韩竟借来的马车。 刚走了没几步,傅卿和就让马车停下来,她将斗篷与斗笠递了出来:“大人,外面冷,快穿上吧。” 卫昭与她四目相对,眸中的惊喜毫不掩饰,傅卿和见了脸一红,将东西交给他就急忙缩回到车里。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等傅卿和到家的时候,她出诊被拒的消息已经被家里上下的人都知道了。 他们都很生气,自家小姐明明是神医,愉嫔娘娘却有眼不识金镶玉,简直太气人了。 半夏与木棉见傅卿和脸红红的回来了,互相对视了一眼,看吧,小姐真是气坏了,脸都气红了。 二人沉默无言,一个给傅卿和拿了家常的衣服,一个给傅卿和倒了热水。 傅卿和生气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坐着,不喜欢被人打扰。 出了内室,半夏拿着傅卿和被烧坏的披风,就有些心疼:“唉,这衣裳烧了这么大的洞,只能丢了,可惜了这么好的妆花缎子。” 冬天,贵族仕女们都爱捧手炉,衣裳被烧也是常事,所以半夏也只是觉得可惜而已,并没有怀疑其他。 木棉就道:“你应该庆幸,幸好只是妆花缎子的披风,若是那灰鼠皮的斗篷,烧了这么大的洞,岂不是更加令人可惜?” 半夏听了,就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这么一想,又庆幸起来。 傅卿和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 一会想到自己说明天进宫时卫昭的笑,就觉得卫昭一定是知道自己是故意找借口跟他见面了。一会想到自己给卫昭递斗篷时他眼中的惊喜,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露骨了? 他眼中有笑,有惊喜,是不是说明,他喜欢自己这样呢? 傅卿和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的,回忆今天两人的相处,她不由满脸绯红抱着枕头倒在床上。 明天又要见面了,这感觉真令人期待啊。这就是约会的感觉吗?真是好啊。 明天可是自己两辈子加在一起的第一次约会呢。 傅卿和不由把脸埋进了枕头里面。 对啦,自己还没有想好明天该穿什么呢? 她连忙从床上跳了起来,开了箱笼,开始搭配明天的衣服。 红色太艳、粉色太俗、墨绿色太暗、月白色太寡淡……就连她刚做的几件新衣服都处处不满意。 第128章 甜蜜 半夏跟木棉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箱笼大开,床上摆满了衣裳。 两人大惊,忙不迭地跑过来:“小姐,您要找什么?” 见她们两个来了,傅卿和像找到了救星一样拉住她们:“你们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这两套衣裳哪一身更好看。” 小姐不是生气了想要一个人静静吗?怎么跟她们想得有些不太一样。 两人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了一眼,才开始评价起这两套衣服来。 一套是大红遍地金貂鼠皮袄,加上翠蓝十样锦百花裙;另外一套是玉色绣红梅报春纹的锦袄,配的墨绿色缨络女裙。 “小姐皮肤白,穿大红色的衬得小姐漂亮又端庄,我觉得大红色的这套好。”木棉道。 半夏的看法却跟她恰恰相反:“大红色这一套太闹了。小姐五官明丽,就像是雪地里的梅花一样,令人见了就移不开眼睛,这玉色梅花袄更适合小姐一些。” 傅卿和自己举棋不定,叫她们来帮自己拿主意,没想到这两个人反倒争执了起来,傅卿和彻底傻了眼。 她摸了摸大红遍地金的貂鼠皮袄,有看了看玉色绣红梅的锦袄,难以取舍。 突然她眼睛一亮:“有了!用玉色绣红梅报春纹的锦袄,配翠蓝十样锦百花裙,岂不是更好?” 说着,她将这两件衣服挑出来放好。 玉色的锦袄上,红梅开得正艳,袄子的袖口领口都用大红色的锦缎镶了边,越发显得玉色清丽,红梅夺目。 十样锦的百花裙,花样繁多,色彩缤纷。与红梅锦袄放在一起,不仅不显得闹,反而有一种红梅笑傲百花的感觉。 “小姐,这样穿最好了。” “这样正合适。” 如此一来,主仆三人都觉得满意。 半夏就好奇道:“小姐,你是要去参加宴会吗?离宫里宴会还早着呢啊。” “不是。”冷不丁地被问及,傅卿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明天要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好久没有跟皇后娘娘好好说说话了,我总想着穿得漂亮些,这样皇后娘娘看着也喜欢。” “那我帮您挑选头面与首饰。” 傅卿和的说法两个丫鬟丝毫没有怀疑,木棉还兴致勃勃地帮傅卿和准备起其他的东西来。 “好啊。”傅卿和应了之后,三个人又开始寻找跟衣服搭配的首饰来。 这一天晚上,傅卿和睡觉的时候还在想着明天见到卫昭的景象,她是嘴角含着笑容入眠的。 第二天一大早,傅卿和吃过早饭就出了门。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巷子里面白茫茫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卫昭的身影。 “哼!昨天说的好好的,今天却爽约了,骗子!”她噘着嘴嘟囔了一声,难掩失望。 可卫昭并不是这样的人啊,难道他忘记了? 不会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会忘记呢? 或许有了更重要、更紧急的事情需要他临时去处理也不一定。 一定是这样的。 傅卿和垂了眼帘,看着自己身上崭新的衣裳,第一次约会泡汤,只能期望下次了。 等马车出了棉花胡同,拐上了鼓楼大街,外面突然传来车夫跟卫昭请安说话的声音。 他没爽约!他记得! 傅卿和心里一喜,欢呼雀跃地撩了车帘,正对上卫昭那幽幽的、含笑的双眸。 四目相对,卫昭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惊艳。 傅卿和心里又是得意又是高兴,美得直冒泡。 卫昭笑着跟她寒暄,然后道:“今天的雪景真是漂亮。” “是啊。”傅卿和看了看外面的景色,包裹在雪中的京城幽雅恬静,晶莹透剔似童话中的世界。 风裹着雪吹到她脸上,凉莹莹、清凌凌的,令人心旷神怡。 “落尽琼花天不惜,封它梅蕊玉无香。满目皓洁,银装素裹,的确很漂亮。” 卫昭听了,嘴角笑意更深:“我知道雪景很美,却没有想到雪景居然会这么美,把我都看呆住了,几乎要移不开眼了。” 傅卿和抬头,只见卫昭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双眸子越发幽深邃暗。 傅卿和心头一跳,这才意识到他这是拿雪景来比喻自己。 她脸上一热,心里如小鹿乱蹦,手忙脚乱地放下了帘子。 外面传来卫昭的轻笑声,这笑声中带着爽朗与志得意满。 傅卿和觉得脸更红了。 她不禁有些后悔,人家跟她微笑打招呼,夸她漂亮,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说一声谢谢才是。 可自己不仅一点表示都没有,还把帘子放下了,这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她想撩开帘子,却又觉得这样太露痕迹了。 不过,既然刚才卫昭笑了,是不是代表他心情很好呢。 傅卿和脑海中勾勒着卫昭含笑注视她的表情,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马车轧着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做响,马车内,傅卿和抱着暖炉一脸的微笑。 等马车到了皇宫门口的时候,她就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傅卿和在皇宫门口换马车。 卫昭声音温柔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傅卿和轻轻点头,一阵心悸。 上马车之前,她回头望了一眼。 雪满长空,随风舞动,卫昭一人一马站在白皑皑的雪地里,含笑望她。 虽然寒风凛冽,他的笑容却如三月的春风,足以驱散这刺骨的严寒。 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做男朋友,那也算不枉此生了吧。 傅卿和心里甜甜的去了坤宁宫。 延平郡王老太妃也在,她正陪着皇后商量大年二十九夜宴群臣的事情。 见傅卿和来了,皇后很高兴:“昨天说让你常常进宫来,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了,真是听话。” 想到自己进宫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跟卫昭约会,傅卿和有些脸红。 “娘娘今天气色很好,想来近日应该睡得很好吧。” “正是呢。”皇后笑着点头:“天冷了,早上就想窝在床上不起来,人也懒了很多。这样对身体是不是有害?” “无事。” 男人靠吃,女人靠睡。 睡眠充足女人才会更健康漂亮。 傅卿和道:“秋收冬藏,冬季是匿藏精气的时节。应该早睡迟起,以躲避严寒,保阳养阴。适当多睡一些没有关系,最好在日出之后再起床,但是不能睡太久,以免影响第二天晚上的睡眠。” “那就好。”听傅卿和这么说,皇后就放下心来。 她对傅卿和是非常信服的。 “对了,阿和,年二十九晚上,宫里夜宴群臣并众诰命,你要不要进宫来凑凑热闹?” 傅卿和摇了摇头:“多谢娘娘,只是我更想在家里陪着太夫人。” 皇后听了并未生气,而是赞赏道:“理应如此。” “我正好有点事情拜托你,你帮我治一些解酒消食的药吧,过年那几天宫里能用得着。”皇后说完,又对延平郡王老太妃说道:“我记得蒋太夫人的忌日是八月底吧?” 延平郡王老太妃没有想到皇后会突然间提起她已经过世的母亲,她愣了一下方道:“娘娘好记性,先母是泰平二十三年八月二十八日亡故的,没想到娘娘居然记着,先母泉下有知,也要感谢娘娘顾念之情了。” “怎么能不记得呢,我第一次小产的时候哀伤不已,你急得不得了,就请蒋太夫人进宫。若不是有她一番开导,我恐怕……”皇后说着突然噤了声:“你三年丁忧未满,今年宫中夜宴又是我一个人操持了。” 皇帝与已故的延平郡王感情很好,所以,延平郡王老太妃与皇后两妯娌,感情甚也似姐妹。 “娘娘不用担心。”延平郡王老太妃笑了:“往年大多是您一个操持,我不过是在一旁拾遗补缺罢了,今年您一个人也可以的。再说了,不是还有太子妃与几位皇子妃吗?虽然淮王正妃有孕不能帮您的忙,可次妃不是闲着呢吗?她既然与阿和是堂姐妹,想来也是个能干的人。” 自从傅卿和帮延平郡王治好病之后,延平郡王老太妃就对傅卿和充满了好感,她这样举荐傅卿璃实际上是看了傅卿和的面子。 傅卿和见她含笑望着自己,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来。 “对啊。”皇后眼睛一亮:“嫂子,你这个主意好,我明天就叫了太子妃、淮王正妃、次妃来帮我协力夜宴事宜。” “如此一来,娘娘您就可以多歇歇了。”傅卿和虽然觉得让傅卿璃出风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但皇后已经这样说了,她就压下了心底的顾虑。 有太子妃与皇后在,傅卿璃是翻不出什么花样的。 她想了想,就将昨天到愉妃处给六皇子治病未果的情况告诉了皇后。 皇后听了,不置可否道:“你说的事情我昨天就知道了。既然她不让你治,你就不治好了。两年前她被人当枪使,最后为皇上所厌弃,却来怪我,你是我身边的人,她不愿意用你也是正常。这几天你也不要进宫了,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在家里帮我制药呢。” “多谢娘娘体恤。”有了皇后这句话,傅卿和的心算是彻底放回到肚子里。 皇后叹息了一声,怜悯道:“如此一来,只可怜了小六,恐怕要有一番苦头要吃了。” 延平郡王老太妃就将话题扯开,几个人又说起闲话来。 “嫂子,马上就到了年下,蒋府的门槛恐怕都要被人踏破了吧。” 延平郡王老太妃闻言就笑了:“可不是嘛!从十一月底就开始有人上门求对联了,之前家兄只是闭门不出,现在则是直接谢客,还在大门上贴了谢绝登门的字样。” 延平郡王老太妃的娘家哥哥蒋冕之,乃是翰林院学士,在帝前侍讲。 其人写得一手好字,在殿试的时候先帝就赞曰:“矫若游龙,翩若惊鸿,颜筋柳骨,骨气洞达。” 所以,当科取仕,身为二甲传胪的他不仅风头盖过了状元、榜眼、探花,还得了个“蒋游龙”的美名。 他的墨宝价值千金,受到大熙朝文人雅士的追捧。上门求字的宾客如流,门庭若市。 但他的墨宝也是谁都能求到的,多是跟他有来往的人。 两年前母丧丁忧之后,他几乎就不再待客送字了。 没想到去年除夕,他贴在门上的对联居然被人揭了去。他写了一个补上,再次被人揭走。后面连写了几个,都被人揭走了。不仅如此,那些字还被人拿到市面上叫卖,价格炒得很高。 等过了除夕,大年初一那天他又贴了新对联,想着除夕过了,应该没有人再来了吧。 没想到还是被人揭走了。 就这样蒋府大门空空如也地过了新年。 这事情一时间成为笑谈,傅卿和也有所耳闻。 “那怎么办?”皇后笑着问道:“难道今年蒋府又要大门空空过新年了?” “嗐!”延平郡王老太妃叹了一声,虽然有些烦恼却也有几分骄傲:“家兄说了,如果他写了字贴上去,一定会被揭走的。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贴呢。” “这天底下可真是什么样的事情都有。”皇后哑然失笑:“偏偏还是风雅的事情,就是被偷了,顺天府都不能出面管制。” 像蒋冕之这样学比山成、光朝振野的博学之士,傅卿和之前是不会在意的,更不会存心去结交。可自打傅锦信过继到她家,成为她的哥哥之后,她心里就一直想着给傅瑾信找个助力。 傅瑾信要走科举之路,有个名师指点,就算不能点石成金,至少能给傅瑾信点个方向, 她一直没有想到合适的人选,更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 而此刻,她觉得机会来了。 “太妃,我有一个主意,可以让蒋翰林省去被人揭对联的烦扰。” “哦?”延平郡王老太妃脸上就露出好奇的表情:“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老太妃,蒋府的对联之所以被揭去,那是因为对联出自蒋翰林之手。如果这对联是别人写的,不就不会被揭走了吗?” 延平郡王老太妃失笑:“对,对,这个主意好,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好个阿和,果然冰雪聪明。” “这个主意好,家里住了颜筋柳骨的蒋游龙,门上却贴上了别人写的对联,想想就觉得有意思的紧。只是蒋翰林在其他地方都好,唯独在字上很是挑剔,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写的字能入他的眼?” 皇后就笑着说:“阿和,你既然给延平郡王老太妃出了这个主意,那你要负责善后才是。” “娘娘,我既然提出这个主意,自然早就想好了合适的人选了。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我的哥哥。他是泰平二十四年的秀才,其他的我不敢说,一手字却写得非常好。” 傅卿和抿嘴一笑:“如果他写的对联能侥幸得到了蒋翰林的青眼,那是我们傅家的荣幸。如果蒋翰林觉得他字不好,不配贴在蒋家的大门上,也不要紧,只要蒋翰林能指点我哥哥一二,也够他终身受用的了。” 将冕之,翰林院学士。博学多才,经明行修,字又写得这么好。天底下期望能得他指点的年轻人不知凡几。 蒋家扫地倒出来的废纸都会被人一抢而空。送重金给他期望能得到他只言片语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傅卿和这样光明正大地说期望哥哥能得到蒋翰林的指点的倒还是头一回,比那些遮遮掩掩欲语还休的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她这样直接说出来,延平郡王老太妃反而觉得她心思磊落,为人大方。 她当即就说道:“既然阿和这么说了,可见你哥哥字写得的确不错。你让你哥哥写一副对联来,我带给他看看。若真能贴到蒋家的大门上,岂不是一举两得皆大欢喜的事情?” 第一得说得是蒋翰林免去被人揭对联之苦;第二得说的是傅瑾信得到蒋翰林青眼,有助于他扬名。 延平郡王老太妃这样说了,傅卿和高兴地站起来,喜笑颜开地跟老太妃施了个礼:“多谢太妃,我今天回去就让哥哥写,明天一早就给您送过去。” 皇后也笑:“初次见阿和的时候,她像个大人一样做事有度,一板一眼的。没想到如今越来越活泼了。” “那娘娘您喜欢哪个阿和呢?” “都喜欢啊。”皇后慈爱地望着傅卿和:“一板一眼的阿和像个大家闺秀,虽然进退有礼,却有些呆板。还是如今的阿和可爱可亲,让人更喜欢一些。” “娘娘……”傅卿和正想说话,皇后却眉头一皱,脸色痛苦,捂着嘴巴干呕了起来。 傅卿和、延平郡王老太妃、张尚仪不禁大惊失色:“娘娘,您怎么了?” 皇后却松开手,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不知道,刚才突然觉得有些恶心。” 傅卿和见了,不由心头一动。 “娘娘,您小日子有多久没来了?” 皇后听了傅卿和的话,也是一愣。她心里也生出一个猜测,却又觉得不敢相信。 张尚仪惊疑道:“有两个月都没来了呢?傅小姐,皇后娘娘该不会是?” “应该不会吧,我平安脉还在诊,要是有了,太医岂能一无察觉?”皇后不敢相信,毕竟她已经将近四十岁了。再说了,她最近这几个月月事一直不准。她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可能到了葵水了竭的时候了。 “有可能的。”延平郡王老太妃道:“自从阿和治好了您的病之后,您一天一次的诊脉,就变成了一月一次。刚怀上脉象不显,太医诊不出来也是有的。” “娘娘,是或不是,我帮你诊脉之后就有论断了。”傅卿和道:“我帮您看看吧。” 被她们这么一说,皇后就伸出手去。 事关重大,傅卿和诊得非常仔细。 她的猜测没错,皇后的的确确是怀孕了。 皇后这么喜欢孩子的人却一直膝下空虚。老天有眼,居然让她怀上了,真是令人惊喜。 傅卿和毫不掩饰语气中的祝福:“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已怀孕将近三个月了。” “真的?”皇后手腕一抖,不敢置信地望着傅卿和。 “是真的。”傅卿和微笑着点头:“您要做母亲了。” 随着傅卿和再次肯定,延平郡王老太妃、张尚仪以及宫里的众人都呼啦啦跪到地上齐声祝拜:“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咱们坤宁宫就要添一位小主子了。” 诸人喜悦的声音让皇后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年轻的时候她梦到过很多次自己怀有身孕,但都屡屡失望。如今她不想了,没想到居然怀上了。 一想到怀不上孩子,被太后刁难,被其他宫妃背地里议论,甚至有朝臣上奏折要废后的那些艰难的日子,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浮了上来。 时隔二十二年,她终于再次有孕了。 所有的苦难都是值得的,只要孩子平安落地,健康长大,她就再无所求了。 金尊玉贵的皇后,此刻跟所有平凡的母亲一样,一颗心都系到了腹中的孩子身上。 张尚仪就高声喊了人去将此喜讯报给皇帝知道。 想着帝后等会要温存好一会,傅卿和略交代了几句话,就跟延平郡王老太妃一起离开了坤宁宫。 出了坤宁宫,她们遇到了淮王。 自打上一次拒绝了淮王送的自鸣钟之后,傅卿和对淮王就有些怕。 不管他平日里表现的多么良善平和,可天潢贵胄骨子里掌控一切渺视万物的本性还是在那一天露了出来。 那种低人一等,只能任人摆布的感觉令傅卿和如鲠在喉。 她不喜欢淮王,也不想跟淮王有任何的接触。 没想到淮王却对她说:“傅小姐,上次多谢你治好了王妃的病,如今王妃有孕在身,我有几件事情想问问你。” 傅卿和听了心头一跳,却又不能拒绝:“殿下有事尽管问便是。” 淮王却没有说话,只负手而立。 延平郡王老太妃见了,就说家中还有事情,先一步离开了皇宫。 傅卿和心里就涌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淮王见傅卿和鼻子冻得红红的,就道:“傅小姐,走吧,咱们找个温暖的地方说话。在这外面站着太冷了。” 温暖的地方! 什么地方? “不用了,殿下。”傅卿和想也没想就拒绝道:“我不冷。” 淮王见她这么害怕,心里就是一窒。 小时候她明明不是这样的,怎么越长大越不可爱了呢? 淮王的语气就带了几分烦躁:“你不冷,可本殿下冷!我可不想站在这里挨冻,本殿下冻出个好歹来,你付得起责任吗?” 说完,淮王拔脚就走。 傅卿和无奈,只能跟在着淮王身后来到了一个小宫殿。 第129章 暗涌 这宫殿是淮王在宫里临时休憩之所,虽然只是临时用一下,但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少。 宫殿里放了火盆,里面燃着上好的银碳。 从寒冷的地方乍一进到这么温暖的地方,傅卿和不由就热出了一身的汗。那黏腻腻的感觉,令她很难受。 “殿下,您想问我什么?” “没什么,难道没有问题我就不能找你说说话吗?”淮王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阿和,为什么你总是对我如此抗拒呢?” 听到淮王叫自己阿和,傅卿和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 “殿下是君,我是臣;殿下是男,我是女。”傅卿和觉得身上的汗出得更多了:“君臣不同,男女有别,我不过是依礼而为。” 淮王一怔,没有想到傅卿和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若是依礼,你应该做个深闺女子,怎么能出来行医?” 傅卿和心里就生出一股气愤来,“殿下,女子怎么就不能出来行医了呢?本朝哪本刑律上规定女子不能行医了呢?” 她生气了,嘴抿得紧紧的,不悦地看了淮王一眼。 淮王脸上的表情反而柔和了下来。 会生气,会高兴,这才是他认识的阿和。这么真实又富有生机,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守礼疏离。 她油亮乌黑的青丝下面是那雪白莹润的脸,曲卷的刘海遮住了额头,只露出一点点的眉毛。 淮王走到傅卿和身边,突然伸出手,撩起了傅卿和额前的刘海。 光洁的额头,如黛的蛾眉,水汪汪的大眼睛毫不掩饰地出现在淮王的眼前,美丽姣好的容颜令淮王为之一震。 阿和,她真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丽。 傅卿和没有想到淮王会突然伸出手,她吓了一大跳。 反应过来之后,她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她声音紧绷,面色不悦道:“殿下,如果没事,臣女就告辞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如临大敌般落荒而逃。 淮王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突然很后悔自己的鲁莽,他觉得自己不能等了,他想得到她。 傅卿和是跑着出淮王的宫殿的,她非常害怕,出了宫殿又跑了很远之后才慢慢停下来。 一停下来,她的眼泪就逼上来了。 她觉得非常非常的委屈。 这种委屈是无处诉说的,不得不承受的。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离开皇宫,下一秒就见到卫昭。 只有卫昭,才能让她觉得安心。 出了宫门,卫昭果然还在。 他戴着斗笠,外面罩着黑色镶墨绿团花的鹤氅,见傅卿和出来了,他立马迎了过来。 “累不累?快到马车上歇一会。” 傅卿和摇摇头:“我不累。” 心里又是温暖又是愧疚。 自己居然在宫里耽误了那么久,难为他没有着急。天这么冷,呵出来的气都是白的,他鼻子脸全红了,肯定冻着了。 她就将手里的暖炉递了过去。 卫昭一愣,脸上就露出几分笑意:“我不冷,你握着吧。上马车吧,我送你回去。” 傅卿和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嗯。”她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马车还没有走多远,就遇上了急急忙忙赶来的韩竟。 “大人,不好了,会同馆出事了。” 楚王被立为太子,好几个邻国都派使者前来朝贺,附属国还要送上今年的节礼与明年的岁贡。 