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魔医相师之独宠萌妃 作者:桑家静 内容介绍: 一时冲动,半生不祥!如果时间能倒退,宇文子婴砍鸡头发誓,她会坚守节操,绝不再犯“上”国院阐福寺那位得高望重的无相国师!   哪怕——他长得令人垂涎欲滴,哪怕他扯淡地四处宣播——她命犯天煞孤星,注定无伴终老,孤独一生。   粗略讲:这是一场算命、谋人亦谋心的攻略(征服)妖孽之战!   ☆、楔子——宇文子婴 渗骨透肉的寒意生生地侵入,宇文子婴被冻僵醒来,习惯性地先揉了揉胖肿的鱼泡眼,接着迷朦着视线,狐疑地一看,竟发现她莫名其妙地躺在一座乌烟瘴气、一片疮痍的废墟当中。 “——这是在哪里?”香肠嘴撅起,懵懂的视线很无辜茫然。 她蹒跚地爬起来,拍拍肉肉的屁股,鼓起半边腮帮子,扭着水桶腰转过脸,透过梧桐树洒下的残阳如火猩红,才将眼前的景象收入眼底——宏伟磅礴的古城似渡上一层铁锈金属的质感斑驳与隽永,却触目惊心。 宇文子婴察觉到背后一队银衣卫士如林直立街头巷尾,鲜衣铠甲,怒马峥嵘,一簇簇闪亮锋利的箭矢口冲霄汉,显赫森冷,众银衣士将稳踞马身,眉宇间冰雪连天,端的是气势不凡。 “霍~!” 宇文子婴一张圆滚滚的脸楚刷地一下变得煞白,心跳快蹦到嗓子眼儿来了,脸上的肥肉颤动,冷汗沿着脸颊滑落,上嘴皮跟下嘴皮上下打架。 血,好多的尸体!她眼前呈现的就是一片森罗地狱,而那些银衣军队则是挥舞镰刀收割生命的死神,一座用血与骸骨浇铸的城池,眺目望去,仿佛就天地就剩下她一个活人杵在这儿。 宇文子婴心脏一阵疼痛,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攥紧,恐惧令她那本就呆蠢的脑袋,更停止了运作,她呆滞地看着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鼻翼嗡动,却僵硬地忘记了呼吸。 救——救——命!谁——谁来——救救她!被发现她一定会被杀掉的!她一定会被杀掉的! 在这座死气弥漫的空城,除了笃笃的零碎马蹄践踏声,便是上方城楼那八角飞檐上悬挂叮咚铜铃,“呜呜”风声妩媚拂动,一时鸣乐大作。 “嗖”的一声,城楼的雕花镂空的护栏突然掷出一具身体,却不偏不倚砸向街巷屋檐下怔忪出神的宇文子婴面前,直到脚底一片黏腻,浸出丝丝寒意。 “呜!”宇文子婴咬紧牙关,连忙伸出手掩住嘴巴,抽搐地短促噎了一下,瞳孔放大。 “婪!拜托你下次玩屠城的时候,能不能别再物色什么收藏品来耽误我等时间!这次特地来晏城,可不是为了陪你玩的!” 风云压城城欲催,城中翻腾着阴霾气息笼罩着那座巍峨鞘峭的城楼,一道异常爽朗,带着少年独特磁性好听的嗓音突兀响起。 仿佛被一根丝紧韧的丝线拉回了几近崩溃的宇文子婴神经,她全身激伶了一下,布满冷汗,她面无人色地咽了咽口水,像一只畏缩的小耗子蜷缩着肩膀惶惶不安地抬眸朝上觑去。 清浅辉煌的阳光映射,城楼雕梁栏杆处逆光隐约悚立着三道惊鸿神秘的身影。 光斑朦胧中,一道尤如天神般穿云破雾般孤傲挺拔,一道如雄狮如火焰般的键硕高大身影,另一道则是如幽幽谷底的雪白兰花,姣花照水,动身移兮恍若仙,实则慵懒入骨的身影。 他们三人光凭那与生俱来的惊鸿剪影,便已胜人间无数绝色容颜。 宇文子婴张着嘴,看呆了去。 “你看惰,虽一身懒骨蛇身似的,可人家至少手没有闲着。”那道如火焰般魁梧键硕的身扛着一柄阔剑,约九尺长,再次用着爽朗少年的嗓音嬉皮笑脸说道。 “罗嗦!清场吧!”一道阴柔冷魅的声音,恰似那万里冰封,直寒进人骨子里。 “呵呵~这一次我专程撇下其余几人未通知,便是怕僧多粥少,她一定在这座城里……”懒懒如最名贵的丝绸滑腻般的声音,闻声就如被最轻柔的羽毛拂过人心底最痒的部位,或听一曲最华丽的乐章,令人浮想联翩,暇想无限。 宇文子婴不懂什么时候,她耳力什么时候如此强悍了,隔这么远,那能听得那么清晰如萦绕耳畔。 忽然,如幽灵般一身素白的男人从城楼轻飘飘地缓落而下,冽凛狂风飞鼓起他的宽袖大袍,如一只雪白的蝴蝶展翅,待那翩翩衣袂平缓降落,光媚柔光旖旎中,一双如宝石结晶般的双瞳就镶嵌在,一张俊美到连雾里芙蓉都会失色的面容,他弯唇浅笑。 “她一定是在这里。”笃定的语气,飞扬的眉宇。 那一刻,宇文子婴发现她连恐惧都遗忘了,全副身心地扑在那个雌雄莫辨的绝美之人,目瞪口呆,口水长流,她这一辈子除了无相国师外,从没有遇到过长像这般令人垂涎三尺的美人。 东方式偏柔流泻如墨的眉眼,羽睫下一双玲珑眸微潋滟含笑,他纤纤玉指手执一个太极玄空三合罗盘,一指定乾坤,一身轻盈脚尖轻点,便飘浮起来,折射出千丝万缕银光闪烁的钢线,而四周的建筑房屋就块块嫩豆腐一样,摧毁粉碎在他妙曼轻盈的舞姿当中。 不过一瞬间,他独自一人便几乎毁掉了一条街的建筑,这种破坏力简直骇人听闻。 “我累了~剩下的事情,便交给你们了。”清场完毕,“惰”便柔软无骨地栖于一棵梧桐上,一颦一笑,竟散发着一处从骨子透出的慵懒妖娆,但偏偏他却长得一点不显妖不露媚。 缺少了遮挡物,宇文子婴完全暴露于人前,那一刻,她感觉她就像被剥光的衣服*于阳光下,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惊悸地快要失心疯了。 银衣卫齐唰唰地扫射向她,那目光如实质般冰冷刺骨,杀意凛冽地刮骨剔肉,宇文子婴忍不住癫狂地尖叫一声,便迈起小粗腿,甩着藕节的胳膊,疯狂且拼命地奔跑着,风声呜咽地呼呼地刮在她的脸上。 快跑,快跑,呜呜——她不要死,跑快点啊啊! 她一摇一摆地跑着,努力挪动着两条粗短的腿,腆着一个圆圆的大肚子,真像一只疲于奔命蹒跚的鸭子,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脸上肥肉颤动,大汗淋漓,她累得够呛,脸如白纸,却不敢片刻停下歇息。 最后,有一个什么东西抓住她的裤腿,她吓得全身一颤。 “啊!”她低头一看,却原来是被一截翘住的木头勾挂住裙摆,可提着的心尚还未放下,只觉一阵异常的冷风在耳畔呼啸:“这胖妞倒是跑得挺快的~咦,这身装束倒不算是晏城的人……惰,她会不会是我们要找的‘她’?” “她?哼,这种模样,怎么可能!”懒洋洋的目光扫视了一眼,便撇开了。 “怎么办呢~呵,我也对肥猪一样的小胖妞没有兴趣呢。”戏谑幽幽的嗓音,带着一种遗憾的冷淡,是那个爽朗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的嗓音,但此刻却不能给宇文子婴带来一点安慰。 她全身僵硬如石,就像一块铅铸的岩石,动弹不得,但一颗心却不住地往下沉。 她被两根带着沁骨冰冷的手指矜贵地挑起她的脸,胖妞被冻得哆嗦了一下,僵硬地卡卡将呆滞的眼珠子移动一寸,但下一刻,那漂亮手指的主人似嫌弃地撇了她长相一眼,一双铁灰色的眼瞳,不具任何生气,更没有任何亲和力:“嗤,真丑!根本就没有任何被收藏的价值!” 下一秒,弃之如敝屣的小胖妞那圆鼓的身子被一道冽风抛掷墙角。 哐呯!那“重量”级别的宇文子婴直接将一块石灰墙砸破了一个大窟窿,溅起漫天飞尘土扬,烟尘呛鼻。 一片废墟中,小胖妞四肢抽搐倒在地上,口鼻耳的鲜血争先恐后地顷溢出来,她蠕动着嘴唇,偏着的脑袋,双眸布满血丝空洞地看着前方些美如天仙却是修罗心肠的他们。 残阳如血,染红了她的视线,但接下来,她却看见她至死都无法理解的场景。 从地面破碎的琉璃映射着的一层黄黄的散光.反晕出一片朦胧的明漪画面。 那一个无情而冷血对待她的男子,竟从一片废墟中将一名穿着桃粉袄子的可爱女童轻柔抱起,用那依旧能够令她忆起便哆嗦的冰冷的手指,带着一种颤抖抚过她额前的发丝。 似觉惊喜,便再拉下她的衣襟处,在看到她锁骨下方纹着一朵青蛇缠绕红莲的图腾时。 那名如水仙花妖般阴柔如魅又诡异如魔的男子,媚长染着豆蔻红的丹凤眼微眯,斜阳明媚了他阴冷的眉目,那一刻,两片薄薄,血色极淡的的唇角勾起道:“寻寻觅觅十三年了,终于到手了!” 那语气中的柔软宠腻与惊喜竟令尚没有死透的小胖妞莫名听得一酸,一嘴的不是滋味,她眼眶泛红,这人跟人之间的待遇咋就差别这么大呢? 她艰难地移下脑袋,她记得她肚脐挨下的腹部,也有那么一小块图腾印记,那是她从小便有的,一开始她以为是画上去的,但整整十三个年头,她依旧没褪色。 刚才仿佛间,她对比她的比那个少女更精致一点,他们要寻之人是那个少女吗? 那她可真幸运,她能得那几个人的柔心呵护,可怜自己生来虽富贵,却被坏心的奶娘扔在贫民窟,反而捡了一个鸡占凤巢的宇文清涟来取而代之享受她的母爱、父爱。 即使最后真相大白,她被接了回去,却依旧是一个爹爹不亲,娘娘不爱,连她那两个俊美哥哥都嫌弃她,觉得她处处不如冒牌货千金宇文清涟,她知道她愚笨,她长得胖,还丑,可是—— 她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亦没有主动伤害过别人,为什么宇文清涟得到了一切,依旧要害她呢? 果然师傅那句话说得对:谁让你长得像个憨包子,那就别怪被狗惦记着! 或许真的要死了,眼前事物渐渐虚化,视线笼罩着一片瑰丽朦胧的霞光中,一切如梦如幻光圈琉璃斑驳,小胖妞紧咬着下唇,空洞黯淡的眼睛仍旧执拗地看着——冷漠甩开她的那道笔挺如刀裁的颀长身影。 缓缓弯起了那肿涨的鱼泡眼,憨呆的脸上露出些许狡黠的笑意:至少这个人的仇她报了,倒也死得不算太亏…… 就在宇文子婴断气后,忽然,风云变幻,一缕日光竟从云缝里透射出,直照在那逐渐冰凉胖墩的身体上。 良久,她的指尖微动了一下……   ☆、第一章 活着,以死的姿态! 郸单,佛教之国。而“国院阐福寺”则被视为郸单国都(榆汝)的象征,亦是皇室举行宗教仪式唯一特定的佛寺。 瑛皇南部的国都——榆汝,寺院僧尼众多,寺院遍布而被誉为“佛教之都”,而“国院阐福寺”之所以能够出类拔萃奠基此等荣耀的地位,并非它多底蕴优秀跟特别,而是仰仗一个人的威信。 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这个人,便是名震九洲,郸单国最得高望众的国师大人——无相。 每逢初一、十五或传统祭祀酬神的节日,“榆汝”的善男信女,或三皈居士便会接踵慕名蜂拥而来,趁着机会各种企图妄想瞻仰上国师一眼,蹭些福缘。 近几年,国院阐福寺常年香烟缭绕,福烛高照,信众暴增,更造就了“国院阐福寺”成为整个郸单香火最鼎盛,亦逐步修建成规模最宏大的寺庙。 初一晨曦,馨香馥郁的菩提树花,犹在树梢杳然绽放日的榆汝国都,金黄色的阳光慢慢爬上巍峨的佛塔,红顶的寺院,红、绿、黄相间的郸单鱼脊形屋顶众林立的庙宇,让榆汝充满了神秘的佛韵情调。 城中香烟袅袅,钟声悠悠,磬专用清脆动听,涌经之声不绝于耳。 四月初一,一个盛大而隆重的日子,只因一向深居简出神秘的无相国师,只会在这一日出现为信众讲经。 是以,一大早各方达官贵人或是走卒商贩都争赶前来“国院阐福寺”听其讲佛论道。 正朱雀街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树梢皆挂上梵文黄布巾,撒上圣水一片洁净庄严,但偏偏这时有人看到街道中央有一坨散发着恶臭的东西匍匐蠕动着爬进。 这一路上不知道惊呆了多少的人,就近一观察才发现是一个人。 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脏得跟泥团子里滚出来的犊子似的,一只脚还穿着只西湘绣花鞋,另一边却不见了踪影,露出一只倒算白胖细嫩的天足,并不像读书官家小姐那样仔细缠过。 她呼嗤呼嗤地喘着粗气手脚并用,用最卑微的姿势爬到了寺前,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头顶那宝严庄相的佛寺。 国院阐福寺又地处京都最繁华的朱雀街,过往人来人往却无不对她避之不恐,面露厌恶嫌弃生怕被她染上了晦气。 但却也无人敢在神圣的佛寺前做出动作撵人叱责的举动,倒不是被她那虔诚求佛的态度打动,只因无相国师曾言:佛前,众生平等。无论是乞丐罪人亦或是帝皇将相,于他,皆一视同仁。 乞丐全神贯注,全然没有察觉周围人看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在阴沟里发臭的肮脏老鼠。 祖母在上,她、终、于、到、了! 虞子婴抽了抽泛酸的鼻子,才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天尤可怜她这一路是怎么历经七七八十一难才活下来的,被狼群毒蜘围困,被山体泥石滑落活埋,被乌鸦飞秃鹰啄肉,被雷电劈…… 她知道她穿越的这一具身体是招霉体,可她却没有预料到因为她的介入,竟然能将霉运竟朝上翻几翻,变成了天厄体! 若不是她懂得抢天险,断尾求生率先将自已弄得凄惨狼狈不堪代替了最重的天伐,估计早就暴尸荒外了。 但天厄体一日不除,她也必死无疑! 她虞子婴前身算尽一切,想破命获生,却不想意外穿越异世复活。 是命,是运。若是普通人,便只能咬牙认了,但她偏偏是一名魔医相师!她用了一辈子去修医、修玄术,祖母更为了她耗尽一生气运跟寿命,她们一族用尽了一切手段才令她前世活到二十岁,这让她如何甘心就此殒命! 她重生后,局限条件,她大概能预算出西方位置有一位千年难一遇的大气运者,她想她若能借得此人的气运,便能跟她这天厄体冲突消减掉一部分霉运,是以她才从那一座复生的死城赶死赶活地爬过来。 渊源共生,和谐共融,阴盛祥云弭漫几乎笼罩整座榆汝城——她眸中流光异彩乍闪。 没错,她要寻找的人就在这座宏伟的寺庙内! 她撑着膝盖了站起来,顺便扒了扒头发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便露出了那张半边眼眶肿胀,沾着泥血渍,软趴趴像个肉包子踩地上的惨兮兮脸。 她转眸望向殿宇叠叠嶂嶂,霞光滟潋旖旎彩带将一切空虚盈满,紫檀香味,绿树婆娑巨树古藤盘胧颇为苍老间,矗立最宏伟的那高塔,隐约露出一截象牙白建筑飞檐翘角。 从那个方向她感受到一股磅礴浩然苍茫谨然的正气传出来,震慑四方,舒倘,阗静。 子婴身体蓦地一震,鼻腔下滑下两串粘稠的鼻血,她面无表情,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便抡袖一狠擦掉。 巳时昇阳呈祥,是她天厄体阴气最弱的时辰,拼死亦不休! —— 悠远沉重的钟声敲响三下,在阿育眦大殿,前来的信众,在印悲大和尚的带领下前往圣天塔,在此前需在佛陀降生地的树下诵《三皈依》,做开示宣讲的法会。 完成一系列虔诚繁琐的仪式,众人来到了圣天塔,篆刻圣典的琉璃瓦,深红廊柱赭色围墙,主殿郸单式建筑特色鲜明,象牙色的屋宇和飞檐精致玲珑,仿佛一尘不染。 蓝天下,繁花碧草间矗立着,给人一种超尘脱俗的美感,主殿前是一片广场,显得十分轩阔而庄严。 “终于能够有机会瞻仰到无相国师的圣容了,怎么办,清涟?我们好紧张哦。”广场底下攥着绢帕,粉颊染春的少女们,期待紧张得连声音都是颤抖着的。 而那名叫清涟的清丽肤白腻面庞的少女则显得镇静沉稳许多:“你们啊,试着深呼吸一下保持冷静,否则等一会儿让无相国师看到咱们这不雅的神态,印象便全毁了。” 虽然嘴里是这么劝着别人,但宇文清涟的内心亦是不平静的,一双星灿明眸黯沉黯沉,傲气的樱唇紧抿。 没了那傻胖的妨碍,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也得不折手段得到无相国师的亲睐才行! 咚咚咚!三声清脆罄响,广场上一众屏息绷紧脸颊,一瞬不移地盯着漆红迴廊尽头,鸦雀无声。 来了!无相国师来了! 倒首先印入他们视线的并非万众瞩目的无相国师,而是十个身穿纯黑质薄宽袖,红祥云窄摆,类似东洋武士般服饰的十位高挑男子。 他们统一整齐面戴朱砂勾勒白狐面具,而每一张白狐面具左眼处,都彩绘着一只栩栩如生色彩斑斓的蝴蝶。 这十人给人的感觉很诡谲,脚步轻浮落地无声,行走如飘逸,无一丝人的气息。 就像纸上幻化的鬼魅虚影。 听说,这十人是无相国师的雪狐使,与无相国师如影随行保驾护航,本领高强。 接着一身红色锦斓袈裟的寺院方丈跟随着三名大和尚步出,与十名雪狐使躬身敛容于阶梯两旁等候。 风起,行云流水,一截白袍杏衫随风翻飞袂舞,清风冽冽,菩提花杳曳散束,带着一种万年古木沉冽的檀香柔抚过众人的嗅觉。 “咕咚——” 不知道是谁吞咽口水的声音。 长廊光洁得没有一丝灰尘,廊外水阶处碧池清丽绝伦,香花错落有致,无相不染一尘的衣袂无意拂过秞虹栏杆,浩瀚俊逸,第一次见无相国师谁也无法相信那名震九洲的人竟如此地年轻与…… 他静谧的目光平和澄清,如那分割阴阳晨晓,黑白分明。一颦一动一笑,波斓动远空,古柏繁茂菩提花迤逦同他仿佛与周围春间融为一体,竟令人分不清是活在现实还是虚境。 那一眼的惊鸿风华,已令长阶下众人仰望得失神了。 那一刻,连心跳声都静止,为这一刻,冥默,怅惆,依恋。 无相国师身姿如柏木松,翠竹劲,蔼蔼渺渺间,那如暖清润之声散于落花之中:“感谢诸位特地前来这一趟,无相甚是感激。” 这一句话便是开闸放猛虎的开关,稍一呆滞后,底下的人险些爆发出一阵热烈喜耽的回应。 特别是少女们都激动得脸颊通红,喘着长气。不敢相信,竟然真的亲眼看到了传闻中的无相国师了! 但是,佛门清净之地,又在无相国师跟前,他们哪敢放肆喧嚣。 宇文清涟在看到无相那一刻,心跳如擂,只觉四周一切皆模糊虚化,唯有那一抹白袍杏衫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炙亮,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燃烧了。 无相敛羽睫于上面讲颂,荫影下一片线条柔和的侧脸,用白玉雕琢的六支凤翎簪起一头青丝,几缕黑发与束簪的红扎绳滑落蜿蜒于暗纹绸亮襟条。 他身后呈扇弧状护着的十大雪狐使,左右亦有方丈跟大师们恭敬以奉,他站在明净高台之上于馨风暖阳之下,目光浩瀚浮飘渺,鸾骖攀不及,是那般的遥不可及,恍若神明。 ——若尊他为神,恐怕此刻无人敢反对。 瞬间噤声,广场众人突感自惭行秽,便自觉躬拜恭耳倾听,不敢用视线亵渎其一分。 当所有人都对无相充满了敬畏与高不可攀的时候,却没有人看到,有一个躲在暗处的肥胖子却磨刀霍霍,对着咱尊圣无暇的国师眸露狩猎谲光,毫不掩饰的打量。 “找到了……强……不行……” 那充满侵略性的眼光,那鼓囊的身子,那萎缩在角落嘴里不停碎碎念,都彰显着四个大字——不怀好意! ------题外话------ 这一章满满地为无相铺垫很多,只因他将是静在此文中唯一的三观,在一群疯魔的男主中,他将是唯一正常严谨的风向标(或许吧。) 所以,一写起他,便总想将各种美好的词往他身上堆=。= 可一想到他将被禽兽女主给霸占了,心中各种心痛心酸啊~ PS: 不想无相被嫖的赶紧拿留言来砸女主,想女主嫖咱白佛无暇无相的话,就拿收藏来砸作者吧,哈哈哈——   ☆、第二章 我家无相哪有那么倒霉 无相慈润双唇轻启,徐徐朗朗澄清的声音在空中荡开,好似落花拂柳湖水,丝丝涟漪清润心肺,听颂经本该是乏味枯橾,可如今被他这么一念,却好像字字句句如那明秀山水,山麓苍翠…… 更有者听着只觉心里好似猫爪子挠过一样,勾着小心肝痒啊痒,双眸痴迷,怔愣地出神看着他。 从未觉得接近一个人会是那么难。连从小因为拔尖的容貌倍受关注的宇文清涟,都憧憬而恍惚地盯着那飘渺如一抹皓月瀚星般远不可触的身影。 同样感觉得要接近无相任务艰巨的,可不止宇文清涟一人,除了现场萌动春心的少女们,亦包括暗处蠢蠢欲动的虞子婴。 白洁亭栏台之上,无相身边明处妥妥坐镇着“十大金刚”,各顶个武艺超群,而暗处谁知道有没有暗藏着潜伏部队?她倒是想要强取可没那个武力,要想智取又没那个宝贵时间去筹备。 虞子婴拂了拂脑袋飘落的菩提花瓣,盘腿席地而坐,从怀中掏一枝青黑色若细柳枝,它并非柳枝,这医学名叫麻竹,是她之前误闯黑毒林时掰断的其中一截。 它枝杆上有荆刺,一旦刺进人皮肤就能够短暂麻痹人身体机能约半个时辰,她苦恼得挠心挠肺,脑中寻思着一个最佳机会直接刺进他皮肤,即使他再能耐她也能够完全摆布他了,可是目测了一下彼此间的距离…… 虞子婴心被现实的冰渣子一泼,冷心冻肺,大饼脸面摊得更厉害了。 她沮丧地耷拉下脑袋,摆弄着面前一堆枯叶子,以九爻演算她命中贵人究竟是有,是有,还是有?! 答案是—— 巳时一到,呜~呜~呜~不知何处岑岑飘来梵音袅袅,棼锵铮铮,那奇妙而古老的典乐带着一种压抑、悲婺而广茫,天地倏地阴霾密布,似有一阵浓浓滚滚轰隆隆的黑雾,顺着西方枝干虬曲苍劲古树林向迅速蔓延覆盖宽垠广场。 “呃,这是什么?”边缘人触之黑雾惊呼。 “怎么回事?啊!我的眼睛好痛啊!”被黑雾接触的人,很快觉察到异样,立即按眼嚎叫。 不过一个呼吸周期,刚才一片佛光普照的广场立即如魔莅临,犹如冰天飞霜暗无天日。 “啊啊啊!” 潜藏在暗处的虞子婴刹时瞪大眼睛怔愣半晌,方拍了拍脸上软趴趴的腮帮子,缓过神来。 难道霉运一闭,老天就给她开外挂了不成?!说出事就出事。 “怎么回事?你等下去看看。”无相微微颦眉,温凝墨眸一颤,那张圣容微微一动便是一番沉静隽美波澜惊心之美。 “遵命。” 十妖狐如懒骨重塑,咔喀骨骼沉重如钢铁浇筑,十道白光一掠而过,所经之处冽风暴激起层层气流如翻云覆海,波涛滚滚,瞬间便铲平眼前浓雾,开阔一片视野。 而浓雾散弥后,展露出的景象令人骇然,不知道何时黑硝烟笼罩下,约千名紫衣卫士如林直立广场,他们鲜衣铠甲,怒马峥嵘,一簇簇闪亮锋利的箭矢口冲霄汉,显赫森冷。 众紫铁甲稳踞马身,眉宇间冰雪连天,端的是气势不凡,将整个圣天塔铁铳重重围困起来。 “啊?!是——是——是紫铁甲卫,难道是……” 场上部分信众惨叫连连,被毒烟腐蚀双眼的满地打滚,拿头抢地,一些险逃一劫待看清楚眼前所围困何者是,双眼突暴惊骇,恨不得刚才跟别人一块儿瞎了算了! 它奶奶个熊的!竟是紫铁甲卫啊!脑袋尚处当机状态,两条哆嗦的腿已经下意识慌不择路地要逃—— “呃!噗——” 咻咻!羽箭如蝗蜂拥而止,敢逃者,一律被当场射杀击毙! 眼前的杀戮一时阻止不及,所幸十妖狐出手及时,剩余幸免,可没等无相回神“国师,小心?!”耳畔传来主持方丈一声惊叫。 他诧目望去,只见一道鲜明而纤长的身影正迈着阶梯一步一步,如踏鲜血糜途,如践尸骸,尊荣而毫不避讳,带着一身煞气炼狱般黑暗靠近他。 他身着东洋宽袖窄摆武士服,面戴白妖狐面具,面具下一阵阵低沉阴冷又古怪诡异的笑声从面具下串串溢出。 “哦呵呵呵~” 那一身装扮与无相国师的雪狐使无异! “世人皆知紫铁甲卫乃东皇朝嫉殿下麾下一支亲卫……”无相墨发缠飒拂动,虽察觉到来人那刮骨剔肉的恶意,却依然岿然如峻岭巍峨恒山,濯濯翠松寒柏,从容微笑。 “嗤嗤嗤——真不亏是无相国师啊,这种四面楚歌的情况下依旧临危不乱。” 那名雪狐使嘎然步步,偏着脑袋邪邪冷睨着他半晌,接着跟玩弄似地将面具,一寸一寸地掀开。 尖细下颚,一张冰晶凝霜,却涂抹一点胭脂的薄唇,琼鼻秀逸精雕玉淬,细碎晶亮的发丝勾勒出一张得天独厚,仿佛一块瑰丽打造精致艺术品少年面容。 美少年将面具挂至发间,细碎发丝滑落遮住他半只眼睛,露出的一只眼睛如粹了毒的紫玉宝石,阴冷邪眸,布满恶意。他此刻嘴角弯成一个令人诡异渗人的弧度,如一把锋刃寒芒的阴森镰刀。 “无相,惰曾说,在天算这一环他都对你是甘败下风,那你可曾算到本殿今日特地而来所谓何事?”低哑的少年嗓音,苍白的皮肤,他慢悠悠伸臂一划,臂间瞬间横卧一柄长型巨镰武器。 眼前只道风起云涌,天地变色,那四周靡靡不断飘荡的远古梵乐越来越激昂诡异,血色寒芒如流光一划,玉白铺就平整的地面便龟裂成片片,惊心动魄。 “国师!” 场上的九妖狐察觉到他的危险,欲掉头回营救,但却被无相扬臂阻止。 “护着他们!” 然后无相看到来者那标志性的杀伤武器,眸光微闪:“血之亡镰,果然是东皇嫉之殿下。” 嫉伸出腥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眸凝聚针,针针充满恶意歹毒:“别废话了!本殿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亦或是死!” “嫉殿下,无相与青衣候曾订了一约定,那件事情不得从我口中传出,请原谅无相恕难从命。”无相微微敛袍躬身,衣袍迎风如菩提花淓曳,一阵沁人心脾。 嫉审视他半晌,身上杀意越来越浓犹如幽林深处捕捉猎物的蛛网一般,让人毛骨悚然:“好!这个决定也甚合本殿心意,这世上本就不该有比本殿更耀眼的存在,你着实太碍眼了。” 话语未落,眼前嫉虽身形未动,但手中长镰一荡,一道腥红光杀气骤然拔地而起,一路宛若劈山分海,沿路山石瞬间被划出一道长长沟壑,仿佛被劈山巨刃划过。 杀气所到之处土块无不翻涌,沙石飞溅,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吊了起来,面露惊慌惧色,然而却在直达无相之处,红光却被由上至下雷霆一斩—— 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无相国师,您快走!”一道飘渺如仙的身影骤然降临而至,便毅然挡在无相身前。 “你是——”无相微怔地看着眼前这名荷衣灵动少女,她咬紧下唇,紧攥长剑,眼中流露的急切与真挚令人动容。 “我叫宇文清涟,若今日能为国师而死,亦是清涟的福份,您还是快走吧!”说着,她便将他推开,让主持方丈接应着,便举起一柄碧透长剑,挽了一朵剑花,傲气凛冽直视着嫉。 “哼,一个丑八怪,会那么点剑术,也敢跟本殿叫嚣?”那厢嫉狞眉微怔一瞬,便将宇文清涟从脚到头藐视一圈,嘴角渐渐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诡异弧度,衬着那那双熠熠森冷的眼睛,都表明他此刻精神极度亢奋。 此刻,若是惰、婪等人在此,铁定会跟嫉这个间歇性疯子有多远离多远。 似乎是受到宇文清涟这小姑娘义务反顾英勇身姿的号召,那批被紫铁甲卫吓破胆的人,亦奋气了勇气,直冲上高台欲拯救国师大人。 嫉斜斜冷睨一眼,嘴角翘起,一扬臂,紫铁甲卫瞬间杀气腾腾直冲凌霄,一片压抑得令人心颤的压迫海啸扑来。 “杀!” 同时,他主动展开一击,锵!锋利的兵器撞击火花迸射刺眼,宇文清涟唇一白,肺腑受创,瞳孔一缩。 她这才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眼前此人之间的差距,隐隐有些懊悔刚才的冲动之举,可如今亦骑虎难下了,唯有咬着牙硬撑下去了! 一场真正的混乱局面正式拉开帷幕—— 而一直蛰伏在阴暗角落的虞文婴身体直颤抖,别怀疑,这绝对是激动兴奋造成的。 看着无相身边只剩一个抱头逃蹿的秃头老主持,四周是自顾不暇的和尚跟信众,前头正打得热闹,于是虞子婴便猫着身子,如一条准备叼鱼的猫,突击的蛇,一瞅住机会,便巧妙地从背面攀上高台。 而无相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不察自己早已被盯上,等他觉得一阵熏鼻臭味袭来时,尚来不及反应,便迎头一个大捧槌砸来。 呯地一声!眼前一花。 “谁——”晕头转向间,只感手臂处一刺,他倏地一抓,一种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触感融入他掌中。 是什么?可没等他思考出答案,便彻底失去了神智,软倒在地上。 “嘶~卧艹!” 一道粗体黑影揉胸低咒直跺脚,但眼前情况紧张,她深吸一口气也顾不得许多,迅速拖着无相便从隐蔽的后方悄然撤退。 ------题外话------ 无相是国师不是和尚,他是暂住在国院阐福寺的一位贵宾类似,他头发的呀,亲别误会了。 还有提点一句:青衣候乃“贪婪”。   ☆、第三章 少侠不可能这么鬼畜! “好大的狗胆,何处宵小逆贼杂碎,竟敢动本殿的人!” 身后一声暴喝夹带着声浪波滔席卷层层撕破空气寒流,阴侧侧、冷森森地蓦然炸响于虞子婴耳廓。 虞子婴瞳仁微缩,爪子一紧。 她哪曾想到那貌似精神病的美少年双眸竟比鹰隼更毒狠,竟一方面跟猫逗弄嘴边的耗子似的,准备慢慢玩死宇文清涟,一方面却能够眼耳纵观全局,事无趄遗地监测着无相动态。 忒赶尽杀绝了吧! 可——会站住才有鬼! 虞子婴眼珠子一滞,继而回头眯了眯眼睛,隔着烟霾黑霭重重,遥目看着那道如暗夜闪电,堪比离弦之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破空驰矢而来的嫉。 她心蓦地一跳,手悄然摸上胸膛,耷拉下肥厚眼皮:祖母在上,好在她根本没相信老天开的外挂,凡事自留一线退路。 嘴角诡异地翘起,虞子婴拍了拍圆鼓鼓的肚皮,再挥臂一扯。 只见她身前的一棵高大菩提树上瞬间倾落几包花瓣,风吹树婆娑,枝叶茂密,花瓣摇曳霏糜,与花薄醉,与清香同浴,如云如雪,如削玉千万片。 嫉动作一顿,眼睛被花瓣遮掩朦胧一片,他瞧见这种傻把戏,用鼻子不屑地冷哼了哼,瞧见前方那道身影拔腿欲逃,便半蹲左腿,凌空蹬起挥扫死之亡镰从花迷障中撕裂一道口子。 他身躯凭空一摆,便落于他背后再一把扯住逃蹿之人的手臂掰过。 瞬间,那肉软软的触感令他差点滑掉力道,微微诧异。 好柔(肉)! “你——”正准备审问的嫉突觉身体莫名地僵硬了,他蓦地抬起一双冰冷而阴毒眸子,于弥漫的花雨缝隙中隐约可辨转回一双眼睛,黝黑沉如研墨,如黑洞般透着层层漩涡。 他一怔—— 那厢侥幸被虞子婴出现打救,险险捡回一条命的宇文清涟则撑着断剑踉跄地爬了起来,她菱唇边角溢血,清丽雪腻的面容黑沉阴霾一片,充满忿恨地瞪着下方隐约可见的两人。 竟然会有人在她跟别人蟹蚌相斗时,想渔翁得利! 他(她)究竟是谁?! “放手!”虞子婴迅速垂下脑袋压低嗓音,却未等他回应下一秒便矮蹲身子,反身双指屈叩如重鼓,犀利而不留余地击向嫉的双目。 嫉下意识退后,手自然松了,而虞子婴则狡猾得就跟一只胖狐狸,逮着这千钧一发之际,拖着她的猎物便迅速跑了。 嫉偏头躲避时,便惊觉上当,那种程度的伤害他基本上一根手指就能捏住,却感受到身体如绵针密蛰不能动弹时,他凶狠狠地回过头瞪着虞子婴那逃蹿忽闪的背影。 “本殿不管你是何人,若再让本殿遇到你——本殿定剐了焦成肉片吃掉!”嫉全身激烈颤抖如筛糠,他一字一句声音抖动如尖质锐器,从他身体暴动的强烈气流炸裂了他外罩衣衫,露出他底下一身华贵流衫如月华,缓缓倾落。 虞子婴动作停滞了一瞬间,却依旧坚持头也不回,继续拖着无相有多远跑多远。 而这一幕更是看得嫉几乎咬碎了一排整齐的银牙。 —— 暖春和煦的阳光透过婆娑树影,斑斑如琉璃光点飘忽摇曳,静谧的佛殿堂渐明渐暗,那飘拂如一片紫云如雾的纱幕亦静静的,静到没有呼吸,只是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类的啼鸣。 馨风怯怯从落地窗的间隙吹入佛殿,小心翼翼爬过浮坛的墙上和寺四周的矮墙上,一列绘着牡丹、莲花、小鸟图案的彩瓷。 更敬畏地仰望着殿堂供奉着的那一座巨大庄严金佛,佛全身包金,占了整座殿堂三分之二那样大,比三层楼还要高——这该是一个任何魑魅魍魉或魔鬼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结界…… 阳光渐渐朝着西偏移,将整间佛殿照亮了,金色神圣的光线穿透窗棂—— ——佛殿前,一名男子恬然安睡着,只逸露了半张脸,细长的眼缝紧密阖上,安祥如佛,静谧恒长。 一只手,娇嫩如新生婴儿的藕臂,肉窝的手指……那手又好似带着某种渴求地朝着男子脸上试探性地碰了碰,但很慢的速度又显示着极不经心的矛盾…… —— 等无相转醒过来,发现双眼被什么蒙着,视线一片黑暗,而身体依旧软麻,但他却冷静道:“不知道是哪位侠士救了无相?” 接着,他听到身旁响起一道粗嘎,故意掩饰低哑的声音:“无相是吧?” “是。” “嗯?你刚才说……我救了你?” 无相双唇带着一种天然健康橘粉的色泽,不浅不浓,恰到好处,便是那抿唇一笑,便令人如沐春风佛晓生,兴不起半点玷污肮脏心思。 “无论少侠的目的如何,但若非少侠义行将无相带离圣天塔,想必无相此刻已经死了。” 虽然他无法准确地判断出此人的性别行为,但却能够从那把故作世故的声音中听出一些年龄的稚嫩。“你当真这么想?”虞子婴缓步欺近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嘴唇。 无相道:“诚不敢欺。” “世人皆言无相国师,佛心圣貌,看来不假。既然你能不计代价地去普渡众生,那不妨也解救一下身处苦海的我吧。”虞子婴蹲下身子,懒懒地撑着下巴道。 无相唇畔含浅笑:“不知少侠有何需要帮忙的?若无相能施以绵薄之力,自当不会推辞。” 虞子婴闻言呶呶嘴,不辨喜怒,仅一勾,一扯,将他身上那雪袍衣衫散乱开来,如一朵玉兰花蕾瓣瓣绽入,一根冰冷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过他腰肢最嫩的肉。 “我很需要你帮我,如果你不帮我,我就会死的。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想……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对吗?” 她的声音骤然轻柔而缓慢,就像一根密密匝匝的丝线,将无相的一颗心脏倏地收紧,捆攥得他无处可逃。 无相身子倏地一僵。他感觉到眼前的情况,好像跟他刚才预想的情况有些出入。 “少侠,你——” “或许你会觉得有些委屈跟吃亏,可我也没有办法,佛言一切讲求因缘,我想你跟我之间或许也有缘吧。不过,我估计是孽缘,你也就只好自认倒霉了。” 虞子婴面无表情地吐着残忍的话。 无相微笑僵硬:“少、少侠,你先别冲动。” 刷!耳边传来衣帛被撕裂的清脆响声,无相只觉身子一凉…… 翠条多力引风长,点破银花玉雪香。韵友似知人意好,隔栏轻解白霓裳。 虞子婴以一种挑剔的目光盯着他光洁坦露的身子,玉琢冰雕的身躯如一朵广玉兰花,胸前白中透点淡淡的粉色的颜色,交相映辉。皮肤显得柔韧而有弹性的质感,杏衫含羞遮掩着他几处重要部位,实有欲擒故纵之感,颇为精妙。 看着刚才仿如神衹一直被高高在上供奉的圣洁国师被她压在身上,虞子婴抿紧双唇,那颗被命运折磨得很强很变态的小心肝,不由得颤了颤。 她知道,那是一种即将亵渎神灵禁忌的蠢蠢欲动与——紧张。   ☆、第四章 自欺,欺人,被人欺! 感觉胯间沉澱澱落下一物,他能感觉男子那脆弱的部位隔着薄得要命的布料,与某软物细微摩擦,他呼吸一滞,禁不住每一个汗毛孔都颤悚扩张生寒。 “少侠,无论你是准备为财,亦或为权,无相皆可尽力帮衬一二,但——” 虞子婴俯下身子,那肥硕的胸脯贴至他胸前,顿时阵阵异味蹿入无相鼻翼,她凉凉道:“。大部分人一辈子只做三件事——自欺、欺人、被人欺。可无相国师又何必呢?我一不求财,二不为权,这两样于我不过探物取囊,我此刻最需求的是——” 无相垂睫颤了颤。 “色!” “等等!”无相抢先截道。 “等不了了!”虞子婴冷声。 “佛门圣地,无相虽非僧侣,却已许下志愿供献这一身皮囊侍候佛祖,潜学修心,这件事情恕无相的确帮不了少侠的忙。”无相柔声相劝。 “够了。我只是在告知你,并非在征询你的意见。” 可怜一向别人连触碰他一根手指都觉得是玷污、纯洁无暇的无相国师,第一次遇到在他面前如此这般急色又野蛮的人,一时傻眼怔愣,嘴笨得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见到少侠以后无相突然发现:原来无能为力也可以这样具体! “你放心,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只是需要你的一些精血。”虞子婴板着脸,硬绷绷地解释。 她从未看过如此天泽庇佑,福广悠远的面相,额头宽广饱满,眉秀气光彩佳,厚唇隆鼻,如果说,她的天厄体属于倒了八辈子霉运于一生,那他便是集八方九渊紫气东来广福气运于一身! 卧勒个艹! 一时胆从恶生,虞子婴恶狼扑羊上去,准备将无相国师剥了个清光,跟跟佛祖来个真正的袒呈相对。 无相倒吸一口气,却耐何动弹不得,唯有强稳住心神,唤道:“少侠,切勿一时冲动,你我皆是男子,此等事——” 虞子婴抿紧嘴唇,动作微顿,其实她心中亦忐忑,自问当真要这么做吗? “我不是男的。” 无相一怔,一愣,领地算是彻底失守了。 竟是名女子?! 虞子婴虎虎地将脑袋贴在他左心房,听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好吧,我给我一次机会。如果你当真佛心坚韧,便一直心无旁鹜地念佛经,不受我干扰。但——一旦你失败了,那么你就不能再怪我了。” 无相立即阖目念道:“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 “别念这个,我记得好像有一部叫药师经的吧,念它。” 无相停了一瞬,便再念:“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住乐音树下。与大苾刍众八千人——” 虞子婴那胖墩身材可不敢往无相身上靠,唯有一颗脑袋的重量静静地伏在他胸前,听着他起伏不安的心跳渐渐趋于平静,她亦唇启念道:“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此乃药师经十二大愿其二愿,无相心中微诧,她竟懂佛经?亦同时暗暗思索她究竟为何特要念出这一句。 “你停了。” 如堕魔引诱凡仙般靡靡的嗓音,令无相背脊一寒,再次续念,但却突觉胸前一痛。 他倏地蹙眉,却未喊出痛,念经语速也没减。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其身下劣,诸根不具,丑陋顽愚、盲聋喑哑、挛躃背偻、白癞颠狂种种病苦,闻我名已,一切皆得端正黠慧,诸根完具,无诸疾苦。” 她手指,她的厚实嘴唇,声音,呼吸,好像有一股强大的、不可抗拒的魔力,将他注意力吸引到她每轻柔拂过的每一寸肌肤。 四周空气好像更轻了,仿佛生怕被春风听见,殿堂围着的华丽的轻纱幔帐,随着房间里通过的阵阵气流而波动—— 无相倒是心镇如水,但偏偏虞娃娃懂得人体各种敏感细节分布,堂堂魔医并非浪得虚名的。他气血不顺,发迹处透出些许薄汗,却坚持继续念着:“尔时世尊赞曼殊室利童子言。善哉善哉曼殊室利,为拔业障所缠有情——” “太快了,慢一点,稳住心神。无相国师,你的佛正睁着眼睛看着你呢——”虞子婴抬眸,注视着他时眼中透出冰冰淡淡的诡异色彩。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与饽论感,令无相心神恍惚,全身血液逆流。 ——这是一张美好圣洁得令神佛都叹息的脸孔啊,她能感受到如果得到他的眷顾,她的命运将从此天翻地覆……指尖卷起他散铺在地面的青丝。 那美好的触感使冰冷的双瞳渐渐加温,一种迷乱混和着*也溶进来,慢慢渗透成无数星光……那眼底酝酿着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它在渴望天使的降临…… 她俯身轻吻指尖的发丝…… 少女的唇像清晨里凝露的花瓣,白皙的颈部泛着丝绸的光泽,胸膛微微起伏——无相心底一颤,呼吸渐渐失措。 空气里飘荡着迷醉的气息,混合了佛寺袅袅佛香和一股逐渐凝结起来的*浓香……那双闇黑眸子继续加温,渐渐的,那灼人的欲念已经快要将冰雪溶化,那双瞳里也好似聚集着一阵随时可以引发的风暴。 无相皱起眉,一波来自少女的温热轻掬盈于手心柔软使他迷惑,他无法躲避,亦无法屏蔽全身感官器能,他心惊于掌中那熟悉的鲜嫩又犹豫于那份易碎的脆弱……空气里仿佛注入了灼人的岩浆,强大的高温促使呼吸也变的困难。 “啊……”他轻叹一声,舌尖润了润焦躁的唇。 ——然而就在他懵懂之际,一切,已经不可挽回了。 突然,窗外一道耀眼的、惊人的紫鸷闪电,把天幕划开了一条银蛇般的裂口,紧接着一声旱天霹雳,闪得整座佛寺阴晴不定,地动山摇。 “你停下来了。”如恶魔审判般无情的声音:“那么,作为输掉的代价,便将自己奉献给魔鬼吧!” ------题外话------ 咱女主卯足了劲儿,欺负咱们无相国师大人啊!比定力,无相国师到底是年轻稚嫩啊…。 自欺,咱无相国师自欺。 欺人,咱女主欺人。 被人欺…。谁知道究竟最后,是谁欺了谁呢?   ☆、第五章 我家小妹哪有这么凶残?! 无相脸刷地一下白了。 “你听过天厄体吗?”虞子婴声音冰冷,质如锐器,刻意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气氛。 天厄体?无相呼吸一滞,迟疑道:“厄运天罚……” “既然你会批命,那你就该明白你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大气运者。”虞子婴无奈地阖上眼眸,逸出一声叹息:“帮帮我,我不能死!我需要你的……” “呃啊!?”无相嘴唇刹那间抿紧成一条痛苦的弧度,呻吟声从那淡橘色唇中逸出……绑在眼睛上的布条划拉些许,他斜睨着墨仁紧缩,最深处溢出几缕冰蓝晶体色泽的双瞳往自己的下身望去……那里有一头野兽苏醒了…… 它涨成一片不容忽视的体积,被一只白胖柔腻的小手握着,叫嚣着要求释放……房间里有一种叫做危险的气体升腾而上…… 虞子婴双眸一眯,不容他认出她来,便迅速起身嘶啦一声扯破一片布帷遮在他脸上,再将佛殿圆柱旁那一只盛烛的金鹤掰下,用金鹤头部那尖锐处,朝着无相最脆弱耸立的部位一划。 “吼啊!”一条血横,瞬间溢出鲜血,痛楚瞬间蔓延覆盖住了无相的全部感知,他嘶吼一声,难以想象这般斯文清润的嗓音竟能嘶哑喊出这种野兽般的吼声。 但下一秒,又有一种紧实包裹住了他的痛,那滚烫煨热了他的冰冷。 “呃?!”想必是再坚强的人也扛不住这种痛苦,一时又酥,又麻,又痛,又紧,种种复杂,又痛又快乐的感觉,几乎快要将无相整个人淹没了…… —— 虞子婴在吃干抹净,亏空填补得逞后,看着无相昏厥如一个被脱光了的破布娃娃躺在地上,呃,被脑中浮现的形容词雷了一下,但万年难得一发的同情心触动了一下。 她脱下身上那一件臭醺醺的衣服,撇开眼,犹豫地搭在他的——腰间下身。 然后看了看窗外正午时辰,窥视佛殿外留守的佛僧全部都失踪,估计全部都跑去圣天塔帮忙“剿匪”了,于是她便提起裤子,一迈步便痛得咧嘴歪脸地跑了。 等她走后不久,一身剧烈痛苦的无相国师才缓缓睁开眼睛,他动了动,发现身体能够自如了,便扯下眼睛上的布带。 睁眼那一瞬间,风情如魅如幻影,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滚在墨翎浓密的睫毛上,它流动着七彩光线太美太美,而分量却太重……太重,重到睫毛再也无法承担那美丽的液体,只得任它轻轻的……无声的……滴落…… 偏偏他脸上却依旧是一种风清云淡。 他手指一一比月色更青白,一一划过身上那青紫斑斑暧昧的痕迹,跟那只受伤的粉色小鸟,勾唇浅笑,翦翦双瞳明净清澈如柔水般的月色倾洒,清光流泻,意蕴宁融。 “本尊一定会寻到你的,少、侠!” —— 话说虞子婴一股作气跑出了国院阐福寺便抱头蹲在一棵老娑罗树下,默默惭悔: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太过份了,太不人道了,太不负责,上完人家就跑了? 可当她发现自己完好无缺地从寺院内跑了出来,平安无虞地站在阳光底下,心情顿时由阴变晴,差点没唱出: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 她余光扫到后门墙角有一个莫约孩童高度的褐色大水缸,假如她霉运真的被克制了,那么洗净一身脏秽应该没有问题吧,于是她便走前去,看水色清亮并无杂物,就抡着袖子浸湿,简单地抹了一把脸。 “傻胖?”一道惊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虞子婴充耳未闻,却感觉两束眸光锐利如光猛戳着她背脊骨。 半疑半奇地回头,她看到两个男人。一身黑袍一件黑锦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只缀着一枚白玉佩的高大俊美男子,用冰冷光束戳她的正是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 另一个是脂粉味比较重些的漂亮男子,男生女相,一双杏眸轻眨,似有圈圈水波涟漪泛开来。 “大哥,真是傻胖呢?” 漂亮男子抿嘴一笑,愈发显得嘴角那个深陷笑窝有几分轻浮的风流。 虞子婴脑中迅速冒出几个注名大字:大哥,宇文煜——冷酷无情。二哥,宇文晔——风流成性! 总结:都不是好人! 这是这具身体的潜能意识,虞子婴只得很无奈地接受着这令人无语的信息,看来在宇文子婴心目中,她这两个大哥都不是什么善鸟。 “你们好。”虞子婴斟酌了下,还是遵从祖母教诲——先礼后兵。 宇文煊大步跨上前,一张俊脸黑沉:“你几日失踪不归,如今看见我们,竟连人都不会叫了吗?” 虞子婴被他凶得莫名其妙,又看着她那长得比女子还漂亮的二哥走近她,伸出两根手指轻佻地抬她的下巴,凑近呵了一口冷杏香气:“傻胖啊,离家出走一趟,你竟能将自己搞成这模样了。一瞧你这副倒霉模样,别人还以为咱们宇文府都是这德行。唉,有你这种亲妹,还真是让人难过啊~” 虞子婴蹙眉,十分怪异且不善地盯着他们,那目光中的黑魏巍,暗沉沉,如一个黑洞漩涡深不见底,看不到一丝光亮。 她就这么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也不说话,一开始两兄弟还能平常与之对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们只觉那双眼睛没有一丝闪烁,跟看死人一样渗人的慌,便不自觉呼吸微滞,额冒冷汗。 就在他们快扛不住要出声时,她却转身就走了。 而回过神来的宇文煊,只觉刚才的事情很荒谬,他竟被这个傻胖妹子给吓唬住了,便恼羞成怒地一把抓住她肩头。 “你去哪——” 虞子婴身子倏地一僵,她从小便是那种危机意识过胜反射性体质,但谁摊上这倒霉的体质,不练就一身敏感体质,那也很难不是! 所以,摊上这么一个极品妹妹,大哥悲剧了。 她直接反身一个利落反剪手扭着他的手臂拐了个一百八十度,再一脚直踹裤档处。 “啊!”一声惨嚎,伴随着宇文子婴怔愣一惊,响彻天空。 宇文晔傻了,看着虞子婴哆嗦着手指:“你,你——”他一时震惊得脑子一片空白,也想不到任何合适的措词,便跑到大哥的身边:“大哥你怎么——啊,大哥,哥,你的手断了!?” 看着大哥那嘶心裂肺的吼声,跟那条无力晃动的手臂,宇文晔倒吸一口冷气,看向宇文子婴那目光,跟发现什么恐怖份子似的。 而宇文子婴则无辜地眨了眨一双肿泡眼,眼神左右漂移,将犯错的双手紧紧背于身后,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你看错了。” ------题外话------ 继无相国师悲剧后,轮到大哥悲剧了……。   ☆、第六章 我家小妹真有这么凶残 宇文晔扶着大哥站起,而宇文煜除了左臂断了,下身受创才是最严重,他一张俊脸憋紫狠狠地瞪着虞子婴,怒吼道:“宇、文、子、婴!你、你从哪里,学来,学来的这种下流招数,啊?” 虞子婴被愤怒的兄长吼得耳朵一嗡,唯有板着脸,抿抿唇,觉得这种时候还是少说话为妙,便转身欲走。 “你要去哪里!”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他们也不再拦她,直接瞪眼地喊道。 这个亲生小妹,他们虽然不满意,但是毕竟是血浓于水,如今看她一身肮脏污臭,走路都元气不足地歪歪斜斜,这遭难凄惨模样他们怎么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我饿了。”虞子婴脚步一顿,回过头,蹙眉望着他们道。 宇文煜跟宇文晔看着那张蓬头垢面、跟风干了瘪了似的包子脸,却一板正经佯装镇定(面摊)的脸,莫名动了恻隐之心,竟然觉得这样子的傻胖有些可怜。 “等一下,我先跟玉都统交办一下寻人事宜,再带你去吃饭!”宇文煜脑子还没考虑清楚,嘴巴倒是先吼了出来。 而宇文晔闻言,则惊讶地看向大哥。 听闻国院阐福寺这里出了大事,他大哥则是奉玉都统之令,带着一支城卫前来国院阐福寺协助皇家精锐部队,一道四处搜寻被神秘人士挟制的无相国师,而他则是奉父母之命,一道赶来看看清涟有没有出事。 在听闻清涟挺身救了无相国师,并受了些内伤被送回宇文府时,宇文兄弟又急又颀慰自豪,正欲赶回家去,却不想正巧撞到了虞子婴。 可宇文晔更没有想到,他大哥竟丢下这么多重要的事情,要去陪这个傻胖吃饭? 太不可思议了吧?! “大哥,国师的事情……” 宇文煜蹙眉思虑一瞬,再扫向虞子婴那一身脏乱狼狈模样,吁了一口气道:“我这支城卫本就是后勤部队,暂时也是留守待命,并不耽误正事。” “可清涟……” “有母亲跟父亲,甚至这次她救国师有功,连御医都亲自前往医治——”越说,宇文煜心中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 相比起清涟被重视的程度,眼前的这个看起来惨兮兮的胖子——他们的亲妹妹,却显得那么孤单落魄。 宇文煜这么一想,心中那刚冒蹿出来的一点后悔立即又龟缩了回去。 而虞子婴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沟沟道道,但却知道宇文子婴在宇文煜心中那卑微的地位,她不觉受宠若惊,反生疑惑:“大哥,你面相唇薄绝情,鹰眸生寒,按理不该是这般热心肠的人啊,莫非最近遇到什么重大打击,才导致了性格突变,人格扭曲?” 这下宇文煜不禁人格扭曲了,连脸也扭曲了。 宇文煜肯定他是绝对后悔了!他攥紧拳头,正待开口,却又听到他家变态小妹,特无辜接上一句:“走吧,还要等什么?” 噗——宇文煜只觉一口老血如刺梗喉,不吐不快啊! —— 等两兄弟将事情处理好了,虞子婴一屁股便坐在马车上,连马车都震三震,宇文煜跟宇文晔兄弟见此,眼角十分有默契地抽了抽。 宇文煜生着闷气,不愿搭理虞子婴,骄傲并发霉地扭头看向窗外,而宇文晔却杏眸充满趣味,一直频频扫向虞子婴,道:“小妹,你刚才那一招,是从哪里学来的?” 而虞子婴则百般无聊地托起一脸肥肉,往下使劲拉,再一松,肥肉便原地弹了弹,再回复原位,就跟揉面皮儿似的。看得宇文晔一阵喷笑,而宇文煜余光瞄到,一开始倒是硬汉得很,但最后亦忍不住掩嘴轻咳。 “小时候身体不好,再加上运气也不好,总是担心会受伤会痛,才这样小心翼翼,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连我的身体也变得小心翼翼,一旦被触碰到,就自动攻击了。”她耸耸肩,无奈道。 闻言,这下宇文煜跟宇文晔对视一眼,都撇开头沉默了。 他们不说话,虞子婴就更不想说话了,她饿得趴在马车上,肥肥的下巴趴在缛子上面,躬着背脊,整个人像一只圆圆的乌龟,懒懒地,斜斜和煦阳光晒进来,柔和光线撒在她脸上,竟然有一种安祥生莲的感觉。 宇文两兄弟久久听不到虞子婴的声响,便又同时转过头来察看。 这倒是两兄弟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观察她,她由于趴着,五官都被肉挤成一团了,很模糊,但她的皮肤很好,软白肉腻,被浅浅金黄的阳光照着,就跟一团热呼呼的肉包子,看着看着突然有了食欲。 不知不觉,他们都咽了咽口水,莫名地看入了神。 这傻胖虽然还跟以前一样胖,但却好像不怎么傻了,说话清晰有理,还懂得拿过去的事情来抨击他们的愧疚感了,难道这几天的失踪,她发现了什么事情不成? 两位意识过剩的兄弟,有些忧心忡忡。 马车堪堪停了下来,宇文煜视虞子婴为瘟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便率先下车,唯有宇文晔无奈地叹息一声,上前推了推睡熟的虞子婴:“傻——” 但手还没有碰到她,虞子婴却蓦地睁开了眼睛,宇文晔一惊,直愣愣地探进一双黑幽幽,却似有一尾狡诈的鱼游荡,活灵活现,异常灵动的眼睛,令他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之间,怔了怔。 “二弟,怎么了?”车窗帘被一把掀开,宇文煜不耐烦的喊道,宇文晔这才回过神来,他看向车窗旁的大哥,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虞子婴醒来后,恍惚一瞬,才发现自己身处何在,她一抬腿,下身的酸软痛,再加上她一时不适应这肥胖笨重的身体,下马车时,差点没被摔了一个狗吃屎。 所幸旁边及时一只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 虞子婴眨了眨眼睛,顺势看向上去,便看到眉宇都能夹死一只苍蝇的宇文煜:“站好,连走路都不会吗?” 嘴臭是大哥的一惯掩饰关心的方式,宇文晔掩嘴闷笑,这次倒是不大惊小怪了,要是真看到一个弱者在面前摔个狗啃屎,那就不是他那个正直,却又别扭的大哥了。 而虞子婴却根本不懂他,只是疑惑道:“你断的那只手不痛了吗?” 这么一说,宇文晔一惊,赶紧一看,只见大哥那刚接好的手,承受不住他们小妹那吨位级别的重量,再次光荣地——断了! “噗——” “嗷嗷吼——!”   ☆、第七章 是这双筷子要害大哥! 无相国师在“国院阐福寺”内出事,此事事关重大,已第一时间被皇城严密封锁警戒,整条朱雀街被围得水泄不通,布满铁甲精铠的奇兵进行搜索,布防。 榆汝朱雀街除了摩肩接踵的士兵城将防阵以待,整条街道家门紧闭,挨家挨户心惊胆颤,再无闲杂人士敢随处溜弯儿,闲逛。 先前热闹鼎盛的繁华气氛瞬间坠入冰点,人人自兢自危,虽然城中百姓并不了解国院阐福寺究竟发生了何等严重事情,却也通过一些细枝末节,也知道京中摊上大事了! 宇文煜在榆汝担任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虽谈不上京中权贵,但他性格耿直义气倒也混了些关系人脉,再加上宇文府家主——宇文弼是郸单国王御封的异姓王,是以刻撰着宇文家徽的马车在朱雀街大摇大摆,倒并没有遇到阻截盘查。 他们畅行无阻来到城中最豪华的“福临斋”,这福临斋菜式独特,价格昂贵,一般只有达官贵人才愿舍得花重金来这里消费。 今日出了国院阐福寺这一糟事,平时客满人患的福临斋,今儿个倒是格外冷清,一进店儿便有多余的桌位供应,不需要像往常一样还得提前预约,等待座位。 难得宇文煜今天舍得大出血一次,宇文晔那小样儿笑逐颜开跟朵花儿似的,他用手肘顶了顶宇文煜,挤眉弄眼:“嘿嘿,托小妹的福,小弟也难得让大哥如此破费一次啊。” 而宇文煜的一张严肃刻板的脸上淡淡的,却暗中窥向虞子婴,见她无动于衷,完全没有任何激动或高兴的情绪,瞬间郞心如铁,脸瞬间就布满乌云——个没心没肺的! 这三兄妹一坐下,虞子婴便迅速点了各式各样的肉类菜式——有五花肉的,猪蹄,鸡,鸭,鱼——她发狠地准备将上辈子那些不敢吃的,不能吃的,全部给一次性给吃回来! 她真是饿极了,这几日流浪在外,几乎没有吃过一顿正常的食物,又经过一场痛得撕心裂肺的“运功”,她也顾不得太多,双眸泛光,左右开弓,横扫全桌吃得满嘴油污。 而宇文两兄弟,只傻眼地举着筷子,停在半空,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虞子婴一个人以横扫千军的架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解决了一桌子的油腻食物,都觉得胃饱了。 以前她就是这样一副饿死鬼投胎吗?还是说这些年来宇文府太亏待她? “吃慢点!你看你这模样,像是一个大家闺秀吗?”宇文煜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出声开始教育道。 虞子婴头都没抬:“饿。” “饿也得讲究礼仪,必须慢慢来!”宇文煜看不惯她这火急火燎的模样,一把夺下她的筷子。 虞子婴倏地抬头:“还给我。” “宇文子婴!”宇文煜拍桌子。 “还我!” “你——” 咻咻,一阵寒风拂过,只觉眼前一凉,学武人长年练就的危险警钟敲响宇文煜的时候,只听到宇文晔一阵惊恐拖长叫声:“不要~!” 下一秒,他回过神时,斗鸡眼地瞪着一双筷子正戳在他眼睛薄膜距离一分前,只怕再慢一分,那削尖的两头就直接戳进他眼珠子里了,宇文煜额头流下一滴冷汗,一阵后怕。 而虞子婴在听到宇文晔那声尖叫,才恍然回过神来——呃,她好像又手滑了! 这里早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四面危机,高武力值精神病遍布的地方,她太草木皆非了,刻在骨子里养成的暴力一时还真改不了了。 “对不起。”赶紧缩起筷子,虞子婴看着那两张铁青惨白的脸,不忍真睹,唯有扯扯嘴皮,乖巧地低头认错。 而宇文两兄弟看她,都一脸余悸未除的感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哪里是他们家那个唯唯诺诺的胖傻啊,分明就是一个恐怖的暴力份子,分分钟会伤人的人型战斗武器! “是这双筷子竟然敢伤害大哥,我毁掉它!”虞子婴将手中一双竹筷子咔嚓一声掰断。 那清脆地响声吓得两兄弟心肝颤了颤,默默对视一眼。 “傻胖啊~”二哥颤着音,语重心长地喊了一声。 虞子婴一抬眼,那一双黑亮的眼睛很渗人:“二哥,我叫子婴。” 呃,叫她子婴吗?这都叫了几年的傻胖,突然唤这般亲密的“子婴”二哥心中别扭,但他一向大大咧咧,也就忸怩了几下就改口了:“小妹啊,你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啊?” 那声音叫一个小心翼翼,唯恐一句不对,就刺激到了他们这个如今精神有些问题的恐怖小妹了。 刺激?虞子婴想了想,前身在临死前刻入脑中那一幕——废墟,绯红瑰丽斑斓的景色中,一个如魔魅幻影般的男人的身影死死地刻在了她的脑袋中。 而她一穿越,便遇到各种悲剧的事情,还被迫强上了一个和尚堆里的无辜男人,这都算不算受了刺激了? 算吧:“嗯。” 她认真颔首。 两兄弟脸上露出果然如此,找到了突破口了。他们就说嘛那个傻胖突然变成这样,绝对是在外面受了强烈的刺激。 这么一想,一向怜香惜玉的二哥,便心软地看向大哥,而大哥也醒起刚才那件危险的事情,心中虽恼,却没有再指责虞子婴了。 而虞子婴完全不知道,就在她不知不觉间,自动脑补的兄长们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寰转了回来。 所以,她一番采阳补阴,真转运了! 只是,这转运的时间究竟能维持多久……就只有天知道了! —— 吃饭风波后,他们三兄妹各自心事重重,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宇文府,宇文两兄弟一下马车,便默契十足地离她远远的,就怕她突然又精神失常做出什么吓人的事情。 其实,前世的虞子婴的确为了能够克制那个五弊三缺的命运,最终选择长住的地方就是一所精神病院。 这所精神病院里面住的绝对不是一般的精神病,而是一群高武力值,退役军人,佣兵,跟高智能犯罪的神经病,全是国家一级罪犯。 而身为长住在里面的唯一一位正常人,虞子婴表示很自豪。 可天知道,一个正常人在一群精神病患者里面混久了,她还能正常? “傻,呃,小妹,你失踪的事情,我们并没有告诉父母,等一下——” 虞子婴看着宇文晔:“为什么不告诉?” 宇文晔哑住,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们是怕他们担心,而且你经常跟那些外面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所以我们以为这次——” “我知道了。”虞子婴打断他。   ☆、第八章 你不会想知道的 宇文煜看她表现地意外平静,想着以往她对母亲跟父亲的态度十分在意,一点点事情都能惹得她失落许久,便自以为她这是觉着受了委屈,故作掩饰。 “宇文子婴,你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有时候就该好好跟清涟学习一下,她——” “你让我跟宇文清涟学习?”虞子婴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还不乐意了?清涟可是咱们榆汝城有名的才女,亦是名门公子追捧角逐的一大美女,让你跟她好好学习一下,将来你才能顺利嫁得出去啊?”宇文晔环臂,笑眸弯弯如钩月,很鄙视地扫视了她一眼。 虞子婴郁阴地看着他们两人沉默良久,从来没有被如此轻视过的她,十分纠结该怎么形容心中的感受,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我长得一直很耐看,只不过你们得有点耐心看。而且你们狗眼看人低,还狗眼不识泰山。” 噗——两兄弟再度被她气得险些吐血,特别是看到她一脸认真的,以一种大人不屑与小孩子计较的姿态教训他们时,只觉得有一口气憋在喉咙,冲不上去,又咽不下来。 TMD,这是谁家跑出来的恶犬啊,赶紧麻溜地牵回去!他们真奶奶个熊地不奉陪了! 宇文煜立刻瞪起了眼,眉毛一根根竖起来,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拂袖重步如槌地率先走了。 而宇文晔装模作样地拂了拂衣襟,朝子婴翻了一个白眼,便随着兄长步伐一道进府了。 而此刻虞子婴却根本不在意他们两人的态度,只粗略扫视一圈宇文府——四扇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门高于壁,虽有大门之气,财吞四方,但风水旺衰依据朝向,朝东北确实有衰死的败局。 虞子婴虽为相师,却对风水之学不精,简单掠过一眼便收回视线,却地掀睫时,不经意扫过宇文府邸上空,只见隐约黑紫薄雾气沼沼,虽阴一束光线射散絮棉黑压的厚云层,但却不透不穿。 不觉,她悄然蹙拢眉头,眸露沉黑。 “怎么了?” 宇文晔走了几步,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一回头看到他们那个奇葩小妹仰望天空,一脸沉思的模样,马上又忘记刚才赌咒绝不再搭理她的誓言,忍不住嘴贱地问了一句。 虞子婴收回思绪,隐晦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想知道的。” 宇文晔瞬间只觉被人无形中打了一拳,一张漂亮的鹅蛋脸,一阵红一阵黑:“你以为谁想知道啊!” 他真是狗拿耗子,管闲事儿了!他今儿个绝对是脑袋被驴踢了,再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她搭话! 虞子婴抿唇垂眸,异常浓密的睫毛下,一双黑幽闇瞳流光蕴动。 犹豫了一会儿,她启音道:“近几日,或者该说不超出三日,宇文府恐怕将要发现一件重大事情,这件事情既可是福亦可是祸,端看你们如何决择了。” 语讫,她便越过不知道何时停在门阶上的宇文煜身边,遵循着脑中的记忆踏入了宇文府。 而宇文兄弟则齐齐愣住了,他们不约而同地盯着她圆润的背影。 —— 宇文府“咯吱”一声,那富丽堂皇的大门被人打开,鱼贯而出一队阵势威巍的侍卫,他们列队两排,门房立即小跑出来,迎接宇文煜他们。 “大少爷,二少爷,你们回来啦,王爷跟夫人吩咐奴才出门守着,一见着二位爷立即请您两位去溶歆院。” 门房抡着衣角擦着额头的汗,气吁喘喘道。 宇文煜跟宇文晔一愣,异口同声道:“是不是清涟出什么事儿了?” 溶歆院是宇文清涟居住的院子。 门房被两位少爷这般炯炯如神盯着,紧张地退了一步,赶紧摆手:“没,清涟小姐,姐受了些内伤,可被御医瞧了,御医说没大碍,只需要修养一段时间,不过清涟小姐一直问起您两位,这才——” “走!” 宇文煜沉声道,便跟收敛起一贯挂在脸上轻浮表情的宇文晔一道匆匆进府,一心惦记着宇文清涟伤势的两兄长压根儿就忘了他们刚接回来的亲妹。 等一行人如退潮的洪水涌进宇文府后,唯独留被忽略的虞子婴一个于街道中独矗站立。 …… “嗯?你——” 正当门房准备紧闭大门之际时,一只粗得连关节都被肉覆盖的手挡在了门缝间,他微愕地抬眼。 “我不是幽灵,没办法穿墙而过,你还是给我让条道吧。” 熟悉的低韵嗓音令门房小泗一愣:“四小姐?!” 眼前这人……真凄惨啊,其实若不是这副庞大胖墩的身躯不容错辨,他估计还真差点没有认出来这跟乞丐一样德性的人就是宇文府的那位傻胖。 —— 不需要下人带领,当然也没有人能够使唤,整个府邸基本上稍有些眼力的人都聚在了溶歆院周围,跟众星拱月似地留在那边儿侍候,于是虞子婴木然着表情,径直穿过花庭寰廊,朝着记忆中的住所走去。 蓦地,听到侧边那蔷薇花架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女高音。 “咦?这不是失踪了的傻胖吗?” 虞子婴耳根抽动了一下,十分不喜这种尖锐刺耳的声音,却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干正事的原则,面无表情地继续跨步。 “喂!我说傻胖!你给我站住,你难道耳聋了,听不到我说话吗?!”   ☆、第九章 别出门,你有血光之灾 傻胖? 尖锐牙碜的女声地耳畔炸响,虞子婴微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这声“傻胖”是在叫自己。 她默默低头扫视了腰间那一圈塞进衣服内,依旧凸鼓囊囊的肥肉,撇下嘴角地转过身子,就看到一名穿着一件橘红色褙子,内衬淡绿色平罗衣裙的妙龄美少女,啪塔啪塔几步冲上台阶,一脸愤怒地瞪着她。 印堂窄气量小者,颧骨横露易动怒者,鼻孔小,典型的一副尖酸刻薄,明显得理不饶人的类型。 一眼,虞傻胖便看透来者的面相,心中便有了计较。 而那名被虞子婴贴上“面相刻薄”的少女一凑近,立马被虞子婴浑身那股子臭味儿熏退几步。 虞子婴无惧她的挑衅,一双黑得透不出一丝光亮的眼睛,越来越黝黯,半耷拉着眼皮,用一种犀利如死神审判一般的眼睛盯着她,迅速在脑中调动这具身体遗留下来的记忆。 来者名叫宁琪芸,明着是傻胖的“好闺密”,暗则却是宇文清涟的探子跟班。 “哦,是你。”傻胖憨木着表情,点了点头。 而她这副迟钝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只觉这傻胖依旧跟往常一样呆傻愚笨,连人家的讽刺都听不出来,顿时都吃吃笑了出来。 几位跟在宁琪芸屁股后头一道的小姑娘们,捻着帕子凑上前围着她,小眼神儿带刺:“傻胖啊,啧啧啧,你啊,咋变成这副德行了?虽说你是这宇文府的正牌千金,可瞧你跟人家清涟一比,人家一个呢就是天仙下凡,你嘛,那就是一癞蛤蟆,哈哈哈……” “就是,还敢痴心妄想老惦记着国院阐福寺那位尊者,哼,当真是贫民窟里的老乞丐养大的,廉不知耻。” 她们明显是在暗讽她就是一只癞蛤蟆,却想吃无相国师这块令众人都垂涎三尺的“天鹅肉”。 这群小姑娘围在蔷薇花架旁闹事,倒也引来不少过往奴仆停驻窥探,而虞傻胖无聊地耷拉着眼皮,心若磐石无视周遭那些嘲笑声。 等她们笑得差不多了,她才异常平静地接了一句:“我要是那癞蛤蟆,那你们又是什么,结伴而来的一群癞蛤蟆吗?” 嗤,别五十步笑一百步了,这具躯体是曾觊觎过无相的美色,可她们这群小屁孩又不是真的皈依我佛,天天跑来这拜佛烧香求成仙的不成? “……!”几个小姑娘刹时瞪大眼睛,看着憨呆的傻胖,嘴里都塞得下一个鹅蛋了。 而宁琪芸则怪异地瞅着傻妞蹙眉,暗中疑惑:这傻胖今儿个好像哪里不对劲,虽然依旧看起来愣头愣脑,可这话咋一句一戳人心口上扎刀子呢? “麻烦让一让好吗?”感谢祖母多年的淑女礼仪鞭策,即便很不耐烦搭理她们,依旧保持伪绅士的态度。 宁琪芸目瞪口呆,被她这淡定的模样整懵了。 她抿了抿唇,突地眼波一转,便心生一计,跟川谱宗师一样瞬间换成一脸担忧的模样看着傻妞,放柔声音:“子婴,你可别走。刚才他们都是跟你闹着玩儿的,倒是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你可知道大家都担心死你了?” 傻胖看了她一眼:“知道。” 知道他们根本就是猫哭耗子。 呃?知道?这就反应?宁琪芸瞅着虞傻胖的眼神越来越诡异,一筹莫展。 “子婴!” 一道凄厉的声音喊道,瞬间便激得虞子婴一阵鸡皮疙瘩,那饱含着浓浓激动惊喜的声音,由不知情的人听来,还以为是谁家的情人丢了,这好不容易才久别重逢。 胖傻腿肚子抖了一下,便看到一名清丽白腻面庞的少女,提着粉桃色褶皱裙摆,一路小跑一脸颀喜并感动着地看着她,颤抖着唇瓣,饱含浓浓深情地喊了一声:“子婴妹妹。” 那声音,宛转如莺啼百转千回,蕴含千言万语,却无语凝噎。 这名少女白里透红的肌肤,因涂上淡淡的胭脂,越显得娇艳欲滴,如成熟后的仙桃,诱惑着想让人咬上一口,看看是不是会滴出水来。 灿若星空的瞳眸,如荧光流逝银河,水掬的菱唇,微微翘起,透着樱桃般有人的红晕,不由得让人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虽然才十三岁,宇文清涟已拥有此等姿容,难怪得了一个榆汝第一美人的称号。 虞子婴怔愣地感叹,这不是之前那个为救无相国师被那个变态美少年揍得血水横飞的英勇侠女么? 当初她眼中只有无相这个肉饽饽,倒是一时没有想起她来。 宇文清涟一出现,便将现场一切雌性生物衬成渣,瞬间便能将所有雄性目光牢牢攥紧。 “子婴妹妹,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道,姐姐有多担心你吗?”宇文清涟一双灿星美眸梨花带雨,紧紧牵起她的一双小胖手,动情哽咽道。 胖傻耷拉下眼皮,看着握住自己那双冰晶玉著的柔荑,五脏肺腑都纠结成一团了,皮肤表层再度迅速爬满鸡皮疙瘩。 这就是傻胖死前“念念不忘”的宇文清涟啊…… 虞子婴一张大饼脸上挤满了肉,也辨不出个好歹,她抬起眼帘,一双漆黑的眼睛蕴含一层深意的平静地盯着她半晌,才道:“你眉浅印堂发白,眼下起卧蚕隐有黑色,天中青气直下入口,今日必有血光之灾,还是别随便出门为妙。” 宇文清涟闻言表情呆滞了一瞬,接着嘴畔的微笑维持地有些勉强。 郸单小国是一个信命、信神、信佛的国家,对于他们来说,像这种带有恶意舆论的话,若不是懂相术或玄术的大师说出来,便是一个歹毒的诅咒。 “宇文子婴,你这是什么意思!”突地,一道暴怒的声音喝起,接着从后方一群少女中挤出一名翩翩玄服少年。 宇文清涟惊讶一回头,失声道:“允乐?” 接着,她脸色微变,略带惶然地看了一眼宇文子婴,立即解释道:“子婴,你可别误会,我、我跟允乐,我们真的没有关系——” 允乐一听,便沉下脸,一张斯文俊俏的脸布满鄙夷,那瞪着虞子婴的眼神就跟要吃人似的:“涟儿!你别理她,你内伤未愈便急着下床跑来看她,偏这个女人心肠歹毒,竟然出言诅咒你,简直令人发指!” 周围人亦是一脸鄙夷地盯着虞子婴,同仇敌忾。 “允乐……”宇文清涟一愣,为难地咬着下唇,面带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看着这对狗男女,不,这对郞情妾意的男女,虞子婴突然有些头痛。 她明明好好地站在这里,一言未发,怎么就成了他们之间那棍打鸳鸯的第三者的呢? 是她太有存在感,还是他们两人不扯上她来配衬一下他们是如此般配就会活不下去呢? 以前的傻胖年少无知的确曾经仰慕过文采翩翩的朱允乐,还试图表白过,可被宇文清涟勾勾手指轻松抢走后,她便也死了这条心了。 可傻胖心眼儿小,遇到这种琵琶别抱的戏码,依旧会哭会闹会黯然伤心,可是换成现在的虞子婴——很抱歉,她完全没有感觉。 “麻烦让——”即使面对两极品,她依旧客气道。 “子婴,你别生气,我——”宇文清涟抚着胸口,欲言又止。 “让一下,我——” “不!子婴,你别担心,我绝不跟你抢,我——” “不是,我只想你——”虞子婴蓦地一僵,灾难磨练下的第六感敏锐地捕捉到一丝难辨的危险,她一慎便迅速退移一步,而宇文清涟不觉有异,亦下意识紧跟一步。 “小心!” “啊——!”一声短亘而惊讶的惨叫。 在虞子婴移开的那个位置,却不知道是从哪里猝不及防地砸过来一块方砖,可怜宇文清涟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直接就被砸个一头是血地仰面栽倒在地上。 她瞪大眼睛眼眶充血,就跟死不瞑目似地直愣愣地盯着宇文子婴,一瞬不移。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瞠目结舌。 刚才围拢过来准备看热闹的一群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朱允乐离得最近,亦是看得最清楚的,他震惊得全部表情都凝固在脸上,连扶都忘了去扶一下倒地上的宇文清涟。 虞子婴心中一怔,蹙眉迅速地朝着枝叶茂密遮掩的墙头扫视一眼,却无任何异样。 她旋即收回视线,撇向一脸是血的宇文清涟,悄然舒展了眉眼,凉凉地道了一句。 “早就提醒过你,不要随便踏出房门,现在内伤没好,又被破相了。”   ☆、第十章 没有大气运,也配? “早就提醒过你,不要随便踏出房门,现在内伤没好,又被破相了。” 颇为狐死兔悲地感慨一句,她绕过地上躺尸的人便走。 “宇文子婴!你心太狠了!你怎么能这么做!”允乐蓦地回过神来,便一脸悲愤交加,仿佛逮住杀人凶手一样朝着虞子婴喊道。 虞子婴一惊,下意识反驳:“人不是我杀的!” 朱允乐一噎:“我、我当然知道!我是指、指你怎么能看着你姐姐受了伤,却不管不顾!” 虞子婴蹙眉,暗忖:宇文傻胖好肚量啊,被这么一对极品日日挤兑,都没想过买凶杀人。 她不耐烦地鄙睥着他:“你看看我……”她当着他们的不解的面,步履蹒跚地转了一圈:“你觉得,我跟她比,谁更惨一点?” 允乐再一噎,她浑身脏得跟个逃荒难民似的蓬头垢面,乍看一眼,的确是比宇文清涟额头破了一个口子淌血更惨些。 但是——谁管她啊! “妹妹……允乐,你别怪子婴,她不会是故意的。我、我没事……”宇文清涟额头的血蜿蜒于颊侧,正面依旧白净雪腻,她艰难地爬起来抓着允乐的手摇头,但一双水莹莹的美眸却一瞬不移地盯着宇文子婴。 那副坚强又柔弱的模样,简直令现场的雄性雌性的心都揪成一团了,再刷向虞子婴的目光便再次一边倒了。 祖母在上,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一句不会是故意的,好像她的伤就是她造成的,明明她还善意地提醒过她。 佛亦有金刚怒目时,本来就只有三分耐性的虞子婴腾地怒了! “我当然不是故意的!”嘴钝星人强调道。 “但你刚才说清涟有血光之灾,哼,你又不懂得算命,分明就是故意在诅咒你的姐姐,她的伤怎么会跟你没有关系?”宁琪芸仰着下巴,适时插了一句。 “诅咒?”虞子婴声调挑亮,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她,似要将她整个面相刻入眼中。 宁琪芸缩了缩脖子,只觉傻胖今天的一双眼睛邪乎得很,瞅得直碜人:“难道不是?,那,那你还真会算命不成?” 虞子婴走近她,眸光幽光如一条暗龙汹涌腾雾,游离于她眉目,鼻梁,五官,转瞬便只剩无边深渊的黑。 “上停高,长而丰隆,方而广宽,想必是少年富贵。一字细柳眉,代表意志力较强,且拥有极大的野心,一心攀附企图成为人上之人。同胞子弟至少三人以上,彼此间却有隔阂,如今印堂晦涩,黯淡失去光泽,则表示近期运势堪忧……” 咦,这宇文胖子是要闹哪样?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都傻傻地瞅着她。 宁琪芸闻言瞠大眼睛,像个傻瓜似地张大嘴巴,感受到四遭伙伴们频频疑惑投来的目光,才结结巴巴反驳:“你,你说这些稍微一打听人人都能知道!” 她才不信!虽然傻胖说得倒是玄乎,可这些事情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她宁家世代皆为郸单武官将领,这朝野上下皆有威名传颂之迹,她能知道这些事情有何稀罕? 可宁琪芸却没有想到,她又是怎么猜出她跟同胞兄弟有隔阂,且近期运势堪忧,这些总该不能朝外人道吧? 看她不信,虞子婴习惯性地耷拉下眼角,手虚空在空气中勾勒出一个诡异的图型,淡淡道:“你眉角破损,气底受损,若我算得没错,近日你宁家必有一兄长出了大事。” 描绘出来了——原来是鼠相啊,她每算一个人,便喜欢将他们的命肖属性描绘出来,一旦经她描绘出来,那么此人的命数等于尽在她掌控之中了。 哐啷!宁琪芸挥臂踉跄后退一步,却不小心撞到旁边的花架柱上,她忍痛抚臂,却是面目错愕地瞪着虞子婴,完全哑住了。 不,不可能!她大哥在战事前方出事这件事情,他宁家一直都死死地秘密隐瞒着,连她都是无意中偷听到的,傻胖怎么可能会知道?! 看宁琪芸那副跟霜打茄子似的焉儿吧模样,众人先是一惊,接着便是一阵哗然吸气,难不成——这傻胖真的一语成谶了! 相师一职在郸单一直是备受尊崇,一般相师分两种:师授跟天命,可无论是哪种,能够拥有相术的本事,都值得被尊重,所以得知一向被瞧不起的虞子婴竟懂相术,他们的表情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心中五味杂阵。 “子婴妹妹,我知道你喜欢允乐,姐姐并不想跟你抢,可是,你也不该顾凶来害我啊,否则凭空怎么可能出现一块瓦砖?” 宇文清涟搀扶着朱允乐娉婷虚软地站了起来,额上伤口如血梅点缀着玉容,她身如圃柳之姿,我见优伶,恰似一朵神湖中央冉冉绽放的白莲花。 她声音清亮怡人,一出声便将众人注意力拉了回来,细细一想好像确实古怪,这一青光白日,堂堂宇文王府怎么可能突现凶器砸人呢? 况且按照刚才她们所站的位置推测,若那傻胖没有恰巧退后,也伤不着人家宇文清涟啊。 难不成一切并非意外,而是故意…… 虞子婴对她的控诉不置可否,她以前这具身体是霉运体,光自个儿倒霉去了,可如今被她占具便进化成了天厄体。 说白了就是一灾难体质,不仅自个儿走霉运,还碰谁谁遭殃,谁叫她不怕死地朝前凑,这下被她的霉运体质拖累,也实属自作自受。 “凭她也配?”允许轻蔑地睨了一眼宇文子婴那跟猪一样肥的身材,还有那肉松垮得连五官都挤成一堆的脸,欲吐。 虞子婴一听,心头腾起的火更旺:“眼晴比例几乎跟鼻子差不多,下巴尖耳朵薄尖,走路虚软无声,典型短命薄福之相,我再眼拙也不至于瞧上他吧?” 哼,一个没有主天运福禄,供她借运躲灾的强悍命运,也配拿来跟她相提并论?! 虞子婴的审美观中,什么叫美男,没有大盛运者,没有主天运福禄,光凭皮相那只能叫一个男色骷髅! 朱允乐脸上的得意被击碎成片,他倒吸一口气,就跟见鬼似地死命瞪着虞子婴,癫痫病似的抖着手指,指着她半响吐不出一个字。 噗——周围人一瞧,这傻胖嘴毒,但顺着她所说一一观察,的确有板有眼煞有其事,顿时都一阵掩嘴隐笑。 “妹妹这是说反话吧,还是你改变目标,瞧上了无相国师?”宇文清涟暗中攥紧袖摆,看她一脸不似说笑的模样,眸光闪烁不定。 怎么回事?眼前的傻胖,怎么好像怪怪的,而这种完全脱离轨道,不受控制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知道了那件事情? 扑通!宇文清涟脸一白,心跟浸进冰窟内似的,冰冷一片。 “宇文子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冷峻低沉的雄性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道挺拔矫健的身影从圆弧拱门步出,他三步作两来到虞子婴身边。 “大哥?”宇文清涟微讶。 宇文煜由于被宇文子婴那庞大的呆憨身影捕捉了全部视线,一时并没有发现宇文清涟正站在她身后,一侧头,他两道剑眉瞬间皱成川字,怒道:“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刚才他去溶歆院找宇文清涟,听娘说朱允乐跟宁琪芸他们来探望清涟,太医又说适当的活动有宜康复,便随着一群玩得好的伙伴一道去蔷薇院里游玩。 得知宇文清涟的确安好,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才想起刚才走得匆忙,将她那傻胖凶残的小妹给忘落在外头了。 后来一想,都到家门口了,她总该不会不识路吧,便又压下刚才冒出尖的些许愧疚感,可没想他随便走走,却不知不觉朝着她的住处闲晃去了。 正巧,在半路上就遇着她了。 “咦?这里怎么这么热闹,大哥,清涟,还有……小妹?”梅林拂过一阵冷杏清香,换了一身月白华袍,腰束金丝绵涤带的宇文晔从寰廊另一头款款而来。   ☆、第十一章 小妹,千万别冲动啊! “二哥?”宇文清涟明彻的眼睛之中,宛然便是两点明星惊喜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宇文煜在榆汝当差事务繁忙,平日里带队巡逻皇城,协助府衙办公缉拿朝廷,杂事累活甚多,平日里也极少返府一趟,直接将办公地当成卧房。 而宇文晔则是一个花心浪荡子,并无正事做的时候,几乎一年中有360日都休憩在花街柳巷中,返家次数要比宇文煜还少。 “一听说你在国院阐福寺发生的伟大的事迹,我们能不第一时间赶回来,看看咱们宇文家这位被传颂赞扬的女英雄吗?”宇文晔一边调笑,一步漫步走近,却在看到宇文清涟额上的伤口时,脸色微变。 “你的脸怎么伤了?!” 宇文清涟闻言,咬着下唇,刚才惊喜的笑容略显苍白,眼神左右闪动:“我没事,伤口很小,只是看起来有点吓人罢了。” 宇文晔怒步上前,从胸襟前抽出一块不知道哪位花姑娘赠给他的帕子折叠成方,弯下腰后,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着额角血迹:“怎么刚才没有听娘说起还伤着额头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伤了容貌将来还怎么嫁人?” “这伤是怎么来的?”宇文煜常年办案,一看伤口那鲜灩血迹,便知道是新伤。 宇文晔一听,便立即反应过来,一双濙潋杏眸严厉得吓人:“怎么回事,究竟是谁敢在堂堂宇文王府内伤了你?” 说着,他跟宇文煜的视线,都虎视眈眈跟把刀似地一一划过四周围的人。 所扫之处,便有人心虚低头,再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那呆憨站在那里的虞子婴。 宇文两兄弟虽然常年在外,但一直对宇文清涟十分惦记,毕竟在宇文子婴出现前,他们一直将她当成真正的小妹爱护异常,即使事后得知她跟他们毫无血缘关系,但长年深厚培养的兄妹感情,也是不可磨灭的。 快被盯着一个筛子似的虞子婴完全没有感觉到异样,她郁闷地摸了摸肚皮,感觉腹中再度空空,心中一阵默然。 刚吃完一阵肉餐不过半个辰不到就饿了,她以后真的能够养得起这具躯壳吗? 就在虞子婴缅怀曾经那具窈窕身躯时,宇文兄弟也察觉到了异样,他们蹙眉将视线转向虞子婴。 “大哥,二哥,这件事情其实——”朱允乐终于拾起碎了一地的玻璃心,义愤填膺地准备出声,却被宇文煜一声威武的厉喝吓怔了。 “谁叫谁大哥,二哥!” 宇文晔则轻嗤一声,他老朱家不过一户小小的史官子弟,也敢肖想他们家清涟,简单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癞蛤蟆表示再次躺着中枪。 宇文清涟看朱允乐被自家大哥一计秒杀石化,心中冷哼他不中用,便伸手扯了扯宇文煜衣角,柔声软软道:“大哥,我的伤没事,子婴妹妹不是诚心的,你们就别追究了,好吗?” 咯噔!宇文两兄弟的心齐齐往下沉,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果然这件事儿跟他们那受激刺变态的小妹有关。 这事可不好整了!两兄弟的脸瞬间苦逼。 “大哥,二哥,你们别生气,也别怪子婴妹妹了,这件事情也别告诉爹娘。”宇文清涟哪懂宇文兄弟此刻的纠结,她知道他们有多疼她,也懂他们有多讨厌那宇文傻胖,她这话明着是劝,实则不过是在将责任全部推到虞子婴身上。 那些跟宇文清涟玩得好的伙伴亦七嘴八舌地讲述着刚才的事情。 虞子婴一听,这宇文清涟又要将脏水泼到她身上,真是有完没完,一看宇文煜跟宇文晔跟两尊保护神似地守在她身边,顿时之前他们请她吃饭产生的好感,通通刷负为零。 “是砖砸的她,不是我!”虞子婴面无表情地瞪着宇文清涟,抡紧肉呼呼的拳头,一双黝黑瞳孔就跟受激刺的凶兽几乎快要竖起来。 有了方才那一幕的前车之鉴,宇文清涟一见她生气,心中一突,不由得四处张望一下,暗中警惕。 她了解宇文傻胖,她根本不可能懂什么相命之学,也不敢亦没有能力买凶伤人,可——刚才那场血光之灾当真是意外? 宇文清涟心底翻腾着心事,探究地暗觑着她。 宇文兄弟一见她怒,也忆起之前她受刺激后突然犯病的情形,立即挡在宇文清涟面前:“有话好好说!” “对啊,小妹,你可千万别冲动!”宇文晔挡臂干笑道。 说实话,刚才听他们这么一说,两兄弟大概也了解现场情况了,傻胖绝对是冤枉的,毕竟之前她一直跟他们在一起,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去准备一场什么害人计划。 被挡在身后的宇文清涟一愣,特别是听到宇文晔那一声小妹,心底更是掀起了巨浪波涛。 二哥竟叫那个傻胖小妹?!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竟然这么亲密了? 她脸色微白,虚弱地跌了一步,所幸宁琪芸眼明手快地一把搀扶起她。 “子婴妹妹,我没有不相信你啊,我一直都在帮你说话,不是吗?”宇文清涟一脸受伤的模样喊道。 虞子婴感觉背脊一寒,便下意识抖了抖,甩得一身肥肉上下晃动,惹得瞪着她的众人表情一阵扭曲,眉毛直抽抽。 “宇文清涟,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宇文清涟不依不饶,坚忍不拔道:“妹妹,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我却一直拿你当亲妹妹一样。” 妹妹你妹啊!谁是你妹啊! “既然这件事情是个误会,那就不要再提了。”宇文煜压下眼神看着宇文子婴,示意她适可而止。 而宇文晔则挤在中间当起了和事佬:“是啊,清涟你额上的伤得尽快处理,可别耽误留下疤了,而小妹你看你将自己整得那逼惨样,赶紧回屋收拾收拾吧。” 虞子婴不耐搭理他们,她面无表情耷拉下眼皮,扭身就走,可在经过宇文清涟身边时,却缓了一下脚步,嘴皮动了动,才错身而过。 她那一句自喃自语的音量,若非宇文清涟耳聪心敏,倒不一定听得见,她瞳孔一窒。 “三残七伤重内腑,你服的药了顶多只能支撑两个时辰吧?” 那声自语,若非宇文清涟耳聪心敏,倒不一定听得见,她眸露惊撼。 她怎么会知道?!她所受内伤并非御医诊治那般轻巧,她不仅受了严重内伤,更被一种腐蚀性的霸道真气震伤了肺腑,但偏偏她却不能表现出来! 怪也怪那个时候她太冲动了,竟没有慎重多观察一下,她虽然当时认出了紫铁甲卫来袭,可能动用紫铁甲卫的人倒是不少,可她怎么也没预料到那个亲自来诛杀无相国师的人,竟是东皇那个杀虐成性的嫉殿! 在东皇,最令人害怕恐怖忌惮的人,并非东皇,而是东皇三子嫉殿下。 一步错,步步错,别说是她,就算是她的师傅跟师兄们听着嫉殿的杀名,都得退避三尺,这堂堂一个郸单小国惹不起东皇,更惹不起睚眦必报的嫉殿。 若是东皇派兵来袭,此事必然扯不上她身上,可若让他们知道当日伤她的人是嫉殿,且她还出手得罪了他,那么后果就十分严重了——那人不顾舆论道德,惹他一人,屠人一城,为了郸单能够继续苟延残喘,朝廷或许会将她献给东皇,弃车保帅。 是以,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为救无相国师,得罪了嫉殿,更不敢让郸单皇室的人知道,所以她才跟师傅求了一颗九转还魂丹,暂时将身体稳住,别让御医觉察出什么问题来。 这一次,为了救无相国师,宇文清涟算是摊上大麻烦了。 只盼望无相国师能看在她出手相助一事的份上,能帮她渡过此难过。这一次虞子婴要走,谁人敢拦? ——无人敢拦!   ☆、第十二章 祖母,我能杀了他吗? 从寰廊偏院穿堂而过,再通过一条幽静曲通暗香疏影路径,映入虞子婴眼前是一片熟悉开阔的嫩色竹林。 当一阵妙铃清风吹过的时候,两排竹海上涌着暗浪,一浪推着一浪,荡起一层层碧波,一直涌到很远,竹林深处,隐约似有风声地吟唱低鸣盘旋。 虞子婴止步,微微眯睫目视前方,身躯笔直若竹,迎风矗立挺衣袖鼓风飞扬,心中骤然荡升起一片冉冉青云。 注视着眼前的摇曳的竹林风,那种随心所欲,不拘一格,潇洒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真是让人怦然心动。 这是她前世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这世她能够如愿地握在手中吗? “收起卑微的眼泪,舍掉多余无用的感情,以最少的代价获得最满意的需求,不气不馁……” 一字一句她默默清念着,淡淡竹风吹拂她的面容,鸦青色发丝飒飒飞舞,就似有一把鬼斧神工正一笔一划地精雕细琢,将她一身呆憨的气质一扫而光。 露出一双跟丑陋面容不相符的眼睛,尤其黑亮,眼线顺畅延伸飞长,幽暗的瞳仁一动不动时,犹如包含着智慧的神奇力量,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一潭神圣波澜不惊的雪巅沉澱的湖水,美丽危险却又宁静无害。 —— 这片竹林是宇文弼从湘南旧宅移植栽种的,大体呈放射形弧度,他曾言,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便特意在竹林中心位置曾修缉了一间雅致的篱笆院子,而院内并排修了两间青竹屋,以供他偶尔过来附庸风雅。 可如今这间竹屋,却是宇文子婴的住处。 当初傻胖刚被宇文夫妇接回来时,是被安排跟宇文清涟一道住在主屋,可两人不知道为何一碰上就跟火星撞地球,总是摩擦闹矛盾,弄得全府上下鸡犬不灵,令宇文弼实在烦不胜烦,最终就将傻胖打包独自撵到了竹林。 声称望傻胖能够在此修身养性,忘却以前的生活,莫再跟个地痞流氓似的胡作非为了。 宇文傻胖是在最混乱低贱的贫民窟被接回来的,再加上她自小又是被一个老乞丐喂养长大,自然便养就了一身陋习。 过怕了贫穷的生活,她总是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吃剩的食物总会跟老鼠一样叼来藏在被窝内,以前曾交了一些低劣下三滥的损友,他们好吃懒做便来找她帮忙,可傻胖月钱本来就拮据,拒绝不了的时候,她甚至会偷偷地将府中物件拿去卖,救济他们。 由于她总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下作事,屡教不改,堂堂一个异性王的女儿竟是这副德行,这也是宇文弼一直不待见她的原因之一。 被发配到偏僻的竹屋时傻胖夜夜听到风声呼啸哗啦哗啦,便会害怕得睡不着,她既胆小又怯懦。 可虞子婴却很喜欢这个住所,清净而充满灵气,她也不怕脑袋顶着个人缘不佳的称号,随便沿路逮了一个神色匆匆的丫鬟,让她打一桶热水来。 这位丫鬟闻言一抖,她刚好是刚才蔷薇花架旁凑热闹人员之一,一看虞子婴面无表情的脸时,整颗心拔凉拔凉的。 她流着两行宽面泪,二话不说就冲去厨房烧水了,有了三小姐的前车之鉴,她就怕四小姐对她来一句小心你有血光之灾,她可不比三小姐福厚,一个疏忽,她这条小命就难保了! 丫鬟将热水倒满桶里,连一头汗都连不及擦,便跟身后有鬼撵一样,提着桶就一溜烟儿跑了。 而虞子婴根本就没有注意过她的心情,她直接从竹屋里随便拿了一套超大号的衣裳,迅速扒光一身脏衣服,跳进桶里。 直到一桶水染成黑色,她才慢悠悠地准备爬起来,洗净后,她不经意浴桶架子旁边的铜镜映出一张涟漪扭曲的脸。 “耳垂厚重,天阔地圆,明明就是一副很有福气的脸,偏偏却生了一身霉运八字,年仅十三便夭折,可惜啊……不过这肉究竟是怎么长的?” 她低头,看着腰间一层层,一圈圈松垮垮的肥肉,再转向铜镜,走近两步,看着镜中更清晰照出的一副肥硕变形的身材时,不忍直视。 撇开眼后,她脑中猝地闪过什么,接着蓦地一震,迅速再次瞪向铜镜,蹙了蹙眉,再转开,再转回,最后面无表情地瞪着铜镜内——里面映出除了一头,不,是一只肥妞的白嫩*外,后面竟不知道何时站着一道诡异飘逸冷森的身影。 他身穿一件黑质绸亮紧身衣,束腰节鳞鱼片的铁铠腰带,外罩一件深红纹着斑斓蜘蛛宽袍大衣,衣袂无风翻腾,仿若鬼魅无声无息。 虞子婴从铜镜中捕捉到一道异芒闪过,闪烁着不知名的红光,朴棱棱!空气被震动,几片黑色羽毛翩翩落下,一只矜贵戴着血狼蛛戒指的玉手,落下一只敛翅乌鸦。 它一双滴溜溜的红眼珠,微抬着下颚,恣意昂然地视线,恬不自耻地大咧咧地扫视她全身上下后,眼底似闪过与它主人一般不堪入目的嫌弃。 虞子婴第一反应——谁? 虞子婴第二反应——祖母,我好像被看光了。 虞子婴第三反应——祖母,我能杀了他吗? —— 丹墙碧瓦,绿树掩映,一棵参天古木楠树枝缠盘绕,隆春季节,清荫宜人。 刚梳洗沐浴一番的无相国师,穿着一件质地轻薄单缁衣,身姿若兰竹,尤带水汽的柔顺发丝静谧垂落于肩,站着樱白杳枝的菩提树下,静韵如歌,眉目如画。 他手里拿着一件脏臭的短襟衣裳,这是一件异常宽大特殊定制侧扣的衣服,虽然此刻布料变型得厉害,多此蹭损,却依旧能感受到质量不似一般普通人家那般粗糙。 而且隐约能看出款式染色都是独属榆汝城特有的花衬布。 “尊上,这是偷袭您的那人遗留下来的衣裳,根据现场遗留下的脚印分析,确定是一名女性无异,至于这件衣服裁剪都迥于一般人体态,属下拿去城中寻查,必然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雪狐兑接过衣服。 无相捻花浅笑,如丝绒一般柔软的视线划过狐十:“能逃脱出皇室重重的设防并逃脱,想必是在城中有身份的人。” 狐兑单膝跪地:“狐兑明白,十日内必定找出此人!” 狐兑离开后,无相抬颌缓缓阖眸,脑中开始细细描绘之前那一场荒唐绯糜情景,继而嘴畔含笑,飘渺无痕:“倒没有想到,竟会在一个小小的郸单失足了,这该是命,亦或是劫呢?” “尊上,之前究竟——”九位雪狐面面相觑,完全看不懂尊者脸上那的抹飘渺难以捕捉的笑容是何意义。 “查到东皇嫉殿的下落了吗?”无相轻轻地拂过肩上飘落的花瓣,行若流水,转身朝着正宇大殿而行。 九狐立即如影随行。 “没有,紫铁甲卫突然间全部撤退了,而东皇嫉殿也一同消失了踪迹。”狐乾负责收集消息跟传播命令。 “那郸单皇室的情况怎么样?” “得知您安然无恙,郸单王便撤令士兵警戒,唯留下一支宫廷精兵守在国院阐福寺周围,另郸单王宣旨主持想要见您,估计是着急询问关于这次东皇为何要出兵来对付您。” “郸单王是不敢与东皇作对,若此事不处理好,估计他也唯有忍痛弃子保车一途了。”再得高望众的国师,亦比不上郸单王他自己的项上人头,不是吗? “若郸单王知道此次带紫铁甲卫的人是嫉殿,恐怕根本想不到别的事情,直接就给吓破胆了。”狐离枕臂跟随其后,翻了个白眼嗤笑。 “东皇的嫉殿虽杀名远播,但基本上见过他面容的人都死了,若前来圣天塔的那些人足够聪明怕被祸及,是不敢提的。”无相眸色澄清若碧潭,隐带深意。 “对了尊上,那日挺身救了您的那位小姑娘,您准备怎么处理?”狐艮想,她得罪了嫉殿,若嫉殿对她上了心,那她等于就是九死一生了。 所谓一生,是指尊上肯出手相助。 无相轻眨了一下纤长柔软的睫毛,轻笑:“她倒是位好姑娘,佛祖定会保佑她一生平安的。” 嗯?就这样?狐艮一愣。 踏入正宇大殿,无相止步:“退下吧。” 狐震扯了一下狐艮的衣角,九狐躬身退步,一瞬间便如白色烟雾散去,转眼间殿前只剩下无相一人。 “他们究竟想找什么?”无相来到藏经室,从书柜内拿出一盘围棋,捻起棋子开始一一布置:“郸单,虞城,榆汝——”他看向窗外郸单碧蓝的天空。 在郸单皇宫顶上有一团雾云阴霾,似一条翻腾的巨龙被锁链紧紧缠绕,难以挣脱。 “罢矣,罢矣,郸单的命运早已注定,只可惜这一处朝佛圣地了,若能够破除——” “你听过天厄体吗——”脑中突地响起一道如铁器般冰冷的声音。 蓦地,他指尖一顿:“或许,她可以也不一定——” ------题外话------ 猜猜突然出现的男子是谁?   ☆、第十三章 傻胖家帅气师傅登场 “终于逮着你了……没想到,敢戏耍本殿竟中一头猪——妖!” 尖酸刻薄的别扭怪异嗓音,似月芽弯镰刀般眯起的眼神,有一种仿佛从阴森地狱攀爬上来的湿腻渗骨,空气顿时里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微妙恐怖感。 本殿?!虞子婴全身寒毛根根警觉地立起,就跟遇到危险炸毛的猫咪一样,迅速佝偻起背脊,瞳仁一竖。 几乎本能地她分析出了敌我的强大差距。 “——”她瞪眼,这个只露半只如宝石瑰丽绿森的眼睛,苍白不似正常人肤色,带着一张扭曲变态笑容的人,不正是那个在国院阐福寺追杀无相的精神病美少年吗?! 他怎么追踪到这里来了! “本以为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本殿作对,竟是一头丑得简直令人作嘔的猪妖!要不是渡鸦锁定了你的气息,不能可认错人,本殿差点就被你这逼卑劣的面目欺骗了。” 嫉拂了拂耳骨垂吊的一串碧绿骷髅宝石,声音低哑阴森:“看你那一脸愚蠢的表情,该不会天真的以为,你对本殿做的那些足够令你活剐一千次的事情,还能活得安然无恙?” 那种弥漫着死气跟怪异尖锐的音质,如断弦的琴音突兀刺耳,令虞娃娃耳膜心一震,晓风飘薄如片片刀刃,她看着他周身杀气如实质腾然一层红雾,无风激荡起的硬质衣摆翻飞刮起飒飒凛风。 “愚蠢?卑劣?去死!” 即使明确测出敌我差距相差甚大,但虞子婴此刻犹如被逼到角落的困兽,依旧抑止不住被他说得浑身熊熊烈火炙燃。 她矮蹲于地,一把抓起地面的一件脏衣服打了个结,围在胸前跟腹下,露出粗壮肥硕的手臂跟大腿,后腿一蹬身形如箭般俯冲而去,便密密匝匝地猛使拳打脚踢。 而一直等着虞子婴逃跑或者害怕地跪地求饶的嫉殿眼中迅速划过一丝意外——负隅顽抗? 虞子婴不懂古武,但她懂现代佣兵保命的一击必杀,如抠眼珠,踢下阴之处,精确识别各种死穴,总之哪种最阴狠使展哪种招式! “咝咝咝咝咝咝——”嫉眼睛突起,一张绝美精致的面容瞬间扭曲成一种诡异恐怖的面容,他额前碎发激飞扬,伸出腥红蛇舌舔了舔唇瓣,一动不动,一伸掌,便挡住她猛一拳,一侧身,便躲开她曲膝盖顶上。 虞子婴跟这具身体配合度太低,且脂肪堆积太厚,根本施展不开来,她眯睫,眸底一道异光一闪而过,飞跑蹬起一个扫蹚腿。 而嫉一双如碧宝石瞳仁闪烁出血色,戏耍猎物的游戏腻了后,是时候该令它懂得卑躬屈服了,正当他准备出手时,却不经意扫过虞子婴飞踢张开的两腿—— 那张变态扭曲血腥的脸倏地呆滞,那一瞬恢复正常的少年面容,竟有一种少年青涩的错愕。 虞子婴等的就是他这一妙的怔愣,她扑上前一双爪子直袭他胸前,那庞大的身躯撞得嫉略显清瘦纤细的身形一个踉跄,要不是他下盘练得扎实,指不定就被撞仰倒地。 腰肢被她双腿一勒缠紧,两具身躯眨眼睛便密不可分。 “你——下去!” 嫉双腿牢牢吸着地面,只觉全身骨头被虞子婴勒得咯吱作响,第一次遇到这种打法,不!该说是第一次遇到像虞子婴这样不要脸的女人! 他感受到一种不同于男子坚硬的柔软,怀中就跟抱着一团肉呼呼的绵花似的紧紧地贴合着他的肌肉线条,他绷紧的身体莫名涌上一股异样,他气嘶厉喝。 “杀了你!” 虞子婴面沉如水,理都不理他的怒气,跟只小野兽一样呲开一排森森白牙,一张嘴便狠狠咬上他的耳朵。 “嘶!你这只蠢猪妖!竟敢咬本殿!”痛哼一声,嫉被虞子婴跟只八爪鱼一样紧紧缠在他身上,浑身别扭又难堪,可却又被她死活不放地抓着,这死猪妖一身肥肉算是没白长,力气又沉又重! “唔呜呜——”虞子婴济出钢臂铁腿锁,感觉嘴里一咸,含糊不清地用鼻孔哼哼道。 不放!死都不放!咬死你这蛇精病色狼! 她的哼哼嗯嗯,奇异地嫉却听懂了,他气极败坏地扬手撒开臂弯渡鸦,反手一把掐着虞子婴咽喉,阴声道:“这个死猪妖,敢称本殿色狼,你又不看看就凭你这猪一样的身材,妖怪一样的丑容,看了你简直就是侮辱了本殿的眼睛!” 虞子婴眼中火光一闪,松开嘴,就一口反嘴咬向他的手,上排牙跟下排牙使劲交合:“咬,咬死你!” 这边渡着急呼扇着翅膀,看着这像只小兽一样不按常理出牌的怪物,竟敢欺负它家主人,便竖起锋利的爪子扑上去扯她的头发。 嘎嘎! 虞子婴眸光一狠,两束寒冰视线射向渡鸦,那眸中的幽冥地狱鬼火,竟吓得渡鸦嘎——地嚎号一声,连忙松爪,摇翅后退不敢再靠前了。 而嫉察觉到他养的一向桀骜不驯的渡鸦竟会被这个猪妖吓到了,心底诡异,也没有耐心再陪这只猪妖玩了,直接运足真气从体内爆发,而虞子婴只觉一阵排山倒海的气流冲击身躯。 猛地一震,从喉管喷出一口血水,直接喷了嫉一脸血。 嫉全身激烈地颤抖,整张寒意渗人的脸气得一阵青一阵红。 一只异常冰冷的手牢牢掐住她,他附落她的颈边,带着一种压抑血腥的低哑道:“这是第一次有人能够惹得本殿如此生气,你说本殿该怎么处置你呢?是将你的全部血喝光,还是将你的猪肉一块块撕下来?嗯?” 虞子婴抿唇瞪着他,脸色酱紫憋红,不屈服地一眨不眨,一双幽暗漆黑的瞳仁竟忽闪现一种妖异的金光。 而一直等着她露出恐惧害怕神情的嫉,瞠目一怔。 “你——” “何方恶贼!竟敢欺我的徒儿!”一声音色如千古不怠,悠远古钟敲响,响彻整片幽幽绿竹破空传来。 只见竹林狂风大作,竹林枝叶都在不安地颤抖,一道惊天震撼的青色气流从上空倏地炸开了竹屋,木片屑被溅飞四分五裂,瞬间暴露出房内突兀站立的两人。 虞子婴跟嫉同时顿住,微愕地看向上方,只见一道青色的背光身影遥立于空中,他身负万千光芒灿烂,浑身气度却犹如寒冰剑魄,又如苍云白雪。 模糊的轮廓分割于天地之间,沉稳而厚重的身躯在暮色中苍茫深远横亘绵延,若寒冰神储踏着一只体态飘逸雅致,鸣声超凡不俗的飞鹤而来!   ☆、第十四章 一柄长剑寒十九洲! 徒儿?虞子婴脑中一炸,就跟某个一直潜藏在脑中记忆碎片瞬间放大,一幕幕跟放映片闪烁而过。 【老乞丐曾有恩于我,他既临死前书信恳求我照顾你,那我便收你为徒,授你学识与武艺。】 【住嘴!你既然长得像一个憨包,就别怪被狗惦记着,擦干眼泪,别忘了为师一直教导你为人宗旨——人易我易,我不大意;人难我难,我不畏难。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徒儿,为师门派发现了紧急事件,为师必须尽快赶回去一趟。你且耐心地在贫民窟等着,为师已经替你寻到了亲生父母,想必他们不日便会来接你回家。】 清朗冷峻的嗓音苍茫而威严,由少年的略稚冰泉音质,渐渐转换为成熟而低沉,仿若一颗青松古柏遒劲成长,最终变得虬枝斡旋,挺秀青郁。 虞子婴歪头,原来宇文子婴竟有这么一个强悍的师傅啊! “恶徒?”嫉垂睫干涩地哑笑:“嗤嗤嗤嗤——”他眼眸中闪烁出疯狂热的光芒:“很好!光凭声音就是本殿最厌恶的类型,嗬嗬嗬——” 虞子婴一确定踏着碧绿竹叶而来并非鸟人,而是这具身体失踪已久的天使师傅,顿时啪嗒一下松开关节放开了嫉,颤抖着肥肉汹腾的身躯,便如恶狼扑羊一样冲向师傅——桑昆翊。 “师——” 刚迈出一步,便被一条钢铁长臂一勾紧紧楛住虞子婴颈部朝后扯,直到她重新撞到一具冰冷坚硬的胸膛。 “死猪妖,你要去哪里~?” 嫉跟泥腻爬行的软蛇的阴冷声音呼在她脖间,他将她脑袋被迫仰起来,一双逼近的宝石眸子睫毛呼扇间几乎刮伤虞子婴的薄嫩皮肤,激起她一身寒毛。 虞子婴面无表情地瞪着他:废话,当然趁机逃命啊! “刚才不是还使出浑身解数地缠着本殿吗,啊~?”他倏地掐住她的脸颊,挤出两个深深酒窝,神色阴晴莫辨地深深注视进她的眼睛。 猪妖整张脸,也只有一双微微瞠大露型的眼睛,漆黑柔亮,算是唯一拿得出手。 当初在国院阐福寺他看到她第一眼,便是被这双瞳仁如漆一样黑的眼睛吸引,那时候他就有一种强烈地冲动将它鲜淋淋地挖出来,然后再泡进毒液中好好保存,他虽然没有贪婪那种变态的收藏癖。 但是,奇异地他将它却牢牢记在了脑海中。 可当他重新找到虞子婴时,他从来不曾考虑过,一双能够引起他全身激伶杀意的这双眼睛的主人,竟是这么一个丑陋肥胖的猪妖! 他带渡鸦追踪飘忽而来,却没有想到她正好在洗澡,看到那具白胖*丑陋的身子,他竟看呆了去。 那脖子上的肉一层盖一层,就像叠叠的浪。背上的肉也是厚厚的,拍起来还会发出“啪啪”的响声,最胖的要算肚子了,不用鼓气,也像皮球一样圆。 真的很丑,即使审美观异于常人的嫉亦无法不承认,眼前这具身体简直胖得就跟一头猪一样,毫无美感,但却莫名地,他因此心中的杀意遽然减退一些。 他想,这世上除了俯视卑微凡人的他,要全部都是像她这种丑陋的生物就完美了。 “既然刚才不知廉耻地想色诱本殿,但一看到这个男人,就又想投怀送抱,猪妖,若本殿跟他你是准备要选谁呢?” “还不松手!” 还没有等直接呆滞住的虞子婴回答,那厢一道青色剑气急遽冲击而来,锵地一声剑鸣,地面枯叶被整齐划飞炸开。 剑气纵横千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 “找死!” 嫉将虞子婴先一把推开,飞速朝腰间一划,一道红光乍现,他额前发丝被爆发的真气飒起,露出一直被头发遮掩在发下的右边,那用层层绷带缠绕的眼睛。 血之亡镰一出,四周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好几度,桑昆翊一截若兰青衫迎风飞舞,剑至人至,他身影一闪,竟人比剑更快。 桑昆翊眸光一凛,一柄七尺长剑在臂间一滑,剑刃划出一道青色弧度,杀气自周身澎湃而出,震荡衣角。 而嫉身射如红色焰火导弹,没半分犹豫的迎上前去,只听“叮咚”一声,兵器相接的脆响挟带着激荡而出的真气撼动四方。 两位高手一交手,便地蹦天裂,草木皆惊悚。 虞子婴躬着膝盖,刚才被嫉真气震伤,胸腔一阵窒痛,一时站不起来,唯有慢悠悠地爬起来,赶紧退了好几步。 那厢打得天晕地暗,却不想两者气流太强劲,一排翠竹被咔嚓一声断根劈断,虞子婴僵硬地回头一看,当即用手脚并用的速度撤退,心中想喷——这才借来的气运也太差劲了吧,竟这么快就失效了! 阴影密集倾斜带着飓风覆下时,她手脚一冰,下意识闭上眼睛保护好头部,但等了许久身上都没有感到痛楚,一睁开眼睛,怔愣地看到他身前站着一道挺拨如竹的宽大身影替她挡着。 师傅! “徒儿,没事吧?” 沉稳的声音令人充满安全感。 “没,事。”虞子婴松了一口气。 呯呯呯!被桑昆翊挡住的一排竹子被从上空劈了几截散落,嫉一把挥开血之亡镰,眸光闪烁着暗色,迟疑地喊了一句:“——哼,猪妖,死了没有?” 虞子婴闻言,低头抓起地上掉落的一截尖锐的竹子,虚软却又倔强地朝着他脸上扔去。 滚! 嫉巨镰用力插进地面,那汹涌的怒意杀意令大地震三震,他一张如蔷薇少年般美丽的面庞,黑如锅底。 这死猪妖!亏他刚才看到她危险那一刻,竟跟那人一起发神经地冲上来! “死猪妖!你、竟、敢、扔、本、殿~”怒得颤音的嫉死死地盯着虞子婴。 桑昆翊收剑背于身后,浑身气势如一柄出鞘的绝世宝剑,气势如虹,他好看的眉毛蹙起:“虽不知道你如我徒儿有何恩怨,但若再纠缠,休怪我手中七尺长锋不留情!” 嫉看着跟保护神一样挡在虞子婴的桑昆翊,弯起一双如刀划开似的眼睫,神经质地笑着:“能够将如此罡正阳盛御剑之术练得如此炉火纯青,恐怕当今世上只怕也只有冲虚派庄主桑昆翊了吧。” “武器榜上第三的血之亡镰,跟从小便用绷带缠绕的恶魔之眼,在下恐怕是东皇的嫉殿吧。”桑昆翊一双寒潭雪魄眼瞳,一瞬不贬地盯着嫉。   ☆、第十五章 郸单灭国的节奏进行时 “哈哈哈哈——果然是你,真没有想到堂堂武林第一人,竟自当堕落跑来当这头猪妖的师傅,你脑子没毛病吧?”嫉前仰后合地狂笑几声,笑声尖锐嘶哑,拖长一曲刺耳断魂的殇杀曲,但下一妙,却又跟绷地断裂的弦声嘎然而止。“脑子有病的人就不配跟本殿活在同一片土地!” 他举起血之亡镰朝着桑昆翊攻去,桑昆翊目光仿佛高巅雪峰上那一抹澄静的悠云,手中那柄青锋寒芒与他一身高山仰止的气质相映衬,越发飘渺不可捉摸:“东皇始皇以仁德创就了三百东皇盛世,却不想如今其子孙心性竟堕落至。” 嫉瞳仁一缩,直接划向桑昆翊的脖子,那红光炙刺晃过,却被另一道宽容而柔和青光挡住,若兰青衫一忽闪,桑昆翊已站在嫉的身后。 “你若不出尽全力,必输。” 嫉咧嘴冷笑一声,却突闻渡鸦盘旋于空,长声嘎嘎——嘎嘎——他动作一顿,余光扫视到西方天空一片黑烟雾隆隆,他面容沉寂,眸中诡谲莫测。 很明显,桑昆翊亦留意到了那片异象,这时从竹林上空乘着十几只纸鸢用铁索降落四名紫铁甲卫,四人落在嫉身边,三人疾若闪电挡在嫉身前,一人脸色肃穆地在他耳畔迅速密语。 嫉一听完,视线缓缓扫过桑昆翊跟虞子婴,将手中血之亡镰一晃,便消失在臂间。 “猪妖,本殿好心提醒你一句,郸单已经就要完蛋了,你若想活命,就跟本殿回东皇,本殿正缺一只看门猪,怎么样?”嫉看着虞子婴道。 看门猪?!虞子婴瞳孔一暗,立即埋头忙着四处继续找东西砸人。 嫉一看,差点没忍住冲上去将这只猪妖大卸八块吞了! “你别后悔!”嫉蹬脚一射,便抓住空中的铁索,跟着紫铁甲卫一道迅速撤退了。 怎么回事?虞子婴感觉事情很蹊跷,心中隐有些事出古怪必有妖,但现在她脑袋却昏昏沉沉,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而桑昆翊却没有阻止嫉离开,他若有所思地从西方收回视线,叹息了一声,将剑收于背。 一回头,却感觉一道细微触感忽然自手心蜿蜒延伸上来,桑昆翊寒凝墨眸一颤,视线缓缓落在了一处。 若青色宽袖下,一截玉白肤肤之下,被塞进了一只肉呼呼的温暖手掌,蜷缩进五根手指偎依在他微凉的指缝之中—— 而在意识到那温暖的触感是什么,桑昆翊全身一僵。 接着一个铁头猛地一头栽进他怀中,撞得他一恍神,他下意识伸手将晕倒的虞子婴扶住。 一阵婴孩奶香的淡淡味道飘进他鼻翼间。 —— 翌日 “爹!爹!”宇文煜迈腿,急火急燎地冲进书房,神情异常紧张,细一看一头急汗。 年仅三十四岁,穿着一件绣蟒玉带的宇文弼皱起眉头,一张刚正端正的面容展露无遗,他撑膝站了起来,语沉斥喝:“煜儿,你怎么回事!横冲直撞的,没看到爹正在跟你宁伯夫、刘将军商议重要正事吗?!” 宇文煜此刻脸色难看地看着父亲,抑不住音量道:“爹,你们还在商议什么!我们被骗了!我国岩峰,铴噒,甲风县等前线战事早在半月便已输得一塌糊涂,我等却一直被蒙在鼓里,如今人家朝渊国已经兵临城下了!” “什么?!”宇文弼脸色大变,激动地一掌便拂倒了杯上的茶杯摔了个粉碎。 哐呛! 而房中的宁、刘两位将军一听,亦倒吸一口冷声,一屁股重重坐下,半晌回不过来神, “爹!”宇文清涟跟宇文晔亦得到了消息,神色匆匆地赶了来。 但一看房内情景,便知道他们估计已经得到了消息了。 宇文弼一看到他们,呼吸一沉,一咬牙便虎虎生风地冲到兵器架上一把取下那柄跟着他征战多年的虎头大刀,用力捏紧,便箭步如飞地冲了出去。 “爹!爹!” “老爷!您可别啊——”脚程缓慢的宇文夫人被两位丫鬟扶着赶到,一看宇文弼那奋不顾身的模样,吓得一脸花容失色地喊道。 —— 刚冲出宇文府,几名骑着快马的宫廷内官带着朝廷口喻已赶到,命他赶紧去榆汝城墙抗敌。 宇文弼接旨后,疾步在街道上,此刻各街道巷子都是持械的官兵将令,急冲冲地赶向城楼,而老百姓们一瞧这架势,都吓得慌了神埋头逃蹿,或直接闭门不出。 整个榆汝布满了城山雨欲来,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宇文弼眼神巡视着四周,忍不住摇头叹息,心中一片荒凉,他提着大刀,一个飞身跳到房檐,再飞身踏步梯纵般一口气冲上城楼。 一到城楼,他看到城楼上的将士都僵硬如木桩,他大步跨前,等到举目看向城楼之下时,微微瞠大眼睛,只觉四周的空气都被挤缩压迫,无法呼吸。 太阳初升,大雾尚未完全消散,只见城楼下密密麻麻如同地狱生物般此起彼伏翻腾的敌军,那千军万马压境的场景,扑面而来的血气森冷原始搏杀气息似乎要将榆汝城整个笼罩湮灭…… 宇文弼身为郸国异姓王身兼正宗大将军,他一生征战无数,遇到过多少九死一生的遭遇战事,他可以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员,但他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一刻,心中只有一片绝望灰暗。 郸单小国完了! 他大掌中的战刀“锵!”地摔掉在地上,宇文弼神情恍惚,眼神空洞。 “开门!否则屠城!” 轰隆如一声闷雷炸响天空,郸单皇宫最尊贵的王被宫中侍卫搀扶着,周围是朝中各重臣政辅要员,他们都紧张兮兮地站在宫中最高之处,遥看着城墙这边的情形,一个个都吓得腿软地退了一步,差点没直接跪在地上。 郸单要完了吗? 真要被灭国了吗? 这时,城墙下那一片如同黑蓝色潮水般汇聚的士兵,似被一道无形的刀刃从中间整齐散分出一条幽窄小道,笔直绵长,从原地待命地千军万马中响声一串串清脆诡异的铃声。 郸单王定睛一看,脸色越来越白,声音就跟卡在喉咙一样:“青,青,青衣——!” 咻,一只穿云箭破风穿铁地射过他头顶的龙冠射进墙面。 郸单王白面死灰,双目失神。 “降,或者死!” 轰隆隆的声音,如奔腾的潮水汹涌而来,震耳欲聋,击溃了郸单负隅欲反抗的将士。 ------题外话------ 今天首推,在此必须特地谢谢一下一直支持静的xqyzj亲,竟特地去封面铺买了一个封面送给静,静很喜欢啊,都等不及大封面都想拖出来晃一晃了——不过让你破费了,静实在不好意思,第一次被人送封面,激动地满床铺打滚!   ☆、第十六章 卧糟!快来看大凶罩! 竹林清爽幽静的风吹动节杆,尤如罄击器乐吟乐,绵长,悠雅。 一片竹废墟断碎片旁,另一间幸存的竹层内糊纸窗棂透出暖暖的橘色光晕,夜风清吟,但今晚却星月稀疏,薄雾冥冥。 竹屋内昏迷躺在床帷内的虞子婴紧闭的眼皮不停滚动,却始终睁不开眼睛,她下意识抓紧手心攥着的物体,呼吸冗长。 “……徒儿,醒醒。”桑昆翊抽不出手,感觉她一直握着他手的力道突地增大,连指关节都险些被她捏变型了。 几年不见,末曾想当初那个瘦小腼腆的黄毛丫头,竟一转眼变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几年他派人一直暗中打探着她的消息,知道她平日除了受了些小委屈,但生命并无虞,衣食无缺,但今日亲眼一眼,除了诧目她这跟充气一样愈发暴涨的身体,一身力气增大,却不想连眼神与气质都整个截然不同了。 半月前,他在太虚得闻朝渊国正准备彻底攻下郸单小国,更得知亲自领兵前来的人是朝渊拥有一半兵权,执掌朝渊库里刑部跟令朝渊闻风丧胆的东厂,被人暗地里尊称之为“九千岁”的青衣候。 他一听,立即丢下事务,带着竹衣卫急忙赶来,却不巧正撞上竹林有人正在迫害他的徒儿,情急之下一剑出手,当竹屋被他罡烈的剑气震碎炸开那一瞬间,她微诧看过来的那一双眼睛——令他微微失神, 一双眼珠黑得没有一丝光亮,却不浑浊,很像他曾经失手掉落进幽潭的那颗黑矅石,坚强不屈,磐石般不移不偏。 这个拥有着千捶百炼一样坚强的眼神的人真的他的徒儿?他忍不住产生了怀疑。 桑昆翊拉过一张竹凳子坐在床畔,他视线低垂落在虞子婴面容上。 她此刻闭上眼睛,睡得很不安稳,那张胖得有些变型的脸,依稀有着小时候的微妙神似,他微微蹙眉——她怎么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难道他临走前教她的清心诀跟咏春拳她根本没有勤加修习? 手臂微僵,他指节挣了挣,但他的手自从被昏迷的虞子婴抓住后,就跟铁烙上一样,皮肉骨头相连,怎么样挣都挣不开。 “呃——”虞子婴心脏似被什么一刺,她蓦地睁开眼睛,瞳仁尚处于收缩,她已下意识摸向心脏处,在感受到它依旧稳健跳动的时候,才将紧绷的身子松下来。 “你醒了?” 耳畔一道略寒的嗓音响起,虞子婴呼吸一滞,微诧地扫去,顿时一张如清山淡泊明澈的冷峻面容映入她眼内。 一双浓密斜飞的眉毛,笔挺正直的鼻梁,刚正不阿,两潭寒魄双瞳,定定凝视便如一副凝重的画,又如一首深邃的诗,看着他就有一种,积雪的山峦上,他仿若一颗千年古木沉稳而苍茫矗立,挺拔不屈。 好面相! 虞子婴瞳仁如猫瞳一般亮了亮,她撑着身子想起身。 “你——?” 却被一只青竹般修韧的手抵在她肩上,轻轻的力道却如千均之鼎落下,不容拒绝,桑昆翊背袖站起身:“别动,你究竟怎么才能将自已的身体弄得如此虚弱,还受了内伤——” 他的声音顿了顿,身形不动,看着依旧紧紧相缠的一大一小的两只手,语气微叹:“放手。” 虞子婴被推仰倒了下去,一头发丝散了一枕缛,她呆呆地将视线移向他所指之处,看着那只不依不饶扒拉着桑昆翊的爪子,一哆嗦,赶紧将爪子缩回。 她从被角内探出目光瞅着他,用一种新奇又热烈的目光:“师傅——” 有着天将福深气运的师傅!她赚发了! 她的嗓音有点刚清醒的微哑,带着一种少女般软糯孺慕的清音,令桑昆翊黑眸一定,眼中浮动着丝丝缕缕闪烁。 以前的宇文子婴虽然被他收为徒,却一直很怕他,估计是他这冷漠孤僻的性子令她总是不敢太靠近他,连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却没有想到她竟突然对他——如此亲近? 难道因为他之前救了她?桑昆翊凝眸深思。 “服下它,再好好休息一下吧。”一颗金黄色的上面有着篆刻纹的丹药,圆滚滚地躺着那只修韧微燥的手中,递给了她。 虞子婴愣了一下,悄下抿了抿唇,从被窝里伸手接过放于鼻下嗅了嗅,再疑惑地舔了舔,虽然她依旧面无表情,那动作神情给桑昆翊的感觉就像一只小松鼠无意间得到一颗金松子,好奇又兴奋地揣着准行尝试。 桑昆翊淡然收回手,但眼中却有着丝丝松动。 “这是混元丹,正好最适合用于调理你的内伤跟虚弱之症。” 虞子婴迅速抬起眼睛,吞下后,随即感受到一股热气从丹田蹿上胃部,四肢百髓,心中暗叹,好药啊!她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嗯,师,傅,那个宇文府上没有人来过吗?” 按理在竹林间发生这么大一件事情,即使地处偏僻,可府上的下人也不置于到现在都不知道,亦没有人来查探过吧? 事实上,她发现这竹屋除了师傅身上那淡淡的竹香气息,并无其它人驻留过。 桑昆翊没想到她竟这么敏锐,沉吟片刻,才据实以告道:“你父母他们暂时恐怕没有时间来管你,这次为师下山便是来接你回冲虚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虞子婴爬了起来,这次桑昆翊倒是并没有阻止她。 “郸单国最迟拖延至明日,便会被朝渊灭国,宇文府已自顾不暇了。”桑昆翊步向窗畔,朗朗浅浅的月浑,映入他清寒如玉的面庞,更显濯濯生辉,道风仙骨。他眸若寒星地望向窗外广垠布满阴霾天空。 果然啊——虞子婴耷拉下眼皮:“郸单为灭,宇文府会怎么样?” 桑昆翊蓦地转身,冷声道:“明早便跟为师离开,你难道是担心你的父母兄弟?” 虞子婴垂下脑袋,撑着双臂缓缓起身,她越过桑昆翊推开窗子,仰头看着天空,那颗郸单皇宫星耀的紫微星已黯淡忽闪,如一盏油尽灯枯的灯明,只待最后一缕熄灭。 接着,她再观察,蓦地在天空竟出现一颗炙盛的帝星,而且还是一颗千年难一遇的双异色星,它将整个郸单笼罩,令郸单上空那颗紫微星仿如一颗困兽之斗的亡星,四面楚歌,想逃都很难。 “……”虞子婴瞳仁放大。 卧糟!千年双异星!大凶兆啊! ------题外话------ 咦,这一章青衣候咋木有码出来呢? 哈,下一章铁定出来_ 宝贝,宝贝,你实在太令静感动了,首推的时候能收到888朵花花,静真想喝一句:感谢天,感谢地,感谢你的888朵花花。   ☆、第十七章 降不降都死,怎么破? —— 晨曦斜撒,鱼鳞云片片鲜明于硝烟浓雾滚滚中,似不安翻腾汹动,咆哮挣扎。 榆汝城坚固土墙城楼,上面摩肩接踵的郸单士兵不时朝下探望,心惊胆颤,即使气候即将进入初夏时节,他们一个二个依旧寒白着脸,一头冷汗,手脚攥紧枪直哆嗦。 城楼上那一片深蓝,浓郁密布得就像巍巍黑色地狱生物一样静立不动的朝渊兵马,旗帜猎猎翻飞,如捕捉猎物的雄鹰盘旋—— 郸单士兵怯怯相觑一眼,便将视线投向依旧持着关武大刀,身躯如一座大山宽广英伟的宇文弼。 宇文弼面覆一层冷寒,一双犀利双目紧紧盯着下方朝渊前排那一纵列队骑兵,他们每一个人都造型不一,有手持各种兵器,血滴子,子母连锁弩,七星槌,千段鞭……那是东厂青阎殿的十二鲸骑。 来者果然是那个传闻中的青衣候啊!宇文弼疲惫地闭上眼睛,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悲凉的面容露出一种万物湮灭的苦笑。 宇文煜跟宇文晔两兄弟换上了郸单战甲,一左一右神色铮铮不屈地站在他身边,留意到父亲那痛苦的目光,他们亦顺线望去,看到那罗列在城门,带着一种强大生物俯睥鄙夷,休闲的十二鲸骑,亦是心中一凉,半晌无法言语。 连朝渊东厂青阎殿的十二鲸骑的来了,他们郸单已经在劫难逃了! 若郸单真的被灭国了,那他们这些郸单人又会变成什么样? 或许会变成别国的奴隶,或许会落地为寇,或许会被贩卖成青楼花街,黑窑苦力…… 诶~一声悲凉的无限叹息,就跟那渐渐将郸单榆汝城笼罩的阴霾一样,久趋不散,充满不详与沉重。 城中很多京官将领已经暗中带着家眷潜逃了,而宁家跟郑家军就偷偷地想潜出城,去调兵询求支援,但无一例外都被朝渊士兵们杀了,而一具具尸体就用架子车吊在空中,一排排展示炫耀性地向城楼方向,借此警告城中人一旦敢逃,必死无疑。 城楼上快马加鞭的圣旨送了一道又一道。 一时言战,一时说降,朝令夕改。 从圣旨上那潦草的字迹,跟混乱的语序看得出来郸单朝廷已乱,如一盘难以聚整的散棋。 满城风雨皆兵,城中百姓哭嚎声传遍了整个天空。 经过一日一夜的僵持,士兵们的心理防线早已被突破,从一片漆黑的夜晚等到天亮,他们都抽嗒着,想干脆直接跳下城楼摔死,也比这种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吊着。 可当他们心中期盼的事情真正成真了,那种被凝聚一层层叠加的恐惧,瞬间飚升至顶端了! 只见一直如潜龙勿用的朝渊的兵马不再蛰伏了,他们开始动了,鼓声如擂,呜声大作—— “啊啊啊——将军!朝渊,朝渊要,要攻城了!” “怎么办啊!我,我们怎么办!” 城楼下的郸单士兵一瞬间便沸腾起来,因害怕而拨尖的嗓音在城楼上回荡不止,他们慌张地一跑便匍匐地摔倒在宇文弼跟前。 宇文弼脸色难看,风声啸啸虎声吟:“能怎么办!战!” 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郸单在他手中被灭,还不如战死来得痛快! “爹!”宇文煜跟宇文晔一左一右抓住他的双臂,一脸震惊。 “等等,等等,大将军,朝廷又来旨了!” 从楼梯手脚并用跑上来一个信息兵大喊。 “慢~” 一道尖锐高亢的嗓音随之响起,宇文弼一怔,虎目一凛,撩袍一跃便俯冲下城楼,但见街道两旁官兵林立,朝廷各官员身后带着一队宫侍护卫,簇拥着郸单王、其王后、妃嫔,慌容失色地赶来。 “开城门!”郸单王扬臂,颤抖着声音,高声吆喝一声,而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守门将,就怕朝渊军等不及杀进来,连忙颔首,连不迭地将城门开门,约十个士兵一左一右费力拉门。 咯吱——嘎嘎——榆汝那扇高大沉重的城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门一开,朝渊军便看到城门口,包括郸单王在内,郸单全部官员,士兵,都匍匐趴地上跪了一地。 跪在最前方的郸单王将脑袋深深地埋进双腿间,一拜到底,呐声高喊:“郸单降,降!” “降!” 其后的全部人员异口同声地齐喊道。 这一个“降”字,就跟佛祖的手,重重压在孙悟空的身上,从此令整个郸单人民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宇文弼踉跄地退了一步,脸色血色尽退。 笃笃笃笃—— 榆汝城城门大开,十二鲸铁骑便扬蹄开路,以他们为首令八千骠骑兵外扩散防守,将整个榆汝城门外部围绕起来,就像回环萦绕的山峦,牢牢形成一层屏障。 似被空气中那压抑令人快窒息的紧张感吓破胆,有人探头小心翼翼地觑向前方,只见从远处,有一道青烟、不,是一道青染的身影如同水上惊鸿,冷漠飘逸,自千军万马当中至北而南掠来。 他似乎是浩渺烟波上的白鹤翩然飞舞,两臂伸张御风而行,而那耸立的军队就跟麦子遇到风,全部单膝跪下。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震惊莫名。 从天空处传出一道冷魅寒竦的声音:“现在降,太迟了!” “嘎——青、青、青衣候来了!”郸单王双眸呆滞不动地盯着城墙上,脸色吓白。 “戒备!保护王!”宇文弼一惊,抢步冲身挡在郸单王身前,举起大刀拔地一冲上城,大刀激厉破空之声将那一层朦胧绿纱吹拂开去,于晨光露出青衣候那张冷魅仿佛水仙花妖的脸孔,即是阴柔如魅又显得妖冶。 他微微抬起那一只如魔修长如艺术家的手,丝丝血脉清晰可见与苍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城楼下的十二鲸骑立即垂手躬首,有候爷在,根本没有他们置喙的余地。 看着杀气腾腾而来的宇文弼,青衣候一双铁灰色的眼瞳,不具任何生气,更没有任何亲和力,只余一片死气。 “不值得被收藏价值的人,便没有活着的价值。” 淡漠而无情的声音冷冷划过空气,众人根本来不及待看青衣候如何动作,宇文弼那高大强壮的身躯便跟断线的风筝一震飞出去。 噗——鲜血喷雾于天空。 “爹!”宇文两兄弟脸色大变,扑身冲过去接住他。 青衣候双瞳一凝,直视地面上那蝼蚁一般的郸单人。 “一个时辰,本候不想在城中看到任何活人存在的痕迹。” 郸单王心脏骤然停止,整个人呆住了。 “是!”响彻天际的铮铮杀气凛然的男儿声。 眼看一场无情的屠杀即将展示时,一道化戾气为祥和的嗓音响起:“且慢。” 这时从街道走出一道身影,众人惊疑回头一看——寒衣宽袖,白玉红翎簪发,他每一步仿佛踏在梵莲之上,身子跟笼上了一层淡淡光晕,远远看去就像一尊斜卧慈悲的佛。 他的出现就像黑暗中的一缕曙光,顿时令郸单王恍然回神,双眼发光,热泪盈眶地扑了上去:“国师,国师!您终于,终于肯出来了!呜呜——救救孤,救救我们啊。” 但郸单王却没有机会触碰到无相,便被雪狐使截身挡住了。 无相寒衣胜雪,不染纤尘,他眸光永远清澈澄空,语气诚挚道:“青衣候,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实属平常,但屠城却是有违和天道,但愿你能听无相一句劝,凡事不要太尽。” 青衣候那双似被熏染红霞的狭长眸子微微上勾,铁绣灰的眼瞳定定地盯着无相:“无相……你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有份量,知道吗?”   ☆、第十八章 嗅到了一件天大的阴谋 “无相人微言轻,自知无法动摇青衣候的决心,但无相受民所祈,受君所愿,却是无法安然置身事外。” 无相声音如泉水淙淙,他不畏那寒芒千尖锐器遥指,凝眸淡泊静立,濙淡晨曦落于他肩膀仿佛替他渡了一层柔和金光,周身安祥般神圣不容侵犯。 青衣候一身厚重孔雀锦纹长袍悬浮于空,他低敛长卷的睫毛下,眸底一薄冰刃一闪而过,他身躯修长如魔神在上,晨风拂起他衣摆翻飞如染青的紫鸢花,叠叠翩绖。 “仅为郸单这弹丸之地就挺身而出,无相你越来越出息了。” 铮铮铮! 五道破空气流在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无声疾射过无相四周,散垂的黑发被风吹得颤动,接着在他所站的地面遭成了五个深陷洞,却并没有伤他一分。 啊!郸单王惊叫一声蜷缩地蹲了下来,郸单的其它人因为事出突然,一时倒没有反应过来。 十雪狐使脸色微变,立即闪身集体护在无相身周,齐齐抬目神色凝重地注视着上空随手便是杀一式的青衣候。 “人命不该是拿地域国家、身份等外在别人强加的标准来衡量的。青衣候,无相实不愿拿人情来协恩,只愿你能够心存一善,放过这满城无辜的百姓。”无相忍不住将语气放沉重了些。 青衣候斜睨淡漠,岿然静凝不动,那如踏在一片青云俯视的艳丽霸道身影,不见丝毫柔,只有充满棱角的尖锐恶意跟铺天盖地地阴冷煞气。 “罗嗦死了!”朝渊将士铁骑森森,挑起手中铁枪。 “最讨厌这种满口仁义的人了!既然你如此大慈大悲,那就先舍身成仁吧!” 十二鲸骑嗤笑地掏了掏耳朵,突地驾着那戴着铁具的高头大马,举起手中流星槌,冽冽风声刮面刺骨冲来。 “哈哈哈哈——” “嘎嘎——”笃笃笃笃笃笃! 在郸单人眼中,朝渊的兵马就像一张张猖獗狰狞放大于眼前的恶魔鬼怪,他们如奔腾汹涌的黑森潮水,带着轰隆隆竦竦一涌而来。 无相被十雪狐紧紧护着,连忙朝后撤退,他手轻捻佛珠,一双澄清依旧高雅的眸子平静地盯着上空的青衣候,口中默念普渡咒。 而郸单王,皇室成员跟那些王公大臣等人哪里经历过这种血淋淋气势恢宏的兵戎铁马的场面,吓得胆俱破,耳朵里全是那轰隆隆天蹦地裂的声音。 死、死定了! 宇文弼三父子亦是一身紧绷,全身僵硬得就跟一块儿石头似的,呼吸全都停滞了,想奋起反抗却发现全身连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走了。 就在即将第一泼血腥染上榆汝城那干净的青石地板时—— “停下。” 不过两个轻慢而简单的两个字,却就那关闸的开关一样,一眨眼间便将那混乱恐怖的场面控制了下来,朝渊士兵就跟一具具听话的傀儡静滞地抬头看向青衣候。 无法想象刚才那震耳欲聋的响声,如今只响下静谧一片。 “本候不喜欢欠任何人的人情,这次……本候就放过你,可若郸单的事情你再掺手……那便尤不得人了。” —— 国院阐福寺的圣天塔上,一名全身用一件银月白束腰披风包得紧实,带着帽幨,微微抬起的面庞仅露出半只如淬了毒的宝石瞳仁。 “竟被这么一个杂碎挡道,真无能啊,婪。” “殿下,朝渊国的青衣候究竟为何要大费周章地特地来郸单屠城?”紫铁甲卫一队队长张远隔一步之隔,注视着城门方向一脸疑惑。 “三个月内,他一连就灭掉三座城,而这三座城看似并无关联,也并非什么重要城池,但本殿才不相信婪是一个这么闲的人,他又不是怒那个情绪永远处于爆炸时刻的家伙。”嫉道。 “嫉殿,若我等再继续逗留在榆汝城,若青衣候真屠城,我等迟早会被发现的。”张远看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朝渊兵力,迟疑禀道。 嫉伸掌轻抚臂弯中的渡鸦,阴邪掀唇一笑:“不,不能就这么撤离!本殿已经嗅到了一件天大的阴谋即将上演,不能就这样走了。” —— 宇文王府中 宇文夫人(冬晴白)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厅转来转去,心中一片急忱。 而宇文清涟亦是一脸忧心忡忡,但看冬晴白那焦急的模样,她上前扶住她坐下,再让下人去道一杯宁心茶上来,才道:“娘,您别太担心了,若你急倒了可怎么办啊,清涟相信爹跟哥哥们,都不会有事的。” “涟儿,涟儿,你说,如果郸单真的被朝渊灭了,我等,我们宇文家该怎么办啊!”冬晴白委顿坐在椅子上,捻着帕子擦泪。 宇文清涟闻言脸色一白,却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道:“不会有事的!” 除了这句苍白无力的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担心会是东皇跑来郸单找麻烦,却没有想到事情竟变成这样,想他们郸单小国即将要被灭国在朝渊手中,当真是欲脱离狼口,却偏偏又落入虎穴啊。 “可——” “娘,子婴妹妹呢,您派人通知了她吗?”宇文清涟打断了冬晴白。 呃?冬晴白愣了一下,才想起她那个不争气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埋怨:“早派人去通知了,但她怎么还没有出来?当真是——” 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那不肖女虽说是亲身的,却还不如养女贴心,立即赶到她身边安慰着她。 “夫人!夫人!有官兵闯府了!”门房慌里慌张地冲进大厅。 得到朝渊大兵压境,整个城里头差不多是连只耗之都不敢出来闲逛,怎么会有官兵突然跑来闯府呢? 宇文夫人跟宇文清涟一抬头,便看到门房后跟着一大批凶神恶煞的郸单官兵,领头者穿戴一身胃甲,手中摊开一个卷轴,接着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宇文清涟。 “宇文清涟,农历3月年满十三,是不是你?” 宇文清涟一怔,视线扫过那些畏畏缩缩的下人们,府中稍微有些战力的人都被父亲带去城门抗敌了,如今府中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根本无法抵抗这些身强体壮的官兵。 她沉吟了一下,才客气道:“是,你们是……” 却不想,那个领头的根本不想跟她废话,直接颔首大掌一挥:“是就好,带走!” “等等,你们想要带我的女儿去哪里!”宇文夫人大惊,连忙扯住宇文清涟喊道。 领头冰冷的目光扫了她一眼:“你还有一个女儿呢?来人,搜!” “你们是什么人!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宇文清涟被两名官兵反手抓住,她此刻身受重伤,根本就无法反抗。 “哼,我们是奉了郸单王的命令来抓人,管你是异姓王,还是平头老百姓,都给爷少废话!”领头的官兵不屑地哼了一声。 郸单王?宇文清涟呆住了。 —— 而在竹屋那边,自从吞了师傅大人那一颗丹药后,虞子婴就跟吞了一颗强型泻药一样,一个晚上来来回回跑了十数趟茅房,那排出的东西又臭又黑,简直不堪直视。 直至天明,她才手软腿软地歇下一口气。 师傅大人说这是排泄的正常现象,说她体内这几年积蓄了太多废物,必须强性洗理一次肺腑内脏。 受罪是受罪,不过一夜之后,身体感觉的确没有以前那么累赘,仿佛一下甩掉了十几斤肉一样。 可当虞子婴假装无意照镜子,一怔,很明显那团团肥肉依旧好端端在堆在那里,不离不弃。   ☆、第十九章 咦,你肿么瞧着挺眼熟的? 今儿个天破晓,正准备带她离开的师傅却在接到竹林卫传来的一封加密信件,便整个人开始不太对劲儿。他捻碎了信,神色凝重地嘱咐她暂时待在竹屋内别乱跑,他得理完事情很快就回来,便步履一闪。 而虞子婴看着桑昆翊那急风骤雨掠身飞越竹林的青影消失,黑瞳一闪不闪,心中有一种预感,他们今天可能无法顺利离开了。 呆坐在床头,摇晃着双腿,虞子婴看了看天色暮青青,摸了摸松垮垮的肚子,这时下人小跑过来说夫人让四小姐赶紧去大厅。 虞子婴没理下人反复的催促,跑到小灶旁还是吃了七八个刚蒸的馒头,喝了一锅稀粥,才心满意足地出门,但却没想到这刚出门,就被一群跟抓壮丁一拥而上的官兵逮住了。 看到旁边同样被铐上铁索链的宇文清涟,虞子婴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抓到了!” “好了!通通带走,若有人敢阻拦者一律杀无赦!” 宇文夫人闻言,整个人如遭雷殛,一口气没喘上,软倒在了急忙上前搀扶的丫鬟怀中。 而被强硬推攘着带出府的宇文清涟暗中攥紧拳头,病容心事重重。 “子婴妹妹,你没事吧?”她撇过眼,凑近低头不语的子婴,小声问道。 虞子婴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子婴妹妹,如今郸单已破国在即,为什么郸单王会做这种事情呢?”宇文清涟淡蛾蹙眉,唇中自言自语,却是有意泄话想试探虞子婴究竟是不是真的变聪明了。 而虞子婴依旧跟愚木一样,摇了摇头。 “刚才子婴妹妹为什么不逃?”宇文清涟眸光微闪。 虞子婴这次倒是没有摇头了,而是用一种无语的眼神瞅着她:“你能逃出宇文府,还能逃得出榆汝城?” 宇文清涟一哑。 这种时候这宇文傻胖倒是又不笨了! 像这种战乱烽火时刻,与其乱跑被敌军逮住立即处死,还不如先暂时静观其变,看郸单王究竟要抓她们两个做什么。 ……难道是国院阐福寺的事情暴露了? 可当她一踏出宇文王府,才发现事情根本不是她想象中那样,街道上一眼看去竟站了被抓的约二百个左右的孩童,其中包括了宁琪芸、朱允乐等熟悉的人。 二百多孩童年纪都不大,都是些*岁上下,要说年龄最大还得属虞子婴他们这批人了。 他们被官兵一直撵赶着朝着城门口方向前进,一些大点儿的孩子是越走越心惊。这城门口不是正在打战吗?为什么要抓他们去那里? “清涟,你说他们要抓我们去城门口做什么?”宁琪芸看到宇文清涟就跟找到主心骨一样,跑上去就抓着她,被吓得快哭了。 宇文清涟被她抓得生痛,便冷下声:“别哭了,反正都要被灭国了,再糟也不会糟得过这个!” 宁琪芸一懵,朱允乐则慌道:“郸单真的要被灭了吗?那,那我们,怎么办?” 宇文清涟一看朱允乐那没出息的模样,被缠得烦了,便嗤笑道:“总归不会让你继续当公子贵胄的!” 她一回头,便看到迈着两条小粗腿跟着队伍的虞子婴,她长得胖走得慢,所以渐渐被拖到了后面,可——她会不会太冷静了? 这是吓傻了——还是蠢呆了? —— 肃静的城门口,氛围紧张,严峻,没有人敢贸然动作,连呼吸都显得那般小心翼翼,直到郸单官兵押送着一大群哭哭啼啼的孩童出现在街头,郸单王急躁地一抹脸上的冷汗,崩跶起来激动地大喊:“来了来了!哈哈哈——” 郸单国的人都惊诧地看着疯癫大笑的郸单王。 “青衣候,你不是喜欢收集童男童女吗?那孤将这满城的童男童女都赠送予你,这些都随便你挑,随便你选,孤只求求你,求求你能放过孤吧!” 郸单王一脸癫狂地指着身后被送来的那一群孩童,哀求地望着上空不辨阴晴的青衣候。 无相错愕回头一看,那被上百名官兵押送,锁着铁锁链的确是一群年幼的孩童。 —— 而圣天塔上的嫉百般无聊地一扫,看着郸单王竟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忍不住桀桀怪笑,但在不经意见看到那群哭闹孩童中那头站得跟支标杆似的肥猪妖,脸上的笑凝固了。 他才没有故意去寻找她的踪影,可就她那体态谁能忽视?! “这郸单王脑子没被大象踩碎吧,连那头丑八怪猪妖都敢献上,他这是打算求饶还是拉仇恨?” 嫉低哑的嗓音抑住了想狂笑的冲动,但指关一用力却不经意将城墙一角捏粉碎了。 而紫铁甲卫都惊愕地看着他们嫉殿那扭曲的表情。 猪妖是谁啊?竟能惹一向从不关心丑人的嫉殿,露出这种怪异的矛盾表情? —— 城楼下方 “郸单王,你准备拿这些孩童——”无相转过身来,震惊地看着郸单王。 郸单王受不住国师眼中的失望跟谴责,他噗通一声跪地,掩面呐喊低啜:“国师,孤也是为了挽救咱们郸单的全城百姓啊,孤也没有办法了,呜呜……” 许多朝中大臣在那群被押送来的孩童中看到了自己的子女,都一脸惊愕地想要冲上去,但听到郸单王近乎崩溃的哭声,他们顿感脚步艰难,亦低下头悲痛的头颅哭着。 而宇文父子,也看到了其中的宇文清涟跟虞子婴,亦震惊莫名。 世人皆知道青衣候那贪婪的本性,他喜爱收藏世间所有稀罕珍贵的物什,但是比起那些死物,他更爱收藏活物,特别是收藏“娃娃”。 他有本事将真人制成一具傀儡娃娃,它依旧活着,能呼吸心脏会跳,却只能跟一具傀儡娃娃一样被放置在那里,不老不动亦不能说话。 听说青衣候曾耗费了能建一座城池的资金专程建了一座收藏馆,这里面尽数收藏着他引以为傲的全部人型傀儡娃娃。 “可你这么做,这些孩子不是——”无相无法相信郸单王竟糊涂至此,他这么做除了助纣为虐之外,根本就对现况于事无补。 好像也觉察到空气中那弥漫的不安,那些被抓来的啜泣的孩童,都变成了嚎啕大哭,一片连着一片在大军前大哭。 而宇文清涟等人看到那森森的大军压境的画面早就已经悚了,如今又听到了郸单王的话,纷纷脸色大变,她咬唇震惊地看向城楼处—— 那,那个是青、衣、候?! 而虞子婴被一群哭闹的孩子围着,吵得脑袋都痛了,她挪了挪位置,这才观察起四周,不期然看见前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咦,前面那个一身杏衣圣洁白袍的身影—— 长得好眼熟! 这时,万军击器,铮——一声刺耳尖锐的响声后,从城楼上降落一道身影,那宽大的潋滟袖摆灌风翻袂,一头青丝从上至下柔顺披散,于尾发处松松垮垮髻绫带辫起,一身孔雀暗纹绿袍繁美而复杂,一张冷魅阴柔至极的面容—— 咦,这个人长得也好眼熟啊,有木有! 虞子婴眼睛越瞠越大,接着嗝了一声,猛地将脑袋压低下来,心脏呯呯呯地撞击胸膈。 噗——原来是那俩儿仇人! 一个是她得罪的人,一个是凶残干掉前身的! 咦~青衣候竟然肯屈尊下来!难道郸单王的交易打动了他?郸单这边的人都怔怔地盯着那道青染墨稠的春寒料峭身影。 他如踏着空气缓缓落地后,一撩宽袖气流汹腾皆平息,万物寂籁,他偏过头,一双犀利的狭长眸子猛地射向那群孩童堆里,黛青长眉蹙紧。 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心底涌上一种古怪的情绪?! ------题外话------ 下一章估计该知道,宇文傻胖临死前给咱威武的候爷下了什么套了。   ☆、第二十章 像这种生坏了的残次品 塔塔!整齐划一钢铁般的脚步声尤如冰霜坠击青石板,踏出寒意渗骨的响度。 青衣候身后数千名披着一身冷芒铁铠气势摄人的士兵,亦随之挺进几步。 嘶!郸单这厢的全部士兵心肝一颤,就跟可悲的羚羊遇着猛虎扑食,手中武器都差点抖掉,急急地随之朝后涌退。 “候,候爷,这些都是咱们郸单各官员家的孩子,他们绝对比外面那些穷苦家的孩子更好,请,请您,笑纳。”郸单王只觉被现场的滴水结冰的气氛冻得连呼吸都困难了,他擦了一把脸,颤颤巍巍道。 青衣候凝里不动,但一双铁灰眸子却冰冷如电扫视着那群孩童,他的视线只在无意中掠过人群中体形略高,模样出类拔箤的宇文清涟时,略缓了一下,但依旧没有露出感兴趣的样子。 要说宇文清涟这一辈子顺风顺水,倒从来没有惧怕过任何人,即使当她知道她是宇文家的冒牌千金时,亦只是失望多过恐惧。 但被这么一双阴婺而冰冷的视线锁住,她只觉全身抑不住的寒意蹿入四肢百髓,那双充满恶意与残酷的眼睛,快要将她整个人拆骨切肉,令她每一片肌肤都在喊痛。 她缩瑟了瑟,迅速低下头,不自在地朝身旁的宁琪芸身后躲了躲。 “呜呜——清涟,我,我怕~”宁琪芸不经意跟那双毫无感表,如同冰蓝玻璃球一般透彻的双眸对视一下,差点没吓得直接尿裤子,全身僵硬得无法动弹。 而虞子婴更是恨不得将身体折叠折叠再折叠,看能不能减少一点存在感,她额头布满黑线,感觉她的命运真TMD好玩,可为毛它老只爱玩她一个! 傻胖算是间接死在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手中,可转来转去怎么还是回到了原点? 难道这具躯体的命运设定,就是无限地死在他的手中? 不!不行!虞子婴脸倏地一恨,与其这样,她宁愿他先死在她手中! 虞子婴猛地抬起眼皮,迅速射向青衣候,但在下一秒怔愣住了。 之前倒是没有仔细观察过他的容貌,只觉光是他周身那独特危险的气息已经能囊括她的全部感知表述。 却没有想到原来刺破一切重新审视他竟长得——长得这般模样。 一头不扎不束微微拂动的青丝,一双媚长显得薄情的眼睛,狭长的眼线,眼角微微上勾,点染一种独特异域的熏红淡薄眼影晕至鬓角,就跟一只以美色诱惑世上的妖精一样。 他的鼻梁挺直,介乎于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类型,双唇不点而朱,那腥红的色泽给人一种危险又邪恶的感官激刺 虞子婴表示她从没有看过有哪一个男人长得如此千妖百魅,却身上却没有半分俗媚之气,虽然他面容如雌雄莫辨的妖精一样阴柔,但不会有谁会将他看作女子。 因为他很高,目测绝对有如今两个她这么高,颀长匀称的身材,穿着一身华丽繁锁锦孔雀纹收襟长袍,就那般堪堪站着不动,不言,仅凭立在千军万马前那副恣意傲慢的惊鸿资姿态,便已是一个传奇,一则神话。 多看了几眼,她才紧忙收回视线,却感受到另一道疑惑的眼神盯着她多时。 她奇怪地侧眸一看,正巧撞入一双仿佛汇聚天地精华于一汪清潭的眼睛,她瞬间表情一滞。 是他!? 无相一直暗中观察着青衣候,警觉他的一举一动,见他一直神色莫测地盯着那群孩子,便亦顺势看去,他在无意中看到虞子婴时,并没有想起什么倒无特别感觉,可是宇文清涟的脸他却记得。 可看到宇文清涟的时候,他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蓦地忍不住将视线回倒。 他诧异地看着那缩胸垂头的虞子婴,心蓦地一跳。 在她抬头那一瞬间,他看见的是一张胖得已经无法看出原型五官的脸,个子很矮,但体型却很巨大,穿着一身鼓鼓囊囊的碎花款式,包胸半襟收腰的裙子。 那款式……跟当初那位“少侠”遗漏下来的那件衣衫相似,再加上那特别定制的大号—— 虞子婴脑门全是汗,心脏呯呯地乱跳。 次欧,她被认出来了吗? 不会吧,当初她分明是隐密作案的说? 正当她紧张得手心也开始冒汗,无相紧盯的视线越来越诡异的时候,那一直默不吭声的青衣候却倏地一动,周围只觉一阵风卷残云,狂乱的大风令人眼睛都睁不开。 下一刻,虞子婴只觉胸前一紧,似被什么硬拽过去。 虞子婴一懵——不会是她想中那样吧? “像这种生坏了的残次品……”那跟脑海中忆记重叠,冷魅而无情的嗓音滑入虞子婴耳中:“郸音王,你确定你不是在侮辱本候吗?” 虞子婴只觉脑中一炸,惊诧地抬眼——只见,刚才那遥不可及的面容,已经近在咫尺! 呃!他跟蛇一样冰冷的手掐住她的脖子,一切就像过去重演,她再次被他高高举起,一双幽黑的瞳仁直愣愣地盯着他那张无情冰冷的脸。 接着,那道声音残酷异常地掷下两个字:“屠城!” 无相一愣,他看着那个肥胖无力的身子,被青衣候轻易地举起,他五根钢铁般的手指渐渐收拢,他喉中一紧,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却已先叫了一声:“住手!” 而另一边在圣天塔之上暗中窥视的嫉,愤怒一脚踢断了一根石术:“该死的!” 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那头猪妖! 其实这句话亦是渐渐感受到呼吸困难的虞子婴翻了一个白眼,想问的。 不过以正常人的视线中,在一群瘦小可爱的孩子之中,遇着这么一个胖得像头猪,占地面积一抵三的家伙,即使那里孩子再多,也能很容易就挑上她吧。 更何况,青衣候对制作傀儡娃娃美貌的选择,有一种狂热的偏执。 试用,他又怎么能容忍有虞子婴这种丑得天怒人怨的存在?! 而那厢郸单王脸色惨白,整个人跟抽走了灵魂一样。 而宇文清涟跟宇文父子看到那个人竟是虞子婴时,也是大吃一惊,但眼下什么情况都一片混乱,他们根本也都自顾不暇了。 “啊啊啊——” 那些早已按耐不住的朝渊将士早已磨刀霍霍,迅速展开了厮杀的节奏,成千上万一涌而上,城中瞬间响遍了哀嚎惨叫。 而虞子婴依旧被青衣候紧紧攥在手心,当他正准备不耐烦地将手中这个胖子甩开时,却感觉有一种奇怪刺痛的灼热感从手心迅速而猛烈地袭上他全身。 呃!他手蓦地一松,狭长偏冷的眸子微瞠,紧紧地,充满诡谲地盯着虞子婴,渐渐,竟觉得这个胖子莫名给他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突然脑中迅速闪过一幕。 一个穿着碎花裙的胖子慌张死命在废墟中跑,接着被他们抓住了,虽然那张脸早已模糊掉了,但那丑陋摆动奔跑的身材…… “是你?”他脸色微诧,一把用力扯近她,居高临下俯视着虞子婴的头皮,微微眯睫,如冰刃的视线正一点一点剖析着她:“你,这张长坏了的脸,这体型,这一身……丑八怪,你不是死了吗?!”   ☆、第二十一章 湿傅,乃徒弟倒霉了 青衣候清楚自己随便出一手有多重,按理那丑胖子绝不可能活着的,难道是他记错了,或许此胖子跟彼胖子只是肥得有些类似而已? 青衣候的话刺激得虞子婴心跳啪塔!漏了一拍,她一反刚才吓呆了的逆来顺受模式,凶眸一狠,使出一身蛮劲晃着肥肉蹬腿舞爪地挣扎着,心底恶狠狠地咆哮:放,放手! 嘶!?青衣候狭长的眼眸猛地睁开,手心再次传来不可忽视的炙热感,令他皮下肌肉紧缩绷紧,他下意识一掌推开了虞子婴。 青衣候眉眼轻微地跳动,冷淡而犀利紧迫地牢牢锁定虞子婴半晌,才缓慢地将视线移至摊开的白皙手掌。 上面纹路清晰,修长分明,毫无任何伤口或异状,就像刚才他掌心的灼热感,只是他的一场错觉…… 而被蓦地推了一踉跄的虞子婴,根本控制不住那圆滚的身子平衡,眼睛一闭直接左脚拐右脚摔了个屁股朝天。 噗——痛痛痛! 她是前胸着地,沉重的身子一挤压得差点连气都被喘上来,可脑子却清晰地意识到处境的危险,她不敢耽误一刻就揉着胸想翻身弹跳起来,但这具身体太笨重,她只得选择狼狈地手脚并用爬开一段距离,再扭着小屁股撅着站起来。 一回头,却发现她“仇人”正发愣地盯着手心,虞子婴眸露怪异,小心谨慎地朝后退步。 她怎么感觉他哪里有点怪怪的? “救,救孤,救驾啊!” “啊,啊,朝渊国攻城了,快点逃命啊!” 青衣候所站数米外如同被隔离出一方静谧的空间,其外全部都卷入这场混乱的杀虐中,郸单军几乎是没有半分抵御能力地被单方面屠杀,他们慌的慌,逃的逃,死的死,兴不起一丝抵抗的绝决,城门口一眨眼变成了血腥屠宰场的地狱。 “哐锵!” 无相第一时间派出一半的雪狐使先紧急护送郸单王先行撤离,碍于青衣候之前对无相的态度,那些朝渊士兵并没有对无相下手,而宇文清涟拖着一屁股惊慌哭闹的孩子,在慌乱奔跑中,眼睛死死地盯着一处。 趁着人多势乱,一把扯开宁琪芸拽得死紧的手,移形换步,迅速穿越重重人流,仿佛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拖住了无相的衣角。 “国师,您,您还认得我吗?求求你,求你救,救救我,跟我的父亲,兄长!” 无相淡淡蹙眉,雪狐使并没有第一时间制止她靠近,想必是认出她来了,他扫向那在战场上浴血奋杀,唯一敢于抗争的宇文父子,对着身后的狐兑、狐坤等几人道:“先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狐坤等人惊道:“尊,国师,那您呢?” “走!” 无相不着痕迹地划过一步,躲开了宇文清涟的依赖,转眸于纷纷扰扰中笔直看向青衣候那方,当他看到被扔摔在地上的虞子婴,他双目浮起点点冰绡似的光芒。 他掬袍敛容,迅速几步作跑渡至她身边,俯下身子准备出手相扶,却又在触碰到她那一刻,莫名地停滞了一下,他迟缓地问了一句,欲言又止:“你,你还事吧?” 虞子婴正要爬起来,听到头顶的声音倏地浑身一僵,咔咔地慢动作抬头,一确定是无相国师后地迅速低下,猛摇头。 祖母,嗷唔——要债的来了! “虽然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但是肥猪……你是不是对本候做了些什么事情?”青衣候无视无相的存在,那双摄人魂魄般铁灰冰冷的瞳仁,一瞬不眨地凝视着虞子婴。 虞子婴感觉到一股深沉的杀意扼紧了她的咽喉,她抿紧嘴唇,双拳抡紧,无视他眼底翻腾的阴婺冷意,倔强地张嘴讽刺道:“你要跟肥猪讨论这种事情,难道我们看起来很像是同类吗?” 她捏着嗓音,怕被无相发现真相唯有将稚嫩的嗓音压低,而青衣候闻言气息一沉,而无相则讶异地回头看着虞子婴那面无表情瞪着青衣候,就像一只气鼓鼓的青蛙的模样。 她难道不怕青衣候……毕竟他之前差一点就杀了她? 青衣候冷冷地注视着虞子婴,用一种类似对渺小生物却敢猖狂放肆而充满不可思议的低沉嗓音道:“肥猪,你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勇气,让你敢用这种语气跟本候说话?” “当然是从阎王哪里啊,青衣候,难道说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事已至此,虞子婴已经豁出去了。 她双目冷澈见底,努力仰起那张面摊大饼脸,耷拉下眼皮腹诽:看吧看吧,最好让这副从坟墓爬出来的死人脸吓死这王八蛋! 青衣候瞳仁一滞,紧紧审视着她,一双死沉沉的眼睛,如古井深潭,不见一丝波动。 真的是她?! 他衣袂咧猎猎作响,从脚底蹿上的真气排山倒海,无相立即挡于虞子婴身前,双眸凝聚,厉声道:“快跑!” 虞子婴一愣,却不想就在此时,敕敕!哗啦啦的一阵铁索拖动响彻在天空,朝下面一看,光线仿佛被什么东西切割,一块四方菱格状的阴影将整个城门口方圆全部笼罩蔓延。 由下而上看,榆汝以城楼为中心整个被一张巨大的网子给覆上,网是由铁链编制,边角由几十个轻功卓越的青衣背剑人士踏飞拖来,网上布满了悬吊铁勾,成百上千,莫约四尺。 那是什么鬼东西? 青衣候跟无相互相看着对方脸上一格格的阴影,蓦地抬头,在看清楚头顶的物体时,一惊:“聚雷阵!” 有埋伏! 朝渊士兵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屠城举动,他们举起兵器仰望着上空,错愕不已。 而无相望着跟瓮中抓鳖一样的设计,视线再度一放,望向那一团浓厚乌云飘来的天空,心底暗诧,喃喃自语道:“辰时三刻预有雷阵雨降临……难怪他会特地跑来问我这件事情,原来是聚雷阵——” 青衣候的脸就跟六月飞雪的天气,说变就变,他突地拔地而起,身形仿若鬼魅转瞬便抵于半空,他头罩一片宽垠的铁网子,却视如儿戏般唇畔擒着一抹不屑冷笑。 双掌蓄满嗞嗞骇人的真气,正准备徒手撕开铁网时,但不想有一道凶猛绿色真气附冲而下。 周围气流被青衣候强大的真气动荡,如一波平静的湖水搅乱得波涛汹涌,虞子婴被强劲的气流卷于其中,整个人被晃得东倒西歪,最后又一屁股摔倒在地。 她嘘起眼睛,急切地扒开脸上凌乱的头发,朝着天空铁网看去,视线瞬间凝固。 那件青衫仿佛修道士严谨自律的宽袍,七尺长锋滚动着锋利寒芒的剑气,那昂直挺拔的巍峨身躯…… “师傅!” 她一句不经意呼出的声音,没有掩饰本色,清音稚嫩,如飘落的雪花般干净纯洁。 但旁边的无相闻言却如遭雷殛。 他怔愣地看着虞子婴:这把声音,他记得! 或许该说——他从不敢忘记! “你——”无相的嗓音饱含太多的疑惑跟复杂,他正想要问话,却见虞子婴一把焦急地抓住:“聚雷阵是什么?” 无相愣了一下,盯着眼前的这个人,神色有些恍惚:“聚雷阵便是引天雷——” 引天雷?