安南国、东瀛国、高丽国的使者先后在这几天抵达,太子安排他们住在会同馆。 如今会同馆出了事情,肯定不会是小事。 别说卫昭,就是傅卿和在马车里面也不由心头一紧,该不会是来使出了什么事情吧? 韩竟的话印证了傅卿和的猜测。 “大人,东瀛国与安南国的两拨外使打了起来,安南国死了一个人。” 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孰是孰非先不说,安置、接待外使的事情如今是归太子负责的,这也是他被册立后办的第一件大事。 不管结果如何,死了一个来使,太子都免不了被朝臣质疑一番了。 如此一来,岂不是正中太后下怀? 傅卿和几乎可以预见到,那些亲太后一系的官员趁这个机会踩太子、捧宁王的景象了。到时候,皇帝恐怕又是一番焦头烂额了。 外面传来卫昭的声音:“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穆九在哪里?” 对呀,她怎么忘了,穆九可是五成兵马司的指挥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五成兵马司、顺天府的人恐怕都要到场。 “就是刚刚才出的事情。”韩竟道:“穆九哥已经去了。” 卫昭点点头,对韩竟道:“你送傅小姐回去,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完,他又隔着车帘对傅卿和道:“阿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要去看看。你跟韩竟一起回去,路上当心。” “嗯。”傅卿和撩了帘子,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你也要小心。” 回到棉花胡同,进门之前,傅卿和叫住了韩竟:“如果你家大人回来了,记得来跟我说一声。” “好,您放心吧。”韩竟眼珠子骨碌碌转,想着如果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大人,他又该高兴的不得了了。 傅卿和脑子乱哄哄的回到家里,一会想着帝后的艰难,一会想着六皇子今天恐怕病情已经加重了,最让她紧张的却是今天在宫里遇到淮王的事情。 她很害怕。 淮王或许是个好人吧,或者有很多人都跟傅卿璃一样想飞上枝头。可她傅卿和跟那些人都不一样,她不想成为淮王众多妾室中的一员,甚至连跟他有所接触她都不愿意。 可是淮王看她的眼神,还有那只小乌龟,都令她坐立难安。 傅卿和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镜子里面的女孩子也跟着叹息,那张脸我见犹怜。 淮王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怎么样才能打消淮王的念头? 傅卿和是第一次感觉到手足无措。 前一世她醉心于医术,从来不管这些事情,也没有人爱慕她。或许有人爱慕她,她也并不知情,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若是淮王说了出来,她大可以拒绝他,怕就怕淮王不说,却突然做出什么举动,她该怎么办? 脑子里乱哄哄的,突然闪现出卫昭那如星子般明亮的眼睛,他定定地望着她,告诉她绝对不会放弃。 傅卿和心头一阵轻快,突然就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只要她嫁人,她成为有夫之妇,淮王难道还能夺人妻室不成?虽然跟淮王相交无多,但傅卿和却能感觉到,淮王骨子里是个十分骄傲的人。 他迟迟不明说,只不断的试探暗示,未尝没有想让自己主动靠过去的意思。 淮王正妃的端庄淑德,次妃傅卿璃的小意温柔,都是他喜欢的类型。而自己对他的垂青表现出来的抗拒,令他有一种失去自尊的愤怒。 傅卿和突然就豁然开朗了。 既然他不说明,那自己就装糊涂好了,以后该干嘛干嘛。 想了个通透,傅卿和就安安心心地睡了一个午觉。 醒来的时候,木棉跟她说韩竟来了。 傅卿和有些懊恼,自己居然因为睡觉错过了卫昭的消息。 “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可说了什么了?” “来了有两柱香的时间了。韩小哥只说卫大人回来了,有事情跟您说,其他的他没讲。”木棉道:“李护卫陪着他在偏厅里喝茶呢,要不要现在叫他过来?” 没想到韩竟居然在花厅里等了自己两柱香的时间,傅卿和意外中带了几分高兴:“你去叫他来。对了,装一盒百合酥,一盒苹果蜜饯,两盒窝丝糖来。” 韩竟跟李护卫天南海北地聊着自己跟卫昭在一起的所见所闻,话说得多,茶也喝得多。 等到半夏来叫他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很想小解。 可半夏还在等着他,他总不能说自己想去小解让傅小姐等自己一会吧? 再说了,在半夏与李护卫面前,他也不好意思啊。 想着反正交代几句话就可以回去了,韩竟就忍着尿意去见了傅卿和。 行过礼之后,韩竟就道:“傅小姐,大人已经回来了,他让您不要担心。” 好了,话终于带到了,自己也可以回去了吧。 没想到傅卿和却冲他招了招手:“韩竟,你坐下,我还有话问你。” “哦。”听傅卿和这样问了,他也不推辞,赶紧就坐下了。心里只想着你赶紧问,问了我就走。 傅卿和见他坐下了,就将茶几上的食盒朝他面前推了推:“这是窝丝糖,可甜了,你尝尝。” 韩竟这才注意到食盒里面堆得满满的窝丝糖。 他只想尿尿,别说是窝丝糖了,就是龙肝凤髓他也吃不下去啊。 “你怎么不吃啊?”傅卿和含笑望着他,剥了一颗放到自己嘴里:“真甜,咱们边吃边说话。” 韩竟就捏了一颗拨开吃了。 的确很甜。 可他却觉得自己更想去恭房了。 “那两拨使者怎么会打起来,死的那个是谁?最后是怎么处理的?你家大人说给你听了吗?” “说了。”韩竟整个人精神都绷着,都就怕一放松就忍不住了:“死的是安南国王后的亲弟,他是被东瀛使者一刀刺死的。安南国使者见东瀛国使者杀了他们的国舅爷,回去无法跟国君与王后交代,二话不说就跟东瀛使者打了起了。幸好被会同馆里的官员发现并制止了,后来虽然有人受伤,却没有性命之忧。” 傅卿和对于历史上的东瀛,后世的日本没什么好感,她当即就问道:“照这么说,这事端是东瀛使者挑起来的了?” “是也不是。”韩竟说:“那东瀛国的使者说,安南国的国舅爷为人轻浮,调戏了他的爱妾。他不过是依着东瀛国的国俗与他较量而已,谁知道那个国舅爷是个花花架子,居然一刀就被捅死了。” 这事情听起来很正常,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火拼,另外一个人技不如人,做了刀下之鬼,这样的风流韵事特别容易被人相信。 可傅卿和却觉得不对劲。 既然死的是安南国的国舅爷,其他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拿刀捅?除非当时他身边没有人。 可堂堂国舅爷就是出恭都会有人服侍,来到大熙朝这个陌生的地方之后,更不可能一个人单独行动了。 这事情处处透着蹊跷。 最关键的是,当事人死了,任由东瀛国的人怎么说都行了。 难道东瀛想在大熙朝挑起事端? 傅卿和隐隐觉得事情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所谓“东瀛国使者为爱妾怒发冲冠”不过是幌子罢了,可是她又猜不出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 韩竟见傅卿和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现在则是彻底不说话陷入了沉思,他很想去小解,但是又怕自己说话会打断傅卿和的思绪。 傅卿和低头想了半天才想起韩竟还在,她道:“你怎么不吃窝丝糖,不合胃口吗?你喝点茶水吧。” 谁知道韩竟却脸憋得通红,浑身紧绷地坐在那里。 “韩竟,你这是怎么了?”傅卿和大吃一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傅小姐。”韩竟再也忍不住了,他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紧紧夹住双腿,两只手捂住私处,几乎快哭出来了:“傅小姐,能不能借贵府恭房一用?” 傅卿和一愣,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忍住,连声叫了木棉:“快,带韩竟去耳房里小解。” 耳房,那不就是小姐的卧室? 木棉觉得这样不妥:“小姐,我带他去院子外面的恭房吧。” “哎呦,”傅卿和笑道:“他才十岁,还是个孩子呢,哪里就这么多讲究了。” 说着,她自己带了韩竟进了她卧室里面的耳房,屏风的那一边放着一个恭桶。 韩竟见了恭桶,几乎喜极而泣。 等他小解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傅卿和的起居室。 他顿时傻了眼。 完了,他居然跑到傅小姐的闺房里来了,还用了傅小姐的恭桶。 这下子是真的完了!丢人丢到傅小姐家里来了。 他以后还有何脸面跟傅小姐说话?大人若是问起来了他又要如何回答? 他硬着头皮出了房间,脸却比进去的时候更红了。 傅卿和心里实在忍不住想笑,又怕他年纪小伤了面皮,就道:“今天是我不对,拉着你东拉西扯了大半天,耽误了你的事。这几盒子点心,就当是我给你赔罪了,你拎回去吧。” 韩竟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松了下来,他长这么大,除了大人与穆九哥,还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呢。 他不敢说话,怕自己一张嘴就哭出来。 他抿着嘴,接过糕点,一言不发转身就跑。 到了第二天上午,事情结果出来了,在皇帝的调停下,东瀛国使者给安南国使者赔礼道歉。明面上是风平浪静了,可底下却是暗涌难平。 这是太子被册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居然由皇帝给他擦屁股结尾,真真是难看极了。 皇帝很不高兴。 锦衣卫的消息很快就摆上了他的案头。 安南国国舅爷是个断袖根本不喜欢女人、东瀛国使者跟蒋首辅家的人多有来往、东瀛国使者刚到第一天就对安南国使者出言不逊,多有挑衅…… 这一桩桩一件件,让皇帝的愤怒达到了极点。 他勃然大怒,觉得蒋家、郭家是狼子野心、丧心病狂,为了抹黑太子、给他添堵居然这种事情也能做出来。 虽然明知道这事情不是太子的错,可皇帝还是忍不住对这个长子也生出几分失望来。 太子知道东瀛使者不安分,一来就挑事,居然还将他们与安南过的人安置在一起。一点预见性都没有。 他面色铁青难掩怒火地坐在御案前,一个太监进来禀报:“皇上,太后说了,准备过了年,开春时节五月启程去五台山。” 一旦太后去了五台山,不异于纵虎归山。 皇帝脸上的怒火一下子消失殆尽:“好,朕知道了。” 他声音很平稳,却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坚定。 他早就料到有这一步,从他知道太后不是他亲生母亲那一刻开始。 不、或者说,从他觉得太后会对他的政权产生威胁,他开始怀疑太后的时候,他就有所准备了。 五月,现在离五月还有半年的时间。 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再也不能优柔寡断了。 这一役,他只能胜,不能败! 为了祖宗的基业,为了这江山太平,也为了皇后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他都不能败。 *********** 年关渐进,傅家家学已经停课了。 傅瑾信就在家里看书,闲了,他就跟傅太夫人下围棋。 傅卿和要出诊,不能常常陪在傅太夫人身边,她无意间发现了傅瑾信会下围棋,就高兴得不得了。 因为傅太夫人会下棋,却没有人跟她对弈。 傅瑾信来了,傅太夫人就有了对手了。 傅瑾信每天上午看书,下午陪傅太夫人下棋,晚上就继续攻读。 这一天也是一样。 傅卿和到了傅太夫人的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婆子都摒弃息声一言不发。 傅瑾信与傅太夫人对面坐着下围棋。 他穿着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绸袄,气度平和,带了几分清贵。 果然人是衣裳马是鞍。 傅卿和暗暗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 她不会下围棋,对围棋也不感兴趣,就在一旁看着。 三局终了,傅太夫人显得有些精神不济:“今天就到这吧。” “那您歇歇。”傅卿和道:“正好我找大哥有点事情。” 出了傅太夫人的院子,傅瑾信就道:“妹妹,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眼下不是快过年了吗?我想让你写几幅对联,等过年的时候我们贴到门上去。” “好,我这几天翻翻楹联集,然后数数家里有多少门。” “不用翻,你先写一幅我看看。”傅卿和道:“就写:入世须才更须节,传家积德还积书 这一副吧。” 她并没有告诉傅瑾信自己真正的目的,如果得知他写的对联居然是要给蒋翰林看的,恐怕傅瑾信会紧张。就这样,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写,最好。 傅瑾信一气呵成地写好了对联。 字体遒劲有力中带着雄健洒脱,虽然傅卿和之前看过一次,但仍然觉得有些吃惊。 “大哥,你这字写得很好。”傅卿和赞道:“你当初怎么会想去做账房先生呢?不说其他,就凭着这一手字你就能挣得一碗饭啊。” 傅瑾信微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是啊,他当初怎么就没有想过去卖字呢。 他的字虽然不是顶好的,但写写对子,给人代笔润墨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我当初还真的没有想到,妹妹你真聪明。” 傅卿和就笑:“不是我聪明,而是哥哥你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手字有多宝贵。” 拿到了对联,傅卿和就去了延平郡王府。 延平郡王老太妃很高兴,亲热地招呼傅卿和喝茶吃点心。 傅卿和将对联交给延平郡王老太妃:“太妃,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 延平郡王老太妃听了,脸上的笑容就顿了顿。 她哥哥蒋翰林名冠天下,能得到他的青眼得他一句夸赞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跟哥哥接触的,所以,一些有心人就找到了她,或是旁敲侧击、或是直接送银子,就为了能将名号传到她哥哥耳中。 延平郡王老太妃觉得,她答应将对联转交给蒋翰林,这个情面已经够大了,怎么傅卿和还要提要求? 这世上的人,贪得无厌的多,知足常乐的少。 可傅卿和看着并不像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啊! 第130章 提亲 延平郡王老太妃神色不动道:“是什么事?” 傅卿和道:“您将这对联交给蒋翰林的时候,如果他老人家没有主动问起,您能不能不要告诉他这是我哥哥写的?” “这是为什么?”延平郡王老太妃难掩惊疑,多少人求到她面前,不就是为了让哥哥知道他的名字吗? 她不明白傅卿和此举的用意。 “我虽然希望哥哥能得的蒋翰林的青眼,但是也明白很多事□□速则不达。如果蒋翰林觉得我哥哥字写得好,他肯定就会问的。如果我哥哥写的字,入不了蒋翰林的眼,您就是一天说上八百遍,蒋翰林也还是不会喜欢的。”傅卿和推心置腹道:“您能帮我转交对联,我已经十分感激了。其他的,就看哥哥的运气吧。”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延平郡王老太妃断然没有拒绝的份。 傅卿和高兴地回了家。 刚进家门,就被告知镇国公夫人来了。 镇国公夫人来看望傅太夫人,并送了节礼过来。 看到傅卿和她就笑着拉了她的手,无不欣慰感叹地说道:“阿和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傅卿和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摸了摸脸道:“嗯,最近是又长高了不少。” 镇国公夫人听了就笑得弯了腰。 傅卿和不明所以地望着傅太夫人。 等镇国公夫人走了,傅太夫人才对她说:“你大姑姑来透了个口风,说镇国公府二夫人看上了你,想让你做她们家的长媳!” 这句话直惊得傅卿和魂飞天外,她根本没有见过镇国公二夫人的长子啊,就是镇国公二夫人她也只见了几面而已。 再说了,她也不想嫁到镇国公府啊,她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老太太,我不想嫁到镇国公府去。” 傅太夫人就拍了拍她的手道:“我也不想你嫁过去。虽说是镇国公府,但毕竟已经分了家了,他家大少爷一无功名在身,二无功勋在手。你若配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可惜了。” “只是她叫了你大姑姑来试探,我们该怎么回绝她呢?” 傅卿和听着,一颗心就放到了肚子里,心思也转得飞快:“之前我给皇后娘娘治病的时候,她曾经说过会帮我挑一门合适的亲事,我们只管拿这件事情去搪塞她。” “也好。”傅太夫人道:“不是我们不愿意,而是皇后有言在先,我们不能抗旨。这样一来,就不怕你大姑姑不好说了。” 这件事情解决了,没想到又有人登门。 这次登门的是牛夫人。 她来的目的跟镇国公夫人一样,也是来问亲事的。 她提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的亲生儿子牛盛圭。 牛盛圭那天跟卫昭单挑,没想到成为卫昭的手下败将,在傅卿和面前丢了脸面。 他气得一整天都没有出门,不吃不喝不睡,吓坏了牛夫人。 得知牛盛圭是为傅卿和害了相思病之后,牛夫人又是气又是笑。 她一直觉得自家儿子是个小孩心性,没想到他居然脑子开窍,知道喜欢姑娘了。 为着儿子情窦初开的第一次,她决定上门提亲。 她提亲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神色匆匆的下人打断了。 牛夫人听了来人的禀报之后更是脸色一紧,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傅太夫人见了就问:“牛夫人,是不是贵府有什么急事?” 牛夫人没想到这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女儿就给自己闯出这么大的祸来。 这要是传了出去,他们牛家的名声是不能要了。 “太夫人,是小女出了事。”她望着傅卿和,面露担忧道:“芷馨这孩子不知道发什么疯,居然跑到卫大人家里去了。” 傅卿和听了不由一惊,牛芷馨居然跑到卫昭家里去了,她去做什么?对了,自己上次说要帮她引荐卫昭的,结果给忘得一干二净。 就算是跑到卫昭家里也没事啊,卫昭又不是坏人,牛夫人至于这么担心吗? “傅小姐,芷馨没有走正门,是翻墙去的。”牛夫人越说越担心:“她去了有一顿饭的时候了,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傅卿和听了,彻底傻了眼。 牛芷馨翻墙到卫昭家里,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牛夫人的心却掉了冰窟窿里面。 她与牛尚书都不是世家豪门出身,能有今天都是牛尚书一步一个脚印争取来的。 她出身武学之家,女儿牛芷馨从小学习武,所以就养成了她坐不住的性子。 丈夫曾经阻止过,她却觉得女孩子学点武艺防身没什么不好的。 可这一刻,牛夫人是真的后悔了。 这丫头该不会是看上卫昭身上佩戴的宝剑了吧? 芷馨的胆子也太大了。那卫昭翻脸无情,面冷心狠,岂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惹得起的? 她心里惶然极了,若是此时让老爷知道了,芷馨定然要受家法处置之了。 之前就是怕老爷给女儿气受,她才将女儿留在山东老家的,如今看来,是她错了。如果当初她将女儿带在身边好好约束,她恐怕也不会闯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傅小姐,那卫大人平日鲜少与人来往,我家老爷此刻又不在家,你能不能帮忙陪我到卫大人家里走一趟?” “牛夫人,你不要担心。”傅卿和就道:“我陪你去看看。” 卫昭今天不休沐,他应该不在府里,牛芷馨去卫昭家里到底要做什么呢? 有了傅卿和这句话,牛夫人就像找到了主心骨:“多谢你了,傅小姐。” 等她们走了,太夫人就失笑连连,牛尚书家的这个女儿可真是太淘气了,这样的性子,在京城恐怕要吃亏。 到了卫府,韩竟笑逐颜开地迎了过来:“傅小姐,您怎么来了,大人不在家。” “我不是来找你家大人的。我问你,你家刚才有没有来什么人?” “您是怎么知道的?”韩竟听了脸上就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凑到傅卿和身边,压低了声音,无不得意地说:“来了一个不长眼的小毛贼,居然想偷大人的明月,被我给抓了起来。” 明月,是卫昭坐骑的名字。 “她人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不会真的是牛芷馨吧。 “好是好,就是……”韩竟说着,眼睛瞟向了牛夫人。 牛夫人一脸的急切。 傅卿和介绍道:“她是隔壁牛夫人,不是旁人。你快带我去看看。” “好。”既然傅卿和这么说来,韩竟就带了傅卿和去了。 “我把那小子关在柴房了,等大人跟穆九哥回来了,再做处置。”韩竟有些洋洋得意地打开了柴房的门。 一个身穿浅灰色夹棉棉袄,做小厮打扮的人被捆上了手脚丢在一堆干柴上。 她皮肤白皙,双目紧闭,人事不知,不是牛芷馨还是哪个? 牛夫人已经扑上去抱着她了:“芷馨,芷馨呐,你快醒醒。” 傅卿和心里捏了一把冷汗:“韩竟,你把她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啊。”韩竟已经意识到这个小子可能跟傅卿和认识了,他嘀咕道:“他想偷大人的明月,被我从后脑勺敲了一闷棍,这小子不禁打,晕了。” “哎呦,这是牛大人家的千金。”傅卿和瞪了他一眼,然后上去跟牛夫人一起解牛芷馨身上的绳子。 她查看了牛芷馨的情况,心就放了下来。还好,只是晕过去了,没什么大碍。 安慰了牛夫人几句,傅卿和就让韩竟找了一顶小轿,抬着昏迷的牛芷馨回了牛家。 真没有想到牛芷馨居然会去偷卫昭的马,而且是翻墙去的,难道牛芷馨跟她哥哥牛盛圭一样都是习武之人? 用过午饭之后,傅卿和让半夏去看牛芷馨醒了没有。 她原本是想自己去的,可牛夫人已经透露了想让自己嫁到牛家的口风,这个时候再跑过去,牛夫人肯定以为自己对牛盛圭有意。 她不能去。 半夏回来了:“小姐,牛小姐已经醒了。” “那她头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半夏想起牛芷馨哇哇大叫对守门的婆子破口大骂的场景,就道:“应该不疼了吧,牛小姐虽然被看管起来了,但是她依旧生龙活虎,没有一点病人的样子。就是见到我她很失望,问小姐怎么不去看她。” 没想到牛芷馨居然被看管起来了。 不过她那个性子的确该磨一磨了,要不然以后可能真的会闯出大祸也不一定。 她那么活泼,被看管起来一定很着急吧,傅卿和想了想,就提笔写了一封书信,让半夏拎了两盒糕点,又去了一趟牛府。 傅太夫人叫她去说话:“……一家有女百家求,今天一天,居然来了两拨人,这恐怕只是个开头。过了节之后,上门提亲的人,恐怕要咱们家的门槛踏破了。”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颇有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阿和,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傅太夫人道“虽然皇后有言在先,你心里也该有个想法才是。” “老太太,我的想法很简单。不管嫁给谁,他都不能阻止我出去给人行医治病。”这是藏在傅卿和心底最强烈的想法。 她越来越意识到,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只有自己有了本事,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立足。 “这谈何容易?”傅太夫人吃惊道:“怎么可能会有人家同意?” 傅卿和脸上却露出几分坚定:“如果对方不同意,那我不嫁就是。