虞子婴脸色大变,迅速朝天空看去,那跟一张大网包裹着城门的聚雷阵是为了引天雷? 她本就是天厄体,如果再用那个所谓的聚雷阵引下天雷轰炸,以她被雷劈的中奖机率,不就死定了?! 湿师,你这是准备要害死我,再重新再选一个窈窕漂亮的徒弟是不是?   ☆、第二十二章 男人,你强得不像人! 虞子婴神色严峻紧盯着天空,只见远处滚滚乌云排山倒海地涌动,有如千万匹脱缰的野马,奋蹄扬鬃而来。 几声闷雷在低低的云层中间轰鸣,接着是一个更响的霹雳,空中弥漫着一股暴风雨天特有的气味。 虞子婴顿时汗流浃背,心中只有一道念头——跑! 她一转身拔腿就跑,却被身旁一截雪白拦下。 “等等。”无相顿了顿,似不愿意等一下的问话被虞子婴直接惘视,甚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你究竟是谁?” 虞子婴被抓住,目光粼粼,她微微踮脚,双臂朝上揽去—— 无相长身而立,微微俯下身子盯着堪堪及肩身高的虞子婴,忧郁的光线透过他的肩膀,射落在她头顶,晃成一道光圈。 看着她伸臂过来,一向自律严谨的他不知道为何却并没有动,任她靠近。 直到脖间一紧,被一道蛮力拉弯下腰,他微愕抬眸。 “忘掉,假装忘记,不准再想,总之——别再对我有什么疑惑了。”虞子婴勒住他脖子,凑近他面容,一双幽黑瞳仁如千年冰雪,不余一丝温暖。 无相怔怔地凝视着那一双燿燿,冰火交融的冷幽黑瞳,几乎要忽略这双眼睛的主人其实是一个长得不堪入目的胖子。 虞子婴不管他有没有听进去,一松开他便瞅准了哪里有空位,准备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 “若布聚雷阵的人输了——”无相的声音悠悠如清扬的古钟,从背后清晰无比地传入虞子婴耳中,令她脚步微滞。 她面如雕塑,侧过脸来睨着他,等着后文 “若冲虚派输了,那么以青衣候的脾性,这一城池的郸单人,必定无一活口。” 虞子婴闻言依旧面无表情,甚至连呼吸都不曾凌乱一丝,她迅速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你跟冲虚派有关系?” 无相很意外地看着她,本以为这么说能够令她慌乱失措,但却没有想到她定力如此坚毅,不答反问。 “冲虚派桑庄主与我有几分相交——” “那么有你帮他,他不可能输的!”虞子婴重重打断了他的话,胖手指朝天一伸:“区区一个天算,凭你的本事不可能算错,这么一来他就不会输,聚雷阵必定会成功祭出!” 无相被她坚信不移的声音撞得心脏一跳,表情怔忡。 她竟如此信任他? 而虞子婴并不知道无相误会了些什么,她相信的并非无相的能力,而是他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大气运者,像他这类型人物要做的事情一般不会出现意外。 这时,突地狂风大作,摇晃着街角那棵魁梧大榕树,还发出怪声“呼—呼——。” 阴暗的天空中亮光一闪,“啪—啦—啦—!”,闪电一下一下地撕裂着天空,紧接着,“轰隆”声响彻整个天上人间,那声音震耳欲聋,吓得虞子婴心惊肉跳,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天空。 “次欧!来不及了!”虞子婴的脸垮成了苦瓜脸,四周巡视,一片人慌马乱,便不作多想方向一转,甩着一身晃动的肥肉,径直冲向无相。 无相亦随之望天,雷阵雨降临前,聚雷阵准备启动了,阵下覆盖的朝渊士兵的马匹不安蹄扬嘶叫,腾腾转圈,而郸单的士兵趁着这种难得机遇,还不赶紧逃跑。 “无相!”虞子婴冲上去一把抱住他,勒得无相腰肢一紧,险些气忿。 “你——” “帮我挡雷!”虞子婴急瞪眼。 无相蹙眉:“挡雷?” 这才刚说完,雷在低低的云层中间轰响着,震得人耳朵嗡嗡地响。一道耀眼的蓝光,划破了黑沉沉的夜空,一条由孔明灯引升的铁索直接被劈中了,雷光闪电磁磁地霹雳啪啦地沿着的索流转着阵中。 聚雷阵由几十名竹衣卫扯牵着,最后扩散成无数道分裂的闪电啪—啪—啪朝下劈来。 猛腾地电光闪烁,数百道长空飞舞,整个世界瞬间雪亮耀目,那场景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来了!”虞子婴惊呼一声,几乎想将整个圆辘辘的身子挤进无相身体内。 无相面色一肃,伸手一揽,带着她迅速朝后一退,强光一闪,呯!险险躲过一击,青石地面瞬间焦黑一块,冒着黑烟。 虞子婴眨了眨眼,看着无相感叹道:“真不愧是一个天然的作弊器啊。” 无相没理会她的胡言乱语,他抬眼盯着上空,稳定身形,双目一动不动。 青衣候此刻被锁于聚雷阵之下,袖袍生风,一道光电径直劈向他,却被他铿一声如蛟龙升渊一掌劈碎,闪电如青碎的光被撕碎成片, 另一道青光粼粼的剑气劈面朝他飞去。 那道道剑影与重重闪电将青衣候逼离了聚雷阵—— “他要输了?” 虞子婴想要离开,可没有无相,她根本逃不了。 “不,青衣候是不会输的。”无相双袖临风鼓气,语气略带无奈。 “聚雷阵对他没有用?” 她看着青衣候以城墙借力,再接连跳跃被吓得乱跑铁骑的背脊,如一柄锋利巨剑撕破苍穹跃上,这时天空再度霹雳啪啦成百上千道响雷电蜂拥劈下,他于那一片蓝紫闪电中,身形巨昂如神,耀眼无比。 虞子婴看傻了眼,这个男人——简直不是人! “看来是如此。不过桑庄主的目的并非为了杀他,而是为城中百姓拖延逃命的时间,如今这般已经足够了。” “那青衣候还是输了吧。” 一个屠城,一个阻挠,最终赢输一目了然。 无相沉吟片刻,才谓叹一声道:“如果桑庄主能够全身而退的话。” 虞子婴闻言一僵。 师傅…… 一身凛冽气势的青衣候于空中转速旋转,突在手上一阵寒芒闪烁,隐约像银链般的光泽。 他眼底的阴霾浓浓涌起,全身上下笼罩着滚滚翻腾的杀气,冷森森道:“罡正阳盛御剑之术,原来是冲虚派……” 那掌中银光遇到铁链朝上相碰,寒星磁啦,竟然生生逼退了桑翊昆划下的青锋长剑。 “他手上戴着什么?”虞子婴声音一紧。 无相:“千魂百骨链,兵器榜上排名第二。” 虞子婴下意识问道:“那桑庄主呢?” “青光剑,兵器榜——第七。” “那武功呢?” 无相看向虞子婴凝目道:“如果桑庄主的兵器是第二,青衣候是第七,他们有可能会打成平手。” 他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桑昆翊死定了! 阵下雷电闪烁,所有的兵马人群都彻底乱了,特别是那些一身铁铠的朝渊士兵,被闪电击中,一具具焦黑尸体坠落,郸单这边的人也聪明,立即抱头逃蹿,由着雪狐使掩护逃跑的宇文兄弟扶着宇文弼,跟着宇文清涟。 他们边跑边回头张望,一片混乱人群,是不是电光闪烁中,人流撞散根本看不到虞子婴的身影,他们只能放声大喊:“子婴,快跑!” “小妹,快逃!” 虞子婴蓦地抬头,耳畔似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却根本看不到人影,但那一声声焦急担忧的呼喊却奇异地留在了她心上。 “你刚才想我留下来,难道是指望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吗?”突地,虞子婴好像想通了什么,出声问道。 看着聚雷阵就像天幕被彪悍的青衣候撕破了一个口子,四周电击闪烁渐渐缩小。 无相带着她,于阵阵雷声电鸣间闪动躲避,无数条婴儿臂粗的紫光闪电轰炸于他们四周,他唇畔溢出一丝苦笑:“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虞子婴一把抓紧他的手,静静凝视他一瞬,突地粲然一笑:“你想救他们吧,想救的话,就记住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别打岔。我……能够制止青衣候的行动,但等一下你要替我救下桑翊昆,还有……” 她松开了他,掉头就朝着青衣候下方奔跑而去,声音被呼呼风声扯得四分五裂:“我欠你的——从此就一笔勾消!” ------题外话------ 女主想通了,不攻略下大BOSS,不救下她的师傅大人,她逃哪里都只有一个字——挂。 顺便还想通了一件事情——大BOSS欠她的债,她可以讨了。 PS;不知道为啥,一看到:“子婴,快跑!” 就想到“小鸡,快跑!”=。=   ☆、第二十三章 以身侍虎,小心遭虎咬肉 无相不禁微微抬头,腥冷的劲风寸拂他额前发丝,电光火石间瞳孔幽暗不定,似一湖碧潭被打破了掠光浮影。 他的手似动了一下,但最终却遽紧放下,于冷风中岿然不动,沉敛着深沉的目光。 虞子婴盯着天空,两道一青一绿的身影撞击迸射出万千绚丽光彩,真气激荡得空气泛起层层波涛涟漪,所触之每一分便龟裂粉碎,沙砾石块刮得飒飒如迷眼的飓风扑面。 崩!呯呯呯!从破口升渊而上的青衣侯,刺刺冷兵器交接,掌中银光如旋转的灵蛇将桑昆翊的青锋长剑缠绕束缚。 “冲虚派一向不理世俗之事,才得以在这乱世保存完整至今,但今日桑庄主却破了首例,看来……冲虚派也只能至此为止了。” 青衣侯缕缕青丝拂过他那长长的羽睫,迷离而冷戾的双瞳布满森然。 万里乌霾,寒风飒飒,桑昆翊长身凛然背负青芒古剑,一身明澈沉潜威而不怒的气质,好似利万物不争,隐隐要入天外仙画中。 “我冲虚派成派至今日,从不做虚妄之事,我桑昆翊一生不谋权,亦不争势,但世上的事情有可为,亦有可不为,今日青衣侯恣意妄为屠城,冲虚为还一桩旧情,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还旧情?青衣侯冷冷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桑昆翊,你太愚蠢了。” 言下之意,为一桩人情而赔了一庄人的性命,实在不太划算,亦是告诉他,这件事情他不会善罢干休,无论今日最终结果如何。 桑昆翊沉寂着面容,低沉着声音道:“人无诚而不立于世!冲虚无愧,无悔!” 青衣侯闻言冷嗤一声,嘴边掠开一个冷冷弧度:“很好!” 随着这一个“好”字落地,他身形如青光闪电急遽而止,突然扬起右手,一道澎湃的掌风呼啸而去,桑昆翊眼皮一跳,下沉底盘硬接下,却踉跄一步,转身一剑至下而上,剑花如银光缺角,晕晕冷冷。 “想胜本侯,光凭一柄青光剑,未免太狂妄了。”青衣侯狭长眸子一眯,狞笑一声。 声至手到,满手银光夺目激起剑光哗哗磁磁作响,电光闪烁,一把抓住了桑昆翊手背,一压便是鲜血淋漓。 桑昆翊面目一紧,抿紧唇角,犹豫了一瞬,方朝后背准备拔出那柄青悍古剑,只可惜高手对决,取胜以分厘之间,青衣侯已气绞碎他臂间衣袍纷飞,游蛇至他胸前,连环绵骨掌啪啪啪击出。 “噗——” 桑昆翊一口鲜血喷出,掌中青光啷跄掉地,他于聚雷阵中如一叶青叶,无依无靠坠落,青衣翻飞袂袂。 “庄主!” 紧拽着聚雷阵网的竹衣卫们眦目吼叫道。 “别放手!” 桑昆翊咬着牙,气沉丹田,破喉长啸一声:“坚持~!” 他这一声大喊令底下的虞子婴震怔于当场,她看着撞击下降的桑昆翊喃喃地道:“师傅……” 呯!桑昆翊在撞落地面时,他忍着胸腔的巨痛,双掌蓄力奋力朝下方一击,激起的气流令他缓冲一瞬,却猛地撞向城墙处,他再度猛喷一口血,从墙壁上无力滑落至地。 虞子婴脸色一变,冲身朝着他奔去。 但更快的却是青衣侯,他身轻若浮云缓缓飘落,袖袍鼓风如蝶翅摇曳,无扎无束的青丝不显凌乱,反而更衬得他如魔如魅,妖异阴柔。 他一步一步,如闲庭游步,朝着已经如强弩之末的桑昆翊靠近,而桑昆翊看着跌落在远处的剑,艰难地从背后拔出一柄古朴无华,却内敛忍颤鸣声的厚刃长剑。 “所以说,你太慢了……”青衣侯那冷魅的面容难得擒着一抹轻蔑薄笑,如冬日的六瓣晶莹雪花,虽然美丽却冰冷渗骨。 桑昆翊缓缓阖上眼睛,心如磐石,不露半丝怯惧,他嘴唇轻念:“人易我易,我不大——” “人易我易,我不大意;人难我难,我不畏难。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一道清脆而稚嫩的声音覆盖住了他的声音,桑昆翊蓦地一震,倏地一下睁眼,怔愣地盯着青衣侯身后那个跟着他一道念完收声的人,心中一阵翻江倒海。 而青衣侯亦顿步,眸底聚寒侧身回眸。 只见他们身后,虞子婴依着穿着一身俗毙了的碎花裤子,圆滚滚的身子没有任何曲线,看起来又丑又笨重,但唯有她的一双眼睛却很黑很亮。 “青衣侯,就让你看看天厄体的霉运究竟有多强悍吧!” “别过来!”刚才一直冷静自持,置生死于度外的桑昆翊紧紧拢紧双手,抑住想一把掐死虞子婴的冲动,青筋突起,放声咆哮道。 “别动!”而虞子婴鼓足了一生的勇气大喝一声,飞身冲前俯身抱住了青衣侯,拼尽了全部力气。 青衣侯的脸在上方,显得冷酷无情而清晰,他被虞子婴勒住腰部,眸色微沉,正准备出手一击毙命的动作却因为这两个字而蓦地一僵,他感觉臂间一阵刺痛,接着腹部被外力猛地一击,他身体本能收缩弯下。 虞子婴狠狠给了他一拳后,盯着那双俯下的狠戾如狼的震惊铁灰冷眸:“虽然觉得很遗憾,不过如果等一下你侥幸不死的话,那么从此你跟我或许会更纠缠不休了。” 青衣侯此刻全身血液仿佛冻结,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却见虞子婴举起一根流血的手指要塞进他嘴里,他虽然麻痹暂时动不了,也并不知道她喂血的举动为何,却一身杀气不要命地泄出,抿紧嘴唇不肯吞下。 凭他的能力,麻竹的药效不过几刻钟,虞子婴害怕他挣脱束缚,唯有双用并用使劲地掰过他的脸低下,眼一红,心便黑了地用力一口咬破下唇,颠起脚尖用力撞上去,将嘴里的血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哺进他嘴里。 “——!”唇上一软,青衣侯瞪大眼睛。 这时,嗞嗞——天空一道有着千均力道,成人臂粗的闪电骤然骇人地劈下,那厢桑昆翊喉咙吃紧,破音大喊,而虞子婴全身一激伶,便迅速地推开了青衣侯。 矮膝一蹲,将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她抬目朝上一看,便看到躲闪不及的青衣侯被那道雷电直直地劈中,那一刻,那仿佛紫青荆棘的雷电缠绕他全身,强劲爆裂的气流刮起凛裂巨风。 他长臂“啊——”地朝天长啸一声,一头发丝激散飞纷,其状如魔如疯,华丽厚重的衣袍翻猎腾飞,显得他整个人竟妖孽得异常,那陆光斑驳绚丽,染上一层光华狰狞的阴柔无暇的面容,美得仿佛一个即将破碎的幻影。 那一刻,她的心跳竟然因为这幕画面停止了跳动,黑瞳怔怔地盯着他,一瞬不眨。 直到电光逝去,他整个人脱力地滑落下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并拥进了怀中,整个显得恍恍惚惚,周围一切仿佛凝固了。 只是前一刻停止的心脏,在指尖触碰到那具冰冷坚硬的身躯时,却呯呯呯—激烈地跳了起来,快得难以置信。 直到那属于陌生男人那冷湄的紫鸢花香气淡淡味拂过她的鼻翼,她才呆呆地迟缓地反应过来。 她——竟对他伸出了手…… ------题外话------ 为什么要强硬地喂青衣侯血呢?下一章揭晓。 子婴娃娃初吻木有了=。=,明明初恋还没有萌芽的说。   ☆、第二十四章 被干脆利索地遛狗了 “侯爷!” 笃笃笃笃!得得得得!大路远端腾起弥漫的尘烟,像一阵旋风卷来,渐渐听到急雨般的马蹄声,一队鲸骑兵纵骑疾驰而来。 虞子婴憣然惊醒,急眸投向桑昆翊,看着他咬牙撑着剑刃躬身挺立身躯,染血的发丝垂落于颊间,衬得那苍白面容如玉石般透彻坚韧。 灰暗低压的天色中,那如弹雨流星一样急落的雷电“磁磁”作响,此起彼落撞击在青石地板炸起,石屑飞跳,火光四溅。 电光雷霆深处,火光升腾,唯有那一双深邃而苍茫的眼睛熠熠闪烁,那般永恒而坚定。 “子婴,过来!” 桑昆翊一截若兰青竹衫下,宽厚的手掌缓缓朝前伸出,语气不容置喙地紧绷低喝。 感受到身后那巨大的马嘶和滚滚烟尘轰鸣声腾涌着逼近,虞子婴背脊发丝凌乱飞扬,但身子却岿然不动,她面无表情,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盯着桑昆翊,一眨不眨。 “师傅,逃吧,尽可能别再——回来了。” 桑昆翊听不清她的声音,却读懂了她的唇语,脸色遽变,急欲跨前一步,但这时从硝烟尘烟中冲出几道急紧的身影,三名雪狐使跟二名竹衣卫。 他们三人拦在桑昆翊身前,两人迅速制住了他。 无相踱至桑昆翊身前,冷静而清晰地指挥着他们带着人赶紧撤离,却在最终仍旧忍不住回头,看着十数米一片狼藉废墟的外街道前,被青衣侯俯身倒下压着的虞子婴。 “记得我跟你的约定吗?”虞子婴道。 无相五官被阴云覆上暮色,撒落一片阴影,但清润嗓音依旧温和:“记得。”他缓缓掀开密睫,眼条柔和流水的眼线微微嘘起,突地凝聚的目光,带着千山万壑的雷霆,带着浩瀚大海的波澜:“但我要加一条,如若你不死,方能一笔勾消。” 虞子婴与他目光对视,丝毫不转开眼睛,肯定道:“我不会死的!” 祖母曾道:子婴,因为你不能死,所以祖母就在你五岁的时侯送你一具千锤百炼的身子,一副厉经磨砺的坚忍心肠,愿你即使因为命运跌入凶险谷底,身处炼狱血海,亦能心如磐石,在何种困境中安然无恙。 她曾经历的事情,并不会因为这点程度的险境而胆颤心寒。 无相听完她那坚定不移的话语,只觉喉间一涩,却突地一展笑靥,那如菩提花一般沁人洁净的笑容,似要净化了一切阴霾与污垢阴暗。 “很遗憾,一直到现在都不曾有机会听你亲口说出你的名字……” 一阵电光烟雾激流弥漫掠过,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 虞子婴收回目光,转头便看到披着一身杀气腾腾冲来的朝渊铁骑,那扑面而来的煞气冲击起她的发丝飞扬,气息停滞。 她一把推倒青衣侯压制于身下,举起拳头,目光沉沉地,无畏无惧地盯着他们。 “如果你们再敢踏前一步,我就砸碎他的脑袋!” 十二鲸骑脸色一变,吁~急勒的烈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 “你敢!” 数十道雄厚的喝声如雷鸣,隆轰轰咋耳响,掠风急蹴。 “你们辜且试一试,我到底敢——不敢。” 虞子婴低下头,膝盖紧紧顶在青衣侯腹部,那抡起跟绵花一样软的拳头高高举起,挥下时,却如千金坠砸在青石板上,哄!呯!巨响声后便是一个坑。 她如今的力道绝非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 十二鲸骑一愣,仿佛是惊讶这软爬爬的胖妞竟有如此怪力,他们视线再悄然移向被压制在身上,一身天蚕华袍青衣被雷劈得焦黑,阖眸昏厥的青衣侯时,几乎恨得咬碎了两排牙齿。 “你是什么人?跟冲虚派,郸单什么关系?” 虞子婴懒懒耷拉下眼皮,根本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是一手拽着青衣侯的后领,爬起来拖着就朝着前方走去。 “你要将我们侯爷带去哪里!?” 十二鲸骑迅速利落地跨马而下,一张张阴冷的、凶神恶煞的、愤怒、轻蔑鄙视的,围成一个圈将虞子婴包围在其中,随时伺机而动。 虞子婴眼皮一抬,环顾一周,低下头看被死狗一样被拖着走的青衣侯:“并不是打算拖去宰了。” 嘎!他们瞠目,全身肌肉绞紧,气结直颤,浑身寒铁的铠甲咔咔作响。 这——该死的胖子,竟敢这样对待他们的侯爷! 怕他们动手抢人,虞子婴捡了一只断戟的头,抵于他喉间,继续拖动的时侯,一只冰冷若霜的手倏地攥住她的手腕,紧紧地。 虞子婴猛地低头,错愕地看向青衣侯,如等待一朵花蕾缓缓绽放,那纤长却不卷翘的睫毛睑动,她心跳顿时漏了一拍,眼波不断闪动,耳畔仿佛听见花开的奇妙声音。 下一秒,那紧闭的眼睛刹那间睁开。 虞子婴怔怔地盯着他。 那双记忆中浩海如烟波,又雪寒似千里冰川的眼睛,没有一丝温度。 “丑八怪,你已经考虑好了选择哪种死法了吗?” 那森森冰冷的声音,似乎要将眼前全部一切都冻结起来了,那黑色浓郁阴霾杀意翻腾于周身,跟尊贵受辱的蛟龙,要将眼前这令它愤怒的罪魁祸首撕碎绞溶。 虞子婴就在这凌厉凛冽的杀气中,稳定住身形,一动不动,垂下眼帘:“你杀——呃啊!” 青衣侯一把扯紧了她的衣襟下拉,他胸膛起伏不定,逼近她俯下的面容,“咔嚓!”一声干脆利落地扯断了她的手臂,虞子婴仅蹙了蹙眉,注视着他耸竦骇厉的面容。 十二鲸骑面面相觑,内心胆颤,簌簌地立即跪地,不敢在青衣侯面前高出半截。 然而,虞子婴却不惊不惧,没有半分痛苦的表情,甚至难得,那呆滞面摊的面容,竟丝丝缕缕浮起一抹怪异的微笑。 “!”青衣侯突地感觉腹腔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他动作一滞。 “痛吗?”虞子婴看向那条无力垂落的手臂,呆若木头:“你知道蛮荒古巫术的一种同心蛊吧,同心同受,一亡两命。” “你、给、我、下、蛊?!” 青衣侯幸庆还能保留一丝理智,否则眼前这个胖子,早成了死胖子了。 十二鲸骑与周围渐渐聚拢而来的朝渊士卒将领都闻言惊悚,噤言。 自然非虞子婴下的,这同心蛊是那个贫民窟的老乞丐临死前送给傻胖的,这种蛊基本无药可解,除了趁其不备下蛊,还需要互相的血液作引子,不然蛊在他体内潜伏三个月,便会越来越混乱,最终蚕食躬壳而破体而出。 如今他体内有虞子婴的血,那么若虞子婴受伤,他体内的蛊毒便会让他同受同痛。 “你不好奇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虞子婴冷静地睨视他。 青衣侯深吸一口气,冷冷起身,无视她的话跟她的人,否则他怕会控制不住直接杀了她。 他环顾一圈,天空的聚雷阵已被破,如今的郸单城就是另一座死寂虞城,除了朝渊的士兵,再无一丝人烟。 “立即传令飚影营,全速赶至昆仑山,一旦遇到冲虚派的人——杀无赦!” “全城搜索,本侯要郸单榆汝不余一个活口!” “发黑翎通缉令,不计人力物力,极速捉拿无相!” 冷酷的命令一声比一声掷地有声,青衣侯若落鹰几步跃跨坐于骊龙马背上,冷魅狭长眸子一冷,从袖间疾速射出一条铁索将虞子婴的脖子套住,她一踉跄,就像贵族遛狗一样被拖行。 “你会后悔的。” 虞子婴扯了扯脖子间的铁索,无所谓地耸耸肩道。   ☆、第二十五章 这进展好像有点猎奇 “你会后悔的。” 虞子婴扯了扯脖子间的铁索,无所谓地耸耸肩道。 她的话令周遭人错愕一瞬,接着都不约而同地嗤笑鄙视,特别是十二鲸骑眼中恨不得对她杀之而后快的恶意毫不掩饰。 在他们眼中,此刻虞胖子跟宣布死刑的囚犯已经没有区别了。 青衣侯并不需要特地质问她刚才的一番话究竟是真是假,他性格冷酷而狂傲,他从不相信从别人嘴里得出的答案,他只会自己亲自去验证一切。 “是吗?那本侯倒是很期待。” 青衣侯周遭静寂无风,凝滞无声,他冷冷地注视着虞子婴面目,嘴畔勾出一道冷冷的弧度,那至上斜下的眼神如睥渺小的蝼蚁无疑。 “出发郸单皇宫。” 千万人的步伐,由近及远地汇成了犹如无数小溪低语似的沙沙声,青衣侯策马而去,像擂击牛皮鼓似的马蹄声,“哒哒哒”地响起来,就像要把大地踏碎一样。 其身后,一道圆鼓鼓的身影被急冲的力道一扯,奔跑不及,一个颠簸摔倒在地,被一路强行拖行…… 最终到达郸单王宫时,虞子婴一身碎花布裙拖扯得破破烂烂,额头,手肘,膝盖皆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她匍匐在地面,撑着沉重的身子慢腾腾地喘息爬起,一般这种情况即使不是哀嚎凄叫,亦会痛得抽搐难忍,但她脸上却依旧风清云淡,瞧不出半分难受的表情。 相反冷然挺直坐于马背之上的青衣侯却脸色铁青,薄唇抿紧成一条线,如魔修长如艺术家的手,丝丝血脉清晰可见,鼓胀的青筋与苍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方才一路被折磨的人是他一样。 他死死地盯着虞子婴:“你没有痛觉?” 抛除开种种可能的猜测,他挑出了一个最令他意外的答案,除此他想不到还有别的原因,能够让她完全摈除痛意,在他的眼皮底下,不露丝毫破绽。 虞子婴站了起来,拍拍灰尘,不置可否:“我说过你会后悔的吧。” 想折磨她,想看她痛哭求饶,但很可惜她并没有痛觉,所以最后到底受到折磨的人是谁,谁试谁知道。 她扭了扭腰,再全身大弧度抖了抖松垮的肥肉,手指捏按感受这具躯体并没有感受到骨膜破裂等内伤,只剩那条脱臼的手臂…… 这种程度的小伤,她已经轻车驾熟了,直接单臂撑在地上,调整好位置,咔嚓!一声迅速接臂,最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痕,跟机械人一样面无表情地站着。 周围人显然被虞子婴这一手震惊了,看她的眼神多少带着一些诡异。 能接臂接得如此干脆利落,如习空见惯的手法,简直堪比战场归来的铁血军人。 她是一个女的吧? 她是一个养尊处忧的闺阁小姐吧? 他们怎么觉着……有种正在围观小怪物的错觉呢? 果然如此!青衣侯一滞,视线猛地透视锐利,这是他第一次盯着虞子婴却不知道一时该拿她怎么办的表情。 杀不得,又不怕打的人,如此奇葩人物竟落在他手中了? 呵,青衣侯那张冷漠如百合般阴柔冷魅的面容,缓缓绽开一朵笑靥,那笑容如白雪皑皑的冰川,冰冷渗骨,却又分外妖娆,直刺伤了朝渊千百的将士,全部惊颤垂目,不敢直视。 唯有虞子婴那直愣愣的眼视,从不躲闪,亦不惊惧,如万顷碧波,无波无澜。 “你笑起来很美……” 青衣侯倏地攥紧拳头,面目一片冰冷紧紧盯着虞子婴,只觉脑中一片轰鸣。 美?他生平最恨的便是这个肤浅而低俗的“字”,这个死胖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嘶~这胖妞是找死呢找死呢还是找死呢?朝渊士兵刷地集体退了一步,接着瞠大眼睛看着虞子婴难以置信。 “你要灭郸单,是不是跟那日你在虞城找到的那个人有关系?” 在别人眼中罪大恶极的话,虞子婴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她目光扫巡一圈郸单宫门前的场面,一片疮痍,此刻恐怕整座皇宫已成了一座摆设的空城了吧。 她随便简单一句试探性的话,便令青衣侯脸色遽变,他倏地动了,翻飞的衣袂凛凛一卷起她,便如一抹惊鸿掠影飞越宫墙扬身翩离,远远飘来一句命令。 “所有人严守郸单皇宫各个入口,不准任何一个活口踏入!” “是!” 依旧静止在高塔上的嫉殿捏紧拳头,看着下方那张风清云淡,却一身伤痕的猪妖,眼中阴霾浓起,阴晴难辨。 “这种情况下都能在青衣侯手中活下来……猪妖你究竟是谁?” —— 噗通! 盘龙旋柱,白色薄纱飘舞,玉浊池如一朵海棠盛满袅袅温泉,飘渺虚无,虞子婴被裹成一个团子扔砸进了温泉池水中,她下水时猛呛了一口水,破水而出后抹了一把脸一抬眼,湿面淋漓朦胧中看到一脸阴冷气息的青衣侯撩开轻纱靠近。 他高高举起一掌,再势若破竹地劈进水中。 呯!哗啦啦啦! 水花在那一掌激射下溅飞如雨,接着他一扬臂,那覆身的焦黑尾翼的青袍瞬间四分五裂,顿时迷乱滑落的水花,漫天碎裂的衣服纷飞,虞子婴就这样惊愕地怔怔地盯着前方那一具仿若世上最美最透的青玉雕琢,无一丝赘肉,完美无暇的男性躯体,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眼前。 虞子婴呆滞着眼神,这种进展会不会太猎奇了点啊!? 青衣侯*着足,青丝妖娆垂肩,羽睫黑如漆,眸点一波幽潭,举手投足,似都染上一层不可思议的魅惑,他身无片缕却不遮不躲地下水,逼近她。 “中了同心蛊的双方,于腰间必有一颗红痣印记——” 他冰冷的手指缓缓抚向她腰间,虞子婴一惊想挣扎,却被他反锁于背后,冰冷的气息撒在她面容上,仿佛雪花融化于眼睑,视线朦胧。 “我劝你最好不要阻止,如果想要继续厚颜无耻地活下去的话——” 他的话就跟一计重槌击鼓,令虞子婴一醒神,不过就是一具皮囊,她心神一定,便任之由之。 如他所言,的确只有他确认他中了同心蛊,她的生命才能够得到。 “你很想杀我吗?” 虞子婴看着他轻声问道。 青衣侯并没有回话,他指尖使力,一撕便将她剥成精光,双臂偕于她腋下,将她一把从温泉中抬起,眨眼间那副丑陋肥胖的身躯没有一丝遗漏地落入他眼中,他目光如滑腻冰冷的蛇,游离于过她脖子,胸,腹—— 最终锁于她腰间某处,青衣侯气息倏地一紧,目光如矩。 ------题外话------ 今天更新有些晚,便恶搞一下青衣候的内心世界刷屏来弥补一下。 话说青衣候是急眼了,急着想杀了知道得太多的虞子婴,可惜越急偏偏越是杀不了,越急越是想要赶紧确认同心蛊的真伪,而在这种情况下最真实的青衣候便展现出来了—— 这该死的胖子,凭什么跟如此完美的我中同心蛊! 该死的胖子,怎么折磨都不痛,那么痛的不就是我一个人了,那本侯不是干了一件蠢事! 该死的胖子,身材真差全是油,等本侯找出你骗本侯的证据后,便将你榨油了! 当看到女主腰间的证据时,青衣侯抓狂:该死的胖子!本侯生啃了你!PS:静可能会改书名。   ☆、第二十六章 交换名字是表示信任 银冷似月光的指尖触碰她腰间一截软肉,那肉白细腻的皮肤上清晰触目地点缀着一朵三瓣红莲痣,虞子婴一冰,全身下意识绷紧退缩,然而倏地被一只如钢锢的五指勒住双臂,不得动弹。 “若中了中心蛊的两人亲密,身体便如同中了媚(和谐)药一样,相互吸引浑身炙烫如火,反之——” 虞子婴眦牙瞪目,出声打断:“不要试!” 青衣侯抬高她的下巴,眼中讥笑如冰绡,带着不屑一顾的冷漠:“不要试?你以为本侯会碰你?” “你难道打算用别人试?”虞子婴豆子眼一瞪。 青衣侯双目沉澱着笃定之光,冷笑:“有何不可!” “是啊,有何不可……” 虞子婴面目突地沉寂了下来,重复着他的话语轻轻地念完,却猛地发作双腿直袭他腹间,双臂缩肘挣开他,趁青衣侯躲闪欲抓拿她时,她却不避不躲,迎头直撞上前,张开整齐的两排森森白牙,便一口啃啮在他嘴瓣上。 手脚并缠,嘴里含糊挑衅:“试就试!谁怕谁!” 青衣侯被她毫无章法一击,唇上一痛,心中一直煴抑的火苗终于燎然起熊熊烈火,几乎烧红了眼,直接一掌拍向她,虞子婴喉间一腥,喷了一口血,而青衣侯受同心蛊所累,亦随之喷了一口血。 两人的血滴落乳白泉水中,混成一种颜色,交融弥散,虞子婴一把擦掉嘴角的血迹,发狠道:“大不了,死就一块儿死吧!” 青衣侯唇色猩红,闻言气结。 刚才被她那庞大的体重欺上,青衣侯被撞至温泉池壁,滑坐于阶梯上,而虞子婴气势汹汹就像准备强暴小姑娘的恶霸,跨坐于他身上,俯视下的目光幽暗闪烁:“我烂命一条,就怕你不敢赌!” 不是想确定究竟传闻中的同心蛊是否属实吗?那她就成全他。虞子婴趴他胸膛上,从他颀长的脖颈啃咬,手无章法却准备地搜索点燃他身体的敏感。 由于他们没有一丝隔阂地贴近,青衣侯不可忽视地嗅到从她身上传来的一种奶腻香味,本来该是一种婴儿该有的甜甜体味,但这种时刻由她挨近而散发出来,却有一种令人骚动异样的感受…… “你疯了?” 她的一双柔软无骨的腿缠在他伟岸有力的腰间,然后慢慢收紧——那一瞬间,肌肤相触青衣侯竟有一种触电的感受,仿佛身边温热的泉水都变成滚烫的热流涌上他全身。 “不是想试吗?亲自上阵,答案应该更明确才是。”虞子婴表情依旧平淡,唯有一双黑漆如墨的眼睛,泛起丝丝缕缕妖异的色泽,而那双在妖艳诡谲的双瞳在触及青衣侯那双潋滟妖娆的银灰瞳时,却似被撞击了一下,渐渐恢复了平静。 青衣侯难以置信地盯住敢裸身胯坐于他身上之人——这世上真有如此荒唐的女人,竟敢比男人更无视操守礼法! 趁着怪力女四脚松懈时,他一击水流荡浪将她推仰朝后,青衣侯第一次撇开她那副丑陋的外貌,直视地刺入她的眼中,亦第一次认真将她整个人印入他的眼中。 回忆起先前之事,这傻胖子竟敢在千军万马之险境,不畏雷击轰鸣与满城杀戮,单身只影冲过来只为牵制他—— 再回想更早之前在虞城那匆匆一面,她于他眼中不过蝼蚁鼠虫,不足轻重,但转眼间,她不仅能够顺利从他手中逃脱生路,并且还对他下了同心蛊—— 在做尽一切令他深恶痛绝的事情后,她落于他手,却不似一般人那样战战兢兢,恐惧慌乱,如今他才恍然,这个胖子真的不怕他…… 青衣侯只觉心里强烈翻腾起热浪,那股气息连绵不断地奔走于四肢百骸,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冲击,令他分不清究竟是同心蛊在他身体内作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你的名字!”他语气重重一顿。 虞子婴看不懂他眼中的神色,偏头一歪,暗自疑惑:凭她自小练就独特的敏感体质感应,眼前之人的杀意好像在无形中渐渐弥散,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但子婴妹纸还是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见风使舵。 “交换名字是代表信任的第一步,你确定想要我的名字?”虞子婴拂动池水,稳住浮动摇晃的身形。 青衣侯眯光一冷,静静凝视她许久,便一掌泄愤似地劈起一滩水砸向虞子婴。 噗——虞子婴被砸得一个倒葱栽水里去了,等她扑腾地咕噜咕噜爬起来的时侯,一抹脸,便看到早已飞身上岸,随便一扬一件崭新的青衣长袍覆身的青衣侯。 此刻,他长长的发丝仍旧滴水垂落,一双冷澈双瞳,微敞的长襟宽松随意,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胸膛,直滑落至腰际性感的人鱼线…… “胖子,从此刻起,你便是本侯的贴身婢女。没有我的命令,从今起不允许离开本侯半步,直到解开我们身上的同心蛊为止。” 虞子婴黝黑的瞳仁仿佛是无尽的黑洞一般吞噬着一切光明,她静静的望着青衣侯,仿佛是个求知欲旺盛的孩子等待着真理的解答。 他为什么不逼问她能不能替他们解开同心蛊呢? 青衣侯一直注视着虞子婴,他发现她有一双黑到极致的眼瞳,偶尔她的眼睛会让他跟那些懵懂却稚朴的孩童重叠,蹙眉沉吟,这胖子究竟多少岁了? “若你有解蛊的方法,那便是你唯一活命的筹码,你会交出来?” 虞子婴眨巴眨巴眼睛,很诚实地摇头。 于是,青衣侯讥诮一笑,便不再跟她浪费口舌,以他的狂恣自傲的本性,不愿从任何人中寻求希望,想夺得,便会亲自去解决。 “等等。” 虞子婴无三观地爬上岸,迅速将衣服扒拉上,奇怪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青衣侯视线一直锁于她脸部以上,半分没在意她当着他面换衣的举动,只负手狞笑一声:“你自然可以不听。本侯亦并非需要你听话,你虽然不怕痛我亦不会杀你,不过如果将你制成一具傀儡娃娃,既能乖乖地听话又能继续活着,你或许会更喜欢?” “——”所谓情势比人强,就是眼前这种情况吗?虞子婴评估了一下两者之间的武力值,智力值,综合判断下来,她好像远远处于下风……她沮丧地耷拉下脑袋,额前发丝凌乱地垂落,湿嗒嗒地,衣衫松垮看起来就像一只可怜的卷毛犬类。 青衣侯暗暗蹙眉,抿紧薄唇,只为刚才脑海中闪过那一瞬间的形容词而无语。 他一拂袖,径直朝着前方前行:“跟上。”   ☆、第二十七章 你敢去死,就试一试? 虞子婴拧巴拧巴湿辘辘的衣服,狠狠地懵懂,便短腿短跑地追了上去:“去哪里?” 其实她更想问,她跟上去干嘛? “这下倒是听话了?”青衣侯好像从认识她那一刻便被忤逆惯了,如今看她这么乖顺呆萌的模样,长眉微挑,面露深究。 虞子婴摸摸圆鼓鼓的肉球脸蛋地跑到他身边,抬起头:“我如今无家可归,也无国可依,既然你跟我中了同心蛊,那么这世上,我想没有别人能比你更值得我信任的了。” 青衣侯脚步一顿。 暗暗一思索她的话,心中雪亮,他撇下视线,盯着面无表情而显得呆愣的虞子婴,极其邪气一笑,阴测测道:“想要本侯信任你,呵,你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虽然言语讽刺而薄凉,但实际话内的意思却并非一开始那般冰冷而毫无圜转余地。 虞子婴委屈咕囔:“我什么时侯这么说过了……” 尾随着他一路游逛着诺大的郸单皇宫,她一路安静不语,但小脑袋瓜子却暗地转个不停,她想这个青衣侯特地灭取郸单城必有所图,那日她观测天象,双异色七煞星凶罩郸单,便预料到郸单必经生灵涂炭,灭国一途。 如今看来那颗双异色七煞星就是他无疑,但因为她的掺合,那本该属于郸单王的紫微帝星却并没有陨落,那么命运算是因为她而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吗? 另外,令他不惜在郸单一番大动干戈,究竟又是所图何物? 他青衣若云兮,不急不缓,脚步声飘忽无声,虞子婴观测他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指尖修剪圆润,如艺术家般干净而白皙,他想必出生富贵,身上有着贵公子的派头,又有着皇氏与身俱来的良好修养。 然而袖袍下若隐若现的手掌修韧而干燥,尾指微微蜷缩,冰冷而戒备,这意味着他亦有修罗战场浴血归来的无情。 他不带任何一名侍卫亲信,却由着她跟随而不忌讳她探知他最深层的秘密,这意味着他对她并不打算继续防备,而是将她牢牢锁在身边,等他们之间的同心蛊一解,他或许不会给她有机会多活一刻…… 虞子婴步履缓慢,走得漫不经心,手指不自觉又开始虚空地描绘着图案—— “若你无意间拥有了一件十分重要的物件,你是会选择锁在重重机关的密室内,还是远远地放在一处鲜少人知道的地方。” 虞子婴指尖一顿,抬头看着青衣候,在确信他是在征询她的意见时,才放下手,偏头思考了一瞬,道:“果然还是选择放在身边是最安全的。” 青衣侯低睫沉吟半晌,撇眼回视她道:“若你猜错了,便罚围绕着皇宫跑三圈。” 虞子婴鼓起腮帮子,瞪眼:“这根本不是我的问题,干嘛后果要由我来承担。” “你难道不知道,当你对本侯下了同心蛊的时侯,便意味着……你已经失去了掌控自己未来自由的权利了吗?” 青衣侯于走廊尽头,幡然转身,他孔雀绿染的衫子在风中翩飞,容颜冷漠邪魅,漫天悠悠映落的霞彩撒于他周身光彩万千,竟似那画中走出的雅致仙人…… 可虞子婴知道,他根本就是一个修罗阎罗般狠绝的魔。 冷肠冷心毒舌阴暗的魔鬼! “……不知道。” —— 青衣侯似早就将郸单皇宫的鸟瞰图印于脑海,跟着他一路走来,很顺利到达郸单王居住的“宁曦殿”。 “宁曦殿”设计跟别的建筑迥然不同,呈龟壳般的圆拱型,乍一眼看去类型一座堡垒坚实。 殿前并没有人,整座皇宫的宫人或者侍卫早就逃命去了,青衣侯信步跨门而入,殿内一片乌烟瘴气,各种华贵摆设烛台被撞翻在地,一地凌乱。 青衣侯看了一眼殿内布局,灰褐岩石铺地,至中央段切分成一个阔圆交合,阔圆是由一阳一阴的太极图案。 房檐内部很高敞,跟罗马城堡般宏伟而广垠,从上悬于半空一块一块的牌坊,由婴儿臂粗的铁链吊着,无风咯吱咯吱地摇晃。 越过太极阴阳图的尽头,是一尊斜卧的大型金漆佛像,他周身上百盏长明灯,令它熠熠生辉,金光灿烂。 虞子婴旋目一周,对此殿府总结了两字:显摆! 弄成这么庄严森然,气氛严峻,是生怕敌人不知道他在这里面藏了贵重特体,还是担心刺客不知道这里面绝逼藏着各种各样犀利的暗器陷阱毒手? 他们刚欲踏进一步,急速地射来几只箭矢,虞子婴凭着机警的感觉想躲闪,却被笨重的躯体阻拦。 “笨猪!” 青衣侯翻袍一卷,将矮小的她收于臂上,翻袍如冽冽罡风,将利矢撞偏刺入墙臂。 “箭有毒。”虞子婴嗅到一股腐蚀的味道,顺势抱着他脖子,糯糯提醒道。 “你当本侯眼瞎了吗?”墙上那几嗤嗤冒烟溶掉的箭洞,她以为是它自已想不通烂掉的吗? 当密集的箭矢如蝗虫袭击来时,无论怎么躺都如影随行,青衣侯渐渐触到一些眉头,却听虞子婴道:“朝右急退一百步。” 青衣侯深深了她一眼,倒并没有质疑,只是事后道:“你看得懂?” 虞子婴眼神飘移:“略懂。” “呵,略懂也得懂。想不到除了惰之外,连你也懂得这奇门遁甲?难道你……”他语气略有些阴沉。 “我不懂你口中的奇门遁甲,但我略懂一些八卦五行,此箭阵以中心的太极为阵心,以九宫为阵口,九为数之极,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数,易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据我观察——” 正当虞子婴振振有词地阐述时,突地宫殿发出一阵轰隆隆巨响,疑似天动地摇,地基一阵翻腾,从墙的两边生出野兽獠牙般的巨刺咬合,青衣侯烦不胜耐,猛地蹬地爽高,却不料背后一阵发寒。 “后面!” 他以极其巧妙偏过身子一晃,臂弯一滑,竟圈不住虞子婴那圆粗的身子,虞子婴就被甩开,在那一刻,青衣侯的心中不合时宜地响起一声愤骂:死胖子就不能减减肥吗?! 看到虞子婴被摔在后滚了几圈,青衣候嘴角一抽,正跨步重新捞回她,却不想轱辘轱辘咔咔!从天呼呼刮起一阵狂风,他抬目一看,两人眨眼间就被一道玄铁大栏闸从中央部位分隔一方。 不给他们时间反应,接着从天空吊着的牌坊处传来一声鹰隼长啸声,尖锐而刺耳,逆光的黑点连翻跳跃从牌坊梯次而下。 虞子婴被摔得撞到了石柱才堪堪停了下来,她刚爬起来就看到从天而降了一群穿着深褐色僧衣,脖间挂着大串佛珠的武僧和尚,他们摆出伏魔阵,一身杀意腾腾地注视着她。 “私自闯入禁地者,死!” 他们气势汹汹冲上来,棍棒舞得虎虎生风凛冽异常,虞子婴一愣,下一秒便被一棒掀飞撞墙,噗——从墙上滑落后,她便抚胸猛地咳嗽不止。 青衣侯眉头拧紧,嘴角亦随之溢出血腥,脸色一片铁青,一掌拍向铁栅栏咔咔,厉声低喝道“你要是敢死,就试一试!” ------题外话------ 下一章女主V5。翻身吧,悲催的少女!   ☆、第二十八章 呆子一怒,血流成河 虞子婴虎躯一震,睁开眼缝看着青衣侯正徒手掐着一个双脚离地,挣扎不休的熊和尚,却怒目狰狰地瞪着她,那铁灰瞳仁转深,似冰蓝冷洌如化开了的雪,碎冰一点一点沉没黑暗,只是在那目光深不可触的深渊竟有一种难以察觉的担忧。 她突然觉得心中涌上一阵热浪,似冰川内缓缓流滚的熔岩,熨烫着她每一寸血脉骨骼肌肤,垂下睫毛,疑惑地抚上左心房。 呯!呯!心脏依旧稳健地跳动着。 可她如若死了,那么那个冷酷自抑得自负的男人亦会随着她一块儿死…… 一想到这里,她竟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以前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压抑着害怕着随时会折断的生命线,即使有祖母一直以来的关心陪伴,但那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寂寞恐惧却依旧如藤蔓越缠越紧,无法挣脱,亦不能排解。 但现在却有一个人痛她所痛,忧她所忧,且与她同命同生同死……虽然有这种想法很卑鄙,但莫名地她觉得有这种牵绊的感觉很安心…… “我真的不喜欢杀人。” 粗胳膊抡着戒棍的武僧紧逼靠近,十来人面目可憎,怒目而视无半分佛家的慈悲面貌,反而手中的棍、刀充满了地狱夜叉杀生的狰狞。 虞子婴伏地的那一句喃喃近几自语的话并没有引起武僧们的关注,因为眼前发生了一幕令他们瞪突了眼睛的事情—— 那看起来笨重而愚钝的胖子,竟在他们刀棍齐围攻之下,神乎奇迹地抱膝一滚偏离了轨道,等躲开了全部攻击,继而双臂撑地如被激怒的黑猫屈躬起身子,不退反而突击袭上。 若问几米的距离一个胖子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抵达?答案就是——一秒不要。 她忽闪忽现的鬼魅的攻势此刻完全不受那肥胖躯体拖沓,反而灵动一掌按上一人腰间的尾脊骨,不等他惊骇失措,五指掐入一拉一折,咔嚓!令人牙酸的清脆声音响声,一人便目瞪口呆地轰然倒在地面。 没有停滞动作,再后肘抵于一人的胸膛第四肋骨下处,深深陷入,又一人倒下,扫膛腿一旋,借力高高跃起,双食指屈顶,狠狠左右撞击一人太阳穴。 当她嗵地一声落地时,又一人笔直直挺挺地倒于地上,了无声息。 这其间不过数秒间的过渡,在她手中便已死亡三名高手! 拍了拍大腿侧的灰尘,黑瞳注视了一圈,那些武僧竟都下意识退了一步,她才慢吞吞地才接了一句:“……但我更不喜欢被杀。” “喝!”一武僧咬紧牙关举起大刀劈下,只见寒光一闪,虞子婴仿佛早就知道刀划落的走向,目光没有半分闪烁,微一侧便轻松避开了,并且还半途截住他的刀,手腕一折夺刃后,那锋利的刀刃如庖丁解牛一样沿间他骨骼划下。 早已熟透的解剥刀法利落地切割着他的肌腱与韧带,只见那方才武僧那肌肉突起的小臂处,肉与白森森的骨头已完全分离,压迫的动脉瞬间喷出的血溅出数米。 “啊!”嚎叫响彻整座大殿,亲眼看见如此一丝不苟手段解剥全过程的武僧们心中一凉,呆若木鸡。 其中几滴血珠溅上子婴的白胖脸颊,一双墨稠黑得不可思议的眼睛,令她竟有几分妖异矛盾脖论的惊艳。 而另一头铁栅栏的青衣侯第一次被这个在他眼中,又傻又呆的胖妞展现出来的冷艳高贵霸闪瞎了眼,连身后一名拿着刀疾步冲上来砍他的武僧都忽略了。 虞子婴偏头一看,看青衣侯完全没有反应,心下奇怪,却还是一刀割破嚎叫武僧的喉咙再甩手一掷,只闻一声闷哼倒地,那名武僧脖间正直直刺入一柄尖刀。 “你就算故意被砍一刀,我也不会觉得痛的。” 虞子婴很老实地对他坦白,孰不知她那一脸面无表情(认真),甩手一抛便解决一个武僧的举动,令青衣侯全身僵硬。 他骤然回神,视线从粘稠的血液移至那死不瞑目的武僧,再缓缓盯在虞子婴的面容。 许久,虞子婴瞥见他竟冷漠地笑了,那是她瞧过为数不多,却最冰冷刺骨渗人的笑容,如同雪莲花绽,尚余冰镇渣子。 “真是不能小看你了,若不是碰到这种情况,恐怕你的本事本侯也无缘亲眼所见了……” 虞子婴一怔。 不得不说,青衣侯即使摈弃一身尊荣的称号,光凭本身的气势与能力,亦能令人发怵畏惧,特别是当他认真的时候,有一种目光触及他周身,便会被灰飞湮灭的错觉。 他那边的武僧都投鼠忌器,紧紧挨凑包围成一圈,准备一哄而上。 虞子婴眨巴眨巴黑黝黝的眼睛,突地一声咕噜咕噜的响声传出,她低下头从腰间扯了扯那一圈肚腩,瘪下嘴角道:“我饿了。” 青衣侯侧目,怀疑耳朵产生了幻听:“你说什么?” “身体动不了了,没有力气了。”虞子婴噗地一屁股跌坐于地,如一摊软泥似地,先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臆想,她哪里有着那令人提防的鬼刹身后,依旧只是一只又呆又傻又笨又蠢的胖猪! 青衣侯一看,顿时被气笑了,他没有一丝温度的眸瞥向那些蠢蠢欲动的武僧,迅速将武器榜第二的千魂百骨链套于手中,再狠狠地剜了虞子婴一眼:“像这种不入流的对方竟也要让本侯祭出武器,胖子,事后……最好将你的皮绷紧点!” 虞子婴很无辜看着他,眸光清澈:“子婴,我叫子婴。” 这具身体她也无法操纵自如,刚才出击几乎一瞬间将全部力气抽光,关于它脱力软摊的现象,她也无可奈何。 青衣侯动作一顿,讥笑毒舌道:“你该叫呆胖子。” “如果你再不来帮我,估计就该叫成死胖子,死候爷了。”虞子婴就地抱膝滚了滚,便滚到了他脚跟前——隔着巨幅的铁栅栏。 青衣侯冷冷俯视,嘴角一抽,扬臂一挥银光滑过,只闻“嗤嗤嗤嗤”几声,哐咣那牢不可破的铁栅栏便如利刃齐齐切割一般,断出一个约成人高的缺口,他矜贵地伸手一抓,便将虞子婴拖到他脚边。 只要这无能的胖妞没事,剩下的这些武僧给他青衣侯塞牙缝都不够格。 等虞子婴感觉稍微恢复些力气后,一抬眼,几十名武僧毫无意外地全军覆没,遍地残骸。 虞子婴默:果然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啊。   ☆、29 拽着一团软趴趴的虞子婴,青衣侯径直朝着前方走去,确定殿内并没有别的什么“意外”便随手将她一甩,独自走到那一尊漆金笑眉佛相面前,四处搜寻一番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佛相头尾处有两洞幽暗朝地下室的阶梯,青衣侯挑选了一洞正准备拾梯而下时,虞子婴却嘘起了眼睛,那柔和的阳光铺阵一隅,她指了指那尊侧卧憨笑的佛相的肚脐处,道:“那里。” 青衣侯睥了她一眼,不带丝毫感情:“说。” 虞子婴有些奇怪他的态度,明明之前对她不屑一顾,此刻竟会停驻等候听取她的意见了? “手纹印,在佛像肚脐那里有一块地方留有反复触摸后留下的手指纹,从我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清晰看到金漆表面与别的地方不尽相同。” 或许是郸单王临出宫前手无意中沾到污渍,又曾反复查看的缘故,佛相别的地方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唯有佛像肚脐那里,指纹清晰斑驳。 事出有异必有妖,她直觉认为那里面定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其实虞子婴会好心出言提醒他,实则也只是好奇他究竟想要找些什么。 青衣侯一愣,云袖翻袂人已立至她身边,他半蹲顺着她的角度看去,此时正好一束从上方遗落撒下的浅浅阳光映照下,空气中的细微尘埃飞舞亦清晰可见,而她所说的肚脐处的确有些交叠凌乱的指纹印——这是从正常角度观察根本无法发现的。 “呵,最显眼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冷嗤一声,他身躯一晃,长长的青丝随着他骤然移动,反射出冷冽的光芒,便已至佛前直接一掌雷霆击下。 只闻佛相那鼓鼓的肚子便轰隆地一声塌陷,拂掌挡开那些浓浓尘土,里面赫然挖空了一个夹层,里面赫然摆着一个长型锦盒。 青衣侯那双清玉苍白的手卷着衣袍,将锦盒取出,确定上面并没有设置任何陷阱才打开它——里面收藏的是一副保存精细的画轴。 虞子婴看他怔忡不语,便伸头凑近一看,画轴卷开是一张丹青人物图,画中人物活灵活现,丹青色泽偏黯淡,那水墨流畅绘出一名如幽灵般穿着一身轻渺白衣男子,他宝石结晶般的双瞳就镶嵌在,一张俊美到连雾里芙蓉都会失色的面容上,整个人慵懒无骨,妖娆的轻纱如雾如风如烟,飘忽不可捉摸。 画中人的形象意外地令虞子婴有些眼熟。 “惰……” 青衣侯暗暗阴下眸光,嘴角微微一动,冷冷伫立。 惰?虞子婴眸光闪烁一下,难怪觉得似曾相似,原来是虞城那个跟青衣侯一起屠城的那个…… 可郸单王收藏他的丹青做什么?而青衣侯一心想找的那样东西是这个吗? 虞子婴人矮腿短,被青衣侯挡着,即使踮起脚尖也看不仔细,于是她直接扁起脑袋拱进青衣侯与画轴的中间,一抬眼便看到画卷落印处竟有一个怪异的图腾。 虞子婴微微瞪大眼睛,快速地扇动着睫毛,这画中怎么会有跟她腹部一模一样的图腾呢? 话说回来,这个图腾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她肚脐下面那个图腾纹身每逢初一便会神奇地显现,隔日又诡异地消失无踪,这件事情只有那位逝世的老乞丐知道,他曾郑重地叮嘱傻胖,这件事情谁也不准说,否则将惹来杀生之祸。 当时老乞丐那严厉紧张的语气,着实吓了傻胖一跳,于是她也不敢跟别人再提起此事了。 “胖子,是本侯一直对你太宽容,以致于令你产生了什么错觉吗?”青衣侯视线撇下,盯着那虞子婴毛糙的头顶,上面有一根呆毛正在迎风荡漾。 虞子婴抬起头,纠正道:“子婴,不是胖子。”她顿了一下,再道:“打我痛的是你,你该不会准备做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吧?” 青衣侯冷笑一声,提起她的后领……正准备抛开,却突地面容遽然冰冷。 虞子婴伸手扒拉着他的手臂,疑惑回眸。 “婪,这就是你毁了一国郸单亦要寻找的东西吗?” 一道低哑而阴冷的嗓音在咯吱摇晃的牌坊上面空荡响了起来,随着一截莹白布巾顺势而上,虞子婴看到了一个双臂懒懒伸直,裹着一身密不透风的白色披风,撑臂伸懒腰的纤修身影。 嫉! 虞子婴一听到这把声音,便认出来了! “嫉?” 青衣侯冰绡似的云袖簌簌作响,凝聚于嫉身上的目光带着戒备与冷漠,却不见任何强烈的杀意,这跟虞子婴所认识的他有所区别,对待陌生人,特别是这种情况下出现的陌生人,他不该如此平静。 ——或许,他们一早便是认识的。 “先毁南域蛊都,又屠前越朝的虞城,接着又是郸单榆汝。一开始本殿并没有察觉到此三处有何关联,但看到你手中卷轴的时候,本殿却突然醍醐灌顶了,嘶嘶嘶嘶~~” 嫉双眸弯月似镰,嘴角咧起一种诡异的弧度,他从嘴中溢出一连串尖锐的笑声,眯眼如毒蛇般闪烁着幽碧冷光,仿佛一条斑斓绿蛇盘起吐着腥红的蛇信。 “追溯至一百年前,这三处皆是传承上千年的幽城古都前身,虽然想骗自己说只是巧合,可婪……你是不是打算重新聚齐秘族腾蛇氏的九宗,自拥为皇?” 腾蛇氏? 看着两人弩拔剑张的紧张气氛,虞子婴惜命地远离了些,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奇怪的姓氏,而是“秘族”两字听起来令她有一种惊天秘密即将在她眼前揭开一样的感觉。 青衣侯微微眯睫,倾入内力双袍鼓起,轰然一掌直逼嫉所在之处,只闻一声轰炸响起,牌坊便如天女仙花,破碎成淅沥沥的石雨,从天上扬尘跌落于地上。 嫉亦身手不凡,且早对青衣侯的为人了然于心,是以早于他攻击前一刻,便已移身至另一块悬吊的牌坊。 “婪!”嫉头上的檐帽滑落,白色披飞如鹏展翅,猎猎飞扬,露出那张精致而削瘦的面庞,他双目沉敛阴森:“你当真以为腾蛇族的皇氏都死绝了吗?” “嫉,你甘心只屈服于区区一个东皇国当皇子?”他反讥。 嫉一怔。 青衣侯缓缓扬臂,一张阴柔俊美无铸的面容布满幽幽清辉,一身爆发的强烈庞大恐怖的气息如巨龙腾云凌驾与九霄苍穹,众生臣服膜拜。 “于我,朝渊不过只是我的一块垫脚石,腾蛇一族必现于世,而这片锦绣峥嵘的大陆,必将重新属于我等一族!” 那厢虞子婴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依旧被青衣侯的话砸得脑袋一懵,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仿佛被冰焰浇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祖母,她好像又被坑了,她糊里糊涂地竟跟一个准备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反派大BOSS结成了同心蛊啊! ——青衣侯阁下,咱们的命能不能别这么草率就决定了啊?! ------题外话------ 看到这里大家该明白了,其实这就是一部关于反派如何带着一群彪悍手下称霸天下作威作福的故事。噗——静又开始乱入小剧场了,请无视吧=。=   ☆、第三十章 没有一击必杀不能亮爪子 “呯!”一声震耳发聩的响声突然震荡开来,虞子婴惊得一个哆嗦,乌瞅瞅的眼睛诧地投向上空,那刺耳嘶哑狂躁的笑声,令整个空间都蒙上一层阴森啸杀的气息。 “噗哈哈哈——” 嫉冷睨睥下青衣侯,他周围倏地出现数十名紫铁甲卫,他们每一个扛着镶银巨斧头站在牌坊上,居高临下。 “真不亏是婪啊,这种大逆不道的野心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叫嚣出口,哈哈哈——”嫉殿笑弯了腰,眉眼弯弯,但由于太夸大扭曲的弧度,令他并没有任何的亲切柔和之意,反显可怖疯狂。 ——一如他的人,给人的感觉一如那冰冷滑腻的毒蛇,一触及他的双眸便心底发寒,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起。 “你知道的……本侯会愿意不忌讳地告诉你是因为……”青衣侯绯艳的红唇勾起,冷魅邪佞的银灰瞳微眯。 “你的那一副凶牙图本侯已经得到了!” 嫉的笑声嘎然而止,他瞳孔一竖,长臂一挥,一股庞大的气流呼啸流转,他伸长脖子嘶叫道:“你放屁!” 青衣侯不急不徐,狞笑一声:“呵,嫉。你也是被上天选中的人,你以为你能够逃脱的了?” 嫉看着青衣侯那一脸笃定的模样,眸中一慌乱,捏紧拳头咬牙:“那么你也是被选中的人?这么说只剩下无名的五个……不对!”他蓦地抬目,目光凝聚成针,一字一顿道:“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人——是不是你已经找到了?腾蛇皇族!” 他此刻才恍然一切,将之前的疑惑全部联贯起来,他为何曾特地去拜访无相国师,他们之间究竟达到了什么交易,而青衣侯又为何大费周章地亲自跑来郸单—— 原来他早已有了依仗——他恐怕已经拥有了秘族的腾蛇氏皇族! 不甘心! 真的很不甘心啊! 他明明亦费尽了心思,耗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四处征战寻觅,却一直不得而获,却被他不声不响地得到了! 要不是这一次他警觉,一直暗中窥视尾随,恐怕这个秘密会一直等到他无力回天的那一日才能够获悉! 嫉瞳仁绿光越来越炙,周身气息狂乱而凶猛,就像一只被激怒而炸乱的猫。 虞子婴瞧见两人锋芒相对,自觉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呆着,祖母曾说过:如果不能一击必杀就必须收起利爪,乖乖地将自己龟缩起来,扮成无害。 “杀了他!杀了他!” 听到嫉殿那愤怒嫉妒的尖喊,紫铁甲卫抡起巨斧“啊啊啊”地砍断吊着牌坊的铁索链,呼呼呼从天空四面八方砸下的牌坊刮起凛凛狂风,急速坠落。 青衣侯轻蔑撇眼,正准备出手时,却动作一滞,回头四处搜寻一番,在看到扒拉着爪子将脑袋缩进去,自觉躲在佛像脑袋下装死的虞子婴,抑不住面部抽搐,嗤笑一声:“很好!就那样怕死地躲好!” 语讫,“咻”地一声他身影已掠至半空一掌砸粉碎了石牌坊,再踏着急速坠落的牌坊如闪电般蹿上,而那些紫铁甲卫亦将早就准备好的霹雳弹炸向青衣侯。 虞子婴听到上空不断响起的轰炸声,火光四射,眯了眯眼睛,她捏了悄圆润的耳垂,百般无聊地默念一只绵羊,二只绵羊,三只绵羊,四只…… “猪妖!” 一声令虞子婴头皮一麻的嗓音从头顶响起,虞子婴一僵,白嫩嫩的脸蛋纠结刚抬起,立即被一双罪恶的爪子蹂躏起肉肉的脸颊,口齿不清道:“吾,不,不素煮妖!” “猪妖,跟本殿走!” 嫉捏着虞子婴,感受到指腹间那软绵绵的感受,笑得一脸不怀好意,趁她不备再一把将她抄起,虞子婴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便落入一个冰冷而咯得她肉痛的胸膛。 “不要!” 她伸胳膊努力朝外,准备要逃跑,奈何皮囊人质还被挟持着。 “你——”嫉气疯,脸上笑意倏地收起,一把扭过她的脑袋,凶目道:“如果不跟本殿走,你就等着被那个魔鬼制成一具不能动弹,死不了又活不成的傀儡娃娃吧!” 虞子婴很自然地接话:“那跟你走,我会变成什么?” 嫉被她的反应整傻眼了,盯着那一双认真乌黑瞳仁,一张苍白的精致少年面庞竟轰地一热,他立即捂住嘴撇开眼,粗声粗气道:“作梦!本殿绝对不会让猪妖当我的皇妃的!” 也不知道嫉殿这是脑补到哪里去了,但这一句话的意思也完全没有传达到咱虞娃娃的耳中,她伸手努力地掰开他的囚锢:“放开,我不要去当看门的猪妖——” 嫉:“……”突然感觉好丢人! 在虞子婴心目中,嫉又色又讨厌,还爱喊她猪妖,她才不要跟这种蛇精病一样的变态少年一起走。 “她根本不愿意跟你走,嫉你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 一道凛冽的寒风袭来,嫉反射性地推开猪妖,迎掌一推,气息受滞便于空中腾腾地地翻了一个跟头,落地后再以掌抵地,脸色变了变,又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虞子婴脖子被一扯,再次转移到拥入一个坚实的怀中,依旧冰冷,却与嫉那种惊悚的阴冷不同,这个冷意是一种紫鸢花香染雪的清凉感觉。 “你跟嫉认识?” 如雪的气息拂至她耳畔,虞子婴敏感地抖了抖耳朵,黑白分明的眼睛呼扇呼扇。 “他曾想杀我。” “哦~” 青衣侯瞥向脸色难看的嫉,冰雪阴柔的面容不辨情绪,唯一双铁灰双瞳幽深诡谲。 “死、猪、妖!上一次是因为桑昆翊你拒绝本殿,而这一次则是因为婪,没想到你不仅长得丑陋不堪,还妄想学那些漂亮女人一样花心,你最好就是去死吧!” 嫉此时根本就忽略了青衣侯,他眦目恨声地看着被青衣侯抱着却乖巧异常的虞子婴,他眼里闪烁着一股不可遏止的怒火,胸膛起伏不定,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看到这一幕会这么生气,但他却控制不住嘴里恶毒地咒骂。 虞子婴转过头,十分义愤填膺地对青衣侯道:“他这是在叫你去死。” 青衣侯斜了她一眼:“别随便将你的债转移给本侯。” “可是我死也就是你死,那么我的债,不理所当然是你的债吗?”她一双黝黑的眼珠,直直盯着他。 ——所以说,这种张冠李戴的理论究竟是闹哪样? 青衣侯额上青筋一突,忍无可忍,一掌拍向她的脑袋,恨声道:“如果可能,本侯真想立即将你挫骨扬灰!” 嫉看着这对无视他“*”的狗男女,再冷目扫视那些死像凄惨的紫铁甲卫,最后垂目,那密密的睫毛覆下两道阴影。 “猪妖,我不过曾伤了你一次,你便念念不忘,可这个男人却毁了你的国家,你却视若罔闻,你真是愚蠢!这个男人的残酷冷血绝对非你能想象的,你得知了他那么多秘密,这次你不跟我走,以后你绝对会后悔的!” 对于他类似诅咒或预言的话,虞子婴摸了摸酸痛的脖子,奇怪地睨向他:“我跟你走又哪里不一样了?” 当自身不够强的时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哪里都是危险,她无论选择在哪里生存,都没有太多的区别。 可她不会选择一直这样,祖母说过,她们虞家的孩子,无论是在哪一个地方,都会是一方强者。 她会是强者,以虞子婴之名。   ☆、第三十一章 你喜欢魔鬼还是疯子呢? 一句“我跟你走又哪里不一样了”瞬间秒杀了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嫉殿。 他僵硬着面目,继而用一种像要吃了似的眼神狠狠地瞪着虞子婴,但一转眼又突地阴晴不定地桀桀桀桀怪笑起来,他耳上那枚骷髅耳饰随着他摇晃而闪耀起刺眼光芒,苍白无色的脸颊因为激烈的笑声而泛起了红晕。 泛着碧色的眼睛闪烁着恶意的阴绿火光,令他看起来像是一头地狱的恶魔莅临,那一头藻绿的微卷发丝拂面,彰扬着他一身邪气、恶意与趣味。 “哈哈哈——猪妖,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像你一样拒绝本殿,而且是一连三次!你放心吧,只要你不死,本殿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虞子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并未发表任何言论,他扣起食指抵于嘴畔,朝天一声长啸,应声而出的是一只“嘎嘎~~”在天空盘旋长翅漆羽乌鸦。 它嘴里叼着一根细绳,下方挂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几枚黑色球体,听到主人的命令当即松嘴朝下一抛,仰脖长叫一声。 “霹雳弹?” 青衣侯凝里不动地注视着上方,脸上所有的情绪渐渐隐去,正准备幡然动手,却被虞子婴先一步抓住了手臂:“你内力高强不怕那霹雳弹的爆炸,可我却是因为那种程度的威力,身体就能受伤,就会死的。” 青衣侯眯眼盯着她,仿佛被简直被她的“弱”给弄得无语了,他缓缓伸手摁上她胖嘟嘟的嘴,抿紧嘴唇低斥道:“闭嘴!” 他飞身闪离刚才的位置,确定不在霹雳弹轰炸的范围,而嫉那一双幽深固执略带疑惑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虞子婴。 他是真的不懂,若是第一次拒绝是因为桑昆翊是她的师傅,可为什么虞子婴第二次也宁愿选择像青衣侯这种看起来令人战悚的冷血残忍的男人,也不愿意跟他走? ——实际上,嫉殿从不考顾他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又是怎样一番恐怖。 被人拒绝的感受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他就像是一个孩子得不到答案却固执地不肯放弃,只想先牢牢抓住,然而他面前却有一个与他不遑多让的敌人挡着,他即使再焦躁、迫不及待,也唯有暂时忍耐着先撤退,再谋后事。 但他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无论是腾蛇的皇族,亦或是这头不知好歹的猪妖,属于他的,他会部都要夺回来! 呯轰!一片轰隆地动爆炸声响中,漫目硝烟滚滚,尘土飞扬沙石,那道纤细而的身影消失了。 等眼前尘埃落定后,意外的是青衣侯并没有任何愤怒情绪也没有立即去追,他只是面色冷淡,撇了一眼虞子婴道:“你无需多事,本侯暂时不会杀了他的。” 虞子婴感到周围恢复了平静如初,道:“我知道你不会杀了他,所以才帮了你一把。” 青衣侯冷沉一哼,将她从身上扒下来:“猪妖,想不想看起来呆笨的你意外的牙尖嘴利啊。” 猪妖?! 虞子婴一懵,被一个人叫猪妖已经够憋屈的了,她眸中遽闪起一道凶光,一把抓住他长发辫子一扯,却不料脚踩滑了一块圆石子,整个人严重平衡失调:“我才——诶?” 青衣侯只觉头发一痛,猛地俯下脑袋,用力一挡,却不想虞子婴因为身形不稳,便手忙脚乱地扯住了他的衣襟。 “唔啊!” 就虞子婴那下沉的重量,若青衣侯不使展内力接着,那后果就是——也被一道扯着一块儿扑倒。 青衣侯只觉眼前一片白花花,立即手撑一掌,堪堪稳住身子,他身底下的虞子婴微微瞠大眼睛,异常黑亮的眼睛怔忡睁着。 青衣侯感觉胸前抵着一双小手,虽然很胖肉呼呼的却异常娇小,他眸光闪烁了一下,不等他做出反应,却不料从上空摇摇欲坠后急速地砸下一块牌坊碎石块。 呯!青衣侯整个背脊与巨石撞击,即使砸碎了石块,却还是闷哼一声便控制不住身体覆压了下去。 接着便感觉嘴上一种柔软香糯的感觉,那种肉肉充满弹性的触感,比他小时候曾经吃过一次的水晶玫瑰糕更加柔软,他微微抬起紧贴的部分,感觉唇瓣上微湿,伸舌头本能地一舔,一股血腥铁锈的味道随即弥漫口腔,他瞳仁一窒,与另一双黑白发明的眼睛错愕相交。 扑通!扑通!扑通! 两人如慢镜头一样,一动不动,僵滞着身躯相视。 扑通!扑通!扑通!这种清晰可闻的心跳传出胸膛的声响,究竟是她的还是……他的? 刚才那仿佛灵魂被无形地撞了一下错觉,究竟是因为所中的同心蛊作用,还是仅仅是因为这意外一吻? —— 在一座奢华而精美像宫殿一样漂亮的地方,一名穿着最华贵粉红衣裳霓裙的漂亮女娃娃坐在一张鎏金御座之上,她约十二、三岁年龄,手中抱着一只黑色兔布娃娃,百般无聊地撑着下巴:“怒,你说婪怎么还没有回国呢?” 从大殿昏暗一角,一道高大蛰伏的身影被层层帷幕隐于暗处,只有一道爽朗令人很容易卸下防备的笑声响起:“别担心他,婪那家伙永远只会让别人吃亏。” “是吗?”漂亮娃娃撅起嘴伸着黑暗处伸臂,等着那道逆光的身影将她了抱起来,才偏头歪了歪,困惑道:“可是我想他了,怎么办呢?” 与那一张覆于阴暗模糊不清的面容不同,怒的声音总带着一种令人好感的笑意:“啊勒,婪还真狡猾啊,怎么能一个人就这样偷偷地就先夺走了咱们婳婳公主的欢心呢?” “因为啊~婳婳在最混乱的时候,从虞城那片荒城中救下婳婳,并且婳婳第一眼睁开看见的人人就是婪啊。” 软软糯糯,像红酒甜品一样的丝滑的甜美嗓音令人心头柔软无比,婳婳一头自然卷的长发蓬松披肩,捧着粉嫩的双颊晕红,甜蜜地笑着偎依进了怒的怀中。 怒伸手揉了揉她像卷毛犬一样松软的发顶,语气低吟:“真是可怜的女孩儿啊,竟会爱上那种像魔鬼一样无心的男人,明明这世上最好的男人就站在你面前,却不懂得好好把握……” 婳婳闻言,笑得愉悦地弯起眼睛,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如果婪是魔鬼一样的无心男人,那么怒就是一个根本不懂感情的疯子,婳婳我宁愿选择一个魔鬼,也不愿意被疯子伤害哦~” “诶~竟被最爱的公主嫌弃,所以说我们的婳婳公主还真是令人又爱又恨呢~” 怒伸出修长的手,抬起她的脸颊,略带粗砺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脸颊,笑得那般漫不经心,但眼底那抹冷然的猩色,如随时准备撕裂猎物的凶残暴戾的幽光却怎么也抹不去。 而婳婳在那一双宽厚的大掌抚摸下,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她缓缓阖上眼睛。 ——婪,婳婳好想你哦,你能为了婳婳快一点回来吗? ------题外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TAT,本来为又收到宝贝的888朵花而惊喜,激动,热血沸腾,但却没有想到一看宝贝到留言却又懵了,傻眼了,呆滞了,这种悲喜交加的复杂心情该怎么破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对不能在下个月刷鲜花榜略感遗憾,但能呆一天上榜也就是幸福了,感谢宝贝的888朵花花! PS:今天终于将咱们怒殿拉出来露面了,虽然只是侧面,哈哈——   ☆、第三十二章 你挂我挂,你冷我痛 薄稀的黄昏覆盖巍峨的九连云峰上,霎时峭壁生辉;转眼间,脚下山林云消雾散,满山苍翠,巧妙地掩映着云峰顶上雕檐玲珑的古代建筑群。 一顶飞檐鹤首的精巧九人抬轿,如山间跳跃的猿猴矫健奔驰于山麓峡谷,转瞬即逝。 轿檐下流苏飞舞飒飒,美轮美奂,如仙褛飘飘如云如雾,轿内一截冷魅剪影严襟正坐,只有偶尔拂起的帘纱透露他此刻面色冷峻苍白,一双不具亲和力的眼瞳,透出淡淡冷冷的冰稀灰色——这是一双比夜空中最迷人的星星更美丽,也比万年冰山上的积雪更清冷的眼睛。 他腿边此刻铺阵着蜿蜒水藻般的青丝——青丝的主人正如毛毛虫一样蜷缩着,全身抑不住地颤抖呻吟。 “再加速!” 青衣侯瞰俯着紧紧攥着他衣摆一角,指关泛白,嘴唇青紫的虞子婴,冷声道。 连夜抬轿气喘吁吁的九人闻言青白的面容一僵,默默地相视一眼,在看到对方眼底泛起的苦笑,都牙关一咬,唯有再次提速,完全是一副拼了老命的架势赶路。 “遵命。” “呃~” 虞子婴躬起身子,双手压在腹部,从下腹蹿上的冰冷的感觉渗入骨髓血液,令她无处可逃,她无意识地蠕动攀爬上青衣侯盘着的双腿,伸臂毫不客气地揽住他的腰部,将脑袋耷拉在他的大腿上。 ——她胸膛微微起伏——那是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圆润,白藕一般的双臂摆成一个不设防备的姿势。 青衣侯冷冷地注视着她胆大妄为的动作,脸色却并不好,当虞子婴难受的时候,他也并不好受,那条受雌蛊主人影响的雄蛊不断地他身体内不安份地折腾,有时候他真的恨不得一掌将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劈死一了百了。 那日意外两人嘴唇相撞后,他尚处懵忡时,她却突然一头栽过去了,当时他脸色铁青,以为她是故意假装的,使劲捏起她肥嫩的脸颊时,却发现她的皮肤异常冰冷。 随着她情况越来越恶化,他亦受到了影响,迫于两人紧密相联的情况,他一身寒意狰狞地命朝渊三军率先班师返朝,而他则以最快的速度携着她去九连云峰,到那厮江湖人称“俗媚妖医”处查明缘故。 “你当真没有痛觉?” 他一双铁灰薄凉的眸仁无光时,越来越深邃,最终凝聚成两蟫冰蓝色的双瞳,瞳中有一种迷乱混和着冷冽溶进来,慢慢渗透成无数浮冰碎影……那眼底酝酿着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它正静静地等待着魔鬼复苏……一簇黑发垂下,他俯身伸出两根月白的指尖掐起她的脸颊嫩肉……一碰她,才发现原来之前她的体温他竟记住了,如今这像火炉一样温暖的身体竟变得跟死尸一样冰冷,令他不自觉蹙起眉头。 她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吧? “喂,醒一醒!” 他的手蓦地被另一双同样冰冷的手抓住,那虚弱却异常坚定地嗓音轻缓道:“别碰我……” “是你在碰本侯!” 青衣侯反擒她手臂,再将她一把推开,却发现她滚动时衣摆下染红的一摊血迹——她流血了?难道是之前臀部受了伤? 虞子婴感觉全身异常寒冷,特别是小腹处的寒意简直令人难以忍受,于是她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又不自觉地朝着青衣侯滚去,虽然他身上也并不暖和,但不知道为何就这样靠着他,嗅着那淡淡的冷魅的紫鸢香味能够令她感觉稍微好一些。 “你究竟是什么病?” 目光紧紧凝视着那一摊血迹,这一次青衣侯并没有再不耐地推开她,而是将她整个人提起,面面相觑。 虞子婴难受地皱起一张包子脸,才虚软地睁开眼睛——刹那间她的视线与那完美的冰蓝色相接了—— 青衣侯在她睁开眼睛那一刻,彻底震惊了,他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那微微瞠大的冰蓝瞳仁仿佛连空气里都能蹦射出璀璨的火花。 “黄金异瞳——” 眼前这一双如同宝石结晶般的琥珀色双瞳太美了——这是一双他从来不曾看过的漂亮眼睛,即使他收藏过那么多漂亮的傀儡娃娃,却没有一双眼睛能够与她相比。 不过如今这双琥珀金瞳不太好,它的生气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快要变成浅褐色……而那眼白处也开始充血……鲜红色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终 于——一滴血泪完成了凝结,缓缓滴下…… 青衣侯目光一滞,那一刻他心脏无可避免地漏跳了一拍。 虞子婴呼出的气体如冷雾,她感觉身体好像快要被撑裂掉一样“呜呜——”抿得死紧的小嘴里发出如同小兽一样的呜咽。 青衣侯蓦地深吸一口气,冷漠而自抑地撇开眼,那如雕塑的面容苍白绷紧,却不损他与自俱来的那份虚幻如魅影般的绚丽颜色。 ——此刻从虞子婴身上传来的痛苦仿佛也如数地传递到他身上了! 从没有像如今这般深刻地让他意识到,同心蛊真的让他跟眼前这个胖妞密不可分了! “冷~”如绵羊一样细微的声响,。 “忍着!” 冷酷无情的嗓音,略显心烦意燥。 “忍不了……” 虞子婴从来就不知道书本上形容的痛是怎么样的,但她却能够感受到冷跟热,如今这种像从身体内部枯萎冰结的感觉,令她很恐惶与无助。 她越难受,青衣侯便越痛,他惨白的唇瓣在她不知道在地方颤抖:“忍不了,也得忍!” 像是无理取闹的孩子被父母拒绝而激怒的虞子婴,钻着脑袋拱进了他的怀中,并不习惯跟人如此亲密接触的青衣侯倏地绷直了身子,伸臂扯开了些距离。 “你——” 他的声音在看到虞子婴此刻的模样而嘎然而止。 虞子婴脑袋无力地垂落,仿佛一尊玉质的瓷娃娃被摔碎再缝补起来一样皮肤龟裂,一条条如网状线一样的血痕从皮肤下流了下来。 “子婴!” 青衣侯钳住她的双肩,厉吼道。 虞子婴耳膜一痛,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了,便颤动着疲惫的睫毛,眯开一条缝:“……嗯?” “不准死!本侯命令你不准死听到没有!” 虞子婴眼前一片血红色,似乎有一道虚幻的影子在晃动,而她仿佛又听到絮絮叨叨的祖母在她耳畔一直反复叮嘱:子婴,不淮死! 虞子婴咧嘴干涩地笑了,她伸臂抱住了青衣侯,用凉冰冰的脸蛋儿像初生的猫咪一样依恋地蹭了蹭青衣侯的脸颊。 “子婴……不会死的,因为……子婴爱你……” ——祖母。 青衣侯被虞子婴这没有逻辑,却很自然的动作给弄得眉头拧紧,再听到她软软的话语,那张冷峻而阴柔的面容竟难得一见地呆傻了。 爱? ——她……爱我? ------题外话------ 小剧场: 她越难受,青衣侯便越痛,他惨白的唇瓣在她不知道在地方颤抖:“忍不了,也得忍!” 暗中腹诽:老子还痛呢,还一样忍着! 这一章算是正式进入剧情了,女主蜕变前奏……另外,提前祝妞们元旦快乐,祝妞们翻旧迎新越来越漂亮美丽大方可爱气质坏坏惹人爱,哈哈哈—— PS:今天电脑不晓得咋回事,按键不灵死活传不上来!   ☆、第三十三章 谁跟你说她很重要了? 渚州九连云峰的荒古仙山直插青天,方圆千里都弥漫着太初的荒古气息,如仙人遗落的乳白浩渺的雾气彩带飘荡在山间,虽然望之如仙境临,实则那是噬人鬼雾,若被迷惑必然尸骨无存。 九连云峰对江湖中人来说是一处不敢攀越的仙境,更是一处望而怯步的禁地。 九连云峰的龙头山黑苍苍没边没沿,如刀削斧砍般的崖头顶天立地。 山腰上可见几座宫阙大殿伫立,不时传出大道仙音渺渺,绕梁三日,余音不绝,欢快洒落在心窝里,宛如一些活泼轻盈的精灵,在为心灵进行一次洗礼,仿佛一切尘嚣都已远去,只有这天籁之音。 然而殿宇前的广场却传来一声“呯哐!”撞击的巨响,当这静谧安乐如仙境一样的氛围打破。 那疑似重物猛然撞地的响声,令殿前的守将们一惊,立即分拨一部分人跑前去查探,一部分人员则去殿内禀报。 守将们跑到广场一看,那平坦的地板竟被一地残骸木榍碎片撞砸得翻了起来,杂乱的木头下,一个鼓起的夹缝隙间那垂地的白纱被一道粼粼涟漪的气流轰然震开,惊得他们迅速朝后一退。 只见广场赫然冷冷伫立着一名身材高挑颀长如修罗般危险的青袍男子,他抱着一个用薄单像蚕蛹一样鼓鼓包裹着的物体。 他如实质般令人寒悚的目光移至身后——先前乘坐的轿子已彻底摔毁,而那九名抬轿的轿夫早已气绝身亡。 ——普通人半个月的路程,他们仅花耗二日便抵达,代价便是这九名轿夫的生命。 淡漠地收回视线,青衣侯扫视一眼那些惊惧戒备的守将。 “将俗媚妖医叫出来。” 那些守将似被他那冷若冰霜的声音冻得一哆嗦,立即掉头便跑了。 不一会儿,便从殿内鱼贯而出两排身穿彩霞霓裳仙裙的女子,她们梳着头盘飞仙髻,神情温婉淡雅,每一个人的面容皆是百里挑一的出众。 然而,从那一群仙女中央缓缓莲步而出的一道婀娜的身影却瞬间夺走了她们的光彩,她看她折纤腰以微步,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简易的碧玉簪。 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穿着一件天衣无缝的轻薄纤柔的长衫一体直袭垂脚,又从大腿与小腿间开出一条缝隙,类似典雅又无意见展现出勾魂夺魄的旗袍款式。 她五官精秀,浑然天成的两道弯眉不假修饰,眉细眼长,勾勒妖媚的浓厚眼线深邃,乍看一眼十分女人,然而再仔细一观察又觉那艳丽唇畔的气韵少了几分女子的柔美,多了几分少年的傲气。 她在看到青衣侯时,暗暗阴沉下眉眼,一张描绘妖媚浓艳的面容骤然透出几分冷色。 “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咱们朝渊威武一统江湖,朝堂的青衣侯啊~咦,你今儿个怎么有空,跑到这穷乡僻壤的九连峰探望被流放的我呢?” 俗媚妖医的声音亦是那种雌雄莫辨的中性沙哑性感的嗓音。 青衣侯看着她,幽幽的眼瞳显的骇人的清静和阴冷,不跟她废话一句,直接进入主题:“救活她,本侯便放了籽月。” 妖医一愣,接着疑惑地看向她怀中裹得严实的家伙一眼,诧异道:“什么人竟这么重要,竟能让从来不谈条件的青衣侯,宁愿放弃一个珍藏的傀儡娃娃,也要救她?” “谁说她重要了——”青衣侯语气一冷,顿了一下又思忖着道:“……她只是暂时还不能死。” 俗媚妖医莲步婀娜上前,挑眉,垂下浓密如扇的睫毛,伸出晶莹如玉的手指轻轻地隔着布戳了戳虞子婴:“这是要死了吗,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青衣侯视线如两根冰注冷冷地凝视着她的手指,语气低沉磁性清冽:“她是突然变成这样的,全身寒冷,皮肤表层渗出许多血……” 妖医抬起头,琉璃双瞳熠熠闪光,暗自沉吟:“听起来,怎么像是……” 说到这里,妖医舞乐声音一滞,接着一把从青衣侯怀中抢过虞子婴,伸冲向殿内,在临入门槛时,她停止脚步,侧眸深深地盯着青衣侯:“记住你的承诺,如果医好了她,便将籽月完好无缺地还给我!” 青衣侯视线一直只关注着虞子婴,并没有看向她,他嘴角微微一动,掠开一丝淡淡如雪的弧度:“若救不了她,你、你的籽月、你九连云峰的医谷、你的国家与亲人……全部都得下地府陪她。” 妖医一震,蓦地吃惊地盯着青衣侯,他负手冷冷伫立广场,晨雾缭绕,翠黛群岭竟也比不得他更加灼眼深刻。 第一次听到这个强大无情得令人战竦的男人竟会说这种类似威胁的话语。 以往的他从没有弱点,做任何事情都无懈可击,他想要的必然能够凭得到,他厌恶的就必会毁灭,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去考虑后果与如果。 可如今他却为了救她怀中的这个人,说出这种类似屈尊退步的话——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的心乱了。 妖医殷红的嘴唇缓缓勾起,勾勒深邃的眼中闪烁着趣味盎然的闪光。 终于让找到了他的一处弱点了,呵呵~ —— 俗媚妖医——舞乐亲自将虞子婴抱进了他特制的药池中,药池建于后山烬天崖上,引天池之水地泉之火炼制,药水每一滴都珍贵异常。 她一进药池便摒退了侍从,迅速将布巾一掀开想看清楚能够令青衣侯如此看重,令她好奇得兴奋不已的家伙究竟是怎么样一个极品美人。 然而下一秒她却有一种幻想破灭的感觉——大头,粗胳膊,圆桶腰……好一个——绝、世、胖、妞啊?! 舞乐瞠大眼睛,这一瞬间她对她刚才的想法与分析产生了强烈的动摇! 谁会对这么一个又丑又胖的女人心乱啊?又不是饥不择食的饿狼! 舞乐摩挲着下巴,站起身来围着虞子婴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研究了许久都没有得出结论,不过无论她跟那青衣侯是什么关系,救她显然成了她的义务。 此刻她身上的血已经凝结粘紧衣物,舞乐嫌弃地犹豫了许久,才将她连着衣服一起扔进药池中,她给她喂了一颗千金丸,能够补她失去的气血,但昏迷的她却怎么也不肯吞下,她唯有捻碎了和水喂她,可她依旧抿紧嘴唇不肯吞。 一向娇生惯养舞乐哪会伺候人,当即气得一把拽起她的头发,准备强行喂食,但闻“咻”地一声,从层层帷纱外间疾射一道凛冷的气流逼近,幸好她反应快一闪,只堪堪被划破一块衣角,若再慢点估计就得见血了。 “若再欺她一分,本侯便刮籽月一块肉!” 舞妖震惊,缩起爪子,眨了眨眼睛,暗自嘟囔:乖乖,他明明就在外面,怎么看见她动手的呢?——真是个怪物!   ☆、第三十四章 嗷呜,快还爷的清白! 迫于青衣侯恐怖的淫威,舞乐瘪着樱桃小嘴,拎着豆蔻手指地撇过头准备随意替虞子婴清理一身血污,却不想刚嘶啦地撕破她的衣服,虞子婴脑袋一耷拉,竟沿着碧绿阶石直接咕噜咕噜地整个人滑进了药池中。 舞乐一惊,立即伸手去揽,却扑了个空。 “真是个麻烦!” 她撇一撇嘴,满目懊恼地扑腾下水,巡目搜找。 药池用珍贵的玛瑙石铺就成底基,呈半弯月型,月缺凹陷的部位是用翟绿青石彻成斜破阶梯,池水幽绿呈青,深浅不一,层层渐叠渐深,如一潭天然雕琢的宝石。 色浅的地方看不到那胖妞的踪迹,舞乐不顾浸湿的下摆,正准备朝着深色的药池步去,却突然听到药池中央传来“咕噜咕噜”的冒气泡声。 舞乐敛色,从他的角度看去,那药池的那一团气泡沸腾得有些奇怪,并且以气泡为中心的墨绿色的药浴竟越来越浅,越来越淡,那焕散着珍贵药效的色泽草香仿佛被吸汲掉了营养,发出惨白的哀嚎低糜。 怎么回事?! 舞乐一愣,呼啦一声跨步朝前,却突地感觉脚底一阵渗骨的寒意弥漫进来,他怔怔垂目,看到池底隐隐约约覆盖了一盖莹白结晶。 是……冰? 他刚兴起的荒谬念头一瞬,前方那串串的气泡越来越急,越来越沸腾,而舞乐同时感觉到池水越来越冷,叠渐的颜色越来越淡…… “疯了,我耗费在这座药池的珍贵程度足以买下一个国家了!” 舞乐那张妖媚浓妆的面容一阵扭曲,她迅速朝着那气泡的中央地段迅速靠近,但就在她即将触碰到气泡的时候,整汪碧绿的池水竟一瞬间坠入零点,刚才池内袅袅朦胧的腾腾蒸气,转眼已变成寒意岑岑的白雾。 “——”舞乐简直快被这莫名其妙,又不符合常理的现象给整疯了! 但很快,池水又慢慢恢复成原来的温度,寒意渐褪,只是先前那潭色泽由浅至深的幽绿浴池已经净化成一池清水。 “这——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舞乐在水中左看右看,心痛震惊地就想抱头跪唱呐喊了。 由于池水被净化清澈见底,那浸泡在池水中的虞胖子很容易就被找到了,舞乐面黑沉沉,哼哼地刺溜地一把从水中将她提拉起来。 破水而出的虞子婴并没有任何变化,一头湿辘辘的发丝粘满她的脸颊,由于衣服被舞乐撕破,仅穿着一件松垮垮的肚兜跟湿透的亵裤。 ——舞乐目光触及她脖颈下那一片白花花的肉时,极快地闪烁一下,便迅速撇开了眼。 药池旁是一片芳草萋萋的粉红春景,崖间修筑了一方水谢亭台,舞乐将虞子婴放在床上,她心中疑虑重重地替她开始诊脉,过了一会儿,她暗暗蹙眉:她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纯阴之体,如今经脉凌乱寒意大盛反扑,但却有一股炙热的纯阳之气牢牢地稳固住她的本元—— 她视线移至那一潭她花了三年时间搜集的各类珍稀药材,引天山之水,地阴之火精心泡制的药浴池,莫名其妙地变成一池清水,简直心痛得快要捶胸顿足,哭得满脸是血了。 是她吗?究竟刚才的异象是不是因为她? 舞乐俯身凑近虞子婴,犀利的眼神就跟激光一样在她身上寸寸解剥分析,想看透她皮肉底下的血液内脏是不是哪里跟别人不一样。 突地,她感觉指尖一阵粘稠,奇怪一看,却看到她一手的血,刹那间脸色大变。 她视线缓缓慢移,在看到虞子婴腰下那一摊血渍的时候,联想到什么事情,当即倒吸一口冷气:“难道是葵,葵——混球!竟敢用这种脏物玷污我神圣躯体,你——” 舞乐声音拨高怒声尖叫,歇斯底里地推攘着她:“小爷的被缛,小爷的清白,快,快点起来,快点滚开!” 昏迷的虞子婴被她吵得呜咽一声,直到舞乐动手的时候,那一刻身体的本能比她的理智更快一步复苏,她勾腿一扯,翻身便将舞乐那窈窕纤细的身子一把推倒在床上,又力道强大地将她双臂按于头顶,最后一屁股坐在她的腹部。 噗——舞乐弹跳地涨红了脸颊,感觉被这胖妞这么凶残一屁股差点没连肠子都给吐出来了! 她憋紫着一张脸,痛心疾首地恨眼瞪去,却被胖妞那毫不遮掩的肥肉肚腩遮住视线,她嫌弃地左移右移,却不经意见将她腹下那块印记收入眼底。 那湿透单薄的亵裤因为她乱折腾已滑拉下来许多,因此那尴尬的位置一半被湿透的亵裤遮挡,一半透露的印记却清晰鲜明。 古老而神秘的复杂繁美的图腾,九蛇头尾交缠绕成环,那属于腾蛇一族的独属飞翼…… “腾,腾蛇印!” 舞乐傻眼了,刚才一直躲闪的目光如今恨不得粘在她皮肤上,她怀疑她今天可能没有睡醒,才会看到传闻中已经被灭族的图腾纹身。 虞子婴恣意舒展完双臂后,闻声慢条斯理地低下头,下一刻蓦地睁开眼睛。 刹那间,一双尊贵而充满霸气的黄金瞳直直地撞入了舞乐的眼中—— 舞乐直接目瞪口呆,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竟是黄金蛇瞳,难道,难道她是——! “好舒服……” 虞子婴腰如蛇身懒懒地俯下身子,用鼻子耸耸轻嗅,她感觉身下之人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能够令她感觉身心愉悦,特别当两人肌肤亲密相贴的时候。 于是她那微眯的琥珀瞳仁闪烁一种妖异的光芒,她跨坐在舞乐腰间,双手从她领间衔接的位置嘶地一声从肩膀处蓦地剥开,眨眼间便露出了舞乐那白皙妖嫩更胜女子,然而却平坦光滑结实的少年胸膛。 “你!你!” 舞乐胸前一凉才回过神来,瞪大眼睛一看这架势也顾不得性别暴露,暗自叫遭! 腾蛇一族生性本就性淫,特别是腾蛇族的女子第一次初潮来时便意味着即将成年,更是容易“冲动”得失去本性。 若她真是腾蛇族的族人,若她此时正是初潮来临之际——哇呜啊,那他怎么办? 一般来说,腾蛇一族的女子在即将成年之际,其父母或族长都会替她们举办一个成年礼,慎重选择一个成年礼对象,否则*没有得到满足的腾蛇女子可能会失去理智,做出一些违背本性的疯狂事情。 舞乐想挣扎,却被突然力气猛涨的虞子婴死死压住,他想喊外面的人,可是他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好歹也是一男子吧,这样被一个女人压在身下求救,等一下人来了他的面子要往哪里搁呢? 可是不喊……呜呜,他特么地挣扎不了啊,会被吃掉的吧,啊啊啊——绝逼会被身上那个眼冒绿光和胖妞嗷呜一口吞掉的! 舞乐泪眼婆娑,咬唇委屈垂泪……他的万年处男之身,可不是为这么个胖妞留的呀! ------题外话------ 静喊:所以说妖医乃的名头是白叫滴?——这种时刻就该用毒放倒虞胖子啊呀喂! 舞乐一愣,接着欢喜拍掌:对哦,我可以用毒的嘛! 青衣侯冷冷撇了舞乐一眼:妖人,尔敢动手!   ☆、第三十五章 侯爷今儿个不高兴啊! 两只肉呼呼的手掌将舞乐的脸强掰了回来,冰冰凉凉的气息喷撒在他微翘丰润的唇心,痒痒的麻麻的,用额头顶著他的,上方清音空灵的嗓音轻轻的诱哄道:“乖,别躲,将你的气吐给我……” 说完,还自动嘟起肥唇凑了上来。 舞乐一头黑线地死死抿紧嘴唇,努力朝后缩着脖子,脑袋摇得跟个波浪鼓似的。 我去!他这是误入胖怪蛇妖吸食美男阳气的荒诞画本了吗?!卧槽! 虞子婴用巴西柔术之十字固将舞乐的全部行动完全制住,这是前世神经科一名巴西特警用来对付穷凶极恶的罪犯经神病常用手段,虞子婴曾经跟她学习过巴西柔术三个月,再加上此刻虞胖子力大无穷,舞乐基本是连动弹一根手指都妄费了。 “你这是准备要违抗我吗?” 虞子婴被他左晃右闪的行为躲怒了,稚气的声音瞬间坠入冰点,那霸道凛然的气息简直比男人还爷儿们。 于是伪娘儿们的舞乐嘴唇颤了颤,当即哭得梨花带雨,口齿不清:“表啊,瓦的清白之躯,要留着给瓦的亲亲籽月哦,呜呜……” 虞子婴突然盯着她涂红糜颜的嘴唇,本能地嘟囔道:“千脂蔻、蟒蓝毒、千叶虫……制剂毒性中等,若通过皮肤接解会令人短暂麻痹、昏迷,若通过血液或唾液严重时会导致心脏跳动过快,衰竭停止……” 舞乐在虞子婴开始报出一连串毒草植物的名称时便已愣住了,等她再完全分析出药剂毒性时,他张大殷红的嘴唇,吃惊道:“你在说什么?” 虞子婴扭了扭身子,感觉有一阵阵的酥麻的电流划过全身,令她无处可逃,她盯着舞乐的性感嘴唇,呲开牙软软道:“我是说,像你身上这种程度的毒,对我完全没有作用。” “用”字刚一落,她便恶羊扑狼张大嘴咬住他丰润的下嘴唇,顿时牙刺粉肉,鲜血便渗出。 嘶~舞乐瞠大瞳仁,看着虞子婴粉嫩嫩的小嘴此刻正好贴在他性感的厚唇上,并且因著接触的柔软好奇的伸出舌头轻著,接著便是甜腻绵密的慢吮密吸。 别说这胖妞长得很抱歉,但嘴唇却意外地香甜柔软,还带着一种他喜欢的药草味道…… ——等等,她味道再好,也不能忽略她正在做犯罪的事情啊! 舞乐脑子一震,那张涂描俗媚妖浓的面容一阵扭曲,耳尖泛红得几乎滴得出血来,他唔唔地躲开虞子婴的吸吮,指甲缝内的粉沫正准备弹出,但下一刻手腕却被一圏千斤之重的力道牢牢按住。 “好像岐脂树的苦涩味道……” 虞子婴视线准备地射向他的手。 舞乐这才跟见鬼了似地瞪向虞子婴,恍然醒悟,她竟真的懂毒!能够闻气闻辨药性的能力,估计在药宗非得药小宗师才有的本领。 虞子婴只刻只穿了一件松垮地肚兜,她将细腻如豆腐的肌肤贴在舞乐那光洁白皙的胸膛,止不住身体的痒意,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解除这种骚动的渴望,白白胖胖的小手掌只有无意识在他男性紧实的肌肤上摩挲蹭动,眸中的妖异琥珀色泽越发深邃迷萌。 “不要惹我生气,否则我会一口一口吃掉你的!”她张开粉嫩小嘴,示威性地咬了他一口。 舞乐全身寒毛都竖起来,禁不住叫道:“喂,你清醒点啊!” 这时一阵响亮的咕噜咕噜声从那白软的肚皮下传出,虞子婴懵懂地眨了眨眼睛,接着手脚一松,便软趴趴地躺在舞乐身上,蹙眉瘪嘴叫道:“我难受~” “忍着!” 虞子婴闻言,身体一僵。 舞乐则一怔,咦,好像这声音不是他的吧! 下一秒,他感觉身上一松,之前那沉澱澱的感觉被移开,他诧目看去,便看到一脸铁青的青衣侯提着虞子婴,一脸冰霜风暴欲袭的恐怖神情。 一对上他那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舞乐都快吓尿了,直接有一种赤身*站在冰天雪地的错觉。 “不关我事,是她先对我动手动脚的!”舞乐赶紧缩了缩肩膀,惊声大喊。 青衣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烦,燥,乱!这种不该出现在他人生词语中的三个字,自从虞子婴出现后,便从来停歇地一直交换着出现在他脑海里。 刚才在外面,他感觉有一种火热的冲动由下腹汹涌蹿上,莫名地心头一慌,并且无论如何都无法使自己冷静不下来,开始坐立不安。 这还是他这二十几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想来想去,都觉得会出现这种难以控制的现象——十有*都是那个胖妞又出事了! 于是他不顾守卫们的阻拦迅速闯进药浴池一看,便看到这荒唐的一幕。 中了同心蛊并相互喂食对方的血液,便等于是从身体上结成一种不可违背的盟约姻亲,但由于只有虞子婴主动给青衣侯喂食了,而青衣侯并没有给虞子婴喂食,所以这就将造成一个比较坑爹的结果。 这两人关系中,青衣侯雄蛊被焕醒,他若出轨,他就得受雄蛊失贞反扑而死,然而虞子婴若出轨,却不会产生这种严重后果,因为她并没有因为他的血而认定他。 但若欢愉对象并非雄蛊的寄主,那么雄蛊的寄主则会有感应。 但这种事情若非懂巫蛊的人,对同心蛊的理解并不一定清楚得这么详细,是以青衣侯并不知道这些详情。 不过就算青衣侯知道,也不一定会喂食虞子婴,反正她出不出轨跟他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可是若虞子婴身体内的*发作,他却又感同身受,这就并非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青衣侯双眸一敛,一道寒芒掠过,其中的威胁杀意令人不寒而悚。 舞乐寒了寒,立即道:“传闻中已经被灭族的腾蛇密族……她原来就是腾蛇一族的女子,由于初潮来临,身体内的*复苏准备蜕变,才会……”他视线转移,看着虞子婴像泼猴一样对青衣侯又抓又挠又咬,嘴角一抽:“失去理智。” “放,放开……”青衣侯忍耐着额头的青筋突起,一把将圆碌碌的虞子婴给按在床上,而虞子婴此刻就像被翻壳的乌龟,手舞足蹈,却又动弹不得。 “腾、蛇?”青衣侯细细一咀嚼后,神色一震。 “没错,就是腾蛇哦~”舞乐扯上被扒开的衣襟,低垂着脑袋,语气轻缓慢悠地说道。 他柔亮的长发遮掩了半边阴暗的面容,那投向虞子婴的视线,露出一丝异样难辨的神色。   ☆、第三十六章 当国师遇上专职看天象的 郸单两郡北端有处天然冰川地带,终年冰雪覆盖,风暴肆虐,两旁有着茂密的松杉针密林,一年四季皆云雾缭绕,左隅通往西湘必经路径口有一处高达千米的大冰瀑,冰下的冰台阶和美丽的弧拱结成的冰柱悬吊,冰沟阡陌纵横,巨大的高差简直令人蔚为壮观。 然而这种巍峨壮丽的大自然景观,在逃难人的眼中却显得有些唏嘘跟荒凉,在冰川冰瀑的山腰上有一队神色疲惫,衣着落魄的队伍,逶迤着曲折的路线沉步趋趋地朝着西湘地界前行。 将头发全部拢起用一方布巾裹起的宇文清涟喘着粗气,呵气成雾,她抿紧冻紫的嘴唇扶着受重伤脚步踽踽的宇文弼,视线朝直,看着远处又低又黑的天幕渐渐消失了,四面八方只看见落雪形成的一条条白色斜线。 而一身盔甲破损的宇文煊跟宇文晔则一左一右搀扶着昏昏欲倒的宇文夫人,一道沿着滑软蹊径朝着大冰瀑上面攀爬。 而在他们身后就是脸色苍白冻得手脚直哆嗦的郸单王跟其皇族成员数人,他们被一批拿着武器的郸单将领紧护着,而奠尾的则是被竹衣卫背着上山的桑昆翊与雪狐使。 队伍最前端开路的,则是那一抹几乎与雪色同化,伴着四名雪狐使赶路的无相国师。 “越过这片冰川,便直接进入西湘地界,那里曾久经战乱烽火洗礼,原住民早已四散零落,近几十年落户者大部分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外族者,并不会抵触别的国家百姓流入……更重要的是,那一片地域是属于樾皇地界,即使狂妄目空一切的青衣侯想要在‘傲慢’的樾皇的地界闹事,也需得掂量一二。” 郸单破国后,他们这一行人居无定所,惶惶不可终日,可经无相这么一指引,别无它法可想,无奈只好随着无相一道翻山越岭地逃往西湘再作打算,可这一路逃亡的艰辛当真是一言难以表述啊! “等等。” 无相张开衣袖挡在众人身前,他身披一件雪狐镶领的厚裘,暗纹浅蓝图样以肩胛流云于袖摆,观如水月云海明珠生,质地不凡,身上并无再辍饰物。 “咳咳,国,国师,怎么了?” 宇文清涟扶着宇文弼靠近,宇文弼攥紧腰间匕首,虎目狰狰犀利,若非他那病态的面容,惨白的唇色,恐怕没有人怀疑他此刻正身受重伤。 无相回首,见宇文煊与宇文晔皆紧急靠拢,其后众人神色紧张,不由得一愣,想来这一路上他们被青衣侯派出追逼的朝渊士兵惊得草木皆兵了。 “大伙莫慌,并非追兵。”无相微微一笑,笑容极其清浅,如雪映澈阳,柔声地按抚着他们紧绷的情绪。 “并非追兵,那可是荒郊野兽?”宇文清涟紧紧拢了拢厚祅,严肃面容下双唇颤了颤。 无相看了她一眼,正欲启音却突地脚地一震,护着他的四雪狐脸色一变,立即挽着无相倒退数尺,只见方才他们所站的冰面如豆腐一样被整齐划分为诺大的几块,脆脆窣窣地开始崩落。 哗啦啦,轰隆隆地雪声断裂,砸下山涧斜坡,溅起浓浓雪雾迷蒙,迫人的寒意直逼得人掩鼻嘴慌张逃蹿,以勉被这自然灾害祸及。 “啊!” “救人!”无相被雪狐使护送到一块高处翘起的寒岩上,扫向那被寒雾笼罩的逃跑的众人,立即转身下令道。 所幸这条雪路冰结够坚实,并没有因此塌荒,等一切都平亘后,众人急急赶至无相身边,而十名雪狐使则倏地对着大冰瀑一角发起攻击。 呯!这时从冰川苍穹中刮起一道飓风凛凛暴虐异常,两者如一道流光撞击迸射出耀目闪光,震得山岳一阵晃动,冰雪簌簌滑落,底下众人抱头尖叫连连。 “乾!兑!” 风雪扑面,无相发丝衣袂飒飒翻飞,他偏过头敛眉抿唇,下一刻两道高大如山的身影牢牢挡在他身前,替他保驾护航。 “尊上,赶紧、撤离此处,我恐怕离、坎、巽、艮、坤、震他们快撑不住了!” 乾跟兑的声音在凛冽风中被撕得支离破碎, 无相一怔,鼻息间的寒意令他胸膛密集起伏,他挥袖遮挡雾靡的视线,视线紧罗搜寻四周,刚呼吁出一口气却被一道令他全身凝滞的声音打断。 “走~那可不行呢,你若走了,那我这不是专程白跑发这一趟?” 那道声音若轻灵的雪花一样轻盈,又如世上最名贵的丝绸般慵懒入骨的嗓音,仿佛仿佛之间人们好像来到了一个幽雅恬静的境界,看到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纯净世界。 然后呯!呯!几声猛撞滑擦的乍响令他们蓦然回过神,便看到八名雪狐使如巨弹一样猛地砸进雪堆中,久久爬不起来。 无相一怔,凝眸看着前面浩瀚壮丽的大冰瀑布前,宽垠的宽幅中央处,隐约有一道凭空悬于空中的飘拂身影,远远看去如星黑点的痕迹点染于那雪白壮阔的大冰瀑布前,那般触目惊心,难以置信。 “前几日我夜观天象,看到翟属郸单小国的紫微帝星分明是陨之象,明明我的卦相是绝无意外的,然而郸单小国虽呈灰败之色,但紫微帝星末灭倒是令人十分好奇,特地前来一看,难怪呢,原来是你救了他们呢~” 无相一身晴时明净的月白华衣,如那蔚蓝天空那抹悠然舒服的白云,风光霁月。然后那人背靠冰冷的山峦雪峰冰漠,远远望去,一身飘渺犹如天仙的衣裳般雪白,却给人一种冰冰凉的感觉。 无相移至乾与兑身前,直视那游离在袅袅寒烟笼罩中亦清晰得令人忽视不了的身影。 “好久不见了……惰。” 惰看似整个身影无轻量地漂浮于半空,实际他脚下踏着一根透明的弦丝,隔着一段距离看去,犹如停驻于半空,如幻如影。 “好久不见?”惰潋滟无情一笑,那懒懒永远像睡不醒的眼皮微微一抬,如雪蝶翅的睫毛轻轻迎风轻颤:“师兄曾跟我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如此见与不见并无区别吧,还有,你这是谁备要带着这一队人逃到哪里去呢?” 语讫,他的视线轻飘无一丝情绪,却如千斤重量牢牢地压在众人顶上,他们立即全身戒备紧绷,瞪眼如铜铃般充满畏惧。   ☆、第三十七章 人神诛杀,焉能有命? “……”宇文清涟将眼睛睁大,怔愣愣地瞪着那在千壑皑皑冰海雪原中,仿佛冰雪帝皇般皎洁飞舞皤然静谧伫立于天地之间的惰。 惰?!生活在瑛皇南部众小国谁没听过这个人的传闻! 他是一个出身,族宗,信仰,甚至连国籍都是一个迷的人,他无官无职,镇峡大海关决堤的时候他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力捥狂澜,拯救了海关数万海民,雪域冰川的鄂呼鲁族遭遇几十年难得一遇到的巨大海啸,若非他出言预警,整支民族前景堪舆…… 他的名字出现在世人眼中不过十年,这其间大小国家约百都曾邀请他务司巫一职,更甚者有人直接拱手酋长之位,只为求他祭天为他族繁盛预测吉凶,但却都被他拒绝,一直保持着自由身游离众国,但周边的庞大体系少数民族却自成一支信仰队伍替他私下尊封了一个“布衣王侯”的称呼。 布衣则代表平民,无形中“惰”便成了外域推崇的无冕之皇,可知道而知不需要凭任何身份,他都能够横行瑛皇南部这片区域。 郸单小国信佛亦信神,自然听过惰的鼎鼎大名,在他们心目中,惰与人神无异了,但今日遭遇且来者不善,心底的信心都轰然一塌,遍体发寒。 ——人神要诛杀他们,他们焉能有命? 看惰将关注的对象落在那支郸单的逃亡队伍中,无相眸光一凝,流澈如溪的瞳仁多了几分深意。 “惰,你从不是多关闲事的人,你这一趟专程跑来,究竟所谓何事?” 惰眉眼一佻,那张似雪剔透的面容染上一层不可思议的蛊惑绯色,轻启唇瓣。 “自然是……杀人啰~” 无相哑声,而其它人则整个人如遭雷殛,慌乱的神情流溢于色。 “国,国师……”郸单王哆哆嗦嗦地看向无相,颤音尖喊。 这段时间的追杀疲于奔命的经历已经令郸单王将无相视为救命稻草。 宇文煊跟宇文晔两兄弟迅速闪身挡在宇文弼跟宇文清涟身前,而宇文母则由宇文弼护着。 竹衣卫除了一个背着重伤昏厥的桑昆翊外,其它十几亦迅速提械摆队,准备迎敌。 乾跟兑自然寸步不离无相周身。 “布衣王侯,外域民间一直称呼您为神,为救苦救难的菩萨,我等远在郸单小国亦能够慕您尊名,难道一直被传颂为神的男人,竟是这么一个滥杀无辜的人吗?!” 就在一片岑寂冷滞的氛围中,宇文清涟蓦地冲破宇文煊两兄弟的保护圈,冲上前嘶声狂喊道。 周围人都被她的神勇一喊给震怔了,边无相都微诧地看向她。 “神?既然尔等称我为神,那么神就意味着至高无上,要区区尔等凡人的命,就该喜笑颜开地奉上不是吗?” 惰举手投足,谈笑风生,似月白风清似水天。 由于他们相隔距离甚远,纯白一片的大冰瀑前,那抹高高在上飘飘拂拂如幽灵般不可捉摸的身影神秘叵测得宇文清涟心中发怵,但她身后一群不是病的就是伤的这么多人的性命,她觉得她此刻应该做些什么才行! “为什么……”宇文清涟呼哧着白雾气息,捏紧拳头冲着大冰瀑布那方大声问道:“为什么要杀我们?” “清涟!” 宇文弼抚着胸沉声喝道。 别再激怒那人了,他言下之意。 “爹,我不甘心,即使要死,清涟也要死得明白!”她回头一双似泣非泣的秀目泛红,如两颗灯芯蓦地炸开,火星点点,异常灼热。 宇文弼被这样坚强的宇文清涟触得心房一痛,整个人如迟暮悲凉,方不过十三岁的她却要承担起这样的重担,真是难为她了啊! 宇文煊与宇文晔则寒着面容,紧紧地护牢她,他们暗暗发誓,若那人要伤害他们的家人,除非踏着他们的尸体过去! “既然你们想明白的话……” 惰远远扩散的声音飘渺如迷离的佛羯圣喻,竟引撼起上天听令飘落漫天飞雪,那如一只只玉蝴蝶舞动的雪花,小小的雪花儿,薄薄的雪片,轻盈盈慢悠悠地飞扬,飘落,晶莹如碎玉,迷离凄美了整个世界。 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个世界,宇文清涟在凄迷风雪中根本看不清楚惰的面貌身形,唯有他那无处不在的声音,还有清晰感受到两道视线正锁于她周身。 那眼神令她僵硬着躯体,脚底沉重如灌铅,即使无须动作,也能感受到一种能够令人灵魂都为之战粟的强大。 突地,从冰瀑那方刮起狂风呼吼吼,如暴风雪莅临残卷起她发丝飒飞,她当即被这狂暴的一幕惊呆,害怕得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等到她终于感觉到危险的气息拂近时,整个人就仿佛被卷进了一场飓风之中,凛冽的风如刀片刮得每一块皮肤都在痛。 “呜呜!” 她掩鼻使劲退后,耳畔呼呼风声根本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张嘴想呐喊救命,可声音却全部噎喉咙。 但下一秒,她身形一晃,被拥进了一个带着淡淡佛手香气息的怀抱之中,立即远离了痛,也远离了害怕,只剩下那片接触靠近的暖暖温度煨烫着她衣衫下的肌肤。 “没事吧?” 充满关怀慈悲,永远能令人安心的柔和嗓音从她头顶响起。 宇文清涟心蓦地漏了一拍,痴怔怔地抬首,看着那张令人无法亵渎的圣容久久回不过来神。 噗——一声撕扯的令人牙酸的响声。 “王!” 但闻一声嘶心裂肺的吼声在前方响起,宇文清涟跟无相同时一惊转过头去,便看到郸单王与其皇族数十人全部死得惨烈。 离他们尸体不远处,赫然站着一道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的慵懒身影。 他削肩细腰,鼓风的宽袍猎猎作响,长挑身材,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当真瑰逸之姿,独旷世以秀群。 看到惰那偎依拖于身后的一条细长血痕,那是他惯用的武器,无相这是第一次露出类似震怒的表情:“惰!” “我的天算是不会出错的,所以郸单王必死,至于其它人嘛可有可无,这次我就算看在师兄的面子,也懒得动手了。不过这个女人倒是挺有趣的,就借给我拿回去玩玩吧——” “啊!” 惰手指一动,如千丝万缕的线便将宇文清涟圈圈缠绕住,整个人一拖被拖曳于半空中,不待无相等人反应,他已飞身跳跃于雪峰之间,于风雪中渐渐消失。 “师兄,如果想要换回她的命,便来朝渊找我吧~” 稀薄空气中传来惰带着笑意愈渐愈远的声音。 而宇文一家则脸色大变。 “清涟!” —— 渚洲九连云峰 “你当腾蛇一族是街边的大白菜,随处可见?”青衣侯岑静下来,冷嗤一声道。 “你不信?那你可以……”蓦地舞乐噤声,滴溜溜的眼珠子流转一番,便话语一转懒洋洋道:“据闻腾蛇一族在完成年礼之后,会进行一次蜕变洗礼,具体是怎么样我并没末见过,倒也好奇,要不然侯爷您替她完成人礼?” 青衣侯眸光凝聚成针:“成、人、礼?” “就,就是成人礼啊。”舞乐看他凶得慌,撇一撇嘴,然后指着虞子婴,双睫微眯成弯月型,隐有一种阴险诡谲被深深隐藏着。 “你替她完成了成人礼,不就能直接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腾蛇一族了,听闻腾蛇一族是受上神宠爱的孩子,每一位腾蛇族的族人都拥有一次得到上天赠予‘礼物’的机会,而成人礼则是他们一生之中唯一一次的机会,难道……你不想知道这胖妞将会成长成什么模样?”   ☆、第三十八章 偏爱肥腻胖妞这一口啊 从紫檀边座嵌珐琅宝座屏风后,舞乐换了一套颀长、纤秾合度恰到如处勾勒躯体妖娆曲线的侧襟长衫,顺长衫的四周边沿都镶了桃色的鑫银双线交织繁缛起伏,腕环血玲珑玉镯,显得而逸致而淹然百媚,走动时微颸相随,亭亭袅立。 他一步出来,便斜目看到青衣侯猛飚寒意地与那牛犊似的胖妞两两对峙。 胖妞神智懵懂只凭本能一个劲儿猛地朝着青衣侯身上扑,一个忍耐而矜贵地负手冷漠躲避,不容许她触碰他一丝衣角。 “噗——”舞乐当即被他俩儿逗乐,掩嘴笑得花枝轻颤,继而幸灾乐祸地挤眼弄眉道:“侯爷,您考虑了这么久,到底还是不愿意为胖妞献身吗?” 话语刚落,只闻“嗤”地一声破空响声,舞乐便受力侧过脸去,他瞳仁一窒,抿着嘴缓缓转过脸来,只见那半边白皙光洁的面颊旁已划了一道新鲜擦伤口子。 “玖兰崎沧,本侯要做的事情,何需你置喙。” 舞乐一震,嘴畔的笑意消弥得干干净净,面目倏地抽色如白纸般,抿嘴成一条直线。 好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他曾经的名字了,然而这一刻,他却并没有任何颀喜或激动,只有彻骨彻心的寒冷。 因为喊出这个名字的就是将他陷入地狱的人,这个名字从他嘴里吐出,除了有一种被人轻蔑的讽刺,更只会提醒着他被囚禁、被牵制,成为质子的痛苦回忆。 “是啊,侯爷做事连朝渊帝都默言以对,更何况是我等庶民呢?” 舞乐用手背揩过脸上的血痕,冷笑一声,那撇下的目光几乎冰得能够刺痛人般痛恨。 青衣侯自然能够听出他言不由衷张,但那张俊美阴柔的面目依旧冷漠无声,他动了动嘴唇,吐出的语话却字字诛心:“要怨,要怪?你恐怕发泄错人了,将你抛弃将你贬庶的人,是你心心相念的国家与你尊敬推崇的父皇。” 舞乐深吸一口气,愤懣脸上的狼狈之色一闪而过,他抑住满心悲怆与恨意,冷冷注视着空气,似不想亦不愿此刻直视青衣侯那双如雪冰寒的瞳仁。 “那个胖子的身体并没有别的问题,之前是脉络内排出肺腑的淤血,估计是之前曾受过重伤并未好好调理妥当,再加上宫寒导致的昏迷,不过腾蛇族氏的女性身体当真稀奇,竟能够自主恢复身体机能,其间疯狂吸汲了我一池珍贵药浴药效!” 一说起这个,舞乐露出一种痛惜挠墙的狰狞,同时亦有一种惊疑,但由于慑于青衣侯的手段,他不再多表露情绪,淡漠隐恨道:“总之,人我已经替你救回,你答应我的事情请谨记。” 不,腾蛇族女性并没有这种特殊体质,青衣侯听到他那一句“自主恢复”暗暗沉吟,根本没在意舞乐的勤勤叮嘱。 看青衣侯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话,舞乐不满,却在又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后,撩起披肩的雾盈发丝,挑眉眉头道:“虽然她身体没事,可如果不替她完成好成人礼,她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我就不知道了啰。” 说完他咧咧嘴,表情带着一种即将报复得逞得得意,便潇洒地转身离开药浴池。 在临踏出拱月庭苑时,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亭谢那床帷旁若隐若现的那抹冷魅青影。 他怎么会在他跟那个胖妞单独相处时,会认为这个冷血残酷的男人会有感情呢?难道是因为他虽对世人皆残忍难测,却对这个胖子的态度莫名地太过包容,太过反常才会令他认为他或许有些改变? 舞乐蹙眉抿唇,暗戚一声,失笑自嘲地摇头转身走了。 等舞乐离开之后,青衣侯那千万冰魄的面容才稍微有了一丝松懈,他清浅的唇色因为*忍耐紧绷,而渐趋暗紫色,这是他第一次经历身体完全脱离控制,身体似洪流汹涌难以抑止。 青衣侯微微眯睫,看著虞子婴那圆润白皙的脸颊,虽然五官被肥肉挤得模糊不清,但白嫩的脸颊上透著一种妖异的红润,小嘴微张,生气时娇憨的抿紧,逗趣的小摸样倒是意外勾人至极,那极嫩极粉的色泽诱得他不由自主的伸出食指上前轻抚,从绵密的睫毛到娇小的软鼻,再到那樱红的唇,里面湿润软绵的触感让他再三的留恋。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微微俯下身躯,银灰色瞳仁越来越深邃,几乎凝聚成两颗冰蓝雪魄,恨不得一口吞掉了眼前的美食,却因著微薄的理智强绷著。 “唔唔!”嘴巴被嘟起,口舌被霸占,被点穴而动弹不得的虞子婴瞪直了眼睛,发出猫咪一样可怜的呜咽声。 该死的!他竟对这样一个丑陋愚蠢的胖妞动情了!青衣侯蓦地回过神来,抽出湿辘辘沾满晶莹液体的指尖,满目震诧与恼怒。 却不想此时虞子婴竟拼着蛮力挣扎开穴道,趁着他愣神那一瞬间的机会,便扑倒了他。 她双臂搂在他颈间,柔软肉感的胸脯压在他男性十足硬韧的胸膛上,一双琥珀色泽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就像是在掂估一块肉质肥美的狼肉,半刻巡视后,她才哑着压抑许久的声音道:“你是我的……” 她嘟起肥肉双唇压下,却被青衣侯嗤笑一声堪堪躲开。 “我的!” 虞子婴瘪起嘴,怒目而视,仿佛因为他的不合作而准备狂性大发。 青衣侯转过头,俯视冷凝地看着她:“你是腾蛇一族的人吗?” 虞子婴瞳仁深处,那般稚纯至清,糯糯道:“不知道。” 青衣侯闻言并没有露出失望的情绪,他将她推倒在床上,再俯身压下:“世人皆传闻腾蛇一族的女子在成人礼时必须进行交合方能恢复理智,但实际上,只有凭着自身毅力扛过这成年的*才能够获得上神赋予的神奇能力……” 说到这里,青衣侯顿了顿,一直冷漠自持的目光倏地变得霸气锐利:“若你真的是腾蛇族的后人,那从此之后,你便是我那斓的东西了!” 此话一落,他已将虞子婴手跟脚全别缠绑在床柱上,虞子婴虽然蛮力强大,但一时也挣脱不了四根直驻底盘的石柱。 一身孔雀绿繁美长袍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度,飘落池畔,而青衣侯则电光石火间已飞身一跃跳进了药浴池中。 床上被绑的虞子婴痛苦扭动摩擦床板,一双黄金瞳牢牢盯着青衣侯,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呜叫唤出声音,似哀求,似愤忿,似难以忍耐地邀请…… 而青衣侯则在池水中陪着她,他那冰雪苍白的面容泛起一种妖异的薄红,额上细汗涔涔,身下弥漫水雾缭绕模糊。 “呃啊……”男子嘴角拉出一个痛苦的线条,呻吟声从看似冷情的薄唇中逸出……斜睨着冰蓝如稀有晶体的双瞳往床上的人影望去…… 在这寂静的山崖上,他稀骨白肌——漂亮的仿若只是一个幻影,阴柔如魅,诡异如魔,看似静寂岿然不动,实则暗潮汹涌…… “嗵!嗵!”床板因为虞子婴激烈地晃动,而响起巨大的响声,那剧烈的动静令外间偷听的舞乐惊奇地瞪大眼睛,赶紧掩住嘴鼻。 啊勒勒,原来外表冷漠自持的青衣侯在床弟之间竟是如此猛烈的呀! 不过,倒是让他确定了一件事情,原来那个胖妞真是青衣侯的女人啊。 还真瞧不出来,这侯爷口味还真重,不喜欢窈窕淑女,偏爱肥腻胖妞这一口。   ☆、第三十九章 谢天谢地胖妞的重量够哇 午间,靠在树荫下昏昏欲睡的舞乐才终于听到里面停歇的声息,方惊异看了看天色,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缓缓舒倘,漫长,轻撒下于他描摹精致的眉宇,妆点艳丽的嘴色。 他一转过脸,便看到一身透着湿润之气的青衣侯,脸色并不太好趋步走了出来。 被一隅阳影斑驳映面的他目不斜视,神色冷冥而阴暗,径直越过等在路中央的舞乐,他腰间提携着一大团卷被缛,若无意外必是那个蛇腾族的胖蛇。 看着他疏影繁花亦明媚不了的挺拔冷傲背影,朝着九连峰大坝前行。 舞乐翩闪的睫毛微微弯起,纤细柔软的腰肢靠在一截姚杳伸出的樱红枝杆,舞乐断了一朵粉蕊,冷冷一笑。 青衣侯,你念念不忘的腾蛇皇族就在你面前,可你能够察觉得到吗? 呵,他是绝对不会告诉他的! 像这种程度的恶作剧,他想是青衣侯该欠他的。 此刻,诺大广垠,蓝天碧山笼罩下的广场上不知道何时竟停留一顶与之前撞落砸坏一模一样的舒敞宝辇九人抬轿。 “侯爷,我可为了救她,整整损失了我耗费数年,更是千挑万选九连峰这块宝地,制作的最珍贵稀有的药浴,如今药浴已经被毁了,那我也不想住在这里了,您要回朝渊,那就顺便带我一程吧。” 舞乐立于两层台阶之上,看到那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御撵宝雄九人大轿,表情呆滞了一瞬间,但眼底的坚决神色更甚,他从下人手中拽过一个漆红药箱挂在肩膀走下。 青衣侯撇了他一眼,眼底神色莫辨,而舞乐看不懂,那懒得猜测这个心思袌辨的男人,但他却懂得如何争取机会。 “这胖……呃,这小姑娘体质较差,又经过一番洗髓蜕变,更需要好好调理身体,否则落下什么后遗症,即将你到时候再来找我,我也无能为力了,可有我在身边您伺候着不是该更放心些?”舞乐盯着他。 青衣侯低眸瞥了一眼仅露出头顶的虞子婴,想到方才药浴那一幕,才道:“诺。” 舞乐一得到诺允瞳仁熠熠发亮,嘴角翘起,似想要发自内心地笑却又必须忍着高兴外泄,他掩嘴转过脸,故作矜持地清了清音,微躬道:“那便感谢侯爷的大量担保了。” 虽然甚少知道他这种别国质子的身份,但渚洲九连云峰便是朝渊用于囚禁流派他的属地,四周暗中秘密停驻着朝渊兵力,若他想离开这片大囚笼,除非朝中一位得高望众的大臣或皇族立下担保书。 可如今青衣侯亲自开口解令,朝渊上下谁还敢吱声置疑! 被国家抛弃被活生生困在这一方天地整整三年,这令人厌恶而烦燥的同一片色彩景象,枯燥单调的生活,他终于能够摆脱了! 舞乐暗中攥紧拳头,咬住下唇,唇心沁出一丝殷红,有一股热流冲击着他的肺腑血液,令他呼吸渐渐急促,脸皮轻颤,但他依旧不敢表现得太激动。 ——但青衣侯面前,没有人能够卸下防备放松表现自我。 他视线不由得转向厚裹连一丝肌肤都没有露出来的虞子婴,暗自阴笑:果然这个胖妞是他的福星,多亏青衣侯能够如此看重她,他才能离开,或许利用她便能够…… —— 好难受! 虞子婴突地昏厥过去后,恍恍惚惚地感觉好像有血水从她的鼻喉耳五官潺潺涌出,抑不住的血痕,似乎快将她整个人淹没了。 黑暗之中,她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嘴不能言,四肢失去感应,唯有那虚无的灵魂能够清晰地感受着这一切。 一般意义上的痛楚她根本感受不到,但却有一种寒意牢牢地禁固着她,却能让她灵魂都寒竦得想要呻吟,想要呐喊挣脱…… 昏迷期间,有一段时间她感觉她或许清醒了,她知道青衣侯带着她去看大夫了,那个大夫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因为她的灵魂像是被关在一个黑色匣子内,只能透过一扇铁窗,看着另一个“她”醒来,然后像一个索取男人精气为生的蛇妖,没有理智,只凭本欲行事。 “你是腾蛇一族的人吗?” 她从黑暗中直视那双冷漠时铁灰冷冰,但一旦拥有情绪却深湛如冰薄的蓝冽瞳仁,它就像是想要吞噬她的全部一样的深渊,强势。 她被他牢牢牵引,不由得张了张嘴诚实回应:“……不知道。” 腾蛇一族是什么?傻胖不知道的,她就更不知道了,但是她想起傻胖肚腹下面偶尔会浮现一个怪世的图腾印记……那或许就是一切答案的关键吧。 “若你真的是腾蛇族的后人,那从此之后,你便是我那斓的东西了!” 那几乎要穿透她黑暗薄膜,那清晰得能够震撼她连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声音,是如此霸道地在她耳廓边宣布着。 不容她拒绝,亦不容她反对。 “她”不愿意妥协,却又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但她清楚地看到,他身体血脉中流蹿着一种气体,那便是她目前能够恢复正常的唯一解药,但偏偏他不愿意给她…… 好难受!当她被青衣侯强硬地绑起来后,便一直徘徊在冰火九重天之中,一会儿像被扔进千年冰封的洞窟,全身冷得直颤,骨骼“咔咔”作响,一会儿又像被架在火上烤,全身的血液皮肤都沸腾焰烧,她感觉皮肤再次涌出—— 每隔一段时间,她都有一种被火烤得全身冒油滋滋作响的感觉,全身由此流出一种比汗水更粘稠的汁液,她一蹦弹裸露的皮肤跟被单粘沾在一起,很不舒服。 可不管她再怎么难耐,她都懂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她,她唯有咬牙硬扛。 可她并不知道,在她觉得痛苦难受的时候,其实有另一个因她渡得更痛苦不堪,难受百倍的男人。 终于,当她整个人快被折磨得虚脱时,有一股温流浸润着干涸大地的清霖,开始沿着她受创的部分,洗涤修复着她的每一寸经络跟一根骨骼、肌肉。 ------题外话------ 下一章胖胖妹纸将换副本了,亦半蜕变成功,为毛是半蜕变,咳咳,有仔细看过静的文章,加上青衣侯的庆分析应该得懂吧。 谁懂?! 懂得就去留言,静来看看有几个猥琐妹子懂的! PS:静因大众妹子要求将更新时间推前一些,爱你们,么么哒。   ☆、第四十章 总是有一些小黑手在暗处 那一刻,她竟有一种即将浴火重生的错觉,痉挛抽搐得厉害的四肢舒展开来,整个人像泡在温泉内,醺醺然,轻飘得不可思议,舒服得她逐渐昏昏欲睡。 即将沉睡着之前,她感觉有一道审视而挑剔的目光,巡目扫视在她周身,那种直剌剌的视线令她抑不住全身寒毛竖起,接着她被拽着胳膊,扑通一声粗鲁地扔进水里。 她在水中上下起伏,口鼻灌满了水,咕噜咕噜地冒泡,胸腔像要爆炸一样,就在她怀疑她将要被淹死的时候,颈后一股力道将她像小鸡一样提拉起来,用一种不知何种质地的粗糙布料使劲擦拭她的胳膊,锁骨,一些部分,像在寻找些什么东西。 是青衣侯?虞子婴隐约嗅到属于他的体香,那种冷魅而雪凉的味道。 其实不用猜,在这种时刻会陪在她身边,会担忧她断气膈屁的人,除了那个野心勃勃,满腹心思一统世界的反派大BOSS贪婪侯,还会有谁? 不过他是这么善心的人,竟会替她洗澡? 她虽然感觉不到痛,但却能感受到他的力度,他这是想报复她?想将她的皮给擦掉一层? 还……真是意外拥有幼稚一面的男人! 当她无奈地容忍着他这种像小孩子恶作剧一样的行为,但却没想到隔了一会一双柔韧修长,冷燥的手掌却代替了粗布,迟疑而试探地在她的肌肤上拂过,如羽毛一样轻柔落在她的肌肤上,引起她心脏一颤。 但还等她脑补些什么东西,下一秒一道强力不留情地将她身子一卷,哗啦一声水声四溅的响声,将她胖嘟嘟的身子整个裹了起来,差点没勒得她断气。 最终,她表示如愿地不醒人事了。 —— 近期,朝渊国屡次出兵进犯瑛皇国南部周边附属小国,其中最严重事件属于郸单小国被侵略灭国之事尤其骇人听闻,此事早已由各机属官员暗探层层上报于中央辖地,最终恭递于瑛皇碧太子手中。 瑶光殿暖心阁 “朝渊国简直是越来越不将咱们英瑝放在眼中了!”内阁大臣相聚一堂,拍桌而起,愤懑填膺:“殿下,臣请命必须要出兵讨伐,以纲我瑛皇大国之名,以威我瑛皇之国信,给他们朝渊一个严厉地警告!” “就是啊——” “嗯嗯,林大学士所言甚是有理。” “臣附议……” 暖心阁内约十数位内阁身穿鹤摆藻纹官服,纷纷起立朝着阁内最北端,两步红毯铺玉阶内躬身请令,那貔貅香炉盛袅如仙境雾弥,层层血腥玛瑙珠窜,隐约可透视一截浮华剪影。 “诸位大臣,且勿因眼前发生的事情而惹得慌神大乱,而忽略了青衣侯的想法,继而中了青衣侯的阴谋。” 哗啦啦珠帘内伸出一截玉白手腕,养尊处忧的肌肤衬着血腥玛瑙的红,透着一种淡蕴光晕,两指葱白指尖,狎着一张信涵。 由于珠帘被掀开一条缝隙,有些大臣控制不住眼睛一瞥,虽然五官被阴阳隔晓朦胧了,但即使这样,也有令人眼前一亮感觉,那就是那一双如水的双瞳,它有着非常浅淡的茶色瞳人,纤纤翩绖如鹤羽密长,呼扇之间,难以掩饰的妖艳从那微微上吊的凤眼中流转出来。 内侍官垂眸,立即恭身上前接过信涵,再传递给各位大臣手中观浏。 “战?拿什么去战?试问我瑛皇中央区有谁用兵如神能比得过骁战武功高强的青衣侯?” 看了太子送来的信涵,众人脸色大变,讷讷无语半晌,顿感羞愧无语。 那上面大抵是一些关于青衣侯的事迹与势力相关调查分析,大该用一张纸的一大半,而最后几行不过数十字则是关于他瑛皇能出战选拔的寥寥官员。 “可……即使这样,那我等该怎么办?” 众官员负气恨声道。 “林天瑞,你亲自跑一趟将此信涵交给父皇,并对他说,十六皇妹过年后便已满十五周岁,已值适婚年龄,最好立即修涵一封与朝渊国联姻,而联姻的对象则是——青衣侯。” 清怡而温醇的嗓音带着皇族尊贵的气度,有条不紊地交待着。 众官一怔,满目不解,这么做不是白白便宜那鬼罗刹的青衣侯吗?这是准备报仇,还是报恩啊! “殿下,这……不知道您此举何解?”与太子关系较亲近的一位内阁官员小心翼翼询问道。 暖心阁的幕帘岑寂了,并末回应,当即那位贸然出言相询的官员内心咯噔一声沉了下去,他颤目一抖,额头上便涔出细汗,心中大惊,明白自己可能触犯到了太子,双腿一软就准备跑地求饶,然而—— “下去吧。”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赦令,呼!被暖心阁内凝滞气氛所影响的所有内阁官员都感觉有一种死里逃生的错觉。 同时心中亦感觉太子安排此事如此慎重谨慎,不为外人而道,必然绝对是在酝酿一个惊天大阴谋! 真不亏是碧太子啊,一眨眼便想出能够对付得了青衣侯的对策啊! 可等他们满腹信心,鱼贯匆匆离去后,一道悦耳朗如珠玉的流畅明快笑声,这才抑不住靡靡从珠帘后传出。 “呵呵呵呵~不过就是——准备膈应一下他吧,呵呵呵~,若是让咱们小公主知道他将要跟瑛皇联姻,那接下来的事情一定会很有趣呢~” 事实上,青衣侯那边不等瑛皇碧太子这为祸天下不乱这厮下小黑手,便已然乱成一团麻线了。 —— 虞子婴清醒过来既不是舒服躺在温暖的床上,也不是软趴趴地抬在轿子上,而是在一处荒郊野外,看着那目之所及,全部都是各种绿色植物,她就像穿越到一座蛮荒的原始森林中,这里大树藤条相互缠绕,如同罩上了层层叠叠的大网,也极似暗绿色的海底,一丝阳光也透射不进来。 她醒来是在一个斜坡上,一支手臂恰巧卡在一截石缝之间,整个人呈滑体状,上不上下不下。 而裹着她的薄被缛散开线缝挣裂,露出些许棉絮,原本干净的布料也是黑一块的黄一白,满是污泥跟腐烂的枯叶沾粘。 她呆呆地看向四周,再抿唇低下头看着自己,这仅穿着一件连肚皮都遮不住的肚兜,跟一条单薄的亵裤的模样是闹哪样? 她……这种情况,难道是……被人遗弃了? ------题外话------ 将子婴妹纸留在身边的青衣侯,表示经常要倒霉的说,天厄体果然不是吹的哇! 话说,今天是腊八节么,大伙有吃腊八粥么?   ☆、第四十一章 别啊,千万别激动哇 九连云峰巨岩峰下,一道如鹕冷魅身影掠过荫荫树冠幡然落下,当他注意到方才停驻轿撵的落沙地上,此刻只剩下一地残骸木榍碎片,投掷砸落而异致深陷的巨型滚石,跟躺地全身溅染着绿,红,青等乱七八糟颜料的轿夫。 青衣侯一身邪肆煞气,眸蕴深沉,一把捏住舞乐的脖子提起,冷声一字一句道:“本侯让你照看的人呢?!” 他既要带走“俗媚妖医”自得亲自去渚州九峰督事办交接一下,顺便办些事情,临行前,他将九名轿夫——实则是他随身青羽卫留下,并命舞乐好生观察虞子婴的情况,却不想青羽卫各一个皆武功高强,怎么可能会在这么短宵时间内被击败得如此惨状? 舞乐亦是一身狼狈,一头柔亮梳发髻凌乱滑下,脸上被各种颜料溅花,此刻还被青衣侯揪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他扬长喉咙叫道:“等,等,别激动啊!有一队人,他们在灌木丛中突袭,我,我们,都自顾不暇,她,轿被滚石砸坏后,她就直接摔下斜坡去了。” 青衣侯眼里凝聚成针,直视他的眼睛,辨别真伪,半晌才松开他的紧锢,狭长眸子伴着满地撒下阴翳:“是什么人?” “土著!” 舞乐赶紧退后几步,揉了揉肿痛的颈部,注视着青衣侯的神色,心思如潮,却有条不紊地交待着事情的经过:“他们头戴鸟翎,身着兽皮,皮肤黝黑高大,虽然只匆匆一眼,但我能确定是这九连云峰下的土著,他们乃异御族人,一向并不喜欢中原人停驻在他们猎食的地盘,而这些石头大抵是他们平日用来抵御野兽或捕猎所用,但我等不经他们同意在此盘旋,他们便将事先埋伏在山上的滚石全部投掷下来,并朝我们抛着各种辣料,痒粉,滑石粉等物。” 看青衣侯沉凝不语,舞乐蹙起了眉,侧过手暗暗探向腰间毒囊戒备着。 “土著他们并非穷凶极恶想杀人,只是想将我等驱赶出他们的地盘,可我等一时被这种小伎俩迷懵了眼睛,等再回神而视时,便已看不见胖——呃,那位胖姑娘了,我立刻到处去找过……好像是摔掉进了灌林丛,我一路寻去,但始终没看到人影,又担心你回来寻不着人,只好返回再商议……” 舞乐为保命,极力替自己辩解道。 若那个胖子真的对青衣侯很重要,那么光是丢失这一条罪名都能令他堕入不复之地! 但实际上关于那胖子好好躺在轿子里,轿子被砸烂了,而她却直接滚落山坡这件事情,他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好吗? 若被砸出个好歹,凭他俗媚舞乐的名号,只要剩下一口气给他,他都能还给青衣侯一个活生生的。 但麻辣隔壁地!他一回过神,便死活寻不着人,这年头还有谁能比他更倒霉,更委屈啊? “带本侯去,从哪里掉下去的?” 舞乐一激伶,踢了踢青羽卫的脚,但他们不像他懂医能够解毒,一个二个都被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粉整晕了。 青衣侯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看来这九个人今后的命运只能用“九死一生”来描述了。 无奈他只有自己一个人绷直背脊,领着寒风瑟瑟的青衣侯朝前走去。 由舞乐领着,青衣侯在砸烂的轿子边,发现了许多凌乱的脚印,有浅有深,脚步印一直蔓延到一处斜坡下径,接着便是幽绿殷殷的一大片灌木丛。 “……她不是被砸下去的,而是有人专程将她掳走的!” 青衣侯语气低沉而冷冽,他势如闪电疾驰入灌森丛中,不约一会儿,突地一声尖锐长啸青烟摇曳着蛇曲型冲天穿去,舞乐闻言正色,望着天空那斑斓炸开的点点星烁,微微怔愣——这真是那个传闻中的青衣侯吗? 他怎么感觉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竟为了寻找这么一个女人,他竟擅自越过皇帝,直接动用了派驻戒备在九连云峰的暗哨跟兵马?! 哇噢!事情闹大发啦! —— 另一边,虞子婴至清醒后,逐渐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比如她的身体莫名地灵巧了,并不像以前那般笨重,举步维艰,虽然看起来一身肥肉依旧顽固存在,但至少动作起来,算得上是一个灵活的胖子了。 她从斜坡寻找着落点,一路下滑落至地面,当踏着湿濡软绵的枯黄叶上,一阵阴寒潮湿的风从森林中拂过,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便敏感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垂眸,也是此时才发现,她的皮肤……肿么这么黑? 不,并不是黑色,而是一种灰扑扑脏兮兮的灰色,像是沾上墨水并没有洗干净的那种肤色,她奇怪地伸出手指搓了搓,虽然比较困难,像是油水笔一样,但毕竟还是能够擦得掉。 她仔细一瞧,基本上全身都是这种颜色,但裤管内,与肚兜遮掩的部分更黑就是了,她表示要全部弄干净——好麻烦! 虞子婴不期然想起一件事情,她记得昏迷时,好像有人将她扔进温池中擦洗过。 倘若真的有人替她清洗过身子,那么在完全没有清洗前她究竟是有多脏啊,难不成是滚进驴坑里去了?! 白色亵裤已脏得不忍直视,而且破了几道口子,她的一件肚兜斜挂在胸前,这一身造型简单与卖肉与差别。 虞子婴微微蹙眉,眼眸一转,在看到一同滑落下的蚕丝被缛,便面无表情地上前,沿着缝合处将它撕破,里面白花花的绵絮她堆在一起,直接将被布撕成一条条缠绕在胸前。 肚兜扔掉,她使劲在胸前缠了很多圈布,才在腰间打了一个结。 下身的亵裤破了几道口子,她脑微观一想,便撕成几大条至大腿处。在看到前方几棵魁梧的柏树她灵机一动,便捡起一块片尖的石头,朝树杆上用力一划,那深刻一刀令树杆表皮脱落,果不其然里面有浓稠的汁液,她便将那些汁液涂抹在裤条上,再将之前剩下的白花花的棉絮一点一点沾在皮上。 不一会儿,她急中生智的新造型就出笼了。 皮肤黝黑的上身裹着紧身白布,下身穿着像羽毛裙一样,清凉又简洁,如果忽略腰间那挤出的一堆肥肉,她这模样乍看之下,就跟森林内间迷路的印地安小鹿一样别致,萌动。 丛林间有一双奇异的眼睛,从头到尾都一直藏在暗处兴致盎然地观察着虞子婴一举一动,当他看到她面无表情地撕破衣服时,曾微赧地垂下眼帘,当他看到她从树杆上挤出那些乳白汁液粘沾棉絮作点双缀时,略感惊讶,等当最后当他看到她急转过身来,那垂落的裙摆如漫天羽绒,旋成如一朵盛开的清新雏菊时。 ——那一刻,他有些看愣怔住了。   ☆、第四十二章 我左眼能够看到他的 “谁?” 虞子婴转过身目光如矩,视线榷确地盯着一处灌木丛间不放。 而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人闻声微讶,他暗忖自己分明与她之间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这期间他又并没有发出任何悉窣声响,她是如何发现他行踪的? 莫非,她只是单身遗留在外,继而兢兢业业草木皆兵,出声在诈他不成? 于是,他也并未吭声,但却下意识将身体朝葱葱郁郁的草灌中缩了缩。 “我看到你了,出来!” 虞子婴运气鼓声而道,她并非在诈他,亦非无凭无据。 醒来后,经过一段时间感受,她发现不需要刻意去捕捉眼前事物,耳力与视力都清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反馈给她印象,她能够确切地探寻到移动事物的轨距。 如那偶尔飘落的片片树叶展现的细致脉络肉叶,如那沙沙拂动耳畔微滞停顿的风声,如偶尔叮咚滴落地面的露水珠声,仿佛整个世界在她视线中,变得缓慢而悠然。 展现地她眼前的事情有了一番新的理解,这种感觉很神奇,她提步朝前,她刚才分明捕获到一道身影在灌木丛中,他的弥长影子晃动与偶尔粗浅不一呼吸声,都出卖了他的行踪。 隔着约三步安全距离,虞子婴捡起地面一根枯枝伸进去,在触碰到物体时戳了戳。 “若再不出来,我就要走了。” 这句话显然触动了暗藏之人的某根心弦,他啊了一声,便迅速拨开树丛两旁,拖着一只受伤的腿,便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而虞子婴稍嫌呆板的表情,却在看他那一刻,神情竟异常震惊了。 走出来的是一名青年男子,他皮肤呈健康漂亮的古铜色,鹅蛋型面庞,鼻梁挺直,眼窝深陷,模样类似中东贵雅健美的皇族般般英俊。 他头戴百雀翎羽毛与镶黄铜器组合的头饰,一头及胸前的黑亮发丝捥后,上面光裸,只是脖子上戴了一个红蓝双色布条辫织的配饰符的金属身护,那细实油亮的胸膛,露出六块腹肌。 左肩膀处罩着一个虚头肩铠,斜下一条皮质梭带,下身穿着一条兽皮缝制至膝盖的裙带,再下是肌肉赳赳饱满的小腿,赤脚无鞋。 凭心而论,他的模样十足阳刚帅气,俊美得仿佛是太阳神般迷人,而虞子婴并非被他的长相惊呆,而是她眼睛里面映出来的东西,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她眼晴里面呈现出来的并非一个人了,她发现她的视线能完全透过他的躯体,看到分布在他身体内密布较大的几团椭圆气体——分别为绿色,红色跟紫色。 那些气体从他的心脏,骨骼,与血液汇聚成三条主线,跟浮幽物一样飘荡在他脑袋上。 虞子婴瞠直眼睛,眨了眨,再抡袖揉了揉眼睛,再猛地一睁——依旧如此。 是她的眼睛坏掉了,还是来者根本就是一个妖怪啊?! 不过很快她又发现了另一件事情,比如她将左眼遮住,便什么也看不到了,是一个正常人在眼前,可当她睁开左眼,将右眼遮住,那副奇怪的景象又再度清晰可视。 突然,她想起了一件事情,心神一震——难道她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将虞氏相命学融会贯通至臻了?! 她又偏头挠了挠耳朵,可为毛只有一只眼睛看得见? “仙、是仙女吗?” 他喘着气息,那哑着干涩的声音,喜悦地发出一种古怪别扭的中原语言。 很明显,这并非他熟悉的语种。 虞子婴忽盯着他的面目——气色不佳,时运滞霉,似命不久矣之相? “仙女?”虞子婴歪着脑袋,疑惑。 男子却以为她是承认了,当即便惊喜地走上来,一双灰褐色的双瞳亮晶晶,像一双撒满星光的璀璨湖面。 “仙女!” “我不是!” 虞子婴否认的同时,亦因为靠近,更加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死气。 死气? 她观测他双目清澈干净,眼窝深陷,嘴唇上下饱满厚实,一眼观测并非奸邪之人。 顺着他面容滑下,一路观察下,她眸光一窒,视线触及他手臂一个暗红肿泡,如婴儿拳头大小,那肿泡表面呈暗黑红色,周围皮肤绿色血管贲长。 肿泡表面皮肤很薄,偶尔竟能看到似活物一样蠕动的痕迹。 那个地方,充满了浓稠黑色不详之色,如一团黑雾,一直通过细长血液蔓延至他的心脏处。 “不是?”野性美男子一怔,眸底炙热的光亮微微黯淡下来,他咧嘴朝着虞子婴勉强笑了笑,双肩颓废地耸下:“是啊,难道鲜卑族真的不配拥有神明的祝福吗?” 虞子婴睁得黑亮眼睛,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她只是莫名地在意他手臂那块隆起的地方。 “这是什么?”她直接忽略她不懂的部分,直接问话。 男子撇过脸,看她好奇地盯着他手臂处,脸色倏地一变,似忍耐着什么情绪,颤抖着双唇,咬牙道:“恶魔,是恶魔的诅咒!” “诅咒?”虞子婴重复一句,胖呼呼的手指欲触上那团黑色,却不想那团黑色就像活了一样,对她跟遇到什么害怕的东西准备在野性美男身体内逃跑,但却被虞子婴一手按住,接着那团黑色竟像化灰一般消失了。 呃啊!虞子婴正探索期间,只觉左眼蓦地一阵刺痛,尖锐而迅速,她闷哼一声,立即低下头接住。 上方传出男子略带惊讶的声音:“咦?好像,没有那么痛了——” 他再一低头,看着娇小只停留在她胸前的虞子婴摁住左眼,一脸皱眉痛苦的模样,他立即半蹲下身子,急声道:“仙女,您,您怎么了?” 虞子婴隔了一会儿,感受适应后,才缓慢入下手,盯着他双眼,认真问道:“我的左眼,是怎么样的?” 男子因为她突然地靠近,一时竟失神地专注在她的左眼,那是一只难以用言语描述的金眸,此刻它流蕴着一种流金般神圣的光泽,简直美得令人失魂。 “很美,很美的颜色!那是鲜卑族神衹才拥有的纯正金色,代表着神圣太阳与美好的光明。” 他语带惊叹地说完,便双腿跪下,面露虔诚。 “金色?!” 虞子婴闻言呆了。 她一把拉起男子手腕,通过他那一双清亮的大眼睛,这才看清楚她的一双眼睛,竟有一只如黑渊幽深无光,一只却是黄金色的色泽。 “……”尼玛!她果然变异了吗? 她们虞家几百年间,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种异色双瞳的家伙存在啊? 等等——这么说来,她眼睛之前看到的一切异象都是因为这只黄金瞳?   ☆、第四十三章 这是一种神奇的能力 “仙、仙女,刚才是您,您帮我了吗?” 男子被她一脸不威而怒的严肃表情给震到了,微颤着密浓的睫毛,斜上觑到,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虞子婴松开了他,抿紧嘴唇,面无表情地瞪着空气,埋头苦思。 “仙——”野性美男撑膝站了起来,由于两人身高问题,为示恭敬他俯下腰试探地唤了她一声。 虞子婴蓦地抬眸,视线撇了一眼他手臂处:“你能看到那上面有黑色——算了,你手臂上的突出是什么?” 警觉地转换了话题,她虽然很想弄清楚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眼中所看到的那些颜色又代表着什么,可她却不想在暴露自身危险的情况下。 “是诅咒!恶魔的诅咒!”野性美男一双深邃眼眸突现一种复杂情绪。 听着他依旧是这么一句,虞子婴鼓起肥腮帮子,无语地瞪着他。 也干脆不再出声,一把将他的手臂抓过来。 “刀,你有没有?”虞子婴声线虽嫌稚嫩,但她刻意低沉而清泠的语气,却有一种令人能够信服的威压。 男子莫名地很信任她,于是倒并没有迟疑,从腰勒处拨出一把金属暗纹匕首,很单纯地问道:“仙女,您要刀,要做什么?” 虞子婴接过匕首时微微蹙眉,却并没有回话,隔了一会儿才将匕首出鞘,那幽蓝寒意的气息从刀刃上流莹散发,她眸光微锐,但一瞬间又恢复了平淡。 她转地脸,指腹轻轻按了按那个隆起的泡,软软的,暗紫色泡几乎占了他半块手臂,上面覆盖的一层黑色雾气虽然消失了,但是那里面却有一团制造黑色的东西,更阴暗更危险正在蠢蠢欲动。 她的视线不动声色探向男子头顶的那根如深蓝海带般的绿色线,它正在缓缓变短,与其同时红色线也在缩短了,唯有那根紫色线反而有增长的趋势。 “别动!” 男子表情有些呆愣,眨了眨一双无辜眼睛不知所措。 她垂下睫帘,两根手指清晰地按住那个隆包边沿血管动脉,正准备动刀时,去不想那隆包竟然动了,它就像受到威胁准备撤退,沿着男子周围皮肤四处游动,看起来既恶心又恐怖,最如闪电般依附在他最危险的心脏处。 男子大惊,脸色呈灰败,那紧张搏动的心跳声历历在耳。 而虞子婴则显得冷静许多,只是双瞳幽深凝滞许久,很快她耷拉下眼皮,轻蔑的嗤了一声,便举起寒光熠熠的匕首。 “仙仙,女,您,您这是——” 野性美男咽了咽口水,不敢大声怕惊到仙女——手中的刀。 这种“诅咒”一般刚开始只游离于躯干,巫医曾恐惶地说当“诅咒”接近心脏处,便意味着无药可救,心脏代表着生命,连尊贵的巫医都不敢随便触碰这个部位。 “虞家祖训,施刀则凭缘,看相则问钱——你可信我?”虞子婴偏过头,认真问道。 野性美男一怔,盯着她眼睛,仿佛他只需要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她,相信着他们相遇的缘,便能改变他的命运。 趁着他愣神,虞子婴手中刀光忽闪,只闻嗤拉一声,啪啦一滩黄汁溅落在地面上,而那滩黄血中有一只胡桃大小的生物正伸展蠕动挣扎,虞子婴不嫌脏,蹲下身将它按住抓了起来。 “一般能够钻进皮肤的只有蜱虫等寄生虫……但它个头这么大,看起来都并不是呢。” 就在虞子婴观察虫子期间,男子看着胸前被破了一条细长的口子,惊呆了。 呃,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他低下头看着被切了口子却不留血的创口,蹙了蹙眉,再看向蹲在地上圆成一团的虞子婴,突然噗通一声单膝跪她面前。 “吾神保佑,仙女,猀华求您,求您救救我鲜卑族族人吧!” 猀华一厢热血激昂直接被虞子婴三个意兴阑珊的字冻成冰。 “没兴趣。” 猀华傻眼,似乎不敢相信刚才菩萨心肠救了他的仙女,开口竟不是没问题,而是没兴趣!? 虞子婴将那条使劲挣扎的虫子迅速超生了,再从地上捡起一块厚叶子包住揣进腰间,可刚站起来,脑袋一阵昏眩,肚子更是发出一阵如雷般轰隆的咕噜~声。 她茫然地睁着眼睛半刻,才垂睫抚上空荡荡的软肚皮,抿紧嘴角,这才想起来她好像已经饿了很久了! 看看这荒芜人烟的无边森林,虞子婴当即转换语气:“嗯,我跟你去。” 被“没兴趣”三字大山压垮了腰的猀华再度傻眼——真不愧是仙女啊,变化就是太快,吾等凡人根本跟不上她脚步啊! 这期间,虞子婴有趣地发现,随着她的回答,直接导致那个野男脑袋上的紫色气带忽涨忽跌。 难道紫色是跟她的决定有关系? —— 鲜卑族在山脉凹陷一处天然洞穴中居住,并不需要凿洞为巢,那里广袤而四季如春,鸟语花香,潺潺溪水清澈润甜,一路听着瘸腿野男操着一口古怪发音讲述——对了,他已经自我介绍过了,他叫猀华,是鲜卑族分支的一名勇士。 因为族内一晌都染上一种怪病,就像被神诅咒了一样迅速蔓延开来,随着族内越来越多人得了这种怪病,他便凭着一腔势血,准备独自离开九连云峰出去寻医,却不想在遇到虞子婴前,遭遇了红斑蛇偷袭,虽然他紧急采了解毒草将毒挤了出来,却因为腿受了伤,藏在灌木丛中正准备包扎的时候,便发现了先前一幕—— 走了好几个时辰,穿越溪泽鳄鱼湖畔,毒蛇林,蜘蛛窟等,猀华发现虞子婴竟比他更加镇定,更加懂得如何规避危险,就像她曾征服过一座原始丛林,登上最顶峰的勇者。 越过一条木吊桥,虞子婴真正到了鲜卑族时,看着那黑雾瘴气弥漫,从山涧顺梯而下的溪水污浊不堪,那或许曾经绿婴的草地变成一片枯萎灰败的色泽时,这场景令她面无表情地在原地站了许久。 阿勒,传闻中的四季如春,鸟语花香呢?请问,是被狗叼走了吗?   ☆、第四十四章 他有一种很好吃的感觉 而猀华一抵达族落,便一马当先七拐八弯地跑进一窟石穴。 “阿妈!阿妈!” 听到喊声,从洞穴中走出来一群人,他们大多数跟猀华类似的打扮,只是头顶装饰,与局部挂件有些区别。 跟在猀华身后的虞子婴,看到大多数人身上都有着跟猀华之前那种鼓疱,甚至更加严重,他们面带黑气,印堂发黑,眼袋浮肿双唇肿紫,身上鼓起的包有几个至十几个。 那初生婴儿拳头的鼓包将他们的生气与营养吸走,一个个如行走的骷髅,摇摇晃晃,步履沉重,在看到猀华回来时仅惊讶一瞬,亦没有多言,又转身散去。 而猀华的阿妈是一个略富态的中年女子,她一身穿着跟男子相差无异,只是胸前像虞子婴那样遮着一截布,脖颈间挂着一些动物牙骨饰。 “猀华?!”她惊诧叫道:“你,你怎么又回来啦?!” 猀华阿妈在看到猀华时,整个人仿佛风中激旋的落叶,颤抖着声音。 “阿妈!” 而猀华在看到她阿妈手臂跟腿部都长着巨大的鼓包时,当即双眶泛红,痛叫一声。 “猀华,你不走了吗?你难道真的想看到阿妈死不瞑目吗?!”猀华阿妈原地跺脚,瞪目眦牙,一身装饰被抖得哗啦啦作响。 他们之间的对话始终用着鲜卑族的方言,一开始虞子婴一字都听不懂,可渐渐她发现她能够从那些字句中慢慢摸索出一些关键被重复的字眼。 虽然依旧不懂那些字眼的意思,但这种清晰被记忆的事情在她身上从来没有发现过,或许——继听力,视力,她的大脑也被进一步强化了。 “疫症。” 虞子婴突然出声,那异与他们平时所熟悉的清腔软调,带着一种如雪花干净,透澈清冷的声音,令周围人都好奇地望了过去。 他们看到一个皮肤黑沉,穿得一身很特别的肥胖女子,头发有些凌乱,绑了一条粗辫子放在胸前,上身缠绕着布带,下身裙子绒絮团团,像绽入的雪花朵朵,她的一只左眼绑了一层白布,仅露出一双异常漆黑的眼睛,像是受了伤一样。 在鲜卑族人眼中,长得又壮又胖的妹纸才叫漂亮,所以虞子婴在中原被人嫌弃的体重,到了鲜卑族人这儿无疑是美的,但偏偏她是独眼,这便并非一件美好的事情了。 “猀华!她是哪个族落的?你怎么能将人带到我们族不,你,你是想害死她吗?”猀华阿妈看到虞子婴先是一怔,回过神便激动地一掌拍在猀华胸前,气急败坏道。 “阿妈,您冷静点。她是神明派来的仙女,她是来拯救我们鲜卑的!”猀华亦赶紧解释。 猀华阿妈神情一滞,盯着猀华的眼睛,重复道:“仙女?” 猀华郑重颔首,然后凑到他阿妈耳中嘀嘀咕咕一会儿,她的眼睛便越瞠越大。 等猀华说完,她立即调头好好地打量一番虞子婴,脸上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她上前双掌合什,躬身一拜:“你好,我是猀华阿妈,我叫吉柯,真的很感谢您救了我的儿子。” 她现在说的是跟她儿子一生疏别扭的中原语言,或许是猀华已经告诉了他阿妈,虞子婴不懂他们的语言。 虞子婴侧身一避,正好躲开了她的兜头一拜。 “不要谢我。”她表情严肃地迅速引入正题道:“你们得了疫症,一份食物一个人。” “什么?”吉柯没听懂。 虞子婴蹙眉,暗忖,她这种茫然的表情,难道是觉得她要价太高? “一份食物救……二个人吧!” 她犹豫了一下,忍着心痛开出一个跳楼价格,肚子好饿,先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啊?” 吉柯依旧懵懂,而猀华眼看虞子婴脸色开始不对劲的时候,一把拉过他阿妈:“阿妈,神女是说需要供品!” “哦哦哦,我懂了!”吉柯这才恍然大悟,忙不迭地点头:“我,我立即去禀报大祭师。”说完,便跑进了洞窟内。 而猀华看母亲那撒丫子奔跑激动的模样,忍不住朝着虞子婴咧嘴嘻嘻笑了,像一抹阳光射破一切阴霾般灿烂。 “仙女,谢谢你。” 虞子婴盯了他一眼,蠕动了几下嘴唇,便耷拉下肥肥眼皮:“……嗯。” —— 猀华是一个十分风趣又爱开玩笑的人,平时在族内的少年少女都爱跟着他尼股后面玩耍,然而他的一切得意到了虞子婴这里就四处碰壁。 虞子婴不爱开玩笑,不爱回应,甚至不曾因为他而笑过一次,她的面摊与冷漠令猀华的情绪亦有些低落。 仙女……好像不喜欢他。 他带着虞子婴穿过一座高大石笋洞窟,便来到鲜卑部落们居住的房屋前。 鲜卑族人的房屋是精选那种圆型的大石块与一种粘性十足的泥浆融制成一个拱型建筑物,依着树杆而居,每一家石屋都用圆木捆起,做成围栏自圈为地。 虞子婴走到部落旁边,用石头垒成一个半人高的水井边,井水看起来清澈干净,但她却掀开了左眼,果然看到了井水充满黑色瘴气,她尝试用手去碰了碰,那些黑雾便趋散开来,并不肯与她接触。 怕发现之前太激进而害得左眼痛的事情,她并没有再继续探究,这时,她身后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她转身回头,便看到猀华阿妈领着一群鲜卑族族人而来,他们虽然不似中原那般规矩严森,但等级尊卑却也是不可逾越的。 在一群鲜卑族簇拥身前,有一个领头之人,他与鲜卑族人总是相隔半步,他们在他身后不敢轻易踏足属于他的领域。 他一停下,那些鲜卑族人立即随着停下,他不开口,他们亦不敢出声。 领头之人头戴白雀之翎,一头银白发丝披肩滑落,如丝绸一般闪烁着光晕,他面带金属面罩,面罩如一双银色羽翼斜飞至他耳畔后,一身深蓝色祭袍束腰,腰后系九条雪狐尾饰,手持一根沉香木,前端绑着七彩布带跟响铃。 很奇异的感觉,他似披着破晓的光泽而来,不声不响,是如一道纤绝的尘陌,将整个世界净化般,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 看到他那一刻,虞子婴瞳仁紧缩一瞬,虽然看不清他的面相,但是她感受到了——继无相后,他是她碰见的第二个竟拥有如此浑厚的纯元阳气的大气运承者! 虞子婴紧紧盯着他,一眨不眨,心头似揣着一团火似的,烧得她口干舌燥,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为何,他看起来有一种……很好吃的感觉? ------题外话------ 来者何人?半蜕变的后遗症出现了——   ☆、第四十五章 你们的饭能管饱吗? 或许是地位受限,猀华阿妈也来了,却站在队伍最尾,前面还有一些古稀慧智老者,与几位并没有被感染的中年人,想必他们都是鲜卑族有地位的人。 “……”虞子婴一言不发地只盯着那名领头之人,其它人都被她忽视变成了布景。 “仙女,这位是我们鲜卑族的大祭师。”由于人是猀华从外面带回来的,自然是由他给大伙儿介绍,看虞子婴一直盯着大祭师不放,他眸中微黯一瞬,便笑着引见。 大祭师似对虞子婴亦有所触动,静滞良久,便一改方才悠然漫步的姿太虚,掀开宽大左袖,将沉香木抵于胸房前,行了一个礼:“受尊贵的蝎羝神指引,穆达焽在此恭迎您。” 大祭师的名字一出,其它人都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随即周围人立即左拳抵于心脏处垂首,以示尊重。 关于大祭师的名字太生癖,即使是用中原语读出她依旧听得雾叉叉,况且虞子婴一般不喜欢别人跪她,她们虞家天命相师,生来便拥有别人羡慕又嫉妒的天眼玄术,能辨祸福寿命,断人生死。 或许是上天觉得赠送到太多特别予她们,便要剥削回一些别的东西才能够公平,是以她们生来的命便是又薄又脆,需要小心呵护,根本承受不得贵重之礼,富贵之命,特别是累积到了她这一代,生命更是咯崩脆啊! 否则她也不至于前世一直过着生与死凶险磨砺,贫穷,病弱之苦,最终只能苟活于精神病院躲天险。 所以,虞家人一般不愿意随便承别人的情,更不愿恣意欠别人的帐。 “为什么要拜我?”虞子婴见他欲跪,一把托起他一只胳膊,凭她如今的力气,看似瘦弱的大祭师根本挣脱不了她。 “——”大祭师身子一僵,因为她的骤然斯近,他隐约能嗅到来自于她身上那种婴儿般淡淡的*,不浓不郁,却能惹人怜爱的气息,令他的呼吸骤然有些乱了节拍,他轻颤睫毛撇开眼。 虞子婴亦与他靠得近,忍不住耸耸鼻子,她嗅到他身上很浓馨的气息,像是多种香料混杂的复杂味道。 而恰巧是这种气味,令清冷眼神略朦胧的她,清醒了几分,她视线附下他腰间的蓝荆布包,他一个男人竟兴许配戴香囊? “我并不是什么仙女,正巧你们的病我懂得治,而我又需要你们的食物,我们只是各索需求,难道你跪我是打算让我平白救你们吗?” 虞子婴的语气既平淡又不客气,偏偏她的声音如雪花一般的干净,稚脆,朴实如孩童,令人无法产生恼意。 “咦?她不是仙女?” “我瞧着也像仙子,哪有独眼的仙子!” “你瞧她的打扮,跟咱们鲜卑族不一样,怪模怪样,若真是神明派来的仙……” 大祭师身后的鲜卑族人七嘴八舌,不懂中原语言的即用鲜卑语,懂的亦不怕直言不讳说出来。 而猀华与猀华阿妈则脸色不太好,特别是猀华双拳紧握,脸色铁情,像是随时准备张牙舞爪的怒狮,唯虞子婴面摊依旧,我行我素。 “是我失礼了。” 这时,大祭师一句清音渺渺的声音,便彻底截断了众人周说纷纭,四周再度陷入一片静滞,他们面面相觑,面目有些古怪。 这时,从石屋内蹒跚急步冲过来一名少女,她长发盘起,肤色渐黑,但却有一双冽粼粼水眸:“姑娘,你真的能救我们?吉柯阿妈说沙猀华的诅咒是你治好的,您难道其实是九连云峰仙苑崖神医的徒弟?” 神医?虞子婴盯着那名少女希冀闪亮的眼睛,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所说之人。” 少女闻言嘴角勉强扯了扯,双眸立即黯淡许多:“我以为……” “布咖!你脑子εδνξπφσκιιεγ,走!”从屋里怒冲出一名肥膀粗腿的中年鲜卑女人,先是朝着大祭师他们尴尬地行了礼,那略带褐色的大眼睛在虞子婴身上停留半刻,便一把将少女逮住朝屋内拖走,嘴里用鲜卑话骂骂咧咧。 虞子婴虽然没有听懂,却猜得出来这人就是少女的母亲,只是她的眼神……虽只是乍光一闪,但以她如今灵敏的眼睛,不会看懂她眼底内隐藏的一丝阴毒。 看她的神情十分反感少女提起那位神医,虞子婴联想到之前猀华曾提过,他们派过人上仙苑崖恳请过神医下山,但耗时数日连一面都不曾见到,甚至与侍卫激动争执其间还伤了数人,最终灰败愤懑而返。 或许是因为大家毗邻而居数年,他却冷血得见死不救,寒了这鲜卑族人的心,才提其色变吧。 ——是吗? 