大不了赖在家里一辈子,老太太,您不会赶我出去的吧?” 说到最后,她脸上就带了几分狡黠的笑。 那笑容眼波流转,如春天的绽放的花一样明艳动人。这样的笑容,也只有没有嫁人的小姑娘才有了,对于未来、对于婚姻的期待呼之欲出。 傅太夫人很想告诉她,世家豪门绝不允许女子出去抛头露面给人治病的,虽然尹氏出去给人治病,那也只是给几家有来往的人治病而已。大老爷人也开明,不管这些。要搁其他人家,恐怕早就翻天了。 可她最终只微微笑着说:“好呀,咱们阿和医术这么高明,要真的束之高阁那也太可惜了。咱们慢慢找,一定可能找到与你志同道合,支持你行医的人的。” 女人嫁人之后不仅要服侍丈夫,孝顺公婆;还要生儿育女,打理内宅。到时候,就算她想出去,恐怕也抽不出时间。 外面是男人的天下,内宅才是女人的主场。你不守卫自己的领地,很快就被人挤出去。 阿和这么聪明,等她成亲了,自然会慢慢明白这些道理。自己现在何必非要打破她的憧憬? 傅卿和跟傅老夫人说了一会话,又到锦医堂就让木棉帮着打下手制药。忙了一下午,在天擦黑的时候,终于将皇后需要的药做了出来,剩下的只要让木棉看着烘烤、晾干就行了。 喝了热茶,用了一些点心,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突然半夏来报,愉嫔宫里来人了。 ******** 六皇子病了,上吐下泻不止,太医院的老太医开了温热的药给他服用之后,不仅没有缓解病情,他吐得反而更严重了。 皇后就跟皇帝进言,请傅卿和进宫来看看。 傅卿和进宫了,也给六皇子看了,药方子也开了。没想到这病却没看成,反而跟愉嫔闹得很不愉快。 愉嫔觉得皇后夺子谋杀不成,就在皇帝面前说她坏话,导致她失宠。 帝后感情很深,皇帝又护着皇后,愉嫔觉得自己的正义得不到伸张,就只好吞声饮恨打落牙齿和血吞。 为了六皇子,她低调地在宫里活着。 可没有想到的是,皇后却不打算放过她。 居然趁六皇子生病的机会朝自己母子下毒手。 六皇子得的明明是寒病,那傅卿和却红口白牙说谎,非说六皇子得的是热症,还开了寒凉的方子。 要不是她聪敏,皇后要谋害六皇子的奸计就已经得逞了。 那傅卿和居然诅咒六皇子三天后腥满身热,连水都喝不下去,简直气死她了。她没有皇后位分高,受她的气理所当然。可傅卿和居然也敢这样欺负她,这令她无法忍受。 偏傅卿和居然还奚落她小气、寒酸,打赏的银子少了。 她的肺都要气炸了! 什么大夫,什么神医,这样一点口德都没有的人,怎么配当神医? 她赶走了傅卿和,用了那几个老太医开的温热的药方子。 她满心以为六皇子一定很快就能好起来的,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六皇子没有好。 他的病越来越严重,今天早上出现了傅卿和说的症状,浑身发热,连水都喝不下去了,肚子胀得鼓鼓的。 六皇子呼吸很重,像快要枯竭的鱼长大了嘴巴,呼哧呼哧地喘息,他的躺在床上,眼睛时不时地睁开一下,好像随时都会死掉一样。 愉嫔的心就揪成了一团。 她跑出去冲那些太医发火:“不是你们开的方子吗?为什么六皇子服下去不仅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害六皇子!” 灯火通明的大殿里,愉嫔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尖锐,明亮的烛光照在她脸上,令她的面目显得有些狰狞。 愉嫔愤怒地指着那些太医:“如果六皇子有个好歹,你们统统都要陪葬!” 这些太医不由心头一抖。 是啊,六皇子是他们治的,真出了好歹,就算他们不陪葬,恐怕也难善了。 都怪愉嫔,自己不好好照顾六皇子,害他生了重病,如今却要诬赖他们不尽心。 六皇子上吐下泻,分明就是寒症啊,为什么开了温热的药方子不行呢? 难道真被傅小姐说中了,六皇子得的是热证? 有一个太医低声建议道:“傅小姐不是开了石膏汤吗?要不然给六皇子服了试试看,说不定会有转机呢。” “是啊,你这个主意真好。你赶紧跟愉嫔娘娘说一声,要是六皇子救回来了,不仅愉嫔娘娘感激你,就连我们也念着你的好。” 那个说开石膏汤的太医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救回来了,众人都念着自己的好。可万一救不回来呢? 到那个时候,他们恐怕也会念着自己的好的。因为自己成了替罪羔羊,他们倒摘出去了。 他看着平日里和和气气的一班同僚,颇为不齿地撇了撇嘴。 他最终选择了明哲保身,要死一起死,老夫才不上你们的当呢。 愉嫔已经急了:“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朝廷养你们,就是让你们这样傻站着的吗?还不快开方子!再这样下去,我的六皇子就真的药石无医了。” 是啊,是药石无医了。他们都知道,所以,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眼下,皇后怀了身孕,整个宫里都关注着坤宁宫。 一个不受宠的嫔跟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皇子算得了什么呢! 这些太医听了愉嫔的话,纷纷跪了下去:“臣等无能,望愉嫔娘娘恕罪。” “恕罪?”看着这些不作为的太医,愉嫔气得已经失去了理智:“来人,把这些没用的东西拉出去,各大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 这些太医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二十大板子下去还有命吗? 那些老太医这才慌张地磕起头来:“愉嫔娘娘恕罪,非是我等不尽心,而是六皇子服了我们开的药方子没用啊。我们已经尽力了,可才疏学浅啊。” “愉嫔娘娘,您就发作了我们也没有用啊,还是赶紧另请高明吧,毕竟六皇子的身体要紧啊。” “另请高明!你们让我到哪里去另请高明?”愉嫔一想到六皇子会丧命,她的心就像刀割一般疼痛:“整个大熙朝最最有能耐的大夫都在你们太医院了,如今你们却说自己才疏学浅,让我另请高明!你们这是见死不救,要将我朝绝路上逼啊。” “娘娘,有一个人可以治六皇子的病。” “对、对、对。”立马有人接腔道:“傅小姐医术高明,用药如神,她一定能治六皇子的病。” “是啊,六皇子的病非傅小姐不可。三天前她就曾预言过,六皇子会饮不下水,浑身发热,可见她对此症一定非常有心得。” 赞美傅卿和的声音彼起彼伏,他们都只有一个目的,先将眼前这一关渡过去再说。 愉嫔本来是不相信的,可听了太医们的话,她也想起来,傅卿和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可傅卿和还说过让自己再也不要去找她啊!难道自己要眼睁睁看着六皇子离开自己吗? 不、绝对不可以! 愉嫔立马就喊人去请傅卿和。 傅卿和去了延平郡王府,等她回来的时候,愉嫔宫里来的人已经急的不得了了。 那天傅卿和说了狠话,让愉嫔不要来找她。没想到愉嫔居然能放下脸面,可见她并不是无药可救。 她也没有拿乔,跟来人一起进了宫。 愉嫔坐在六皇子床头,哭得哽咽不止。 她已经没有了皇帝的宠爱,再失去六皇子,以后长夜漫漫,寂寞深宫,她与行尸走肉无异。 傅卿和给六皇子治病,救的不是六皇子一人,还有愉嫔。 六皇子全身发红,身体滚烫,不用鼻子呼吸,而是用嘴巴喘气,比三天前严重了很多。再不想办法降温,将会有性命之忧,。 “愉嫔娘娘,六皇子目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之所以不让你再请我来,是因为我知道,六皇子的病太重了,恐怕凶多吉少。” 第131章 定情 “你说什么?”愉嫔没有想到傅卿和居然也会这么说。 她一下子就失去了主心骨,放声大哭起来:“小六,小六,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苦的命啊,我的儿啊,你走了为娘该怎么办啊?” 傅卿和大声道:“愉嫔娘娘,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试着给六皇子开药,能不能救回来我不敢保证。” 愉嫔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回头望着傅卿和,含泪的双眸中全是期待:“你是说六皇子还有一线生机,对不对?” 傅卿和点了点头:“是的,我尽力一试。” “傅小姐,求求你一定要救六皇子的命,求求你。只要你能让六皇子活过来,我给你立长生牌位,天天供奉你。” 愉嫔此刻所有的自尊、所有的骄傲都没有了,她只是一个母亲,一个想要求人救自己孩子一命的母亲。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傅卿和看着她仓皇无措的样子心里又是生气,又是怜悯。 六皇子的确病得很重,但是还没有到药石无医的地步。 当然,这也只限今天。 过了今天,他就真的命悬一线了。 傅卿和怕自己说的有余地不会引起愉嫔的重视,于是就用了猛剂刺激愉嫔。 人都是这样,只有失去了才会知道拥有的珍贵。只有自己把六皇子说的严重些,愉嫔才会用自己开的方子。 “我尽力,但是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我相信,你开方子吧。” 傅卿和开了白虎汤,此方出自张仲景的《伤寒论》,是清热泻火的良方。 愉嫔捏着药方子有些犹豫:“傅小姐,这方子真的能治好六皇子的病吗?” “我只能尽力一试。”傅卿和抬脚就走:“娘娘既然不相信我,那请我来做什么?” “我信,我信。”愉嫔娘娘立马改了口风,连忙道:“我就是问问而已,你别走。” “好,我等六皇子服完药再走。” 药很快就煎好,六皇子服了药之后,热没有退,但是却不喘了,呼吸变得平缓了很多。 这分明是有了生机。 愉嫔这才相信傅卿和开的方子是有用的,她并不是皇后派来害六皇子的。 而那些老太医也惊得长大了嘴巴。 这怎么可能!六皇子分明是受了寒凉上吐下泻,伤寒发热,应该用温药驱寒。白虎汤是大寒之药,服了之后他会病情加重,甚至一命呜呼才对啊。 怎么反而有了生机了呢?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诊错了,六皇子得的不是伤寒,而是受了热。 可这么冷的天,他怎么会得热症呢? 这些老太医里面,终于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年事已高,须发皆白,声音却异常谦和:“傅小姐,六皇子明明是寒症,怎么又变成了热症?如果是热症,他热从何来?” 这个人就是一开始那个建议用傅卿和开的石膏汤的太医。 其他人见他去问了,也纷纷走过来站在傅卿和身边,想听她答疑解惑。 “六皇子一开始患得就是热症,并非寒症。他的热主要来自两方面,其一,宫里的地龙烧得太旺,六皇子又服用了燥热之物,导致热气集在腹中。腹中太热,肠胃受不了,水谷不化,就上吐下泻。” “其二,他后面又服用了温补的丁香散,原本只在腹内的燥热变得全身都热。而腹中邪热最多,就会腹胀、喝不下水。” “原来如此,看来的确是我们一开始诊错了。”那个老太医对傅卿和说:“我从来都不相信英雄出少年、天赋异禀这样的话,今日见了傅小姐方信了。多谢傅小姐赐教。” 那位老太医说完就走了。 回到太医院他就做了一个决定,他要致仕回乡,潜心研究医学,离开太医院这个名利场。 傅卿和进宫的时候天刚刚擦黑,她给六皇子诊好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三刻(晚上八点)了。 一出宫门,就感受到一阵入骨的寒风。 大雪纷飞,寒风萧萧,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咯吱咯吱做响。 傅卿和坐在马车上,想起已经整整一天都没有见到卫昭了,不知道他今天在做什么,回了家没有,韩竟有没有跟他说牛芷馨的事情…… 雪多路滑,马车走得很慢。马蹄敲打在雪窝里,听不到声音。 傅卿和突然听到马儿打了个响鼻。 这声音离她不远,但是却是从身后穿过来的。她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自己家的马儿发出来的声音。 心头一动,她掀了帘子朝外看。 寒冷的风裹着雪吹了进来,吹得她一个激灵眼睛都闭了起来。 “你突然间把头伸出来做什么?”卫昭双腿夹住马肚子,疾驰几步走到傅卿和车窗前:“小心冻着了。” “卫大人!”傅卿和眼睛一亮,语气里有止不住的惊喜。 “你怎么来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她声音清亮,问题更是一个接着一个朝外蹦。 卫昭见她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而惊喜,他的心就像涨满的风的帆船,鼓鼓的,轻盈而欢快。 一天的疲惫与公事的烦劳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坐好,把车帘放下来,咱们边走边说。”他放柔了声音,一个一个的回答她。 “见你这么晚还没回来,我就想着出来迎迎看。从你出了皇宫没多久我就迎上来了,我怕你把头伸出来会吹到风,所以就没有让车夫告诉你。” “你今天怎么样?给六皇子看病顺利吗?愉嫔娘娘用了你开的方子了吗?” 他问的话很简单随意,但傅卿和却觉得很甜蜜。 “我今天很好,进宫也很顺利。” 如果卫昭知道有人跟自己提亲了,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是会紧张,还是会生气?他会不会训斥自己?或者无动于衷…… 傅卿和很想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按捺不住。 “大人,我跟你说一件事情。”傅卿和撩了帘子,看着卫昭。 卫昭自然而然地靠近,低下头,脸上带了和煦的微笑,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大人,今天镇国公夫人跟牛夫人都上门打探我的亲事了。” 这话一出,卫昭的脸色立马变了,那和煦表情变得僵硬,脸上的原本柔和的线条也变得棱角分明起来,看向傅卿和的眼神更是犀利中带了几分怒火。 外面寒风萧萧,傅卿和却觉得卫昭的眼神比那寒风还要令人承受不住,她吓得朝后退了一步,车帘掉下来,遮住了卫昭的视线。 卫昭却大手一伸,倏然掀开帘子,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是啊,他为什么要生她的气呢,又不是她要那些人来提亲的。阿和这么美好,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喜欢她,想娶她回家,不是人之常情么? 关键是阿和的想法,她既然能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可见她没有将他当外人。 “阿和,那你想嫁吗?” 见卫昭这么快神色就恢复如常,傅卿和又觉得有些失落,原来他也并不是十分在乎自己啊。 傅卿和心里闷闷的,沮丧的感觉溢满了心头:“我想不想嫁跟你有什么关系?” 刚说完傅卿和就后悔了。 她倏然抬头,外面已经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卫昭的声影。 不会是生气了吧? 之前明明说不会放弃的,结果自己就说了一句话就生气了,哪有这么小气的人啊! 骗子!之前都是骗我的! 傅卿和觉得很委屈,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放下车帘,才坐回来,她的手腕就被人紧紧地攥住了。 她刚要惊呼,却被卫昭一把按住了肩头。 他目光犀利地逼视着傅卿和:“阿和,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跟我没关系!难道你还真的想嫁给别人,所以现在就要跟我划清界限吗?” 卫昭紧紧皱着眉头,嘴巴抿成了一条线,傅卿和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的愤怒与在意。 刚才的委屈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她心里有一种被人在乎被人喜欢的愉悦。 她望着卫昭,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既然如此,那就趁现在做出决定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与他四目相对:“卫昭,你上次送我的自鸣钟还在吗?我现在想收下,还来得及吗?” “你……阿和……你说的是真的?”卫昭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带着不敢置信的欣喜。 傅卿和能感觉到他放在自己肩头的两只大手,也轻轻颤抖起来。 “嗯。”傅卿和重重地点头,脸上扬起笑容,明知故问道:“你愿意送给我吗?” “愿意,愿意!”傅卿和的话刚落音,卫昭就连连点头,他一把将傅卿和拉到怀里,用力的搂着,喃喃道:“别说是一座自鸣钟,你就是要了我的心肝我的命,我也愿意双手奉上,阿和……我的宝贝……” 他的梦寐以求的事情终于达成,卫昭觉得此刻他的人生已经圆满。 猝不急忙被拉到他怀里,傅卿和撞得鼻子有点疼,她手软脚软地依偎在卫昭怀里,脸上挂着甜甜的笑。 “卫昭。”她抬头来,一双眼睛迷蒙地望着他,充满了风情:“我明天进宫跟皇后娘娘说咱们的事情,然后让皇后帮我们赐婚,好不好?” 那声音软软糯糯,温柔地征求着他的意见,就像小猫咪依偎在他的身边一样,卫昭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用力蹭了蹭她的脸,无限的爱怜:“不用,这事情你别操心了,你只要乖乖的在家里等我上门提亲就行了。” 傅卿和靠在他胸前,手指玩弄着他的衣襟:“这个,恐怕太夫人那一关不是那么好过的吧?” “你别担心,一切都有我呢。”卫昭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心猿意马。 再这样下去,他恐怕控制不住了。 他轻轻推开她,准备出去,又折了回来,满心不舍地再次抱了抱她:“阿和,乖!” 说完,他身子一动,已经跃出车外。 傅卿和看着他磊落的身姿,心里都是柔情蜜意,卫昭对她真好。 一股冷风吹来,卫昭一个激灵,心里的燥热慢慢退了下去。他真舍不得出来,真想一直搂着她,那柔软的腰肢,甜甜的、带着淡淡药香的气息挑衅着他心里的恶魔。它张牙舞爪地跑出来,控制着他,想吞阿和入腹。 他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 等他们成亲了,阿和一定会同意的吧。 卫昭心里热气腾腾的,那股燥热又一次涌了出来。 到了棉花胡同,两人再次停下来说话,傅卿和干脆穿了大毛衣裳下来跟卫昭道别。 道别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可谁都舍不得先走。 两个人就那样脸上挂着傻傻的笑,好像怎么都看不够对方。 傅卿和带着毛茸茸的耳护,整个人像个小兔子一个娇软可爱,脸却冻得红红的。 到底还是卫昭舍不得她冻着了,对她说:“回去吧,别冻着。” 傅卿和点了点头,笑着说了一句“明天见”,就快走进步,进了家门。 明天见! 阿和这是要自己明天去见她呢,刚分别她就想跟自己见面了,这感觉真好。 卫昭兴奋地吹了个口哨,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儿。 别说韩竟看呆了,就连卫昭骑的那匹名唤“明月”的马儿也惊呆了。 第二天上午,卫昭登门拜访。 他送了节礼过来。 自打卫昭搬了过来,大节小节都会送节礼,像今天这样他亲自送节礼,还是头一次。 他给傅太夫人请了安:“后天是小年夜,我在家里宴请京卫指挥使司的同僚,想请贵府大少爷去帮我作陪。” 傅家人丁稀少,虽然过继了傅瑾信但独木难成林。 能早点出去交际、多学一些人情往来对傅瑾信也有好处,免得他读书读成了书呆子。 傅太夫人就道:“好是好,就是瑾信这孩子面皮薄,年纪小,没见过什么场面,怕到时候辜负了大人所托。” “太夫人客气了,不过是我一帮同僚而已,没有其他人。”卫昭看了傅瑾信一眼道:“瑾信兄绝对应付得来的。” 傅太夫人就道:“既然如此,到时候就让瑾信去帮大人这个忙。” 卫昭才二十吧,年纪轻轻就成了皇帝心腹,前途不可限量。跟他结交对傅家有很大的好处。 卫昭送过来的节礼很多,有几张很漂亮的皮草,令傅太夫人非常高兴。 说了一会话,卫昭就以自己要去拿治疗胃病的药为借口去了锦医堂。 一个晚上未见面,再次见面两个人神色都有些激动。 那是情投意合的喜悦。 卫昭很想拥傅卿和入怀,就像昨天晚上那样,紧紧搂着她。 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傅卿和心情很好,笑着迎了他进门:“你怎么亲自来送节礼了,今天不用当值吗?” “我告了假,等会要进宫一趟。”想到进宫的目的,卫昭面上的表情越发和煦。 傅卿和还以为皇帝又派什么事情给他了,就点了点头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送自鸣钟给你啊。”卫昭难得地开起了玩笑:“既然你愿意接受,我自然要早点送过来,免得你又反悔。” 傅卿和就抿了嘴笑,上前去接了自鸣钟:“你想太多了,我既然拿了主意,就绝不反悔。倒是你,要想清楚才是。一旦送给我了,就只能送给我,再也不能送给旁人。” 她说着,将自鸣钟摆放到案台上。 卫昭含笑望着她,眸中有绵绵不尽的宠爱:“那当然,只给你!” 傅卿和脸上就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空气中漂荡着甜蜜的气息。 两个人傻乐了一会,卫昭就道:“还有一见事情,在你马车上做手脚的幕后之人查到了。” 傅卿和没有想到这么快:“是谁?” “你觉得是谁?”卫昭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色:“你难道心里就没有怀疑的对象的吗?” “我不知道。”傅卿和认真地了想了一会,还是没有想出可疑的对象。 “是阜成门大街……” “四夫人!”傅卿和惊诧地说了出来:“我都已经离开了傅家了,她为什么还要对我下毒手?以前我们同住在一起,为了争夺侯府管家大权,她看视我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这个我可以理解。可如今我们都已经分家了,甚至会老死不相往来了,她怎么还紧咬着我不放?她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卫昭想起自己打探出来的消息,不由就顿了顿。 四夫人的确是丧心病狂,她不仅不安于室心思龌蹉,居然连结发的丈夫都敢加害。如果阿和知道五小姐傅卿宝是四夫人跟她父亲大老爷所生的孩子,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这世上很多人都视父为天,根本不愿意相信父亲品德有亏。把事情的真相说给阿和听,或许她会很伤心。可自己若是不说,阿和岂不是一直被动? 卫昭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实话告诉傅卿和。 “阿和,你坐。”卫昭指了指旁边的凳子:“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见他神色郑重,傅卿和就依言坐了下来。 “阿和,我要说的事情是关于令尊的,可能会有些不好的言论,你能接受吗?” 关于自己父亲的?什么事? 他越是这样说,傅卿和心里就越是感觉到好奇。 她坐直了身子,点了点头:“你说吧。” “令尊在与令慈成亲前,跟四夫人有过一段……过往。”卫昭仔细地斟酌着措辞,就怕伤了傅卿和的心:“不过那都是成亲之前的事情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四夫人突然与四老爷定下了亲事,令尊也就按照之前的婚约与令慈成了亲。” 一段过往,所谓“过往”是什么意思,但凡长心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事情如果仅仅是这么简单的话,那卫昭也不会特意跟自己说这些话了,恐怕他接下来要说的才是事情的重点。 她望着卫昭。 “四夫人与四老爷定下亲事之后,令尊与四老爷就不来往了,可四夫人却一直苦苦纠缠,甚至以性命相逼。”卫昭道:“有一次四夫人还给令尊下了药,与令尊春风一度,怀上了孩子……” “五小姐傅卿宝是我父亲跟四夫人生的,对不对?” 没等卫昭说完,傅卿和就问了出来。她的声音很平静,并没有卫昭想象中的伤心或难堪。 卫昭以为她是故作坚强。 “你是怎么知道的?”卫昭低声安抚她:“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令尊也已经长眠于地下了,你也该看开些才是。只是四夫人那里,你准备怎么办?据我所知,她很恨令慈,也很恨你。这种恨不是一时半刻能消除的,你有什么打算?” 怪不得,怪不得中秋那晚她觉得盛装下的傅卿宝笑容有些眼熟,怪不得做在她旁边的那个女孩子一会盯着她看,一会又望向傅卿宝。 她与傅卿宝虽然是堂姐妹,但她的长相却是随了父亲的,而父亲又随了她嫡亲的祖母欧阳氏,她们都是卷发的人。 那傅卿宝怎么能长得跟她相似呢? 她那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没有细想,原来答案在这里。 还有她刚回侯府的时候,四夫人看她的眼神跟淬了毒的刀子一样,恨不能将她凌迟,原来她是恨自己的母亲啊,连带着也恨上了她。 这些原因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恐怕时时刻刻都想弄死自己。女人一旦对某人起了恨意,简直就是执念狂。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被一样想弄死的自己的人惦记更是可怕。 该怎么办呢?难道要让卫昭像对付戴邦玉一样将四夫人一剑封喉? 不、不、不,杀人这样的事情太可怕,她做不出来。 不管世道如何,她自有衡量对错的准绳,她不能突破心理的底线。如果她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那她跟四夫人有什么区别? “对了!”傅卿和眼睛一亮:“卫昭,四老爷知不知道傅卿宝不是他的亲生骨肉?” “之前不知道,现在应该是知道的。”卫昭道:“四夫人没事就会跑到四老爷面前,轻则冷嘲热讽,重则破口大骂,她现在没有了顾及,什么话都敢说。” “那就太好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窝里斗,自己隔岸关火好了。 “卫昭,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我之间,怎么还这么客气?”卫昭微微一笑:“你要我做什么?” “你帮我给四老爷送一粒药。”傅卿和强调:“一定要喂到四老爷腹中。” 第132章 赐婚