虞子婴直觉事情总有哪里不对劲,这种隐隐不安违和的感觉从她进鲜卑部落起,便一直存在,她感觉好像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带着一种恶意冷意在阴暗处蛰伏,窥探。 “我饿了,你们的饭管饱吗?”虞子婴蹙眉,径直盯着大祭师。 啊?!周围人都瞪大眼睛,嘴巴都合不拢。 这种天怒人怨的时候,你在意的只有这个吗?! “咳咳,仙女,让卑下先先带你去休息一下吧。”大祭师撇开脸,嘴角微笑转瞬即逝,犹如昙花一现,便率先朝前引领,而周围人立即让出一条道让虞子婴过去。 看得出来,大祭师在鲜卑族是十分受尊重的,他的命令他们不敢有异议,是以猀华炙炙盯着虞子婴,脸色有异,亦并没有出声。 “明日卯时过来找我看诊,小孩与老人排前头,妇女其次。” 虞子婴是跟猀华交易的,自然是对他交待了这一句,而猀华看到仙女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心中一激荡,便使劲颔首。 接着,虞子婴没走了几步,便顿了一下,眼睛幽深:“水,刚才部落前那口井里的溪水不要再饮用了。” 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都怔愣住了,满目惊疑,正待询问,却被大祭师一计清浅,却含着无千重压的眼神给制住了。 “既然诅咒发生亦非一两日的时间了,急亦急不来,便听候仙女吩咐,明白卯时再来。” 清清浅浅,如风拂春柳般柔和的声音,不容置喙。   ☆、第四十六章 大祭师有点熟悉有点怪 大祭师对虞子婴的态度一直很奇怪,隐约有一种忌讳的宽厚,她能感受得到,像是对着熟悉偏又不敢贸然犯进的对象。 而事实上,她并不认识鲜卑族的大祭师,挂掉的傻胖亦是一样。而她对他的认识,只有一种模糊的定义——很美味,像是新鲜出炉香气四溢的慕思巧克力蛋糕,气息诱人。 为什么会感觉一个男人对她很吸引,是因为知道他是大气运承者吗?还是因为她快饿晕了的错觉? 所谓事出有异必有妖,她想她该找一个机会利用左眼黄金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特别。 来鲜卑部落之前,她不想太多人发现她的眼睛异于常人,便将左眼的事情跟猀华好好约定过,若想她救他的族人,便不得不经她的允许宣扬黄金瞳此事。 虞子婴跟在大祭师身后,盯着他于幽渺光线下,深蓝色祭师宽袍随着他不急不徐的优雅步履摇曳,一头及腰柔亮的长发比一般女子更加顺直。 她偏了偏头,疑狐地眨了眨眼睛,怎么感觉这个背影有一点熟悉的感觉呢? —— 虞子婴并不知道她是直接被安排在大祭师的石屋内,这处石屋与别处不太一样,它亦是用同等材质建筑,但顶脊成骆驼起伏状,内部宽敞明亮,简单区分为内室跟外室。 内室北端有搭了一个方型贴壁墙的祭祀台,两端微翘的方木上供奉着木雕蝎羝神,背挂一张原始血腥狰狞图纸,袅袅香烟三柱,而外室则内刷白粉,地彻方石,用森林最坚实的桦木制成一桌四凳,便别无其它家具摆饰。 虞子婴因出神想事情,等她回过神便发现大祭师已然退出门外,好像是说替她准备食物神马的,是以内室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黑眸左右扫移一下,在看到厚实帷帘内室摆放着一张铺满软絮的床,便蹬着小粗腿飞扑上去,接着整个人跟软摊的泥一样,摊开四肢。 “呜呜,饿死了啦~” 虞子婴干嚎一声,刚才于外人前一副冷艳高贵范儿的仙人的模样,此刻瞬间崩塌成碎片。 她将脑袋埋进带着馨香的被缛内,抑不住瘪嘴左右扭动。 她真的好饿!好饿!好饿! 肚腹就像有一个无底黑洞正在不断旋转,准备将她都吞纳进去,饿得她刚才差一点就直接拔草撕树皮啃了! 当大祭师端着一大盆水果、面点等食物进屋时,在外屋寻不着她,便信步来到内室,便看到虞子婴在床上左滚右滚折腾着,就像一只需要被主人顺毛的肥猫咪一样。 他微愣,莫名地有一种笑意填壑于他胸间,令他不自觉,澄清湖月的双眸弯了弯,像这种发自内心想笑的感觉,他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有种被窥探的感觉,虞子婴浑身一僵,如果此刻她是猫的话,全身的毛一定机警炸起。 她一回过头,看到大祭师端着一大盆食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黑瞳一竖,但下一秒便势如闪电,不等大祭师反应,一阵急风后,她已重新坐回床畔处,只时此时手中已夺得大祭师手中的食物,埋头便大快朵颐。 大祭师呆了呆,待意识到虞子婴正坐在他平日休塌的床上时,眸光微闪,总有一种尴尬情绪萦绕他的心中:“仙女——” “我叫虞子婴,不叫仙女。”虞子婴不满这两个字,便忙中偷闲嘀咕重申一句,便继续解决食物。 虞?大祭师暗暗敛下了面具下眼中疑色,重新审视地凝视着虞子婴:她是因为不信任他,才选择随便报的一个假姓? “虞姑娘,你可知道我族是招惹上一种什么病吗?”大祭师并末坚持,便从善如流地称呼她。 病?看来这鲜卑族还是有理智的人,不会随便嚷嚷诅咒神马的。 虞子婴囫囹吞枣地吞下一个果子,撇了他一眼:“你先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发现这种病的?” 大祭师沉吟片刻,才娓娓道:“约二月初几里,我族为祭祀三月山神灾,便派了一批族中最厉害的精英勇士上山捕捉九连云峰中最凶猛的黄皮虎作供品,却意外在山中一个峡谷中遇到一只怪异不知品种的大虫,他们遇阻逃脱不及,唯有全体合力将其绞杀才得脱身,在耗损十数名勇士后,终于杀掉了大虫,然而接下来部落中却接两连三地发现有人身中一种隆泡,它先是如胡桃般大小,但却能在人体内汲取人体的养份成长,我曾派巫医看过,他却声称这是山神的诅咒,他也无能为力。” “并且那种虫子随时会移动,有时候会靠近心脏处,我曾想过将它割除,但那虫子身体内有数百条触角,当它感觉威胁时,便会利用那些触角破坏人体结构,遭成大量失血而死,于是我等便不敢再尝试,我也曾派人去过九连云峰仙苑崖请俗媚妖医下山,但他却连一面都不肯相见,直到你出现——” 俗媚妖医?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虞子婴嚼着馒头,暗道。 “不是诅咒,而是疫症,其实那条大虫应该就是疫症的源头,当然此事还需要进一步鉴定,但如果是事实,那么它死掉后,而你们却没有将它彻底烧死,将灰埋进深泥底,才会被感染。所以说诅咒的称呼也没有错,因为它死后依旧会牢牢地缠着你们部落不入。”虞子婴漫不经心地道。 从沙猀体内取出的虫子,她私下研究过,是寄生类疫虫无误,她猜想那团只有她看得到的黑气便是瘟。 说完,她有意地盯着大祭师,本以为他会露出惊惶的表情,哦,他戴着面具,所以也看不出,但至少会紧张地询问下去吧,然而他的下一句却是—— “既然如此,那虞姑娘继续呆在部落,你也会被传染吗?” 虞子婴奇怪,明明感觉挺淡泊的一个人,竟会关心她这种陌生人吗?表示稍微有被迫害症倾向的虞妹纸蹙了蹙眉。 那张圆胖胖的脸依旧面摊着,她停下喂食,令人看不出情绪,虽然他先前亦跟着猀华尊叫她仙女,但她敏锐地感觉到他从第一眼就不曾相信过她的身份,但她又从他身上感受任何恶意啊。 基本很少接触普通人间的人情事故复杂的虞妹纸,暗地里挠心挠肺,百思不得其解。 “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一眼便能看透的简单,你——”大祭师正色地看着她,正准备说出口的话,却被一道尖锐恐惧的声音打断。 “啊——是布咖,是她,快,快帮忙擒住她,她怎么尸变了?!” ------题外话------ 顿时感觉,虞妹纸将会进化成,她走到哪里,别人就死到哪儿的错觉。 今天更新晚了,明天会恢复正常。   ☆、第四十七章 越来越诡谲的鲜卑族 听到屋外的混乱声,大祭师第一时间便扭过头来朝着虞子婴叮嘱一声:“你先休息”便敛袍匆匆转身赶出。 很明显他的举动在告诉她,别出去待在屋内。 虞子婴黑瞳盯着他离去的背影,也并没有执意要出去一探究竟,只是听着外面夹带着嘶吼,尖叫,撞砸破坏的吵闹声音,凭她敏锐的耳力,接收得一清二楚—— 起身走到用蒲草编织的窗边,她撑开虚掩的窗子,正巧能看到水月井边有一群背脊绷直如弯弓,手持尖枪的鲜卑族人,他们闹哄哄正围成一个圆圈,将一个趴在地上的人紧紧地困在其中。 入夜后,鲜卑部落各石屋前都会点燃一柱火把,那橘黄的光线映亮了四周,扯出人影幢幢,虚忽闪眼。 虽然现场有些混乱,人影交错纵叠,但凭虞子婴一双强化过的眼睛,仍旧一眼便看出造成一切吵噪是谁了。 是那个曾拦着她,问她是否是那个仙苑崖神医徒弟,名叫布咖的少女。 她之前整齐辫织的长发已扯落凌乱散下,那键纤均匀的身体变得像充气的球体,整个膨胀起来,就像瞬间肥了上百斤,但她的头部依旧是原貌大小,这么一看,巨身细头一对给人一种寒毛悚立的感觉。 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呈诡异的浅粉色,像快要被绷破般,透过薄薄的表皮,能看到那深紫色暴突红管错纵,她之前朴纯而清秀的面庞如今只剩凶残狰狞,一双眼睛充血,毫无人性,只懂嗷嗷地狂叫。 虞子婴一怔,死气,浓重的死气与腐烂的气息! 不可能!虽然只是匆匆一眼掠过,但她面相该属薄福多寿之数,嘴口朝上,眉长而眉毛聚,非短命之相才是。 她迅速将左眼掀开,那只黄金瞳因接触光线紧缩一下,但落在布咖身上却一动不动了。 她看到子少女全身弥漫着黑气,那黑雾如隆滚细长的锁链将她紧紧缠绕,它束缚着她的四肢,侵占着她的血脉,吞食着她的内脏骨肉,就像一头饥饿的饕餮兽,疯狂地吞噬着少女的一切。 而少女头顶上的红色、绿色、紫色色带已消弭无踪,整个人如空壳一样,当真如尸变一样。 “布咖!” 布咖的母亲看到布咖被族人打倒在地久久爬不起来,便挣脱他们的阻挡,冲上前颤音喊着少女的名字,她泪眼婆娑地趴在地上想唤醒她,然而此时的布咖神智全失,她红着眼睛盯着她阿妈,咧嘴扯出一个笑容。 布咖阿妈一愣,泪目颤动,却不料下一刻,布咖一个俯冲跳跃而起,就像一头精准计算的猎狗扑倒她阿妈,张嘴便一口撕破了她母亲的喉咙,当即鲜血如泉涌,咕噜咕噜,布咖埋进她脖子,嗞嗞有味地汲食着她体内的血液。 “糟了!快!快救人,布咖阿妈快不行了!”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声,大伙儿立即取下火把杵向布咖眼前,像对付山间野兽一样,她果然惊吓了地缩了一下,便松开了人,而族人们则趁机将布咖阿妈拖走,此时她已恹恹一息,瞳孔焕散。 她胸膛如破风的拉箱,刮着呼呼风声,缓缓移动视线,从族人脸上看过去,当她不经意跟虞子婴视线相对时,她双眼突出,先是震惊,接着便是咧开嘴古怪的桀桀狂笑。 随着她的笑声,她的血流得更猛了,几乎将她染成一个血人了,她没有笑几声却又哭,双唇艰难地蠕动了几下,便死不瞑目地盯着虞子婴断气了。 而虞子婴虽然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但她死前眼底持憎恨与怨怼却是针对她的,难道她认识她? 我等着你……她死前是想说这个吧。 虞子婴的黄金瞳扫过她的尸体,在她死的时候一切燃烧生命的光亮从黯淡,直至消失。 在布咖阿妈被活活咬死后,终于激怒了鲜卑族落,他们不再心软犹豫,直接将布咖打到早就堆积好的柴火前,放火烧死。 布咖在熊熊烈火前,逃脱不了,嗷嗷直叫几声便从嘴里空呕吐出许多虫子。 那些虫子令鲜卑部落的人都脸色大变,迅速退后,这些就是能够寄生在他们皮肤表面的虫子。 约吐了上百只,却被周围的火烧死后,她便开始哭喊,叫痛,声音凄厉悲惨,虽然众人不忍,却并没有扑熄火焰。 随着她生气越来越少的时候,她也不喊了也不叫了,她将最后流恋的目光望向了九连云峰最高最美的地方,滑落一滴眼泪。 就像那里曾经有一朵纯洁无暇的花蕾缓缓绽放过,然而却等不到种花之人来爱怜颀赏,它便已枯萎凋零。 从她的眼睛能够看得出来,在临死那一刻,她终于清醒了。 虞子婴整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许久,看着被烈火吞沉的布咖,眼中没有不忍同情,亦没有害怕恐惧,就像枯井无波,平静得很可怕。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 阿弥利哆 悉耽婆毗” 耳边忽地听到一道往生咒,虞子婴一转眼便看到了于火前岑音梵淼的大祭师,火光映在他半边脸颊上,他阖眸轻念,显得更加柔和温暖,然而她先是莫名蹙眉,接着便是瞠大眼睛。 通过黄金瞳的透视,她看到了他全身笼罩着一层神圣而柔白的光晕,令他有一种超凡入圣,不似凡人的错觉。 这种感觉她曾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却不曾这样具体地“看见”,这令她有些古怪。 然而细细一看,却被另一件事情震惊到了,大祭师身上竟有一种如水流畅的红色光斑,又像是一种无规则烙印,更像是一种诅咒枷锁一样蔓延纵伸的纹路。 虞子婴双眸入神,似乎要将全部精力都注入那只黄金瞳,她发现这样做,大祭师在她眼睛内就像并没有穿衣服一样,那光洁神圣一样的身子,焕着柔光,而那鲜红血色一样印记竟蔓延至他全身,从纤长的脖子,平坦的胸膛,匀称而结实的大腿…… 呃!虞子婴左眼一痛,那种酸涩刺痛,较之前的更甚,她一把按住跟睛,半蹲了下去。 她曾见过!是符禄,是某种符分解成碎片的印记,如今如血色光斑一样布满他身躯。 呼呼,她喘着粗气,脸色苍白,明明已经不会有痛觉的不是吗?为什么这只左眼会令她有一种灼热到“痛”的不舒服感? 还有,她根本看不到大祭师有跟猀华他们一样的三色气带悬于头顶,他究竟是什么人!? ------题外话------ 阴谋又见阴谋哇。   ☆、第四十八章 我是大夫,你是病人 等大祭师处理完部落刚发生的事情,便抑不住脚步赶回来,恰巧看到虞子婴埋头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背蹭靠在墙角。 石壁的灯盏晃动影影绰绰,略微黯淡的光线撒在她微弓的背脊,垂落的脖颈上,令她看起来又些孤寂又可怜——他心蓦地一颤。 “虞姑娘,你怎么了?”他放轻声音,视线移到半敞的窗边,若有所悟:“可是被刚才的事情吓到了,已经没事了……” 虞子婴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只是身形稍微有些不稳,左眼已经重新被掩盖住了,她抬起头,大祭师看到在那黝黑的肤色衬托下,她嘴唇几乎苍白无色。 之前那种像是要将她血液都冻结的寒意再度侵袭而来,她只觉小腹坠胀四肢僵沉软绵,虽不及上次难受,却也不自在。 大祭师一滞,看她经过他身边时脚步一趔趄,立即伸臂扶着她。 一握住她光裸的藕臂时,那软绵无骨的触感令他不可思议地发怔,但他很快便稳住心神,凝眸看着她道:“哪里不舒服吗?” 莫非是被感染上与鲜卑族一样的病症了?思及此,他心头一紧,心绪骤然紊乱。 一靠近他身边,虞子婴就像干涸的沙土碰上雨霖,那种潺潺浸入的滋润,煨烫抚摩着她每一寸肌肤,舒服得她每一根骨头都松软如绵,身轻如云御风。 “咦?” 虞子婴眯了眯眼睫,试探性地更靠近他,而大祭师胸膛一触及她凑上来的软肉全身如触电一样,猛退了一步,而虞子婴却板着脸再度蹭上去,最后将他逼抵于床沿时,她直接地用蛮力将他按倒在床上,虎虎地重压扑上去。 ——果然很温暖,她舒服地眯弯起了眼睫毛。 “呃。”被猛地一下撞到胸腔腹部,大祭师禁不住痛哼了一声。 那一声呻吟如轻柔飘落的羽毛,掠过一池平静湖面,虞子婴浑身一颤,顿觉一阵口干舌燥,两人紧贴的部位像是烈火干柴,愈烧愈烈,怕他挣扎逃脱,她下意识使出了一招精神病院专门针对穷凶极恶歹徒的禁锢手段,将他四肢锁住不得动弹。 “不要动。”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但一双眼睛此刻却格外地亮,像两簇火苗燃烧在饥饿辘辘的野兽眸中,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大祭师喉中一动,眼睛晦涩至极,只觉她眼中的火焰像是要将他也焚成灰烬。 激烈跳动的心忽然停滞,他一动不动,然而声音却有些变幻清泠:“虞姑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虞子婴盯着那双澄清,平和而苍凉的眼睛,不知为何心就像浇了一盆凉水,刚才升起的丝丝异样冲动情绪被这双眼睛渐渐抚顺了,她脑中突然出现了一幅画面:阳光下就像彩色的鳞片竞相闪耀地撒在菩提树下,洁白的菩提花斑斓耀目,树下一道气度娴雅静谧的身影身着杏衫白袍站在那里,不悲不喜,却已惊鸿了流光岁月,风华绝代。 但是她依旧没有放开他,只是眼神已恢复了平淡,她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表情像一柄沁水钢刀一样,又硬又冷:“不要动!” 但这句不要动明显意味不同了,她的手如游蛇般在他身上不断巡查,却是在替他检查经脉与肌肉,刚才窗外那一幕令她幡然醒悟,或许她想得太简单了,这种疫虫并非只能寄生于皮肤,它亦能潜藏得更深。 由于不是抚摸,所以她手中的力道有些重,令大祭师感觉到痛楚之外还有一种痒意,他微诧地看向虞子婴的眼睛,如今里面只剩冷漠与专注,并不带一丝轻浮之色。 实则上是虞子婴一边检测一边顺便替他疏通全身淤塞的经脉,才会产生痒意,他身体机能并不理想,像这样近隔离靠着他,令她感觉很舒服,她私认为,如果她也能令他感觉到一样的舒服,他自然不会拒绝她了。 但事实上,疏通经脉后人体的确受益匪浅,但其过程却并不轻松,大祭师只觉得被碰到的每一块骨骼跟肌肉都又麻又酸又痒,哪里谈得上舒服,不难受得喊出声就不错了,特别是当她的五根金钢指滑落到他大腿内侧时,他倏地浑身紧绷如铁,既尴尬亦有些抗拒,但最多的却是紧张。 “虞姑娘,那个地方……” 虞子婴抬眼,黝黑的圆脸蛋儿正经颔首:“嗯,那个地方我会多按几遍的。” 大祭师一噎,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但看到她张翕着鼻翼,吐息粗重,额上汗水滑落,一双侵略性十足的黑瞳此刻泛起一层朦胧的氤氲,显然她现在做的事情,对她来说也并不轻松。 “若累了,那便……歇息一下吧。” “这套疏通经脉整骨的手法若不一次完成,血脉不畅,你可能会变成一个瘫子的。”虞子婴一双眼睛一瞬间亮得吓人,幽幽地盯着他,仿佛对他的提议跃跃欲试。 大祭师对上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心头一震,只觉满腔热血都快冻住了,本想问她为何要替他做这些,但话到嘴边却只剩无奈地叹息:“那,还是麻烦虞姑娘了。” 等一整套疏通经脉的手法完成,虞子婴脑袋一歪直接累趴睡下了,但觉着最后本能意识,她四肢顽强得像蔓藤依旧牢牢地缠住他。 而盯着那张憨睡无防备的稚容,大祭师愣神许久,看着圈锁住他的藕节短臂,他暗地长松一口气,果然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扫过她稍微削尖了一些的下巴,他这才发现,她好像比初见之时清瘦了一些,接着他发现她的睫毛其实挺长,只是长势有些朝内瞧不出,有一只眼睛被布带松垮地缠着,就不知道是为了掩饰面貌还是真受了伤。 跟她肉圆的脸相比,她的鼻子异常秀气娇小,呈肉粉色的嘴唇微翘,显得饱满水润……她长得其实不丑,大祭师暗想。 由于刚才替他松骨疏通,她额头上留了些汗渍,他弯指轻揩了一下她的肌肤,果然黑渍是能够擦得掉的,他忍不住抿唇一笑,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弄来这一身的。 夜渐深,暖暖的橘光忽耀忽暗,他忽然察觉到她好像有些不对劲,刚才还粉嫩的嘴唇变得有些青紫,她拂近的气息冰冷,此刻她像是一只受冻的狸猫,将毛蜷缩成一团,使劲拱进怀中取暖。 大祭师避不开又躲不过,听她嘴里含糊糯糯地喊冷,心中划地一丝异样,犹豫了一下,才试着将她拥进怀中,像对待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一样,从蓝壬滚金丝藻绣的宽袍中缓缓伸出一截月光白手腕,生疏僵硬地轻拍她的背脊,哄着她入睡。 而虞子婴先前抿紧忍耐的嘴角渐渐抚平,双臂慢慢放松地圈在他柔韧结实的腰身,本能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与气息安眠入睡……   ☆、第四十九章 你看,月亮偷偷在改变 霜色撒落阴峻的一座虬蟠枯林,森耸青峰,青霭风声瑟瑟,紧枝月色重重。 浓青色雾霭弥漫枯林内的老树斜枝轻颤,一群寒鸟暗鸦栖息,色冷,风止,等乌云亦将天上最后一丝光亮吞噬后,枯髅林彻底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原投影在地面的张牙舞爪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显得那么颓然无力。 忽然,有一丝光线从漆黑的夜色中射穿,映在了一只暗鸦的瞳孔中,而后,乌云慢慢的开始退还天空,一点一点将月亮重新吞吐出来……但那月亮……已变一轮泛着鲜血妖异不祥色泽…… 红月照耀下,枯髅坟地上一棵嶙峋狰狞枯杆散张的黄泉树下,悬吊着一个约成人高的铁圆鸟笼,在寂滞的枯髅林中,随着一丝不安份的风声咯吱咯吱~地摇晃着。 “今晚是第四十三人了……” 黄泉枯树之下,一道斜长扭曲的影子静静仁立良久,他整个身影背光模糊,如一抹久弥不散的旷世幽魂,浓厚的夜色则像是一朵朵绽放的黑色郁金香,神秘而没有任何温度。 “只剩下六人,万虫冢便能顺利炼成了。” 黑夜中的声音带着一丝历经苍桑即将被救赎的感慨,语气很轻,很轻,轻得像风一吹便会云散了,也轻得令人毛骨悚然。 “……为了将那四十九人炼制成蛊母,你竟舍得让一整个部落跟着牺牲,你当真还是人吗?想必你的心,也早就被那些恶心的蛊虫腐蚀了吧!” 原来在那个铁鸟笼内居然被锁着一个女人,她约十七、八岁,冰肌玉骨,模样清灵剔透,纯净得令人见而心生怜惜,她一头银发瀑布蜿蜒于脚跟,妖异的红腥月光撒落亦玷污不了的圣洁银白。 此刻巴掌大小的脸苍白如雪,她十指紧攥铁杆,难以置信地痛心喝叱道。 “吾等早已被皇朝的人逼得做不成人了,又何必假惺惺,为了吾皇,亦是为了我们异族,像这种无奈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男子瞥开眼转仰望异月,嘴畔缓缓弯起一道诡异的微笑。 “吾皇?”鸟笼之人错愕重复一句,只见那苍白的脸色此刻更加惨淡,她一双清澈透明的碧瞳紧缩几瞬,咬紧樱红下唇,颤声问道:“他,他究竟想做什么?” “吾皇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难道你不知道?”男子似诧异地睥她一眼,只是眼底更多的却是戏谑与轻蔑,看到她浑身一僵,到最后又似恍然地轻哦了一声:“这么说好像又不太准确,应该是说——是为了彻底恢复当初你们腾蛇一族的威名,吾皇终于找到了腾蛇族仅存的一支血脉皇族,虽然她暂时被青衣侯夺走,但你身为腾蛇一族所剩无几的遗孤,是不是感觉很激动?因为你将有机会在有生之年,重新看到你们腾蛇一族以王者的身份莅临称霸这片峥嵘大陆。” “那,那个女孩……”她像冷得受不了似地抱紧双臂,蚊嘤的声音已经颤不成语。 “女孩?那个胖子……”男子嘴里虽轻慢地叫着胖子,但眼中却因想到什么事情,微柔了一瞬,但下一秒却如沁冰的刀刃,变得更加残忍地说道:“她好像也是腾蛇一族的遗孤呢,真没想到不找便罢,一找倒是全自动冒出来了,不过我们有了腾蛇公主跟你,她存在意义也只是为了引诱青衣侯前来鲜卑族罢了。” 他微微瞠大的浅褐色瞳仁内,映着红月闪烁着令人心悸的毒辣阴狠:“我只要一想到朝渊国即失去了他,便等于是一头无牙的狼,便兴奋得快要颤抖了。” “不,不——”银发女子受刺激地抱头饮缀地蹲下,摇头尖叫道:“不要这么做,不要再利用我们了!” “那可不行呢。”他斜睨了一眼银发女子,神情中的疯狂已收敛无踪,他伸臂于空中,手指温柔地缠绕上她如水绸般冰凉的银发,再蓦地收紧一拽,阴冷道:“吾皇想要得到的东西,这世上便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 与女子痛苦恐怖的神情相比,他的表情却十分愉悦:“所以说……腾蛇族的那七卷男色丹青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 天澄清微亮,大祭师便睁开了眼睛,实则昨夜他一晚未睡,但意外发现依旧精神熠熠,整个人异常轻松,他动了动,发现因为旧疾醒来总是会酸痛僵硬的左臂此刻一点也不难受了,他惊讶地看向已经背对他滚到床角的虞子婴。 没想到她昨日的那一套疏通经脉整骨的手法竟如此神奇! 他怔杵片刻,却不经意瞥到雪白床单上有一摊鲜红色痕迹,大祭师一惊,凝眸沿着血沾染的轨迹,一路看到了虞子婴翻身微张开的双腿间…… 轰隆!他脑袋一懵,瞬间空白了。(为了制作绵絮裙,妹纸最底层的亵裤是被撕破成条状的,是以裙子一敞,里面自然真空=。=) 等意识到他正盯着人家妹纸什么羞羞部位看直了眼时,大祭师整个人一震,迅速起身便步履匆忙而凌乱走出房间,那一刻,只觉面具下那张白玉脸庞如火燎原,一抹绯红一直燃至耳廓,久久不散。 —— 另一边嵯峨黛绿的巨峰岩下,青衣侯一声号令便召集了朝渊守驻的三千精兵与二百暗哨,令其分散于九连云峰进行地毯似地寻人,而他这两日时不时感受到的痛意令他脸色一日比一日差。 特别是昨天晚上,他发觉身体再度不受控制地发情,当时他正带着一批人清扫一个异域部落根本不可能会突然产生这种冲动,他便知道铁定是那个胖妞体内的蛇欲又犯影响了他。 一想到胖妞,他那张冷魅魔幻漂亮的脸又黑又沉,吓得众人退壁三尺,特别是当他一想到那胖妞若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兽欲,随便扑倒一个路人的话,那他堂堂朝渊王侯岂不是得因为这种丢人又难堪的事情而殒命?! 与其这样,当初他何不一掌劈死她干脆! 九连云峰离西湘地界颇近,数年前瑛皇国曾派了一支骑兵营镇压边境,其中扫荡了部分压轨边境居住的异族,是以被迫移迁到九连云峰的大该有三十几个分支族落,分散于九峰脚底盘蜛。 根据舞乐一番服饰的描述基本可以排除大部分族群,最无限接近的则是鲜卑族。这二日紧锣密鼓搜查的结果就是为了确认鲜卑族部落位置,另据暗探收集的情报汇禀,鲜卑部落前一段时间曾派人上仙苑崖求助过俗媚妖医。 在惨遭拒绝后,之后双方便动起手来,而鲜卑族为此死伤了五位族人。 青衣侯听完,一双铁灰瞳仁阴翳冷沉,也就是说之前的“意外”十有*是因为鲜卑与妖医的私人恩怨造成的了? 侯爷森森地怒了! 于是,前一秒还跟着英俊将领风骚媚笑的妖医,下一秒就便被阴沉残酷迁怒的侯爷直接捆绑成一个棕子倒挂在九峰最高的巨峰岩上,侯爷冷冷抛下一句等什么时候找到虞子婴,就什么时候派人将他放下便带人消失了。 “哇啊啊啊~等,我撑不住的啊~~”妖医脑袋朝下,花容失色地被吊在悬崖陡壁半空,强风扑凛将他凄惨拔尖的嗓音传彻辽远。   ☆、第五十章 属于皇朝与异族的隔阂 “它不是疫虫。”虞子婴揉捏着眉心,慎重道。 她面前摆着两只青褐色瓦盅,里面分别装着一只从猀华臂上剜出来的虫子,另一只是布咖临死前嘔吐出来的虫子,经过她一番验证,她得出了一个令她奇怪却又不意外的结论。 这两种虫子外型十分相似,都是软甲壳椭圆型,约小型胡桃大小,腹部布满密密麻麻的触角,莫非她多心私底利用了左眼这逆天的黄金瞳,根本难以查探出两者的区别。 但在黄金瞳的注视下,两者却轻易被区分开来,只为一只虫子散发着瘟疫性的不详黑气,一只却是散透着阴冷危险的暗紫气。 “不是疫虫,那是什么?”大祭师走近她旁边,看她用一柄金属暗纹匕首在尸体虫上摆弄,如溪澈的眸光微闪,有些阴晦不明。 这把匕首不是猀华的暗嗜屠龙匕首吗,怎么会在她的手中? “一只是疫虫没错,但另一只却是蛊。”蛊毒,指以神秘方式配制的巫化了的毒物,她知道这个世界除了皇朝氏人,亦有自成一片天地的异族,其中异族有一支叫蛮荒古巫族,他们是彝人的后裔,尤擅制蛊毒,种类善变化以至无穷,让人防不胜防。 或许是常年与毒物打交道此族人脉单薄,但仅凭他们的手段,在西湘地界亦是稳占一隅之地,无人敢轻易扰,而她用来对付青衣侯的同心蛊亦是出自他们手。 此族曾因那些令人忌惮的神秘巫毒之术在湘西曾经闹得非常厉害,谈蛊色变,曾一度被皇朝各大小国施力打压驱逐,损失惨重,是以亦很长一段时间隐匿不曾出世了。 “若我没有猜错它该是一种叫蒲甲的蛊,这种蛊并没有多大的毒性,亦很容易解决,它唯一值得称颂是它的分裂性。”虞子婴偏医却不偏蛊术,是以对这种蛊术解决起来也颇伤脑筋,她指着左边那只蛊虫道:“比如它进入人体一个周期便能排卵成千上万,你若杀一只很快便会有两只,杀两只便会产三只,特别成长期的蒲甲蛊,约有二尺长度,杀了它若其尸体不处置妥当,它的尸体便是温床,会在最短期内从体内分裂成数以万只的同类。” 大祭师越听越心惊,虽然她言语中有些生癖形容词他无法理解,但听了她的描述他能确定当初鲜卑勇士绞杀的便是成年的蒲甲蛊,他忍不住道:“若你说寄存在内腹中的是蛊,那疫虫又是从何而来?” “疫虫的事情先搁置一边,你可知道一只成年蒲甲蛊需要吞噬多少幼蒲甲蛊才能成长吗?”虞子婴一边询问,亦一边思考蒲甲蛊的习性,它们喜阴湿之地,九连云峰这片密林的确适合它生存,但是蒲甲蛊是属于南彊之物,离英瑝与朝渊边境的九连云峰何止十万八千里? 除非…… 大祭师何其聪颖,她思考的问题他当即便默想了一遍,才道:“九连云峰虽野兽巨蟒甚多,但蛊物却前所末闻,再得蛊非天然生成,需要人工培育炼制,看来此次鲜卑的祸端,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虞子婴与他所想不谋而合,不过她在意地却非鲜卑族如何,而是这场阴谋究竟是否也牵扯到了她,她无法令自己信服,在这一团阴谋的风暴中,她只是一个偶然地闯入的陌生人。 大祭师心思深沉,听不到虞子婴的回应,他一回头却发现虞子婴一动不动,神色像凝固了一样,垂立着双手,今早刚换上的一套襦衫广袖裙静止,是连春风都无法吹散的冷漠。 这种神情,他并非第一次看见,但一次比一次更令他震撼,明明那般鲜活的人静立在他面前,他却觉得灰暗荒芜,她眼底的空像无法填满的深渊黑洞,令他心最柔软的部份像被什么猛地一刺。 “饿了吗?” 他噤住了满腹凝重与心思,只简单而轻柔地问了她一句。 虞子婴一抬眼,便撞入那双澄清如浸润着墨玉光华的眼睛,那里面干净得一尘不染,就像她曾看过最洁白惊雪的菩提花映着云霞万绛,席天漫卷花瓣片片,朵朵清华。 她那颗磐石的心轻轻一动,像庭前扶风的凤首箜篌轻摇,奏起一串柔美清澈。 但随着一声咕噜咕噜~连串的响声,打断了两人短暂的温馨时光,虞子婴后知后觉地抚向肚皮,皱起包子脸嘀咕:“明明打算减一顿的,真羡慕那些认真做事就忘了吃饭的人。” 大祭师先是愣了一下,许久才任那蕊点珠光的笑意溢满了双眸:“能吃是福,既是福又何必减呢?” “因为拥有狗眼的太多,包子生存太困难!”虞子婴想起自己被胖妞,傻胖,胖子的叫着,满嘴不是滋味。 她低下头巡视着腰间挤出来的一圈肥肉,黑黢黢的眼睛暗沉,果断该减肥了,这体积如果仍旧在前世的精神病院,一定早就被那些馋肉的“阴兽”拆骨入腹,更会因为肢体迟顿沉重,被那群高智商犯罪变态折磨疯掉。 在那群瘦骨嶙峋的病患中,别怀疑,肥胖绝对是一大杀器!——自杀首选。 大祭师懵懂地听着她的“童言童语”无奈轻笑一声,之前那属于祭师身上的那份担忧与沉重,稍微因为她而缓解了许多,他发现有她在身边,他真心笑得次数越来越多了。 为了抑止住饕餮的食欲,虞子婴只强迫自己吃了些烘炒的干果跟山药,再灌了二壶白开水,便让大祭师召集了鲜卑族被感染的族民前来看诊。 有些表面看起来无恙的人,虞子婴也并没有放松,看过布咖的情形,她想她更该注意的,恐怕反而该是他们的情况。 疫症并非将虫子一只只剜出来便无事,实则更重要的是驱除那些黑色——亦就是疫毒。虽然她发现她好像能够祛除疫毒,但代价就是她的左眼难受,严重时可能会失明片刻,她便停止了这种自残似的救治。 而剜虫听起来很简单,可实际上全靠虞子婴精湛的外科刀术,想当初她可是将一个老来骚扰她的精神病者的腰子在他睡梦中割出来,再替他缝合好,最后烤着给他吃了都不曾察觉身体少了什么,可想而知,她的刀法有多快,有多精准。   ☆、第五十一章 皇的游戏 听闻昨夜部落来了一个能解除山神诅咒的仙女,族人皆颀喜若狂,一大早便拖着残弱的病体驻守在大祭师房屋前,摩拳坐立不安,两颗眼珠子几乎都粘在了黄果树下悬壶看诊的一名黑胖少女身上。 她体型虽圆肥,但却挺直端坐如军姿挺拔,令人侧目,在一间废弃重修的茅庐栈间,一桌一凳一铁旧香鼎,桌面平摆着三只瓦碗,分别装着透明的烈酒,黄醋跟药草泥浆。 “十二岁以下孩童最先,妇孺老者列次,重患则优先,不要乱了次序。”前世虞子婴为积福缘,积攒功德来延续寿命,祖母替她安排这种义务开堂诊医亦不在少数,是以虞子婴对这种群患来袭,应付起来亦算是驾轻车驾熟。 她瞥了一眼那些激动蜂拥围拢的病患,便对着大祭师说道。 大祭师知道她这是让他出面去维持秩序,其实不需要她特地交待,他自然也会替她安排好的。 蛊跟毒疫都非他精通的范畴,他自然也歆然当起助手,另外他也想知道她能做到何种程度。 他派了几名族中的勇士去族人中间说明,很快被感染的鲜卑族人便自觉排成一条长龙,一位接一位地来到虞子婴面前,敛息紧张地等待她诊治,两眼紧巴巴地,似胜千言万语。 “虞家祖训,施刀凭缘,你不需要害怕,亦不需要紧张,只需要信任我就行了。” 虞子婴说这句话的时候,耷拉下眼皮,神色严肃而认真,像研究科术的专家,充满领域的强势与自信,而这种气场很显然影响到了鲜卑族人,他们一震,眼中的忐忑不自不觉因为她的话而被抚平了。 大祭师垂袖静立于茅草房檐下,眸光潋滟浅浅,凝视着虞子婴一瞬不眨。 而队伍身侧,便是被大祭师派去维持队伍秩序的部落勇士之一猀华,他深邃的褐色眼瞳仿佛只剩下虞子婴一人,帅气俊朗的面容始终带着粲然骄傲的笑容。 若是遇着孱弱的孩子跟年迈的老人,虞子婴会先用酒精替匕首消毒后,再用燃着木料的香鼎烟熏片刻,再施动小手术,香鼎内有她特别加制的麻竹粉沫,能保证手术能够完整而无痛地迅速进行。 鲜卑族民看到仙女的动作,五指如蝶穿花飞舞制定施刀位置,匕首便已电光火石间便剜出一只疫虫,创口细微,那刀法之精湛与流畅,简直能称之谓震撼,一刀下去刀无虚发,完全不给疫虫反扑的机会,最后步骤她先将醋跟草泥浆先后涂在他们开刀后的患处,包扎之事则交给了巫医他们负责。 受感染的族人少说亦有几十人,而且疫情感染程度不一,其中有几个特别厉害的,几乎全身都布满那种暗紫黑红的隆胞,他整个人如脱水一样只剩一层薄薄的皮张裹着,颧骨跟眼睛异常突起,触目惊心。 虞子婴一个上午凭着过人毅力与体力,替鲜卑族大部分病患祛除了体内疫虫,但过度的集中精神力令她太阳穴有些涨痛,特别是最后剩下的四名病情有些特殊,令她踟蹰停著。 “这四个人暂时不能动刀,你们平日喂他们喝半壶黄醋跟流质,就是粥跟糜汤之类的食物先维持着生命。”虞子婴抿了抿唇,一接触到专业学术便异常严肃沉静,明明憨呆的稚气面庞,却因眉宇间的褶皱而显得那么不伦不类,那该是属于成人的深沉与复杂。 他们身体异常虚弱了,由于体内的疫虫蛰伏时期过长分裂数量过多,若开刀创口自然非同一般,是以他们根本捱不住手术后的一段恢复期,贸然下刀只会更快地消耗掉他们剩余的全命力。 大祭师一直关注着虞子婴,每次看她用一种成熟而冷静的态度处理事情,他便有一种莫名的怜惜,分明是一个稚幼该备受呵护的年龄,偏出落得如此坚强而勇敢,这其中是否是因为受尽了磨砺与困苦? “他们都是当初为了山神祭上山绞虫回归的勇士,如今只剩四人了。”族中巫医是一名身材矮小,有些驼背的老赤脚,他看着那四名苟延残喘的重患勇士,背手叹息一声。 “虽然我暂时将疫虫剜出来了,但却是治标不治本,我只能暂时拖延疫情恶化的情况,但最好的根除办法就是从源头将疫情连根拔起。” 虞子婴将视线投向大祭师,既然疫情是从绞杀大虫起的事端,那么唯有再一次去事故现场,她才能查到解决办法。 大祭师看了一眼那些在墙角神色萎靡等待包扎的族人,他神色沉寂,巧妙地避开并没有回应她的目光。 巫医看了一眼两人的私下互动,那枯树一样皱皮的面容绽出一丝微笑:“若仙女执意去查探一番,那便让老朽带你去吧。” 虞子婴再看了一眼大祭师,蹙眉一瞬,便收回视线。 心中奇怪他的反应,他好像并不赞成她跑这一趟,为什么? “巫医,还是让我带仙女去吧,这里还有很多患者需要你跟大祭师照顾,况且我是勇士,对丛林的情况最熟悉,绝对会保护好仙女的!”猀华挤上前,他先是朝着大祭师恭敬行一礼,接着便对着巫医粲然一笑,那两排皓白整齐的牙齿闪耀无比。 “是你这小子啊。”巫医古怪地睨了他一眼,看他积极踊跃的模样,再看了一眼虞子婴,才道:“也好,这次任务就交给你了,别忘记给你阿妈报备一声,省得她着急。” “嗯嗯。”猀华连忙颔首,转头看着虞子婴,愉悦地咧开嘴笑了,可惜虞子婴并没有看向他,她只是放神地盯着面前的空气。 猀华脸上的笑容顿时黯淡几分,嘴角有些苦涩失落。 “山中危险不可预测,再加上最近暴发的虫疫,仙女身份尊贵,且先派几位勇士先上山检查一番再议吧。”大祭师声音如涤尘的泉水,温润沁心,只是此刻略带一些清泠。 巫医闻言脸色微变,但不过瞬间,他便低下头,负手不语。 猀华则一愣,他看着大祭师面具停顿了片刻,才笑得单纯自然道:“还是大祭师安排得当啊。” —— “尊上,最近属下查探到朝渊驻兵竟集体暴露在九连云峰山脚频繁出没,其间很多部落群都被翻遍,听闻是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人。” 一道暗影绰影无踪匿于暗处,大祭师靛蓝暗纹宽袍拂风倾散开来,底衣如冰绡云雾,盛着清冷光华,听完属下低沉的汇报,他静凝不动,唯有两束视线却一直不移茅庐内趴在浅寐的虞小胖。 “看来终究还是留不住她啊……”语气飘渺低落轻轻散落于空气中。 “尊上是说,朝渊闹出如此动静,是为了寻觅宇文二小姐?”暗影诧异。 “桑庄主的伤势恢复得如何?”大祭师气息微滞,转换了话题。 “桑庄主服用了百花仙子赠予的百花丹伤势已大好……尊上,你为何如此看重此女,今日险些因她而——” 嘘~大祭师伸出一根月白手指抵于嘴边,示意噤声,那双看向他的澄清瞳仁如覆一层淡漠薄冰,暗影脸色倏地苍白,气息紊乱喉间一甜,所幸大祭师很快转移视线,再看向小胖眼神缓缓恢复了温润。 “命该如此而矣。” 他步履如云浅声而至,盯着她眼睑轮廓浮起的青底倦色,静滞些许,指尖忍不住微弯轻蹭她脸颊,感受起那异常软腻的触感:“竟然再次遇上了,少侠……每遇一次,你便能令我心境变幻一番,如次一二再,再二三,少侠你可知如今面对你,我已无法做到平静了……” 风起,拂过他羽翎密集的睫毛微颤,幽深瞳海泛起几丝迷茫光彩,他视线移至她缠住的左眼,这时,猀华却不知道从如里冒出来,一把擒住他的手腕,顺便点了虞子婴的昏穴:“大祭师,这既是吾皇的游戏你可不准随便犯规哦。” “猀华,你越矩了。” 大祭师微颦眉,淡淡的嗓音,却有着不容违背的威严。 ------题外话------ 这两天更新晚了,唯有多补些字数权当小小心意TT,不许嫌弃少了!   ☆、第五十二章 神棍神马滴最讨厌! “猀华,你越矩了。” 大祭师微颦眉,淡淡的嗓音,却有着不容违背的威严。 猀华立即跪地,但抬起的一双邪肆流溢的目光却没有半分尊重:“大祭师,请恕猀华无礼,不过此人是吾皇局中的一枚重要棋,您最好不要对她产生任何不该有的情绪。” 大祭师收回了手,一语不发,一双沾染清寒的双眸微微敛下。 惰,你究竟又在暗中谋算些做什么? —— 东皇朝皇宫 光曦殿的寰旋走廊,一道裹着黑沉厚绒斗篷的身影如急风骤雨冷冷掠过,中央古典式浮雕柱廊严谨整饬,宫殿左侧是高耸的角楼和楼顶上的小尖塔与广阔平坦的操练场。 操练场上此刻有三千宫廷士侍兵练,看到廊间绝尘而去的孤寒黑身影,立即械兵低头,朝着他的方向静滞跪拜,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 嫉殿冲进一间奢华寝室,一脚踢飞眼前的七彩拱云大宝瓶、漆金灯盏,推翻了一架丝绣透亮的小屏风,寝宫如临狂风暴雨来袭般惨烈一阵,他才气歇,一屁股便坐在房内唯一一张尚完好,铺阵着名贵雪白狐绒的软塌之上,嘴里狠咬着拇指。 “该死的胖子!该死的胖子!” 他一连怒骂低咒了几声,便霍然站立起来,冷冷一掀袖,视线阴冷而寒森盯着一隅:“青衣侯一行人如今到了哪里了?” 明明空无一人的凌乱卧室,瞬间出现一名脸罩鸦隼面具身影,他撩袍跪于嫉殿面前。 “九连云峰。” “怎么会在九连云峰?”嫉眯起双睫,宝石般冰冷的瞳仁溢出丝丝绿幽光泽。 “据闻虞小姐身体抱恙,青衣侯便带着她去了九连云峰找俗媚妖医医治,俗媚妖医好似跟青衣侯做了一笔什么交易,才冶好了虞小姐,就在三人准备离开九连云峰时,虞小姐却意外失踪了,现今青衣侯正发散南渊驻瑛皇精兵,遍山寻人并没有出发。” “失踪了?” 嫉妖眸一转,眼中绿光大盛,便嗤嗤嗤刺耳地猖厥笑了起来,满腹愉悦与兴奋,难不成是猪妖后悔自已跑了? 不过婪的态度未免也太奇怪了,他历来冷酷绝情,如今竟会愿意暴露一支暗驻精兵亦要寻到猪妖,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殿下,这件事情好像并非意外,异域那边好像插手了。” 嫉敛笑,摩挲着尖细的下颚,长挑细眉:“你是说惰的人……” 异域散落成千的各族部落的人,早已私底称惰为皇,亦等于是说惰早已成为了异域的无冕之皇,婪与惰的关系一直很微妙,似友似敌却暗中合作不少,却不想这件事情他暗中也插了一手? 果然盟友什么都是假象的吧,等一起找到腾蛇族的皇裔后,接下来等着的便是撕破脸皮的时候了! 不过这件事情跟猪妖有什么关系?惰要暗算青衣侯,难道他觉得猪妖是一步关键棋子? 别笑死他了,猪妖有何本事——等等,惰最能掐会算了,难不成他是算到了什么? 烦死人了!所以说神棍神马的人,最讨厌了! —— 九连云峰山高林密,大风吹过,万木倾伏,有如大海里卷起飓风。刹时间,波涌浪翻,轰轰声响不绝。 蜿蜒于山峰间一条迴旋蹊径之路,一支稀疏的队伍,沿着曲折山路蚁行而上。 “仙女,对不起,大祭师分明说过要让勇士们先探过路才护送你上山的,但是刚才看到阿鲁他们险些撑不住的模样,我——” 沙沙风声中,猀华背着虞子婴,那颗毛绒绒的头颅耷拉下来,愧疚自责的声音随着风声送进她耳中。 虞子婴体重超标,再加上大姨妈来袭,没走一会儿便消耗光体力,是以由猀华跟几名勇士交替背着,她趴在他宽实的背脊上,黑瞳注视着山下云雾在林间缓缓流动:“就拿那把匕首来惭悔吧。” 猀华一怔,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这是准备私吞他那柄借给她的屠龙匕首,然而他却颀喜道:“若仙女喜欢,就尽管拿去吧。” 虞子婴意兴阑珊地撅了撅嘴,想起之前那四名重症情况恶化便匆匆被猀华拖上山,根本没来得及跟大祭师道别,心底便涌上一阵烦燥情绪,以他爱说教温吞的性子,回去她绝对会被念成耳茧。 他们一行七人,五个勇士外加虞子婴跟猀华从一片苍绿的浩瀚林海,走至一片阴暗灰调的枯木林,林间弥漫缠绕着缕缕浅雾,连一丝光线都射透不出,偶尔几声凄厉鸦叫,令人更觉寒意渗人,危险四伏。 一踏入枯髅林,鲜卑勇士便紧张地将虞子婴围拢,呈亞型,由于当初杀虫的勇士不是重症便是已殁,是以他们这群人只能凭着曾经的描述摸索着寻找,最终越走越深,最终不知不觉来到一片如蜘蛛网布天盖地滕缠的地界。 中央有一棵古树,上面爬满了枯藤,大约有上百年的光景了,树和藤交织在一起铺天盖地,分不清哪些是树枝哪些是藤,整个空间由树藤跟树杆切隔自成一世界,密密结实缠绕,一层一层。 阳光很难射到地上,而难得漏下的一点阳光,就像色彩鲜艳的昆虫一样,仿佛是在苍苔和淡红色的枯萎的羊齿革上爬行似的 他们茫然而警觉地巡望,虞子婴从猀华背上滑下来,趁他们注意力分散时,将左眼掀开,黄金瞳受光线映入,闪烁着鳞片光斑,美得令无意见窥得的猀华失神良久。 与正常的景象不同,黄金瞳中的情形是充满异样,整个空气氛围抑郁而浓重瘴气,特别是古树藤枝彻成的墙后,那里面似隐藏着令人心悸的黑暗之气。“烧!” 虞子婴遮住左眼,只简单地说了一个字。 其它五人一愣,视线不由得闪烁一下,瞥向猀华,而猀华则神色如常,只是惊讶地问了一句:“仙女,你发现了什么吗?” “烧了就知道了。”虞子婴言短意长,率先取出火折子燃起一片交缠的枯藤。 猀华褐瞳在她背后微暗一瞬,便亦上前帮忙,其它人见此亦放开了手脚烧树,虞子婴烧断根根垂落的枯藤,隐约能窥到里面有一个陷洞,借着昏暗火光,能模糊看到一只庞大躯壳的轮廓,它四周繁衍着密密麻麻的小虫子蠕动爬行,那几千上万若有密集恐惧症的人,怕是会直接吓昏厥过去。 虞子婴神色一紧,竟然真的是一只成年的蒲甲蛊! 愣神一会儿,她听到旁边有人颤颤魏巍地惊唤声:“仙女,那,那是疫虫吗?” “这是什么?”猀华靠过来也震惊道。 虞子婴不置一词,蛊毒一事她只跟大祭师提过,是以部落还不知道有蛊毒一事。 虞子婴令他们站远些,她从腰间随身携带的罐子取下来,再将手中火折子直接扔进罐子里,轰地一声罐子燃起来,虞子婴便利落一砸,哐察一声罐子破碎后,那瞬间燃起了熊熊火焰,不一会儿洞内便响起滋滋烤声。 那罐子里是她预先提炼的动物油脂跟可燃性树脂,遇火则燃类似石油特性,那些虫悉悉窣窣触手爬动在觉察到到危险便四处疯狂乱蹿,可赤青的烈焰无情咆哮一口便吞噬得无处可逃。 空气中散发着一种焦臭气味,盯着紫青的火舌怒卷,明亮的火光映在猀华五官分明的面容竟显得有几分狰狞。 “四处再去找一找,可能还有,若遇到便直接烧掉,然后将灰烬收集起来带回去。” 语讫,她心脏蓦地一跳,有一种不舒服的视线爬上她。 “仙女,你怎么了?” 猀华看虞子婴眉头紧锁,手抚胸口,紧张上前却还没有靠近她,已被她漠然避开,猀华的脸色倏地难看几分,但很快又恢复关怀:“仙女,可是被熏着了,我记得这附近有水,我替你去弄点。” 看虞子婴并没有回应他,猀华眼中的犹豫瞬间变得冷硬,他紧了紧拳头,直接带着两个人离开,留下五人保护她。 实则虞子婴刚才一瞬感觉有一道视线着着她背脊发凉,正敛神四处探巡踪迹,根本没有听清楚猀华说了些什么,等她回过神,人已被她伤得负气走人了。 枯林四周的雾意越来越浓厚,而猀华他们始终没有回来。 虞子婴觉察到天色越来越暗,怕是已入夜了,便蹲下用九爻演算推,三列成阵,九爻成章几番摆弄始终算不出结果,自从她违背天意剥夺了部分属于无相的气运,自身运术便彻底被捣乱了。 她已无法卜卦,只剩下相术奏灵,还有一只奇异的金瞳…… “来……来找我……” “!”虞子婴诧异抬目,左右巡视一圈,蹙眉问着身旁五人:“你们听到什么没有?” 咻!背后劲风一掠而过,虞子婴倏地回头,身后已空无一人。 她站起来,黑瞳幽深如墨,透不出一丝光亮。 “过……来……” 虞子婴再次听到那一道飘渺虚无的声音,她侧着耳朵感应,最终发现声音是从刚才她烧毁的虫洞传来的—— 她心中一动,便信步钻入一条黑暗甬道,等她跨出黑暗映入眼前的景象,眼睛微瞠——一轮妖异的红月下,黑枯藤蔓如贲蠕动的触手,瘦石嶙峋荒凉,绯色光泽雾霾中,有一座冰冷华丽的鸟笼悬于半空。 并且,笼中有人! ------题外话------ 今天静封推,特意更新三千字来答谢各位看官支持,明天入V,求首订哇,下午一点更新,乃们一定要来,否则——静以后就跑去当九点妹去!T_T   ☆、第五十三章 妖月,巨蟒跟绝世美人 在她怔愣期间,虞子婴再度感受到两束阴冷不带一丝人性的视线爬上她背脊,她只觉被一阵凉飕飕地寒意缠绕住四肢,蓦然回神扫去。 只见在漆黑鸟笼前,盘旋着一条巨蟒,它体鳞光滑纵观一撇足足有十几米长,除背面呈浅黄色外,通体如铁鞭黝黑,基本它一个头就足足有虞子婴身子大了。 虞子婴颅内一震,肾上腺素和去甲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身体凭着本能紧绷如铁,蓄势待发。 两两对视,一冷一寒,她视线缓缓划滑它喉间至腹鳞间,那里凹凸起伏隆起的一部分,不需多做猜度,她知道应是之前站在她身后的五名鲜卑勇士。 “嘶~嘶~”黑蟒缓缓伸直身子,肋皮肌收缩时,肋骨便向前移动,带动宽大的腹鳞依次竖立,即稍稍翘起,蛇瞳骤然竖起,虞子婴呼吸一沉,她知道这是蟒蛇准备攻击前的估量。 若对手够强,它或许会有顾忌,若对方弱势,它则会发动全部攻击,绞杀,吞噬,撕裂,它的*有多强劲已不言而喻。 虞子婴脸色有些难看,凭如今的她,根本不可能是黑蟒的对手,而显然黑蟒对她却是虎视眈眈,步步紧逼,不待她采取任何逃匿的行动,黑蟒全身逆鳞而动,皮肌放松,腹鳞的后缘就施力于粗糙的地面,靠反作用力蛇身如弯弓疾射的箭矢破风扫来。 “呯呯!”那黝黑的巨鞭尾跟发动机一样颤动得激烈,连风声都嗡嗡作响,猛地一扫岩石便是惊天动地的巨响炸裂。 虞子婴虽然凭着过人的五识能够捕捉到它的移动痕迹,但身体却跟不上五识的速度,比如她看到它动了,听到它破空挥来的蛇鞭,但等到身体总会反应慢半拍,于是躲避之间,经常被激飞的石尖擦伤撞到。 巨蟒的攻击模式,据虞子婴观察并非野生的,毕竟她曾有跟亚马逊丛林蟒蛇交战的经历,很容易看出它而是经过一种手段培训出来的,黑蟒盯着她,吐信频率加快,久攻不下这只肥羊令它略微有些急躁。 突地它一改先前攻击方式,身体朝后猛地一缩,然后再抬起身体朝前一蹿,便张大蛇嘴吐出腥臭气味,欲一口吞下虞子婴。 虞子婴迅速就地打了个滚,伏底身子保护住要害,而黑蟒一击不得,撞到一块黑岩石轰地一声碎裂,便再度朝后缩紧猛,这样交替伸缩如弹簧一样,疾射着头部张咬。 心脏被巨蟒强势而猛烈的攻击刺激得响若擂鼓,跳动得有些生痛,可虞子婴一双眼睛却越来越冷静,就像双湖幽潭,越来越深沉锐利。 她喘着粗气,四脚因为过度用力挣扎而开始疲惫发软,可她心思却更加缜密如丝,几次攻击下来,它发现蟒蛇每次撞上来时,需要昂起脖颈张咬肌,其间的过渡几秒正好能利用。 她趁着滚地之际,抓了一把地上的粗沙砾,精准地测算好时间,趁着蛇头再度攻击时,一把撒进巨蟒欺近的拳头大蛇瞳里。 “嘶嘶~~嘶嘶~~”巨蟒攻击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便竖起长身晃头砸尾,呯呯呯呯!溅起浓尘滚滚,虞子婴气喘吁吁,一头湿汗粘着额前发丝辘辘条条,由于左眼绑着绷带,她的视线受阻碍,她趁此机会也顾不得了那么多,直接一扯将左眼释放出来。 瞬间,世界上最奇妙的一双眼睛展露于世,它们并不很大,因为眼睑跟眼窝的肉挤兑了些空间,可它们却都奇异独世。 两只眼睛睫毛粗而密集,只是稍微内收显得有些冷情,右瞳仁如漆一般黑,若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瞳仁内充满了神秘森罗,而左瞳仁则是黄金瞳仁,眨眼的瞬间,那里面犹有孔雀开屏般绚烂,当妖异绯艳的月色映入,竟衬得更加华丽璀璨几分,仿佛内陷三千世界。 就在蟒蛇被激怒四处翻腾时,虞子婴从地上捡了一块尖锐的石块,跳纵着蛇身飞速攀爬至它的头顶,她气息凌乱而疯狂,手脚微微麻木,所幸她感受不到痛意并不能阻碍她击进,也能冷静理智地考虑事情。 黑蟒很快便摆脱掉眼睛的不适,它蓦地睁开眼睛,眼底的血腥与暴戾没有任何人类能够比拟,它感觉到一只卑微的跳蚤爬上它身,便深深地张开蛇嘴,嘶嘶吼叫,然而当它蛇瞳撞入虞子婴狠戾的黄金瞳时,蛇身便倏地僵直不动了。 此时,虞子婴脑袋嗡嗡作响,眼睛里只有凶残的攻击性,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这种情况,她举起手中的尖石朝着它呆滞的蛇瞳猛刺去,要不是黑蟒本能一避,估计眼睛就毁掉一只。 而她没有预料到的是尖石根本刺不穿它的鳞片,只发出一声嗤~地刺耳拖长声,眼看一刺不成,虞子婴心中一窒,她知道这种偷袭的机会不多,此蟒显然通灵性了,如今错过了,便再难寻到时机了。 就在她等待着黑蟒的反扑震怒时,却发现它全身沸腾的煞气与怒意不知道何时消弥了,它一动不动,睁着一双幽黑浓墨的蛇瞳看着虞子婴,那双蛇瞳与虞子婴的左眼一样,如黑洞一般不见丝毫光亮。 只是之前里面包含的一切狠戾阴煞嗜血等一切暗黑情绪却悄然不见了,只剩下一片平和与……她看不懂的退缩。 虞子婴紧紧皱起眉头,身体这下倒是比脑袋反应更快,借着它的蛇脑袋蹬脚一个俯冲便跳落地面。 落地片刻,它依旧没有来攻击她,只是张开蛇嘴,猩红舌信嘶嘶嘶地吐着蛇语,很快,四面八方隐匿的角落竟滑行出更多的蛇,大小不一,斑斓种类各异,只是成千上百条都没有一条有巨蟒这么大型,可也经不住它数量庞大啊! 我说,光是你一条我的啃不下了,你又何必再招兄弟呢?虞子婴脸倏地僵硬,板着的脸跟块石块一样,瞪圆的眼睛焰着熊熊烈火。 很快,树杆上,地面上,岩石上,都被斑斓各色的群蛇占领了,虞子婴巡视一圈,已经懒得去清数有多少条了,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底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阴郁。 像这种九死一生的危险情况只有在天厄体那段时间才经历过,本以为挡着身前的巨蟒是一座大海,却发现攀越大山后还有一片大海,难道她从无相身上借来的运势到此为止了? 她的五弊三缺命运,真的无法逆转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心情越来越郁卒的时候,突然黑蟒滑动了几步,她立即惊醒闪退后几步,本以为等到的是各种凶残不要命的攻击,但带头的它却俯下了那颗光碌碌的扁圆蛇脑袋,整条身子温顺地趴在地上。 随着它的动作,举目所见的全体蛇条都盘起身子,探头探脑一会儿,被巨蟒怒嘶嘶吼几声,它等亦伏低了身子,耷拉下脑袋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像收起利爪的野兽,将柔软而脆弱的肚皮坦露出来。 虞子婴被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蛇群整懵了,脑袋空白了片刻。 直到从鸟笼内传出一声虚弱而空灵的女声,她才震醒过来。 “你是谁?” 虞子婴下意识望过去,绯月当空,周围的浓雾如薄云片片缕缕散开,当鸟笼中被困的女子亲眼看到虞子婴的那双眼睛时,呼吸停滞,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瞬间亮了起来:“异色黄金瞳,你难道是腾蛇族人跟外族人结合的后裔?!” 在腾蛇一族,异色双瞳注定是要被同族人歧视排斥的,因为腾蛇一族自傲血脉强悍优于别的种族,让高贵的腾蛇一族跟低等的外族人通婚,那简直就是自贬堕落。 一般腾蛇族人相互结合,不会存在所谓的双色异瞳,眼瞳的颜色会根据男女血脉的强弱而遗传到下一代,只有跟外族人通婚才会存在这种代表血统污浊的双色。 但如今,腾蛇族早已被灭族了,侥幸逃脱劫难的族人也四散所剩无几,即使能够遇到像虞子婴这种只带着一半血脉的后裔,她依旧觉得由衷的高兴。 实际上,她在看到虞子婴异色双瞳的时候,根本不曾想过她或许是纯血种的可能,没想过她只是血脉苏醒的时候,提前被破身泄阴,导致倒霉地进行了半蜕变而已。 在腾蛇族内,有父辈们爱护的幼族,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种蠢事!除了被外养的虞子婴一无所知。 不过女子依旧感应到虞子婴的一半血脉绝对非同一般,像这种能够凭瞳威震摄蛟蛇的除了皇族,谁还能做得到?! 即便是她,拥有腾蛇纯种萨满血脉的祭师,亦做不到如此。 而且黄金瞳色,她前所末闻,若非黑蛟跟附近群蛇突然的异常,加上她能够感应到她身体内的腾蛇族血脉的熟悉感,她或许可能也不敢确定! “……”虞子婴面无表情,严肃抿紧嘴角,看着从鸟笼内站起来的女人,她似不能承受躯壳的重量,窈窕的身姿孱弱而飘芜,惹眼的是那一头与大祭师相同的铺垂于地的顺亮银发,她长着一张柔和空灵绝美的面容,只是唇色有些苍白。 “过来,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女子双目犹如一池泓水,看着虞子婴的目光带着激动与喜悦,像是它乡遇到久违的亲人一样,眼满慈爱与泪水。 虞子婴盯着她那双灰黯的碧瞳,不知道为何,根本产生不了敌意,于是她顺从心意走上前,同时她亦分了一缕心思时刻提防着黑蟒跟群蛇的动静。 鸟笼悬挂在一节干瘪嶙峋的黄泉树干上,树杆约臂粗呈拱月型,直刺入岩壁,约距离地面三米多高,而虞子婴身高撑死了只有一米五几,所以即使她踮起脚尖也根本触碰不到她。 而女子跪趴在笼子里,她从铁笼里伸出一只皓白如玉手臂,却怎么努力也摸碰不到虞子婴的身体。 “呜呜……” 耳畔是女子压抑而悲哀的低涰,虞子婴平静地面容地抚摸到她滴落在她脸颊上的冰冷眼泪,心不知道为何忽然感觉不太舒服,于是她左看右看,搬来一块石头垫在脚下,可距离仍旧太远,她又去搬,来来去去搬了几回,依旧差一段距离,但她并不气馁,又准备继续叠加。 这时一直静静盘身的黑蟒突然动了,虞子婴全身炸毛一样紧张地竖起,猛地回头,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只见黑蟒高大的身体在她面前伏下,脑袋抵于她脚前。 虞子婴愣了愣,心中冒出了一个荒谬却又觉得很符合现在情况的想法,她尝试伸出一只脚,看它没有反抗或暴怒等负面情绪,接着又踏上另一只脚,就这样紧张又新奇地踩在它脑袋上了。 这时它动了,缓缓移动蛇躯升高,直到与鸟笼相同高度,才停了下来。 这巨蟒真成精了有木有?!虞子婴瞠圆了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我的族人。” 女子看到虞子婴站在她的面前,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唯恐吓到她一样。 虞子婴这才将注意力再次放在女子身上,犹豫了一瞬便道:“虞子婴。” “子婴啊,很适合你的名字。”她微微一笑,另有一番动人气韵,但那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肌肤却有种即将破碎的凄美。 眼前的黑肥少女,虽然没有他们腾蛇族历来惊人的美貌面庞,但是那双眼毫无疑问是属于他们一族的标志。 虞子婴微微眯睫,开始运用黄金瞳查看她的身体,竟惊诧地发现她的身体内除了一般人拥有的红色、紫色、绿色气带,还比别人多拥有了一种——玄色。只是这种玄色并非飘拂于头顶,而是像一层薄膜浅浅地笼罩在她周身。 就在虞子婴研究那玄气究竟有何特别时,女子伸出手探向她,那纤细的手腕看似不具任何危险性:“子婴,能帮我一个忙可以吗?看在我们是同族的份上。” 同族?她跟这个女人吗?虞子婴表示她虽然并不讨厌这个女人,但是却不表示她喜欢一个陌生人用这种理所当然熟捻的态度来拜托她做事。 看得出来她曾经或许身份不俗,无论是她的言语谈吐举止都显得优雅得体,还是那种只询问答案却不给予别人同等待遇的习惯,至少她连名字都忘了告诉自己。 她刚才一直说她们是同族,是指腾蛇族吗?这个腾蛇族她曾听嫉跟青衣侯争锋相对时提到过,她记得这个族群不是早就被什么势力灭族了吗? 再者这具身体的生父是宇文弼,郸单异姓王,难道说宇文弼或者是他夫人其中之一是腾蛇族的人? 脑子里一大堆疑惑,且不等虞子婴给出答复,那女子伸出的手突地柔软似蛇身,缠住她的手臂不给她退缩的时间,张嘴便在她手臂撕破的伤处一口咬下。 虞子婴只觉有两颗尖锐物体深深刺入她的肥肉里,她拧眉张嘴,由于她感受不到痛意,所以可以更清晰地分辨别人行为恶意与善意。 很明显这个女人正在做的事情并不存在着什么恶意,可她想做什么? 那缠着的手臂悄然松开,她松嘴后立即用尖锐指甲割破手腕处,那是一条动脉趁着血尚未汹涌而出时,迅速抵于被她咬破更深的伤口处,奇怪的是她的血没有流出来,反而好像有什么热流潺潺流进她的体内,滋润地沁入她的每一寸经脉。 身体的异样令虞子婴皱起眉毛,她看向那个女人,她额间突现三枚呈圆的逗号印记,印记是深红色,镶在那张清透空灵的面容上,更衬得她神秘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 “你……” 随着那股热流不断地传输,虞子婴惊诧她身上那层玄色的薄膜渐渐减淡,直至最后全部消失不见了,而她的头顶漂浮的红、紫、绿气带也极速遽减,有一种娇美枯萎的前奏。 “你只有腾蛇族的一半血脉,如今我将的我全部都赋予你作为报酬。子婴,帮我,帮我去朝渊找到我们腾蛇一族最尊贵的公主殿下,替我告诉她,千万别相信她身边的人,属于腾蛇族的秘密绝对别随便透露,不要让她,被那些皇朝的人伤害,还有,原谅我不能亲自前去拜见她……” 女子松开了虞子婴,语序有些凌乱,她脱力地软坐在鸟笼里,浅绯色仙裾裙散落一地,如凋零的花瓣,她嘴角流着一道血痕,脸色惨白如雪,美眸噙泪,苦笑地看着虞子婴。 虞子婴瞥了一眼鲜血染红的伤口,那里有她的血亦有这个女人的血,她眸色紧缩几瞬,却不知道她原本漆黑的右眼已经变成跟女子瞳仁一样的颜色了。 一种碧绿透澈的色泽。 “我的族人,希望它能帮你渡过一切劫难,怎么运用你不懂亦不需要着急,以后会明白的,只是千万别告诉别人。”她欣慰地看着她继承过去的瞳色,要知道像这种血脉强行过继,并不是人人都能够成功的,如今如此顺利连她都很惊讶。 或许这就是缘份吧,在她那样苦苦绝望地哀求上天的时候,她便出现了。 女子双眸虽然盈着淡淡笑意,那一双幽碧的双瞳较之原来更加黯淡几分,几乎快被洗涤成惨淡的灰白色了。 虞子婴蹲下来,与她平视,看着她如今这副行将就木的模样,微微耷拉下眼皮:“虽然这是一场强迫性的交易,不过我既然得到了你的全部,我承诺会将你的话传达给她的。” 族人吗?不得不说,能打动心硬如磐石的虞子婴,便是女子这种对族人竭尽全力的维护。前世她是由虞氏一族跟祖母们耗尽心力才抚养长大的,所以她亦能感受到这个女子对族人的那种无私爱护,不惜拿出生命为代价来睹一个可能。 看着她认真承诺的目光,女子恍惚一瞬,眼角滑落两行清泪,她蠕动着双唇:“……谢谢。” “你为什么要这样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虞子婴不明白,她并非一定得选择这种自杀的方式来达到目的,她甚至连求救的意念都失去了。 或许是觉得虞子婴比她想像之中更特别,更值得依靠,不自觉女子袒露了她心底最大的秘密。 “因为我已经活不了了,我在体内种下了同心蛊,只因为爱上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一个根本不属于我的……爱上他,这就是我该得到的惩罚,我已经不愿意清醒地活在这世上……” “要我帮你告诉他吗?”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懂,可是虞子婴觉得她话中的“爱”一定是一种痛苦的东西,因为她现在的表情好像是快在哭了。 “哈哈哈——”女子闻言突地笑了,她冰冷的手抚上她的脸颊,盯着那双纯然干净的眼睛,眸光如水一样温柔:“子婴,你真可爱,能在死前遇到你,我死而无憾了。” 她勾起无血色的嘴唇,视线望着那一轮妖异红色月亮,喃喃细语:“我想,我的死即使不能令他心里难过,至少也能让他的身体受伤片刻,我想为我的爱在世上留下最后一点痕迹……” 他不爱她,只是利用同心蛊来控制她的心、她的能力,她知道他根本没有喝她递过的血,所以即使她死掉了,他也不会死的,只会因为雄蛊失去雌蛊伴侣而痛上半天。 “我叫素汝……他可曾记住过……”缓缓阖上眼睛,她嘴角的笑容苦涩而悲凉,头轻轻靠在铁笼上,银白的头发像是雪白的丧服一样铺满她全身。 她死了。 最终总算知道她的名字了,虞子婴拍拍腿,站了起来。 她记得青衣侯曾说过,他已经找到腾蛇族的皇族,那么最终她还是要跟着他去朝渊国才能找到人吗? 一想到青衣侯虞子婴不免生出几分怨气,分不清是因为他遗弃了她,还是她醒来看不到那张冷魅阴柔的面容。 突地,虞子婴感觉全身抽搐一般难受,她垂眸一看,她那藏在皮肤下的血管竟突起一截一截,像是沸腾的熔焰跟冰川相撞,感觉身体一半忽热一半忽冷。 “呃啊!”她佝偻下身子,像抽筋一样伸展不开四肢,那涌动的血液很快便找到了目标,只觉下一瞬全部都冲击至她的右眼。 “啊!”突然痛得厉害,她蜷缩着身子躺在蛇首上,抚着左眼忍耐着,她自已看不到,之前那只从女子血脉中继承的绿瞳,渐渐被缕缕霸道细势的黄金色吞噬,最终汇聚一片夺目耀眼色泽。 素汝猜测过虞子婴的半血脉很强,但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体内的血脉竟强悍到,即使是她腾蛇族的大祭师血脉也会被吞噬掉,还原它的本色血统。 片刻,虞子婴喘着重气,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霸气而凛然的璀璨黄金瞳,而黑蛟第一时间便感应到了,只觉从她身上压制下来的磅礴王者威压,令它就像被无形的手束缚,不敢存在丝毫反抗的情绪。 它迅速趴下,而其它的蛇此时不需要任何指令,全部伏低,万圣朝拜,若之前它们的举动是示意着尊重,那么此刻更像下位者向上位者的恐惧臣服。 远远看去,只觉漫山遍野的蛇群,都聚拢臣服在一名黑胖少女脚下,那场面绝对震撼! —— 虞子婴被血脉吞噬折腾昏了一会儿才悠悠转醒,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之前总是左眼会时不时地不舒服,现在却连一直乖乖的右眼都开始闹别扭了,她到底摊上了一具什么悲剧躯壳?! 她现在仍旧在黑蛟的脑袋上歇着,说来也神奇,这黑蛟除了一开始对她杀气腾腾,之后就像家养的兽类一样,一直很听话也没有趁着她昏过去将她吃掉,反而温顺地保持原样,等着她醒来,至于之前漫山遍野的蛇群却消失了。 不由得她对这条黑蛟产生了些许兴趣,若不是知道它早已经被别人驯服了,她真想将它收为宠物,以后无论打架,吓唬人,作为代步工具它都是绝佳的选择。 可惜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待了多久,她望向天空,再次发现了那妖异的天空依旧是夜晚,暗疑,之前没有时间去考虑,这红月代表某处将有灾祸现世,或有重大劫难莅临…… 虞子婴利索从黑蛟长长的身上滑下,第一时间她查看了一下全身伤势,肋骨断了一根,之前脱臼的手臂她已经接好,身上擦伤划伤无数,也懒得去数了,一番总结下来,就是她伤得并不算重,至少行动无碍。 评估完自己,她倒是没有对造成这一切的黑蛟没有产生多少反感,或许是因为它之前的主动帮助,亦或者是醒来发现它依旧的守候令她多少有些触动。 重新打量了一番她所处的地界,好像是一处狭谷,空气中那种久弥不散令人感觉不舒服的雾瘴,她撅起鼻子,细细闻了闻,有一种淡淡腐烂猩臭的味道。 她凝眸一一扫视过去,凭着直觉她发觉妖月下,谷中那一棵独帜一格,枝蔓像渔网一样爬满天空的巨大的黄泉树下有些异样,她提步走去,发现约十数人合抱的粗大树干被不知道从哪里缠绕的树藤爬满。 虞子婴发觉她的左眼黄金瞳好像有些异样,怎么不像之前那样能够看得到一些奇怪的景象? 不过即使这样,她依旧相信她的直觉,她双手用力刨开那些垂落下的错纵复杂的枯藤条,很快她发现这棵黄泉树树干部分里面被掏空了,形成一个天然洞穴,里面黑黪黪散发着一种异味,若非虞子婴视力惊人,她或许也看不到,里面原来别有洞天,那掏空的树洞中央竟垂吊着一颗颗大小不一如蜘卵一样的暗紫球型物体。 一眼望去,黄泉树中央部分几乎全部都是。 “原来疫虫在这里。”别人或许认不出,可却瞒不过研究疫虫许久的虞子婴,她眼睛亮了几度,既然意外找到了,她从腰间取出火折子直接沿着枯藤开始燃上去,不一会洞口的火焰就逐渐腾升起来。 “仙女,你怎么在这里?!” 这时,一道惊喜的声音从她背后传出来,虞子婴一回头,竟外看到失踪的猀华从她刚才钻进来的洞里冒出来,一脸紧张跟颀喜道。 “你之前去哪里了?”虞子婴背对着火光,眼神在他身上扫视一圈,神色冷淡地问道。 猀华快步走近,却没有想到一看到虞子婴的眼睛,却神色突变,失声道:“仙女,你,你的眼睛,怎么回事,你的黄金瞳呢?!” 此刻,他并不知道,他的声音越来越急,最后那句竟变成一种阴森恼怒的质问,就像是他的所有物被人窃取了。 虞子婴闻言,抚上她之前那感觉有些奇怪的左眼,而猀华则几步跨前一把捏着她肩膀,脸色有些狰狞:“为什么,为什么两只眼睛都是黑色的,你的黄金瞳呢?!” 呯! 全副身心都关注在虞子婴的左眼的猀华一个不察,被一个一气呵成的过肩摔,狠狠地摔在地上。 呃!他脸色涨紫,竟咳出一口血水,要知道虞妹纸的力道绝逼是一大凶器! “别碰我。”虞子婴眨了眨黯沉的黑瞳:“也别一直拿别人当傻子啊。” “仙,仙女你——”猀华错愕抬眸。 看见虞子婴脸上的呆傻之气渐渐弥漫,像是撕破一张伪装的平和面相,终于露出底下如暗夜精灵般的冰冷,残忍,冷酷的面貌。 “虽然你会演戏,但是你一切拙劣的动作都骗不过我的眼睛,本来只是想在鲜卑安静地待着,等着那个笨蛋来接我,却没有想到他动作竟那么慢,现在还没有来!” 当然其它没有想到的事情也有很多,比如她那只黄金瞳,比如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大祭师,又遇到了那个自称是腾蛇族同胞的女人…… 笨蛋是谁? 猀华惊呆了,久久回不过来神,有种风中凌乱的错觉,本以为他捕获的是一个傻傻天真的仙女,却想不到人家本质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恶质魔女。 看她一脸不耐烦与他继续交谈的表情,猀华迅速收拾起震惊的心情,沉声道:“慢着!你该不会还想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吧?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他只不过是想利用你——” “难道你没有利用我?”虞子婴双眼黑黢黢地,映不出任何物体的黑沉。 猀华瞬间变了脸色,知道了你眼睛毒辣全部都知道,但你能不能不这样毫无愧疚地满露别人的愚蠢! “虽然很遗憾,不过你如今知道得太多了,我已经不可能再放你回去那个男人的身边!” 猀华爬起来,一张干净帅气的面容瞬间黑化,透彻着邪恶之气,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了,他也不必再装了,他身后迅闪出十三道阴沉若木雕的身影。 本来他不觉得拿下一个胖妞有多困难,是以她故意离开,想用黑蛟吓一吓她,却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一幕幕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叹为观止,一个连武功都不懂的软妹,竟能做到与黑蛟死嗑对抗,而不露一丝恐惧害怕。他从她身上不断地发掘出的每一样,都让他对她越来越有兴趣,可是偏偏他之前的百般示好,她都视若罔为! 对他她总是疏远跟冷漠,可对大祭师那不自觉流露的亲近,明明是他先认识她的不是吗?她可曾发觉这样做会令他很痛心?! 是,他是想利用她,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她死啊! 那十三人的武功并不是多高强,但是对付一个区区不懂武艺的少女则显得有些谨慎了,下意认地猀华对虞子婴存在了一种隐晦的忌惮,他也分不清是何时何地产生的这种情绪,但却实实在在。 虞子婴掀开眼帘,那十数道人影掠空而来,她发现她现在比之前更加容易清晰捕捉时间,她能将一切动作放慢,她动作灵巧地闪开原处,身体一动她感觉指尖微热,如同每次描绘别人命数肖相一样的冲动袭漫她全身。 这是他们虞家的玄术! 抑不住的一种冲动,她指尖若星光于虚空飞舞,瞳仁金光一闪即逝,她重新恢复视线看清悬于他们十三人头顶的三色气带。 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推敲,她已经大抵知道这三色气带分别代表着一个人一生的气运、健康与生命。 气带有长有短,有浅有深,其中蕴含的气术需要她更深入的探究摸索,而她指尖玄气凌空一划,就像划破虚空一样,竟轻易切割断了那十三人的生命气带。 这疑似本能做出的反应,连她都暗惊不已。 更不遑是根本看不见虞子婴是怎么做的,看到眨眼间那十几名男子轰然倒地,死得不能再死,猀华瞠目退后,脸色灰白。 尸体上没有血,没有伤,或许是说虞子婴根本连碰都没有碰到他们的身体,这十三人就莫名而亡,虽然听起来像是一则谎言,但是他亲眼所见,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子,轻易便夺取了十三人的性命。 “你做了什么——”他瞳仁收缩。 虞子婴没有理会他的问话,而是摊开手掌,刚才若她没有看岔眼,她身体刚才冒出的一种玄色的光,她在叫素汝的女人身上好像看到过。 这种玄光就像是一种无形的气,或许拿内力来比喻差不多,只是内力伤害的是人的身体,而她拥有的玄气则是直接伤害别人的本命——。 虞子婴瞳仁瞪圆,里面熠熠发光,像是发现宝物一样激动。 她好像得了一个宝贝呢…… 这时,猀华若有所思的目光蓦地扫向黄泉树下的鸟笼上,只看到一截浅绯色衣裙从铁笼缝隙滑落,已了无声息。 他现已顾不得虞子婴,纵身若鹄鸟踩上一截枯木,这才看清楚已殁的素汝,顿时声嘶怒吼道:“她怎么死的!” 他赤红的眼珠瞪向黑蛟,黑蛟吐着舌信嘶嘶,似对他有所顾及,却倒算不是顺服,他扫了扫尾巴,并没有攻击也没有回应,直接将蛇脑袋懒懒地耷拉在一块岩石上。 很明显黑蛟的主人并不是猀华。 猀华气结!这个素汝对皇还有利用价值如今竟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他该怎么跟皇交待!? 想到这里,他看向虞子婴,眸光阴晴不定。 “你想杀我吗?” “……”他听着她直白的问话,抿紧嘴唇成一条线,浑身肌肉扎结。 杀她吗?他自问,若杀了她便能向皇交待了。 ——可是,他竟迟疑了! “若不杀我,我就要走了。” 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她能感觉到猀华那双邪肆的阴凉视线一直盯着她不放,却一直没有动作。 在经过黑蛟时犹豫一下,虞子婴还是伸手摸了摸它乖巧趴下的圆扁脑袋,接着一言不发地沿着原路钻出那个焦黑甬道,却不想刚一出去,便看到两个鲜卑勇士跑过来,虞子婴认出那是经常跟在大祭师身边的人。 “终于找到你了!”两人举着火把,擦了一把汗水急跑过来,喘着粗气道:‘仙女,大祭师,师,让我们跑来通知你,‘那个人’他找来了,若你、若你不想见他,就跟我们兄弟一道离开。“ 而虞子婴一愣,神智恍惚一瞬,根本没有将他们的话完全听进去,她只敏感地抓到一句话——就是”那个人他找来了“! 微不可见地翘起了嘴角,或许是因为不常笑,她的笑有些僵有些刻板,但那如石头开花一样稀罕的笑容,令鲜卑族的两位勇士,包括偷偷跟着虞子婴身后的猀华都看呆了。 ”终于来了……“ ——   ☆、第五十四章 猀华,子婴,侯爷 “仙、仙女?”两位鲜卑族勇士,手持火把火星偶尔一爆,星点烁烁,照拂在虞子婴那双幽深黑瞳内,跳跃起几缕奇异光泽。 “若我不回去,他们都得死。”虞子婴鲜绽的笑容如昙花一现,尚来不及好好颀赏又恢复了面摊,她仰长脖子,望着那轮妖异的绯月黯了黯瞳仁,启唇道:“下山。” 从一开始,她心中就只有一个决定。 入夜后荫翳蔽日的森林即使有月光清辉照耀,要想从阴暗危机四伏的原始山间中健步穿行,那绝对是一项考验而艰巨的任务,更何况是对于刚消耗大量体力鏖战一场的虞子婴。 “咦,那是什么,啊!啊!蛇,不,巨蟒!” 鲜卑族勇士先是听着一阵窣窣悉悉枯叶被压轧的细碎声,紧紧了手中的火把疑惑朝前一挥,黑暗中的庞大渐露倪端,他们的面色,一刹时地变了灰色了,颤颤巍巍着一根手指指着虞子婴背后,骤然拔高的嗓音因为恐惧而显得刺耳。 巨蟒?虞子婴心中一动,立即转头,便看到通体油亮的黑蛟弯蜒曲折缓缓爬来,那异常粗长的蛇身,那充满力量的腹肌,那一双血猩凶戾的蛇瞳,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远远望去,也都能将人给吓尿了。 “快,快跑啊!它朝着我们来了!” 鲜卑族勇士即使常年在山间游巡捕猎,也从来不曾见过像眼前这一条如此粗长的巨蟒,它几乎跟传说中能够腾云腾雾呼风唤雨的蛟龙媲美了! 但与他们恐惧得腿软哆嗦的表现不同,虞子婴一双古井幽瞳却瞬间亮起几分,带着隐抑的兴奋与激动的,她快步冲着它而去,一身多余的肥肉在肉衣激颤晃动,而黑蛟倒是十分有灵性,它偏了偏圆扁的脑袋,便低下硕大的蛇头,任她一步蹬跳地踩在它脑袋上。 “仙,仙女?!” 假的吧?!鲜卑族两勇士发现眼前一幕已经让他们的大脑已经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前方异常匹配的一人一蛇。 “我先行下山,你们等一下将这里一把火烧掉后,再离开!” 虞子婴并没有多作解释直接交待一句,便蹬一脚指着方向示意黑蛟即刻出发,别说她现在心中其实也有些忐忑,虽然这条黑蛟莫名地变得很温驯,但她并不知道它究竟会不会帮她。 但下一刻,黑蛟腹鳞一阵收缩翻滚,长长的蛇身挺立,还真的听话地突击发力,整条身子如离弦的箭,朝着丛林间飞射而去。 而此时,尤隐在暗处的猀华盯着驱蛇离去的虞子婴,舔了舔冰冷的嘴唇,邪魅地笑眯起眼睛,此刻他的笑容跟在虞子婴面前的爽朗干净不同,那略微朝下的眼睑,若深深一笑,竟如狐狸眸一样细长阴冷。 “仙女,不,我记得你叫虞子婴,以后我便唤你子婴吧,还真没有想到你竟然能驱使得动吾皇的黑蛟,你说这样神奇特别的你怎么能让我放得下呢?” 他从怀中取出一样像心脏搏动一样的物体握在手中,嘴角深深弯起:“虽然还剩下四人体内的母蛊尚没有完全成熟,但如今事已至此,唯有提前催熟才能利用万人冢炼制一具所向披靡的人蛊,送到嘴边的美食岂能就这样放过,对吧?” —— 鲜卑部落地处山腹间,此刻被上千朝渊蓝甲衣卫呈锋矢密不透风地围困住,一把把高举的火把于黑夜中一看,仿似一条火龙紧紧缠绕收缚着整座翠山。 沟壑对面不远的山体背阴的峭壁上,一个约莫仅有几尺枝蔓遮掩的平台上,虞子婴稳跟站在蛇头之上,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居高临下,透过稀枝疏叶,盯着那火光阑珊处,那抹即使身处千万人海之中,依旧永隽如修长如魔魅冷酷驻立的身影。 盯着那冷漠如雪的侧脸,那狭长染媚,却冰冷不余一丝波澜的眼角,虞子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尝试着凝眸,将精神力注入双瞳,就像之前跟猀华手下对战那样,有一看想“看到”的意念。 下一瞬间,她眼睛果然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就像有两注清溪潺潺地滋润着她双眼,令她精神百倍,双瞳由黑色转变成琥珀浅黄色泽,离真正的黄金瞳稍差一些。 果然看不到他的气运! 一般她们虞家算不出命数的人,除了那种天运大承者之外,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将与她们的命运纠缠很深的人。 她之前不断尝试亦虚绘不出属于他的气运肖象,想来掌握他的命数,但始终没有成功,他的一切在她眼中都笼罩着一层薄雾,隐约可见又触摸不透。 虽然她算不出他的命数,但现在她透过另一种方式,意外看到他身上布满了一种阴沉,黑暗,浓重,像是一种恶意诅咒一样的鳞片光斑纹路,它们有着无可比拟的形容,复杂而神奇,每一块都被赋予了一种枷锁般的沉重。 如一身散发着黑色气息的铠甲,沿着他苍白的肌肤蔓延,那爬满的荆棘纹路将他的躯体紧紧缠裹住,抑制着他,控制着他。 盯着那些奇怪的图腾纹路,她感觉跟大祭师身上的类似,不过大祭师身上的却像是一种温柔的封印,而他身上的更像是一种狰狞凶狠的压制与束缚,充满着恶意与歹毒。 在她的视觉网中,只觉随着他每走前一步,他身上的那具延伸黑暗弥漫如波纹扩散的铠甲就像准备吞噬一切的幽冥火焰,那燃烧着的冰冷幽蓝火炎誓要将一切毁灭沉入黑暗渐渐吞没,直到一切生命完全泯灭,堕落深渊…… 虞子婴心脏像被什么紧攥一下,呼吸微滞,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迅速收回瞳术,无法再看下去了,因为她直觉有些秘密一旦被揭穿,她也难独善其身了。 “再问一遍,本侯要的人在哪里?” 鲜卑部落被朝渊国的兵力占据,他们像蝗虫一样每一处每一寸都按青衣侯的吩咐翻找了一个遍,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 此刻,鲜卑部落群内的约上百名能够走动的族人全部被押至宽敞的地坝,青衣侯则闲适淡漠地坐在一张虎皮铺垫的椅子上,华繁丝绸冰冷的衣摆拂地,泄落一地微光,他玉指修长轻勾一件奇形怪状沾着棉絮的裙子,长眉淡扫,一身奢华而迷离气质,天下无双。 他身后站着两排带刀精兵,每一个都精光烁目,带着一身煞冷之气。 于他对面而立的则是以大祭师为首的鲜卑族群,其中有巫医跟族老们都眼前的突然跟意外打击得茫然失措,他们脖颈发硬,两眼发直,只瞧见自己的鼻尖,第一次面对这种大阵仗,根本不敢直视。 最终,还是由稳重声望最高的大祭师出面:“请问,这位贵人如此来势汹汹所谓何事?想我异族与中原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贵人此举不分青红皂白便带兵骚扰,实在有违两方之间的和平。” 青衣侯面色如雪湖沉敛,不显丝毫情绪外露,他淡淡瞥了一眼大祭师,便已似千均万霆之势,压迫得他们连呼吸都显得困难。 “和平?胆敢袭击本侯御撵,伺机夺走本侯的人,私自窃藏本侯的人,‘好事’历历在目,这才来跟本侯谈和平?——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他的言语平淡如初,那冰泉润凉的音调不带任何起伏高低,但每字每句却如冰锥刺心,围拢着鲜卑族的上百名精兵齐齐刷刷地拔出尖刀,那薄片刀刃于火光之中反射的银白光线,只觉寒意渗人。 大祭师沉顿一下,并末再出声,族群内的其它人病的病,弱的弱,在青衣侯的强势下基本也不敢吭声,然而这时人群之中的猀华阿妈却瞪目切齿地冲出来。 她眼睛里混沌一片,隐有一丝红光闪过,话语却充满了仇恨与不忿:“你们这些皇朝的人,将我们异域的种族不断驱赶到那些荒芜艰难地界生存也就算了,如今还要赶尽杀绝,跑到我们部落来喊打喊杀,你们简直欺人太甚了,我跟你们拼了!” 猀华阿妈猛地撞倒一个士兵,从他手中抢过一柄尖刀,面上带着凶狠盯着青衣侯,嘴里啊啊啊喊叫着,一冲而上。 “杀。” 一字缄言。 下一秒,噗——只见一摊血水撒地,只见刚才还鲜活的猀华阿妈便已身首异处,摔倒在地上。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鲜卑族的人都惊呆了,眼前血腥的一幕发生得太快,以致于所有人都尚没有搞清楚怎么一回事,猀华阿妈就已经死在他们面前了。 那浓稠铁猩的血从她身体内汩汩流出,那鲜艳的颜色刺痛了鲜卑族人的眼睛。 虞子婴蹙起眉,她却是看清楚了,她感应到猀华阿妈身体内像是被人种了一种蛊毒,冲出来那一刻她当时根本不是完全清醒的,换句话说就是幕后有人在暗中操纵着这一切事态的发展。 是谁?虞子婴抿唇沉吟片刻,不期然脑中想到一个名字:猀华! 没想到她上一秒想到的人,下一秒,之前失踪的猀华就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他愤力挣脱开精兵阻碍,急步冲到血泊之中,看到身首异处的阿妈,整个人震惊一瞬,便嘶声裂肺地吼道:“是你们!是你们杀了我的阿妈,想要迫害我的族人,我要你们给我阿妈填命!” 随着猀华的出现,事情进一步被推动了,刚才一直沉默不吭声的鲜卑族民们也开始有了反应,他们盯着那些闯入他们部落,肆意杀人的魔鬼,眼中充斥着怒意与憎恨。 即使他是为了寻人,又何必杀人,分明是借着由头想对他们出手! 猀华感受到他们从心底产生出来的怨气与恨意,眼底飞速划过一道阴险的笑意,怒吧,恨吧,负面情绪越激动越好,这样潜藏在他们体内的蛊毒就能更好地发挥作用了! 他趁机从腰间探囊取出一黑色物体,朝着地上猛地一砸,哄地一声,只觉空气中炸开一团烟灰,瞬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浅紫色雾气,不浓郁并不会遮掩到视线,朦朦胧胧之间,紫雾气体飘散的速度非常迅速。 众将士虽然不知道是何物,却反应灵敏迅速掩鼻后退,过了一会儿,他们在察觉并无异样,才放下手来挥舞空气中的气体。 青衣侯玉身长立,孤傲的身影像一柄绝世宝剑,凛冽摄人,他宽袍一卷,如一道飓风过境般,当即扫出一条清晰前路,随即他听着一阵呼嗤呼嗤的怪异声响,一转头,但见有四具就像骷髅一样干瘦的高大人影从雾气当中,摇摇晃晃地走来。 众人亦察觉有异,定眼一看,紫雾蔼蔼当中,赫然就是之前患病严重,亦是最先一批上山绞虫感染的四名勇士! “呼嗤~呼嗤~”他们,或许该称之为它们更妥当,如今这四人已经完全不似人形了,它们走了一会,便停顿在那里一动不动,沉重的鼻息就像破洞的拉风箱。 它们的身体原先紫红肿胞就像疫虫破壳而出,伤口破了一个大洞汩汩地冒出一种稠绿的浓水,那些浓水一滴落地面,便发出嗤地一声,冒着黑烟。 那简直不成人样的躯体竟然仍旧能够活动,众人一阵惊悸,毛发着了魔一样地冰冷地直立起来,心惊道,这简直就是——怪物! 精兵们第一反应便是举起手中的刀奋力砍去,却没有想到刀刃一触碰到他们,都冒烟溶解了,四人就像不怕死的僵尸体一样长臂一伸,直接贯穿那些精兵的胸膛。 “哇啊啊~~!” “吼吼!”怪物长嘴狂叫,那撕裂的嘴角直至咬肌处,嘴里流着浓液。 眼看那些精兵根本抵抗不住了,青衣侯如惊鸿掠湖,飘渺孤落,几乎跟御风而行,初角一崭一击,便是雷霆之势,光凭迸射的杀意便已将四物震飞撞塌石屋墙壁。 “轰哐!” 看着青衣侯负臂冷漠孤立的身影,猀华抚眼,眼底阴冷熠熠,嘴角泛起一丝坏笑。 “哼,小孩子玩耍的时辰过去了,也该让你见识见识真正蛊人的厉害了。” 猀华悄然退至隐弊角落,这时嗅入过多紫色雾霭的鲜卑族人们突然浑身激烈抖动,就像被雷劈触电一样痉挛,眼睑颤动翻着白眼,口不能闭脸色灰白,没等多久他们一个个都弯下腰来,一阵呕吐声传出,就开始催吐着而之前他们称之尸变的布咖一样,从嘴里钻出大小不一的虫子。 “那,那是什么?!”朝渊兵一阵哗然惊呼。 只见那些虫子落地后,就像有目标一样全部都汇聚成一堆,接着钻进了那倒在碎石废墟当中的四人身上,那四人突然身体被那么多的虫子挤入皮肤,口鼻,他们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原来人类的眼睛变成了一片灰白,只剩下一条竖瞳,那干瘪残缺的身体极速地膨胀起来。 大祭师看到这一幕,惊心呆愣,而巫医则眼神闪烁,脸色难看,接着他咽了两三口唾沫,好像是嗓子里发干似,趁人不备,赶紧逃到安全地带。 用上百名鲜卑族的活人当祭品,如今竟产生了四个怪物出世! 他们做这一切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杀掉他们异域的大敌——青衣侯! 若说之前面对这四个怪物,精兵力尚有还手之力的话,如今基本等于是是变成一面倒了,那四个怪物根本不惧刀枪,也不怕痛不怕死,随便吐出一口浓液便跟强力硝酸放倒一大片人,更何况它们力气亦强大。 等于是说,这种怪物是不死不灭! “啊啊!”听着精兵们的遍地哀嚎尖叫,别的人根本不敢轻易靠近那暴风中心。 青衣侯阴冷下铁灰瞳仁,再度掠身残影层叠,如幻影重重上前,他掌力所至,草飞石碎,如刮漫天风雪,即使如今亦击退他们强悍霸道的肉身。 这些怪物胸前被撕破的空洞迅速又被蠕动的蛊虫迅速补上,他们仰天嘶吼一声,身上便四射飚出浓液,一滴便能令青衣侯崭整的衣角冒出一团青烟,焦黑一块。 如今情势十分严峻,他每一击既不能将它们击溃,亦无法重创,甚至过激的手段能让这四人吐出蛊虫,那些蛊虫一触至人的皮肤,便像饥饿辘辘的野兽迅速将人的内腹吞食干净。 “蛊……”青衣侯眸色一震,薄妖的嘴唇抿紧。 “侯爷,我等快要抗不住了!”一名将领抚着被灼焦的左臂,慌乱地跑过来。 青衣侯此刻眉眼冷冽得如梅染素雪,每一处不透着冷,他苍白的手指弯曲成一柄弓弦,牙关咯咯作响,紧绷着。 “那是蛊人,用寻常的方法是消灭不了的。” 众人突闻一道像雪花一般干净,空灵而清冷的声音响起来,惊愕张望,而青衣侯则一震,双目如爆裂的火星,猛然转头一看。 只见虞子婴蹲在一块半人高的石碑之上,双手托腮懒思地盯着打斗战场。 而青衣侯则因她此刻的模样而怔愣一瞬,只见她那张像圆宵一样白糯的大脸,如今变成一张被刮花的猫脸,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凌乱不堪,那露在外面的皮肤更是黑得不正常。 皮肤的问题这里面有点他的因素便不予计较了,可看她现在这种伤痕累累,一身狼狈的模样,就仿佛他跟她第一次见面一样。 “依旧没长进!” 他淬一声,面色冰冷如雪,但却大掌一卷,将猝不及防的她的圆润身体吸至身旁,一把捏住她肉肉的手臂,他一双狭长流莹着幽光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面目,确定她并没有少胳膊少腿,才掀开薄唇冷冷一笑,却犹如春暖花开融化的积雪,冰润沾露的靡艳,顿时夺走了天地的颜色。 虞子婴瞳仁微瞠,怔怔地望着他,一动不动。 总觉得,现在这个笑容是他为了迎接她归来而送来的稀贵礼物。 “子婴,你竟然还是回来了,这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啊。” 不知道何时前方的精兵已被剿灭一空,四位怪物之后,猀华信步愉悦地走了出来。 他已经彻底抛弃了之前的鲜卑装束,此刻的他戴着一头白毛雄狮的帽檐,远远看去就像他天生长着一头白发,那张俊朗古铜色的面容因为脸颊,跟嘴角染上绯丽勾勒的颜料,而显得有几分邪异,他上身穿着一件暗紫的短褂,腰间绑着一根指粗的涤绳,一左一右绑着两个葫芦大小的蛊罐,下身是宽大的束腿七分裤,夹指草鞋。 他双手抄兜,弯着一双狐狸眼笑眯眯地睨着虞子婴。 “你回来了,更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虞子婴很淡定地将原话还给他,老实说虞子婴第一次遇到这么会伪装自己的人类,真实的他跟之前伪装的善良单纯的猀华简直有着天渊之别。 她不痛不痒的讽令猀华不怒反笑,他声线特地放慢,有一种于耳畔细细呢喃的温柔:“没关系,你回来得正好,等解决完了青衣侯,也我省得再去找你了。” 青衣侯被忽略,听着他们两人熟捻地你一言我一语,只觉胸荡云层积压,吐纳气息片刻尤不觉轻松,他眯睫,那锐利的锋芒的视线睨向猀华,眼中有着明晃晃地杀意。 任凭他脑袋如何精妙绝伦,也无法想明白为什么他身旁这个丑胖子怎么会这么招苍蝇惦记,之前是那个毒蛇一般癫狂的嫉妒,如今又招了这么奇形怪状的变态。 忍不住指尖微动,他伸出长臂将虞子婴带至身侧,那势姿,那神态,那霸气侧漏的举动,明晃晃地就是显示主权啊! 即使是他不想要的东西,在他没放手之前,别人亦休想染指! 猀华眼底一黯,自然瞧见了他的动作,笑得阴险而暗沉:“果然令人不爽,亦不跟你们浪费时间了,蛊人,上!” 这时,四个怪物蛊人魏巍颤颤地踏前一步,吼吼吼!三人狂叫几声,那声音像虎啸震耳,之前“尸变”的鲜卑族人眼睛亦渐渐变成灰白,如失去了理智的傀儡,慢慢围拢过来。 随即三具蛊人轰然倒下,就像剔了骨削了肉只剩一张皮滑落,那里面的蛊虫汹涌冲击向最后一个蛊人。看着眨眼间,四具蛊人溶解成一具,那力量绝非一加一等于二的! 它现在等于是一具人肉绞碎机,它每一个力道几乎都带着轰嗡空气的震动,青衣侯神色一紧,立即推开虞子婴如蛟龙长啸俯冲上去,知道它的*强悍,青衣侯亦不敢托大,迅速套上千魂百骨链,聚气将双掌护住,五指沟渠下去便撕掉一块腐肉。 接着他掌心便发出嗤嗤地响声,他瞳孔紧缩,它的腐蚀连他的护身真气都无法抵挡,看来强取是根本阻挡不住它的。 “哈哈哈哈~青衣侯,九洲最强的男人,哈哈哈哈~原来亦不过如此而已~~”猀华抱腹狂笑,那嚣张的模样简直令人发指。 嗷嗷吼吼~蛊人长臂再次朝天长啸,从咧开的嘴角迅速爬出很多虫子,然而虫子一靠近青衣侯便被他撕裂,蛊人比青衣侯尚高一个头,它举起拳头,拳头上布满粘液,一拳挥去即使砸不到他,但那些粘液飚飞,亦会给别人造成二次伤害。 不怕死,不怕痛,*以虫蛊浇筑不惧刀枪兵刃,当真是一具棘手的蛊人!青衣侯提气劈了一掌,亦仅能给它造成轻微的创伤。 而站在身方的虞子婴从刚才开始都一直在暗中调动黄金瞳运转,刚才为了窥视青衣侯,她的眼睛便有些不舒服,如今再度使用也顾不得许多。 她视线从蛊人身上不断扫视,蛊人身体内根本没有任何生命线健康与运气,它的生命体征跟人类完全不同,它全身只笼罩在一团阴郁黑暗的邪气中,她猜测这是因为猀华将蛊种植进通士的体内,又用疫虫来炼制他们的*造成的。 这具蛊人明显邪气偶尔有些松散,她思前想后,联想一些细节继而大胆推论,或许这具蛊人算不得完整体,它体内黑气时滞时续,从它浓郁黑色包裹着的躯体一直扫视,最终它的弱点是在—— “头部,它的弱点就是脑袋,等我喊攻击时,你便一掌轰碎它的头!” 虞子婴眼睛一亮,清音长声一出,青衣侯眉露暗惊,他敛神一拳蓄浇着烈烈青焰,等到虞子婴喊可以了,便轰攻如一个小型炸弹呼空而去,“呯!”一声巨响后,那颗与躯体枝干不同的脑袋,异常脆弱地粉碎了。 而失去了脑袋的蛊人就像是被抽掉了灵魂,如一滩肉泥似地倒地,接着蛊虫铺地蔓延。 虞子婴趁机将最后一罐油脂砸进蛊虫中间,从一名士官手中取过一柄火把,扔进虫堆里,闻见轰地一声火焰熊熊铺阵开来,一地火光,空气弥漫着恶臭的焦味。 而随着蛊人被灭,那些被蛊毒侵噬的鲜卑族人亦失去了战斗力,软摊倒地,而之前对付他们的精兵们都震惊又崇拜地盯着虞子婴。 “死了?” “早就死了,是侯爷将怪物打倒了!” “侯爷果然是咱们九洲最强的男人!” “那个黑胖的姑娘是谁,刚才是她帮着咱们侯爷一块儿打败的怪物吧?” “嘘,我听说那是侯爷的……”精兵们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劫后重生了,一个两个都颤着声音,相互打趣八卦地来恢复那颗险些停止的紧张心情。 “……”而猀华整个人呆滞,眼底的得意早已随着蛊人灭亡而消弥无踪,而那名枯瘦的巫医全身抖得跟个筛子似的,抱头鼠蹿地想逃,却被青衣侯的精兵直接抓捕了。 “……为什么……你是怎么知道蛊的弱点的?”猀华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连脸上的妖异颜料都黯淡几分。 由于人蛊不是完全成熟体,所以它的头部是唯一的弱点,这件事情除了他知道之外,根本不可能有人会知道的! “这不重要。”虞子婴当然不可能说她有黄金瞳这种逆袭的天然作弊器。 “那为什么要帮他,你是不是喜欢他!?”猀华像是被激怒的狮子,愤指着青衣侯。 虞子婴一怔,只觉眼前这个男人跟她以前住隔壁的精神病患者如出一辙,闹了半天竟会得出这么一个荒谬的结论。 而青衣侯则想起了之前虞子婴在迷迷糊糊说得那一句,他以为他忘了,却依旧清晰的话。 “子婴……不会死的,因为……子婴爱你……” 爱?他一张冷魅俊美的面容有些怪异,斜睫睨向她时,却正巧虞子婴亦转过头来,盯着那双黑黢黢的眼睛,他迅速旋开视线,清咳了一声。 心道,她自然是心中爱慕本侯的,否则拿什么不好威胁,偏要厚颜无耻地给本侯下什么同心蛊! 虞子婴面无表情地掰着手指:“从第一次见面,他从来就没有给过我好脸色看,打我、辱我、欺我,最后还遗弃我,你觉得我是有多爱受虐才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此话一出,众人默了,连自家的精兵都频频用着异样目光偷觑咱家侯爷,刚才看侯爷见着人家姑娘那激动(?)亲密劲儿(一见面就抱上了),想不到原来私底下竟如此残忍地对待过人家姑娘啊。 虽然这姑娘长得是寒碜了点儿,胖了点,黑了点,可,可到底是侯爷您自个儿眼斜看上的,难里能如此残酷如此无理取闹啊,难怪人家当众数落你了。 而青衣侯刚才暗暗鸣然得意的神色一变,面部轮廓僵硬如冰,遽眯的双瞳如两束冰冻激光一样微诧地射向虞子婴。 她究竟然有多厚颜无耻才能对着别人说谎而面不改色? 虞子婴此刻完全不知道青衣侯那九曲百折的坑妹想法,否则一定会说吐槽一句:侯爷,您、真、心、想、多了! “既然他对你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帮他?”明显,猀华也不信。 “我自有我的原因,我之所以会回答你这些回题,只是打算交换一个问题,小黑的主人是谁?”虞子婴盯着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想法——她想要它。 真是子婴的说话风格啊,猀华不由得想起之前他跟她道歉,她不会跟别人一样故作客气,她看中的东西会很直接地索要,但她也从不随便占有,只是寻着机会就用他匕首来交换他歉意。 不由得,他眼神柔软一瞬,她这性子倒是直接又简单,但是她的狡猾与聪明却一点都不简单,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好啊。”猀华一口答应下来,他狡猾地笑眯起眼睛:“若你喜欢小黑的话,那就等有一天亲自遇到它的主人,就毫不客气地跟他要吧。” 到时候,他会在皇身后与她重遇,而他一定不会再让她有机会逃脱的! 说完,猀华从腿管处抽出一支竹笛,呜呜~清亮诡异的笛声响起,青衣侯当即眼神示意,精兵们迅速围拢过去,却见他一招手,便是从丛林间飞射出许多毒蛇。 一阵狂风刮过,地面重重呯地一震,等众人回过神来,只见猀华已跳上了一条巨蟒黑蛟的脑袋上,勾了勾唇,疾滑而去。 临走前,黑蛟跟黑蛟头上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虞子婴。 “追!” 青衣侯冷声拂袖。 等一切终于平息后,鲜卑唯一幸存的大祭师缓缓走了出来,熠熠柔和的火光,像仙女下凡拿着绣花针,用最昂贵最美丽的细丝,密密地斜织着,给他靛蓝暗纹宽袍披了一身橘如染、金似锦的轻纱。 “又见面了,侯爷。” 青衣侯视线缓缓扫至他周身,幽光一闪即逝,冷淡道:“无相?” 大祭师伸手将面具摘下,露出了那张令人屏息的容颜,无相暗中关注着虞子婴的面部,发现她根本没有任何惊讶,稀疏平常,他心中一怔,润泽双唇微动,却又噤声无语。 此刻显然不是他询问的时候。 事实上虞子婴是有些奇怪的,不过她不是奇怪大祭师是无相的身份,而是奇怪青衣侯怎么认出他来的,他的声音、发色、身份都跟原来迥异不同了。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支鲜卑分支部落遇到侯爷,原先无相一直疑虑,这鲜卑跟蛮荒古巫族私下结盟合作,究竟是何意图所在,却不想原来是为了取侯爷之命,不知道侯爷可知道这幕后之人?” 青衣侯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冰层:“此事,本侯自会查明。无相,你什么时候又当上鲜卑的大祭师了?” “无相只是借用了一下鲜卑大祭师的身份而已,只为了探听某位帮助过无相的少侠如今境况如何,却不想会遇到此事。”他静岑轻言,但他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扫过虞子婴。 一听到“少侠”两字虞子婴忽闪了几下眼睫,肩膀朝内一缩,像只心虚的小松鼠,垂下脑袋左探右望,只当装作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知道。 无相见此,竟只觉嘴畔的笑容如涟漪泛滥开来,清清浅浅,却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第五十五章 嘘~千万别得罪虞妹纸 “咯吱”一脚碾碎一块焦黑的蛊虫尸骸,青衣侯襟边纞锈藻的绿袍鼓风舞动,意态漠然:“异域如今跟皇朝之间已经水火不容,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维持了,那么你的立场呢,世人眼中慈悲为怀的无相国师?” 关于无相真正的身世不仅青衣侯曾暗派探子查过,自他横空出世,别国更是有着层出不穷的人对他的来历感到好奇与警惕。 但是至今三年有余,凭皇朝的能力即使是一个深藏地底三千的人亦都能被挖掘出来,但关于他的身份来历依旧保持一个秘,这表示要么他是一个刚诞生的婴儿,往事一片空白,要么就是他的势力强悍得足以能够抵御住别国的情报网窥视入侵。 无相澄清如溪的瞳仁平静无波,周身静谧如一道分水岭,隔开的两重天,仿佛连暗野渗骨的寒风拂近他身边,亦会渐渐变得温驯而柔和。 “我已经不再是国师了,郸单小国早已灭国,无相如今只是自由之身,实担不起‘国师’二字,至于异域与皇朝之间的事情,那已经升华为国家大事,自有当政当权者作主,无相一介布衣平民无官无职,且做不到解济天下,唯有尽平生之力为众生心灵带来一丝安慰。” 他话中的意思很简单,他既然不做别国的国师了,那么他跟青衣侯之间就不存在着什么不可调解的矛盾,至于后面那些似真似的话,则由人心而定,信则认真,不信则忽耳而过。 “所贵圣人之治,不贵其独治,贵其能与众共治,无相太自谦了。”青衣侯从手下手中取过素洁绸帕,清理手中污垢,再取下千魂百骨链,漫不经心地说道。 此句出自《子汇》,大概意思就是:圣人治理天下之道的可贵之处,不在于他能够通过自己的才能独自治理天下,而在于他能够集合众人的智慧治理天下。 看来他一直在提防他聚众惑言啊……无相但笑不语。 “今日来此本侯只为私事,你想做什么,本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希望我们下一次碰见,不会是因为国事。”青衣侯狭长眼眸斜睨他一眼,便冷负转身,带着一阵人马整理事务,启程离去。 “虞姑娘……” 虞子婴耷拉着脑袋,亦步亦趋地跟着青衣侯像一条小尾巴走着,本以为没她什么事儿了,却还是被无相喊住了。 她脚步一滞,并没有回过头去,而感应到虞子婴停下的青衣侯亦一顿,减缓了步伐,唯侯爷马道是瞻的精兵们看侯爷变龟速,他们亦纠结着该怎么迈步,如今这情形就是所谓一发牵动全身啊。 “你郸单的亲人托我替他们带来一个口信,他们的事情你不必忧心,他们会照顾好自己的,以后只希望你也能万事小心,别再受伤了。” 看着她身上的衣物破损几角,手背跟脸上皆有血痕擦伤,他眉宇浅颦,忍不住将心底话叮嘱了出来。 亲人?她脑中顿时浮现出宇文晔跟宇文煜两兄弟的脸庞,接着是宇文清涟,至于宇文夫妇的形象则显得模糊许多,比陌生人也强不了多少。 他们会记得给她带信,还会说这种话?虞子婴撇撇嘴,冷情的黑瞳全然不信,但是…… “你身体太弱了,应该经常锻炼晒晒太阳,也不要常年吃素,多吃点蛋类跟肉食。”虞子婴扭过脖子,别扭地盯着他,硬邦邦地交待着。 虽然知道是假的,可是她承他的情了。 其实她面对无相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心虚感,当他伪装成大祭师的时候,她可以催眠自己也将他当成别人,可如今这层窗户纸被面对面捅破,她尴尬啊。 或许是因为当初太“饥不择食”,不对,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做得太极端太荒堂,也或许是因为夺了人家阳元,不顾他像被玩弄成破布娃娃一样的脆弱,就拍拍屁股就走人,反正如今人家不仅既往不究,面对她依旧面善言和,甚至之前猀华算计她时多次暗中相助,都令她更加无颜面对。 明明之前在郸单不是已经还了他的人情吗?她怎么就是不能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直视他呢?怪哉,虞子婴拧眉暗自思忱。 无相意外诧目,如墨凝润凉的双瞳覃亮了几分,他柔声道:“多谢关心,我会注意的。” 虞子婴眨了眨眼睛,盯着他一会儿,又忍不住眼神转移。 “走了!” 青衣侯听着两人毫无营养的对话,表情遽冷下来,长袍掠起一阵风气,便沉步离去,想起之前嫉临走愤骂的话——“没想到你不仅长得丑陋不堪,还妄想学那些漂亮女人一样花心”,他此刻心中竟忍不住附和赞同! 这次虞子婴倒是一言不发,便跟着青衣侯一块儿走了。 看着他们撤离了鲜卑族,无相凝墨的双瞳沿着血色地面,扫视着四处废墟残骸,遍地扭曲残害的尸体,黑焦燃烬的地皮,随着炙亮的火把光芒逐渐远处,空气中剩下的是浓重猩臭的气味,只觉整个世界静得冷人发寒。 生命究竟是什么?无相轻轻阖睫,轻启慈润的双唇,合掌于夜风中念颂着“往生咒”,反复颂完几遍,他才睁开眼睛,此刻眼中的悲悯已被麻木跟灰凉替代。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趋狗。 鲜卑族中巫医已被青衣侯带走了,若没有意外应该很快便能查出幕后黑手了吧,其实凭青衣侯的本事,即使不需要大费周章地查询一番,恐怕也早料这一陇棋是谁引他入局的了吧? 可是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呢? 无相望着天上,那轮被乌云遮掩了一半的明月,呢喃道:“要变天了……” 当明月彻底被乌霾吞噬掉,他面目也躲在孤寂的阴影里,闲杂烦恼的事情渐渐弥散开去,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明明才刚离开的人,只觉身旁的位置变得孤寂起来,想起佛寺中发生的那件曾经于他来说难以启齿,甚至觉得带着侮辱性的事情,或许是由于心境变幻得不同了,如今回忆起来竟有种意犹未尽……无可救药。 一闭上眼,他甚至可以闻见那个隆春稚嫩花蕊绽入的味道,曾经的痛意与恼意也尽散入风中,仿佛存在一首遥远的歌谣,轻轻沙哑地一唱再唱,却印染了一段霏糜与悸动。 “尊上,鲜卑族已灭,如今我们该去哪里?”暗处有一道暗哑低沉的男声骤然响起。 无相一震,这才从魔障之中如梦初醒,他凝了凝墨眸,缓缓吐纳长一口气,清明的视线移向东方处。 “朝渊国。” —— 巍峨的巨峰岩上,悬崖陡壁,峰上云雾缭绕翠林成荫,峭壁急风凛冽,刮肤生痛,就这样缺水缺食,被吊了一整天的舞乐整个人就像脱水的鱼一样,有气无力,时不时痉挛地弹跳一下。 乌云渐渐散开,明月清辉撒落,不知道何时崖上忽闪一道朦胧身影,他双手插兜,居高临下俯视着崖避之下。 “堂堂一国的皇子,又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俗媚妖医……啧啧啧,竟落得如此下场,真是见者流泪,闻者伤心啊~” 讽刺风凉的笑言的声音从头顶呼呼传来,似醒非醒的舞乐精神一震,他睁开眼睛,借着绳子晃动的力道,用力一摆动,在摇晃中终于看到了那张讥笑连连男人的脸。 “猀华?”他眨了眨睫毛,若有所思片刻,那干涩起皮的嘴唇勾起,气息不稳道:“这种、种时候、竟有闲心跑来、来看我,看来、来是计划失败了吧。” 若然真的成功诛杀掉青衣侯了,他恐怕是连看都不会再来看他这种被利用完毕的人一眼,该是直接狂奔回到他吾皇的身边报喜庆贺了吧。 知道青衣侯没有死,舞乐并没有觉得有多失望,或许在他心目中,若这么容易就会被算计死掉的那个,就不是那个从贱民户籍混到如今将整个诺大朝渊大国掌握在手心中的青衣侯了吧。 猀华半蹲下来,笑眯起一双狐狸眼,拍拍掌:“倒是看得明白啊,可惜啊却总是看不准自己的处境啊,否则也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田地吧,你说,若是让青衣侯发现,其实是你故意通风报信的话——” “闭嘴!”舞乐叱喝打断了他:“猀华,你不过就是惰皇身边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本殿说这种话!若非是本殿替你移植疫虫,你以为你可以炼制得出人蛊?若不是本殿替你控制住鲜卑族的那些巫医,你以为你可以暗中施蛊隐瞒这么久?若不是,咳咳咳——本殿告诉你虞子婴的存在,你,咳咳能顺利地将青衣侯引入陷阱,咳咳咳咳——” 蹩足一口气想说完,却不想突地灌了一大口冷风,舞乐忍不住边说边激烈地咳嗽了起来,难受得都快哭了,有木有! “是、是、是,咱们妖医很厉害了可以了是吧,既然如此那你看来也不需要我了,接下来就请你自己救自己吧,我啊就是一个失败者,诶~还真是心灰意冷,我决定在惰皇发怒发配我之前,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灾,再回去负荆请罪吧。” 说着,他站起来转过身去,随意地挥了挥手道别,便身形入黑暗中一隐,干净利索地离去了。 “喂,喂~等,等一下,喂喂,既然来了,就救我一下哇~~”舞乐脸色一变,激动地摇晃着身子,放声大喊。 呜呜哇~他的命怎么比黄连还有苦啊!他招谁惹谁了他! —— 鲜卑族事情的后续青衣侯预备怎么处理,虞子婴表示没有问,他也不会主动告诉她,所以他们就这样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两两生厌地准备朝着朝渊的国界出发。 不过在离开九连云峰之前,或许侯爷他看不惯她一身落魄丑乱的惨兮兮模样,也或许是她的一身没经过任何处理的伤势直接关系着他的身体,是以他冷颜地擒着她先去了一趟仙苑崖,替她重新梳洗一遍再处理了一下伤口。 这次,他令妖医的那些下人从库房找来一种洁净性最强的洗液,最终才将虞子婴那一层油垢的黑皮重新还原得白白嫩嫩。 虽然清瘦了些许,但她的体型依旧很难找到合适匹配的衣服穿,所以下人们只能舍弃掉那些漂亮华丽的衣服,无奈去找一些高壮的粗使丫鬟干净的衣服,拿来稍微改装一下替她换上。 对于虞子婴来说,穿什么并不重要,总之身上有穿着就行了。 所以即使是这种简直得蓝染布短衣加上一条褐色襦裙,她依旧无所谓,或许是觉得她长得肥嘟嘟,却总爱板着脸这种反差萌很可爱,是以丫鬟们自作主动替虞子婴着手梳了一个包包头,脑袋一左一右顶着两团用布裹成的包子,再从包子里垂下两条短小辫子。 于是,当虞子婴打扮着这一身从后堂出现在青衣侯的视线中时,他正端坐于大厅沉吟品茗,尖壳指甲敲点桌面,眸露不耐,但他一抬眼,第一眼看到她走出来时,险些将一口香茶喷出来。 一向泰山崩于眼前都不变色侯爷,此刻攥紧拳手掩于宽大的袖袍中,不忍直视地缓缓阖上眼,暗吸一口气。 没想到,本来那张大饼脸就长得够呆了,如今这一番打扮直接就朝着傻的方向出发了! 忍耐了半晌,好在青衣侯早就对她的容貌绝望了,是以很快恢复平常,不愿再直视她一眼,便直接吩咐队伍出发。 虞子婴直立在那里半晌,看他从便秘的脸色,变成忍耐的脸色,最终又变成憋回去的脸色,心中腹诽道——想拉粑粑就去啊,干嘛对着她一直来酝酿屎意? ……虞妹纸,你就用你的奇葩思维坑死侯爷吧! —— 这次赶路,他们代步的工具跟之前坐的那种九人御风奢华大轿不同,像是终于也认同虞子婴是一具天生的灾难体,青衣侯这次也不再低调地选择僻静的小道,而是直接带足了一大批精兵战马,浩浩荡荡一支队伍出现。 他们坐着一辆由着四匹高头大马带行,四轮高辕厢车,车厢上端有一柄类型铁伞物体的机巧马车赶路。 耳畔传来践踏着沙砾地面的马蹄声娓娓,像是预谋好了的节拍,整齐如一,平静前行,在灰褐色底漆,外刻代表平安撰纹的车厢内,虞子婴托着圆圆的下巴,目不转瞬地盯着车坐矮墩上多出来的一个窈窕身影。 如刷漆的瞳仁,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越来越疑惑,她挠了挠脑袋,怎么莫名地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呢? 这个机巧车厢设计得很宽敞,但物件摆放却并不缺虞,呈“口”字型四方落座下十人也都不成问题,是以主位的青衣侯端坐在车厢北面,而虞子婴盘腿坐在东面,而西面则病恹恹地坐着另一个陌生人。 他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眉宇褶皱成几道沟壑,微阖的眼睑描绘着黑色浓重的眼线,勾勒着一双眼睛显得更为细长、深邃,胭脂红唇,面敷白粉,身穿一件仿似女子旗袍一样的长衫,从大腿处开岔,长衫制作得很精致,领间,袖间,边角每一寸都另具心裁。 此人若看作女子对待,则显得有些俗艳,若是男子作此打扮,又有些妖媚怪异,他看起来有些像—— 虞子婴偏过脑袋,苦思冥想着一个呼之欲出的词。 “看什么看,没有看过——”足足被人盯了半个时辰以上,那眼睛里面半点不透露情绪,就这么黑鸦鸦地盯着别人,渗人得紧,就算是个鬼,估计也得被她给盯活,而一直像吊死鬼一样充满怨气浓重装死的舞乐,终于忍无可忍地插腰,冷眯起眼线,怒吼道。 “人妖!”虞子婴双拳一捶,打断了他的怒喝,她终于想起来了一个词是十分贴切地形容他的。 “啥?”舞乐瞠大眼睛,嘴角抽搐,细长的眉毛一挑,脸怪异地扭曲着,很想掏掏耳朵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人妖?”正在车厢案台处理军机事务的青衣侯顿笔,撇了舞乐一眼,似想了一下,面露刻薄道:“的确像只人妖。” 人不人妖不妖的。 青衣侯理解的人妖跟虞子婴口中的人妖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物种,不过这并不妨碍“人妖”两字对舞乐的打击。 舞乐一张粉白的脸庞愤灰涨红,他骄傲地抬起下颌,偷偷地白了青衣侯一眼,接着便恶狠狠地睨着虞子婴,嚣张嗤笑:“若我像人妖,那你呢,是猪妖吗?” 青衣侯是厉害,他打不过又得罪不起,可她呢,一个小丫头片子,之前还对他做了那些羞羞的事情,就别怪他欺善怕恶了,柿子不都挑软的捏吗? 无耻的舞乐这货完全没有以强欺弱、女男欺女、以大欺小的羞耻感,有的只有禀着我既然拿青衣侯没有办法,就拿你的女人来出气! 被吊了一天一夜的仇恨,也足足憋了他一天一夜了,再不找个渠道来发泄发泄,他指不定哪天疯魔了,直接在睡梦中都得跑去刺杀了青衣侯! 虞子婴一听“猪妖”很自然就想起嫉那张癫狂狰狞的脸,顿时心情直接滑落几个小数点,黑压压的双眸有些危险地耷拉下垂,语意不详道:“你是在骂我?” 可惜舞乐全然没有看见,他掸袖扇了扇脸颊,初夏的中午车厢还是有些闷热,他翘起坏坏的嘴角,懒懒道:“其实我是在赞美你。” 真好笑,这种事情还用问吗? “哦。”虞子婴手指微动,淡淡地应了一声。 貌似真的对他的回答信以为真了。 舞乐一愣,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口直心快道:“我说,你会不会太蠢了点,这样都信?” 那厢对妹纸起码有保底认识的青衣侯则冷笑一声,心道,真正蠢的人是谁还不知道呢。 虞子婴抬眼看着他,那不带闪烁直黑到底的目光,盯着他莫名地有些心慌,抑住想伸手掩住她那双眼睛的冲动,却没有发现,虞子婴指尖凝聚的玄光一闪,虚空便将他头顶的紫色气运带击散开来。 “呃?”舞乐莫地感觉背脊一凉,他疑惑地反手摸了摸脖背。 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般来说气运带被击散,是会像云朵一样重新地凝聚起来,但在时间长短这种时间,虞子婴没有试验过,这是第一次尝试,所以舞乐算是“有幸”在今世成为得罪她之后试验的第一人。 而在气运带重新凝聚起来之前,估计发生的倒霉的事情则要有多少有多少,不知道舞乐能支撑得了多久。 想起以往得罪她的人,不是被睡梦中割掉肾烤着吃了,就是发现身体缺了某了零件,大小便失禁不能人道,这一世的她,明显善良又大度了。 而青衣侯暗中一直观察着虞子婴,虽然并不知道他对舞乐做了什么,但他知道她肯定已经下了手了,没瞧见她小嘴微不可见地撅了撅,明显是在得意着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青衣侯对她的观注与认识,早就不知不觉超越了他感知的范围。 在确定她腾蛇族的身份后,他这几天一直暗中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回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并不是黄金瞳,而是又恢复了以往的黑瞳,这其实已经意味着她血统蜕变失败。 但是直觉得他不相信她的失败,想通过知微见著,来断定她是否得到了血脉传承,还是暗中隐藏了什么,可惜她看似呆笨,但在日常生活中,却做每一件事情都滴水不漏,简直令人无迹可寻,如此看来,她的确不像是十三岁。 她的身份他也早已派人前去查探,回馈而来的情报详细阐述了她的来历、亲人、生平、往事,事无矩细每一条他都反复看过不下于十遍。 但越看他便越难以相信,资料上那个的宇文子婴跟他眼前的这个虞子婴,一个就像弱性的草食性植物,一个则像凶残的肉食性动物,两者简直不像是同一个品种。 而资料上也并没有提过,她什么时候失去痛觉这一项事历,更没有提过她会一些普通,暗杀的拳脚功夫,还有她给他暗中下的稀珍同心蛊,她一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小姐,又是从什么渠道得来的? 其中特别有一条值得他反复思量的,那就是她是怎么跟冲虚派的桑昆翊认识的,还做了他的徒弟。 虞子婴就像一团秘线,越深入探究便会发现她的秘密越多,如今那些秘线已将他越缠越紧了。 “啊!”突然,马车骤然停滞,松懈舞乐的一个踉跄护挡不及,直接栽头便撞到菱角柱上,“呯!”地发出好大地一声响动。 待儿会脑袋肯定会长出一个包了……五识灵敏的虞子婴早已妥妥稳身安坐着,暗暗扯了扯嘴角。 “侯爷恕罪!前面好像有些情况,请您在内稍等片刻。”车窗外,青衣侯带领的亲卫军驾马矮首附窗,紧色禀报道。 “什么人啊?”不等青衣侯先发作,这边舞乐抚着肿涨的脑门儿,已怒气冲冲地一马当向地跨出车厢,却不想刚露了一个脑头,便啪地一声,一块稀粑粑的东西直接兜头兜脸地糊到了他呆滞的脸上。 要知道舞乐虽然医术高明,毒术略精,可偏偏亏在没学过什么高深武功,像这种恶作剧程度的偷袭都是没有办法躲开的! 但是、但是,他又招谁惹谁了,谁TMD地在路上乱扔东西! 他一把抹下脸上的粘粘物体,有种泥腥味,一看果然是稀泥巴,想着他精心画绘的妆容被毁得一塌糊涂,他心中憋着一股熊熊怒火直接烧火了眼。 他咬着牙横扫着前方,只见不远处传来轰隆隆地声响,好像有一群什么横冲直撞的东西急卷滚滚烟尘,以就像是沙尘暴袭来,势不可挡地冲了过来。 “什么东西啊?” 舞乐骇然不已,周围士兵立即严阵以待,就在他们视线被前方的动静牢牢抓住目光时,嗖嗖嗖地又见三枚“稀泥巴”又被掷来,舞乐这下倒是凭着危险识辨度赶紧地急急缩进车厢里。 尚来不及探头看是谁扔的恶作剧,只听身后巨响连声,碎屑石沙飞迸,打在车厢之上,简直震耳欲聋。 舞乐傻眼,那、哪里是什么稀泥巴啊,明显是、是天雷弹啊! 不过分明扔了几枚,怎么会都扔偏了呢? 他眨了眨呆滞的眼睛,咽了口唾沫,只觉全身肌肉都有些麻木,联想到刚才他就站在车厢口,如果天雷弹直直地扔进来,他岂不是直接被炸成了肉碎了?还是七分熟的呢! ------题外话------ 今天吃喜酒去,所以今天先提前更一章,平时依旧是安排在下午二点钟左右更新的哦。今天是小年,不知道亲们流不流行这个说法,哈哈哈哈——   ☆、第五十六章 这是传说中的二更 青衣侯神色依旧平淡漠然,只是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冷洌,他执着一颗雪玉般莹润的棋子,就好像根本不曾察觉到眼前的危险情况。 可实际上,虞子婴知道他稍前手执的是一枚墨玉点漆的黑棋,刚才若非他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弯指扣在指尖,屈手弹了出去,以几颗墨玉棋子以破空之势掷撞于迎面而来的天雷弹,导致偏离了它们原本的轨迹,恐怕他们这一车厢的人都得集体去阎罗殿那里报道了。 眼见一击偷袭不成,不知道从哪里又突破重围,冲出六七名手持刀剑飞掠上车厢,嗵嗵锵锵几声从车厢头顶响起,车厢得重力撞击晃动一瞬,舞乐的脸色变了变,眼珠子转动,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态怎么变成了这种发展? 就不知道是别国刺客,还是亡命的强盗啊?! 虞子婴抱腿屈膝,缩成一团靠在车厢角落,突地,她耳朵颤了颤,第一时间朝左边偏了偏脑袋,只见刺地一柄尖刀直刺入车厢,那锋利的刀刃险险从她鼻尖上擦过。 舞乐刚巧回头便看到这一幕,嘴巴微张,暗呼道,还真是命大啊,这样惊险的情况都躲过了! 而青衣侯则连关心的一样都欠奉,他冷蔑的狭长双眸像是透视过车厢隔板,直接注视着外面一举一动,身形岿然不动。 显然,他认为这种程度小儿科的刺杀,并不值得他老亲自动手,他在等待最终结果。 “是刺客!杀无赦!” 果然,外面像是停滞了一瞬,接着便传出一声暴躁怒吼,将着便是杂七杂八的脚步声凌乱踏疯,士兵们就像放闸的黑色潮水一样涌汹喷来,车厢外即刻便响起了锵锵!当当!的兵刃交撞的响声。 “全力逮捕,不要放走一个!” 哞~~~很快又是一阵粗重践踏的声响,轰隆隆地奔踏而来,那仿佛地震一样惊心的动静,连挽车的四头高大骏马都无法维持冷静停驻,开始扬蹄伸颈嘶叫,背后整个长形弓顶的车厢被它们扯得左摆动右拖移,简直天动地摇。 “侯爷!”外面急遽靠近的嗓音带着慌张跟急切,但显得后面又被什么阻挠下,不得而近。 舞乐想起刚才他掀帘看到的一幕,那分明是荒野的兽潮来袭,他曾听过朝渊边境时不时就会有兽潮奔腾,若游人不小心碰上了,一时躲避不及绝对就是一场悲剧。 于是,他赶紧将身子缩进车厢内,便妄想抱住青衣侯的大腿,可一触碰到那双润凉,*裸森冷的眼睛,他心中一突,只觉盛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底,透心冷。 那双铁灰瞳仁随着情绪翻滚,最后凝霜成冰蓝色泽,就像狱海生波,生冷泛寒,杀着浓重的杀意。 显然,久拿不下的战局,让青衣侯隐生了怒意。 他迅速拉下车厢垂落的一截绸带,那绸带连截着顶端,只闻车厢左翼跟右翼一阵机械启动咔咔声响,便是一支弓筋咻咻地疾射如蝗,基本上一射便是数千支短矢。 哞~~哞~~外面传出一阵兽吼,凄长震耳欲溃。 他带着流光的蟒绿衣摆凉凉拂过舞乐撑在车厢的手背,他移向左侧矮墩位置,再度拉下一截绸带,只见车首从厚宽底部从中间的缝敞开,里面藏着数十几戈或矛,同时朝前一刺,那些准备攀车的敌人便被刺了个腹破胸穿,再也不敢欺近。 而车顶的人则被青衣侯蓄气一掌,便是如波层荡漾渐叠,气鼓破风,震得攀附在车顶的口喷鲜血,飞摔撞地,即使没有当场气绝,亦少了半条命。 只见由青衣侯亲自出手,不过短短片刻,便已歼灭重创敌方大部分主力,舞乐顿然安心不少,亦有闲心去关注别的事情,比如这辆车厢的机关,难怪他一直觉得这个马车厢体异常沉重,每滚一轮便压轧入土几寸,原来它是一种小型体“机巧”,能将马车做得如此奇特而精巧,想必是青衣侯麾下那名叫胡莱的机巧师才能够做得到吧。 他突然又想到什么,将视线转射向虞子婴,也不知道胖妞是因为吓傻了,还是脑子被撞傻了,竟表现得异常安静,他腹诽地撇了撇嘴。 见她听着外面轰隆隆兽潮震耳的声音,侧了侧耳朵,竟想掀开那木帘窗帘,舞乐当即一惊,一手撑地,大步一跨地冲上前将她的手臂拉进来,怒道:“危险!” 却没有想到“危险”二字语音刚落,窗外一刀寒光一闪,便划了进来,噗——瞬间便划破他的手臂,看着那一条长长的血痕,他瞠大了眼睛。 而虞子婴也愣了一下,她抬眼目光沈静,看他盯着那条受伤的手臂整个人都傻了,或许是因为刚才他的举动令她稍微动了一个恻隐之心,便抿了抿嘴唇,犹豫地劝戒道:“你现在时运低,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比较好。” 但没有想到她好心提醒的一句,却像一个火焰瞬间点燃了舞乐的脑袋:“什么叫我乖乖地找个地方躲好?你这个胖子有没有良心啊,我是为了谁才英勇负伤的啊,你难道不是应该先关心关心我,问一下我的手痛不痛吗?你怎么能这样冷静地对可怜惨兮兮的我说着这种冷血无情的话?你是打算将我得一命呜呼吗?啊?!” 虞子婴被他喷了一脸口水,两眼一眨不眨,显得有些呆。 “能一口气说这么多废话,要想死看来还得多补一刀。”青衣侯从鼻翼冷嗤一声,一脚便将他踢开后,拎起虞子婴如一道寒风似地掠出车厢。 兽潮过了,空气依旧残留着黄土烟尘,一踏出车厢,虞子婴发现之前造成的混乱已经被精兵们干净利索地平息了,此刻朝渊精兵们手持利械,正押解着一批人前来。 她回头看着身方隆隆烟尘中,那隐约可见的部位,原来之前朝着他们狂奔而来是一群野牛群。 “问完话,就全部杀了。”青衣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刺客的面目,他身影伫立于车厢前一动不动,修长的背影嵌入了黄沙厚土中,渲染起天地一片阴霾。 他下车只为了看一眼第一次试用“机巧”的成果。 一名身穿蓝铠,腰别长剑的将领上前抱拳跪地,道:“主上,他们是、是城中百姓——” 他语言停顿中,带着淡淡求情的意味。 “什么城中百姓?我们哪里配称得上是城中百姓,我们只是被贵族们驱赶的贱民,是卑微被践踏的人种,我们就不配住在漂亮奢华的城中,只配在这荒凉危险的城外生存!” 一名高大男子双手被两名士兵押着,他看着青衣侯,面布怒意,双目瞠圆,自嘲地沉声道。 这次除了死伤的七人,剩下四十人都被抓获,他们都与那高大男子一样的表情,狠狠不屈地盯着他们,像是随时准备冲上来咬下他们一块肉。 虞子婴被安置在青衣侯后侧,她虽然身形长得又圆又胖可惜却很矮,是以由着青衣侯这座大山在前挡着,她这棵小草倒是不怎么惹眼了。 看着被抓的刺客,她敛神聚目打量,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那种简单的贫民穿着,一件青曷粗布制成的上衣,一条裤子,衣服因长期搓洗而泛白起糙,或许是为了行动方便,每一个人的手臂跟裤腿都利索地挽了两圈,露出的皮肤普遍都粗糙黝黑,跟上流阶级的贵族细皮白嫩全然不同。 看来的确如他们所言,这些人都是一群普通庄稼物农的百姓,但是在这群人中,其中有几个人他们的精气神却有着常人难以察觉的气魄,倒不想是一般人,料想,之前能够混进兽潮内,趁其不备冲进军士中,身手猿捷偷袭车顶的应该是他们这几个人了。 虽然对这个世界认识稍嫌不足,但她却知道南渊国,不对——应该是说整个皇朝都是一些血统至上的疯子,在他们的眼中只有血统才代表着一切。 “想那贪婪城的城主不过亦是由一个贱民变成朝渊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侯爷,可他凭什么能这样对待我们!”一个戴着檐帽的女声愤愤不平地跺脚,嘟囔着嘴低咒道。 虞子婴抖了抖耳朵,顺势看去,心思流转——这“贪婪之城”是朝渊帝为了局限,亦为了控制青衣侯,才忍痛地割给青衣侯的一块属地,这一次他们在回朝渊他自然得先得“回家”一趟,这才遇到这一遭事情。 “贱民?”那略带疑惑的嗓音如山涧幽深冷冽的寒泉,冰凌凌地在人心底流过。 跪地的将领全身一哆嗦,赶紧回禀:“主上,他们原先是贪婪城中的普通百姓,几日前从主城内突然布下城主公告,申令城中不准再有平民进驻,而原先在城中购买房地的,或祖籍有地遗留下来的,则会以市价回收……听闻,最近贪婪城收购粮食依旧达不到基本标准,再将他们留在城中只会浪费资源,还不如卖给贵族富人……” 最后那句,显然已超过他该回禀的界限,是以他说得极为忐忑,可是这个将令他亦是平民户籍,他的父母跟亲戚亦不例外,自然听到此事亦会心生怨气,但在青衣侯的面前,却不敢轻易表露出来。 青衣侯微微眯起眼睫,他这段时间一直游走在外,根本没有回城处理过此事,况且下达城主令必须得有城主印鉴,想当初他也根本没有随身携带出城主印鉴出城,想以整个城主府贸然是无人胆敢做出这种欺上瞒下的事情,那么下达这条命令的人,他不需要多想,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只有一个人——腾蛇皇族婳婳。 若是她想玩想闹,估计他那些属下除了伤脑筋,亦不敢阻挠的。 “既然是城主府下达的命令,你们又有何资格异议?” 很明显,青衣侯直接默认了那一件无理取闹的城主令,将领跟其它士兵都惊诧错愕。 其实他们自然知道这条命令不可能是侯爷下达的,能请得动城主令,取得到城主印鉴的,能在贪婪城除了那被侯爷包容得无法无天的婳婳公主之外,别无他人了! 青衣侯冷冷地盯着他们的面目,吐出几个字:“犯上者,杀!” “侯爷?!”跪地的将领猛地一震,双唇颤抖得不像话,其它士兵亦默然地捏紧拳头,不敢拖沓,开始动手将人朝后拖走,准备进行绞杀。 “侯爷,你是青衣侯?!”刚才那道女声再度响起,她蓦地抬头,帽檐下原来藏着一张十分美艳的面貌,深陷眼眶,浅褐色瞳仁,高鼻梁,是一个带着胡族血脉的女人。 胡姬历来是贵族们最爱眷养的禁脔,全然是因为此族女子皆美貌出众,是以眼前这个女子亦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那一身普通的装扮展现不出她原有的艳光四射。 “如果你真的是青衣侯,那我们是贱民,你又是什么?谁说贱民一定要被贵族们踩在脚底下一辈子翻不了身,你不是就成功了吗?我一直以为你跟别的贵族不一样的!” 女子盯着那张绝魅的面容,双眸激动地瞠大,声声诉述着。 她的话仅令青衣侯挑了一挑眉,嘴角扬起一道讥讽的弧度,像是在嘲笑她的妄想跟自不量力。 “你认为……你配吗?” 与他相提并论,她配吗? 女子整个人如遭雷殛,脸色灰白,但显得她心性极好,下一秒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你明明还在路上,那那道城主令是谁下达的?” 众人这才恍然,难道这个人真是青衣侯?他们这次平民是没有资格觐见贵族王侯的,偶尔在正街碰到亦是立即跪地迎接,不敢抬眼随意观望的,所以对这神秘的青衣侯的形象,他们除了道听途说,剩下的只能凭空猜测。 如今传闻中的男人就这样站在他们面前,还真是有点不敢相信啊,那些平民咽了咽口水,若说之前的神情带着愤慨,那些现在就是愤慨中带着萎缩。 在九洲最强的男人面前,谁敢挺起胸膛嚣张啊?! 看青衣侯根本不屑与她再开口,转身欲走,女子抿紧嘴唇,眼珠子乱转,当她看到身后那些面色灰惨的同伴,心中又急又慌,她这次集结这次伙伴,本来除了是为了想报复一下那些无良的贵族之外,更是为了劫取一些物资生存,当初看这支队伍兵马是最少的,而且正巧遇上兽潮,暗想真是天助我等。 本来她信心满满的,因为天时人和,她更身揣几颗厉害的天雷弹,却没有想到第一次出手就碰到一个难解的劫数! 真是时运不济啊!可她不能就这样让他们死了! “侯爷,不知道你想不想跟我玩一出贵族与贱民的游戏?” 看青衣侯根本不理会她的提议,她咬紧下唇,脑中急转,又道:“不如我们就以一个月时间为限,你相不相信,我能会以一介贱民的身份,重新回城,并且还让你们这些贵族求着我,放我入城中!” 女子心中恨恨地放下豪语! 可惜,人家青衣侯依旧连脚步都没有停一下,径直走了。 “等、等一下!侯爷!侯爷!”女子着急地跺脚叫喊道。 可恶!这人怎么能这样,脾气又冷又硬,性子简直跟块石头一样,冷酷无情,根本说不通! 虞子婴漆黑双瞳隐有流光闪动,她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命数很硬,而她身旁的那个高大男人则面带将相命势,说不准推波助澜一下还真的会被她给逆袭成功也不一定。 “我附议。”虞子婴朝前踏出一步,突然出声。 青衣侯的背脊倏地僵直,缓缓侧过的脸冰冷棱角分明,盯着虞子婴目光跟两束冰柱。 他终于停下脚步了,但却不是因为那个嘶声力竭想留住他的女人,而是因为另一个女子一句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而精兵们茫然瞠眼,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而那些平民听到一道稚脆女声,都吃惊地看向虞子婴,此时比起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胖子什么时候出现的事情,他们更震惊的是她竟轻易地站在了青衣侯的身侧位置。 ------题外话------ 看到静又上了鲜花榜真是不加更都不行了!总之感谢宝贝年代的888朵鲜花,吕奶奶的100朵鲜花,亦风琉亲持续不断的礼物,还有粉丝榜上的每一位读者,静么么哒。   ☆、第五十七章 别以为你长得丑就安全 仔细瞧瞧,她上身一件蓝染及胸短衣,饱满隆起的胸部系了一个蝴蝶结,下身是一袭摺叠款褐长裙,样式简单又具有统一性的普遍,布料倒是比民间曷布稍微精细一些,可比下有余,可比上不足啊,她这一套衣服完全就是一富家侍女丫鬟的打扮。 此时那群贫民当中,一道瘦长身影保持着隐而不发,在那毫不起眼的姿态下,额前垂落凌乱的发丝却遮掩住一双精明晦涩的眼睛。 他到是从末看过如此肥胖白嫩的奴役,且看她的下颌与颈间的肉融全成一条直线,成就了一副双下巴,五官被挤成了一堆,很难分辨五官如何,脸上唯一算得上入眼的则是那一双睁大的眼睛,黑洞洞地一眨不眨,可惜她无论说活还是动作,始终面无表情,乍一看,却看起来有些——呆。 她的模样凭心而论,完全是一个路人甲……乙……丙……丁,没错,是路人丁的存在。 听闻青衣侯私下喜爱收集精致美貌的娃娃傀儡,而她别说是当青衣侯身边的婢女,就连两人出现在一块儿的画面,都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和谐。 可是无法否认一件事实,就是这样一个貌不起眼的少女——仅凭一句话便影响到了他。 有种死里逃生的侥幸,那名带着檐帽的胡人血统女子浑身一震,倏地抬眼,看着青衣侯停下来的身影顿时眼睛一亮,继而紧紧地巴巴地盯着虞子婴,激动地等待着她再开口。 “我赌会是他们赢,一个月后他们可以风风光光地进贪婪之城。”虞子婴平淡的声音就跟背诵一样死板,不带任何感情之类的色彩。 这群人中其中有几个人她表示很感兴趣,她想私底研究一下,所以不能让青衣侯平白无辜地将人给杀了,凭直觉她觉得不能放手不管,于是虞子婴才出声的。 青衣侯一身华服青绸似沁霜般满身清寒,他低敛目光,薄艳惹眼的双唇淡抿起一道讥讽的弧度:“你要替这群贱民跟本侯打赌?” 不知道为何,听到虞子婴宁愿站在那群贱民身边,亦不肯与他选择同一阵线,他只觉从两轨上蹿出一股邪火,渐溢入双眸生冷。 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啊,他想。 “自从郸单小国被你覆手便灭了,我甚至连贱民都算不上,一个无籍无国的人,不是比他们更落魄低贱吗?所以,贵族与贱民最终谁胜谁输,由我来跟打这个赌很合适。”虞子婴虽然语带自嘲,但面色不露,谁也不知道她此番说法实则还打了别的主意。 青衣侯睨着她此刻正经八百的模样,幽深如海的铁灰瞳仁透出几分深究,几分猜疑,几分古怪的迷离之意。 “好,既然你执意,那本侯可以跟你打赌。”他侧眸斜向跪地的将领,挥袖一摆:“放了他们。” 他又重新将视线凝聚在虞子婴身上,语带森冷,字字诛心般寒:“他们是这场赌注重要的棋子,不要以为本侯此刻放了他们,便能够从此逃得掉,你若想输了,他们一个都逃不掉,今日的命运依旧会轮回演上!” 那群贫民闻言脸色遽白,全身紧绷,只觉刚放松一刻的心脏好像被拴了块石头似地再次直沉下去。 “而你,若输了,便一路十跪九叩地爬进城来吧!”他冷笑。 虞子婴面不改色:“我若赢了,你且依照约定吹锣打鼓,十里红锦,欢腾出城迎接。” “好!” 青衣侯爽快一口应下,虽嘴上答应得痛快,可面上却越见不快。 语讫,他连一眼都不肯施舍于虞子婴,脚步生飞眨眼已至车厢门前,长身一矮,那一尾端一截藻锈绿袍摆凉凉滑过车座,便已冷面入车。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何动作时,只闻呼呼风声几声撞扑至车厢门帘,一道尖锐叫声划破滞寂空气,只见车厢内“安守本份”看热闹的舞乐,像一袋粮包从车厢内被一脚踢了出来,啪地一声摔倒在沙土堆里。 “哎哟~!”舞乐揉着那那娇软的腰肢,连番喊痛,却不料车厢之人竟残酷冷血地直接驾车起启了。 “喂,喂,咳咳,你去哪里啊?”舞乐惊瞪起眼珠子,赶紧爬起来,却不料被那畜生踏蹄地溅了一脸的灰土,忍不住掩面直咳。 军式化部队很快集结列队完毕,等待青衣侯那辆马车启步,骑兵便立即上马勒缰,或步兵收械起步小跑,一队人在原野中继续按原计划出发,那远离似嚣尘雾龙的队伍,看起来根本不像中间发生过什么插曲,只除了一开始马车厢内热闹的三人,变成了孤僻的单只独影。 眼见青衣侯将他跟虞子婴扔在原地,舞乐拎起下摆连追几步,眼瞧是追不上加速前进的大部队了,他面色一紧再紧,忍不住回过头大声地朝着虞子婴方向,兜头兜脑吼去:“喂!死胖子,你究竟怎么得罪他了,他竟真的将你你在荒野之就跑了?” 其实刚才他刚才一直在反审虞子婴那一句时运不济,听着外面闹哄哄的,于是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继续龟缩着替受伤的手臂敷药,虽然是坐在车厢内,但外面的事情他却也听了不少,此刻只是恼怒了虞子婴连累他,才一连炮击追问。 虞子婴皱眉盯着舞乐,却在想青衣侯这个时候将这个人妖留给她做什么?视线移至他脑袋的紫运气带,定睛一瞧,咦?这么一会儿好像重新凝汇了不少,想来属于别人的气势她虽然能够击溃,但却无法消弥。 另一头,看着煞神青衣侯跟他的部队真的走了,他们只觉得眼前的事情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分别刚才他们脑袋还悬在尖刀底下,但眨眼却又雨过天晴了,那胡女一脸激动,几步便冲了上来:“喂,胖子,你跟青衣侯什么关系?” 她伸手想抓住虞子婴的双肩,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没有关系。” 此话一出,惹来舞乐侧目,其它或观望、或揣测、或怀疑的贫民皱起眉头。 “不可能!”胡女瞪眼直接吼出他们的心声:“你们肯定有关系!青衣侯是什么人我们能不知道?他一个说一不二,冷血残忍的人,却因为你而改变主意,你说是不是你曾经救过他,或者是你救过他家人,不对,他那种人怎么可能因为恩情什么的而妥协,还是你偷偷地抓住了他什么把柄?” 越说胡女思维越乱,不管怎么猜测都觉得不像是真相,于是她便恶狠狠地瞪着虞子婴,力求得到一个准确的说法。 “喂喂喂~你是谁啊,凭什么随便拽着别人一个劲儿地不客气问这问哪?”一根修剪若葱白的手指,指甲尖吐艳寇,扯过虞子婴挡在身后:“我瞧着你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怎么像是你跟青衣侯像什么关系,跑来来抓奸啊?”舞乐抄着手,皮笑肉不笑地斜着胡女道。 他如今算是被青衣侯给彻底抛弃了,但他却看得明白,只要他紧巴着胖妹虞子婴,便不愁青衣侯到时候不来找他们。 他特地千里迢迢地跑来朝渊国,还没有见到籽月,他怎么能随随便便放弃! 这胖妞看起来又呆又憨,估计那侯爷虽然恼怒,却还是怕她被人给欺负了去,特意留下他来帮着几分,这么一想,舞乐精神头儿就来了,想想还真有些小激动呢,这青衣侯真看上这小胖妹了? “我是姬三,那你是谁啊?”姬三一愣,想起刚才的事情,心底划过一些惭愧,毕竟人家小胖妹刚才还救过他们,她这种态度的确不太妥当。 可是眼前这个人是谁啊?她皱起眉头,微微抬起下巴,打量起眼个这个不男不女的人妖,看着他一身华丽贵重的打扮,想来不是贵族就一定是家世富裕的人种了。 “跟、你、没、关、系。”舞乐像是故意轻蔑他,放慢口型一字一顿道,即使他舞乐再落魄,但与生俱来的皇族傲气跟血统自豪感,令他对眼前这群贱民不感冒。 冷淡地撇了她一眼,无视姬三跟那些贫民难看的脸色,他瘪了瘪嘴,愁苦深大地看着虞子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还是赶紧追上去求求他,或许他会心软让咱们回去呢。” “回去干嘛?” 虞子婴不解地问道,想来他们若不是因为有同心蛊的存在,一天一地的两个人是不会像现在这样拧成一股,纠缠不清,现在她既解不开同心蛊,也摆脱不了他,可是并不意味着她需要时时刻刻地留在他的身边。 经过鲜卑族一事,她清晰地看到了很多事情,她幡然醒悟不知道何时她于这个世界已经不是局外人了,由跟在青衣侯身边,她逐步也发现了属于这具身体的很多秘密。 比如她腾蛇族的血统变成如今皇朝与异域之间的一个争端,素汝死的事情跟猀华失败的事情,那幕后之人想必不会就此对她罢手,况且她承诺了素汝去见那个腾蛇族仅存的皇族公主。 而这件事情,莫名地她并不想让青衣侯知道,因为素汝临死前的情景,她还历历在目,想来,腾蛇一族在皇朝人的心目中,就是一种能够利用达到目的工具吧。 腾蛇一族,她从虞傻胖记忆中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在传闻中百事通晓的申姚掌柜曾叙述,腾蛇秘族是当初百族争鸣中最强的一支种族,这支种族虽然族人稀少,然而却有着通天神力之术,其本事连蛮荒古巫一族亦是自愧不如。 虽然众势力忌惮此族的强大,然而这一支彪悍强盛的种族本性却是与世无争,并不参与任何势力的战役之中,但是令人暗松一口气。 却不料,这支厉害的种族却在某一日被一支神秘的势力灭族了! 这件事情当初何止轰动了整个异域更牵动了皇朝各国震惊,更重要的是,无论他们怎么查都查不出幕后动手之人。 至今二十年,却不知道何时,各势力竟暗中开始了寻找与收拢腾蛇一族侥幸逃脱后裔风波。 “不回去你要干嘛?哈,喂小胖子,你究竟知不知道现在是怎么样一个乱世,就算是长得像你这么丑的,别人也会心生歹念的,看你一身白白肥肥的肉,一不小心被那些饿疯了的贱民抓回,割了你就肉吃完,再将你的骨头扔去炖了汤!”毒舌的舞乐一脸凶相想吓唬虞子婴。 虞子婴并不着急回去,留在青衣侯身边有很多事情她都做不了,还不如趁着这个赌约让她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世界,了解一下这具身体的秘密,她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够安处异地,亦能安心稳睡。 “暂时不回去,赌约才正式开始,你难道不想风风光光地由他接进城?” 她知道他对青衣侯一直暗中揣着坏心思,她看人可从来不看表面,他偶尔掠过青衣侯的神色,就像一个暗夜杀手,伺机而动。 此话一落,舞乐果然面露向望,但很快又垮下脸来:“你觉得这群贱民能做得到?他们有什么本能能够让那些贵族对他们令眼相待啊?” 姬三闻言顿时瞪圆了眼睛,气冲冲道:“喂,这个不男不女的妖人,你凭什么贬低我们,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做不到了?啊?!” 舞乐不屑与她较真,只看着虞子婴。 “如今那些当朝贵族放眼三百年前,也不过就是一群游民,你又如何断定,他们不会是三百年后某个国家的第一批贵族呢?” 舞乐媚眼一白,完全不想听不懂她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只觉得这胖妞真心不识好歹,明摆着有福不享,偏要跟眼前这群被驱赶出城的低等人一块儿混着。 “你真是个傻妞啊,你可知道如今青衣侯那城主府内金屋藏着位美娇,你如今不跟着他一道儿进城,想方设来保住自己的地位,却偏来管别人的闲事儿。” “娇?”虞子婴眉眼一动,便迅速蹲了下来,从路边捡来几块石头,做了一次简单的运石匴卜占法,其结果表明——心中所想之事欲朝东,吉午,能碰到意料之外的人。 于是,她抬起头,视线微眯地盯着前方道:“走,跟着他们。” 什么?! 舞乐不耐地看着她在地上玩了一把石子后,却一改先前的决定去追上青衣侯的队伍,于是不觉面露诧异。 咦,难道这胖妞终于想通了? 可是——为什么他盯着她现在的表情,总觉得她不像是他所猜想的那样呢? ------题外话------ 早上有事外出,中午回来修了一下初稿上传,估计不会有二更了,不过明天若无意外则会有万更。   ☆、第五十八章 毒舌的舞乐,腹黑的妞 无论此时虞子婴有何特别打算,舞乐都决定与她共进退,至于其它人揣着什么的决定,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类了。 他们两人之间的谈话并没有忌讳旁边贪婪之城的贫民们,那几十个人聚拢在一堆,暗窃私语,明着他们看似以姬三为首,实则真正能够领导队伍的人却不是她。 姬三虚虚地视线时不时瞟向虞子婴他们,趁着他们不注意,便朝着人群某一处,撅动着嘴唇动了动,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又像是在暗暗询问—— 其实姬三之前冲口而出的赌约根本就是缓兵之计,她脑子里可根本一点都计划都没有,如今她懊恼地挠头骚耳,当初怎么不动动她这猪脑子多想想,若跟青衣侯打赌最终失败之后,那后果他们这群人又该怎么承担。 现在虽然按原计划过程中出了一些意外,但到底她的“缓兵之计”还是成功了,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眼前这个小胖妹究竟是可信还是可疑啊?! 她性子急躁又缺乏耐性,一着急便想找“军师”给她出出主意,给她点指示啊。 身后其它人始终保持着观望的态度,眼见姬三快绷不住场面了,她身后一名高大背着一柄长弓的男子步出,他面目清朗,气势若宏,虽穿着贫民服饰体显不出他本有的气势,但一举一动透露着英姿飒爽,如行走江湖仗义的侠士一般豪气。 他朝虞子婴拱了拱手,双目若矩不偏不移地注意着她:“在下罗平,不知道姑娘贵姓?” 虞子婴一看刚才被她打了标志的人能主动靠近,不由得弯指轻揩下颌,微微眯睫一瞬,观察他五官面相——正宫男命喜逢太阳星,乃时值正好,一双龙眉,宽厚而秀气高扬,眉色乌亮,眸色清亮,隆鼻高庭,实属贤才之相,且天资甚高,厚唇齐宽,表明做事英明果断,重感情且聪敏,一生富贵福缘无穷。 不得不说,他面相生很好,如今虽英雄埋没,但乱世不愁无出路,然而令虞子婴感兴趣的却不是他所拥有的末来,而是他体内所隐藏令她感趣的血脉——狼族。 “汝之名乃吾之荣耀,相传天狼只会陪随在王的身边。”当初老乞丐曾这样告诉过傻胖,虽然傻胖当时不曾好好地记住,但虞子婴在看到他那一刻,脑中却不自主浮现出那句话。 眼中虚芜金光凝于瞳心,耷拉下眼皮,凭五识感知仿佛能看到从他背后浮幽的气息凝聚成一头虚无的头狼,一轮殷红的异月倾泄于黄土上,它一双幽幽兽瞳,伸颈朝月长嚎,回声刺破苍穹…… “虞。”她只诉于一姓,并不再多言。 “虞姑娘,在下跟我的伙伴们都很感激你刚才出声相助,此事本是我等鲁莽冲动造成,却要你一力承担,我等自觉惭愧,若你现觉后悔想重新追随青衣侯归城,我等自是愿意请自送你一程。”他直言不讳,目光坦亮:“可姑娘当真愿意就这样灰溜溜地再回去?” 前面的话若说是带着一种谦和的谢意,那么最后一句则像是急情直落,语带轻视了。 激将法? 舞乐一听不乐意了,他弯眉沉岺,红唇若血般轻吐:“这是我们的事情吧,你……” “即使被赶出了贪婪之城,想必你们亦只会选择相对安全受庇佑的城池附近暂时安扎定居,既然都是回城的方向,与其我们带着一支伤兵残员单独行走荒野,像这样跟在他们队伍后面走,总是会让一些危险避讳几分。”虞子婴打断了舞乐即使毒舌的发言,她孤僻冷漠惯了,像这种一次性特地跟别人解释这么多话,这种待遇即使青衣侯亦不曾得到过。 而她之所以选择这么做,自然也是为了得到他们的信任,她顿了顿再道:“我会跟你们在一起,若你们始终防备我,那么一个月后不仅你们在场所有人会没命,以青衣侯宁错杀一座,亦不放过一人的残忍性子,可能那些跟你们有关系的人全部都能陪葬。” 舞乐被她有意打断脸一黑,不耐地撇撇嘴,便扭过头似不愿再搭理他们了。 罗平脸色微变,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并非威胁或危言耸听,青衣侯的为人如何,身为他的城民他们自然了解得更加多。 “罗平,我,我相信她,她根本没有必要骗我们啊,刚才只要她不吭声,我们就直接见阎王了,哪里还有什么一个月时间啊。”姬三上前紧紧拉住罗平,看了看虞子婴,便坚定了眼神。 罗平沉吟了片刻,垂低眼帘视线悄然朝人群中看了看,眼色微微闪烁一瞬,便再次朝虞子婴作了一揖,跟之前那毫无诚意的姿态相比,如今的他显得真诚了几分。 “那我等就听姑娘的。” “我们都是粗人,也说不来什么好听的话,那个……刚才谢谢了。” 在虞子婴得到姬三跟罗平两人的认可之后,他们身后的其它人亦陆续上前,腆着一张张憨实泛红的脸,上前朝她点了点头,连番道谢。 “姬三,刚才你对虞姑娘说话态度欠考虑,还不好好道歉。”罗平瞥了一眼姬三,皱眉道。 舞乐一脸嗤笑地哈了一声,真没见过变脸变得这么快的人,刚才那婆娘闹着的时候,怎么没有见你冲出来阻挠,只晓得跟一头大尾巴狼似地躲在暗处观察他们,现在倒是装起好人来,卖弄当家身份了? “哦哦。”姬三愣了一下,转眼看着虞子婴,可对着那张明显比她小几岁的小胖脸,她忸怩了半天才梗着脖子,一鼓作气地朝着她弯腰一拜,声音洪量如钟。 “对不起啦,还有救我们一命谢谢你了,小胖妹!” 虞子婴没有避开这一拜,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对待陌生人她一向难动情绪,表情更是少得可怜。 —— 青衣侯一支队伍赶路速度实则很快,特别是贪婪之城临近在即,但是在发现无意见发现虞子婴等人也卯足了劲地跟着的时候,士兵们相互交替着眼神,虚虚地眼神暗窥着前方那一轱辘轱辘滚动的车厢,不约而同地悄然放慢了速度,像是暗中在替他们保驾护航。 虞子婴之前为那些贫民出头的事情给这些朝渊士兵们都留下了一个好印象,之前他们暗地里总觉得貌不其扬的虞子婴能受到青衣侯侧目,总有几分碍眼,毕竟跟城主府内像小仙女一样的婳婳公主相比,她的确长得太寒碜了。 可如今一瞧,倒觉得人家这是长得珠圆玉润,满满的福气相,可不,能从咱侯爷手上顺利救下几十条的人命,那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举啊,那绝对是福相普照的一面相啊。 走了一会儿,士兵们一直惴惴不安地盯着车厢内的动静,就怕他们假公济私的行为会被侯爷察觉,但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于是他们那颗颤抖的小心肚终于落回原位了。 看来要么就是侯爷根本没有发现,要么就是侯爷发现了却默许了他们这种行动,要让士兵们选,铁定认为是后者,凭他们英明神奇,连每一次踏出的步伐都是精心度量的侯爷,能不晓得他们私相授受的行为? 准备入夜的荒野中危险亦是不少的,来自大自然的亦有来自周围一些绿林大盗悍匪异域邪族,但一大支队伍一块儿上路的确能够安全很多。 可对于跟着队伍屁股后头吃灰尘的行为,让一向过着奢华洁净的舞乐一路抱怨这抱怨那总之抱怨个不停,特别是知道虞子婴根本没有打算跟青衣侯抱腿求摸跪蹭舔打算后,那更加是整个一怨妇,不是怨夫附身,一路不断地虞子婴耳畔像苍蝇一样骚扰嗡嗡叫。 虞子婴一律选择充耳不闻了,那淡然超脱的模样,惹来旁边烦不胜烦的众人一阵崇拜与惊叹啊。 当姬三发现青衣侯的那支队伍渐渐缓了下来,一阵颀喜只道他们怕是长途跋涉累了,这才缓下行程,但罗平却不这么想。 单看驾驶那辆令他们震撼“机巧”马车的随扈,坐姿沉稳,下盘夯实,即使在这种颠簸石砾荒野路途,依然带有行军出征之风。 这样一支精锐部队,怎么可能因为区区疲惫松懈了前进时速,分明是有意配合他等的速度才是。 他将视线暗中投向贫民中,一直沉默低头的一名身形长瘦的男子,似感应到他的目光,他猛地抬眸,朝他浅眉一笑,动了动嘴型:静观其变。 罗平一震,敛尽眼底的神色,重重颔首,便又若无其事跟着虞子婴他们身后,青衣侯对这名胖女子的态度十分奇怪,他觉得或许她真的有替他们获得一次新生面的希望。 虞子婴即使不用回头,依旧能感觉得他们私底下的一举一动,她感叹有时候五官太敏感,也是一种负累啊。 那个一直隐藏的男人亦是她在意的人之一,不显山不显水却在暗中操纵着一切,若她没猜错该是一名谋略策划型人物。 但是她对人兴趣不在,令她在意的是从他身上虞子婴能感觉到有一种跟猀华十分近似的气息,她暗暗怀疑着他的身份是否是跟猀华有关。 眼看,部队进行的行列像一条黑色的巨龙,蜿蜒曲折地在土黄色的原野上蠕动,原来暗淡无光地平面被披上了一层红橙相间的晚霞,他们才终于来到贪婪之城。 盯着那巍峨碧瓦飞薨的城门口,飞阁流丹,气势恢弘,如同沙场上的铁甲军墙,檐角飞翘,钩心斗角,延至天边,瓦上碧绿,焕发魅然,俨然危楼,囷囷焉拔地而起,棱角似一笔白描,凌空潇洒。 虞子婴止步,此时的她与队伍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却不再朝前迈步。 一直跟着她身后的罗平、姬三他们也停下了,视线有意无意投注在她身上,不明白她现在想做什么。 那被隆重辉煌异妆点过的城门,红漆虎黄铜门柄的大门早已敞开大迎,十丈软红绸从碧玉城门街道延伸铺就至城外,城门两排分别罗列着身穿蓝盔薄甲的城中守卫,每一人手举戟枪,身杆笔直若一尊尊雕塑。 