乾清宫。 皇帝坐在御案后面,看着跪在地上的年轻人,突然生出一种老怀可慰的之感。 他已经十九岁了,又稳重老成话语不多。 皇帝还以为他会一直推三阻四呢,没想到才几个月,他就来找自己赐婚来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这个冰山黑罗刹动心? 皇帝笑着问:“你得先告诉我,是谁家的姑娘。” 卫昭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回禀圣上,是傅小姐傅卿和。” “居然是她!”皇帝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然后又恍然大悟道:“是了,你接触的女子有限,像阿和这样漂亮的的女孩子更是少之又少。朕应该早就猜到才是。” 话虽这样说,皇帝还是笑着问:“你之前说过,要找一个不怕你的姑娘,阿和不怕你吗?” 回忆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卫昭挺直了脊背。 “回皇上,傅小姐她第一次与臣见面的时候就帮了臣一个大忙,不仅不怕臣还帮臣治病。她有仁德之心,不惧怕任何人。” 说起仁德之心,皇帝就想起六皇子生病的种种,对于傅卿和他又高看了几分。 “你说得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微微一笑:“你的请求朕准了,起来吧。” “谢皇上。”卫昭大喜,给皇帝磕了一个头,方站起来。 皇帝当场就拟了圣旨交给梁福:“到傅家宣旨吧。” 没想到傅小姐居然要嫁给卫大人了,这姻缘一事真是神奇。 梁福接过圣旨,给卫昭投去一个祝福的眼神,才转身离去。 皇帝又道:“这婚事是你主动求的,等成亲之后你必须要好好对待阿和,否则朕可无法跟皇后交差啊。” “是,皇上请放心,臣会好好对待阿和的,绝不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皇帝不由斜着眼看着卫昭,满脸揶揄。 刚才还一口一个傅小姐,这才一转眼的功夫就叫上阿和了。 这个卫昭虽然开窍晚,但思|春之心却一点不比十五六岁的毛头小伙子少啊。 卫昭提出告辞,皇帝慢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果然老房子点火虽然慢,但着起来烈火熊熊不得了啊!” 退到门口的卫昭把皇帝的声音听了个清清楚楚,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 傅卿和心情很好,因为延平郡王老太妃说傅瑾信写的对联被蒋翰林留下了。 延平郡王老太妃派了丫鬟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傅卿和,那丫鬟又道:“老太妃说,舅老太爷对府上大公子写的字十分感兴趣。说大公子的字写得很好,就是力道拿捏的不够的,有些比划不够有力,有机会的话,让大公子去他面前写几个字给他看看。” 听到丫鬟这么说,傅卿和几乎要欢呼雀跃了,可她脸上却保持着平静,只温婉地笑着道:“多谢你跑一趟,请回去转告老太妃我有空就带着哥哥登门拜访。” 傅卿和拿了一个装着二两银子的荷包打赏她,又让半夏送了她出门。 傅卿和很高兴,想着如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傅瑾信,他不知道该激动成什么样子呢。 半夏回来了,步履匆匆,她是跑回来的。 还没进门就对傅卿和大声道:“小姐,宫里梁公公来了,有圣旨要宣。老太太让你赶紧换身衣裳去上房过去接旨。” 傅卿和不由诧异,怎么会突然让自己自己去接旨? 她最近这几个月经常出入宫廷,对于圣旨的突然到来已经不像第一次那么担心害怕了。 换了衣裳,她就去了正房。 傅太夫人已经换了衣裳,傅瑾信、傅瑾仪、三夫人都出来了。 众人在太夫人的带领下跪下接旨。 大太监梁福一脸的笑容,高声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茂国公之孙女,傅氏卿和,贞静幽闲,端庄诚一;美璞无瑕,可配京室。特赐婚于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卫昭,望择吉日成婚。愿萝丝永结;同德同心,勿负朕望。钦此!” 谁也没有想到这圣旨居然是赐婚,除了傅卿和之外,其他人更是想不到赐婚的对象居然是卫昭。 傅卿和心里很高兴,怪不得他说不要自己操心,原来他已经想好了要求皇上赐婚啊。 这个家伙,居然敢瞒着我! 傅卿和心里哼哼一声,脸色郑重地上前去接了圣旨:“谢皇上。” 傅太夫人这才从最初的惊愕中反应过来,跟着谢了恩,又站起来招呼梁福喝茶。 梁福看着傅家人吃惊的样子,就提出了告辞。 别说是傅家人,就是自己这个在皇帝身边的人也大吃一惊。为了傅小姐,卫昭那样冷清的人居然会跑到帝前请旨。 真令人意想不到。 不过,英雄难过美人关。傅小姐漂亮的像朵花,但凡是个男人都难免会多看她几眼。 卫大人虽然冷清,可也是个年轻的男人,他不能免俗也是正常的。 不过这卫大人与傅小姐二人倒也十分般配,皇上这婚事赐得好。 虽然傅太夫人觉得十分的意外,但是反应过来之后也甚是高兴。卫昭是天子近臣,如今又升职,看这个样子。天子分明是将他当做肱骨之臣来培养的。他家又没有长辈,阿和嫁过去就能自己当家作主。没有了婆婆的磋磨,不知道日子过得多舒心呢。 她越想越觉得这么亲事好! “果然还是皇后娘娘疼你,给你赐了这样一门亲事,以后就算嫁过去离家里还是这么近。”傅太夫人想起昨天卫昭送了厚重的节礼来,又邀请傅瑾信去帮他款待同僚,或许他之前就得到消息了。 没想到他虽然冷冷的,却是个有心人。 想到自己一直隐瞒傅太夫人,还揣测她不同意这门亲事,傅卿和脸有些发烫,但神色却落落大方:“老太太,这才刚刚赐婚呢,离我嫁过去恐怕还有一段时日呢。” 傅瑾信走上来,满脸笑容地对傅卿和说:“恭喜妹妹了,卫大人年少有为,仪容不俗,是个佳婿呢。” 傅卿和听了就微笑着弯了嘴角。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好很多,大家好像突然间就接受了这门亲事,她心里松了一口气。想着傅瑾信说的佳婿,又觉得心里都是愉悦。 第二天,卫昭来了。 他是带着钦天监的属官一起来的。 因为是皇帝赐婚,所以,这婚期就要又钦天监的人通过他们二人的生辰八字推算出来。 再见卫昭,傅太夫人这回才认真的打量他,见他人高马大,身材修长,面部棱角分明,气度不凡,她就暗中点了点头。 这样的人,的确配得上阿和。 卫昭陪着傅太夫人坐了一会,在确定了傅太夫人没有叫傅卿和出来见他的意思之后,他就提出了告辞。 傅卿和在自己院子里有些坐不住,她又不好意思让半夏、木棉去打探消息,只能干着急。 半夏就笑:“小姐,卫大人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了。” “啊?”傅卿和立马站了起来:“那他来了吗?有没有朝这里来?” “没有。”半夏摇摇头道。 “哦!”傅卿和难掩失落地坐了下来,他既然是跟钦天监的人一起来的,肯定要跟钦天监的人一起走,总不能要人家先走吧。 不过,自己也有很重要的事情问他,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药喂给四老爷。 第二天钦天监合完了卫昭与傅卿和的八字,将消息递了过来。 小定的时间定在正月十八,成亲的时间定在了当年六月二十。 当钦天监的消息递过来的时候,傅卿和被赐婚于卫昭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因皇后要操办年二十九的晚宴,太子妃、淮王正妃、次妃傅卿璃需要在一旁协助,所以每天淮王都会亲自送这一妻一妾进宫。 这一天早上,他刚走进坤宁宫就听到一个太监满脸笑容地跟张尚仪说话。 “张姑姑,傅小姐要成亲了,您说我到时候能去看她出阁吗?”那小太监不是旁人,他正是中秋之夜傅卿和在御花园遇到的小太监赵德全。 因为他替卫昭传话,傅卿和觉得他人不错,就跟张尚仪举荐了他到坤宁宫当差。 因为是傅卿和推荐过来的,张尚仪对他很是照顾。加上他人机灵,眼又活手脚又快,没用多长时间就升了上去。他如今专管坤宁宫采买一类的事物,很是风生水起,跟原来在御花园的时候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傅卿和的恩情,总想找机会报答她。 得知她即将要跟卫昭结为连理,他心里很高兴,隐隐觉得自己有一种提前窥破天机的感觉。 “恐怕不行吧。”张尚仪笑道:“就算皇后娘娘同意了,可你用什么身份去呢?是傅小姐的亲戚还是什么?总该有个由头吧。” 赵德全就道:“到时候皇后娘娘肯定会派你去给傅小姐的添妆的啊,你带着我一起去,我帮您拿着那些东西,好不好?” “你脑子转得还挺快!”张尚仪道:“如果到时候娘娘让我去的话,我就带了你一起去。” “多谢张姑姑,我现在就要存钱,到时候一定要给傅小姐送一样像样的添妆礼。” 淮王听了他们两个的对话,只觉得像被人当头闷了一棍子,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不停地回荡着赵德全刚才说的那句话。 傅小姐要成亲了! 傅小姐要成亲了! 张尚仪已经看见了淮王,立马迎了上来:“见过淮王殿下,正妃,次妃。” 张尚仪是服侍皇后的人,要搁从前,淮王怎么也不会受她的礼的,可他如今整个人都呆住了,根本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 他声音绷得很紧,脸色更是带着慌张:“傅小姐要成亲了吗?你们说的是哪个傅小姐?” 能在坤宁宫走动的,还能有哪个傅小姐?淮王这话问得好生奇怪。 “是傅卿和小姐,昨天皇上将她赐婚给卫大人了。” 张尚仪的话还没有说完,淮王就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似的,心口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 他已经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张尚仪大惊,脸上走上前去拉着淮王的胳膊:“殿下,您怎么了?” 淮王正妃也是脸色骇然地扶着淮王:“殿下,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本王无事。”再次睁开眼睛,淮王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就是突然觉得头疼,估计是受了风寒了。” “既然如此,殿下您就先回去歇着吧。”淮王妃道:“母后那里,我跟次妃妹妹说一声就行了。母后怀着身孕,事关重大,你若真是风寒,过了病气给母后就不好了。” 说完,她又转过头来,满脸歉意地对张尚仪说:“张姑姑,能不能麻烦你找两个人跟着殿下回去?” “当然可以。” 张尚仪看着头脑清楚有条不紊的淮王正妃,又看了一眼站在一边低头不语的次妃,高低一下子就出来了。心里就觉得果然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皇上真是好眼力,这淮王正妃的确很有大家风范。 受了这样的打击,淮王情绪很差,就借着身子不适的由头走了。 淮王正妃转头跟张尚仪道了谢,又对傅卿璃说:“次妃妹妹,咱们走吧,别让母后跟太子妃等急了。” “是,姐姐。”傅卿璃柔顺地跟在她身后,心里一片惊涛骇浪。 她是高兴的,狂喜的,傅卿和居然被赐婚了,简直太好了。以后淮王就是再惦记傅卿和也只能素手无策了,她最担心的一件事情终于被解决了。 狂喜之后,她心里又涌上来一股子幸灾乐祸,居然是卫昭那个短命鬼! 卫昭是在治理黄河的时候死的,至于什么原因,她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卫昭死在了河南任上,皇帝非常伤心。 她现在非常期待,期待着傅卿和与卫昭成亲,期待着卫昭去河南上任,然后死在河南。 卫昭死了,傅卿和就成了寡妇,而她傅卿璃则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到时候自己动动手指就能给她添堵! 不,自己不能这样做,她应该高高再上,像菩萨一样施恩慧给她。到时候自然有大批的人对自己歌功颂德,称赞自己心地良善,善待姐妹,母仪天下。 傅卿璃激动的不能自已,她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注意到淮王正妃那略担忧的脸色。 除了淮王大受打击,另外一个不高兴的人就是牛盛圭了。他没有像淮王那样失魂落魄,他只是闷闷的唉声叹气。 这世道这是不公啊,傅小姐那么漂亮的人,怎么能配给卫昭那个莽夫呢,这不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吗? 傅小姐那么漂亮的人,应该嫁给自己啊,那才叫郎才女貌呢。 不行!他不服气。 牛盛圭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他要去找卫昭再次一决高下下。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输。 卫昭正在家里,听韩竟说牛公子来了,他挑了挑眉道:“请他进来。” “卫大人!”牛盛圭昂首挺胸走了进来,他冲着卫昭一个抱拳:“上次与大人切磋,胜负未分,在下因有内急就走了,没想到出来的时候大人已经先行离开了。我今天来,是要跟大人比试一二的,这一次定分出个高低来。” “好啊!” 卫昭当然知道牛盛圭这次来所谓何事,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如今阿和已经成了自己的未婚妻,自己作为胜利的人,理应大方一些。 “牛公子亲自登门造访,我定然陪你酣战到底。” 卫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咱们武厅过招吧。” 武厅! 这家伙居然也有武厅! 牛盛圭撇了撇嘴,不屑地跟在卫昭身后。 卫昭的武厅很大,里面放着齐眉棍、红缨枪、还有练功用的木桩。 牛盛圭左瞅瞅右看看,觉得没什么新奇的。 也不过如此!他心里鄙视了一番。 “牛公子,咱们开始吧。” “好。”牛盛圭再次抱拳:“拳脚无眼,若伤了卫大人,大人千万不要见怪。” 话刚落音,他已经双手握成拳头,欺身上前,朝卫昭攻来。 卫昭并不虚晃一招,闪到牛盛圭左边,身子一侧,脚步一移,快如闪电般地转到了牛盛圭的身后。 牛盛圭大惊! 卫昭的脚步太快了,他根本没有看清他是如何过去的。此时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连忙转身,想护住身后,可是已经晚了,卫昭的手掌已经打到了他的腰上。 卫昭并没有用多大的力,牛盛圭却感觉后腰处传来连绵不尽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他略撑了一下,就支持不住,被推得老远。 踉踉跄跄朝前跑了几步,扑倒在旁边的大案上。 大案的棱角出都用软布包了,包的软布已经磨损了不少。可见这是经常有人被推到这里,为了防止人受伤才包起来的。 趴在大案上,牛盛圭简直不敢相信。 第一个回合,才一招,他就败了! 那卫昭不过比自己才大了两三岁吧,他凭什么比自己强!难道自己竟然比他差这么多吗? 他不信! “再来!”牛盛圭激起了争强好胜之心,从大案上起来,转身就朝卫昭扑去。 很明显的,这一次他又败了。 卫昭收回手,对他说:“你太急躁了,只想着进攻别人,却没有想着如果别人接过了这一招,反过来攻击你你该如何应对。这就跟下棋是一个道理,必须看一步走三步。要不然只能被动挨打。你底子不错,但是却不够用心。” “不要你管!再来。” 虽然嘴上不让步,可再次与卫昭过招的时候,他比之前谨慎了很多。 可依然没有撑过五招。 “你地盘很稳,可见小时候是下工夫学了的。刚才你用脚来攻击我,就是下下之策,你用脚来攻击我,下盘就乱了。本来上盘就不行,下盘一乱,必败无疑。” “那我该怎么做?”牛盛圭脸红红的,咬牙切齿地问。 “下盘不要动,手要灵,眼要活。就像我们过的第一招,你眼睛注意着我,发现我有到你身后去的迹象,立马阻止我。阻止不及,立马侧身或转身,总之不能把后背留给敌人,来,我们再试一次。”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教一个学喂起招来。 等到牛盛圭满头大汗地回到家里的时候,牛夫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我去跟我师父学武艺去了。”牛盛圭沾沾自喜道:“我师父的武功可厉害,不过轻轻点拨,就化腐朽为神奇了。” “你哪里来的师父?”牛夫人好奇道。 “是卫大人啊,我今天去找他比试功夫去了,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牛盛圭觉得自己拜了卫昭为师实在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娘,我跟你说,我师父可了不起了……” “哎呀,娘,你打我做什么?哎呦,哎呦。” 牛夫人拿着鸡毛掸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好啊,你们这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孽障,一个去偷人家的马,另外一个则是去找人家比试武功。卫昭是什么人,人家是战场上真刀真枪历练出来的,你那几招花花架子根本不够人家看的。你这个孽障,卫大人怎么没把你打死,你真是气死我了!” “娘,好疼啊,娘。”牛盛圭抓着鸡毛掸子求饶:“娘,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根本打不过师父,师父不仅不跟我一般见识,还指点我功夫,简直帅呆了。” 牛夫人的手放了下来:“你认了卫大人做师父?” “是啊,师父还说以后我可以经常去找他,跟他切磋。”牛盛圭一脸的兴奋:“娘,我已经决定了,以后就做师父那样武功高强却有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 “那你不为傅小姐伤心啦?” 被牛夫人冷不丁地这样一问,牛盛圭的脸立马落了下来。 第133章 身败 然后只那么一瞬间而已。 片刻之后,牛盛圭的脸色就恢复如常,满不在乎地摆着手说道:“大丈夫何患无妻!这是皇上赐的婚,难道师父还能抗旨不成?我以后跟着师父好好干,有了功勋在身,皇上他老人家自然也会给我赐婚的。现在傅小姐已经成了我未来师娘,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说了。” 他说得轻飘飘的,好像让皇帝赐婚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一样。 牛夫人见儿子如此,心里半信半疑,不会真的拜卫昭为师父了吧。要不然才半天的功夫他怎么就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到了小年夜那一天,傅瑾信去卫家帮着卫昭招待同僚。牛盛圭也去了,一见到卫昭,他就师父长师父短地鞍前马后跑个不停。 小年夜,这一晚,万家灯火。 隆庆长公主府。 公主的寝宫里传出来男女欢好的声音。 景福站在门口,又嫉又恨,她的心头在滴血。 她受不了了,她紧紧捂住耳朵。 可公主的呻|吟娇|喘,驸马重重的呼吸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景福心像刀割一样的痛。 那呻|吟与呼吸好像永远也不知道疲惫一样。 景福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公主夜夜跟驸马欢好,她已经半个月都没有好好跟驸马说过话了。 凭什么她要霸占驸马? 她已经不年轻了,容貌也不出众。若不是因为公主的身份,驸马根本不会喜欢她。就因为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所以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占有他吗? 景福心里一阵阵的刺痛,嫉恨漫过了她的心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娇喘终于停了下来。 *之后,公主苏哑着嗓子慵懒地吩咐她:“景福,徐喜,送水来。” “是。” 景福跟另外一个叫徐喜的宫女指挥着四名小宫女,压低了头地抬了两桶热水进入了公主的寝殿。 一进房间,景福的心不由一抖。 房间里糜乱的气息令景福有一种难以控制的恶心。 她抬飞快地朝公主床上瞟了一眼。 就这一眼,就令她嫉妒的发狂。 公主光洁的胳膊露在绯红色的帐幔外面,帐幔的缝隙处,他看到了驸马那健壮有力的腿。 她迅速低下头,急步走了出去。 她没有在大殿里停留,而是径直出了殿门,庑廊下寒风阵阵,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里面传来公主娇滴滴的声音:“驸马,你要到哪里去?” 驸马的道:“到年底了,事情越发多了起来,过几天皇上不是要夜宴群臣吗,我们光禄寺有很多事情都要忙。你先睡,书房还有点事。” “好,那你早点睡,别太累。” “我知道了,你睡吧。” 驸马离开之后,隆庆长公主就因为太累而沉沉睡去。 景福蹑手蹑脚退了出来,对另外一个值夜的丫鬟徐喜说:“徐喜,我要去方便一下,很快就回来,你帮着看着点。” 徐喜跟景福一样,都是隆庆长公主身边的老人,但是之前却一直屈居景福之下。自打上次景福在隆庆长公主面前说错了话,被公主杖责,她的地位就升了上来,隐隐有与景福平分秋色的意思。 “好。”有这个机会她巴不得呢。徐喜笑得很甜:“景福姐姐,你就放心去吧,公主这里自有我照看着。” 景福心里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她没有去恭房,而是离开公主的寝殿,直接来到驸马的书房。 驸马坐在书桌前,显得有些疲倦。 景福突然间到来令他很是欣喜,终于来了。 他丢下笔,走到景福身边,温柔款款:“你来了,公主睡了吗?” 一连十几天,驸马夜夜陪伴公主,她快要被折磨疯了。 她受不了了。 “驸马,我想好了,一切都听你的。” “真的吗?”驸马惊喜地拉着她的手,心里冷笑连连,她终于答应了。 已经半个月了,他的耐心几乎要耗尽的时候,她还是同意了,结果跟他预料中的一样。 