城门前则排着两行漂亮而无一不精致的娃娃,它们每一个都不越过十二岁,然而稚气的面容却僵皮,肤色惨白,两颗黑珠镶嵌在眼眶内,即使每一位都穿着华贵的红绸大衣罗裙,戴着莹珠花绢,喜气洋洋,亦依不似活人般灵动。 队伍便这样止于城门前,从车厢内轻叩出一声金玉声响,车把式便上前躬身将沉重的青帷掀开,于马车两旁的同行士兵立即收势下马,将下摆一撩单膝跪于地面,如稻麦迎风弯腰,整齐划地一垂首恭敬迎接。 一截金丝藻绣繁杂的绿袍垂落于地,接着一道颀长如魔如玄的青魅身影步出车厢,那一刻从阴暗处迎接众人目光,仿佛万千彩霞都汇于他削挺的躯体上。 万千人卑跪,唯他一人尊站莅临。 一片静逸庄严时刻,那一群穿着喜庆娃娃装的孩童们僵硬地退开,从中央部份,小跑出一个拎着裙摆娇小的女孩,她手抱着一只黑色兔布娃娃,一身绚丽粉贵的霓裳拖曳长裙于空气中划过一道流光,穿越重重跪于两旁的人群,朝着青衣侯飞奔而去。 “那斓~” 一道欢快的糯软,像是漫天飞翔蒲公英般轻软的声音欢快喊起,惹来众人有意追随。 青衣侯微微抬眼,一双铁灰色双瞳映入了万千旖旎光彩,却是只流露出表面的瑰丽,令人看不透眼底的深色,他看到朝他飞奔而来的娇美身影,一动不动,只是目光却一眨不移地关注着。 此刻,经夕阳无限地接近了地平线,有红又大,放射出刺眼的光芒,使人睁不开眼。 虞子婴微眯起清泠的目光,只觉光线有那么一刻刺目得让她想毁掉。 那抹像粉色彩蝶欢快飞舞而来的娇小身影,就这样稳妥妥地最终扑进了青衣侯的怀中,她扑在他胸膛前,抬起的那双笑弯如月的眼睛,流露着浓浓的喜悦与激动,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那斓,我好想你!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她拥着他韧性的腰,一张清丽白腻的脸庞,小嘴边带着俏皮的微笑,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美目流盼,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青衣侯对她热情的态度,仅俯下视线,矜贵地轻“嗯”了一声,并无多作表示,但他那不偏不移等候,那能允许她靠近的态度,但这一幕也足够惊掉许多人的下巴了。 没有想到青衣侯对那名绝美少女竟如此纵容与亲密,贫民们由回惊吓的眼睛,不由得他们将视线投向身边的虞子婴。 此刻她依旧面无表情,没有轮廓的五官只剩一片模糊,只觉两者完全没有什么可比性啊,瞧那美少女的模样,美得令人怜惜珍爱,如同一件需要用心珍藏的稀世珍宝一样,而她却像是——呃,被放养在野外生存的一只宠物? 须臾,落日已经全部壮丽沉没,就连留下的些许的霞光,这时,从城内游离出两排粉荷宫灯一盏一盏燃起,更为城门燃起了星点温馨光泽,也是绝无仅有的绚丽。 一阵零碎脚步踏继而来,青衣侯麾下城主府的能士等小公主诉讼完她的相思之苦后,才端着姗姗来迟歉罪的表情出城来迎接,当他们看到青衣侯回城时,一张张脸亦是带着颀喜上前参拜。 “走吧。” 虞子婴将出场的人一一看过,好像都不是她要找的腾蛇皇族,便转身欲走,这时青衣侯却若有所感,一双冷魅视线准备无误,穿过婆娑光影地投落于她身。 “喂喂,胖子,等等,青衣侯在看你,他在看你,在看你啊!”舞乐刚刚绝望的心情却因为青衣侯那两束笃定的目光而重燃熊熊希望,他果然没有料错,那青衣侯对小胖妹绝逼是真爱啊!否则这种时刻怎么还会有余地,特地关注着角落的她呢? 他表示很想拽着小胖妹也融入那片和乐融融的贵族生活啊,而不是跟着这一群贫民站落在这阴冷角落,眼巴巴地既羡慕又嫉妒恨啊。 “你不想走,就留在这里吧。”虞子婴没有回头,就像感觉不到背后的视线,只冷淡地睨了舞乐一眼,便率步朝前先走。 罗平他们看了看两边情况,最终也只有浅叹息一声,召集队伍跟着虞子婴一道离开了。 而舞乐愣了一下,红唇若有所思地抿了抿,怯怯的脚步当真欲朝着城门移去,却倏地感受到青衣侯那道赤凌凌令人发寒的目光,脚一跺,一脸悲催泪奔地只好跟着虞子婴一道离开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那青衣侯不让他带回虞胖子,绝对是不会让他回去的!呜呜!他的命运为什么就这么倒霉啊他! “那斓,在看什么?”龙婳婳撅起水润润的粉唇,顺着青衣侯的视线望去,夜色朦胧中好像看到一道道人影隐约的剪影轮廓。 嗵!莫名地她心中有一种浮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侯爷,您终于回来了,下一次要出任务绝对要带上我啊。”贪婪之城之最“机巧”专家胡莱瞅着青衣侯,他长得一张讨巧的娃娃脸,圆圆的大眼随时随地有一种我很委屈,我很可怜的错觉。 “滚,下次该轮到我了,别以为你长得可怜没有爱就能够随时随地不要脸!”贪婪之城之最的“鬼将”雷煊赶紧拖过他,他一面落腮胡遮面,虽然亦长得一双铜铃大眼,但他的感觉却跟胡莱完全不同,他一瞪眼只令人觉得凶狠吓人。 这时双条粗臂一左一右将他们的脖子勒住,他们两人头顶传出一道如雷轰的低沉嗓音:“别丢人了,侯爷长途疲惫正准备歇城休整,可不是为了听你们两个家伙的废话牢骚的!” 君鼎鸿,贪婪之城之最“拳师”,他懂八极拳,跟制作一些小玩意儿。身高若一座小山,浑身肌肉结实,将衣服撑得鼓鼓囊囊,露出一道刀削般的肌肉线条。 “进城。” 青衣侯此刻表情依旧冷漠,却少了面对外人的疏离冰冷,像是习惯他们聚在一起的胡闹,只覃淡下了一道命令,这群桀骜不驯的禽兽们便立即收起尖锐的爪子,变得跟绵养乖巧听话。 “遵命。” “嘻嘻嘻嘻……果然有那斓在,君哥哥、胡哥哥他们才会有趣得多呢~”龙婳婳抱着青衣侯,心下得意,便不由得笑魇如花,明艳不可方物。 而其它被这小魔女折腾得够慌的几人,则嘴角一抽,变成无奈苦笑。 “是、是、是,被小公主嫌弃我等无趣,还真是罪过啊……”君鼎鸿。 “哼,果然有侯爷在,她才能够稍微变得乖一点吧。”胡莱。 在城门即将关闭那一刻,青衣侯根本没放心思在他们身上,他此刻想的却是那才看到的那道倔强漠然背对他的身影。 一扇门便隔绝了他跟她的世界,一句贱民与贵族,亦让他跟她的无形距离变得更遥远,但是无人得知,那同心蛊,却让他们即使隔着千重嶂,万重山,亦能够紧紧地牵系在一起。 他本以为这世上无人能够钳制得住他,即使是那南渊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于他眼中亦是随时可以取缔而得。 可像同心蛊这种不公平的束约,本以为他该是那最排斥的一方,却不想那蠢胖子竟比他更想逃离,一逮到机会便脱离了他的身边。 虞子婴,你可知道在你下了这损敌一千自损八百棋子的时候,便已经不要再奢望那些不属于你的自由了! 这些无法逆转的现实或许等你彻底地输了,败了,伤了,痛了,你才会明白…… —— 由罗平他们在前带路,虞子婴与不情不愿的舞乐跟着他们来到约三里外的一块黄土高坡,他们巧妙利用工具大坡下挖掘了一些土窑洞,暂时用来遮风避雨。 而窑洞外面则由附近捡来的木枝短截木,随意搭建了一些架子,扯了几方蓝布摊开遮阳,下面则用柴砘石块堆拢,用来放铁锅罐子煮食用,远远看去黑漆漆用柴堆燃着几团火光。 这块荒野附近连树林溪湖都没有,他们只能暂时这样艰难忍耐地过着,洞里面环境不好,所幸现在是初夏,天气暖和是以很多人宁愿选择在外面土坡上睡,也不愿意躲进洞里躺着。 窑洞外面聚集了一些人在聊天警戒,怕遇上荒野的群狼跟毒蛇之类的东西,这时,眼力很好的平四突然看到前方好像有人走过来了,便站起来手举一根柴火嘘起眼睛探望,在发现是罗平跟姬三他们回来,这才眼睛一亮,立即迎上去。 “罗老大,姬三,你们终于回来了!我们都担惊受怕了一上午了,怎么样这趟有收获吗?”平四着急地跑过来,目光巡视众人,激动道。 姬三看着跑过来的李田,有些讪讪撸了撸额头头发,没好气道:“没,没有啦,我们算是遇到硬茬了,别说收获,可是险些连性命都丢在外面了。” “什么?!”听到平四的吆喝,后面听到动静的人都举着火把相继围拢上来,火光一亮,这才看清楚他们一群人一身狼狈受伤的模样,顿时也信了。 虽然心底既失望又沮丧,可到底是耿直人,都你一句我一句地关怀道:“人没事就好,哎,可惜李婆婆恐怕支撑不住了,如今咱们洞里连最后的一些吃食也快完了,又没有药物——” “对啊,本来这事我们都觉得挺悬的,所幸没有丢了夫又赔兵,只是再不准我们入城,我们该怎么生存啊,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 “诶~” “咦,他们是谁啊?”这时,一道声音疑惑地响起。 有人发现了罗平他们身旁的虞子婴跟舞乐,都不住地打量与猜测。 姬三这才反应过来,她看了他们一眼,便准备老实道:“哦,他们是——” “姬三!”罗平突然出声打断了姬三的话,姬三一噎,转过头来盯着罗平,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其实罗平在下意识喊住姬三后,便沉吟地皱起眉头,他想若是此刻说出她跟青衣侯之间的关系,这些对贵族有着仇恨心思的贫民估计不会轻易地接纳她,再说他也不想让他们现在知道跟青衣侯打赌的那件事情,说出来只会徒惹他们担心又无济于事。 他们都是些老实巴交的最低层阶民,平日除了懂些糊口的手段,过着平静又安守本份的日子,哪里能承受得了这种变故。 可冲动之下打断了姬三,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想清楚该怎么向同伴介绍他们两人的身份,一时便犯了愁,竟半晌无语。 就在这种诡异而滞岑的气氛中,虞子婴却替他开了口:“我是一名亡国四处流浪的相师,而他则是一名游医,我们两人相伴游历山川河麓,经过贵地恰巧碰上罗平兄他们,如今夜色来临,贪婪城门关闭,这才跟罗平兄一道前来想借宿一夜。” 罗平略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好一嘴江湖味儿的说辞,不过若表情再丰富点,言语再诚恳点,会更有说服力吧。 相师?算命的?瑛皇国好像盛行推崇,而朝渊国则显得冷淡许多,是以并没有引起什么反响。 而那个打扮得奇奇怪怪的家伙竟然是游医? 算了算了,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比是青衣侯的女人,能够让他们接受了,罗平摇了摇头。 “游医?真的是游医吗?这么说你能看治病了?”平四闻言,突然惊喜道。 “那李婆婆的病,还有二妞,四丫他们都能治了,对不对?”周围的人都喜出望外,围着舞乐团团转。 舞乐抱胸,一双妖媚描绘精致的眉眼懒懒地睨了他们一样,仅从鼻息间嗤了一声。 想让堂堂的妖医替他们这种无钱无势的人治医,简直就是妄想! 虞子婴并不说话,她若想隐藏,那存在感绝对是杠杠地低啊。 “求求你,帮我救救李婆婆吧,她都躺在那里好几天爬不起来了,现在连饭都吃不下了。”平四等人并不是傻瓜,自然看得出来舞乐表情不乐意,可是如今他们也没有办法,只有厚着脸皮前去央求。 罗平跟姬三也没有出声,老实说他们也不知道这个一身王子病的家伙会不会治病,万一身份是虞子婴随口故诌的呢,那让他一看病不是直接被拆穿了? “看病?那钱,你有吗?”舞乐身材高佻,身体轻盈,然而随意踏前一步,眯眼一笑,却带着忱重的压力感。 平四见“她”笑吟吟的斜眼瞅着自己,肤白如新剥鲜菱,红唇惹火,不由得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可接着听到他吐出的话,却倏地一下脸色白了。 “没有?那么珠宝黄金银你有吗?”舞乐瑞再度踏前一步,那张艳丽俗媚的面容在容光的映照下,竟笑得有一种邪恶的讥意。 平四瞠大眼睛,趔趄地后退一步,干涩的嘴唇无声颤抖。 “美人,房契,即使是一顿珍珍馐美食,你都拿不出来吧,你凭什么认为我该无偿地替你看病?”随着他的话越来越歹毒,语气越来越锋利。 此次不仅连平四,甚至连周围的人闻言都轰然愤怒了。 “既使不愿意治人,也不至于如此糟践人吧。”不等冲动的姬三想冲上去揍人,罗平隐怒的声音已先一步喝沉,虽说他这话是对舞乐说的,但眼睛却一直牢盯着虞子婴。 这一路上,他们都能看得出来,这舞乐的嘴是既琐碎又恶毒,惹得不少人不喜,可若谁胆敢随意开罪他,事后必会有一些小灾难发现,看来他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而狂妄嚣张的他却只有虞子婴难够动得了,而他似乎因为一些事情一直忌讳着虞子婴,只要她开口,他很少有继续胡搅蛮缠的时候。 “我只是好意地提醒你们,别真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啊。” 别说,这舞乐的一张嘴绝对能够将死人都气活,眼看他将那些老实巴交的贫民气得一张张脸一阵红一阵黑,直磨牙地相冲上来对他不客气了。 可舞乐岂会怕他们? 看罗平紧盯着虞子婴,舞乐亦勾起如花唇瓣,似笑非笑地睨向虞子婴,想看看她会怎么一说,若她也觉得他该替他们这群人治病,那么他——可能还会有一些失望呢。 虞子婴感受到他深忱的目光,并没有回视,她只平淡无波道:“他说得很对,他既不是被人歌颂的大善人,也不是慈悲为怀的和尚,他只一个凭着一门手艺拿钱吃饭买房讨媳妇的普通人,可你们既拿不出钱,又拿不出等价交换的物资,一边自私地想着别人平白无辜牺牲自己来帮助你们,一边又揣着怀疑隐瞒的态度与别人相交,现在更恼羞成怒嫌弃别人的话难听,那你们现在做的事情可做得对?” 要论桀骜乖戾性格,或许连舞乐都比不得虞子婴,只是她将它藏得很深,裹得很密,别人难以察觉,否则罗平他们怎么会认为她会更好说话一些呢? “若有镜子,我真想让你们照照,那一副怨天尤人,苦而不得后便将一切罪端愤怒痛苦怨气,全部推卸给别人的嘴脸,可好看?” 虞子婴地一番话让众人震惊于当场,连舞乐亦是如此,能想像这么话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嘴里吐出,声音还散着几分奶气,肥嘟嘟的脸蛋儿,白里透红,令人忍不住起捏一捏,但就是这样一个胖奶娃,用一种平述不带任何情绪说出这么一番话,不显尖锐不显刻薄,仿佛用最纯稚干净的声音揭开人类最丑恶的面貌。 舞乐瞠眼,根根分明的睫毛,如蝶翅轻颤,很快他突地便笑了,笑得嘶声裂肺,他一把抓住虞子婴,却不想她竟没有躲开他,这段时间他可是看得真真切切,她孤漠冷情,像是一只披着刺猬的小兽,不是轻易可以触碰到她柔软的内在。 可现在她只睁着一双圆幽幽,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目光如此稚净,得就像一汪幽潭映入皎洁月光。 那一刻他听见心中一动,像是一颗种子冒尖的细微攒土声,心底那一片心田痒痒的,麻麻的,那是一种从末有过的感觉。 有又种酸酸涩涩,像是干涸时对着一颗青涩的果实被猛地咬了一口,虽然甘美解渴,却又不敢轻易再尝试一口的感觉。 “说,说得好!”他眼中迷朦神色一闪而过,便迅速回过神,狐媚妖娆的大眼忽闪忽闪,却难掩眼底慌乱,装作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她的肩后,便迅速背手于后,迅速避害闪一边去了,就像是她身上有蚤子似的,有多远躲多远。 罗平稍作分晰倒是听出了她话中有话,而姬三刚才愤怒力竭的表情一滞,皱眉仔细考虑了一下她的话,的确……像是这么一回事哈。 人家愿意呢就是帮忙,不愿意也是人家的权利自由,他们有什么资格一副受害者的资态指责别人呢? 可事实上他们全部都被虞子婴一番避重就轻,只拣有利的重点给饶晕了,他们末曾想过,你不愿意医治直接拒绝别人就行了,又何必存心侮辱别人,或许到时候别人只会觉得失望,倒不置于如此恼火群怒。 啪!啪!啪!~这时,从那群归来的贫民中,一道有节奏清脆的掌声响起,从黑暗中慢条斯理走上来一道身影,他抬起眉眼,火光融融落于他白皙的面颊,他唇畔带着浅微笑意,水润双瞳饱含着智慧的神奇与力量,而一张稀疏普通的五官倒是因为周身萦绕的儒雅气质,而显得骤然生动几分。 “若是因为在下一直不曾亲自出面拜会虞姑娘让你心存误会,当真是易池的过错了。” 他一出现,周遭的人明显怔愣了一下,姬三眼神忽闪一瞬,而罗平便抿唇收敛神色,背弓退至一旁。 易池朝着虞子婴作了一个揖,态度不卑不亢,斯文有理。 虞子婴逼得他终于愿意出面与她相对,眼底划过一道清冽的幽光,这才光明正大地打量起他。 他大约二十几岁上下,额前发际没过了眉毛,散乱的发丝经他随意拨动,便露出了一双爱笑如月的眼睛,五官如水一样流畅而简单,虽然拆开来看每一样都不值得关注,但组合起来的那一张亲和的面容,却令人感觉很舒服,不易防备。 “你为什么要去抢青衣侯的马车?”她问道。 她的话直接点明了,他们这次行动分明就是针对青衣侯,并非是一出意外。 “哎,真是完全被虞姑娘看穿了呢。”他微笑着上前,看她一脸笃定认定的模样,真想伸手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却不想被虞子婴轻易躲开,他只能垂手无奈地一笑。 像一个慈详的长者面对任性的后辈般宽容。 而舞乐动了动,视线不住地投向她这边,眼神流转如光,并没有立即掺和上去。 “小妹妹真是厉害,不如我们相互来交换问题,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存在?” 虞子婴蹙眉,却还是答道:“姬三冲动,罗平耿直,都不像是会策谋劫道之事,能借助兽潮,能够在危急时刻提出那么一个赌约,更不像是姬三能急中生智想到的策略,若罗平倒是可以一想,可偏偏是姬三说出来的,想必这其中必有你的考量在。” 易池恍然大悟,接着便该轮到他诚实以告了:“为什么要抢呢,其实我也只是为了赌一把运气,我早已打听出青衣侯本尊并不在城主府,那么下城主令的必不是他本人,我想他虽然被人传为冷血无情之人,但身为一城之主的他至少拥有一份对百姓的责任感,可没有想到他完全对我们无动于衷,甚至连让我们辩解一句的时间不愿意给,便直接判了罪,我到底是低估了他的残忍!” 说到最后一句,易池的眼神竟那么一刻似滴血般的红猩,但很快又恢复了风清云淡,眼底的温润一如那平和的云,飘忽不定。   ☆、第五十九章 胖妞,你太棒了! 凭心而论,易池偶尔有那么一瞬间的气质仿佛像无相,只不过若拿无相比喻,那便是一种沉岑千年的檀木,淡雅幽香,而他则是一端无测的天边浮云,有着擅伪的本质。 “他并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虞子婴话语一顿,暗暗颦眉,她干嘛要特地替他辩解? 她自忖对青衣侯了解并不深彻通透,他既肯松口赌约这里面究竟有几分是因为她的缘故,又存在几分是对这群贫民产生了恻隐之心的缘故,亦或者还有其它事情的总番考量,这些——通通都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不是我们想像的那样?”易池重复一句,含笑问道。 虞子婴不接他的太极,直接出一击直拳:“是谁下的城主令,你知道吗?” 易池眼眸带着几缕深思,便递过眼色给罗平与姬三,两人想必跟随他身边已久早已形成默契,自然懂得他眼中的暗示,罗平吆喝一声,而姬三则赶紧摆出架势,两人带着队伍替他们将那些好事围拢的人群全部疏散开来,留下一片静逸谈话的空间。 舞乐本是不乐意离开的,然而当注视到虞子婴瞟过来的眼神时,却蓦地紧张了起来,根本不需要人撵,直接便扭身走了。 “一名少女,据闻她是青衣侯的女人。” 易池一直留意着她的神情,看她并无嫉妒或忿恨的表情,便敛下眼睫,撩起下摆,盘腿坐在一堆篝火前,那一身浅灰色的长衫即使像粗鄙的武夫一样捥起袖子与裤腿,依旧有一种儒雅学者的风范。 虞子婴一听,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之前在城门口看到的那一幕——那个笑得一脸天真无邪,身着粉蝶彩裳的绝美少女,她相貌娇美,肤色白腻,在她的容光映照之下,一身漂亮奢华灿烂的锦缎也已显得黯然无色,即使是面容姣好的宇文清涟在她面前恐怕亦要逊色三分。 而易池说得那个少女是她吗? 之前简易卜卦,她本以为应该不会出错,毕竟要演算的事情并不复杂,可以称得上是一支非常简单的卜算,然而到了玄门前,她却并没有找到她要寻的人。 她私以为那名气质特殊的少女有可能是腾蛇皇族,然而在她身上并没有看到属于腾蛇一族的玄气,别的人更不用说了,事后她曾想过——或许并非每一个腾蛇族人都身带玄气,光凭这一点根据寻人,恐怕有些太过武断。 “她是怎样一个人?你可知道她是何来历?”虞子婴在他身边坐下。 宁静的夜晚,明亮的繁星下,易池捡起一根细长干柴,时不时拨动着焰烧的火堆跳跃,偶尔嗞啦一声,溅起的火星在空气中炸开,明亮的火光渡亮他纤秀的五官,阴晴之间叠加有了几分深邃。 “像小仙女一样漂亮的脸蛋,却有着魔鬼一样冰冷的心,倒是跟青衣侯是良配,除了知道她叫龙婳婳之外,身世来历却是一点也探听不到线索,她被整座贪婪之城保护得很好。” 虞子婴越听越觉得那个叫龙婳婳的少女是需要重点关注,或许当时在城门口她结论下得太妄断了。 “所以说,若这次你们想重新入城,首要条件便是令她屈服?” “这恐怕并不容易。若别的贵族我或许能想得到办法应付,只有她,的确是一个没有任何弱点展露出来的女子——” “不,她有弱点。”虞子婴打断了他的话,瞳色黯了黑。回忆起她看着青衣侯那专注的眼神,那般依恋而融入万千星光熠熠,仿佛她的眼中只有他,再也容不下其它。 她的弱点毫无疑问便是青衣侯。 易池挑眉看着她,见她眼睛内隐有沟壑万千,心中一动:“你是说——”话尚末说出口,他又止语,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你说的这个弱点,可是她本人更难对付——” “你可知道同心蛊?”虞子婴扭过脑袋,突然问道。 易池蓦地神色一变,手上挑火的木枝滞在半空,许久他才稳住心神,语声轻缓道:“为何会问我这个问题?” “太明显了。” “……什么太明显了?” “你动摇得太明显了。” 易池沉默。 “易池,你可知道蛮荒古巫一族的同心蛊?”这一次,虞子婴重复将问题再问一遍,不容他拒绝。 易池斜过眼,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坚持,两两对视良久,他突地轻笑一声,道:“我知道。” “若有人体内植入了同心蛊,你知道该怎么解吗?”她偏了偏脑袋。 当初老乞丐暗中将“同心蛊”赠送给傻胖之时,反复嘱咐她不要告诉任何人,侧重地提醒了一些此蛊的作用,却并没有将解蛊之法告诉过她,所以虞子婴其实并不知道怎么解除同心蛊。 否则当初在九连云峰时他们意外冲散的时候,她便独自解了蛊,拍拍屁股地选择逃之夭夭了。 “你——这么说——”他先是疑狐,继而想到什么瞠大眼睛,惊疑道:“你竟将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你难道不怕我杀了你?” “你的目的并不是要杀了青衣侯吧,而是想让这些生活艰难的贫民重新获得朝廷的救助,虽说杀了我就等于是杀了青衣侯,可这样做同时你就等于是杀了这一座池的无辜百姓。” 更何况,凭你也根本就杀不了我……虞子婴默默隐下心中最真实的一句话。 易池心中一阵天翻地覆,动荡摇晃,若说之前的问话只是猜测,那么现在经过她的话验证,他却可以确信了心中想法。 “可是你这样……也太冒险了。”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虞子婴。 虞子婴将他眼底各种情绪收入眼中,她眨巴眨巴眼睛:“有失才有得,我只是拿这个秘密想跟你换取你一个最大的秘密,你是不是蛮荒古巫族的人?” 易池倏地一震,深深地探进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眼,那里面明明干净得像什么都没有,但实则那只是一层假相,揭开那层平镜的表面,底下则是深渊黑洞,一个不注意便能将人的灵魂都吞噬殆尽。 这个虞姑娘果然不是一名普通的人啊…… 他叹息一声,仰首望天,跟妹纸眼睛相似的黑幕天空,闪烁着星光光点点:“没想到竟然会被人看出底细,是青衣侯告诉你的吗?” 虽然是以一种轻松的语气说出来,但他那收紧的下颌,与眉宇间深拢的褶皱,则表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曾在九连云峰遇到过一个你的族人,他叫猀华,他的一手蛊毒功夫很厉害。”虞子婴看他一怔后,悄然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原来并非青衣侯告诉她的啊——他的身份不能让皇朝的人知晓,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掠抢古巫族的人替他们流血卖命,而他不愿意成为朝廷爪牙,这才一直隐姓埋名,甚至不敢随意露面,便是不想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 “蛊毒?其实早在一百年前,蛮荒古巫族便已分成两派,一派则是擅使蛊毒的战士,一派则是拥有天赐”祝福“巫师,我想你说的那个人,可能是蛊巫派的。” 两派?据虞子婴观察这易池恐怕是一介古巫,因为她从他身上她看不出任何阴邪之气:“那你懂解同心蛊吗?” 易池沉吟:“虽然我并不擅长蛊毒,但却也是可以替你看一看。” 虞子婴伸出手,举在他面前,而易池则按下她的小粗手,将手探入她的腹部感应,虞子婴立即感受到一股凉凉的气息从他的手心流进她体内。 易池有一丝惊诧道:“你的确是中了同心蛊,但是……你中的这种同心蛊我却解不了。” 他收回手,看着虞子婴的眼神有些莫测:“你的这种同心蛊即使是我们古巫一族亦是稀有少见的珍贵品种,它不会轻易伤害人体,我想若中了同心蛊的两人最终真心相爱,或许此蛊便能不药而治了。” 虞子婴一愣,他在说什么?真心相爱? “这么一说不是直接绝症了!”她震惊了。 而易池则嘴角一抽,妹纸你是对青衣侯有多绝望,才能在一秒内下了这种结论? “除了这种方式,还有其它的解法吗?”虞子婴急切睁大一双黑辘辘的眼珠子,这才有一丝她这种年纪的纯真无辜。 易池眼中一柔,安慰道:“的确,在我们族之中解同心蛊可以有很多种手段。可是你体内种植的同心蛊,跟一般的同心蛊不同,恐怕是圣级别的蛊了,跟一般区别上的同心蛊不同,它们顶多是低阶级别,以强制性的伤害手段实施强迫束缚在一起,而你这种蛊则温和而特别许多,它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中蛊人的感情,以细水渗石的作用,让中蛊者无形之中同心,却不会存在同命之说。” 换句话说,青衣侯死了,不会连累到她,而虞子婴死了,青衣侯也活下去。 坑爹地,那青衣侯如果得知这个消息后,别说什么诡异地真心相爱了,估计直接就一掌劈死她一了百了! 虞子婴表情有些难看:“那岂不是解不解都得一辈子绑在一起了……” 前提是,他一直不知道这个真相。 “圣级别的蛊现今流传下来的不多,具体会产生怎么样的影响,实则我知道的也不多,这蛊你如何得来的,或许你该去问一问它上一个拥有者,这样一来大抵能知道一些别的情报。” 此时,连易池也禁不住同情地看着她了。 跟青衣侯那种男人绑在一起真不知道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灾难。 “他死了。” 易池看着她失语了。 也不知道他在脑中描绘着怎么一幅为争圣级蛊而上演的腥风血雨,虞子婴意兴阑珊地耷拉下毛茸茸的脑袋,像占粮的小苍鼠,鼓起腮帮子郁闷道:“那个龙婳婳什么时候出现在贪婪之城的?” 看她即使纠结着自己的事情,亦不忘关怀他们的事情,易池不禁有些动容,当真是一个早熟又充满责任感的孩子啊。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脑补真可怕! “唔,大约不足一个月。”易池回想了一会儿,才回答。 不足一月?虞子婴私下算了算,一个多月前她好像才刚在这个世界重生吧,蓦地她想起了傻胖在临死之前,青衣侯他们曾去了一趟虞城,在那里寻找什么,最终毁了一座城后,带走了一个粉衣女孩子。 那少女的模样——模样她是记不清楚了,可是凭直觉她觉得那粉衣少女可能跟如今在贪婪之城的少女是同一个人。 “虞胖妹,你还在那里罗嗦什么啊,赶紧过来!” 远远地,舞乐等得不耐烦地喊道,让他站在这一群贫民中间,被各种怪异的眼神盯着,简直就像毛毛虫爬上身一相恶心讨厌,他想着,在这里只有她才跟他是一国的,他现在心里有着各种牢骚自然得找她发。 虞子婴回头看到舞乐瞪过来的急切目光,便站起来准备走了,易池忍不住出声道:“虞姑娘,能请你的朋友,替那些重病的百姓看一下吗?” 虞子婴看向他,眼底迅速划过一道狡黠:“他并不是我的手下,更不是我的朋友,所以与其找我拜托事情,何不拿些他感兴趣的东西交换?比如——饿后的一顿饱饭,当然这也得等他饿了的时候,我记得他好像也有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何止一天,自从他被残酷无情的青衣侯吊在巨岩崖上一天一夜,直到被放下接着又快马加鞭地赶路兼程,他除了在路上随便吃些粗糙的干粮腊肉,哪里吃过一顿香喷喷热呼呼的好饭? “胖妹,你知道我们究竟来到一个什么地方吗?别说吃的了,连睡的地方竟然是那种用黄土堆凑起来的土坑,上面随便铺着一些干草,天啊,这样的地方能睡吗?而且一个洞里面竟然住着十几个人,那臭哄哄的味道简直没有办法让人睡得着,还有——” 一路上,舞乐继续着他的魔音绕耳,绵绵不断,虞子婴看到了前方火堆边等着的罗平跟姬三,其它人或许睡了,也或许是受不了舞乐的折腾,都回洞里歇着了。 “虞姑娘。”罗平与姬三跟她打了声招呼,便看都不看讨人嫌的舞乐,视线滑到他们身后跟随而来的易池:“易大哥,你们回来了。” “嗯,来者是客,我看将我的住所暂时腾给虞姑娘他们住吧,我就跟你们蹭几个晚上。”易池好脾气道。 “啊?”姬三表情古怪地叫了一声,一脸不满。 “那好啊,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舞乐便皮笑肉不笑地拉着虞子婴,十分不客气地朝着易池居住的土窑洞走去。 刚才他大摇大摆地在这周卫看过,虽然每个洞窑都一样简陋粗糙,可至少易池住的地方只住着他一个人。 然而一进去,他刚刚升起的一点好心情,又开始不痛快了,他一屁股坐在硬邦邦的土坑内,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神是左看不顺眼,右看不顺眼,嗅着窑洞内的怪异气味,他撅起嘴巴,娇气得仿佛眼眶都有泪花了,一脸我很委屈,我很可怜的怨气。 虞子婴被他的怨气深深纠缠着,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觉得背后凉飕飕地,无奈她只好解开衣服,扯下裙子…… “喂喂~,你、你要干嘛,别以为现在只剩下孤男寡女,就能跟我*哦,你、你别做梦了,我的清白是留给亲亲籽月的!” 舞乐捧着脸,被虞子婴吓得声调都变了,连忙滚上坑,将自己缩成一团。 虞子婴眼皮一跳,莫名地感觉她这句话有些耳熟,好像哪里得到过似的。 懒得理他,她将外罩在长袖衣脱下,再扯下襦裙,里面稳妥妥地穿着一套内衣,倒是一点肉都没有露出来,舞乐等了一会,发现没有被偷袭的危险后。 才讪讪地裂开指缝,奇怪地偷觑虞子婴想干嘛,却看到她从腰间解下一个花布包着的东西,像是随身携带的包裹。 “你?!”震惊啊!真是吓到他了,他放下手,指着虞子婴的腰间哑口无言,这胖妹子原来根本没有那么胖啊,之间总觉得她的腰间那圈肥肉真是厚得天恕人怨,原来是她腰间绑了一圈这种鬼东西啊。 她将东西取下来后,虞子婴骤然瘦了一圈,虽然依旧圆圆润润的像个小胖子,可是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恐怖了。 她背对着他,卷开花布,然后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包枕直接扔给了舞乐,再将包裹卷起来,重新系在腰间,重新穿好衣服。 那小包枕里面有茉莉花,夏枯草,薄荷等药包,这是之前在九连云峰的仙苑崖借了舞乐库房内的药材配制的。 “你——”舞乐下意识抱着药枕,不料一嗅,只觉这药枕清新怡人,抱着它连空气中的异味被掩盖住了。 他不由得笑眯起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暗中一边想着,她干嘛特地将自己弄得这么肥啊? 看舞乐那满足受用的表情,虞子婴突现发现,他比她想像之中要来得容易简单。 虞子婴从床上扯下薄被铺在地上,然后躺下就睡。 舞乐怔了怔,忍不住下坑蹲在她身边,用一根纤白的手指试探地戳了戳她,想知道她上身是不是也一样弄了伪装,却不想刚戳到一团软绵绵的肉,便被一股凶残的力道掰弯了。 “哎!哎!你干嘛?”他痛得哎哟直叫。 “睡觉。”虞子婴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才放开他。 舞乐虎地一下起身,心痛地捧着受伤的手指,气急了眼:“你!我本想你好歹是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睡地上,才下来看看你,可是你——” “好。” 哈?什么好,好什么?舞乐傻眼。 虞子婴用行动回复了他,她直接起身——卷起薄被掸了掸灰尘——再翻身上床——盖好——闭眼——睡觉。 舞乐瞠目结舌,人家他只是随便说一说,你丫的用得着这么认真吗?! 可胖妞已经攻城掠地,他还能怎么办? 舞乐张了张嘴,气愤地踢了踢土坑,气得原地团团转,见虞子婴始终没有理他,貌似睡着了,他犹豫了一下,盯着地面——让他睡地,那怎么可能! 犹豫再三,他还是鼓足了勇气蹑手蹑脚爬上坑,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避免被碰到,小心保护着,见胖妞依旧没有动静,这才枕着虞子婴供奉的枕头,嘴里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地浅浅入眠。 —— 翌日 “姬三,你等等,姬三,你别冲动啊。喂!” 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传进窑洞内,虞子婴第一时间便睡了,她眨开眼睛,不经意转眸,正好映入舞乐蹭着枕头,睡得一脸妆容花掉的脸时,发滞一愣。 像是感应到两束目光一直盯着他,舞乐皱起眉毛,表情不爽地睁开了腥松朦胧的眼睛,一看到虞子婴的脸,他迅速惊醒,由于两人离得近,他很自然地就从虞子婴微微呆滞的瞳孔内看到了他一脸花容凋残现在的形象。 接着,他脸色大变,眼看着他猩红的嘴巴越张越大,一声震天动地的尖叫即将破晓而出时,虞子婴动作灵敏,迅速已扯过一张被子直接遮在他脸上。 果然,黑暗里二货的那一声尖叫这才嘎然而止,只是整个人僵直不动了。 “妖人!妖人!” 姬三姑娘气势冲冲地闯了进来,很快便看到坑上一坐一躺的两人。 “虞、虞姑娘——” 不知道为何,被虞子婴那黑黢黢的眼睛一扫,她突然有一种心肝小胆颤三颤的感觉。 “有事?”虞子婴虽然没有起床气,可是这样被人无故吵醒心情并不算很好。 姬三眼神有些漂移,可能也觉得刚才的行为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她真有急事啊,亲娘喂。 “虞姑娘,我是来找妖人,您不知道,李婆婆她就快不行了,昨晚一直吐啊吐,早上起来就一直喊痛,听得就让人心酸啊。”说着,急性的她眼眶都泛红了,紧了紧拳头,她直接瞪向虞子婴身后。 “妖人,你赶紧起来,你想要什么我过后都会拿给你,不管是抢还是偷,只要你现在跟我去救李婆婆!” 姬三力气大,小时候曾跟一些镖师学过一些粗浅武艺,于是她直接几步跨前,便伸手欲扯死死裹在被子里的舞乐。 门口处罗平跟平四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阻止还是保持沉默才好。 要说舞乐他现在,哪里敢用这种吓人的脸面对别人啊,直接将被子裹得更严实了,被下时不时传出呜呜使劲挣扎的声响。 可他这道力道哪里是姬三的动手,他直接被拖个踉跄,半身抬了起来,眼看头顶上的被子快要被扯下脸了,他更是急得呜呜叫唤。 这时,虞子婴眼色一沉,一步挡于他的身前,手如蟹钳般牢牢地制住了姬三的手臂。 姬三一惊,发现她竟浑然动弹不得,只觉臂上的那五根手指跟钢锢一样沉重。 这虞姑娘真是深藏不露啊! 罗平跟平四看姬三竟被虞子婴轻易制住,霎时安静了下来,都心惊不已。 “无论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得等过一会儿,你们先出去吧。” 说着,怪力虞直接甩臂一挥,将人一个个地扔飞出洞。 她回过头,看着将自己包成一团直抽抽的舞乐,蹙眉道:“别藏了,赶紧弄弄,不然他们再进来,我就不管你了。” 舞乐一僵,迅速一把扯下被子,一脸着急道:“别啊,千万别让他们看到我,不然我,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他瞪眼像一只虚张声势的豹子,接着他从腰间拿出用锦绣袋子装的瓶瓶罐罐,或许是着急也或许是害怕随时有人会冲进来,他的手越来越哆嗦,连妆都卸不干净,就打算直接上妆。 虞子婴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上前道:“我来!” 舞乐愣了愣,看起来有些委屈:“啊,你会吗?” 虞子婴抿着嘴唇,按照他刚才开始的步骤,拿起了一瓶类似卸妆水一样的瓶子,倒出一些透明的液体在手心,双掌搓了搓,然后替他那些看不到的部分卸妆。 等终于一张完整干净的脸露了出来后,虞子婴忍不住眼睛一亮,想不到深妆艳抹下竟是一张异常漂亮清透的脸容,黛眉开娇横远岫,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啊。 可是——她凑上前,忍不住手指用力地揉啊揉,揉阿揉…… “别揉了,我就长这样啦!” 舞乐忍不住大吼扯下她的手,那一双妩媚的杏眸瞪大,只觉瞳仁内水光潋滟,秀挺的鼻梁,樱桃小嘴,怎么看,怎么一逼可怜兮兮的受气包小媳妇模样啊! “你长得真受!” 虞子婴眉毛一抖,忍不住评价道。 “什么受?喂,你赶紧化啊,我不想被人看到这副模样,我堂堂妖医一代英明神武的形象,可不能毁在这么一张女人脸上!” 一说起他的脸,他就委屈得一脸是血啊,为什么别人都长得英气勃发,偏偏他却长成这样! 虞子婴老实道:“你化了也一样像女人啊。” 舞乐激动地反驳道:“这不一样!我虽然局限于五官化不成英俊气魄,可是至少化了妆之后,一看便是一个霸气的女人!” “……一样是女人啊。”虞子婴无语。 “你听不懂吗?!关键在霸气,霸气懂不懂,不是女人!”舞乐快哭了,快气哭了啊! 虽然虞子婴一直嘴巴在动,可她手上亦没有停下来,她一边顺畅地替他上妆,偶尔还拿起他的化妆品嗅了嗅:“怎么全都含有毒?” “咦,你果然懂啊,你难道是医宗的人吗?”舞乐一双妖媚杏眸忽闪忽闪地,好奇地盯着她。 “医宗?不是。”虞子婴只懂外科,关于怎么治病跟内科,她知道的很粗浅,不过对于毒物毒草之类的东西,她倒是很熟悉。 “哼,骗子。”舞乐耸了耸娇鼻,撇撇嘴。 “别动!”虞子婴正在替他描涂唇色,虞子婴发觉他的肤色本来就是那种白皙通透型,便不给他敷粉,只着重地替他那两道弯月秀长的眉毛描得狠了些。 硬将弯月眉绘成了两道英挺剑眉,他杏眸上扇子一样的密的又长又卷翘的睫毛根本不需要刻意加重眼线,便已深邃,可是一双杏眸偏秀气妩媚,她只能替他的眼睛开角,眼尾勾勒拖长,这样一来虽然依旧妖媚,却少了几分柔弱之气,多了几分凌冽霸气。 她是根据青衣侯那一双狭长眸子改编的,效果勉强还行,虽然比不得原版的效果,至少也能帮衬个三四分,而他那小巧精致的鼻子,跟诱人犯罪的殷桃小嘴,她做不了改变,便直接任它本事出演算了。 “好了,时间不多,暂时先用着这张脸吧。”虞子婴退后几步,看了看表示可以。 舞乐站起身,四处找可鉴光的物体,最后无奈,只能捧起胖妞的小肉脸,凑近一看。 “咦~咦~咦~” 三声,一声比一声高亢,第一声是惊讶,第二声是惊喜,第三声便是惊叹了! 他看到的这张脸还是原来那张脸,可是偏偏气质发生了变化,由于两道弯月眉变成了剑眉,令他气质多了几分硬挺,描长的眼角尖利,令他潋滟的瞳仁少了几分弱气,下半部分依旧带着些许女气,但是上下一接合,竟有种超脱男女世俗的美态。 如今虽妖是妖,可他毕竟成了一个男妖啊,有木有! “胖妞,你太棒了!” 他一激动,直接给了她一个热情的熊抱。   ☆、第六十章 他还真是一个变态啊! “你们好了没有啊?” 土窑洞外面,传来姬三重重、反复地跺脚,与挠墙搔耳的咆哮声。 阿勒?舞乐一僵,他好像做了一件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 在意识到他无意中竟对这虞妹纸做出了此等轻薄的举动,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一具木偶,一动不动,咔咔地张了张嘴,目光呆滞,一时之间脑袋一片空白,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然而虞子婴却很快解决了他此刻的困扰,因为她很自然地推开了他,一脸“其实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淡然神态。 舞乐敛眉聚目探究地盯了她半晌,顿时可耻地怒了! 她还真不将爷不当男人了吗?害羞呢,慌乱呢,脸红呢,尴尬呢,一名少女被异性轻薄后应该有的反应呢?噗——尼玛,随便来个一巴掌,爷他也受得住哇! 妈蛋,你一脸“不过是被同性随便拥抱了一下根本不值得一提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请用一口气读完)”的表情,那绝逼是他明晃晃地侮辱,明晃晃地歧视啊! “走吧。” 根本不知道、也或许是根本不在意舞乐那一脸气歪了的丰富的面部表情代表着什么,虞子婴随手整理了一下自身,便率先走出了土窑洞。 “哎?喂,你等我一下。” 舞乐刚演译完一场身心疲惫的心理活动,堪堪一回过神,便看虞子婴竟抛下自个儿独自走了,他瞪圆一双妖媚杏眸,便几步跨前地追了上去。 一走出土洞窑,密集明亮的光线便倾撒而来,虞子婴嘘了嘘眼睛,便看到除了一开始着急等侯的姬三、罗平跟平四他们,连易池也一脸严肃担忧地站在门口。 他看到虞子婴勉强笑了笑,点头打了一声招呼,便对着她身后的舞乐,敛起笑容深深地作了一揖:“妖医阁下,易池在此恳请你,替李婆婆她看一下病吧,她情况不容乐观,我们实在等不了了。” 妖医?看来是猜出他的身份了,舞乐弯指抚唇,眼底冷讥一笑而过,当真是一群狗鼻子,哪里有“肉”嗅一嗅就能知道。 姬三等人经过一夜商量,的确通过他异于常人的形象跟“舞乐”这个名字,猜出了他的身份,可看到他们易老大放下了所有姿态如此低声下气地央求,舞乐还是一副瞧不上眼,轻蔑鼻息朝人悠闲望天无视的态度,眼底都冒起了难以抑止的怒火。 奈何,李婆婆情况危机,如今是他们要求人,只能忍气吞声地咬牙和血吞,全部朝着他跪地一拜:“拜托你了!” 李婆婆曾对他们不是有恩,便是有情,她为人乐善好施,脾气也好,以前住在他们隔避时,总是隔三岔五地做些好吃的给他们送来。 记得有次姬三冲动之下打伤了一名员外的好色儿子闯下了大祸,亦是李婆婆不要那一张老脸皮,散尽了全部家产凑足了钱送给一位她当小官的亲戚,求了好长时间,才将事情私了才免去姬三一场牢狱之灾,所以易池、姬三他们对李婆婆的感情都很深。 姬三将头抵在地面,眼眶泛红,急切哽咽道:“救一下她吧,只要你活她,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舞乐冷漠地扇着袖子,满不在乎道:“我说了……” 虞子婴目光一一扫视过他们急切忍耐的表情,沉吟了片刻,抢先一步道:“若救人便需要用一顿早膳作为交换,你们觉得意下如何?” 舞乐倏地转过头,瞪圆了眼睛——早膳?难道他的绝顶医术只顶得上一顿膳食?!这提的条件会不会太掉价了呀喂! 不过一提到这早膳两个字,他顿时想起来他昨天好像只随便用了些糕点裹腹,直到现在都没有食用过一粒米,也觉得腹饥难耐,转念一想也觉得胖妞提得对,可——可再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会不会有些亏了? 他堂堂妖医竟自掉身价跟这群无权无势的贫民看病,要知道搁以前那些所谓的皇亲贵族抬着各种珍稀玩物,黄金百银万两来跪求他,他还不一定会替他们瞧病呢。 易池他们闻言惊喜地看着虞子婴,连忙颔首,接着便目光炙炙地盯着舞乐,等着他的答案,看他一脸迟疑踌躇的模样,心中大喜。 果然还是虞姑娘有办法,一句话便让他从一点不感兴趣,变成如今这种还有考虑的余地。 “你觉得我不能进城,青衣侯会允许你私自进城吗?若我们一直不进城,你打算吃什么?光靠你身上的药丸充饥?”虞子婴很现实地戳破了他的各种奢望。 舞乐脸色一黑,忍不住瞪了虞子婴一眼:“都怪你,难道你还嫌害我不够惨,如今巴着我当劳力来养你这小胖子吗?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着你,想着当初在九连云峰不过第一次见面,你就连我的初——”。 他蓦地收住声音,差点没吓到舌尖,连忙掩住嘴唇,但从指尖依旧泄露的通透雪肤无疑染上一层薄薄胭脂粉。 “……”该死的,他差一点就说出来了! 初吻初抱初泡什么的被一个小胖子夺去了,他还嫌丢不够人吗,还四处张扬?! “初什么?”虞子婴偏过头,好奇懵懂地盯着他。 舞乐转身,坚决不看她,没好气地啐了一句:“初毛!” 被人嫌弃得一无事处的虞子婴,想了想,一脸严肃正经道:“表以为说一些我听不懂的,就能够转移话题。” “……”擦~!胖子神马地这么敏锐,还想不想让他活着离开了?! 易池瞧着两人一番“协商”后,舞乐态度明显松懈了,他之前的感觉果然没有错,只要虞子婴肯出现求请,妖医才会愿意纡尊降贵,他只听闻过妖医的传闻,他一向骄傲得连贵族们都不曾放在眼中,冶病看医全凭心情,亦或者是拿来能够令他心动的稀世珍宝。 如他所言,他有自傲的条件跟本事,而他们既不能给予他任何报酬跟价值,他又凭什么替他们冶病看人? “谢谢你们。” 易池瞥过们舞乐那一脸嫌弃的表情,眼底掠过一阵阴凉。 他们这些人自栩是贵族,永远只懂拿着血统来衡量人,平民世世辈辈都只能是平民,而贵族们则总是瞧不起平民,可无论是朝廷还是外野,明明是他们用着劳力来养着他们这些贵族吃喝玩乐,用武力保护着他们贵族安享太平,为什么苦的累的流血的受伤的都是他们这些平民,可他们依旧瞧不起他们? 他们凭什么?! 一想到这里,易池心底便涌上一阵无力与痛恨。 他虽然有一半异域血统,可也有一半朝渊的血统,他的亲身父亲是朝渊的一名普通教书老生,而母亲则是蛮荒古巫族的一名大巫师,由于蛮荒古巫族部落只会留下纯血种的族人,是以像他这种半血种的则只能跟在父亲身边生活。 “这世界上是没有绝对的公平,在哪里都存在阶级。”虞子婴轻易窥视到他的神情心思,她在经过他身旁时,顿了顿,视线仰望那一片干净蔚蓝的天空:“比如你,在土窑洞里你可以有一间单独居住的大房,而别人却只是住着十几人的房,难道在你这里,你便不存在所谓的阶级吗?” 虞子婴明明很平淡的话却像一颗炸弹让易池浑身一震,顿时有一种羞愧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倏地捏紧拳头,眸光闪烁躲避,丝毫不敢直视那双似看透一切通彻黑眸。她随便一句话便轻易地拆穿了他的伪装,他只是不甘,不忿,只是不愿意过着低贱贫民这种不堪的生活,而怨恨着那些享乐的贵族。 他以为他跟他们不一样的,他能做到跟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但事实上,自从他当上了这群贫民的主心骨之时,他得到的待遇已经渐渐不同了,只是这种事情他一直不曾留意到过而已。 她说得对,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绝对的公平,只有人与人之间不同的区别。 “谢谢。” 谢谢她点醒他,也谢谢她让他明白,从此以后他的目标与前进方向了。 他们一行人来到李婆婆的住所,也是一个新挖掘的窑洞,每日一旦太阳出来,房内便会觉得闷湿潮热,空气流通受阻,洞里不过一尺宽,但放眼看去倒是住着不少人,有几个十几岁的瘦小女孩,七八个眼光怯缩的中年妇人,长期无法洗梳,这样搵着自然空气中的气味也不好闻了。 “呕~” 此时,李婆婆身边有一个中年妇人在照顾她,只见李婆婆刚躺下不久,便又翻身起来开始嘔吐东西,可是她胃里早就没有什么东西可吐了,只能吐着酸水。 舞乐一看这洞内的情形当即脸色就变了,要让他在那一地秽物中替人治病,见鬼了!打死他也不干! 虞子婴轻易便看穿他的想法,一手迅速地抓住了舞乐的手腕,再扭过头看向易池,简单下令道:“你找些人将地上的秽物清理一下,屋内不需要留太多人围观,另外打一盆清水来,跟一条干净的毛巾。” 而舞乐则梗硬脖子,目光滞呆地盯着那只软软搭拉在他雪白腕间的小胖手。 内心却是一阵草泥马狂奔而去。妈蛋!老子是男的,你究竟懂不懂男人是老虎哇啊!有你这么当宠物猫一样地这么好安抚吗?! 其实来之前,易池本来就担心舞乐这种洁净高傲的人看到这样的环境指不定就撂担子不干了,如今一看,有一个能制得住他的人存在,心中便大松一口气,姬三立即应声,罗平则按照她的吩咐赶紧下去办事。 “就算整理得再干净,那股臭味儿也趋除不了啊!”舞乐掠开嘴角,瓜子脸上带着嗤笑,一脸的不情愿。 真麻烦! 虞子婴撇撇嘴角,等平四带人将地面整理好,又替李婆婆换了一身稍微整洁点的被缛,她便从兜里掏出一纸包的粉沫,随便抓了一把撒向空气中。 顿时一股淡淡的柠檬清香,片刻粉沫便弥散无踪,净化了一片污浊的空气。 “咦,这是什么香味?”舞乐好奇地阖目,细闻嗅了嗅。 “驱蚊草,叶片呈掌状分裂,枝叶散发出类似柠檬的香味,其体内含有的”香茅醛“成分具有驱蚊功效,将它晒草磨成粉,洒在身上能够防蚊驱虫,如今——还有驱味的作用,治吧。”看他感兴趣,虞子婴便详细地讲解了一下。 托这一趟九连云峰的行程,她一路上倒是采了不少有用的药草随身备用。 舞乐想了想这种草药,他翻阅了那么多的药典都不曾听过有这么一种驱易蚊草,而“香茅醛”是什么,他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驱蚊草?柠檬?香茅醛?请问她是在讲天书吗?姬三等人眼冒蚊香圈,完全听得一头雾水,蒙叉叉啊!可是这种药草粉真能驱蚊虫吗?那等一下他们是不是该私下请教一下虞姑娘,这种药草在哪里才能采得到啊?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偶尔睡在野外,那就等就是招苍蝇的屎,不,是惹腥的鱼,每晚每晚都被咬得满头包,是以即使洞内挤得再难受,一些人也不愿意跑外面去招飞蚊叮。 看她催促的眼神,舞乐便知道她肯定不会再慢慢给他解释了,耸了耸鼻尖,发现果然闻不到任何异味,这才缓步不耐地走近那个李婆婆,眼看她又翻身双眼翻白要吐,他惊得立即退后一步。 但有有一道褐色身影却一道风速却直接掠过他,坐在土坑上一把抬坐起李婆婆,食指跟中指弯曲,以指关节用力在她瘦骨嶙峋的背部几个穴位来回按摩,令她舒服一点。 易池他们都怔愣着,看到虞子婴熟练的手法,还有李婆婆那张枯黄褶皱的面容,渐渐舒缓开来,两道紧拢的眉毛亦松了。 “你——”看到来者是虞子婴,舞乐呆了一下,在瞄到她漫不经心瞥过来的黑瞳,他心中一抖,纤腰一摆赶紧走了上前。 他先替那个鼻息时急时重的李婆婆先诊脉,由于药箱留在青衣侯的车厢内,他并没有随身携带金丝,唯有掐着他那两根金贵的手指探于她脉搏上,沉吟了片刻,接着又让虞子婴放她躺下,拨开了她皮睑,查看了一下瞳仁。 “脾运失司,瞳仁涣散,眼窝下陷,肢体冰凉、脉搏细弱……重症,想必她是吃些不洁东西才中了毒。” 中毒?易池眉庭沉凝,而罗平与姬三等人面容却带着明显的震惊。 而虞子婴却听明白了,原来是食物中毒,以她的症状恐怕是细菌性食物中毒,一般人体吃了含有大量活的细菌或细菌毒素的食物,而便会引起这种食物中毒。 想来窑洞内随着夏日来临,气候渐渐炎热,洞内食物无法保存得当,而较高的气温为细菌繁殖创造了有利条件,而另一方面,李婆婆已年过半百,人体防御能力本就低下,易感性增高,是以才变成现在这样。 “妖医,她是中毒?是什么毒,那,那们该怎么解毒?”姬三靠前,盯着李婆婆干裂的嘴唇,面色焦急。 舞乐表情却很懒散,他撩了撩垂肩长发,对于他来说这种小儿科的病诊简直就是大材小用:“一来她需要大量饮用清水,或兑稀的盐水,二来则需要抓几副清肠胃毒的中药服下便行了。” 他这次倒是很爽快地便给出了答案。 “水?药?” 姬三呆了一下,接着她慌忙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易池,这两样东西正是他们所有人都急缺的,可去哪里弄啊? “我们进不了贪婪之城,这附近既没有别的城镇,也没有干净的溪流湖泊,每次需要净水我们都是派一支队伍偷偷去城下挖掘的河道偷运,如今青衣侯已回城,恐怕城池附近戒备已变得更严森了,我们恐怕得有一段时间不敢轻易涉险偷水,而药——根本无法入城的我们又要去哪里弄药?”罗平一拳捶在墙上,痛声道。 “拿来。”虞子婴突然摊手于舞乐面前。 其它人惊奇地看着她的举动。 “什么?”舞乐反射性仰后问道。 “药毒剂,像这种程度的小毒,你身上不可能没有缓解的解毒剂的不是吗?”虞子婴理所当然道。 舞乐傲娇地仰起下颌,流转着视线一一扫视过那群贫民,亦不屑说谎道:“我的解毒剂价值万金,若他们付得起,我自然不会吝啬,甚至可以给他们打个最低的折扣。不过他们连一次诊费都付不起,我凭什么给他们啊?” 虞子婴一看,众人顿时变成一阵红一阵青的脸,想了想才道:“那今晚你就睡在野外吧,我想他们可能也不愿意再免费收留你了。” 听到虞子婴的一番话,舞乐猛地扭过头,目光如遭到背叛一样又怒又惊。 而易池等人看着她的目光却与之正好相反,一时充满了感激与赞赏。 她竟会这样跟他说话,明明她之前不是一直都站在他这边的吗?他至今脑中都清晰地记得,当这群贫民用着那种愤怒,怨恨,他十分讨厌的无耻眼神贪婪盯着他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就站在了他身边,那那肥胖软垮的身形虽然并不高大,亦不强壮,却很坚定地替他将所有的恶意击溃了。 那种被人无条件维护的温暖他好久都不曾感受过了,最爱他的母后死了,他被父皇送来朝渊当质子,那种被人关怀呵护的感觉,就仿佛隔日如梦般遥远了,可是那一刻,他却在她身上看到了,也感觉到了。 可——为什么,她偏偏要在这些人面前撕碎他刚浮起的一点点念想? 那一瞬间,舞乐真有一种毁灭全世界的冲动! “舞乐,既然你说她是重症,便意味着根本等不了,既然你已经出手了,她现在便是你的病人,难道你想别人知道她将会是你手中第一个不冶而亡的病人吗?” 虞子婴茫然地盯着舞乐,不懂他干嘛要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很直接将心中想法告诉了他,也顿时让舞乐幡然清醒。 他脸色一滞,摩挲着下颌,愁眉苦想,刚才只顾着想东想西,倒是忘了还有这一茬了,他妖医出手,岂能有死人,若传出去不是对他名声不利? 可是,看着那一张无辜懵懂无知的小胖脸,他只觉狠得牙痒痒,刚才他那么纠结痛苦悲情的时候她感受不到吗?干嘛有话不早说?就这样让他跟着她的步调照做,他突然觉得有些不甘心。 “好啊,就当给你一个面子,可若想让我供献一瓶解毒剂,那你便供献一瓶血液供我研究吧。”舞乐一副轻佻算计模样。 她的血液汲取了他整整一池的珍贵药性,再加上腾蛇一族的血脉,他一直都很想取得她体内血液样来研究一下,只是碍于青衣侯一直没有行动,如今这种机会等于是可遇不可求了。 “好。” 虞子婴一双纯正黑瞳不带片刻迟疑,直取出藏在袖口的匕首,一拔出,那寒气如溪水流莹,光泽铎人的幽光逼人,直吓懵了一大群人。 “不可,虞姑娘!”他们这里条件差,若当真受了伤又该如何是好,易池脸色乍变,连忙出声阻止。 就在虞子婴干净利落地准备割手腕时,握匕首的手臂却被一道力量抓住了。 “你认真的?”舞乐惊道。 “你难道是开玩笑的?”虞子婴也惊道。 舞乐气结,他现在终于肯相信了,这虞胖子根本就是一个带着恶意出生的混球! 看他着实被自己气得不清,虞子婴这才收起浮夸的表演,收起匕首,她当然不会以自残为代价去拯救别人,只是她觉得舞乐好像跟她曾经遇到的一个内分泌失调综合症精神分裂重二度强迫被害症的精神病患十足相似,记得当初她就是这样驯服,不对,是这样以宽容的态度治愈了他。 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虞胖子吐槽腹诽的舞乐,他松开了她,扫向易池他们,眼神恶狠狠地:“好,我可以替她解毒,可水的问题我却帮不了她了。还有这一瓶解毒剂将有效至我们离开此处为止,你们都必须得免费提供我们吃住,不得有任何怨言。” “而你……”他高傲起抬起下巴,俯视的瞳仁闪烁着薄莹水光:“则要欠我一个人情。” “好。”虞子婴重重点了点头,没等舞乐面露阴谋得逞的得意之色时,她又补了一刀子:“到时候我会让青衣侯还给你的。” 舞乐嘴畔的笑僵在当场,脸色瞬间铁青。 ——啊啊,这该死的虞胖子! —— 既然顺利完成大夫的职责,接下来便是安稳用膳的时间了,虞子婴跟舞乐蹲坐在一块大灰岩上,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上捧着的一碗粥,粥是用那种碗口虽还厚道,但碗体却只有半根手指头深的陶碗,上面寒酸地飘浮着几块枯黄菜叶,底下的糜米稀稀落落的。 舞乐捧着碗想哭,可他更想骂人。 他准备愤然而起,瞪着易池那方,便破口大骂:“你——” “冷静点,你先看看他们碗里的才说。” 虞子婴第一时间伸手用筷子抵住那张扩张开来的樱桃小嘴,示意他看一下周围再说。 舞乐嗔呸掉她的筷子,便矜贵不耐地随时瞄了一眼前边别人碗里的东西,只觉眼角一抽,他们也是这么一碗粥,上面也是浮飘着那么几片令人心酸的叶子,只是那米白色的水里面只依稀能看见那几颗米粒,甚至连易池他们亦是一样待遇。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吃这样的东西?!”舞乐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手中的食物。 虞子婴淡淡地瞄了他一眼,刚才总结病症的时候,显然她还遗漏了一条——典型的王子病晚期是也。 “那你认为穷人该过怎么样的日子?” 舞乐一噎,他撅起红唇,上佻的眉眼一勾,疑狐地睨着虞子婴问道:“难道你就过过这种日子?” 虞子婴滞住了,她暗暗回想了一下,半晌之后板着脸摇了摇头:“没有。” 在她记忆中,即使是前辈子在被祖母送进最险恶的原始丛林训练避凶趋吉的本领时,好像也没有吃过这种简陋的食物,饿过一顿肚子吧。 “哈哈哈——你这小胖妹,教育别人的时候倒是说得头头是道,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来教训哥哥我,可最后自己还不是一样没有体验过。”舞乐顿时乐了,就好像终于逮着狡猾耗子的尾巴,捧腹大笑。 “我是没有体验过,可我现在敢喝,你敢吗?”虞子婴直接捧着碗就喝了一大口。 舞乐自然不会服输,也顾不得许多捧着就喝了一口,余光看虞子婴又喝了一大口,他立即追上,于是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两人的粥很快就喝完了。 喝完后,虞子婴蹙眉想了想,问道:“你喝出这粥是什么味道的吗?” 舞乐一怔,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碗:“忘了——” 看他那傻样,虞子婴不由得动了动嘴角,一抹浅得几乎看不出的微笑,渐渐如涟漪一样,从她湿润的嘴唇泛滥开来,柔和了些许她刻板而僵硬的面容。 她周身的环境仿佛从隆冬腊月直接进入了春暖花开,洋溢着一种淡淡的温馨。 而舞乐一抬眼,便直接看呆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笑了,一直暗中被他称为僵尸脸的虞胖子竟对他笑了……他真的没有在做梦吗? —— “易大哥,易大哥,你看前面好像隆隆烟雾好像是沙尘暴,又好像是兽潮来袭!” 负责侦察的一名少年,急冲冲地跑了过来,指着天地之间相隔的一条线处,大声喊道。 易池一愣,放下碗,便迅速地奔跑过去,他攀上一块翘起约三米高的石台上,凝视注视着前方,不自觉喃喃道:“是牦牛群!” 虞子婴眸光微闪,她听到了。 她亦顺着他的目光凝聚着玄气注入眼眸,遥遥看去,发现即使是像她这样作弊的目测力也仅是模糊猜测出是何必,但他却十分确定前方是什么,他是怎么做到的? “吩咐下去,赶紧命洞里全部有力气的男人,让他们带上套头、猎弓跟粑子,咱们今天去猎牦牛,要是等一下如果能成功猎到一头,今晚的食物就有着落了!” 易池难得语气中带着一种高亢的兴奋,好像准备大干一场的豪气。 罗平他们都相继跳上石台,看着易池,脸色泛红,都面露欢喜。 “像牦毛那种攻击性极强的群居动物,他们也敢随意撩拨,难道就不怕一个个被踩成一团肉泥?” 舞乐总归是喜欢看别人出丑遭难的,一番冷潮热讽后,便兴致勃勃地带着虞妹纸一道尾随其后。 他们一路赶到达梁山附近一处狭坡上,稍微估算了牦牛奔驰的方位,他们挑了一方安全的位置静静地等候着。 虞子婴跟在舞乐身边,多亏最近脑子强化过了,迅速便有从一堆犄角落调出野牦牛的资料,其中有一句稍微令她侧目,——野牦牛一旦被激怒,攻击性相当强,它的奔跑速度可达每小时60公里,愤怒时还能顶翻一辆越野车。 这种野耗牛如此彪悍凶残,他们这群鲁夫知道吗? “舞乐?” 虞子婴扯了扯舞乐的头发。 舞乐也是第一次看到野牦牛,真好奇着呢,双目紧盯着前方奔腾如浪潮而来的浓尘,不耐烦地拍开她的手。 “别闹了!” “你难道没有看到那群野牦牛离我们目测越来越近?” 虞子婴疑惑道。 舞乐翻了一个白眼:“废话,它们正跑着呢,当然越来越近啊。” “不,你该关注的是重点的是,它们离我们的方向,越来越近。” 诶?舞乐一愣,接着一看,这才发现那汹涌奔跑的牦牛根本不是在一条线上奔跑着,他们方位越来越偏,换个方式来说,它们的前进目标不知道什么时候,锁定在他们这个方向了。 “哇啊~子婴,快逃命啊!” 舞乐捧脸尖叫一声,便拽起虞子婴就狂奔而去。 这时,易池他们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劲,本来他们是打算等兽潮过了,他们在后方捡尾套一头牦牛就很幸运了,可突然来这么一群,那就是灾难了! 虞子婴虽然长得胖,可是血统半蜕变之后,手脚灵巧了许多,倒是能配合娇弱的舞乐一块儿奔跑。 她甚至有空回头观注了一下后方,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的是易池,罗平,跟二十几个青年贫民们。 而他们后面的背景则是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狂风怒吼,满天黄沙狂舞腾腾而起,而烟尘沙石背后的原凶已渐渐露出端倪。 它头形稍狭长,脸面平直,鼻唇面小,耳相对小,颈下无垂肉,四肢粗壮,蹄大而宽圆。 头脸、上体和四肢下部的被黑色蓬松毛覆盖,毛发短而致密,体侧下部、肩部、胸腹部及腿部均有长毛,其身长可达四米长,它们此刻正头朝下,尾朝天,狂奔乱跑。 据目测约有四五百头野牲牛,它们奔跑方位有些乱,左右不定,她怎么看着有些像是在……在逃命?! 易池等人也时不时回头看一看,也发现了它们的不对劲,可是逃命?那看过去至少几百头的牦牛竟然也有逃命的时候,他们想一定是他们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 于是众人忙里抽空再揉了揉眼睛,定眼再看——哇,它们牛气冲天,好像速度更快地冲着他们来了呀! “快,快跑?!” “我们地撞到瘟神了吗?这么这么倒霉啊!” 那几百头野牦牛像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紧着追赶一样,飞速地奔跑着,很快易池他们便被追到了,而舞乐回头一看,当即脸色煞白,冰冷的手指不断地颤抖着。 他不能死!他不能就这样窝囊地死在这种地方! “别怕。” 虞子婴的声音清冷镇定地响起,不知道为何竟瞬间安抚了他的心,让他的乱成一团的脑子清醒冷静的几分。 “你看,野牦牛后面好像什么东西一直追着。”虞子婴反手拖过他,便在前带路奔跑,她的速度一起,险些扯得正回头一看的舞乐一个趔趄。 在回头看的那一刻,他震惊了。 并非因为野牦牛那貌似千军万马奔腾之势太过惊人,也并非因为虞胖子竟能跑得比他还快这一不科学的事情打击得,而是因为后方的厮杀血腥场面太过浩大,死伤牦牛数目过於庞巨! 另外一提,那些牦牛的死状末免也太残酷了吧! 是谁这么变态啊! “那斓,即使怒是你的朋友,我还是忍不住要说……”巍巍的城楼之上拂着飞舞青丝的龙婳婳,直瞪着一双俏媚的大眼喃喃道:“他还真是个变态!”她鼓囊着可爱腮帮子。 “难得属下跟婳婳公主能够统一意见!”一旁的胡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捂唇附议。 只见一片黄色荒原地上,纵然是置身在一片黑压压偌大的牦牛群中,黄尘浓烟滚滚,那条晃掠如电的身形仍是十分显眼。 宛如行云流水般的闪挪飞掠的动作如此潇洒如风,凌捷如风的飞刺横劈更是威猛无匹,那如雷霆般的锋利刀法,那光影斑斑忽闪忽暗的道道刀光劈地如深壑纵横交错,几乎令人禁不住要脱口赞叹他那近乎完美的身手,可只要两眼往他身旁周遭稍微转上那么一圈,只令人恨不得直插双目,无法直视啊。   ☆、第六十一章 大爷不喜欢胖妞这款的 若要问是否是他身旁的野牦牛死状太凄惨? 不,而是因为他身旁的野牦牛活相太可怖了! 他一柄锯齿阔剑挥舞得游刃有余,刀光剑影之中身影叠层气势磅礴如万马奔腾,或似滚滚巨浪拍岸,大开大合,薄光黑刃破空声亦如龙吟虎啸,震耳欲聩。 那些曾经驰骋山野、矫健敏捷的牦牛,像刀光被剥光了原衣,露出皮下红红的筋体肉身,突起的肌腱,突出的黑白眼珠,只数百头的牦肉被他像绞肉机一样嚼碎喷散,血滴与碎肉被如数刨下,最终只剩下一副完整的牛骨架。 可牦牛内脏依旧保存完好,只是奔跑中的身体失去了血肉支撑突然咔嚓地倒塌于地,内腑碎了一地,牛嘴内哞~哞~~哞哞哞哞~~地哀叫个不停。 其它牦牛摔一地的脏器都被其它同伴践踏踩烂,只剩一地红黄之物,白骨零散铺了一地,狂乱奔腾之中余下一片浓雾黄沙的血雨猩风。 牦牛们的垂死挣扎,令虐杀的男子唇畔是冷冽邪恶的微笑,双眸闪烁著变态残忍的血色光芒,神情一派休闲自怡,带着一种享受的懒怠,看得出来他很满意眼前所展现出来的活地狱,更享受这一幕幕惨绝人寰的凄厉景象。 贪婪之城气势恢宏城墙之上 “若那群牦牛满足不了他心底杀戮的*,便派三千精兵牢守在城门前,在他彻底恢复冷静之前,不得放他入城。”青衣侯负手立于晴空万里之下,浩瀚烟云之下,嶙峋坚固城楼之上,面目泠清竟比河畔的霜荻尤寒三分。 雷煊负责城中门将调派职责,他一听青衣侯这种弃车保帅的命令,心中一震,一双铜铃大眼鼓瞪起来,愤愤不服道:“侯爷,您又何必——” 龙婳婳眉眼一跳,突地笑如银铃,粉袖展蝶摇曳转身,笑吟吟地出声打断了雷煊道:“呵呵~雷大哥,你必然是觉得侯爷此做法有些姑息养奸,或者是太过长它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可是放眼整座城池除了那斓,有谁能拥有一丝抵抗对战,手中持有武器排行榜第一的帝陨大剑的对手?” 她此话可不假,那把号称武器榜排名第一的帝陨大剑,即使落于一般高手手中,亦是一柄名器利巨,能令持有者轻松挤身一流高手之列,更何况是落于本身便深不可测的“怒”手中,那更是如虎添翼。 胡莱无害的娃娃脸带着一脸嘲笑,瞟着雷煊摇头晃脑道:“唉,有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侯爷既然这样吩咐自有他的道理,你偏偏脑子愚钝得令人失望,一想到跟你共事一场,真让人羞愧啊。” 雷煊横眉怒眼地瞪他一眼后,这才垂眸顺眼地对着青衣侯抱拳道:“是属下冒昧了,雷煊接令。” 青衣侯眉目沉寂,孔雀蟒绿的宽袍冽冽破风哗哗作响,身躯笔挺如裁恒长弥久的郾然不动,萧萧风声中,他冰霜雪目不透一丝温意。 想雷煊侍候青衣侯也已有数年,即使侯爷是块石头,他亦能透过斑驳之意悟出他几分颜色,是以神色当即惊惶,扑通一声便跄慌跪地,而胡莱跟君鼎鸿亦脸色一变,面目紧绷迅速跪于他身前,齐声认错。 “求侯爷恕罪!” 从空旷无边荒芜平原吹来的燥风,无声传着缕缕铁锈味道,拂直了青衣侯鬓角垂落的几束青丝,飘荡至他的眉眼上,升起一种危险、冰冷似雪的索蕱颜色。 空气凝滞半晌,龙婳婳眼见主仆间僵持不下,不由伸出柔软的小手想伸进他冰冷干燥的掌中,却依然被他如同以往般避开,或许是稀疏平常了,她并不十分在意,便巧妙一低顺势拽住他的衣袍一角。 她抿唇看着青衣侯,眼底划过淡淡的失落,忽闪着一双星眸,接着又像是无辜的春水划开了碧波,仿依有清波流转:“那斓,你生气了吗?” 她的声音糯糯软软的,像可怜的猫咪喁喁,直触到人心最柔软的一处。 然而青衣侯显然心肠处无一不硬无一不冷,他眼底盛起阴鸷,仅冷冷睥睨了一眼雷煊等人:“既认罪,便道出何错?” 那黯沉如雪水冰泠泠地滑过他们心间,三人背脊汗水涔涔,立即苦思暝想过错。 雷煊呆了一下,茫然地噎住,他脑子向来便只懂一一得一,从不懂得举一反三,而胡莱跟君鼎鸿则对视一眼,迅速交换眼底的情况,大抵觉得摸索出问题的关键,便迅速认罪道:“我等愚昧,只念起怒此人的表面,却忽略了他真正的身份,若与此人敌对,恐我贪婪之城必生祸端!” 雷煊瞪大双眼,盯着胡莱跟君鼎鸿两人的黑头脑瓜顶,此刻才恍然大悟,暗捶自己猪脑子啊!竟因为之前一些私人恩怨,便差点坏了侯爷的大事! “雷煊知错,恳求侯爷责罚!” 一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立即用力地磕在地面,那呯地一声撞地,惭愧认错诚意十足。 青衣侯狭长眸子微眯,阴柔俊美的面容不见稍微缓和,一直暗中注视着侯爷面色的胡莱跟君鼎鸿暗地叫糟,若不是他们将事情猜错了,那就是雷煊忏悔的程度不够,总不能是侯爷莫名地心情不爽,无处渲泄,便拿他们出气吧? 龙婳婳见青衣侯此刻对她如此冷漠,心中既委屈又带着不忿,俏媚大眼浮上水汽,枚红双唇紧抿。 青衣侯不知为何心中竟涌上一种无法保持冷静的烦躁之意,在拂袖转身之际,却在不经意间,视线映入了一幕令他心脏遽然一窒的景象。 他猛地回头,双目紧紧盯着那黑压压一片的野牦毛群中—— 他由于转身过急,衣襟飞扬在晨风里,长发尽数倾泻飞舞,长身瞿厉,眉目上的震惊与锋利如剑芒跳跃出来,直逼龙婳婳的眼帘。 他在看什么?又是这种眼神,这种专注得令人心慌的眼神,龙婳婳咬紧下唇,眸露惶然与不安。 她怎么觉得,明明就站在她咫尺之间的斓好像灵魂早已经飞走了,如今只剩下一具躯壳留在这里? —— 听过屠城、屠人,就没有见过这么残忍无聊地追着一群牦牛屠杀的!舞乐哇哇大叫,双腿打架。 “哇,变、变态啊!子婴,呜呜,不,我不行了,我、我腿软了!” 想他身份尊贵富裕,时常奴仆侍从在身边,他身子骨娇气,向来禀承着能台轿便不步行,能躺着便不干坐着的原则,哪里经历过这种颠簸劳碌的奔跑逃蹿,一路疯跑了这么久,他身子骨早已经散架了,一双脚都直哆嗦个不停。 虞子婴拖着一个累赘一路横行飞驰,眼看舞乐一张柔媚研容的脸已惨白得可怕,分明已筋疲力尽,越跑越慢,最后基本上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了。 可那一头头紧追逼迫击近的牦牛们是不长眼睛,它们伏低牛头狂奔而至,一脸黄沙扑面而来,她眼看已扯不动跑得快断气的舞乐了,便捏紧他手臂,急止步,反身一回头,便鼓足全身劲地一拳朝着一头撞上的牦牛击去,只听哞~!地一声短促嚎叫,便直接砸飞一头裂嘴吐舌的野牦毛,呈一条拱弧线落地。 而那头野牦牛冲击的力道接着又直接撞翻了其后好几头野牦牛,替他们稍微清理了一条小道,提供了些许时间。 而舞乐已经惊呆了。 虞妹纸威武哇! “走!” 眼瞧着身后那群野牦牛像遇着猎食的虎豹怕怆疯狂地逃命辗进,那扑面而来的黄土气息跟猩臭血气令她眸眼一黯,也顾不得太多,便拽着舞乐径直朝一飞奔而来牦牛的背上扔去。 她再一回头,便看一群踏着尘雾飞扬的牦牛直接迎面冲了上来。 “或许是错觉,怎么好像是可爱女孩子的声音呢?” 一道清朗而带着些许坏坏笑意的声音响起,接着不知从何处高高跃至高空,遮住一片夏日的身影俯身而下,一把将牦牛群前的虞子婴捡了起来,只觉眼前一花,刚才那一群气势汹汹的牦牛便已经一地支离破碎撒落满地,不堪入目。 怒擒着虞子婴站在一头野牦牛背脊上,凭它奔跑颠簸抖甩地盘依旧稳键如泰山,这才抽出一丝关注,斜向虞子婴,当即一双如红稠得滴血的双眸溢流出失望。 要说刚才一提人他就觉得到手感不对,重量也不对了,却没有想到这刚到手的“猎物”竟比他预料得还要失败。 “真是不幸运呢,竟然会看走眼了,拥有这么一道空灵甜美声音的小妹妹,竟长得如此不堪入目啊。诶,真是伤了大哥哥我的心了。” 怒满是沮丧的语气,却配合着一脸无害亲和友善的模样,实在诡异而——危险! 虞子婴被他用一种地擒着,面色一冷,她对他的回答便是直接而暴力地一拳。 呯! “哎?!”怒单手拎着她的脖领,另一只手抚着被揍的一只眼睛惊诧,怪异地盯着这小胖妹:“你为什么打我?” 虞子婴听着他那把有几分熟悉的声音,眼底幽色流转,很自然道:“因为我料定你下一秒肯定会将我重新扔掉,甚至还是直接扔到野牦牛的蹄下,所以趁现在这绝佳机会,我自然要先报仇。” 怒被她的一番话给说愣住了,怔怔地盯着她,像是根本没有想到他随便捡回来的一个小胖妹竟第一次见他,便能无视他的脸,而得出这么一个很符合他性格的精确结论,他轮廓分明的面容正气昂然,低吟的声音也透着浓浓笑意:“真是一个聪明的胖娃娃啊,可你这招……是叫做欲擒故作吗?”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虞子婴只觉脖子处支撑着她整个身子的力道一松,她身后飘零便失重掉落。 “可惜你猜错了,即使你再聪明一百辈,大爷我都不喜欢你这种哦。” ------题外话------ 过年期间更新时间可能无法确定,估计妞们也到四处拜年走亲戚送礼吃饭应酬吧,所以晚上回来看一看更新,那必然是极好的。   ☆、第六十二章 妹纸乃真汉子也! 随着身体失去依附而滑落,虞子婴脸上并未显示丝毫的惊慌恐惧,怒见惯了各种各类人的面对死亡前的恐惧表现,即使是那些名动一时或历练世间已久的大人物,即便表面故作镇定坚强,面对死亡亦会有细微的面部神情出卖了他们的真实感受。 所以,是真的无所谓还是装的假镇定,他一眼便能辨认得出来。 而将虞子婴的神情收入眼底,怒这才渐渐收敛起嬉笑痞乐的表情,面目肃穆正经,这才真正地将这枚不起眼的肥豆芽映入眼底。 他环臂眸露一抹趣味,好像此时此刻才验证出来,此女脸上的镇定与淡定根本不是虚张声势。 虞子婴在跌落之际,耳畔充满震耳欲聋的“达达达——”重蹄踩踏之声,还有不远处夹入混乱杂吵声的一声惊惧喊声,但她那双黑瞳空洞如无一物,就像两颗镶嵌的黑矅石,带着不属于人类的温度,一眨不眨地直盯着他。 他身材伟岸,亦长得很高,阳光下一头短碎发耀着一团酒红色光泽,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他眉毛很浓,英挺如剑斜入鬓角,一双眼睛异常深沉,半阖斜长的眼睑睫垂直,双瞳看不见底,像是秋日湖底的红宝石。 他嘴角时刻像似要上扬,挺直的鼻梁让他五官看起来深邃,俊美突出的五官被碎发披散衬托成一张完美的脸型,特别是左耳那闪着炫目光亮的耳饰,给他的卓尔不凡加入了一丝不羁。 他穿着一件单衣薄绸的黑袍,柔丝般柔绸上用金锈着暗敛的图腾,完整而清淅地勾勒出他完美性感的身材,襟间松松地敞着,露出结实而好看的胸肌,脖子上戴着一条项链,项链的坠子似乎是一颗颗动物尖尖的牙齿。 怒静静地看着那双特别的眼睛,心底前一刻沸腾的炙热杀戮*仿佛也被这一双眼睛冰镇下去,在最后一刻,他像是被什么摄魂了一般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倏地扯住了她的一只手臂。 ——挽救了她摔落地面被牦牛群疯踩践踏至肉泥的命运。 本以为他千年难得一遇的善心会令她得救后,这胖妞至少露出劫后重生的放松,惊喜,或吃惊,或感激的表情,然而迎接他的却是——干净利索清脆响亮的一巴掌。 “啪!” 怒抚着有些麻痹的左脸,心道这小胖子手劲倒是不小,他伸出猩红舌头舔了舔破皮的嘴角,蓦地将她扯近,鼻尖碰鼻尖眯了眯眼睛,猩甜的气息喷撒而出:“你干嘛又打我?” 虞子婴一时不察嗅入了一口满满他的男性气息,她怔愣了一下,盯着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随着她的注视那填壑在内的深沉与暴戾阴邪的暗红渐渐弥散,重焕一双清澈明亮,透着些许孩子气的眼睛。 虞子婴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才诚实道:“条件反射——算是理由吗?” 怒闻言顿了一下,却是不怒反而笑了,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与那充满和煦阳光的笑容相反的是,他一脚便踩碎脚底一头野耗牛的脑袋瓜子。 轰呯!一声,野牦牛前蹄折断跪冲入地面,整个背脊骨亦咔嚓从内部粉碎折断,啪地一声垮在地上,砸起黄土尘烟滚滚。 凭着动物的本能,其它幸存的野牦牛根本不敢靠近这片阎罗地狱,撒丫子拼命赶紧四散逃蹿。 噗——啊乞,阿乞!虞子婴被怒一松爪子,便圆轱辘地摔地滚了一身黄土灰,刚才被野牦牛溅起的浓尘噗了一脸,她忍不住低下头打了几个喷嚏。 怒蹲下高大健挺的身材,双手随意搁在膝盖上,从那碎裂的野牦牛的脑子里抓起一把血淋淋白淅沥的脑花,嘴畔洋溢着笑,一点一点地涂在她脸上,手上,身上,语气带着轻柔的赞叹道:“这样一弄,倒是漂亮许多了。” 虞子婴任着他像小学生一样的恶作剧,她知道他是想看到她惊惶失措,尖叫害怕求饶的表情,来满足他变态探知*。 有人曾说过,慈爱并不仅仅是一种生理学状态,它同样也是一种思想状态。从这个角度看,他最好是一个假冒的人类,最坏是一个魔鬼。 憎恶,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厌世,她能从他的眼中看到憎恶,对整个世界的深深憎恶。 若毁灭不了世界,他便要毁掉他自己。 他们两人四目相视,四周随风逝去的沙尘随着野牦牛群的离去,而恢复了一片宁静。 “子,子婴啊,救,救命啊啊啊啊!” 突地身后传出一声尖叫声,虞子婴猛地回神,扭头一看,但见一头疯发的舞乐正死死地攀在一头野牦头身上,也不知道他对人家野牦牛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那野头牦牛就跟疯了一样四处找东西乱撞乱跳,吽吽嘶叫,跟一只无头苍蝇一样。 而像一块破布似的舞乐双手牢牢抓着它的两只牛角,身子被抖得一腾一腾地,左甩右晃,有时候野牦牛力道过猛,他啊啊啊地尖叫差点没将他整个人甩飞,看着挺惊险跟刺激。 “用毒啊!”虞子婴忍住抚额叹息地叫道。 “不,不行啊,喂,你,来救我哇,呜呜~我没有力气了,呜呜~”远处传来舞乐断断续续的紧张而惨兮兮声音。 虞子婴眉头拧得更紧了:怎么救?那头野牲牛明显失去了理智,现在攻击力暴强。 “胖妹妹认识?他是谁啊?我说,这么弱的男人竟还能生存在这世界上,或许死了反而是一处解脱吧?”怒探过头,面颊就贴着虞子婴的脸,与她同一视线看着舞乐那边,俊朗面容带着一副干净清爽的迷人笑容,但嘴里的话却让人无论如何无法与他的笑容截然不同地恶毒。 虞子婴一听到他的声音,心中便有了一个主意,一个趁其不意攫取:“借你的剑一用!” 虞子婴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一夺走剑便疾步而去。 而怒则傻了傻眼,他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左手,再抬头看了看竟然能举着一把比她自身还高的大剑健步如飞的虞子婴,大呼惊叹。 “真是一个有趣的——胖子?哈——”他抚唇扬起一张坏坏的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 当虞子婴一举起剑,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快要燃烧起来,可随着这种炙热到暴的感觉而来的却是血液被燃烧殆尽的虚弱与疲惫,她背对着怒,之前的红润脸庞以肉眼可见地泛白,但那一双黑洞般的瞳仁则迅速溢满璀璨焰阳般的光泽。 当一双黄金瞳现世,她便已分析出这头野牲牛的基本情况。 它体内各方面机能都正常,只有眼睛处大面积腐蚀,肌理都从内部逐渐开始腐烂,所以它才会痛得发狂, 其实动物跟人体的结构基本相似,除了只有一条气命带,呈红色,牛体很庞大,而现在还横冲直撞,没有规律可寻,想想下它着实费力气。 可她体内的玄气不能随便暴露,是以她才想到利用那人她那柄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大剑。 这柄剑大概有1米七几左右的,六至十厘米宽零点五厘米厚,剑柄有特意加长,是以可单可双手共同可以使用,剑身为三棱形,剑尖有一块金属头,如刀般突出尖利如翼,剑身整体呈黑、银、墨蓝三色,设计精巧而复杂繁美,同时亦很沉重。 至于这种程度的重量让能够双手搬起一块二百斤重石头的虞子婴都无法轻松挥舞。 “胖、胖妹,不对,子婴,你别过来了,你,你会被踩死的呀!”舞乐发丝凌乱,在牛背上嚎叫了半晌,眼看快撑不住了,可当他在看到虞子婴真的提着一柄大剑冲过来的时候,他只觉心中像被什么紧紧攥住,闷得他快透不过气了,脑子一热,便忍不住嘶喊道。 “闭嘴!”虞子婴低吼了一声,便疾步如飞,略有些麻木的左手拽着大剑,双目狠狠地盯着那头野牦牛步划呈Z字型冲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将一切赌在这一剑上! 看虞子婴避都不避地冲过来,舞乐吓傻了,连声音都忘记了。 高高举起长剑,那尖端的剑芒与日月争辉,刺目耀目,虞子婴双手齐握剑柄,呔一声,呼起狂风飚飚,风沙扑面从贴地至左朝右划砍而去。 呯!牦牛吽吽地拖长惨叫一声,便轰地趴躺在了地上,而舞乐则被被滞的力道直接甩飞了几米摔倒在地上。 虞子婴粗喘着呼吸,双手摊软地撑剑半跪于地,视线落在那四肢被齐切的野牦牛,不得不感叹,这柄大剑简直是神器啊,竟有如此锋利的威力! 不过还是用玄气比用这剑轻松多了,可玄气却没有用剑来得全身畅快! 看着那头牦牛没有死绝,而是失去四肢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怒站了起来,掸了掸黑衫沾染的灰尘,一双爱笑的眼睛露出一丝丝诡异的趣味:真幸运啊,他好像不小心就捡到一个很有趣的小宠物啊。 —— 贪婪城墙之上 虽然隔了很大一段距离,可青衣侯确信他绝不会看错,那在牦牛群前奔跑逃命的那道身影是虞子婴,在看到情势越来越严峻,青衣侯双袖冷敛冰雪之气,无预警地迎风飞身跃下高高的城池,身如惊鹄御风遽电纵身而去。 “那斓!你去哪里啊?”龙婳婳一惊,扑倒于城墙看台上。 而跪在地上的其它人则迅速抬头,亦是一头雾水地盯着那急掠而去的侯爷。 “难道……侯爷是准备去救那些牦牛?” 雷煊摸了摸后脑勺,疑惑地喃喃道,却被忍无可忍的君鼎鸿一掌拍过去,他愤其不争道:“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敢质疑侯爷的命令,我一定将你脱光了游街示众!现在赶紧下城楼,调令一支骑兵,立即出城去接应侯爷!” “哦哦,好好,我立即照办!” 雷煊一听要裸身游街示众,当即脸一黑,想起之前君鼎鸿一名部下违背了他下达的命令,就在睡梦中被剥光扔在贪婪之城最繁荣的街道上的事情,当时听闻此事的他跟胡莱是笑得最大声的两人,可一想若事情落到他头上,他就笑不出来了,立即忙不跌地跑了。 “我说小公主,那怒王好像也是你之前的追求者吧,你难道不想一同跟着去看看吗?”胡莱环臂一脸怪笑地靠近龙婳婳。 龙婳婳知道胡莱一直不喜欢她,她自然也不需要在他面前特意装乖乖女,她横了他一眼,浅浅一笑,簪那珊瑚钿,淡淡扫蛾眉,浅浅抹胭红,小小年纪便已艳可压晓霞, “听闻你之前也是那叫籽月的傀儡娃娃的追求者,你倒是让她也对你另眼相看试试看啊?” 胡莱闻言当即气结,一张娃娃脸布满煞气,他阴冷地注视着龙婳婳道:“哼,虽然不知道侯爷为什么会喜欢你,不过迟早他就会厌倦你这种表里不一,恶毒的女人的!不用多久,就会有另一个人来替代你的!” 胡莱说这句话的时候纯属发泄诅咒,但经龙婳婳一听,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中一慌,脸色遽白,就像是有一种直觉在提醒着她——很快,你的一切将会被另一个人代替,她的那斓将不再属于她一个人的了。 不可能!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替代的了她,腾蛇皇族只剩下她一个人,不会有人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 绝、不、会、有、人,能够取代她的!龙婳婳眼底如炼狱般布满阴森,那一张天真的面容被撕裂,就像一条美人蛇般粹满毒液。 “是吗?那也总好过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籽月的心,因为她——早已经心有所属了,所以你这一辈子就连一个代替品都成为不了!” 龙婳婳嘲弄地睨了他一眼,便带着一连串银铃般的得意笑容转身离开。 “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胡莱到底是一个男人,要让他动真格跟一个女人大骂起来,他是绝逼做不出来的,可是他是真心讨厌她这种女人,明着总是对着侯爷装作天真无邪,实际上却自私又狠毒的女人。 一想到她将城中的平民百姓驱赶出城,凭他们在城外自生自灭,他便一肚子气,之前他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他们回到运河下水道中偷渡点用水,如今侯爷一回来了,他哪里还敢私下作弊啊。 他倒是想跟侯爷好好汇报一下他不在城主府内发生的事情,可是那个女人就像一块甩不掉的跟屁虫一样,随时跟进跟去,让他根本找不到机会替他们申诉。 现在也不知道他们该怎么生存啊!真是作孽啊! 一路急奔,掠起一路的风沙尘暴,青衣侯赶到野牦牛聚拢之地之时,他却一改之前的雷霆急切之势,而是独立在在红褐色的沙岩高坡之上,遥遥地注视着前方那一怒所在的猩臭屠场。 他映着薄薄日照,狭长冰冷的眸子俯视朝下,看着虞子婴为了救舞乐,独力夺剑战野牦牛,一拼得势而获胜,最终脱力颓然倒地之时,铁灰眸瞳几度幽暗深邃流转,薄刃的双唇抿紧成一条直线,连呼吸都喷撒着冰渣子,在确定她并任何危险时,便有了抵触,再也不愿意再靠近了。 虞子婴哐档一声,放下那柄沉重的大剑,脸上的血色才渐渐恢复,她感觉手脚有了些力气,正想去看看被摔甩出去的舞乐,却突然感受到一道熟悉冰度的视线。 她浑身一僵,缓慢地站了起来,双眸凝缩几瞬,倏地扭头,便看到了遥山之上那抹永隽立于萧萧风中,如雪峰冰铸而成的修长身影。 青衣侯在看到她回头那一瞬,呼吸滞缓了一瞬,他以为隔着这么远,凭虞子婴的眼力根本不可能看清楚他是谁。 然而她一直盯着他这边,那双他闭眼亦能描摹而出的黑瞳,一眨不眨凝视着,不得不让他猜想,她是否已经认出他来了。 虞子婴的确看清楚了青衣侯,她微微一怔,他怎么会在那里? 怒走近便捡起他的大剑,然后顺着虞子婴的视线看去,在看到山上那冰冷而遥远的身影时,他眯了眯眼睛,语气带了些诡异:“你认识他?”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温热的嘴唇挨在她耳畔,轻笑地问道。 虞子婴伸臂推开了他,面无表情地说着模棱两可的话:“你也认识他不是吗?” 怒似接受了她的话话,眼神扫视着她全身上下:“这一身倒不像是贵族,难道是贪婪之城的贫民?不过,啧啧,倒是意外长得不像贫民的类型呢?” 怒说完,突地伸臂不容虞子婴有所反应,便熊抱住了她,感受他那如钢梏的双臂圈住了她一身肉绵挤压的感觉,他挑了挑眉,竟意外不觉得讨厌呢。 这时,怒感受到远方一直岿然不动如山的青衣侯竟冰泠泠地盯着他,那目光竟还带着一种隐匿的杀意。 “咦?”怒一怔,他回视青衣侯之时,却不见他有任何举动,已翩然若鸿冷然离去了。 而虞子婴自知挣脱不了怒的举动,便也懒得反抗了,她一直盯着青衣侯离去的方向,张了张嘴唇,蓦地心中一刺,亦不知道那种难受的感觉是谁的? —— “喂,你倒是管一管我啊,我的腿好像断了——” 刚才被撞击得晕厥过去一瞬间的舞乐醒来,只觉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在痛,就像散架了一样,可他并没有查看伤势,而是第一时间去寻找虞子婴的下落,但见虞子婴好好地活着,便觉松了一口气,但又看到她竟跟那个变态抱在一起,便是又慌又气又气,心中像是调料盘打翻,五味杂阵,于是便撑起身子,朝着她那方怒喊道。 虞子婴收回视线,但怒好像也在思考事情,便蹲下身子从他怀中滑下,冷着脸转身朝着舞乐走去,她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腿,判断道:“骨头没有断,只是扭到了。” 舞乐看虞子婴从刚才开始神色便有些不对劲,好像在烦恼,或苦恼着什么事情一样,根本没有将心思关注在他的身上,他根本不知道青衣侯来过,只想到刚才她跟怒两人亲密抱在一起,只觉满腹不是滋味儿,便故意皱起眉头,抱腿哎哟地直叫唤。 “痛痛,一定是断了,是断了啦,我是妖医,你懂还是我懂啊!” 虞子婴被他烦得受不了,直接一掌拍了过去,舞乐被打得一怔后,接着,那张明媚娇艳的面容顿时黯然失色,一脸委屈得快要哭的模样,亮晶晶的泪珠在他眼眶内滚动,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咬着唇瓣泪眼婆娑地盯着虞子婴。 虞子婴眉毛一抖,他怎么……好像要哭了? “你,你打我——” 他哽咽着声音,可怜兮兮地控诉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虞子婴表示若他再胡搅蛮缠,她一定立马转身走人。 “背我,不对,是抱我!”舞乐这次倒是干脆,她话音刚落,他立即便补上。 虞子婴视线瞄了一眼他伤受的小腿,便直接将他公主抱一样抱起,凭她的腕力抱着舞乐也不觉得有多重,但舞乐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还真抱啊,看不出她乃女汉子是也! “啊勒,刚才小妹妹好像也打了我吧,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待遇竟这么的不同呢?” 怒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虞子婴背后,他高大的身子像一只猫科动物,懒懒地将坚毅的下巴压在虞子婴肩肉上,笑眯眯地问着虞子婴,但一双浓稠着阴郁的眼睛却不善而漫不经心地盯着舞乐。 那像注视着一具死物的眼神,令舞乐一凉,只觉手脚都顷刻间麻木了,血液快要凝固了,心脏也要窒息了,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进他的心里,五脏六腑都破裂了。 他咬了咬舌头,利用痛意来抵抗怒施展的压力,看到虞子婴那不反抗被调戏的态度,他发现很难忍得下这口气:“他是谁啊?你怎么不躲!” 虞子婴哪里是不躲,而是根本不敢躲开,他利用自身强大的霸道气息已经锁定了她周身,若她胆敢移动一下,估计下一秒她跟他两人直接就跟地上那一堆肉碎的牦牛作伴,一起给大地供献一份养份去了。 “闭嘴!”虞子婴瞥了一眼舞乐,眸露警示。 被舞乐一窒,表示若刚才只是想博取同情假哭,现在倒是真心想哭了,妹纸为毛总是凶他一个人呢? 明明是那个男人的错啊! “我是谁?呵~那你呢,自称妖医,莫非你就是那个江湖人说的,性别亦男亦女,女则媚俗,男则妖艳的那位俗媚妖医?” 看他那一脸擦伤与狼狈,怒嘴角挂着悠闲而亲和的笑容,但那翘起的弧度,怎么看怎么像嘲笑呢? “你——!”舞乐气结,他妖媚大眼一转,便抱着虞子婴的手臂,娇滴滴地冷哼道:“本妖医的大名可不怕别人知道,但你却是一个不敢报出名号的变态!” 一说完,他便感到一股渗骨的寒意,他不由得想到这人刚才做的那些“无聊”事情,不由得抖了抖,迅速朝着妹纸柔软又充满安全感的胸前偎去。 求庇护哇! 可惜,妹纸的身形再宽也根本遮不住他即使纤瘦却比她高长许多的身子。 “变态?呵呵——”他眼底的笑容加深了几分,但下一瞬间便毫无预警地出手。 舞乐惊呆了,只觉呼呼冷风刮得他皮肤生痛,但是就在他即将窒息那一刻,虞子婴出手了,她迅速矮身一低,将舞乐推开,伸出一拳与他相击,只闻咔嚓响起一道令人牙酸的清脆响声。 虞子婴揽着舞乐疾步倒退几步,而舞乐乍然回神,低眸看到虞子婴那无力垂落的手臂,则蓦地红了眼睛。 “混蛋!你干嘛欺负她一个女孩子!” 舞乐咬紧红唇,一双媚眼瞪圆,里面盛满恶狠狠的杀意,正准备出手时,却被虞子婴倏地抓住了手。 “没事,只是脱臼了,他并没有出全力。”虞子婴按住那掉脱落的手臂,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就迅速接上了。 “可是——” 看她竟如此轻松地接爻上手臂,怒眼底闪烁着欢愉与惊喜:“果然有趣,哈哈哈哈——小妹妹,虽然你人也很有趣,但那一身怪力好像更有趣呢~要不我们来玩一玩。” “谁要跟你这个变态玩啊!”舞乐注视着虞子婴那张冰冷的脸,心中一阵阵地难受,不由得想到以前他一受伤便是会痛得大叫,想让别人来心疼他让人来哄着他,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看起来比他小很多,那具柔软的女性躯体怎么能够承受那么多的痛意而面不改色。 “不玩吗?若你们愿意玩或许能够按照你们的方式来,如果不玩……那么我就会按照我要的方式来跟你们玩哦~”怒笑得一脸无辜地摊手。 “这有什么不同!”舞乐真想一口毒粉撒死他,可是凭怒的本事,他估计还没有靠近他,便被他捏死了,毕竟他擅长精攻的是医术,并不是西域的毒术啊。 怒想了想,正色道:“当然有,一个是邀请,一个是——被迫邀请啊。” 怒微微弯下身子,视线与虞子婴平视相对,他对着她笑得一脸亲切,就像青梅竹马的邻家大哥哥一样成熟而温柔,看着那一张脸一点也不会产生令人厌恶的情绪。 但是他的一双眼睛却充满了浓稠血色,那里面的危险程度足以令人寒毛竖立,全身颤悚。   ☆、第六十三章 我将自己输给你了 “好。” 虞子婴伸臂紧拽住气歪了鼻子,想冲上去想拼命的舞乐,舞乐挣扎不了妹纸的力量,便转过身来,一把抓住她的双肩,又急又怒地吼道:“好个屁啊!你疯了吗?你到底打算想干什么?!” 虞子婴扒拉下他的两个爪子,抿紧嘴唇,眸带沉吟:“他情况有些不对劲,如果我们直接拒绝,可能连最后一丝活路都没有了。” 舞乐当然知道那个变态不对劲了,他何止是不对劲,他简直就是疯了嘛! 虞子婴悄然将手置于舞乐背脊骨的麻穴用力一按,他诶?一声便软下了身子,瞠大眼睛瞪着虞子婴:“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虞子婴将他放地一撮干草堆上,并没有回答,而是提步朝着怒走去。 “子婴,胖子,你不要去,你快跑吧,你连牦牛都跑得过,一定能逃得掉的!” 虞子婴脚步一顿,回头看了浑身颤抖的舞乐一眼,认真道:“我不会丢下你走的,欠你的医药费,我会还的。” 她其实早已经想起了一些关于在九连云峰上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情,也知道是她无意中汲取掉了他一池珍贵的药水,也大概知道是他医治好了她的病。 所以这段时间她对他的忍耐仅当是还当初的人情,待完事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但是在相处这段时间内,他却将她当成他唯一能够倾诉的对象,无论什么事情都爱跟她说,粘着她,磨着她,去哪儿都爱跟着她。 不自不觉她对舞乐这一个有些弱有些妖有些任性又爱撒娇爱美的毒舌男人,多了几分关注,她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身边从来都是孤单的,她想,除了是因为她的命数之外,更重要是她孤僻冷漠的性格,是以很少有人愿意这样不怕被死地靠近她。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因为她的冷漠而退缩,一回头,她总能看到他走靠近的身影。 舞乐怔愣住了,盯着虞子婴的背影突地鼻头一酸。 他张了张嘴,想告诉她,他其实根本没有救过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他又不敢说了,他想着她如果能一直念着他的好,以后便也会像现在这样对他这么好,一想到这里,他便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他自私地想留住她这一丝温暖,即使是一种假相,他也不想就这样轻易地放手。 怒扛着大剑,姿态狂吟舞剑,一片黄土荒原成为他随手划破天边月,反腕挑断连天涧的背景。 “既然小家伙如此爽快,那大哥哥也不欺负了你,大哥哥我会压制住内力,以跟你相当的水平来跟你玩一场,这样至少——最后你或许还能活着。” 虞子婴知道凭她现在的水平完全跟怒不是同一个级别的,可是如果他当真遵守承诺,她或许拼尽一切,还有些希望不败。 不想被别人发现她眼睛的秘密,便阖上眼睛,关闭的视线黑暗一片,可她通过黄金瞳亦能“看”到对手。 在一片黑暗之中,虞子婴看到了怒的存在,她心中一震,他竟跟无相、青衣侯他们是一样的,她看不到他的命数,只看到他犹如希腊的雕塑般充满力量与性感的身躯上,布满血痕荆棘缠绕,那血色的纹从他宽厚的背脊如骨龙翼翅展开,深深刺入他血脉与结实凹凸的肌肉内,看起来既残忍又触目惊心,她暗惊,莫非这种束缚就是他现在情绪如此狂燥,无法安定的原因? “开始吧。”她稳住心绪,淡淡道。 而怒却笑得古怪,将剑直插入土,双手插入黑袍袖中,一个大剑武士般岔开腿:“胖妹妹,你是自忖有多大的本事,才敢闭着眼睛来挑衅哥哥呢?” 什么?!闭着眼睛?由于虞子婴是背对着他,是以舞乐根本看不见她的脸,可一听怒的话,只觉有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底,浑身凉了个透顶。 她这是疯了吗?! 虞子婴闭眼冷嗤一声,迅速攻击,当她将瞳色变换成黄金瞳之时,她体内活性细胞便是如静溪瞬间汹涌成波涛海浪般活跃,不权五识增强,连速度力量都成倍翻长。 一只粗砺大掌接下她兜头重重一拳,怒步沉地面一寸,挑眉微讶,看向虞子婴眸露颀赏与狞意,没有想到这看似白嫩包子一样柔软的拳头竟有着能够穿石破墙的犀利力道。 当真是一个怪力胖妞啊!而且还是一个不用眼睛,光凭听力便能用此能耐的怪力妞! 一击被挡,虞子婴并没有失望,她着眼睛偏了偏头,看来他防御跟他的攻击一样完美,暗想一瞬而逝,她接着便放弃了试探,直接拳如流星雨一样朝着他每一个可能存在的漏洞纷涌而上。 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十六,十六变换无形气拳,怒亦动了,调动每一个部位来迎接她的拳头,虽然每一拳怒都能准确地接到,可不得不感叹,这胖妹的拳力除了力量,还包涵着各种刁钻与出其不意地突袭,简直令人防不甚防。 可这种架打得真让他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感。 虞子婴她不懂拳,也不懂古武,她只懂杀人的技巧,和用什么方式能够最快地消灭敌人与解决威胁,是以每一招式都没有花哨的动作,利落得如一刀两断般,寸拳,肘寸,用身体每一个能够造成创伤的部位去攻击。 而这种近攻一旦遇上比她本领厉害又懂得谨慎的对手,她想获得成功就必须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来重创目标。 跟人交手,她要的不是输与赢,而是生与死。 噗——怒一掌瞬拳变换,拍于虞子婴胸前,她喉间猩甜一瞬,便猛吐一口血,并倒退几步,最终失力地单膝跪于地面,怒方收手,停驻于她身的眼神不过一瞬,她便双掌撑地一跃而起,再度突击冲上来,怒笑了,眸中一亮战意更盛。 两人交手的速度很快,拳来脚往,舞乐根本看不清楚,只捕捉到几道残影,他眼珠随着他们左移右转,动弹不得却急得满头都是汗。 “胖妞,子婴,不要死,你一定不要死啊!” 这一刻,他忘了所有的事情,忘了他母妃的仇,忘了他的恨,忘了他的国家,忘了他念念不忘之人……眼中只剩下那个拼命的肥胖身影,满脑中驻扎着一个念头——千万别死! 虞子婴缠身的战斗持续了一段时间,却根本碰不到怒的命门,虽然他压制住了一身强劲内力与她打斗,可他明显就是一个武术怪才,即使是虞子婴这种格斗天才想近身都很困难。 “子婴,有些事情是上天一早便注定好的,比如你是女人,而我是男人,但有一些事情是上天都无注替你决定,便是你想用怎么样一种方式来赢,若你因为是女人这个借口而输掉的话,那便是一种耻辱与无稽之谈!” 前世一位训练她的西班牙教练曾对她这样说过,从此她便领悟,或许男人跟女人从体质上来说有区别,可输跟赢却是没有区别的! 她脑中一动,便放弃了一开始的硬拼硬碰,使出了一计女子天生的优势之举——软绵柔缠! 怒一察她的变换,一拳拂向她的肩胛,虞子婴矮身一滑,撑着他的手臂为杠,再于半空中一扭身,扑在怒的背上。 她双手灵活至极,在怒的背上、胸前、脸上、颈中,迅捷无伦的滑来溜去,怒却不想她竟使出这种招式,眉眼一紧,于是他出手急抓,可虞子婴却比他快了十倍,他每一下抓扑都落了空。 渐渐他发现了虞子婴的目的了,她的手每到一处,并不是普通地触碰,而是利用她之前对无相疏通经脉手法逆施,借此渐渐麻痹住了他的经脉,怒感觉双臂渐渐有些发麻,感受不到力度,便在自己背上、胸前、脸上、颈中乱抓乱打,借此活动血脉,然而那虞子婴的手却仍是游走不停。 眼看差不多了,最后一刻,她一个扫蹚腿,怒一时不稳倒摔在地上,她立即乘坐上,发狠地举起拳头便一拳一拳地揍下去。 第一拳,正打在他的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第二拳,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缝裂,第三拳,则朝着他嘴角而去,怒的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都肿了起来,嘴里全是鲜血,眼角破损了,但是他却突地放声大笑起来,那舒爽的朗朗笑声似一声春雷,一下子炸开了黑漆漆的幽谷,驱散了天空中的阴霾,亦惊醒了封闭的心灵。 “呵哈哈哈~” 虞子婴听到他的笑声,高高举起的拳头,就滞停在了半空,突地她脑中一醒,蓦地睁开眼睛,她看着他不成人样的面目,一怔不动。 因为她终于发觉他好像根本没有反抗,就像刚才他明明可以用内力瞬间疏通被她冻结的经脉,但他却一直信守他当初的承诺,始终没有动用哪怕一丝的内力,任着她将他扳倒在地。 这种自控力简直强得不像是人! 眼瞧着人也被她揍得差不多了,之前的仇与怒也都发泄报完了,她从他身上想站了起来,却不想被怒一把按住腰间,她再次一屁股坐在他腹肌上。 “你输了!” 她板着白嫩小脸,身躯挺得很直,黑眸尚余的丝丝金光璀璨得令人入迷。 怒已停止了笑声,失神地盯着她的面目。 许久,他勾起嘴唇,笑得痞气十足,语气暧昧而低沉。 “既然我已经将自己输给你了,那妹妹以后可得好好地爱护我哦~”   ☆、第六十四章 我不痛,只想让别人痛 看到虞子婴神气地将怒压制在地,拳拳虎啸生威凛凛地将他脸上的得意、嚣张,还有那人十足讨厌的笑容全部打破、打歪、打碎! 舞乐一双媚长大眼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因为崇拜激动得玉嫩秀靥红扑扑地,柔艳红唇微张,捏紧粉拳虚空比划着动作,嘴里忍不住喃喃着一连串的助威兴奋词。 “做得好!打得他满口碎牙,口齿不清!打得他面目全非,要死不活!打,打,用力打,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就最好了,左边,对对,再打右边,一定打得他妈都认不出来!哈哈哈——” 他颀喜得花枝招展,鬓发随着他簇簇的动作,低垂斜落的发丝拂至他颀长雪白脖颈,只觉那瞬间亮起来的香娇粉腻酥融靥艳,竟比花娇。 当舞乐正激情澎湃之时,却看到虞子婴举起拳头,停在半空半晌没动,他表情凝固一瞬,紧张地忽闪着眼睛——咦,怎么停了?累了?死了? 正当他猜疑不定时,却不想正好看到怒无耻调戏虞子婴那一幕,还有那句令人肝火急遽上升的话! “我反对!反对!一千个一万个反对!”舞乐扑腾坐起,朝着怒张牙舞爪地吼道。 虞子婴闻言扭过头,斜了他一眼,舞乐一感受到她的注视,像变戏法一样,立即神色一变,眨眼间便收起那泼夫骂街的模样,柔媚的双眸含露水清莹,瘪起嘴,彪悍的身姿调整成如浦柳露浓花瘦,含着嗔含着怒含着怨瞪着她。 千言万语只总汇成一句——尼特马的,倒是只专心嫖我一个啊,千万别被那种贱男动摇啊! “噗——哈哈哈哈——这妖医倒是有趣,哈哈哈——”躺在地上,斜过脑袋正巧将舞乐那从泼夫秒变小媳妇模样的全程收入眼底的怒,忍不住用手拍着地面,笑得前仰后合,醇厚磁性十足的笑声,异常好听迷人。 舞乐脸色一变,僵硬地吸呐一口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冷艳高贵帅气地用鼻子那头对着他不屑嗤了一声后,再次看着虞子婴的眼睛。 “杀了他。” 他的语气认真而冷酷,明显不是在开玩笑。 虞子婴撇下眼睫,旋转视线看向怒,怒轻眨了一下肿紫的眼睛,无辜地对着她张牙裂嘴一笑,若以他本来面目这么辗颜一笑肯定是一脸漂亮帅气的笑容,可是现在鼻血横淌,眼肿嘴破,一脸青青紫紫的痕迹——啧,真是令人不忍直视! “要杀了我吗?这可怎么办呢,我还不太想就这样死去呢,明明刚刚才认识胖小妹就死了,我估计做鬼都会变成那种怨魂恶鬼,日日留恋人间,因为心中的遗憾而四处寻找像小胖妹一样的替死鬼哦~” 舞乐只觉被一阵寒意包围,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他气恼地朝虞子婴再次喊道:“胖妞,杀了他,这种人活着绝对就是一种罪过!” 虞子婴漠然起身,这次怒倒是没有出手阻止,只是平静地自怡地看着虞子婴,嘴畔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她站起来后,思绪飞逝而过,便再次阖上眼睛,再次利用黄金瞳来探查他的身体,果然之前那些紧紧束缚的血色荆棘幻化块块结构精美奇异的光斑,帖服于他肌肤上,那血红色的荆棘像是在寻在秘密花园般围绕着他,最后于他身躯上驻建成一座妖娆蔷薇的堡垒,呈现在那具阳刚凹凸性感的身躯,越发血脉贲张,每一寸如大理石雕琢的皮肤充满力量与性感的诱惑。 虞子婴承认她好像有些移不开视线,直到一根略带粗砺温暖的手指,抚上她冰冷的眼角,她眉睑一颤才忽地回神,第一时间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怒,他俯下腰,相视相平,凑近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庞笑意吟吟地注视着她。 “为什么要闭上眼睛?我自认这张脸虽然比不上‘*’那肆男女通吃,但至少也不惹人讨厌吧,难道偏偏就入不了小胖妹的眼里吗?” 他们靠得很久,说话时带着一种侵略性的男性气息呼入虞子婴口鼻,空气有一种湿腻粘稠的错觉,她凝视着那双勾魂摄魄的笑如弯月的眸子,心脏比平时快了几拍地噗通地跳动着,对于前世即将成年的虞子婴,自然明白她这是被怒身上散发的强烈男性荷尔蒙而影响了。 “我的眼睛很小,根本无法容下……一个完整而复杂的人。” 虞子婴蹙眉,伸手坚决地推离他,便撇过头走向舞乐,看他涨着酱紫的脸,额渗细汗气吁喘喘地撑膝盖想站起来,想必之前她按的麻穴快失效了。 下肢血液循环稍慢,眼看摇摇晃晃的舞乐一个双脚打架身形不稳,便惊慌朝前方摔去,虞子婴步如闪电一把搀住他手臂,却不想舞乐根本就是假装的,他就像是一个有耐性的猎人,等到猎物跌入他的陷阱,才遽然出击。 一个反手将她手臂拢入怀中,用腋下夹住,不容她退后,舞乐攒了一肚子话正准备怒声斥责她时,却在回头那一刹那,看到她一张脸如白纸一样失去血色,心蓦地一跳,惊诧惶恐。 “胖妞,你是不是难受,你受伤了吗?快,快告诉我你哪里痛了?” 舞乐伸手沿着她的双肩、手臂、腹部,除开一些私隐忌讳的部位,全部都想检查一遍,双眸亦没有停歇地上下打量着,却始终看不出哪里碰到她会有什么痛苦表情……可明明刚才她都吐血了! 莫非是内伤?他正想替她诊脉,却被虞子婴避开了。 “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究竟哪里会痛,告诉我?!”舞乐想伸手拉过她,但虞子婴此刻却异常顽固,不允许他随意靠近。 虞子婴按了按胸部下方一寸的部分——痛? 她是不会痛的,但是却有人能感受到她的痛——她知道,现在有一个人正在替她痛。 她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心中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一朵生长在悬崖峭壁边缘上的花,在没有风的寂寞森林,独自摇曳,虽无人颀常,却在深夜里,兀自哼唱着一声无人能听见梦幻的歌。 虞子婴四处搜寻一遍,却始终找不到青衣侯的踪影,可她感受得到,他根本没有离开过,只是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她垂睫踢了踢脚边一块土岩石,眼瞳有些浑浊之色,便蹲下拿起那块石头砸向自个儿脑袋。 啪地一声,土岩石应声而碎了一地,而虞子婴额头亦同时迅速肿起一个好大的肿包。 而舞乐跟他的小伙伴,不对,是跟怒都惊呆了。 “你、你、你怎么了?”舞乐显得吓得不轻。 “没事。”虞子婴蹙眉,别扭地拍了拍额上的灰尘,突觉她好像能感觉到青衣侯一脸怒火中烧,铁灰双瞳快阴出水地瞪着她的表情。 “你、你没事才怪,若没事你干嘛砸自己?”舞乐盯着她脑袋那个肿包,怪叫道。 “……无聊。” “无、无聊,无聊就要自残吗?你、你究竟是无聊到什么程度啊?”舞乐大呼不可思议。 虞子婴被问烦了,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双黑瞳就像两汪枯井幽潭,直看到舞乐冷汗涔涔,眼神飘忽不定,最后不敢与她对视,她才道:“我不痛,我只是想让别人痛!”看他脸色蓦地十分难看,顿了一下,她补充了一句:“我很快就好的。” 她并没有说谎,自从在九云连峰中无意吸汲了他的一池珍贵药池后,她发现她的*变得异常有韧性与柔软,任何伤势都恢复得特别快,之前青衣侯都曾怀疑过她身上的伤,只是他以为是舞乐的伤药特殊灵效,才没有追根究底。 从各方面来说,*极易恢复又没有痛觉,极其擅长复杂的阴谋诡计,并且精通一切武器使用,拥有十分渊博的杀人知识的虞子婴无疑是一枚人型杀器了。 不过现阶段——还是一枚稍微还在成长型的人型杀器。 舞乐闻言脸部一阵扭曲,他痛苦地想——这、这胖妞该不会是被打傻了吧,他怎么越瞅着她越有些不对劲呢? 跟一个常年跟精神病患者能正常沟通的胖妞聊话,认真你就输了! “噗哈哈哈——真不亏是哥我看中的妞,真是有趣啊,哈哈哈——”听着他们一番对话,怒忍不住捧腹大笑。 “有趣你妹的有趣啊!” 舞乐一听到怒的声音,就像是鞭炮被点燃,噼里啪啦地一阵炸响,他看到将虞子婴变成这脑子有毛病的模样的罪魁祸首,便踏着碾碎蚂蚁的重步,眼角余光觑到被扔至一旁的大剑,他暗暗一沉吟,便走过去想捡起那柄大剑来结果了他。 单手握住剑柄,一举——没举起来!舞乐皱紧眉头,双手握住剑柄,鼓足全身的力气,再抬——根本剑身连稍微移动一分都没有。 舞乐心中的悲伤逆流成河,明明刚才妹纸抬的时候还很轻松,一落他手里就跟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物似的,任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无济于事! 他的脸顿时垮下西马拉雅山了,真是物似主人型,都一样贱沉贱沉的! 抛弃了想寻找一份助力帮手的想法,他径直走到怒身前,看着那双注视着他貌似无害,却随时会骤变成一双邪恶凶兽的眼睛,他忍不住心中一悚。 可一看到他那张被虞子婴揍得惨兮兮的脸时,好像从中获得了无上勇力,没有再有任何犹豫,迅速朝着他撒出一包毒粉,却不想,怒仅勾唇一笑,举掌一挥,狂大的气流竟如海面飓风刮面,舞乐脑子一懵,只觉他就像一块准备被下热锅的面团,正被刀子一片一片地削着。 “哇啊~” 虞子婴眸光一黯,迅速插入相斗其中,一把将脑残的舞乐拖了出来,正想脱身,却不想一只大掌从那撕裂得令人生痛的风中伸出,将她整个人拽进了进去。 待风熄尘落,怒正一手按在虞子婴肩膀上,将她压向自己,不允许她躲离。 此刻他才发现她长得真的好矮,才刚到他的胸前,跟龙婳婳的娇小不同,她很丰满,全身无骨似地软软地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一柔一刚,一软一硬,一阴一阳,莫名有种仿佛她是迎合他而生成的契合感。 “又跑来英雌救美了啊,我真的就奇怪了啊,你怎么就那么喜欢救美呢,难道就不担心自己受伤吗?明明你才是应该被保护的一方。” 怒翘起嘴角,奇怪地偏眸盯着她,虽然长得不好看,可是抱起来却很舒服,还有那张总爱板着的圆脸,意外越看越觉得新奇,他伸出手掌揉了揉她柔顺的头发,她全是肉的脸,她的一双肥爪子—— “揉够了没有?”虞子婴黑黯黯地瞪着他,一气腮帮子便不由自主地鼓起,拍掉他的手。 怒一愣,看着她生气时,即使心中顿时冰冻三千尺,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缓缓扯开嘴角,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笑得人畜无害道:“没够。” “呜呜——子婴,我痛~!”舞乐刚才被虞子婴扯了一把,虽然侥幸逃脱,却一个不稳摔在地上,撞得屁股都快碎成八瓣了。 看两人又趁他不注意纠缠上了,舞乐恨得险些没将两排银牙磨成四,如今他打也打不过那厮,骂也刺不穿他的厚脸皮,唯有装可怜冀期虞子婴能替他出头。 “这真的能算是一个男人吗?还真是太弱了。”怒瞥了他一眼,勾唇笑了一声,突地弯腰一把抱起了虞子婴,捡起他那柄大剑插入背脊的械带,越过他朝着前方走去。 虞子婴倏地看向他,眼中如散乱的花絮,散乱迷蒙呆滞,却听到他说:“这种时候可不要闹情绪或者太矫情哦,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吧?” “喂喂,你,你怎么能走了,不、不对,是你想抱着子婴去哪里啊?”舞乐翻身爬了起来,气极败坏道。 怒顿步,抱着虞子婴回头看着他,挑眉:“你难道不知道,她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 舞乐一怔,接地瞠大眼睛,就这么呆滞着面容看着虞子婴平静的面容……他真的一点都没看不出来。 “她受了些内伤,虽然算不是不会轻易死掉的伤,但是这却会剥夺掉她部分灵活性,而且经过刚才一场拼尽全力取胜的战斗,她早就如强弓之弩,像这样正常地站着,想必都是很困难的,可是她却一连出手救你,连我都觉得惊奇,不过你该感觉不得到吧,她无论听觉视闻,乃至思想都已经迟钝了,因为她连最后一丝力气都挤完了……” 可她依旧顽强地站着,就像根本无知觉一样地站着。最后一句,怒并没有说出口,看到舞乐那从小幅度颤抖的手指,因他的话而越来越激烈。 “下次若惹了祸,还想让她来救你、来哄你,那就可别太粗心任她被玩坏了哦。”怒唇边的笑意没有半分温度,眼底如阴兽掠过的暗色转瞬而逝。 舞乐盯着虞子婴那双略显呆滞的双瞳,脸已失去了血色。 —— 虞子婴虽然没有痛觉,但依旧会感觉到累,而那柄沉澱澱的大剑吸汲了太多她的精力,而跟怒的交手使她全身都进入强绷提防模式,过度的疲惫感使她脑袋开始如粘稠的浆糊,开始迟钝。 就像是在打瞌睡时,那种连掐肉都无感知的混沌感,但由怒一路抱着移动,稍微恢复一会儿,她的停止的思绪才开始慢慢梳直,眼前随之有一种霍然一亮的感觉。 她知道怒正在抱着她,他的双臂有力而结实,背脊挺得很直,每一步匀速都充满了力量,移动的时候她几乎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题外话------ 祝全体妞们,爷们新年快乐!昨晚有看春晚吗?李敏镐很帅,可惜只露了那么一小面=。=静表示最近各种年饭接客很累啊,可还特地奔着他去看了春晚哟,可惜木有惊喜的说。   ☆、第六十五章 你全身都是我那斓的 舞乐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亦步亦趋地跟在怒身后,异常安静。 “你想做什么?” “送荣归故里的小妹回家啊。”怒迈着悠闲的长腿,吹着不着调的口哨,心情貌似很好的样子,跟舞乐此刻颓败状完全两个典型。 原本那一张被揍得惨兮兮的脸,擦了从舞乐强取豪夺,虐恋情深,不对,应该是虐身恨深地榨取的“万金油”涂过后,效果显著顿时消淤散肿了许多,稍微恢复了些许之前的俊朗棱角分明的轮廓,不再神似猪头脸了。 “你知道我住哪里?况且我也不需要你送。” 虞子婴一恢复精神便跟油盐不进的刺头,令怒刚刚兴起一点的好心情都因为她半点不带好脸色的话,渐渐弥散了。 “哈,可我怎么觉得会很需要呢,难道你还想指望你的那个‘美人’来帮你?” 他的一声“美人”再次像一支锋利箭矢倏地刺入舞乐愧疚的心脏。 他抽噎一声,头随即垂得更低了,看来是被怒打击得不轻啊。 虞子婴撇了舞乐一眼,再旋直怒身上,耷拉下来眼皮一斜:“只要你不想再‘玩’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 “呀哈,小胖妹——” “虞子婴,我不姓胖。” 真搞不懂为毛一个个都喜欢给她取外号,而且每个外号从不例外不是直射就是影射着一个“胖”字。 “哦,虞?倒是稀罕的姓氏呢。”怒噙着一抹雨后清新如薄荷的笑容,眸中沉吟着思绪,他收刮出脑海中所有他记得的各国贵族皇候官士的姓氏,倒是有一家姓虞的后宫戚氏,无权无势只懂附火趋势地跟着一些狗腿子官员做着些中饱私囊的勾当。 后来想了想,既然暂时得不到答案便先搁着吧:“子婴妹妹啊,这名字可真好听呢,哥哥一听就知道婴妹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怒露出迷人笑容,真诚赞美道。 虞子婴挑了挑眉——听?这个行为动词明确地暴露了他,他难道看她的时候从不用正眼,而是靠耳朵来听辨别? 那还真是对不起,她长得如此抱歉,虞子婴腹诽。 “可我一听,就知道你一定是一个可恶的混蛋。”身后的舞乐抬起眼皮,听着他对虞子婴那些不要脸恶心巴拉的奉承话,满嘴不是滋味地小声吐槽道。 可凭怒的耳力如何能听不到?他眼眸微眯,悦耳磁性的声音贴在了虞子婴耳廓,喷洒出暖暖的气息:“子婴妹妹,后面那些个蚁虫,你可认识?” 虞子婴耳朵一痒,动了动,侧过脸朝后一看,便看到了垂头丧气的舞乐,蚁虫?是指蝼蚁爬虫一样的脆弱低等生物吗? 原以为怒说的是他,但将视视放远一些,却看到了舞乐身后走来了一群人。 赫然是易池、罗平他们,几十个人无一不是带着一身轻伤,灰头土面地走在他们后面。 “虞姑娘?” 队伍中的一名剃头青年远远看到了虞子婴、舞乐他们惊讶地喊了一声,而易池等人则也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赶紧跑了过来。 易池一靠近,斯文皎白的面旁此刻有了些颓败,但仍旧挤了几分微笑,他看了看抱着虞子婴的怒,瞳仁微缩,凭直觉他判断此人绝非普通人,再站在一旁闷闷的舞乐,不言不语的虞子婴,只觉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你好。” 怒感觉到易池他们的目光总在他身上打转,便朝着他们笑得如和煦阳光,那张俊朗非凡的面容,顿时释放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若是女人看到他的笑容,只怕会面红耳赤,难以抑止心跳加速,若是男子则会如易池等人眩目一瞬后,便私下认定——此乃一枚好人是也。 “虞姑娘,这位侠士……莫非他救了你们吗?”罗平迟疑地问道。 当时被野牦牛追辗情况危急,他们当时亦顾不了他们两人,如今看他们两人安全无虞,又看他们身边多了一个看起来侠士仁义的男子,心中这才有此推断。 啥米?!舞乐闻言炸毛了,他死死地瞪了一眼罗平,白瞎了你一双眼睛了,还救呢,一切罪魁祸首就是他,他是害虫,大大的害虫! 满嘴恶毒反驳的话都快憋死他了,可是一旦想到虞子婴为了他的一时之快所受的伤跟累,他就不敢出声了,宁可紧紧地咬着嘴唇,憋死自己,也不肯再发出一声了,只是死命地瞪着地上,将它想像成怒的脸,犀利如箭射成筛子。 其实虞子婴内心跟舞乐此刻差不多,很无语地瞥了一眼罗平,拒绝回答这个白痴问题,她道:“你们刚才去哪里了?” 罗平眼神有些心虚地闪避,易池却自然接话道:“其实我们之前在陈峡谷那条狭道曾挖了一条秘密沟井,刚才被牦牛追得紧时,无意间想起便别无选择跳了下去,因为情况太过突然,我等根本来不及通知你们,望虞姑娘能够见谅。” 易池字字诚恳,句句肺腑,真心向年下的虞子婴认错道歉。 “子婴妹妹,他们是谁呢?” 子婴妹妹?他们听着一怔,齐齐地望着两人,一个虽然面部破损,却依旧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一个圆胖胖的脸蛋儿五官不详,着实看着不太像是一对亲生兄妹啊。 “虞姑娘,他是你亲哥哥?”那个剃头的青年,叫陈光,他吃惊地问道。 “是亲(情)哥哥哦。”怒率先回应了,他特意将“亲”字念成重几分,噙着一脸令人无法防备的笑容,令他们判断不出来,他究竟说的是亲哥还是情哥。 不过长得这么一张俊朗完美面孔的人,应该是不会调戏咱那长相模糊的虞妹纸的吧。 所以与其相信他们是情侣,他们宁可相信两者是兄妹关系。歹竹出好笋这种事情,虽然听着稀罕,可也是有的吧。 “原来是虞姑娘的哥哥,幸会,我等是贪婪之城的平民百姓,至于我们跟令妹是如何认识,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让令妹替兄长解释会更加清楚。”易池拱了拱手道。 对于突然不知道从哪旮旯冒出来的一兄长,他们竟然能够理所当然地全盘接受,我说,你们一个个脑子没毛病吧?! “喂,你们那一袋袋拖的是些什么?” 舞乐简直忍得快肝火上亢了,什么妹妹,你妹的“情”妹妹!他可没有虞妹纸那么好的尿性,不想再听他们这些白痴胡扯着令人抓狂的对话,便随便茬开一了话题。 “哦,这是我们刚才从沟坑里爬出来的时候,竟看到那些凶猛的野牦牛竟就这么死了一地,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造成的,可是地上的野牦牛的肉检测倒是没有毒,难得能遇到这种天下掉馅饼的幸运事情,我们便赶紧挑了一些大块的肉用采集用的袋子装起来,准备带回去煮给大伙饱餐一顿。”罗平身边一绑着头巾的少年闻言,提拖着一袋鼓囊囊的黑布袋,对着他们兴高采烈地道。 他们是没有亲眼看到刚才怒变态肆虐大杀牦牛的那种恐怖场面,可舞乐却眼睁睁地看到了,如今看到那些肉块只觉一阵反胃,赶紧摆了摆手,找个地方吐去算了。 那种鬼东西能吃吗?! “哦,原来你们是专程跑来猎野牦牛的,那你们还想要吗?我可以再替你们宰些牛?”怒恍然大悟,接着热情洋溢地问道。 此话一出,易池等人傻了一下,接着面色大变,瞪着虞姑娘的“亲”兄长,都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那些牦牛竟是被这人屠的?!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的情景,可是猛一看像是被一支军队血洗过的场地,都知道当时是何其的猩风血雨,可现在他告诉他们,这是一个人做的? 难道他是为了救妹妹?可是既使这样,也不可能将野牦牛千刀万刮成一具骷髅吧? 果然虞姑娘是一个奇怪的人,即使他兄长跟她长得迥异不同,但现在看来,既是一窝出产的品种,能是个正常的人吗?! —— 当他们一群人满载而归时,整个土窑洞得到消息后都热烈跑出来迎接,日值薄阳斜下,篝火一团团地燃起,一些妇人赶紧烧水的烧水,洗肉、切肉,咕咚咕咚地煮着晚餐,孩子们围着篝火边儿玩耍,而男人们则聚拢,嬉笑惊叹地聊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只见满满的温足与温馨萦绕在那群贫瘠的人群中。 而在一块翘起的灰岩石上,虞子婴、舞乐加上怒三人各自捧着一碗稀粥,表情都是如出一辙地严肃。 “这是什么?”怒惊奇地问道。 “粥!”舞乐一脸鄙夷道。 虞子婴:“食物。” “这东西能吃?”怒怀疑地盯着碗里除了满满的米汤之外,沉底只剩下些许米粒,完全没有看头。 虞子婴跟舞乐相视一眼,在怒错愕的眼神下,不约而同地端起碗便一饮而尽。 那姿态甭提多潇洒了! “好吧。”怒勉强接受这的确是食物,他端起碗亦一口喝尽,完了还舔了舔嘴唇,似回味地道:“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胜在解渴啊。” 舞乐本想好好地讽刺他一番,可看人家根本没他第一次喝这种东西的别扭与矫情,表现是那么地豪爽,完全是不给他翻盘机会的节奏哇。 跟他一比,他再次完败了! “这不是水,这是饭!”舞乐一副看乡巴老的鄙夷眼神睨着怒,梗着脖子纠正道。 怒放下碗,摩挲着下颚:“想不到贫民过得就是这种日子啊。” “那你是什么人?”虞子婴放下碗,侧过脸看着他。 怒立即腆着脸凑上前,笑得痞痞道:“婴妹妹,你觉得哥哥我是什么人呢?” “反正不好人。”舞乐一瞧一男一女挨得太久,赶紧伸臂挡在他们中央,气恼回嘴。 怒挑眉一斜向他,那威而不怒的威压令舞乐睫毛激烈颤了颤,立即别过脸去,不敢与他对视,抓着虞子婴衣角,装死狗求避祸。 “从面相上观来,非皇侯贵相,便是一方掌权者。”虞子婴直言道。 相书云“双颧有力,出将入相”颧骨高凸有力,这是标准的将杀四方命格,主手握重兵,英雄独压万人,呼聚喝散,统驭千军万马,威权于万里之外。 眉毛却是不怎么明显,也就是眉骨凸露,以眉为逆,颧为讨逆,眉骨凸露而眉毛疏淡,代表在乱军当中威震敌胆,杀敌无数。 性格坚毅,百折不挠,能够在最艰苦的逆境当中涅盘重生,但性格太残暴,煞气入侵中骨,显然是即将有一大劫之灾降临。 不过,他的事情跟虞子婴没有关系,她自然不会出声警示。 “面相?难道子婴妹妹还懂相学之说?”怒现在对虞子婴有感兴趣,很自然又将注意力投注在她身上了,甚至想握住她的小胖手,促膝长谈一番。 “不懂。” 虞子婴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躲开手,干脆利落的两个字,摆明了睁眼说瞎话。 怒手僵在空中,气氛泠滞了一瞬间。 “虞姑娘,还有怒兄弟、妖医,牦牛肉都煮好了,你们一块儿下来吃吧。” 易池亲自来请人了,他抬头看着坐在岩石上的他们,带着满脸柔和的笑容邀请道。 却不料,那三人顿了一下,竟整齐划一地摇头。 “不用了。”怒。 “我饱了。”舞乐。 “……”虞子婴。 那种东西就算吃后不会反胃,那绝对会消化不良的! 易池奇怪地看着他们三人,虽然因为食材简单的关系,野牦牛肉煮出来有一股膻味儿,但新鲜的肉煮出来也不至于难以下咽吧?可见他们坚持,便只能无奈地看着虞子婴,道:“虞姑娘,实则我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能否请你稍微移步?” 虞子婴颔首,坐上面跳下来,自然怒跟舞乐这两条跟屁虫也一道下来了。 来到煮着热呼呼的牦牛肉汤的篝火前,那边上坐着有罗平、姬三、平四等人,一看到他们来了,都象征着礼貌性地站了起来,等他们一块儿坐下。 “如今我们盐已经没有了,连水都快耗尽了,再不想办法入城一趟,恐怕支撑不住了,若虞姑娘能有什么好主意,能不能帮帮我们?”一坐下,易池便直入主题。 怒清亮星眸一转,略有所思地睨向虞子婴,看来她在这群贫民心目中的地位不低,可依他分析,她倒不像是一介贫民百姓,那她究竟又是怎么跟这群贫搅和到一块儿去的? 虞子婴无视一群期盼的目光,问道:“我问你们,若想城内的人心甘情愿地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你们每一个人能想到什么办法?” “放毒,若不开门就不给解药。”舞乐第一个出声道。 “直接杀进去。”怒很轻松道。 喂,你什么时候将自己也当成贫民一份子了,哪里来的滚哪里去吧!舞乐瞪目。 “从那些贵族身上入手,令他们听服,而自动请求我们进去。”罗平苦思冥想,只给出一个没有计划没有过程的办法。 “这世上的一切事情都是利益交换,若想让他们打城门,那一定是城门外有什么能吸引他们,或者能够令他们愿意妥协的东西,可我们有吗?”易池摇头道。 “没有。”平四表示思考计策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他的强项。 “没有就制造出有啊。”舞乐横了他一眼。 “什么意思?”姬三茫然地眨着眼睛。 “那个龙婳婳之所以能够顺利将你们赶出城,一部分是因为城主令的原因,另一部分则是贵族跟豪氏族们的无视,既然城主命那方我们改变不了,就只能从贵族们入手吧。”舞乐好歹也是一国皇子,自然懂得一些里面的门道。 “可该怎么做呢?”大家依旧一头雾水。 舞乐一噎,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这是你们的事情,干嘛了老来问我,又不是我揽下这破事儿的!” 既然不是你的事情,你老插嘴干嘛呢?众人心底鄙夷地腹诽道。 虞子婴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大家都停下来时候,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她,她才总结一番,如重槌砸下:“既然说服不了,便统治了贪婪之城!” “……” 众人一脸吃惊地瞪着虞子婴。 她说什么,统治了贪婪之城? 她是在开玩笑吗?可看着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他们怎么反而觉得是他们在大惊小怪呢? “那、谁、谁来统治啊?”姬三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这下全部人都刷刷地扫向姬三,那过于凌利的眼神令她一僵,缩了缩脖子,讪讪地笑了一声,便赶紧埋头将自个儿藏起来。 “好,我赞成!”怒一听是能给青衣侯添堵的事情,便笑得一脸风骚朗月风霁,引得姬三一抬头,便看直了眼睛。 好、好帅的男人啊! “统冶个屁啊,这座城是朝渊皇赐下给青衣侯的永久封地,若真是被你们踩狗屎运抢过来了,哼,你们就等着中央派人来大军压境吧!”舞乐简直要给虞子婴跪了,她竟能想出一个这么不靠谱的馊主意! “是吗,原来这个方法不行啊?”虞子婴淡淡道,面上倒是没有半分失落的感受,反而将视线饱含深意地瞥向易池等人。 易池看着虞子婴那双看透一切的眼晴,只觉浑身透寒,她果然看穿了他们的隐藏的心事。 他的确想过如果真的没有办法了,直接组织一群人去联络附近山头的沙漠悍匪绿林结成同盟,一道杀进城中,取了那些贵族们的头颅,接着取而代之,但到底是没有接触过太多上层阴谋诡计的贫民,见识有限,却没有考虑过结果。 如今一听舞乐的话,他们才了解,事情远远没有他们想象之中简单,也得知自己太过天真了,先不论他们这群人能不能成功,假使成功了他们也根本承担不起后果。 原来,虞姑娘的这句话,是在暗中提醒他们不要乱来。 易池叹息一声,苦笑地摇了摇头。 怒看似神态随意,却将他们的一切皆收入眼底,看着虞子婴映着火光冷漠的侧脸,指尖动了动,只觉心中最柔软之处好像有一根绒绒的羽毛掠过,有些痒意难耐。—— 夜袅入没,城外荒野彻底淹入黑暗之中,虞子婴故意支开了舞乐,回到窑洞内,室内漆黑一片,唯有洞外些许火光泄入些许,替室内披了一件柔和轻纱,她转过身对着怒道:“带我进城。” “子婴妹妹,虽然你这种理直气壮的话令哥哥很有被当成自己人的成就感,可是哥哥也需要一点动力才能动的哦。”怒不意外她的要求,他环臂斜靠在墙上,好整以暇。 “你要什么?”虞子婴神态更随意。 怒真的是第一次遇到像虞子婴这种处事不惊得简直令人匪夷所思的少女,听她那像雪绒花般稚幼的嗓音,嫩白如豆腐似皮肤,再加上刚好及他胸膛的身高,相必才十三、四岁吧。 如此年轻便能履历成如此坚韧成熟的性格,真是让人太好奇,太想探索了。 他举步靠近她,就像一只迈着优雅步调的猎豹,无处不透着力量美与线条,他伸出一根手指抚上她的光洁柔嫩的脸颊,那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摸在冰凉的玫瑰水晶糕上,轻轻一按,软软地弹性十足。 可以说这是在纤瘦姑娘身上根本感受不到的饱满触感,就像吃惯了入口香滑的瘦肉煲,偶尔吃点火辣刺激的肥锅肉味道意外地令人惊喜。 他指尖像一根硬物挤出她柔软的嘴唇内,每一次看到她那万年不变的表情,心里总觉得痒痒的,总想做点什么事情来让她变变脸,忍不住想一再地调戏她,他声音低哑磁性,轻声道:“乖,含住它。” 那特地放柔的声调,字词在他舌尖玩味,染上了不可思议蛊惑的魅力。 随即他再突进一层,像是捅破一层薄膜,将指尖伸出她湿濡的嘴唇内,里面是满满的温暖与粘液,他瞳仁一黯,呼吸加重了几分,但下一刻,他的手指却被狠狠地咬住,那力道绝对不容留情。 可即使感觉到它留着血了,他依旧不肯伸出。 那双如一波幽潭的双瞳,紧紧锁定在虞子婴脸上,看着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内,若雪里疏梅,霜头寒菊,几无杂色,只余霜冻的镇寒之意。 光影交错下,唯有那一双黑瞳永恒落入了他的视线中,惹得他身躯一颤。 最后,他抽出沾满白色液体的手指,他猛地一口吻住了她微张的唇,不顾她的一切反抗与挣扎,甚至伸出舌头不容拒绝地探入她的嘴里,强横游走,激烈扫荡。 哐当! 一声碎瓦罐声响起,怒朦胧迷离的神色遽醒,一回头,便看到舞乐震惊惨白着一张脸,全身颤抖站在洞口。 “你对她,你们在干什么?!” 舞乐像是受伤的小兽气势汹汹冲上来,妖媚双瞳气得泛红。 而虞子婴则迅速退了一大步,暗中攥紧双拳,眼神闪烁不停,在她被他深入探进那一刻,她竟觉得从他口中摄取到一种奇怪气息很好闻,令她很舒服的感觉。 那是什么?!满脑子疑惑的虞子婴,并没有发现当她被怒的气息吸引的时候,她的眼睛已悄然转变成了黄金瞳,如今一清醒,便再度恢复了黑瞳。 “与子婴妹妹亲吻啊。”怒摊开手,嘴角一直带着坏坏的笑意,无视舞乐的疾言厉色,他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舞乐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他指着虞子婴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怒挑眉,顺水推舟道:“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会很感激的。” “她是青——” “舞乐,我的事情并不需要你多嘴。”虞子婴打断了他的话,乌黑的眼珠像是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显得非常清冷。 舞乐愣愣地看着她,他以为他只是有些生气而已,然而为什么她此刻的眼神,却令他的心痛了,也心寒了? 他眼眶泛红,抑止那涌上盈满的液体,嘶裂着嗓音吼道:“都是你,你干嘛要多管闲事,干嘛要来这群贫民这里,干嘛被这个男人欺负了也不肯跟我求救,现在又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你死气我了!我除非疯了,才会再管你了!” 他一阵骂完,转身脚步凌乱地便跑了出去。 看舞乐被虞子婴气走了,怒翘起嘴角:“为什么要打断他刚才的话,难道子婴妹妹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份?” “我将身份告诉你,作为交换,送我进城。”虞子婴垂睫看向那摔碎的瓦罐,地面撒了一地水,她紧了紧拳头。 “好,成交!” 怒脸上的笑意尚末盛放,虞子婴突地一拳揍到他的脸颊,那力道绝对是出尽全力的! 怒被打偏了脸,连退了好几步,嘴角都流出了血,他顿了顿,回过神来吐了一口血水,再用拇指揩过嘴角,看着上面的血,笑道:“这倒是挺划算的,一个吻换一拳头。” 虞子婴抿紧双唇,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亦出了洞窑。 —— 怒的轻功即使堂而皇之进城,城卫也末必能够捕捉到他的一丝身影。 他抱着体重超标的虞子婴,动作亦是轻松自如,顺利地来到城主府后,他抱着她矗站在城主府最高建筑的顶柱上,如夜晚神秘出没的黑暗使臣,背对着一轮硕大圆月。 “带我去找龙婳婳。”虞子婴道。 怒挑了挑眉,挨近她发间,阖眸深嗅一口她的体香:“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知道她住哪里呢?” “我视力特殊,白日我看到青衣侯来了,他会出现在那里肯定是为了你吧,你既然跟他关系匪浅,对城主府也很熟悉,自然能找到龙婳婳。” 能够这样不分清红皂白混淆真相,也只有虞子婴才能做得面不改色。 怒盯着她,看她没有半分破绽流露,一想也对,虽然他觉得青衣侯不置于会特地跑去“关心”他,可是他确实是在他面前露了一面便转身走了。 不过视力特殊,离那么远也能看清楚何人,那该是特殊成怎么样的呢? “好,不过……你想做什么?”怒问道。 “杀了她。”虞子婴一说完,便观察着怒的面色。 他果然面色一滞,眸底飞速闪过一道锐利的光泽,他看着虞子婴:“杀了她,子婴妹妹可能会跑不掉呢。” “你不会救我,对吗?”虞子婴继续试探。 怒面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寡淡残忍:“不会哦,所以子婴妹妹最好只是去看一看,咱们便回去可好?” 虞子婴终于明白了。 果然那个龙婳婳可能就是她要找的腾蛇皇族。 她其实早就认出怒是谁了,当初虞城屠城一共来了三个人物,一个是婪——即青衣侯,第二是叫惰的男人,第三个人虽然傻胖的记忆模糊,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那把别具特色的嗓音却烙入了傻胖的灵魂,是以她确定就是他。 他自然是要护着龙婳婳的,毕竟当初他们耗费了那么精力物力人力才将人给找到的。 “送我去吧。”虞子婴不置可否,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 怒顿了一下,方勾了勾嘴唇:“好。” 将人送到一个棂星牌坊之前,石基础上筑砌6到8尺的砖壁,壁内安喇叭柱,万年枋为骨架。砖壁上辟圆券门三个,壁下为青、白石须弥座,座上雕刻着各种风格的艺术图案,前面是一条长长的迴廊,虞子婴只觉空气中有一种湿霭温意,她疑道:“这是哪里?” “一般这个时候,龙婳婳都会来这里沐浴,亦会是人最少的时候,若你想见她,我已送到了。”怒放下她,笑吟吟道。 连这种私密的事情都知道,看来这两人关系果然匪浅。 看虞子婴对他没有半分在意,怒笑意稍褪,莫名有些意兴阑珊。 等虞子婴四处巡视一番,回头时怒便已经不见。 虞子婴知道他会回来的,便独自沿着迴廊朝前走去,迴廊尽头种了一片芙蓉花海,一阵风吹来,绽开的花儿轻轻摇摆,犹如神话中的芙蓉仙子在夜色之中翩翩起舞,待放的花骨朵一簇一簇的,千娇百媚。 踏着柔软的青草地,她听到了左手旁传出的潺潺水声,假山后腾升雾气氤氲,有一道气息隐藏其中,她信步而去。 “我有话想对你说。” 她越过假山,一抬眸便忍不住一怔。 原来温泉中的确有一个人,但那个人根本不是她所认为的龙婳婳。 仿佛从天而飞泻下来的银链,在银辉下闪烁,滑落,云烟雨雪银河虹,玉尘冰縠湖珠帘栊,溅起层层汽雾,池心正中一道玉白的身影仅露出腻玉肩膀,阖目养神地在温泉浴中。 那张脸孔好像水仙花妖即是阴柔如魅,眉眼间如深涧对面那冷幽幽的冰雪之谷,不染浮尘,下颔与颈子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曲线,延伸向下。 他霍然睁开一双铁灰的眼睛,不具任何任何亲和力,但里面因为雾霭的熏染而湿润起一层得朦胧潋滟水色,狭长的眸子因此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慵懒妖冶。 他墨黑长发蜿蜒于肩胸间,身后一颗歪脖子樱花犹在树梢杳然绽放,从一片妍丽到酴醾的红,将他肌肤衬得更加勾魂夺魄。 银白月辉侵染,他就那般静谧地浸泡在池水中,已足以夺走人的呼吸。 看到她出现青衣侯并没有感到任何惊讶,当即虞子婴便反应过来,他恐怕早就知道她会潜进城主府了。 “想跟我说什么?”青衣侯薄薄的两片嘴唇阖动,看着虞子婴的视线那般深邃而专注。 虞子婴的心像是被什么重重一击,连忙转开视线,死死地盯着某处空气。 “你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为了等你。”他视线移至她额头,冷笑一声:“额头还痛吗?” 虞子婴默,他哪里是在等她,根本是在等着跟她算账吧。 “我还有事,下次再来闲聊吧。” 虞子婴转身便要走,却见她身后站着一个高佻的女子,她穿着一身紧身黑衣,纤细的腰间挂了一圈苦无、匕首暗器,英气端正的五官令她看起来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而面无表情,肢体则像训练有素的军人。 “籽月,将她扔过来。”青衣侯淡淡的语气。 那名叫籽月的女子颔首,一个遽电闪步,便已滑至虞子婴身后,一招猴子捞月将虞子婴扛起,直接扔向青衣侯的那边。 一切动静眨眼间便完成了,只闻“扑通”一声,虞子婴天悬地转一瞬,便被进扔了温水,她霍地破水而出,却被一双大掌牢牢按住肩膀。 “不是很胆大的吗?不是玩得很高兴的吗?” 他每说一句,语气便低温几度,看着她那已经消肿的额头,细硬地抬起她的脸,脑中划过白日发生的一幕幕,瞳色的幽色越来越重。 “你显然忘了你是谁的了,这里……” 不容她挣扎,他的手指就如冰冷薄刃一一划过她眼睑,鼻子,嘴唇,脖子,胸前,每触碰一处位置,都令虞子婴衣服底下的肌肉随之紧绷,等到她全身都被猥亵一遍,他才附在她耳畔,呼出冷渣子:“都是我那斓的!” 他蓦地将她撞在水中,啪一声溅起水珠飞射,他顺势压上去,那一刻眸光竟亮得令整个天空都黯然失色了。 “虞子婴——” “不会是你的。”虞子婴冷冷打断他,她被他狠狠地压地白玉制成的池壁之上,仰头看着他的目光冷酷,甚至带着些许讥讽。 青衣冷嗤一声,掐着她的下颌抬起,盯着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看她嘴唇再欲动,知道她准备说的话绝对不会是他喜欢的,他便直接以唇吞了下去。 唔!虞子婴瞠大眼睛。 而青衣侯却没有再深入,他蹙眉注视着虞子婴,那眼神根本不像是在注视着被他吻着的人,倒像是在看一个欠他债的人。 “我要重要的事情找那斓,你别拦着我!”从假山前,传出一道软糯娇柔的甜美嗓音。 “龙小姐,侯爷吩咐不得任何人进入打扰。”籽月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响起。 “可是那斓从来没有说过不准我进去不是吗?” “……”籽月沉思,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那斓,我进来了。” 带着些许奸计得逞的顽皮少女轻喊了一句,便传出塔塔的脚步声。 青衣侯一滞,迅速将虞子婴的脑袋压入腰间,不准备让她冒头。 咕噜咕噜~虞子婴动弹不得,在水中她被压在他的身上,双腿被他夹在他双腿间,再用力将她的身子压进他的身体内,几乎快将她突起的胸部揉压变型了。 青衣侯感受到那柔软曲线的压碾,体内顿时压抑着一股火热,理智告诉他最好放开些,可他双臂却顺从身体的渴望,紧紧地将她按在胸前,绷紧的胸膛有一下无一下地摩擦着她的柔软。 “那斓!”龙婳婳特地换了一身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与青衣侯同色系的服饰,乌黑的头发,挽了个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她说话时,流苏就摇摇曳曳的。她有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   ☆、第六十六章 虽然不懂,还是觉得厉害 “谁准你进来了。”青衣侯铁灰眸瞥了她一眼,语气不淡不咸,却尤带一股上位者的威压。 龙婳婳脸上灿烂的笑容略僵了一下,她看着青衣侯那张妖孽如幻如魔的脸,明明给人一种很“妖”一样感觉的男人,偏又是一个禁欲系的男人,他的身上是像桃花瘴一样几分蔓延开来的妖气,偏偏因为冰冷的气质,又很好的收敛了这种妖气,妖气和冰冷杂糅,如同盛开的岩浆之花,在最妖娆的姿态下,被千年的玄冰冰封,吸引着无数人的靠近,偏偏又因为他过于疏离强大的气场,让人不敢造次! 龙婳婳眼中迅速变幻着倾慕、迷恋、恼怒,最终她赌气地抱着小兔玩偶,颠着脚尖朝前走去:“那斓,你今天怎么了?莫名其妙地抛下我跑出城去,现在我找你有事情谈,你却对我不理不睬。” “籽月。” 一道窈窕高挑的身影瞬间便挡在龙婳婳面前,青衣侯眸色微沉,语气已带不耐。 “将她带出去。” 籽月遵命,微躬起身子长臂一伸,示意龙婳婳自行离开,否则她将付诸武功“请”了。 “我不走!”龙婳婳咬着唇,抱紧小兔玩偶退了一小步,一双水汪汪大眼便如如要滴出水来,委屈地盯着青衣侯。 而青衣侯刚蹙起眉尖,张嘴欲言时,却感受到身下的人越来越闹腾得凶了,知道她估计是缺氧快受不了,便长臂一拍,溅起漫天雨花,趁此滑入水中,一把抬起虞子婴的下巴,便一口清新之气哺了过去。 虞子婴瞠大眼睛,抡起粉拳想槌死他,可青衣侯就像全身都长了眼睛一样,巧妙地制住她双臂,她又想冲上去,还是被他按压了下来。 “那斓!” 龙婳婳惊疑的声音从水上泛着涟漪模糊传来。 青衣侯离开了她软甜的嘴唇,拉开她的藕臂圈住他的腰,再霸道地将将她压进怀里,才滑出乳白色温泉。 “我不喜欢一句话重复两遍。”破水一出,便是能将一切冻结的冷洌声音。 籽月一僵,垂首准备动手时,龙婳婳或许也感觉出来青衣侯心情不佳,便急急道:“我只说两句,说完我就走。” 看她一脸坚持急切的模样,青衣侯乌发如漆,眉目冷峻,吐出一字:“说。” 龙婳婳双目流动,声音宛如奶油一样,又甜又腻:“第一,我刚才偶然遇到怒了,他已经恢复正常了,你不需要再担心了。” 虽然不知道他白日为何突然出城,但她猜想大抵是跟怒有关的,是以一看到怒,她便第一时间来告诉他,无论他对怒是何心思,她想他总归是想知道他的下落的。 看青衣侯神色不动,眉梢眼角,皆是漠然如雪,撼然不动。 看他不为所动,龙婳婳一双大眼乌溜溜地,满脸精乖之气,红唇那么一撅:“第二,我的成人礼就在这几天,我希望……希望那天你能来陪我。” 最后一句,龙婳婳眉宇间皆是春意,巴掌大的脸上双颊晕红,尾音抑不住拔高。 青衣侯一顿,瞥向她那含羞故作镇定的模样,思考了一下,才矜贵道:“知道了。” 他既没有拒绝也没有说答应,可对于这种模棱两可回答,龙婳婳已经很满足了。 “我,我会等你的!” 龙婳婳不愿惹他不快,得到承诺便拎着裙摆,抱着小兔玩偶脚步轻快地走了,而籽月亦自觉随即隐了身形。 “哗啦”一声破水,虞子婴从水里冲了出来,她甚至还不及先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只记得第一件事就是海揍一顿青衣侯。 可是青衣侯可不像怒一样,任凭着由她出气,他随手一接便握到一拳,可是虞子婴这个人可不能按常事出牌,她伸长脖子,对着他的嘴凑去。 在触碰到他的嘴时,两人都如触电一样颤了一下,可下一刻,还不等青衣侯犹豫是准备反压还是拒绝的时候,虞子婴已一拳揍至他腹部。 他当即脸色铁青,五指倏地掐住她脖子。 “你找死!” 虞子婴胸膛起伏激烈,温辘辘的头发粘在略显苍白的脸颊,虽然她的脸不漂亮,这双眼睛却时常赋给她一种比美更强大的吸引力。 本来显得黯沉的双瞳,此刻黑,亮,深,变得寒光闪闪,像钢铁一 般,充满生机与力量,如火如荼:“来啊。” 青衣侯心中一紧,盯着她半晌不语,最终深一深吐了一口气,微眯起眼睫:“是谁送你来的?” 此话一落,突地响起一串清脆“啪啪——”的掌声,接着从一片荼蘼妖艳的芙蓉花海之中,踏着悠闲步伐,渐显现出一道光暗斑驳高大气势迫人的身影。 “是我哦,送子婴妹妹来的人,如果你想问这个问题的话,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还真是没想到啊,真没有想到,本以为她只是跟你或许认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们竟是这种的关系?” 月光撒落的淡淡柔和的银辉令男子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黑红得如粘稠血液般的暗夜双瞳,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睨向虞子婴,却没有了之前的戏谑趣味,只剩下一片冷洌。 虞子婴暂时放弃跟青衣侯的争执,她扭过头,一双冰镇过的双瞳冷静如斯,怒一惯在她面前爱装无辜、亲善与无害,收敛着一双利爪与嗜血本能,是以她从末看他流露过如此真实黑暗的一面。 不过,她却从末忘记他本性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看来她这一次误闯是他精心策划用来试探她跟青衣侯的。 一身伟岸身影有着即使黑衣也掩不住的卓尔不群英姿,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王者气势,英俊无匹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棱角分明线条,此刻深邃内内敛的目光,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白日的事情,他其实也有那么一刻是相信青衣侯是为他而来的,可是随着虞子婴一次又一次地令他心痒难耐,再加上之前舞乐被打断的话,便令他有些怀疑了。 无疑虞子婴是特别的,她特别在她貌不出众,却依旧能够令人对她产生浓厚的兴趣,虽然他依旧觉得可能性不大,但关于青衣侯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荒原峡谷,是否跟虞子婴有关,他第一次撇开了大大咧咧的随性,而选择了第一时间跑来求证。 他故意将她带到棂星门骗她说是来找龙婳婳,实则他知道龙婳婳根本不可能在这里,这是青衣侯的私人浴汤池,既使是龙婳婳也没有在得到允许的情况下随意出入。 他一直隐藏在外面,将她送进去的时侯他也曾犹豫过,但最终还是因心中撺动的意念坚持下来了,若是误会,他聚精会神等着虞子婴的求救会在第一时间冲进去救下她,却没有想到最终竟看到这么不可思议的一幕。 “怒?”青衣侯看着怒,神色略有些触动。 怒走近池边单膝蹲下,仿佛根本不在意眼前,这一个半裸一全湿的两人,看着仍旧抱在一起的他们,他嘴角微微上扬,盯着乳汤温液漫不经心道:“既然婪你喜欢这种的女人,那不将龙婳婳送给我怎么样?” 当然青衣侯更不是一个会在意别人眼光的人,他拂开飘落在虞子婴发顶的樱花瓣,敏感地祭觉到怒气息微变,虽然转瞬即逝,但却不容错辨,他瞳色一黯,冷诮一声:“你觉得可能?” “那龙婳婳的成年礼呢,你估计不会去参加了吧,那么就只剩下惰跟我了呢,我可是很乐意的哦。”怒笑得讽刺地回道。 “成人礼?”虞子婴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词,很快想到了之前好像中听到龙婳婳提到。 “没错,子婴妹妹恐怕没有听过吧,诶,妹妹这么单纯,可是觉得听不懂?”怒这才将视线投向她,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融入清粼水光,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青衣侯当即冷眯起眼睛瞥向怒,目露警告。 “你们的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想找龙婳婳谈一谈下城主令的事情。”虞子婴直接冷淡打断他的试探。 怒愣了一下,看着虞子婴那一脸真的很无所谓的表情,顿时笑了,这一次笑得倒是比刚才那皮笑肉不笑的感觉真实许多了。 “哈哈哈——原来是咱们侯爷自作多情啊,果然子婴妹妹还是我的子婴妹妹。” 只听此话一落,一道急风划破静滞空气,漫天雾霭被撕破旋转,瞬间两人便交上手了。 虽然两人恐波及到虞子婴,特地隔了一段距离交手,可对虞子婴来说,依旧有一种被压制得透不过来气的感觉,于是她则趁机爬出池子,不顾一身湿辘辘地准备落跑,却被守门神似的籽月拦臂挡下了。 “请姑娘在此等侯爷。”依旧是机械似的冷漠声音。 虞子婴抬了一下眼皮,嘴角僵硬古怪地扯动一下,手中凝聚的玄气瞬间撕裂了附身她的真气罩,身影如猎豹扑击,不待她惊讶地瞠大眼睛,便已一掌刀劈晕了她。 别将她的容忍当成嚣张的理由,想着刚才就是这个女人将她扔到池中,虞子婴眸光盛满凶光,抡起袖子正准备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可是脑中突地闪过一个名字。 籽月?她动作一滞。 籽月好像是舞乐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吗?她不由得仔细打量起躺在地上的女人。 她大约十七、八岁吧,五官长得并不算有多漂亮,可是整体组合在一起胜在很有性格,五官偏向英气刚硬,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唇,麦色皮肤细致得几乎看不到毛孔。 原来舞乐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啊,果然看起来很有男子气概,莫非因为他长得太娘娘腔,才想找一个这种英雌型进行互补? 本来打算毁了她四肢的虞子婴,略犹豫一下,还是越过她径直离开了。 难道那二货看中了一个女人,还是这么特别一类型的女人,若被她毁掉了,他估计真的得搂着绵被单身过一辈子了。 虽然是被怒算计地带入了城主府,但既然来都来了,她一定要将龙婳婳找到,除了因为城主令的事情,还有一条更重要的事情——关于素汝临死前要让她传达的事情。 虞子婴觉察到像盲头苍蝇在诺大的城主殿内找人无疑是最蠢的行为,于是她挑了一处阴暗树丛准备守株待兔,不一会儿听到一声轱辘轱辘像是什么物地滚动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不意外随后一道身板看起来并不强壮的身影从黑夜中缓缓露出身影,她矫如脱兔,迅速冲上去。 “呀!唔!” “住嘴!若不想死,便不要吵,只回答我一个问题便行了。” 胡莱被人扯进阴暗草丛中,死死按住嘴巴,他想挣扎,却发现那个带着一身湿冷之气的歹徒力量忒妈蛋地大,他感觉被她勒住的骨头都呻吟着喊痛了。 他睁大一双我见尤怜的眼睛,映着稀碎月光,显得那般脆弱无助,他使劲点头,凄望着她,希望她能够放松警惕,缓缓力道。 “龙婳婳在哪里?” 虞子婴直接无视那张装可怜的脸,硬邦邦地问道。 本来打算一被放开嘴就立即呼救的胡莱闻言怔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你找她干嘛?” “与你无关。”虞子婴不耐烦道。 “怎么会与我无关,我告诉你了,就等于是你的同犯,你对同犯难道交一下底也不行吗?”胡莱仗着娃娃脸,眨了眨眼睛买萌讨乖。 虽然看不清歹徒的外貌,他却感觉到歹徒好像比他矮,因为他被她勒住时,整个人呈后仰着,而且听声音分明是一位小姑娘,是以刚才那一颗悬着紧张的心脏,不知不觉也放松了不少。 虞子婴想一想,问道:“我问你,你跟龙婳婳是有仇还是关系很好?” 胡莱当即垮下脸,也不管她是试探还是别有用意,很干脆地回答:“有仇。” 或许别人会质疑他的话是真是假,可是虞子婴却不是光凭眼睛判断事情,而是凭着超感知。 她知道他并没有说谎,至少他跟龙婳婳的关系的确有隔阂。 “我找她是为了之前她私下的那道城主令。”虞子婴倒不觉得此事有何隐瞒的价值。 “你是贫民?!”胡莱惊呼道。 虞子婴不愿再跟他废话,手中一用力,便痛得胡莱哎呦直叫:“我说,我说,不过这城主府不仅布满了暗哨,路线更是错综复杂,就算我告诉你你可能也找不到最后,不如我带你去吧。” 虞子婴奇怪地睨向他:“为什么?” 见过怕死的,可没见过这么合作又热心的怕死。 “原因很多,不过现在不是详谈的时候,等一下这里就会有人来巡查,你如果相信我,就放开我,我绝对不会出卖你的。”胡莱表情严肃。 虞子婴果然放开了他,倒并不是因为相信他,而是她相信自己绝对能在他喊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果断地解决了他。 胡莱整了整衣服,再弯腰将刚才掉在地上的一个物体扶起来,接着轻松地站上去:“上来吧。” 这时虞子婴才看清楚刚才她听到那轱辘轱辘滚动声音的东西是什么,原来是一个木头滑板车,一块承板大约20CM,承板前端挖了一个圆洞,从圆洞中支出一根控制杠,板下大约有四个木头轮子,虽然制作得并不算精良,但至少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一项特别的机巧发明。 “你懂这个?”看虞子婴盯着他的“滚板”不像别人那样惊讶(她就算惊讶你也看不出来)奇怪,反而像是专家在研究一件熟悉领域的产品,带着评估与计较,他不由得眼睛一亮,出声问道。 “不懂。”虞子婴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便从树影底下走出,不由分说地站了上去。 咔咔!啪!胡莱瞪大眼睛,僵硬地抵下头,看着那断成两截的板面,蓦地回头,这才打量起虞子婴那圆桶型的身子,悲从中来:“你怎么这么胖啊?” 这么胖的歹徒都有够混进城主府里,这会不会太作弊了啊! “我怎么知道?”虞子婴看着脚底被她压碎的滑板车板,亦瞪着眼睛,仿佛在怪它太脆弱了。 “我的滚板啊,你才刚出世,便夭折了,我对不起你,我,我呜呜——唔!” 虞子婴看他扑在那堆断木上,准备悲凄狂嗷的模样,便当机立断捂住了他的嘴唇。 “替我找到龙婳婳,我会赔给你一个更加精良的滑板车的!”虞子婴憋着一股子气,一字一句道。 胡莱抬头泪眼汪汪看着她,无声地问着——是真的吗? 虞子婴额头青筋一突,板着脸僵硬颔首。 胡莱扯下她的手,脸色一变,哪里还剩半分伤心,他眼睛亮晶晶:“你真的会做?” 虞子婴翻了一个白眼,随意道:“制作的主材质大概是板面、桥(支架)、轮子、桥端钉、桥钉、缓冲垫、轴承……” 胡莱目瞪口呆,喃喃道:“虽然有些听不懂,可是还是觉得很厉害的感觉。” “带路!” 虞子婴横了他一眼,胡莱不由得颤了颤,这小胖妹的眼神好犀利啊,简直跟侯爷低气压时有得一拼啊。   ☆、第六十七章 此生与你誓不两立 胡莱被损毁了一台新型代步机巧,既使得到虞子婴补偿的承诺,却依旧没有恢复多少精神,毕竟虞子婴的身份来历不明,甚至最终她跟他的立场问题,都将成为他们能否再次交流接洽的障碍。 胡莱虽然看起来稚嫩单纯,实则却也是一个人精,他自然早就察觉到虞子婴的一身湿气,并且嗅到来自她身上带着一种淡淡的硫磺味道,这种特殊味道只能是在棂星门内那温池中泡染上的。 而这种时刻一般是侯爷净身泡沐的时候,她既然已经湿身,且能够全身而退不动声响来到这里,他相信并非是她能力超群,估计是他家侯爷故意的放纵。 想到这里,他便得再次思虑,为何侯爷要放过她?按理来说一般来历不明的人,侯爷就算不立即杀了,也会押解严刑后审吧,像这样将一不明物体随意放出来,侯爷这是准备闹哪样? 思来想去,最终只得出一种可能——那就是侯爷是故意这么做的,他必然有其道理,或者是想看看她究竟打算做些什么事情。 胡莱像是终于将线索理顺了,握拳肯定地点了点头,为自己的聪敏慧捷的脑袋自豪。 那这么说来,他帮助她偷渡到龙婳婳那里,便是众望所归,而非吃里扒外了。 自我心理建设一番,胡莱带路的节奏奋然激进了许多。 城主府的总出入门在东侧院落的东墙上,在现存的正门外,有两组并列的院落;虞子婴对古建筑的复杂与多变第一次产生了兴趣,低调跟随着胡莱一路前行,巡目四处观望。 西侧院落在正门前纵列着四排房屋,院南侧有两排倒座房,看似像是一个办事机构,东侧院落南边也有一排倒座房,驻护卫的旗兵,北面有一座四合院。 这时从四合院率先迈出两个人,赫然是君鼎鸿跟雷煊,其身后还跟着一个垂头,戴着一顶书生帽,肘托一本蓝封册书,一袭直长青衫的青年男子。 “胡莱,你去哪里?” 胡莱远远就看到君老大他们出门,刚踏前圆拱门的脚倏地收回,并回身将虞妹纸拢到墙后,准备带着身后这个不确定因素,一块儿赶紧溜之大吉,却不料仅凭一截背部剪影,还是被人给叫住了。 胡莱赶紧挤眉弄眼跟虞子婴打着暗号——别出声!别乱跑!别弄出动静!方脸色一整转过身,跨出圆拱门,弯眸一笑,略带惊讶:“哦,是你们啊,哎?斯长云,你怎么回来了?” 最后一句,绝对不是惊喜,反倒像是惊吓。 斯长云就是那个携书的书生,他抬起头,看着胡莱温和一笑:“胡莱,回京的一段时间不见,你依旧没有长高一分,真是让长云倍感亲切啊。” 胡莱一听他又拿他身高来说事儿,便猛翻了一个白眼,要说这个城主府中除了龙婳婳,他最不待见的就是长得一脸斯文败类相的斯长云。 这货最爱干的就是扮猪吃老虎,杀人超货偏装书生无辜的竖子样。 “爷不待见你,滚一边儿去,喂,你们这么晚去哪里?”胡莱看向君鼎鸿跟雷煊,本来只是意思意思地问一下,却不想斯长云这货又不甘寂寞地挤上来插话:“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别说了,我有事就先走了。”胡莱摆了摆手,翻脸准备走人。 “哎!那我就长话短说,是中央那边出事了。”斯长云连忙扯住胡莱。 一把甩开他,胡莱没好气道:“关爷毛事啊。” “是不关爷的事,可关侯爷的事啊。”斯长云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你说什么?!”胡莱瞠圆眼睛看着他。 斯长云装着一脸高深莫测,但眼底却是明晃晃的八卦之魂:“你可知道,咱们南渊准备跟瑛皇联姻?” “那又怎么样,喂,我说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啊,我赶时间!”胡莱不耐烦吼道。 这时雷煊也凑上来,眼底也闪烁燃烧的八卦之魂:“我来说吧,其实这次联姻的事情跟咱们侯爷有关系,听说瑛皇前段时间送来了一位漂亮的小公主,听说咱们侯爷不在府内便暂时养着中央宫中,如今一听说侯爷回城,朝渊帝这不立即召人来宣召。” 胡莱震惊:“你说,朝渊皇室准备让咱们侯爷去联姻?” 两人连不迭地点头,表情同一德行的猥琐。 “开什么玩笑!咱们侯爷会乖乖听旨才有鬼了,哪里来的狗屁公主啊——”呃,等等,如果真来了一位皇朝真正公主,那他们城中那个“小公主”不就不是一主独大了,胡莱顿了顿,大眼亮晶晶地眨了眨,歪脑筋倒是转得快,一下子便有了另一层想法。 “侯爷是不会娶她的。”君鼎鸿走上前插了一句。 “这么说,侯爷是娶定了龙婳婳了?!”胡莱跳起,声量徒然拔高。 咔!突地一声细微的悉窣声传来。 “谁?”君鼎鸿侧脸,面目一厉,全身倏地紧绷露出一身如虬龙缠绕般的肌肉,迅猛朝着圆拱门而去。 胡莱怔了一下,当即便反应过来,连忙喊一声:“哎?!等一下!” 可惜他喊得太迟了,君鼎鸿已然出手,他掌势带着凛冽寒意,一变幻二,二变幻四,八卦掌式二,然而四掌却统扑了一个空,要知道他即使末曾使出全力,亦非一般人能够抵抗得了,接着一计不带任何杀意的冲拳,直顶他下颌,他一惊,抬头躲避一闪。 “君大哥,那是我朋友,不要动手!”胡莱冲上来,大声喊道。 君鼎鸿动作一滞,这才看清楚在圆拱站阴影处徒然矗立一道沉寂的黑影,他面目落于树荫婆娑底,一时间瞧不仔细, “他是谁?” 胡莱赶紧冲上去一把拉起住虞子婴,感觉到她的僵硬,用力捏了捏她手腕警告她别乱动,才腆着笑脸对君鼎鸿他们道:“这是一个我刚认识的朋友,我们一见如故,他说想见见城主府长啥样,我就擅自带进了城主府,我知道错了,还请兄弟们千万别将此事报告给侯爷哈,那我们先走啦。” 完全不给他们再次说话的机会,胡莱拉着虞子婴便健步如飞地逃跑了。 奔跑了一会儿,胡莱一直听不到虞子婴出声,他不禁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她:“喂,吓到了?还是受伤了?” 虞子婴抬眸,平静地看着他:“南向有一队巡兵过来了,若你不想再继续叙旧最好赶紧离开。” 胡莱古怪地睨着她,侧耳一听,大约隔了一会儿才听到脚步声,他略带诧异回望了一眼虞子婴,才选了内院一条楼前檐出廊走。 两人越进越深入,所临的古建筑亦越考究,这里中轴线上的建筑物,屋顶都用绿琉璃瓦、脊吻兽,配殿屋都用灰筒瓦,他们来到后殿悬了一块“嘉怡阁”匠额的建筑前便驻步了。 “就是这里,等一下我去将外面的人引开,而你就趁机进去,知道吗?”胡莱插着腰,对着虞子婴叮嘱道。 虞子婴颔首,表示了解。 等胡莱进去了一会儿,虞子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走进那阁楼,果然一路无畅,径直步进一座垂花门,步入一间敞式居室,透过晕红的帐幔,环往四周用红衫地板铺阵,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的感觉。 靠近竹窗边,那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宣纸上是几株俏嫣芙蓉,细腻的笔法,似乎在宣示着闺阁的主人也是一名多才多艺的佳人,竹窗上所挂着的是紫色薄纱,随窗外徐徐吹过的风儿而飘动。 “谁在那里?” 一道幽绵的声音从室内传出,没有刻意流转的甜美声线,此刻只有略带森意的低压询问。 “我找龙婳婳。”虞子婴撇弃一切繁琐试探的开场白,直接表明来意。 她撩开帐幔,便看到了斜卧于一群人偶娃娃中的龙婳婳,此刻的她一头海藻般长发不束不扎,披散蓬松柔软于肩,穿着一件居家雪白和服,腰部用白的绣满银色花纹的腰带扎成一个蝴蝶结,与她一身素帛相孛,身后挂着一幅繁锦色彩斑斓的刺绣丝帛,绣的是簇放盛艳的芙蓉花,微风吹过,发丝与衣裳轻轻扬起,于一片冶艳背景下的她竟是说不出的梦幻与清贵。 围绕她身后是两排跪膝端坐,仿佛一具具摆在精美橱窗内的木偶娃娃,它们被一席席竹帘巧妙遮掩,透过竹帘细缝能窥得模糊的身形。 “能够顺利混进城主府,并调走本公主的门卫做得不留一丝痕迹,倒是有点本事。”龙婳婳对于突然出现在她房间的虞子婴,偏头弯唇一笑,依旧不惊不慌。 虞子婴知道她是依仗着这间屋内这些听令的傀儡娃娃,这些木偶娃娃虽然乍一眼看起来不似活物,但是她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些僵硬咔咔转动的眼珠子注视着。 气死,痛苦,压抑,嘶喊,疯狂,这间卧室允斥着各种杂乱窒息的暗黑阴凉气息,令人想跨前一步,都觉得脚底沾满着猩臭液体,粘滞难行。 虞子婴止步,隔着一点距离观察着龙婳婳,她身上此刻带着一种很古怪的气息,从她身上她能感应到一种莫名地危险,同样是腾蛇族血脉,她身上没有跟素汝一样的亲切融合感,反而带着一种异样排斥。 可是想到之前在她被青衣侯按在水中,隐约听到她提过的成人礼,即使这样她始终无法确实地判断她的身份。 “你是腾蛇皇族?”虞子婴懒得层层分析,干脆直接询问,而她的话果然令龙婳婳脸色微变了。 她缓缓站了起来,左手一直抱着一只黑兔布偶,衣摆拖长于后摆摇曳:“若我不是,你又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 像这种长得丑陋无比的人种,平日这种人别说是跟她说话,既使是看她都不愿意看一眼的,可是此时她却不得不按照那人的吩咐,跟她虚与委蛇,她宽袍下的指尖恨恨地刺入手心。 “你找我,可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龙婳婳站在那儿儿,端庄高贵,文静优雅,她对着虞子婴浅浅一笑,那么纯纯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虞子婴双目犹如一潭幽池,并末因她展现出来的纯美和善而缓和一分,依旧沉镇寂静:“是素汝让我来的,她让替她交待几句遗言,她说——” 空气中隐隐传来一丝极淡的血腥味道,或许凭人类的嗅觉是闻不到,可是虞子婴被强化过的五识,分明已经超越人体的极限,她却轻易地感受到,那一刻,她脑中一突,声音就此咽熄。 不对,这个人不是! “我找错人了。” 说着,虞子婴便转身要走,可是龙婳婳怎么可能轻易让她离开,她好不容易才求君入瓮,她自然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你没有认错人,你要找的腾蛇皇族就是我啊!”龙婳婳美眸盈光,嘴角微微下撇,带着些许委屈可怜地瞅着她,映着恍惚烛光却透着虚伪之意。 虞子婴脑中仿佛在一瞬划过很多念头,也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她乌黑的双瞳似覆了一层薄冰,不余一丝温度地凝视着她,仅吐了两个字给她:“骗子。” 龙婳婳嘴角的笑因为这两个字凝结在嘴边,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虞子婴,露出一抹冷讽高傲的神情。 “既然说不通,那只能留下你慢慢来审问了!” 虞子婴并不爱打架,她分明是一个干文职算命的,像这种武夫的职责偶尔兼职一下就好,可最近她发现她转职的可能性很大。 “你想动手?” “素汝,你刚才提到素汝了吧,她怎么样了,她让你给我带什么话?”少女皓肤如玉,映着绣锦花样,便如透明一般,她说话声音极甜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舒适,她此刻又是满脸的温柔,透着满身的天真无邪,抿着一张小嘴唇,笑吟吟的斜眼瞅着自己。 得了,她又遇到一精神病了,还是一个精神分裂中二症晚期的重症患者! 虞子婴斜了一眼,直接拆台道:“不是你,她让我带话的人,不是你。” 龙婳婳脸色再度转变,充得狰狞起来:“是我!我就是腾蛇皇族!若你不想说,那就永远别想离开这里!” 瞬间,一阵急风刮起竹帘飞起,阁间充满了肃杀之意,里面的傀儡娃娃冲上前,它们速度很快,霎时,人动,仅荡起一串串残影,显然是功夫练到了极高深的界,但是虞子婴却一点不惊惧。 一傀儡娃娃小手成鹰爪,直直朝虞子婴脸部抓来,虞子婴连眼皮都末动一下,便侧身躲过,猛然一脚踢出,直攻那傀儡小腹。 虞子婴虽然不高,但这些傀儡娃娃还比她矮约半个小头,是以这一踢可谓是轻松蹴就,但若非她比这些傀儡娃娃的速度更快,恐怕是连一个边角都摸不着的。 旁边十四名傀儡却有七名同时出爪,齐上前欲挡下了她这一脚,身后那名四名傀儡娃娃也出掌朝虞子婴背部拍来。掌风呼啸,离她背部还有一丈之远,虽然虞子婴感觉到一股莫大压力,但有条不紊。 她侧身横移,再下腰躲过了这一掌,飕飕几下,便转至它们身后。 “……”龙婳婳看着久拿不下的虞子婴,诧异不已。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胖妞竟这么厉害! 这些傀儡娃娃虞子婴观测与九连云峰那时的蛊人并无太大区别,都是依靠身体内注入的一丝生机移动,不怕痛不惧死,即使断手断脚亦能动弹,虞子婴早予指尖划拉起一条玄气如弦丝,她之前的动作便是无形之中将它们全部聚拢。 再如千金坠一划拉,便如锋利的钢丝将它们体内的生机一刀两断,霎时,那些傀儡如便如没有电池的机器人,啪塔一声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龙婳婳看着一地的尸体,浑身颤抖,她瞪着虞子婴冷声问道:“刚才那斓池中的那个人是你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虞子婴一怔。 “不能原谅呢,你还是果断地去死吧!”阁内无一丝风,廊轩内灯罩的烛火亦无一丝闪烁,然而龙婳婳的衣袖却在瞬间鼓满,更是荡出丝丝罡气,让虞子婴全身倏地一下紧绷! 她凌空破啸而来,四周又压来巨大无匹的罡风,虞子婴都感受到心脉承受不住这罡风压迫,险险要破碎! 她疾步后退,不与她硬拼,不曾修练过真气的虞子婴,即使*强悍,亦会落下乘几分,一截袖摆掷来,便已有碎石破金之力道,她眼波一闪,急中生智仰头避开后,便将玄气释放成一层淡色薄膜覆于全身重要部位,二人便拳来脚去,斗在一处。 果然此招能行,于是过了十招,二人仍相持不下,龙婳婳突地动作缓减了几分速度,虞子婴狐疑间,一拳已收势不及,直接击向她腹部,她躬起如一张弓,猛喷一口血,便激飞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才重重撞入地面。 呯!噗—— 看着龙婳婳吐血倒地,虞子婴收回拳头,愣了愣,她还真没有见过如此积极凑上来自残的人种,既然明知得了精神病,为什么要放弃治疗呢? 龙婳婳若此时要知道虞子婴的想法,绝对会再吐血三升的,所幸她并不知道,她抬起巴掌小脸,脸色苍白,一身缟素染上点点红猩,视线虚弱地而凄美盯着虞子婴身后:“那,那斓—— 虞子婴闻言倏地一僵,缓缓地回过头,便看到庭院中央,笔挺矗立面如月寒银辉的青衣侯,冷冷的月光倾泄撒落于他周身,肌肤白皙胜雪,似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一般,却透着极致的疏离与冷漠。 还有他身边那收起了笑容,面色莫测的怒,他的视线末曾落在虞子婴身上一分,全部注意力都用来凝注龙婳婳。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脸惊惶的胡莱,不明所以的君鼎鸿,雷煊与斯长云。 ”那斓,救,救我……“龙婳婳眼角滑落泪水,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白色的悲哀。灯光也变得朦胧浅淡了。 怒面目一动,率先大步上前,弯下腰一把抱起她轻放在卧塌之上,便转过头朝着青衣侯他们低喝一声:”还不赶紧派人找大夫!“ ”哦哦,我我马上去。“胡莱连忙应声,这次倒是难得抢在人前的积极,只是在临走之前,他复杂而失望地看了一眼虞子婴。 真没有想到,她竟然想杀人,他虽然也很讨厌龙婳婳,可毕竟她还是侯爷的人,再说杀了她能解决什么问题,只会更加激化贵族跟贫民间的矛盾吧,最重要的是人是他带来的,若龙婳婳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估计他以后的日子绝逼惨了。 君鼎鸿等人瞥了一眼虞子婴,再看了一眼无声无息的侯爷,这时他们就算再迟顿也看出了点什么,眼瞧着气氛越来越怪异,侯爷又没有下达什么命令,他们赶紧跟着胡莱屁股后面,一块儿溜之大吉了。 ”那斓……“龙婳婳突地双手捂着腹部佝偻起来,那瘦弱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顺着无声地流下,嘴里不断地唤着青衣侯。 虞子婴由始至终不曾辩解过一句,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令人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而青衣侯在经过她身边时,停驻了一瞬。 ”我会派人送你出城。“仅一句话,他便错身而过。 而虞子婴则耷拉下眼皮,抿着双唇,一语不发地转身便走。 听到脚步声远去,青衣侯顿了一下,侧眸看着庭院中她隐于半边阴影,半边月光下倔强笔直如削的背影,眸色渐浅,隐隐有一种水色涟漪晃动。 —— 月入中天,青衣侯、怒与看诊敷药的大夫等离开”嘉怡阁“后,昏厥躺在床上的龙婳婳蓦地睁开眼睛,她一把将怀中的小黑兔布偶砸到床下,摇摇晃晃地起闲,一掌挥倒梳妆台上的全部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对那种丑胖子另眼相待,为什么即使看到她想杀了,看到我受了重伤,却没有杀了她!为什么?为什么?!“ ”你说呢?“ 从竹帘内传出一声怪声怪气的嗓音。 从里面走出一个戴着一头白毛雄狮的帽檐的男子,远远看去就像他天生长着一头白发,那张俊朗古铜色的面容因为脸颊,跟嘴角染上绯丽勾勒的颜料,而显得有几分邪异,他上身穿着一件暗紫的短褂,腰间绑着一根指粗的涤绳,一左一右绑着两个葫芦大小的蛊罐,下身是宽大的束腿七分裤,夹指草鞋。 赫然是之前消失了的猀华,他环着手臂,描绘得一脸妖气的脸,依旧邪魅:”跟她作对,除非你的皮能比小黑厚,否则啊——“ ”闭嘴!“龙婳婳一掌拍在桌面,怒声地吼道,却不想太过激烈的情绪波动,令她忍不住抚住嘴唇,猛烈地咳嗽起来。 猀华斜撇一眼半蹲在地上咳得脸红耳赤的龙婳婳,却是不怕她的,他勾唇带着一道讽刺弧度:”长得再漂亮又如何,便有一颗愚蠢的脑袋,便如中原人所说,烂泥扶不上壁。早就警告过你,别小瞧她,偏偏为了一个男人连一点点小小的嫉妒情绪都隐藏不了,等吾皇来了,真想看看,你任务失败,还企图杀了腾蛇族的族人,这些罪名要怎么担当。“ 龙婳婳脸色一白,这时,突地整个空气都冷凝起来,悬于半空的弯月渐渐隐匿,檐廊一排绯红灯笼眨间便全熄,楼阁建筑物被黑暗模糊掉棱角,天地仿佛瞬间被拖入死地,停滞暗淡,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猀华脸色微变,当即收起不正经的表情,与惊惶抬头的龙婳婳一块儿伏首跪于地面。 ”恭迎吾皇。“ 一截不染纤尘的白纱拂过红衫地板,红与白交叠,俯首于地面的猀华与龙婳婳只觉眼前的视界细细溃动,黑暗中渐渐模糊起白色光点,被吞噬掉的光影重焕人间叠了巨大的黑影,他们头顶才响起一道慵懒如丝的声音:”探出了吗?“ 明明是一道好听得令人沉醉声音,却令龙婳婳脸色一变,她咬紧下唇,头埋得更低了:”没有,她,她说,她说我不是她要找的人——“ ”不是?分明只有一半血统而已……猀华?“ 感觉那道轻渺的视线落于他头顶,猀华全身一僵:”吾皇,当初属下看得分明,虞子婴只有一半腾蛇血脉,是异色双瞳,既使素汝将一生血气赠予她,也不能使她血脉蜕变成功。“ ”那怎么看出婳儿不是真正的腾蛇皇族呢?“似询问亦似自语的声音喃喃道,他那坚定淡色双唇薄发出的语句使其他人都为之一惊。 ”我——“ ”你的手。“那寡薄清淡的气息远离了些许,一阵衣物摩挲的悉窣响起,便已斜依躺在一张卧榻之上。 ”啊?手?“龙婳婳一惊一乍,紧张地摊开双掌,看见雪白的掌心上面有几个月牙血痕。 ”什么时候弄伤的。“浅懒的嗓音响起。 ”是,是在跟她说话的时候。“龙婳婳眉目耸动,不敢隐瞒,迅速道。 ”原来如此,仅凭血气啊,不过一个半血脉的腾蛇族,有这么厉害吗?“惰躺在软塌上,软柔无骨,薄纱雪绸滑落,疑白玉兰无声绽瓣,幽香四溢:”罢了,看来她的确不容易对付,这次让本皇亲自会一会她……“ ”皇!“随着声音越来越飘渺虚无,一直沉默的猀华蓦地抬头,便见竹帘后的软塌上已空无一人,只有淡漠寒冷的月光撒落一隅。 ”啪!“地一声反应不及的龙婳婳被猀华突地一掌掴倒在地上。 龙婳婳惊抬起双目,抚着肿痛的脸颊,瞪着猀华:”你——“ ”没用的东西!竟要劳烦到皇亲自出手!若三日后的成年礼你蜕变失败,你就等着看有何下场吧!“猀华冷着一张脸,拂袖愤然离去,此刻他脑中闪烁的是虞子婴那张脸,皇若下定决心亲自出手,那他便不能再插手了,那她、那她会怎么样? 恶狠狠地盯着猀华离去的背影,一阵凉风刮过,龙婳婳突地激烈颤抖起来,嘴里喊出哑沙破裂地声音啊啊啊抓着地面,一脸痛不欲生,那张漂亮的脸蛋儿的青筋根根狰狞凸起呈紫红,她眦目布满红血丝,牙龈咬得太紧导致出血,此刻痉挛抽搐的模样,简直是夜叉恶鬼一样恐怖。 她知道这是皇给她这次任务失败的惩罚,若非留着她还有价值,估计她这条小命早就完了。 ”虞、子、婴!若非你,我龙婳婳何置于落到如此地步,都是你,都是你的错,此生,我跟你誓不两立!“   ☆、第六十八章 天上掉下来一个林哥哥 城主府的萃锦院内曲折变幻,风景幽深秀丽,环揽碧水潆洄并流经园内,内装饰清新秀丽,缠枝藤萝紫花盛开,藤萝架下摆了一石圆桌,分列四石凳。 夜,静极了,玉盘似的盈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使妩媚低首温柔的萃锦院清致素雅而风韵无限。 “可看到什么?” 矜贵泠漠的声音融入夜色,寒辉轮廓都清新刻露,渐渐可烘衬夜景,只闻凉意渗肤。 顶上载着银色的光华,林里烘出一抹色调浓厚的黑影,他尊贵骄傲如雪峰峭壁的压在那里,碧水滢池潺潺,纹动池里的微波,都反射着皎洁的月光,在那里荡漾,偶尔反射一缕冷冽光线,他脚下的青石板和近旁的绿茵也披了月光,寒悚无声的在受他的践踏。 萃锦院内无掌灯添烛,树荫花影随风婆娑,石亭外停杵着几道严肃静寂的身影。 “龙婳婳卧室外的檐廊灯笼在我等离去三刻,全部一瞬间熄灭,暗卫却并末察觉到有任何人潜入。”胡莱此刻那张嬉闹怒骂的娃娃脸,只剩下一片肃穆,垂眸顺目对着亭中之人汇禀。 斯长云沉吟道:“她内腑受重创肋骨断裂,我特意嘱咐大夫用最少剂量的沸沱散,想必后半夜她必睡眠不安,但刚报嘉怡阁内一片宁静,甚至连呼吸声都被阻隔在外,无法探闻,事出反常必有妖。” “嘉怡阁想必布下了阵法,能轻易做到这种程度的,想必是惰这一趟亲自来了。”青衣侯垂袖而立,目视身前是疏林扶风荼蘼落花,面目无一丝撼动。 “惰皇?!”君鼎鸿诧异,接着声沉音厉:“九连云峰的事情,狩骁已查出些眉目,异域此举犯意分明是授惰皇之命,私下联系了众部落结盟,侯爷,他一再触及我等底线,是否干脆向朝渊皇请令率兵剿灭他们?” “如今无凭无据,况且朝渊皇早已忌惮侯爷多时,恐怕此举只会无功而返。”斯长云摇头,并不赞成他的话。 “那便直接——” “若侯爷私自发兵讨伐异域,这恐怕才是惰皇的目的,他恐怕是想让侯爷与朝渊皇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最后导致彻底决裂,他便能够从中渔翁得利了。”斯长云打断了他的话,语长心重斥道。 君鼎鸿一窒,下鄂绷紧,半晌无语。 “比起那些事情,我觉得现在更需要讨论的是,那个龙婳婳究竟是不是跟惰皇勾结在一起了,还有三日后的成人礼,惰皇肯定会掺上一脚吧……”胡莱深吸一口气打破了寂静,小眼神儿却有意无意地觑向侯爷。 青衣侯仁立良久,面对暗处令人看清表情,他一身孔雀绿繁锦长袍融入一片糜途景色,却似不染尘芥,渡上的一层银辉令他看似近却悠远得无法触及。 这时,从中庭圆拱门速步进来一道高大身影,他一靠近便抱拳道:“侯爷,怒殿离开了城主府。”。 青衣侯此时才稍动了一下,冷漠而稳定的嗓音传入他们耳中:“她已安全护送出城了吗?” 雷煊闻言,尴尬地挠了挠脑颊,难得看到他这种愧臊的模样,胡莱奇怪催促道:“雷子,侯爷回你话呢。” “侯,侯爷我们派的人被,被胖小姑娘发现了,她不知道怎么弄的,他们都动弹不得了,所以——” 秋叶突然转过身,带着冷冷的一阵微风。精致冷媚生魔的五官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铁灰瞳仁里明澈似冰:“所以人跟丢了?” 雷煊在那双毫无温度的目光下,两颊一寸一寸地灰白,“扑通”一声便跪伏在地面:“属下知错了。” “侯爷,那个胖,胖姑娘是谁啊?”胡莱亦被周围遽然下降的温度冷得抖了抖,不由得怯怯地问道。 “闭嘴,这种事情是你该问的吗?”君鼎鸿忍住想跪地的冲动,暗觑了侯爷一眼,低叱了他一声,胡莱吓了一跳,垂下脑袋嘟囔一声:“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对待她嘛。” 青衣侯神色一动,破碎的浮冰一点一点沉没,言语在唇齿间咀嚼了分秒,方冷淡道:“罢了,她……总之由着她便罢。” 此话一落,顿时抬起了四张吃惊的脸。 “那龙婳婳跟她动上手,那帮谁呢。”胡莱脱口而出道。 “龙婳婳不会是她的对手。”说到这里,青衣侯不由得想到今晚发生的事情,眼眸如化开了雪水,嘴角微抿,那一丝弧度如波纹一般,逐渐扩散至眼角,面容,神色。 “侯,侯爷,什么——呃!” 胡莱看着侯爷那惊鸿一颜不觉看直了眼睛,面部茫然懵懂地吞吐一句,却被侯爷凉凉瞥来的一眼,倏地冻住了全部话语,直到恍恍惚惚恭送侯爷离去,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喂喂,刚才是不是,侯爷是不是笑了?”胡莱撞了撞斯长云,瞠目结舌惊奇地问道。 斯长云暗吁一口气,收起脸上不该存在的情绪,风清云淡地道:“我等当务还是赶紧去做侯爷交待的事吧。” 至于侯爷的私事,不是他们该想、敢管的事情。 但脑子总不期然地想起稍前,侯爷当夜将人小姑娘送出城去,可是担心城中的繁重阴谋会牵连上她? 可侯爷这般阴匿拐弯抹角的心思,却不知道那小姑娘能懂几分了。 雷煊最近一连惹侯爷生气,心中烦闷,一身颓废地从地面站了起来,君鼎鸿眼色好,一瞧便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宽慰了几句也训斥了几句,便跟着斯长云一块儿勾肩搭背走了,只剩下胡莱一个人尚在原地呆驻。 那就说嘛,那小胖妹果然非凡人啊,他说他怎么第一眼看到她,就有一种虎躯一震的错觉,敢感根源是在咱侯爷这里啊。 —— “子婴妹妹——” 身后与冤鬼缠身的唤喊,绵绵不绝,然虞子婴却充耳不闻,径直朝着前方按部就班地走着。 所谓奢华的人享受着奢华的生活,观贪婪之城的贵族便知道,他们饮用着国中最美的酒,建最宏伟的房子,观最美色的景,是以这座城被一再翻修,如今已辉煌美得令人叹为观止。 她两侧街道是矗立着根根汉白玉的柱子,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兰花在白石之间妖艳的绽放,歌台暖响,春光融融。 白辉月光柔抚着大地万物,银色的光辉照耀在殿檐上,店铺林立府邸盎然,四角是由灰白色的大理石柱支撑,反射出华丽的光芒,让人觉得耀眼的绚烂,在徐风中沉稳静谧。 “子婴妹妹——” 虞子婴缓步抬眸,这一条寰盛的街市灯火辉煌,一串累一串左右房檐全部挂着粉荷彩灯,如万花绽放,明耀犹如白昼。 她穿越游乐欢娱的人群,看到城中央处有一个铜像台水池,铜像台占地面积约15平方米,分内外两层,外层略带八角方形,全用白棉石细琢镂花围圈,二层围栏略低,平台用方正石板铺垫,种有奇花异树供游人观赏。 而水池中央雕塑着贪婪之城的标志——饕餮,烛光映照水池斑斓,绚丽。 “子婴妹妹—” 虞子婴终于停在了水光潋滟的水池旁,扭过头,看着迈着一双长腿,不急不徐跟着的她怒。 他背着一柄躬柄鎏金长剑,他身材伟岸,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亦异常高挑,惹人注目,月光下一头短碎发耀着一圈银色光泽,半阖斜长的眼睑睫垂直,双瞳看不见底,像是秋日湖底的红宝石。 他穿着一件单衣薄绸的黑袍,柔丝般柔绸上用金锈着暗敛的图腾,完整而清淅地勾勒出他完美性感的身材,襟间松松地敞着,露出结实而好看的胸肌。 此刻,他一双星眸凝视着虞子婴生辉熠熠,嘴唇的笑容加深。 周围的女子们都睁大眼睛盯着他,那贪婪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剥光他身上的衣服,怎么也不肯再挪动一寸脚步。 几个壮胆结伴而来的妙龄女子上前,其中一名捏着粉色锈帕,含羞答答道:“公子可是一个人,如此良辰美景何不与我等结伴而行。” 她身旁的几名女子则面带笑靥,粉酡生醉,一双双俏眸暗送春波,不怕电死他,就怕电不晕他。 却不想,那名看起来风流倜傥的俊美哥儿却伸出一掌抵于他们面前,众美人儿一愣,眨巴着勾绘得精美的眼睛,满目不解。 “对不起,它家媳妇儿、或待嫁闺秀暂时不是我的守猎范围,如果你要向我示爱,我只能无奈地拒绝你。”顿了一下,怒咧开嘴,又笑得邪谑又爽朗兴奋道:“当然如果你再年轻个四五岁就太棒了!” “再,再年轻个四五岁?!可,可我才十七岁,若再年轻个四、五岁,岂不是才十二、三岁,还没成年呢!”捏着粉帕的美人儿惊诧呼道。 虽然异域荒夷之地则大部分是十三岁便统称成年,但中原皇朝的女子一般需待满十五岁才算是成年。 “你,你莫非有某种特殊癖好?!”跟着粉帕美儿身边一女子颤着纤手指着怒,一脸嫌恶又难以置信地问道。 她倒是知道现在很多权贵喜欢亵玩那些尚末长好的稚嫩幼童,却不料眼前这个一身雄性气息迷得人目眩神晕的男子竟、竟是一个变态! “啧啧,此话差矣,正所谓,胸不在大,有型则灵,斯是子婴,惟吾是好侵啊。”说完,他一双亮晶晶的小眼儿神朝着某稚嫩水润的妹纸瞄去,虽然他表情带着些许暧昧,但眼神却不带半分浑浊*,一片清澈盈笑。 虞子婴拧眉……毛?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地齐刷刷地射向虞子婴,对着她挑剔精良地上下打理一番,皆一默。 这口味还真TMD特别…… “那祝你们拥有一个良好的夜晚。”她们终于回过味儿,刚才分别是被这男子当成枪使了,一个二个撇撇嘴,便甩着帕子忿忿不满地扭腰走了。 真尼玛晦气,遇到一个变态不说,还是一个眼神儿出毛病的变态! 等粉脂飘风散去之后,怒踏着悠闲的步伐上前,来到虞子婴面前,略微弯腰,笑眯起一双月芽弯眼:“子婴妹妹终于肯回头看我了,真是太幸运了。” “……”虞子婴专注地看着那大街两侧的华灯,像一朵又一朵盛开的碎玉兰花。 “子婴妹妹,可是在气我故意将你送到婪面前?”怒依旧笑眯眯道。 “……”虞子婴继续默不吭声,再转眸看向水池,辉煌的灯火和红红绿绿的霓虹彩灯笼投映在水波荡漾的水面上,变幻成千万条弯弯曲曲的轻摇曼舞的彩绸。 “子婴妹妹,可是气我因为龙婳婳,而忽略了你?”怒依旧笑得干净。 “……”凭他自言自语,虞子婴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子婴妹妹,你再不说话,我可就要吻你了哦。”怒笑意加深几分,语气低吟而磁性,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大半眼睛,光线在他的脸上投下些微阴影 虞子婴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这才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龙婳婳真的是腾蛇皇族吗?” 怒愣了一下,妹纸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砸过来一颗霹雳弹。 虞子婴不等他反应,继续炮轰:“那你知不知道腾蛇一族蕴藏的秘密?” 怒侧目,盯着她神色阴晴不辨。 “还有——唔!”她的声音被一双柔软湿热的唇牢牢堵住,吐不出一个字节。 怒看她安静下来后,才移开了她的双唇,注视着她的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抵于她唇畔:“嘘,有些事情是不可以问的哦。” “哇——”周围一直有人频频观注着这一对奇葩情侣,此刻见两人竟当众吻上了,便是一阵哗然惊叹。 虞子婴眸光一厉,挥手便是一巴掌“啪”地扇在他的脸上。 围观群众一愣,怎么上一秒嘴亲上了,下一秒就手跟脸“亲”上了呢? 怒被偏了脸,但他却伸出猩红舌头舔了舔嘴角,若无其事地歪着脑袋:“子婴妹妹,可消气了?” 虞子婴放下手,用袖子擦了擦嘴唇,冷凝着他:“……你真对不起别人替你取的怒这个绰号,难道你当真不生气,我重伤了龙婳婳?” “只能说真不亏是子婴妹妹,竟能力敌那么多傀儡娃娃后,还并重伤小公,喀,龙婳婳。”怒竖起一根大拇指,半分没有之前生气的模样。 “至于怒这个称号嘛,谁知道是谁无聊的时候乱取的,反正叫习惯了,别人都这么称呼我,要知道我平时可不怎么喜欢发怒的。”他展颜一笑,眼底不见一丝阴霾。 他平时是不怎么喜欢发怒,可是每一次发怒便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虞子婴是见过他屠牛时候的一身血猩煞气冲天,残忍冷酷手段,人不可貌相,说的就是怒这种人,看起来越无害,越纯善的,或许心中蕴藏着更加令人心惊的阴暗。 她看不懂他,连多疑慎冷的青衣侯接触期间亦能窥视一二,但唯有他的心思却太复杂,太叵测可疑,他就像是用甜衣团团包裹住的地雷,迷惑人的只是表面,深藏在其下的却是能致命的威胁。 “不要再跟着我了。”虞子婴静静地看着他:“我停下来只想跟你说这一句。” 虞子婴无视他爽朗怡人的笑颜,无视他刻意的示好,她的心一如磐石古钟,对他付出的虚情假意泛不起一丝波澜。 怒脸上的笑容,随着她半分不似说笑的话语,与那双睁着黑白分明,乌黑淬冰镇静的双眸,一片一片粉碎成沫飘散无踪。 他沉寂地看着她,面无表情,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眼底的干净与清澈也一点一点被稠浊污脏溺满,隐有一丝红腥光对闪烁可怖。 撕开虚幻的假相,便得有承担丑陋真相的胆量。 就在他们两人面面相觑之时,耳边突然炸响一声惊呼:“喂,铜台下面的人,快、快点让开,有人要跳下来了!” “什么?!有人在铜像台上往下跳了?!”有人仰头看着那高峰似的铜像台顶端,一脸震惊无措。 呼喊声,惊慌声,凌乱的脚步声,不过眨眼间,围绕在铜像台游玩的人唯恐被高物砸伤,便人慌马乱的乱蹿逃跑,而虞子婴不慎被一撞两撞地,肩臂擦肘她连躲都躲不开。 很快她便与怒两人被挤动得距离越来越远。 突地,她感觉上空有什么东西急速掉落,而且很明显是从她头顶直直地砸落下来,她脑中一闪,当即联想到刚才那些人胡乱喊叫的话。 此时想躲也没有空隙,唯下意识一伸手,只觉下一秒双臂徒然一重,她腰肢受力朝前一弯,双腿着力,便稳妥妥地抱住了一道从天而降的身影,随即一股淡雅若有似无的玉兰幽香飘入她的鼻翼中,若冰雪之迷乱生馥。 她微愣睁目一看,一张自觉攀附在她肩膀上的惊世骇俗的容颜,倾刻落入了她眼中。 虞子婴只觉心中被什么重重一击,身躯遽然静止了下来。   ☆、第六十九章 你摔得太快,我来不及 虞子婴只觉心中被什么重重一击,身躯遽然静止了下来。 不过,她并不是被他的倾世容貌所迷倒,也是不被突如其事的事故砸傻了,而是此人她一眼便认出是谁来了。 她此刻真的很想朝天竖比一中指,这些人难道一个二个真的当她是眼盲的吗?那白目的怒认不出她就算了,这看似精明神算的惰也像是第一次露面般理所当然地出场,甚至连一身白惨惨幽灵的装束都懒得换一下。 卧艹!难道他们真的一点都不记得虞城那个被他们杀掉的虞傻胖吗?! “嗯啊~” 一声罄懒入骨的闷哼从那淡色如水的薄唇轻逸而出,预兆一样,从天而降的美男子翩然扇动几下蝶翼般纤长的睫毛,柔弱地睁开了眼眸,一双玲珑眸流莹潋滟流转,面目如幽幽谷底的雪白兰花,从骨子散发出疏离与寂寞,姣花照水,美得令人仿佛。 随着从天而降的美男砸下,直至他苏醒过来,四周一团闹哄哄的人群不知道何时安静了下来,一双眼睛都跟502似的粘在他身上,特别是当他醒来那一瞬间,恍若漫天雪莲花盛放,天地陷入一片旖旎梦幻的景色。 他双臂软软地搭在虞子婴手臂上,几缕柔绸发丝滑落,他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迷惑而失落地启唇:“是你救了我吗?……为什么要救我呢?” 嘶~被煞到的女汉纸们齐齐咽了一口唾沫,两眼直放绿光,只恨自己当初身手不够灵活,反应不够迅速,没有将这寻死觅活的绝世美男给接下,否则现在温玉暖香在怀的不就是她们了?! 虞子婴看他蓄着一脸愁绪万千,黛眉轻颦,似有千般语言尤无人述说的哀愁凄美小样儿,眼皮微不可见一颤,嘴里含糊说了一句“抱歉,打扰你了”,便十分干脆地松手,掉头迈腿便走。 那动作绝对跟训练过似的,丝毫不带拖泥带水的。 呯!惰所幸稍微谨慎地忑一下才滑落摔在地上,那不染纤芥的雪衫在地面拂了一地,犹如一朵凋零散乱的玉兰花瓣,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一般。 别说周围的人看傻眼了,连惰美臀着地时都呆了,一条街一片滞停,鸦雀无声, 所有人顿时都有一种拿错剧本的感觉。 惰拂起宽袍掩于腰身,侧偏起线条流畅深邃的脸庞,略带诧异地注视着虞子婴的背影。 “你——” 看虞子婴马两腿不停蹄地匆忙背影,惰玲珑眸微闪。 “一叶孤舟悲若浮,无根柳絮自飘零,本想了此残生,也罢,既然你救了我,我且随命如天意吧,欠你一命,承你一恩,从此我也唯有跟着你了。”惰到底是心理素质强悍,一敛羽睫,无风飘渺之息吹拂弥散便收起了满身哀愁黯淡的情绪。 他站了起来,薄轻质地衣袂飘飞,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一身复杂气质混合成空灵与俊秀。 一根细丝不知何时悄然缠上了虞子婴,虞子婴被他缠住了腰脚,简直一步都移动不了,她总觉得今晚的一切事情都在挑战她的忍耐与神经。 “请——圆润地滚!”她额角跳了跳。 怒方拨开人群挤了过来,方才混乱之中竟有一个窃犯麻溜地扒了他钱袋,他一发现当即便冲破人群追去,耐何从两腋冲出两竖掌阻他去路,被他轻易折断手臂,却见那一窃犯在拐角处顿了一下,回头对着他挑衅一笑,然而怒却并末再追了,因为他发现这群人分明是有意想要引开他。 于是他原路返回,隔开人群先是看了一眼全身僵直的却无虞的虞子婴,接着注视划向她身后之人的时候,瞳仁一紧。 “你——” “恩人,我好像扭到腿了,已经走不动了,”惰走上前软软地伏在虞子婴肩膀上,并自觉地扯着她的手扶在他腰间,脑袋柔顺地耷拉在她肩窝内。 那动作一气呵成,简直令人叹为观止,虽然两人身距有些坑爹,且分明前一刻,一人寻死跳楼,一人在跟另一名俊美男子谈情说爱,可如今怎么看也是一副伉俪情深的画面,如今一个楼也不跳了,一个又琵琶别抱了。 众人窥了窥怒,撇了撇虞子婴,看了看大美男,只觉三角关系真心混乱啊。 旧爱与新欢,都被一个无盐胖妞霸占了,果然是这世界变化太快,他等跟不上节奏吗?! 怒深深地看着惰,表情几度转换,最终只剩唇畔一片凉凉的笑意,被惰有意打断之后,他抄手静观却不再出声了。 虞子婴现在是拒绝的自由都没有,她呲开一嘴森白牙齿,语气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不是想寻死吗?我这就再带你上去吧。” 惰微微叹了口气,满目柔和地注视着她的侧脸,片刻后绽放出一个异常温暖的笑意:“这难道真是命中注定,之前因为一些事情想不开,却让我遇到了恩人,被你救起那一刻,我仿佛重新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所以此时我却不想死了。” 他展露的净如澄空的笑容虞子婴一怔,那一刻她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无相,那一双无奈又宠溺的目光。 “……” 怔愣亦不过一瞬间,虞子婴便板着圆脸,瞳色黯沉了片刻,便继续朝前走去。 惰看到虞子婴依旧无动于衷的模样,顿时明白模仿无相来接近她的计策可能不太行得通了,还以为她会喜欢这一类的男人呢,于是他语气恢复了一惯懒洋洋,像永远睡不醒那般略带沙哑、有气无力地她后面道:“姑娘,你今日恐怕有血光之灾,算命的可说我有旺妻运,若你不带我走,今天可能走不出这座贪婪之城。” 虞子婴额角再次一突,他这是打算软的不行就改成硬的?她踏着重步继续走,突地天空一个花盆砸下来,哐当一声,她瞪着那粉身碎骨的花盆,再走几步,却不想直接从头顶砸下来一座铜像。 “子婴——” 怒脸色微变,扭身一闪,长臂一伸将她脑袋牢牢按住怀中,另一只手揽在她的腰间,一道风驰云卷便带着她躲开重灾区下方。 “啊啊——” 那座饕餮铜像可是用纯铁铸造,重愈千金上顿,那庞大阴影从天而跌落之时,吓得贪婪城的城民都面无人色,跟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蹿,一路撞毁岩石碎块,扑扑摔落下来倒是连累不少人被砸伤,撞破脑袋。 虞子婴被怒护在胸前,她滞了一下,想到刚才她与他的针锋相对,又想到现在他的倾力相护,不觉心中有些复杂难辨。 她推开他,不去看他的表情,而是扭过头,看着站在安全区一脸无辜的惰,她熊熊地推开了怒,嗒嗒嗒嗒地几步冲了过去,反手一掰,便捏住他皓白的手腕,耷拉下的眼角呈四十五度斜睨着他,迅速闪烁一道阴冷冰光,便使出一身蛮力拖着惰便迅速跑了起来。 你不是叫“懒惰”吗?那我就让“你”勤快起来。 显然虞子婴的想法真是一针见血啊,惰表示他平生最讨厌就是流汗凭身体机能运行的动作,平时他都是用轻松而简单的方式移动,比如施展轻功,比如利用银丝滑动,就算是武功他也是喜欢用那种一招必杀来减少体力,所以他讨厌运动那是肯定的。 偏偏虞子婴竟要拖着他跑,用双腿原始性地移动?! “我脚扭到了~”惰从末被人如此粗鲁野蛮地对待过,他想过虞子婴会生气,对他怒骂,甚至动手,可他却从来没有预测过她竟选择这种方式来惩罚她,他双腿打架,被拖着雪衫飞舞飚飙,远远看去就像一只白色风筝被放着。 “哪条?”虞子婴脚步一停,侧过脸睨着他。 惰如雪花一般白得无一丝血色的脸颊泛着几丝青色,他抿着嘴唇,想了想:“……左腿。” “那不是还有右腿吗?我拖着,不,我牵着你走就是了!” 这是完全不给反驳的节奏的呀喂! 虞子婴手指从他温热搏动微快的手腕,滑捏着他的手掌,肉胖的五指与他纤细骨骼分明的五指相握,相缠,那只手竟比如温玉般柔腻,她不自觉加了几分力度,就怕他会像游鱼一样从她指鏠间溜走。 惰一愣,手心滑入一截软绵绵暖呼呼的物体,当他意识到这是妹纸的小手时,心中顿时涌上几分古怪与稀奇,这倒是他第一次跟别人如此接近,肌肤相亲。 他在准备接近虞子婴的时候,自然全面分晰过虞子婴此人,关于她的身世与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了然于心,无相、桑昆翊、青衣侯等人都对她有了在意,可他却发现虞子婴对强势的人有一种避讳与警惕,反而对待像舞乐这种弱者,她才收起全身的刺,变得比较容易平易近人。 若非是发现这一处攻破点,他又怎么会故意演了这么一出?选择以这种方式闯入她的视界——但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他总有一种事与愿违,她看着他的眼神,隐隐透着一种讥讽与冰冷,这是对一个陌生人该有的态度吗? 虞子婴这人讨厌麻烦,却从不会避讳麻烦的接近。 可以说她是一个奇怪又有些矛盾的人。 风轻轻地柔柔地飞翔着,如巨大的翅翼亲切地抚摸着一切,月,那么圆,那么亮,整个广漠的天幕上只有它在那里放射着令人注目的光辉。 “跟着我跑……”她带着惰一口气地跑出了城,耳畔呼啸的风声凛凛,虞子婴微眯起眼睛,思绪渐渐悠远,只觉得当全身力气与不爽都跟着一块儿跑光了。 “不行,不行了……”身后一道有气无力的虚弱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一回头,虞子婴看惰脸色虽然不太好,气息凌乱粗重:“调整呼吸,用尖脚尖用力,然后闭上眼睛。” 两人就这样憋足了气,一冲几公里才停了下来。 “——” 虞子婴体力也消耗得厉害,她松开了惰,却不想他惨白着一张脸,身体骨一软,虞子婴不忍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地,唯有一边喘气缓劲儿,一边闭上眼睛。 接着,她听着惰气若游线,却略带咬牙切齿的声音:“我——我摔在地上,你难道就不能扶一把吗?” 虞子婴这才睁开眼睛,一本正经道:“你摔得太快,我来不及。” 惰看着她,终于明白这个女人——不对,是这个胖妞根本就是一个他生平不曾接触过,也猜不透的异种类,。 “我天生体质孱弱,不能太过消耗体力,否则余下的寿命则会越来越短。”惰亦懒得再跟一个已经对他戒备的胖妞演戏了,他垂下羽睫,表情似水一般淡漠道。 虞子婴闻言,这才摈弃他“惰”的外貌,观察起他的五官:从相学上说,耳朵尖且短,像狐狸耳般,鼻子细尖却不丰满,印堂暗淡,人中短而薄则寿短,从医学上看,他唇色泛白,面目气血盈贯,亦是典型的短命相。 这个惰竟真是一个短命鬼的面相,按理他不该活到如此年纪,想必他是跟她一样借运躲积寿元,与天抢命才活到如今,否则他恐怕早死了百八年了吧。 “你——”虞子婴眼神微动,真想不到竟在这个世界遇到一个“同类”存在,或许是了解像他们这种即使天赋异禀,却寿元短命存活的艰难,她难得收起了眼底的锋芒,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起来吧。” 惰略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想不到他谎话连篇一大堆,亦讨巧柔顺地展示各种弱软属性,却不抵过他随便的一句真话。 若这话落在他的部下信众耳中,是无人会相信的,在他们心目中他便是皇,便是神,神是与天共齐,与地共寿,短命、孱弱这种弱小的字眼,是没有人相信是属于他的。 他握住了她的手,趁机一把用力将她拖下,他仰身挨入她脖颈间,她身上的气息说实话很好闻,偶然间靠近,便令他有一种身体彻底轻松的错觉。 “你相信我说的话?”惰轻声呢喃的声音带着一种魔力,醇厚而磁性。 虞子婴感觉皮肤脆弱的脖子被他说话呼出的气息拂得痒痒的,她掰开他的手,站起身子,俯视着他:“不相信,我只相信我能够判断出的正确答案。” —— “你去哪里了?!” 夜间的荒漠气温骤降得还是有些低,别的贫民早早便睡下了,只剩下几名守夜的人,而舞乐只穿着一身单薄站在黄土洞壁外面左转右转,当看到虞子婴姗姗归来,那受寒的妖媚面容当即腾起怒意。 “去城主府了。” “什么,你怎么不带我去!还有——咦,怎么有血腥味道?”舞乐学医的,对血腥味道神马的最敏感了,立马凑上前,在她身上嗅了嗅,突地惊道:“你受伤了?” 虞子婴摇头,适时转移话题:“我没有,我遇到籽月了。” “什么?!籽月?”舞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便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她怎么样了,是胖了还是瘦了,是矮了还是高了,还有她有没有跟你问起我?” 虞子婴看他惊喜的模样,倒不想敷衍他,可想了想却只能无奈道:“我从头到尾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喀?舞乐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高兴得太早了,虞子婴这次是偷渡暗潜的城主府,这一趟本就危险四伏,何况籽月压根就不认识虞子婴,他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冷静了下来,烦燥地挠了挠头:“三年没有见了,不知道她变成怎么样了。” “她很好,跟男子一样强壮。”虞子婴很老实道。 噗哈哈哈哈——不知道何时跟在后面的怒闻言憋不住一脸沉肃,哄堂大笑,一想到籽月那英气勃发的面容,矫健高挑的身材,妹纸是多么贴切地比喻啊,哈哈哈—— 舞乐嘴角一抽:“虽然形容得很差劲,不过算了,不过你去城主府干嘛,为什么不带上我,不然我也能遇到——” “咳咳,子婴妹妹,夜晚了,你也劳累一晚了,还是早点休息吧。”怒眨了眨眼睛,眸泛深邃笑意道。 虞子婴见怒故意打断舞乐的问,是想告诉她,今晚的事情最好不要告诉舞乐。 “我进城只想找龙婳婳谈谈城主令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城主府错综复杂,根本没找不到人,便回来了。”虞子婴轻描淡写回道。 “就这样?那这血,你袖摆上的血哪里来的?”舞乐扯起她的衣角,一脸不信地质问道。 “哦,那是半路遇上一个不长眼地跳楼,被他喷的。”虞子婴顺理成章道。 不准备跟舞乐再聊下去了,虞子婴准备去窑洞内休息,却发现一道悄然无息的身影跟随其后,却最终被怒跟舞乐一同伸臂拦住了。 “喂,这人是谁啊?!”舞乐瞪眼,刚才一门心思扑在虞子婴身上,倒没有注意看,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多了一个人。 一直被当成布景摆设的惰这才出声道:“恩人去哪里我便要去哪里。” 说着,一只温腻的手轻易突破重重障碍,便握了过来,虞子婴攥紧的拳头咯吱作响:“!” 他果断地想死呢想死呢还是想死呢! “恩人,什么恩人?”舞乐斜着眼神,将惰从脚到头细细扫描一番后,咬牙暗恨不已。 长成这样还能算是人吗?!简直就是妖精嘛! 虽然对惰满心不愉,可高深练就的“面摊”功力亦不是容小觑的,虞子婴扫了他们一眼,脑袋肿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既然都是不请自来的,这洞窑是我的,你们自已料理自己吧。” 说着,她便钻进了黑巍巍的窑洞内。 留剩下来三个人,你瞪我,我横你,他翻眼。 “我想我们该好好地谈一谈了,惰。”怒眸色沉隐,语气用一种特意放轻柔的音调。 惰看了他一眼,神色寡淡,却并没有拒绝。   ☆、第七十章 有本事,让她再来一次天罚 舞乐听到怒喊他“duo”,侧眸嘘瞄了一眼那长得跟妖精似的男子,心念流转暗忖:惰?堕?他喊得是究竟哪一个“duo”呢? 看两人一副捻熟交谈,明显是一早便相识的,一个自称叫“怒”,亦喊另一个人叫“惰”…… “nu”若是那个怒,难道“duo”……是惰皇?! 舞乐好像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媚长的眼瞳微微放大,茫然失措,僵硬地缓缓地偷偷地觑向惰。 他倒是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异域的惰皇,虽然曾私底下跟异域合作过,但亦只是通过猀华来接洽,他是见识过猀华的刻薄私凉,残酷手段,由此对能够驯服猀华这种肆虐残暴之人的惰皇,他一直都是既惧畏又避讳。 想他毫不犹豫地将麾下一支忠心的部落上百的族人炼制成失心活蛊人,只为试探一下青衣侯的底细,这究竟是有多无情残酷的心才能够做得出来…… 所以说……不可能吧,他面前这个看起来绰约如月下玉兰轻舞的翩翩男子,不可能是那个“惰皇”吧,这怎么可能嘛,且说惰皇日理万机,哪里有这闲功夫跑来这破地界。 舞乐摸了一把冷汗,不断地给自己进行心理建设,却不由自主再偷看了惰一眼,却正巧撞上一双玲珑幽暗的双瞳,他眼睑睫毛纤长,又密又黑,使眼睛围着云雾一般,朦朦胧胧的,显得深不可测,神秘、诱人。 舞乐瞳孔一窒,下一秒只觉眼前一黑,他思绪涣散无踪,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怒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舞乐,双臂枕着脑袋,弯唇一笑:“他估计会认出你的哦。” 惰看着缟衣霜袂翻飞,他慵懒若酥,臻首若颈微偏,轻吐一句:“死人……是不会认出任何人的。” 怒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才严肃道:“杀了他,你之前特意演的一出戏就算毁了。” 惰思虑了一下,才散了一身若吹兰芬馥的杀意,步履轻浮若踩云端,无一丝声响,突地四道巍峨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他们跪地落于惰身后,双掌分别举抬着一张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贵妃卧榻放下,方如鬼魅般隐身告退。 惰整个人软软地偎依了上去,他慵懒斜坐在翠玉色的榻上,墨发尽数倾泻,眉骨优雅舒展,容姿充满了细致蛊惑,仿佛是坐于水雾缭绕的琉璃阁台中,像是一幅悠久流传的画卷,笔墨浓重到刻骨铭心。 怒禁不住抚额道:“你真是懒啊,竟随时携带一张卧榻。” “怒殿。”搬夫一离开,猀华便与一名穿着湖秋色的削瘦少女现于惰身侧,猀华看着怒,右掌按胸,眸溢邪意水色,施了一礼,而他身旁的那名少女,纤骨肤白,却始终垂头低眸,不察面目如何。 怒并没有看他,猀华亦不在意他的轻视,神色如常便退至惰身后。 猀华站定后,眼神却不自主地瞟向黄土窑洞内,洞口处一片黑暗幽深,根本探不到一丝光亮,但他依旧恍惚看到了那道安眠侧躺的身影。 仙女,真想见你一面呢,可惜我必须得忍耐、忍耐、再忍耐,一切都不能让惰皇知道才行啊…… “怒,我与你并不需要那些无聊的客套话,我需要从那个胖子嘴里橇出一些话,我希望你不要妨碍我。”惰美眸流盼,灵秀天生。 怒挑了挑眉,眼中透着一种苦恼的思绪:“既然会劳烦你亲自出马,看来那些话对你一定很重要吧,可你所说的那个胖子现在正是我看中的猎物,到时候妨不妨碍,还真不好说。” 惰倒不是第一天跟怒相处,他自然知道怒虽看起来是最好相处,实则却是一个明着暗着跟你死缠到底的硬茬。 他掸了掸袖摆沾染的尘芥,双眸垂睫轻斜,像是因为疲惫懒得将它睁开似的,吐息缓慢:“若你想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这么说三日后龙婳婳的成年礼,你是准备放弃了?” 怒一张俊朗的脸孔带着几分轻佻,勾起的眉梢唇角仿佛在笑,却又不见亲近平和,如同所有人划出一道堑壕:“怎么可能呢,有时候鱼与熊掌皆可兼得,只要你够强的话。” 惰神色淡若月色,指尖轻点榻木,沉吟片刻,方撇了他一眼道:“交换吧,我可以不去参加你跟婪之间的争夺,你亦可以继续跟在胖子身边做你的事情,只有一条,不要干涉我的计划。” 怒想不到他竟然肯放弃一个腾蛇皇族,亦要得到虞子婴,他究竟想做什么,虞子婴身上又究竟隐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值得他如此不惜血本? “难得啊,咱们的惰皇也会选择妥协一次,就不知道是此次买卖究竟最后划不划算了。”怒别有深意道。 “试试不就知道了。”惰如浓墨精描的双眸泛起丝丝腥松,懒懒得打了一个哈欠。 怒眯睫,宝石的瞳仁蓦地一颗颗火星迸发,四周气压加重,狂风咆哮呼啸卷动,风云涌起,冰锐寒透肌肤的剑尖挥至惰的门面。 “惰,虞子婴是我看中的猎物,我虽然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可是若你没有完好无缺地还给我,我会很生气的。” 最后一句,他的语气低沉得如古筝轻弹铮鸣一声,瞬间便激起闻者皮肤竖起根根寒毛, 猀华冷洌下面目,亦做好开战的准备,而那名少女仅缩肩颤了颤,稍退一步,依旧垂首静默,而惰则无视逼在眼前的剑尖,反而悠然自得地盯着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真想不到,你竟对她认真了,当真又是一则异端之祸啊……” “别跟我来那一套神棍之言,你懂我,我从来便不信那些狗屁言论,什么命运,什么注定,我只相信我手中的剑!”怒双眸燃烧着荡动的火焰,发出使人不可抗拒的炙热与魅力。 不待惰再出声,怒倏地收回大剑背于身后,长身挺拔如巍峨泰山巙峭,转身便隐入的一片黯芒黑夜。 眯起的双眼,上扬的嘴角,令惰少了几分风清云淡的飘渺之气,反刻绘了几分愤气嫉俗的刻薄与冷讥,他缓缓阖目,仰面迎接月辉普洒。 ——竟然推算不出她的命数,当真又是一则异端现世了…… —— 虞子婴巧妙地靠站在洞口一隅,从她的视线角度能清晰地看到洞外一切景象,而洞外却察觉不到她的身影。 明明她知道怒跟惰他们就在洞外谈话,但她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亦看不到什么异动,她猜测定是惰布下了迷惑人眼的阵法,最后她睁开了一双璀璨的黄金瞳,这才能够突破一切虚假幻象,看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亦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她看到了惰弄晕了舞乐,亦看到了他的手下搬来一张舒服奢华的卧榻供他享用,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亦看到“久违”的猀华,当他的视线准备扫来的时候,她顿时一抖,面目僵硬着一动不动,等了良久,亦不见他有何异状,她才确认他根本就没有瞧到她,才暗吁出一口气。 与此同时,她发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就是那个安静坐在猀华身旁的那名少女,她乌发如漆,身材苗条,总是垂低着头,只露出一截皓肤,至始直终都末发一语,但是虞子婴却还是认出了她——宇文清涟。 虞子婴忍不住蹙起了眉,她不是该跟着宇文一家逃难至西湘地界,怎么会跟惰他们在一起了? 虞子婴反复再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最终得出的结论还是确定,那个人无疑就是宇文清涟。 只是现在的她气质跟以前的那个她不太一样了,以往的宇文清涟是一个骄傲自信得略带骄纵之气的小姐,即使她懂得收敛眼底那股尖锐傲气,但属于本能突起的棱角不是她这种年纪能懂得隐藏的。 可如今她就像一只受惊的斑鸠,总是处于一种不安定的情绪,从头到脚无一处放松,原本属于她的骄傲与自信,就像被折磨与经历磨砺平了的木讷。 她如堕入了一片阴冷潮湿粘稠的沼泽之中,挣扎、痛喊、恐惧,最终淹没一身的污秽黑暗,无法自拔。 关于宇文清涟的遭遇,她也没有准备大包大揽地去调查,至于她为何会跟他们在一起,究竟是胁迫还是自愿,她更加不会有兴趣,她于之虞傻胖是仇人,而于之她虞子婴则只是一个无相关的陌生人。 她不落井下石便算是善待她了,难道还指望她去雪中送炭? 等洞外逐渐平静之后,她收回视线,抬眸看了看一片墨黑的天空,那一轮银白明月,不知何时渐渐悄然转变成悲凄妖异的绯红,它越来越红,如泣血的空洞眼瞳,诡异得令人寒悚。 看来时机已成熟了…… —— 一夜悄然过去,当翌日太阳爬上炕的时候,虞子婴才姗姗出洞,临时驻地早已炊烟煮食,大伙各自成营蹲在一块儿,她自觉走到一大黑锅前,舀了一碗粥糜,舞乐一脸低糜地凑了过去,亦轻车熟路地替自己舀了一碗,接着不知道冒出的怒,夺去了他的“成品”猛灌了一口。 舞乐气结,却又耐何不得了他,唯有憋着一股气,再腾腾地舀一碗,正想喝的时候,却听到一道慵懒入骨的声音。 “给我。” 舞乐抬眼,便看到了一截抚琴弄玉般纤骨修长的手掌,沿着手臂朝上,他看到惰雪绸外衫外两边敞开了些许,清风回旋,稳有暗香盈盈浮动,即使是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却显得他越发翩然空寂如幻如灵。 虽然不记得昨晚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一大早他便睡到了草垛上,可是那种感受却保留了下来,是以对惰他总有一种不敢直视,不能违背的本能顺从,一看到他的眼睛,便吐不出一个不字,唯有饮恨,颤颤魏巍地再次将他的劳动成品送了过去。 虞子婴瞥了他们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而周围那些人对于虞子婴接二连三地带人回来,本来食物就紧缺的贫民渐渐开始不满了,即使是一碗粥,他们也快供应不起这些吃白食的人了。 “哼,一个两个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却偏来我们贫民这里占便宜。” “啧啧,你瞧瞧一个比一个细皮嫩肉的,摸不准还是贵族吧,你瞧那男的手给白的……” “哪里来的赶紧滚回哪里去吧,我们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管得动别人?” 随周围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群情越来越激愤,最终连易池不得不出面,他自然需要先前来询问一下惰的身份。 在看到惰那一刻,易池还有跟随而来的姬三与罗平,都看呆住了一下,其中当数姬三看得尤其入迷。 易池倒是很快便回神了,便等着虞子婴稍微给他介绍一下,可虞子婴却自顾喝粥,自不关已高高挂起,而舞乐则垂眸望地,用金贵的脚尖或轻或重地辗着一块儿枯草皮,惰出神地研究着那一碗寒碜得令人无语的粥,而怒则撅起嘴将粥喝得嘘嘘作响,一时之间整个场面十分静默。 “虞姑娘——”易池环顾一周,只得无奈地再唤了一声。 “易池,姬三,罗平,你们谁身上有钱吗?”虞子婴搁下碗,擦了擦嘴角的湿渍。 易池三人一愣,姬三的眼睛这才从惰那张会惑人入魔的面容艰难地移开,不由得耳根泛红地挠了挠脸颊,而罗平则尴尬一笑,下意识摸了摸羞涩的囊中。 “我只有三个铜板……” 撇了一眼姬三与罗平的脸色,易池从袖口掏出三枚交叠浑圆的铜板,眸带狐疑地看着她,不懂她是何意。 虞子婴看着他摊在手心的铜钱,走上前朝上一拍,三枚铜板弹高,她势如闪电一挥便尽数捏于掌中。 “关于你们的算卦问卜钱我确实收到,财、官、权、健康、子女、父母、婚姻、化劫,你想问哪一卦?” 虞家规矩,施刀则凭缘,看相问卜则问钱——随着从无相借来的元阳气运由稠渐渐转淡,虞子婴被搅乱的玄相卜筮之术亦随之恢复了七成,她想在彻底恢复天厄体之前,她必须重新收集一切转运所需之物,开启五行七星转运阵才行。 虞子婴看着易池,那一直木讷呆板的虚无面容,此刻如羽化般撕开一层表面,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描刻起她清瘦些许的五官,有一种更深刻的东西从中流溢出来,她眼梢动人地向后扬起,射出一种摄人心神的光彩,那一双黑瞳竟璀璨得令人无法直视。 易池眼着她的眼睛,就像是一双能摄人魂魄的无底洞.而他被释入了一个奇异而魔幻的国度,完全不知道今夕何夕,身立何处。 惰面无表情地看着虞子婴,眼底迅速掠过一道诧异,而怒的面容瞬间光亮了起来,眼底盈满充沛笑意,而舞乐张大的嘴巴都能塞得下一个鹅蛋了。 卧、卧槽!他,他肿么有一种妹纸本来就很美的错觉? —— 贪婪之城的城门前,窒热的灰尘,像雾似的凝滞不动,荒漠的正午太阳烘烤着地面,异常干燥的热风犹如无数枚烧红的钢针,肆意地灼刺着人体上一切有感觉的细胞的地方。 城墙倾斜撒落的影子一动不动,像一条画在路面上的黑线,而在这条黑线上聚集着约上百个面枯腊黄的贫民,他们之中有老有小,神色凄苦,纷纷跪倒在城门口前,对着城楼之处高呼:“放我等入城啊,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举头三尺有神明,若不放我等入城,苍天可鉴,尔等必遭天谴!” “尔等贵族朝官,奴役我等便罢,欺负鞭打我等便罢,如今却如此残忍驱逐我等于荒漠野外,放任我等生死,何期残忍,苍天有仁,尔等必遭天祸!” “呜呜哇哇啊啊啊~窝饿,窝渴,瓦想进城呜呜哇哇啊~~~” 城门口众声砾砾,不分男女老幼绵续不断地喊叫道,齐声高发,措辞悲凉哀痛,声调绵长凄苦,哀哀不绝,声声若嘶。 城门上的守将原先被吵得耳膜痛,亦曾于城墙上柱枪地跺,厉声喝退,但渐渐看着某些熟悉瘦弱的面孔,最终抿住双唇,一脸无奈叹息,不忍再出恶语了,却也不知道这群饥饿瘦弱的人哪里来的这么大声量哭喊呐叫。 在这之前,虞子婴特地让怒去找了些吃的,总归是不知道从哪里屠些野味儿回来替他们加餐炖肉,这群伙计们才能够有力气放亮了嗓音使劲地嚎叫。 虞子婴昨日曾卜出一卦告诉易池,不出三日,他们所求之事必有着落,是以不需要再特地节约粮食与水,易池闻言刚开始半信半疑,可一对上虞子婴那笃定幽深的眸子,不知道为何一切辨白都堵在咽喉处,怎么也吐不出来。 卜筮之术朝渊虽不盛行,但在上层阶级内部却也颇为忌讳,否则那神棍之皇惰又怎么会在各国都拥有盛名威望,不朽地位。 那些贫民听闻虞子婴是从瑛皇郸单而来的相师,又有着易池等人鼎力游说,既使她年龄稚幼,多少亦令他们信服了几分。 由于城将们的迟疑与怜悯,渐渐城门口汇集了不少看热闹的闲贵人等,看着一群灰头土面的贫民被拦在城门口,皆指指点点,听着他们一声声的“天谴”与“天罚”,皆露出讽笑与不以为然。 天地不仁,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们这愚民真以以为像这样随便鬼哭鬼吼一番,便能得到老天庇佑,凡是帮着他们点儿,怜着他们点儿? 呸,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喂,城卫,没瞧着有人在这闹事儿吗?还不赶紧将这群低贱的贫民赶走?”一名纨绔贵族端起架子,满目不耐地指着一名发愣的城将出声怒斥。 那名城将一震,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歉,立即挥手召集城卫,迅速于城门口上设防、设路卡,接着派出两队人马前去驱赶闹事的贫民。 “我们不走!谁是贱民,我等根本不是贫民,我们是普通的百姓,虽然不做官,不为富,可依旧堂堂正正做人,我们哪里贱了?!”一名青年愤身而起,指着那名鼻子朝天的贵族怒吼。 “大胆!区区一个贱民竟敢对本贵族无礼,来人,还不赶紧将他乱棍打死!?”那名贵族被指鼻子道眼,直气得全身哆嗦,一招手身后一群家奴气势汹汹地哄然而上,两人一左一右擒住那青衣扳倒,七八人便脚踢拳打地往死里揍。 “不要打了!” “救命啊,要出人命了!” “二娃子,天啊,我的二娃子,呜呜~别打他了……” 围观的城中贵族或富人皆将眼前一幕残忍殴打当成一幕好戏,看得津津有味,而贫民们则急红了眼睛,想前上阻止帮忙又被官兵们持械阻拦,只能急得大喊大叫。 而这时,正午烈阳正炙之时,却风云变幻,天空的颜色不断变化,先是浅灰色,渐变到深灰色,最后,终于变成乌沉沉、黑压压的了。 众人不解地抬头,只见灰色的天空上,掠过了一片黑云,大地像给一口大锅当头盖上了似的。 咦?怎么回事?那片黑云是什么? 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状打断,贵族的那些下人那停止了殴打的举动,他们都怔愣愣地望着天空。 随着那片黑云天空更加阴沉,铁块般的乌云,同山峡连在一起,竟像铁笼一样把城池围困住了。 天空传来一道嗡嗡如闷雷压耳,天地仿佛一瞬间化为黑夜。 “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贵族尖惶惊吼声响起,一时之间原本滞静的气氛瞬间沸腾了起来。 浓墨般罩下来的黑压压雾团,抑的让人根本喘不上气 此时,一道天罚般洪亮而有力的声音响起:“这是属于你们贪婪之城的天谴。” 此语一出,漫天黑雾从天汹涌而来,那些贵族吓得面无人色,急相奔跑,可哪里快得过那团团黑雾,瞬间便被包围,只见黑雾的传来声声刺耳牙酸的惨叫。 可那些贫民都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不动不移,却没有被攻击,这种情形令那些贵族们傻眼了,可严峻的情况不充许他们发呆,眨眼间那团团嗡嗡的黑雾压境而来。 “啊~~~是沙漠毒蝗虫~~” 这种沙漠毒蝗虫一般一个蝗虫群就能覆盖几千平方米的面积,基本上整个城池都被牢牢地掩盖住了。 他们飞速地跑进城,抱头逃蹿,尖叫恐惧,连忙躲避挥开那些蝗虫,那些城卫吓得一身冷汗,此刻哪里还关心那些贫民,一个二个都忙着赶紧去逃命…… —— 最终那群沙漠蝗虫被城主府四射飞跃而出的高手联合起来,竟也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才全部消灭掉了,但是这件事情亦在那群贵族心目中留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阴影。 —— “啪!” 一把推翻座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的物品,龙婳婳一张娇容铁青,她抚着起伏不定的胸部:“那群贱民!竟敢——” “那群贱民分明是虞子婴怂恿的。”透过晕红的帐幔,一道窈窕高挑的少女静立其中。 她有一张清丽白腻的脸庞,小嘴边带着怡人温雅的微笑,丝丝光线照射在她明彻的眼睛之中,宛然便是两点明星,而这名少女赫然是昨夜出现在贫民窑洞外的宇文清涟。 她当初被惰皇带回去后,便随手扔给了猀华,在这个变态嗜蛊成性的变态的男人身边,她一直过着担惊受怕,像小白鼠反复试蛊的日子,而后猀华令惰皇的命令,最终又将她转折带到了朝渊贪婪之城,便顺手扔给了龙婳婳。 看到龙婳婳的那一刻,她怎么也想不支,这个看起来娇羞可爱的小仙女,却偏偏也是一个令人寒颤的恶魔,她脾气阴晴不定,总是私底下喜欢利用种种手段来折磨她身边那些稍微有些姿色的女子泄愤,尤其是对她。 这段不堪的日子,她简直是过得生不如死,这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是天天盼日日望夜夜守,私期盼着国师大人能够稍微念着着她的些许好,些许曾经在国院阐福寺的相救之恩,亦或者是散发些怜悯之心,前来朝渊国救救她。 然而,她满腹的希望却在日夜痛苦的消磨之中,在猀华告诉她,无相根本不曾出发来朝渊时,最终演变成了一种深沉的恨意! 她憎恨着无相的绝情寡情,欺世盗名,有句话叫曾经的爱慕有多深,她此刻的恨意便有多深! 她亦恨龙婳婳,这个将她折磨得体无完肤的女人! 也恨那个将她掳来遭受一切的惰、灭掉郸单所有一切祸端伊始的青衣侯、不将她当成人对待的猀华……可是现在的她被毁掉了武功,根本拿他们无可奈何,在他们这群人的眼里,她不过就像一只随脚可踩踏的蚂蚁,一根随便可拔掉的杂草,完全没有半分威胁之意。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是以她心中拥有再多的恨与怨,亦只能这样憋着忍着,她本以为她可以就这样忍受到哪一天她能够拥有足够的能力翻身时,上天却残忍地重新让她再遇到了宇文子婴! 那一刻她的心中翻涌起了涛天巨浪! 那日宇文子婴闯进龙婳婳的“嘉怡阁”的时候,她被心情不好的龙婳婳鞭笞虐得一身是伤便扔在了书柜后头,当她听到外面的动静,偷偷窥视时看到宇文子婴的身影时,整个人如遭雷殛。 接下来的一幕幕更是令她无法接受,她一直以为死掉的人竟然还好好地活着,并且四肢健全,面色红润,还活得比她更好,一直在她眼中愚钝无能的宇文傻胖,竟莫名地拥有了一身保命的本事。 在她重伤了龙婳婳那一刻,她第一个感觉竟然不是痛快解仇,而是一种深深地嫉妒与恼恨,凭什么她宇文子婴能够轻易做到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凭什么她过得比她还好! 凭什么她能够拥有那么的多人的维护! 她凭什么得到那么多人的关注! 那些令她望而却步、甚至看到他们都觉得自已卑微得如草芥的人,却一个个将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宇文子婴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她算什么! 她恨!她知道她是奈何不了龙婳婳,奈何不了惰皇、猀华他们,可是她宇文子婴从出生便是她的手下败将,她从小便生活在她的脚底下,她不该过得比自己好,她就该活得比她更卑微,更下贱才对! “又是她?”龙婳婳阴声一字一句道。 “是的,那群贫民本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情,偏偏那宇、虞子婴生事,估计是故意想针对小姐你,才会去煽动那些贫民闹事,却不想真的惹来一群沙漠蝗虫袭击了城池,经此一役,奴婢怕城中那些贵族会心生动摇,暗中会对小姐你颇有微词。” 这段日子的磨砺,令曾经骄傲如她,也学会了像下人讨好主子一样卑躬屈膝,巧言弄色了。 龙婳婳狞笑:“不过是一次意外,我倒想看看,她虞子婴真的认为,就凭这样随口喊一喊就能够让城门大开?有本事,让她再来一次天罚试试!”   ☆、第七十一章 天降诅咒,祸起贫民 贪婪城矗驻朝渊国无稽荒野平原历时上百年,却这是第一次遭遇如此砸猛为患的天灾,虽最终无人伤亡殒命,但整座奢华雕阑玉彻的城池却耗损得严重。 经沙漠蝗虫覆盖笼罩过境的地界,无一不是一片疮痍,残角破户,丹楹刻桷亦不幸免,净洁玉玠青石街户,落下满是密密蝗虫残骸斑斑点点,似一地灰焚烧殆尽后的灰渣,散发着令人退避三尺的腐臭焦黑,像是一道抹不去的污渍淤痕。 怒拥着虞子婴临于城墙最顶端飞檐反宇之上,他脚尖仅触一瓦,却如稳收翎羽之鹭鸶,岿然如山驻著,居高临下,姿态昂然随意流泻。 “真是惊人一笔啊,真想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怒一身黑绸衣袍层层紧风吹熨拂平,仿佛用一支墨稠的狼毫笔尖将他那大理石雕刻出来的健美身躯,性感描绘棱角分明线条。 虞子婴被他单臂勒于腰间,后脑勺紧贴他坚硬胸膛而立,却被搂住腰身,深陷对方怀抱之中。那两臂圈成的空间看似松散随意,实则紧紧禁锢,仿佛四周地盘都被这厮浑厚气息完全侵占,像一朵附骨依赖他缠绕而生的菟丝花。 她很不满这种亲密柔弱的姿态,可惜在拜托他将她独自带上城墙时,她便没有了立场,唯有暂时忍耐着。 “你认为我能调动得这么一支沙漠蝗虫群?”虞子婴眸光汇聚起丝丝金髓流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城主府顶那厢,面淡语漫不经心地说道。 站在她身后的怒,根本看不到她此刻想做什么,只以为她跃上城楼最高处只为观察一下这次蝗祸的收效成果。 他探研似地摩挲着下颌,咧开一嘴雪白的牙齿,醇厚温热的嗓音拂过虞子婴耳边:“或许沙漠蝗虫群来袭是一种巧合,但沙漠蝗虫群却在你特意提点的时间,飞罩到你希望的地方,别告诉我这也是一种巧合,虽然一时猜测不出,不过肯定是子婴妹妹私下用了什么手段吧。” “你件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虞子婴此刻聚精会神,对于他东拉西扯的话只当充耳不闻,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而怒嘴角的笑意渐隐,手臂徒然收紧几分,两根粗砺手指蓦地抬起虞子婴嫩白下巴,重绽唇畔的艳阳浅笑却带了几分佞意:“真不喜欢子婴妹妹将我们的关系撇得那么清,你当真就这么讨厌我?” 虞子婴正在观测弥罩在城主府上方的紫气运数,于脑中精细密算演推,准备借此推算出接下来行动的关键时辰,却不想被怒一下全部打断,只觉一股子邪火蹿上,双瞳幽暗如古井镇寒,脱口而道:“我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喜欢我?” 怒乍见她怒目冷颜一怔,待将她的话嚼透之时,全部动作都僵住了,盯着那张无一丝瑕疵的面旁瞳仁微微瞠大。 她的皮肤不似一般女子那般薄透,而是一种凝乳般饱满的白皙弹性,令人忍不住想掐一把,看是否能掐出一把汁液乳水盈手。 她的一对眼珠很黑,像是两潭波澜不惊的暗湖,但当她情绪翻动之时,仿佛从里面射出一道道光线,眼波寒光闪闪,又敏锐又细致。 微煦烫炙的悠悠晚风,带着她体香轻拂过他鼻翼,他只觉喉咙阵阵发痒,这种像是从体内一直痒到喉咙的感觉,令他懵懂迷茫,不等他准备出声时,只闻身下的人又张尊口。 “不是我跟你撇清,而是我跟你根本就没有关系。”虞子婴对他的话很是唾弃,直接用下巴甩开他松懈托着的手,调整目光继续完成刚才的“作业”。 而怒看着她头顶那一个发旋儿,星眸半眯,冷质眸光凝成月下深湖,暗藏几欲冲溃千里石堤的汹涌波涛。 但最终,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声沉微哑,带着一种金石长鸣般悠扬。 “这次遇到沙漠蝗虫袭击算是一种运气,那下一次呢,你以为每日光凭这样喊一喊,就真的能让他们敞开城门,重新地接纳那些贫民入城?” 虞子婴专注于融汇演练木、火、土、金、水五行之气在天地间的运行变化,以估测护城蛟龙之气的薄弱环扣,并无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在得出个运算结果后,眉眼一松,翎睫沿着舒展眉骨翩跹间,才恢复了一双乌黑凡眼。 她不以为然,一旦涉猎到她的专业领域,自有一身傲风萦绕自信灼灼绘刻于她面骨之中:“夜入三更,且拟目以待吧。” —— 复日,夜半三更之时万籁无声,一片黑压压静谧得幽幽森森的城外,山影憧憧,平静了一日贪婪城外,于滚滚霾霾夜色中,上百众贫民再次聚集起来,他们每个手中都带着一样器具,有举着铁锅、提着铜盆,或直接拿着两块扁平的铁片等等。 “卑劣的贵族们,你等抛弃我等!简直灭绝人性,你们等着,上天是不会闭眼的!” “开城门!赶紧开城门!难道你们眼瞎都看不到吗?上天已经对你们的恶行发怒了!” “你们若再不容我等返城,必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这一次贫民的措词显然比上一次激进而且犀利,他们经历上一次被贵族无情地殴打羞辱诋毁,心中充满了深深的忿怨,并不再跪拜恳求,亦是因为上一次那突出其来狠狠惩罚他们的沙漠蝗虫群,心底更是充满了信心。 他们相信,天悯他们!天助他们! “无耻贪婪的贵族,还我等的房屋,土地,粮食与财物!” 寂廖广垠的夜间他们愤慨激昂的声音辽远传响开来,有人拿起铁锅与脸盆等铁器用力敲打制作助威杂音,哐嘡!哐嘡!邦邦邦邦邦邦! 即使此时贪婪之城城门紧闭,不仅守城的城卫被这三更半夜的喧嚣声吵到了,周边居民亦是能够源源不断听到。 几瞬之息后,城中哗然点燃起了星星烛火灯光,似有不少受惊猎奇脚步声塔塔传来,却最终停留在城门口不动声色,而饕餮大街尽头之处,矗立的那一座巍峨辉煌的城主府依旧灯火通明。 金鹤衔红烛,幽光朦朦,青衣侯背脊挺直端坐于书案前,苍青的发丝垂肩蜿蜒,微垂头颅,著笔批阅繁琐政务,尚末入睡,侧脸镀了一层幽暗阴影,越发衬得他五官阴柔冷魅,听到门外传来城卫通报,冷然抬睫,神情冷寂,一张冷魅俊容似覆盖皑皑白雪。 “何事?” “侯爷,那群撤离的贫民又来城门口闹事儿了,他们说……”门外一道身影卑躬弯腰,于烛影中映出一道怯懦的印象。 “说什么?” 青衣侯狼豪笔尖触纸便已生杀予夺一件大事,却不曾在外面之人身上浪费过一眼。 城将一震,尽求维持着平稳声量道:“他们说,若再不放他们进城,必再遭天谴。” 他笔尖一滞,逆流之气激荡尘风翻涌,书案叠纸飞散哗哗于一地,他斜眸于身后空气冷漠下了一道命令:“令胡莱与雷煊两人速去……”到嘴边的“解决”,却因想到一个不安份的圆胖身影,而话语生硬一转变成了:“处理。” 本空无一物的空气中如水波涟漪荡漾,渐渐显现一道高大无声无息的身影:“是。” —— 于是大半夜睡意正酣被叫醒的胡莱积蓄着一肚子不爽,而雷煊自然也不见得能有多好脸色,昨天他与君大哥组织一队精英高手满城灭沙漠蝗虫,一整天忙下来累得都快直接趴下了,即使让他休息了大半天,可他现在还是觉得手软脚软的。 无奈侯爷的命令就是他们的命,所以两人简单地穿戴一下,便奔走飞跃于檐顶快速移动,最后两道声影落至城墙高处。 刚到便看到城门下一群叫骂连天、诅声不断的贫民,雷煊拧着两道粗旷的眉毛,一脸烦燥地招来巍巍缩缩的城卫,命他们将整座城墙燃上密集火把,顿时火光大盛,巍巨城楼远远看去熏染星星点点,犹如黑夜之中一条蜿蜒升腾的火龙。 “城楼下聚众喧事的人,立即滚蛋,否则别怕小爷不留情面了!”胡莱举过一柄火把,将点跃忽闪的火光贴近面目,那张骤然冷森下来的娃娃脸满是严肃与狠辣。 “我们不是闹事,而是想争一个道理,想让城主还我们一个公道,否则,即使让我们血染黄土,我们也要诅咒你们不得好死!”仰头看着城楼之上火光融融中的守将士兵们,贫民指天大喊。 “胡,胡爷,这些贱民的嘴很灵验的,我,我们还是——”亲眼亲识过昨日诡异情形的一位将领,一听闻那群贫民叫嚷的“诅咒”二字,便脸色发白,忍不住凑近胡莱,于一旁流着冷汗,低声劝道。 “简直胡扯,难不成这天是由他们说了算吗?”雷煊耳力甚佳,一听这话便大掌一挥,如闷雷炸耳地怒吼一声。 将领一惊,赶紧垂下头颅,干笑着,嗫嗫嚅嚅地虚应着是。 “我等再警告一次,若再不离开,那便别怪我们用强硬的手段驱赶了!”雷煊目露似铜铃,一张黝黑的凶相,若是白日定骇得那些孩童惊蛰失魂。 “我们若得不到一个公道的回应,我们是不会走的!” 底下贫民众人倒像是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竟众口一致地力抗雷煊的威压厉喝,绝不退缩。 雷煊与胡莱看着他们,两人都暗暗吃惊,暗忖这群一直生活得战战兢兢,鼠胆懦弱的贫民,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勇敢了,要是他们一早便有这份胆量这气势来反抗,估计也不会这么轻易顺利地被龙婳婳与贵族联手赶出了贪婪之城。 胡莱历来对阶级观念并不如那些世袭的贵族们那般强烈,如同在贫民、平民与贵族、皇权之间划下一道深深沟壑,绝不允许对方垮过境一步一分。 他并不想伤了这群本就过得艰苦贫脊的贫民,是以本想装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将他们通通吓走便罢,可显然如今这种方法行不通了,可侯爷的命令杵在那儿,他们又不敢忤逆。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回头对着身后四名将领道:“开城门,召集士兵强行驱赶五公里开外!” 四名将领抱拳:“是,属下遵命。” 雷煊撇了一眼胡莱黯淡的面容,不耐地朝四名将领挥了挥手:“快去,别……算了,尽量别伤着了他们,赶走便是了。” 四名将领对雷煊的话惊讶片刻,这才声称道:“是。” 沉重厚实的衔铁镶铜古木城门由内城缓缓推开,密集耀眼的火光铺洒开来,照亮了城门聚拢翕然的贫民,看着蜂拥而出的几百民举着灼眼火把,腰胯大刀咔咔踏步而出的士兵,贫民们脑袋一缩,下意识窣窣后退几步。 然而,就是城门被一左一右推开后,突地大地一片激烈晃动,如将天地装成一个圆型球体,用力摇晃,只觉天昏地暗地震山摇。 “啊——怎么回事?!” 四周火光逐渐熄灭,无一亮光,“轰隆隆!”一声巨响震撼着大地,顿时胆小之人抱头蹲地哭喊成一片。 “啊——肯定是老天爷又发怒了,哇啊——!” 在一阵恐怖的摇动之后,城中不少兴建观光赏玩楼阁不堪倒塌,牛羊骡马不进厩,疯狂撞墙逃蹿,尾蛇鼠蚁纷纷出洞,一切堪堪恢复平静。 众人惊惶骇面,颤如惊惧的斑鸠,浑身抖如筛地露出一双眼睛,突地天际窜出一道玄龙电芒,暗夜中炽亮袭天,方停滞一瞬间,众人只觉脚踏之地似地内有声响,也疑似地气鼓荡,如鼎内沸水膨涨,可怖至极。 ------题外话------ 今天更新的字数还真有些对不起读者啊,可静打算将更新时间调整成早上或中午更新,(由于很多读者反应晚上更新的时候不妥)所以今晚只能先更新少一些,用来调整时差(啊啊啊了——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了)   ☆、第七十二章 十里红锦,还一夙愿 受灾的人群仿佛瞬间被搅入浑水之中,他们在巨浪尖头咆哮,不需要特意观看,亦能看见他们那一张张扭曲着痛苦的绝望的脸。 垣房屋倒塌声,呼喊尖惧以及妇女儿童哭叫声,声声刺破耳摸于大街道上搅合在一起,喧嚣的好似开了锅,人人头晕目眩站立不住,坐在地上随着地一起旋转。 巨石彻垒弯如拱月的护城下河水泼洒,溅起丈高的浪花,满城中狗吠鸡鸣,满目狰狞破碎…… 大约几刻钟,那激烈晃动摇摆感才逐渐平息下来,但众人依旧站不直身子,依旧眼珠旋转虚浮着脚步,一副惊魂末定。 那一刻,那种仿佛面临着世界末日,连灵魂都战悚得要被撕裂的深度恐惧,他们想既使此生至临终之际,怕是也无法忘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那种感觉了。 方在城墙之上站立的人猝不及防都被大力摇晃甩下了地面,所幸雷煊武艺高强,顺手带了一把轻功平平险险倒葱直插地面的胡莱,一边力沉千金坠稳住身形,慌乱中如猿矫捷奔走接应那些摔落的将士,纷纷投掷落于一片空地。 当天地再次恢复了一片静滞不动之时,胡莱惊慌得犹如冷水浇身,瘫软在地上,他失神地盯着一处地面,突然双掌全力齐夹,不带留情地拍在脸颊上,发出清脆亮耳的“啪”这才恍然回神。 接着他看向雷煊,在看到那张黑脸神也露出难看一见的惨白面容,想勾了勾嘴角想出言像往常一下好好嘲弄一番,却发现喉咙干涩得紧,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周围软趴着很多人,有慌乱从城中携带细软逃至城门的人们,有城将城卫,每个人都一身衣衫不整,面色如土呆呆地坐在地上。 过了一段时间的缓冲,雷煊一掌拍于地面,才跺脚猛地蹬起,突察前方黑夜之中一道红光如带虚幻伴随着黑雾隆隆烟气腾起,似有异象。 想到刚才的事情,他三千根发丝根根竖起,额头冰凉,眼冒金星,被无名的恐惧死死揪住。 他一把用力拽起一名双眼焕散将领的衣襟,声如雷霆炸耳,咆哮道:“醒来,去探一探前方怎么回事?!” 约半个时辰,那名将领一张脸白跟快掉死似地,施展轻功赶回来了,他看着雷煊,脸皮下面的一条条隆起的筋肉不断地抽搐着,牙齿和牙齿,忍不住发出互相撞击的声音。 “报,雷将军,前面五公里,五公处裂开了有一道沟壑大缝,约有整整二公里长,还有一座百米高的山,山它、它塌陷掉了,还在斜西处出现一地鼓,形状如倒扣的铁锅,高三十寸左右,四周断续出现裂缝——” “你说什么?!”胡莱瞪大眼睛,难以相信,他听闻报禀想起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若那震裂地带是正于贪婪之城,他们这群人怎么可能还能幸存?! 一思及此,他背脊淋淋湿汗滑落,夜间冷风一只,便渗骨透凉。 听闻那名将领的来报,堵在城门口的人都惊呆了。 虽然难以置信,但这些都非人力能够办到的事情!城中贵族与富贾目光惊魂末定地看向那群贫民。 难道真的是天谴?可除了鬼神之说,又作何解释? 亲眼目睹此次天灾莅临之浩瀚雷霆、惊天动人,别说贪婪城中之人,连城外这些一口一个“天罚”“诅咒”“报应”的贫民一个两个也吓得三魂不见了二魄,纷纷瞠大眼睛,眼瞳无神,就跟见鬼了似地双腿直哆嗦得紧。 此时,易池、罗平与姬三从黑暗之中呈品型步出,地震之后,那昏暗无光的夜空渐渐稀露出,似不忍黑睐泽被苍生而划落下的一丝慈悲叹息月光。 “既然贪婪之城始终不愿意接纳我等,我们亦不再赖着死缠不走了,只是我们走之时,便是你们贪婪之城毁灭之时!” 易池目光如薄刃一一划过那些摊软在地的贵族们,缓缓露出一抹冷笑,面目肃穆,语气几不可闻带着隐约的恨意,配合他出场发言的时机,他们只觉一种末知,模糊,无以名之的寒意涌上众人心尖儿。 伴随着易池的这一句话,地壳竟适时地再度摇了摇,他面色微变,心中一紧,努力稳住身形,实则他内心亦不比这些人轻松多少,但他记住了虞姑娘的叮嘱,毋须害怕保持镇定,因为地震带并不在贪婪之城脚下,这里只是被波及并不算得有多危险。 她的话他多少听不懂,但是如此渊博才识,统筹全局的本事却不由得不信服、敬佩。 这其实的确也只是些许余震,可现在在那些吓坏了的人眼中,便是这群贫民的诅咒再度应验了。 “不要!” “你们千万别走啊!” 那些总标榜自栩高人一等的贵族富商顾不得皆一脸惊恐扑上来,发出一道道嘶哑的惊叫。 “就算你们求我们,我们也不会留下来的。” 易池俯视下目光,学着虞妹纸的面无表情,但实则暗地里的心情却很激动。 第一次!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露出这种疲惫恐惧的表情,跪在他们这些卑微,低贱的人脚下。 而一切尊荣与勇敢都是虞子婴赋予他的,他们的。 他尤记得那日,她收了他三个铜板,接着送他一卦,并告诉他,她将赋予他一个不同的末来。 当时,他只是维持着基本礼貌的微笑,并无答话,因为他怎么样也也无法相信自己的末来是掌握在一个少女手中。 可一步一步走到至今,他发现他茫然了,直到现在他还是梦里雾里,头脑发昏,搞不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求你们别走,别走,你们的东西田、土、牛、羊、土地我们都还给你们!” 听着耳畔传来的哀求哭喊声,联想到当初他们这群人被剥夺一切财物、尊严撵出城池时,亦是像现在一个个跪在地上,对着那些或鄙夷,或嘲笑,或厌弃的高贵面孔,磕头苦苦哀求,可换来的是什么? 却不想,尚不足一月,如今的情形却完全反了过来。 ……易池眸中光影刹那变幻,真的变了,他的世界由她一手改变,已发生了翻天彻地的变化。 那群贫民终于从这场变故中回过神来,当他们看到一地跪求他们回城的贵族,每一个纯朴枯黄的脸上,都带着惊骇与茫然。 罗平与姬三则激动得浑身颤抖,半张着嘴,想奚落,想学着那群残忍的人一样对他们热嘲冷讽,侮辱,欺骂……可是最终,他们能做的只是,屏声静气,努力抑止着一身搐动的肌肉,努力地冷静下来。 胡莱张大嘴巴,看到贫民带着一身孤寒高高站着,那些惊慌如寒蝉的贵族则匍匐于他们腿边,哀求哭喊着他们归城,整个人风中凌乱,久久回不过来神。 雷煊亦是哑然失声,跟撞鬼了似地一脸呆滞。 “你闹够了没有!虞子婴!” 一声如万雷齐轰厉喝而出,城中上方忽地掠出一道人影,他一身冰冷华锻孔雀绿袍,层层雍容衣衫如月湖涟漪,幽幽尊贵如斯令人不敢直视,他冷冷矗立起城墙之上,一身寒气犹如冰天飞霜,几欲落下冰雹,在现身那一刻开始整个天地仿佛他就是神,就是一切生命的主宰。 这人周身涌动迫人存在感,似沉静美好,又似危险残酷,湮灭四周一切景致。 看到城主大人惊鸿出现,首先反应过来的是胡莱跟雷煊,好歹是跟在侯爷身边许久的老人,虽然有时候也会被他的绝世容颜与绝杀气势倾倒,可却不像别人那样缺乏应有的免疫力。 他们拼着尚发软的身躯,双双跪于城下,恭声道:“侯爷。” 此两字一出,如冰面裂开了一条缝隙,经一只无形巨脚猛地一踩,裂痕迅速迸裂粉碎,底下万人一震,迅速爬起来趴跪于地面,如找到一根主心骨似的,带着余悸尤存的颤抖嗓音,高呼其主:“侯爷。” “我数三声,若你不出来,本侯不管是天罚还是天谴都宰了这群愚民!” 对于下面一颗颗臣服低微的头颅,一阵夹带着空气飘荡的异味的寒风,飒飒虚绕于城头,青衣侯面目如罩一层冰雪,却无视得彻底,他所言每字似逐字化作一虚空存在的嗜血手掌,下一瞬就会压着天灵盖骨而来,拧断所有筋骨,残酷碾碎。 众人只觉背后一片湿冷,浑身上下叫嚣着危险,所有杂念粉碎消散,只想快速逃离此地。 不带这样玩的啊,刚经历了一场惊吓尚末回过神来,侯爷您就不能行行好心,别再吓他们了,好吗? 另外,“虞子婴”是谁啊?真生惹得侯爷如此大动干戈?胡莱、雷煊等人亦是一时想不起来。 这名字陌生得紧,倒是一次也不曾从侯爷口中吐出。 虞、子、婴……呃,等等,胡莱与雷煊猛地对视一眼,莫非是那个被侯爷送去城的胖妞?! 别人不知道,可这群贫民却清楚地知道侯爷喊的“虞子婴”是谁,顿时他们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一个个脸色巨变,惶惶如风吹稻穗纷纷跪地:“求,求侯爷恕罪,这,这件事情与虞姑娘无关。” “对啊,跟无虞姑娘无关!” 除开知道侯爷跟虞子婴两人间赌注的易池他们外,别的贫民都想是青衣侯定是知道是虞姑娘替他们出主意的,青衣侯这是准备逮罪魁祸首的架势啊! 蓦地,一双看死物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贫民吓得面色如土,舌头住住了,声音也窒息了,只觉寸寸皮肤都好似被一把优美至极的寒刃轻轻抹过,下一瞬就有可能鲜血淋漓。 “一!” “二!” “……三!” “愿赌服输。” 清泠如银光洗月,亦干净空灵如冬晶飘落的第一片雪花,好听得紧的嗓音,带着几分孩童稚脆的声音忽地响起,众人顿时心中惊奇,纷纷朝着源回探去。 就见城碑石径出现一抹朱褐矮身影,她身姿若柏,施步轻漫地从那群贫民移离几寸的位置,一路走来。 此时,不少城卫已重新点燃起火把照明,光光朦胧下,少女发浓密睫毛镀上一层橙黄暖光,双眸点漆融浅寒,她仰面望着城墙之上的人,静谧得仿似一尊雕塑。 她、她便是“虞子婴”,贵族们懵了,先不论那粗圆的身材,光是她那一身沾满黄泥不洁的下人装束,就完全就配不上……她那把美好的声音啊! 周围陷入了一种诡异、安静的氛围,纷纷盯着虞子婴,一眨不眨。 青衣侯亦眸光如矩地看着她,只觉浑身诡异混杂着沸腾热浪,似熏得那俊美面容愈发似妖似魔,亦如春盛桃花化水,极艳之色压盖天地一切仙境光华。 突地,他拂身而下,虞子婴只觉面颊被一段柔软冰凉带着紫鸢香气的滑锻擦过,一阵天转地晕,已被他勒住腰肢,便重新携站回城墙之上。 “废除城令,所有贫民升等为平民,重归城属。”低压嗓音若洄雪覆罩,充斥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贵族们全都僵呆若木塑,看着城楼那两道相携紧挨的人影,喉咙一紧,把嘴张得像箱子口那么大。 不是所谓的苦大仇深的敌对关系吗?!肿么一转眼就变成乱世佳人,锋火枭侯,狭路相对时一见钟情的戏码了?! 真妈蛋的惊悚啊! 对于侯爷的这道城令,他们倒亦无声地承应下了,甚至还长松了一口气,他们真的再也经不起吓了,这群贫民想回来便回来吧,千万别再生事吓唬人了啊! 而贫民则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耳朵,竟是青衣侯亲自撤令容他们归城,而且还从贫民翻身成了平民! 要知道南渊阶级身份间的待遇是如何的苛刻,能从一介贫民变成拥有户籍土地的平民,这简直就是天降福音,他的大脑已经惊喜得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城主大人。 易池亦震惊不已,他本以为能够进城获得一隅之地生存便是这些贫民最好的归属了,却不想得到的竟比原来料想的结果更令人激动兴奋。 看城楼下的贫民已经惊喜得失了形,但虞子婴却依旧波澜不惊,她一指倏地弹于腰间长臂间的麻穴,趁青衣侯戒备松懈那一刻,裙翻如波涛急退几步,眸光黯沉地看着他:“这场赌约输后要履行的东西,你似乎省略了很多——” “那你想怎么样?” 青衣侯长臂拢云袖,将那只微麻的手臂负于身后,盯着虞子婴的目光似要在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依照约定你需要吹锣打鼓,十里红锦,欢腾出城迎接。”虞子婴状似无意拂过袖口,弹了弹灰尘。 得知同心蛊无法成为她制约青衣侯的手段后,虞子婴便失去了留在青衣侯身边的信心,若让他发现事实,即使她死了,他亦不会有事的话,他或许会是第一个动手杀了她的人。 她不敢拿命去赌,即使他现在根本不知道,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墙,她不想再留在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人身边。 况且她还需要去各地准备九件至阳的物件,进行五行七星转运阵再借一次运才行。 看着虞子婴寸步不让的坚定目光,青衣侯突地狞笑一声,声喝如雷鸣,惊空遏云:“去准备!” 虞子婴顺着他的视线瞥向下方的胡莱、雷煊他们,只见众人视线眈眈看来,或明或暗,或隐或显,无一不是非常好奇,无一不是非常火热! 他们的话并无刻意消音压低,是以城楼下的人都无一不将其收入耳底。 由于城主府的储物楼台经地震塌陷了一部分,所以胡莱他们召集人员一方面收捡残石,一方面从石块下面寻找所需饰物器具,整整花了一个时辰才将东西全部搬齐。 城主府的礼人则连忙准备从城内铺阵红腥地毯,如十里红莲绽放,他们于城墙吊挂处张灯结彩,那喜庆的琉璃莲型灯笼盏盏高悬,累累若银花千炬簇莲红,城门两排尚处于惊悸的乐师拿着“金、贝、丝、竹、匏、革、牙、角”等乐器排列整齐队形,但私底手脚都直哆嗦。 看着被盛装艳抹的城门口,看着喜庆明亮的城楼,这些虞子婴并不十分在意,她在意的只是想为难青衣侯! 当乐声如潮迷迷响起的时候,正巧从昏暗墨蓝色云霞里矗起一道细细的抛物线 ,它如焰火一般鲜艳,霞光尽染无余,包括那轻舒漫卷的云朵。 天地仿佛被瞬间唤醒,将一切光明照耀至众人眼前,刹那间,它发出夺日的光亮,强烈的阳光,射得人睁不开眼。他们嘘眯起眼睛,恍惚地看着太阳升起的那片无垠广阔的荒野,它似被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如此活跃,如此生动而震撼。 ——活着,原来如此美好,那一刻,他们忍不住热泪盈泪。 此时此刻,他们倒不是为了青衣侯的那一道命令,便开始了热情演奏,那低低靡靡之间,顷刻间变成了喜悦、重获新生,激昂迫切,虽然了弄巧精致之感,但却融满了各种迸射的高亢情绪,众人忍不住纷纷露出了笑容。 一片废墟之前,红日冉冉上升,光照云海,五彩纷披,灿若锦绣。 恰好有一股劲的山风吹来,云烟四散,一片霞光七彩绚丽光彩中,万物瞬息万变,犹如织锦上面的装饰图案,这样的景色霞光下,有一道犹如贯日长虹,流淌粲然天色的修长濯濯身影犹如亘古不变的山岳雪峰矗立,他背负着万千光彩,缓缓朝着她伸出一只手。 墨发飞舞飒飒,衣衫雍容瀚逸,容姿冷艳若水仙如魔蛊惑。 一阵阵凉爽的晨风迎面扑来,撩起了虞子婴的缕缕黑发,她呼吸微滞,只觉眼前这一幕的画面是如此熟悉。 虞子婴恍然想起了宇文傻胖在临死前,亦是在一片盛阳的废墟城池之中,虚弱绝望,却渴望酸涩地盯着一个修长冷魅妖娆的孔雀绿袍男子,眉骨舒展愉悦颀然地抱着一个娇美似仙的粉衣少女。 当时傻胖想着:若有那么一个人能够爱我如宝,珍我如眼珠,那便是死我也知足了…… 耳畔流萦着她临死前那遗憾悲凉的话语,虞子婴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冲动,她迎着热烈得灼眼的阳光,无视那伸出的玉白手掌,飞身冲进了他揣溢冷香的怀中。 而青衣侯一愣,只觉心口忽地一跳,双臂微僵,迟疑一瞬同,却伸臂将她抱了起来。 明媚而瑰丽光线下,他那张令人屏息的绝魅沉寂面容永隽地落入了她的瞳孔内,弥漫的阳光似柔化了他的冷硬面部轮廓,亦软化了他眼底的冰霜之气。 “在虞城的时候,你杀了我一次,但在现在……我才真正重生了。”虞子婴认真地对着他道。 青衣侯薄薄的两边嘴唇轻抿,手臂徒然收紧,语气很重:“本侯——我……绝不会再伤害你的。” 虞子婴看着他那双铁灰瞳仁,脸上的表情寸寸凝固。 看到她震惊的模样,似不愿看到那双乌黑双眸露出丝毫的不信任感,青衣侯忍不住按下她的脑袋贴在心房处,眉头执拗紧缩,背脊紧绷拉伸,闷闷如雷的声音在她耳膜响起:“倒是轻了不少,看来将你扔出城减肥,还是有成效的。” 虞子婴咬咬牙,嘴角一抽。 下一刻,她只觉得身子拔地而起,她透过他遮挡的臂间,看到离地面越来越远,看到那些贫民一脸颀喜地入城,看到易池他们怔怔地仰头盯着他们。 不由得亦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或许是不常笑,面部肌肉不太协调,但这并不影响她此刻的心情。 城主府的游幽环廊间,龙婳婳盯着城门方向,水眸流转,宛若凄蝶毒蛛横生,渗出冷冷幽意。 “不可饶恕……虞子婴!” 而跟在龙婳婳身后的宇文清涟则震惊不已,她攥紧拳头,内心嘶声裂喊——怎么可能?!她是怎么做到了,她究竟是怎么做的?! 回忆起在郸单的时候,她曾说过她会算命,难道这些都是真的,并非她胡诌乱编,她真的是一名相师?   ☆、第七十三章 这般暧昧逗趣为哪般? 她几乎咬碎了两排银牙,可余光瞄到龙婳婳阴晴不定的神色时,突地她恢复了些许理智。 “今日晌午是惰皇替小姐演算的成年礼时辰,您实则根本不必在意那般丑陋之人,她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小姐您在侯爷心中的地位。”宇文清涟双眼柔美如星辰,垂头鬓发美钗轻摇,自是一番袅袅婷婷。 “没错——成人礼,我会让她知道,她究竟跟我一比是多么地渺小。” 龙婳婳粉唇勾起,俏浓媚眼轻灵生花,那一张钟灵秀毓的纯美面容却渐渐扭曲,一如蛇蝎粹毒美人。 “奴婢立刻去准备。” 宇文清涟低头福身一礼,清丽白腻的面容柔顺犹如雨后夏荷,静谧飘着一缕淡雅清香,却无人得到那实则是艳糜底下,埋葬腐肉熔骨的毒香。 —— 怒怀抱着他的伙伴帝殒大剑,环臂昂首,黑绸紧衣迢迢盈风,他隐於芒砀山泽岩石之间,至于盛光大炙,天际第一缕光线冉冉而升之时,他亦嘘眯起眼睛,遥遥看着光影斑驳间,那满目刺眼的红色,如一场盛世婚礼铺张一般,那如此契合相融的两人,那周围喜颀欢愉的众人…… “即使夺了我的一切,你最终亦只是一个疯狂的,不配得到妄想的一切,你最终只会因为妄念,因为痴念,毁身魂灭!” 凉滑深邃的音调在耳边瞬间放大,怒蓦地忆起一张怨恨缁笼的阴冷狰狞面孔,眼瞳如烛星点爆,平整的皮肤血管凸起根根,如龙根粗楢虬暴突,他微微躬起背脊,全身如被条条红色荆棘困缚刺入,鲜血淋淋,面目涨红,他咬了咬牙,双目却依旧一瞬不眨地盯着前方。 “若你再妄动情绪,你体内暴戾的炽热真气便会蹿入你脑子,先是折磨疯你的神经,接着便会令你如行尸走肉四处杀戮,至到散尽一切真气,丹田破碎,整个人毁了,最后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供蝇凫蚊虫蛆,一点点——” “够了!不需要你好心、心一点一点……地替我描绘凄惨的下场……”怒瞥了一眼懒骨丛生的惰,猛地深吸一口气,缓直魁梧身躯,此时手中阔剑嗡嗡鸣颤一声,他垂落视线,额面突狞的血管如青淤泥排清,恢复如初,那仿佛因为它的担心而飞扬溢起的笑容,宛如仗剑江湖的恣意轻漫。 “果然这世界是只有死物,才能够永恒地不变啊。”低叹的声音,带着一种低糜幽沉近乎恐怖阴翳。 惰拢着一身云衫,轻悠的眼神若浮云渐远渐迷,此刻的他似被万千靡靡银白细线缠绕,神色不显,眉目模糊,连言语亦不详。 “她很特别……竟能如此准备推算出天灾……若放手便太可惜了……特别她身上还有腾蛇……”最后一句仅优美的嘴唇阖动,倒末曾溢出声音。 怒隐约捕捉到几个关键词,一震,紧声道:“推算……难道她懂术学,她是术士?” “术士?”一阵蒙乱视线的黄沙吹来,鬓发拂过惰柔美透彻的侧脸,遮住若隐若现的唇角:“一般的术士勉强演算一个天晴雨旱便已精疲力竭了,更毋论她三天内卜测了二次天险地灾……” “若论你级别,她该是何程度?”怒满眸落着朝阳璀璨之光,好似道道金剑刺入,倒是把眼底猩红煞气压下去了一些。 惰一身虚灵纯白渡上一层金灿灿的黄光,就像一座庄严宝相的佛相,晕出了一身清气祥光。 “我自然亦能轻易做到,可是……若光以精确度与准确性而论,她已经达到至臻之境。” 话虽如此,但惰却不认为当世真有人能够将玄术练就至如此之完美,特别她还只是一只乳臭末干的黄毛丫头。 怒呆住了,眼中溢满不可思议。 想不到她除了武力值令人期待之外,更是一名内修的术士……不对,她非那帮揣着些许玄术便妄称天师的术士,她恐怕是一名术师了! ——术师?可能吗?怒虽然也觉得虞妹纸不简单,可是称之为术师的不是一方震动天下的名士,便是如惰这般懂谋会策的势力头领。 而她——长着一副寒酸样,跟一群贫民混得不上不下,完全不知道哪里有霸气侧漏,仅凭一张嘴,便轻易能毁灭一个国家的气魄与威势。 喀——等等,他蓦地想起昨夜之事,抿唇盈思了半晌,不得不承认,即使她不露山不露水地平凡着,但她一旦生事,那必定也是雷霆拥有大规模杀伤性的力量的。 “哈哈哈哈——”一股荡胸生层云,云遏之气豪气万千肆放出来,怒忽地仰天大笑。 惰亦弯唇,于他眸露了然,如丹青浅墨细致描摹的眉眼,一张美得连雾里芙蓉都失色的倾世容颜,一双玲珑眸翩跹若轻点白玉蝴蝶兰,一瞥,一敛,便已惊心动魄。 “想从婪虎口夺食,你不怕烫手?” “惰,比起你已经踩了老虎尾巴的严重性,我偶尔开的一则‘玩笑’,估计会被判定为秋后算帐吧。” 别当他真不知,惰私下做的种种恶事。 怒朝着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便面带愉悦的笑容,身如孤鹄纵身而去。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将要做的事情,却是在剜老虎的心呢?究竟他会预先对付谁,借胖妞一句话,就让我们拟目以待吧。” 惰懒腾腾地撩起一缕拂乱的发丝顺正,无视衣裳因高处急风吹散,睫毛上流溢一圈光泽,眸中笑意点点浮起。 —— 青衣侯将虞子婴一带便是数里外,带到一带沙丘红岩石群,金山西见烟尘飞,他最终落于一块最高拱形岩峰,静滞不动。 虞子婴扒拉开他遮拢的衣袍,爬出一颗圆圆的黑脑袋,眼珠黑黝黝地看着所处之地。 一片荒凉的沙岩交迭地界,一川碎石大如斗,入目是如春后竹笋般根根矗立的红岩石群,黄沙随着微风轻贴地面拂起一层烟尘,了无人烟,寸草不生,荒芜凋敝一眼望去辽远而荒芜。 她大约知道青衣侯带她来这里是想做什么,一抬眸首先映入眼底是的他略显尖细的紧绷下颌,一双薄薄殷红严肃抿紧的嘴唇,此刻,它于她眼中一张一合…… “你觉醒的血统异能是什么?” 虞子婴某一瞬间并没有听懂他的话,却在顺着他目光看到前方那一条如长峡裂缝狰狞的口子,狭缝一目测去笔直如刀削,直纵数里,从口子上黑雾腾起硫磺浓重气味若云若烟,随风飘荡散弥开来,呼吸微紧。 看来他是带她来先看证据,昨夜地震引发的地裂,如今明明白白呈现在她眼界之中。 “……什么血统?” “什么血统?你难道你真的忘记了在九连云峰时候的事情了?”青衣侯俯下视线,一双铁灰眸紧紧地注视着她,那目光看似平静,桎梏至极,不容她半分躲闪与避及。 虞子婴蹙眉,动了动身体却被他收拢得更紧,丝丝幽香像是渗骨入侵入她的身体,像是一层层地撩拨进入,然而这一切都不及一只冰冷似雪莲般白皙的手指抚上她敏感下颌嫩肉,来得刺激,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凉肤的电流逼得她一颤。 “说就说,别动手动脚。”虞子婴挣动,一张僵硬的面目罩凝了一层隐怒。 似抚摸脖子的手忽而向上一抬,谢岙被迫仰着脑袋,刹时那细致而隽美的眉眼刹那冲入视线中,带着某种沉静蛊惑。 “你曾说过,比起别的人,这世界上你最信任的自然是本侯这个与你情系同心蛊的人,如今这句话依旧如初吗?” 他的话令虞子婴心弦一颤,嘴唇动了动,她有些无法承受他眼底的专注与执拗得到答案的神色,翎睫一旋,便可耻地撇开了眼睛,不再与他硬拼对视。 当初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一蛊系两命,他们同心同命,但如今——情况却大大地不同了,虽然同心蛊依旧是同心蛊,但它的功效却跟传统的同心蛊迥然不同了,虽然她不经论证单方面地相信易池的判断,可是不信一万只怕万一。 有时候,她曾莫名恼怒这同心蛊干嘛要是圣蛊,它就是随便一种同心蛊便好了,她并非一定要搞特殊啊,可每次这么一想,她都搞不懂自己究竟想要怎么样。 如今青衣侯误会他们所中同心蛊与传统一致,并不会给她带来危险,她只需要趁机摆脱他,之后便海阔天空了,专治她的一身天厄诟病便是了,何必硬一定要跟他绑在一起。 像他这种野心勃勃的人,必然麻烦事情纷扰种种缠身,跟在他身边迟早会连累到她,她又何必凑前上去染上一生腥呢? 没错,思前想后,远离祸端才是如今她明哲保身的最佳方案。 “失败了,我并没有什么血统继承。”虞子婴既然打定主意找机会离开他,自然不可能告诉他实话,否则以他的个性,知道她身怀腾蛇异能,必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宇文子婴,本侯虽然承诺过不会伤害你,却如果你一直这样顽固不灵,那与你有关系的人,本侯却不会留情了。” 青衣侯轻柔地掰过她的下巴,逼着她与他相视。 他会查出她的身世虞子婴并不奇怪,但听到他拿别人来威胁她却觉得有些好笑,难道他认为她心性如那普渡天下的圣母一样,不过相处一段时间,便将那些与她无关的贫民性命永远背缚地身上? “自然不是那些贫民。”似看出虞子婴眼底的暗讽,青衣侯却勾起薄唇,明讽回讥于她:“那宇文清涟身置何处你可知道?” 虞子婴眉目不显:“既然查过我,你该知道她对我意味着什么。” “的确,所以我要说的也不是她,而是正欲朝着朝渊出发救女的宇文弼,宇文晔,宇文煊、冬晴白。” 他带着某种恶意念出这四个人的名字,唯有两人的名字令虞子婴稍微顿了一下,不过那种触动的情绪太淡,太浅,根本不足挂惜。 “哦——”无聊地拖长音。 “当真是冷漠呢,不过也难怪,他们是来救宇文清涟的,却完全不曾想过打探一下你是生是死的消息,对于这样偏心的父母兄长,自然是寒心的。你觉得我替你将他们一一擒获回来,再一个一个地放血施刑,看究竟他们之中哪一个是拥有腾蛇族血统的,可好?” 那低哑的声音带着深沉的危险,字字溢出冰冷之意。 若宇文子婴是纯种腾蛇族血脉,那必然宇文弼与冬晴白夫妇皆是遗落在外的腾蛇族血统,由此可推而论,宇文煊与宇文晔两兄弟既然是亲生,那血统必也是纯正的。 是以,青衣侯早在九连云峰之时便已撒下大网,派人前前去湘西地界逮捕缉拿宇文一家,却不料那无相施了些什么法子,这宇文一家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无一丝痕迹可寻。 可随即在看到惰带来送给龙婳婳作为婢女的宇文清涟时,他面目不动声色,却迅速布下一局,派人前去传播她被他捕获在朝渊,并在贪婪之城的消息。 很快,他便收到来自湘西深藏异域朝廷的人传来的消息。 宇文一家已联系上湘西藤葫驿站购买了三马匹,一家人准备前往朝渊救人…… “随便你,不过你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宇文煊与宇文晔并非腾蛇族,别说是纯血种,估计连半血脉都不是。”虞子婴说罢,便阖上眼睛,摆明非暴力不合作的无赖行为。 青衣侯默然…… 实则他早就彻查过,这两兄弟一路成长历程,根本无任何可疑之处,他们必然是宇文弼的孩子,可他们却无一人经历过“成年礼”,这么说来,他们是腾蛇一族的可能性很少。 可若宇文弼当真是腾蛇一族的人,那么他的孩子如何会半丝血脉都不承继呢。 想到宇文子婴从小的遭遇,他宁可相信她是被捡来的,亦难以相信那两兄弟非宇文弼亲生。 另外还剩下一个便是冬晴白,实则若她有腾蛇血统的话,她如果与宇文弼这种低级血统的中原人结合,血脉继承率将会更大一些,因为在腾蛇族是母系社会,女者为尊,女脉的血脉更为强悍。 然而除了宇文子婴之外,宇文清涟是一个普通人,宇文煊与宇文晔皆是普通人,所以说宇文弼与冬晴白是腾蛇一族的可能性十分渺小。 可即使这样,他亦不打算就此放弃,有些可能性虽然渺小,他也会彻查到底,毕竟这其中还关系着这小胖妞的真正身世谜团。 “不说也无妨,反正你是离不开本侯的,你的秘密,终是会一层一层地在本侯面前剥开……” 艳阳当空,将青衣侯修长身躯笼罩流光溢彩,金银勾勒的孔雀绿袍线边灿灿如满天星列,他长臂稳稳搂着虞子婴一腰一臀,长袍鼓风浑浑如水溢于绿湖,眉目狭长如神来一笔,湮化了妖媚致命之色,只剩一片濯濯如冰释无尘,深邃寒洌,宛如一柄绝世寒剑拥有了神魄,拥有了情感,即使坚硬冷漠如斯,亦于剑沁之中柔缓了几分如水流光。 虞子婴被他拥进怀中,两具一软一硬的身躯牢牢贴紧,犹如一阴一阳融合成一个圆,她微不可察地轻颤一下,不知为何听到他此刻近似呢喃的妥协之意,竟觉得一种涩意冲上眼眶,眼中忽露几分迷蒙。 这就是这圣级同心蛊的效果吗?他只是被雄蛊影响,而非是因为她吧? “我记得今日是龙婳婳的成年礼吧……”虞子婴将脑袋埋在他的脖项长颈间,语气带着几分意兴索然之意。 青衣侯刚才方平淡清怡的面容倏地再次冰冷,他盯着虞子婴的脑袋,如三尺无情剑光寒意凛凛。 “你这胖子,总是一句话便令本侯怒,你何时能做到一句话便令本侯惊喜时,你再出言吧。” 虞子婴不惧他的纸老虎气势,脑袋慢吞吞地移到他的肩胛处,偏过脸,嫩脸肉被压得扁扁,口齿含糊不清:“哲嗝士界尚,乃忍九素瓦最新任德农戈仁(这个世界上,你仍旧是我最信任的那个人。)” 青衣侯有些怔愣。 她那肉肉的白包子脸,压着嘴唇半张,皓齿露白,齿间湿濡的粉肉若隐若现,此刻她眼睛睁得圆圆的,盛满了雪亮,一如夜间雪梅映霜,漫天雪花飘舞,洗刷映亮了眼底的黯幽,只余一片纯粹的干净与乌黑。 “看来你长这张嘴,也并不是无一丝好处的,便允了你继续说话吧。”青衣侯伸出拇指跟食手,轻轻摩挲着柔嫩粉唇瓣,眼梢和嘴角是从未有过的柔软弧度。 他手指沿着她的嘴唇缓慢地,轻柔地,滑移到她的眉骨,眸光迷离,这段时间的寡淡无肉生活,虞子婴除了挨饿便是受累,之前那张浮肿圆胖的脸颊清瞿了不少。 眼睑周围的浮肿消褪,无形的圆脸稳约可观其轮廓,原先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骤然放大不少,睁眼已可观那圆辘辘的漆黑如刷的眼珠子。 虽然依旧是一张白白嫩嫩的包子脸,却已变成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包了。 手指游离的触感软腻弹性,舒服得不可思议,青衣侯心中一动,蓦然忆起在温泉之中,他从她嘴是叼起的一块软肉,吸吮吞吐,勾舌濡缠…… 他眼底朦胧之色愈重,愈浓,一双铁灰眼眸渐渐如暴风狂雨逆袭的冰蓝海面,掀起了狂乱。 感受下巴再度落于这魔之手,被用力却不痛楚地钳起。 虞子婴盯着阳光下光影交换的青衣侯,那张模糊了的轮廓依旧绝色动人,他眸色允斥着一种压抑的炙热。 “张嘴……” 虞子婴脑袋一懵,凭着本能的反应,迅速抿紧双唇,瞪圆眼睛,从一条细缝之中吐语:“表油。(不要)。” 青衣侯勾起薄唇浅讥,直接头颅低下,覆上了虞子婴的脸庞。 然而在仅隔一片纸张的距离,他停了下来,此刻只要两人之间的谁轻易动一下,便能触碰到对方的嘴唇。 虞子婴眼睛瞪得圆圆的,屏息僵身,却不知道青衣侯究竟想做什么,她想仰后身子,却被他另一只如钢铁般的手臂压止,不动弹动一分。 “别动……小心……”他绯艳的红唇吐息如冰山雪莲清新怡人,然而分明是冷雪之气,但喷撒至虞子婴脸颊却觉如滚烫火舌舐舔,一脸毛孔都被这股莫名地热气熏得张开。 他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唇心,唇角,像是无形的触摸,麻麻痒痒的,虞子婴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温泉被他强行压于水中的种种,呼吸一送,只觉此刻的感受更加敏感,紧张。 她的呼吸与他的呼吸交错,互吸,来来回回,生生息息,交融汇合,她盯着他的那双敛尽天地一切绝色的冰蓝双瞳,瞳仁紧紧收缩。 而青衣侯紧贴着她身体散发的热度,异常纤长的睫毛半垂,他专注地凝视着虞子婴,那平素冷酷残忍的神色被遮掩,那华锻宽袍迎风猎猎舞动,圈圈绕绕于她周身,就像一道斩壑圈地,将天地万物与他们划分为两界,只余一片宁静与温馨,隔绝了外间的一切纷扰动荡。 突然,大路远端腾起弥漫的尘烟,像一阵旋风卷来,渐渐听到急雨般的马蹄声,一队骑兵纵骑疾驰而来。 他们纵马飞腾而去,像擂击牛皮鼓似的马蹄声,“哒哒哒”地响起来,就像要把大地踏碎一样,一眨眼工夫,人与马已融进了一片落沙岩土的荒漠边境。 看到高高矗于红岩峰顶的青衣侯,骑兵前的指挥令旗一挥,便是巨大的马嘶和滚滚烟尘此起彼伏地轰鸣声,腾涌着,朝着他们而来。 虞子婴只觉耳膜一刺,倾身一动,想探看一眼,却不想此时青衣侯的脸亦微微一抬,瞬间,她的唇便突破了一切距离,软软糯绵地压在了他冷抿的嘴唇之上。 轰隆一声,如晴天霹雳,虞子婴目光呆滞了一瞬,才缓慢如乌龟一样,移到那双,因为她无意,却似主动的亲易,而可能会嘲弄,会讥笑,会无动于衷的眼睛。 然而,当触及那一双冰蓝双瞳时,她却有些意外。 那双眼睛微微发愣,但下一刻却如春花漫烂,如烛火被银琢一撩拨,便爆发出耀眼火星。 他缓缓敛下眼睫,一贯严肃而冷漠的嘴角悄然弯起:“这是你主动的……” 他贴着她的嘴唇,慢慢蠕动摩挲,原本冰冷的嘴唇竟火热得可怕,就像一方孤寂荒芜的枯藤沼泽落入一只可口肥硕的小鸟,当即如万藤束出,紧紧纠缠束缚捆绑拉拢过来,再紧紧贴于那久不闻跳动的心脏之处,贪婪拽入紧密包裹,永存陪伴于片深渊中。 虞子婴只觉一阵翁鸣耳响,迅速撇开了脸,但嘴唇之间的火热却像是腐蚀的熔岩,消蚀着那薄薄的皮肤,一直溶入内里,久久酥麻轻颤。 “原地停留。” 青衣侯挺直身躯,浩瀚质冷的口令像铺天覆地的电流似地迅速传过去,贪婪之城寻来的骑兵们立刻停止了急进步伐。 那上千人的步伐,由近及远地汇成了犹如无数小溪低语似的沙沙声,原地驻留。 “何事?” 约上百米的岩顶之处,骑兵安静停于原处,唯塔塔塔塔塔塔地从中策马靠近二匹矫健马匹,分别是君鼎鸿与斯云长。 本来胡莱与雷煊亦准备出城来寻侯爷,但君鼎鸿看他两人一脸疲惫受惊过度,便留在了城中一边维持秩序,一边重整修建城中破损房屋。 “侯爷,龙小公主的成人礼仪式已准备妥当。” 君鼎鸿昨夜并不在城主府中,而是在城外替龙婳婳的成人礼作准备,却不料一夜夫功便徒生如此多变故,所幸他不负使命,并没有耽误了侯爷的大事。 ——真没有耽误? 那如今侯爷那一脸欲求不满,眉染霜寒的模样是为何? 斯云长眼力及佳,一眼便观出侯爷好像情绪不对,他偶然一瞥竟从侯爷翻动袖涌的绿袍下,隐约可观一道隆起的身影。 咦?那是何人,竟能得咱冷血无情,残暴不仁的侯爷如此亲近而抱——大抵能观其身形矮小,莫非是——他是侯爷失散在外的孩子?! 瞬间便被脑中的猜想直接雷得外嫩里焦,斯长云脸色微变,赶紧清咳几声,便收起满脑子的胡诌乱想,若被侯爷知道他私下如此胆大妄揣,他命铁定休矣,还是先论正事为紧。 他下马拢袖行礼道:“侯爷,怒殿与惰皇已出发而至,事不宜迟,请您尽快起启。”   ☆、第七十四章 她刺激受得有点大 青衣侯撇下视线,凝注于虞子婴面目,一瞬不移。 而虞妹纸亦回应着他的目光,看到他眼底闪烁的异光,想了想便道:“听怒说,龙婳婳是腾蛇皇族,此事可真?” 青衣侯脸色微冷阴沉下来,指尖轻轻摩挲,斜眸:“你跟怒的关系倒是亲密得快,倒比那妖医更……他去哪里了?” 虞妹纸两团腮肉倏地绷紧,眼珠子沉澱澱地……软乎耷拉垂下,不语——这分明又是准备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既然他不肯吐实言,谁会对他有问必答啊。 要问舞乐去哪里了?那肯定是趁着人慌房塌,一城子人都被吸引聚集于贪婪城口之时,狂撒丫子潜到城主府内去寻找他思之欲狂的——籽月亲亲啰。 “你不说难道就认为本侯猜不出?他当初下山随着本侯来到贪婪之城,不就是为了竜籽月吗?” 他冷哼一声,便刺破了她的烟雾弹,却也不予她计较许多,携着她腰身纵身下跃,那宽大绿蟒雀袍映入万千光彩,如孔雀开屏般斑斓缤纷、色泽绚目。 脚尖触地之际,他长袍一翻,那激尘烟雾滚滚的黄气便被他撒裂一道口子,他周身依旧洁净、清晰,不染半分尘芥。 “派人驻守于请神坛一里之外,若无紧急事态,不得任何一活物接近!” 青衣侯仅停留一句话的时候,便再度纵身轻跃若一片青云飘远而去。 而斯长空则呆愣着瞪直两眼,伸手抚了一把被侯爷马后气喷了满面的黄尘:“那个——” “咳咳——胖妞?!咳咳——”君鼎鸿刚才匆匆一眼瞥之,倒是看到了侯爷环抱之人的一个轮廓侧角,他在受惊倒吸一口气的时候,却被一口黄尘呛在喉咙管里了。 斯长空愣愣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冷静点,本以为是侯爷的孩……咳,原来咱侯爷的新傀儡娃娃啊……” 君鼎鸿呸了一口沙子,扭头看着斯长空,双眼严肃而认真道:“别乱说,她对侯爷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傀儡娃娃……况且,侯爷眼光不至于那么差,选了个这种魁梧型的娃娃吧。” 斯长空刚才京都回城,倒是不知道那么许多,而君鼎鸿却是通过一些细枝末梢倒是得知了虞子婴跟侯爷是如何认识,又曾经一同经历过了什么事情,关于侯爷对她的态度,他也看得明白。 暂时在侯爷眼中,她是不能打草惊蛇的放养物种,他等自然是得谨慎以待。 特别是看到刚才那惊悚、难以置信的一幕……不行了,他脑袋肿痛得紧,什么也无法思考了,让他歇歇吧。 —— 一纵便是数里地飞逝落于背后,青衣侯并非带着虞子婴回贪婪之城,而是越走越荒野,从一片黄沙细绵之地,来发到一片更为广袤的地界,这里遍布一片裸岩,有灰的、赤红的、黑的、白的……地面经不断被风化剥蚀,变成大量碎屑物质,那些沙质的泥岩簇立成一座座造型怪异,奇物莫妙,大块的岩石堆积在离山体最近的山口处,岩石向山外依次变小,以粗砂、砾石覆盖在硬土层上的荒漠。 虞子婴挣下青衣侯的怀抱,脚踏实地,而青衣侯仅瞥了她一眼,却并无言语,率步领路在前。 在石漠的外围地带面积广大,强劲的风力,将细小颗粒吹走,留下粗大的砾召,砾石多成为风棱石,上覆盖一层坚硬光滑的黑褐色荒漠漆皮。 虞子婴娇嫩的面颊哪里堪受如此破坏,渐渐摩擦起两团高原红,她不像青衣侯他有真气罩身,只能抡起袖子遮脸,仅露一双嘘起的眼睛,亦步亦趋地跟着。 青衣侯顿步,虞子婴奇怪地抬眸,下一秒却只觉脚底悬空,身子一轻,便再度稳坐于侯爷怀中了,此刻风沙吹石干旱火辣炙烤仿佛转瞬便冬去春来,苦尽甘来,被远远隔绝于外,她周身只剩冷魅紫鸢幽香萦绕清馨。 他抿着嘴唇,严肃的侧脸笔直落于前方,提步继续出发。 虞子婴呆凝半秒,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再于他争辨,离了他的怀抱她才知道,有一个移动牌人肉轿坐,是多么地舒适、宜人。 一路观测线路,虞子婴看到一路过来,那些如拳头大小到指头大小的岩石,由于长年累月日晒、雨林和大风的剥蚀,棱角都逐渐磨圆,他们逐渐进行一片稍微凹陷的盆地。 快接近正午,夏日骄阳似火,天气热得令人头皮发烫,但软摊在青衣侯的怀中却依旧凉意习习的,他就像修了一身玄冰寒体一般,再火热的阳光都无法将之融化。 他一手按于她脊椎处,另一只手弯起呈45度角,托着虞子婴那圆绵绵的肉屁股,他每移动一步,虞子婴的肉臀便于他手臂上柔柔晃荡一下,这种感觉令虞妹纸有些屁股发痒,想挠一挠,可又必须得忍耐着。 “等一下紧跟在本侯身边,不得与闲杂之人张嘴。” 一路静默的青衣侯在看到一处断堑悬崖之时,徒然出声。 虞子婴只当他发神经,直接跳过这一条,再次道:“龙婳婳究竟是不是腾蛇皇族?” 青衣侯抱着她来到断壁边缘,俯视着下面呼刮而上的凛凛厉风,苍青缕缕发丝飞明朝向舞动腾绕。 “是与不是……等一下不就知道了……” 语音末讫,他已脚点石面如羽鹤扬翅荡起衣袂层层如水波涟漪,俯身跻身而下,他长臂将虞子婴牢牢护于掌中,她的脸颊紧贴于他颀长颈项间,柔软的湿润印在他平稳劲跳动的脉搏上。 呯、呯、呯、呯…… 她睫毛四散颤动着,激烈的风声呼呼刮耳,嗡嗡作响,但她却清晰地点数着他的每一次心脏的跳动。 约十四次心跳后,冽风与刮面的刺痛感骤然消失无踪,他们已触及地面。 虞子婴第一时间便是趁着青衣侯不曾防备之余,双腿一缩,一只手撑着他的肩膀借力,咻地蹬于空中,一个旋转便稳稳落于他身后地面。 而青衣侯只觉怀中一空,鼻翼间拂过一道清*味远离,他想伸手已然事成定局了。 当他正准备扭身之际,前方已传来一声爽朗愉悦的声音:“婪,难得办正事的时候,竟迟到了,莫非……” 怒背负一柄大剑,揣着一脸坏笑,弯眸一笑,视线若有似无地瞥过虞子婴。 “惰呢?” 青衣侯堪堪停下扭动的弧度,疑似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袖摆,却只觉一道急风拂过身旁,身前的那道高大坏笑的身影已不见了踪影。 他徒然一僵,倏地回首,但见怒一把将虞妹纸举起来,背于阳光,他笑颜灿如阳光,而虞子婴则温驯(?)回视着他,一脉脉的相见欢。 蓦地拳头一紧,青衣侯一双铁灰眸冷冰如冬日九酷寒,一路结冰落雪地直射于两人身上。 这胖妞竟转眼便忘掉了他的话…… 落于青衣侯的眼中是一派你情我愿的相逢,可对于虞妹纸来说,只是一个你强我弱,你主动我放弃的状态。 怒接近的时候,她五识已反应灵敏地捕捉到了,奈何肢体跟不上速度节奏,稍一耽搁,便已落于他掌中。 “子婴妹妹,几个时辰不见,可想煞怒哥哥我了,你呢,可曾有一丝对怒哥哥的想念?” 虞子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觉他的话中有话,偏了偏脑袋,研究地盯着他的眼睛。 却不想惹来怒一阵大笑:“顶着这张脸总是做出这么憨呆的表情……实在太犯规了,惹得哥哥我心花怒放,一阵荡漾柔软啊。” 说着,一把将妹纸揉进了怀中,面上的笑容堪比骄阳媲美。 虞妹纸被揉得如面团似的,瞳仁一竖,便一口咬住他的颈窝处,用上下两排牙齿磨龃他的那根绷直的筋。 “再用力点,这种程度,我可是不会觉得痛的哦。” 虞妹纸此刻很纠结,如今是有骨气地继续啃,还直接松口,别让这货太爽呢? “呯!” 怒身体一个踉跄,只觉怀中一空,一时竟不知道先是抚住伤口,还是一把将妹纸再抢回来。 青衣侯拎着虞子婴,拳瞬变掌,一扬便转负于背,语气低沉得如满天风雪,严寒九冬:“如今可觉得有几分痛意而变得清醒?” 怒霍地一下抚住左眼,一边咧嘴一边气道:“婪,你就是这么对待你这世上唯一的朋友的吗?为了一个妹纸,竟对我补刀!” “趁着清醒,去请神坛吧。” 青衣侯搁下妹纸,此刻妹纸倒是乖巧地跟在他身边,他顿时凝结的面容,稍微缓和几分。 怒几步上前,走于妹纸身侧,笑眯眯地斜睨着——水平线下差距许多的虞子婴。 虞子婴被两个高大的男性夹在中央位置并排行走着,一开始只觉可行为范围略狭窄了点,可等察觉到她身体点丁点儿阳光都照不到的时候,顿时忍不住默哀这具身躯矮得出奇的现状,一米五几经过几个月,却不想还是再见一米五几……左右。 当真应了那句,又胖又矮,还丑得出奇…… 她穿着一双软布垫锈花鞋,扎底不厚,行走时就胜在轻薄,展现女子身姿妖娆轻盈之美态,然而此鞋落于虞子婴一以小粗腿下,便显得十分多余——多余得她感觉脚底板踩着那些碎石,越轻便是脚心嫩肉被咯得慌。 满地碎石砾密密麻麻,躲无可躲,性子被周围火热天气焗得急躁的妹纸,直接虎躯一震,便底脚畜力,每一步都重重一踏,那力道直接便将石砾辗成粉碎。 只见她身后留下的一串娇小脚印,真像被火炙一般,比起周围那些黑鳞皮乱中有序的地面,她走过的地方,每前进一步便留下一个粉碎性烙印。 婪跟怒同时瞥过那些一串遗留下来,如黄金沙滩上的两瓣脚印,顿时有种眼痛之楚。 这妹纸真像巨人神魂浓缩成的矮人,仅凭蛮力就能做到碎石碾粉,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他们三人终于来到了“请神坛”,那圆丘坛四周铺着黑鳞石状的地砖,错综复杂砌铺成形,延伸至外则是二层灰岩长石一体垒成的台阶,像保护圈在保护它。圆坛四周罗圈似地分别围绕着九块石碑,每一块约十数米高,遮阳弊日,石碑面上各刻着一个绿莹色泽的奇型字样,约占石碑面三分之二大小。 中央瞩目的神坛约离地面数米,长阶竖上,周围上层是雕环蛇型的柱廊,台座上部刻有一条巨大的高浮雕壁带,由雕刻石板连接而成,浮雕带的内容奇物有趣,大抵是人首蛇身与一支民族的战斗,过程掠过,最终蛇身飞腾重重云雾,象徵着人首蛇身的最终胜利。 整个神坛充满了一种古朴,森严,而阴含血腥暴戾之气氛。 空旷气魄的神坛之上,摆放着一顶桃粉串链挽帘的软轿撵,里面铺就四季春锦软被褥,此刻正有一道身影安静卧躺,一截滑落软撵的粉色烟衫水纹的裙摆,随风飘荡。 朦胧绯烟若桃的轻纱间,虽然看不清楚面目,但虞子婴却了然,必是龙婳婳无疑。 在神坛下长阶底沿,一名浅翠身影缓缓转过身来,一身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随意的戴上绘银挽带,腰间松松的绑着墨色宫涤,斜斜插着一只简单的飞蝶搂银碎花华胜,浅色的流苏随意的落下,在风中漾起一丝丝涟漪,顿时恍若倾城,美似飘仙。 看着那张特意妆扮过的白腻清丽的面容,虞子婴回想起那夜她萎缩低糜的模样,顿时只觉判若两人。 她……这是受刺激了? 看着她似无意中看到自己,那一双刻意掩盖了最深层的阴翳,盈泪入眶,柔情万千,无语哽咽,一瞬间便完全各种人类难以跨越的表情步骤后,便如展翅的彩蝶,飞速地朝着她冲了过来。 “子婴妹妹……” 那百转千回,那凄迷悠长的惊喜呼喊,直刺激得虞子婴一震。 “你……”虞子婴看着仿佛跨越了山万重,水万条,千辛万苦来到她面前的宇文清涟,她正想张口想说话,可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其实她想说,你别用这副德行来恶心我,否则我会忍不住揍死你的。 可她最终还是慎了慎,她会出现在这里,明显跟龙婳婳是挂上了勾儿的,虽说她并不是很了解宇文清涟这个女人,但是她很清楚地感应到,她那藏在柔美娇花内心的歹毒与算计…… 明显这种歹毒与算计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虞子婴却并不在意,试问一下,老虎会害怕兔子的算计吗? 一切阴谋诡计在她逐渐恢复往夕能力的魔医相师跟前,那都是一团渣! 于是她静侯她的一举一动。 宇文清涟看着虞子婴那双黑黝黝,探不出任何思绪的眼睛,只觉浑身逐渐透凉,她无力的垂下头,似被她的冷漠刺痛,伤感悲凉似的轻声道:“子婴妹妹……想不到我们经历了郸单灭国之难后,如此艰难才重逢于人世,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余光暗中觑向青衣侯,见他不准备干涉,静矗于一旁,眸光微闪,溢出丝丝阴气。 “子婴妹妹……” 她突地出手握住了虞子婴,虞子婴僵硬了一下,她好不容易才忍住在她出手那一刻将她手指掰断,手臂掰断,回身格挡,将她那如附骨蛆食身子一脚踹得远远的冲动。 暗中警惕这蛇蝎女人带来的刺激实在有点大,心念道,她若再敢侵犯她的身体,她便不忍了! 她抿紧双唇,尽量抑住本能冲动,冷漠的轻恩了一声。 忽然跑来套交情,谈感情,她倒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可怒听着宇文清涟开口一句“子婴妹妹”闭口一句“子婴妹妹”,这个满腹蜜剑的女人给他带来的刺激也有点大,但他却不是一个懂得忍耐之人,遂警告地瞥向她:“子婴妹妹四字,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奴婢能唤的。” “子婴妹妹”四字是他的专属称呼,若经别人口中喊出,会令他有一种所有物被别人玷污的感觉。 怒倒是见过宇文清涟几回,就在龙婳婳的身边,听着龙婳婳恣意使唤她来来回回,自然是知道她的身份。 宇文清涟面容一僵,看怒半分不因她的美貌而动心,反而那一双如月星眸带了几份如毒蛇蛰潜的煞气,双唇一白,便怯怯柔弱地睨向虞子婴,却不见她有半分前来解围的举动。 心中在大恨,但面目不显,唯有那偶尔划过眼眸的阴毒却是怎么样也无法避过这群眼毒的人。 “宇文子婴,你何故会变成这样,难道你真的不肯认我这个姐姐了吗?爹、娘还有两位兄弟如今亦生死不明,我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你了,你……你却如此待我?” ------题外话------ 昨天吃烧烤吃到今天来拉肚子了,晕——坐立不安啊,硬凑着更上一章…。   ☆、第七十五章 三千业障横生凶阵 虞子婴五识辨认能力有多强,宇文清涟绝对想象不出的,她依旧无知地显摆着她的拙劣演技。 在她印象之中,宇文子婴的愚蠢、胆怯、敢怒不敢言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即使有了先前一番难以理解的事情冲击,毕竟她年龄摆在那里,阅历太少与判断力太低,她依旧末曾好好地将她重新审视一番。 她不相信,一直孺慕亲情,渴望彻底融入宇文一家的宇文子婴会真的将她弃之不顾。 而在虞子婴眼中,宇文清涟的虚情假意,假模假样简直就跟没化妆的毒蛇便来扮演善人一样——虚伪矫情。 “我倒是怎么对待你了?” 虞子婴纳闷了,她刚才虽差一点冲动地揍死她,可那毕竟只是一个想法,并没有付诸于实,她怎么又是一副遭她虐成破烂娃娃,却又不肯负责的凄惨表情? 宇文清涟哽咽了一声,垂下头颅借着擦眼角的泪花之时,咬紧了后牙槽,待衣袖放下之时,对着虞子婴浅笑如荷花露珠,而双目涟涟:“是姐姐……是姐姐说错话了,没想到那日郸单一别,我们姐妹竟能再次重逢,姐姐是……是高兴坏了,子婴妹……子婴你别见怪。” 刚准备念出那声用来恶心虞子婴又恶心了自己的“子婴妹妹”,忽觉一股凝重血猩暴戾压迫感十足的视线落身,怒似旧笑意吟吟,淡淡扫来,宇文清涟顿时双唇一颤,话到嘴边险些咬到舌头,赶紧飞快扭转过来,唤其名字。 这“怒”具体是何身份她倒是所知甚少,但是却听龙婳婳与惰皇两人偶然间提过,想必能从惰皇尊口里冒出来的人,多少也是有些份量,特别是看到他今日能出席龙婳婳这隆重的成人礼仪式,她更加肯定,他想必其身份亦是跟惰皇他们一样不同凡响。 看他如此寸步不离地守在宇文子婴身旁,又看青衣侯的视线看似捉摸不透,却亦是紧追她其身,宇文清涟心中焦灼得得厉害,只觉满口酸苦,又嫉又恨。 他们……他们当真是眼瞎了不成?! 今日请神坛的主角分明是龙婳婳,可看他们的表现,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来参加她宇文子婴的成人礼呢! “妹妹?你说她是你的妹妹?”怒干净修竹的手指把玩着一块半路捡拾的红卵石,他嘴里的话虽然是对着宇文清涟问的,但一双缜密视线却浇铸在虞子婴身上。 宇文清涟因得到怒的关注,顿时心中一喜,却不料一抬水眸,却发现人家根本不曾将视线停驻在她脸上一秒钟。 “没错,奴婢名叫宇文清涟。”宇文清涟倒末露分毫怒意,她娉婷削弱,微微一福礼,端是气质娴静美好。 “宇文清涟、虞子婴,姓既不同,莫非是认的?” 宇文清涟一愣,迅速地瞥了一眼宇文子婴,望着怒那如清月逍遥俊朗面貌,略带叹息道:“想必是妹妹为了行走方便,方改了姓氏,她原名该叫宇文子婴。” “哦~”怒抛起手中红卵石子,似笑非笑地睨向虞子婴:“子婴妹妹,可是属实?” 虞子婴一手接下石子,攒于手心,并不准备回答他们这些无聊透顶的话题,直接挥手:“一边儿玩去。” 然而,宇文清涟在听到怒口中喊出那一声“子婴妹妹”顿时只觉脑袋一炸,那张白腻的面庞激烈染透了红晕,软袖垂落下的双拳捏得死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她纤睫剧烈抖动,如雨滴蝶翅扇动,还当怒当初为何不准她喊“子婴妹妹”这个称呼,原来…… 他竟是这般心思! 怒被虞子婴随意无视倒是习以为常(此话颇有一股怨念),他厚着脸皮凑上前,星眸一眨:“可我却想跟子婴妹妹一块儿‘玩’~啊。” 那个“玩”字被他含在唇齿间咀嚼一番,颇有一番意味深长,惹人遐想。 虞子婴一僵,皱起眉头,横扫他一眼,此次念在他将宇文清涟那恶心巴拉的称呼改掉的份上,也就不跟他计较许多了。 “太好了,能看看到子婴你如今……生活得如此惬意,且有怒公子相护,姐姐我便已自足了,可怜父亲他们……诶……” 忍不住插入他们那似无缝可入的气氛中,宇文清涟暗中观察着宇文子婴的表情,她依旧摊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简直是雷打不动的可恶状态。 本以为听到她提到父亲他们,宇文子婴再冷血也必定会接下话头,询问一声父母与兄长的下落安危,然而对她几番的暗示,她却跟截木头似的无动于衷。 她此刻真心产生了怀疑,眼前这个胖墩真的是认识的那个宇文子婴吗? “可怜?难道他们残胳膊缺腿了,或三餐不继,落魄到乞讨的份上了?”虞子婴一脸奇怪地问道。 宇文清涟闻言美瞳睁大,这……这是一个女儿该说的话吗?她莫非是在诅咒父亲兄长们? 可看宇文子婴一脸认真的模样,并不想是恶意骂咒,反而像……像是真的以为要以“可怜”来形容他们的话,必定要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才算得上是“可怜”。 “你……”你太狠了吧!宇文清涟一脸呆滞。 其实虞子婴真心不是恶意来揣测宇文清涟口中所说的“可怜”宇文一家,想她刚从异世莅临便摊上一具天厄体,其实又迅速经历力暴一名国师,灭国,中同心蛊,被虐,血脉折腾得死去活来,醒来又被诱拐,受饿受冻…… 到如今为止,回想起她经历的日子过得就算不是水深火热,那也是颠簸流离,三餐不继,可她却不曾拿“可怜”二字与任何人诉过一丝苦,只觉尚行,至少生命经过她一番挣扎勉强保住了。 所以在她眼中的“可怜”,念着宇文一家是不历凡尘的贵族身躯,她才不断刷新了“可怜”下限,才得出这么一个保守猜测。 看着一个憨着一张不解疑惑的表情,一个脸一阵青一阵红的憋气表情,仅看一眼,他便忍不住噗嗤笑了出声。 “现在我可以肯定了——你们啊,绝对不是两姐妹。”怒的笑声浮在虞子婴耳畔,忍不住又兴风作浪了一番。 不过,明显这句话倒是深得一个心啊:“我跟她,你觉得可能是两姐妹吗?”虞子婴直接翻了个二白眼。 倒是第一次看到虞子婴对着他做着如此生动鲜活的表情,就跟咸鱼翻了身,咳,这比喻不妥,该是如枯木逢了春,顿时怒乐了,眉眼弯弯。 他发现只要他一对那个假仙女做出攻击性的动作,她却会下意识对他投来赞赏的一目。 所以他才会越瞧这两人越不像是一对姐妹(从模样上而观,的确不存在相似之处),倒像是……仇人? “那自然是不可能,我子婴妹妹那长得是丰圆玉润,天庭饱满,一瞧便是那有福长寿之人,哪里像她那般尖腮刻薄,两颊无肉……” 禀着能尽力讨好妹纸为原则,以妹纸高兴为最终目标,恬不知耻的怒青年开始对着一旁无辜傻眼的宇文清涟一阵炮轰诋毁啊,描黑啊…… 特别是看到虞妹纸那张面摊脸庞,多了几分缓色,那微翘肉嘟嘟的双唇有抿弯的弧度之时,那更是不予余力,口若悬河。 直说得宇文清涟羞愤欲死! 分别是虞子婴口无容德,当众诅损其父母,偏这怒大人却不闻一分,却对她各种,各种…… 宇文清涟到底不过稚龄,再好的心性也抗不住一个令人眼红心跳的美男如此不堪评价,她眸起委屈水雾,垂下头,全身颤如雨打荷身,蜷缩的双肩如柔弱无胜衣般,我见尤怜。 “够了,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青衣侯看着明显节操、口德全都丢地上,还踩两脚的怒,拂袖冷斥道。 怒哑然而止,倒是意外抬眸看了他一眼,本以为他是看不过宇文清涟受辱,毕竟这人还是龙婳婳的贴身婢女,俗话说不看僧面亦要看佛面。 却不知道青衣侯早就将虞妹纸的身份底细摸得一清两楚,这两人的关系,他自然是了然于心的。 宇文清涟如梨花带雨抬眸,望着青衣侯的视线略带几分诧异,几分感激,几分仰慕,几分羞怯,一脸期待欲言还休。 感觉到虞妹纸亦抬起一双黑珠子,直剌剌地看过来时,青衣侯回视着她的视线,才接道下一句:“拿她与你相提并论,本就是一则笑话。” 虞子婴眨了眨眼睛,慢腾腾地收回视线,而怒则嘴角一抽搐,婪,真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我真是看错你了! 噗……等了好半天,本想等青衣侯替她申诉两句的宇文清涟,真想喷血三升来展现她此刻的郁闷跟受创。 这群人真的TMD疯了! 竟争先抢后地去讨好一个胖子,还是一个又傻又呆又面摊的丑胖子! 若不是为了维持在外人面前那娴雅温柔的面具,她真想尖叫泄愤。 这个该死的宇文胖子,当初为何不直接死在外面,为何要从贫民窟里回业,为何在虞城的时候没有死掉,偏偏要一次一次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宇文清涟,如果我现在让你离开朝渊,你走吗?”虞子婴看着她问道。 宇文清涟倏地回望虞子婴,一愣……离开?放她离开? 她蹙眉看向青衣侯,他一身孔雀绿锻长袍直垂于地,青丝微风飞泻,却不作任何回应,显然是默认了虞子婴说此话的权利。 真的可以离开吗?她眼底划过一道迷蒙。 就这样带着一身恥辱离开? 她神色一震,咬紧下唇,不住摇头。 不!她不会能离开! 她忍受了那么多,才方得到龙婳婳的信任,才能离这些神一般高高在上的人这么近,她如何再甘心回到伏地跪于泥泞之中? 况且她满身的伤,满心的痛,是需要用鲜血才能填壑的,欠她的,每一个人都休想逃得掉! “子婴,龙小姐对我有恩,我……我不能这般自私,弃她而去,今日是她重要的日子,我希望她能顺利,别被一些居心叵测的人破坏了。” 她思绪百转,很快便坚定了想法,便柔弱又坚定地回视虞子婴,一脸捍卫不惜牺牲自己的模样。 “你——”有病吧?虞子婴差点脱口而出地问侯了她的脑子,凭她如今的智商宫斗都不行,更毋论跟这群阴谋诡计发家的妖孽斗,分明是以虎谋皮。 本就只是想试探一下她是否还有脑子,如今倒是一日了然这孩子是脑残了。 下一秒,无意中虞子婴却突然看到她印堂徒然发黑,分明是大凶之兆,来得又急又猛。 虞子婴瞳仁一窒,只觉有什么东西从脑中飞逝而去,尚来不及捕捉,却闻身后传来一道细靡靡慵懒的耳语:“恩人~” 她背脊一僵,转过视线,便看到了一身幽灵缟白衣裳,如天边浅淡渐深的云霾,随风丝丝缕繍飘舞,身姿仿若无骨,轻盈。 “婪、怒,日已入正午,成人礼仪式准备开始了。” 惰并没有看虞子婴,他长身如一抹轻云一跃,便飞至请神坛最高峰之处,亦就是龙婳婳卧榻之处。 除了那一声恍似耳误的轻唤外,从头到尾惰不曾观注过虞子婴一眼。 这时,红日像一炉沸腾的钢水,喷薄而出,金光耀眼云海红波,随即一股浓重得冲鼻的铁锈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虞子婴尚来不及反应,只觉鼻息一掩,羽绸柔滑的锻子擦过脸颊,一只冰凉如玉的手掌已虚拢于她鼻翼间。 “若难受便尽量掩鼻息。”与手掌同样冰凉的低沉声音,轻拂过她耳畔。 虞子婴只觉身子一轻,已被青衣侯携带着从地面飞向长阶廊环之间,而怒亦不落于后跃于她侧手边,身姿拥着一段轻狂凌宵之气,偏首笑眼如月:“若是等一下看到什么不堪之物怕了,哥哥的怀抱可是随时给子婴妹妹提供哦。” “废话少说。” 青衣侯听到怒轻佻随意地挖人,手臂徒然一僵,冷眸一扫,便是冬日九窟冰天冻地。 怒咋舌,假意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冲着妹纸委屈一叹:“哥哥我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作出的决定,若子婴妹妹不义无反顾地投入哥哥怀抱,哥哥我就亏大了。” 虞子婴哪里遇到过这么宝的人,她考虑了一下,才实诚道:“我不会怕的,所以你的怀抱我用不着,若你怕,我想宇文清涟会愿意供献怀抱给你的。” 说完,干脆利落地扭过脑袋,不去看怒那遭雷劈的咬牙切齿表情。 她视线朝下方投去,她由于乘着青衣侯这高级“御撵”,看似长阶漫爬的距离则不过须臾间已过一半,而宇文清涟则拼靠着两条纤细腿,一阶一阶地朝上爬来。 不经意扫过她那怨毒,嫉恨的目光,虞子婴挑了挑唇,恶意露齿森森一笑,那完全没有温度的笑,令宇文清涟眼珠一滞,竟似受惊般垂下头,不敢再去她对视下去。 眸光再一巡视,她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如幽池通体铺阵黑砖的地方,离地面约十数米高,里面赫然堆积着一具具,目测至少几百头的牛羊的尸体。 它们被杀之后,割破了大动脉,全身血液流汇聚成如河,于池中蜿蜒地从上倾斜而下,如血瀑一般流成带,最终流入一个铜色大钵之中,再个大钵如一张河蚌张大的嘴,当浓稠刺耳的鲜红血液溢满后,便湍着底下的分支流道,开始分散流于他们刚才所站的地层地面。 当血如笔尖从地钻的缝隙填满游走,一寸一寸地绘制出一张某种奇怪繁复的图形…… “这是什么?” 被放在地面上,虞子婴走到石栏柱边,望着下方逐渐被血浸满清晰的图型,神色一紧,转望着青衣侯问道。 青衣侯视线淡漠若霭地望着下方地界,侧眸望向虞子婴,看她表情不对,便蹙眉道:“怎么了?” “是阵法吗?”虞子婴接着道。 怒端详一番,便也凑了过来,抢于青衣侯前道:“是哦,看来子婴妹妹当真是博取广益,见多识广,这是一个天然聚灵阵法,听惰说这处原是上古祭坛,后经一些阵术大师反复修缉改动,阵势更为精进,便是用来聚灵汇运的一大阵,今日便是需要大运之势——” “不对!这不是聚灵阵……” 虞子婴打断了侃侃而谈,只觉一阵无名寒意从背脊骨蹿上,皮肤一阵酥麻之意,正准备说话时,却听到一声嘶声裂肺的尖叫从数米高台上传出来。 “啊——” 青衣侯与怒一听皆面色一肃,那声惨叫分明是龙婳婳的痛苦叫声,他们相视一眼,又见惰居于上方,便不多犹豫,纵身而上。 “子婴妹妹我去看看,你在这里别动。”即使事态严重,临走前怒亦不忘叮嘱一声。 “你所处位置极靠阵心,聚灵阵想必对你亦有益处,且在原地等着。”青衣侯亦遥传一声耳语,明显一开始带她上来,选了这个站点,便是禀着让自家人多占些便宜的想法。 