驸马微微一笑,搂了景福在怀中,一边轻轻摸着她的头发,一边道:“你决定了就好,阿福,事成之后,他们就可以做长久的夫妻了。” “是的,我再也不要这样偷偷摸摸的了。”景福靠在驸马怀里,闻着他身上的香味,有些沉醉。能跟驸马在一起,她就是死了也甘愿。 小年夜过了之后,很快就到了年二十九晚上。 这一天皇帝要在宫里夜宴群臣。 傅卿和在家里准备着过年的相关物什,非常忙碌。 傅瑾信忙着写春联,傅瑾仪就在丫鬟的陪伴下堆雪人玩,棉花巷胡同傅家,洋溢着温馨快乐的气氛。 皇宫内张灯结彩,也异常热闹。 百官在乾清宫,女眷一律在坤宁宫。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隆庆长公主觉得自己头晕晕的,身上也燥热的厉害。 她正想让宫女给她倒点茶水来,景福就神色匆匆地走了过来:“公主,驸马派人递话,说请您去御花园里的齐芳殿,他有急事跟您说。” 不知道驸马有什么事,居然这个时候叫她去,看来不是小事。 她身上很热,坤宁宫里的银碳又烧的太旺,她此刻去御花园正好可以凉一凉散散热。 她性子倨傲,仗着自己跟太后亲近,向来不将其他人看在眼里。虽然酒宴尚未结束,别人吃得正酣,她却一点不管。她站了起来,也不跟人打招呼,转身就走。 当然有人对她的行为看不惯,但再看不惯也只能心里嘀咕几句,是不敢放到面子上来的。 出了坤宁宫,一股冷风吹来,隆庆长公主觉得自己舒服了很多。 景福一边给公主披上披风,一边道:“公主,驸马说让您快点去,不如您乘轿子去吧,免得吹了冷风。” 说话的功夫,景福已经冲停在旁边的轿子招了招手。 隆庆长公主想着去御花园还有一段路程,就点点头,上了轿子。 坐到轿子里面,隆庆长公主觉得那股子燥热又回来了,她很想快点见到驸马,一刻都不能等。不知道是不是轿子颠簸的原因,她觉得自己的头也晕的更加厉害了。 轿子停在了齐芳殿门口,公主走了进去。 才进去,门就“啪”地一声关上了,她感觉有个人从后面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驸马……”她轻轻呻|吟了一声。 她身体软绵绵的不受控制,只觉得一阵意乱情迷。 这边,隆庆长公主与人缠绵,皇帝已经带着群臣来到了御花园。 不知道是谁提议,要到御花园赏梅赋诗,一些人想在皇帝面前出风头的人更是跃跃欲试。 夜宴的目的本来就是君臣同乐,皇帝欣然同意。 没想到,刚到御花园正殿齐芳殿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男女|媾|和的声音。 宫廷里面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帝的第一反应就是宫女与侍卫,第二反应就是宫妃在此偷|情,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站着。 跟在前面,听到动静的几个大臣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 有一个机灵的臣子道:“咱们不如去别处转转吧,既然是赏梅而来,就以赏梅为主,梅林赋诗,君臣同乐,传出去也是一桩美事。” “是、是、是。”其他人符合着:“咱们走吧。” 后面没有听到声音的人暗自纳闷,去梅林多冷啊,怎么出这么个馊主意? 皇帝转身对身边的侍卫道:“将里面的人给我抓起来。” 侍卫应了一声,准备推门而入。 里面传来男人意乱情迷的喘息声:“公主,公主,隆庆,隆庆……隆庆……” 这迷乱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出来。 他的声音很大,别说是皇帝以及他周围的人,就连离皇帝比较远的臣子都听见了。 众人身子不由一僵,接着又迅速低下头去。 皇帝也有些不敢相信。 居然是隆庆长公主! 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史棣秀也是读圣贤书、进士出身之人,夫妻两个感情再好也不能做如此出格之事啊! 这要是传了出去,皇家的脸面朝哪儿搁?亏他还是进士出身,光禄寺少卿,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光禄寺少卿?这不是给皇家抹黑吗? 皇帝眉头紧皱,但想着不是宫女、宫妃,他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他不悦道:“来人,好好看守这里,等事情完了,让史棣秀上折子自辩。” 梁福走到皇帝身边,小声道:“皇上,史驸马在后面跟着呢。” “你说什么?”皇帝震惊了,不敢置信地瞪着梁福:“那里面的是谁?” 梁福低了头:“奴才也不知道。” 他的话刚落音,史驸马就走到了皇帝面前,他低着头,脸色沉郁,声音更是生硬艰涩:“皇上,臣刚才听到里面有人唤公主的名字,臣不信,公主绝对不是这种人。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要毁掉公主的名声,求皇上为臣做主。” 但凡是个男人,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不管真想如何,恐怕都要暴跳如雷了吧!史棣秀居然相信公主,站在公主这边,也算难得了。 可万一里面真的是公主,又该怎么办呢? 皇帝想了想就对梁福道:“速去坤宁宫,看隆庆长公主在不在坤宁宫。请皇后来,路上要小心,皇后身子要紧。让百官先去瑶芳殿,朕随后就到。” “是。”梁福也知道事关重大,连忙吩咐小太监分头行事。 虽然一声不吭随着太监走了,但那些大臣心里明镜一样,早就浮想联翩了。 ************* 皇后来了,她是带着张尚仪跟几个宫女来的,并没有隆庆长公主的身影。 皇帝心头一个咯噔,面带担忧地朝驸马望去。 驸马脸色依旧很沉郁,嘴角抿得紧紧的,一双手也紧紧攥成了拳头。 正殿内通着地龙,温暖如春,隆庆长公主紧紧搂着驸马,又是羞涩又是沉迷。 原来驸马叫她来就是为了做这种事,在皇宫做这种事,她觉得刺激又紧张。 特别是没有点灯,一片幽暗漆黑,她还是头一次…… 呼啦一声,门被推开,黑漆漆的宫殿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隆庆长公主惊呼一声:“驸马,快停下,有人来了。” 可已经晚了,进来了几个人,他们看到公主就在正殿的大案上,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紧紧搂在一起。 隆庆长公主慌忙去找衣物蔽体,却看到来人居然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梁福、皇后以及她的贴身女官张尚仪。 她又羞又愧,搂着衣服不知所措。 却看到驸马居然从张尚仪身后走了出来。 隆庆长公主如遭雷击! 驸马是从外面走进来的,那刚才那个人是谁? 她霍然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丝不挂地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隆庆长公主脑袋“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驸马,明明是驸马啊,怎么会是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人。 隆庆长公主像掉进冰窟窿一样瑟瑟发抖。 她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隆庆,你也太过分了,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皇后沉着脸质问她:“平日里你骄纵跋扈便罢了,你今天犯下这样的大错,如何对得起驸马的一片情深?” “不、不、不。”隆庆长公主脸色骇然地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嚣张跋扈的公主,双眸含泪,神色慌张,目露恳求地望着驸马:“驸马,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请你相信我,我以为那个人是你,真的,我以为是你。跟我在一起的人,明明是你,怎么会、怎么会……” 隆庆长公主这个样子非常的可怜。 皇后没有说话,她不知道隆庆长公主是无辜还是被捉|奸后装可怜。 隆庆长公主是太后一系的人,皇后跟她并无深交,她能沉默地看了一眼驸马。 驸马脸色铁青,额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显然陷入了盛怒。 这毕竟是家事,皇后就斟酌驸马的意见:“驸马,你说眼下该如何是好?” 驸马叹了口气,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难过。 他望了公主一眼,低声说道:“公主,收拾一下,我们回去吧。” “好!”就这简单的一句话,隆庆长公主泪落如雨。 驸马没有骂她,驸马还要带她回家。 驸马对皇后说:“皇后,我先带公主回去,至于这个人,就劳烦您处置了。” 处置?还能怎么处置?这个人居然敢淫|乱宫闱,不过是死路一条罢了。 驸马还真是大度,遇到这样的事情居然也能忍。皇后不由对驸马刮目相看。 到了马车里,隆庆长公主一直在跟驸马解释,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不外乎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以为那个人是驸马。她头发也乱了,眼睛也肿了,跪坐在马车里抱着驸马的腿痛哭。 驸马一直冷着脸一言不发。 隆庆长公主越发忐忑痛哭,觉得自己被判了死刑。 回到公主府,二人一同进入公主寝宫,大门被关上了,所有的宫女侍婢都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驸马,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我是被人陷害的,我真的不知道……” 此时此刻,隆庆长公主多想说一句自己是清白的,可是她怎么能说出口?就算她不知情,可她毕竟让人玷污了身子。 驸马,会嫌弃她的吧? 驸马爱她、敬他,待她如珠似宝,从来都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可是她却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失去了女人最珍贵的贞|操。 她双眸含泪,含着忐忑与期待,抬起头望着驸马:“驸马,你会相信我的,对不对?” 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紧张地等待着驸马的回答,仿佛是决定她生死存亡的审判官。 “我相信你不知情。”驸马嘴角挑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因为整件事情都是我策划的。” 隆庆长公主遽然色变,她瞪大了眼睛,摇摇欲坠地望着驸马:“你说什么?” 驸马微微一笑,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 “隆庆,齐芳殿一事,是我一手策划的。”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他的笑容还是那么和煦,可公主却觉得眼前这个跟她恩爱情浓的驸马俨然就是恶鬼。 她脸色惨白,喉头发紧,嘴巴张了又张,却发不出一个声音。 她只不敢置信地瞪着驸马,那目光充满了控诉。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隆庆,你可曾记得十八年前,今上第一次选秀,被你活活打死的那个秀女吗?” “谁?”隆庆长公主愣住了,十八年前的事情她根本不记得了。 “是映秀。”望着驸马陷入了回忆,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又痛苦:“是姜映秀,因为她跟你穿着同色的衣裳,你就令人杖毙了她。公主,你简直蛇蝎心肠!” 杖毙秀女的事情公主隐隐约约有点印象,但姜映秀这个名字她觉得十分耳熟。 她震惊地望着驸马:“姜映秀是谁?她与姜氏是什么关系?” “映秀是映梅的姐姐,也是我最心爱的人。”驸马的表情变得迷蒙起来:“我们约好等她选秀落选回来就跟家中长辈言明,没想到却成了天人永隔。”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凌厉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害死了她。隆庆,这十年来我与你虚与委蛇,等得就是这一天。你那婢女景福,早就是我的人了,可笑你还蒙在鼓里以为我爱你至深。真是可笑啊,我史棣秀怎么会喜欢你这种毒妇!” 寝殿里漂亮的六角宫灯散发着明亮的光,银霜碳的热气混合着木樨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可公主却觉得她冷,她感觉到一阵入骨的寒冷。 “也就是说,这些年来的恩爱都是虚情假意?你对我都是假的?”公主脸色苍白地望着驸马,大颗大颗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她的声音在发抖,她整个人都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当然是假的,我对你只有恨,没有爱。” “不,驸马,你骗我,你骗我,你在骗我!”隆庆长公主撕心裂肺地质问着驸马:“十年的恩爱,怎么可能是假的?一定是你在骗我,对不对?驸马,你说,你说呀!” 驸马的脸上再也没有往日的温存,有的只有淡淡的嘲讽:“公主,之前的十年都是一场梦,你的美梦,我的噩梦。从今天开始,你身败名裂,再也不能耍你公主的威风了。你这个毒妇终于遭到了应有的报应,我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不、不、不。”隆庆长公主捂着耳朵拼命地摇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驸马冷冷一笑,转身离开了。 身后传来噗通一声,隆庆长公主赤着脚,披头散发地倒在地上,驸马别过头去对景福道:“你好好看着公主。” 景福张张嘴想说话,可驸马已经走远了。 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公主,只觉得十分解气。骄傲,不可一世的公主居然也有今日。 公主再也不能作威作福了,曾经骑在她头上的人倒了,她终于可以跟驸马双宿双飞做长久的夫妻了。 她上前去,笑盈盈对公主说:“公主,驸马已经走了,地上凉,奴婢扶您起来。” 第134章 丧偶 隆庆长公主像一朵枯萎的花,一个被抽离的灵魂的行尸走肉。 她躺在地上任由景福摆布。 自打离了皇宫,她的眼泪就没有干过,泪水打湿了她耳后的头发,她的心痛得在滴血。 十二年前,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她像悬挂在天上的太阳一般,骄傲,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所有人都怕她,所有人都不敢直视她。 那一天秋猎,她骑着枣红马,跟那些世家子弟一起打猎。 其他人见她都躲得远远的,只有驸马骑着一匹马与她追逐一只狐狸,她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好大的胆子。 心里起了好胜之心,她加快了速度,对那只狐狸紧追不舍。 驸马与她并驾齐驱,不肯落后。 二人一前一后追随狐狸却迷了路,她的马不甚跌倒,她摔了下来。 她又是心疼狐狸跑了,又是觉得摔断了腿很疼,就打发雷霆,冲着驸马狠狠地发脾气。 驸马却没有像别人那样畏畏缩缩,也没有躲得远远的,而是耐心安慰她,给她包扎伤口。还将衣服披在她身上,抱着她坐到马上,牵着她走出森林。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英俊又温柔的男子,还有他身上的味道也是那么的好闻,令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下定决心,要与驸马恩爱一辈子。 成亲之后,春日画眉,夏日打扇,秋天共看花落,冬日在房中赖床…… 一点一滴,一幕一幕,全是这甜蜜的时光。 可今天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驸马不爱她,驸马恨她,恨不能她死,还设下这样的计谋来坏了她的清白与名声。 如果她早知道驸马这么恨她,她宁愿死,宁愿驸马一刀将她捅死。可为什么,他偏偏要选择这种方法,让她身败名裂,让她就算是死了,也要受人唾弃! 他们是休戚与共,荣辱一体的夫妻啊。 十年的夫妻,十年的恩爱,竟然都捂不热驸马那颗冰冷的心。 她好恨啊,恨自己为什么要杖毙姜映秀,恨自己当初为什么那样年少无知,恨自己竟然看不出驸马是真情还是假意…… 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继续留恋了。 她最爱的驸马,视她为仇敌,恨她入骨,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从此以后,所有的幸福快乐都与她无关了。 隆庆长公主已生无可恋。 夜深人静,景福早就走了,恐怕是去跟驸马温存去了吧。 她最最痛苦的夜晚,对于驸马来说,是大仇得报最痛快的时候吧。 她赤着脚,披头散发,怔怔地站在房梁下。 像一个行尸走肉般麻木,没有表情,感受不到痛苦与欢乐。 她木然地接下腰间大红色汗巾子,挂到房梁上。 手握着汗巾子打成的结,隆庆长公主,再次落泪。 我死了,你的恨该消了吧。 驸马,史郎,愿我来生不会遇到你。 高高的房梁,大红色的汗巾子,挂着一袭华服的公主。 驸马得知消息,整个人都慌张了起来。 他脚步踉跄地跑到公主的寝宫,见到那悬在半空中的身子,直接就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不敢相信,那个人是公主。 他想扑过去看看她,却发现自己脚下像被灌了铅一样,一步也挪不动。 “咕咚”一声,驸马摔倒在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幽幽地转醒。 他瞪大了双目,一片茫然。 他恨公主,想惩罚公主,想让公主以后再也不能对他作威作福。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公主会用这样决裂的方式跟他告别。 他以为自己会高兴,却发现自己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 公主死了,他以后该怎么办? 景福却特别高兴,她上前抱住了驸马,满心的欢心:”驸马,以后再也不用怕她了,咱们终于可以做长久的夫妻了。” 长久夫妻! 这几个字狠狠刺痛了驸马的心。 他有两任妻子,若论伴他最长久的,还是隆庆长公主。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高兴还是伤心,整个人都觉得无所适从。 他转过头来,笑着对景福说:”是啊,以后再也不怕了。” 第二天是除夕,在所有人都欢欢喜喜迎接新年的时候,公主府传来消息,隆庆长公主得病暴毙,她的贴身婢女景福服下毒药以身殉主。 傅卿和听到这个消息就愣了愣。 公主好端端的怎么会暴毙? 傅卿和是不相信什么急症暴毙的,所谓急症都是早就潜伏在身体里的病,突然间爆发出来而已。 可之前并没有发现公主有什么隐患啊。难道她吃错了什么东西或者受到了外伤? 傅卿和隐隐觉得公主暴毙一事,有些不简单。 只是苦了驸马,他与她那么恩爱,肯定会特别伤心难过吧。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相识一场,大年初一,傅卿和去公主府吊唁。 驸马跪在那里,木然地低着头。 傅卿和给公主上了香,对驸马说了一句节哀,驸马抬起头来,嘶哑着嗓子跟傅卿和道谢。 傅卿和吓了一大跳。 驸马脸色灰白,眼神呆滞,双眸浑浊不说,眼角的皱纹与双鬓的白发多了好多。嘴角都是青色的胡茬,一夜之间,老了何止十岁。 回到家里,傅卿和脑海中还是驸马那形销骨立的样子。所谓鸳鸯丧偶,不愿独活,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隆庆长公主虽然不讨人喜欢,但是能得驸马如此倾心相待,也算不枉此生了。 不知道卫昭会不会对自己这样好。 傅卿和撩起车帘,看着不远处骑着白马的卫昭,脸上笑开了花。 很英俊,勉强算个白马王子。 元宵节过后三天,正月十八日,是卫昭与傅卿和小定的日子。 小定就相当于订婚 小定那天,男方要让家中的女性长辈过来给女方送金钗。 卫昭家中已经没有什么长辈,他就请了请了工部尚书牛经纶的夫人充当长辈。 搬到棉花胡同之后,傅家还是第一次这么热闹。镇国公夫人、二房一家也都在。 傅太夫人乐呵呵的,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当卫昭送来的金钗插到傅卿和头上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喔”的一阵声音。 前生今世,两辈子加在一起,她还是头一次小定。她哪里经过这样的事,不由涨红了脸,退回了房间。 傅卿娇挺着肚子,乐呵呵地打趣她:”三妹妹,你今天好漂亮,三妹婿的这个金钗跟你很配呢。” 之前傅卿娇跟苗秀谨议亲的时候,傅卿和也曾经打趣过她。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轮到傅卿娇来打趣傅卿和。 傅卿和脸红红的,伸手就要将头上的金钗摘下来。 傅卿娇连忙制止住了她:”不能摘,摘了不吉利。要戴整整一天,到晚上临睡前才能摘下来,这叫有始有终。”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啊。傅卿和赶紧收回手,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就怕那金钗掉下来。 傅卿娇又不由笑了,这个三妹妹,平时多机灵的人,遇到这种事也患得患失的。 牛芷馨就羡慕地看着傅卿和:”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过小定、插金钗。” 她的语气就跟小孩子见人穿婚纱羡慕是一模一样的。 傅卿和听到她的孩子气的话,就”噗呲”一声笑了。 牛芷馨被傅卿和笑得不好意思,害羞地吐了吐舌头。 她几个有说有笑,傅卿璃就在一旁冷笑。 傅卿璃是嫁到宫里给淮王做次妃的,所以,根本没有小定插金钗这个环节。 她觉得傅卿和与傅卿娇这样做是故意奚落她做了次妃。次妃,跟妾其实是一样的。 不过,卫昭是个短命鬼,他很快就要河南上任,然后死在任上。 傅卿和,你现在笑得多开心,以后就哭得多难看。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怎么办。 等送走了宾客,丫鬟们就陆陆续续来跟傅卿和道喜。 傅卿和就笑,给每个人打赏了一个月的月例银子。 小定之后,傅卿和的身份就是卫昭的未婚妻了。 离成亲还有五个月,这时间不长也不算短,太夫人就叫了傅卿和跟她商量嫁妆的事情。 很多母亲都是在女儿刚刚出生的时候就开始给女儿攒嫁妆,之所以用攒这个字,是因为很多东西是花钱都买不到的。 傅卿和的母亲尹氏虽然并非豪门大户出身,她嫁过来时候也没有多少嫁妆,但是她很早就开始给傅卿和攒嫁妆了。 傅卿和看了嫁妆单子才发现母亲对她真的很好,虽然于尹氏接触时间不多,却能够感觉到她的确是个非常疼爱孩子的母亲。 傅太夫人的话拉回了她的思绪:”你母亲虽然给你攒下了一笔嫁妆,可这些明显不够。我已经决定让然去扬州、苏州给你采买床、柜子等家具。那里的家具款式新颖,质量手艺都是上乘,可就是不知道该派谁去。” 苏扬当地的家具别说现在,就是后世也是非常有名的。 分家的时候,长房分了一大笔财资,所以,傅卿和并不为钱财发愁。这些家具一用就是一辈子,傅卿和也觉得应该买一些好的家具回来。 去江南那么远的地方,身上又揣着这么多的钱,让杜管事去的话,她的确不放心。 傅瑾信就自告奋勇道:”太夫人,妹妹,不如我去吧。” 妹妹帮了他那么多,他却没有什么能报答的。成亲是大事,能为她出点力,傅瑾信觉得心里才会踏实。 傅太夫人有些犹豫。 “那怎么行?”傅卿和一口拒绝道:”今年秋天你就要参加秋闱乡试了,时间紧迫,怎么能把时间精力花在这种事情上。你现在要好好读书,争取今年秋天一举通过。然后参加明年春天的会试。” 傅瑾信没想到傅卿和会考虑的那么远,他脸上露出几分惭色:”妹妹,你要成亲了,我总想为你做点什么。” 