看着两人匆然离开的身影,虞子婴张嘴欲言,但最终却阖眸,再一睁眼双瞳如黄金异彩流溢,她转向下方,那缓慢绘制的血图已逐渐成型,顿时一阵心悸传来。 不会有哪种聚灵阵是用血来绘制的,这分明是三千业障幽暝横生——大凶阵! “恩人,可是看出来些什么?” 身后飘来一道幽幽,无一丝重量的懒浅声音,惰惨白雪衫被风带动拂至虞子婴四周,不知何时靠近了她。 随着他的靠近,那火热得令人快窒息的焰阳被一片乌云渐渐阴霾,天地瞬间阴暗了下来,虞子婴回头,盯着他那一双静谧的玲珑双眸:“你为什么要骗他们?” “果然看出来了啊……”惰柔颜扬起一抹空洞而虚无飘渺的浅笑,那飞泻如洪流般抑郁的眉宇却带着几分令人心惊的幽萤冷色。 “那恩人,你能告诉我,素汝临死前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吗?” 惰伸出瓷白纤长的手指欲触碰她,却见虞子婴骤然朝着身方移退了两步,视他如蛇蝎猛兽。 他指尖一僵,只见热风栩栩猛地变成冷风冽冽,激荡起狂风吹拂得虞子婴衣裙袂袂层层,她披散于背的发丝如舞爪,就似她身后便如万丈深渊般,而她却凛躯而立,无惧无畏。 惰视线一眯,似被她那决意的神态而蛊惑了一般,并无动作。 “你跟龙婳婳……可是一伙的?”虞子婴空渺如佛袅的嗓音,竟似刺破一切的阻碍,直射过来。 惰身后绕过一丝微风,缠起他柔媚的发丝拂面,他勾唇一笑:“龙婳婳本就是我的一枚棋子。” 果然,虞子婴转念又道:“那她可是腾蛇皇族?” “自然……不是。”惰倒是并不隐藏。 “那真正的腾蛇皇族在哪里?”一鼓作气,继续解题。 但显然虞子婴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惰受懒手臂将虞子婴一扯,便无力地靠在她身上,一只软软手臂搭于她肩膀,蝶翼长睫一掀:“若我当真知道她在哪里,又何必弄一个假冒的前来呢?”   ☆、第七十六章 当肥胖遇到懒惰 虞子婴挣了挣,只觉他的手臂环圈为牢,将她拖入一个逼仄范围,鼻翼萦绕着他的独特沁脾气息。 “你趴靠在一个比你矮小的人身上,不觉得羞耻吗?”虞子婴咬着牙,脸皮僵硬地道。 惰似觉得她颤抖的脸皮很有趣,斜眸一瞟,饶有兴致地伸出手指点了点,戳出一个深深的酒窝。 “可能看到我有问必答的份上,恩人也能如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惰空灵得令人心悸的绝世面容搁在虞子婴肉肉的肩头,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咯肉,反而软绵绵,如陷入棉絮中倒是舒服得紧,他微微阖起眸睫,神态懒懒而眠。 原来这就是胖子对比起瘦子的好处呢。 虞子婴回忆倒转,回到他刚才的第二句问话,于他耳边斩钉截铁地说道:“素汝最后想让我告诉你……她爱你。” 虽然她曾经问过素汝,要不要替她传达,她当时并没有直接回答,可是她却从她那双黯淡遗憾的双目中能够看得出来,她想让他知道的。 惰愣了一下,无奈地睁开了松散的眼睛,却是蹙眉轻叹一声:“我想知道并非这件事情。” 虞子婴冷下面容:“她说告诉腾蛇皇族不要轻信你们这群人,最好是远离你们。” 惰看着她的目光更加无奈了,他一双充满东方神秘感的玲珑眼瞳内处,如曲径幽火迷离,偶尔晃动的亮光如流萤飞散于夜幕中:“我想知道的并不是她用嘴巴告诉你的事情,而是她用心所说的。” 虞子婴目光铮铮地看着他,却不露一丝心中的异样——我揍!他怎么知道素汝临死前,将她真正要让她传达给腾蛇皇族的话,用心音沿着玄气铭刻在了她的心脏之处,唯她一人可闻而已! “我自问还是有些了解她的,她本性谨慎又聪慧,当想坚持一件事情,即使被我囚禁了数年,都不愿意透露出一分,像这样的她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地说出她深藏的秘密来呢,可你是她遇到的第一个腾蛇族人,或许亦会是最后一个,像这种千年难得一遇的事情,她又怎么会舍得放弃这个机会,所以她一定是设了一个什么隐匿可靠的办法,将真正需要传达的话一并告诉了你。” 说这些话的时候,惰表情亦如往常般稀疏平常,墨染般的眸子蓄有两把密长扇子荫掩,浅淡无色的双唇,上翘浅抿。 真要需要传达的话?你确定想听吗?虞子婴露出一道讥讽的笑弧,张嘴便道:“惰,我从来不曾恨过你,即使你从来便是在利用了,欺骗我,伤我,因为……我知道你的痛苦,我也知道你的难过,我也能感受到你心中的痛……” 惰闻言缓缓直起身子,凝视着虞子婴,羽睫朦胧:“……” 虞子婴一瞬不眨地回视着他,继续道:“听闻黄泉地界有一条彼岸冥川,渡河时我愿为你点上九十九盏祈愿灯,以已身已魂,以佑你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惰轻抬素手,衣袖轻捥滑落于肘间,他偏于臻首,长眉轻挑,一道冷笑如亡灵墓碑前的流莹飞散,从跟角嘴畔流露一道讥诮弧度。 “这是素汝临死前想告诉你,却来不及道出的话。”虞子婴看着他浮于表面的嘲弄与冷漠,忍不住道:“我知道你觉得她很蠢,也觉得这种女人说的话就像那些无病呻吟的诗人所作之诗,浮夸无实,但是她所饱含的心意却是真真切切地传达到我这里了。” 惰收起眼底的冷诮,微微一笑:“可我……却感受不到呢……” 虞子婴凉凉地转移视线,表示收人手软(玄气)便忠人之事,人积累阴德,素汝交办的事情她稳稳已妥,自然也不需要极力游说像惰皇这种心理已变态,并不是非常人能推揣出心思的人。 要说素汝这一生的痛苦就在于,她分明爱上的是一个精神病重患者,她偏要用普通常人的感情思路去对待他,于是——她就悲剧了。 “感受不到很正常啊,我除了感觉她说的是真心之外,却不觉得这些话有何用处……”虞子婴十分人性化地耸耸肩。 虽然她只是嘟囔地言量,但凭惰的功力却是尽数收入耳底,他瞥向她,顺着她的话问道:“那听了她的话,你作何感想?” 虞子婴看了他一眼,眉毛纠结到一块儿去了:“无聊?奇怪?不符合逻辑?她竟一直感受到别人的痛楚,她莫非心脏有毛病?还有地府究竟有没有她提过所谓的彼岸黄泉,尚末知,还有人死后又怎么点灯,去哪里点灯,能不能点灯,这种事情她都只是一种猜测,万一她错了,若别人还真心指望她,那岂不是就惨了?” (——正常人会指望一个死人吗?!) “没错……况且若真点几盏祈愿灯便能佑人长命百岁,那我倒是愿意多杀几百几千人下去替我放灯……” (——不是几盏,是九十九盏!特地将人杀下冥府,哪个白痴会有M倾向地替你放灯啊!) “若她所说当真成功的话……倒是可试……” 所以说同时得了“短命综合症”的精神病患者之间有一种诡异频道,是尔等区区凡人无法理解的! —— “呃啊——” 又是一道鬼苦嚎叫的惨声传出,震得虞子婴眉毛打结,她盯着上方的祭坛顶端。 “她可是在……”宰猪?被人当猪宰? “想上去看一看吗?”惰算是了解了几分虞妹纸了,她无论软或硬都不吃的家伙,分明看着是个面摊老实人,偏生得一副狡猾多变有性子,着实难以对付。 惰亦不急,况且难道遇到像妹纸这种“志同道合”的人,他眉眼略弯,心中另有打算,便勾起她一缕发丝滑过指间问道。 “成年礼的蜕变,你不是也经历过吗?想不想上去看看……他们是打算如何替龙婳婳成年的?” “她并不是腾蛇皇族……”虞子婴视线凝注,不解地看着他。 “虽然不是纯血种的皇族,却依旧是拥有三分之一的腾蛇血脉,即使……最后成功蜕变机率渺小得可忽略不计……” 虞子婴横扫了一眼惰,气势无差别压制而去,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而惰一愣,盯着那双黑辘辘的大眼,微有些不解地呼扇了几下眼睛。 虞子婴盯了半天,竟憋闷地发现对方根本没接受到她的暗示。 “你不带我上去?”她蹬了蹬小粗腿。 让胖子爬楼梯神马地无疑于是慢性折磨。 “一般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自己爬才更显得有骨气些吗?”惰无辜地一笑。 虞子婴当即斩铁截铁地转身,沿着阶梯拾梯而下,朝着大凶阵而去。 那背影风风火火,自有一股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煞气。 “你下去做什么?”惰疑惑道。 “我不上去了!我下去研究一下那个大凶阵,究竟是何用途。”那声音叫一个浩气凛然。 惰眼角一抽,飘渺声音婉转一叹:“……你赢了。” 当肥胖遇上懒惰——最后肥胖V5获胜。 这种事情当然谁越无所谓,谁掌握的关键越多,就谁赢了。 当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宇文清涟刚一抬头歇一口气时,看到惰皇那幽白的身影掠空一闪,便张臂揽着虞子婴的小蛮腰,凌空朝着顶峰而去。 当时整个人如遭雷殛,她眼睛瞪得大大地,几乎快要将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了。 惰、惰皇!跟宇、宇文子婴!他们……连惰皇都…… 宇文清涟全身激烈颤抖,猛然紧扣手心,神色变幻莫测。 惰身如柳絮迎风,拎着虞子婴转瞬便到了嵿端,虞子婴在落地之时,第一时间并非去看龙婳婳那边的情形,而是透过这祭坛的阵心之眼来观察四周,阵心既是祭坛中心,亦是祭坛之阴煞之气最浓重汇聚之处,像虞子婴这种程度的玄术相师最此感应最为强烈。 她从祭坛高塔之下俯视下方,围绕着祭坛中心而用动物鲜血绘制的图案,它如今只完成了一半了,绘禄出一只复翼翅膀,字符,与某种动物的鳞片……整体没有绘出,并不能看出最终是什么。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此时已是乌云遮日,腥风习习,像是潜蛰于地面的阴森怪物正准备蠢蠢于动,弥漫于空气中不详、阴暗、如黑雾缕缕萦绕束缚,缠紧。 如今她面临的是逃亦无望,破解亦无头,想告密亦危险,要知道身边杵着的这一位摆出来可不是吃素的。 虞子婴撇撇嘴,一脸不耐冰冷地沉下脸。 一眼瞪去,这才看去在桃绯色的帷纱中,呈三角点站立的身影。 这群牲口,难道就有没有一点危险意识?!除了腾蛇皇族,脑子里装的全是豆渣?! “呃啊,难、难受——快碰我,快,快点碰我,那斓——” 软垫之上,龙婳婳捏着被缛,如软如春水般扭动着身躯,声音有些破音带着欲壑难填的难受、沙哑而哀求,句句令人心碎。 怒环臂盯着龙婳婳此刻红晕遍布,柔媚醉人的模样。 绯纱渗入日光若红霞映照在卧榻之上,安静的祭坛却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服滑落的声音。 她激烈扭动之中,柔软的粉瓣长裳滑落,接著是浅粉色的内衣,里里外外厚实华重的比一般人更复杂多层,却如隆春桃花霏糜初瓣绽放,美艳得不可方物。 她如今两手抱胸,双腿微微颤抖,身上衣裳凌乱散乱,隐隐露出最底层的肚兜艳色。 她的身段像柳条一样修长柔美,纤腰不盈一握,裸露出来的肌肤竟有如白玉般柔润的色泽…… 明显已进入了成年礼的蜕变阶段—— “当真点穴便能蜕变成功?” 怒倒是不曾听过这种说法,腾蛇族的成人礼便是这样硬扛着便能渡过了?看龙婳婳越来越红的脸颊,如一层薄皮下那滚滚的熔岩准备破壳而出,甚是可怖,真担心她下一秒就直接暴炸而亡。 身为一个经历过腾蛇族人蜕变成人的过来人,青衣侯很淡定亦很有经验地俯视着面若桃花,春水泛滥的龙婳婳,姿态傲然岿立,无动于衷。 想当初虞子婴不就是这样硬闯过来的吗?若龙婳婳她堂堂一个腾蛇皇族竟忍耐控制不住自身*,扛不下这一关,岂不是连一个底下的族人都不如了? “那、那斓——呜呜,救我,热,好热啊~~~” 实则青衣侯这种想法根本属于一字半解,懵懂乱猜,腾蛇皇族若想完成成人所需求的忍耐力,与顽强性也绝对比一般族人更为强悍才行,血统越高贵便意味着蜕变更危险,是以大多数族人都宁愿成交配的方式来冲击抵消一部分危险,虽然这样会大大降度最终蜕变的成功率,但至少不用担着灭族的危险啊。 一般来说,十个族人来硬扛着*来蜕变,机率高的只有一个人最终会成功,其余全灭的结局最高。 蜕变成功自然是一大喜事,这意味着腾蛇一族将会迎来一位拥有特殊能力的族人诞生。 当初虞子婴被青衣侯当成普通纯血种对待,不利用任何手段硬生生逼着她蜕变,若非阴差阳错得了舞乐那一汤池的珍贵药浴冲击了全身经脉,强悍了血肉骨髓,恐怕也是九死一生了。 龙婳婳此刻神智已渐渐热迷糊了,她的发髻早就散了,丝绸一般柔软的长发散在地上,她眼中雾气弥漫,连睫毛都粘著露水,双颊绯红,嘴唇火热艳红,像要滴出水来,既美丽又*—— “抱,抱我,那斓,抱我,呜呜……” 她不顾一切地邀宠,此刻她根本顾不得什么面子,羞耻,只想赶紧用他身体的凉意来平熄她全身蹿动的火热。 若是一般人被这么一个欲火焚身的美人儿邀请即使不立即付之于行动,亦会心浮旖旎之色,但青衣侯却冷眼旁边,连眼梢都带着凝然不动的淡漠。 怒看着龙婳婳眼中只有青衣侯一人,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不由得冒蹿出头,酸巴巴地道:“哎,为何受美人儿青睐的不是我呢,否则我定会为美人儿赴汤蹈火……” “呜呜……怒,怒帮我,帮我……” 看青衣侯根本不愿意对她施出“援手”龙婳婳难受得她全身一阵抖动,双腿绷得紧紧地,连脚趾忍不住都蜷曲起来,最后只得无奈朝最近的怒伸出一双玉臂,发出一声诱惑的呜咽声,竟像是幼猫撒娇似的甜美…… “……”怒脸色一僵,干笑一声,那、那啥,他能说他刚才纯粹属于嘴贱,乱开的玩笑的吗? 青衣侯勾唇冷讽地斜向他:“不是准备赴汤蹈火的吗?虽然不能凭你做全套,不过若你用别的方法替她疏解,也不无不可。” “那你怎么不干?”怒一脸正气,不着痕迹地离床塌退了一步,似笑非笑反讥以唇。 正当两个男性同胞聚在一起开起了黄腔时,突感有人来到了祭坛之上。 两人不约而噤声,视线穿透薄纱,便看到惰拎着虞妹纸翩然而至。 “你怎么上来了?” “你怎么被惰带上来了?” 两人相继撩开了绯帷步出轿撵,分别看了一眼虞子婴,跟瞥了一眼惰。 惰看到两人衣冠整齐,气息稳定之时,竟有那么一刻怔愣了一瞬,古怪睨眸,腹诽这两人莫非真有隐疾?面对如此美人投怀,竟依旧纹丝不动,衣裳整洁无一丝浮动,对散发着浓郁求偶气味的龙婳婳无一丝邪念产生…… 虞子婴仔细观察着他们,眼神清明,并无浑浊之色,面颊清冷,又瞄了一眼轿撵之中,龙婳婳那痛苦难耐的惨叫声,转念一想,便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既要猫儿跑,又不准猫儿饱的围观坐上客的行为啊! “若是让你们放弃这个蜕变中的腾蛇皇族立马离开这里,你们可会甘心?”虞子婴不顾身旁虎视眈眈的惰,朝着两人语含深意道。 惰眸倏地眯起,移至虞子婴面目之上,眸露警慎之意。 而青衣侯与怒闻言一愣,看着虞妹纸那一脸认真询问的模样,一时不明所以,自是不会贸然做任何回答。 ------题外话------ 好冷哇,这几在打字手都僵了,脑子也僵了,坐电脑边半天除了感觉到冷之外,其余竟会卡壳了,呜呜——静恨大冬天哇。   ☆、第七十七章 闹一闹,谁折腾了谁 风声啸啸,骄阳热度渐消,一截阴鹜如影子兽爬飞速地爬满了整个祭坛,青衣侯斜瞥下眼睫,神色一凝,看着岩面覆上一层阴暗,天地骤然间灰暗一片,心中一憱。 而怒则嘘眸凝视着虞子婴,突地神色微变,若有所感地抬前一步:“子——” “轰……” 哐呯!忽地一股强大气流炸响声猝响,只见碎木断梁溅了一地,几人凝滞的气氛瞬间被破坏,都被吸引地一回头,但见呈六角塔之上,软撵轿已被炸毁成了一地残骸,而披着一片绯粉薄纱的龙婳婳则从一片废墟之中,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她竟冲破青衣侯点的穴道,莫非她血统蜕变成功了?怒怪异地朝青衣侯使了一个眼神,而青衣侯则面目一滞。 很强劲的威压气息弥散于四周,这根本不可能是平时的龙婳婳能够做得到的事情! 龙婳婳耷拉着脑袋,咔咔踏着残榍,朝着他们摇步靠近,一截横尖木扯住覆在她头身的绯粉薄纱,她从薄纱粉雾之中,一点一点地露出身影,像是在回应他们心中的疑问,一道软柔而软糯的声音随风飘来:“……我蜕变成功了。” 话讫,她猛然抬起了脸,如被极重的墨彩染就般浓烈,那双眸似水碧幽绿,却又蕴着猝毒般的冰冷,似乎已掌控了世间万事,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殷紫妖异的双唇,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如同烟花一般飘渺而绚烂。 长发直垂脚踝,青丝随风舞动,丝丝缕缕如烟如雾,腰肢纤细,四肢纤长,有仙子般脱俗气质,一袭粉衣委地,上锈蝴蝶暗纹,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倌起,额间一夜明珠雕成的蝴蝶,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的一截皓肤,愈发称得锁骨清冽。 她步履轻轻地靠近青衣侯,裙角飞扬,恍若黑暗中丢失了呼吸的苍白蝴蝶,仰目,那张素颜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她伸出双臂:“那斓,我成功了……” 青衣侯视线如矩,瞳瞳凝聚,一点一点地扫描过她的五官,微微蹙眉,对比起之前虞子婴的一番折腾恐怖变态,腾蛇皇族的蜕变竟反而如此轻易? 惰微抬下颚,看着这样的龙婳婳先是诧异地定了定,接着便眸露了然,竟露出一抹微笑,白衫仿若悠悠蒲草随风劲扬。 她倒是对自己下得了手,竟提前服用了绝经散,断了成年礼,接着又利用猀华的碧蚕蛊的毒液来刺激全身经脉澎湃与真气暴涨,竟硬生生将力量瞬间提升五——十倍上下。 碧吞蛊是蛮荒古巫族圣级的顶端蛊虫,世所罕见,附蛊者典型的特征便是眼睛会变成幽绿,乍一看倒是跟腾蛇族血脉苏醒近似,会变成异色瞳,并且情绪波动过大,则皮肤会变成红色。 虞子婴看到龙婳婳之时双眸一痛,隐约有一股幽凉之间袭上眼睛,她忍不住阖目,一闭上眼睛,她便能清晰地感受那萦绕在龙婳婳周身的邪佞黑暗之气入体,这哪里是蜕变成功,分明是入魔之征兆! “别碰她!” 虞子婴倏地睁眼,看着龙婳婳冷声道。 四周顿时一静,都不解、疑惑、阴凉、诧异地盯着虞子婴。 她面无表情,身躯挺得笔直如军区的将军,带着一种铁血的冷硬,只负责下令并不打算跟任何人解释。 青衣侯扫视过龙婳婳伸出的一双微颤的手,他侧脸瞥了一眼虞子婴,冷质的双瞳凝洗刷过全部浮沉与杂念,长袍一拂,下一秒便已轻渺如青烟掠至一旁。 怒见此挑眉:这厮倒是也会听别人的忠告啊,却不知道子婴妹妹可是觉察出些什么了…… 这龙婳婳当真有些不对劲…… 而看着因为虞子婴一句话便躲离自身的龙婳婳,面倏地惨白如雪,瞳仁紧缩,双拳猛地掐紧,一双幽森可怖的绿瞳射向虞子婴,那一眼便凝聚成万千波涛般的杀意汹涌而扑去。 “妹妹,你怎么能这样对龙小姐说话?” 一道似痛心惊讶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只见终于独自爬了上来的宇文清涟,她眸含春水,嗔责痛心地看了一眼虞子婴,便对着青衣侯方向,歉意福礼:“望侯爷恕罪,子婴她到底是年幼不懂事,您跟小姐的事情,本便不是她有资格管的,但她却口出妄言,恣意干涉,望侯爷与小姐都不要生气,千万要饶了她一命。” ……她这是有多恨宇文子婴啊,连求个情都是杀气腾腾,与龙婳婳的必杀之意不遑多让。 龙婳婳根本没有看宇文清涟一眼,或者是说在场所有人都将宇文清涟当成一块布景,直接忽视彻底,这令宇文清涟的神色变了变,一阵忿恨的烈焰在她心里直冒起来,泪膜底下的眼珠闪着猛兽似的光芒。 龙婳婳走到废墟之中,用脚尖暴戾地踢掉几块木头,从底下翻找出她的小黑兔子拍了拍灰尘,再抱在怀中,她看着虞子婴,脸上的皮肤渐渐覆上一种桃粉的红色,眼中布满红丝:“呵呵呵……我身体的腾蛇皇族血脉虽然已经焕醒了,可仍旧需要一味阴性之血来滋养稳定暴走的力量,你可愿意供献出来?” “侯爷,你想重新召集曾震摄整片九洲大陆的腾蛇九宗吧,你若想完成你的野心,那么一些小小的必然的牺牲是必要的。”宇文清涟恭身走至青衣侯身后,轻靠近他,声如九幽毒蛇咝咝般轻言道。 青衣侯冷眸一斜,宇文清涟似乎被他这冷冻入骨的视线吓了一跳,睫毛微微一颤,赶紧退后几步,却不敢再赘言了。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过,腾蛇族的人还需要汲食阴性鲜血才能稳定力量?”怒浓眉一挑。 惰弹尖轻弹一根玄丝连接两根石柱,轻悠悠地晃于玄丝上,撩起散落于胸前的发丝于背后,雅致嗓音懒散轻忽:“我倒是可以证明,确有此事。” 怒与青衣侯的面色顿时一变,纷纷投向惰,而惰则无视那两束高压的视线,勾唇摊臂无奈一笑。 虞子婴回视盯着她,恨不得分她尸啃她肉的龙婳婳,很奇怪她好像对着她猛散发着强烈的暗黑气息,那劲头儿似不溺死她不甘心似的……她回想了一下,根本跟她谈不是多熟悉,要说接触亦只是之前在城主府一次,她怎么一脸她夺了她老公,杀了她全家,拐了她狗狗一样似的。 记得上一次用这样眼神看她的人,就是被她千金一卦算得最终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兄弟死光,债主如果割掉肠子不知道能够绕整个地球几圈,最终被逼得走投无路,终于住在了她隔壁(她住精神病院)的一亚洲大毒枭。 这是挑衅吧,虞子婴在脑中对比前后之后,十分确定,于是她比她更理所当然,更气势万千地指着一旁的宇文清涟:“若要阴性之血,那就用她的吧。” 龙婳婳一愣,而怒反应过来后,便扑哧一声笑了,惰准备懒洋洋打哈欠的手就这样顿在半空,迷朦地眨了眨眼睛, 而宇文清涟难以置信地瞪着宇文子婴。 龙婳婳暗中窥视着青衣侯的表情,见他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难道他不高兴她蜕变成功吗?难道他现在不该是为了她而杀掉那个贱人吗?! “宇文子婴,想不到你竟然是一个如此自私之人,为了自己活命,宁愿抛弃自己的姐姐当替死鬼。”低微而阴沉的声音带动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压抑。 “‘侯爷,你想重新召集曾震摄整片九洲大陆的腾蛇九宗吧,你若想完成你的野心,那么一些小小的必然的牺牲是必要的。’……这话是宇文清涟亲口对青衣侯说的,既然她这么深明大义,我帮她成全了她的大义,如此一说又何有自私?”虞子婴偏头无辜一说。 这无疑是深海炸弹一枚投入平静的水中,直掀起一片震荡。 宇文清涟哪里知道她如此轻声细语的一句话,竟被虞子婴亲眼听到,顿时一震。 龙婳婳瞥向宇文清涟,看到她的呆滞的表情之时,便已心中有数,宇文子婴的话并不是胡口乱诌的,只是她测隔了一下这两者的距离,刚才宇文清涟的话就算离得相对而言最近的自己都没有听到,但虞子婴却字字如数入耳。 她……她是怪物吗?!耳力竟如此强!龙婳婳眸露震惊之色。 “可我偏偏要的便是你的血!”龙婳婳亦不怕撕破脸皮了,现在她已经成功了蜕变血脉的“腾蛇皇族”她不相信他们会为了这么一个恶心的胖子而与她作对! 龙婳婳手中突射一截白虹之影翻飞,那帛影上下抖动如一条白蛇,一道道白色的残影随着舞动四散开来,虞子婴静凝不动,龙婳婳一对上那永远不会露出任何喜怒哀乐表情的面旁,便心中大恨。 身影快得就像一道虚影,闪于她身后,欲一爪抓上虞子婴的短粗胳膊,生生扯断,然而她就像背后有眼睛似一下地凭空消失,龙婳婳一惊,迅速反手再一抓,迎接的却不再只一团空气了。 “啊啊啊——!”一阵尖锐刺耳的惨叫过后,龙婳婳那只漂亮的手腕以诡异角度垂着,一只白嫩小胖手则从手腕处优哉游哉地放开,虞子婴黑瞳幽黝如同深渊,“不要随便地从背后靠近我……这是一种忠告。” ------题外话------ 今天是元宵节兼情人节,静即使得了小感冒,过年最后一天了,也私想着咱也要无拘无束地去跟小伙伴们闹一闹元宵,便跟编辑请了假,可玩耍了回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又屁颠屁颠地跑上来赶紧码上一章,只为了留言一句:元宵节吃了元宵,愿妞们都一家团团圆圆和和睦睦,一年开开心心快快乐乐,一世平平安安健健!   ☆、第七十八章 命里有时总会恶作剧 “啪啪啪——”怒迈前一步拍掌,雍然黑袍因风而瀚冽翻飞:“子婴妹妹说得不错,要说咱们子婴妹妹不可是什么随时可以拿来”小小“牺牲的人哦,那个无用的奴婢不是正合适的人选吗?” 怒迈着充满力量与优雅如豹的步伐来到龙婳婳面前。 龙婳婳接着那只掰断的手腕,被那高大魁梧的阴影笼罩徒然一惊,跄踲退了一步,眯起一双眼睛,沉声道:“那有那么重要吗?若杀了她,我血脉蜕变成功,便能够替你们寻到腾蛇九宗,即使这样你还要帮她吗?” 怒一顿,颇有些伤脑筋般地揉了揉太阳穴:“这……” “当然,如果你们最终……还有命的话。”虞子婴袖手于旁,嗤笑一声。 惰弯了弯嘴唇,远远地看着虞子婴,声音虚芜飘来,倒是十分赞同地颔首:“的确。” 虞子婴一滞,倏地看向惰的眼睛,似确定了什么再迅速瞥下高台之下,看到围绕祭坛四周地砖上最终用鲜血绘制成功的图腾——那是一条巨蟒蛇无足腾飞之图腾,似饕足血气而充盈饱满的羽翼撑开,巨身蜿蜒盘施整个祭坛基面,威霆临世,震啸四方,入阵者便等于是被巨尾绞住,至死不能摆脱得了。 阵已布成……来不及了! 怒与青衣侯听到两人意味深长的话,亦注意到下方的图阵绘制成功,谈不上是从哪里感受到的不详预感,青衣侯盯着惰,目光锐利阴煞:“这当真是聚灵阵?” 惰伸出一根莹白指尖,于虚空慢悠悠地舞动,每一笔移动看似随意,却充满着强大的力量流动:“知道我在写什么吗?”他望于一片空气中,轻然一笑,滟滟烟波若千叠浩瀚云海,无测而危险:“祷告词哦,替你们即将离去的灵魂祈求安乐、安息。” 此话一落,众人脸色乍变。 倏地,轰隆隆大地像是有巨物破壳一样,震天动地,四处黑烟孤烟腾腾直升,地面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一大片黑色物体蠕动着从地面涌出来,黑天敝日,整个地界瞬间变成阴沉的灰色,墨云滚似地遮黑了半边天。 仿佛是世界毁灭的先兆,“哗——哗——”地面上的热气跟遽然吹起的凉风搀合起来,夹杂着腥臊的干土,似凉又热,此刻,就连原本震耳欲聋也被呼呼刺耳的风声掩盖,整个世界仿佛都已被淹没,天空浮起一层黑沙黄雾。 一眼望去,南边的半个天空依旧晴朗白日,然而他们的头顶却是天乌云如墨,烈风沙暴像把黑云掀开一块,露出一大片血似的,仿佛远古洪荒之劫再度来临,一切都显得惊惶惊悸。 怒震声脱口而道:“这是什么?” 挨得他最近的虞子婴,这下倒是瞧出阵法的全貌,看着这不容小觑的架势,她冷声道:“大凶阵,若将凶阵分成十级,此阵至少七级,简单来说用它来毁掉一支十万军队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种规模的大阵虞子婴前所末闻,那种能够令人颤悚的强烈危险气息,有着虞子婴熟悉的天伐之气萦杂其中,想必此阵必是人力结合此界凶险地势的便利而炼制的凶阵…… 怒诧异地看向虞子婴,一喊声音便被强风的风声刮得四分五裂:“你知道?!那刚才干嘛不说?” 虞子婴徒然阴下面容,崩不住面无表情,便气得猛踢了他的脚一下:“我分明提过,让你们放弃那个假冒的腾蛇皇女,离开这里,难道你打算——” “什么?!她是假的?!”怒猝不及防被她踢在腿骨上,还没有来得及喊痛,便被她的话给震惊当场。 他本以为龙婳婳的不对劲只是私底下只是跟惰连成一气,却不料还隐藏着如此大的秘密? 他这一声可没有刻意控制声量,直接吼得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龙婳婳薄透的肉色面皮一绷,竟越来越幽红,她手脚发凉紧张地看了一眼青衣侯,全身如被针刺了一遍,火剌剌跳炸起来,声嘶力竭地朝着虞子婴狠目:“你闭嘴!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我便杀了你!” 宇文清涟瞠大眼睛看向龙婳婳,看她那紧张心虚的模样竟整个人一软,最后脸色难看地注视着地面,脑中只盘旋着一句话——她只是一个冒牌货……她只是被一个冒牌货一直欺辱、奴役……她的身份暴露了,那她会变成怎么样…… “宇文子婴!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她骤然清醒,帮着龙婳婳一道喝斥着虞子婴。 不能让她失败,她既然今日来了,便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即使龙婳婳是假的,她也不能不帮着她。 “宇文清涟,这个女人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与其不予余力地拍她马屁,你不如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还是想一想怎么逃过这一劫吧。”虞子婴其实并不想管自作自受的宇文清涟,肯对她道这一句,只是稍微尽一点讽刺挑拨的责任。 有时候明明看她即使是面无表情,依旧会令人生气得想杀人,宇文清涟咬紧后牙槽,双眸充血。 龙婳婳脸皮一颤,看向宇文清涟,对着她自信冷笑一声道:“别听这女人满嘴的谎言——” 虞子婴了然讥笑一声:“别指望你的惰皇会救你了,你难道看不出来你已经是一枚弃子了吗?两个蠢货。” 明显此刻虞子婴的心情十分糟糕,否则以她这种喜怒不形于色,闷葫芦似地类型,不会一再出口成脏,甚至于动手踢人。 “你——”龙婳婳气极而笑了,正准备反讥以唇之时,却不想听到耳畔传来一声令她整个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冰冷声音。 “她当真只是一个假货?” 青衣侯猝然轰然一掌便拍碎了惰旁边一根矗立的高大嶙峋石柱,石柱四散一碎,绑在柱上的弦线便崩地一声弹断,令惰不得不翻身而下,落于地面。 青衣侯孔雀绿袍鼓飞而舞,繁藻锈纹袖子携着冷鸢香气,月华如墨的发丝轻旋落下,宛若飘渺的苍青雾纱,狭长冷媚双瞳幽暗如窨,越衬得他那张如妖如魔深邃的面容更为绝色,然而如此朦胧魅惑的面容,却只待那人一开口,立刻只剩滚出腾腾杀气。 青衣侯从来便不曾信任过心机沈重的惰,当初与他合作一同寻找腾蛇皇族之时,他甚至特地瞒着他的耳目暗中去了郸单一趟,让无相也替他卜卦算了一卦,最终卦相不约而同的显示,腾蛇皇族身处之地约于郸单西南三百里之处,他才拟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他们几人为此率领精兵连着扫荡了几座城池,最终才确定所寻目标就在古城虞城,如今想来却是经惰一手策划,他们才最终便寻到了腾蛇皇族——龙婳婳。 “事已至此,难道婪当真还坚信她是真的?”惰长臂一挥,一双敛尽世上最精粹宝石光泽的双眸,镶嵌于一张雾里芙蓉皆会失色的面容上,弯眸浅笑,身后飞射出了银灰色千万蛛丝,迅速织成一片轻柔的网,似要网住了整个阴沉的世界,震撼而威慑,若贸然靠近,便有做好承受千疮万孔的准备。 怒面一肃,长身一扭,便闪至青衣侯身侧,他出手拦于他臂前,一双盈亮星眸带着沉重犀利:“惰,当初你所算之卦难道当真全都是假的?” 惰眼神如月光穿透薄纱般透明,丝丝渺渺,不可捉摸般神秘,微弯嘴角,倒是在最终的时刻诚实以告:“当初我的确算准了腾蛇皇族必会在郸单出现,而我师兄倒是能算得更精细一些,人可能出现的据体位置,我预先派了大批人员暗中搜寻了一遍,却始终末找到人,于是安排了龙婳婳在虞城等着你们,总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是吧,不过……或许真正的腾蛇皇族已被你们屠城之时杀掉了也不一定,毕竟你们根本也不知道谁可能会是腾蛇皇族,只懂凭着一个印记来辨别,却不知道真正的腾蛇皇族的印记只会在某些特殊时刻才会显现。” 事实上,惰的一番猜测的确真相了。 青衣侯闻言一震,一双冷质的双瞳徒然如雪山崩裂,扑天盖地雪寒之气几欲冲溃天地之色地瞪向惰。 “铿——”一声剑鸣之声怒气腾腾刺耳响彻苍穹,怒全身紧绷,眯眼狠狠地盯着惰,嘴角勾起的笑令人不寒而悚。 他竟然故意误导他们,若他们当真将腾蛇皇族手刃,此时再将真相告诉他们,他们岂不是准备要让他们抱憾悔恨终身?! “惰皇!你在说什么?!”龙婳婳抱着双臂,颤着身子,直到听到惰将她的事情真相全部说出来,面色剧变,尖声质问道。 “果然是蠢货……刚才子婴恩人是这么说的吧。”惰懒洋洋地睨向虞子婴道,勾唇笑得如雪山玉兰般幽净而无暇:“恩人你过来,若不想跟他们一道殉葬的话……” 龙婳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惰皇的话好似晴天霹雳给她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都麻木。 青衣侯青影一闪,倾身挡于虞子婴身前,冰蓝双瞳森森如雪川万里覆冰:“本侯的女人……置于何处,岂由你置喙。惰,你算计了这么久,当真是不除掉本侯便不甘心啊。” “婪,虽然此刻跟你决裂显得太不理智,毕竟暗处潜在的敌人要有多少有多少,可如果真的等你爬上那至高无上的地位之时,我再腾出手来对付人,恐怕会有些力不从心了,所以……我特地耗时了整整几个月时间,运算出今日便是你气运最低之时……”惰于一片变故中淡然如初。 青衣侯脸色阴沉黑黯,几欲不想再耐着性子套话直接动手击毙时,虞子婴瞥了他一眼,却对着惰斩钉截铁一声道:“你倒是忘了看一看自己,你此刻时运倒是也不怎么旺。” 惰面容一滞,他面色清冷地看着虞子婴,而青衣侯闻言斜眼看了一眼虞子婴,看她一脸“我是专家,我绝不糊弄人”的表情,则忍不住勾起嘴唇,面色由阴转晴。 青衣侯或许只当虞子婴替他说话出头,而惰却并不以为然,他知道虞子婴是一名玄师,若她此话当真,那么他的计划莫非—— 突地,稳固的地面一阵地动天摇,他们一看,呈尖塔型的祭坛激烈的颤抖,祭坛底下的黑岩地面竟咕嘟咕嘟地隆起一个个约半米大小的气泡鼓起,气泡冲破地基表面,像被融掉一层薄膜呯地一声爆开,泡内的火红炙热熔岩倾刻涌出。 远处山崖的位置传来桀桀诡笑,森森阴风,簌簌妖气流窜之音,加之天空雷云密布,霎时间整座山庄犹如妖魔占据的巢穴,诡秘悚然。 “岩浆……附近难道有火山?!” 虞子婴脸色一变,昨夜地震导致地壳发生了异动,若附近当真有火山颈——那么从岩浆喷出的…… “轰!呯呯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声爆发于天地之间,众人只觉一阵耳鸣,摇头摇脑,脚步虚浮晃动。 青衣侯他们三人朝着响动方位看去,只见一座稚形山体颈口,如喉管相似的地方喷上火焰,滚滚的熔岩沿着山体滑落侵蚀将火山锥上层熔岩和碎屑物剥去,接着整座山便是直冲云霄的滚滚火山灰,奔腾而出的火热的熔岩。 由于靠得十分之近,那喷砸过来的带着火星子的碎石多如牛毛,一不个慎重能将人体烙出一块焦肉,重则直接撞个半死也是常事。 青衣侯第一反应便是长袍一卷便将虞子婴裹入怀中,另一只手臂则如一道真气绿色光屏牢牢挡住门面,而怒看到虞子婴被青衣侯护在身上,则变换姿势,守在他们两人背后,取出大剑舞得密不透风,铿铿铿地阻挡着火石撞击而来。 然而除了正面的,天空,几乎四面八方都带着大自然的威胁与恶意,天下火雨,一点便是嗤一声的焦黑,怒纵身而上,身姿如同虎啸纵山,一道身影掠急出十数道牢牢地护于其上。 “……”虞子婴从青衣侯怀中挤出一双黑黝黝大眼,闻到空气中的各种硫磺、焦臭、冲鼻的异味,她稍微抬眼,正巧看到一颗如小指般大小的熔岩朝着她睁大的眼睛冲来。 那一刻,她眼睛的一切事物都缓慢得如触手可及,那滴火焰包裹的熔岩亦是如此清晰可见,她甚至能看到里面那溶液流滚动的恣态,然而她知道……她眼睛再看得清晰,可是她却阻止不了…… 当她的左眼直接感触到一股灼伤的热度时,她忍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射性闭眼,但依旧迟了,据她脑中的数据分析,这滴熔岩直接灼毁她一颗眼珠的可能性至少有99,。 然而她却顺利地闭上了眼睛,耳畔便传东西灼焦的嗤地一声,接着便是肉焦臭的味道,虞子婴一震。 霍然睁眼,便看到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挡在她眼上,她甚至尚来不及多想,那只手便已移开,漫天下着火雨,火石溅飞,天昏地暗,动荡不安,映入她眼前的世界就像逐渐在析离崩溃,然而却有一双坚韧如钢桎的手臂,稳固着她恒然不动,亦有一道身影于上空,将一切的颠簸、毁坏、危险隔离在外。 她的手拽着青衣侯的衣袖徒然一紧。 当第一波喷发停止后,怒已经算是筋疲力尽地摊躺于地上,大剑哐嘡一声砸地,他全身都有着大小不一的黑焦洞,而青衣侯则属于第二防线,伤势相比怒而言较轻,但气息亦有些沉重,他将虞子婴重新放在地上。 而此时从遥远天际之处飘来一个白色漂浮物体,惰扫了一眼青衣侯他们,迅速将如网织的线束上,待那白色物体经他扯近,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一个大型的孔明灯。 惰脚一蹬便停于空中,经热风一吹,便已远离了祭坛,怒与青衣侯根本阻拦不及,都阴冷着面容,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惰轻步一点,便轻盈若一片羽毛般落于孔明灯之上,他看着怒与青衣侯他们,薄嫩的上眼皮似与下眼皮缱绻不休,整个人慵懒至极,伸出一只邀请的手:“将恩人给我吧,难道你们真的准备拉着她一块儿死吗?” 那声音飘荡于静滞的空气中,袅袅杳杳,似远似近。 刚才事出突然,龙婳婳的武功到底比不上青衣侯如怒他们,一身的伤痕,连面部都难以幸幸免,被焰液灼得坑坑哇哇的一片片焦黑,她面目全非从地上爬起来,激动地朝着惰那方招手,凄厉大喊道:“不——惰皇,不要放弃我,我是腾蛇一族的人啊,救我啊——” 宇文清涟整个人都傻了,刚才若不是她眼明手快,躲于惰皇身后一方得了些许庇佑,她估计便已死了,她狼狈地爬起来,脸上的伤不多,反而手掌一片焦黑,她此刻依旧能感受到脚下令人心悸的摇动,地面像是被一大片火焰包裹住,温度灼热得几乎令人窒息,她一想到自己将会被活生生地烧死,整个人就快直接崩溃了。 青衣侯一怔,而怒亦沉吟地垂下两道浓眉。 “时间不多了,太远我可够不着了……”惰再道。 虞子婴蹙眉,无视惰的话,朝着他们走前一步,却听着青衣侯双片薄唇紧抿,突然道:“我会去找你的!” 虞子婴脚步一滞,眼瞳缓缓放大,她没想到他竟真的会让她跟着惰这个敌人走。 显然怒也是这个意思,他撑膝站起来,低下头看着虞子婴的面目,勉强一笑,故作轻松:“你不懂轻功,留在这里只有万分之一的存活机会,虽然跟着惰走就免不了被他算计,可至少——生命无虞。” 那你们呢?虞子婴张嘴哑声,第一次对活着的执着感到些许迟疑。 青衣侯伸臂将矮小的她抱起,高高举起来,低哑魅惑的声音此刻尤其认真:“你要记着!永远地记着!你究竟是谁的人!”他将她揽于怀中,用那只因救她而受伤的手掌紧紧按在她的心脏处,再贴于她耳畔媿媿轻语:“同心亦同命,你活着,我便不会死的!” 虞子婴蓦地一震,直愣的双瞳凝滞不动,而怒则咧开嘴唇,伸出大掌揉了揉她的头发:“等你离开后,不论你会在哪里,只要我活着,我都会杀入无论是龙潭虎穴,还是妖魔鬼怪洞穴,都一定会将子婴妹妹给救出来的,哥哥就用我这张俊脸来发誓。” 虞子婴僵直不动,缓缓垂下脑袋,就这样被他们两人举高于半空,而此时,惰飞速地射下来一根丝钱,紧缠于她腰肢之上,将她缓缓扯起。 青衣侯全身绷得直硬,如一块化石般僵硬,随着虞子婴一点一点地脱离他的手中,他竟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而怒托着虞子婴的腰,冲她离开之时,忍不住将那张他一直瞧不上眼的面容深深印入眼海,他在心中对她暗暗起誓道:等我,我是绝对不会死的! 虞子婴看着即将远离的两张面孔,一直沉默的她,终于张嘴欲言:“我……” 青衣侯与怒看到她出声,便聚精会神地聆听,却却不料于半空之中,一脸凶狠的龙婳婳奔扑过去将环抱的那只黑兔玩偶朝空抛起,然后十指跃动飞快地摆布那只黑兔如机械一般从口中吐出一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刀刃竟能切割掉惰那根牵制的银丝。 虞子婴尚保持着张嘴欲言的表情,便直愣愣地掉了下来,而那一道潜伏身影早已窥视在暗处等待时机,在她掉落之时,朝着祭坛边沿冲上去用力地一撞。 虞子婴只觉背脊传来咔嚓一声,便整个人如风筝撞落下高高的祭坛。 青衣侯跟怒一惊,迅速动了起来,然而龙婳婳竟像疯了一样,爬起来便拦在他们身前,怒气极,一掌便捏碎了她的肩骨。 “呃啊——!”龙婳婳惨叫一声,却依旧死死地拦在他们面前,原本那一张较好的仙姿邈容如今竟丑陋如夜叉,狰狞得可怕。 “子婴——”此时,宇文清涟整个人似疯癲一般冲了上去,一把恰巧抓住一截虞子婴的衣角。 “我会救你的——妹妹——”宇文清涟咬咬牙,虞子婴粗重的身体恰巧被风刮掉,只感觉身体不断向下,整个人几乎悬吊在半空,看着虞子婴错愕抬起的双眸,突地,宇文清涟嘴勾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她盯着她那一双焦黑的手掌裂开,鲜血淋漓地流滚于地面……不能怪她,她的手受了伤,根本无法负重一个与她同龄人的身体…… 她身体猛地被拽得一滑下,忍住重力拉扯与背后传来的皮肉刺痛,宇文清涟脸色一变,故意将虞子婴衣角朝上一扯,只闻嘶啦一声,果然那一截薄布根本承受不住宇文子婴的恐怖重量,她整人便直直地仰面坠落而下—— “子婴——!” “子婴妹妹——!” 之前柔软不设防的后背被龙婳婳的铁头功忽然一撞,虞子婴背脊直接麻木,估计尾锥骨碎了,下半身根本无一丝知觉,她思绪空白刹那,对于宇文清涟的假惺惺的救助,完全无动于衷,直到两道声音如雷贯耳,冲破了一切纷杂混乱,直贯入心中最深处。 怒看着虞子婴跌落的身影,瞳孔焕散,那桎梏着的龙婳婳的手掌缓缓放开,而龙婳婳则失力踉跄地倒退两步,面目的激烈的幽红之色暂且褪去,眼中翻涌的憎怨之色平复,一双墨绿色眸子怔松恍然。 “……她死了?”她唇角咧开,带着狂喜,全身激烈地颤抖着。 青衣侯先怒一步奔至祭坛边界,然而视线所及中,只见虞子婴整个人急速降落,右肩衣衫似是被外力强迫扯碎,露出大片圆润肩头,宽大裙摆被飓风吹得鼓动翻飞。 青衣侯双眸骤然一缩,脸色煞白,身形僵硬似万年不动的石山,眸中闪过急剧痛色。 “子婴……” 他紧绷唇角扯了扯,只觉胸中一种均霆之力猛然撞击,一抹殷红之色便缓缓流出,他周身狂暴之气翻涌,孔雀厚袍衣衫猎猎翻飞,四周一切皆被撕裂绞碎,凶戾之气竟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来得惊心动魄。 “啊——!” 龙婳婳脸上的狂喜与疯癫尚末溢满脸颊,甚至来不及惊惧地喊出一声,便被两股强大暴戾的气流直接撕得四分五裂。而那一声尖惧的叫声却是亲眼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撕成碎片,流了一地的血泊,满地内脏,吓懵了的宇文清涟发出的。 她看到那颗圆辘辘就这样滚到她脚边的头颅,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她呼吸一紧,张大嘴巴,接着整个人惊悸得抱头便放声尖叫。 不……她不要死……不要死……她绝对不要死…… 怒与青衣侯就着祭坛正欲朝下跳,却见从远处飞速射过一条条丝线,然而却不够长,仅裹了一圈,使虞子婴坠落的力度耽搁了一下,最终她还是直直撞在密密布满涌动的黑甲蛊虫上,她猛地喷出一口血,那血瞬间便被黑幽的地面吸汲而下。 说来也奇怪,祭坛四处都被熔岩炼制成火炉,偏偏地基那一片用鲜血摹刻的复翼无足似龙似蟒的图腾阵中央部位却完好如初,那发亮发红如一湖幽池,上面全是地底爬上来的万蛊虫。 这种万蛊甲壳虫能吞噬一切血肉骨骸,甚至是某种岩石,单只或许不存在任何威胁,可当它们汇聚成一片之时,它们的存在相当于是这一片地底的无敌生物。 在虞子婴撞落地面之时,那圆润的身体竟瞬间被地面四周汹涌而来的黑色甲壳虫秘密麻麻快速吞噬覆盖。 先是腿、手、身子、脖子……最后只剩一双眼睛,那一双始终不见任何恐惧的清冽幽深眼瞳,瞬间变成一双煁破一切黑暗与阴霾的黄金瞳仁,那里面流莹着璀璨流金般的光泽,怔怔地看着上空奔走而来的青衣侯与怒,她怒力蠕动着嘴唇,不顾鲜血从她五官之中潺潺涌出:这里,里,便是阵眼,破了此阵眼,你们便能离开了…… 怒看着她望着他的那一双黄金瞳虽逐渐黯然,却无一丝逃避,悲哀,惨淡,只有那永不知道退缩的坚韧,那几乎被血糊满的面孔,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她必需要说完最后一句话的…… ……青衣侯一双冰蓝双瞳激烈颤动,她为何从头到尾都不曾喊过一声,那两个女人痛也在叫,怕也在叫,快要死的时候简直就快要叫疯了,为何她偏偏能如此冷静,明明他觉得此刻全身都痛得快要无法呼吸了…… 当表达完最后一个字,虞子婴已被那些黑色涌动的爬行蠕动的甲壳虫全部淹没,当怒与青衣侯两人气息爆烈如疯地绞杀清理出一个可立足之地,终于赶到刚才虞子婴倒地之处,只见那里如今只剩一片染血的衣物,便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连一具残骸都不曾留下来,被吞噬干净了…… 青衣侯与怒两人整个人便如同被抽走了灵魂,僵硬地一动不动。 “轰隆!” 一声天崩地裂地巨响,夹带着两声刺破九霄苍穹的悲鸣。 那两声悲鸣,直叫得听到的人心里,情不自禁便生出与一阵阵剧痛漫过心房。 但听到最后……却是如堕入深渊地狱幽冥的……恐惧与疯狂。 而上空渐行渐远的惰收回银丝,手指微颤,他微眯视线看到被万蛊虫吞噬掉的虞子婴,缓缓阖上眼眸,睫毛如蝶翼般颤动,苍白的唇浅笑:“真是厉害,眨眼间便找到阵眼了,你说得对,这次我的时运亦并不旺,可惜啊……难得遇到一个不想她死的,却还是这般轻易便死了……” ------题外话------ 明天进入第二卷了,虞妹纸终于能瘦了——(那啥这章看完有真心觉得妹纸挂掉了吗?)   ☆、第七十九章 重临人间的超级怪物 从祭坛半空中直接摔砸于地面的时候,虞子婴目测距离至少有二十几米,这么高掉下来,即使她感受不到丝毫痛意,也能根据医学常识判断得出,她这次恐怕很难活得了了…… 老天很喜欢对她恶作剧,分明这群人之中她是拥有最大机会活命的那一个人,却不想最终她却是死得最早的那一个……命也、运也,这两生都纠缠她至深的两句令人恶心透顶的字句! 她想她既然都必死无疑了,她也需不着再害怕暴露任何秘密了…… 瞳仁映入从空而降的两张紧张、急切的漂亮面孔,她想起刚才他们的拼尽相护,那种种场景莫名地与她前世的虞氏族人们相叠合,那一刻,她心中涌上的却是十分的不甘心…… 为什么每一次她都需要靠着别人的保护、牺牲,她才能够这样活着,祖母曾告诉她,她分明活着便是为了延续守护族人的希望,为了那些她欠下的债而活着…… 但如果他们都不在了……她如此拼死苟存,历经万千地活着又是为何意义? 她活着仅是为了活着吗? 她对虞氏族人们欠下的债,已经无法还了,连他们耗尽一切力量抢来的命也保不住了,但今世假使她要死了,那么在临死前,她不想就这样欠着他们两人而离去…… 至少最后替他们做点事情…… 她将体内的玄气流转至极至,启动了一双黄金瞳,它散发着炯炯顽强的光辉,如永不明灭的亮星。 此刻,她感觉整个身体轻得不可思议,一双巨大的黄金瞳仁就像是浮于云殿虚空之中,那威势凶摄睁开的一双巨蟒黄金眼,尊贵而轻蔑俯视着整个祭坛下方,那一刻阵法于她的眼中如此渺小而清晰无丝…… 不需要再多耗损精力,她浮于虚空的黄金眼眨眼间便辨认出了阵眼,她想这世上再精妙再复杂的阵法于黄金瞳下,便如那不穿衣服的弱小孩童,一眼便能窥视出其周身弱点。 她张嘴想说话,但她发现喉咙已经发不出一丝声音了,估计颈骨也被摔断了,恰巧一根骨头插进了喉管,她只能不断反复蠕动着嘴唇,将阵眼所在告诉他们。 当她被黑甲壳虫子淹没之时,当它们准备啃噬她的肉骨之时,虞子婴并不害怕,因为她的灵魂根本已经不在这具残损的躯壳之中了,而是飘到了更远更辽阔的地方…… —— 被黑甲壳虫尽数淹没掉的虞子婴,闭上了眼睛,她并不知道从她身体流出的血液,令那些黑甲壳虫既兴奋却又不敢逾越雷池一步,别说啃食她的血肉,哪怕是碰到她的血液,亦是惧怕地嚓嚓直退,而当那些鲜俪的血液滑落地面,那些汲吸了她血液的地板黑砖突地一阵凹凸起伏,接着便咔咔移挤两旁,最终露出一个黑洞,昏厥的虞子婴便一无所察地倏地从原地消失了。 虞子婴从上空掉落,便身如一片落絮不断地从空中掉落,如天地之间的一颗星子,亦如一片尘埃,掉落的地界四周巨长横石嶙峋,如巨兽的獠牙张牙舞爪,她从一条几百米长的石峋桥继续滑下,整个深穴广阔而巨大,自成一片天地,她阖着眼睫,衣裙飒飒地翻滚掉落。 最终穿越重重石层,她“扑通”一声,她摔沉入一个白岩平整巨石围浇的一湖沉烟冰潭之内,冰潭并不大,潭上葱郁石笋久不久地会滴下一滴乳白水珠,而虞子婴掉落的身躯沉没片刻,便浮了起来,四脚面部被冰潭的水一点一点覆裹成一块冰棺,而里面的人却一动不动。 从白岩石旁条条沟壑流滚动过火红灼眼的溶岩,却不敢靠近那一池冰潭,仅乖顺地于旁边潺潺流过……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最终溶岩冷却成了一片黑色硬质灰层,洞穴之中上方遥望千丈的上方,那些横穿巨岩覆上了一层白冰,整个天地冰天冻地,反而此时冰潭上方的寒气渐渐消失了,冰棺融化,露出里面那沉睡之中的人,她依旧面目平静,浸泡于乳白色潭中一动不动。 恰巧一滴乳白水滴滑于她苍白无色的嘴唇之上,沿着她轻抿的唇缝之中,细细侵入滑下…… 随着时间推移,冬天离开春天来了,冰潭的水又开始结冰了,她再度被冰裹住了,偶然洞潭边会经过一些小动物,试图饮用潭水的无一不是全身抽搐肠穿肚烂,最终腐蚀得一点不剩而亡。 秋天而至,从石缝之中蜿蜒爬出一条小青蛇,它爬至潭边,睁着一双黑辘辘的眼睛,盯着裹在冰层里的人景,脑袋左探头右探头,并好奇地挨近拱了拱,发现冰层又硬又冷,便畏惧地缩了缩,晃晃了身躯,再次爬走了。 春去夏来,夏末秋至,秋逝冬临——那原本臃肿的肥胖身材于冰中,开始消瘦紧致,经过浮水浸泡的身躯半分无营养不良的枯黄,反而如凝脂般白皙柔滑,透着淡淡的粉色莹光,她的发丝亦一点一点地开始生长…… 而冰棺内的人如死一般寂静如初,一无所察,酣然沉睡—— —— 天空乌云低低地下沉着,风灌进野石矗立的天然盆地之中,怒号着,呼啸着,漫天的风雪之中倾盆撒落,一支裹着铁具的蓝染铁骑猛地激进踏入,他们驾着狂风袭来,如飞沙走石一般,急驰而过,仿佛谁也无法阻挡的来到一片废墟黑岩之地。 如今这一片废墟被风雪淹没,只剩下一个黑石铺成的圆祭坛,那黑石的缝隙间隐约还能感受到稠黑的血腥色泽气息,四周栩栩雪花铺洒,杂乱四方垒石交错重叠,中央部分的暗黑高高祭坛坠毁一截,露出它残骸的半身,即使如此,它依旧坚韧地矗立不倒。 一道披着绛紫羽绉毛缎鹤氅的修长身影御马踏前,他从马上挥袍跃下,广袖长摆淡绿色缎织银红丝线交织的凤雀古纹刺孔雀长袍迎风鼓风飞舞翻动。 “你终究还是骗了我……三年了,我派驻军队于此处驻守三年了,若你当真活着,不可能整整三年都不踏出此处一步……” 风雪迷朦胧的他的五官面容,他清贵矗立笔挺的身姿却屹立如山。 “同心蛊……”他抚向心脏之处,突地讥讽一笑:“此刻,我竟如此希望它是真的同心蛊,同心同命,我不死,你亦不灭……” “活着吧,在我不知道在地方……活着……直至……” 被风雪切碎迷离的低魅嗓音越来越低,几不可耳闻般轻喃。 “陛下——前方天气不对,估计是风暴雪即便来袭,我等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一道破啸吼叫传来,接着便是万马齐踏的预警之色。 风雪之中,那道冷魅华贵的身影最终遗留了一眼于原地,便飞身跃坐于马鞍之上,与万军奔腾踏雪而去。 “陛下,驻守请神祭坛的军队是否继续……” “……撤离。” “是!” …… 当这支阵势浩大的队伍扬尘而去之后,不过一段时间又纷沓而来一支精简凛然的队伍。 领头是则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俊朗霁月的男人,他背着一柄阔剑,墨蓝色的碎发被风吹乱,却添了几分不羁,棱角分明的轮廓、深邃绝美的眉眼,身姿凛凛。 “子婴妹妹——”他一到“请神坛”便仰着头颅朝天长啸一声:“哥哥对你食言了,明明说过不论你在什么地方,我都会将你救出来的,可是偏偏我忘了有一个地方……哥哥现在还不能去——” 他轻喘着气息,漫天飞雪染白了他的发丝,他盯着当初虞子婴殒落的地方,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脸颊,那里有一道从眉毛直划到嘴角的狰狞疤痕,他勾唇眩目一笑:“哥哥做不到誓言,如今亲自将这张俊容替你毁了,你可高兴?” 他的自语自话落于冰冷的空气之中,无人回应,只有呜呜的风声,他冰傲星眸仿佛失了焦距望着眼前一片空阔的祭坛。 三年了……被一段不过经历一月的往事束缚了整整三年了,怒眼角微微上佻,似笑非笑,细缝眯起的眼睫隐约透露几分冷酷的决裂,翻动披风飞舞,便勒马转身,带着队伍离开了。 过了几日,一个晴朗的天气,一个身影踏着雪面一步一步走来,行云流水,一截白袍杏衫随风翻飞袂舞,清风冽冽,仿似菩提花杳曳散束,带着一种万年古木沉冽的檀香。 他站于请神坛前,微扬面庞,丝丝迷离青丝飞扬:“三年了,明明如何卜算都分明该是已死之人……为何我却一直不愿相信你已逝了呢?” 他微微阖眸,清润如霜的双唇轻抿,慈悲温凉的面容落于空旷万里白雪铺阵一地只剩缟素。 他静静停驻了半个时辰,方转身消失于风雪之中。 —— 而这三年一直深藏在冰中乳液水中不断变换的虞子婴,却不知日月交替,不知春夏秋冬,也不知道这三年间九洲大陆发生的翻天覆地,更不知道因为她的失踪,究竟牵扯了多少人。 而她的沉睡,最终结束在一阵惊天动地的摇晃中,上空垂竖的石笋断碎,噗通噗通砸落于冰潭水中,平静的水面撞击溅起水花四射,藏在深穴的各类动物受惊纷纷钻出巢穴,四分奔相逃蹿。 轰隆隆! 闷雷的巨响震嗡耳根,虞子婴一直紧闭的眼睫终于颤了颤,薄嫩眼皮滚动,挣扎着掀开…… “咝咝~” 耳中突地感受一种异样冰冷被舐舔,虞子婴倏地睁开了眼睛, 沉睡三年的人……终于苏醒了! 在她睁开眼睛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于她逐渐清晰的瞳仁之中崩坏碎裂,碎石榍纷纷坠落如雨。 “咝咝~” 耳畔再度传来怪异却紧奏的声响,虞子婴伸壁看似缓慢,却准备无误地逮住一物。 冰冷、滑腻、细长,她偏头,一双妖异的黄金瞳仁徒生无辜、迷茫,稚纯而干净。 原来是那条小青蛇,三年时间它已经从当初一根筷子般细长,变面如今食指般粗细,当天灾来临之时,它仍旧记得那藏在冰中,而到冬天却浸在石乳液当中的奇怪生物。 看别的动物都在逃跑,它却游离回来,想要叫醒她,别再睡了,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耳根…… 最终她醒了,却恩将仇报地攥紧它的身子,它吐出猩红蛇信,咝咝地挣扎生气。 但在看到她睁开的那双眼睛,它却不敢动了,就算她此刻表情再无辜,眼神再无害地盯着它,它也感到了害怕…… 深深的恐惧与必须的臣服…… 虞子婴看到手中的小青蛇一动不动地耷拉下脑袋,轻靠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蹭动,疑似讨好与哀求,她尚来不及多想,便又是一阵天崩地裂的摇晃。 她一把将小青蛇放于肩膀,小青蛇倒是灵敏,长尾一卷,便缠于她脖子,如一根碧绿的玉环链。 她哗啦地从钟乳液当中起身,看到一身湿辘辘,却不着片缕,少女的身躯无可挑剔的完美,精致,如白玉雕琢般纤细匀称,肤若凝玉,骨架均匀,腰肢柔韧,*的手足更是晶莹剔透……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躯,少女总觉得有几分违和感,这是她的身躯吗?不该是圆润粗重的…… 粗重的什么?她脑子一阵堵塞,总觉得她忘掉了很多事情…… 不过此刻身体本能的危险意识令她迅速撇开深思的念头,她看着直冲天霄的庞大洞穴,跟着那些窣窣逃跑的小动物们一起,她在经过一条笔直纵横两崖的石桥之是,僵硬的四肢略踌躇一秒,她抬眸,看着不知道从何处簌簌飘落的冰雪,一头长发摇曳拖地,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呼——” 她长呼了一口白雾,便咔咔几声,全身节骨一阵响动后,便纵身一跳,身如矫捷的雪猿沿着横插万千的横插切石点跃纵跳而上。 众小动物只觉眼前白影一闪,那纤细娇小的身影已跃至顶部。 她从一块石碑旁的阶梯沿路而上,等感受到光线之后,便从地下深穴来到了地面。 她扬目望去,只觉一片血流成河,身穿各色各款式衣衫的男人们尸撒遍野,但很快这些尸体便被从山颈静涌滚滚的炙热熔岩一片片淹没逐一融化掉了,潺潺如橘红溪流的熔岩分散成一条条蜿蜒流于雪水中,眼中所映入的色泽便是一片雪白之中盛放妖娆的火红图腾。 虞子婴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热,便这样赤身*怔立,黑发飒飒飞扬,她立于幽黑祭坛中央之处,一切恍然回到了三年之前。 那一刻封闭许久的记忆慢慢开发始缓慢地回笼,她太阳穴被纷杂的记忆冲击得一涨,她张了张嘴,却发现由于过久的反复冰冻使她的喉咙声线受损,根本无法说话。 “啊~” 除了如幼兽般呜嗯一声的喊叫,她根本说不出其它的话。 风雪肆虐,天苍地茫,她却无一点寒冷的感觉,她并不知道她如今的*经过万年石钟乳水一番千淬百炼三年已久,已经强悍得如恐龙兽骨一般,基本上是从内到外都经历了一番脱胎换骨了。 小青蛇出了地下天然洞穴,只觉寒意浸骨,便更是紧紧缠于虞子婴脖子上,她无视周边嗤嗤作响的灼红熔岩,身轻如燕,便稳稳地飞越焰火,赤脚步行于雪中,一步接着一步,像是在新奇感受脚踏实地的感觉,是以即使她很轻盈,依旧每一步都踩得很深,最后在雪中留下一排重重的小脚印。 经过三年时间的变逝,虞子婴除了一头原本只到背胛的头发,直接顺垂至地面七、八寸,原本臃肿肥裹的身材变成纤秾合度,细腰削肩,只是那一米五几的身高却依旧没有半分成长。 长久的沉睡使她清醒之后,一直处于一种混沌茫然之间,一切行为动作皆显得有些迟钝,无论什么事情,她都必需停下来先想一想。 她站在一处雪坡之处,看着四周白雪茫茫一片,她的世界除了白色,仿佛什么都没有了,突地,这里从旁边雪堆中猛地冲过来一道巨大白影。 虞子婴反应不及,被一道带着呼呼风声的力道一拍便整个人都砸进了雪中,并且还刮着雪面冲了几米才停下。 她于雪中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一头白花花的雪摇下了,小青蛇一惊,翘起圆扁脑袋,便朝着偷袭虞子婴的白影咝咝地威胁怒喊。 而虞子婴瘦下来,只有巴掌大的脸上,镶嵌着一双如黑玉猫眼般大大的眼睛,她平静地盯着眼前这只约有二米高的大白熊,偏了偏脑袋。 “啊~”你为什么要打我? 她张了张嘴。 大白熊原本准备得意上前收获它的猎物,却没有想到刚才被它袭击的人类,竟拍拍屁股完好无事地重新站了起来,它瞪大一双熊眼睛,当即全身警觉地弓了起来,张开满嘴凶牙嗷嗷地嚎叫着兽语。 正常人被它这么一拍,就算没变成一团肉饼,肯定也站不起来了吧,明明之前它这么做,别人的表现都*不离十。 嗷嗷,它咋好像遇到了一头超级怪物了?! 虞子婴起身,盯着白熊那高举的一只厚实熊掌,亦捏了捏自己的粉嫩拳头,那巴掌大的小脸露出些许疑惑,接着她大大的黑幽猫眼紧锁于大白熊周身,明明没有半分表情,更没有任何杀意寒气,却让高大个的大白熊熊肝一颤,熊腿直哆嗦,吓得拔腿就要跑。 可惜它觉悟的终究太迟了,只觉一阵凉风掠过,它地面周围的雪炸然飞起,漫天白雾,大白熊却只能眼睁睁地盯着一只白嫩小拳头就这样直接袭上它的脑袋。 “嗷嗷吼——!” 呯!大白熊那高大厚重的身躯直挺挺地撞落于雪面,脑袋直接被碎个稀里巴烂,一地红黄之处,便一动不动了。 ——至死,大白熊都想不明白,最后被拍成一团肉饼的肿么成了它呢?嗷嗷…… 虞子婴看到自己一拳便将大白熊打死了,她神情懵了一下。 看着手背染上的血渍,她好像无意间想起了些什么事情,却又很快消逝不见了,小青蛇看到白熊僵硬的尸体,全身颤了颤,赶紧埋头将自己小身子缠好。 奇怪的生物好凶残,哇呜呜——它~它还是冬眠算了—— 她蹲下将手背上的血迹擦干净,还有身上染上的一些斑斑点点,正准备离开的时侯,突然瞄到大白熊一身雪白漂亮的皮毛,再低头看看了自己光裸一身无毛的身体。 ——好像人类必须要穿衣服才能见人的吧,虞子婴根据脑中涌上的记忆判断着。 于是她再次蹲下来,徒手沿着大白熊脑袋破损的伤口,直接蛮力狠撕地给它拨了层皮。 小青蛇嘘起蛇瞳瞄了几眼奇怪生物的行为,全身起了一阵蛇皮疙瘩。 这大白熊若地下有知,它死了之后还被人剥皮裸奔于荒野,一定会羞愤地再死一死的。 将兽皮完整地剥下,凭着本能知识,她抓起地上的雪冰将皮上的肉脂擵搓掉,一点一点弄干净,待闻起来并无异味,便披在身上,可宽松的白熊皮合不拢,令虞子婴还是门户敞开,露肉露胸啥的。 她想了想了,便在袖口处撕了两个洞,让手臂可以伸出来,又掰开熊的嘴,拔了白熊的几颗尖牙齿,小青蛇表示,它已经睡了,完全看不到奇怪生物继续残忍地蹂躏尸体神马的…… 随着脑海之中的记忆一步一步地激发,她又考虑到了需要线,可现在去哪里找线或绳子呢? 一阵寒风拂过,她晃了晃脑袋如黑绸铺地的长发,脑中灵机一动,便抓了一把头发来用,可是这头发坚硬的很,一把硬扯根本不可能,于是她于指尖蓄起一股玄气,抓起一把便如稻穗般一割,果然很干脆地咔嚓断了。 接着她便用黑色长发缠住熊牙齿权当纽扣,再于熊皮上照本宣科地用率气戳洞洞,然后用扣子将前面扣起来,而受寒的小青蛇感受到熊皮的温暖,亦舒服眯起蛇眼,用头蹭了蹭虞子婴的脖子,接着冬眠。 完成好一切之后,一个披着假皮的萌翻了的小型熊宝宝现世了,她一头墨黑莹亮的长发散落于一地,用白熊绒毛皮将她身躯裹得严严实实,露出两只雪白纤细的手臂,与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便赤脚地继续朝前走…… 她其实已经忘记了她究竟要去做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只是,她觉得她不应该像这样一个人待在雪中,她应该离开这里…… 于是一道小小的雪白身影便于逐渐迷蒙寒冷的风雪中,漫步而行…… ------题外话------ 最后一段,顿时有一种小熊宝宝历险记的味道……终于写到子婴妹纸可以牛逼地过日子了。 妞们,终于子婴妹纸以后也可以萌一回了,这当真是不负静取萌妃两字的恩泽哇。   ☆、第一章 拦路的小黑萌货 碧蓝晴朗的天空,不一会儿便阴沉了下来,雪花纷飞,白色小点絮在虞子婴眼前飘过,她噗嗤噗嗤赤脚一路漫无目地行走,或许是本能驱使,她摈弃了幽径小蹊,朝着视野开阔的大路行走,直到走到一条被大雪覆盖的官道,几匹高头骏马哒哒从她身边疾驰而过,四蹄翻腾,长鬃飞扬,长长的马鬃马尾在的流的浮力下飘动起来。 劲风呼啸而过,虞子婴脚步一顿,一片洁白冰冷的雪花飘落于她纤长的睫毛上,她眼睛睁得圆圆的,又黑又大,一动不动地凝望着那扬长而去骑马骁傲清霖的背影。 这群人除了那骑着一匹枣红马的青衣男子背揹一柄暗纹长剑,其身后骑着棕鬓马的四人腰间皆携着一个瓶面铭刻字纹的葫芦,且葫芦颜色不一,有橙、有黄、有绿色,他们的服装并非统一款式,但却有着异曲同共之妙,想必应是一派之人。 他们几人的表情凝重,宛若历尽艰辛穿洋过海的信鸽,亦宛如暴风雨中勃然奋飞的海燕,目不斜视奋进沿着官栈一路奔腾而去。 引起虞子婴注意的并非那些造型奇异,色彩斑斓的葫芦,而是骑着枣红马领头的那名青衣男子的长剑,虞子婴并不认识他,但她却认出了那一柄长剑剑鞘上铭印着篆文甲骨“冲虚”两字,还有悬挂于剑柄的金红两色剑穗,迎风飘舞那祥云盘编,她确信她该是认识的。 “唔?” 虞子婴蹙眉,呆滞地死盯着目标,那双死潭般的黑瞳似有流光溢出,她脑中浮现出一些生活印象,如一张苍老落魄的面孔,他叫老乞丐,是曾经收养她的人,他死之前将她嘱咐交待给了一个青逸瀚云般的少年,少年不爱说话,却从不懈怠照看她,少年青衣若紫竹挺矗,神态如寒冰剑魄朗朗凛身于天外九霄,她想起来了…… 她紧了紧领口,小青蛇呻吟地咝咝了两声,脑袋又无力地耷拉下来继续冬眠,而虞子婴便似寻着了目标,不再单独行动,而是一股劲儿似地跟在他们身后。 试问有人类光用双腿就能跑得比四条腿的马快吗? 郑宇森在今日之前是绝对不相信的,除非此人施展轻功,然而今日之后,他表示他的人生观完全因为一个跟神奇地令人震惊的妹纸发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啊~” 一声如幼兽轻哑软绵的低鸣,惹起了郑宇森百忙之中的一丝注意。 他长衣袂袂翻飞,乌丝飒飒迎风舒展,眉目一凝,下意识偏过脑袋一瞅,呆了一下,接着便瞠大了一双眼型美好的眼睛。 我揍,他绝逼是眼花了,他绝对没有看见与他跨下奔腾疾飞的千里马并驾齐驱追赶着一长发妹纸! 这穿着跟个熊宝宝似的妹纸双腿也不知道是不是安了电动马达,奔跑起来的速度丝毫不逊于四蹄溅雪踏飞的西域宝马,她迎风飞舞扬长的黑发异常有力量,额发拂开,露出一片白皙干净的额头,弯弯长眉下,一双黑瞳睁圆似无眼白的猫瞳一般,眼珠乌黑神彩奕奕,就像能看穿人心般直接,通透。 “吁~” 郑宇森赶紧勒马扯紧缰绳,双腿夹着马腹,枣红马一长嘶历历地长啸,跟着郑宇森一块儿赶路的后面腰携葫芦的三男一女亦拽紧马头,应声停了下来,最后都一脸吃惊地盯着虞子婴。 我勒了去,这小妹妹还真能跑,看她倒不像是懂武艺之人,细胳膊白嫩得跟豆腐似的,这脚力怎么如此凶残?! “小妹妹,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郑宇森收起一脸受惊的表情,勉强挤出一丝慈爱的笑容,他本想开口询问——小妹你这么能跑,可是吃了什么神丹妙药吗? 可瞧人家妹纸停下来,那一头如雾如烟般黑发披散于地,蓬松柔软的白熊毛皮,越发衬出一张娇小得令人揪心般可怜的小脸,圆辘辘的大眼一眨不眨,一脸认真而好奇地看着他,他的一口轻佻的玩笑话便如哽在喉,怎么也无法对着这张萌翻了少年心的纯净如雪的面容,说出任何亵渎的话。 而其它四人看到虞子婴那一刻仿佛感觉自己遇到了一只迷路的雪中精灵,白白软软的熊绒,白白嫩嫩的皮肤,白白净净的长相,除了一头长及地逶迤的黑发,她当真干净得一尘不染,洁白无暇。 虞子婴轻抿着肉色双唇,一言不发,那双安静的黑瞳,忽悠忽悠地眨动。 “小妹妹,大哥哥们当真有重要的急事需要去处理,若你不肯相告,我们也无法帮你,唯有先走一步了。” 郑宇森平时倒是一热心肠之人,特别是对疑似弱小可爱生物的萌妹纸那当真是义不容辞,可如今他满心沉澱着前方紧张事态,况且庄主亦即将赶赴而来,他实在没有闲心逸致待在这陪这小妹纸玩你猜,你猜,你猜猜的游戏了。 虞子婴走上前,想出声问话,可一想到自己只能憋屈地喊出一个“啊”字,便沉下面容。 她喉咙受损了,根本吐不出来一个毛字! 郑宇森莫名地被少女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他不期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仿佛能看见她眼底翻滚阴郁的血腥之气一般,他诡异地眨了一下眼睛,再一看,小妹妹的眼神分明很干净很黑亮如火焰一般,郑宇森确定刚才所谓的血腥之气寒意什么乱七八遭的感觉绝对是自己的幻想。 其它几位男女面面相觑一眼,又瞧了瞧阴霾暗沉的天气,其中一名蓄须的中年男子,举拳抵唇,轻咳一声,便望着郑宇森。 郑宇森并不是虞妹纸心中的条条蛔虫,哪里懂得她的纠结与憋屈,看她始终沉默不语,而其后四名药宗同盟又在催促,便只能无奈地对着虞子婴一叹:“小妹妹,大哥哥真有急事。天气也不早了,你一个人冒雪跑出来,家里人一定会很担心,还是赶紧回家吧。” 看妹纸一脸平静的模样,倒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是以郑宇森便禀着尊老护幼的美好传统叮嘱她一声,便一勒马,抽动一鞭,便一群人重新启程了,如风一般地卷了过去。 “……” 被撵了,还要跟上去吗?虞子婴十分严肃地板起脸,呼扇着两排睫毛,歪头苦思。 最终,她还是决定追上去。 倒不是非要跟在他们身边,而是虞子婴发现,她在跟人类说话接触的时候,脑中静滞的记忆活跃度变得十分迅速,若想要尽快恢复正常,她自然不能独自一人在外游荡了。 看着前方长长的鬃毛披散着的马匹跑起来,四只蹄子像不沾地似,渐行渐远。 虞子婴身姿如轻灵的暗野猫般,脚尖于地面轻点,摇曳的长发一摆动,如有意识般贴服于她背脊上,便眨眼已跃离十几米。 她就这样一路轻巧无声地跟着郑宇森他们,直到最终来到一座巍峨高大城池的前方。 郑宇森他们一到城门口,便翻身从马上急跃而下,牵着马匹徒步前行,城门前戒备森严,几乎十步一岗哨,举着长枪驻守的并非城卫,而是统一的黑甲军队,一个城门前排兵罗列约有好几百的人。 来往进入城门的人群必须一层一层地检查出示户生通牒或当地出示的户籍证明,即将入夜,入城出城的人倒是无几,除了郑宇森他们几个要入城,却看不到别的什么人了。 盯着那雄立一方依稀能见过往恢宏的城墙上“婴落城”那几个字,虞子婴那长久因冰冻肌肉造成僵硬的面部,疑似要露出一个惊讶表情,但最终却只扭曲成一个嘴角抽搐的表情。 “……” 若她记忆没有穿越的话,这……“贪婪城”怎么变成了“婴归城”?! 她脑中的记忆像水井抽水一点一点地被挖取着,她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她记忆中随着“贪婪”两字,亦划过了很多片段—— “咦,你怎么跟上来的?!” 一道惊讶的女声从前方响起,虞子婴一怔,一抬头,便看到方才跟在郑宇森身后,一个腰间挎着橙色葫芦的年轻女子,她正一脸错愕地盯着虞子婴。 听到朱锦娘的惊呼,郑宇森憣然转身,少年已经走在几步开外准备临检,一身若白绸丝滑衣衫,青衣剑褂,衣袂随风飒飒,整个人好似静立于苍竹老林当中,春光盎然一片幽青之色亦压不住背后长剑凛发的剑气浩然,玉冠,绦带,越发显得少年一身清正之气。 他回头赫然看到不远处,依旧露出两只纤细凝白的胳膊,穿着一身毛绒白熊皮,站着茫茫苍雪之中便像雪花一般静谧的少女。 一头如海藻般无风蜿蜒垂落的墨黑发丝披延她周身,从发细缝中,露出一张凝白童颜,她身材娇小,像风稍微大一点便能将她吹飞,赤膊赤脚,远远看去如蜷缩成一团的受冻熊宝宝。 郑宇森在回头那一刻,好像听到了心就像玻璃碎了一般的声音。 他忍不住放下缰绳,将马交给一旁的青年男子,几步走上前去,撩开下摆,蹲于虞子婴面前,紧声道:“小妹妹,冷吗?” 虞子婴一愣。 可不等她回应,他已伸手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虞子婴盯着他那一双清澈无诟的眼睛,努力抑止全身勃发的攻击性,僵硬着四肢任他抱起来,可这样越是令郑宇森误会,她恐怕是冻僵了。 简直轻得不可思议,郑宇森抱起她那一刻禁不住在心中感慨一声,但是嫩嫩的,软软的,她抱起来的感觉竟也舒服得不可思议。 “怎么没穿鞋?” 刚才赶路着急,再加上虞子婴双腿陷在雪中,他一时没有注意,在抱起的时候才发觉她根本没有穿鞋,看着那两只小白脚丫子,晶莹剔透,如上好的玉脂雕琢而著,指尖还泛着诱人粉红色,不仅晃了晃神。 “啊~”没鞋。 而郑宇森一震,抬头紧紧地盯着虞子婴的眼睛:“是鞋丢了吗?” “啊啊~”虞子婴轻抿娇翘的双唇,不耐地再喊了一声。 郑宇森这下终于确认了,盯着那张漂亮纯净的小脸蛋儿,眸露遗憾无怜惜:“你是……你,是不是不能说话?” 虞子婴赶紧颔首。 “什么,她是哑巴?!”刚才那个惊呼的女人闻言不由得讶道。 “哑巴”两字倒是没有让虞子婴不舒服,但却引来郑宇森皱眉不豫的一眼,那女人当即便知道自己惹起一向同情弱者的郑少侠不高兴了,同时也觉察到自己刚才的话不妥,当即便对着虞子婴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啊小妹妹,姐姐一时口快,姐姐并不是故意……那个,你能原谅姐姐吗?” 虞子婴没兴趣地瞥了她一眼,若别人做出必有一种高傲不屑的态度,但由她那张无害无辜的脸做出来,怎么也不会让别人心生反感。 “她能发出声音,怎么不会说话呢?” 朱锦娘知道虞子婴不能说话,便不察她的冷淡,她弯下腰,尊重平视地望着虞子婴,抿唇一笑,柔声道:“小妹妹,能张嘴让姐姐看看吗?姐姐是药宗的一名药师,姐姐给你看看喉咙,看能不能治得好?” 朱锦娘长得如古代仕女一般,细眉凤眼,一张姣好的瓜子脸,加上细肤薄敷淡粉,一番精心打扮亦算得上是一枚葱正苗白的美人儿。 药宗?这两个字倒是在哪里听过,虞子婴偏头,想着能治好这破啰嗓子倒也是好事,便乖巧地张嘴给她看。 那两排整齐雪白的牙齿张开,露出一截粉舌,锦娘示意她发出“啊”声喊一喊,仔细观察一番,然后才让她合上嘴巴。 一旁的郑宇森不由得回道:“怎么样,能治得好吗?” “喉管倒是没有损伤,喉节处有些萎缩,但并不严重,只是由此声线发音会有些阻碍,恐怕是小妹妹太少说话,或长久不曾动声而造成的,以后小妹妹只要常常跟别人多说说话,很快便能恢复正常了。”朱锦娘微微一笑:“来,嘴张,姐姐给你一颗糖润润喉。” 锦娘垂头从兜里取出一个红塞绿瓷瓶,并倒出一颗莹白药丸喂于虞子婴嘴里,入口即化,虞子婴咽下,便感到喉咙一阵清凉滋润,喉咙中那干涩滞凝感感莫名顺畅了许多。 “啊,咦,窝……”虞子婴啊了一声后,便试探地念出一,跟我,虽然声音沙哑粗嘎,却能够发出声了。 “小妹妹,你能说话了!”郑宇森不知道为何听到她的声音,他会这般高兴。 朱锦娘看到郑宇森高兴她亦高兴道:“嗯,不过暂时还是少说些话,否则会再度损伤声带的,这一瓶药小妹妹拿着,你每隔一天时间就吃一颗,不用一个月便能正常与人说话了。” 虞子婴并没有立即接过药瓶,但郑宇森则却替她接下:“谢谢朱姑娘,果然药宗的医术令人佩服,此药就当是郑某欠朱姑娘一个人情,以后朱姑娘若有事来冲虚找郑某,自当相帮。” “郑少侠客气了,锦娘此举只当为方才的失礼,给这可爱的小妹妹赔礼,哪里值得让郑少侠欠我一个人情。” 锦娘嗔瞥了一眼郑宇森,便浅笑嫣然地与虞子婴平视,她那双清澈明亮的凤眸真挚地看着自己,虞子婴眼睛一黯,像是在辨认什么,突地伸出一根冰晶手指,轻点于锦娘她的额头,接着将一丝细微的玄气注入,瞬间便捕捉到一股扭动的邪意,再将其束缚捆绑勾入已身。 突地一阵寒风拂过,耳畔沙沙作响,朱绵娘怔愣地看着虞子婴的那一双骤然显得深不可测,神秘,幽深的眼瞳,感受到那根冰冷的手指轻戳的力道,接着她头部一直隐隐作痛的地方,莫名地消失了,而她感觉全身产生一种从末有过的轻松感。 “小妹妹,你……你做了什么?” 不过就是替你清理了一下从胎中带出的诟病邪气,权当这瓶药的报酬。 虞子婴收回了手指,抬头看着郑宇森,扯了扯他的手臂,指着城门口方向:“啊——” 其实,刚才郑宇森也被虞子婴奇怪地一指戳搞懵了头,她这是为意,难道她是某个外族部落的迷路少女,在他们那里所谓“戳头”便表情感谢之意? 猜测刚掠过脑袋,但见她指向“婴落城”的城门口,第一反应就是:“你是城中的人?” 咦,不是外族的吗? 虞子婴蹙眉,想了想,并无言语,却也没有表示否认。 “郑少侠,我等还是赶紧入城吧,城主他们还在里面等着我们呢!” 其中一个腰挎着绿葫芦的中年男子叫风叔,他看了一眼虞子婴并没有太多情绪,想必并不是厌恶的,否则亦不会任着朱锦娘替她治喉疾。 郑宇森由于耽搁了他等的行程,不由得朝着风叔歉意一笑,便低头看了一眼虞子婴,略带少年稚气的面容露出几分温暖:“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入城吧。”   ☆、第二章 这位少侠可爱玩养成? 郑宇森将虞子婴放在马背上,自己牵着马徒步走到城门口,取出怀中一片漆金巴掌大的丹心令牌,普通士兵并不负责检查这种携着特殊令牌的人士,换下一个戴着头盔的守将上前,他取过令牌查看半晌,最终确认的确是城主颁布的“英雄令”,目光带着审视再扫视了他们一行人。 领头是估计是最近武林第一人冲虚派门下的弟子,看他背负青锋三尺,剑挂赤红剑穗,应是一等大弟子,另外四人服装并无统一,一中年蓄须布衣男子,腰醒绿葫芦,另三个年青男女则分别是橙与黄葫芦,无一例外每人身上都带着淡淡药香气味,想必该是药宗的药师。 最后,他的目光在马上的虞子婴身上禁不住逗留几眼,再逗留几眼,最后干脆直剌剌地打量,第一眼便是她那一头惹眼的黑长头发,竟倾泻铺阵于马背,如一匹黑绸莹亮的稀世珍贵绸缎,想他活这么大,见识过那一身便是精心打造的皇亲贵族不知几何,却从来不曾见过谁能拥有如漂亮得令人赞叹恍神的长发。 她有一张巴掌大小的美人脸,一双流转无一丝潋滟的漆黑瞳仁,打量惊艳的目光一触及那双黑黝黝不含任何情绪的大眼,他如针刺般一痛,莫名地有些心虚地迅速移开视线。 心脏激烈地跳动如擂,他如冒犯般惶惶地低下头,朝着郑宇森他们抱拳,便一挥手,令士兵撤开防线,摆手赶紧放行了。 而郑宇森刚才被这将令如此肆无忌惮盯着妹纸不放的目光惹恼怒,少侠冷下颜,便牵着驮着虞妹纸的马匹,连还礼都直接忽略了,如一阵风般掠过他进城。 倒是朱锦娘板不起冷脸,勉强一笑,代表众人还一江湖礼,才牵马进城。 一踏进了城,于马背上懒懒摇晃的虞子婴倏地挺直背脊,巡目一圈却蹙起了眉头,只觉眼前一切恍然如梦,她脑海之中对于这座城的印象,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那种灯光十色奢靡之景,那座城如海市蜃楼的仙境被风吹散,每一处精致雕琢的精美,如今重建与遗漏的建筑混修竟变成一种灰败,惨淡,简陋。 这根本已经不是她知道的贪婪之城了…… 那她究竟是离开了多久呢…… 感觉空气有一种强烈躁动的气氛弥漫开来,虞子婴脖子上的小青蛇不安用力缠了缠,它吐了吐蛇信,欲从白绒毛中探了蛇脑袋,却被虞子婴重新按了回去。 “别动!” 她用心声传出威摄之力,小青蛇全身倏地绷直,估计连蛇信都僵直了,果然不敢再动了,但同时停止不动的还有牵马的郑宇森。 他僵硬着身子,背上的剑嗡地鸣叫一声,他凝重面目,突然警觉地四处看了看。 “怎么了?”看到郑宇森的动作,跟在其后的朱锦娘上前,亦左看右看,疑惑地问道。 郑宇森皱起眉头,深吁一口气,奇怪道:“我刚才突然感到一股很恐怖的威压,想必是有绝世强者经过,但一瞬间便又不见了……” 按着蛇头的虞子婴一僵:“……” 朱锦娘眨扇着睫毛,微睁眼睛,再次于周边林立店铺,亭轩,街坊小巷一一查去,可别说是绝世强者,连一个能令人侧目的高手身影都不曾察觉到。 “我们怎么没有感觉到啊,郑少侠还是快走吧,即将入夜了,我等还是别太城主等久了。” 风叔身旁一名清瘦,肤白都有些苍青的年轻男子,他是朱锦娘一位师兄,身带黄葫芦,比朱锦娘的橙葫芦高一阶,他一向不服郑宇森,看他装模作样地喧哗取众,便不耐烦地招手同门,举步先行。 郑宇森并不在乎别人的误会,他凝眉再行四处探了探,始终没有发现蛛丝马迹,便朝朱锦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近可能是太紧张,才产生了错觉,耽误你们了。” 朱锦娘将散落颊边的发丝勾于耳后,侧过身子望着方向,略带羞涩一笑:“郑公子客气了。” 郑宇森并没有留心朱锦娘那妩媚传情一霎,他转头朝前方的风叔点了点头,最后看向虞子婴:“小妹妹,要我送你去找你的家人吗?” 他私认为要么虞子婴就是这婴落城的城民,要么就是她的父母亲人暂居城中她是来跟他们接应的。 虞子婴摇头,长发如冰凉的丝绸如翵拂过郑宇森的臂间,她于马背上犹豫了一会儿,便发丝浮动,身形跃起轻盈如一片羽絮,轻然落地,那一刻仿佛四周的时间都因她而滞缓了。 她落地之后,伸出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手,郑宇森只觉他的手滑入了一只比他手型小了二号的手,她手指蜷缩于他指缝间,软软地搭在他手心之中。 郑宇森正直凝墨的双瞳一颤,既心撼她的姿态飘渺轻盈,又有些受宠若惊手中暖玉如腻的触感,视线缓缓落于她的面目。 “你……不走了,想跟着我?” 她主动牵手的意思……他没有理解错吧? “不……窝……尼”不走,我跟着你。虞子婴歪头一偏,注视着他的眼睛,坑坑巴巴地说完,就径直牵起他,朝着前面走去。 “这……” 朱锦娘愣了一愣,看着郑宇森牵着马,被那个身高不及他肩膀的小姑娘牵着前行,她……怎么有一种这小姑娘厄定郑少侠的感觉呢? 一人六人首先进城便找了一间落脚的客栈,将马匹交待给了客栈小二喂草洗刷,他们同时要了六间客房,回房放置好行李物品,几人便不耽误时间,准备进城主府,而按原计划郑宇森想暂时将虞子婴安置一间客房等着他回来的再行商议她的事情,但偏偏她却怎么也不肯撒手。 “啊~” 虞子婴从客栈窗棂处,指着窗外那展露一角那城门府的飞檐琉璃瓦顶,严肃地板着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内全是不妥协的幽光。 “小妹妹,城主府……” 郑宇森的话在那张小脸黯然垂下,紧拽着他衣角,五根白嫩手指轻然颤抖时,哑然而止。 ——他为什么突然会有一种罪大恶极的愧疚感? 看着仿佛戴着一张面无表情面具的小丫头,一声不吭立在哪里,指尖缓缓地松开了他,他突然又有一种正在扼杀一个少女纯真信任的感情!郑宇森一脸挣扎完毕,忍不住将她重新抓回来。 “诶,算了,我带你一块儿去吧。” 最后,看着等在外面一脸不耐烦的药宗几人,郑宇森只得无奈地弯下腰,装作气恼地弯起手指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再一把抱起她:“罢了,真拗不过你,等一下可别闹,要乖乖地听话知道吗?” 虞子婴瞪圆眼睛,懵然地摸了摸被刮的鼻尖,接着耷拉下眼皮,掩饰住眼底一闪而逝的阴沉,默默将此货凌迟一百遍! 她认真在考虑是放弃这群蚁虫,干脆利落地独帜杀进城主府算了! 刚走出了客栈便遇到城主府来请人的两名小厮,他们出示了城主令,而郑宇森等人亦出示了证明,两方接头,便领着郑宇森一行人朝着城主府出发了。 一路上郑宇森都是抱着她,在经过一间成衣店铺,不顾众人的侧目,请了一个小假便跑去替他小妹纸买来了一双丝袜,一双锦面暗纹及膝盖软靴,又买了一件镶兔毛的紫蝶绣簇繁花的底袄作打底衣服等等,想着她最后再套上那软绒绒的雪白熊皮便不冷了。 虞子婴倒是没有拒绝,当初穿熊皮是别无选择,当她穿戴好了一出来,看得郑宇森眼瞳一亮,整个人带着一种傻呼呼的氛围乐着。 “这位少侠……”掌柜的瞧着少年揹着一柄长剑,自然懂得该如何称呼合适,他赞叹地瞧着经这么一番打装,愣将一个原野精灵般纯白的少女,变成一位令人怜爱得心软成一摊春水的可爱,那被闷热的清冷雪颊,被一双如点漆墨的双瞳相衬之下,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掌柜的怎么了?”郑宇森从虞子婴身上艰难地移开眼睛,方问道。 “少侠的妹妹这一头长发披散着倒是多有不便,若不嫌弃小店技艺差,便让店里的技工替小妹妹绾束发吧。” 掌柜的笑眯起眼睛,一脸和善期待地问道。 郑宇森的视线落于虞子婴那一头摇曳至地的长发,拍了拍额头,颀喜道:“差一点给忘了,那便多谢老板了。” “哪里哪里,小侠慷慨,是小店该谢了,这种小事不足挂齿。”随着掌柜的拱了拱手,一名长相清秀,身着襦衫长裙,上身裹着一件点花袄子的年青女子步出。 虞子婴坐在隔布间的梳装台上,一乌黑如泉的长发在雪白的指间滑动,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珠花流苏,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她起身转过头的时候,简直看傻了一室的人。 默默竖起大拇指。 掌柜得一张菊花脸绽放了。 技师绣女忍不住一直点头赞好! 可虞子婴盯着镜中的女子,镜中的少女眉目清泠,那华贵繁丽雍容,令她看似尊贵而仰叹而止,金琢玉彻,如金銮殿中一堆华藻尤不可描摹吟诉的皇族贵公。 眸光微沉,虞子婴颤目怔怔地盯着镜中的那名少女,这是她? 她伸出手指细细描摹其轮廓,五官,一动一颦,那如冰雕般僵硬的面容,她呼吸一紧,眼底飞速流逝而过许多碎片流光……她想起来了,这的确是她的脸,她上一辈子便是长着这张脸,她伸出手抚了抚脸颊,再用力捏了捏,不痛……她本来就没有痛觉,不过,这是她的脸的话,那宇文傻胖的身子去哪里了? 可当她视线移至耳垂之时,又微微蹙眉,那里清晰印出有两个耳洞,她记得她上一辈子根本没有打过耳洞,这么说来这具身体也不是她原来那具。 思来想去,她最后只得出一个最贴近的答案——这具身体或许就是瘦后的宇文子婴。 却不想这宇文子婴竟跟她前世长得一模一样。 看着自己竟被装扮成一个精致华贵的观赏性人偶娃娃般,虞子婴表示嫌弃地直接弃了珠花流苏一拔,三千青丝根根如丝滑落于背,她从梳装台拿出一根青色,两边缘锈藤纹的绦带,将过长的发尾与绦带一同辫起来,感觉额前缕缕发丝遮挡了视线,便举起一柄剪刀,撩起几缕咔嚓地一把齐眉剪断。 刚才还在暗暗颀赏虞子婴的焕新一变的装扮,看虞妹纸亦惊喜(?)地凑近镜面,久久回不过神(?)来,他们都露面会心一笑,觉得妹纸想必也是喜欢不已,却不料店内人的得意表情尚末维持几秒,便被眼前一幕给惊呆了。 郑宇森呼惊一声,简直目瞠口呆地看着虞妹纸大刀阔斧地进行改前装,想阻止已来不及,只能愣愣地盯着那飘落一地的发丝,竟比她更痛心地捶胸顿足! 其它人已经彻底从傻变呆了,也别管他们是如何作想了,反正妹纸拨了拨额头齐眉刘海,感觉视野一片开阔,再重新审视镜中的自己。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萦绕于眉宇,褪袪了一身铅华,只剩一片纯然的通透干净。 想了想,她又于一堆皮草制品中,选出一顶雪貂帽子戴在脑袋上,扯了扯耳朵两边的垂掉绒球球,便睁着一双乌黑黑白分明的大眼,走到还在心痛一地青丝的郑宇森面前。 她拉了拉他的衣角,看他茫然转过头来,便抬头呈四十五度角偏头望着他,据闻凡是以这种角度瞅人的萌物那绝对是秒杀一切雌、雄,甚至包括雌雄同体的所有生物。 噗——郑宇森直接被煞得一脸是血啊! 比起刚才的华美只能远观而不能亵渎的打扮,此刻的虞子婴只怕能让人疼到心坎儿里去! “……”喂,付钱! “噗……”不行了,他……他快流鼻血了! —— 当郑宇森牵着虞子婴从成衣铺出来的时候,所有人起先都看直了眼,可接着一个二个都用着一种诡异的眼神偷偷地觑着郑宇森。 那目光郑宇森接连捕捉到后,都瞧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用那种……那种令人寒毛竖起的眼神看着他,然而虞子婴却看懂了——那是对于死宅热衷于养成少女的怪黍黍,路人们投来的担忧怪异审视目光。 虞子婴低头扯了扯一身衣服,再看向被郑宇森强烈要求而牵上的手(欠债肉偿,衣服是他付钱给买的,所以虞子婴并因为不喜欢、讨厌、不习惯等理由而蛮力拒绝),亦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向郑宇森。 ……原来如此,原来他一直是打着这种主意吗? 郑宇森在继那些奇怪眼神后,又接受到虞妹纸的鄙夷眼神,整个人都快炸毛了,喂!他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了,怎么每个人盯着他们眼神都如此的充满恶意?! ——其实虞妹纸刚才一番理解完全是她故意扭曲的,那群人包括路边的群众所有不善的目光,都来源于他们赤果果地嫉妒而已,至于虞妹纸那带刀子的眼神,咳咳,那便是妥妥的鄙夷了,倒不存在什么误会了。 从饕餮长街笔直走的尽头处,晚霞瑰丽地映照着那高高矗立城主府,它采用琉璃瓦面、石台基、朱白相映的色彩以及有举架和翼角的屋顶而建,富丽堂皇,这跟原来倒并没有变化,依旧奢华得令人觉得气派,典雅。 城府外,几棵玉兰花映血雾夕暮,荼靡怒放如残红荡漾,斜阳暗影,徒留一地灰暗,静谧。 虞子婴停住脚步,仰头盯着这座被红霞铺满的城主府良久,檐顶覆雪白,那里曾有两人交叠矗立,一个斜阔剑高大魁梧,月耀云霁,一个矮小憨肥,面无表情…… 咯吱一声,府门由内打开,城主府的守门将弯腰等候,不一会儿出来一名高大健壮的男子大步凛凛跨出,他身穿一件褐甲,即使大冬天的他却依旧穿得很单薄,不穿袄,不穿裘,仅单衣罩着一件褐甲,露出黑黑黝结实粗壮的双臂,他一看到郑宇森等人,当即迎步上前,抱拳施礼:“郑兄,还是药宗各位,欢迎你们来。” 郑宇森浩然正气的面容当即一展颜:“罗兄,好久不见了。” 罗平那张粗旷严肃的面容看着郑宇森缓下几分,看来两人的关系的确不错:“嗯,上一次一别到也有半年了,不知道令尊师如今可好?” “师尊最近在冲击剑道境界,他特意令我先行来婴落城一步,稍后便会带着门下弟子一道前来与我汇合。”郑宇森笑道。 “药宗的诸位长途跋涉想必辛苦了。”罗平望着药宗的风叔等人亦打着招呼,风叔等人虽然有些清高,却也并不倨傲,亦是客气地回道:“罗将军客气了,我等无碍。” 当他们几人在寒喧之时,虞子婴却紧紧地注视着罗平,那张脸此刻如被岁月摹刻了一层苍桑,少了几分笨拙,多了几分历练与成熟,同时他身上少了一种朴质的纯善气息,替而代之是浓重的血煞之气。 听着药宗的人喊他罗将军,他难道不是一个贫民吗?之前罗平又跟郑宇森道他们有半年不曾相见……半年? 想着自从进入此城之后,渐渐恢复涌上的记忆,虞子婴越来越觉得眼前一切都充斥着一种违和感,似曾相似,却又不尽然相同。 那么,是她的记忆出错了,还是只是一切变了…… 她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究竟在那个地下深穴昏睡了多久? ……还有,她是因何而昏睡的呢? “郑兄,这位小姑娘是……”罗平看着跟在郑宇森身后的那位娇小少女,迟疑地问道。 这少女偶间惊鸿一瞥,令他不由得赞叹,他是一介粗人倒也不懂文辞形容,只知道长得真是好啊…… 对于如今变幻一新的虞子婴,他并没有半分熟悉的感觉,也没有怀疑。 虞子婴垂头,移步停于郑宇森身后。 郑宇森恍然一瞬,便寻思着该如何介绍,他道:“她——她是我妹子,罗兄也知道如今外边儿世道乱得很,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客栈便将人一直带在身边,望罗兄见谅。” “哪里,若我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妹子倒也会像郑兄一样不放心,天天带在身边儿的。”罗平连连点头,倒只是顺着他的话而说,没别的意思。 但却闹了郑宇森少年一个大红脸,他怎么听着他的一番描述,他怎么有一种变态的恋妹情节啊! 于是周边,又是一连串的异样眼神扫来。 郑宇森熊熊地恼羞成怒了,横眼一扫,这真妈蛋的是一段纯洁的关系啊混蛋! 周围异样眼神速速隐退。 罗平代替了两名小厮替他们引路,越过修剪明净的庭园,轩廊湖泊,来到正中主屋的客厅。 不想刚到厅门口,便迎身出来几个人,虞子婴抬眸一看。 却不想,也是几个熟悉的人物。 一身清雅玄服披着一件厚裘的易池,他面带温和笑意,嘴畔扬起的笑纹令他显得尤其平易近人,罗平自然而然地走到他身边停下,而接跟着在易池身后的是一身红衣劲装英姿飒爽的姬三,她长发分成两股编辫,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面容艳丽无比,一双杏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 易池上前一扬臂,对着他们道:“郑少侠,还有各位药宗的同盟都来了啊,来来,都请入内就坐。” “易城主,您太客气,竟亲自来迎。” “应当的,诸位应易某的英雄令而来,易某自不能怠慢了贵客,请。” 郑宇森他们经易池亲自迎接,都赶紧抱拳回礼,入厅一一上位就坐。 大厅内除了郑宇森代表的冲虚派,与风叔他们代表的药宗,大厅还就坐着武林其它各大门派的代表,约二、三十几的规模,当易池入座之后,大厅内整个都安静下来,全都凝神注视着他,整个气氛显得有些凝重而严肃。 而虞子婴并没有被郑宇森带进大厅,倒并不是忌讳她,而是担心里面的龌龊血腥的事情会污了她的纯洁(?)。 是以虞子婴被安排大厅侧一个花架之下,怕她冷着,他还特意唤来两下城主府下来请他们端了两炉子火供她取暖,虞子婴坐在花藤架的石凳之下,神思恍惚。 这里不再是贪婪城了,而是变成了婴落城,自然城主不会是“贪婪”,而变成了那个贫民领头的易池,那原本的城主青衣侯他去了哪里呢? 虞子婴随意一扫,便能感知到大厅的房檐之上有高手守着,四周亦有官兵把守转圈巡逻,戒备森严,即便是想靠近一只苍蝇都是难事,可想而知道他们要谈的事情很重要,且保密性要强。 可虞子婴想听,却完全不存在任何的阻碍,她只需直接凝神,便能光明正大地听了。 她的耳力愈发精进。 “易某特发英雄令邀请在座各位前来,却不想各大门派如此鼎力相助,易某真是三生有幸。” 一阵感激言表于情的开场白,与各种接应客气,哪里的应承话之后,易池的声音再度传来。 “诸位相必都深切了解到,如今我们中原与异域之间彻底水火不容了,异域在这几来势力不断扩大,其野心亦越来越大,其想将我们中原的皇朝一一取而代之,虽然朝廷虽亦是积极与其对抗,但亦有力所不及的地方,便是一些偏僻、险难、或边境地区,那里的百姓……诶……” 一道沉稳中气十足的中年男子声音响起:“易城主所言甚是,我等江湖中人自愿组成这么一支队伍,便是为了那些受难的百姓尽一份心力。” “易某自然是明白在座各位的英雄的浩然一身正气。”易池深深的叹服感慨。 “国祸当前,我等自是易不容辞!” 易池再道:“不知道,诸位可知,西郡半月前曾遭到了异域一支暗影部队攻击,其间死伤无数,这支暗影部队名为‘蝎’,其部麾下全是一些使毒高人,且其中有一个懂得制作危害性极大的‘疫虫’,所以此次易某还特地邀请了药宗诸位与大伙一同对抗异域,便是希望能够尽快地解救了西郡的灾祸!” “我药宗历来便是以扶死救伤为已任,自当是义不容辞。” 风叔代表着药宗而来,他起身便是朝着在座的武林同胞,不卑不亢抱拳一一还礼。 “北方朝渊国如今刚是新帝登基,国基动荡,西方那厢鬼域太子亦势如破竹而归国,必引内乱,东方的瑛皇国则由太子执权,老皇帝病重多事,政权分散难以集中,其内部我等中原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其外又有异域其虎视眈眈,我等亦算不得能为国,能为世人做出多么轰动解放的大事,但只求能尽量为黎民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易池深深地叹息一声,语中不泛对如今朝廷的失望与哀鸣。 ------题外话------ 静家停电了,眼看着时间好像越来越晚了,最终还是跑到网吧去上传算了……   ☆、第三章 中原狗与异域蛮子 大厅中各种声音静滞了半晌。 朝渊国新帝登基? 虞子婴乍一听闻,脑中当即便浮出一张如水仙花妖即是阴柔如魅的面庞,还有一双冷质铁灰色的眼瞳,不具任何生气,更没有任何亲和力,突地她觉脑袋一阵涨痛,像有什么一波一波地从狭窄的通道挤了出来,她略带呻吟一声,便扑在石桌上。 随着那一涌而来,连筛选的余地都没有的信息纷沓而来,她瞠大眼睛,乌黑瞳仁猛地一阵紧缩,脑袋便如那混沌的天地被一柄巨斧从中劈开,重现了一片浩瀚清明。 她好像想起来一些记忆了,关于这座城,跟某个男人的相遇…… “小妹妹,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刚才被停滞的记忆一股劲儿似地冲击,虞子婴不曾注意到,于身旁早已驻立一道宁谧的人影,直到一声如温润如溪过月潭般清澈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她一怔,才抬眼顺声望去。 天边晚霞如火如涂,那人影纤长略感单薄,那绚丽的光泽落于他的脸部轮廓,洒下一片意味深长的韵味。 徊廊绿栏杆上,一排一排的橘红灯笼早早便点上了蜡烛,一阵阵灯火忽闪忽暗,他便如此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 用白玉雕琢的六支凤翎簪起一头青丝,几缕黑发与束簪的红扎绳滑落蜿蜒于暗纹绸亮襟条,他总穿着一件杏衫白袍,此刻倒是肩披了一件镶狐月白锻暖金暗纹的长氅,他微俯下的面目泛着玉质清冷,带着一种禁欲的氛围,周身气息如相伴云和水,为邻虚与空,一灵真性在。 雪风夹带着他如万千古木沉积的檀香拂来,虞子婴心中突地泛起一丝丝涟漪,她怔怔地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的多余情绪,只有一种对众生一视同仁的仁慈与关怀。 依旧是那般…… 虞子婴眸光一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险些竖瞳,暗惊,怎么会是——无相? 而无相在看到虞子婴抬起脸的时候,亦是微微讶异,刚才无意中一瞥,看她软软趴在石桌上,身材娇小裹着一身白绒毛,如一只无害可爱的雪团子小动物,便以为是一个幼嫩孩童,但却不想是一名漂亮的少女,她戴着一顶兔毛帽子,不施粉黛却毫无瑕疵,微瞠的黑瞳如一片湖镜,愈发衬得她如雪雕琢般干净纯白。 他微微一愣后,便再放柔了声音问道:“小姑娘,你刚才可是不舒服?”刚才以为她只是一介孩童,既然知道已是一名婷婷玉立的少女,那再称呼她小妹妹便显得有些不妥当了。 他视线不经意扫过她脚边煨着的两铜盆炭火,再看向她坐的方向,面朝大厅停驻,一双泉水般清眸便露出了然。 她,想必是今日“英雄令”召集而来门派带来的家属或同门吧。 小妹妹?小姑娘?=没有认出来?不知道她是虞子婴? 虞子婴一警神,一双幽黑猫瞳盯着空气一处,倏地起身,在无相微微不解的视线下,她咔咔一转身,便啪嗒啪嗒地疾步离去,一连串动作连一个逗号的余地都没有,一气呵成便已落下句号了。 无相错愕地怔在当场。 直到那雪团似的少女的背影消失在那垣墙粉白,松柏青翠之中。 “乾一,兑二,你们说……我难道长得很恐怖?” 生平第一次被别人如此唯恐避之不及,无相难得面露一丝迷茫难解的情绪。 虽然他并非在意容颜之人,但他却知道他长着一张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的面容,第一次遇到……遇到如此不待见他,甚至连一句话也不愿施舍出的少女,他表示真心受到些许打击了。 咻~那平静的空气一阵扭曲浮动,两名身穿纯黑质薄宽袖,红祥云窄摆,类似东洋武士般服饰两名男子出现在无相身后。 他们统一整齐面戴朱砂勾勒白狐面具,而每一张白狐面具左眼处,都彩绘着一只栩栩如生色彩斑斓的蝴蝶。 乾一亦望着那娇小身影消失在那一片冰晶翠绿世界之中,语带严肃道:“其一,此人或许是认识尊上的敌派份子,因怕与您久待暴露了身份方急切地躲离;其二,此人应是受摄于尊上不自觉散发的威严之势,她唯恐惊扰了尊上,自惭行秽便知趣得自行退下……” “噗——乾一,你会不会想太多了,那只是一个弱弱的,嫩嫩的,软软的可爱小姑娘,一般这种年纪的女孩子若遇到异性,特别是像咱们尊上这般风姿若仙的男子,第一反应便是发愣,接着回过神来便是羞怯地遮掩心中悸动,像这种羞不自已地跑了,其实该是一种爱慕的表情才是。”兑二听着乾一那一本正板地分析,直接不给面子地喷笑出来,他摩挲着狐狸下巴,接着一副很有经验地教授说道。 实则这些,他也只是根据以往那些围着尊上的少男少女的一惯表现推测而出。 无相微微拢眉,回忆起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侯确是愣了一下,可若说那是害羞,还不如说是惊讶,还有她那一双幽黑得泛不出一丝波澜的眼瞳,他完全看不到任何一丝羞怯的闪躲。 羞不自已?爱慕?那种…… “那种摆明像是急欲摆脱飞奔而逃,隔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哪一点像是爱慕的模样?”乾一嘴角一抽,斜眸一挑,直接说出了无相的心声。 兑二对着远方空气叹息一声,接着叩了叩咚咚响的清脆面具:“这害羞的方式是有各种各样,咱们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当然也不能随便否认一船的人啊。” 乾一:“……” “不必在追究此事了,看她走得如此有精神想必是无恙,我等还是先行入厅吧,莫让易城主等人久等了。”无相轻拢敞松的衣襟,回眸再瞥了一眼刚才那少女离去的方向,脑中却不由得浮起那一双同样黑得不可思议的瞳仁…… 当真很像呢……不知不觉已过去三年了,若她当真一直还活着,该是比那名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少女大了不少吧,或许她会变得瘦了些,亦或许依旧那般胖胖圆圆地,她无聊地时候总会不自觉地玩耍着下巴那团的软肉,那软弹的触感,令他有时候亦不勉心心欲试,但生性内敛韧忍的他,却无论如何却不敢做出这种贸然的举动…… 她有一张娇憨的脸,却有着一双仿佛能够吸汲灵魂的黑瞳,看人,总是那般直接,那种太过不懂掩饰的眼神,真令人有些时侯会觉得难以招架。 可是如今他却十分地怀念,怀念那双眼睛,怀念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亦是后悔……若当初他能够早些放下一切事务,早些赶来贪婪之城,她是不是便不会…… “尊上。” 乾一侧头出声唤了一声。 无相遽然回过神来,清凉的眼中浸了几分淡泊与遗憾,点了点头,便启步独自入厅,乾一与兑二再度遁隐而去。 他一出现,厅内接着便是一番热烈的惊喜,纷沓起身而来的各种恭维,称赞,绕耳不断。 看无相入场的欢迎程度,那简直就跟普通老百姓遇着真龙天子下凡,这一个二个地吃了亢奋药似使着劲露面儿,求关注,争前恐后。 厅外,一块灰岩大石探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却是消失的虞子婴,她对着厅堂那厢难得遇出一种类似苦恼的表情,她瞪着大眼,暗自在心中嘀咕:“怎么老是会遇到他,莫非我这辈子欠他的债都还不完?” 他的元阳究竟是有多珍贵啊!取一次元阳来替她挡天伐,需不需要这么多“后续”让她来弥补啊! 难道他的元阳是被天神预定下的,如今被她提前采了,老天这才准备不玩死她不甘休?! 一气,她发现她的情绪愈发鲜明几分,看来混沌的神智开始逐渐恢复了,可即使她情绪再鲜明,那被冻僵长久不曾活动的面部肌肉是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的,是以她只能继续僵硬着,面无表情,乍看之下倒是高深莫测,细看才知道那肌肉僵着呢。 好在,她平日里便是一个表情很少,少得几乎没有的人,倒不碍事,就是无法开口说话这一点,令她十分不喜。其它的东西不找回来也无所谓了,可声音她不得不拾回来。 看着天际最后一丝霞彩丝丝弥散落下,虞子婴盯着大厅方向又有些纠结。 如今治嗓子的药在郑宇森那里,她就算要离开,也得将药拿回来才能走…… 无相她虽然不乐见,可是她却想见桑昆翊这个师傅,她记得那个同心蛊是当初那个老乞丐给宇文傻胖的,可是偏偏她想不起来那个乞丐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要收养宇文傻胖,在濒临死亡之际,她觉得她好像醒悟了什么事情…… 同时,在记起青衣侯的时候,虞子婴这才幸庆不已,刚从千丈深渊爬出的自己脑袋一片空洞,却不知道为何竟会潜意识地想回这“贪婪之城”,想进城主府,想找一个人,一个男人…… 如今终于想起了事情的原娓,她却只能感叹,没记忆,真可怕啊!明明逃脱了他的魔爪,她却还偏往魔窟爬去,这不是典型的老鼠给猫当三陪吗? 他想必已经知道他所中的同心蛊,根本不具备同心同命的优良功能,只是一个三流仿制品而已。 若她有命活着见到他,其下场估计就是再下一趟地狱去惭悔! 好在一切阴差阳错,她虽然依旧爬进了魔窟,可魔王就已经离开了这座城,这片土地…… 虞子婴有一种酸涩的情绪,令她很不舒服,她拧眉,仔细想一想随着她的情绪变动,她的内心世界便会越活跃,那逝去的东西也渐渐地回归故里了。 她醒后倒是第一次感探自身,她在体内并没有发生任何的蛊虫存在了,转念一想,便暗道在那个深渊洞穴的钟乳潭中的液体当真很神奇。 她分明记得她之前从祭坛高高摔下去的时候,即使最终缓冲了一下,但几十米高度亦令她背脊椎摔断了,喉骨错位,后脑勺被磕破一个血洞,但现在却完好无缺,全部给修复好了。 而且她感知到体内原本那虚无如细丝的玄气,好像经由什么大补品滋养变成十分浓郁浑厚,与之前那淡浅的玄气有着质的变革。 她捏了捏两只粉白的小拳头,无法形容,但她能感觉到这具躯体充满了力量,要说完全是那石钟乳的洗髓换骨她却是不相信的,更重要是这具身体的血脉…… 腾蛇密族……从老乞丐手中接管了“宇文子婴”的桑昆翊或许能知道些真相也不一定…… “真可惜没有拿到师傅的生辰八字,无法算出他究竟在哪里……” 虞子婴张嘴“啊”了一声,心中的郁卒完全无法表现到脸上去,她考虑了一会儿,既然她已经能够思想独立了,便不需要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她准备再次单飞了,却不想掉头正准备离开之时,眼前一片火光映眸,从天空飞射数十弹火炎砸下。 强烈的寒风与热火交杂,从侧面擦身而过,刮得虞子婴一头发丝飞飒舞动,她一愣。 轰隆隆!呯呯呯呯呯! 一阵阵震耳欲聋的轰炸响声之后,接着便是各色惨叫声此起彼伏。 她身躯挺如一杆标枪,僵硬愣直,脑中倏地忆想起了刚入厅的无相(欠债却完不完的人),肤若象牙老好人的郑宇森(师傅的弟子),顺带也想了一下性子柔顺替她治疗喉咙的朱锦娘……她猛然地回头。 至于易池这么些人由于昏睡太久,记忆隔太久有些模糊,她表示还没有来得及想。 即使回头了,她却一直没有动,而是依旧站着被一片嶙峋摆设石件阻挡的阴暗角落,因为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敌方,她想既然他们已然开始发动第一波攻击,她贸然上去也是无济于事了。 一眼便看清那被砸成一堆稀里巴拉的主屋大厅建筑,可想而知刚才那数十颗火炎弹威力究竟有多强劲,因为主力会聚集在大厅上方,是以厅阶之下的院落倒是完好无损,院落前面滚了一堆侥幸机敏逃脱的武林人士。 然而院中却没有虞子婴要找的郑宇森和无相他们。 她凝眸四处一扫,一抬头便原来无相是被他的两名雪狐使径直带到了翠竹松林间的假山上,而宇文森则举着一柄映彩银纹剑,少年身躯如柏松,笔直凛然踏在一棵歪脖子观赏松树杆之上,他侧手边还带着一个受惊的柔软女子,正是朱锦娘。 朱锦娘双手紧紧地抱住宇文森一条手臂,那张柔情似水的脸庞有些苍白,倒是并没有受伤。 而易池、姬三与罗平三人却破窗而出的时候,被爆炸波及到多少受了些刮伤,三人盯着那被炸毁的大厅,眼前那火光熊熊燃起的火焰,简直快要灼红他们的眼睛。 姬三负责单独保护着易池,而罗平则随着那群武林人士一块儿推开那些燃烧着的木头,瓦砾,墙石,第一时间去救解那些被压着的人。 “是什么人?!” 易池扯开披着的厚裘,那张斯文儒雅的脸上一片铁青,他却不想竟有人能胆大到跑来偷袭他婴落城! 他视线一黯,突地眸光如一柄寒光熠熠的刀刃,目射着三度钟的位置,朝着罗平道低沉道:“罗平,墙角,射!” 罗平闻言,面目一片沉肃,一言不吭,那虎躯膨胀起肌肉鼓鼓,他反手拔出一根箭,满弓仿月便嗖~地一声破空,带着疾射空气咝咝的声音瞬间便射出。 姬三凝里不动,手里拿着一根长鞭警戒着,两目巡视四周,严密地保护着不懂武艺的易池。 噗——只闻箭不落空,嗵地一声摔地,便掉下来一个黑衣人。 武林人士皆暗暗吃惊,刚才那个地方分明是死角,他们都没有瞧到任何异样,这易池完全不懂武功,但其眼力倒是十分惊人。 虞子婴再次见识到易池的怪异之处,联想起了之前他们在野外观测野牦牛兽潮的事情,不由如此一猜测,莫非他从蛮荒古巫族的血脉传承到一双千里眼? 这厢不等易池他们发动绝杀攻击,从粉白墙亘四周咻咻咻地冲出数十道黑暗,一言不发便扑杀而来。 “是……是影子部队!”有人认出他们的装束了,那黑色衣角绣了一只褐蝎子,分明是异域“蝎”分支其下的影子部队。 “艹,老子们还没有去消灭他们,他们倒是先反攻过来了!” 数十名武林人士得知偷袭者的真实身份,便通通忿怒不已,当即操起随身武器便冲上去迎战,剑刀交击,锵锵作响。 夜幕正式降临,四周陷入一片暗色,除了被火弹毁掉的大厅些许木熇燃着火焰,唯有那飘忽于廊间的橘红灯笼因为四周剧烈风声忽明忽暗,如飘浮在海面是被风暴卷动得左右荡晃的船只。 不一会儿,听到动静城主府的士兵便握着枪戟“塔塔塔塔”疾步奔跑而来,一看大厅被毁,满院伤的伤战的战,一惊之下便迅速加入了战斗,然而这些普通士兵哪里会是这群异域影子部队的对手,很快来一批便是倒地死一大片。 易池看着脸色凝重,这影子部队竟来的都是一批顶尖高手,他们这边除了一武林人士能够勉强能抵挡得了之外,却别无助力,想获胜的几率何其之低!看来唯有召集全城士兵…… 突然,易池听到从远处传来“咚咚呼呼~”巨钟敲响的警报,他整个人一震,抬皮一看只觉夜幕于前方一片火光映亮,满城响起的惨叫恐惧不绝于耳。 易池脸色剧变,颤声道:“他,他们究竟来了多少人,这难道是准备……准备歼灭我一城之人……” 姬三直接气红了眼,后牙槽咬得咯崩直响:“这群畜牲!易大哥怎么办!?我们的城民……我们好不容易从贵族手中夺回来的城池,难道、难道就要这样,就要这样被这群畜牲被毁掉了吗?!” 姬三说到最后,忍不住一股怒愤痛恨,咆哮而出。 易池僵硬着一动不动,惨白着一张脸,突地,他一双褐红色双瞳牢牢地,准备无误地捕捉到无相那方。 “无相大师,请你……你可能算得出来……” 四周硝烟腾起,无相面目那般虚芜飘渺,他杏衫飞舞,一如那宁静的圣泉般清润凝注着易池:“异域的惰皇星象学无下无双,我本习的却是策算人,或许我的话你听不懂,但是他能精算的部分,并不属于我的擅长,此局是他布下,能够破局的人却不会是我。” 易池的确听不懂,但见无相大师亦无能为力之际,只剩一片颓然失望,茫然失措,像个泥塑木雕的人。 那厢一身正气浩然的郑宇森也加入了战斗,朱锦娘跟药宗一众只懂得些许拳脚功夫,只能躲得远远,不敢加入那些凶残的打斗中,只是看到哪一位武林侠士受伤,立即上前救治,或适时扔几颗补充体能恢复真气的药丸,仅当帮忙了。 不得不说,郑宇森的剑法十分高深,他的加入便等于是给群疲于奔命的武林人士加入了一支生力军,再加上药宗的一群药师相助,他们终于在死了几批普通士兵,武林人士折损了一半左右,那攻上来的那一波影子部队终于解决完毕了。 然而不等他们歇一口气,从也不知道从哪里竟又冒一队,且人数比上一次足足多了一倍有余。 接受英雄令的诸位武林人士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的面色,一刹时地变了灰色了。 “小妹妹,小妹妹,你在哪里?!” 突地,一声突兀紧张喊叫令众人讶异回头,看着郑宇森一脸怆惶在一片尸体,灰烬残骸之中翻找着什么。 一个个又急又纳闷,郑少侠啊,这关键时刻,你不好好地御敌,跑到后方瞎找瞎喊谁呢? 没看见敌人的庞大来势汹汹吗?!再不想想办法,下一秒躺着地上被人翻找寻觅的估计就变成你了呀! 朱锦娘耳朵里哄了一声,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她愣愣地盯着郑宇森,心中又酸又痛,这种时刻,他竟如此关心那个不过才相处不足一个时辰的少女,在这种时刻还分心去寻找她……她当真如此重要吗? 而在座除了药宗的人知道之外,便是稍前时候见过虞子婴的罗平,他知道郑宇森那声“小妹妹”是在找谁了。 他实则刚才也匆匆一瞥,并是没有发现那跟雪团子似的娇小身影,他想她或许是察觉到危险,独自躲起来了也不一定。 而郑宇森看着躺了一地的尸体与血猩,心中简直揪成一团,心中甚至在深深地懊悔,自责自己太大意,明知此行危险,当初便不该将小妹妹带进城主府的,一想到刚才敌人攻击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外害怕颤抖的模样,还有如果她被那些残忍敌人发现的下场,便唇色一白。 如果她出事了,这一切都是他害的! 正直少年郑宇森死劲地攥着手中长剑,眸光犀利而愤怒地盯着将他们重重包围的影子部队。 都是这些该死的异域蛮子! “哈哈哈哈——中原狗,你们想对付我们,哼哼——我惰皇早就算到你们的行动,不过只是一直没有动作,便是等着今日将你们一网打尽,看你们这群中原狗现在还如何得瑟!” 墙头渐渐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他披着一件棕色皮毛,上身再无着片缕,黝黑的胸膛,腹部肌肉结实露出六块腹肌,穿着一条松垮的裤子,脚踝处束起,脚上蹬着一双鹿皮长靴。 他手持一枝叮叮咣咣的金杖,那张邪佞丑陋的模样,咧出两排凹凸不平的黄牙,那恶心的模样令人非常印象深刻。 “我呸,你们这些异域蛮子,脑子里都装草了,装尼马拉巴子的高深!” 有人忍不住被恶心到了,气得破口大骂。 无相蹙眉,他此次特意前来朝渊国只是为了宇文子婴,然而在经过婴落城之时,易池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他的消息,便三番四次地诚心邀请他入住城主府作客。 起先他自是拒绝的,但偶然一次,他听起易池不经意间谈起了宇文子婴,从他嘴里他听到了宇文子婴在离开他之后的一番更加详细的经历,听着易池口中的她是如何与众不同,如何神奇厉害特别…… 他实在不愿就这样断了她的消息,也想从别人嘴里更多地听听她的事迹,所以他才会在乾一他们的一再反对下留下来了几日。 “尊上,此事与我等无关,还是先行离开吧。”兑二语带无奈地劝说道。 乾一亦沉声道:“此城必灭,异域早有所准备,而婴落城属于防不冷地被偷袭,而敌人人数众多,若这座城还是贪婪城的话,若城主还是青衣侯的话,还能……” 无相蹙眉,若有所思道:“婴落城,子婴殒落之城,坠落之城,此名当真是不吉利,若她听到贪婪城被改成婴落城,怕是会觉得生气……” 乾一与兑二:“……” 尊上,乃究竟有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啊啊啊!乃有脑子难道只有那个小胖妞,便全然不顾他等着急上火的心情吗?!   ☆、第四章 卧榻之侧,岂容他们鼾躺 当初宇文弼曾带两女两儿前来国院阐福寺由无相开智受福,毕竟是为郸单小国出生入死捍卫疆土战迹累累的异性王,他并末拒绝,当时的“宇文子婴”他是替她卜算了一卦,却发生她的命格尤为奇怪,他一时好奇,便也是费其心而为,再一算之下却表情她气浊神枯,一般术数学上讲阴阳平衡,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是也,万物独阴不长。 然而宇文子婴命格为阴格的人士,往往一般这种命格之人五行不全,命格气势较为单一,命书曰:“气清之人,运难全”。说的便是五行过于偏向单一,或者从阴之格,纯阴之格的人士,往往运势最难保全,在一遇不佳的大运冲克命局之时,则发生重大变故…… 是以,他判断她犯天煞,性孤寡之一生,且她在三、十三皆为命中之一大门槛,若无特殊命格辅成,她于十三岁之际便有一命劫之数,且夭折可能性十分之大…… 他尽实地批完宇文子婴的命数,一抬头便见她那张肥胖呆憨的面容一惨白,双唇颤抖,明显是被吓坏了,接着他目光游离其上,他亦清晰地发现了……她眉宇印堂间的死气…… 然而当一切日夜交换的轮回流逝着时间,在他已经慢慢忘却了曾有这么一个被他批了命格,显然也已窥视到其死亡时刻的少女,她却在他根本无法想象的时间、地点、方式,身披着一身浓烈煞气与稠质阴冷归来了…… 再度归来的她,性冷眸淡,一身随时揣着一种即将崩溃毁灭的恐怖压抑氛围,她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绑架了他,接着,并对他做出那种羞辱性的事情……曾有那么一刻,身体的痛楚与心灵的折辱令他生平第一次生出一种杀戮的冲动。他传承易经相卜之术,师傅曾令他不得杀生,保持纯阳之身,否则将影响卜算结果的精准,是以他手中从末沾染过任何一滴血腥,亦从不近女色。 然而对着他做出这种毁灭他事情的人,却用着一种更加绝望而嘶哑的声音告诉他。 “我很需要你帮我,如果你不帮我,我就会死的。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想……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对吗?” 当时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从他获得天算之术后,无数人曾利用各种方式来请求过他的救助,但他却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荒谬且难以理解的话,他内心自是十分抵触甚至是厌恶的,然而她却道…… “好吧,我给我一次机会。如果你当真佛心坚韧,便一直心无旁鹜地念佛经,不受我干扰。但——一旦你失败了,那么你就不能再怪我了。” 当时他以为她这句话给他带来的该是一缕光明曙光,却不料……那只是魔鬼的媿媿靡靡之蛊惑虚渺之言,更是却是将他彻底扯入魔渊堕落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切的堕落皆源于无知与狂妄,当时他并不能深刻地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随着她有意的撩拨,少女用一种十足侵略性的目光,巡视与游离在他那从不曾经经任何人窥探的躯体之时,他忍不住从身体最深处传出一丝丝颤悚…… 他躲不开,亦无法躲,来自于她赋予那种连灵魂仿佛都要燃烧的炙热的感觉,那根冰冷的手指,分明是冰冷而残酷,一般像她这种人不是性冷便是情冷,然而那指尖的触感,却因为他身体的热度而渐渐被煨烫温了,可越是这样,那温软的触感带来的感觉仿似更激烈,更凶猛,指尖传来的仿佛电流穿过的麻痒的感觉,让他全身一震…… 一边控制着身体的异样,一边稳往略带沙哑的声音轻念道:“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住乐音树下。与大苾刍众八千人——”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瞳仁倏地瞠大,她竟,她竟用手摸到他那里……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那道故意压低的粗嘎嗓音在他耳畔轻轻接过,他方喘上一口气,便因为她的话整个人僵硬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像魔鬼一般做着如此叛逆堕落事情的人,竟用着如此虔诚而熟捻的声音颂出佛经。 矛盾而又令人无法忽视的人啊…… “你听过天厄体吗?”她的声音冰冷,质如锐器,刻意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气氛。 天厄体?他呼吸一滞,迟疑道:“厄运天罚……”这是天诛必杀之命格啊,这必须是累积多少世血债才能施予的命劫,他倒是从师傅那里听说过,而师傅亦是从祖师爷那里听过,但他们传朔而上数代,却从来不曾见过有这种命格的人出现。 他当真惊愕了! “既然你会批命,那你就该明白你便是那千年难得一遇的大气运者。”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灰暗的无奈情绪,就像刚才她的一切强硬与恶劣态度只是伪装,如玻璃一般易碎,她从唇边逸出一声叹息:“帮帮我,我不能死!我需要你的……” 你听过天厄体吗……你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大气运者……帮帮我,我不能死……我需要你…… 这几句话,彻底颠覆了他对她的认知与评估,原来她并非随便哪一个人都行,原来他对她而言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她需要他,一切只是为了活着……当她不顾一切地容纳下他之时,那处传来的痛意令他有一种雾沌骤然拨开的错觉,绿嶂百重,清川万转,犹如一场来自于末来的清晰图象印入他眼前,他有一种蓦然顿悟。 师傅曾言,躲不开,虽难以承受,却又必须一一承受的,这便是每个人所要经历之命运…… 当在郸单城重遇,并认出她的时候,他的第一感觉并不是对她外貌的失望,或是气恼羞愤,而是有一种命运果然很神奇的感叹。 他自然认出了她——宇文家那个被众人戏称为乞丐少姐的宇文子婴,却不想他批之她的命运,施之于她,而她便受之于他,当初他判定她命止十三岁,然而再看到她,他却看不透她了,生与死,福与灾,她就像一个重塑的石人,无过去无末来,他曾私下多次测算,却始终也测不出她的命格。 若非那时她亲口告诉他,她是天厄体,他想必如何也猜不透她的变化。 天厄体,虽说是天诛必殒之命格,然而细数至几千年之间又有谁配拥有如此天殊之命格,从另一个侧面来看,她当真是一个稀世命格无双的人啊。 再遇时的她变化明显,倒不是相貌,而是内在,她明显加重的命中之煞,从阴格直接变成了纯阴格,也不知道她短短一段时间究竟做了些什么天怒神怨之事,竟转变成了一副天厄体,不过她竟能拖着一副天厄体活到他们再次见面,当属于一则奇闻。 他以前并不明白其中缘由,后来经易池一番描述与赞叹她与这座婴落之城的往事,他才恍然前后,才确信她恐怕是一名玄术师。 玄术师啊,想当今钻研玄通之术的玄士于世虽万千,但却是千万之人方能堪堪成就一名玄术师,想不到她且不过十三稚龄却已能窥视天机如此清晰,天折慧者,天诛算者,或许连天都嫉她一身惊人才华,方降下如此沉重的命格于她。 这样的人,当真会如此轻易便死了吗? 无相恍惚了一瞬。 …… 想来,玄师亦包含着相师一职,而相师所懂专职业务亦包含解字算命一途,凡事通一则通二,一般玄术者对某些字会特别有感知,亦有其独特理解,然而此“落”连于“婴”后,自然会惹她不喜。 实则虞子婴的确在第一次看到“贪婪城”被擅自改成“婴落城”之时,她便有一种某名奇异的感解,怎么形容呢,就好比……此城快要悲剧的感觉。 可她当时神绪混沌无知,很多事情仅凭本能行动,自然根本不在意别人城的事情,如今想来,此城悲剧,那么傻傻跑进围城的她该肿么破,果然还是该在意一番的—— 无相突然出声道:“援救。” 兑二一下巴都快脱臼了,他惊讶道:“尊上,您明知道我等此次出行本不该随意暴露的,若被发现……” 想当世能与惰皇比肩而傲的人除了尊上之外,难觅其它玄师左右,自然惰皇一直都是视尊上为眼中之钉,此时若暴露,哪里肯放过他势单力薄的时候? “我并不想让婴落城当真城如其名,最终毁落一空,毕竟这座城是以她的名义而立啊……”无相乌黑柔细的青丝轻轻拂动,干净的气息,略显单薄的身材落于杏衫宽袍之中,更显道风仙骨。 看着尊上那双瞳仁,仿似濯濯如溪间任冲击万年亦坚驻凝稳的磐石便焕着异彩,他们便知道再劝也徒劳了。 “乾一(兑二)领命。” 乾一使了一个眼神递过兑二,便从脖间取出一只银色约指头细长的铁哨,喂于嘴边朝空中一吹,三长二短,便一道道无声的音波逐渐扩散开来。 这种音波一般人包括一些武林高手皆听不见,这是他们内部传承的独特发送信息的方式。 “兑二,你在此保护好尊上!” 他方已传出消息令暗中属于他们的人不惜暴露身份,亦要保护此城中的百姓,而他则会联合在场的武林人士一同击退异域。 下方的对骂早已结束了,那拄着一支岑呤呤金杖的异域头领,他咧开一嘴黑根黄牙,跺了跺一只大象腿,嚣张放话道:“记住,今日剿杀尔等是爷爷我金杖萨蛮,影子部队第十二分支队长!” 语讫,他蹬腿便一阵呀咧咧咧咧地从墙上冲下来,带着那一支闷生杀人的队伍压轧而来。 “放屁!今日就让你这个金杖萨蛮变成死杖阿蛮!” 一声暴吼响起,武林人士亦不再惧生死,众人一拥而上,打骂之声,兵器相交之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于一片废墟前,一场混战再度失控了。 由于一直都寻着不到“小妹妹”,担忧不已的郑宇森下手更是绝不留情,一招夺星掠月,飞剑如流星般刺出一个再回弯月回旋疾刺,眨眼间便收割了三名影子生命。 武林侠士队伍中还有一个看起来长相憨厚的青年汉子,他高愈二米,双臂粗如成人男子双腿般大小,举起一对流星槌嘴里啊啊啊地吼喊着,力大无穷,一击便是碎骨碾肉。 那些被他一击砸中的人,无一不是身体某处凹陷入内,一瞧便知道是碎了骨肉,当即便毙了命。 几名点苍派的师叔带着其门下一众弟子以阵奋力博杀倒也是收获不少,但至于其它的门派,如人数稍少的崆峒派,不适合群战的南拳派则显得势单力薄些,眼见一众便要不敌被一举歼灭干净之时,铮铮几声清鸣,一道黑影呼闪而现,他们只觉眼前恍惚一瞬,哧溜溜地便倒下数人于地。 众人茫然又惊喜地朝那道修长凛冽杀气的身影看去,但见此人身穿一身纯黑质薄宽袖,红祥云窄摆,类似一种东洋武士般服饰,他面戴朱砂勾勒的白狐面具,瞧不出面目,而他这张白狐面具左眼处,还彩绘着一只栩栩如生色彩斑斓的蝴蝶。 这人看起来……略奇葩?!有人惊疑不定,不过刚才明显他是帮他们这边的,这么一想,倒也令他们稍微安下心来。 乾一根本不理会他们的心中的猜疑,看着再度围拢而来的影子人,他黑影一闪,便是下去死手,完全不留一丝余地,其余人一瞧顿时一醒神,被他凌厉的身手鼓舞地猛纵跃而去,只见场面皆是厮杀正酣,刀剑拳脚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易池被姬三牢牢护在身后,他们选了一块假山石附近,此处不易被察觉,更容易守备,而罗平则跳落于石顶高处,半蹲下高大的身子,朝着敌人放矢之速度难以辨认。 “那……是无相大师的雪狐使!” 易池本看着越来越士弱的队伍,心底一片冰凉,却见突地冒出来一个助力,那一身奇特的装束,还有那一张雪狐面具,他很快便认出来了,那个人正是无相大师的雪狐使。 无相大师一向不偏帮中原或异域,对于他而言,中原与异域皆是百姓,无势力派系之分,是以刚才他只央求他替他们测算一下此次的存活机率,却不想他竟会出手帮他…… 为什么?易池脑子急速流转,联想到当初他去恳求他入城稍住之时,他虽然态度温和有礼却明确地拒绝了,当他正失望之际,与他闲谈稍许他却又突然同意了,之许他们的话题便一直围绕在…… 虞姑娘! 易池瞳仁猛地一缩,没错,无相大师的态度转变之初便是在他在感叹虞姑娘的时候…… 那这么说来,他肯帮他,难道也是因为虞姑娘吗? 易池双唇激烈地颤抖几下,满脸苦涩之色,想不到虞姑娘即使死了,依旧默默地护佑着他们……可是,他是如此无用啊…… “雪狐使?!” 如噪音般粗粝的声音吼出,萨蛮盯着那势如破竹的黑衣身影,当即瞪大双眼,那牛眼般鼓大的眼睛暴突出一种狂喜之色:“哈哈哈哈——赚了,赚大发了老子!有雪狐使在,莫不是无相也在这时里?让老子瞧瞧,在哪里,在哪里……” 黑夜之中唯有一排灯笼照辉,他举起一手,嘘起眼睛开始四处张看,整张脸都激动得通红了,当他在捕捉到某棵树荫上隐约晃动的人影之时,他突地拄起一杖,飞暴射而去:“哈哈哈——老子找到了!” 那一声如石破金裂,鬼哭狼嚎的声音,震人耳聩。 “啊——” 却不想,树荫晃动之下,原来是害怕藏匿于身的朱锦娘,她盯着那带着一身杀意而来的异域怪物,禁不住本能放声尖叫。 萨蛮不耐地掏了掏耳朵,眼中戾气一闪,口嘴大喝一声:“吵死了臭娘儿们,赶紧去死吧!”便抡起金杖鼓起破风呼呼声响,直颤得片片树叶战悚惨叫,那青石铺就的地板都“咔哒卡哒!”呻吟直叫唤。 看着那杀意化成实质性的攻击迎面而来,朱锦娘完全吓傻了,脑子一片空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那里,连尖叫都忘了。 “朱姑娘!” “锦娘!” 见此一幕,郑宇森与药宗的人同时惊骇大叫一声。 郑宇森迅速收回银纹剑,便以最快的速度飞便扑过去,一把将朱锦娘藏在身下,倾身一挡。 “噗——”金杖无疑外地砸中他的背脊,郑宇森当即便猛喷一口血,朱锦娘被喷了些许血沫在脸上,这才茫然惊颤地回过神来,她双眸含泪,通红一片,害怕地大叫:“郑,郑少侠,呜呜……呜呜……郑,宇森,宇森你怎么样?!” 郑宇森被砸中那一瞬间受创软倒地她肩膀止上,感觉稍微好了一些,便撑起身子,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对着吓得四神无神的朱锦娘,勉强一笑:“我没事,你赶紧离开些!” 他将朱锦娘推至赶来的药宗人身边,再回过头双眸如粹火般盯着萨蛮,青衫翩翩,长剑长鸣嗡嗡作响:“异域蛮力果然无耻,连手无寸铁的女子亦不放过! ”咦,你小子倒是不错,受了爷爷一金杖却还能动起来,不过爷爷不是无耻,而是爷爷将你们中原的男的女的都视作一样,都是该杀的玩物,哈哈哈……。“ 他跺了跺手中金杖,笑得一脸褶子,光头后的一条小辫子随之摆动。 然而下一秒,却无一丝预警,他突地出手,长杖一挥便朝着郑宇森偷袭而去,却不想郑宇森早有准备,他举剑一挡,金器相撞便是一阵火光,萨蛮单手持金杖,空出一只手,下勾拳朝上,猛地击向郑宇森的腹部。 噗——再度受伤的郑宇森被揍飞退了几大步,再次喷出一口鲜血,那一身干净的青衫染上如梅点的血渍斑斑。 ”郑大哥……呜呜……“朱锦娘看到郑宇森再次受伤,不忍再看下去,抚面哭泣蹲下。 但郑于森却没有倒下,他依旧靠着长剑,支撑着始终不肯倒下。 ”嘿嘿,小子,倒是真有几下子,可惜你不是爷爷我的对手,像你这种像娘儿们的德行,倒是适合给咱们这些爷儿们当兔爷儿,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却突地只觉冷风一至,他一避,却不想更快一道锋利之气而至,他一时不惧竟被一道隐藏的剑气割破了腹部。 他连退几步,看着举着剑,对着他眦目红眼的郑宇森,心中暗惊,他倒是少看这小子了,想不到他如此年轻,竟将剑术练得如此醇熟。 看着腹部被细长划开的口子,他伸起一根手指沾起舔了舔,满目煞气:”小子,能伤到爷爷算是你厉害,可与此同时,惹爷爷怒了,你就得死了!“ 由此至终郑宇森皆末回应他一声,他不需要争这种口唇之辱,他受到的侮辱,他要拿他的命来补偿! 看萨蛮他将金杖携于背上,疾冲而来,那气势与压迫感简直令人与方才判若两人,郑宇森顷刻间便明白了他们两人的差距,然而他却并不气馁,双眼无一丝惧人意,他们冲虚派的人都不是孬种,就算是注定要死,亦要在死前咬掉敌人一块肉吞下! 剑尖朝地,赤溜溜地他亦疾步冲了上去,他一脸凛然无畏,那双眼睛如剑锋般充满力量,不防亦不挡,完全是准备与之拼杀的姿态。 匿于暗处的虞子婴盯着郑宇森一瞬不眨,其实刚才他的叫喊声,还有他去翻找那些污脏的尸体,甚至懊悔自责的神色,她全部都看到了。 该说,她真没有想到他会对自己做到如此程度,真不知道该感叹他是一个老好人,还是该说他果然不愧是师傅门中教育出来的人…… 虞子婴或许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也说不定,但是唯有一样却是如同铭刻在她骨子里,烙在她灵魂上的,不可褪却般重要能牵动她整个人的东西——那便是种族观念,对于挺护族人这方面她绝对是虞族中数一数二,且她这人十足护短,只要被她放入眼中,便是只能她欺负,便绝对不容许别人指染一分。 如今,虞族已逝,她始终记得她是冲虚派的人,虽然加入冲虚派的人是宇文子婴,但是对于冲虚、对于桑昆翊这个师傅的归属感却是真实的。 而论辈份来算,郑宇森还该是她的小辈,虽然这归属感谈不上有多深,但是在能力范围内,能帮她亦不是吝啬,所以她是不可能看到同门如此轻易死掉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不让他拼到最后一刻,以他那爱较直的性子,绝对会抱憾一生的。 无相由兑二护着藏在暗处,刚才乾一一离开,他们便换了位置,他看着下方那双方惨烈打斗,亦是颀赏地盯着满身坚毅气魄的郑宇森,道:”桑兄的弟子果然是令人敬佩啊。“ ”就是傻了点。“ 兑二站在无相身后,亦紧紧地盯着下方,他双拳紧攥,抑止一身由围观他那令人热血沸腾的战斗而兴起一生兴奋,顺口接下。 ”这不是傻。“无相眉宇流露出一丝专注认真:”而是一种信念,如钢铁般的意志,坚定的信念……或许冲虚派的人,都是如此吧。“ 他想着宇文子婴,她亦是冲虚派的人,桑昆翊的亲授弟子,她的生性亦是如此,从来不知道何为妥协,何为屈服,然而这样的她,却并没有给人一种愚昧蛮撞的感觉,反而耀眼得令人无法不受其吸引。 或许正因如此,即使知道她失踪或许死了的桑昆翊,这三年亦从末收过一个入室弟子。 虞子婴于他是特别的,他领悟得很深,却不想对桑昆翊而言亦是不可取代的。 ”冲虚派的人的确不错。“兑二挑了挑眉,颔首。 看着郑宇森一脸扭曲,拼着最后一口气,正准备迎接那萨蛮最后一一杖之时,无相淡淡道:”救下他。“ ”可……“兑二为难地躇踌。 无相道:”我在这里很安全,且杀了他这支影子部队便群龙无首了。“ 兑二一想亦是,便朝着无相一行礼,便转身冲身而下,急救于郑宇森于萨蛮那雷震杖下。 ”嘿,兄弟让开点儿,这大块头便交给我吧。“兑二如一块黑布绕过郑于森一周,便将眼神有些焕散,失血过多的郑宇森挟腋一抛,丢给药宗他们,他整顺势整了整面具,便戴着咧嘴笑如弯月的狐狸面具,面对着萨蛮。 对付惰皇他们是差了点儿,但对付这种小杂碎便容不得他继续嚣张了,是吧? ”哈哈哈——又是一个雪狐使,哈哈哈哈——看来不需要猜了,无相必定在这里!“ 萨满看到兑二,再扫向被影子部队围成一团的乾一,当即跟吃了亢奋剂一般,瞬间力量再度提升了百分之三十,忽听”叮铃当啷“一声脆响,一交上手,连兑二接手都感觉有些许吃力。 然而兑二怎么可能会输呢,他不知道从哪里瞬眼间便抽出一条白炼,一抽鞭挥去嗖嗖风响,如一团白雾,快得令人眼花缭乱,萨蛮一时不察便被鞭飞呯轰砸到墙上。 ”哎呀,怎么这么没有用呢?比起你们的惰皇真是差远了啊。“兑二十分小人得志地掸了掸衣摆,语带讥讽笑语。 看到萨满被打得趴地上了,四周的人一阵哗然惊喜,几乎连站都站不直来的郑宇森由着抽抽噎噎的朱锦娘扶着,他看着兑二的身手,不由得喜露牙齿高喊一声:”兄弟,干得好!“ 兑二顺声看向他,朝着挥了挥手中白炼:”兄弟,等着哥们儿定给你好好鞭策调教一下这条狗该如何吠才对。“ 噗——周围稍有空闲的人一听,尚末被眼前的紧张局势击溃的人,都忍不住忙中偷闲地喷笑出声。 虞子婴看着无相接二连三地派出雪狐使救助这些武林人士,猫瞳闪烁一瞬,有些搞不懂他究竟想做什么了,难道他准备插手这场异域跟中原的战争吗? ——真不像他会做的事情。 从地上爬起来的萨蛮喷吐了一口血水,突地狰狞一笑:”哈哈哈哈——老子也算玩够了,你们这群中原狗都去死吧!“ 萨蛮舍下兑二的战斗,一个转身跃上高墙,他身影高大背对硕大的月亮,张开双臂,朝着广垠高阔的苍穹高吼一声:”嗷乌~~~~~“ 虞子婴眉眸一紧,她脖间的小青蛇倏地清醒过来,一溜地滑出温暖的脖子,直立起身子滑在虞子婴肩头之处咝咝吐着舌信。 ”是感受到威胁了么……“虞子婴瞥向肩头的小青蛇,暗道。 只见,随着萨蛮一声嚎叫,墨蓝色的夜暮之中,飘来接二连三,很快便连成零零碎碎的光点,今晚月亮很大,并无星光,而它们却像是点缀于天空的星点。 ”那——那是什么?!“ 这时,影子部队的人全部聚拢于高墙之下,紧守于萨蛮身前,却不再与他们动手了,他们从背上取出一块铁片如壳的物体顶于身前,上百人迅速武装起来,那些黑壳连接起来,便如一个龟甲,一看便是防御十足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众人再看向天空,联想到什么的时候,所有人都掉入了一种绝望恐惧的深渊。 ”哈哈哈——老子就炸死你们!“ 这是他们老大布置下来的第二实施方案,若此城当真久攻不下,便令直接催毁提了,也不知道老大为何这般讨厌这座城,从三年前某一日开始老大的手段便越来越疯狂了,不过他却觉得直接毁掉比夺下更令他兴奋。 萨蛮金杖一挥,天下那些光点渐渐欺近,却是一只只白罩的孔明灯,上面停驻着人头簇簇,手中各举着一颗黑漆圆溜的物体,顶上有一根导线。 ”霹雳弹!是霹雳弹!“ 无论是城中或城主府中的人都快吓屎了,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们忍不住抱头逃蹿,尖叫声脚步声哭声纷杂响起,看着天空密密如天幕被虫子咬破一个个洞似的孔明灯,漆黑的城上方一片光亮,看着这些来势汹汹的敌人数量,这是完全要直接毁掉一座城的节奏啊! 而那点燃霹雳弹发出的咝咝响声,在这群武林人士人的的耳朵里,就和末日审判的号角那样洪亮骇人。 ”虞姑娘!易池愧对你!你的城,你以死换来的这座城易池终是无法替你守护下来,易池无能,易池愧对你啊!“易池突地跪地仰天一凄厉哭喊,令感觉事不宜迟,正准备出手逮着师侄一道离开的虞子婴如同雷轰电掣,耳朵一刺,整个人愣了愣。 那个易池中的”虞姑娘“是她吧? 什么叫”你以死换来的城“? 等等!虞子婴揉了揉眉头,她需要理清的部分太多了,还是直接直奔主题吧。 他刚才喊的那句话的意思是——这是她的城? 怎么这座城竟成了她的了?分明别人喊是他叫城主,可他刚才又说是替她守护的城…… 虽然里面有很多一时弄不清的原因,可是这种时刻她不认为易池会突然神经病发作跑来开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 这么说来,这座改名叫”婴落城“的城池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由青衣侯转变成了她的了?虞子婴偏头微微蹙眉,一脸纠结,而感受到她的纠结的小青蛇,亦偏过扁圆脑袋,睁着蛇瞳盯着她。 在得知这是她的城之后,她心中突然冒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想逮着师侄单独跑路的脚步却怎么耻迈不开了。 其实这种感觉就叫做占有欲!若易池的话不是假的,那么就是说这座城是她虞子婴来到这个异世所拥有的第一件属于她的东西…… 婴落城?莫非该理解成——是虞子婴驻落生根的城吗? 她双瞳突地暴发出一种夺目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的光泽,但仅一瞬间,那光泽便尽数敛聚成幽深锐利的锋芒—— 那种锐利得令人心悸的锋芒名叫——虎狮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题外话------ 静绝逼是想这一章写到妹纸威武出山的,可——可时间超了钟也木有写到=。=   ☆、第五章 天生异象,必有妖孽出世 萨蛮等人早已与他的影子部队做好准备,里三层外三层举起涂了一层金属防热层的黑甲,围成一个凹凸龟甲阵。 看其训练有素,动作矫捷迅速,下蹲基盘沉重有力,便知道此阵防御力强劲难破。 武林人士这厢瞠圆了一双双眼睛,脸黑沉一片,气得吹胡子,或吓得尿裤子都无济于事了,随着萨蛮拄杖岑铃铃一阵脆响,他伸脖仰天一声带着深厚内力扩张方圆十里的高吼:“影子十队下击,全力轰城!” 上方垂下铁链子停驻缓行的影子十队,在接受了十二队领头的指令,便纷纷引火,黑漆浑圆的霹雳弹被火把点燃尾端,火星嗞嗞——作响,明显是准备大规模范围地全部投掷下来。 “尊上!”乾一与兑二脸色骤变,咻咻两声飞身返归于无相的左右两边,两张戴着狐狸面具的脸虽然瞧不清楚表情,但透过他们紧绷如弦的声音便知道事态紧急,已呈白热化阶段。 “我们必须赶紧离开城主府了!”乾一一身气息紧憱而外放。 “尊上,确实已经无法再继续留在这里了,事已至此,凭我们现在的力量根本挽救不了这座城,不注意还随时有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真难想像这异域竟对如此不起眼的一座落魄城池不惜重下血本,购买了这么多一枚千金的霹雳弹来毁城!”兑二望着天空那蜂巢般一点点出窝的灯明灯,露出怎么也抓不住要领的神情。 若说是用来对付三年前,由青衣侯统领的贪婪之城属地他倒是愿意相信,可如今这座遭青衣必遗弃,又经贵族与富贾皆搬迁离城,只剩一群贫民小老百姓组建而成的城池,有个毛线好毁的啊?! 这就好比花了大价钱去炸毁一座贫脊的荒山,毁了便毁了,当大山炸成小石块一垒垒的时候,无金无银无矿可图,毫无用处,真不晓得这次实施偷袭毁城的决策是哪个脑残想出来的! ——他做出这种耗时耗力耗财的事情,总不该是为了图个痛快吧! “最终……便是这种结果吗?”易池与众人一道仰天怔望,面色一刹那变成灰色,那张总是镇定如斯的面容终于绷不住,颓然顿地。 “易大哥,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虽然就这样舍弃掉这座城我们也不甘心,可是这座城再怎么重要,也比不上命重要啊!” 虽说看从空中包抄而来的影子十队将投掷的霹雳弹是全城范围,但这城主府必然是他们此次轰炸的主要目标,逃出去尚有一丝苟存的机会,若留在这里必是绝无生路,所以他们不能再干等在这里了! “姬三,别说那么多了,带着易大哥,我们走!” 他们算是不管不顾了,罗背屈腿蹲下,而姬三咬牙拽起心灰意冷的易池,将他放在罗平的背上,他们三人拔腿便飞速冲出院落,朝着城主府大门外奔去。 其它无论是身负重伤的,亦或是侥幸保存完好的武林人士哪里不懂避其锋芒的道理,亦是第一时间便拖着身伤的同伴,撒丫子拼了命地逃离城主府。 “哈哈哈——逃吧,逃吧,逃到哪里你们都只是一个死字!”萨蛮举起金杖岑岑作响地摇晃,猖狂而自信满腹地大笑。 嘭嘭嘭嘭!接二连三地巨响炸起,震耳欲聋,轰隆隆!爆炸从地面上射出一道道强光,四周一阵强烈的黑雾硝烟,一时之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人声鼎沸。 城主府内道路蜿蜒曲折,一路走来,不少人有直接被炸死的,有被余波震伤的,肯前一片惨烈,火光刺眼,爆炸,翻滚,浓烟,然而他们却听不到一点声音,整个人如无头苍蝇一样只懂得一股脑地逃,逃,逃。 终于残余人员跑到了大门前,但见墙部轰塌了一角,大门被堵得严严实实,众人一惊,倒是有人反应快,紧目环顾一圈,迅速翻墙而过,有人瞧见亦有样模仿,一个个另劈蹊径,从倒塌的墙根钻了出去…… “啊!不要!郑大哥,郑大哥!” 朱锦娘感觉自己快疯了,她蓬头垢面地被药宗的一群人硬生生拖出了城主府,一来到饕餮正街,她便死活不愿挣扎嚎叫,终于挣脱了药宗等人的禁锢,却一个踉跄便噗地扑倒在了地上,发髻散乱,满脸污渍黑灰,衣角灰焦黝黑,一双盈满泪水的双瞳在一身狼狈的衬托下,哽咽鸣咽凄惨悲切。 刚才她在奋力逃跑的时候,踩到一块碎石咔嚓扭伤了脚踝,根本跑不快,很快便拖了大家后腿,她心中又急又气又绝望,药宗的人本就不比学武之人,身强体壮,他等本就孱弱的身躯如何能再负担一个她呢? 一想到这里,朱锦娘便眼眶一红,心痛如绞,想必今日就是她的死期吧……正当她准备放弃的时候,一双坚韧而充满力量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横抱而起,她蓦然一抬眼,发现原来是受了重伤的郑大哥,他一言不发,抱着她便追上大队伍,一起逃蹿……当时她的心中五味杂阵,与刚才迥然不同的是,她此刻心中充满的喜悦,感谢,爱意…… 然而终究是她连累了他,刚才为了保护她,郑大哥无法灵巧地躲避四周的危险,就近身旁一阵热浪袭来,他一个人硬是抗下来了,最后他将她送还给药宗仅余的三人,用最后一丝力气将他们四人送出了城主府,然后整个人便如油尽灯枯般摊在地上,被遗落在那一片废墟的火光之中…… 上百人的庞大人群一路逃亡出城主府,却只剩下几十人存活,他们惊悸不已盯着高郦矗立的城主府,却不想下一秒城主府轰的一声炸开,随后所有的霹雳弹一齐引爆,城主府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所有人只觉得天动地摇,随着身后一声巨响,朱锦娘眼前一黑,险些晕厥了过去。 城主府通体映如火红,烧炙的热量使周围的空气顿时膨胀,无形的气流冲击着那股压力带着的焦臭味道地面,呈蜘蛛网状轰塌下去,四周墙壁热得滚烫她想要跑回去,却被药宗的一名师兄拽住:“你疯了,想回去送死吗?!” “不要!如果郑大哥死了,我也不活了!”朱锦娘歇斯底里地哭喊地尖叫着。 那名药宗师兄被朱锦娘的疯癫吓得一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半长薄须被烧截一半的风三,面目厉色道:“锦娘,冷静点!我们一来不懂武功,二来城主府如今一片火热,你进去了你以为凭你的本事能够带着少郑少侠一块儿逃得出去?!” 其实风三何尝不想冲进去营救郑少侠,想来若不是郑少侠一路的鼎力救助,凭他们恐怕早在影子部队杀进来的时候,便已死得一干二净了,哪里能存活到如今三人。 想到最后那一刻,那名英存少年尤目光矅耀如阳光般炙热,身躯如标杆般挺而不屈,不顾自身安危,将他们护送出了城主府,最后落得力竭身疲倒地,不知道生死……特别是刚才那一阵轰鸣,他想到连石头都能给炸成碎片,更何是是血肉之躯的人呢! 风三再坚强稳重的心性,亦忍不住满腹酸楚,眼眶泛红,为那名正直不厄的少年叹息遗憾…… “三叔,我要回去!”朱锦娘咬破了下唇,殷红滴落,她却丝毫不觉得痛意,她一双眼睛红亮得如火,里面的火焰已经将她的理智彻底焚烧殆尽,她说什么都不会愿意抛下郑宇森,独自存活于世。 突地,眼前一阵闪光,朱锦娘尚末清醒意识到什么,耳畔便已传来巨轰呯炸一声,朱锦娘脑袋整个一懵,眼睁睁地看着她前面几个反应不及的武林人士被一阵强光笼罩后便炸得四分五裂,一地蹦弹四散的尸骸,而她与其它药宗两位亦被这炸弹波及,只觉飓风一刮面,猛烈的热风撞得他们五内惧损,仰身啪地一声便摔在地面,手臂、脸部、腿侧皆有不同程度的灼伤。 “呃啊——” “郑、大、哥……” 朱锦娘侧身呕出一口夹带着内脏碎片的乌红色血,当她看到跌落于她侧边的焦黑残躯一截,想到刚才眼前的一幕,只觉整个胃部翻天倒海,再度呕吐出来一堆秽物,直到再也无任何酸水可吐之时,她方整个人无力地倒在街道之上,眼神一瞬不眨地,悲伤焕散地盯着城主府。 “宇、森……” 那仿佛独树一帜高耸,代表着整座婴落城意志与辉煌的城主府,如今已被大火彻底包围点燃,火舌如龙直摇而上。 “尊上!” 兑二在前打掩护,而乾一则带着无相躲避危险,一路相护着离城,然而却不知道是不是上方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相较其它人所承受的风险,他们简直是一路避着那些兜头砸落的霹雳弹而逃,无论是速度或需要提防谨慎方向皆需要耗费大量精神,是以根本没离开多远距离。 乾一心中一片焦灼担忱,难道今日他们当真是离不开了?! 不!无论如何,即使要牺牲他等全部,亦要护得尊上安稳无虞撤离此处! 乾一再次从脖子处掏出那根细如手指般长短的银笛,仰天一吹,一长一短,声波圈圈荡漾开去,当即那些正与影子部队战斗的白衣人一怔,侧耳一瞬,便迅速收兵鸣笛,从四面八方汇集为整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那厢原本以后终于逃出城主府=逃出生天的武林人士与一众城中士兵,尚来不及兴庆不已,却不料一出来面对的又是另一番令人魂飞魄散的地狱场景,只见满城的普通老百姓尖叫着四处逃蹿躲匿,孩子的哭叫声,大人的恐惧惨叫,街道汇成小溪的血,到处倒落的尸首…… 黑夜之中,一轮圆月高挂于空,映撒落四周,无论是在空旷的街道,狭窄的小巷子,林立的店铺内,房檐上——只见满城上下里外全是黑色的影子部队飞跃,奔走交相杀人的场景,他们手法利落地收割着满城的人头,一开始原本还有一小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白衣劲衣卫与他们相抗衡,虽然白衣人人数明显寡不敌众,但胜在他们艺高一筹,倒也打得不相伯仲,但随着他们莫名地开始而来,又突兀地结束离开,这场灾劫便直面地汹涌而来了…… 无相长身玉立于饕餮长街之上,他遥望一片幽墨蓝色夜幕天空,皓月皎洁,那如乘于孔明灯上的影子部队犹如踏风破浪而来的海盗,穷凶极恶。 他眉目沉潜,心却好像被拴了块石头似地直沉下去:“数万人的城池便是这样就要毁了吗?” 眼看着城主府已毁成一片渣,根本不值得再投入心机,他们便将锁链从下方收起,扔给另一顶孔明灯,一顶接着一顶绑好,便从单个连接成了一个整体,再次点燃霹雳弹的火星,专门掷于那暴露于外的人群。 天空之上接着恶意满满地开始了第二波轰炸,这一次他们并没有用第一次那种如筛子一样密密地向大地飞撒而来,而是如逗被围困在瓮内的困兽,看他们如何挣扎,如何恐惧,如何跪地向他们异域求饶。 “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异域畜生!”有人指天怒骂一声,却在下一秒后被炸得个粉碎,尸骨无存。 一切发生得这样突然和意外,他们感觉到一种从末有过无力,他们感到自己就像是一片可怜的小纸,被暴风雨随便吹打和蹂躏,却毫无反抗的能力。 “哈哈哈——中原狗,瞧瞧这群中原狗吓得嗷嗷直叫呢~” “哟,被炸得粉碎了,哟呼~~” “嘿嘿,下一次朝谁身上投呢,干脆朝那些女的身上扔,吓得这些中原母狗一个二个屁股尿流~哈哈哈——” 空旷的上空各种奚落,侮辱,带着各种鬼哭鬼叫的怪异中原音调的声音,此起彼伏地落下,深夜寂静无声,唯有他们的声音带着低俗意味几乎响彻整个城。 而下方耳力甚好的武林人士则全身由一开始因为害怕而小幅度的颤抖,变成最后气愤恨得咬牙赤目的激烈颤抖,他们气得心尖发抖,浑身的血管都要爆炸开来。 姬三为人冲动,但此刻因为易大哥的安危全系于她一人身上,她不敢轻易妄动,只恨得上下两排银牙搓得咯吱咯吱怪响,这群该死的异域牲口! 而易池满腹的苦楚与无能为力,到头来,化作了一股怨愤,在胸中升腾。 就在众人已经气得准备舍身成仁,与那群异域蛮子拼了这条命时,天空突然飘落一片鹅絮般的雪花,无相羽睫一颤,不经意朝手背上看去,只觉一股凉意飘来,周围激动得一身血气沸腾的人亦只觉一阵寒意不知道从何处如雾如烟般拂来,凉却了他们一身火热忿恨。 隆冬的月亮,又清又冷,从西面泻下冰一样的银辉,上空的叫骂与侮辱渐消弥停,因为无论是上空亦或是下方的人都觉惊异,分明是晴朗无月的夜空,竟在这种时候下起了雪花,一片一片,稀疏,精晰,众人突闻一阵悉窣声响,诧异齐齐朝一个方向共周望去 塔,塔,塔,节奏鲜明,若耳力甚佳的人必能听出,在轰燃成灾的城主府内传来一道稳键,且每次踏落间隔时间皆相同的脚步声。 呯!一声重击石碎轰落的声音响起,众人被遽然吓了一跳,眼珠子圆得溜圆。但见那被墙石压轧倒塌的城主府大门,竟被人一脚给蹦开了,那蹦飞的石子滴沥沥地滚的到处都是。 在熊熊大火的背影当中,有一道背光的身影沿着城主府的阶梯一步,接着一步,缓慢而稳键而来,她背对着火光灼眼的城主府,如游庭信步,轻松自如抱着一个人。 即使没有看到脸,他们依旧辨认得出那该是一名小女孩,那清晰映出分的身材轮廓简直娇小得令人怜爱担忧,特别是看着她竟徒手抱着一个比她还要高上许多,还要健壮许多的男子之时…… 竟有一种三观崩坏的错觉,不得不说,眼前的画面十分令人震惊,他们一个个都惊奇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 一脚踹飞石墙,徒手抱着一个成年男子……这妹纸竟是一个怪力娃娃?! “是她……” 罗平手中长弓险些掉落,他盯着那道娇小的身影,满目惊愕。 是她?姬三与易池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很想接一句——是她,那她又是谁啊? 朱锦娘在地面歇了好一会儿,倒是缓了不少,她额前的血染入眼睛,令她不适合地眨动好几下,才勉强认出那道身影,干涩的嗓音带着意外:“小、小妹妹?” 什么?什么小妹妹?有耳听的武林人士都奇了怪了,惊了奇了。 那娇小的身影拖过一层一层,一叠一叠的阴影覆盖,最后一寸一寸地展露了其真实面目。 她身板娇小,特别是经由她公主抱的那名身材修长的男子相比,她个头显得令人担忧,她小脑袋上戴了一顶兔毛帽子,怎么看怎么漂亮而可爱,那一头如墨的青丝仿佛根根充满了力量般静谧垂落,穿上绣着紫蝶簇锦花的窄袖短襦衫,外罩一件厚实白绒雪熊皮,一条碧玉环琅挂在颈间,步履之间那碧透色泽若隐若现,赫然是是个粉雕玉彻的瓷娃娃。 片片若樱花瓣的雪花随着轻风纷纷扬扬地飘落,似一场浪漫而唯美的樱花雨。飘落在地面,也落那道小小身影的发间、衣上,为她无声地舞动着,一双似琉璃漆黑的猫眸安安静静地望着一处。 当那张令人神恍魂移的水晶般剔透的稚容显露出来的时候,众人竟一阵莫名感叹。 当真是……小妹妹啊! 等等,这看起来无害得像毛软小兔子似的小姑娘,竟然没有在刚才那场大灾难中挂掉,这逆天的运气也太好了点吧?! 那些被轮了几遍恶意才侥幸活下来的人们,顿时一脸惊奇一阵嫉妒地盯着眼前妹纸那一身豪华又不失干净的装束。 但更多的人则处于一种如梦如幻当中…… 虞子婴无视一众或惊疑,或惊吓,或嫉妒,或怀疑,或莫名虚幻的眼神,她目不斜抱视,暴力地踢碎所有阻挡物件,抱着自家师侄踏着稳键的步伐出来,若别看那张惹人怜爱的萝莉脸,那一举一动,那举手投足,还真有一种世外高人霸气侧漏的非凡气度。 “小妹妹……” 被虞子婴抱得双腿拖地,脑袋一晃一晃的郑宇森,虽然仍旧难以动弹,但神智却是清醒了,刚才躺在地面,四周火光像是准备烤融化他一般热烈,他睁着双眼,双眸平静地等待他的最终命运,看着轰炸范围越来越欺近,就在他以为他必死无疑的时候,一道披着一身霞光异彩的人影从天而降,只一眼,郑宇森整个人都傻了。 那最适合怀抱的身材、那最令人爱怜的面容,那最冷清黑得几乎没有眼白的大眼,那一身由他亲自操办装束的服装…… 这不是他家走失的小妹纸吗?! 接着在他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脑子一片懵懂的时候,他家走失的妹纸十分威武一统江湖地将他扛起,便利索一点也不觉察着凭她的身板如此轻松扛着一个体重过百的成年男子有何诡异之处,便咻咻又咻咻,轻盈又干净地躲开了全部的危机…… 凭它炮火轰炸,任它天翻地覆,硝烟四起,任它危机四伏,天动地摇,她仍旧岿然如初,不受一丝影响地带着他安全脱离敌人轰炸的包围圈,那个轻松,那个自在,那个容易…… 郑宇森张大嘴巴,两眼发直,他觉得他或许在一个不小心中捡回来一个神仙了…… 从神游太虚的郑宇森从回忆中被拽回的是一声稚冷,却带着一种森然寒气的两个字。 “湿叔……”虞子婴低下头充满严肃而认真地看着他,那干哑晦涩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叫湿、叔。” 虽然她嗓子受损使她吐字不清,但是这几个字简短,却是比较清晰的。 郑宇森愣怔住了:“师叔?!” 为毛是叫师叔? “嗯。” 虞子婴颇有长辈威仪地挺直脖子,没有看他,却颔首应下他这一声称呼。 哎?!他只是重复疑问,不是直接喊了好哇!郑宇森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带着暂摊的郑宇森走到一块倒塌横切的石面上,想起郑宇森那一声倒算诚恳(?)师叔称呼,她禀着给第一次认的师侄一个良好印象,便小手随便一挥便刮起了令人闭目面刺的强烈劲风,但因此石面上那一层层溅铺的灰尘亦被扫得干净,她这才将郑宇森放在石上。 “小……” 郑宇森被搁在石面,想到如今的情形他哪里有心情躺下,但他的一声“小妹妹”却在虞子婴横扫过来那一计十足压迫性眼神之中,硬噎了一下。 郑宇森忍不住暗自挠墙捶胸,不让叫“小妹妹”那就给个名字啊,叫师叔神马的肿么可能,有这么胡乱给自己安上辈份的吗?! 就算是救命恩人,这也才强人所难了吧! 况且她怎么可能是他的师叔呢?想他们掌门又从来没有收过亲传弟子……不对,郑宇森表情一愣……掌门的确曾收过一个弟子,不过那个人从师傅那里听闻,分明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虞子婴将他安置在一处稍微隐敝的石面上,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从他手中夺过他随身的银配件,清剑一出鞘便传出一声啸天长鸣之声,仿佛如长龙冲苍穹般凛冽,她眨眼一挥便摆起一个起剑式,接着簌簌地疾刺于郑宇森侧面几剑,最后收势,将剑抛回给他。 郑宇森被一连串的举动看得一愣一怔了,侧头一看,石面上深刻入石几分的两个字:“师、叔。” 刚、刚才那分明是他们冲虚派的高阶剑招,难道她、她真的是那个…… 郑宇森瞠大眼睛,直到虞子婴将剑重新抛回他手中,他依旧难以置信。 “逮、作。”待着。 话一出,虞子婴便蹙眉,口齿不清神马忒烦,她决定还是暂时不宜说话了。 “糟了,他们又开始了!” “哇呜呜,快,快逃啊!” 虽然刚才天生异象并且有一种令人寒毛悚立,令上空的影子队部惊疑一瞬,但很快便再度发动了攻击。 听到各种充斥着恐慌的尖叫声,虞子婴扭过头去,而郑宇森一震,亦一脸严肃紧张地盯着那些如流星般准备投落的霹雳弹,声如杜鹃啼血般叫道:“小妹妹,快走,快离开这里!不用管我!我不会有事情的!” 虞子婴闻言猛地回头,盯着郑宇森便是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这让神情紧张的郑宇森一愣。 不懂尊师重道的家伙,管他去死! 虞子婴不再管他,一转身,眸光如寒星,如幽冥之光,风一起,她人影便倏地消失在原地。 郑宇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眨间,人便已至那被熊熊火焰包围的城主楼顶端,她纵身而起,那身姿拥有着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的轻盈与灵活,若说别人的轻功是仿制鸟类翅膀而造的飞机,那么她就是一个长了一对翅膀的飞天猫。 满城皆恐惧尖叫,抱头逃蹿之下,那道硕大的圆月被一道黑影遮住,她立于空中一瞬,那一颗颗约上百枚的霹雳弹掷落,但却都在尚末触落地面之际,便一道如鬼魅般不可察,忽闪而现,却又忽闪而灭。 等了许久,该出现的声音,该出现的动静,久久不曾出现,众人搁下手臂,蓦然抬头,但见城主府顶上,有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影,众人大震。 她伸展张臂,一张肉眼无法窥视的玄线如渔网般展现,那一颗颗的霹雳弹被她尽数控制于虚空之中,那一颗颗如悬浮于空的鱼泡般的霹雳弹静滞不动,不掉落亦不爆炸。 虞子婴黑瞳淡淡地抬眸看着天空那些连成一气的孔明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冷煞之气。 她瞅准了天上那一圈随风摆动的孔明灯,一扬臂,那些仿佛霹雳尽数如导弹般准备无误地全部弹了回去,只闻呯!呯!呯! 天空一阵雷鸣轰响,那幽蓝的天空如烟火升空爆炸开来那一瞬间,火光十色,映红了整座城池。 “哗~” 除了天空炸响的声音,城下一片死滞,一座城的全部人员,仰头望天,嘴张得像箱子口那么大,全部就愣住了,接着人们接二连三地咽了咽满嘴受到惊吓产生的唾沫,长久不曾吐咽的嗓子里发干似的难受。 “这还是人吗?!” 他们纷纷僵硬着脖子,眸光亮晶晶尤如万千星辰同时闪烁般,仰视地盯着高高矗立于城主府顶的那道身影,脑中此刻只剩这么一句话了! ------题外话------ 下一章该是虞妹纸跟无相的专场吧=。=打斗神马,铺垫神马,人物过多神马……好难写(*>﹏   ☆、第六章 该拿这群抽风的人肿么办? 细雪飘飞,上空暴烈的恐怖热气流呼啸狂卷,周身离得最近的虞子婴罄然跃身落于城主府粉墙旁的那棵玉兰树上,身躯若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漫天被扭转成旋窝岑飞的雪花亦无法沾染她面目一分,那张脸映着月光,清泠如广寒宫积雪千万年不朽。 撑起身子,准备爬起来的郑宇森,仰目望天,接着整个傻眼了。 这……这真是他师叔么?!骗人的吧! 湿叔这么牛叉横空临世了,掌门他老人家知道否? 郑宇森猛吸一口气,来平缓一下心底的惊诧,但两只眼睛依旧瞠地大大的……难怪刚才湿叔一脸鄙夷地睥着他! ——莫不是湿叔觉得他太无用,丢了咱冲虚派的脸……郑宇森埋头苦思愁想,心烦意乱,刚才他是不是没有表现好,所以湿叔对他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叔侄感觉很失望…… 一想到这个,郑宇森一脸崩溃的哭相——哇呜呜~他记不起来自己曾做过什么丢人的事情了,能不能求重头再来过一次好否,一想到被自家湿叔讨厌神马的,他都不想活了啊~ 很明显郑宇森心中已认下了虞子婴这个新鲜出炉的湿叔。 易池、姬三与罗平等人亦被这突出其来的一幕,震惊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事实上他们头顶的确一片轰炸连连,响彻云霄,满天碎榍焦黑物纷纷坠落,一波接着一波,一截一截,砸得到处都是。 惊得城中的人随着上空的动静,一阵一阵地掩耳躲避,他们此刻心脏心跳得厉害,嘴唇有时抖颇起来,眉毛有时也在颇动。 这种死里逃生,看到方才痛恨的敌人还遥不可及嚣张跋扈而不得为,下一秒全部被一牛逼轰轰的友方歼灭干净,幸庆得想要激动呐喊,狂欢,拥抱,放烟花,满地打滚,却又不得不憋着满腔兴奋与沸腾维持一代大侠的形象的复杂纠结感觉怎么破啊~ “啊!”在一批僵杵杵望天的人群后,一声暴烈且狂躁的声音震耳发聩地响起:“是谁?刚才是谁干的!” 冲破四周弥漫的硝烟黑雾而来的萨蛮,带着他的影子十二队劈头盖脸地一涌而来,刚才他带着他的部队隐匿等着轰炸辗轧过去,准备出来验收胜利的果实,却不想竟听到上空一阵异动,他们怔怔地抬头看夜幕被火把点燃,轰炸雷鸣如鞭炮般噼里啪啦作响,映红的天空如血涂光亮灼眼,他们皆大吃一惊。 萨蛮在暗处看到了,那些霹雳弹的确是被上方影子部队纷纷砸了下来,可最后竟一枚枚不知道被什么力量给尽数反弹了回去,那力量精榷而如拥有拔山扛鼎之力,直袭上空每一顶孔明灯。 虽然他并没有看到是谁做的,但却不可能是城中机巧的反击,因为即使是号称“机巧大师”的胡莱亦不可能制作出如此灵活的机械,可……真的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简直堪称神迹了! 萨蛮耳朵哄地一声,整个惊呆了。 一身冷艳高贵默的虞妹子悄然蹙眉,视线缓缓转移,眸光移至一处二层客栈房檐瓦顶,耳力捕捉到从城中四面八方传来沙沙聚拢而来的脚步声。 粗略估算至少超过二百…… 被一群白衣人紧紧守护于中心的无相,乱云飞渡冽风撕裂空气,他青丝卷飞拂动,杏衫白袍鼓风翻舞,他双眸冽如雪川涧溪,仍旧从容以对,天空一片斑斓光亮的色泽映入他一双琉璃婆娑的双眸,他静静地凝视着虞子婴的侧影轮廓,眸光微顿,眼神中略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白的触动。 这正是刚才他遇到的那个,独自一人在藤花架前,那个不爱说话,不对他不假辞色的雪团少女。 原来她并没有出事……而且出手如雷霆万均,震摄了整个凌霄苍穹的敌人,挽救了一座城池的生命…… “尊,尊上,那,那个跟兔子模样似的少女,是不是那个对您爱慕在心口难开的少女啊?”兑二目瞪口呆,看着那坚挺立于玉兰树上的类柔弱(?)少女,结结巴巴道。 刚才那一手,着实吓坏了他,好么?! 爱慕在心口难开?乾一嘴角一抽,虽然他表现得很平静,但那比平时更高亢的声音却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这……哪里是兔子,分明是一头狮子啊……况且,她分明是对咱尊上……” “避之唯恐不及是吗?”无相接过乾一的话,语气清淡,转眸看向他们,眉目静谧不流露一丝不愉。 乾一与竞二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垂首:“属下不敢。” 想着那名雪团子似少女,这倒是第一次有人对他如此避讳不待见……不是,无相遽然愣了一下,眼眸波澜跌宕,难以平复,在很久之前,亦曾经有这么一个胖少女亦总是对他能避则避…… 无相神色一僵,猛地看度玉兰树上…… “马了个巴子!老子管它MD是谁了!反正今日爷爷定要将你们统统击毙于此!杀!”萨蛮眦目盯着街道林立的武林人士,脸上有被激怒的疯狂,神色癫狂,粗臂一挥,便指挥着身后的影子部队再次攻击。 “哼!别以为老子们怕你这群异域畜生!来就来吧!” “杀!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当杀一双,老子亦是赚了!” 天空的威胁解除了,这群武林人士倒是恢复了一些信心,这一夜的刺激过多,他们的精神状态亦逐渐朝着癫狂出发,既然明摆着逃脱不了,那便保持着武者的最后尊严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吧! 再度兵戎交战之时,众人背后骤然响起了一阵猛烈的飓风,如急雨般地打落在房檐之上。 那一排一排映月背光入目一片漆黑林立杀意森森的队伍围拢而来,终于,异域三队影子部队全部倾巢而来。 虞子婴一双猫瞳幽暗紧紧收紧,终于来了…… 从屋檐上队伍中央漏出两道身影,其余全部人员刷刷地集体退落一步,以众星拱月之势。 “真是无能啊,萨蛮,瞧着就快全队覆没了,都还没有杀光这群中原狗!”一道尖细,像太监激动时鸭鸭而叫的声音响起,来者说的是纯正的异域话,在场能够听得懂的屈指可数。 场中打斗停滞了一瞬,那些被铁铜式的队伍包围在中间的武林人士与池中士兵,环顾一周,他们的面色,一刹那变成了灰色。 而城中到处藏逆躲避的普通老百姓感受到一股啸杀的压抑气氛凝重散弥开来,他们每个一如胆怯的老鼠被吓破了胆,蜷缩成一团埋头瑟瑟发颤。 屋檐上笼罩着阴影的两人,一男一女,男的身形高长,却瘦得令人难以相信,他全身的肉都跟没有脂肪似的,只剩一层薄皮覆在骨头上,穿着一件紧身无袖的黄长衫,腰间挂了一圈鼓鼓累累的囊包垂落,肩骨嶙峋,指头骨节凹凸,一头枯黄的头参差不齐披落于肩。 而女的却则肩宽腰粗,长得竟比那个男子更高,身材壮实得像一个铁铮铮的真爷儿们,若非胸前那两团*突出显眼,恐怕还真没有人会认出她是一个女人。 四周迎风呼呼腾起的火光闪烁,照亮了两人长相,皆是高鼻梁,厚唇,五官深邃粗犷,不似中原人这般清秀柔和,凭面相观其一二,倒是能看得出来是一对兄妹。 “阿康康,你的十一队已经被人全灭掉了,阿雅,你的十队看来倒也折损不少,如今只有我们三队合作方能保证完成此次任务,否则,以折损得如此厉害的程度,回去老大绝对会拔了我等皮肉喂蛊的!”萨蛮一回头看着这对兄弟来了,眼中光亮一闪,语气激昂亢奋,狰狞着一张面目道。 阿康康便是那个瘦得令人心惊的男子,他看着下方的激战,便悠闲地伸出双手,一掰,咔咔地扭了扭怪异的脖子,一张骷髅似的瘦脸露出赞同:“的确啊,本以为这城中原狗只需要一支影子部队便能轻松搞定,我等兄妹前来亦只不过是好奇老大的目的,却想不到竟在此处折损了近二队人马啊。” 那如浸泡枯井的阴冷的声音带着一种洗炼过血腥的低哑,拂过在场的人的耳畔,皆激起一阵战悚。 即使由始至终他们的交谈都是用的异域话。 该死的!敌人竟又有增援了!武林人士只觉眼前一黑,手脚如针刺发麻。 已经强弩之末的他们怎么破都是一个死字啊,武林人士与影子部队战斗之余,不由得还抽出些许时间,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那棵附在城主府阴影底下的玉兰树上……的那个“小妹妹”身上。 神仙,求搭救! 那眸光恳求,甚至带着一种疯癫之中的盲目求救的炙热目光,却在一触到那双幽暗如冰粹刃寒的眸光,一个个眼睛却被刺得眼中一痛,如同理智瞬间被冻结回笼,眼中一虚,迅速撇开眼睛。 疯了!疯了! 他们一脸苦丧相,只觉自已当真疯了,一个个成年人竟会真的希冀这么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小妹妹能拯救他们,刚才她露的那一手或许是令他们很震惊,但她或许是利用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手段,可现在要面对的可是一群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看小妹妹倒是学过几年功夫,但毕竟稚幼的年龄摆在那里,就算再厉害得能够以一敌百,也不可能以一敌上这三大巨头,再加上蜂涌而上的几百号影子部队吧! 经过冷静理智一番洗礼,绝望的更绝望,更绝望的直接自暴自弃,不要命地开始浴血奋杀…… 然而,这么多人之中却有一个人由始至终坚信地看着虞子婴,那就是郑宇森,他那双眼堪比万千星辰却更明亮,更璀璨,更……盲目。 湿师,求搭救! 虽然湿师的眼神很冷,很黑,很犀利,一接解到那个毫无感情SE彩的眼神,是人都会有一种彻骨寒意从心底蔓延上来,但他却觉得这本就是一个高手该有冷艳高贵气度,所以虽惧亦不馁,甚至带着一种莫名的骄傲。 求搭救,求搭救,求搭救…… “……”该拿这熊师侄肿么办呢?板着脸的湿叔,面无表情地默了。 —— 虽然阿康康、阿雅他们的重点始终投注在无相身上,可刚才那突兀一幕没有躲过身粗却心细的阿雅,她的视线带着叵测、若实质探询落在虞子婴的方向。 阿雅的第六感十分强烈,从刚才开始她便感觉到从那处传来一种很诡异危险的寒意,如今一看,竟是一个如年画般漂亮的小娃娃(异域人一般长得高大且成熟期较短,是以十三岁便算成年,而像虞子婴此刻粉嫩娇小的模样,在异域完全就像处于幼崽期的小娃。) “此次的任务是属于我的,你们替我解决掉那些碍眼的雪狐使跟白衣卫,还有跟老鼠一样烦人的那群杂种,今日我必要杀了无相,拿他这颗人头去填补损失!” 萨蛮盯着被里三层外三层白衣卫紧紧守护的无相,那双绿豆眼就跟狼瞧着了小羔羊,亦如一流氓看到了一漂亮裸身的小姑娘,怎么瞧怎么猥琐、恶心。 无相蹙眉,而乾一与兑二简直可以说得上的怒发冲冠了,这货竟敢用如此污秽的目光亵渎他们的尊上,如果不将他五马分尸拿来喂狗都不足以泄愤! 两人冲身而出包围圈,手中举足便是充满凌利杀气腾腾的招式,白虹剑影翻飞,一道道白色的剑气随着舞动四散开来,周围的人稍稍靠近一点便是重伤,遭遇到一番变故的萨蛮冷笑一声,他抡着金杖猛猛跺地一槌,地面便如蛛蛛网裂状散开,他双腿一跧,直接迎上去。 “记得欠老娘一个人情!”阿雅看着下方,堪比男子更端正的国字脸露出一个邪佞的微笑,便挥手一招,她身后的影子部队咻咻地跳身而下,疾步朝着白衣卫聚拢。 “哼,萨蛮,这次便帮你一次,若领了功可别忘了咱们兄妹的好处。” 阿康康从腰间的兜里取出一个黑溜溜的成人拳头大小的霹雳弹,取出火折子点燃,便朝着人均量最多的地方直接扔去,替萨蛮周围血洗清场。 而阿雅则直接冲向虞子婴的方向,她对这个看起来脆弱而无害的小娃娃很、感、兴、趣 看起来不露山不露水,但究竟是驴子是马,她必须先得搞清楚! 看着一枚霹雳弹从空中掷来,保护无相一群白衣卫中有一位白衣卫或许是受到虞子婴的神迹蛊惑,竟脑子一懵,直接蹬地飞身跃起,不顾别人惊讶疑惑的目光,傻傻地试图用手去抓那枚点燃的霹雳弹英勇地掷回去,然而在他一触到那个霹雳弹时,一阵强光,他瞠大眼珠子,连一声恐惧的呼喊都不曾留下,便“呯!”一声于空中直接被炸得一个稀里巴啦,焦黑碎肉四撒。 有“幸”看到这令人目瞪口呆一幕的人,不是一脸扭曲抽搐,便是一脸不忍相视,却有更多人是下意识抖三抖,缩了缩方才蠢蠢欲动的手。 别说在看到之前妹纸威武帅气十足的动作,真心有不少人曾试图想这么做过,但现在看到敢吃螃蟹的第一人的下场,他们顿时一阵后怕,背脊冷汗涔涔直滑。 果然徒手接霹雳弹这种奇葩设定,真不是区区人类能够做到的啊!噗—— “噗哈哈哈——中原狗我真替你们的脑子担心啊,竟有人会傻得用手去接,哈哈哈——当真吓傻了吗?”阿康康仰天一阵捧腹嘲笑。 你才傻呢!你全家都是少见多怪的傻逼!亲眼看过妹纸徒手接过上百枚霹雳弹的一众,忍不住于内心狠狠吐槽。 阿康康完全不理解他们的想法,他不再玩闹似地投落了,而是于嘴边咬着一根火折子,双手插入兜里,将腰间挂着鼓累累的火雷弹接二连三取出,一划便啦嗞地点燃便朝着人群中抛去。 呯!轰! 阿康康跟萨蛮那厢打得正酣,而阿雅却连妹纸的一个衣角都不曾触摸到,人便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 阿雅一阵惊悸,毛发着了魔一样地冰冷地直立起来,人呢?刚才这里分明站着一个小妹妹不是吗?! 她四处张望,却连一丝感觉都无法捕捉,直到感受一丝冰凉落于她的脖间,她猛地回头,四目相对,竟是一双黑如深渊的蛇瞳,不等她反应过来,只闻咝地一声,眼前一闪,泛着绿色的尖锐毒牙,朝着她面目扑来…… “啊——” 随着霹雳弹轰炸与敌人的进攻数量增叠,白衣卫渐渐显得疲于奔命,而因此展露的空缺也越来越多,无法填补,乾一见此,当即变舍下萨蛮,留兑二一人对付,准备返回救援。 然而,却见一波白衣卫恰巧被消灭掉了,而他被一伙影子部队牢牢困于其中,眼看着尊上情况越来越紧急,便朝着白衣卫其中一名部下急吼道:“叶审,赶紧带着尊上撤离!” 那名叫叶审的人一剑拔出一个敌人的腹部,看了一眼被包围的乾一,立即颔首:“是的,乾一大人。” 叶审越过奋战的人,来到白衣围护守的中心,朝着无相噗通一声跪下:“请尊上恕属下冒犯之罪。” 说完,不等无相开口,便想携他离开,但是突变一起,噗磁——叶审瞳仁一窒,愕然低头,看着腹部从背后被刺入的长剑,嘴角溢出鲜血,最后再看了一眼无相,便无力地倒于地上。 其它人一愣,接着便举起长剑继续奋杀,并将无相牢牢护于身后。 “尊上!” 远处,传来乾一与兑二恐慌嘶哑的大喊,无相身形一窒,一抬眸,便看到那被掷飞而来的霹雳弹。 周围人都被粘著,脱身不能,眼看着那颗霹雳弹朝着无相而砸去,一个个皆眦目疯狂红了眼睛:“尊上!” “哈哈哈——呯!”萨蛮作出一个爆炸的夸张动作,禁不住开怀大笑。 然而,一阵寒风拂过,刮起一阵雪花降落,便是有一道比之霹雳弹更快速度而至的身影附冲而上,忽闪一下,天空的霹雳骤然间消失了,仿佛如飓风旋转,独帜一人站立的无相被一道力量揽于腰肢,身子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人呢?! 他们视线再一转换,一百八十度扭转朝后的白石高塔之上,只见一道娇小身影单臂携着一道修长高挑飘逸离凡尘的身影,那道娇小的身影另一只手中,正将那枚令人闻之色变的霹雳弹用爪子攥着,然而它却没有爆炸。 周围人顿时一阵晕眩了,双眼暴突,我了个艹,真的没有炸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阿康康完全惊呆了,好像失音了一样,连嘴中的火折子摔落地面都不知道。 还真有人能够做到?! 而无相只觉一阵天转地移,视线才清晰如初,他也是这才看清楚究竟是谁出手救了他。 一张晶莹清透的雪容,五官稚气而漂亮,但令他最心动的是她那一双熟悉幽深的清冷双瞳。 虞子婴并没有观注无相,她看着隔着一条街道之距的阿康康,唇畔露出一丝比较他之更邪佞,更阴森的冷笑,当着一条街全部因为她而傻滞的人,五根纤弱的手指逐步收紧,将那一枚坚硬的霹雳弹捏如粉碎,黑榍碎片如粉从她晶莹如玉的指缝间飘落…… 呯!下一秒,她手中再接看掉引导线,直接捏紧它任它炸毁,一颗霹雳弹就这样在她手中被引爆了,狂风呼啸如虎啸龙吟,她头戴的兔帽被刮飞,一头乌黑的发丝飒飒飞舞,独矗孤傲冷华,火光映照之下,容色更显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那冷傲灵动之中颇有一种勾魂摄魄之态,让人不能不魂牵萦绕…… 底下一席人倒吸一口冷气,纷纷投目看向那只敢掐霹雳弹的小手究竟被炸断了没有…… 离得太近,却也隔得太远,满目难以置信,直觉这一切或许只是一则幻觉……这时,一双清贵如山巅雪泉莲池之水浸粹的手臂伸出,无相于这一场令人心惊胆颤的风波之中,他双目尤如一池泓泉,粲然生光,他虽面目不显,却因眼前之人揪疼他了整颗心,此刻只想将这个令他心中又酸又怜又喜的娇小人儿拉近自己…… 当带着浅淡*的少女柔软身躯轻轻跌入他胸中,他竟抑不住那满腔的柔情密意,心仿佛因为她而软成一摊春风,竟忘了周遭一切,阖上一双泄露过多情绪的双眸,扬身倾身,便对着她那抿着的冰冷双唇深深地印上一吻。 很轻,如雪花飘落瞬眼融化,亦如一根羽毛轻拂,痒痒地…… 因为对无相没有多少防备,全部的注意都放在阿康康等人身上,是以在被偷袭这一刻的时候,虞子婴僵硬了,微微瞠着眼睛。 一番杀伐四方的场景,骤然间变成了春意盎然的桃花朵朵开,适应不良的四周人直接变成一个个石雕木塑。 “终于回来了啊……为何你每次出现的方式都令人……如此的难以平静呢……” 无相并无深入,他缓缓抬起脸,继而如雏蝶轻颤在抖动蝶翼,缓缓睁开了一双敛尽了天下色彩的眼睛,他轻笑一声,眸中泛滥潋滟着一丝丝愉悦,衬得除了他,只剩一片黯然,那朝着她不予余力而展露如湖月映潭月的笑容令虞子婴有一种想揍他丫的却下不去狠手。 “……”所谓悲慈为怀视天下大同的大师干这种破戒的事情,真的没有问题吗! 虞子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双睁大的猫瞳无一丝情绪,冷酷得令人生寒,实则冷艳高贵私底下却是各种纠结。 别冲动啊,虞子婴,要知道你一拳下去,这千年难得一遇的大气运者就没有了,话说回来,人家只是不小心(?)亲了一下嘴唇,就跟外国人遇见相互打招呼一样,你便要揍他,那你直接强上了人家,该怎么算? 人家莫不是该要你的命了? 经过一番思想斗角,伸出的猫爪子才攥起收回,双唇一抿,一把将他直接扔给呆傻的狐狸两只乾一与兑二,至于他刚才所说的话,被她直接给忽视了。 而在下方的两只狐狸与白衣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他们尊上!他们一向洁身自好,洁白无暇的尊上!竟然当众对着人家有着救命之恩的美少女,各种耍流氓,不对,是调戏…… 而易池等人也在风中凌乱~ 这、这究竟是他们尊上疯了,不,他们尊上是绝对不会错的,一定是他们疯了,对!绝对是他们眼睛出问题了!刚才一切只是一场幻觉……呜呜,怎么办,各种催眠不了自己啊! 尊上,你各种被美人女扔掉抛弃了,乃能不能别再目不转移,顽固执着地盯着人家啊!咱们这些下属看着各种心酸哇,有木有! “子婴……” 虞子婴身子倏地僵硬。 ——他竟认出来了?! 对于他能认出她,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无相对他债主这个身份真有这么执着吗?还是因为对夺走他第一次仇人的执念,令他练就了一种即使你化成灰,我也能认出得出的绝技?! 然而就在她看向他那一瞬间,她才发现自己上当了,因为无相竟然也愣了一下,接着才露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明珠生辉,夺人呼吸般的璀璨笃定表情。 难道沉睡真的会令人脑袋迟顿一下吗,她竟被这么一个简单的叫唤阴了一把? 他那一声“子婴”喊得很小声,类似一种梦呓的呢喃,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离得尊上最近的乾一与兑二倒是听到了,他们直接以头抢地。 噗……这,这个美少女竟是小胖妞?!她是去哪里换了一身皮回来的,太惊悚了吧。 “小妹妹你究竟是谁?刚才一手毁掉了我们异域影子十一队的就是你吗?”阿雅掐着一条挣扎咝咝惨叫的小青蛇,从暗处缓步走出来,出声打破了岑静诡异的气氛。 她的脸颊紫肿的一片,一看便知道中了剧毒,然而她却将毒素控制在一块肌肤上,不令其扩散,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 虞子婴发现在继“傻胖”“胖妞”“猪妖”等等称号,又开始讨厌“小妹妹”这三个字了。 她记得她前世在哪本书上看过,不想做女王的萝莉不是好萝莉! 她表示“小妹妹”这三个字,明显是在一步一步削弱她的鸿鹄之志。 “……”虞子婴视线盯着她手中那条看着她,挣扎得更凶猛的小青蛇,一身煞气徒然猛烈腾升如黑雾仿佛能凝如实质般般形成一只猛兽张开大嘴,吐噬掉一切生物。 “她说将小青蛇还给她,否则她可能要生气了……”无相看虞子婴不说话,只凶神恶煞地盯着阿雅手中那条小青蛇,便踏前一步上前代为翻译。 乾一与兑二:“……” 尊上,掉身份儿了呀摔! ------题外话------ 今天有事情,匆匆传上没来得及修文,不晓得有错字伐,有妞看到错字的留言时顺手提醒个给静,么么哒。   ☆、第七章 孤男寡女究竟要去哪? 阿雅听了无相的话,下意识将视线撇向手中那条被她掐着七寸的小青蛇,乍一看类似剧毒的青竹蛇,但两者之间却又有些细微的区别。 它头部并非呈三角形,而是一种椭圆稍扁形,头顶覆盖许多小鳞,后头部小鳞微弱、起棱,吻鳞中等大,从背面可见。左右鼻间鳞小,由细鳞分开,第一上唇鳞与鼻鳞间有一缝合线,背面和侧面呈一种碧透的草绿色。 将其翻过来一瞧,体鳞的最外一行有一条鲜明的纵走的白色条纹,仔细注意其白条纹下还能发现一条细小红条纹,连接尾端是红褐色,头部虽是一种青绿色,但腹面却是淡黄色。 纵观其蛇身,不过六、七寸长,细长而透体碧绿,难观其瑕疵斑点,即使是见识过不少各色毒物品种的阿雅,也依旧觉得这条小青蛇依漂亮得令人咂舌。 当然在毒界越漂亮的毒物,其毒性便会越强,此蛇看起来虽幼,但其毒性却是难得一见的极别,若非阿雅体内种植了老大专门炼制出的抗毒性极强的蜹蛊,恐怕在它尖锐刺入她皮肤,将毒液输送进她体内之时,便被这比青竹蛇毒性更猛烈几分的小青蛇给放倒了。 本以为如此桀骜不驯之物必定是无主之蛇,阿雅心存顾惜,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它捕杀了,却不想它早已被人驯服了……她眸光一暗。 “阿雅!”阿康康从房檐上一鼓猛劲地翻身而下,急步走到她面前,他微仰的视线暴突地停驻在她的左脸颊处,那片肌肤夹杂着红、紫、黑绿,几种混交斑斓颜色,且骨肉被毒性腐烂稀泥成一片,看起来触目惊心,即使以后好了,估计也毁容修复不了了。 阿康康那瘦骨嶙峋脸上,眼珠突起,乌黑厚唇翻滚着暴戾火气:“该死的!你的脸怎么回事?!” 阿雅端正男性十足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看着那像要吃人一样的兄长,沉声道:“我无事。” 那厢明显察觉到情势有变的萨蛮,眼珠子一转,便一杖猛地击挡住乾一的攻击,不再蛮战,便嗞溜一声狡猾地逃离了战区,滑至阿康康与阿雅身边,同时影子部队亦集聚成两排退后,一时之间两方都并末动手,只是相互警戒绞著不动,四周气氛凝滞,落针有声。 萨蛮瞧了一眼阿雅被毁掉的左脸,皱起眉毛,视线一划,便看到她手中所握之物,诧道:“青竹蛇?” 此时,阿康康也发现了阿雅的指缝间,握着一条耷拉着细蛇脑袋,整条蛇身竖下,已经奄奄一息的小青蛇,他怒瞪着眼,额角上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胀:“是它伤了你!看我不撕了它!” 阿雅脸上的伤明显是被毒液腐蚀而成,不用猜亦知道定是此毒物所为! 说着,阿康康一掌秉如薄片利刃,倏地朝着小青蛇袭去,但阿雅高喝一声“阿哥”却比他更快一秒地缩手,移开了他的攻击,正松一口欲开口解释,却不想下一秒从上方铺天盖地辗轧而来的巨大威压。 那威压简直就像要将他们的支撑整副*的骨骼一寸一寸地全部辗碎,那如急冻瞬间冰川万里覆盖而来的寒意,令他们仿佛血液冻结刺刺地逆流全身,毛发着了魔一样地冰冷地直立起来,而猝不及防的武林人士与影子部队如同重击一般摇晃,险些摔倒跪于地。 这完全是不分敌我,全面覆盖压轧而来的虐身又虐精神的两重威压啊,武林人士本领高强者少得可怜,再加是一堆伤了伤,残的残,累的累,感受到来自于虞子婴的恶意时,简直快吐血了。 他们紧张得汗一股脑儿往外冒,心脏“扑通,扑通’不受控制地跳动,接着脖颈发硬,抬起头来朝上看去。 看到那姿态闲逸临矗于檐上,背负一轮晶莹圆盘的明月,她身影分明因一身毛绒装束而显得憨娇可爱,但身影偏挺直如一柄三尺青锋凛于风中,一头乌丝燿燿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明明长这么可爱,为何偏偏性子如此冷酷冰雪,他们安静地站在一旁当柱子的人何其无辜啊,求饶过啊! ”呃!“ 阿雅既惊又惧地猛然抬头,仰望着虞子婴俯视投下的摄魂压迫性视线,后退了两三步。 而阿康康则整个人如散架一般,剧烈颤抖,双目瞪直,嘴角溢出鲜血,仿佛陷入唯种恐怖却无法自拔的幻境之中。 其实大部分压力都惩罚在他的身上,谁叫他想要杀小青蛇的。 ”若再不将师叔的小青蛇还给她,她可就真的不客气了。“在场唯二不受影响的是无相与郑宇森,而显然比起无相郑宇森更清楚知道湿叔的情形。 看那群武林人士撑得快吐血的模样,郑宇森对自家湿叔是既讶又敬,但为了避免咱们的人在没被敌人干掉,却憋屈死在自家湿叔威压之下,他唯有义不容辞地撑起好了许多的病残身子起身,缓走到街道上来替师叔要蛇。 师叔?!这小姑娘竟是郑少侠的师叔? 武林人士又惊又疑地投向郑宇森,看他样子不像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但此年幼(绝对不过十三岁)却彪悍的小姑娘竟是冲虚派的弟子? 易池敛神聚目盯着虞子婴,任姬三将他扶起,刚才一番战斗之中他被炸伤了腿部,行走不便。 冲虚派是武林第一人桑昆翊于三年前将一庄该成一派,并就此广纳五湖九洲弟子,三年间太虚便已稳稳站稳江湖最鼎盛的七派五门二阁一宗之首,可谓是后来居上的典型门派。 但尽管如此,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此号人物,以女子之身如此年纪便成为冲虚派的师叔,何以会默默无闻至今? 想来其它人亦是如此想法。 阿雅闻言眸光一闪,萨蛮内力比较强倒是还好,但她侧过脸看着像截木头般呆愣愣戳在那里的阿康康,她阿哥武功内力一般,他主要擅长的是暗器与制造火器,再这样下次恐怕内腑会遭受到难以挽救的受创,于是她绷直身子,高喝一声道:”好,蛇还我,你接着。“ 此话是用中原话说的。 她算准了位置朝上一抛,暗中迅速对阴险的萨蛮使了一个眼神,萨蛮微不可见地点头,而阿康康则在暗中倏地将手伸进装着霹雳弹的兜中—— 然而,就在他们紧绷如圆弓一触即发之时,虞子婴偏生根本没有去接掷于空中的小青蛇,而是脚尖一点,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神若何,月射寒江,轻盈飞拂而下,她双袖猎猎作响如簇繁锦花瓣蝶翼扬展,一落地,鼓动着风满的衣袖缓缓散落,乌发如染墨,于空中缕缕丝丝静谧滑落于背。 那一刻,多少人禁不住诱惑,看失了神。 但有一些紧张得人,却并没有注意到别的,他们只疑惑虞子婴为何不去接那条被扔过去的小青蛇,比如阿雅等人,要知道阿雅刚才扔蛇的时候特地加重了几分力道,若虞子婴不去接,这条看起来情况不妙的小青蛇可能直接便被砸死了。 可如果她当真不在意这条小青蛇的命的话,刚才在阿康康要杀蛇的时候,又何必如此生气? ”咦,你看!“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条看起来明明已经奄奄一息的小青蛇,竟身子一蜷,于半空中摆动蛇尾巴,一缩一弹,便自动准备无误地掉落在虞子婴的肩上,它伸起蛇身,摆了摆蛇脑袋地嘶嘶地吐出蛇信,好不得意的模样。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哗然声。 虞子婴倒是没有一点意外,这条小青蛇看起来像是一条普通的青竹蛇,实则它早蜕皮成为一条变异种了,它与虞子婴相伴于深渊洞穴整整三年,别的盘踞周围的动植物都抗不住千年钟石乳的强度幅射能量,偏它竟能在那处存活了整整三年,亦于此守了虞子婴整整三年。 ”师叔,这条蛇你哪里找来的,当真是聪明啊。“郑宇森瞧虞子婴下来了,赶紧走过来,虽然一张暖阳般的面容带着些许惨白,却依旧带着活力,一脸惊叹地问道。 能不聪明吗?竟还懂得活人一样装死,然后在关键时刻再”复活“,周围人一阵腹诽。 虞子婴看被药宗师同门拽住的朱锦娘一脸激动地想奔过来,她面色不改,却将肩上的小青蛇一拽,直接扔在师侄的头上,再以一计轻缓却压力十足的眼神让抗议的小青蛇静止了闹腾。 朱锦娘脚步一僵,整个人像电击一般,恐惧又紧张地看着百般无聊地盘着蛇身,耷拉着脑袋貌似准备冬眠的小青蛇。 别人或许不知道,她是药宗的人,如何能不知道这条小青蛇是变异的青竹蛇,这种毒蛇的一点点毒液便能将一个成年高手毒死。 风三赶紧将朱锦娘的手腕攥住,眼神略带踌躇地觑向虞子婴,刚才她看似随意的举动,分明是在警告他们不得妄动靠近郑少侠。 已活了几十年的老江湖,他如何能不知道,想必是郑少侠为了救锦娘险些丧生之事,惹怒了那位护短的师叔,当时若非这位师叔出手搭救,估计郑少侠可能就…… 哎,到底是他们差点拖累了他啊…… ”师,师叔,你是打算将这条蛇送给我吗?“ 郑宇森感觉脑袋一冰冷之物,全身倏地僵硬,那、那可是毒蛇啊,不过想到什么,他眼睛徒然亮了几个瓦数,他虽然并不喜欢这种冰凉的蛇类毒物,可是如果这是师叔第一次送他的见面礼,他表示再害怕,也会咧开嘴颀然地接受的。 小青蛇听到熊师侄的话,”腾“地一下坚起细长蛇身,褐赤的蛇尾”啪“地一下不轻不重地拍在他的脑门,而虞子婴则不淡不咸地瞥了他一眼,便移开眼睛,那眼神经郑宇森的一番总结领悟,怎么看怎么像是一种无语呢? 原来是自己想太多了,郑宇森脸皮颤动,讪笑一声。 实则心中却在挠墙撞头,呜哇哇~湿叔对他无语了,都无语了那接下来离讨厌也就不远了啊~~ 虞子婴确定自家熊师侄有小青蛇的”保护“,不会有什么她不愿意看到的”危险“发生,便朝后不着痕迹扫了一眼,正是无相所在之处,此时乾一与兑二两门守护神已经重新回到了无相身边,那些幸存的白衣卫亦是统一围成一道防护线,严守以待。 穿越重重人群,颗颗黑脑袋,她的视线准备无误地捕捉到了他。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独特视线,无相恰巧地转过视线,但虞子婴翎睫一眨,却比他更快地转过了脸,不愿与他对视,亦不想让他知道,她观注着他。 然而,她是躲过了眼睛,却忘了一并堵上一对耳朵。 ”少侠,切勿令自己再受伤了,无相会在此默念药师经,与荣焉等你而归。“一声耐人寻味,如同虔诚吟念佛经般悦耳的声音,袅袅余音绕耳。 ”少侠“两字仿佛一道闸门开泄,如洪水般的记忆奔腾而来,不禁令虞子婴想起了一幕旖旎纯白的画面,在菩提树花瓣弥漫的国院阐福寺,他那张圣洁慈佛不容亵渎的面容被蒙上一层薄纱,似因为热度而脸颊微熏,不施粉黛,却只增颜色,衣衫散乱,三千青丝铺阵一地,淡淡光芒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被她压在身下,一脸搞不清情况地柔声唤她”少侠“…… ”无相会在此默念药师经……“药师经?当初不是她逼他OOXX之时,让他念的佛经吗? 不期然,因为他的话一联想,她脑中想起来来了更多的OOXX片段,他的那美好的触感,于庄严佛前的一室迷乱混和着*糜烂……虞子婴眼皮一跳,整张脸倏僵硬无比。 他是故意的吗?他是有意的吗?——他绝对是特意的吧! 果然跑来翻旧债了,明明她救了他两次,早就该算清了啊摔! ”这位小妹——“咻地一声,发丝激飞朝后,阿雅瞳仁瞠大,只觉一阵冽冷气息以绝对无法反抗的气势滑过,她那张毒烂的脸颊二度受伤,一行黑血滑下,滴在地上冒出嗞一声的黑气。 阿康康抚着胸,看着阿雅的脸再次受伤,当即怒急,而萨蛮想到刚才被那个小娃压制着,连动都不敢动的时候,亦是脸色极度难看,一口中黄牙咯吱咯吱作响,然而他们反抗不甘愤怒以及准备爆发的杀意,全被阿雅通通制止了。 ”人家光是威压便能让你们受伤,你们怒个屁啊!“分明是低哑的女声,却十足男子气魄的一声厉喝,炸响了阿康康、萨蛮与影子一众部队的耳膜,令他们神色一震。 阿雅独自朝前一步,一张五官深邃的英气面庞目不转瞬地盯着虞子婴,眸光是极寒的忍耐与询问。 虞子婴同样冷冰冰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而一旁的郑宇森刨了刨脑袋”蛇窝“,斜看过去却莫名觉得此刻师叔的表情万分熟悉,他沉吟仔细一回想,恍然,这不正是之前几番调教自己该叫湿叔,却被违背的时候欲下狠手的表情吗? 于是在那厢剑张弩拔紧张气氛中,他弱弱地插了一句:”我想,我师叔是不喜欢听到有人称呼她叫‘小妹妹’‘小娃娃’之类的称呼。“ 阿雅闻言,倏地看窥向虞子婴的面目,果然看她煞有其事地缓和几分脸色。 咳咳——武林人士与周遭人皆掩嘴猛咳几声,一时想笑想骂想怒想气想晕皆有之。 对”小“如此执着的高人,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好伐! ”是,高人,是阿雅口误了,阿雅在此只是想问高人一句,您当真要站在皇朝那边?“阿雅正色,眉色之中的阴冷褪却几分,倒是一脸恭敬。 虞子婴想了想,皇朝与异域的事情,她为何要插手? 众人皆一脸紧张,期待地盯着她,直到她摇头之时,一半愁来,一半喜。 武林人士当即变脸,一阵如同对待叛徒般怒视,恨其不急地瞪着虞子婴:某师叔啊,乃分明是咱们中原之人,肿么能够叛变呢,真白瞎了您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本事啊! 而异域则既惊又讶地盯着虞子婴:奇葩啊,唷西,唷西,果然有前途,懂得汰劣择优,来吧来吧,虽然刚才差点被你吓得屁股尿流,但吾等仍旧热烈欢迎您的加入! 而阿雅也惊讶一瞬,沉下眉眼怀疑道:”那高人为何要帮这群中原,这群人,若此事高人愿意置身事外,我保证我们异域的惰皇,绝对愿意与您接洽友好,若你愿意效忠吾皇,必定是……“ 阿雅的话在虞子婴越来越诡异的眼神之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的话很好笑,很奇怪吗,为什么她要这样看着她?阿雅表示有些恼羞成怒了! 惰皇?她竟想劝服宇文子婴去当惰皇的手下?难道她真的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可是这座婴落城起源的那个传奇性的玄师吗?无相浸雪细润的双眸,抑不住溢出几丝笑意。 况且,当初的事情”贪婪“虽然保密工作做得很严密,不透出任何情报,甚至连婴落城的人都不清楚他们当初的恩人为何失踪了,但他依旧查出了些许蛛丝马迹,当年惰突然出现在贪婪城,并施了些手段接近宇文子婴,之后婪,怒,惰,龙婳婳,宇文子婴几人一同失踪了一日。 最综归来的只剩下伤痕累累的怒,与一身寒意摄人,带着毁天灭地煞气的婪,想着这些年来贪婪一直不予余力地各方针对打压异域,要说此事与宇文子婴失踪无关,他自然是不相信的。 若当初真是惰设下的陷阱阴谋,这种情况下,让宇文子婴去给仇人当手下,这种事情何其荒谬? 事实上,虞子婴也觉得很荒谬,甚至觉得这伪汉的姑娘脑子或许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有深度。 ”闭、z,ui!“闭嘴!虞子婴终于吐出两个还算清晰,十分有力的字。 却如一颗深水炸弹砸进湖水中,轰炸起一片波澜。 ”咦?她在叫那些异域蛮子闭嘴,我没听错吧?“武林人士细声地交头接耳。 ”原来不是哑巴啊,不过她的声音怎么这么粗,而且很晦涩难辨……“对于她第一次开口的人,表情讶异。 ”看来不像是准备叛变我等啊,我就说嘛,冲虚派的人一向正直,怎么可能做出那种龌龊的事情来呢?“ 耳边的叽叽喳喳虞子婴充耳不闻,亦不想跟这群侵略的异域人废话。 阿雅虽然是一个聪明人,但是她始终对虞子婴了解不够深彻,一番好言软语亦不能撼动她一分,她自然亦怒了:”难道你当真要与我们惰皇、异域作对吗?你该知道,就算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我异域内的高手绝对非你一人能够对抗得了的,若今日之事无法善了,它日必是你身首异处——“ 风一起,而阿雅的话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掐住,她脸色酱紫,眼睛暴突,动弹不得。 虞子婴动了,她如同一道分身幻影般游梭在影子队伍当中,众人眼觉眼前一花,然后她又重新站回原地,然而那数百名影子杀手竟接二连三如塔罗一堆便全倒下了。 风止,阿雅终于恢复了正常,阿康康一把扶住她住着,而萨蛮一震之后,赶紧上前于倒下的影子杀手鼻间一探,竟是气息全无。 他面如死灰:”死,死了……全部,都死了……“ 而从不曾见过如此迅速地大规模杀人,却不留一滴血的武林人士表情全体呆了。 连无相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虞子婴,这三年来她究竟去了哪里,而她这一身诡异的能力,又是如何获得的? 乾一与兑二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杀好大啊! 郑宇森呆滞着面目,默默地竖起大拇指:湿叔,乃是神,乃是妖孽,乃不用否认了,乃绝逼不可能是人类种! 虞子婴刚动了能力,是以一双幽黑的瞳仁隐约闪烁着几缕金色,她嘶哑着声音,尽量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嘣出:”告、诉、他……瓦……我,等,着!“ 萨蛮根本听不清楚她的话,只觉耳朵一嗡,便是热气冲上脑袋,两眼突然放射出逼人的光芒,拔地捡起手中金栈冲身而上,他嘴中嗷嗷地大叫,整个身子跃至半空,双手抡着金杖朝着虞子婴头顶槌去,然而一切动作却被一股坚韧的力量束缚住。 虞子婴耷拉下眼皮,懒懒斜睨向萨蛮,伸出一只手,五指微张,用玄气射出千丝万蛛直接刺透了他的全身经脉。 ”呃!“萨蛮整个人像是被针在空中,四肢摆动,脸色由青转红,最后再转白,眼珠翻白……像这种程度的人根本耗费不了虞子婴太多精力。 ”死!“ 呯!虞子婴随手一甩,萨蛮身体内的全部红色生命细线尽数被割掉,他被狠狠扔在地上,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倒地便一动不动了。 静,死寂,静寂……刚才那群武林人士,与群中士兵,平民百姓只是雾里懵里便看到数百人倒地而亡,可再怎么样也抵不上亲眼看到她,用如此利落手段便杀了一个对他们来说如山般不可攀的高手来得震惊。 阿雅与阿康康也从末见过如此厉害诡异的杀人手段,分明没有任何内力暴发,也没有溢出任何杀意,仿佛如千里之外杀人探囊的巫蛊之术一般,轻而易举。 ”我、我会替你传达刚、刚才那句话的,不、不过能否容,容阿雅问一问高人的,的尊姓大名。“阿雅小心翼翼地携着阿康康,警觉地退后,虽已努力保持镇定,可那颤抖的声音,与那苍白泛青的脸,无一不显示她内心的恐惧。 虞子婴瞥向郑宇森,眸光遽深,如一道流光莹转。 郑宇森一抬眸,呆呆地与湿叔对眼半刻,心慌慌,有些不确定地替她自报门面:”师叔是咱们冲虚派掌门入室大弟子……玄婴?“ 他带着几分确认的眼神移向湿叔,但见湿叔面目如常,方暗吁一口大气,看来他猜对了。 在冲虚派每一个人入派前会经师们替其取一个道号,若拜师成功便会将其道号铭刻于其师的那块大石碑之下,冲虚派虽非道门,但是前身却是道观,是以一直以来庄主们都沿用了这个习俗,在门派之中皆以道号相称呼,只有重新踏入世俗才能恢复本名。 至于为什么郑宇森知道虞子婴的道号,自然是因为而”玄婴“这两字被牢牢不可破的姿态被刻在掌门石碑名下,要知道掌门那块石碑除了他的名字,其下一片空白,唯有”玄婴“二字,那显眼程度没有唯二,他们此派谁人能不知道,甚至有人狂热派还会每次下去观摹兴叹,究竟是怎么样一个牛人能被眼高于顶的掌门看中并收入其室! 好想看,好想看,好想看…… 玄婴?阿雅蹙眉,她收罗脑中全部的资料,只得出一个结果,完全没有听过呀喂! ”啊——“ 就在阿雅想事情的时候,她身旁的阿康康一个踉跄,整个人被猛地一扯,便狼狈地趴在虞子婴的脚边。 阿雅惊醒,叫道:”哥!“ 虞子婴一只小脚看似轻轻地踩在阿康康的胸前,却令他这么一个七尺男儿完全动弹不得,如千斤压身。 传信什么的只需要一个活人而已……虞子婴垂下视线,无一丝感情地凝视着他,这个男人,他是很喜欢炸人吗?一个弹得不过瘾,还双手齐用吗?看着别人被炸得粉碎很爽是吧,看着满城被毁成荒漠中的沙子,很得意是吧…… 想着刚才若非她出手,她师侄估计被烧成一具焦尸了,”那个人“说不定也被炸成一堆碎尸块的时候,虞子婴眸色的黑色愈浓愈稠,仿佛一沼泽般泛起漩涡。 虞子婴弯下腰,从他兜里取出一个霹雳弹,先咔嚓咔嚓眼皮都不眨一下地掰断他的手关节,接着直接卸了他的下鄂,在周围人不解,略点怕怕的眼神中,将霹雳一点一点地塞进他的嘴里,即使他的嘴扩张得快裂开,根本再也压不进去。 他瞪大眼睛,眼白充满红血丝,看着这个不带一丝表情,平淡冷漠地做着恶魔一般凶残的事情的少女,整个人直接吓得懵了。 ”不要!“ 阿雅惨叫一声,想要冲上前来救人,却被虞子婴一脚揣飞。 噗——高大壮实的阿雅猛吐一口气,她发现那少女随便一脚便踹断了她几根肋骨,可她根本不顾伤势,五指沾血,朝着虞子婴腿边爬去:”求求,求求你,你不要,放过我哥,我求——“ 周围的武林人士却都是一脸兴奋激动,看得满脸通红,看着刚才那群嚣张猖狂,将他们这群中原人当成狗一个趋驶赶尽杀绝的人,眨眼晴变成这种惨兮兮的模样,简直太TMD解气啊! 虞子婴淡淡扫了阿雅一眼,眼中闪烁的薄忍流光,竟比那些杀人无数人更令人寒悚,她表情很平淡,甚至连一丝兴奋,或激动的表情都没有,就仿佛她要做的事情只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情,并非是在虐杀一个人。 实则,虞子婴的确不认为她要做的事情有多残忍,这个男人不是很喜欢随随便便地就屠城,拿一城的百姓性命爆来赏烟花当景观来玩吗?她观察过他,他很喜欢将炸药直接扔在别人身上,当别人被炸成稀巴烂,他眼睛便会一亮,这说明他是典型性的虐杀心理犯罪者…… 她并不是精神病院的医生,也不懂得该如何治疗这种类型的人,但她知道该知何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比如让他自己试一试他的作品,他自然就能了解了不是吗? ”师叔——等等,这样做——会不会太不人道了?“熊师侄到底是从苗根正红的冲虚派陶冶出来的正直善良五好少年,自然看不得自家湿叔做出此等事情。 可惜熊师侄的立场终究太不坚定了,一碰上湿叔那双摄人的黑瞳,便虚弱地退散了,虞子婴没再理他,继续动手,直到一声柔润带着一种馨和檀香般的声音靠近:”少侠,逼不得已与虐杀是不一样的,无相不想看到此人的血玷污了你的纯洁。“ 随着声音拂过耳畔,一只温暖的手上前握住了虞子婴施虐的手,目光与她平视,不躲不闪,而虞子婴蹙眉,不见动作,任着那霹雳弹的引线火星嗞嗞地作响,周围人一瞧情况不动,早就逃到一边儿去躲着了,生怕会被波及到,包括郑宇森。 看着霹雳弹即将爆弹,乾一吓了一跳,想冲上前去,却被兑一紧紧拉住,他轻松道:”没事儿,你瞧着吧。“ 杏衫雪袍迎风飘忽,细雪如渺如雾而飘落,无相静谧与虞子婴相视,他周边如飘逸墨笔游走之雅卷,他唇畔弥漫开一丝微笑,天之仿佛因为他而被净化,无一丝戾气,只剩祥和正气。 面对着这么一个倾尽天下圣洁如斯犹如瑶琼佛仙不染芥尘之人,虞子婴感觉若是就这样被炸成个稀里巴拉,实在太浪费了,于是她板着一张脸,最终还是选择掐断了引子,起身一脚便将半残的阿康康踢飞还给了阿雅。 ”谢谢,谢谢……“ 阿雅身手利落地接到阿康康,看他还喘着一口气,便一阵惊喜,眼眶泛红,连声朝着虞子婴,无相他们哽咽道谢,看来阿雅与阿康康倒真是兄妹情深,看虞子婴没有别的表示,她虎虎地一把扛起瘦弱的阿康康,不敢再在这小恶魔眼前耽搁一分钟,便一溜烟地赶紧想逃了。 可是他们真的逃得了吗?周遭武林人士、全城百姓、将士用行动表明了他们并非吃素的——只闻一阵阵惨叫、哀嚎不绝于耳啊—— ”可是伤了喉咙?“无相刚才一直观注着虞子婴,自然没有错过她发声时候的异样,便欲伸出手抚向她的喉咙处。 但虞子婴却如同炸毛的猫一样,迅速地连退几下,一双猫瞳警觉地盯着他。 之前因为一时松懈令他占了便宜的事情,别以为她会再上当第二次! 无相一愣,薄唇微弯,有些无奈地轻笑:”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喉咙……“ ”少侠,高人啊,谢谢啊!“ ”少——不对,该是玄女侠啊,我等惭愧啊!“ 不等无相说完,便是一群武林人士蜂涌而来,他们围着虞子婴,既是道谢又是感激,他们眼睛每一不是亮晶晶,得以亲手报仇的感觉简直乐坏了他们。 易池亦是一脸激动地由着姬三,与罗平将他扶至上前,对着虞子婴便是要跪下:”易池在此多谢玄高人相救,亦替全城百姓谢谢您此等义举。“ 其它武林人士见此,面面相觑,便也通通跪下,随着影子部队的肆虐消失,满城躲藏害怕的百姓相继涌出来,黑魏巍一片片,瞧着眼前的情形,再经过一些知事人的传播,他们在一阵吹呼喜哭后,便是不约而同地对着虞子婴跪下。 一条长街跪满了人,看着这副满城跪拜的场景,令虞子婴恍惚了一瞬,正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之时,突地,天空的雪片越来越大,亦越来越密集,那明亮悬空的月亮被乌云遮掩住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城中燃烧的火焰被一阵呼啸而来的大风吹得忽明惚暗,虞子婴一惊,有一阵熟悉的战悚之感从脚底蹿上。 风卷着雪花,在光秃秃的树梢上怪声地怒吼着、咆哮着,不少人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咦,怎么回事?“ ”暴风雪来了吗?怎么感觉一下子就变了天……“ ”啊!好大的风啊——“ 城中的火苗眨眼间便被熄灭了,虞子婴于凛风狂卷,发丝飒飒舞动,她仰面望尽那狰狞苍穹,却临于狂风之中岿然不倒,她冷沉下一张脸——她知道,事隔三年,属于她的天伐即将再度来临了。 想她此时若不离开,恐怕这座刚获救的城池又要再次被毁了,于是她二话不说转身便要走,而无相亦感受到这天色异样,暴雪狂风的不同寻常,在看到虞子婴脸色遽变之时,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于冽风中大声开口道。 ”少侠,可需要我帮忙……“ 虞子婴脚步一顿,帮忙?转头望向无相那双真诚清润的目光,心中一阵古怪,他可知道等一下她需要他帮的是什么忙? 不过,既然他主动要求了,她自然不会客气地拒绝,虞子婴伸臂一挥,便将迷离的风雪暴冽的风撕开一道口子,冲上去将微愣的无相一把扯近,然后抱着他,纵身一跃,便朝着城外方向掠去。 ”尊上!“ 乾一与兑二被突出其来的暴风雪迷乱了一下眼睛,等他们两人回过神来之时,回头一看,却看见宇文子婴竟带着他们尊上走了,心下大惊,不顾风雪迅速追了上去,但……这女劫匪速度也太TM快了吧,他们只觉眼前一花,便什么身影都找不到了。 他们两个站在城墙之上,僵硬地相视一眼,尊上怎么就这样被拐走了呢,他们这三更半夜,这对孤男寡女究竟是要去哪里做什么啊?! ------题外话------ 今天稿子丢了,静难过了一早上啊,好在今天休息,能够有时间重新再过,呜呜,几千字哇啊啊啊,码过字的亲一定能明白静的心痛无以言表啊……   ☆、第八章 惊险跌宕,躲天伐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虞子婴看着那逐渐乌鸦鸦一片凝聚而成饕风虐雪的天际线,那墨蓝深邃的黯黢山峭鏊壁亮起一层薄雾淡光,如蕴白极光腾起皑皑,再遥望其上方那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浓浓朔云,简直是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虞子婴双臂倏地收紧,面目凝冰一片,将无相更紧攥入拥进怀中。 暴风雪愈来愈猛,刺骨的寒风带来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寒风摇撼着枯雪枝,狂啸怒号,发狂似地吹破堆积的雪山塌荒,把它卷入空中,寒风不住呼啸,方向变化无定,几乎掀翻了整个天地,冽风似尖石子似的刮着脸,无相渐渐透不过气来,也说不出话来。 他勉强稳住心神,举目四巡一看,下一秒却整个人僵住,双眸震惊。 四下环境崩坏,又被朔风吹得摇震得动,彤云密布,雪块克喳克喳地断落下来,一阵可怕的啸声,从远远的旷野上响了过来,阴云更低沉了。 沉雷似乎已经冲出了乌云的重重包围,克啦啦啦像爆炸似的响着,从西北方向滚动过来。 “这……这便是天伐吗?”无相暗道,第一次惊得说不出话来了,那令人无法冷静的恐怖天象,顿时让他有一种从书面或口头上描述的天厄体认识,转换成如今现实中的亲眼亲身感受,这两者之间的感受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而她……便是要从这种天撼地震的世界一次又一次地逃脱,活了下来的吗? 那一刻,无相心中复杂得难以言喻,对虞子婴是既佩服又心疼…… “哼。”看着雷霆追击而的狂暴龙卷风,虞子婴长睫覆雪,微仰起下巴,一双猫眸微敛,眼角浅勾上佻,那张冰雪稚容形成一种与天抗争,势均力敌却不让分毫的傲然轻蔑。 这些天伐的规模阵势倒是摆得大,可惜如今的她却非当初刚临世那副孱弱任天欺的模样了—— 抱着轻若仿佛无物的无相扛于窄肩之上,她附身于他耳畔,粗着嗓子刺穿风雪,尽量低沉着声音道:“帮、我、就、无、退、路。” 她的意思就是,是你主动选择了帮我,那么从此刻开始你便没有了退路! 无相刚领悟了她的意思,抬眸掀睫看向她,却被她反身从腋下一转扔在背上了。 呃!咱们那尊贵无双,神圣不可侵的无相大人下颌被咳察一撞,便脑袋朝下,双腿离地地趴在虞山大王娇小的肩上,被她急速起跳的动作,带动倒吸一口冷气,瞬间头晕眼花,耳朵嗡嗡。 “咳咳,我,们去、去哪里?” 她带着他急速冲破风雪,一路驰程,无相好不容易缓下一口气,抬眸看着一片朦胧雾霾的天空,尽量屏息提高声量,于呼呼风声中喊出来。 虞子婴举目巡望一周,抿紧嘴唇,继而很自然地顶了顶肩,用手准备无误地托了托无相翘起的屁股,无相倏地整个身子一僵,感受到自己那敏感的位置被触碰到,随之脸色一赧,不自在想扭动了一下,却被她更用力地按压下。 “……”无相悄然阖上眼睛,无声地叹息一声。 无论她去哪里,他好像都没有得选择了,不是吗? 狂风撩卷起她的乌丝凉凉地拂过他的脸颊,他不由得伸手捋过一缕,一楼,努力调适心跳的频率,与身子僵硬程度,让他能更好地成为一个合格的“包袱”。 “这三年——你究竟去哪里了?”疑似自语呢喃的声音,轻落于风雪之中,便被撕得支离破碎了。 可无相太低估虞子婴的耳力了。 三年?虞子婴奔跑的动作末停,却瞳仁一缩,三年?她竟消失了整整三年了吗?怪不得,她就说她一醒来,不过刚从地下深渊爬出来不足一日,这天伐怎么可能来得这么早! 原来在她昏迷期间,早已流逝三年光景…… 无相反身伸臂,虚拢着她的身体,无声张阖着双唇:“而我也找了你三年……” 突然,虞子婴感觉到脚下的雪地在轻微的颤抖,她脚步遽然停止,一抬眸,那陡峭的倾斜披上一坐小山似的巨型雪快发出雷鸣般的响声,朝他们所站立的地方飞速垮塌下来。 “是雪崩!” 轰隆隆!一阵阵令人耳鸣目眩的巨闷轰声响起,在雪块大块接近身体前的短崭时间里,虞子婴将无相身子迅速调整个方向,将他拉趴地揹在背上,整个人呈满月弓状,脚底一用力,迅速奔向雪坡中部的一块巨大的岩石后,下一瞬间,狂暴的雪崩压喷而来。 当冰雪倾覆而来,将他们淹没之际,不过几秒钟之后,无相就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从身体上方传来,让他的五脏六腑都疼痛欲裂,虞子婴一看他情况不对,便将玄气调整如一条条莹白丝藤沿着她左掌蜿蜒缠绕,对着雪面一掌击去。 呯!转眼间,她钻身射出雪中,在无相预备昏迷的前一瞬间,两人重新踏在雪面之上。 “呼呼呼——”无相喘着呼吸,终于缓过气来了。 虞子婴却不能耽搁一分一秒,她抬头朝着断裂雪层后绽露的一片灰岩,提起一跃而上。 龙卷风扑天盖地地欺近,岩山上的几块圆滚巨石被掀动,晃动了几下,便沿着斜坡轱辘咕噜地滚下来,虞子婴一抬眼,空暴冽的空气撕开一道口子,在静谧一瞬间的时间内,再次将无相拽飞于空中,一个流畅甩,扯,抱,便从背后转向身前,双手公主抱着,而无相的双臂自然而然地交叠于她颈部,唯一能支撑身体平衡的置。 巨石滚落,交错重叠,她身如一尾灵巧的游鱼滑走于石鏠间,动作快得瞬闪难辨,无相有几次都险些被甩掉,一些躲闪不及的,她身子猛地一沉,再如弹簧似地一脚蹬起,飞跃如纵梯而上。 摆脱掉那些巨石后,虞子婴动作才稍微缓了过来,开始朝着继续狂奔,而经历这一番惊险,刺激,甚至称得上各种生与死的较量,无相心理素质倒是非一般的强,除了脸色白了些,手指冰了些,头发乱了些,倒是依旧镇定从容。 来到苍劲峻奇的山浪峰涛地界,无相一探,却觉得此处周围环境有几分熟悉,但风雪迷眼,一切都不真实明确,虞子婴带着无相来到崖边。 无相倏地拽住她的手臂,微微瞠眼看着她的眼睛,虞子婴回视他,那双黑黢黢的眼中苍凛浩瀚,张嘴道:“抱、我。” 语讫,便于崖边纵身一跃跳下。 为何虞子婴会选此处地界,自然是因为此处四面环山峭壁,其崖底正落“请神坛”处于群峰的凹陷盆地处,管它暴风狂卷风之类的,全都会被挡于外,逐渐削弱威力,最终消弥。 跳下那一刻,无相猛吸一口气,冽冽风如刀刮于耳面,无相比不得虞子婴一身皮糙肉厚,唯有将面目伏于她衣襟间,而虞子婴亦替他撑起一道屏障,隔绝那过于凛冽的风气,然后无一丝意外,两人双双坠入地面。 “咚!”一声,黑石祭坛那覆盖一层白雪的地面因为她强劲气势掉落的激流而分散炸飞起来,溅起一片雪雾。 无相怔睁着眼睛,心跳难以平静,略感喉咙处有些干涩,他转向虞子婴,觉得跟在她身边不足一日所经历的种种事情,竟比他二十年所经历的曾经全部加起来都还更加凶险。 请神坛中央部位,黑砖铺就的祭坛于四周微高一阶高层,四处覆雪一片皑皑,之前耳畔面目狂暴刮蹭的风声已经渐减渐消,只剩细雪纷纷飘逸落下。 冷寂,空旷……整个天地仿佛在一瞬间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虞子婴遥望着远处那被群峰连山阻拦下来的龙卷风,眸露些许得逞的讥冷,她将无相放下来,继而用一种十分深沉而危险的目光凝视着他,就好像预备狩猎的猎人,面对一个无力反抗的猎物自动投入陷阱的眼神。 而无相则被四周熟悉的环境掠夺了注意力,并没有发现她那逼人的目光。 “宇文……子婴,这里是请神坛?”此处他来过,自然认得,不过由于虞子婴选择的是另劈蹊径,不走寻常之路而来,他才一时恍然回神。 他本想唤她宇文姑娘,可是话到嘴边却觉得这个称呼显得有些太疏离了,便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他转过身视线投注在她的面目,声音好似幽韵清水调墨,低回转婉地落于她耳中。 虞子婴蹙眉,纠正道:“鱼,紫、赢。”虞、子、婴,不是宇文子婴! 嗯?无相直视着她的眼睛,有些疑惑。 而虞子婴则分神考虑着等一下要做的事情,看他不懂,于是再勉为其难操着一口结巴,又口齿不清道:“虞,子,婴。” “你说……你叫虞子婴?”无相猜测道。 虞子婴颔首。 虞?无相转眸,目映那莹亮灿灿的雪面,他从易池闲谈聊语中曾也了解过,她一向在外自称“虞子婴”从末对人声称过“宇文子婴”此名,这是何故?莫非她是不想自己的事情牵扯到宇文一家,才自行改成了“虞”姓来行走江湖? 虞子婴没理会无相突如其来的沉吟为何,她早有预谋地将身上外罩的白熊皮脱了下来,寻了处干净的黑石砖块地面铺好,接着上前牵过无相,将他直接按坐在白熊皮之上。 “子婴,你想做什么?”被虞子婴的举动弄得懵懂的无相,清音询问。 完全没有意识被一个男子如此亲密叫名字有何不妥,虞子婴将他按在熊皮之上坐下,看他雍衫雪袍散落一地,偏头想了想,不知道出于什么基础考虑,她凑上前。 无相下意识伸臂,避勉触碰到她少女娇柔的肌肤,却正好门户大敞,虞子婴便挤身嵌入他胸前,一阵淡淡冷香拂面,无相看着她黑色发顶一瞬,她已将他的腰带一阵解掉。 腰间一松,他方低落视线,另一方面得到腰带的虞子婴,跨步挤进他双腿间,再利索地将无相的双手抬高,左一圈地右一圈给束缚起来了。 “子婴……”无相看到她的动作,怔愣住了。 虞子婴蹲坐于他弯曲仰后的腿间,缕缕如黑绸的发丝铺地,她单手撑着下巴,伸出一根纤白手指于他胸膛间,指尖触及了肉骨,深深地陷入,一推,无相便直接倒在了一片绒毛熊皮之上。 忍不住微弯起一双猫瞳,细腻的白嫩雪颜,纤长的睫毛迎风轻颤,微抿的水色红唇或许是因为天边的淡蕴柔光,亦或是雪间的细碎莹光映衬得油亮诱人…… 果然不出所料,学习了捆绑术……很好推。 虞妹纸对此结果很满意,而无相稍一抬眸,便看到虞妹纸一脸对待砧板上鱼肉,准备大快朵颐。 她压上去,不讲情调,不讲任何过程,直接便要剥除他的衣衫,无相错愕呻吟一声:“等等……” 虞子婴倏地一下便变脸,眸光幽深危险……为毛每次都要让她等等! “这个地方……” 想必也意识到妹纸准备做什么下流的勾当,无相相当无奈,却又难以启齿地点明。 他并非是想拒绝,而是在此处荒郊野外,露天临山,风雪交加,这、这分明是小人书中所描述的……野合……完全被脑中闪现的两字一词打击到的无相直接眸光不住闪烁。 “豪!” 这个地方很好!以天为被,以地为庐,虞妹纸是一个完全的霸权当义者,她将他的外衫衣袍双手并用,左右一扯……里面赫然还有一层杏色单衣,虞子婴懒得纠结上面了,视线朝下,转移目标,准备直接去脱他的裤子了…… 无相急眼了,双手被绑偏生阻挡不了,他柔腻眉梢与眼角如被桃汁熏染而过,透着些许粉色、赧然,暖烟般的嗓音微哑:“子,子婴,那个步骤不对啊……” 虞子婴动作一顿,抬眼询问过去:哪里不对了?之前他们不是就这样吗? 虞妹纸逐渐不耐被无相一再打断,眼瞧着满天乌云阴霾越来越近,越聚越浓重,她就着他衣摆哗啦一声撕了一块布,便塞进了他的嘴里,直接便是直捣黄龙。 长裤一褪,虞子婴凝眸看着那因为受冻,亦或是别的原因无力耷拉的部位,她失望地怒了,这简直太不给力了吧! 她时间分明不够了,正准备怒瞪谴责无相不合作之际,却发现此刻,无相衣衫不整,那圣洁不带半分烟火气的面颊染至耳畔轮廓,染上一片妍丽到酴醾的红,他双手被绑,嘴里被塞了一块布矜,呜呜喊着什么,突然她脑中什么东西蓦地一闪。 ……怎么眼前这一幕怎么这么像是强X现场呢? 虞子婴深深地拧紧双眉,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他分明之前已经自愿答应她的,而她唯恐他反抗,不自觉又施行了强X模式…… 虞子婴眼瞳瞠大,吞咽了一口心虚的唾液,爪子虚虚地伸出,扯掉他嘴巴里的布,却见无相并没有对她生气,他若兰浅笑,眸光沉著,语气舒雅沉缓道:“子婴,放了我可好,我既是自愿帮你,自然是不会跑的……” 虞子婴眼睫忽闪,没吭一声,便上前解开了他的双手。 她自然并非全然相信他,她只是相信就算他想临阵逃脱,她也有能耐将他重新逮回来…… “子婴,你可怕冷?” 无相看着替他专心解绑的虞子婴,轻声问道。 虞子婴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 无相暗道,可是我怕啊,他视线移直他那如同被剥落葱头般白皙倾长的双腿,眸露些许苦笑,不过算了,如今之事也讲究不得那么多了。 “做这种事情,若是两相、两相情愿的话,第一步需要做的,需要亲吻这里……” 无相翻身将披氅披于背上,再将虞子婴放下,这次虞妹纸倒是十足合作地径直倒下。 低醇磁性嗓音浮动虞子婴的耳廓,因雪风久吹而泛凉的手指,握向她纤细脚踝滑至膝弯,向虞子婴覆身压去。 他长身倾轧覆于她娇小身躯之上,撒下一片阴影,无相墨玉般的长发滑落,带着些许苍瞑的暮色光靛,细细柔柔,冰冰凉凉,他覆身而来之时,温热气息萦绕而至,长睫如蝶翼忽闪,带着些许怜爱与珍惜,亲了亲她的嘴唇。 抬眼,看她圆辘辘的猫眼,带着些许困惑迷茫之色一眨不眨,无相喉节动了动,眸光微微幽深,再度印在那柔嫩上面,但此次却不是一尝即离,而是如怜花细捻,缠绵悱侧,轻轻地撬开她的嘴唇,两排白齿,细致而轻柔地抚慰着她每一寸口腔…… 他的手亦不学自懂地至她脱下熊皮后,仅单穿的一件罩衣衣襟之处滑入,却不想一触,里面一片滑腻软香,他一愣,微抬起双唇,竟没,没有穿,穿肚兜?! 他的脸轰然红了,眉间流泻的永隽之美,简直比妖精更惑人心神,惊心魂魄。 其实当初给虞子婴买衣服的时候,熊师侄哪里会知道,他湿叔除了外面穿了一件白熊皮,其内一片空白,连一件肚兜亵裤都没有穿,是以他也根本没有吩咐店铺老板准备,而虞子婴也根本没有察觉到不穿肚兜是一件多少羞耻的事情,于是内在美什么的,被忽视也是很正常的。 虞子婴被那温凉的五指触身一碰,只觉浑身一颤,一股酥麻电流猛然爬过背脊,眼中的黑色渐渐变成一种奇妙莹转的琥珀黄色,她舔了舔湿润的嘴唇,伸臂一勾,将他重新按压了下来,学着他之前的方式再次重新得习深吻了一遍。 无相口中的气息很舒服,也很诱人,在吞吐之前会有一种淡淡令她浑身软绵暖阳的气息泄于她的口腔之中,进耐添盈于她周身血脉,令她有些飘飘然。 “冷吗?” 无相伸手将她衣服褪至纤细得盈盈一握的腰间,无相俯视一圈,继而哑声问道。 虞子婴微张红肿的嘴唇,摇头,此时她上身见光,而无相身下亵裤被脱,只剩那空荡的雪袍长衫,他扯下肩上的狐绒镶边暖金雪绸长氅替虞子婴盖上,再沿着她雪白的裸肩,细致透明的锁骨,纤细仰起的脖子而下…… 虞子婴眼瞳颜色越来越炙,由琥珀之色逐渐演变成一片碎光黄金色泽,那如雪冰冷的身子如火舌舐舔般火烫,小蛇腰有些难耐地扭动,双腿无骨般缠上……而无相没有想到她能动情得如此之快,心中亦是一阵火热暖流冲击心房之处。 他忍不住一抬头,却不想正撞入一双流光溢彩,摄人如妖异惑众的黄金瞳。 他呼吸猛然一凝滞,瞳仁缩紧……黄金瞳——竟是黄金瞳……!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她,竟然是她…… 虞子婴看无相许久末动,便是等得不耐烦了,她再次选择反攻,将无相压坐于身下,此时两人皆一头湿汗淋漓,周遭风雪寒冷皆被屏蔽在外,虞子婴感觉到可以了,便以女上男下的姿势压下…… 在彼此契合那一刻,两人都忍不住同时一颤…… (河蟹爬过……) 漫天的残忍凝聚厚层乌云,狂风卷着雪像一条条鞭子狠命抽笞,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来,紧接着,一道闪电像划破了天空,继第一条闪电,很快便是闪烁不停,如银蛇电龙翻腾于黑云之中。 那雷霆劈落的闪电看似吓人,却无一不劈侧,数十条婴儿臂粗的白电劈下,而虞子婴与无相的四周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无形巨大屏罩,它们再如何凶狠,愤怒,狰狞,亦只能发泄于边端。 “哈哈——” 虞子婴看着那道道闪电,突地仰天长笑,一头铺阵散恬的墨发如魔如狂地飞舞扬起,而她身下的无相则入神地凝视着她,与她紧密相合…… —— 黎明,天空灰蒙蒙的,周围弥漫着凉丝丝的雾气,直到细微如玛瑙般的日出红光升出地平线后,轻舒漫卷的朝霞方不解人间愁,广撒于天地。 婴落城的城门口僵矗了一夜,几乎变成两尊雪人似的乾一与兑二,终于千盼万盼,遥遥地嘘眼看到两道,不对,该是一道颀长身影抱着一个人。 别误会了,这次可不是虞妹纸抱着无相大师,而是无相大师终于抢回了一次主动权,抱着虞妹纸趋步冉阳而来。 “尊上!” 两尊雪人全身一阵触电般的机伶,瞠大眼睛,便飞身迎了上去。 他们看着看似完好无缺的无相,观察他除了脸色有些许青白(纵欲过度?),倒是没有受伤,而被抱着的虞妹纸则懒懒地瞥了他们一眼,便抿着唇,仿佛在考究某种高深课题似地,严肃地盯着空气某一处。 咳咳——无相感觉喉咙一阵痒意,不由得清咳几声,青山浮山,薄云缭绕,无相如洗褪万般沿华,却更粹炼纯然,仙气湛湛眉黛春山,剪瞳如水,对着他们道:“无事……咳咳——” “可是伤寒了,尊上,您的……长氅呢?”兑二分明看着此尊上与同日并无不同,可感觉又觉得好像哪里变了,遂奇怪地问道。 他视线不由得一溜巡查,转向尊上那下摆略显皱摺的白袍,突地,眼神一滞,尊上的衣角竟缺了一块?! 看缺口……是撕的吧?他哑然。 乾一倒是没想别的,而是直接关怀问道:“尊上,你们昨夜,去哪里了?” 分明走的时候是这宇文姑娘抱着您,可怎么回来,却变成您抱着宇文姑娘了?这句话乾一觉得身为下属,是没有立场与资格问的,所以隐下了,但并不表示他不关心这件诡异的事情。 无相闻言脸色微怔,眼神略闪,敛睫撇开了眼,想起那件被压在身下沾上那些东西的长氅,抑住满脸不自在,尽量不露声色平淡道:“我们只是有事出去了一趟。” 很可疑!十分可疑啊!出去一趟,会让一个彪悍得瞬时屠数百人的高人变成一个需要别人抱着走的软妹纸?况且他们尊上一向爱整洁干净,竟从哪里弄得如此一身回来? 还丢了那件暖氅,若是因为昨夜外出时遇到狂风暴雪意外丢失,他直接说便就是了,又何需要隐瞒转移,莫非—— 再观其尊上,眼下皮肤微青,双唇青白,看瞧那宇文妹纸一脸被滋润过的红润、健康。 尊上,乃莫非被人采阳补阴了?!竞二瞪大眼睛。 乾一倒是没有兑二脑补的强大,而是看尊上貌似感染了些许风寒,便紧声道:“尊上,属下先去城中请大夫过来一趟,由兑二带您……与宇文小姐先入城歇息一下吧。” 无相浅淡颔首,他垂下眼睫看向虞子婴,细腻的眉眼不自不觉柔和舒展:“子婴,我带你先进城洗漱一下吧。” 乃们昨夜究竟做了什么需要一回来就得必须先洗漱一番啊! 竞二抚胸后退一步,满目满心的震惊啊!   ☆、第九章 稍微有些……阳虚? 无相抱着虞子婴入城的时候,兑二狐狸眼珠溜溜转了一圈,伸出手试探性地表示想将虞子婴接过替尊上分忧,并且很自然地随口问起需要被抱的虞子婴可是因为受了伤,可是哪里不舒服…… 可是,在面对那一清润一清泠转过来的两双眼睛时,兑二顿觉肩上压力山大,有些抗不住地立即噤声,举起手来示意自身的无害后,随之便泪奔地隐去了身影暗中保护,也省得有他在碍着他们两人的眼。 刚一踏进城门,便遇到一脸惊喜交加奔来的郑宇森,他将无相与虞子婴两人上下打量一番,方紧张道:“师叔,昨晚您去哪里了?昨晚那么大的暴风雪,你还往外跑,你怎么是被无相大师抱回来的,可是哪里受了伤,可是哪里不舒服……”他一出声,便是噼里啪啦一大堆的话。 说着,熊师侄也没顾得上瞧无相大师的脸色如何,伸径直伸出手将他师叔抱了过来:“无相大师,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我师叔劳烦你不少了,接下来便由我来抱吧,您体虚……哦,不是,您估计也折腾一夜累了,还是我这种练过武的,身强体壮些……” “……”无相不防怀中一空,忍住想抚额长叹的举动,侧眸瞟了一眼虞子婴。 虞子婴被郑宇森接过,搂在怀中时并没有反对,师侄代劳啥的她表示是理所当然。 “师叔,你怎么了?” 郑宇森替师叔探了探脉并无异样,除了身上披扣着的白熊皮脏了些,也并没有外伤,但问题是她这全身怎么软……软得像一条无骨慵懒的蛇呢,就像此刻他脑袋顶上趴着的那一坨。 不料这才刚想起它,那一直安静在他脑袋上安窝的一坨长身一竖,便毫无留恋地抛弃了他,飞射滑到了他师叔的肩膀上,咝咝吐着蛇信,看似高兴地用扁圆小青脑袋亲密地蹭了蹭她的脸颊,最后自觉自动地滑溜进她的脖子,尾巴一勾一缠圈着她脖子,便安睡冬眠去了。 郑宇森看着略感寒意,不由得问:“呃……师叔,这条蛇缠着你,你不冷吗?” 那么一条冰冷湿腻的东西缠在人体最脆弱的脖颈动脉处,他光是这么一想,就感觉到寒毛竖起。 虞子婴体魄强悍得出乎郑宇森意料,她摇了摇头,突地,她眼瞳一亮,耸了耸鼻尖,于空气中嗅了嗅那丝丝淡淡飘过勾人馋虫的香气,突然哑声含糊吐出一字:“呃……” 郑宇森刚才恍神了一下,没有听清楚:“什么?” 虞子婴粉拳一抡,十分鄙夷师侄的迟顿,于是便扭身一转,再度张臂一伸,投向反应迅速的无相怀抱,无相重新搂回便下意识便收紧双臂,不过熊师侄阻扰的机会,立即应声:“是饿了吧,那我先带你去吃饭,之后再好好洗漱一番。” 郑宇森僵着弯曲的双臂,少年暖阳般的面容挂着几分委屈,师叔你这是嫌弃师侄的智商,所以准备抛弃自家师侄了吗? 你跟你那条小青蛇一样绝情,掌门他老人家都知道吗?! 此刻城中人来人往,巡逻士兵顾不上疲惫伤累,四处奔走于城中检修,周边街道不少民众正在房屋底下搜索翻找,继三年后再次经历大劫的落婴城已不堪重负,整座斑驳腐朽如残阳落日,怎么瞧怎么一副不堪的凄惨落魄。 四周硝烟黑雾袅袅而起,民众搬动倒塌石块与压翘焦木嘿咻嘿咻声,一些寻找到亲人尸体的哀哭声,损失财物的叫骂忿恨声,一夜的沉寂随着日升重新恢复了流转…… “无相大师还是玄婴高人,你们终于回来了,昨夜你们突然离开,还真吓了我们一跳,以后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如今看你们俩儿平安归来,我们这颗悬着的心啊,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一道斯文讲究的声音从街角处传来,只见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儒衫的易池披着一件厚裘,因为昨夜腿被不幸炸伤,此刻行走便是由着两名下人用一顶竹编抬轿抬着过来。 他看着回归的无相与虞子婴面露大喜,一张疲惫青白的脸,亦因此多了几分神彩。 他虽然受了伤,可一想到城中死伤无数,留着一大堆的烂摊子没有收拾便无法安心躺在床上养伤,一大早便让人抬着他,起来四周巡视一番,想看看城中现今耗损破败的情况。 无相薄唇微动,清溪雪泉般的嗓音缓缓而出:“昨夜玄婴与我只是去附近查探了一下周围可曾还有敌人潜伏,却不料半途中遇到暴风雪,于是不便再赶路,随便寻了一处洞穴停歇下来。” 无相面色如常,但易池却听得有些讶异——玄婴?听这自然而然的亲呢称呼,再看由着无相大师抱着的虞子婴,他暗道,这倒不想是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该有的尺度,看来无相大师与这玄高人关系匪浅啊。 虞子婴闻言,却侧目斜了无相一眼,眼神仿佛在说,身为神职人员扯这种大炮真的没问题吗? 无相澄清的眸光无辜与她对视半晌,方掩嘴轻咳一声,也不知道是因为喉咙再次不舒服,还是被虞子婴那明晃晃揶揄的眼神给刺激的。 “原来是如此啊,诶,当真是辛苦二位了,城主府如今已被那异域蛮横子整得乌烟瘴气,易某实在不好意思邀请两位恩人入住,易某已经吩咐福隆客栈准备好了上好酒菜与客房,请两位务必暂于婴落城留数日,以让易某好好报答两位大思大德。”易池从轿中下来,瘸着一条腿,一脸诚挚说着,一边已准备要跪下。 无相要抱着虞子婴手脚不便相扶,却是郑宇森错身一步上前,一把搀起易城主,避了这一大拜。 “易城主实不必行此大礼,暂时我等不会离开婴落城的……玄婴她一夜末眠亦累了,有何事过后再议吧。” 无相自然知道易池是何打算,异域此次于婴落城折损了三支影子部队与三名头领,此事非同小可,若节节上报至异域上层,必会派人前来查探,说不准到时候将又会暴发另一场战役,是以他需要将有能力的人都暂时安抚在城中,否则光以他这一城的残兵败将与贫民百姓,如何对抗得了异域大军? “哦,哦,你看我这人当真糊涂至极。是,是,易某这就让手下先带无相大师您们福隆客栈先行休息,还于郑少侠也一块儿吧,有什么事情我们都稍后再说,请,请……” 易池得到满意的答案,这才露出一个恍悟歉意的笑容,连忙唤来一名下人,替他们引路安排,不再寒暄耽搁。 虞子婴虽神色淡漠地注视着一处空气,实则却一直在观察着易池,果然是三年了,当初尚处于低层打混,虽有几分聪明智谋的青年,却到底身体内残留着一些怯懦卑微,随着时间的洗炼,如今他褪袪了泥滚的自卑与青涩,变成了如今做事需得种种计较,衡量狡猾的易城主。 —— 无相一路抱着虞子婴来到福隆客栈,虽然福隆客栈名为“客栈”,实则福隆客栈是婴落城中最富有名声的一间集酒楼、客栈、洗浴池、赌场等综合娱乐性为一体的大型休闲场所,亦是少数从最初贪婪之城遗留下来的豪华奢侈设施建筑之一。 客栈大厅内墙镶嵌金玉雕窗花,木椅木桌木寰梁,大厅很宽敞亮洁,整体虽然称不是雅致古趣盎然,但绝对是金碧辉煌,厅中此刻并无一位客人,安静无声,而客栈老板得了易城主的命令,早在偏厢雅间替他们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虞子婴一进客栈便闻到饭菜的香味,只觉一阵肚肠饥辘,便一嗞溜地从无相怀中挣脱,一屁股坐在饭桌上,举起筷子便是势如闪电。 想她醒来至今,颗粒末沾,昨夜与无相结合之际,连番颠鸾倒凤之际,却像是身体某处弊塞的感知被打通了,一时只觉腹中一阵绞痛,便是四脚无力手脚酸软,最后……就这样被无相徒步抱着一路走了回来了。 无相看她虽然吃相凶残,但举止起落却十分讲究,不带任何粗鄙邋遢,想来也是经过一番礼仪教导方才形成的本能习惯,圆桌甚大,光是圆凳便是十几,而无相举目一扫,便自发地落坐于虞子婴左臂旁。 他虽也一日末尝食水,却薄唇浅溢微笑,眉目静谧若佛前的玉兰灯盏,清辉流溢如月,而明月的清辉又带给他一种寂静的快乐,物我合一而物我两忘,禅意与诗情乳水交融。 郑宇森看了一眼神圣的无相大师,莫名有些自惭行秽地感觉,原本想挨着师叔他们而坐的他,不由得腾出两个位置,方坐下。 他看着无相大师自甘堕落,不,应该是甘之如饴地一边替师叔斟茶,一边替短臂的她布远处的菜,甚至还替吃饭没空的她,将滑落于脸颊的乌丝撩起—— 眼前这究竟中怎么一幕惊天动地的情况啊! 一些端菜的小二一入内便看直了眼,而郑宇森却更是吃惊,这无相大师一向圣洁自持,听师傅曾讲过,大师虽性善明德,却亦如兰生幽谷,袅袅独世立众,非得凡人能触及其一二分,简直而说就是无相大师就是那种,只可远观圣洁,而不得亲近亵渎之人…… 可他看起来跟他家师叔……呃,这关系还真好,不对,郑宇森眼神徒然古怪嘘起,眼前这种情况已经不能称之为“好”了,这关系啊,那分明是突破了正常交往的范畴了,好不! “那个,无、无相大师啊,您也多少吃点吧——” 看着桌上的供菜碟盘食物越来越少,郑宇森挠了挠脑袋,一面替自家师叔那自顾自地厚颜扫光态度一阵赧然,一面禁不住劝了那看似不食人间烟火但实际上还是离不开五谷杂粮需求的无相大师一句。 无相却道:“等她吃饱了,我再用就是了。” “……”郑宇森默默地扫视了一下桌面,看着碟盘盆内那即将被横扫一空的架势,无相大师你确定等一下还有食物给你用? 虞子婴手中玉著一顿,抬目看了一眼淡然温润的无相,著上夹了一块儿香烤麻辣羊脯肉转了一个弯,最后落在了无相的碗里。 然后——接着吃。 而无相看着碗中那块羊脯肉,神色微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而隐藏在暗处守护尊上的兑二则险些吐血。 羊性膻,且燥热,他们尊上是从来不吃的,明明那里一桌有那么多的素菜清淡食物,她不夹,偏要选这么一道重口味的,她确定她真不是故意的吗? 果然,尊上举著的动作一顿……你看吧,兑二翻了一个白眼,他们尊上他是最了解的,绝对不会吃那块羊肉的! 但是他得意的神情也只仅维持了一秒钟,因为接下来他所看到的,令他彻底傻了。 因为无相认真地夹起那块重口味的肉脯肉,一点一点地吃了,吞了。 兑二真心想哭了,尊上您这是何必呢,那羊肉不知道用了很多调料甚至还撒了一大把辣椒,您口味儿清淡,就算吃得再慢,就算您只是随便嚼了两下便吞了,可是您吃完绝对还是会吐的,好不好! 看无相吃完了,不知道基于何种心思的虞子婴,又给他弄了一块放进碗里,无相一僵,一语不吭……便接着又吃,接下来这顿饭就在你来我往,你一筷来我一筷,十分温馨和谐之中进行完毕了。 可在别人眼中,莫名觉得两人看起来有点像是一对老夫少妻的诡异模式? 吃完饭后,原地复活的虞子婴不再需要别人抱了,她叫来一个小二带路便上楼去挑选了一间客间,当然在她走之前从郑宇森那里将治喉咙的药给要了过来。 这次无相倒没有跟着她一块儿上楼,而是独自上了一趟街,兑二不解一路跟随,却看到他们家尊上进了一间成衣铺内一番拣选挑了几件衣裳,其中包括肚兜跟亵裤—— 噗……他没有看错吧,真的是女子用的那种肚兜?!看着尊上十分尴尬,却并不避讳地选要了几样款式,最后将其里三层外三层包好,唤来下人将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给送上楼。 看着连这种事情都亲力亲为的尊上,兑二心中的猜疑越来越重,最后看到尊上停驻在那虞子婴门前踌蹙半晌,却始终没有敲门进去,最后在选在她旁边一间厢房住下时,他表示有一个答案虽说听来不可思议,却已经呼之欲出了。 兑二那瞬间,直瞪瞪地看着紧闭的两扇门,露出怎么也抓不住要领的惊奇神情。 稍过一会儿,房内传来尊上压抑咳嗽得厉害的声音,此时乾一已带了一名城中最好的大夫前来。 一诊断说是受了些风寒,且稍有些……阳虚,此话一出,无相僵硬了,乾一与兑二呆住了,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 大夫狐疑瞧了瞧这长得跟个神仙似般的病人,瞧着也不像纵欲爱好床弟之人啊,怎么偏生有了这种症状? 可他终究只是一名大夫,便也不敢再多言,只道病人稍前估计是吃了些暖中补虚,温中暖下的食物,如今倒是缓解了些许,他再开一方子补中益气,煎两服中药服下便好了,再这之前还需再熬一碗姜汤祛祛寒气。 与无相临隔的另一间房中,虞子婴一进入房中,便从脖子扯下小青蛇扔它去房门口警戒,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房中。 虞子婴坐在床畔盘腿便进入内视,她运行一身玄气缓慢流转,果然随着体内积蓄的阳气入体,玄阴之气便暂时受制变得难以调动。 这玄气一开始便是由素汝传入她体内的,她一直不曾深究此玄气究竟是何用处,但是经过此时一番内视,她却多少有着些许了悟,此玄气恐怕便是“相经”所言的玄阴之气。 玄阴之气,自然指的是至阴至寒之气,是以一旦她体内积蓄过多的阳气,一身玄阴之气便相对减弱,这将导致她施展玄术受滞,所幸,此次她并没有得了无相的精血,只取了阳元,是以她其身命数并无被搅乱,卜卦之数尚遗留精准。   ☆、第十章 我不需要你的以身相许 光凭卜算相师之能,想安全无虞行走于武林高手横飞,兵马枪戟的乱世之中,纯属扯蛋,虞子婴不愿再险入趴在板凳上挨打的境况。 经过千年石钟乳洗髓锻骨塑肉,虞子婴她能感知到自己赫然完成为了万中难拣其一的玄阴之体,这也能解释为何她三年后苏醒过来后,不曾修炼任何功法,体内的玄阴之气(简称玄气)越来越郁裕,若薄稀雾液浑凝如云乳,玄气从另一个侧面解释,与武林人士修炼的真气亦属相同,薄积厚发,调气为力。 “玄阴之体啊……”虞子婴脸色古怪低吟,她用指尖掐起手背一片嫩肉,眸似蕴含万千深意,玄妙奥义繁复,一双乍现的黄金瞳里面有一股漩涡,疾速流转,越来越深邃难辨,心道:“这算是佛所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前世祖母与虞氏族宗皆遗憾整整千年,虞氏除了始祖,竟再也不曾出过一个玄阴之体,他们从始祖那里继承的“虞氏典籍”历经千年日月变迁移竟无一人能够完整继承此典籍,“虞氏典籍”大分为“相经”“玄术”“卜卦”“天演”四大版块,她前世只修了“相经”“卜卦”与“天演”,玄术一途她始终局限于体质,无能涉足。 如今,她阴差阳错间,竟变成了玄阴之体,也终于能够修炼就他们虞氏玄术心法。 ——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祖母与虞氏族人,你们殷切的欺昐与希冀,虞氏孙肖子婴,将以此志为人生铭志丰碑,终得如你等所愿……即使是在异世,即使我已不在你们身边了…… 虞子婴抬起那张精致雪白小脸,细腻眉骨延伸,斜长的睫毛掩于一双,透澈如两颗黑珍珠的眼睛上,因为紧闭了门窗,她便在房内点燃了烛台,而跳跃闪烁的橘黄烛光,随风摇曳,忽明忽暗若隐若现,覆下的轻薄紫纱舞动,温柔而轻柔,拂过她那带着一身穿越千万年时光的深绝孤寂与难以言喻的黯然,软哝轻言地仿佛在拥抱,在抚慰。 “嘶~嘶~”小青蛇歪了歪脑袋,与虞子婴与出一撤的黑珍珠蛇瞳忽闪,怎么感觉到奇怪生物好像气息好像不太正常,它想滑近她,感知得更准备些,又恐她会对它发怒,只能吐着信蛇叫唤她。 虞子婴斜眸暗挑,眸子微灰,有种像上了年纪褪却了光泽显得黯淡的色泽,但仅一瞬间,她一怔,眸珠变得寒光闪闪,如钢铁一般,再度恢复了冰雪之色。 “守、着。” 对蠢蠢欲动的小青蛇严令一句,虞子婴重新调整情绪,再度沉思现况,回想起“虞氏典籍”,其中有一小段是阐述她如今碰到的这种情况,玄阴之体经阳元侵入,导致玄气受滞,这就如洞在一湖冰潭内浇灌一桶熔岩,冰潭一开始自然会因熔岩的炙热强度而气化融解,即使最终因为冰潭的冰度吞噬熔岩,却始终需要时间去排解…… 可这段时间是她耗不起的,距离下次天伐的时间她也估不准了,或许是几年后,亦或许是几个月后,所以她在这之前需要收集摆七星转运阵的七样至圣之阳物,所以她需要修习虞氏的玄术,并且尽快将从无相那里得来的元阳之气尽数炼化成为阳精气蓄存起来,借此更好地拖延天伐再度降落的日期。 由于玄阴之体的天赋异常,在玄阴之体内想蕴藏有一点点的阳精气,而这团阳精气又能在玄阴环境之下自然而生,可见其是多么之精纯,是以若以双修方式哺渡于阳性男子的身体内,那简直就是比千年万年人参更加滋补增添修为的圣物啊。 玄阴之体于江湖中还有另一个传颂传奇的说法,那便是玄阴之女是一个绝佳的鼎炉,玄阴之体无论修炼各种心法,都比一般成效事半功倍,一年便等于别人几年,可玄阴之女却因为寒性体质限制,即使修炼了强大真气护体,却无法将其运用得出来。 并且,玄阴之体修炼了真气,若不保持处身,一旦玄阴之体被破身,那么一身真气将全数过给了男子,是以各国很多势力皇权强者,皆会暗中收罗玄阴女畜养,以灌鸭填充方式强形令玄阴女修炼起功法,再以采阴补阳的方式将其汲取干净,强大自身。 虽然虞子婴并不是在修炼内力,但是若与她结合,而她也愿意将体内的阳精之气渡过男子阳身,他们将获得的好处更是难以预计的得益。 而因为修炼玄阴之气,虞子婴也永远不可能堕落于一般被豢养的玄阴女体,她可以运用玄气便可大杀四方,不会像她们那般拥有了绝佳体质,辛苦修炼的内力真气,却最终只能沦为鼎炉,为他人作了嫁人。 或许是昏睡了整整三年,即使经过昨夜各种折腾她依旧不困,是以她决定即刻便修习“虞氏典籍”篇二的“玄术”。 她整身盘腿端坐于床,再度闭目内视,意守丹田,调整呼吸推动真气,使体内缓行流动的玄气尽数集中于丹田处。 这个阶段亦称之为“炼精化气”,与古武修炼之的真气气沉丹田仿似,这是玄术第一阶段,也是初级阶段,虞子婴之前运用过玄阴之气攻击,自然把握得不显太生疏,流转一圈便直抵达丹田。 接着她将丹田积足的真气,冲通督脉逆运而上,直达脑海,恢复和增强大脑的功能,提高大脑皮层的保护性抑制力量,这一段叫做“炼气化神”,是中级阶段。 要完成这一步需要的精力显然比第一步来得耗时与专注,一次一次的突破与运转,令虞子婴运用控制玄气更加纯熟精练,由于她全身经络畅通无阻,功中产生的各种触动现象也都逐渐平静,越来越提高了玄气运行的规律性。 随着她入神凝魂,周身静境更加明显,表现得清清静静,心如止水的样子。 最后一个阶段叫做“炼神还虚”,是属于玄气运行的高级阶段,暂时虞子婴尚无法突破,她唯有将玄气练通小周天、大周天,经过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二个阶段,将身体机体功能呈现后天返先天的变化,原则上是以功为法,以静为务,以守为成。 当虞氏玄术炼至“炼神还虚”之境后,方才进入玄术第一层,达到长生久视,返朴归真之象,现今虞子婴并不着急突破,而是利用第二境界来炼化身体的阳元,蓄成阳精之气。 —— 斜阳西落,不知不觉已薄霞入暮,虞子婴门边传来“咚咚”的敲叩声:“师叔,您还在睡吗?” 郑宇森压低了嗓音凑近门缝间,边敲边犹豫地喊着。 “嘶~嘶~”蜷缩在门槛边的小青蛇倏地睁开蛇瞳,它严遵着虞子婴命令——“守着”,眼瞧竟有人不长眼地胆敢前来骚扰,碧透蛇身沙沙扭动,“啪”地一下拍响地面,蛇身便咻咻腾跳而起,张开蛇口,正准备刺戳破窗纸,攻击门外之人。 然而身子却顿在半途,凉风一拂,已被一只突兀出现的细白嫩手一把拽下,搁至脖间,接着房门便“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虞子婴淡漠着一张水晶包子脸,身形娇小,微睨斜上视线,看着门边急皱起一张俊脸,姿势猝不及防,仍保持着正预备继续敲门的郑宇森。 “师叔,你终于出来了啊,我知道我可能打扰你了,可是您这一睡便睡了一天,我有些担心你是不是——”郑宇森看到虞子婴出来,双眸一亮,声音便不自觉提高几度。 “我没事。” 虞子婴淡淡打断了他,转身朝内走去。 “哦,那就好……啊?!师叔你的声音,你的声音……”郑宇森讷讷点头,也跟着她屁股后头走了几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师叔的声音恢复正常了,不再磕磕巴巴的,然而他的一脸惊喜表情却虞子婴那明显不耐,蹙眉随时要将他打包踢出房外的表情之下,变成一脸讪讪然:“呃——我是说,那个,师叔您的声音真好听。” “师傅他什么时候会来婴落城来?” 虞子婴走到窗边推开窗棂,瞧着窗外天色渐晚,不远处那一排排黄色的屋顶因为落日最后一丝余光而变得金灿灿的了,折射出的光汇聚在一起,给空气洒上了一层特殊的光。 虞子婴微微眯起了眼睫,那黑瞳仿佛因为璀璨的阳光而渡成一层琥珀色泽。 郑宇森盯着虞子婴侧面,视线恍惚一瞬,但一听师叔提起冲虚门派中事,他当即神色一紧,踏前一步道:“其实,我这正有一件紧张的事情正需要向师叔您禀报,掌门与师傅他们此刻不知道因何故被困于翡翠之城,恐怕暂时来不了婴落城了。” “具体原因?”虞子婴回眸,眼波一闪,一扬臂只闻“呯”地一声,敞开的房门被应声闭上。 郑宇森转过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走到虞子婴身侧,压低声音道:“师叔,具体的事情我也并不清楚,昨日我正准备将您的事情紧急飞鸽传书给掌门他们,却先一步收到师傅他们的来信,上面只是大抵提了一下,说翡翠之城惹上了一件大事,整个城池都被严密封锁起来,他们与城中之人都暂时被困于翡翠城,无法离开。” “信呢?” “嗱,在这里。” 虞子婴接过卷起的一小纸张,捻开一目扫去,便望于冷阳西落,远方雪覆群山,银装素裹,星子点点闪烁,相交映辉。 “你收拾一下行李,昨日我们便离开婴落城。” 郑宇森被虞子婴的话惊了一愣:“师叔,您,您是打算去翡翠城?” “他们可能赶不来了,我们等也是白等。”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虞子婴淡扫眉骨轻佻,将手中寸长的信纸一挥,勾指一弹,一股玄气疾射,噗地一声,纸张四分五裂,片片纸榍飘飘洒洒落地。 “自己看吧。” 郑宇森先是一惊,闻言却敛眉,经虞子婴下巴一抬示意,便撩起衫摆蹲在地面,俯首看着地面那落地十几片纸榍,一片片白花花之中唯有四片是翻转了过来,他狐疑定睛一瞧,但见这四个字依次组合起来读便是:祸、至、无、归。 祸、至、无、归!郑宇森脑袋嗡地一声炸响,面如土灰。 虞子婴瞥了他那绝望的表情一眼,眼神微闪,便是拂掌一挥,那些纸榍便被一道清风一卷统统扫出了窗外,她淡:“祸虽已至,无归却末必是死之劫,毋须太笃定?” 郑宇森闻言这才茫然回过神来,他双眼如濡慕的羔羊,湿辘辘地盯着虞子婴激动道:“对!师叔说得对,无归并非是必死之劫,掌门师门的大伙儿只暂时被耽搁而已,我,师叔,我们去救回他们便是了!” 连掌门与你师傅都为难棘手的事情,你认为你去能帮得了什么忙?虞子婴看着他,心下暗道,可她并没有再次出言打击这貌似精神已濒临边缘的师侄了。 然而虞子婴却不知道,郑宇森之所以能够如此有信心,能够在得知师门遇难时,能够保持冷静镇定,全是因为有她的存在。 在经历师叔种种神迹般的事情后,他认为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的师叔,这种信心估计对掌门跟他的师傅他都不一定能如此笃定,但是只要一看师叔那张面无表情,万事于她皆轻描淡写的脸,他便有一种天塌下来,师叔都能撑手抗得起来的感觉。 “我得去跟易城主请辞,关于之前商计西郡围剿影子部队之事,如今师门有难,我等无能歉辞了……” 郑宇森迅速站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他们现在被人打得跟一条条落水狗似刚死里逃生,估计也没有心情去跟你围剿所谓的影子部队,解救西郡了……虞子婴百般无聊地撇撇嘴。 “对了,师叔,您的喉咙到底是怎么好的?朱姑娘不是说您的喉咙必须调理一个月才能正常说话的吗?” 郑宇森走到门边,突然转过头,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扑来。 虞子婴对他这种刨根问底的个性早已预料到了,翻了个白眼,便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扔给他。 郑宇森反应迅速伸出一只手一接,凉凉的,圆圆的,他摊开一看,却是一个瓷花空瓶子,况且这瓶子甚是眼熟,不正是早上被师叔讨要回去的那个治喉咙的药瓶吗? “你,你一瓶,都吃了?”看着空空如也的药瓶,别问郑宇森是如何知道这个答案的。 “嗯。” “真吃了?”嗓门骤然提高:“一下吃这么多,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闭嘴!转身!走!” 虞子婴一转身,站在门边的郑宇森便感到一种无言压力喷涌而来,如磅礴海水席卷将他推挤出了房门,接着房门在他错愕的表情中,啪地一声紧闭上了。 虞子婴懒得跟他解释许多,这治喉咙的药的确是被她一整瓶都吞下去了,在她成功将体内的阳元精炼成阳精气之后,便脑中多了一思想法,她假设将药物也利用玄气将最精纯的药效部分粹取提炼出来,那药效自然瞬间便能提升数多倍,最后再施于伤患处,其功效必不言而喻。 有此想法产生,她便去做了,最终她的确成功了,只是需要耗费的玄气量出乎了她意料,虽然需要一个月治愈的喉疾,在最短的时候内治愈不少,可她体内的玄气也被消耗一空。 如今她已经能够正常说话了,但基于速度的情程,她要保护喉咙的长期作用此刻仍需要少说话。 —— 福隆客栈入夜前便挂上盏盏粉荷灯笼,客栈小二上楼去请虞子婴前往“凌波亭”用晚膳,说是隔避的客人特意吩咐准备下的。 虞子婴考虑了一下,便披上一件镶边火狐毛,除此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质的披风,她由着卑躬小二在前带路,穿过长巷,越过覆雪花圃,踏上一条石雕桥梁,来到了月下独自淼淼,凌波亭。 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暗香已压荼蘼倒,只此寒梅无好枝。 在靠近那一刹那只觉暗香浮动,心清气爽,虞子婴抬睫一看,廊台,幽池之中的水仙花开得正灿烂,那雪片一样洁白的花瓣和那鹅黄的花蕊,妖娆地于月辉下婀娜起舞,那袅娜的姿态瞧着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神韵。 “子婴。” 虞子婴转过视线,看向一片重重水仙花间,那换了一身洁净雪衫的无相,他双眸温润而缱绻地凝视着虞子婴,那静谧的目光仿佛与雪辉银月融为一体。 亭中光洁而精雕细琢,亭外幽碧水池内水仙花妖冶自香清丽绝伦,香花错落有致,廊檐下、石桥间,亭落间,盏盏灯笼凝出昏黄光泽,而他的存在却硬生生将这一池美景压了下去,落于此景,此影,她有一瞬间,分不清究竟是处在幻境抑或是现实。 “子婴,过来。” 他的声音于宁静的夜晚,更显清晰入耳,带了那么几分微熏之意。 虞子婴抬步上前,发现他的视线在她一身衣服上停驻了几秒,便下意识地低下头。 没有人帮忙整理头发,所以她一头细致乌黑的长发,便垂直披于双肩之上,柔颈肤白,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采,巴掌大的小脸精致若瓷玉娃娃,让人新生喜爱怜惜之情,那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远看,那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般迷惑人……实则,近看才能知道那双眼睛不泛丝毫涟漪,深沉幽深。 她现在穿着一套蝶袖长裙宫装,沐浴时分由客栈的下人送上来的,她当时心中惦记着体内玄气之事,是以并没有留意那个下人于门旁细细低语什么,现在她却有一种恍悟。 若无人吩咐,下人怎么可能替她去买这种看似来价格不菲的衣服,早上看易池神色沉重,忧心忱忱,想必是不会如此细心叮嘱得事无矩细,再论郑宇森她家师侄,看这套衣服风格显然不是他的品味…… 更重要的是……这次连肚兜什么的都全部准备妥当? 难道这是——虞子婴眉毛古怪地蹙起,觑向无相——是他买的? “谢谢……衣服。” 小二退下后,虞子婴启唇开口,接着目光便胶着于他的面目。 却见无相眼神一顿,然后看着她,唇畔浅抿,长睫如三月草长莺飞,浅浅弯下:“不客气。” 果然是他啊。 虞子婴眨了下眼睛,一时无从适应,无相事先在亭中四角放了四个火盆,中央石桌上布满了各色荤素碟盘,精致色香味齐全,灯火靡靡,气氛增添了几分温馨,她坐下之后,无相便落坐于她侧手旁,率先替她先舀了一碗热汤,递于她手边。 伸手接过那香气飘逸的浓汤,虞子婴撇过脸,盯着他,眼中的探究一露无遗,不带掩饰:“为什么要替我做这些事情?” 这种类似于讨好,纡尊降贵的事情,他为什么要替她做? 无相略感诧异地回视她,她的喉咙……她的眸光很冷,亦很执着,不容他忽视其它,无相视线柔光若腻,看着她当真不明白的表情,微叹一声道:“你,当真不懂?” “难道你想我替你对付惰皇?”虞子婴苦思到一条可能性。 却不知道,无相闻言表情一僵,手指不着痕迹摩挲了细腻的瓷碗一下,声音多了几分冷质感道:“为何会这么想?” 虞子婴理所当然道:“不然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 而因为这一句话,令无相那张略带清冷的面目,染上几分暖意:“你觉得我对你好?” 虞子婴喝了一口汤,咽下,才如陈述事实一般道:“你被我欺辱了却不对我生气,在九连云峰的时候,你给我吃的,睡的,还派人暗中保护我,现在又替我买衣服,替我挡天伐,替我……” 无相笑了,那一双清润漆黑的眸子一直认真而专注地盯着她,仿佛整个世界除她之外再也看不到别人:“你如果都记得,那你可知道为何我要这么做?” “这是我在问你的问题,干嘛又抛回来给我?”虞子婴板下脸,义正言辞地喝叱道。 看到这样懵懂的虞子婴,无相只觉满心的无奈,他再度深深地叹息感概一句:“果然想你马上开窍,是我太苛求了……” 罢了,有些事情不到时候,强求亦是无益,如今还是先解开她对他的误会先吧。 “你忘记了吗?你可是救过我三次的命啊,第一次是要国院阐福寺,你在嫉殿手中将我带走,替了挡了一劫,第二次是在郸单的城门口,你不仅救了我,更救了许多郸单百姓,第三次便是在这婴落城,若非你,我便是早就被炸成碎肉了……即使如此,我对你好难道不应该吗?” 很明显,虞子婴信了,她眼神慢慢转变过来了,有一种霍然开朗的感觉。 “这么说,你这是在报恩?”虞子婴正色问道。 无相闻言只觉心中的无奈更加深了,而在暗处的竞二忍不住想抓住她的双肩使劲地摇,咆哮狂吼——醒醒吧胖妞,你脑袋当真被猪肉腐蚀了吗?他们家尊上分明是在跟你邀情、谈爱,报恩,报个毛线恩啊!你可知道尊上暗中替你做了多少事情,究竟谁欠谁的恩啊! 而乾一则想得比较单纯了,原来尊上是因为想报恩,这才做出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啊,不过报恩能报到这个份上儿的尊上,果然令人尊敬啊,竟替恩人的一切事务不假于人手,甚至亲自准备了一锅药膳…… 看无相默认了(?)虞子婴便直接道:“我不需要你报恩,也不需要你以身相报了,你只需要替我演算卜一卦……” “卜卦?” “没错,我准备摆一个七星转运阵,我需要你的帮助。”虞子婴黑瞳熠熠,面覆寒霜。 无相双目犹如一泓清水,一瞬不瞬静静地与她对视半晌,缓缓起身,面临一池水仙碧池,衣袂飘飘,翩若轻鸿的密睫覆掩而下,他一身玉骨清雅高华的气质,出尘若仙,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许久—— “好,我应允你。” 他声音若玉指轻挑银弦,于古琴上轻轻拨动着,声音宛如天籁之音,最终落于虞子婴耳廓之中。 ------题外话------ 无相大师纠结啊,纠结啊——   ☆、第十一章 少女一炮的BOSS攻略 亥子为水,子时是阴阳交汇之时,万籁俱静,水是万物滋生的源泉,阴阳交感之时是元气始生之时,道家有云:“一气分阴阳”,而阴阳相合则又变生为元气,此时演算卜筮时刻便是最适合玄阴之体的虞子婴。 彻雪雕冰的青竹亭,栩栩飞檐下薄绿轻纱随风轻拂,浊柔的银辉普照大地,那神圣如密织丝线的光泽仿似一盏明灯照耀着雪白莹亮的大地。 枯枝,小亭,茫茫白雪一片,此处是婴落城外的一处私筑竹亭,虞子婴望了望无一颗星子的墨蓝苍穹,凝眸,唇缝间呼出一口雾霭之气:“时辰正好,开始。姓名:虞子婴,阴女,出生葵巳年十月十一午时,命盘:天盘,命局:土五局,命主,武曲,身主,天机……测,流年命程!” 随着她一字一句将自身详细情况有条不紊地阐述而下,而稳坐于亭中的无相,在一片宜静环境之中,薰香阖眸尽数入耳,全神凝聚,不悲不喜,不念不妄。 他身旁则是摆好的命盘八字合局,在一张泛黄糙皮的皮张之上上用圆规整齐画着红色纵横格数,其格数内又分化成格,密密麻麻的填框着各种象文字眼,石桌上依次摆放着龟壳,卜盘,筮草……待她将一切需要的交待完毕,便替她迅速演算。 “女命太阳星庙者,有左辅,右弼,文昌,文曲,天魁……等吉星会照,代表一品夫人之命格,但落陷者……则作事多进多退,太阳化忌,然庙旺有煞,寿仅可达十六,且有加恶煞递减之趋……” “我不想知道那些废话,结果!”虞子婴临立于雪地之中,如雪松,如古杉,身躯笔直挺拔,她神色因为凝重而犹如如一朔冰雕,全身凛冽生寒,但她的声音却徒然缓慢,想是务必将字句清晰无一丝遗漏地装进他的耳朵里:“我只需要一个结果。” 无相目无斜视,却便不再言语,他知道她精于演算占卜,相必对于她自身种种情况她早已了然于心,算人不算已,这是算命界皆知之事,任何一名再厉害的算命师,也无法替自己卜算精准。 当然,更不会有人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命里运数尽报于别的算命师,这是大忌,忌讳算命师之间互相交流之际讲“黑话”,但虞子婴毫无压力地将自己的一切信息告诉他,便是赋予了他极大的信任,另外一方面来讲,她也并不在乎这些。 无相心无杂念,细细分析着、了解着她的具体情况,明明知道这里面有很多疑点,很多讲不通的问题,他不闻不味,开始利用各种占卜方式都替她演算了一遍结果,可无一不是…… ——无解,且是随流年地支而运转的命局…… “算出来了?”虞子婴看他停止了一切动作,方举步靠近他。 聚精会神卜算了约半个时辰,无相眉宇间蹙起一丝疲惫,看着虞子婴那如雪清泠的面目,眸中更显忧心忡忡,显然,此次占卜演算的结果并不如人意。 他起身,杏衫幽静飘逸,瞥了一眼卜盘:“流年地支为太岁,示为大同天下,是为万民所共有,其对众生是一视同仁,以为大,而个人之命局以为小,自当小受到大的影响,如同小环境只有被大环境改变和管理的情况,却完全没有改变大环境的力量,这也说明流年地支不会因为与某个人的八字形成合局而改变自身的性质,但你……却例外。” 虞子婴一瞬不眨地盯着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命局已经与当今局势紧密关联起来了,也就是说你的意志,将代表着苍天的意志,而苍天的意志则改变着当今的局势,同时当今局势亦就影响着你的命运……”无相不与她对视,视线转于一片银光细雪之中,沉重道。 这意味着什么,估计没有人能比他更懂了,因为他也将是这局中的一枚棋子。 虞子婴微微蹙眉,转眸停滞半晌,才用一种求证的语气问道:“也就是说,我的命运与当世大环境戚戚相关,若想改变命运则需要顺应、并参与到大环境当中,是不是?” 无相依旧不曾回头:“没错,你的天命隐约已定,只是……命局则需要你自身的努力化解……” 感觉他语末断,虞子婴入亭,坐入他方才演算的位置,低头看着他的卜盘,与六爻占卜:“接着说下去。” “命局申子辰三合,但辰中本气戊土同柱透出,七杀成格是大运地支与命局却容易会成合局,除大运地支本气在大运天干透出而五行与命局合局不同者,以及大运地支与命局年月冲刑害者之外,其他皆可以合化成功,其因很简单,大运便是自己。” “七杀格?这么说,你卜盘上所言,七煞则是……”虞子婴看懂了卜盘上的演算,神色愈发幽暗。 “七杀格相对之七煞,则是【贪婪】、【愤怒】、【嫉妒】、【*】、【傲慢】、【贪食】、【懒惰】,七煞便是我师无量尊者替七人批判的命格。”无相长睫微颤,似脆弱的蝶翼,但他面目如常平淡,难以让人察觉他内心的分毫动荡,唯有细风吹拂间,他垂落的长睫微颤,如脆弱的蝶翼方能泄露些许情绪。 这七人便是对应她七杀格之命的七煞?虞子婴眼神一定,呼吸微沉。 感觉到虞子婴异常的沉默,无相这才转向她,看着那张染雪般清透渗寒的面容,一面想着卜算的结果,他眸露复杂不忍:“当初……无量师尊特意下山替他们七人批命,并因其个性、本质勾出其命格名讳,此七人命格至尊至贵,却煞气冲天,将来必搅乱为祸整个乱世,果不其然,不足十年时间,世上皆能耳闻这七人遗留传溢开来的斑斑血腥劣迹——七人拥有着世人皆羡慕的权势、财富与相貌,但却都是些暴虐无道,为祸世人肆意的癫狂份子,并且这七人将颠覆了整个天下,若天下局势越乱则你的命局不稳。” “原来他们七人的称呼是由你无量师尊那里得来的啊……”虞子婴过了一会儿,才冒出这么一句类似“真相只有一个,谜团终于解开”的话。 无相看她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思路偏到别的地方去了,一时当真苦笑不得。 “他们的存在于这乱世,或许是一场改革,亦或许是祸亦是灾……” 虞子婴觉得无相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性格过于认真,她站起来,出声便打断了他的准备说教,那七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她只想知道一件事情:“究竟我需要做什么才能扭转命数?” 无相看她除开一开始的神色忱重之外,慢慢便放开了心胸,变得应对自如般冷静自持,不得不兴起一种钦佩叹服的感受。 年纪轻轻便有这种处事不惊,泰然自若的心境,恐怕是那些人生历经过半的老者都要叹服、心生感慨吧。 “你的存在……则是一个不可估摸的命数,假如将这片大陆归势必要乱,势必最终要翻盘重整,一切归零再重新开始,那么你的职责估计就是平衡,你曾说过你想要摆七星转运阵,那么你首要做的事情便是平衡命局,而与你命局戚戚相关的则是这七煞。” 虞子婴想了想,瞪眼:“你是说……让我先去摆平这七个人,平衡下命局,才能摆七星转运阵篡改命数?” 无相亦很无奈:“这七人其中有一个主七煞之主的人,你必须从中将其找出来,或降或杀,但其余六人你却不可动一分,否则是必死之局,无论你愿意或不愿意,这七人都将与你命数紧密纠缠,若可破……你才能摆七星转运阵。” 否则命运多舛,寿命难长啊…… “七个人,那哪一个才是七煞之主,其它六人也不可杀,这么说只有找出七煞之主或降或杀,这局才能破,若我将七人全杀了亦是毁局的意思了……”虞子婴深深地感受到了前途茫茫的恶意之气息。 无相柔眸如一汪宁静的月光,轻落于虞子婴面目,谈不上是遗憾,还是感叹:“若我一直置身事外,或许能够算到更多的事情,可惜……子婴,我早已不知不觉地入局了,所以,这七人需要你自己一一去感应辨出。” “?” 虞子婴大眼又黑又亮地看着他,简直无辜得……可恨! 性格认真的无相大师,一番饱含深意的告白算是喂了白月光,他略带失落无奈地揉了揉肿涨的额角,道:“你主七杀命格如为月,那他们七煞为星,若你们相处一段时间,星月自然会有所感应的,不出意外,七煞皆会受你所吸引,他们自然不会伤害你的……”话到此,他却又敢太笃定,毕竟那七人皆是喜怒无常之人,只道:“至少,惰,还有贪婪,怒,他们对你是有几份容忍的。” 这几年的时间,这三人亦是越来越疯狂暴戾,人性的一面估计快被蚕食干净了,他自然无法担保他们对虞子婴会有多少真心,但至少看在她腾蛇皇族的身份上,必不会伤其性命的。 虞子婴瞥了一眼无相毫无根据的,类似安慰的话亦不发表言论回复,只道:“要怎么知道谁是七煞主?” “我曾无量师尊说过,他曾给七煞批命之际,暗中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皆设制了一道常人无法看到的禁锢玄束……” “禁锢玄束是什么?” 虞子婴心中一动,遽然地想起她用黄金瞳,曾在贪婪、怒他们身上看到的一种神奇而震撼的光斑刺青纹路……难道就是那个? 无相沉吟片刻:“这个我也不知道,估计是一种约束其过于恐怖毁世能力的梏桎,师尊曾言,这世上只有能够看得到这种‘玄束’的人必须是修练玄术的高级术师,想认出七煞之主,只有在七煞之主动了情感的时候,情动则会生邪念,当他们禁锢的玄束破解后,你便能知道是谁了。” 所谓情感,可是浓厚的友情、砰然心动的爱情、浓似深的亲情、但这七人皆是绝情绝念之人,要让他们动情,动心,又谈何容易啊!无相的心沉澱下去。 虞子婴静默二秒,迅速将一切嚼碎吞下消化后,颔首:“我懂了,你将这七人的详细资料给我吧。” 动情?总之目标是攻略下他们七人,便可以摆脱掉这天厄体是吧。 “这道锦囊,是无量师尊生前交给我,嘱我随身携带,他让我在将来的某一日,将其将给命运之人,我当时曾问他交给谁,他却但笑不言详,只说时侯到了,我便自然会知道……原来现在就是时候到了。”无相将一个素白,不缀一丝它色的锦囊递给了她。 虞子婴不假思索地接过,扯开锦囊取出一张纸条,上书:“惧之煞,傲之煞,狂之煞,怒之煞,疑之煞,恨之煞和惘之煞。” 虞子婴将纸条摊开看了一阵,思如闪电,目扫一行,便蝶翼长袖一卷,厉风便如绞碎了白纸飞舞。 惧之煞,傲之煞,狂之煞,怒之煞,疑之煞,恨之煞,惘之煞,七种情绪,七样性格,七个弱点,亦是她需要克服的七道关卡。 可惧之煞是谁?既是惧,便是指此人心有一惧,一忌惮之事,若她能将他这件畏惧的事情克服解决掉,令他动情,便等于是算攻略完了一个BOSS。 可她对这七个人完全一点都不了解,傲之煞倒是可以初步推断是贪婪,此人简直傲慢得可以,但是这七煞之中不是还有一个“傲慢”吗?观其名讳更像是傲之煞…… 这张纸条虽替她点明七人的弱点,可是相对的又替她增加了一道谜团。 她虽然在精神病院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可她是以病人的身份入居,并非是精神病院的诊治医生啊,像这种治愈开导,做心理治疗的事情,为什么会落在她头上去做呢? ——动情跟心理治疗,是一样的吗? 虞子婴告诉你:这两者的区别就只在于,一个是免费替病患冶病,一个是收费高昂的工作。 此次卜卦,虞子婴除了感觉眼前一黑,但至少知道路该朝哪方走了,她早就该知道想要逆天改命哪有那么容易,却没有想到老天竟一下子跟她玩那么大。 难道她会算不出贪婪、怒、惰他们的命数,原来早在她穿越开始的那一刻,彼此的命运便纠缠至深了…… “我会帮你的,子婴。” 无相亦步出竹亭,他伸手握过虞子婴垂落的小手,温暖的指尖覆上她的冰冷刺骨,却仿佛还不够,他伸臂再将她小小的身子揽进了怀中,一只温烫着她冰冷的手,一只手轻拍她僵直的背脊。 “无论会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去面对的。” 虞子婴被他暖馨的气氛包围住,原本冰冷僵硬的身子渐渐松软了下来,她将脑袋抵于他带着令安心沉香檀木的胸膛上,含糊吐出两个字:“谢谢。” 或许是不常说这两个字,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干巴巴,别扭地愈渐小声。 只要将他们当成游戏通关的BOSS攻略完就行了,这样一想虞子婴心中的沉重感倒是减轻许多。 ——虽然需要攻略的数量有些多。 …… 福隆客栈 入房间的时候,虞子婴顿了一下,仰起头对身旁的无相道:“我明天准备去翡翠之城。” 无相倒是不觉得意外,他问道:“是准备去救桑掌门吗?” 虞子婴耷拉下眼睑,梁间的灯笼光线映着她半边轮廓,长长的睫毛闪出一道流光:“夜间我曾卜了一卦,本来还觉得卦相很奇怪,竟是一个地支气弱,天干克之之卦,如今想来,此卦显示的是,我需要攻略……我需要找的出标之一出现了。” 无相微愣一下,见虞子婴跨进门槛,不由得出声喊住了她。 “等等。子婴,在你离开婴落城之前,我想让你见一见易池,关于这座城的事情,你难道不准备知道吗?” 虞子婴考虑了一下,才道:“好,我明天下午出发,在这之前……我会去见一见他的。” 当初他那一句话——“虞姑娘!易池愧对你!你的城,你以死换来的这座城易池终是无法替你守护下来,易池无能,易池愧对你啊!” 她并没有忘记过。 ------题外话------ 这章很难写,>“   ☆、第十二章 师叔怎么喜欢在后面呢 —— 翌日 虞子婴着一件鹭碧波纹越罗直身,大襟宽袖,袖口以捻金线绣了繁锦簇兰花,披着一件白狐绒真丝披肩,戴了一顶兔毛帽子,穿得一身漂亮新衣与无相一道准备去城主府。 下楼用膳的时候遇到了熊师侄——郑宇森,他刚晨练完毕,带着一身寒露之气,额沾湿发,衬着一张和煦如阳的俊逸面容更明亮几分,他得知虞子婴准备跟无相大师临走之前去一趟城主府,便缠着他们一块儿用完了早膳,一道跟了去。 清晨,薄雾透明,而清纯,浩浩合元天,街道两旁堆雪,很少人过往,虞子婴轻呵一口雾气,雪白的脸颊,乌黑的眼珠,薄粉的翘唇,于轻雾中若影若现,朦胧如缭绕仙气。 无相润泽如湿的眼眸斜下,凝视着她目不斜视,带着一种静且妖的轮廓,宽大袖摆一拢,柔软的皮料滑过虞子婴手背,下一秒,她便感觉她冰冷的手掌已落于一温暖的掌中。 他五指虚握,指尖携着她的指尖,两人衣袖宽大交叠,一白一碧,一压低手腕,便掩下了那暗中相握相牵的两只手。 虞子婴微怔,撇了一眼暗处大手牵着小手,再抬起眼眸看向无相。 他薄唇的嘴角缓缓抿起,勾起一个很轻柔,像是一片净白的菩提花瓣飘落宁静的湖面,那泛起的丝丝心动涟漪,圈圈散开。 他的眼睛没有投注在她身上,但虞子婴却有一种感觉,他的注意力从末离开过她一秒。 虞子婴收回视线,手一挣,从他掌中抽离…… 无相嘴畔的弧度忽倏地变得僵硬,他的馨宁的心湖随着那脱离而去的虚无感觉而失落,惆怅,他暗呼一口气,当他正准备收回手时,一道细微触感忽然自手心蜿蜒延伸上来。 无相水凝墨眸一颤,视线缓缓落在了一处,只见衣衫纠缠,一白一碧的袖摆末端,一只比他的手小了一号的手,正将他的手牢牢握着,她握的力道比较用力,用着一贯霸道的方式—— 既然要牵手,自然要牢牢地握住,不留任何空空隙,隔靴骚痒什么的,她并不喜欢。 ——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两人走路,非得牵上手不可,但既然要牵,那么她比较喜欢主动的方式。 像是看出虞子婴的想法了,无相面目薄唇扬起的笑意,如云霞如海曙,轻盈,如丝滑般,流溢而出。 竟连霸道的方式都这么可爱啊,这可该怎么办呢…… 来到街尾,诺大的城主府此刻遭受了大片面积损坏,许多楼阁房屋焦黑一片,白墙塌陷,石木横插倒地,空气中还弥留着浓浓的硝烟、焦臭气味,自然是不能再住人了。 是以,大部份被被邀请而来的武林人士暂时都住在客栈内,他们基本抹不开面子,想尽快离开落婴城这个是非之地回家了,但又怕被其它江湖人知道,说他们不讲义气在这种关键时刻离开,便硬着头皮应易池的挽留了下来,再多待几日。 全城的士兵人力皆投入重建与救灾的工作之中,是以城主府前并没有守卫,他们三个便直接进入了城主府,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下人,这才经他带路,来到易池如今暂住的地方——嘉怡阁。 由于嘉怡阁不属于高层建筑,又狭落于两橦高楼中央,是以算是整座城主府中毁坏最轻的一处了。 早已起身梳洗妥当的易池听闻下人禀报无相大师、玄婴姑娘与郑少侠来了,易池衣衫一换,便赶紧出门迎接。 他腿脚依旧不便,是拄着一个拐杖,由一名下人搀扶着出门,下人将虞子婴他们引至楼阁内,于矮桌奉上上热茶,不过一会儿,易池便出现在偏厅门口,看到他们便露一个温和颀喜的笑容:“二位贵客竟亲自前来啊,易某当真受宠若惊,来来,请坐下……” 嘉怡阁的偏厅是一个长方形的厅,厅中四圆柱,每根圆柱旁摆着一桌矮桌,桌后铺着用蔺草编织而成的软垫,厅两侧长廊曲桥错落有致,有遮阳的妃竹帘垂立尾微卷,虞子婴环顾一周,突然道:“这里的那些人偶娃娃不见了?” 她的一句话,便引起了全部人的注意,易池一愣,略带讶异:“玄姑娘怎么知道的?” 原来这间嘉怡阁的确是摆放了许多青衣侯从各方收集而来的人偶娃娃,但后来却被一个像疯子一样的妖媚男人给尽数毁掉了—— 还有,这玄婴姑娘的声音怎么好像跟那晚的不一样了,那晚她声音干涩晦暗,难辨音准,如今音质却干净,清澈悦耳……莫不是因为之前得了什么喉疾,现在好了? 可她的声音,易池莫名觉得有几分耳熟,他沉思一想,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便不觉多观注了她几眼。 “因为我曾经来过一次,而且——我姓虞,不姓玄。”既然来这里是问真相,虞子婴也完全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 虞?虞、玄、婴? 易池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神色一震,瞠大眼睛脱口而道:“不知道虞姑娘可否认识一个叫虞子婴的……” 有这巧同姓,连最后那一个字都一样的人吗? 易池不否认曾仔细观察过她,第一眼只觉得这位小姑娘当真了不得,那仿佛雪域精粹幻化的面容便已令人震撼,加上上那一身诡谲讳深的武功,只令人觉得她如高山仰止,九霄云殿那俯视凡人的仙衹,不敢直视冒犯。 如今心中有了疑窦,他才发现她的眼睛与神态,竟与三年前的虞恩人仿佛相似,并非是她们两人长得像,要说像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是从她们身上你总能轻易地发现一种感觉,那就是一种泰山崩于眼前而神色不变的强大,从容、淡漠的神秘的气质。 “易城主,谜底都揭开了,难道你还没有认出来吗?”无相看易池依旧怀疑,便轻阖茶盅,语清音淡地提点了他一句。 易池遽然一滞,接着难以置信地盯着虞子婴,他哑声了半晌,才颤魏巍地抛下拐杖,双手伏头地在虞子婴面前跪了下来:“原来您真是的虞恩人啊……” 虞子婴不喜欢别人随便跪拜她,她抿唇侧身一避,而一旁的郑宇森倒是知道些内情,这易城主感谢他师叔是自然的,可见堂堂一介城主跪于面嫩的师叔面前,又觉得不太妥当,便赶紧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而下人则捡起地面上的拐杖递于易池拄着。 易池木然地由着他们动作,他只怔怔地看着虞子婴,全身细微颤抖,面容是难以抑止的激动与喜悦,便是不知道这其中有几分假几分真了。 “真没有想到,时隔了三年,能够再次见到恩人,竟又是您救了我们全城的人啊,这跟三年前的那一夜,何其像啊,可哀当初我们只被喜悦冲昏了头,甚至来不及感谢您一句,您便失踪了……” “异域攻击城主府时,你曾说过,这是我的城池,还有这婴落城是怎么一回事?” 易池演绎的久别从逢,热泪洒行尚未进入*部分,便被虞子婴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底,他表情一滞,抬眼一看恩人神色冷清,那乌黑的眼珠全然是一片淡漠,即使真有满腔的热血激情亦被她一计眼神全给冷却了。 他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时隔三年,即使她的面貌完全变了,可那老成孤僻的性子,倒是跟原来一模一样啊。 “这三年来,虞恩人去哪里了?”虽然“贪婪城”变换成“婴落城”并非什么轰动九洲的大事,可于朝渊国却也是轰动一时的事情,她既全然不知道情,莫非这三年是住在幽谷山坳,消息闭塞的地方? “这跟我要知道的事情关系吗?”虞子婴不耐地打断,她只想知道实情:“你只需要告诉我三年前我失踪后发生的事情。” 易池一噎,看虞子婴那无一丝波动,完全失去了人类温度斜来的眼神,仿佛是看到了另一个景帝在面前的感觉,不觉寒了寒。 “易城池,子婴对这三年来发生的事情的确一无所知,原因却是不便相告了,可这次她救下你们自是念着些许旧情,同时也是想知道,她当初离开后的一些事情。” 无相出来打圆场,他早从虞子婴那里得知了当初发生的事情,此话一则示意他毋须知道得太多,同时亦点明了易池,你可是欠了子婴大人情的人,她想知道什么,你自是需要有问必答。 易池恢复了一下心思,却一时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唯有平静下来,朝无相颔首示意,想着此事说来倒是话长,他便展臂表示一番东道主的礼仪,示意大伙重新入坐后,再令下人重新端来一壶热茶,糕点,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然而在虞子婴越来越压迫寒冷的视线下,他不得不舍弃了所有的前缀主题,繁杂的开场白,握拳清了清音,他正色开始追忆起三年前的事情。 “三年前,也就是在虞恩人消失那天,城主大人,亦就是现今刚登基不久的景帝,他……他情况很遭,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大战般,带着一身伤与恐怖阴煞之气回来,同时还带着一个受伤昏迷的女子,一道回到了贪婪之城中……” 当时他们刚经历完天灾震震过后,城中建筑设施损毁程度严重,部分都正准备开始重新修缉,然而也就在当日,从南渊国京都——燕京快马加鞭传来一道圣旨,大抵内容是提朝渊国将与瑛皇国之间联姻,邃急召青衣侯进京。 当时,青衣侯冷漠地接过圣旨之际,当着宣旨的使臣与一众宫廷太临士兵,便将圣旨暴戾地撕毁了,但却无人一敢置疑,全部噤声颤抖……但奇怪的是,一夜在众人不安的心情中过去之后,第二日青衣侯却是意外回京…… 自青衣侯离开,眼瞧着三个月过去了,他却再也没有回城过一次,他们也探听不到燕京的消失,却听某些过路的人说,朝渊帝准备让青衣侯长驻燕京,并赐予他一座等同亲王般奢华的府袛…… 又过了一个多月,贪婪城的那些贵族富贾等不到他们的城主回归,便也都相继地搬离了这座城……“ 然而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平民,根本无处可去,无处可投奔,唯有在城中一等再等,城中少了贵族、富商他们的支撑情况一度跌落至谷底,那些毁坏的建筑楼台无人修建,只能一直荒废着,他们最终不得不另想办法才能生存下去。 可是贫民手中没有这座贪婪城的控制权,很多事情只能想,做却是无能为力了。 直至又半个月之后的某一日,青衣侯身侧的左右手胡莱不知为何原因回城,是他告诉他们,这座贪婪城侯爷不准备要了,当朝陛下便准备将此城割据给瑛皇国,亦可是随便赐给别人,亦或者是令人荒废着,沦为一座空城—— 胡莱说此城朝渊帝将要封城,不得与外界相通,他们继续留在这里也根本无法再生存了,便劝他们最好尽数搬离,另寻住地,可他们自然是不肯,三番四次哀求之下,胡莱才对他们道出这么一句:这座城大抵是因为那个虞子婴而被抛弃的,侯爷……留它不得。 虞子婴失踪的事情,易池是知道的,却不知道她究竟是去了哪里,是生亦或是死,他想打听,却又不敢去打扰青衣侯,他尤记得那一日独自归来的青衣侯,仿佛披着一层隔绝世人的浓郁阴冷黑暗之气,也似孤寂迈翻越千年光景,带着一身疲惫、血腥,动荡不安,那双铁灰瞳,冰冷而无一丝人类该有的感觉,他直直地望着空气某一处,整个人都快被红、黑不详的浓重色调尽数淹没了……便这样深深地刻入了他的眼中。 那一幕,无疑是震撼,亦是惊奇的,同时他不知道为何,竟从他身上感到一种灰黯的情绪…… 为了全城的平民,于是易池灵机一动,便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对胡莱道:”既然是因为虞恩人的话,那希望侯爷能再网开一面,由我们便替侯爷日日夜夜守在这座城里,替他等着虞恩人回来。“ 这是一个赌注,若他赌约了,那么他们全城的人便有了落脚之地,若输了,便是跟原来的结果一样,流落漂泊在外而已。 所幸,他赌赢了。 之后,胡莱替他们将这个提议转达给了在燕京的青衣侯,时隔半个月,燕京发来了调派令,并了派胡莱亲自将城主令转交给了他。 至此,他便一直暂代城主之位,无论虞子婴是生是死,他只知道他获得的这一切,只为等待着她的归来…… 胡莱在临走的时候,对他交待了一件事情:”这座城侯爷不要了,所以不能再以‘贪婪’二字命名了,你重新再给它命个名字吧。“ 易池倒是不是被这一番幸运的事情撞晕了头,他知道这座城根本是青衣侯变相地赠送给虞子婴的,他只不过是暂代罢了,他想着,侯爷既是想要等着虞子婴归来,而他们亦是希冀,虞恩人能一如当初那般神奇,带着神旨一般重新莅临降落于这座城中,便最终取名为婴落城。 他将重命名之事上禀青衣侯后,没过了多久燕京那边便派人送来了一块巨大镶金富丽堂皇的城匾,从此”贪婪城“便不再,只剩下一座”婴落城“。 听完易池的一番讲述,虞子婴久久地沉默了。 郑宇森自是不知道这一番变故转折,他看了看师叔,手指无聊地拨弄着剑穗,只觉当初这青衣侯的想法当今难以捉摸,他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无相则轻抿一口清茶,眸光静谧无波:既使亲眼看到她从高处毫无防备地摔下,又被万虫吞噬掉了,他依旧紧信她还活着吗? 看来,他对子婴的感情,比他预料之中或许更认真一些…… ”你说,这座城是他为了等待我回归而留下来的?“虞子婴突然出声,打破了一室寂静,即便缓冲了一会儿,她语气仍旧带着浓浓的质疑。 易池瞧不懂她这神情是为何,却是肯定道:”没错,当时朝渊帝准备将此城赏给在战场上立了大功的柯炻将军,当时侯爷付出了另一座私城,甚至多拿了一年俸禄才将此城买了下来。“ 看虞子婴轻扯嘴角,撇撇唇,明显不信的表情,即使是易池,亦不禁对那冷酷无情、残暴不仁的青衣侯产生了几分同情,就三年前的两人他所见,虽然青衣侯对她并非千依百顺,以他那唯我独尊,其余万般皆蝼蚁的性子,但对她他算得上是十分容忍了,论待遇至少比对他们这些人好一千、一万倍不止了。 可若他们遇到这种事情,至少都会怀疑感触几分,可事情摊在她身上,却是一副打死不信的坚定神情。 这虞姑娘当真是一名如花思君的妙龄少女吗?他怎么瞧着她比那铁石心肠的男子性子来得硬啊! 想到这里,易池又对虞子婴越来越嫩幼的长相,与丝毫没长进的身高表示的”关切注目“,自然给他的只是一计冻结的冷眼。 ”虽然侯爷不曾再来过此城……“易池说着,不察无相瞥过来若有所思的眼神,他望着虞子婴道:”可是每一年皆会派一个专员前来一趟,虞姑娘,三年了,却不想你竟真的回来了……“ 所谓”专员“,估计便是青衣侯他自己吧,无相似水勾勒的眼角微弯,瞳中流光溢彩。 ”别告诉他我回来了!“虞子婴重声道。 听着他的事情,她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她跟他原本就是因为同心蛊的关系被捆绑在一起的,可现在同心蛊不是消失吗,他还做这些什么? 难道他还不知道?或许,他留下这一座城只是为了引她上勾,想找她报复当初欺骗的事情。 ”他知道同心蛊的事情了吧?“虞子婴虽说用的是疑问句,但心中却有了答案。 易池既然跟他接触过,凭那人多疑的性子绝对已经将他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得知他是蛮荒古巫族的人,如何能不询问一下关于他所中的同心蛊的事情。 ”是,他知道,我会部都说了……“易池的表情略带尴尬,与愧疚。 ”他当时表情如何?“ 易池回想一下,便打了一个寒颤:”……很吓人。“ 还有一种……他读不出来,却觉得更加危险、深沉的情绪。 那不是他能够触碰的范畴,亦不是他有资格敢揣测的事情。 ”那就绝对不能将我的行踪告诉任何一个人,特别是他!“虞子婴盯着他,气势汹汹。 易池一弱,迟疑:”可,可是……“ 哐当!虞子婴握住的青瓷茶杯被她用力,辗碎风化了:”这城既然是我的,便不再属于朝渊国,你也不需要跟他效忠,只当我的城主。“ 别跟她说什么这座城是他买的,当初若非她破解出阵眼,他哪里还有命当上什么朝渊皇帝? 一座城换一条命,说到底还是他赚了。 ”……“易池窒气,被她周身的威压震得只能瞪大眼睛,连动一根手指的力量都被剥夺了。 ”易池,你究竟想效忠他,还是愿意归顺我?“虞子婴站起来,每一步仿佛都踏在易池的心尖儿似地,令得他呼吸一颤一抖。 无法反抗,否则会死的!这个想法如咒般印在他脑子里,他脸色一白。 以往是她太天真了,虞子婴终于明白了在这世上一个人单打独斗始终会有分身不暇的时候,既然眼前有这么一个白送的好遇,不将其收揽过来,不是太可惜了? ”我罗平愿意归顺虞恩人!“门口突然响起一声粗旷认真的嗓音。 众人回头,只见罗平虎步越越而来,其身后跟着面如三月桃花娇艳的姬三,她露一脸爽朗崇拜的笑容,高声道:”我也是,虞恩人简直就是我们生命的曙光,我们一二再,再二三地托了您的福获救,这座城是属于您的,如果你不嫌弃,我们也将属于你,所以我们绝对不会背叛你的,对吧,易大哥?“ 易池看罗平与姬三那一脸认真,绝不更改的眼神便知道他们主意已定,眼看局势已定,他自是不能反对的。 ”是的,虞城主,我们会以你马头是瞻,这次我们婴落城算是彻底得罪了惰皇,我恐怕——“易池其实并不排斥这个提议,只是一开始由于吃惊,又碍于其它人的意见才迟疑了。 ”不,城主依旧是你,我需要的只是你们的效忠。相对,这座城的事情从此亦是我的事情,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来侵略——哪怕是惰。“ 虞子婴郑重其事地道。 易池与罗平他们闻言惊喜莫名,他们相视一眼,接着不约而同地颔首道:”恩。“ ”惰暂时是不会再动这座城的,在没有彻底查探清楚子婴的底细之前。所以你们尽量不许跟任何人透露她的身份,否则灭城之祸必起。“无相起身,清越的声音依旧详和,但话中内容却无一人敢轻视,忽略。 ”是,我们绝对不会将虞恩人的事情向任何说的。“三个脸色微变,皆慎重齐声道。 无相国师的箴言谁敢置疑,他的话那简直就是预言,敢不听,就待着预言降临吧。 —— 得知虞子婴午后便要离开婴落城,易池等人自是百般挽留,却依旧挡不住她坚定离去的步伐。 ”你们将婴落城的部分房契地契以零铺的方式租出去,为期或五年或十年一租,此路界为南部各国前往朝渊的必经路口,若有商机,必引得众多商家前来租购,至于那些烂房破损的建筑,就留着原样,他们租了想怎么建就怎么建,只需要交纳一一些税,甚至你可以免费租给他们,等城市的经济回暖,至少整座城看起来不再令人过而不入的时候,再考虑重新拟定租约收拢经济权。“ 临走之前,虞子婴扫了一眼那落魄寒酸的城池,便给愁得焦头烂额的易池出了一个主意。 易池闻言细细一琢磨,便喜欢若狂,以租聘的方式的确可以解释他们如今既穷又无人的窘迫情况,卖他们是肯定不会卖的,谁会将祖籍地契卖掉啊,卖掉他们要去何处落根呢? 也是因此他们对这座城根深蒂固的观念,这才造成如今婴落城的落魄贫困境地,留在城中的人不是曾经的贫民,便是如今的平民,行商的不考究,读书的亦是高不就低不落,真正懂本事的人简直少之又少。 如今将空余剩落的店铺,房宅通通租出去的话,一来可以吸纳人口广接人才,二来又可以替婴落城带来商机,三来还可以让他们替他们重修一个崭新的城池。 ——可是,这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拿什么去吸引他们投资入驻呢? 当然,这个就是易池这个城主需要考虑的问题了,努力挖掘婴落城的全部价值并将其发扬广大、繁荣晶盛,这就是城主的职责,不是吗? —— 午间,阴霾的天空飘起了细雪,纷纷洒洒,无相并没有准备跟着虞子婴一道去翡翠城,一来是他已经暴露了身份,若他执意与虞子婴一路,恐怕迟早会被惰怀疑她的身份,二来他既然无法置身事外堕入红尘,便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布置,不能再停留在原地踏步了。 想着三年前惰便对子婴有了兴趣,如今再遇上她,恐怕更不会罢手了…… ”我会在燕京等你,若你完成事情去燕京的时候,便可以至燕京任何一间佛寺内留言,我便会知道你来了。“ 两人站在雪地上,无相细细叮嘱着一些事情。 虞子婴淡漠地颔首:”我知道了。“ 看她对离别完全无动于衷的无相,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一声,他伸出手,却意欲触碰她那微拂如绸的青丝,但却抑不住心底的失落与慌乱,长臂一收,将她整个人人拥进了怀中:”子婴,叫一声我的名字。“ 他清越的声音低吟似诱哄般轻柔,那暖暖的呼吸喷洒在虞子婴冰冷泛红的耳朵上。 虞子婴被那股如影随行的痒意骚得耳朵颤了颤,偏离了一下脑袋:”无相?“ ”子婴,无论将来如何,始终为了保留一块你心中的重要位置,好吗?“无相双臂收紧,更加用力将她娇小柔软的身子嵌入体内,低靡着嗓音道。 虞子婴抗击力非常强,并不觉得难受,只觉得现在的无相跟平时不一样,就像一个脱了圣人面具的脆弱青年:”你究竟想说什么,我不喜欢打哑谜。“ ”你这性子啊……“ ”虽然我觉得那些所谓的保证跟承诺都只是对自身不自信的表现,但我可以告诉你,在我心中,你的确跟别人是不同的,虽然我不在乎贞操,因为那种东西跟命比起来,跟我肩上需要背负的责任来说,它实在太渺小了,可是你毕竟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唔。“ 她的话被一双柔软温柔得似要融化的双唇吻住了,无相弯下身子,侧过头双唇相叠,他那如雨蝶般纤长的睫毛轻颤,那毫无瑕疵的皮肤,线条滑畅高挺的鼻梁…… 虞子婴一动不动,双眸怔愣地直视前方。 他们双唇亲密地接触,压下,贴合,却并没有深入,轻尝即离。 ”子婴,真不想放手,可是宿命的齿轮已然开始转动了,我……舍不得啊。“ 无相离开了她的双唇,湿润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面目上,如慢动作一般,他双唇游离,再轻轻地吻上她的眼睑,虞子婴不由自主地阖上眼眸。 这是一个轻柔得令人心疼,带着珍惜,小心翼翼去怜爱的吻。 ”保重。“ 一阵雪风拂过,耳中的世界空寂一片,只剩苍芒与雪白,虞子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无相,已经不见了。 漫天飞雪之中,是罩着一件青裘,戴着圆毛帽的郑于森哒哒哒策马而来,扬起雪雾弥漫,他扬唇笑得如暖阳般熠熠耀目,伸出一只厚韧手掌:”师叔,我们出发吧。“ 虞子婴抬目一看,无视他伸出的手,袖摆一展,身如一只雪玉蝶腾起,直接便跃上他奔腾的马背上。 ”师叔怎么会喜欢坐后面呢。“郑宇森一愣,瞄了一眼前面空落落的位置,忍不住嘀咕一声,但感受到背部被一柔软的物体轻靠着,虽然无暖意,却令他的心暖化成了一摊水,露出一个傻笑,他双腿一夹马腹,便策马奔腾起来。 像擂击牛皮鼓似的马蹄声,”哒哒哒“地响起来,就像要把大地踏碎一样,一眨眼工夫,人和马就融进了雾蒙蒙的白色里了。 一处高坡之上,披着一件紫羽披风的朱锦娘,遥遥望着那一马二人渐渐消失的地界,杏眸微红,一脸失落情殇。 ”走吧,他们师侄已经离开了。“她身后一道苍老微沙的男声开口道。 ”三叔,你说,如果我追上去,一直留在郑少侠身边,他会不会喜欢上我?“朱锦娘面色苍白,微抖动着双唇,哑声道。 ”当然,为了救你他可是差点没有命,不喜欢你,又怎么会……“三叔劝慰道。 ”不是的,三叔。刚才他都跟我说了,他救了只是为了替他师叔还人情,还我替他师叔治好喉咙的人情,他说从此……从此,他师叔将与我两不相欠了……呜呜……“ 原来,是她一厢多情了——朱锦娘忍不住捂脸呜咽哭出声了。 而风三叔看此,则叹息一声。 是你的便是你的,若不是你的,强求勉强,都只会平添痛苦罢了。 如今的郑少侠一双眼都被他的那位姑射神人般的师叔占满了,哪里能看到路边那哀哀求怜的柔软小花呢。 —— ”翡翠城“离”婴落城“路程如快马加鞭,只需不休不眠三日即到,但这座城却与婴落城的贫穷、潦倒是完全不同的境遇。 翡翠城是一个介与白与黑之间的灰色地带,翡翠之城同时亦有一个别称——罪恶之城。 罪恶之城说白了就是一个巨大的赌场,黑色交易市场,里面有着你能够想像的一切东西,更有着你无法想象的各种买卖,交易内容。 他几乎是全部黑道势力最爱的地方,亦是白道不得不注意、无法割舍的地盘,这里无所不有,混杂着各色人员,整座城充满了暴力、活色生香,有着各种一飞腾天的机遇、暴利,捞金。 而这样一个内部错纵复杂,涉及各大势力面的翡翠城,竟会如同猖狂蛟龙被人困住不得动弹,这简直就是一则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如果真的有人做到了,那么这个人又该是拥有何等恐威摄的势力? ------题外话------ 下一章将开始虞妹纸的总攻路线了,桃花入命,眉如黛……   ☆、第十三章 翡翠之城,仙临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师叔,怎么进啊——啊?” 郑宇森无力地斜靠在石柱上,仰天长叹一声,他们两人此刻正站着一块仿佛悬浮于云雾之间的石崖之上,石崖天齐,临空其端矗立着一座高大柱环雕着狮兽的石牌坊门。 气抱晴日冷,环绕气冷的空气缕缕撩过石崖,黑露出群山似岛屿般一簇簇一抹抹,石峋峰涛,层层叠叠。 石崖对面的大山黑苍苍没边没沿,刀削斧砍般的崖头顶天立地,它四周起伏的黄沙黑土,真像一片大洪水的波涛。 龙山头间,那嵌入黑嵗山间的翡翠之城就像一座大墓似的耸立在暮色之中,狭窄两鞘壁的山直起直落,正与他们所处的石崖平视对面。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都感受到如幽幽如深谷般的骇人的清静和阴冷,翡翠城其下山沟被白雪填平了,露出与山背一样高的背脊,从城口中央部分蜿蜒出一条黑蛇扭动的过道,尖端成了一片片平平的雪铺的大广场,此刻如黑蚁般的军队正沿着过道,于广场四周巡逻、驻守、严防。 看着翡翠城被从后方被黑岩巍峨高山环揽,前面重兵把守犹如铜墙铁壁一样的翡翠城,郑宇森挠头苦思半晌,终于黔驴技穷了,根本寻不到任何有机可趁入城的方式,如今唯今只有将希冀寄托在他那伟大的师叔身上了。 却不想等他将视线从翡翠城那方悻悻转回来,却看到他家蹲着的师叔,正在石牌坊旁的柱子底下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他疑惑地直起身子,提步朝前一瞧,但见她师叔在地面把玩着几根枯黄稻草,那竖长约臂长的稻草约她的手后,有几根稻草被打成一个结一个结的,有些则折断缠绕起来,弄得辫麻花似的。 “师叔您这是在做什么?”郑宇森看不懂,奇怪地问道。 这是在玩吗?可拿几根稻草这样辫辫扭扭能有什么好玩的? 虞子婴准备好基础,便将那些稻草摆成一个形状,头也不抬地问道:“你的生辰八字。” “?”郑宇森亦蹲下来,凑上脑袋一瞧,终于从一堆稻草内看出些名堂了,竟是一个由稻草拼接而成的八卦图案,打结的地方是爻,顺直的则是杠,恍然意识师叔这是准备给占卜,他迅速反应过来,便脱口而道:“应该是已巳年六月廿三。” “阴命啊……”虞子婴默声重复念了一遍他的生辰八字,便已了然他的命盘,接着,她又从宽大袖摆之中取出一个物体递给他接着:“用晃着它摇六次。” 郑宇森伸手一接,只觉手心一阵冰凉,定睛一看赫然是一个灰褐色的龟壳,约两掌并大,又见师叔掷投了三枚铜钱入龟壳内,那三枚铜钱若他没有瞧错,赫然是她之前跟他要来的,当时他还奇怪,要钱的话干嘛非得要三枚铜板,原来是作此用途啊。 他抵于耳畔,轻轻地晃了晃龟壳,当即从时面传出一阵叮叮哐哐的清脆响声。 “关于你的算卦问卜的钱我确实收到,财、官、权、健康、子女、父母、婚姻、化劫,你想问哪一样?”虞子婴认真盯着他的双眼,黑黝黝的眼瞳忽掩于荫睫下,暗涌着千年古迹般神秘诡谲的色泽。 “这、这难道是师叔准备替我算命?”郑宇森表情怔愣,像是被她那郑重肃穆的神色镇到,他清亮的眼睛一凝,正色道:“我想问我们这一趟入城究竟能不能顺利找到掌门跟师傅师叔他们。” “好,摇吧。” 郑宇森低下头,开始摇晃着龟壳,然后从龟壳头部的缝隙将铜钱撒出,虞子婴准备替他卜算六爻占卜。 他摇的第一爻是为少阳;第二爻,为老阳;第三爻,为少阳;第四爻为少阴;第五爻,为少阴;第六爻,为老阴。 六爻已出,郑于森放下龟壳,根本看不懂什么情况,于是一脸紧张地看向虞子婴道:“怎么样?师叔。” 虞子婴暇逸地斜佻眼角:“地天泰,中中卦。” “中中卦?”郑宇森皱眉:“中,是不是意味着这卦一般啊。” 虞子婴道:“那就要看你所求何事了,此卦意为泰卦,意指事事通泰之象,上下和睦之意,所谓阴阳之气相交感,上下和睦,便是流通无阻。” “结果,我只要结果就好,我根本听不懂师叔在说什么啦。”郑宇森挠了挠脑袋,表示什么卦,什么象,什么意听得头都大了,他赶紧伸出一掌,阻止师叔再继续拿一大串玄师术语来糊弄他了。 虞子婴耷拉下眼皮,用余光斜向他,一贯的无语:“一般此卦大意是指,红鸾星动,行人即至,失物可寻,诸般凑巧。” 红鸾星动是什么意思?熊师侄听不懂直接就忽略了,他只关注师叔话中他懂的部分:“失物可寻……这么说,我们这趟会成功?” “至少你摇出了一个好意头了。” 虞子婴动手收起地上的卜算道具,起身走至绑在石柱旁的马上,从挂在马背上取出一个包裹,从里面取出一套衣服抛给了郑宇森,再拿一套自己拿着,最后再将龟壳收进包袱内绑好。 郑宇森垮前一步接过衣服,微笑赞同地颔首:“这倒是,泰卦啊,一听就很吉利,不过我们要怎么进城呢?” 虞子婴瞥过他手中捧着的衣服:“自然是混进去。” 郑宇森垂眼看了一眼手中的青白素色的衣服,并没有多问,倒是听从师叔的吩咐找了一位隐敝位置迅速换上,顿时一名道雅素洁的男子便出现了。 他青丝戴云冠,宽大白宽青衽,衣襟处袖摆处于衣盁间锈着湖绿的祥云,腰束一条线绳宫绦,迎风大袖衬轻梢,虽然一身装束令他少了几分英姿飒爽的少侠风范,却多了几风道骨仙风。 而虞子婴亦换了一身与他相似的服装,只是他是男装,而她是女装,除了九天玄女般的轻逸飘菱,她将一头如绸乌黑长发用青丝带抓两髻梳起,用一支碧透勾玉浅浅绾起,清颜白衫,青丝墨染,彩绦飞舞,若仙若灵。 郑宇森视线一落在虞子婴身上,便看呆了。 “手给我。”虞子婴清音道。 郑宇森猛眨了几下眼睛,这才回过神来,迅速瞥下视线,盯着地面前几寸,一脸懊恼,他怎么能用那种眼神看师叔呢,若、若师叔知道的话…… ——熊师侄,你究竟用了哪一种眼神来看你的师叔呢? “手!”耳畔传来师叔那冷冽,不耐的声音。 郑宇森不敢再拖迟,赶紧将手递给她,却不想他指尖滑入一截如玉般温凉滑腻的解感,他惊讶地抬头,便看到他家师叔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师——啊~?” 他正想问,却突然一个前冲的力道拖得他一趔趄,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已经被小小个的师叔拖着跑起来了。 目标是——崖边,他瞠大眼珠子,急促地喘着气,眼看着他师叔拽着他,在高崖边疾速俯冲而去,便直接从崖上跳了下去。 郑宇森倒吸一口气冷,手脚倏地冰冷,整张脸僵硬如石,这么高掉下去会摔死的吧!他看着近在咫尺浩淼的云雾,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快要脱框,险些破声大叫出声。 风速剧烈刮动,耳朵灌满了嗡嗡风声,郑宇森感觉到他脸皮被上冲的冽风震得快裂了…… —— 忽一阵狂风,如卷起雪白帐幔气氲渺渺,铺阵黑石之地两旁的雪飞被震飞,飘逸若梨花飞舞,两道身影,白袍鼓风猎猎展扬,如踩踏云浮飘而下来的神佛仙人,这便是听到上空有动静,下意识抬看一看,全体士兵的第一反应。 两人落地之时,寒雾袅袅散溢而起,只见皑皑白雪之中,一男道人丰姿清秀,相貌端正俊逸,身着一身道家风味异常的宽袍大袖,飘然出世之表非同一般的道仙气质展露无疑,虽衣着朴素,却显示出腹中玄妙。 另一名则是方及男道人肩腋下高度的少女,她也有着同种意味,双抓髻云分霭霭,水合抱紧束丝绦,仙风道骨任逍遥,腹隐许多玄妙,尽显一派高人临凡之气势。 周围受惊的士兵下意识再度朝天空一望,直冲苍穹之高,黑雾霭沉沉,哪里有任何一处可停驻之地,可这两人凭空而落,难不成当真是神仙? “什、你们是什么人!?”黑甲军戟厉声喝道,莫非他们那眼神带着些许畏惧,些许掂量,些许迟疑,这架势倒是威严生怖。 虞子婴虽穿着一件与郑宇森同款的宽松青放白袍,但由于身小板娇柔,不具备道风仙骨的味道,倒更像是误闯入人间的蕊宫雪精灵般可爱萌意怜人——当然,忽略她那仿佛冻结了的面无表情,跟一出声便是跟脸完全呈两极端化的沉稳,与老练。 “本道游历四方,无意间经过贵地,感受到一股祥罩之气于此城之顶,遂想入城一观究竟。”虞子婴定定地看着那群对于小孩子来说,绝对是凶神恶煞楷模的黑甲军,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地,一嘴溜的胡诌而出。 “你,你竟在这里装神弄鬼?!”黑甲军中涌出一个的领头他锵地一声拔出大刀直指——郑宇森,朝着他厉声道:“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否则……” “这城还盘旋着一股不祥的死气,若我等此刻离去,必来不及解救一场大劫。”完全不懂看任何人脸色的虞子婴,继续煞有奇事地胡诌。 “……”而郑宇森无辜躺刀,但他被师叔噤声,是有冤也无处可申诉了。 “喝,现在又开始妖言惑众了,你们究竟知不知道我等是什么人?”那领头转向虞子婴,不察被那张纯然清透的面容迷惑了眼,所幸嘴中的台词没有忘,倒是一气呵成地念完了。 也从不知道委婉为何处的虞子婴道:“本半仙不知,但本半仙敢断定,此城必有尊贵紫微皇者莅临。” 那领头闻言整个人一震,四周的黑甲军闻言亦是一阵耸动,惊奇诧异地注视着虞子婴他们。 领头者拧眉巨臂一挥,围拢而来的黑甲军退后两步,他眼光暴戾,再次出声分明已饱含浓浓的杀意:“尔等究竟是谁派来的?” “愚木不可雕也,若你等不信,且看我引天降火凤临世,便知真假。”虞子婴冷淡瞥了他一眼,便突地身蹬数米,于空中双臂舞展,众人只觉一股浓郁的仙香之气流毓四处…… 此时,他们耳畔只闻一声尖锐刺破耳膜的长啸,下意识一抬头,只见天空一道灼眼光芒而至,他们隐约可察于云端雾霭之间,一物羽毛似金,橘光万里,祥云呈现…… 但异象眨间便逝,他们恍然回神,当即相互望去,但见彼此归中余悸尚存,显然那一幕众人皆见。 “你,你是谁?”那领头这下可不敢再兵刃相见,虽然疑窦末褪,但却也意识到眼前两人非等闭之辈。 看他们神色从松转惧转惊最终变得半疑半震时,虞子婴这才道出早就预谋好的名号:“本半仙是无量道人的嫡传入室弟子,魔医相师——天婴道人。” 你师尊的名号被人随便拿来胡诌乱编,无相大师你可知道? 玉虚宫元始门下之无量道人,一个手握阴阳权盘,脑中圈分日月,传闻他脚登一对踏云鞋,夜晚闲行星斗怯;上山虎伏地埃尘,下海蛟龙行跪接,曾以能半神之响彻名誉于整片九洲大陆,更是被各宗氏皇家,甚至是异域各族皆尊崇无比的存在。 若非那日无相无意间透露其师承名讳,并称其仙逝,虞子婴估计还想不到一个更好的名头来替自己一身玄术解说。 要说无量道人此人虽名响九洲,但为人却神秘异常,除了世人知道他是来自玉虚宫元始门下外,对他是一无所知,并且他也鲜少与人接触过,只道万事只凭缘份,一面即缘尽,是以她冒充他的徒弟,即使有人对此产生怀疑,也是无从无据考究的。 “你说,你是无量道人的徒,徒弟?你,不,您先等等……”那领头的果然震惊异常,努力将虞子婴与郑宇森两人一番打量,再联想起之前的种种事迹,便咬牙一狠心道:“请二位道人且等等,你们入城之事我需得先禀报上头才能做决定。” 若她当真是无量道人的徒弟,那他这次绝对是立了大功一件!一想到这里,那领头果然待不住了,立即朝副手使了一个眼色,令他将人看住了,便不作停留,飞速回程汇报此事。 等待期间,偶听一声尖鸣惨叫,郑宇森诧目而去,而虞子婴却已知发生何事,瞥眼看去。 只见城门处,数百名各方人氏,有老有少争先恐后地趁着城门大开之际,蜂涌而出,一张张因为恐怖而狰狞的脸,一只只渴望自由朝外伸出的手,最终尽数湮灭于刀刃之间。 耳畔传来黑甲军的疯狂、得意的大笑,他们肆意地屠杀着那些妄想逃出来的人,她嗅于鼻翼拂过的血腥味道,一把拽住郑宇森欲暴动冲上前的身躯,那力量压制着他不得不停滞下来。 虞子婴将他手臂一扯,他如木偶械松地弯下腰,她用另一只手遮住了他通红的眼睛:“闭上眼睛,你不是神,你救不了天下所有的人。” 隔了一会儿,沉默了许久的郑宇森,哑着嗓子道:“那这样,不闻,不问,对吗?” “有何不对?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很明显你是属于穷一类的。”虞子婴的话就像一把刀,直戳中郑宇森那脆弱的小心肝上。 “……师叔,不求你安慰我,可能不能下次稍微委婉点,别太狠了……” 虞子婴一把松开了他,收回手,嗤笑道:“我看你恢复得挺快的,根本不需要人安慰。” 这时,染了一身血腥味道的领头带着一脸刚杀戮完毕的快意,飞奔而来,四周围困的士兵当即分散两排,他那阴险的三角眼不着痕迹地闪过异光,朝着虞子婴他们拱了拱手道:“吾主道,既然两位是无量道人的徒弟,我等自是不敢冒犯,那便请入城吧——不过,吾主说是对两位道者的本事很感兴趣,请务必随我入城后,与他见一面。” 郑宇森一看到那名领头,眸中便闪过一道冷意,刚才便是他下令砍杀那些无辜的城中人。 “我自然会去与他见面,不过……本仙瞧你印堂发黑,却是寿元已尽的表现,恐怕帮我们带不了路了。”虞子婴朝着他,勾起眉桃与嘴角,但那僵硬的面部却调整不了如此高难度的表示,那皮动肉不动的笑容,不显任何美感,反显得有一丝诡异,谲森。 