傅卿和知道傅瑾信为人迂腐,就正色道:”你好好读书,明春高中,振兴傅家。这样我就是出嫁了,也有人撑腰。你若是落榜了,没有什么大出息,别说你去帮我采买嫁妆,就是你亲自为我打嫁妆也不见得就是真的为我好。” 傅瑾信大受激励:”是,妹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一定刻苦攻读,绝对不辜负你跟太夫人对我的期望。” 傅太夫人原本就觉得傅瑾信不错,见他愿意为了傅卿和的事情出头,虽然没去成,但是依然对傅瑾信又多了几分满意。 一时间没有合适的人选,傅卿和就道:”太夫人,人选现在不急,咱们慢慢想,总能想出法子的。横竖现在冰天雪地的,就是真的要去江南,也要等二月开春河冰解冻之后才行啊。” 去江南采买嫁妆的事情暂时搁置了下来,傅卿和有别的事情要做。 她叫来了半夏。 “你这几天跟李护卫商量一个日子出来,就把亲事办了吧。”傅卿和笑着说:”李护卫与你年纪都不小了。” 她之前答应过半夏,等她的婚事定了,就操办半夏与李护卫的亲事。 半夏脸红红的神色却并不忸怩:”多谢小姐,我回头就去跟他商量。” “你若不好意思,我就找个婆子帮你们传话,就算是你们的媒人,你觉得好不好?” 两个人商量自己的亲事,在后世很正常,可在这个时候,却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虽然是下人,也有自己的尊严。 半夏听了,脸上就露出感激的神色:”多谢小姐。” 傅卿和就安排了厨房里的管事妈妈做了半夏与李护卫的媒人,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了二月初六。 离成亲的日子还有一个月不到,半夏就开始安安心心在家中准备自己成亲的事宜。傅卿和不仅什么都不让她做,还安排了两个小丫鬟帮她的忙。 半夏心存感激,其他的丫鬟见了却十分歆羡。觉得傅卿和对半夏太好了,给了她这样的脸面。 如此一来,傅卿和身边的事情都要移到木棉身上来了。 虽然离成亲还有好几个月,可很多事情都要开始准备了,傅卿和忙得团团转,穆九来了。 “小姐,大人说你打算去苏州采买嫁妆却没有人手,你看我去帮你置办行不行?” 大人跟傅小姐这一对,可是他亲眼见证的。去给傅小姐采买嫁妆,再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了。 所以,他就自告奋勇地来了。 傅卿和听了就笑:”多谢你的好意。只是你毕竟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去帮我采买嫁妆?难道你官不做了?” 因为安南国国舅爷被东瀛使者杀死一事,穆九受到了牵连。明眼人都知道,他们是替太子背黑锅。如今穆九闲置在家,成了个大闲人。 “小姐,我现在的确已经不是官身了。”穆九咧嘴笑:”你放心好了,我的事情大人早有安排。” 原来如此。可成亲办事,不仅自己忙,卫昭也很忙。自己还有人帮忙,可卫昭连叔伯兄弟都没有,穆九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如果自己再把穆九要走了,那卫昭有事情岂不是都不知道该找谁? 傅卿和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 穆九怏怏而归。 到了下午,他又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一个小厮。 那小厮人高马大,器宇轩昂,傅卿和一眼就认出来是卫昭装扮的。 他扮成这个样子,该不会出了什么大事了吧。 屏退旁人,傅卿和压低了声音,紧张兮兮地问卫昭:”你怎么来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没事就不能来见你吗?卫昭摸了摸鼻子道:”没什么,就是想见你了。” 他说着就笑了:”已经大半个月了都没见到你了,我心里实在是惦记得厉害。” “油嘴滑舌!”傅卿和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却怎么也止不住。 “那你有没有想我?”卫昭靠近傅卿和,低声细语地问到。 傅卿和脸红红地笑:“当然……” 对于她的回答,卫昭显然不满意。 “当然什么?”卫昭笑着问:“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让傅卿和说出那几个字,她觉得异常艰难,她还从来没有说过呢。 她不愿意说,却对上了卫昭的双目,充满情思与期待。 傅卿和心中一动,既然自己想着他,惦记着他,告诉他又何妨?他们不是已经是男女朋友亲密的恋人了吗? 不对,如今他们的关系是未婚夫妻。 傅卿和点点头,声若蚊呐:“我当然也是惦记着你,想着你的。” “阿和!”卫昭又惊又喜,将傅卿和搂在怀中:“我的小乖乖!” 傅卿和连忙推开他,嗔怪着瞪了他一眼:“你……” 她脸红红的,瞪向他的眼神充满了风情,卫昭不以为杵,拉着她的手道:“是我情不自禁了,你别生气。” 傅卿和“哼”了一声,掐了掐他的手掌心。 那苏苏麻麻的感觉令卫昭忍不住想再次拥她入怀。 他咳嗽了一声,开始说起正事来。 “阿和,你给我的药,我已经喂给四老爷了。也按照你说的,过几天就喂一粒。刚开始他很抗拒,现在看到我,他特别高兴。” “看来那药已经起作用了。再喂几粒,就可以停药了。” 到时候四房夫妻自相残杀,四夫人自顾不暇,恐怕再也没时间来对付自己了。 傅卿和觉得以后四夫人都不足为虑了。 希望四老爷了千万别让自己失望啊! 那解药可是自己辛辛苦苦配出来的呢。 木棉来报:“小姐,二老爷来了,老太太让您去见见。” “那我去了,你也回去吧!”傅卿和松开了卫昭的手。 好不容易见了一面,才这么短的时间又要分开了。卫昭贪婪地看了傅卿和一眼:“那我这就回去了,你有事就让人去跟我说。我要不在家就跟穆九或者韩竟说也可以。” “嗯。我知道。” 送走卫昭,傅卿和去了傅太夫人的院子。 太夫人心情很好,一见到傅卿和就笑容满面:“阿和,你二叔说要帮你去江南采买嫁妆。” 二老爷会主动上门来,让傅卿和很是吃惊。但是从傅太夫人的神色与语气上,傅卿和知道,他们两个已经谈好了。 这一趟来回就要两个月的时间呢。 她就对二老爷褔了福身:“多谢二叔,江南一行,路途遥远,辛苦二叔了。” “不辛苦。”二老爷道:“大哥大嫂不在了,我这个做长辈的,理应帮侄女操办婚事。阿和你很优秀,二叔能为你做的有限,这点小事理应我去做。” 没想到懦弱的二老爷居然也会说出这样一席话来,另傅卿和刮目相看。 傅太夫人道:“我已经跟你大姑姑说了,她说会从镇国公府安排两个得力的老人跟着你二叔一起去。” 这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采买嫁妆的人选找好,半夏与李护卫的亲事又尘埃落定。完成了这两件事,傅卿和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还有一件大事没有做,那就是关于哥哥傅瑾信。 傅瑾信现在是秀才之身,今年八月就要参加乡试。 通过乡试成为举人才能参加明天春天的礼部会试。 傅瑾信一直在傅家的家学里面读书,家学的老师虽然不错,但是跟卧虎藏龙的其他书院以及名师比就有些不够看了。 除了这些竞争对手只玩,还有从全国秀才里面挑选出来在国子监读书的监生,这些人也很厉害。 傅卿和前世经历过高考,自然知道考试的重要的性。师资力量、教学环境不同,教出来的学生就不一样。 眼下傅瑾信的情况,是不能做监生的。可如果有人举荐,那一切都好办了。 而举荐傅瑾信的最好人选,非延平郡王老太妃的兄长蒋翰林莫属。 第135章 送书 傅卿和就跟傅瑾信说了自己的打算:“……国子监名师云集,有很多世家子弟,还有很多是各地举荐上来的优秀学子。能得到名师的教导,或者与一些品学兼优的人做同窗共同学习,肯定比你在家学好。” 傅瑾信听了颇为吃惊:“妹妹,每年监生的名额都有限,我之前的成绩并不够进国子监的。” “我知道。”傅卿和点点头说:“要成为国子监的学生除了通过考试这一条之外,还可以由别人举荐。我想让蒋翰林举荐你进国子监读书。” “蒋翰林?”傅瑾信整个人都愣住了:“哪个蒋翰林?” “在京城除了游龙先生之外还有谁能被称为蒋翰林?”傅卿和道:“我说的是自然蒋冕之蒋翰林。” 像傅瑾信这样得文人士子,能见将冕之一面都会欣喜若狂了。如今傅卿和告诉他,打算让游龙先生举荐自己入国子监,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惊喜。 “可是,妹妹,能得游龙先生举荐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此事谈何容易啊?”傅瑾信已经比刚开始平静了很多了。 “的确不容易,但不容易并不代表不可能。”傅卿和微微一笑:“特别是哥哥,你与旁人不同。游龙先生对你的字很是欣赏,明天你去游龙先生家走一趟吧。” “游龙先生对我的字很欣赏!”傅瑾信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妹妹,我没有听错吧?” “没有听错。”傅卿和点点头:“年前我让你写的对联就是送给游龙先生的,游龙先生说你的字写得不错,让你有时间去当面写几个字给他看看。” “真的吗?”傅瑾信又惊又喜,激动地说道:“游龙先生真的这样说了,那他有没有说我的字哪里有问题?妹妹你没有骗我吧?” 他的神情,就像小粉丝要见崇拜已久的偶像一样,既兴奋又忐忑。 傅卿和再三肯定地告诉他是真的,傅瑾信这才相信了。 “那我明天去穿什么衣服比较好?去了该说什么?”傅瑾信紧张的有些语无伦次。 第一次见他,他穿着洗的发白袖口破损的衣服当街拦下自己的马车,虽然有求于自己却非常的镇定。傅卿和当时就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少年。 没想到他居然也有如此紧张的时候。 傅卿和不由“噗呲”一声笑了。 她这一笑却让傅瑾信更加紧张了:“妹妹,是不是我哪里说错了?” “没有,没有。”傅卿和摆摆手,收敛了玩笑的神色:“你明天只管去,去了只要报上你的名讳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你就听从游龙先生的安排吧。” “这是北宋精拓的《兰亭序》,你带过去。” “不行、不行。”傅瑾信连连后退:“这是别人送给妹妹的,你应该留着作为嫁妆带到卫家去,我不能要,更不能拿这个当礼物送给游龙先生。” “哥哥,你想到哪里去了?”傅卿和笑着道:“游龙先生那样脾气性格的人,怎么可能会收取别人的重礼。这字帖不是让你送给游龙先生的,而是让你拿去跟他一起欣赏的。” 游龙先生对书法颇有研究,如果能多一个志同道合的小友,想来他也会高兴的。 傅瑾信汗颜道:“多谢妹妹,是我想左了。” 傅卿和正色道:“既然是一家人,何必这么生分?以后我们家就要指望哥哥你支应门庭了。等我出嫁之后,太夫人还要你来照顾了,哥哥。” 傅瑾信听了,越发觉得自己要好好努力,否则对不起傅卿和对他这么好。 “妹妹,傅家交给我,你放心吧。”傅瑾信眼神坚定,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第二天下午,傅瑾信回来了。 他十分的兴奋,冲到锦医堂对傅卿和说:“妹妹,我跟游龙先生相谈甚欢,他不仅指点我写字,还跟我一起品评《兰亭集序》。游龙先生得知我在族学读书,主动说要举荐我去国子监读书。游龙先生真是太棒了。” 傅卿和见了,就笑着点了点头。 蒋冕之是什么人?那是给皇帝讲经将史的翰林院学士,恐怕傅瑾信拿着《兰亭集序》上门的时候他就知道傅瑾信所求何事了。 可他依然愿意举荐傅瑾信,可见他也是个妙人。 傅瑾信冲着傅卿和深深一个鞠躬:“妹妹,若不是你讲我写的春联交给游龙先生,恐怕我也没有机会与他见面,多谢妹妹举荐大恩。” 这个傅瑾信,样样都好,就是 “蒋翰林自己字写得好,能入他的法眼,并得到他的举荐,说明哥哥的字的确不错。”傅卿和由衷钦佩道:“哥哥好好加油,假以时日也整个惊鸿先生或者矫凤先生的名号回来。” 这一次傅瑾信没有说自己不行,而红着脸说:“我一定尽力。” 才去跟蒋翰林说话半天,就长进了不少嘛。 因为这一件事情,兄妹两个关系比以往亲近了不少。 傅瑾信院子里的丫鬟突然来报:“大少爷,卫大人来了,有事找你。” 两人闻言都是一愣,卫昭来了,怎么是来找傅瑾信而不是来找傅卿和的? 傅卿和当先反应了过来:“哥哥,你去吧,卫大人一定是有事情才来找你的。” 之前傅瑾信一直认为卫昭是个莽撞的武夫,可自打上次帮卫昭招待过同僚之后,傅瑾信就觉得他之前看错了。 卫昭接人待物很有一套,虽然话语不多但都能令人信服,他的那些下属对他十分爱戴。 像他这样的人,简直天生就是领兵打仗的料子。 妹妹能嫁给这样的人,他是打心里为她高兴。 “妹妹,你跟我一起去吧。”傅瑾信道:“有我在,别人也不能说什么的。” “哥哥!”听到傅瑾信言下之意,傅卿和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我不仅是傅家的小姐,还是锦医堂的大夫。若卫大人真要来见我,理由多的是。既然他来找你,应该是真的有事来找你。你快去吧,别让卫大人等急了。” 傅瑾信却以为傅卿和这是害羞了。 他点点头:“我先去了。” 卫昭坐在傅瑾信的书房里,案牍上摆放着笔架、笔洗,笔墨纸砚。 书架很多书,连空气里都充满了浓浓的墨香味。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他自山东青州诗书大姓卫家,父亲又是两榜进士出身,家里自然少不了各式各样的书籍。父亲更是收集了很多古籍。 他扶着父亲的书案学走路,父亲亲自给他启蒙,教他写字,母亲就在一旁做针线。 可快乐的时光很短暂,父亲死后,族人的逼迫致使母亲不得不送他离家。 他离家的时候,除了银子,带的最多的,就是父亲留下来的古籍。 母亲指望他跟父亲一样金榜题名,还跟他约好等他高中状元了,就给母亲整个诰命回来。 恐怕母亲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差点出家为道,更不会想到从小跟着父亲熟读诗书以高中状元为梦想的他居然学会了功夫。还入行伍为兵丁,成为人人害怕的锦衣卫,如今更是换了一个职位。 县令怀疑他母亲是被人迫害,于是就派了仵作去验尸,却验出母亲有三个月身孕的消息出来。 到如今他都不知道那消息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那会是谁呢?是卫家的仇人,想要抹黑卫家? 如果是真的,那母亲究竟是被何人所迫?母亲当初送他离开卫家,并叮嘱他永远都不要回去,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太过难堪,所以母亲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呢? 母亲一死,一切都没有答案了。时隔多年,他也不想再去纠缠这些事情了。真真假假有什么重要的呢? 总之欺负他们的长房已经倒了,失去了族长之位。他的仇已经报了,母亲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他没有完成父亲与母亲的心愿,没能继续读书,金榜高中。 母亲名声有损,他就是参加科举,这件事情要是被人捅出来,一样能随时夺了他的功名。 只可惜了父亲的这些藏书,自己带着它们走南闯北,如今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书,就要给真正需要它们的人。 他留下了其中两本里面有父亲的墨宝的书,其他的,他悉数带过来送给了傅瑾信。 傅瑾信得知卫昭的来意,有些不敢置信:“这些书,这些古籍,全都给我?” “是的,大哥,比起我,你更需要这些书。” 自打赐婚之后,卫昭见到傅瑾信,就改口叫了大哥。 可傅瑾信却不敢要,这些古籍的价值太高,他不敢要。 “明朗,这些书我不能要。就算你现在不用,以后也可以留给外甥们啊。这可是可以作为传家之宝的古籍啊。” 卫昭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他说的“外甥们”指的是谁,傅瑾信这句话让他心里乐了半天,这大舅哥真是太会说话了。 就为了他这句话,这些书送的也值了。 书已经送到了,他如今该去见一见孩子们的娘了。 第136章 吵架
“大哥,这些书你就收着吧。我既然拿来了,就不会收回去了。等以后孩子们需要了,再来找你好了,放在我那里平白放坏了。难道以后孩子们来找你要书,你这个做舅舅的还会吝啬不愿意给不成?” 傅瑾信连连摆手:“当然不会了,我岂会是这种人?” “既然如此,那你就收下吧。”卫昭就坡下驴道:“我还有点事情要找阿和商量,大哥你不要送了。” 傅瑾信没想到卫昭三言两语就把书留下了,偏偏自己还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等他反应过来,卫昭已经走出了他的院子了。 来的时候,卫昭心情并不是十分好,可走的时候却脸上带着微笑。 他心情舒畅地去了锦医堂。 傅卿和迎了他进来,亲自给他沏了一杯茶:“你刚才去找哥哥了,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送几本书给大哥。”卫昭用茶碗盖,轻轻拂开表面的茶叶,浅浅地喝了一口,不由眼睛一亮。 这茶泡得真好! 等成亲之后,要每天都让阿和给自己沏茶。 不,那样阿和也太辛苦了,应该自己沏茶给阿和喝才是。 看着她捧着茶盏浅笑盈盈地坐在那里,卫昭苦笑一声放了茶盏:“阿和,皇上给我安排了一件十分紧急的事情,我要去一趟辽东,估计要一个月以后才能回来。” 傅卿和闻言立马站了起来:“怎么会突然要去辽东?既然是紧急的事情,那会不会有危险?如今还没开春,外面依然是冰天雪地的,而且越往北方走越冷,这一路上该多受罪啊?” 他们才定亲,皇帝就安排他去执行任务,这一去就是一个月,也太久了吧?万一要是有危险怎么办? 傅卿和越想越心焦,最后拽住了卫昭的衣袖:“你能不能不要去?”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卫昭是奉皇命出去办事的,他要是不去,岂不就是抗旨? 辽东一行,他是去定了的。她不仅不帮忙,怎么还拖他的后腿? 傅卿和又羞又愧,松开了拽着他衣袖的手。 看着她先是紧张着急,接着又失落地松开了手,卫昭心疼的不得了。 “阿和!”他猿臂一伸,拉着她的手,轻轻一带,傅卿和就扑到了他的怀里。 “你放心,我就去一个月,很快就回来了。你在家里给人看看病,或者进宫陪皇后说说话。我会在你生辰前赶回来的。” “我的生辰?”傅卿和抬起头,惊讶地望着他:“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生辰的?” 她一双眼睛水汪汪圆溜溜,带着几许迷茫,就像迷路的小羊羔一样呆萌呆萌的。 卫昭心头一软,放低了声音:“傻瓜,我们已经过了小定,互相换过生辰八字了啊,我当然知道你的生辰了。二月二十六,对不对?” 被卫昭叫小傻瓜,傅卿和却一点也不觉得生气。 她脸红红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卫昭这么细心,居然记得自己的生日了,可自己拿到卫昭的八字的时候,不过略看一下就收了起来,根本没有注意他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傅卿和心里有些懊恼,她这个未婚妻当的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对啊,他就要去辽东了,有很多东西要准备才是,自己怎么能想这些有的没的呢。 她挣扎着出了卫昭的怀抱,仰着头问他:“你什么时候去启程?” 怀中一空,卫昭觉得有片刻的不适应。 他道:“我后天就走。” “怎么这么仓促?”傅卿和掰着手指头算道:“辽东的天气比京城要冷,你一定要多带点大毛的厚衣服。还有手套、靴子,这些都不能拉下。对了,帽子也要带一顶。骑马的时候不要说话,要不然喝到冷风就会很受罪。路上要注意安全,如果路滑,记得马蹄上要包上防滑的布……” 卫昭看着她满是担心不舍得样子,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关切的话,像临行前的小妻子关心夫婿一样,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伸出手去,想拥她入怀,最终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更是轻得不能再轻。 “阿和,你放心,以后我都不会再离开你,我们在一起一辈子。” 卫昭的声音充满了柔情蜜意,傅卿和心有所感,脱口而出道:“我们是指谁?” “傻瓜,当然是我们两个啊。”卫昭捏了捏她的耳垂,低声笑道。 “我们两个在一起一辈子,再也没有别人,对吗?”傅卿和抬起头,面色郑重,水盈盈的双眸中尽是期待。 他突然想逗逗她,阿和害羞的样子也很可爱呢。 “当然不是。” 他的话刚落音,傅卿和只觉得心头一疼,泪水就浮出了眼眶。 卫昭没有想到她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当时就慌了手脚。 他手忙脚乱地给傅卿和擦眼泪,嘴里说着解释的话:“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我是逗你玩的,你别哭,别哭……” 可是伸出去的手却落空了。 傅卿和已经后退了一步,脸色决绝,目光冰冷地望着他。 那目光没有一丝的温度,好像他就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卫昭心里大痛,觉得像针扎一样疼。 “阿和,我真的说错了,我是开玩笑的。”卫昭面色焦急,向着傅卿和走了一步。 傅卿和再次退了一步,满脸的伤心与失望:“卫昭,我知道你们男人认为同时拥有娇妻美妾是很正常的,就是再几个婢女进房也是理所当然的。可如果你也有这种打算的话,我们的婚约那便就此作罢吧。” “你说什么?”卫昭脸色一下子凝固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拿刀子来回搅一样,痛得他几乎快要窒息了。 他脸色冷峻,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你怎么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我卫昭在你心里难道就这么不堪吗?” 他说着大步向前,一把钳住了傅卿和,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令她对他对视。 向来温言温语的他,还是头一次用这么严厉的声音跟她说话。 “我说我们的婚约就此作罢!我是容不得婚姻里面有其他人的,与其以后成为怨偶,不如现在好聚好散,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傅卿和只觉得委屈极了,枉自己觉得他是良人,结果三言两语就将他真正的心思试出来了。他恼羞成怒便罢了,居然还这样大声吼她。 凭什么! 明明是他心思不端,跟她在一起居然还想有别人,凭什么吼她! 傅卿和只觉得心痛如锥,她撇过头去,不再看他,眼泪却止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 白皙的皮肤,晶莹的泪珠,倔强的脸庞。 卫昭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更多的却是心疼。 自己这是怎么了?她比自己小那么多,像个温驯的小羊羔一样招人疼,不是打好主意要疼着她,宠着她的吗? 怎么突然就这么沉不住气了? 她现在哭得这么伤心,他的心都要碎了。 “阿和,我错了。”他低声下气道:“是我不好,是我刚才没有把说清楚。我说的还有其他人,并非其他女子,而是指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儿孙。” 傅卿和却认定了他是在狡辩,满脸的伤心:“你不用跟我好一阵歹一阵的,高兴的时候就笑脸对我,不高兴的时候就大声吼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傅卿和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的眼泪真是不争气,为什么掉个不停! 用手刚擦一下,又涌出来了。 卫昭急的团团转,捧着她的脸,焦急地解释:“阿和!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没有骗你。” 傅瑾信为什么要那样说啊,要不是他那样说,自己也不会想起来用儿女来逗阿和。他的原意是想让阿和害羞的,没想到却弄巧成拙了。 天哪,他急的恨不能将头发拔光。 傅卿和只抿着嘴不说话,倔强地把脸扭到一旁。 卫昭急死了:“阿和,我恨不能将心剖出来给你看,以证清白。” “你少骗人了!心挖出来红红的一片,里面除了血肉什么都没有,你就是挖出来了,也无法证明你的清白。” 傅卿和指着门,赌气道:“你走吧!我今天心情不佳,不想跟你说话。” 她不是低头看着地下,就是将眼光落在别处,总之就是不看卫昭。 卫昭大急:“我不走!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懒定你了,你休想赶我走。” “你不走,是吧?”傅卿和气哼哼泪汪汪地瞪了卫昭一眼:“那好,我走!” 她现在眼睛红红的,满脸都是泪水,若是出去了,没有事也变成有事了。 “不许走!”卫昭一把按住了她去拉门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将她牢牢钳固在怀里。 “你放开我!” 傅卿和心里一片冰凉,声音也哽咽不已:“卫昭,我们好聚好好散不行吗?” “不行。”卫昭霸道地应了她一句,不由分说就擒住了她唇边的一滴眼泪。 第137章 和好 香香的气息,柔软的嘴唇,卫昭觉得那是世界最美味的糖。本来只是轻轻碰触,却一不留神,吞了一点又一点,最后直接整个包裹住。像采摘花粉的蜂蜜,温柔又有耐心。 傅卿和呆住了,双目圆瞪,瞳孔放大,她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 待反应了过来,她就一把推开了卫昭,又羞又怒地瞪着他:“你……你……” 羞涩盖过了伤心,她的脸涨得红红的,呼吸也很急促,胸部一起一伏。 卫昭呆呆地站着,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她哭得很伤心,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了。 他双手抱着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手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了。 一大颗眼泪从她眸中落下,卫昭心痛难当,就用了嘴巴去接,却刚好亲在了她的嘴角。 他真的只是想帮她擦拭眼泪的,可后来却没能忍住。 卫昭脸红红的,心虚地望着傅卿和,颇有些手足无措:“阿……阿和,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我的确……我……” 卫昭突然一手指天,郑重道:“我卫昭对天发誓,今身今世只喜欢傅卿和一个人,我与傅卿和之间,再无旁人。如违此誓,犹如此杯。” 他说着,冲着桌上的杯子拍了下去,顷刻间杯子化为齑粉。 傅卿和没有想到他突然会发这种毒誓,更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当时就吓呆了。 卫昭已经走到她面前,轻声说道:“阿和,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前世傅卿和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这一世跟卫昭在一起之后她一直担心一个问题,这个时代的男人妻妾成群者有很多。就是皇帝那么敬重皇后,一样有其他妃子。 她不知道卫昭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人。 如今,卫昭既然已经立下这样的承诺,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卫昭,我信你!” 见她破涕而笑,卫昭的一颗心这才放下。他轻轻捏了捏傅卿和的脸:“阿和,乖!” 一个月后,卫昭从辽东回到京城,与他一起来的,还有皇帝的亲叔,辽东王。 辽东王自打先帝登基之后就一直镇守辽东,谁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会到京城来。 特别是太后一系的人,得知这个消息更是手忙脚乱。 辽东王与皇帝虽然是嫡亲的叔侄,但是几十年来,皇帝在朝堂,辽东王镇守辽东卫,各不相干。辽东王突然到来也就罢了,居然带了十万精兵。 这个事情令整个朝廷哗然。 最最令人吃惊的是,皇帝在辽东王的帮助下进行兵制改革。 五军都督府改名为五军营,从中挑选精锐组成三千营,另挑选五千人成立神机营。 原来的五军都督府一分为三,原来的五军都督府总督郭英豪掌管五军营,虽然职位没变,但手中握的兵权却减少了很多。 这一改变让很多人心里开始思量,皇帝这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有心针对郭家。 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答案。 京郊有一座民宅失火,去救火的官兵发现那民宅表面上虽然普通,内里却大有文章。不仅有一个可以直接通到京城的地下通道,官兵还在通道里发现了弓弩、弓箭、大刀等武器。 而那个民宅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宁王的一个下人。 种种迹象都表明,宁王有造反之心。 皇帝监禁了宁王。 太后得知这个消息,气愤不已,开始绝食。 皇帝亲自来看太后,太后以性命相逼,皇帝却再不像从前那样担心,而是脸上都是冷笑。 这冷漠令太后心惊。 第二天,太后死了,死于惊惧。 太后知道,皇帝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再加上郭家这些年做的事情,太后必须死。 皇帝已经知道真相了,可郭家并不知道。郭家还以为皇帝蒙在鼓里,郭家人还以国舅爷自居。 只有她死了,郭家才有可能放弃谋反。皇帝才会给宁王一条生路。 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磕头求饶的儿子,皇帝心里一片冰凉。 这个儿子,他给过他很多机会,可是每一次都令人失望。 至于郭家,没有宁王与太后,他们就没有依仗。 郭家的长子次子都在京城,西宁总督郭肃不得不交出兵权,否则他们郭家就要断子绝孙。就算他手握重兵,却没了子嗣,造反也是无用。 西宁总督郭肃回京,以身体有恙请求致仕。并亲自交上西宁卫的大印。 皇帝一番挽留,最后同意了他的请求,然后调了建宁伯任西宁总督。 建宁伯姓顾,与皇后娘家程家有姻亲。皇后嫡亲的堂妹,就嫁给建宁伯的长子。 太后死了,三个月不许嫁娶。 等傅家得到消息,挂起白幡的时候,去江南给傅卿和采买嫁妆的二老爷回来了,他们急匆匆换上了孝服。 辽东王帮助皇帝稳定了大局,就在他要离京的时候,突然去找皇帝说话。 “皇叔找我有什么事情?”对于这个虽然交流不多,但深明大义的辽东王,皇帝心里是充满感激的。 “是这样的,皇上,六年前您微服到辽东,当时嫣然才十二岁,如今嫣然已经十八了。”辽东王哈哈大笑:“嫣然已经成了大姑娘了,辽东那边好儿郎很多,可嫣然这孩子都看不上。所以,臣想请皇上帮嫣然留心,找一个夫婿。” 嫣然郡主,是辽东王的小女儿。 “嫣然都已经十八岁了,时间过得真快。”皇帝笑着道:“嫣然英姿飒爽,骑马弓箭不输男儿,寻常男子的确配不上她。不知皇叔想找个什么样人?” “这个嘛,我倒是没有要求,不过如果能像卫昭那样能干就行了。”辽东王道:“这个忙,皇上您应该能帮吧?” 卫昭! 居然会是卫昭! 是啊,卫昭之前几年一直在辽东,嫣然会看上他也是正常的。可为什么之前不将婚事定下来呢。如今已经迟了一步了,卫昭已经是别人的夫婿了。 “皇叔,卫昭此人的确不错。不过可惜,卫昭已经定亲了,并且今年五月就要成亲了。” “什么?卫昭已经定亲?”辽东王一听眼睛一瞪:“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卫昭还在辽东的时候,辽东王的小女儿嫣然郡主就十分钦慕卫昭,却一直碍于女儿家的面子没有直接说明。 辽东王向卫昭暗示过几次,奈何卫昭不接招。 后来卫昭来了京城,这事情就不了了之。可嫣然郡主却一直在等着卫昭,不愿意嫁给别人。时间就这样耽误了下来,成了十八岁的大姑娘。 他这次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请皇帝赐婚。 他身为王爷,不好主动俯就卫昭,上赶着家女儿,只好求助皇帝。 没想到卫昭居然有未婚妻子了。 那怎么办?他来的时候,可是亲口答应女儿一定会完成她的心愿的。 “既然卫昭已经定亲,那就让他退婚便是。”辽东王心疼女儿,就道:“大不了我们赔偿那女子金银财物,再给她找个门第更显赫的人家。总之,卫昭必须要娶嫣然。” 皇帝没想到辽东王居然会这么坚持,他有些头疼。 可这一次,辽东王到京城来帮了他这样一个大忙,人家就只有这一个要求,自己要是不答应,岂不是显得太薄情寡义了? 可卫昭已经定亲,怎么能反悔? 皇帝想了很久,再三斟酌,然后道:“皇叔,卫昭这婚事是朕金口玉言赐的婚,不能退。” 辽东王一听傻了眼。 不能退!难道要嫣然做妾?或者让嫣然做平妻? 不行不行!他堂堂辽东王的女儿,辽东卫的明珠,怎么能跟别的女子共事一夫? 辽东王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办法了。 “皇上,如果臣能说服卫昭,让他主动退婚,您能不能不要治卫昭的罪?” “哦?”皇帝没想到辽东王会这么问,但是一转眼他就明白了辽东王的意思。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卫昭在辽东生活了好几年,都未曾与嫣然看对眼。跟傅卿和认识了不过大半年,就主动来求娶了。这里面的差别不可谓不大。 一个点火的老房子,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熄灭的。 更何况,那傅卿和容貌出众,人品性格皆是上佳。嫣然虽然也很好,但是却是个马上能拉弓,马下能射箭的巾帼英雄。此二者虽然都很好,但作为男人,明显更喜欢傅卿和这种。像嫣然这样的姑娘,作为好兄弟好姐妹倒是不错的。 皇帝想了想就道:“我这里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不过皇叔,我看这事恐怕不行。这婚事虽然是我赐的,但却是卫昭亲自求到我面前的。卫昭是什么性子,您也知道的。” “是卫昭亲自求的?”辽东王不信! “当然是的了。” “那女子是谁家的闺秀?”辽东王气得不行。 皇帝道:“是傅卿和,京城有名的神医。她祖父是武定侯,如今家里已经失去爵位,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 “好!”辽东王道:“我去会会她。” 第138章 看病 “皇叔,皇叔,傅卿和只是个娇滴滴的姑娘,不会任何武功,您可千万别吓到人家。” “我不找她打架,我找她看病,她既然是大夫,想来一定能治好我的病了吧。” 辽东王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气哼哼地盘算,你要是敢胡言乱语,我就不客气了! 傅卿和正在屋里看书,半夏却神色匆匆道:“小姐,外面来了一群人,为首的那个自称是辽东王。我们也不敢拦着,已经请到锦医堂了。” 辽东王!傅卿和心里也是一惊。 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应该没有敢冒充辽东王吧,可辽东王怎么会来?不管他为什么会来,这样把人晾在锦医堂都是不行的。 “他有没有说来做什么?”傅卿和一边朝锦医堂走,一边问。 “没有,只说要见你。”半夏忧心忡忡:“看他的样子,恐怕来者不善啊。” “为什么这么说?”傅卿和停下来,不解望着半夏。 半夏想了想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感觉那辽东王说话声音很大,看人的眼光也很是挑剔。” 傅卿和轻轻抿了抿嘴道:“我与那辽东王素未蒙面,要说得罪他应该不可能。他是皇亲国戚,在辽东又是第一人,脾气高傲也实属正常。看东西挑剔,并不代表他一定是针对我。” 有些人就是这样,性格直爽挑剔,其实内心并不坏。这样的人,傅卿和也遇到好多个了。 半夏点了点头,两个人步履匆匆地去了锦医堂。 气氛跟平时很不一样。 锦医堂院子门口站着三四个手握武器的大汉,他们统一穿着大熙朝军中的着装,面色肃杀,令人骇然。 傅卿和脚步顿了顿,才朝前走去。 “慢着!”两刀相交,傅卿和被拦了下来:“你是做什么的?” “这是我们家小姐。”半夏赶紧解释道。 那两个人上上下下打量傅卿和一番,然后就拿开刀:“进去吧。” 傅卿和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明明是傅家,明明是她的锦医堂,如今倒像是辽东王的行辕一样戒备深严了。 看着从大门一直到中堂门口都站着士兵,傅卿和一边嘀咕一边走到中堂门口。 “慢!”傅卿和再次被拦了下来。 那士兵道:“等我们去通传。” 士兵去了,很快就回来了:“王爷请傅小姐进去。” 走上台阶,傅卿和就看到中堂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的大汉,他穿着亲王的蟒袍,正在把玩傅卿和大案上的倒药杵。 “不知王爷大驾光临,小女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听到声音,辽东王转过头来,上上下下将傅卿和打量一番。 傅卿和只做家常打扮,却面白如玉,肌肤胜雪,唇红齿白,娇如春花。 辽东王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心里就觉得堵得慌。这小丫头长得好皮相,的确比我嫣然强了那么一点点。 过了好一会,他撇了撇嘴,眉头轻挑:“你就是傅卿和啊,也不过如此嘛!” 也不过如此?傅卿和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辽东王怎么突然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傅卿和抬起头来看着辽东王,见他一脸的连边胡子,心理就叹了叹。皇帝长相虽不十分俊美,但也姿容不俗。这辽东王黑膛面皮,大胡子,五大三粗,跟皇帝可一丁点也不像。 这小丫头胆子不小,居然还敢抬起头来瞪自己。 “哼!”辽东王不怒自威,冷冷哼了一声。 傅卿和连忙低下头:“不知王爷此次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什么指教?你是个大夫,我来找你自然是看病来了。”辽东王走到大案里面,一屁股坐到了傅卿和的椅子上。 “来吧,帮我诊诊脉吧。”辽东王瞥了一眼傅卿和:“不都说你是神医吗?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神医神在什么地方。” 傅卿和抽了抽嘴角:“王爷,您坐的是我的位置。” “那又如何?难道你给人看病必须坐在这张椅子上?” “当然不是。”傅卿和低下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到了此时此刻,她已经可以肯定了,这个辽东王,的确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可自己与他素未蒙面,实在想不起来哪里得罪了他。 “请王爷伸出手,我来给你号脉。” 辽东王把手放到大案上,傅卿和的手就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一搭,傅卿和的心不由一惊。 辽东王的确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 傅卿和脸色郑重,诊得很仔细,为了却保无误,她诊了很久。 再三确定之后,傅卿和可以肯定,辽东王的确是有病。 看着傅卿和诊脉颇有几分模样,脸色也带了紧张,辽东王就摇了摇头。毕竟是小姑娘,被自己一吓,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这样的人怎么能比得上嫣然,卫昭那小子简直是瞎了眼!娶了这娇滴滴的女娃娃进门,以后有他卫昭后悔的那一天! “王爷,您近来可曾感觉四肢、腋下有痛痒之感?” 辽东王心里正气着呢,听到傅卿和这样问,就没好气道:“没有,没有,我好着呢。怎么,你查出我身体有病啦?” 傅卿和正色道:“王爷,实不相瞒,您身子的确不适。” “哼!”辽东王嗤笑道:“那你说说,本王哪里不适,有何问题?” “王爷,您体内有毒,不出三日,您的双臂以及两条腿、还有腋下都会长出疮来。” “大胆!”辽东王蒲扇般地大巴掌拍到傅卿和的大案上,将案上放着的笔墨纸砚震得一颠。 随着他一声呵斥,门外迅速跑进来几个士兵,虎视眈眈地瞪着傅卿和:“王爷,没事吧?” “有什么事?能有什么事?难道这小丫头还能将我吃了不成?去,去,去。”辽东王冲他们拜拜手:“谁让你们进来的,吓坏了我们的神医。快出去。” 他说神医这两个字的时候,脸上劲是嘲讽。 “王爷,您体内有淤毒,必须要现在就服药。这毒藏得很深,潜伏几十年,一旦发作,将会奇痒奇痛无比。您到时候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疼痛难忍。” “哦?”辽东王说起了刚才的轻视,正色道:“那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办呢?” “需要立马服药。” “药从何来?” “我现在就给您开方子。”傅卿和道:“今天晚上先服一剂,明天接着服,或许可以将毒压下去。” “如果没压下去该怎么办?”辽东王道:“本王有性命之忧吗?” “王爷,您放心吧,我会尽力将此毒压下去的。如果下不下去,您也不要担心。这毒潜伏几十年,让其发作出来也是好事。只是您可能会受些皮肉之苦。” 傅卿和脸色郑重地望着辽东王:“您不要担心,我会让您平安无虞的。” 她言辞恳恳,目光灼灼,十分的认真。 辽东王却突然哈哈大笑,他一边笑,一边拍着桌子:“啊呀,笑死我了……” 傅卿和不由呆住! 这是怎么了? 辽东王看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更是笑得欢快:“你这小姑娘长得挺漂亮怎么这么笨?编个瞎话漏洞百出倒也罢了,居然连真话假话都听不出来。哎呀,逗死我了。你以为我真的相信你啊,真是太逗了……” 自己一番真心实意,却被对方当成了逗乐的笑话,傅卿和气咻咻地望着辽东王。 辽东王又是哈哈大笑:“看看吧,被拆穿了就恼羞成怒了,跟我家嫣然是一模一样的。” 傅卿和满头黑线,无语地叹了一口气:“王爷,非是我危言耸听,您真的要长疮了。” “别骗我了,我骗人的时候,或许你爹还在吃奶呢。”辽东王正色道:“你可以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本王。你心里怎么想的,本王一清二楚。你肯定不是求财,那一定是求名了。就算要求名,也应该是真才实学才行。你是大夫,不能这样黑心。人家没病,就说人家有病。” 他摇头叹了一口气,京城的这些权贵啊,就是怕死。一个头疼脑热,就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被所谓的“神医”忽悠两句,开一些名贵的人参鹿茸之类的药材服下去,就觉得自己病患解除了,然后赞扬神医高明。 这样的伎俩,跟那些术士神棍是一样的,他年轻的时候看得多了。 这小姑娘跟那些常年游方的术士一样会演,真是不一般。也不知道是与生俱来就喜欢骗人,还是跟人家学的。 辽东王心里啧啧两声,抬腿就走了。 “王爷,王爷……”傅卿和在后面呼唤了他几声。 “小丫头,本王事情多着呐,没时间陪你玩。”辽东王正色道:“这一次本王看在你是个女娃娃,又比嫣然还小几岁的份上不跟你一般见识。若再有下次,本王可不会轻饶你了。” 傅卿和站在原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第139章 叔侄 辽东王走了之后,傅卿和二话不说立马收拾东西进宫。 皇后见傅卿和来了,略微有些吃惊。 虽然皇后给了她随意出入宫门的腰牌,可傅卿和却很少用。 给皇后行过礼之后,傅卿和就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娘娘,我有急事要见皇上。” 傅卿和没有官身,是不能直接求见皇帝的。 皇后就对张尚仪道:“去请皇上来。” 因皇后怀着孩子,皇帝市场挂念着,见到张尚仪他还以为皇后哪里不好。 “怎么了?是不是皇后不舒服?”皇帝很是紧张。 “回皇上的话,娘娘身体康健,龙胎安然无恙,您别担心。”张尚仪道:“是傅小姐来了,说有急事要见您。” 这边傅卿和已经跟皇后说了今天跟辽东王见面的事情,皇后听了,就道:“阿和,你做的很好。” 皇帝很快就到了,给皇帝请过安,傅卿和又重新坐了下来。 “皇上,我这次进宫,是想跟您说……” “阿和,你是想说辽东王一事,是不是?”皇帝打断了她的话。 “是……皇上您已经知道了?”傅卿和微微有些诧异。 “是这样的,朕这个皇叔啊,脾气有些执拗,他年纪也大了。若是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你千万别当真,等他走了,朕再好好补偿你。” 原来皇帝以为傅卿和进宫是告状来了。 “皇上,辽东王并未说什么难听话。是我诊出了他身体有疾,这两三天就要发作,他不相信我的诊断。”傅卿和说:“辽东王位高权重,他若是病倒了,那非同小可啊。” 辽东王镇守辽东卫多年,如果辽东王病倒了,辽东卫谁来负责? 另外,辽东王此来是为了帮皇帝压阵稳固朝事而来,若是他病倒在京城,别人会怎么想? 不管是为了皇帝累倒了亲叔,还是皇帝为了权势卸磨杀驴对亲叔下手,这样的话传出去都不好听。 “阿和,辽东王有什么病?” “是热毒。”傅卿和道:“辽东王体内潜伏着一种热毒,可能是辽东王最近吃了温热之物所致,这种热毒很快就会发散出来。到时候,他四肢将会长疮,奇痒无比,十分痛苦。我已经跟辽东王说了,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相信我的话,只认为我是在骗他。” 傅卿和建议道:“皇上,您还是赶紧请太医给辽东王看看吧。” 兹事体大,皇帝也不敢掉以轻心。 辽东王毕竟不年轻了,不管傅卿和说得是真是假,太医都要到辽东王府走一遭了。 皇帝立马传了口谕,宣了四名太医去给辽东王看病。 见皇帝很重视这件事情,傅卿和就松了一口气。 她给皇后号了脉。皇后脉象正常,胎儿稳固。她又跟皇后说了一会闲话,就回了棉花胡同。 那四名太医去了辽东王府,没过多久就回到帝前复命。 皇帝很是关心:“如何?你们是否给辽东王开了妥当的方子了” 几位太医互相对视了一眼方道:“回禀皇上,臣等无能,根本没有见到辽东王的面。” “怎么回事?辽东王不在家?” “皇上,辽东王在家中。他得知臣等是奉命给他治病的,就避而不见。我们几人在厅堂等了半天,王爷就是不出来。他还让手下的人告知我们,说他身体好好的,不必诊治。” 太医们说完一起跪到了地上:“臣等未能完成任务,请皇上责罚。” 虽然嘴里说着责罚的话,但是太医们心里想的确恰恰相反。 我们已经奉旨去了,是辽东王抗旨不遵,皇上,您可千万不能怪我们。 “此事不怪你们。”皇帝道:“你们先起来,一旁侯着。” “皇上,阿和既然说皇叔身体有疾,那皇叔的身体一定是有问题的。”皇后有些忧心忡忡:“既然皇叔不愿意见太医,干脆您叫了皇叔来吧。当着您的面,他总不好拂了您的意。” 辽东王之于辽东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皇帝听了就点了点头:“是了,不能让皇叔病了,尤其不能让他在京城病了。” “梁福,你去请了辽东王过来,就说朕有要事相商。” “是,皇上。”梁福躬了躬身子就要走,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皇上,王爷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如果他不愿意几位太医给他治病,就算奴才将他请来了,恐怕他也不会配合。”梁福道:“奴才有一小小计策,保管辽东王心甘情愿让太医们诊治。只是需要皇上、皇后与几位太医演一场戏。” 皇上正为辽东王来了恐怕也不会任由太医诊治头疼,听了梁福的话,眼睛一亮:“演戏?如何演?你细细说来。” “是。”梁福三言两语说完了计策,然后去了辽东王府。 不知道梁福是如何说的,辽东王很快就进宫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皇帝一脸怒容地坐着,底下跪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太医。 皇后正在一旁轻声劝解:“……太医们已经尽力了,是皇叔不愿意诊治,皇上千万不要怪罪他们。” “皇叔是国之巨擘,大熙朝的梁柱,他的身体康健与否直接影响着我大熙以后的发展以及辽东的安定。皇叔的身体,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且不论这些,父皇、皇兄、母后,先后离我而去,朕世上所余骨肉亲人者,唯皇叔一人而。朕岂能不多加重视?”皇帝越说越生气:“我派太医去给皇叔治病,那是为皇叔身体着想,有病治病,没有防身。这就跟朕以及后宫诸人诊平安脉是一样的道理。这几个人,定然是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情,否则以皇叔那般通情达理之人,岂会闭门不出?” 皇帝说着,站了起来,怒气冲冲道:“给辽东王诊脉,是圣旨,是朕派给你们的差事。你们抗旨不遵,搞砸了差事还有脸求朕,简直荒谬!来人,将这几个目无君上的人给朕……” “皇上,皇上,此事非几位太医之错,乃是我的缘故。”辽东王大踏步走了进来:“皇上,是我当时的确有事,所以几位太医没有见到我的面,并非太医的错。皇上你千万不要怪罪这几位太医。” 辽东王刚进门,就听到皇帝说了长篇大论。说他如何如何重要,皇帝对他多么多么看重,他心里热乎乎的,觉得没有白疼了皇帝这个侄子,这一趟也没有白来。心情一好,辽东王就变得十分好说话。他可不想因为他的缘故,这几位太医受了责罚。 “皇叔来了。”皇帝道:“皇叔快请坐,这几个人定然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皇叔你宅心仁厚,不必为他们求情,朕今天一定要好好责罚他们。” “皇上,不可。”辽东王道:“皇上关心我的身体,我自然是知道的。当时我的确在忙,不管这几位太医的事。” “天子的话,便是金口玉言,说出去就是圣旨。朕让他们给皇叔诊脉,他们没有做到。那就是没有完成朕派的差事,无论如何都要罚的。如果人人都像他们一样,没有完成分内的事情却安然无恙,那朕以后还如何治理泱泱大熙?今天,朕一定要罚他们的。” “皇上说得没错,没有完成差事的确是要罚。不过他们并非没有完成。”辽东王道:“我事情忙完之后,正打算进宫来找几位太医,可巧梁福就去了。明明是我的过错,岂能让几位太医受罚。反正太医也在,我也在。就让几位太医当着皇上的面帮我诊治一番吧。” 皇帝听了就点点头道:“皇叔深明大义。既然如此,那便就在此诊断吧。” 太医们这才站了起来,几个人轮番给辽东王诊脉,看舌苔,又问了日常起居的问题。 最后,几位太医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辽东王心里一个咯噔,不会被那小丫头说着了吧,难道我身体真的有疾? 皇帝也十分关心诊断的结果:“说说吧,皇叔身体如何?” 几位太医面面相觑,最后决定实话实说:“回皇上,王爷身体康健,无疾。” “当真?”皇帝又问了一遍,连皇后都站了起来。 “臣等并未诊出任何问题。”太医们齐声答道。 “好,你们退下吧。” 辽东王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对皇帝说:“皇上啊,我知道您关心我的身体,可有时候也不能听风就是雨啊。” 他当然知道皇帝这是故意演戏,可是皇上一开始说的几句话还是打动了他的心。不管怎么说,皇帝派人给他诊治,那都是出于关心他的立场。所以,他明知道只圈套,还是跳了下去,目的就是为了让皇帝安心。 现在,事情结果出来了,他的确没事,就证明那小丫头片子是红口白牙骗他的了。 哼! “皇上,傅家丫头虽然长得好,虽然皇后很喜欢她,你也不能由着她胡来。”辽东王语重心长道:“小孩子家,小事情可以玩,这人命关天治病的事情可不能开玩笑” 第140章 痊愈 四位太医异口同声说辽东王身体康健,没有疾病,这个结果令皇帝始料未及。 而辽东王后来说的话也令他有些讪讪的。 等辽东王走了,皇帝才疑惑地问皇后:“就算是太医院的医术不济,也不至于这么无能吧。阿和说皇叔这病两三天内就要发作,既然如此,太医们怎么一丁点都诊不出来呢?难道是阿和诊错了?” “不会。”皇后对傅卿和的医术深信不疑:“皇上,像皇叔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不是就有过这样的情况吗?事关重大,如果不是有确信的把握,阿和是不会信口胡说的。您忘了,阿和可是有望而知其症的本事的。” “皇上,不如安排两个妥当的内侍去服侍皇叔起居吧。” 皇上沉思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皇后说的做吧。” 面对皇帝派来的两个太监,辽东王笑而不语。他认为皇帝这个小题大做,但是也明白,这是侄儿的一番好心。 他想了想,自己的事情都已经办完了,干脆跟皇帝提出辞行。 皇帝一直记着傅卿和说的三天之期,就挽留他再等两天,等自己手上的事情忙完,就在御花园为其践行。 很快两天的时间过去了,辽东王安然无恙。 皇帝也认为他没事了。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傅卿和是神医,不是神仙,就是神仙也难免有失误的时候。 第三天一大早,宫中就开始张罗践行宴,中午正是为其践行。 皇帝下了早朝,正在坤宁宫陪着皇后下围棋,一个小太监急速飞来:“皇上,王爷他发病了。” 皇帝听了,脸色大变,慌忙起身不小心将棋盘打翻,琉璃棋子掉落一地。 “速去鼓楼大姐请傅小姐去给辽东王治病。”皇帝又道:“梁福,摆驾,朕要亲自去看望皇叔。” 辽东王府邸离皇城很近,皇帝的御撵很快就到了辽东王府。 为了不惊动辽东王,他没有让人通传,而是直接来到了辽东王的起居室。 辽东王没有穿衣裳,只穿了亵衣亵裤躺在床上,正“哼啊哈嘿”地呻|吟着疼痒。 辽东王是先帝亲弟,比先帝小了十五岁。他从小就厌文喜武,因此练就了一身好本领。 先帝早早被立为太子,他就说自己要为皇帝哥哥保卫边疆。先帝登基之后,他就去了辽东,这一去就是几十年。 几十年来,他一直信守这对先帝的承诺,为哥哥保卫边疆。 皇帝见过他的勇猛刚强,对他淤血杀敌,战场上眉头都不眨一下的气概钦佩不已。眼下这个躺在床上呻吟的皇叔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这一瞬间,皇帝突然生出一股自责来。 如果他当初不怀疑傅卿和,能坚持一下,或许皇叔就不会受这样的痛苦。 “皇叔,你受苦了!”皇帝走到了辽东王身边。 “哎呀,皇上,你怎么来了?我这说不定是时疫或者是疹子,要是传染给你就坏了。”他想坐起来行礼,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又忙不迭地吩咐左右赶紧来给他穿衣裳。 “皇叔,你躺着,别起来了。”皇帝一把按住了辽东王的肩膀:“你感觉怎么样?” “嗐,别提了!”辽东王一脸晦气道:“还真被傅家的小丫头说对了,我这四肢、腋下都是疮,又痒又疼。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好像是一夜之间冒出来一样。折腾死我了。” “皇叔,你不要担心,我已经去请了阿和,不一会她就要到了。” “你说什么?”辽东王眼睛一瞪,身子立马又疼又痒:“哎呦,哎呦,让她走,我不让她医。你去叫其他的太医来,任谁都行,就这小丫头片子不行。” “皇叔!”皇帝劝道:“你这病非同小可,阿和医术高超,你很快就能痊愈了。” “不行,不行,我宁愿疼死,痒死也不让那小丫头片子治。”辽东王气哼哼道:“她估计正等着看我笑话呢。我若是让她治了,岂不是自取其辱。不行,不行。皇上你不要让她来,她来了,就是开了药我也不会喝的。” 他的话刚落音,门外太监就进来禀报:“皇上,王爷,傅小姐到了。” 辽东王一边疼得挤眉弄眼,一边道:“让她走,让她走。皇上,我是不会喝她开的药的。”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不愿意低头,这个皇叔,真是一辈子性格都没有变。 皇帝叹了一口气,出去把辽东王的情况说给傅卿和听。 傅卿和就道:“皇上,我绝对没有看王爷笑话的意思。” “是啊,朕也相信你没有,可辽东王他不信啊。”皇帝有些焦头烂额:“他四肢都长满了疮,居然还不服软,真令人头疼。” “皇上,您别着急。”傅卿和想了想道:“我已经知道王爷的病症所在了,不用面诊也行。让张晓来吧,他是我徒弟,由他来给王爷治。另外,再安排几位太医做做样子,不要提张晓是我徒弟的事,只说他是太医就成了。” 皇帝也觉得这个法子好:“好,梁福,你去太医院叫几个太医来。” 傅卿和道:“皇上,我跟梁内侍一起去吧,顺便将医治之法告诉张晓。” “好。” 张晓跟三位太医来了,因为不是傅卿和,辽东王又实在难受得厉害,诊治的时候,他很配合。 这三位太医跟张晓一起诊了又诊,问了又问,最后分成两个派系。 那三位太医认为辽东王身体有热毒,应该服用清凉泻火的药,体内热毒消除,身上的疮自然就好了。 而张晓却说:“皇上,王爷体内有毒,用清凉泻火的药是无法根治的。因为王爷体内的热毒是儿时出痘积留下来的,因出痘太多,伤了元气,所以热毒潜伏在体内。只有服用保元汤才能治疗。” 张晓道:“而且王爷这疮与别人的痈疮又不一样,这疮只是发红肿,却无疮头。还需外用马齿苋膏令其迅速出脓,脓水淌出,则新肉生。王爷自然可以痊愈。” 皇帝想也没想就对张晓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快开方子,赶紧解了王爷的病痛。” 那三位太医见皇帝想也没想就听从了张晓的话,他们心里就有些羡慕,能得到皇帝如此信赖,真不知道是张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从这一天起,辽东王的病就完完全全交给张晓照料。 才短短一周,辽东王身上的痈疮就全部消除了。 本来定好的归期,却因为长痘子生生被推迟了,辽东王恨不能插上翅膀立马飞回辽东去。 等张晓来给他复诊的时候,辽东王就急不可耐地问他:“小大夫啊,我这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我师父说了,您身上的痈疮已经消退没有大碍了。这保元汤只要再服三付,就可以痊愈了。”张晓道:“王爷,您是不是想回去啊?” “是啊。”辽东王道:“这京城太闷了,还是辽东自在。对了小大夫,你治好了我的病,我还没感谢你呢。” “王爷,不必客气。我是太医,这是我应该做的。”张晓一派风光霁月的样子,辽东王很是欣赏。 “那可不行,我从来不欠人家人情。”辽东王又问:“小大夫,你是怎么知道本王小时候出过逗的啊?这事情连皇上都不知道啊。” 张晓等了很久,就等着这句话呢。 “是我师父告诉我的。还有给您治病的方子,也是我师父开的。” “真是名师出高徒。”辽东王道:“你师父没见过我居然只凭借着你的描述就能知道我得了什么病,还给我治好了,你这师父,真厉害。” “那当然,这天底下,还没有我师父治不好的病呢。” 辽东王听他口气这么大,心里就不以为然地笑了,这些年轻人都是一样,夸他胖他就喘起来了。 “既然你师父医术这么高明,怎么不去太医院供职呢。”辽东王道:“就算不去太医院,也可以来给本王治病嘛,为什么他不来,皇帝却召了你这个徒弟来呢?你师父恐怕是徒有虚名吧?” “当然不是。”张晓也不生气,他微微一笑:“家师是来了的,可是王爷您不让家师给您治病啊。” “你说什么?”辽东王虎躯一震,眼睛瞪得如铜铃。 “王爷,家师仁心仁术,见您身受病痛之苦,想给您治病,却又怕伤了您的面子,就出了这么个主意。我这个徒弟就代劳了。” 看着辽东王呆若木鸡的样子张晓只觉得出了一口气。 你不是不想让我师父医治吗?结果还是没能逃出我师父的手掌心。不仅如此,你还欠下了大人情呢。 “王爷的病,实际上全是我师父的功劳,我只是按照师父的吩咐开方子医治而已。”张晓笑得越发谦和:“您要谢我,我是不敢当的,毕竟这是我师父的功劳。” 辽东王听了,一张脸皮像开了染坊一样,一会白,一会红,一会紫。 张晓越看越解气,心里得意不已,你辽东王不是自诩不欠人情的吗?我倒要看看这个救命之恩你该如何报答。 张晓道:“王爷,如果辽东有事,您也可以回去了,只是这汤药还需服三付,万万不可忘记。我师父说了,这后面三付是为了保元固本,若是不服,下次复发,会异常凶险。切记,切记。” 等张晓走了,辽东王气得哇哇乱叫,一脚踢翻了眼前的椅子。 他叱咤辽东的王爷,连鞑子听了都闻风丧胆的辽东王,居然被个女娃娃给戏耍了,简直忍无可忍! 第141章 终章 虽然没有正式露面,但傅卿和依然治好了辽东王。 张晓去了锦医堂,把自己故意泄密的事情告诉了傅卿和:“……师父,你是没有看到辽东王当时的脸色。啧啧……真是比颜料铺子还要精彩。” “你呀!”傅卿和白了他一眼:“连王爷都敢戏耍。” 张晓嘿嘿一笑,突然脸色一变:“师……师父,我不会给您惹了什么麻烦吧?万一那辽东王是个锱铢必较恩将仇报的,那他岂不是会记恨您?” “知道怕了?”傅卿和落了脸色:“你只顾惩一时口头之快,却给我惹下了□□烦。我给他治病,虽然不求回报,但也没有想过要得罪人啊。万一辽东王恼羞成怒,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你说我该如何?” “这……这……”张晓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一脸的后悔愧疚。 傅卿和就问他:“你可知道错了?” “师父,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张晓乖乖地点头说道。 “知错就要改,以后万万不可如此了。”傅卿和语重心长道:“我再跟你强调一遍,医者,要有仁心仁德。” “是,师父。”张晓期期艾艾地问:“师父,那现在该怎么办?” 傅卿和见教训够了,就道:“你不用怕。那辽东王虽然有些顽固,却不是心思龌蹉之人。他就算对我有些偏见,也只会行阳谋,而不会出阴招。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傅卿和说得一点没错,辽东王的确很生气,但是他毕竟是一方大权在握的王爷。 他就是再生气,以他的为人,也不可能去为难一个小姑娘的。 他的生气,最多的其实还是羞惭。他信誓旦旦地认为那傅卿和没有医术,满口胡言乱语。结果人家不仅不跟他一般见识,还救了他的命。他辽东王就是再不济,也不会恩将仇报。 此趟京城之行,不仅没有完成女儿的托付,还白白欠了人家一个人情,这该如何是好? 明天他就要回辽东了,总不能一直欠着人情吧? 辽东王越想越是觉得心里别扭的慌。 服侍辽东王的太监见证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见辽东王唉声叹气,就知道他是在为傅卿和的事情烦心。 那太监就劝道:“王爷,傅小姐虽然是神医,但是很多人因为她是个姑娘家,年纪又轻,所以一开始都不信任她的。” “哦?”辽东王一听来了兴致:“这么说,不相信她有医术的,并非本王一人了?” “当然。”那太监微微弯腰道:“已经暴毙的隆庆长公主、愉嫔娘娘,以及皇后娘家嫂子程六夫人曾经都对傅小姐非常质疑。您并非头一个。” “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那太监见辽东王来了兴致,就把这几件事情活灵活现地说了出来。 其中隆庆长公主的刁蛮无理、程六夫人的浅薄无知、愉嫔娘娘的自作聪明显露无疑。 “这些妇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辽东王觉得她们非常可笑,鄙视道:“可亏得傅家丫头这么有耐心,不跟她们一般见识。若本王是傅家丫头,哼!早就不管了,任她们自生自灭罢了。” 这小太监就不敢接了,只说了一句:“傅小姐的确有仁德之心。” 辽东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公主、程六夫人、愉嫔这些妇人没有见识,误会傅家丫头,别人顶多一笑了之。而自己堂堂王爷,居然做了跟那些妇人一样的事,这不是贻笑大方吗? 他一想到自己回了辽东之后,别人就把他误会傅卿和的事情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指指点点,然后笑话他,他就觉得如坐针毡。 他一辈子风光霁月,临老临老,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弄不好,这一世的英名就全毁了。 不行!自己必须跟傅家丫头来一个了断。他不能欠这么大的人情。 辽东王越想越坐不住,干脆起身进宫去了。 “皇叔,来来来,与我手谈一局” 皇帝正在坤宁宫跟皇后下棋,可皇后的棋技比皇帝差一些,所以皇帝每每总觉得不能尽兴。 见辽东王来了,他很高兴,招呼着辽东王坐下来。 皇后赶紧给辽东王让了位置。 辽东王坐下来却并不动棋子,而是对皇帝说道:“皇上,我今天来有事相求。” 居然用了有事相求这四个字,想来一定不是小事了。 皇帝听了,脸上就露出严肃的神色。 辽东王道:“皇上,你瞒得我好苦。我已经知道了,治好我病的不是别人,就是傅家的丫头。” “咳咳。”皇帝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皇叔,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 “是啊。”辽东王道:“皇上的良苦用心,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如此一来,我就欠了那丫头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见辽东王没有生气怪罪的意思,皇帝松了一口气。 知道辽东王是为了之前错怪傅卿和的事情耿耿于怀,皇帝就劝道:“阿和是个宅心仁厚的,她已经见怪不怪了,皇叔你放心,她不会怪你的。” “她怪不怪我那是她的事,我如今欠了她人情却不能拍屁股走人。”辽东王道:“皇上,这个人情我没办法还,所以来求皇上了。” “皇叔,你说,要我怎么帮你。” “皇上,我想让你赐给傅家丫头一块牌匾,牌匾上金笔御书“一代神医”这四个打字。就算皇上你代我还了她这个人情吧。” 皇帝听了沉吟不语,皇后却眼睛一亮。 这可是御赐的牌匾,表示了对阿和的肯定,有了这个牌匾,以后阿和出去给人看病将会少了很多阻力。 “皇上,我觉得皇叔这个主意不错。” “阿和才十几岁,这一代神医的名头会不会太大了。”皇帝想了想就跟辽东王征询意见:“不如改为妙手回春或者仁心仁术?” “可以,仁心仁术比较合适。”辽东王说:“一代神医这几个字的确太响亮了,说不定傅家丫头以为我故意恭维她呢。她若是因此骄傲自满不思进取,反而不美。就写仁心仁术吧,即使肯定,也是鞭策。” 没想到短短的四个字,辽东王居然能想这么多。看来,皇叔心里的芥蒂还是没能全部消除啊。 “对了,皇上,你派人去送牌匾的时候,不要提起我。” “这是为何?”皇帝问:“如果不说的话,阿和怎么知道你已经还了她这个人情了呢?” “我要亲自告诉她。” 皇帝的效率很快,当天就写了牌匾抬到了棉花胡同。 傅家上上下下得知消息,高兴得不得了。 接了牌匾就直接挂到了锦医堂。 傅家所有的下人都得到了赏银,卫昭派了韩竟来恭喜傅卿和,牛夫人也带着牛芷馨来凑热闹。 皇帝金笔御书的牌匾,代表着无尚的荣耀。 张晓更是昂首挺胸,越发觉得自己脸上有光。好像皇帝得牌匾不是赐给傅卿和的,倒像是赐给他的一样。 傅家非常热闹,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像过年一样热闹。 就这这个时候,辽东王来了。 不速之客登门,众人都有些愕然。 傅卿和带着张晓去迎接辽东王。 没想到辽东王却根本不进门,他站在门口,身后是七八个壮汉,将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王爷,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傅卿和还好,张晓却有些紧张。 辽东王头昂得比天高:“傅家丫头,你收到御笔亲书的匾额是不是很开心啊?” 傅卿和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这匾额刚刚到家没多久,辽东王就得知消息赶来了,看来他耳目不少啊。 越是这样,傅卿和越是紧张,说话的时候,就带了几分小心。 “皇上隆恩浩荡,御笔赐书给我,是天大的荣耀。傅卿和能得皇上如此信赖,实属三生有幸。我心里自然是开心的,何止开心呢,简直惊喜交加、大喜过望了。何止我一个人如此呢,我们整个傅家都是如此。这都是皇上圣眷优隆的缘故。” “你说了这一大堆,有一样却没说,你肯定觉得是你医术高明,所以皇帝才会赐牌匾给你的吧?” 傅卿和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辽东王。 “傅家丫头,这牌匾是我到皇上面前求的。不是因为你医术高超,仁心仁术,仅仅是因为我不愿意欠你这个人情,所以你才能得到这个牌匾。”辽东王得意一笑:“怎么样?没想到吧?” 傅卿和有片刻的呆愣,然而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这个辽东王,还真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是,的确没想到。”傅卿和道:“原来得此牌匾全是王爷之功,傅卿和在次谢过了。” “哼!”辽东王道:“既然如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我走了以后,你最好不要耍滑头,到处去说我的坏话。否则这牌匾,我可是随时都可以收回来的。” “是。王爷,我一定谨记。”傅卿和表现的很是乖巧,辽东王这才出了心里头憋的一口气。 第二天,皇帝携几位大臣给辽东王践行,下午送走了辽东王。 傅卿和这才算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天气一天一天热了起来。 端午过后,转眼就到了五月中。 与此同时,傅卿和的婚期也提上了日程。 傅家上上下下都开始转了起来,为傅卿和准备婚事。 按说,傅卿和自己给自己准备婚礼也没什么,但是傅太夫人怕人说闲话,就让二夫人过来给傅卿和操办婚礼。 先是要商量嫁妆数量,接着又要去卫家丈量新房,回来之后又要商量物事如何摆放。二夫人在棉花胡同忙了小半个月。 傅卿和这个新娘子反倒是最清闲的那一个。 婚期正日子在六月二十。 六月十九早上,来添妆的人就没有断过。 镇国公夫人、工部尚书牛夫人、淮王正妃、淮王次妃、皇后娘家婶婶程六夫人、延平郡王太妃……这些叫得上名号的夫人或者是亲自来的,或者是派了人来的。 总之,傅卿和之前治过病的那些人一个都没有落下。 这里面最最瞩目的,就是皇后与愉嫔了,她们二人派了贴身的宫女来的。 皇后赐的是一套赤金镶东珠的头面,愉嫔送的是一个八宝琉璃簪子。 这两样东西令人钦羡不已,也将添妆礼推向了□□。 下午,傅卿和的嫁妆就从傅家抬到了隔壁卫家。 看着属于傅卿和的嫁妆抬进来,那些家具将粉刷一新的新房填充的满满当当,卫昭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春日里放飞的纸鸢,轻盈而又快乐。 他的阿和,终于,要嫁给他了。 看着卫昭咧嘴在新房门口傻站着,穆九不由笑得直发抖,韩竞更是目瞪口呆。 他不由戳了戳旁边的穆九:“傅小姐还没嫁过来,大人就欢喜的傻了。那以后嫁过来还得了?” 穆九瞟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你懂什么?大人如今还是童男子呢,明天就要娶媳妇了,能不高兴吗?等你要娶媳妇了,你也会高兴的傻的。” 傅家来送嫁妆的几个婆子正指挥着小厮把嫁妆朝里抬,周围的声音突然就静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卫昭。 饶是卫昭镇定过人,这一会也有些绷不住。 他面颊染上了一层绯红。 “你们胡说什么!”他瞪了穆九与韩竟一眼:“还不快来帮着抬嫁妆!” 说完,他自己就快速离开了。 “大人,你到哪里去?”韩竟见卫昭不高兴了,忙喊了一声。 卫昭头也不回,吐出了两个字:“出恭。” “大人!”韩竟的声音更担忧了:“你走错了,恭房在左边?” “我知道,我只是想到门口走走。”越说脚步越快,等这句话落音,他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穆九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哎呀妈呀,大人看着老成,内心咋这么纯情呢,真乐死我老九了。” 六月二十,宜祭祀、纳彩、嫁娶。 棉花胡同洋溢在欢声笑语的海洋。 傅卿和的花轿从傅家抬到了隔壁卫家。 耳边是噼里啪啦炮竹与呜哩哇啦的唢呐声,她有喜娘扶着,在厅堂与卫昭拜了天地。 眼前是红彤彤的一片,她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怕,只因为有卫昭伴她左右。 本书由(孖妃钰)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