随着她嘴角那令人心中一寒,如同死神镰刀舞起一挥的冰冷弧度,只闻“呯!”一声,刚才下令手刃上百名男女老幼的那名将领,他脸上那阴险歹毒的痕迹像是凝固在了他脸上,双腿一软轰然倒地,双目瞪直,无一丝生气,死得不明不白。 虞子婴静立不动,面上的表情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仿佛一尊玉朔的仙雕般泠清、宁静,没有人看到她动手了,但仅一句话,一句寿元已尽便令人一个死亡得无声无息? “啊!”黑甲军反应过来,惊骇短促地叫了一声,便畏惧、忌惮地猛然退后好几步。 一双双惊惶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虞子婴,张嘴微张,想说些什么,可声音仿佛堵在喉咙处,怎么也叫不出来。 郑宇森赶紧移至他师叔身旁,一只手暗中按上银纹剑,不动声色,虽然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师叔做了什么,可是刚才他分明看到师叔是在轻掸衣尘之时,对面那个领头就像被人割破了喉咙,当即死亡的。 这个人,凭直觉他肯定是他师叔所杀的,只是,却不会有人有证据能确定是她杀的。 因为太匪夷所思了。 甩下那一群惊疑不定,却不敢靠近的黑甲军,越过那些残缺不齐的尸骸,虞子婴带着郑宇森一道终于进了翡翠之城,当城门在背后发出沉重呻吟“咯吱”地关闭之时,空气中那一缕缕紫雾愈发浓郁飘渺。 这紫色的烟雾仿佛能幻化成千奇百怪的形状和姿态,它如一幅轻盈的帷幕,飘悬空中,亦如香炉里袅袅腾升,笔直升起,那忽淡惚浓的紫烟,像夜间的雾一样,悄然流动着,亦像纱一样将整座翡翠殿堂缭绕。 朦朦胧胧间,郑宇森感觉身体越来越轻,思绪越来越飘,他挥了挥手,想挥开眼前的紫色雾气:“师叔,这是什么味道啊?” “*草跟紫迭香混杂的味道,尽量屏息少吸入这种气体,这种香气是会令人兴奋,继而放纵*,产生邪念。”虞子婴耸了耸鼻子,随意道。 “啊!师叔你怎么不早说!”郑宇森当即明白他现在飘忽忽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了,赶紧掩鼻,一双眸湛大眼委屈,哀怨不已地瞪着虞子婴。 虞子婴看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道:“哦,我以为像你这种头脑,根本不会产生出什么了不起的邪念的,所以忽略了。” “……”郑宇森傻眼了。 虽说正值午间,但空气却十分严寒,雪躺在地上,冷冻到硬厚的地壳,一些细榍雪花,已漂入小道和角落,受到了尖锐的风发出怒吼,如一头猛兽在困城之中愤怒,它对这种全城的猎物,欲将其捕获至它凶猛的口中,这座城,与一切光明无缘,只有暗淡,黑暗与刺目的寒冷。 “师叔,我们走了一路,怎么四周一个人都没有?”郑宇森左看右看,上看下面一圈,摸了摸寒毛竖起的手臂,心中有些揣揣不安。 “谁说没有人了……”虞子婴顿步,下一秒斜上瞟过的视线瞬间便捕捉到一道不善的眼神,那人似没有想到竟会被人发现,身子倏地一僵,转眼便挤身于缝隙黑暗之中,没了身影。 “有人吗?”郑宇森凑近虞子婴,顺着她的目光朝上看去。 此城内部纵综复杂,依黑岩山体斜上建造,累累如蜂窝般黑岩鞘耸建筑错七横八,若拿贪婪之城来比喻,贪婪之城等于是一只通体雪白被装扮得慵懒精致尊贵的波斯猫,而这座翡翠之城则是一只天然末经驯化,兽性末褪的野兽。 一路走来看似被建筑楼阁阻拦无路可寻,却一转头又能找出另一条与来路不同的小径,那一橦橦黑暗之中,朦胧猩红的灯火从中透出来。 “师叔,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四周看似狭窄,却四通八达,他们绕着圈子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了。 “你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没有?”虞子婴仰头看向某一处,沉吟道。 “没、没有啊。”郑宇森心情有些烦燥,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复杂的城池,如今他整个人既憋闷,又茫然,却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师叔,不知道哪里是出路。 “既然路不通,那我们就去人多的地方。”虞子婴眯了眯眼睫,如夜猫般闪烁几缕幽光的双瞳,引人入胜。 咦,哪里是人多的地方啊? 接下来,虞子婴行走的步伐较之之前的谨慎与凝重,变得轻快有目标,如游自家庭院,竟不带一丝停滞,这令跟在其后转圈的郑宇森不住叹服。 看来师叔这么快就有主意了! 他们一路来到一处石阶延伸朝上的石柱圆拱门前,郑于森突地耳朵颤了颤,讶道:“师叔,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从上面传过来。” 虞子婴耳力远胜他几百倍,早就听到了,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悄然蹙眉,转过头对郑宇森道:“你先在这里等我……” “为什么?”郑宇森不等她说完,便不满地叫道。 “你确定要进去?”虞子婴颇有几分古怪地睨向他,确认道。 “当然,我,我一个人留这里,对着这些荒芜黑森森的房屋,多渗得慌啊。”郑宇森重重点头。 “那好吧,自然等一下你别吐就是了。” 虞子婴倒没有继续劝阻下去。 什么意思啊?郑宇森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看着师叔在前方的背影,她那傲直纤骨,她那一身不染尘芥的白袍依依与淡紫色的雾霭交融在一起,等他回过神来,他早已跟随其后。 越朝上,紫雾渐渐溶化,渐渐稀淡,从下方幽幽地飘来一阵清风,雾纱被卷起一角……   ☆、第十四章 攻略角色这么狠肿么破 果然,一踏入预感就应验了。 被吹散的紫雾恰巧是遮掩了色彩最浓厚的部分,郑宇森跨过最后一步台阶,来到一处大盘石上,盘石一尾截接壁,前端悬空,朝前一望,是二条斜上悬吊的铁木桥,约上百米长,它一条直接入半空另一个巨大盘石平台,另一条则直通地面。 巨大盘石平台,搭建了一个鞘直黑巍巍的尖塔建筑,从建筑四面悬延着数百条黑粗铁索,那资态如若一尊魔神张开那丰满巨翼,将整座翡翠城笼罩掌控于他指缝之中。七宝尖塔前有一个特制高大的青铜铜制溶炉,高约数米,径口约十数米,粗略一估计约上百人亦不一定围拢得起来,在青铜溶炉径口处搭建了一个方台,从四面拾梯而上,溶鼎方台之上有十数名黑甲军押捆绑着许多普通人站在上面。 而石盘下方则修建着一个灰黑方石建造的大型广场,广场边缘有十数阶台阶陷下,台阶上站满了人,而台阶底端,广场之上则有两个人正在拼死搏斗。 一个高瘦男子,一个粗膀大汉,最终高瘦男子输了,场中一名黑甲军当即朝着七宝高塔前挥棋示意,他左右晃三人,便收棋,而青铜溶炉前的士兵看到信号,便冷面挥手,他们便将那些哀哭求饶,惊慌失措的人一个个朝着那火光流莹的溶炉中踢丢人。 “啊——救我啊——”人刚被丢进那咕嘟冒泡的溶岩是不会立即死去,就在身体冒烟,皮肤,肉,骨,慢慢被灼伤,融化的过程中却十分痛苦,耳畔只觉惨叫连连。 郑宇森只觉隔着那么远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那一股人肉熟透,继而焦臭油脂的味道,顿时胃中一翻腾,便转身俯下身子,猛吐了出来。 这些人……太,太残忍了!他们这究竟是在玩什么啊! ——玩命。 虞子婴紧了紧眉心,耳边不断传来的呕吐声,竟比那些惨叫闹腾更糟心,她屏息,走到郑宇森身边,伸手迅速按住他躬起的背脊某处,他的不住呕吐声终于缓和下来了。 “记住我之前的叮嘱,别说话,只需要安静地配合我。” 虞子婴低沉交待一句,便径直走下吊桥,随着各种杂音喧腾声环绕响起,她已经来到了斗场,斗场石阶上用铁栏杆围了一圈,铁栏杆外站着各色人员,有武林人士高官贵族,甚至还有武林泰斗,唯独缺了无城中平民百姓,此刻他们皆瞩目缜缜地俯视着下方比斗。 而下方斗场刚才那一局比试完了,就换成了一个高愈二米,肌肉发达的汉子跟一个穿得很风骚暴露的娘们儿之间的斗角。 “押注,十人起叫注!此局是翡翠之城的黑霸对战外来者锦瑟妖女。”斗角场正前方,一个圆柱上一个戴着圆帽,一脸米勒佛似圆润中年男子,他手中挥着一支棋子,高声叫喊。 诺大的广场霎时安静了下来,铁栏杆外围的人都紧张窃窃私语,一声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他们身上。 “你准备押谁赢?” 在隆隆粗嘎低沉的男色中,突然响起一道珠迸玉碎,干净稚清的声音,不少人惊鄂探去,其中一名高大黝黑的男子,他梳着一尾蝎尾发辫的男子转过头来。 他内穿着一件无袖紧身紫色单衣,肩披一件黑色云纹宽袍,额绑一圈护额,那张略显阴沉,尖锐的面目犀利射向虞子婴。 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雪白精致的小脸蛋,两只圆辘辘的大眼像小猫一样睁着……男子表情愣了一下,接着伸指抚唇,看着虞子婴笑得饱含深意:“哪里来得这么嫩的小猫啊,难不成是南风馆新入货的不成?” 可恶!竟敢侮辱师叔是……那些地方出来的?!郑宇森狠厉地瞪着那蝎尾男子,他这次脑袋倒是转得快,一看那男人猥琐的表情,即使不清楚南风馆具体是干嘛的,也知道铁定不是什么样的好地方! “与其在这里研究我是从哪里来的,我建议你利用这些时间来更深入地研究一下,你们这一座城的人能够被玩多久才会死绝。”虞子婴无动于衷,仅“真诚”地提议了一句。 噗——蝎尾男子的戏谑表情瞬间被秒杀了,他伸手挡下四周围拢过来的人,阴冷下棱角分明的面容,凑近她面目:“小妞,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知道都不知道你是谁,我又怎么会知道你是谁?”虞子婴似有些讶异地反问道,但那双猫型幽瞳却带着一种鄙视情绪。 尾蝎男子脸倏地黑得更厉害了,他绷不住那严厉拷打的表情,额角青筋突起,怒啐道:“靠!哪里来的小屁孩啊,专门跑来跟老子抬扛的是不是?” 一旁的郑宇森闻言,面目依旧严肃,却忍不住在心底捶地哄堂大笑,想跟他那思路奇葩的师叔好好沟通,除非你顺着她的思路走,否则只会一头撞壁,然后撞个满头包的挫败感。 “我不是来抬扛,而是来跟你交易情报的,这一局就当作我免费赠送的。” 虞子婴转头俯视向下方,那押注的一男一女,突然道:“买那个女人赢。” “呵?”蝎尾男子突地讥笑一声,忍耐地揉了揉眼角,道:“你知不知道下面那个男人是谁啊?你觉得他会输?” “连你都不知道……” 眼看这不知打哪儿蹦出来的臭屁小孩又要呛那句“你都不知道他是谁,我又怎么会知道他是谁”岐齐赶紧伸手:“算了,老子是疯了才跟你这么一个小屁孩研究这个,我跟你说……” “押注完毕了,爷。”岐齐旁边一瓢头壮汉一惊,赶紧道。 “什么?”岐齐狞眉横扫过去:“谁跟你说爷要改投注了,爷我就押黑霸赢!” 场中随着礼号呜响,黑霸与锦瑟两人瞬间便交上了手…… “你竟放弃赢?”虞子婴用一种惊叹的目光,冷冷地看向岐齐。 岐齐却因为她的语气,跟她的话直接气笑了:“小妞,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站在这里,但既然能脱离被当成牲口作为赌注拖到溶炉那边展示,这就表示你还是有些本事的,但是在这翡翠城,别太拿自个儿当个事儿,因为在许多强者眼里,你就是个屁!不,瞧你这小嫩样儿,估计连个屁都不是!” 翡翠城每日来往多少武林人士,黑道白道皆人,无论是圈中轰动的高手还是野中有权有势的人,他自味都看过不少,可从来还没有见过像她这种,完全能无视别人,狂妄到一种不可思议境界的人。 他这话算是完全不留情面地直接呛声,再配合他那一张阴森凶狠的面容,若是一般小女孩或是少女,恐怕早就吓哭了,就算是有此江湖经历的女侠,那些个毒寡妇们,此刻估计也会气得脸红耳赤,对他怒目而视。 然而虞子婴却始终很平静,那种平静并不是刻意的忍耐,而真正从内永不将他的话放进眼里,岐齐凝眸深深地打量着她,而又因为这种平静令岐齐莫名有些不安,就好像他真的做错了什么重要决策。 “我自然不是屁,我是人,难道你宁愿当个屁,也不想当人了?”就在岐齐心存疑虑之时,虞子婴挑了挑眉,终于出声了。 岐齐有一僵,接着撇开眼视,深深吸上一口气,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臭娃子,你有本事将名头报出来,哪门哪派,老子就不信还拿不下你——” 哗~突地,周围传来一阵掀天般的哗然喧闹,接着岐齐听到耳边爆发一阵的气极败坏的吼叫:“黑霸输了,他竟输了!” “怎么会是那个妖女赢了! ”艹,这次我们输惨了!“ 岐齐闻言后,整个人都僵硬住了,他瞠大一双眼睛,猛地转头伏地铁栏杆上,低下头,便看到广场之上,黑霸那高大的身子轰然倒地,一动不动,明显死亡了。 而那个虽也受了不轻伤的妖女,她不惧严寒天气,一把扯上破碎的披纱,裸露的双肩白皙圆滑,她从嘴里啐了一口血水,喘着粗气,美眸轻飘悠一转,高台之上的赌徒们再度喧哗一阵,但她却根本懒得理这些杂碎,她伸起双臂,嘴唇扬起一抹得意、邀宠的柔媚笑容,朝着九宝尖塔处仰望。 虞子婴看到一切已尘埃落定,这才转向那个”老子“,只见他冷峻生寒的侧面绷紧,明显处于震荡动摇不已。 接着,石盘上青铜鼎溶炉上方,再次重复之前输掉的事情,可这次黑甲军相较之前却扔了更多的无辜百姓投进那个溶炉中,从他们这方远远望去,只看到嗞嗞地黑烟起,那不甘、痛苦、哀凄,一声声惨叫不绝于耳。 许多”赌徒“都不忍地闭眼睛了,若再输下去,剩下能赌的就是他们的命了! ”格龟儿子的!黑霸怎么会输给那么个身无二两肉的臭娘儿们!“岐齐咬紧后牙槽,忿恨地一拳揍在石杆上,呯一声,当即便凹陷了一个塄洞。 ”……爷,那个臭娘儿们一开始便故意藏拙,她实在太狡猾了,硬拼黑霸根本不会怕她,可是她……“ 那个瓢头、脖刺黑纹的壮汉跟周遭一群人都气得眼红脖子粗,看样子一个两个都恨不得立即冲下场去,将那个狡猾耍诈的阴险臭娘儿们撕碎嚼碎。 虞子婴却比他们看出更多的东西:”就算不耍诈那个黑大个也会输,因为这个女人会下毒。“ 她一句轻飘飘的话,霎时令所人都大吃一惊,愣愣看着她。 ”中毒?“岐齐扭过身来,紧声问道。 ”现在追究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因为你的错误一个决策,导致了刚才那些无辜的人枉死,如果我能保证你下一局赢,我只需要你提供一条我需要的情报。“虞子婴淡淡道。 岐齐听了虞子婴再次戳人心窝子的话,原本就不白的脸直接变成黝黑黝黑地,他稳了稳心神,探究地注视着她那双平波无澜的眼瞳:”就算这一局你猜对了,我凭什么相信你下一局就能赢,别以为你当真有逆天的运气,再随便押准了一局,就能赢!“ 说到最后,他竟有些生气她那种无所谓的态度了,凭什么他们要在这里着急上火被人耍得团团转,她却一逼置身事外的悠哉,还趁机跟他提条件?! ”愚蠢。“虞子婴蹙眉,狠瞪他一眼:”无论是真的假的,于你有何损失,不过就是一个情报,但赢了,你却可以救下更多的这座城的城民不是吗……岐城主?“ 虞子婴直接点明他的身份,一个不为命请命牺牲的城主,不是好城主。 ”看来你故意前来搭话,果然是因为知道了我的身份……“岐齐眼眶如墨染红了一圈,他淡褐色的眼瞳几番跌宕,暗自沉吟。 虽然总觉得有一种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可对她的话转念一想,又的确是这样。 虞子婴自然了然他的身份,连这一点眼力都没有,她还算个什么命,况且在来翡翠城之前,无相早就替她准备了一份关于翡翠之城的资料,这更有益于她抢先一步掌握先机。 ”好……你想知道什么?“岐齐冷声道。 虞子婴看交易达成一致,便直截了当道:”十天之前,翡翠城可有几个身穿青衣,统一配戴长剑,剑挂红穗的武林人士进城?“ ”你是说冲虚派?“岐齐一愣,当即目露了解:”你是想找出他们的行踪是不是?“ 郑宇森听着情报有料,便不甘寂寞地凑过来,侧耳倾听。 ”没错,翡翠陷落之后,他们在哪里?“虞子婴。 ”在哪里?呵呵呵……“突地,刚才还一脸凝重表情的岐齐仰起下巴,睨着她笑了起来。 郑宇森不明所以,一脸蛇精病似地盯着他,而四周岐齐的人亦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 虞子婴在看岐齐露出一道诡异的笑容的时候,敛睫眼波流转,心中若有所感,这时下一场的斗角选手出场,场中充斥着爆炸似的震耳发聩的人声鼎沸令虞子婴神情一滞,她蓦地转向斗角场。 但见,西面圆拱门阴影处,几名身着青衣淼淼,头戴玄云冠,腰配长剑的人迈着稳键,正气凛然的人出场了。 其中那个领头的男子尤其令人瞩目,他一身青衣长逸飘逸,苍青发丝垂落两肩,那张白净如千年寒玉雕琢般的净然面容,不带一丝表情,却给人一种浩瀚长度破空之势,那朗朗舒展双眉,黑眸谨然若繁星映潭……这个一身气度如三尺青锋破苍穹云霄的人,不正是桑昆翊吗? ”……“重新再见桑昆翊,虞子婴发现他一身气质更沉稳如山,即使落于此刻境地,一身清正之气仍不减分毫。 随着桑昆翊他们出场,场中热烈的程度前所未有,简直就像是准备掀破苍顶似的。 掌门!还有师傅!郑宇森脸色乍变,再也忍不住,他急切地看向岐齐,怒声道:”他们根本就不是翡翠城的人,怎么也会下场去?“ 岐齐讥笑地挑眉,低沉着嗓音道:”谁跟你说,下去斗角的人一定必须得是翡翠城的人。是全城的人,是这里面的每一个人,看到那些翡翠城最底层被扔进溶炉的平民了吧,首先赌的就是他们的命,等他们输光了就是我们了。“ 男子一开始还是那种像讲鬼故意吓唬小孩子似的阴阴的表情,可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受到影响,无趣地撇撇嘴,露出一种灰败自嘲的神情。 虞子婴走到斗角场的边沿,倏地一把伸手抓住了铁栏杆,五指收拢不见其用力,便直接将若婴儿腕般粗的铁杆捏出一声咯咯~扭曲响声。 ”这场赌注的条件看来需要变改了……“ 岐齐不屑道:”你现在还能确定谁会赢?“ ”冲虚派的必胜!“郑宇森愤声坚定道。 虞子婴瞥了一眼郑宇森,她深吸一口气,便松开了手,而岐齐不经意看到那根被虞子婴徒手捏得变形瘪平的铁杆,脸色微变。 看来,他还是小看她了…… ”告诉我,这座城是怎么落到这种境地的。“虞子婴抬头看向岐齐。 或许也觉得有必有隐瞒,若这就是她准备变改的条件,那于他并不会有任何损失:”是赵鹿侯,一个不将世上一切规矩放在眼里的暴权者——起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咱们翡翠城中被称之为第一美妓的月娥突然脑子长包,看中一个眼中只有剑的男人,不肯屈身出来接待赵鹿侯,他觉得拂了面子,一怒之下便要拿整座城的人来泄愤,有趣吧,一个婊子竟学人玩忠贞,一个手握重权者肆意玩虐杀戮……“ 岐齐望着虞子婴笑问道。 ”你们翡翠城中有这么多的高手,黑道白道不是都有人吗?难道还怕他?“郑宇森不解地追问道。 岐齐用一种看幼稚孩童的眼神睨了郑宇森一眼,才道:”赵鹿侯是天元国最尊贵的世子,连天元当朝皇子都不敢忤逆之人,可想而知天元他的势力有多重,据闻他身边有一百零八位罕世难见的高手护驾,每一位高手皆有一项独特的技能……“ ”当然若这些还不算令人骇闻悚的话,那么说他有一个半神之体的玄师在其身后维护,你就该知道,这世上能动得了他的人,简直不出五根手指头,况且他更有军队随行,他不怕死人,可是我们呢,难道真不管城中的百姓就撒丫子跑了吗?“ 郑宇森听得一怔一愣的,原来玄师这么牛逼啊,有他护着这个什么赵鹿侯便无敌了,可是他师叔也是玄师啊,而且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的玄师,他才不相信他师叔会输给他! 玄师?虞子婴表示了解地颔首:”然后呢?“ 看这两人一个懵懂了然,一个完全面无表情,无一有恐惧害怕的表情后,岐齐表示绝望了,这都TMD哪里冒出来的两只奇葩生物啊。 ”最后,就是咱们那个婊子第一美妓终于舍得放下贞操,卖弄了风姿抱着人家大腿又哭又可怜地跟赵鹿侯打了一个赌,赌的便是这座城的全部人命。“显然,岐齐对那个叫月娥的第一美人怨念很深,开口婊子闭口贞操的,一脸鄙夷含恨。 要说这座城发生的惨剧是跟月娥有关系,可也不完全是她的原因,谁能想到随便拒绝了一个来*的客人,便会引来这么一场大灾祸啊! 这种概率简直少得可怜好不,偏偏就当她给撞上了,你说她冤不冤?郑宇森忍不住在心中替那个叫月娥的女子干巴巴地申诉了几句。 ”这么说的话,他还是很喜欢这个第一美人?“郑宇森问道。 ”喜欢?你觉得像他那种动辄便屠城,动辄便玩虐刑,拿人命来玩的人会有人类的感情?像他们这种人只有*,只懂在女人身上发泄,喜欢?哈,甭想了,只是他这种人太自信了,他不认为我们这些跳蚤能够逃离得出他的控制,为了玩得更尽兴一些才答应下来的,嗱,他就在就在那座七宝高塔之顶上,一边端着香醇美酒,一边颀赏由我们表演的蝼蚁是如何绝望挣扎的戏码!“ 郑宇森闻言整个人懵了,只能说岐齐形容的那些东西离他的世界太远,他根本无法通过想象来理解。 ”……“不会有感觉?那怎么攻略?! 一直都表现得很平静的虞子婴,听到岐齐这一番话,无辜地眨了眨密长睫毛,继而终于皱起了包子脸,开始埋头纠结了。 不会有感情,那她拿什么来解开他们身上的”玄束“,不解开”玄束“就表示她没有办法知道谁是七煞之主,如果不摆平七煞之主,她就不能转运保命…… 这绕了一大圈子,她表示她行动得很快,却始终没有想到该怎么攻略的策略。 她,该肿么办才能让男人会对她有感情呢?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便抬头朝着岐齐拿下巴嗱指的位置,抬眸望去。 只见那巨顶石盘顶端,那琉璃黑晶飞翘檐尖塔处,若有似无的浅紫薄雾飘渺,隐约可见琉璃塔尖,浮雕玄云纹石柱,隐约一雾纱帷遮掩其内一切轮廓,如云如絮,喷薄吞吐,风吹拂起,萦洄流态。 ”侯爷,求您,求求您了~“ 尖塔之内,传出一道似花蕊沁蜜般柔弱低吟般哀鸣的女声,纱帘时起时落,隐约露出一张倾城侧脸,她如一朵散乱的芙蓉花匍匐于地,一只如冰晶柔嫩的手撑着身子,哀愁的面容微仰,柔美颈项尽展,长睫忽闪晶润露珠。 ”嗯……?“ 一声似从鼻腔处,带着磁性十足的暧昧勾魂音缓缓荡出,那是一种富有感染力度的音质,如流注大盘石上,水石冲激,乃始潆洄作态,珠迸玉碎,那特意拉长了的音调,却醇洌而悠远,让人轻易沉溺其中。 虽然两人说话的声音即使巨大石盘上的那些黑甲军都听不懂,但虞子婴想听,却是清晰入耳,无一字遗漏。 ”侯爷~让月娥伺候您吧~“那娇弱得似能滴出水般的嗓音,如影随形地缠绕上那一抹模糊的轮廓身影。 然而那道身影却感受到什么,忽倏地抬头,那虚掩着琉璃尖塔的薄纱被一阵冽风拂起,露现了里面最真实的面目。 虞子婴没想到她的偷窥被人抓了个正着,但她却不惊不惧,依旧定定地盯着上空,那遥遥的目光似能穿越千万时光,能刺透层层虚空,抵达到那神秘被遮掩的面目。 尖塔顶端,如一汪秋水环绕画廊,朱塔飘渺半照珠光,一人轻靠恣意斜躺在一骨朵嶙峋的傝椅之上,只见他周围丽人围绕,舞者婀娜,披翠拥红,丝竹悠扬,清歌妙语红红丽,细骨微躯燕燕轻。 他姿态娴雅,那疏懒眉骨朗朗展开,眼角微吊,一头墨发倾泄于地,他整身透着一种雍容精致的蛊惑。 他睫毛很密集,就像一把羽毛编织的扇子,轻轻一掀开,便是一番惊心魂魄的骇世惊俗之美,那一双醇美如酒酿的紫葡萄的双瞳尚余缕缕轻蔑雅美情致浅笑,但直射于虞子婴的目光,却是透骨的残忍,森冷噬骨。 虞子婴知道凭他的视力,即使察觉到她的方向,却不一定能够知道她的面目样貌。 他的目光落在她周身,便如薄刃箭矢,带着切肤刮肉般的凌厉,光凭直觉就做到这种程度,仿佛真的能够真切将她的每一寸都真切描摹的目光,令她不得不称赞一句。 当真是一个不得不全力以赴的攻略角色啊。 ------题外话------ 咱觉得有歧齐这个翡翠夜总汇老大在,咱们虞妹纸绝对会被带歪的=。=   ☆、第十五章 攻心太难,还是攻身吧 凭直观第一印象,虞子婴给他的评价是——极度傲慢到无礼,如同高岭花独傲自赏的类型,他有着一张仿佛远古蛮荒图壁那种雕刻的深邃神秘,冶艳美幻化后般的神祇俊美面庞,亦宫廷画师那同色彩华丽浓重墨油画中走出来的优雅贵族,充满着傲慢,又因为血统的高贵、无所不能的权势,而无视一切需要恪守的教规信条,使他的眼神始终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税利锋芒。 初步判断完成,虞子婴便收回了视线,但赵鹿侯却始终不曾收回,那双孤枭闪烁着紫罗兰色泽的眼瞳,如蛇蝎的毒液,粘稠冰冷地淌过她的面目,令人难以平静忽略,甚至旁边被波及的岐齐都有一种来自灵魂的战粟不安。 “他在看我们,为什么?”岐齐仰望着琉璃尖塔上方,脸色微白,他自然是“看不到”这一件的变故,却能感受到至上而下的那股残忍冷酷的压迫视线。 “他马上就不会看了。” 虞子婴耷拉下眼皮,如同预言般,刚语讫,岐齐当即便感受到头顶一松,就像是那压顶密集的蜘蛛网骤然撤消,那黑暗无望的天际露出了曙色光芒。 “我勒个乖乖,小妞,你真神了!” 岐齐当即撇下眼,瞪着虞子婴,那张仿似中东人般深刻几分的面容乍带惊讶,对着虞子婴半真半假发出一声感叹。 郑宇森闻言当即下巴微扬,心生得意,对着岐齐翻了一个白眼,现在才知道!他师叔可是很会“算”的,这种程度的事情,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有什么好惊奇的? 可如郑宇森所想,这种程度还犯不着“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当她收回那近乎侵略性的目光撤退后,上头的人巡获不到目标,不收回视线,莫非还继续干瞪眼不成? “这一局怎么还没有开始?”虞子婴抿唇,略带不解地转向下方那宽敞斗角场,却看到赵氏方与翡翠之城两方,各派三名角士出场,一极东,一极西,两方却静立而不动,场中鼓声累累,红幡三角大旗猎猎作响。 “竟是押三注?”岐齐扫了一眼那方竖起的红幡三角大旗,褐色眼珠一转,眉宇多了几分深思,他转头朝虞子婴道:“这是我们翡翠城的拆散押,两对有六人,即三组斗,以盘数获胜,同时我们也可以任意选队押注,既能是已方,亦可是敌方,只要三盘二胜即算获胜……” “你说,要怎么样才能令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感情?”虞子婴突然道。 嘎?岐齐像是被人当头击了一棒,猛然转回头直愣愣地瞪着虞子婴:“你说什么?” “文艺点的说法就是,女人是如何虏获男人的心?”无相所谓的产生情感是这个意思吧,虞子婴眸光深沉,不带一丝别的情绪,干脆利落地问道。 终于确定刚才他没有产生幻听的岐齐整个人风中凌乱了,他很想撬开眼前这个漂亮精致得跟年画娃娃的脑袋,瞧瞧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这前后两个问题完全不搭尬好不? “你突发其想地问这个干嘛?”岐齐烦燥地抓了抓脑袋,正愁着该如何押注时,却遇到这么一个不和适宜的话题,本想怒斥几句,可盯着那双黑黢黢的大眼睛,话到嘴边又及时地收住了。 他狐疑地盯着她,语气有了几分古怪的试探意味。 她是认真的,他很确定,不带任何玩笑的意思。 一旁的郑宇森听得也是一头雾水,少年的脸整个怪异地扭曲着,忍不住想张口吼道:这种事情有毛线好认真的啊! “……有事。”虞子婴顿了几秒,有些伤脑筋地蹙起眉头,仅吐出两个意义模糊的字眼。 岐齐薄唇讥冷地勾起来,开口道:“小妹妹……” “别让我听到‘小妹妹’这三个字!”虞子婴四下气温骤然下降,岐齐一愣,感受到那带着负面戾气的气势压轧而来,别开玩笑了,尚未真正露出杀意便已经形成灾难性的威压了,这、这小家伙看不出来,当真是一个深不可测到恐怖的危险人物啊! 不过也因为她表现出来的强大令岐齐那颗一直忐忑不安,焦灼难耐的心,稍微安稳了一些。 他不由得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赶紧收起一脸阴冷的表情,勉强挤出一丝温和的表情,摆手道:“好,好,您是祖宗,别生气啊,我倒是想喊别的,可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天婴道人。”虞子婴挥了挥宽大的清逸袖摆,挺拔着并不算高挑的身材,衣裳摆动,绣带飘扬,轻轻裙带不沾尘,倒真是有几分仙风翩翩的感觉。 郑宇森瞧了一下师叔展现的那漂亮的风姿,立即狗腿替她补上一句:“你最好叫她大师。” 大师?岐齐眼抽了抽,仔细一瞧,这才发现这小家伙跟这少年皆穿着一身世外道玄服,原来是道玄方外之人。 ——可让他对着这么一个几乎能当他女儿年纪的小豆丁尊重地喊一声大师,他是疯了吗?再怎么说,他好歹也是这翡翠城的城主大人! “那就喊天婴吧,你怎么突然会想要知道这种超越年龄的事情,不想瞧你人小小,思想倒是成熟啊。”岐齐摩挲着下巴,转松转移话题后,便一脸戏谑地睨着虞子婴。 “……”劳资十六岁了! 一旁的瓢头壮汉他们在等待最终押注完毕开局时,心中亦是紧张万分,一瞧这边聊起他们感兴趣的事情,便凑过来想着暂时放松一下心情。 瓢头壮汉十分猥琐地,像怪叔叔般朝着虞子婴咧嘴一笑:“这事多简单啊,比方说像是咱们翡翠城中的第一名名妓,月娥,你可知道她是怎么让天下男人都为她疯狂的吗?第一啊,你必须得长得漂亮,要说这世上没有不爱美的男人,还有啊就是你得骚,要知道她的床上功夫……” “没错,每次一看到那婊子下床便装得一副圣女模样,上床却……”又凑上来一个眉眼皆流露向往的同好之人。 “呸,说得你们好像跟人家愣有一腿似的,那妞就跟天上的月亮似的,你能搂得着?” “就算劳资搂不着,可你没瞅着那些个跟她有一腿的,那一离了她床,那魂儿都似掉了的男人们,啧啧,要说这娘儿们没几下‘功夫’,劳资是打死不信!” “那倒是啊,瞧她那小腰,丰胸,那屁股颠啊,一阵昏迷一阵酸……” 眼看瓢头他们越说越下流,那哈剌子都快流下来的模样,岐齐皱眉一掌挥开他们,众人这才醒起,这可不是什么酒馆莺巷街,一瞥那雪团娃娃,那张稚纯的面容,一双黑亮大眼露出一种费解懵懂的表情,他们顿感一种类似好像自惭行秽的情绪,纷纷转开了头。 而岐齐则清了清音,他为了维持一城之主风范,自是不能与他们一般见识,看虞子婴依旧迷惘的视线,尽量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来阐述他的想法:“想进入一个男人心里的最快的捷径就是先虏获他的身,接着再攻心,多做,多爱,可懂?” ——所以说,你让翡翠城这群顶级流氓,只懂得性,不懂得爱的人来讲感情,他们只会跟你讲性(和谐)爱! 噗……这是尼玛哪门子的委婉啊!郑宇森算是忍耐到极限了,听着他们竟组团来玷污他师叔的纯洁,顿时怒了:“你们太无耻了,怎么能在这么一个单纯的少女面前提……” “就像是征服女人是通过她的OO,而征服男人则是通过XX?”虞子婴静静地总汇了一下他们的谈话,若有所思地接下了他们的话茬,并打断了郑宇森的一番义正言辞。 不得不说,这种直接而粗暴的方式对别的姑娘来说,简直就跟女人耍流氓一样,除了需要豁得出去的勇气之外,更需要强大的武力值为辅,更这对感情敏感数值为负数的虞子婴来说,或许这种直来直去的方式她才更容易接受些。 “……” 现场顿时一片死寂,岐止与瓢头一等人傻眼了,而郑宇森则僵硬如石,整个风化了。 刚才他们一定没、有听到一个看起来纯洁得一塌糊涂的白嫩妹纸,竟对他们一群大老爷儿们面无表情地开、黄、腔! “我懂了,若攻心太难,就从攻身开始……的意思,是吧?”虞子婴眉宇间的褶皱豁然朗朗舒展开来,她一双黑瞳骤然变了几分,原显死寂暗沉的双瞳忽悠地有神,那双幽黑绚亮大眼赋予她一种比美更神秘,更强大的吸引力。 众人本来想举手弱弱地插一句:“不,不光是攻身,你还得长得漂亮,身材得好,懂得哄人……” 可是,所有的话,就在她望过来那一瞬间哑然无声。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长了这么一双摄魂夺魄的美妙眼瞳之外,还长了这么一张无辜得能令铁汉柔情,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明净清澈似雪的面容。 他们忍不住噗血捶胸挠头——这雪团娃娃,现在随便一眼无意展露的风华,便是这么的妖孽了,长大了还得了,这简直就是准备迷死天下所有男人的节奏哇! 外在千里之外的无相怎么也测算不到,他近乎护犊地保护着的雪团娃娃,那思想经这群大老爷儿们的的一番教导已经完全歪楼了。 按她如今的理解就是当她顺利嫖完这七个人,等嫖出一定感情,就等于是说她任务基本完成了。 当然地“嫖”这个意义上,也是需要一点技巧的,她虽不理解感情,却懂得她接下来准备要做的事情也并非易事,特别是她准备“嫖”的七人,都有着某种程度的蛇精病,与病态的神经质。 回忆起当初从无量道人那里得到的提示——惧之煞,傲之煞,狂之煞,怒之煞,疑之煞,恨之煞和惘之煞,那么眼前这个赵鹿侯的薄弱点是属于哪一个呢? 虞子婴偏头一想,在无相给的资料之中,赵鹿侯是天元国的宗亲王世子,亦是亲王第一顺位嫡子,其中也着重提过一些他的经历与身世,但对于他的性格行为,却无一丝批判在内。 就像一则平述的简报,只讲述发生事件的开头,过程,结尾,却不带任何个人性格批判的观后感。 虞子婴知道无相这是想让她,用她的眼睛亲自给自己找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开始了!” 场中再度传来一阵热烈欢呼的哗然之声,连耳膜都震得生痛,岐齐环顾一圈,看这一架势,即使再蛋定的老爷儿们,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恶狠狠地对着虞子婴道:“这次爷我便相信你,我已重重地压了冲虚派赢,你瞧着没,那些人也跟着爷一块儿压了,若冲虚派最终输了,我就拖着你咱们大伙儿一块儿上去熔了!” 这次,真的算是孤注一掷了! 翡翠城过万的人,还不包括各门派各道上的武林人士,被囚禁困苦的别国富贾商人,甚至一些国家的高官皇族他们,此刻全部都因为他的一声号召集中起来,全力投压了冲虚派赢。 这一把若当真输了,别说那些平民百姓的命没了,估计连他们的命也得一并搭了进去。 “呵,竟打算全力拼一把了,不过……会不会太自信了呢?”听了下面人汇报的赌局,赵鹿侯勾唇轻笑一声,他挥臂制止了塔内的竹弦袅袅,缓缓踱步而起,深黑衣摆身后荡开,绣着繁复金线缀有绒丝的袖口流淌着微微暗光。 他修长若松柏的身影在匍匐跪趴在地月娥的面前停下,当即覆下一片凝重的阴影,伸出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毫不留情地捏起她的下巴,像是把玩一件并不值钱的收藏品一般漫不经心。 “怎么样,你要不要也来玩一把呢,嗯?” 月娥被托起线条凹突有致的身子,碎光睫毛微抖掀起,一触到那双紫罗兰色冰泽的视线,一个寒颤,如娇花不堪冰雨击打,而花枝乱颤,露水滑落:“我,我……” “你什么?怎么抖得这么厉害,难道……你怕我?” 微微嘶哑,带着一种丝民般低沉的优雅声线,他每一个音节都会故意拉长,显得富有深意,富有质感,字句间转换得无比雍容丝滑,犹如最昂贵的丝绸。 没有人会面对这张脸,这种如罂粟毒药般的诱惑而无动于衷,特别是当他刻意放低了眼中的尖锐傲气,显得深情款款时,月娥整个人像是被迷惑了一般,眼波春意泛滥,轻阖眼眸,将自己奉献上去。 然而——她最终得到的却是一抹冷漠的空气。 她骤然回神,随着脸上的力道远离,她咬紧双唇错愕不已,接着在意识到自己求欢的行为,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估计,这就是翡翠之城的最后一局了……”赵鹿侯取过一块雪白绸帕,拭了拭刚才掐月娥下颌的手,分明饶有兴趣的语气,但面目却带了那么几分无趣,他懒懒地撇下睫毛,想到刚才那清晰带着探拓性停驻于他面目的视线,忽倏地睁开眼睛。 “看来,这翡翠之城倒是混进来了一个有趣的东西,可……跑哪里去了呢?” —— “师叔,你觉不觉得掌——呃,冲虚派的人,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郑宇森自然不敢当着岐齐他们的面,直接喊冲虚派的掌门师傅,因为在进城之前虞子婴就曾嘱咐过他,他们是属元始无量道人门下的弟子,不能在外暴露他们的真实身份。 “劲道松散,气息缓重,应该是被下毒了,如……软骨散之类的药物吧。”虞子婴闻言,定眼一看,便从桑昆翊等人身上看出问题了。 “中毒?怎么会中毒了?难道是赵鹿侯的人下的?那他们也太卑鄙了吧,这、这要我们怎么赢?!”岐齐在旁听到,第一反应不是怀疑她话中的真实性,而是直接对斗角的结果表示质疑恐慌。 别认为他是大惊小怪,要搁你身上背负成千上万条人命,你估计也得惊木皆兵! “若真是软骨软的话也罢了,只是被削弱了部分实力,我相凭桑掌门的实力,光凭剑意不需要真气运势,也能赢的。”瓢头身边一名戴着书生帽,一脸斯文败类,脸色青白的男子,捶打着手中扇子,沉吟道。 “是吗?”虞子婴眼角轻佻,不置可否。 书生,瓢头,歧齐与郑宇森:“……” 喂!这种时候,他们需要的是信心,不是这种无所谓的蛋蛋表情,而是安慰,肯定,你之前不是各种保证一定会赢的吗?快啊,他们现在就需要这种信心,各种求安心呀喂!   ☆、第十六章 当正直一再遇到流氓 此次角斗比试派出的是冲虚派的掌门桑昆翊,“君仁剑”岳稽炅与岳稽炅的大弟子秋朝冽,而赵氏一方派出的则是一支叫“剑齿虎”的队伍,虎头叫阿剌,虎身是北翰依人,虎尾则是陈光杰。 “剑齿虎”是一对异姓结拜兄妹组成,虎头为大哥,虎身为二妹,虎尾毛则为小弟,这三人本是专门干绿林匪道事业,后经朝廷围剿被赵鹿侯收入麾当门人,他们武功虽然算不得上一绝高手,却也是排在那一百零八位高手中上。 大哥擅长拳,以霸道天虎拳曾横扫南岗三界,而二妹北翰依人是一个胡人,雪白眼碧,眼窝深邃,一头破浪长发令她五官妩媚细致,她则擅长霓虹长鞭,据闻她使鞭时鞭风可破堑断铁,虎尾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背略驼,长相普通,拳懂十七劲,以寸劲寸力,若十七叠加寸劲,最终可击排海涛碎裂岩石之力。 角斗场前的桑昆翊,长颈挺立,青衫鹤羽襟不惧寒风冽冽,自在翻袂飘逸,他一身气质沉稳不流于同,仿佛若淡雅的笔墨描绘着一副壮丽青山黛绿的景色,溪流交汇,似与他密不可发。 他双目游巡四周,角斗广场的结构用大理石以及几种不同的岩石建成,墙用砖块混凝土和金属构架固定,柱子墙身全部采用大理石垒砌,十分坚固,即使经历年年月月的风霜,依然可以看到建筑最初的宏伟壮观。 顺目而上,能看到大理石镶砌的台阶,还有精美的花纹雕饰,在第二、三层的拱门里有白色大理石雕像,角斗场的内部被分为三部分:竞技场、观众席和指挥台。 中间那一块宽敞用黑石铺地的平地是竞技场,而周围看台则是逐排升起,在看台四周用黑黝铁栏杆围截了一圈,一则是防止人多拥挤发生了踩塌,二则亦是防止竞技场的角士会伤及看台的观众。 此时,角斗场的观众度内一片激昂吆喝声,喧闹纳喊加油声,如耳畔之风,拂啸便过,桑昆翊仅掠耳而过,便敛神沉默片刻,才道:“虎头擅拳,然拳风内力强劲十足,岳师弟擅变幻剑意,便以青羽剑法以御即可,虎尾擅寸劲,动作灵巧且多变,但或无法连施其势,其劲必滞,无所谓为患,秋朝冽应付即可,而虎身此女狡猾多变,其鞭可刚可柔,便由我亲自应对。” “是,掌门。”秋朝冽那张一丝不苟的脸上带着凝重,抱拳应声。 而岳稽炅慢捋短须,一张中年斯文儒雅的面庞微露愁色:“掌门,我等莫名中了软骨散,却不知道是被何人所害,这赵鹿侯等人并非良善之辈,这场比试,我等不得不防啊。” 桑昆翊矜淡颔首,道:“尽力而为,翡翠之城已经连输几局,士气大减,但凡能战之武林泰斗能人,皆被赵鹿侯以各种手段关押监禁于塔中,我等亦是被下了药才放入场,若这场再输……” “掌门,我等冲虚派门人绝不是那临阵退缩懦弱之辈,您放心吧。”场中以秋朝洌为首的门派弟子,都唰地拔剑高举鸣音,一双又朝气磅礴带着少年的倔强神情,朝着桑昆翊拳拳声道。 “嗯。” 桑昆翊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那双冰魄般凛然的双眸带着一种浩然正气,如波澜动远空,青衫鹤羽宽袖迎风一拂,如青云流荡出叠层浩海,转身便朝着角斗场步趋去。 “我自是相信你们的。” 这一句深重斩钉截铁话,便令在场所有的冲虚派的弟子们一震,接着脸颊微红,一双双敬仰至濡慕的眼睛带着激动,紧追随着他们的掌门那峻拔如松的身影而动。 “我们也始终相信着掌门!”仍旧带着稚嫩气息的众弟子以吼破嗓子似的气势,大声回道。 这条信仰,亦毋庸置疑。 在观众席之上的虞子婴,乌黑的瞳仁俯视着下方,耳闻他们的馨谈,垂落的额发被清风吹动,她紧抿的嘴唇阖动着:师傅,我也相信……你是不会输的。 —— 第一局,冲虚派的岳稽炅(亦是郑宇森的师傅)对赵氏方的阿剌,第二局,冲虚派的弟子秋朝冽对上赵氏方的陈光杰,而最后一局,则由冲虚派的掌门桑昆翊对赵氏方的北翰依人。 最终,角斗比试结果比乎意料竟是第一局赢,第二局则败了。 第一局岳稽炅在对付阿剌,按照他擅长的以柔克刚,以动制静的一惯打斗方式,虽然内力消减,但是最终还是凭着他丰富的对战经历获得了胜利,但第二局的时候,以秋朝冽对陈光杰的比试,却不如一开始桑昆翊预料那般顺利。 首先是对陈光杰本身的估计失误,没想到他寸劲练得是炉火纯青,连根基亦是稳扎稳笃,不急不躁,一开始秋朝冽与他对上,便属于势均力敌,但没想到的是秋朝冽一身真气竟在最关键时刻尽数破散,气剑落柄,最终完败于陈光杰之手,若非陈光杰最后一刻念在岳稽炅未赶尽杀绝手下留了情,否则秋朝冽性命难保。 “这、这怎么回事?”郑宇森的脸色,一刹那变成了灰色,他紧攥着铁栏杆,整个人几乎都快攀掉上去了。 师兄、师兄他怎么会落剑?! 不光是他激动了,连岐齐、瓢头跟书生他们全都硬硬着脖子,竖眉毛瞪大眼,看到秋朝冽落败那一刻,所有押冲虚派赢的观众席人员全都不淡定地腾腾站起,而岐齐亦是整个人朝前扑去,连肩上披衣不知何时掉落到地上都没注意。 刚才他看得仔细异常,那秋朝冽剑意不错,只需调动些许内力便能施展开来,而他年纪亦比那个陈光杰大,对战经验亦算丰富,按道理不该会输,然后最后一刻……他却输了,竟是气劲全散,真气不继而脱剑…… 岐齐眉横飞眼戾生火光,朝着一旁虞子婴又急又气猛喷口水溅飞:“怎么回事,天婴,你不是说他们中的是软骨散吗?怎么成化功散了?!” 他倒不是对虞子婴生气,而是对现状根本冷静不下来了啊啊。 虞子婴倒是十分冷静地继续注视着下方,但微眯起的眼睛,却掩饰着一双幽黯猫瞳突现的异彩:“原来是下了双重保障啊……” “这下可怎么办?如今是一局胜一局输,本来凭桑掌门的本事,最后一局是稳拿下的,可现在中了化功散,即使是桑掌门也无计可施了,若最后一局输了,我们……”白皮书生那斯文败类的模样也快维持不住了,他在原地捏着扇柄团团打转,只剩下一脸焦急的苍白。 岐齐哪里知道该怎么办,若他早知道该怎么办,现在也就不会沦落到还在思考该怎么办了!于是他盯着虞子婴,凶巴巴道:“怎么办啊?” 所谓病急乱投医就能很好诠释岐齐此刻的行为,一个快三十的大老爷儿们焦头烂额之际,竟去求救于一个瞧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娃娃少女,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化功散的解药我没有。”周围聚拢过来的熊熊紧迫的大叔目光令虞子婴转眸,顿了一下,继而摊手无辜道。 谁问你要化功散的解药了?!众人倒。 “我有,那又怎么样?”岐齐奇了怪,干嘛突然提这一茬啊。 “那就好办了,解药给我。” 虞子婴伸出一只瓷白纤细的手,摊在岐齐面前,他一愣,虽然不知道她这是准备打什么主意,但还是朝着身旁的白皮书生道:“佑,解药呢,你平时乱捣鼓那么多肯定有,赶紧拿出来!” 很少人能够知道,这软骨散、化功散可以说都是从翡翠之城遗落出去外界的,这两样号称祸害了无数江湖中人的毒粉,其实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斯文的败类白皮书生——蔡佑的杰作。 而蔡佑之所以看起来如此“白皮”,皆是因为他长年藏于地下室替城主大人捣鼓毒粉所致,看他四肢孱弱,五谷不分的模样,的确别的什么东西都不行,但在配药方面却是一个十足怪才。 翡翠之城常年来来回回的江湖人士如过江之鲫,闹事的、砸场的、寻事的、爱恨情仇的等等这种事情每日发生的频率多如牛毛,可以说翡翠城就是一个人性复杂的大染缸,而作为翡翠之城的城主,自然在城中各处配备一些必须的措施设备来防暴。 比如说像这种一把便能放倒一大群江湖人士的软骨散,化功散之类的东西。 有人说怎么不直接派兵镇压呢?要知道他们翡翠之城讲求的是和气生财,自然不能用那种血流成河损兵折将,甚至会造成大规模的战场的方式,但像这种程度的放倒式震压却是十分有必要的! 而现在他们却怎么也想不到,竟被人就地取材用在了冲虚派一众身上,这就像是佛所说,自已种的因,还得自己来吞果的意思一样了…… 白皮书生反转扇柄握于拳中,再讷讷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瓶子,叹息一声道:“有,可……可就算有解药啊,隔着一重山那么远,怎么给啊?要知道观众席中的人是不被允许下角斗场的,如果被赵鹿侯的人抓到,估计绝对是直接拖去溶了,不带二话的。” 郑宇森亦看了一眼角斗场稍估测了一上距离,若直接将解药扔下去,又不会被赵鹿侯那些黑甲军发现的可能性——最终,他只能自暴自弃地抱头呻吟不已。 虞子婴却丝毫担心这事,她细密长睫如俏弯月覆下,从瓶中倒出一颗像巧克力色的指头大小药丸挟于两根指尖之间,再将瓶子剩下的直接都缴获了,她对岐齐郑重道:“等一下,你们尽量吸引别人的目光。” 岐齐褐眸露出几分疑惑,他倒是根本不在意那一瓶解药,只是对她的话表示丈二长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什么啊,哎?” 下方,第三局开始的同时,桑昆翊亦发现了他体内的真气全然消失了。 可是他面目不显,长天一剑,剑罡阵阵,整个人如出揱青锋,翡翠之城的天空阴霾密布,乌云滚滚,从云缝隙间洒下澈澈微光于他周身,似乎将他跟手中青剑融为一体了。 看他依旧不气不馁,冷静从容地入场,北翰依人撩起蓬松微卷的长发披肩,语气如情人耳语般娇柔拖长:“桑昆翊,三年前你便号称是剑绝九洲的剑术高手,如今……想必更是令人惊才绝艳了才是。” 她甩了甩从腰间扯下的霓虹鞭,扭动着水蛇腰,而一头波浪卷发拂腰韵动,她斜媚如媚如嗔地睨着桑昆翊,卷翘的睫毛半阖轻佻,惹人遐想。 “等一下,可得对人家留情几分~才行哦~” “请。” 桑昆翊目不斜视,如同一名恪守井条有序规矩的谦谦君子,长剑指地,兰心蕙性,矜持冷漠地注视空气某处,并未抬看瞥过北翰依人,哪怕一眼。 噗——哈哈哈——场中所有观众席上的“赌徒们”在看到北翰依人那受瘪的模样,都忍不住喷笑出声。 别怪他们不懂得怜香惜玉,这敌方的女人再美再诱惑都有毒不是,谁敢沾? —— 听着底下哄然此起彼伏的笑声,琉璃尖塔之上,赵鹿侯似笑非笑地睨向,始终以臣服姿态跪拜匍匐于地月娥,轻佻慢捻道:“看到没有,你心心所念想替其忠贞之人,倒是挺招觊觎的呢~” 月娥从高塌轩廊朝下方望了一眼,看着对桑昆翊挑逗暧昧的北翰依人,眼中之嫉恨一闪而过,但在赵鹿侯面前,她自是不敢太明显,唯恭顺地垂下头,逶迤一身柔软身姿匍地:“月娥是侯爷的人,守贞之人亦只是为侯爷而矣。” 而那个人,是她心底的一轮白月光,她不配,亦不敢以已污浊之身玷辱了他的一身清白。 “本侯的人?你~”他勾唇浅笑,那如同世上最华贵的紫罗兰眼瞳,却与一身的慵懒、散漫不同,充满着冰冷的讥讽、阴婺,他戏谑道:“……配吗?” 配、吗? 两个字如同尖刀刺入她心底最柔软的部位,月娥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倏地一下变得雪白,尖葱指尖冰冷发颤,整个人似无骨支撑般委顿于地。 本以为赵鹿侯对她多少有几分兴趣,毕竟她对自己相貌身材一直是十分自信的,即便是沦落为一个低贱的私人玩物,她亦是有存在的价值……但是,现在她才领悟……在真鹿侯的眼中,她月娥,这个翡翠之城第一名妓,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而没有价值的东西,则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他曾这么告诉过她。 —— “交,交上手了?现在怎么办?”郑宇森站在看台,左一圈右一圈地原地打转,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 虞子婴暗暗估计着时辰,突在,抬头望向天空,道:“你们说当密布天空的乌云散透,将会出现怎么样一副奇景呢?” “什么?”众人一同望头,顺着虞子婴的目光望去,只见翡翠之城上方沉重的乌云轮廓背映一圈金光,余辉抚摩,刹时间狂风肆掠,光线一下子变得忽暗淡刎刺眼,那滚滚乌云犹如奔腾的野马,浩荡荡地动了。 趁着这一道从北部雪峰急刮之风,虞子婴取出一个绣白纹玉兰锦囊扯开绳索,手臂举起朝上摊开,朝上卷动的风瞬时带动那锦囊中的薄片碎榍扬动飞舞,从乌云间投射出一丝丝缕缕的金色阳光,令那些分散于空气之中的碎榍如海中熠熠鳞片一样闪闪的发光。 郑宇森、岐齐、书生与瓢头等人瞧了瞧天空并无异样,正准备转眼之时,却觉一阵异香拂鼻而过,接着便看到角斗场上空,一些薄弱阳光下,像是有什么鳞鳞光斑浮现,金光闪闪,密布整个天空。 “好好地看着天空!” 虞子婴将锦囊重新收好,朝着郑宇森等人沉声叮嘱了一声。 岐齐等人下意识瞥了一眼虞子婴,但余光突觉一阵刺眼光芒突至而来,他们几人下意识伸臂遮眼,却突然发现身边除了彼此,周遭别的人都无一人察觉。 岐齐、郑宇森他们一愣,环顾四周,心生有异,怎么别人好像根本感觉不到这股强光?! 突然郑宇森想起了之前师叔摆弄那帮黑甲军,整出了一出火凤莅临的戏码,此刻的感觉与那时何其相像,再想到她之前叮嘱他们要好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便也顾不得考虑太多,当即运足力真朝着角斗场内,大喊一声:“那是什么?看,天上有什么东西!” 这一声突兀的吼喊声经过空旷的角斗场四处扩散开来,震得所有人一愣,而歧齐亦书生他们倒并不是愚钝之人,眼波晃动一瞬,便亦亮起嗓子故作惊讶地大声喊道:“哇,什么玩意儿啊!太神奇了啊!” 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这样一种情形,就是当大街上有一个人无缘无故地抬头盯着天空,别的人若看到一般不会考虑别的什么事,第一反应就是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一同朝天空上看去。 如今情况雷同,抬头的动作就像会传染一样,一排排,一堆堆,无论是翡翠之城抑或是赵鹿侯的人都疑惑地朝着天空望去。 在那么一个时段,天空汇聚了所有人的视线,郑宇森却着急了,这种吸引目光的方法根本很快被拆穿……可这种想法在下一秒却被他师叔缜密的手法彻底的颠覆了。 原来好奇看天空的人,却被一阵刺眼的强光晃得眼前一白,当下整个场中哀叫连连,诅咒不断。 “靠,什么啊!” “啊!我的眼睛,天上究竟是什么啊?” “哪里来的强光啊,嘶~我的眼睛!” 连郑宇森、岐齐等人亦不能幸免,眼中一阵刺痛,却突觉身旁一阵冷风拂过,勉强睁眼嘘嘘一看,却发现哪里都找不到虞子婴的身影了。 卧槽,人呢?岐齐揉了揉发花的眼睛,紧张地四处张望。 而郑宇森则转身,心有所感,第一时间望向下方掌门所站位置,正巧看到一抹若霜降落的剪影忽倏而至。 桑昆翊的眼睛亦被强光刺了一下,他下意识撇下眼睫,伸一臂挡于鼻梁间,只觉得眼前什么忽闪一下。 他猛地抬头,嘘眼掀眸一看,视线被刺激尚未完全恢复,只觉眼前一片花白斑斑,一种软绒痒痒如羽毛的物体拂过他的脸颊。 眼前一切,像是被静止一般,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一道雪白身影至上而下滑落至他跟前,他怔愣不已,因为靠得很久,他能闻到一股很熟悉淡淡体香的味道,先是丝绸般雪白的布料如泼墨烟翠般滑落,那一头乌黑渺渺如雾,如烟,轻散拂过他脸颊,肩胛,胸膛…… 最后一张朦胧模糊的雪容落入他眼中,他蹙眉,无法辩认清晰。 “你……” “嘘~”当他吐出一个字单词时,虞子婴已伸出一根手指轻抵于他的唇边。 别发现任何声响引起别人的注意。 桑昆翊如同雷轰电掣一般,那雪颜的主人离得很近,她呼洒的清新空气,与轻抵于唇边的冰冷的触感令他整个人呆住了。 “张嘴。”不曾耽搁一分,虞子婴感识放纵开来,纵观着四面八方的动静,她倾身靠近,薄唇吐息如兰,痒痒洒在他耳廓。 桑昆翊胸膛剧烈起伏一瞬,一抬臂却被一双如冰玉般的手锢住,他抬眼,眼中不适令他眼前一片白斑,稳约看到一个柔和的轮廓,却始终无法真切看清晰,他的眼前一切事物就像遮了一层雪白薄纱,朦朦胧胧,虚幻恍惚。 虞子婴看他不愿意配合,唯有直接将指尖掐着的药丸,用另一种方式强迫性地喂进他嘴里。 她整个人几乎快将娇小的身子偎依进他宽敞的怀中,他身上的暖意与她身上的微寒交融,交汇,交错……看似纤细的手腕一转,便紧紧地将桑昆翊的手臂于电光石火间束缚在背后,不容他挣扎,胸脯朝前一压。 桑昆翊即使目不能视,亦能感觉得出来眼前这人是一名少女,看她压过来便跄惶一仰,随之而来是一只冰冷的手指滑于他温热的唇瓣。 他一惊,但那只手指如同一条灵活的小蛇如影随形,无处不在,沿着他唇缝间,见缝插针,感受到他齿间紧闭,便沿着他齿肉间游巡,每一寸摩挲的痒意与凉意,令桑昆翊好似晴天霹雳一击,忍不住反抗欲言…… 但就在他张嘴那一刻,那根就像蛰伏巨兽的手指终于如愿以偿,猝不及防地闯入了那一片湿濡软得不可思议的温暖之中。 “呃!” 可跟之前不同,那根手指在滑进他包裹的口腔之中,竟接着挤进了第二根,桑昆翊含着两根手指,嘴里满满的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惊奇得像一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里。 直到一颗圆滑药丸直接滑进了他张着的嘴里,他甚至连反应都不及,就直咽了下去。 在确定他吞下那颗解药后,虞子婴这才伸出那一根沾满透明粘稠液体的手指,她颇为古怪地瞄了一眼后,便一言不发,青丝飘渺,雪衫飘逸,若转身如同来时般奇异地消失了踪迹。 一阵凉意习习的风吹过后,桑昆翊一定眼,眼睛终于恢复了清晰视线,他当即紧目四处张望一周,手中长剑紧了紧,他刚才……恍然间好像觉得——自己被人一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给调戏了?! 桑昆翊感觉到口腔遗落下来的那带着凉意的雪色味道,那向来雷打不动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恍惚,甚至发间若隐若现的耳朵有些泛红。 究竟是谁?刚才那个……是谁? “桑掌门,你这是看不起我吗?竟在跟我对战中,还有闲功夫随便张望~”这时,一条霓虹长鞭在空中虚虚实实卷腾几个鞭花,如蛇吐芯一般,直刺向桑昆翊的眉心。 长鞭簌簌风破声响起,桑昆翊耳根动了动,不费丝毫功夫侧身一臂,反手便一把伸手抓住了。 北翰依人高傲地抬起下鄂,似冷笑一声,眸带几丝讥意,暗中蓄劲真气,手臂一震正欲将鞭子扯动回来,却不想怎么扯也扯不动。 北翰依人脸色一变,嘴巴微张。 这时桑昆翊也发现了问题,他微微蹙眉,暗中敛神运气一震,北翰依人当即只觉一阵强大气流冲击而来。 如同被针刺一般,全身都有些麻木,她连忙疾后几步,甚至于垂落的手指都有些发颤。 “你怎么……?!”北翰依旧变得目瞪口呆,像是被人打了一棍似的。 桑昆翊亦是怔了一下:“……”他能感觉到被压制的真气已经开始缓缓地恢复了? “这场战斗……我们必须得赢……”北翰依人垂下头,将长鞭卷动于手,周身气势一改刚才轻佻轻松的模样,再抬起的那张娇靥已是满布严肃与冷戾。 ------题外话------ 抱歉昨日断更了,静都急死了,笔记本电源线缠脚,被一脚给踢飞砸地上,直接就给死机了,今天早上急急拿到售后去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没有了笔记本码字超~~~不方便的啊!诶!   ☆、第十七章 听说要报一个响亮的名头 “霍——!”一阵急剧刺肤寒风扑面而来,刮得郑宇森简直眼睛都睁不开了,一头静披落的发丝飞飒而起,凌乱飞舞朝后,他赶紧侧过身子,举袖掩面。 仅一个眨眼,急风骤停,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他感觉疑惑放下袖子转头一看,赫然看到刚才蓦然消失的师叔竟神出鬼没地又出现了。 他先是紧张地左右看了一下,接着目光灼热急切地在虞子婴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圈,压低嗓音道:“师,师叔刚才,您真的给,给……” “解药已经替他送过去了。”虞子婴不在痕迹地撇了一眼下方,面目漠然,直接替结巴的他说完。 岐齐、书生与瓢头等人这时冲过来将虞子婴围起来,都是一脸震惊地盯着她那不显山不显水的侧脸:额滴个神啊!这小妞究竟是什么人啊?仅仅利用刚才那么点时间,竟无惧赵鹿侯摆在看台上那森森如黑林松针的黑甲军,亦无畏被别人发现后的危险,径直就冲到场中去给送解药去了! ——“你老实告诉我,你其实是某个老怪物故意跑来装嫩的吧?!”岐齐多想抓着她的双肩,摇晃着她的身子狂声呐喊,可最终只能瞪着她,咬紧后牙槽切齿狠狠道。 白皮书生跟瓢头闻言,都忙不迭地点头赞同。 虞子婴抬眸,十分无语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时周围人群逐渐闹腾大声。 “喂喂,你看到了刚才那是什么吗?” “对啊,我好像看到了一个怪物……” “不对!我看到的是一只五条腿,三个头的金钱豹子,然后那个豹子最后变成了一个长发飘飘的仙女……” “乱说什么,都不是啊,那是一座巍峨雄伟的宫殿——云中宫殿才是!” 观众席上如同炸开了锅般因为刚才天空的异象开始了活跃的讨论,每个人发表的意见都不尽相同,侧耳听着的岐齐却越听越惊奇,他靠在铁栏杆上,弯下腰凑近虞子婴耳边道:“喂,天婴道人,现在总能告诉我们刚才那是什么了吧?” 虞子婴朝旁边移动两步,与岐齐隔开一段距离才道:“一种能侵入人体感官的磷粉,只需一点点份量就能令人迅速产生一种幻觉,接着大脑下丘脑分泌促甲状腺素释放一种激素,使人亢奋,接着使脑海中的图象具体浮现至眼前,一般来说将呈现的图像无外乎心中最重要的,亦可能是心中最恐惧的。” 虞子婴的一番解说,恕岐齐此等凡下听不懂,大抵只知道她说的是一种能迷惑人产生幻觉的磷粉。 “哦哦欧~~” 岐齐苦思愁想在无意间瞥中虞子婴那一脸“分明很简单,很好理解,如果这样都不明白,还是赶紧回炉重造”的神情,面部一僵,接着硬生生憋出一副恍然大悟。 实则无论是他还是其它人的心中都各种内牛满面啊,这究竟是用什么提炼出来的粉啊,那什么“甲状腺”啊,“激素”啊,“图象”啊,这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儿,简直听都没有听说过,可——他们如果问了,会不会……显得太无知了点呢? —— 第三局的结果基本没有什么悬念,最终恢复真气的桑昆翊自然是赢了,由他出招几乎就在须臾之间,叠瞿剑意便压制着北翰依人无处可躲,如被一道剑网整个人包围住,那密密青光剑影夺目刺眼,她最终无计可施,只得狼狈认输。 “赢了!赢了!” “对啊,对啊,我们赢了,哈哈哈哈——” “赶紧放人,我们赢了!” 黑甲军的统领于指挥台上,冷冷盯着那群喜逐颜开,举手呐喊高呼欢笑的翡翠城众,刚硬的脸上嘴角挤出一抹讥讽之笑。 真是一群天真到愚蠢的人。 “吩咐上头,将人全部放了!”统领左手轻握玄铁刀柄,右手举臂,伸出一指用力横空一划下。 指挥台上的旗兵一警神,立即便举起边锯三角指挥旗,摇晃着左右各一下,最后由上朝下地猛地挥下。 “欧哟~看!他们放人了!放了,我看到了!” 有人眼尖指着半空那石盘青鼎熔炉之上,那些被绑在起来的百姓已被黑甲这松绑,接着又被黑甲军凶神恶煞地统统撵了下来,他们沿着铁木桥怆惶气喘吁吁地连爬带顿地逃了下来。 这下,大伙简直乐坏了,那一张张愁眉苦脸终于焕然一新,然而就在这一群欢呼笑声当中,却不料突然听到一阵雷鸣般震响四方的齐步声。 像是冰冷铁器与地面接触硬踏石面的那种清脆响动,一波一动,一前一后,整齐划一。 众人懵然一愣,茫然不解地转过头去,当即被唬得改了样子,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都麻木了。 他们看到如黑林松针般举着枪戟的黑甲军,已雷霆之势密密将他们一众包围在角斗场中,其后高几台阶则是训练有素的黑羽军,他们在数十步开外,森冷箭矢于光线下折射出寒光熠熠,木悬高桥上,指挥台上,观众席四周,那一张张陌生而肃厉的面孔,比起那些刀剑弓矢更令人心寒,无措。 “既然本侯输了嘛,那就认赌服输将人放了,可如今赌局完了,本侯也不想再玩了,那么就继续之前的提议……将翡翠城的全部人直接杀了。” 从黑紫相间色泽的高塌之处,隔着一层薄霭轻纱妩飞,传来一道令人魂飞魄散,仿佛于弹指间便能灰飞湮灭于的磁哑低沉的男子声音。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不急不徐,轻捻慢吐,就像极为考究的学者谈吐,亦如琴弦撩拨,节奏分明至塔中室内悠悠扬扬,飘飘逸逸传出,带着纯然的轻漫慵懒,听似如远方神诘辽远,但却清晰无遗地落于每一个人的耳中,不容忽视。 众人一霎间,全身都紧张得像一块块石头,那颗心拔凉拔凉地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 集体泪飚,这是直接便忽略了他们艰辛万苦的过程重新篡改结局的节奏啊! 岐齐那暴脾气,直接就一脚揣到铁栏杆上,发出一声呯地一声,他暴跳如雷:“格老子的!这赵鹿侯根本就是在耍我们玩!” 白皮书生此刻的脸更惨白几分了,他巍巍颤道:“老大,现在怎么办?” 岐齐恶狠狠地呸道:“还能怎么办!反!” “怎么反?翡翠城那些个高人全都被赵鹿侯下药监禁了起来,现在聚在这里的不是普通老百姓,就是些二流江湖人士,与一些官胄富商,让他们跟黑甲军这批训练有素的铁血军队拼命,那不是西瓜碰刀刃,一刀一瓣吗?”瓢头急得跳脚,垮下一张苦兮兮的脸朝着岐齐叫道。 指挥台的统领那张如大理石雕刻的不苟言笑的脸,再度浮现一种讥冷的讽笑,就像是准备看他们演一出好戏而耐心等着。 桑昆翊吩咐着门下弟子原地待命,而他则提气纵身一跃,如青鹞展翅纵梯朝着观众席上而去。 “师,师叔,怎么办啊?”郑宇森拖着虞子婴一只胳膊,两人陷入渐渐聚拢狭窄的人潮之中,小声嘀咕询问。 “现在需要接近他……”虞子婴垂眉,思索道。 “接近他?”谁?莫非是……赵鹿侯?郑宇森仔细辨认师叔的眉眼,突然眼睛一亮:“难道师叔打算等一下打着机会靠近他后,便挟天子以令诸侯?” 虞子婴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冒那么大的险?” 况且,已确认赵鹿侯是她的任务目标,攻略对象,她要做的事情是尽全力地刷好感,而不是上赶着跟他对着干,然后两相生厌! 不过……刷好感前务必要令他正视她的存在才行,所以说该怎么令他不得不正视她呢? 之前为防止“嫖”完就跑以后可能出现的后遗症,她与无相曾私下商量过一番,她接近攻略目标时,一律用捏造的假身份与目标人物进行接触。 这次,她需要扮演的是一个叫天婴道人的玄派少女,亦是九洲传奇人物半神无量道人的嫡传徒弟,由于这是一个虚构的人物,她只需要本色出演就是了,并不怕赵鹿侯派人去查探。 —— 角斗场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压抑,就像充满凝固了一般,黑甲军与翡翠城的民众两方绞着,引线仿佛一触即燃,只闻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硝烟味道。 “慢着!” 一道稚脆的声音,如碎石摧冰,亦如三叠泉瀑布之水,自大月山流出,缓慢流淌而出般,不染一丝尘芥的声音,干净得令人呼吸微顿,愣愣望向出声处。 如同河流之水分敞成两边,裸露出中央部分,那里躺着一个河蚌缓缓掀开硬壳,露出那莹白饱满的美好之处,一名体态轻盈纤柔的少女,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那些黑甲军虽亦多看了她几眼,但最后的回应则是——不鸟你,他们继续与翡翠之城的人僵持着,而桑昆翊在看到虞子婴时一震,继而神色叵测,他眸色转深,直盯着她一瞬不动。 而岐齐等人则惊讶了一瞬间,连忙挤到她身旁,而郑宇森看到掌门在那里,怕自己会暴露了师叔的身份,暂时并没有动作。 “你要帮我们?”岐齐还以为她在救下了冲虚派便会置身事外呢。 虞子婴既未答是,亦未否认,她忽闪几下眼睫,低声道:“你说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令人第一印象很深刻呢?” 岐齐已经习惯她时不时的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了,一边警惕两目巡视四周情况,一边随口答道:“那就要看对象了,若是男的对女的,当然是英雄救美最能留下痕迹了,若男的跟男的,女的跟女的,按江湖的规矩,估计朝对方报出一个响亮的名头,能加深彼此的印象吧。” 英雄救美?报名头?虞子婴黑亮的眼睛某种异光一闪而逝,接着表示了解地颔首。 “赵鹿侯,你可还记得曾替你批命的无量道人?” 虞子婴一转身,一股庞大的气流奔腾汹涌地四散开来,撞击她四周密集的人员连连后退几步,她如同孤渚一州,于空旷的汪洋大海之中,她放声朝着尖塔之上喊道。 那声波一如枭隼,如海啸,如杜鹃长啼,那刺耳破膜的声音如无形的音波,简直令人难以忍受,都赶紧掩耳抱头,痛苦不堪。 一道颀长的身影至尖塔高端之处飞跃而上,他站在一尖塔之顶,黑色的碎发迎风拂出一道迷离的弧度,末端半落在额上,露出发际分明的美人尖。 浓密乌黑的长眉,卷翘的睫毛密得投下一道阴影,半掩住尾稍略微上挑的桃花眸,高挺笔直的鼻梁如刀削般优美,淡色薄唇勾着淡淡的笑意。 “无量道人?”赵鹿侯肩上披了一件玄黄袍领间镶了一圈狐裘的氅,一身锦黄繁叠单衣,襟间与袖摆纹以暗红纹缀,肩至臂圆弧处点珠镶饰,从他身上你能发现,无一不精致,无一不透露着与生俱来的尊贵气魄。 底下的人听到从上方传来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朝上看去,但下一秒都惊呆了,像失音一样戳在地上。 虽然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根本看不清赵鹿侯的面容,但看那神姿邈邈,那独矗于尖塔之上,迎风而动衣袂,涤带涌若沸汤,衣摆奔若跳鹭,那惊鸿若翩的身影,简直就像这样深刻入他们的眼中。 他低垂的视线,遥望着虞子婴,轻启红唇道:“你便是自称无量道人的徒弟?” 看来他会这么快出来见她,跟之前那个被虞子婴处理掉的黑甲军领头的一番“离奇”禀报并不无关系。 报一个响亮的名头……虞子婴暗道这号称半神的无量道人这个名头应该并不逊色,仰望着他,扬声道:“没错,吾师令我特地出山,便是前来辅助于你……吾乃玄师。” 根据报告上阐述的一些赵鹿侯生平事迹,虞子婴分析此人性子极度傲慢,目中无人是常事,草芥人命简直就是他的常态,若她以针锋对麦芒的方式与他交际,自是不可取的。 那只有换另一种方式,另一种身份,融于他的生活之中,才能趁机下手。 按郑宇森的原话来说,如今这个世道,是不会有哪一个当朝权贵傻傻地去拒绝一个玄师的依附。 凭她对赵鹿侯的初步诊断,此人离傻尚有一段较长的距离,是以…… “辅助本侯?”赵鹿侯眼神颇为古怪地至上附睨而下。 娇小,就像一尊白玉经巧师精心雕琢捧于掌中颀赏的雪团娃娃,看起来那般无害而惹人怜爱,这是赵鹿侯对虞子婴的第一印象,就像她穿着一身正经的玄服宽袍,亦更多的是一种柔软绵绵的感觉。 “没错!” —— 藏于阴暗之处,一道完全被黑暗覆盖的高大身影,望着角斗场那方,异彩浓艳的眼睛轮廓,细眯了起来:“那个人,是从哪里冒来的?” “呃——这,老大,我哪里知道,我一直在暗中游走,反正就突然出现了……这可怎么办呢,如果她真的阻止了这一场血洗,赵鹿侯没有毁掉翡翠城,那要怎么令景帝跟天元国产生隔阂呢?”另一道稍矮的身影,刨了刨檐帽,一阵哀声叹气。 “他们之间的隔阂早就存在了,我们只需要加深这道隔阂,让一切变得难以收拾!”黑大的身影勾唇,阴冷笑着。 “料景帝已收到了翡翠城主的求救信了,若等赵鹿侯的人全部杀起来的时候,景帝正巧赶来了,那必然是一场大风波!”为恐天下不乱的欢快声音。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想办法杀了那女的,别让她在那里碍事!” 高大黑影视线牢牢地锁盯着虞子婴身上。 “好的,老大,我会让埋伏在翡翠城中的‘影子’暗中下手的。”   ☆、第十八章 听说要英雄救美才行 “你既称是无量道人的弟子,那……证据呢?”赵鹿侯饶盎趣味地抚着左手錾花的镂空金指套,它是由薄薄的金片卷曲而成,呈螺旋状向上延伸,粗细长短可任意调节,妆成皓腕洗凝脂。 “证据就是……体现在你的身上。”虞子婴凝视着他,突地黑瞳像罩光般渐渐褪散了幽深,深邃,那如澄清湖面照入阳光粼粼,熠熠,一双黄金蛇瞳乍现。 不出她意料,她从赵鹿侯身上看到那一圈一圈,像是棱角月芽弯似的暗紫不祥黯淡的光斑浮现,这种黑紫色圈光像是即将腐烂的媚肉,一圈一圈地烙进了他的身躯,躯干,四肢,脖,每一个部分。 ——果然是目标!瞳仁金光如碎飞的鳞片烟飞地掠过眼角,消失。虞子婴重新恢复了一双乌黑深邃瞳。 无相曾说过,他师尊所施设的禁锢玄束这七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或隐有察觉,但却并不可能知道真实情况,这表示她等于拥有了暗中行动的通行证,而不惊扰到他们的怀疑警觉,最终完成任务后,可以轻松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何不让我替你卜一卦?”顺便替你检查一下“玄束”松紧程度,若他已经对别的什么人动了感情,使身上的“玄束”松动,也就需不着她特地跑去“嫖”一趟了。 赵鹿侯玄黄长氅临风展扬,他戴着黑皮手套的右手捋过额前细碎黑发,薄浅的眼睑斜佻,如绒毛般软密的睫毛,睨簻虞子婴,低靡浅笑:“你以为凭什么……本侯要给你这么一次机会?” 玄师,一个自荐靠拢的玄师?呵,这倒真是有趣了…… 从刚才开始听着两人旁若无人之间的对话,角斗场内是一阵惊,一阵讶,一阵愕,那无数只眼睛仿佛忙不过来似的一下抬头眺望着琉璃尖塔之上的赵鹿侯,一下看着四周空缺了一圈,那个突然冒出来完全不像玄师的“玄师”。 不过,如今因为她的现身令紧迫的情势暂缓,那气势眈眈的黑甲军犹豫不定,并未发动任何攻击,这使岐齐等人皆松缓了一口大气。 在听说虞子婴自称是无量道人的弟子,并已经是一名能震响四方的玄师的时候,他们依旧感到突然跟意外,是,他们看得出来她是玄派之人,一身玄袍云冠,不饰一物便气若娴定,神秘虚怀若谷,即使由于年幼身高娇小而导致削弱了几分纤鹤颈秀,高佻颀骨的鸾姿凤态,却依旧形若仙塑,样似神邈。 再言,刚才她潮鸣电掣间便敢独闯角斗场围,轻功貌似也很厉害,行为语言比一般的武林高手更果断杀伐,可……可谁从来没考虑过她来头竟这么大? 要早知道她是一名弹指一挥间便能左右一个国家运势的伟大玄师的话,岐齐表示他绝对不再傲娇,让他跪着、趴着、哭着高喊她三声“大师”或“大神”都行啊! 可现在——岐齐嘴张得像一口箱子似的,嘴唇跟面颊无限拉长,满脸的欲哭无泪,悔不当初啊! 明明她离他曾经这么久,如今却有一种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感觉了…… 玄师奇珍贵之外不亚于你平白多了无数次活命的机会,特别是对那些在刀口上舐血的江湖中人,或诡谲宫围权势争夺的皇室,随便一个“小小的”未知意外就能让你顷刻间丧命。 可一旦你拥有了一名玄士,没错,只是一名玄士,你就等于拥有了没有“意外”,更勿论是一名各种金贵难得的玄师! 众人此刻对赵鹿侯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若要问这恨意是从哪里而来?那自然是他那副既得了便宜又卖乖的行为! 果然对于身边已经拥有了一个玄师大人的人那骄傲的底气那就是足一点,连这位不计条件亲自送上门的玄师大人,都能如此淡定地往细了挑拣? 我去年买了个表啊!这种天大的好事怎么从来没想到要落到过他们头上一次呢?! 虞子婴分明察觉到他眼中那深藏于腹黑间的野心,却有“闲心”在此出题刁难她,估计也是在通过侧面来评估她是否真正有料道,再决定是否“招聘”她任命为属下一名。 她始终维持着常惯的表情——面无表情,任赵鹿侯再犀利的洞察力,亦刺不穿她那一层厚厚的坚壳。 “当然是因为……只有我才能帮你逃出这座铁铜似被围困起来的翡翠城。” 别装逼了,再装很快也会露陷了啊,赵鹿侯。虞子婴鸦黑长睫一掀,眼底露出几分鄙夷之色。 果然,随着她这一句斩钉截铁的话广布于众,那表现得风度翩翩、风清云淡、漫不经心考察属下的赵鹿侯,之前那双愉悦为难于她的双瞳遽然转暗,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你在说什么?”赵鹿侯气息微沉,此刻那双盯着她的紫罗兰瞳孔流转着近几暗血的色泽,周围散漫气息瞬间凝窒。 “我在说,你为什么不继续你的暖玉软香、愉悦地看着下面的好戏,而专程跑出来跟我这个你连身份都不曾查详细的人废话这么久……难道不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吗?” 虞子婴面目肃冷,那张娃娃脸竟硬生产出一种铁血艳糜之感,不再跟他兜圈子,进行着你试我探的对话。 她曾在精神病院待了那么久,面对那些被圈禁于精神病院中的病态恐怖份子,她自然明白,面对这种类似反派的变态份子,言语是最空洞的沟通方式,只有用实质性的行为,才能令他们相信你的“话”。 虽然太仓促,亦出乎了她的意料,不过——现在的情况就是,危险将近,她必务好好保握这一次机会来获取他的信任。 估摸着时间,她暗中沉吟着,最俗又最旧的博取好感的戏码——英雄救美,但根据她脑海中的种种数据显示,点子不怕旧,最主要的是效果好,她虽然并不是英雄,可这赵鹿侯长得倒是美艳绝伦,算得上是一个雄性中的绝世美男,基本上条件符合了。 就在虞子婴心中构架着各种博取好感刷感情份的戏码情节时,咔嚓,咻~虞子婴耳根一动,一道尖锐破空声从斜偏三十度角直面朝她而来,她眼神一定,眼皮都不曾动一下,便伸出两根掬水皓白的手指挟于锋间。 斜视一眼,原来是一枚三角尖镖,那染着暗紫色泽的铁器表面一看便知道有毒,可惜这种毒对她来说太浅,根本不足以动容。 “暗器,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掌握的一攻技能,至少要像这种……” 挟指一甩,那破风乘浪,连风声都被刺破,一霎间,在指挥台中的黑甲军便有一个人瞪大一双眼睛,直挺挺地倒地。 “……程度才行。”看人直接死透无疑,虞子婴薄唇张阖才吐出四个字。 霍!黑甲军离得那名死者最近的人都脸色惨白,连推连攘地朝后退了一大断距离,这才直瞪瞪地看着虞子婴,一张张陌生惊怒的脸上露出不得要领的表情。刚才那计暗器太突然,他们根本没瞧见那死掉的黑甲军偷袭,只看到虞子婴挟着一枚三角尖端毒器,随意便杀掉了他们一个士兵。 若非是因为她报出来的轰动玄师名声,估计他们第一时间便不是敢怒不敢言,而是直接操起兵器就杀过去了。 而暗处有一名准备偷袭的人,想趁着混乱再下死手,却随即感受到一道冷入骨邃如同注视死物的眼神准确无误地压注在他身上,他当即一震,手指僵硬,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这、这是怎么回事?” 黑甲军的魁梧统领看了一眼死在旁边的分组小队长,震目朝虞子婴方向,怒声震耳轰轰道:“是你杀了他?” “没错。”虞子婴虽然不想费唇舌跟一个鲁夫解释,可是在这种群怒的情况下独揽独包才是真傻吧。 魁梧都统领还想出声,可对上虞子婴那双黑到极致的眼睛,张了张嘴,却发现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在黑甲军中使出暗器想刺杀我,你们可以搜查他全身,看还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毒镖之类的暗器。”虞子婴看都统领“乖巧”地安静下来,便抬头看向尖塔之上的赵鹿侯:“在这种情况下想杀了我的人,一则是久违的仇人,二嘛就是令你陷入此局促难退局面是第三方的人,我确定我的那个仇人不会做如此愚蠢的安排。”想杀她,他自会亲自动手才对。 一直想冲过来保护虞子婴的郑宇森被岐齐等人紧紧抓住,现在这种情况不宜他们露面,而且虞子婴武功高强,又杀掉了刺客,如今还是静观其观为好,省得破坏了她的计划。 桑昆翊冷寂无涯的面庞如蒙皑皑清雪,指尖虚剑一触即碎,剑气刹时消弥散去,他冷冷地睨着地面那具死透的尸体,刚才若非虞子婴下手,他必不会放过他。 虞子婴的一番话令黑甲军中一阵惊疑骚动,但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正军,即使心中再动摇,亦不会像盲头苍蝇一样,乱成一团。 “那个……她在说什么呢?” “就是,什么第三方?” “死的人你们认识吗?好像是前段时间领了军功的……” “对啊、对啊,是他,我见过他,听说人还挺好的。” “搜。”赵鹿侯抬了抬手,下颚微抬,半眯的紫瞳与他手中的鎏金指套相映辉,带着一种锋芒毕露的冷质魅惑。 都统领立即领命,吩咐周围戒备,围成一圈人墙,而他则蹲在尸体旁边,先看打量一番这张脸,看不似易容的,再看他唇色乌黑,口嘴溢黑血,分明是毒死的。 他搁下虎柄大刀,撕下一块布巾将手包裹起来,只伸出那一只手于他胸前、腰间、身上各处摸索。 周围人渐渐聚拢,窣窣悉悉的声音窃窃私语,突地看都统领神色一滞,皱起眉毛从死者袖口摸出几枚同样款式淬毒的三角尖镖时,周围一阵哗声大作。 “真,真的有啊?” “怎么回事,这个人难道是别国的卧底,还是什么罪犯之类的?” 虞子婴在这期间内,一直用眼神紧紧地束缚着一个嫌疑人,正准备动作逮人之际,突然听到一阵如急雨般的马蹄声,像擂击牛皮鼓似的马蹄声,“哒哒哒”地响起来,就像要把大地踏碎一样,一队骑兵纵骑疾驰而来。 来了!虞子婴侧了侧脸,黛青长眉轻佻,却不知道是景帝派的周边城镇的何人前来救援…… 一群穿着黑蓝铁铠的骑兵,统一骑着栗色骏马,冲破那朦胧的紫瘟雾霭,从模糊的轮廓,变成清晰入日,从翡翠之城狭道中疾驰而来,犹如一叶顺水扁舟,刺破了荡荡紫色水波纹。 黑甲军如同被炸入一颗鱼雷,阵阵声浪惊呼像海啸一样震荡着,纷杂脚步声騒动着,只见眨眼间,那带着明显标示性的彪悍军队将整个角斗场连黑甲军在内一块儿重得包围起来。 这阵势会不会太夸张了点啊,虞子婴回头一看,一股血煞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她咔塔咔塔地眨了眨眼睛,按她预料,即使景帝收到翡翠之城的求救信号,也来不及迅速召集这么多精锐骑兵前来搭救啊,除非……除非这支部队原本就离得翡翠之城不远…… 可这可能吗?这一支骑兵一看便知道不是随意任何人都能驱使得动的,谁在隆冬寒月会带着他们跑来这荒郊野外出任务呢? 就在虞子婴猜想期间,一颗照明弹在暗蓝色的夜空中升起,在雾隆阴沉的风雪天气里摇晃着。 骑兵队伍像一条灰黑蓝色的带子一样,在排成一圈蜿蜒着,其后只听到低微的“沙沙”的脚步声,想来是集结而来的步兵,其间四周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 虞子婴突觉心脏扑通一声,她耳廓敏感地耸动了一下,只见那一群黑蓝骑兵群如同潮水划分成两边一般,从中间骑兵勒着马匹分裂出一条小道。 一道披着厚重阴霾,比苍山巍峨之姿更岿然稳重的身影从紫绯薄雾阴影之间缓缓现出了身影轮廓…… ------题外话------ 听说还需要二、三天才能取回损毁的电脑,所以静每次都急急忙忙在别人家的电脑码好字就撤人,就怕耽误亲戚需要睡觉娱乐啥的(电脑在他家卧室内),所以无法一一浏览回复大伙儿的留言,且等静的电脑回归了,再回复哈。至于这悲剧的字数,静在别人家码字说实话各种不自在,各种施展不开来手脚啊,这也得等静的电脑回归啊(*>﹏   ☆、第十九章 请问,我漂亮吗? 虞子婴盯着那方,双瞳霎时怔愣,几乎失神。 只见流动的浅紫雾意如一缕缕透明、轻薄的柔纱,它用着奇特的流动方式,环绕,贴抚着那人一身厚重华绸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绣着玄纹金色镂空孔雀翎纹,于雾意披靡破散间,一张冷魅阴柔精致得仿似水仙般的面容呈现,殷红似滴血般的薄唇,瞻彼淇奥,绿竹猗猗,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此人分明长着一张似魔如妖般冶艳阴柔的面容,但周身却无一丝令人糜乱色渗,反而如深涧那幽幽雪谷盛放的雪莲花般冷质感,美则冷,冷则惧,即使再晶莹剔透,再完美无暇,亦是一朵不可攀登,充满渗肤刺骨幽寒的存在。 ——这漂亮得如一个幻影的男人赫然是景帝……贪婪来了…… 虞子婴猛地震醒,迅速撇开眼神,心中有些复杂……她没想过,竟是贪婪亲自来了…… 虽然于他们来说时间已过三年,但对她来说,只不过是眨眼睛便将三年时间流逝了……她根本就还没有想好策略该怎么与他“冰释前嫌”,他为什么要这样毫无预警地出现呢? 会因为被骗而生气?会立即下杀手?还是秋后算帐? 诶?等等——虞子婴恍然地低头扫视了自己的纤细腰围一圈,她现在已经瘦了,他……或许根本就认不出来她吧? 虞子婴试探性地看了贪婪之眼,却见他鸟都没鸟她一眼,而是微仰下颌,那完美的侧脸展露无遗,一双铁灰双瞳注视着琉璃尖塔之上的赵鹿侯。 果然……虞子婴忍住想翻一个白眼的冲动。 远处一直紧紧关注着虞子婴一举一动的桑昆翊,看了一眼景帝,再看一直注视着景帝的虞子婴,嘴畔浅溢一丝忍禁不住的弧度。 那厢藏在人群当中的郑宇森也各种纠结,他长长地看了一眼他家师叔,又瞥了一眼掌门,再继续长长凝视着师叔那方,他纠结考虑着是干脆不顾一切立即奔向师叔,还是私下留个暗号告诉掌门,跟他们赶紧相认喜奔大普呢? 岐齐等人在看到景帝出现那一刻,简直惊奇得像头顶上炸了一个响震,这种感觉就像本来买了一个破旧木匣子,本来期望里面能随便藏着有点价的东西便满足了,可一打开,却发现却是金银珠宝,那简直就是闪瞎眼的节奏啊! 而就在众人的视线因景帝出现,被牢牢吸附住之时,一道诡魅的身影倏地从天空消失,再一眨间,他已俯身纵下,如疾射的箭矢,玄黄锦袍刮起一圈无声波动,繁锦绣纹衣摆尚末完全飘散滑落,他已于闪电雷鸣间一把掳走了虞子婴,一个扭身纵跃,重新返回站着上空吊木桥的巨大盘石平台上。 他一挥玄黄厚氅舞出一个优美弧度,接着手手指套的锐利尖端,勾起虞子婴的下巴白皙嫩肉,一双妖冶上佻的桃花眼流露着丝丝诡谲笑纹:“玄师大人,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全身而退呢?” “塔塔”累累脚步声,从平台尖塔红漆圆拱大门中,如黑潮水般鱼贯而涌出一队搭着弩弓箭矢的羽林军,他们呈一个扇弧形张开,那森森寒箭直指下方聚龙密密麻麻人群的角斗场…… 并非是针对着景帝的黑蓝铁骑威压,因为凭黑蓝铁骑的本事这种程度的威胁还太小儿科了,于是他们主要的攻击目标实施对象则换成了角斗场内内那些翡翠城百姓跟那些不擅长群攻的武林人士。 料想景帝会特地跑来援救翡翠之城,自然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会部无辜丧命的,即使他为人性格冷血桀骜,亦需要考虑到这么做造成的影响,这也是为何一开始赵鹿侯发现异样,会这么干脆地放掉这些早准备用来熔炉的普通百姓,完全是因为他要利用这些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的人命来当筹码牵制景帝。 虽然一开始他根本没有预料到会是景帝亲自率兵而来,可事已至此,他确定,情况也不可能再坏下去了。 面对来势汹汹的景帝,老实说赵鹿侯心中亦有无把握能够全身而退,于是有一个免费送上门的玄师帮助,是真是假他亦不妨赌上一把,至少他看得出来,她的确不如她那雪颜团子似的面容般柔软可欺。 眼看这是明晃晃地“猎物”上勾的前奏,虞子婴眼睛微不可察地一亮,无视他那类似调戏,类似威胁的举动,她思考了一番,一句信誓旦旦的承诺便对着他认真道:“我会英雄救美的,你不需要担心。” 关键时刻表决心这很重要,取之某一位翡翠城城主下属教授的金字名言。 嘎?看虞子婴一脸保护者的大义凛然表现,那气度简直快干掉一大群大老爷儿们的豪气,可分明只是一个奶声奶气的女娃娃,令赵鹿侯这个正宗汉子那张“深情款款”的面具都险些崩裂了,他嘴角微微一抽,忍不住凑前脸,劝诫道:“是吗?那还真是谢谢了,不过啊……玄师大人,英雄救美一般是指男子救女子的,我们之前用这个比喻可不适合哦~” 那轻柔诱哄的语气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教育那些不懂事小孩子。 “哦,是吗?那美人救英雄,这样就可以了吗?”虞子婴抿唇对此像是深刻检讨了一番,才从善如流地改了。 “……”这样改了意义有什么不同,请问? 瓢头他们曾说过,要像令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有感觉,第一印象很重要,至少得有一张令人印象深刻,映入脑海不忘的漂亮面容。 虞子婴虽不懂感情,却懂科学,据科学家的实验得出的结论,漂亮的女人可是男人的雄性激素分泌明显增加,人类都是视觉性动物,达尔文意义上所指的美也主要是视觉的,同是兼有嗅觉的,听觉的,像是少女的自然体香,悦耳的声音,也是美的。如健康的的公蛤蟆在田里叫得很大声,在母蛤蟆眼里大概也是很美的…… 虞子婴想起脑中海存的资料中某一条定论阐述。 既然如此,她想知道他对她第一印象如何,直接确认他是否认为她长得漂亮与否,于是虞子婴睁大一双圆辘辘猫眼,忽闪几下睫毛,尽量保持着平常语调问道:“我漂亮吗?” 若让别的女子问这种羞耻的问题,即使不含羞带怯,亦会稍感不自在地垂下眼,但虞子婴却像是在问一个考研专注的课题般认真,眼波如平静的海垠,不带一丝闪烁的。 赵鹿侯一愣,撤掉那根抵于她脆弱薄皮的颈项间,不动声色地探入她的一双眼睛中,想知道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余光亦如她所愿仔细辨认着她的五官,第一眼她最吸引人部位则是她那一身凝脂般饱满滴汁般白雪般的肌肤。 她五官精致巧,那尚不足巴掌大的小脸上镶嵌两颗猫眼宝石般的大眼睛,显得特别对稚嫩娇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少女,双唇血色,微翘像一颗饱满的樱桃,若说第一时赞叹于她那一身皓雪般的肌肤的话,那第二眼便是着迷于她那一双被长长睫毛装饰起来的眼睛,跟各种那些杂色眼瞳相比,她瞳仁简直黑得极致,有一种神秘东方玄妙元素蕴含其中。 很迷人…… “嗯,我们家玄师大人,长得很漂亮~”赵鹿侯这一句倒是真心称赞的,况且他知道这世上没有哪一个女子是不喜欢别人赞扬她漂亮,只是他的骄傲从来不屑于赞美任何一个人,无论男女,但此刻他却不用任何华美词藻堆彻,只质朴地表述他心中所想:“不过啊,如果我们家玄师大人再长大一点,会更漂亮哦~” 他优美的唇瓣带着一丝戏谑的调笑细纹。 我们家……?他这是在拐弯抹角地承认准备收下她——当属下了吗? “是吗?”虞子婴鸦黑色长睫忽闪几下,带着反光,偏了偏脑袋,轻风吹松,她几缕馨香发丝拂动,在她明月般莹亮的脸颊上飘动着,那一刻那一张稚嫩的面容上,光华流动,竟恍惚生出几分夺人呼吸的媚妍入神之态。 赵鹿侯一时不慎,竟被她这不经意流露风情一幕迷了眼,手中不自觉替她抚顺了被吹乱的颊间发丝,尤不自知。 还需要再长大一点?虞子婴很直观地认为,这是他在嫌弃她长得太小了,看来他是喜欢熟女那一类型的……表示情商与人情世故等感性的事情都是虞子婴的硬伤,她虽然表情不多,看起来很多时候都是呆萌呆萌的,但实际上她却并不蠢,相反她简直聪明的令人头痛。 一个没有痛觉,却极其擅长复杂的阴谋诡计,并且精通一切诅咒、天演运算,玄术的使用,且拥有十分渊博的杀人知识的玄师,智商高得吓人,但偏偏情商被智高挤得都快没有了—— “赵鹿侯,想不到你竟特地千里迢迢地跑来我朝渊国地界妄想杀人灭城,莫非是本帝看起来很和善,令你产生了什么误会?” 一道低靡暗沉的声音夹带着寒幽而阴沉的气势,如同席卷暴虐千里荒芜,辗轧万里江涛海水,直掀起狂风怒啸,遍地哀嚎。 景帝一双狭长的眼眸翩然斜上,身姿看似闲逸挺,积石如玉,凛厉如出鞘刃剑锋,眸光的凝若实质的杀气简直令人生寒。 即使知道那股如蛆附骨的阴煞之气并非针对她的,可虞子婴仍旧僵直了身子,脸色正肃,三年不见他好像练就得一身——杀意更重了。 难道这三年他什么好事都没有做过,就惦记着不停练杀人技巧了? ——他那张艳丽风采与霸道姿态就如同被停留在三年前一般,无一丝变化,除了眼中森冷戾气更盛,眉宇间的褶皱显得更冽厉之外。 实则在贪婪景帝出现的时候,满城的人都震惊了,特别是翡翠之城的人们看到那遥不可及的帝君亲临,那视觉性的冲击那绝对非同一斑,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惊尖呼叫,兴奋呐喊,主要是景帝的气势太摄人威压了,令他们此刻连呼吸都快停顿了,动都不敢动一下。 “我看看,还真是那本该在燕京帝都的景帝陛下呢,你——总不该是特地不远千里跑来诛杀本侯的吧?”赵鹿侯不慌不忙地勾唇轻笑,那低吟如琴意般的嗓音靡靡溢出,像是一双温柔的羽毛掠过众人心尖,令人一颤,又痒又悸。 黑甲军们脸色乍变,下意识地踉跄退了几步,刷刷地举起枪戟,手中攥紧武器,那如临大敌的模样,简直就跟在黑铁骑他们来之前,翡翠城的人们的表情一样。 “玖兰戚祈,你违背了当初两国协议私犯朝渊境界,本帝即刻摘了你脑袋,即使是你那元的父皇亦无话可说!”景帝冷冷勾唇,字字诛心,阴风大作,紫雾弥漫,如烟如涛浩淼似水。 神马?!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瞠大眼睛地瞪着上空的赵鹿侯,甚至连黑甲军都目瞪口呆,眼神鬼祟地朝上空侯爷处看去,原来天元国里面还有这么一段秘史啊,原来这(他们)赵鹿侯竟是那昏庸的天元老皇帝的种啊! 老实说,他们之前都很奇怪,这赵鹿侯这么嚣张跋扈,在各处犯下的恶迹劣劣罄竹难书,别说不曾将一国当朝太子放在眼里,甚至曾将一个得宠皇子打残了,难道这些事情天元皇帝难道都不知道吗? 如今想来,他不是不知道,而是即使知道却依旧纵容着——这么一想来,那堂堂的宗亲王倒真是挺可怜的一人,想他被人戴了一顶绿幽油油的绿帽还必须跟奸夫在包庇他“儿子”时感恩戴德,这得多能忍才不会变成一个性格扭曲变态的人啊。 “本来这一趟只是想让景帝好好地归还本侯的皇兄便归国,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困难呢?”赵鹿侯密密长睫覆下,却一点不在乎自己的惊爆身世被暴光,他眉宇间镌刻的傲然如浴火扬颈的金黄凤凰般尊贵,那颀长白皙的脖颈微微摇晃,斜飞与鬓的眼线细眯,幽幽叹息一声。 这番气度,这番无视一切,唯我独尊的神态,果然也只有这被称之为傲慢的男子,玖兰戚祈才能够如此自然地驾驭得了,而不会给人一种故作勉强的强撑感觉。 虞子婴就站在他身边,从她斜上看去的角度,他那优雅乃至轮廓分明,那兼顾女子柔与男子硬的线条,就像是一件雕刻出来的艺术品,晕着光圈。 皇兄?这赵鹿侯的皇兄是谁啊?天元国难道有一个皇族遗落在外,并且被景帝他拘禁起来了? 一些不明所以的百姓跟一些甚少关心朝政之事的江湖中人表示都听着一头雾水,他们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而翡翠之城的城主岐齐却知道的比较多,他闻言愣了愣,撑臂捏着下巴,垂眼沉吟——赵鹿侯所指的那位皇兄若他没有估计错误的话,应该就是指玖兰崎沧。 这几年来,除了玖兰崎沧朝廷并没有颁布别的密令,而玖兰崎沧亦就是大约六年前当初朝渊国与天元国协议休战秘密押解而来的质子,他三年前一直被朝渊帝发配拘禁在九连云峰之上,听说还混了一个江湖名称,叫什么俗媚妖医的。 所以说,这赵鹿侯这次祸害到他们翡翠之城,就是来跟景帝讨要俗媚妖医的?岐齐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他们就是别人常说的,被祸及泱池了? 景帝斜目铁灰眼瞳不着痕迹地环顾于角斗场四周,对于翡翠之城至今快半个月都没有被赵鹿侯“玩”得一人没剩的事实令他有一丝意外,按他的心性在得到他拒绝交还人质的回应之后,仍按兵不动,倒实在不太像是赵鹿侯那猖撅肆无忌惮的风格。 不过也无妨,只要他动手了,且人数量够拿来说话,就等于是由天元国亲自撕毁了他们当初的停战协议,他便不需要任何顾及了。 “除非你打算替换他来朝渊国当质子,否则他即便是死,尸骨亦是要永远埋在朝渊地界。”景帝俊美面容覆着层层白雪,冷寂如石雕,苍白沉冷,说出来的话令人生寒。 “否则他即便是死,尸骨亦是要永远埋在朝渊地界的”这一句话令赵鹿侯浑身一震,面色遽然变冷,连虞子婴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颗动摇的心。 眸光微闪,看来他要来找的那个皇兄必定对他很重要,想来他这次来翡翠之城并非来胡作歹为的,而是有目的为之,如果功成垂败,他必定心中懊恼、失望不已,若是她能将这人带回来送给他当礼物(送礼物也是刷好感的手段之一),会不会能令他顺利地动心呢? 虞子婴像福尔摩斯般解秘地摩挲着下巴,开始认真地考虑这则可能性。 刚才她暗中对他身上的“玄束”一番检查过了,根本无一丝松动,即使是谈起那个或许对他来说“重要”的皇兄,他身上的“玄束”亦根本动摇得不够明显,无法替他解束。 不过这条想法也只是暂时随便想一想,要知道当初在贪婪之城当青衣侯的贪婪就十分的牛掰了,现在成为了景帝,手拥一国庞大资源的他手中再夺人,那困难的程度估计不亚于周旋在他们七宗罪当中。 “景帝,别欺人太甚,本侯已如你所愿主动撕毁了两国的休战协议,令你处于明显有利的位置,你如果太得寸进尺,恐惧最终亦不会得到什么好处的。” 赵鹿侯不再维持脸上基本的礼貌笑容,整个人就像希腊神话中的高高在上的神祇,嘴角鄙夷的弧线高高扬起,紫罗兰色那奢华的傲慢简直可以耀目得刺眼来形容了。 景帝勾唇冷冷一笑,眸光冰冷直坠冰点,犹如一柄刀刃生生割离着空气:“我就是要欺你,又如何?” 他这一句挑衅的话直接便点爆了彼此间的炸药,赵鹿侯直接从上空疾射下来,而景帝早有所料,长身一跃,地面气波扩展,震得四周人群摇摇晃晃,他便已如悬空于高处。 看两人瞬间便交上了手,虞子婴则掸了掸刚才蹭褶皱的衣摆,若无其事将手中一物,类似漆金一角的硬物收进了袖中。 她走至大石盘的边隔处,从此处朝地面看去约有十几米高,而离角斗场则更远些了,翡翠之城的建筑很特殊,就像一座岛屿孤崖,一条条玄铁木桥纵横交错,有数十米长,亦有上百米长的悬吊于空。 虞子婴看了一眼已经转战在吊桥之上激烈打斗的两人。 两人都可以说称得上当今数一数二的高手,由两人对战激动荡刮起来冽寒狂风简直令人难以睁目。 底下的人头发飒飞,衣摆翻滚,连忙掩臂遮眼,不敢再因好奇抬头再看了,省得被他们打斗爆发的真波及震得直接吐血,这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由于是两巨头二话不说直接就对战,是以稳操下方的黑甲军跟黑蓝铁骑彼此都静驻没有动静,虽说是在静观其变,但底子里却是随时警戒着,随时准备套牵一发能动全身。 虞子婴趁着他们两人打斗正酣的时侯,用脚在地面写了一些字,然后跟那些固守在原地举弩的士兵一个眼神,接着不顾他们反应,眼珠一转,便如青鹞羽鹤纵身跳下大石盘,呼呼风声刮过脸颊,她直接如闪影般,从一个吊桥消失在另一个吊桥,最终顺利落地。 她身影很快,几乎没有被任何人捕捉到身影,便已闪至岐齐面前。 霍~!岐齐呼吸一窒,瞳仁一缩,心脏都快被突然出现的虞子婴吓停止了。 他茫然失措地看了看上面,再看了看眼前的虞子婴,伸手胡乱地指了指,哑口无声——你怎么突然下来的啊?! ------题外话------ 今天晚上会有二更的。 今天是三八节,也是咱们家宝贝的生辰,在这里静祝广大妞们都节日快乐,也祝咱家宝贝生日快乐,幸福美满(=^ω^=)   ☆、第二十章 暴乱只为美人救英雄 虞子婴一把抓住岐齐凑近他耳畔,沉声道:“赶紧带着你的人,跟这些人一起逃。” 岐齐偏头看着手臂上拽紧的白嫩爪子,表情一愣:“什么?!” 完全不掩藏目的的虞子婴径直道:“我需要一个契机,破坏景帝围剿的计划,你则赶紧带着他们暂时撤离翡翠之城。” “为什么?”岐齐傻眼,突然想起什么:“你,你难道是要要帮赵鹿侯?不,我不会这么做的!我不可能背叛景帝陛下的!”他义正言辞严肃而道。 就算她刚才出面帮了他们,他也不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蠢货!你难道真看不懂吗?不对,你或许应该不知道……”虞子婴如炮弹般的话停滞了一瞬,变换了一下神色,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知道为什么赵鹿侯刚才会突然放人吗?” 白皮书生他们看到虞子婴如幻影般出现的时候,亦惊了一跳,赶紧围拢过来,这一群高大的爷儿们就像一堵肉墙,将娇小矮个的虞子婴藏在中间。 “不是因为我们赢了吗?”瓢头压低声音,左右看了一眼。 岐齐蹙眉,神色变幻。 “赢?当你们所有人的性命都握在他一个人手中的时侯,你竟告诉我你赢了?”虞子婴斜过眼神,很难保持一种平稳语调跟他说话,直接道:“那是因为他感受到了威胁……” “威胁?”白皮书生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不明所以。 “没错,一种令他无法平静的威胁,他修为自是比你们在座所有人都要来得高,自然感知能力也比你们更广垠,事实上,景帝跟这支埋伏军队比你想像之中更早便抵达了翡翠之城,你们可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保留着没有出手?” “你说什么,景帝他们早就抵达翡翠之城了?!” 虞子婴的一番披露,简直令岐齐整个人都震惊了。 虞子婴耷拉下眼皮,斜睨着岐齐,眼底流露的鄙夷不加掩饰:“难不成你真以为他是刚才赶到的?你难道就不曾好好观察过这些军队的神色与服装,哪里像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赶来的?” 说到这里,虞子婴收回视线,望着上空一黄一绿的两道身影,道:“你们不是傻瓜,就该懂得这意味着什么,等一下若两方真杀拼起来,无论是景帝或赵鹿侯都不会怜悯你们这些人的,一旦开战,你们觉得首先被牺牲的会是谁?” 不得不感概,这景帝亦是一个阴谋大能,这一切都只是他设的一个大局,在这里面他利用了几乎能利用的一切,包括她之前分析出的第三方,估计亦是他推动整局棋进展的一颗棋子罢了。 只是她不明白,他费尽心思想要对付天元国究竟为何?天元国跟朝渊国曾在六年前签署了一份七国公证的和平协议,按理两国并不存在什么必要撕破脸皮的事情不是吗? 而岐齐、白皮书生他们听到这里,再重新审视一下场地,看着对着他们虎视眈眈黑甲军,与对他们漠不关心的黑铁骑,要还不懂虞子婴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他们就真傻了。 是他们太天真了! 原以为得救的瓢头这下对虞子婴的话打击得简直够呛的,可是凭着之前虞子婴为他们所做的事情,再加上对她身份有一种莫名的敬仰,他们挣扎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她的话。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白皮书生咽了咽口水,惊慌失措道。 “自然是逃,刚才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至少赵鹿侯选择了相信我,所以由我来牵制赵鹿侯的人马,而你们则尽全力朝着景帝的黑铁骑那方逃跑。放心吧,再怎么说你们也是朝渊国的百姓,景帝再怎么丧心病狂亦不会当众下令将你们砍杀的。” 虞子婴很懂得说话的巧妙之处,只要她需要动脑的时候,一般每句话都能深藏含义。 而这些“含义”往往是将别人往岐路之上带的,比如此刻,她并不表明她投奔赵鹿侯的目的,仅以一句话带过,再经他们联想他的一番话,自然而然岐齐就会误会成,她刚才特意投靠赵鹿侯便是为着此刻,替他们作掩护。 岐齐这么一个大老爷儿们想通了前后关联,竟眼眶微红了,想着竟要靠这么一个柔弱少女的“牺牲”才能得以拯救,心中既愧疚又歉意,朝着她深深地揖了一躬:“天婴大师,谢谢!” 虞子婴心理素质强大得不言而喻,她面不改色便承下这一句白得来的感谢:“走得时候记得多照看一下我的师侄,等一下我朝你们比一个手势,你们就一起一股作气地朝着黑铁骑方向跑,千万别回头!” “嗯!” “好!” 城主府的人约有上百个,他们暗中交耳传递着信息,不一会儿从城主府开始将消息再转递朝后,一直扩散开来。 郑宇森被攘挤在人群当中,探不到头,也辨不清楚方向,直到听到不知道哪里附耳传来的消失,说什么等一下会发生变故,一声令下大伙儿便一块儿赶紧逃出城去,他愣怔了半晌。 朝岐齐使个眼神,虞子婴举起一只手,玄袍袖摆滑落,露出那白皙细腕的手臂,朝着一方朝下一划,岐齐当即仰起头,朝着上空高吼一声:“快跑!” 那声音带着真气扩散向四面八方,周围上百米的人都清晰入耳。 人类都有一种漏习,便是人云亦云,人动亦动的常态,就像是在一个灾难现场,只要有一个人惊慌恐惧地拔腿朝着一个方向跑,后面的人想不想,亦会做着同样的举动。 这是一种本能,身体先于脑袋作出的反应。 看着岐齐他们就像是被鬼追着一样拼命地逃跑,那些武林人士先是吓了一跳,再想到刚才传来的话,脑子一懵,想着是什么连一城之主都吓得需要逃跑,便也站不脚了,跟着后面一块儿追上。 只见角斗场那成千上万的人一块儿朝着出口,如雷鸣轰隆的脚步声塔塔,那阵势简直令人诧目结舌。 黑铁骑此刻正堵塞在角斗场的各出口处,哪里想到会突然发现暴乱,一时竟懵愣在当场。 而奇异的是,高处上方一直拿这群翡翠之城的人当猎物的弩箭手亦没有攻击,反而悄悄地撤退消失。 “都统领,朝城主府方向撤退!” 虞子婴一个纵身跃至指挥台,对着都统领挥臂一指。 而都统领那一脸质疑的表情在看到虞子婴取出那一块鎏金漆红的令牌时,整个人一惊,接着抿着唇,思考了一瞬间,便指挥着部下掉头,便飞速朝着城主府方向潜行。 而那群被暴乱压境的黑铁骑一时躲闪不及,则被翡翠之城的上万人流冲散,溃不成军,混乱奔走间根本没有看到黑甲军暗中秘密撤退。 而一直暗中注视着下方行动的赵鹿侯瞥见下方暴乱的动静之时,那一双华丽冶艳的紫罗兰眸露出一丝惊喜,真想不到那白包子皮的少女,竟当真腹中有馅,他只不过给了她一个代表身份的调军令牌,她就能替他做到这种地步,既牵制住了朝渊军队,更毫无无伤的撤走他的部队。 感受到赵鹿侯的不认真,而景帝狞笑一声,掌中如白炼千层,尖锐啸声一掠而过,内力倾泻于掌中央,便击中赵鹿侯的肩胛中。 冷风拂面,苍青丝冶艳飞舞,仿佛悬于雪峰之巅,他一双铁灰冰冷的目光直刺虞子婴的方向。 正巧,虞子婴同一时间,亦转身仰面望向上空。 毫无预警,两个视线于空中相触那一刻,仿佛周围时间都顷刻间静滞了。 虞子婴一怔,她偏头迎着他逼视犀利如芒的视线,喉咙一哑。 而贪婪狭长的眼睫微眯,那张雪颜他不曾有过印象,那裹着一套仙袂飘飘的玄服的娇嫩纤骨身躯亦不是他所熟悉的,但是那一双眼睛……那双乌黑眼瞳,像极了波澜不惊的黑海,不起丝毫涟漪,看人时总是那样直接,幽深,就像随时会侵入人体内心剖析每一个被隐藏的秘密。 噗——赵鹿侯不敌景帝被击飞撞到铁吊桥边缘猛吐一口血,铁索被撞得哗啦一声,接着他整个人如折翼般无力地直坠而下,虞子婴耳根动了动,脸一转,便撇下与景帝的对视,如浮步掠影地飞身去救美、呃,不对,应该是去救英雄。 临于半空,她伸臂一揽,虞子婴便接过赵鹿侯坠落的身子,而他无力的脑袋正巧撞入她颈窝间,那模样真有一种角色对调的维和感。 景帝蹙了蹙眉,卷袍侧身一立:“你是什么人?”语讫,便不等她回应已先发制人,伴随着景帝腕部杀气颇浓的掌风,划破浓雾,带着凛冽寒气逼向虞子婴,寒气与紫雾相摩化为一阵青绚之光。 虞子婴抱着赵鹿侯侧身一挥手,先卸其力,向其右侧压气轻闪跃上吊桥之上,将对方之力弹空。 “玄师大人,接下来你打算如何美人救英雄呢~”赵鹿侯眉宇尚末舒缓,阖着双睫,语带调笑地说着。 虞子婴道:“兵来将挡……” “水来土淹?”赵鹿侯睁开眼睛,一只手软搭着她的肩膀,缓直了身子。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虞子婴面无表情,一点也不似开玩笑地对着赵鹿侯道。 老实说,她一点也不想跟景帝打,一来她不想因为一个任务目标去得罪另一个任务目标,尤其是另一个任务目标来势很大,无论智力与武功各方面都不逊色于她,应付起来颇为费劲,跟他对上,等于是说吃力不讨好。 可她的躲闪,并不意味着景帝会饶过她,玖兰戚祈的命他志在必得! 他直面掌刮面而来,虞子婴眼珠滴溜溜地转动,一时退避不得,又迎得不利,却不想这时从斜角冲插上来一个人就这样,如一座不倒的雄伟高山,将她牢牢挡护于背后,迎面挡于景帝面前。 虞子婴抬目一诧,略有些呆住,那张冷漠得仿佛如玉淬冰的清俊面容,不正是她师傅吗? “桑、昆、翊?” 曾不为任何事克制的景帝,竟在最后一刻停下了手。 “放她走。”桑昆翊冷声道。 景帝沉气,一股压抑而撕裂空气直袭的庞大杀意直面扑去:“莫非你跟天元国勾结了?” “不,我护的只是她一个人。”桑昆翊一转手臂,一柄青锋长剑便祭,搅动着四周凝窒的空气破光碎裂。 护她?景帝冷眸直射虞子婴,讥笑一声:“莫非她是你的心上人,真看不出来你竟有这种恋童癖好。” “不,不是这样的。”桑昆翊霎时眼眸微睁,没想到竟会被他揣测成这样的一种关系,视线瞥了一眼虞子婴,看她并无异样神色,再转向景帝,气息渐渐沉寂。 “本帝不管真相如何,看在那人的份上,本帝只饶过你这一次,若你执着想阻挡本帝办事,那……” “不需要他帮。”虞子婴率先出口,毅然绝然,她不去看桑昆翊此刻的神情,对着景帝道:“你认为我跟赵鹿侯联手还打不赢你?” “他受伤了,根本帮不了你。”桑昆翊踏前一步,一脸不赞成地凝视她。 虞子婴这下表示真想忽视下去都不行了,她转过脸对着桑昆翊,心中禁不住疑惑,别人都没办法一眼就认出她来,他究竟是怎么一下就将她认出来的呢? 别告诉她,他这种紧追着助人为乐的行为,是因为善心大发,那怎么不见他对别人这般挺身相护? “桑庄主,我们的事情,便不劳烦你了,你难道不打算去看看你门下弟子安恙与否吗?”这个时候,她是绝对不能与他相认的,自然只能装作不认识一般。 ------题外话------ 别问静为什么师傅认出来了,可景帝为什么没有认出来哦,要知道师傅可是看过小时候咱们宇文子婴瘦时的长相,即使长大一些,但至少五官没有多少变化哦,再加上一番推揣,便怀疑上,可咱们以前的青衣侯,现在的景帝大君跟咱们女主话都没有说上几句,哪里能认得出来一个陌生少女呢,不过,很快就能认出来了……静估计他宁愿没有认出来,因为太窝火了!   ☆、第二十一章 那目光是不死不休 桑昆翊巍然立于铁索吊桥上,如松塔般稳盘驻地,斜朝下方扫视了一眼,正色道:“他们若此待困境都克服不了,何以谈是冲虚派门人?” 这句话不是在贬低冲虚派弟子,而是他对他们一种毋庸置疑的信任。 暴乱的下方传来各种嚣闹声,就像是一群野牛集体作战,由一头成年雄性牛带头,组成大方阵冲向入侵者,而黑铁骑在这样的凶暴阵势下,难勉会产生一种会被人踏成肉泥的错觉。 只闻一阵惨厉马嘶,扬蹄,低咒,怒吼,喊停的各异声音交杂,虽无踩塌事件发生,可遇到成群集体狂奔而来的翡翠城众,想当然如果不在第一时间喝止威摄暴动,最后只得无奈给它们让路。 景帝抿紧薄唇,眸光生寒阴下,蓦地他仿佛想起来了什么神色一震,冷冷拂袖一转身,视线迅速望向大石盘琉璃尖塔、青铜熔炉,最后再看向指挥台上,角斗场铁栏杆的观众度上……空荡荡一片,哪里还有黑甲军的踪影?! 他那一双铁灰双瞳遽变成了一片幽冥冰蓝火炎色泽,那瞬间辗轧草原千里覆盖成冰封万里,寸草不生,空气中的温度骤降入零下。 “是你做的。” 景帝扫向虞子婴的眼神,是笃定的,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如秋风扫落叶般冷酷无情。 刚才赵鹿侯跟他在上方打斗正酣,根本不可能分出神来发号施令,况且依他对赵鹿侯的了解,他亦不可能会采取这种方式的策略来应对,这过于狡诈,甚至称得上是一种卑鄙的作法,他宁愿相信是眼前这个突如其来的绵团子似的少女所为。 虞子婴幽黢黢的眼瞳忽闪一下,毕竟还是跟景帝相处过一段时间的,看表情就知道她暗中动的那些手脚都被他猜出来了,看他那一眼神准备追杀她到天涯海角的模样,她明白她这下算是将贪婪大BOSS得罪得体无完肤了。 她脑袋嗡地响了一声,心中的郁卒不言而喻,替自己默哀一秒,她方猛地抬目,便一个闪影而过勾过赵鹿侯,尽量用一种好商量的语气道:“佛曾曰过,放人一命胜过造七级浮屠,凡事太绝,缘分誓必早尽!” 面对无一丝动摇的景帝,下一秒虞子婴便不再跟他委与虚蛇,转身直接单臂撑住吊桥铁索,翻身一跃,便直落落地坠下吊桥,顺带拐上了赵鹿侯。 下面正对着一座吊桥,他们一落,便借力纵身一跃,飞速朝着城主府方向奔驰而去。 景帝眸如覆了一层冰似地凝视着两个逃蹿的方向,扬袍一展,亦如鹤鹄扬翼,风声过耳,追击了上去。 回眸瞥了一眼那紧追不舍的景帝,虞子婴一阵头痛,她耷拉下眼皮,对着闭眸调息的赵鹿侯道:“软骨散或散功散你还有没有?” 赵鹿侯一手被她拽着,跟着她一道飞速移动,不得不说虞子婴身轻体盈,如棉絮般轻落,却重跃竟比轻功的速度更紧凑有效,他缓缓睁开眼睛,类似西方人种那般精致雕琢立体的五官,那双微滟潋的紫罗兰眼瞳露出一丝无辜:“本侯从来不会带那种下三流的毒粉在身边的。” “那不下三流的呢,带没?”虞子婴顺着字面意思继续道。 赵鹿侯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在风中凌乱,遇着这个一个思想奇葩回转的人,他真的很想抚额长叹:“如果有,我早就全部拿来‘奉献’给景帝了……” “果然还是得硬拼啊……”虽然明知道凭赵鹿侯的骄傲绝对不会施这种手段,可虞子婴并没有拆穿他,只是对摆脱景帝的纠缠表示了不耐烦。 急风从耳畔呼啸而过,虞子婴不再迂回躲壁,眼看他就要追上来,便急刹住脚步,回身瞅准一个方位,将受伤的赵鹿侯直接扔给了一同追上来的桑昆翊,再反身如灵蛇蹿动迎向景帝。 景帝一愣,没想到她放弃了逃跑,径直迎上来。 两人对打根本不是一个道上的,景帝的攻击绝对是凶残暴戾的,每一招几乎都是朝着散架拆骨而去,而虞子婴的打斗则是习惯性地一击致命,身姿灵巧而多变,这就是等于一只老鹰想抓一只灵活巧变的黄金猫,却险些被叼了眼睛…… 两人就在你来我往,生死搏斗间,却不料虞子婴脖颈间的小青蛇醒来,找准一个空隙间,便身如弹簧,电闪般朝着景帝的脖子处咬去,虞子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一惊,厉声道:“停下!” 小青蛇细长的蛇身于空中一顿,最后撞到了景帝的颈间,被虞子婴眼睛手快地一把捞了回来。 “……”刚才老实说,景帝根没有察觉到虞子婴竟将暗器藏在脖处,险些着了道,可最后……她为什么喝止住那条毒蛇的进攻,伤了他难道不是更容易逃脱得掉吗? 景帝动作停下来,怔愣地盯着虞子婴,那阴沉冷魅的面容诱着几分诡谲。 刚才他们靠得很近,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溢出,甜甜香香,跟某种熟悉的味道不谋而合,景帝眯睫不由得更仔细地打量起虞子婴,突地,他二话不说,便一掌拍向她停下攻击的门面。 虞子婴一愣——她救了他哎,恩将仇报这是人会做的事情吗?! “子……别伤她!”赶至旁边的桑昆翊正巧看到这么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急喝声破空而来。 而这一声,突兀地令景帝停下了动作,他一掌堪堪停留于虞子婴鼻尖处一寸,他转头看向桑昆翊。 “你刚才准备喊的是谁?” 桑昆翊神色一怔,而虞子婴则听着景帝那饱含深意的问话,只觉脑袋一嗡,头皮一紧,全身跟炸毛似的警觉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虞子婴如光影一般掠空而去,将赵鹿侯从桑昆翊身边抢走,继续进行逃跑。 于是景帝跟桑昆翊的对峙不得不暂时停止,又继续跟着她屁股身头猛追。 “你认识他们,对吧?”赵鹿侯虽然受伤暂时调息不能运气,但并不表示他眼睛也动不了,他们三个之间的气氛分明存在着很大的不对劲。 “不……”虞子婴否认的话刚开口便停下来,因为期间她突然想起来若否认得太绝对太惹嫌疑了,会令他对她的信用值产生怀疑,这不利用他们接下来的相处,况且无论什么假话必须一半真一半假才比较令人信服,于是她转口,略带斟酌道:“我的确认识桑掌门,但景帝却是不熟悉的。” “哦~”赵鹿侯挑眉,不置可否地淡淡颔首。 “……”妈蛋,托景帝的“鸿福”,她辛苦了一大场戏码,还是被目标怀疑是上了! 远处被紫色雾霭与尖塔建筑似的灰黑色城主府交融成在一起,眼看即将就要到达城主府的时候,景帝那道阴霾重重的孔雀绿蟒身影再次拦截在了虞子婴他们面前。 但这次,他的目标却完完全全是虞子婴。 “你究竟是什么人?” 景帝衣摆繁绚的雀翎迎风而荡,仿佛是一只雄孔雀求偶时展屏般充满华丽,魅惑,从没有哪一个人能将自身的阴柔艳丽与霸道威严糅合得如此恰到好处,光从外貌一途他便能鄙夷无数男女。 那双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太冰冷了,冷到极致处却有一种灼眼穿透的错觉,虞子婴并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她的身份了,可是她敢确定,他对他绝对是怀疑上了。 放下赵鹿侯,虞子婴并没有回答他,这时从城主府那灰石高城墙之上,举弩的黑甲军迅速铺展开来,四周埋伏的黑甲军亦如潮水汹涌聚拢而来,数百上千的枪尖对准中央这人,此时的景帝俨然成为了瓮中之鳖。 “射杀!” 从高处“——咻咻”地如蝗虫的箭矢声网罩而下,景帝一卷袖几乎全部被卸下,再以臂挥动真气,全部射回城楼之上。 但见那些弩弓手一些中箭从城墙上翻滚坠落,一些及时躲进了石壁中,而虞子婴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带着赵鹿侯尚着城墙上插入的箭矢一路跳跃奔至城楼之上。 “站住!” 景帝显然会让虞子婴他们轻易逃脱,正想乘胜追击,但上面再一拨的攻击扑面而来,令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弩弓的威力比起一般的弓箭强上许多,即使是一头野牛也堪不住几箭,这一瞧几乎上百只箭同时带着撕破空气,近距离的强风射来,即使是景帝也显得拘束维艰,无法从容而对。 正面的弩箭都被他的真气折断,但最终有一支直射景帝门面的,他却不知道是不是反应不及,亦或是根本有侍无恐,竟站在那里不挡不阻,一双铁灰眼瞳凶神恶煞地直勾勾地盯着虞子婴。 那目光按虞子婴理解,简直就是不死不休。 任赵鹿侯被黑甲军的人接过,虞子婴顺势回头便看到这么一双令她心中一悸的眼神。 果然有威胁的还是让他死掉算了吧…… 这么想着的虞子婴,身体却做着与她脑袋想法不同的选择,她撩动衣袍如被狂风卷动的蝶翅,整个人如千金坠般势如闪电朝他狂奔而去。 果然——还是不能让他死! 虞子婴几乎与那支箭同齐的速度,于是终于在那只箭快刺进他后脑勺的时候抓住了那只箭,正准备扔掉的时候,却不料在下一秒,她腰间被一道力量勒过,身子朝着扑去,整个人便完全陷入了景帝的宽厚怀抱之中。 顿时一种久违的紫鸢冷香溢满她的鼻息之间,那不软如铁打的怀抱紧紧将她柔骨朵儿般的身躯牢牢嵌入,不留丝毫余地。 “终于抓住你了。” 如同魔鬼于耳畔般轻喃低哑声糜,带着纯然的黑暗如同于他心中伸延而出的细丝蔓藤,将她整个人绻缱纠缠住,令她逃不掉,亦挣不脱。 由于她的脸部肌肉在这三年几乎不曾动过,是以暂时丧失了一些表情显得有些木然,唯有那一双眼睛能令人察觉出丝丝感情。 此刻那双眼睛微瞠圆,那片纯黑到极致的眼瞳带着诧异。 而临于房檐之上的桑昆翊看着那一大一小相拥的画面,眼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纷杂。 “侯爷……?!” 翡翠之城的城主楼墙之上,都统领跟几名随行将领都脸色一阵变幻难测,朝着一旁倒是神定气闲的赵鹿侯请求指示,此刻城墙上的百名弩箭手已上弓随时准备进入攻击。 而赵鹿侯那双紫罗兰色泽的眼瞳微光流转,则斜佻起上弯的眼角,挥臂:“住手。” 周卫黑甲军的人都面面相觑,犹豫地放下了弩弓,完全搞不懂侯爷这是准备做什么,明明是这么好的镞杀机会,不是吗? 虞子婴被景帝一抱,很快便清醒了过来,这分明是他使出的离间之计。给他这样一来,他们两者之间的关系简直不就是扯不清理还乱,别是一番猜想在别人心头吗? 太阴险了!虞子婴忿忿不平地一把挣开了景帝,而他这次倒是意外很从善如流地放开了她,并对着她露出一种类似阴邪得逞的冷笑(?)。 已经对攻略赵鹿侯表示有些绝望的虞子婴,慎时度势看情形还是干脆选择攻略比较熟悉的景帝算了?这个想法刚一闪而过,就想起他刚才像是准备将她活活勒死一般用上的力道,小脸的怨气一闪而过。 表示上帝将她面前的门关上了,连旁边的窗也不忘给她堵上了…… 俗话说,这就是所谓的出师不利啊!她果断地出门之前,忘了给自己卜上一卦了! ------题外话------ 景帝您老这是得意得太早了…… 明天静的电脑终于光荣回归了,昼时绝对会多更的,这段时间要求妞们一直忍耐等待着,真是么么哒了。   ☆、第二十二章 请目前先专心嫖一个 臂长弩箭前端镶嵌铁尖,寒光森森,笔指下方虞子婴与景帝所在范围,那光射着刺目光折的铁片,像一双双嗜血的铁阴兽。 而就在虞子婴认为赵鹿侯对她的“叛变”铁打一样确信后,准备干脆一锅端进行攻击的时候,他却出乎意料喊了住手。 赵鹿侯那一张永远像贵王子般优雅礼貌性的微笑,配上一双深邃,瑰丽华美的紫罗兰眸子,当他认真地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而忽略了他本质的冷清与残忍。 此刻,他嘴畔的笑恰得好处,不浅不媚,那完美的弧度就像是英国皇家舞会那集高贵优雅雍容与一身的王子的邀请,他于高高在上的城墙上,朝着下方虞子婴伸出一只修长,戴着黑皮套的手,深情款款道:“玄师大人,请您回到我的身边……” 是“我”,不是“本侯”,这一个称呼,一句暧昧的话,瞬间便将两者的关系从牛那么远,拉至到近在咫尺般亲密。 不顾别人听完是怎么一番惊涛骇浪,反正虞子婴闻言,眼睛一幽光流转,贼心不死的她又感觉到一丝不灭的希望了,无论此刻他是真心(想利用她的能力)还是假意(想打击报复气得景帝一佛升天),按她的立场,都不应该轻易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的。 “我……”虞子婴仰望着赵鹿侯,正欲开口,耳边已早一步炸响一声惊天轰雷。 “你敢!”景帝气势如潮浪席卷四方,冷声怒吼道。 他龙爪手激起一阵洌风,便一把抓住她的双肩,在触碰到她嫩小如削的肩膀时,他一怔,这种能直接能透过肉摸到骨头的感觉……很怪异……小小的,软软的,像是用力一捏就会碎般脆弱……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盯着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瞬不眨,那双死鱼般刻板的脸,那双毫无神彩的黑瞳,那总是不耐抿起的双唇,果然很像……除了外貌,一切神态都该死的神似…… “你敢去试试,本皇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他语气危险而低沉,像是刀在砂纸上摩挲,发现一种令人心悸发颤的低压气息。 果然,他一直在记恨着三年之前的事情,瞧他那如寒刃般闪闪发狠的目光,那快捏碎她肩胛的力道,虞子婴觉得她绝对不会错辨,身为他怀疑的嫌疑犯,若落在他手上天知道会被怎么折腾掉一层皮? 为此,虞子婴更坚定了要先选择相对易下手的赵鹿侯。 一则是她为赵鹿侯付出了那么多,自是不愿意就此前功尽弃,这就像是绞尽脑汁写了一篇精彩的论文,眼看着就因为关键时刻卡文就让她放弃再重觅选择一个命题来写,这不是三心二意了吗? 所以,景帝陛下,请让她目前专心嫖他一个,谢谢。 “若我不去的话,你会怎么做?”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虞子婴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不去?景帝灰眸瞳深入似蓦地炸燃起一团烟花,冰蓝绚彩,但冷魅黯沉的面目上却在一愣之后,别扭地阴声道:“你以为呢?” “……”她以为…… 这句话若不是用这种阴森森的语气,这种恨不得咬破她的颈间脆弱的血管,像仇大极深地汲取她的血液那种口气说出来,虞子婴估计还能产生误会,可现在事实明摆着……他根本就不打算放过她! 若按她的想法跟他回去“聊感情”,他估计会直接让她去跟阎罗王聊感情去。 这么一想,虞子婴的表情瞬间便武装起来,努力调动僵硬的面部表情,露出一个冷艳高贵的笑,她耷拉下眼皮,斜睨的眼神十足冷傲:“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虞子斩铁截铁道。 “……”子婴,现在说这句话,会不会否认得太明显了一点?桑昆翊握剑的指尖微抖,撇开眼于一旁,表示不忍再看了。 “认错?我有说我认识你吗?”景帝眼底明晃晃的讥讽直接惹翻了虞子婴。 不认识?这么说之前的一番行为都是猫逗老鼠在耍她不成? 即使是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更别说血肉骨而塑的虞子婴了,她深深地看入景帝的眼瞳内,一字一句,清晰地字字入耳:“不认识就好,你若是玖兰戚祈的敌人,那就也会是我天婴道人的敌人,他是我要罩的人,我是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他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刻意降低声量,甚至可以说是故意提高了些许音量,几乎懂点武功的人即使隔了一段距离都能听得到,别说赵鹿侯听到了,连四周埋伏的黑甲军、弩弓队都听到了。 有那么一瞬间四周寂滞得鸦雀无声。 赵鹿侯眼皮一颤,微带几分诡谲难辨的复杂眼神注视着虞子婴。 “好!好!”连声两个好字,一字比一字更沉地从景帝两排齿缝中挤出来,就像裹了炸药似的,一字炸地一个深坑,想干脆就这样将眼前这个可恶透顶的小女人给埋了! 虞子婴无惧无畏地回视着他——那眼神明显说着,我们跟暴君之间是没有任何话题的! 现在贪婪君更确定了了,这世上敢这样跟他呛声,还能保持面不改色的女人,除了那个三年前失踪的死胖子之外,还有谁?!连该死的那个好色的德行都一模一样的没变! 在抛弃嫉妒之后,便是那个神棍无相、妖人舞乐、还有怒、惰,想想,还漏了一个自甘堕落的猀华,这么一数,这个女人四处勾搭献媚的行为,简直就是比男人更花心,朝三暮四! 不顾景帝快被自己的臆想气炸的阴寒模样,虞子婴一个趁他不注意,便跃身如跨墙的灵巧黑猫,身体轻盈朝着越鹿侯飞奔而去。 而赵鹿侯早已伸臂迎接,他无视四周都领那见鬼似的表情,露出一抹典雅优美的笑容,不带一丝阴婺垢态,但虞子婴的眼睛何其精锐刻薄,一眼便看透那不带凭何感情的虚假表面,要她形容,现在的赵鹿侯给她的感觉就是看到一幅精裱挂在墙上的画中人的感觉,笑,仅是被画出来的笑,柔情亦仅是画出来的表面柔情。 但是……她根本没得选择,最终还是忍着一身鸡皮疙瘩,冲进了他的怀中。 接到虞子婴的“投怀送抱”时,那撞入的力道或许她没有把握住,撞得赵鹿侯胸膜一痛,险些岔了气,他面上的虚芜假笑僵了一下,虞子婴余光窥见,这才满意地撇下眼睫。 但很快,赵鹿侯便收敛起痛意,面上展现出一派不动声色,朝着底下的景帝,毫无掩饰吊梢眼中的得意,勾唇露出一种胜利的傲慢笑容。 要说景帝亦是一个傲骄的德行,他分明是极度不愿意虞子婴离开的,可是在被她如此奚落打脸的拒绝之后,便再也不肯伸手、出声将她留下来了。 赵鹿侯的示威眼神他看得仔细,他明白他是故意气他,他做得很成功,即使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他依旧无法无动于衷地看到那个死胖妞投入他的怀中。 既然文的说不通,那就算用所有强硬的手段,他、也、要、将、她、留、下、来! 景帝孔雀绿厚绸袍无风自动,他一头苍青发丝如魔如幻万缕猖狂舞动,冷翳渐寒如隆冬,如雪霜映月,他的面容有一种令人战颤到强烈灼痛的强悍残酷的美丽。 凡之与他那一双冰蓝眼瞳相触及之,便有一种血液仿佛被冰渣滚过一遍的感觉,又痛又冷,肝胆俱裂。 这个自称“天婴道人”的人究竟是不是她,他一定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你以为……你们逃得掉吗?” 伴随着这么一句阴鹜的话说完,一阵如雷霆喧嚣的马蹄踏石声,塔塔塔塔——传来,从雾霾重重的前方,平静的空气就像被撕毁般,化成了灰烬,稀露出了一头头粟色峻马奔啸而来。 都统领惊了一跳,眼看朝渊军队即将席卷重来,他们这一点兵力哪里能拼得过,便焦急地投目在赵鹿侯身上:“侯爷……” “你既然按排了这条退路,应该是早有安排吧?”赵鹿侯低下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虞子婴,或许连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此刻是信任虞子婴的。 即使……她身上的可疑之处多如牛毛。 虞子婴被景帝那如蛆附骨的眼神紧紧锁定,顿感背脊一凉,干脆撇开眼,对着赵鹿侯道:“嗯,我跟翡翠之城的城主打听过,这城主府内有一条秘道,是直通翡翠城后的黑岵石崖上,前路被堵实,我们只能从那里撤里。” 等于就是说,他们可以从翡翠之城的预留的后门逃出景帝的魔爪。 赵鹿侯眼瞳异色一闪而过——从翡翠之城的城主那里打听出来的?像这种城主府内预留紧急避难的秘道,岂是任何人都能告诉的? “好,那我们走吧。”赵鹿侯很自然地牵过虞子婴的小手,握于掌中,也许是从来没有跟别人牵过手,他握捏的方式很别扭,只懂抓住她前头的五根指尖,紧紧松松,无法适应。 虞子婴僵了一瞬间,便建设好心理防线,忍住想攻击的冲动,反身抓住他的手,带着他走。 果然,主动的触碰她比较很适应。 由弩弓队与步兵垫后,赵鹿侯、虞子婴、都统领一行人先行撤离。 看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城楼之上,景帝一掌挥去,顷刻便搅得四周天翻地覆,那些黑甲军一片哀嚎惨叫,他眸光如鹰隼,不带凭何感表,冷声道:“无论是撞,还是毁,都给本皇闯进去!” 听着城主府那扇沉重铁铸的大门传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嗵——嗵——”的巨大撞击声,虞子婴脚步一顿,趁着他们奔走慌忙,无暇观察其它事情之际,飞速手莹玄气,于坚硬的墙壁上飞速写了一行字:一谎换一命,不欠亦不亏。 不论最终他看是没看到,反正虞子婴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所谓一谎则是当初同心蛊的事情,一命自然是指“请神坛”的事,她始终是需要替自己预留一条后路的,如果他能摒弃前嫌,让两者之间不欠,便谁也不亏了。 同时虞子婴亦在心中暗暗祈祷,最后这个赵鹿侯就是七煞主,她也就不用那么麻烦涉险一只一只地找了。 (事后别提当景帝看到这条字体扭扭曲曲的留言是有多气了,只看那被毁得只剩下这堵刻字的墙的城主府就知道,他是真心恨不得将虞子婴拆骨入腹地灭掉了!——) —— “老大,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隐匿在暗处的一名瘦小男子,从翡翠城民众的暴乱,景帝的紧追不舍,到毁掉城主府铁门闯入,这一幕幕看下来,当真惊到了。 两橦建筑处的阴暗狭角处,一头看似白头翁的男子侧身望向城主府方向,随着光影转换,他的面目渐渐显现,原来那所谓的白发是因为他戴了一头白毛雄狮的帽檐,远远看去就像他天生长着一头白发似的。 那张俊朗古铜色的瘦削面容因为脸颊处,跟嘴角边缘,染上了一种绯丽勾勒的特殊颜料,而显得有几分邪异,他上身穿着一件暗紫的短褂,腰间绑着一根指粗的涤绳,一左一右绑着两个葫芦大小的蛊罐,下身是宽大的束腿七分裤,夹指草鞋。 赫然是失踪已久的猀华。 “虽然过程有些意外,可是事情的结果或许并没有变……”他阴了阴眼睛,勾起了涂红的嘴唇:“我们跟上去看看,究竟最终会变成怎么样一副局面……反正赵鹿侯今日必须死在这翡翠城才行。” —— 翡翠城主府内 他们数十来人穿廊越道进入了一间十分不起眼的下人排房处,从右边数起第十二间,虞子婴带着他们进入,再抛开里面七排床铺的第四张,没有意外露出了一个秘道斜梯直通下方。 “怎么走?”沿着秘道他们继续前来,最终来到一个岔路口上,两条通道几乎感觉一模一样,前路一片渺茫,赵鹿侯不失仪态地整了整厚氅沾染的尘埃,自然而然地将这个问题扔给虞子婴。 “……”虞子婴伸手在身上摸索一遍,身上既没带筮草,也没带龟壳占补之物,她偏了偏脑袋,忽闪着睫毛:“有钱吗?” “……”不察被闪了一眼眸的赵鹿侯,从怀中摸了半晌,便摸出了一块成色很好的金子。 虞子婴纠结地瞪了金子一眼,便默默地揣进怀中:“我要铜板。” “……”众人默,接着各种掀桌! 要铜板那刚才你干嘛不说,偏偏等人家给了你一块大头才说,还有你这样厚颜无耻当着当事人的面,私揣他们家侯爷的私房钱,真的不觉得心虚吗? 虞子婴这无视一切蝼蚁视线的习惯是从当初青衣侯身上捡的,而她是一个好学生,自然运用得很稔熟了,任他们用眼神猛戳她,她依旧稳如泰山,面无表情。 她最终还是顺利拿到三枚铜板,便蹲在了地上,将三枚铜板以一种奇妙的角度哐锵一声扔在地面,三枚铜板不断旋转许久,才啪地摔倒不动。 虞子婴瞅了一眼,重新将铜板拾回,还给了给她之人,才道:“朝左。” 看她将铜板还回给自己的一个士兵好像很意外,讷讷地接过,想着她连侯爷的钱都敢明目张胆地收缴了,干嘛要特意将这三个铜板还回给他呢? 难道是嫌弃三个铜板太少了? “那锭金子是替你们侯爷卜算的卦金,这三枚铜板是道具,用完自当归还。”虞子婴像是看出来那名小士兵的疑惑,归还之时便随口道了一句。 “这是……卜算?”众人哗然,这就是卜算一卦……会不会太随便了一点啊?他们心目中的高端大气神秘需一掷万金的卜算画面,好像有些分析崩裂了。 虞子婴扮演的是一名玄师大人,自然需要自带一些傲气凛然,于是她便道:“化繁为简,能做到如此的唯顶极玄师而矣,走吧。” 逮着机会就各种提高身价的虞子婴,令赵鹿侯眼中多了一丝紫意笑纹。 一群人选好路线就继续跑路。 穿过重重的门与暗巷长道,一间接着一间的密室穿梭,经由虞子婴一路卜算带路竟真的没有错过,这下连不信邪的都统领他们都觉得只要带着虞子婴这个吉祥物在身边,估计就是进入迷宫估计也再不会迷路了。 关于她玄师的身份他们基本上已经相信了。 在确认后面的追兵已经暂时被甩掉了,他们那颗悬着的心,方稍缓稳一些,终于离开了秘道,他们来到了黑岵崖顶,此时阴霾的天空渐渐飘雪,棉絮般的雪花摇曳轻盈,纷纷扬扬。 “有吃的吗?” 黑岵崖顶地势甚高,地面石质陡峭坚硬,行走间咯得脚心底痛,千里烟波,冷雾缭绕薄帷如纱,那黑雾就像黑甸甸的乌云,亦像夜间的雾一样,流动着,无声无息,隐藏着。 “哎?有、有~”看到虞子婴在一棵黑枯树前停下来,边走连挥手赶雾的都统领立即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囊,从里面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熏熟的肉干。 以为她又准备卜卦,另外几名天元国的将领纷纷贡献一块自己的食物递给她。 虞子婴从中择了一块比较新鲜的肉干取过,就当着他们期待、闪耀发光的目光下,一口塞进了嘴里。 “……”请问,这种幻想破灭的感情是肿么回事? “怎么了?”虞子婴睁着一双漆黑幽黢大眼,环顾一周。 表情怪异的一众立即回神,赶紧摇头。 不知道为何,总觉得长得跟个雪团娃娃的玄师大人,偏偏一双眼睛邪乎得很,被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总觉得渗得慌。 唯有赵鹿侯四处巡视一遍后,仗着身高优势顺手拍了拍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吃慢点,食物要细嚼慢咽才行哦。” 要说赵鹿侯在天元国虽然是一个极度祸害类型的存在,但是他的礼仪与贵族气度却是好的毋庸置疑的。 他生性骄傲且从底子里是瞧不起那些行为举止的粗鄙的人,所以他是喜欢那些懂得礼仪举止得体的贵氏淑女。 而虞子婴毕竟是大家族教育出来的孩子,即使所行礼仪跟异世大陆不通,却也在举手投足间不经意透露出一种大气、得体的大家风范,再加上她有一个响当当地玄师名头,从另一方面来讲,她的身份可比一国的侯爷还来得大。 是以,赵鹿侯才愿意伸出尊贵的手,来碰她的头,当然即使是虞子婴这种玄师,依旧没有资格让他取下手套来接触。 抱着肉干啃了好几口的虞子婴蓦地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对目标人物刷好感,她习惯了独立独行的模式,一时之间根本就没有想过分享,自然在用膳的时候不会特意咨询,不,是关心一下别人。 “你——你要吃吗?”看蠕动着腮帮子,像一个屯粮的小苍鼠似的虞子婴,赵鹿侯一双瑰丽的紫瞳停驻在她身上半晌,像这样纯真得毫无心机、代表关怀的举动,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对他来说,这世上的人只分两种,一种是怕他的,更多的一种则是恨他,即使有人为了某种目的特意来接近,他们的眼神中亦总是不经意带着一个阴晦的惧怕,或藏不住的厌恶、冰冷,抗拒。 所以对他来说,他们就是一种沟渠内偷偷生存的老鼠,见不得光,再肮脏的心思也只能暗藏在心中,真是可怜又可悲。 但是——她的眼睛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不,你自己吃吧。” 他再度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声勾唇弯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弧度。 即使再多的证据摆在眼前,他也不会相信的,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纯真的感情,一切都是有目而为的。 而虞子婴表示精神病院待了那久,多少还是了解一些反派,或病态蛇精病人的思想,他就算表面扮演得再正常,举止再温文儒雅风度翩翩,也改变不了他们本性的多疑,伪善。 收回肉干,虞子婴轻轻颔首:“嗯。” 目的就是嫖你!虞子婴表示直接读懂了他阴暗的心思,却不得不装作不谙世事的模样,继续啃肉。 ------题外话------ 下午才拿到电脑,所以今天更新稍晚了些。   ☆、第二十三章 一纵一收,驯兽呢? 分明是一块干滋滋的烟熏肉干,平日里行军作战无暇顾及饮食,他们一般将领都拿其当主食啃,一日三餐地啃下来早就对其不感兴趣,等于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可如今看虞子婴埋着小脑袋,小口撕下抿嘴不露皓齿吃得很香的模样,那一块巴掌大的肉以一种斯文的动态,眼眼能辨认的迅速解决掉一个缺口,二个缺口…… 因为没有她带领兀自是寻不着撤离路线的一众,一时也不好傻愣愣地直围着她看她吃东西,便商议一下,派几人戒防,其它人暂时一同停歇片刻。 耳中不断听到悉窣啃食声,不少人亦察觉得自个腹间空空如也,便悄然间从腰间扒拉出随身携带的食物,咂巴着嘴开始补充起体力。 其间只有赵鹿侯一人没有进食,都统领们都了解侯爷的习性,他是贵族亦是皇宗嫡亲,以他的高贵身份是不会跟他们一样露天敞地,拿着干粮粗鲁干嚼的,这简直是对他的亵渎,是以亦没有人敢劝他用些食物果腹。 略带不适地蹙了蹙眉,赵鹿侯拢了拢绣鸾纹的衣襟,他踏前几步,视线凝注视着四周环境,暗中分析着,这黑岵岩崖地势甚高,前盘蜛翡翠之城坐落,后断崖峰便是万丈深渊,呈一个斜上坡地趋势,除了路经翡翠之城便别无它路可逃。 换言之,若等到景帝攻上黑岵岩崖顶,他们便是背腹受敌。 为何这“天婴道人”会引他们来到这条根本没有退路的黑岵岩崖上?赵鹿侯心中疑虑渐生。 “左迁,你带人去查探一下这黑岵岩附近可还有路?”赵鹿侯道。 左迁乍听侯爷的吩咐噔地一下起立,险些噎住,他将咬剩一半的肉干塞回去,反射性地先瞄了一眼“天婴道人”那厢,看她并无任何表示,这才咽下喉管中的那团干物,沉声抱拳道:“遵命。” 左迁那一眼赵鹿侯不动声色地尽收于眼底,看来天婴道人对他属下的影响比他想像之中更深,连他的命令他们都下意识会向她请示一下。 左迁招手叫上三个天元精兵,拿起武器便混身进入了一片迷茫浓雾之中。 其间虞子婴一言不发,专心一致地老实啃食。 而赵鹿侯亦不曾主动再跟她说过一句话,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滞压抑,周边的人窥视几眼,只觉莫名,却又不敢开口唯保持沉默探索着。 宠极则骄纵,虞子婴想到了这一句话,她刚才突然意识到她可能犯了一个惯性式的错误,若是只一味着由着她不断地付出,不索回报,一来会引起他极度的猜疑与揣度,二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位便真的只能是上头跟下属之间,他或许会将她的付出当成是一种理所应当,亦可能是当成一种别有用心。 也就是说,她替他做再多的事情,他也不会感激她,亲近她,将她与别人区别开来。 是以在他吩咐左迁去探路的时候,她选择了缄默,即使她一早就对他们的退路进行了安排,她也必须选择在最紧要和最恰当的时刻开口。 不一会儿,左迁与几名士兵张惶抶措地跑了回来,他一头汗水,脸色惨白得吓人,口中大喊道:“侯,侯爷,赶紧逃,蛇,有好多的蛇包围过来了!” 赵鹿侯矜贵的身躯微怔,掀唇道:“什么蛇?” 刷啦啦地一众统统亮出武器,赶紧上前将赵鹿侯紧紧护于圈中,严阵以待,却不待左迁回答,一阵“沙沙”令人寒毛竖起的声音传来,但见雾间扭曲着身子,一条条或红彩斑斓,或黑纹狰狞的腹蛇游离过来,它们每一条蛇身的纹路都很深,不经意一瞥过简直就像是与地面的黑岩融为一体,难以分辨清晰。 都统领倒吸一口冷气,瞪圆眼睛,朝着左迁气恼咆哮道:“左迁,你看到这些蛇不赶紧解决掉,竟还将这些蛇引到这边来?!” 左迁闻言简直是欲哭无泪,这么多剧毒之蛇他哪里能解决得掉,它们没将他解决掉就不错了!况且他当时脑子一懵,根本也没有多想,只醒起他们队伍里不是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玄师大人在吗? 或许她会有办法,便一个劲头地朝扎营处赶归,却不想也将那些毒蛇给一并带了回来,现在想想,他的确太鲁莽了。 这一路因为虞子婴表示的奇异能力,令他们对虞子婴的依赖渐深,这是赵鹿侯能感应得出的,连他都不知不觉之中对她卸下了防备,可是对于他们来说,这种依赖的时候却是致命的! 赵鹿侯昂首,勾勒得迷倒众生的桃花眸微眯,他不得不叹服一声,玄师在普通人的眼中,果然就跟神没有什么区别……但实际上,他们亦不过是比普通人多了一项特殊的能力罢了。 这一点,他知之甚详。 “蛇惧火光与烟,将枯树枝折断点燃,用来驱蛇!”赵鹿侯冷静应对。 四周的蛇别问他们有多少了,那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简直就是专门来挑战他们视觉承受极限的,他们赶紧哆哆嗦嗦着手脚,却还是硬着一股气折了不少枯树枝扎成捆……而于身方的虞子婴停下了啃食的动作,却始终冷眼旁观。 她在等,等赵鹿侯主动跟她……服软。 从这短时间内的接解,她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十分自我的人,利用你时他是深情款款的,当你无利用价值时,他是冷漠怀疑的,同时他亦是一位天生的上位者,他自信且骄傲,从他那一双看似瑰丽盈笑的眼睛,你始终看不到一种平等视线。 即使是面对身为玄师的虞子婴,他看她除了给予一种基本的礼仪之外,其余的全然是侵略与利用,而当他觉得她的存在对产生了威胁,他又是一种并不需要的冷视姿态。 看来,她有必要让他认识到,她的存在既是不或或缺的重要,亦是……他不得不重视的存在。 首先,第一就以这些毒蛇为前行军开路。 计谋是好样的,可那黑皮枯枝燃烧起来却并没有如赵鹿侯想像之中那般容易,特别是他们用的火折子被一阵阵寒风吹过,更是如风中烛火便摧残不已。 眼看属下不给力,赵鹿侯便身姿如柳蒲柔韧一旋转,已折了一条长枝,他看到吐着蛇信咝咝而来,不等它们靠近,那条长枯枝像是被赋予了强大的力量,随意一划,地面便是一条深壑横沟出来。 像是感受到生命的威慑力,那些爬动的蛇停滞了一瞬间,其重重人身,一道娇小的身影,一双由黑转金的双眸,异光熠熠乍现一瞬,便掩了踪迹。 而众人看那些扑腾的毒蛇刚停歇一会儿,还来不及对侯爷表示敬仰崇拜松一大口气,便看到那些蛇竟再度不怕死地滑行过来。 由于蛇的数量之多完全超出了正常人能承受的数量,况且这荒郊野外,黑石陡嶙间,漫蛇游动,众人神经绷得如一条弦,像下一秒就会扯断。 这该不会是整座黑岵岩崖的蛇全都出动来围攻他们了吧?! 终于,眼见暂时无计可施的赵鹿侯还是主动跟虞子婴搭话了,他一直在等她,等她如之前一般护于他身前,不需要他开口,便替他解决了绞汁难题,可是现在——她竟完全置身事外,就像完全不准备再插与他的事情了。 这种落差令赵鹿侯脸色有些难看,他似笑非笑地睨着虞子婴,那刻意压低的磁性优雅嗓音,很绵长而迷人道:“玄师大人,你不是说过会保护我的吗?” 他咬字腔正字圆,语序不带一丝慌忙顿挫,他总是很严格要求自己,不会露出一种失了风范的狼狈。 战捷!虽然他并不提帮助或求救之类的字眼,但这种婉转的方式对他来说亦实属难得了。 “我以为……我的闲手旁观会令你更放心一些,原来是我会错意了。” 虞子婴说出一句话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懂的话,也不顾赵鹿侯那张如川谱变脸的神情,将最后一块肉干塞进嘴里,便站了起来。 她从人群中走去,黑甲军都很自觉地替她让路,她越过人群朝着那雾间若隐若现幽幽群蛇走去,有人眼看她走到危险地区,连忙惊呼一声:“玄师大人!” 赵鹿侯神色一紧,指尖微颤,欲伸出一臂拽回她……因为他离得他最近,但下一秒,他却跟别人一样,目露震惊。 虞子婴不闻其声,继续朝着前方而去,原来该扑咬上来的蛇竟竟像畏惧了一般,纷纷缩缩朝后,随着她移动每一步,那围拢过来的蛇群则退避三尺。 虞子婴转身,那张小脸在一片黑色背景衬托下,愈发白得无一丝瑕疵,她浓密荫覆的睫毛下一双眼晴无一丝闪烁,又黑又大,全神贯注地看着赵鹿侯,那神情就像这世上分析崩离,只剩下他们两人在同一个世界,相携,相望。 赵鹿侯眼瞳微缩,面无表情与虞子婴对望着,但见她伸臂一扬,就像是神迹一般,那些如海浪一般波浪游离的毒蛇,竟掉头全部退散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赵鹿侯气息一沉,无法否认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天婴道人”的感觉,他是越来越复杂了。 周遭脱险的人一阵哗然震撼,像这种分明刺激得要屎的感觉,却以这种清水式的结局完结,许多人表情还是雾里煞里,整个人被唬得变了样子,两颊的肌肉都松松地下垂,一张嘴差不多都看着好像是一个小圆孔的傻呆样子。 窝艹!这些毒蛇也太无聊了吧,难不成特地溜这一圈就是为了跑来吓唬他们的不成?! “应该是因为这条小青蛇吧,因为它比它们全部都毒,所以能震压着他们离开。”虞子婴胡口乱诌,但是没有人会怀疑她说谎,因为谁能从一张面摊脸上窥视出任何表情呢? 扯下衣襟,将小青蛇勾出一截,那碧透如玉的颜色当即吸引到不少人的围驻,当即传出一片讶异声,虞子婴眼眸微转,突然对着赵鹿侯认真问道:“你要不要,我将它送给你当礼物?” 一霎时,赵鹿侯作出的本能抗拒举动——他退了一步,而其它人则惊瞠,退避的举动比赵鹿侯更夸张:玄师大人,您老在开什么玩笑,刚刚才被那群毒蛇吓得够呛没有回过神,现在谁会将这种毒蛇安然放在身上,怎么想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啊! “咳咳——不用了,令爱宠还是比较适合玄师大人。”感觉到自己那不华丽的举动,赵鹿侯赶紧掩饰性地掩嘴清了清音,露出一抹深情万种的表情。 虞子婴闻言挑了挑眉,将小青蛇的尾巴勾回脖,拢好衣襟便一派若无其事,继续蹲回原地,嚼着刚才含进嘴里的那一块……肉干。 赵鹿侯见此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而其它的大伙却对虞子婴表示的那一副淡然神秘世外高人的形象,崇拜得简直就是五体投地了。 “不过,这大冬天的这些蛇怎么会出来呢?”终于解决完一切之后,一名士兵挠着脑袋小声嘀咕道。 虞子婴耳根一痒,无声地瞥了他一眼:自然是因为……那些蛇都是被人强行从冬眠中挖出来的。 曾经有一名恋爱精神病者曾对着她侃侃而谈过:没有机会也要创造出机会来试探接近目标,努力在两人间营造密不可分的桃色气氛。 可最终他们真的密不可分了吗? 看着一改常态,独自领军在前行走的、浑身散发着抗拒,冷漠,别搭理我的赵鹿侯,虞子婴无聊地撇撇嘴。 至少这人不再那般假腥腥的了,那怨念黑色散发的挺直健美身板已充分表达了他对她刚才的“不怀好意”的反击。 虞子婴充分感觉到了命运的恶意,所以她亦不妨在不破坏她目的前题下,各种恶意一下别人。 想着玖兰戚祈对她各种抵触、嫌弃,她还必须不停在他面前创造存在感,突地,她顿步,眸光一狠,还是干脆直接办了他…… 前方,第六感十分感烈的赵鹿侯脚步亦是一顿,高贵华丽各类美好词语堆砌的背脊一僵……等等,果然还是不行,虞子婴耷拉下睫毛,至少现在还不行,结合众人说辞,与她前世了解的男女之前完成推倒攻略,至少需要三个步骤。 打开心扉,扑倒,再关闭心扉。 ——关闭心扉?这是步骤二扑倒完成后,立即就抛弃的节奏么?(渣男、女教导) 这三个步骤能不能稍微调个顺序,比如先推倒,再打开心扉,最后再关闭心扉?这样思考的虞子婴不自觉露出了一个阴测测的眼神。 感觉到那股像是野兽准备将大餐拆骨入腹的目光消失后,赵鹿侯顿了半响,却终究没有转过头来,便继续迈着稳键十二拍的节奏前行。 “左迁,找到出路没有?” “侯爷,这四周都是悬崖峭壁的,而且快入夜间雾又大,我们根本找不着路……”左迁赶紧上前汇禀,但却是一脸灰败沮丧之色。 “没路?” 众人一听没路两字下意识都看向天婴道人,这可是一个测路神器啊!可看着她此刻不显山不显水的模样,便齐刷刷地看向赵鹿侯,那眼神仿佛在催促,侯爷啊,您快使美男计! 欲擒故纵? 赵鹿侯转眸投向虞子婴,眼神微闪,勾起一道完美弧度道:“玄师大人,难道我们就一直待在这里,本侯看很快景帝就会攻上来了?” 看吧,虽然面目不显,可连自称都变了,明显中在渡在不舒爽期间。 “我们难道不是一直在走吗?”虞子婴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赵鹿侯一噎,总觉得之前那个乖巧得像只顺毛的猫咪的天婴道人就是一个错觉! “本侯是指……难道我们要一直待在这黑岵崖?刚才左迁都探过,这黑岵岩崖除了透过翡翠之城那一条路,便别无它路可走了。”赵鹿侯暗吸一口气,瑰丽艳冶的紫眸突现几分犀利的压迫之气。 “无路可走?”虞子婴咀嚼着这几个字,很努力要将眼中呼之欲出的鄙视重新咽了回去,可那眼角吊佻的死鱼神色仍旧不经意透露些许真实情绪:“既然翡翠之城会修一条密室暗道直通黑岵崖顶,自然不可能会是一条死路。” 赵鹿侯自然也早就考虑过这个事情,可是摆在眼前的情况是:“可等我们慢慢找到了,或许景帝也将我们……找到了。” 你明明知道离开的方法,还让我们一等瞎眼摸找,这不是白白耽误宝贵的时间吗?他的眼神很明显地透露着这个意思。 ------题外话------ 下章景帝陛下驾到=。=   ☆、第二十四章 你活着,果然还活着! 虞子婴佯装诧异:“你难道很着急?” 这话若是换成任何一个人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都能直接被判定为一种*裸的挑衅,但偏偏由虞子婴,这个长得跟雪团似的,表情淡得几乎等于零的少女玄师嘴里吐出来,则有一些玄乎跟意味深长了。 她这究竟是揣着聪明装糊涂呢,还是她当真信心十足,觉得他们这副惊弓之鸟作态太大惊小怪了? 天元国的一众默然纠结,由于对玄师的盲目崇拜令他们迷了眼,一点没察觉到虞子婴那很直白的故意为难。 当然,这其中唯有侯爷脑子褶皱最多,眼睛最清,但也由此赵鹿侯只觉脑子里一根原本就很脆弱的神经蓦地绷断了,他细微眯睫,密织交错的睫毛虚虚实实,总有那么几缕幽光忽闪:“天婴道人,你……” “没错,她如你所猜测就是在耍你们。” 錑錑黑雾中,一声铁质般令人生寒的磁魅声音像是从地狱处传来,遍地荆棘破肉刺骨,那突然响起的惊悚声令天元国的将士如同被束缚一般全身肌肉僵硬如石,动弹不得。 “她最擅长的就是伪装着一张单蠢白痴的面容,然后……做着各种令人像掐死她的事情!” 下一秒,披着一身仿佛铁绣腥味的景帝,孔雀绿蟒袍鼓风迎风飘荡,面目湛然若神施施然骤然撕破风雪雾霭而现,简直是惊得天元国的黑甲军一众如鹌鹑般一跳。 “啊!景、景帝……” 胆小者惊尖一声,跟得了癫痫似地直颤着手指,指着神出鬼现的景帝。 景帝被耳畔如同山涧回音般的聒噪,掸袖一挥,便是一股如同弯月型薄刃的真气直扑其腰腹间,赵鹿侯眼角瞥见,但不愿意纡尊降贵去救一名士兵,唯都统领反应较为灵敏,率先出手相助。 然而凭都统领的本事,想在景帝的杀招中救人,基本是属于以卵击石,螳螂挡车自不量力,眼看这几乎等于杀一搭一的形势,所有人都不忍地垂下眼睛,僵立地原地,想伸手可又迈不开那战悚的腿。 他们去了又如何,也不过是再搭上几条命罢了,左迁攥紧拳头,青筋直现。 眼看连都统领都陷进去了,这下赵鹿侯基于某种考虑,倒是有意想要阻止,但显然此刻动手太迟了一些,他站在队伍最前端,而景帝要杀那聒噪扰君之人则是在队伍尾端,他速度再快显然也追尾不及了。 赵鹿侯脸上覆了一层暮色与夜间阴阳交替降临的阴翳。 而却在这个时刻,只见一脸死灰枯朽的都统领跟那名精兵却被一道莫名力道撞击到,直接腰腹一弯,像是一把拉弓的弦弯起,直撞得他们连退好几步,最后仰摔在地面。 而亦是因为这一突出其来的猛推力道,才令两人避其杀锋,险险地捡回了两条小命。 “连这种闲杂人都要救,看来你当真是当初脑子被摔残,随着体重回缩连脑子也萎缩得厉害了。” 景帝目光总是能在数十人中轻易地捕捉到虞子婴那娇小短腿的身影,这就像是一种狩猎的本能,总是第一时间关注他最在意的猎物。 虞子婴深吸一口气,此刻她很想用数十人的数量直接将他兜头淹沉,不留一丝痕迹将他直接给消除掉算了。 “谢,谢谢天婴道人相救。” 刚才被救下的那名士兵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虞子婴似惊似喜地连忙鞠了一躬,而都统领那张刚毅冷漠的脸亦真诚了许多,对着虞子婴抱拳:“多谢天婴大师相救。” 虞子婴既不应承他们的感谢,亦不拒绝,她感觉到四周方圆没有别人,看来景帝是一个人独闯“虎穴”了,便心中一松,看着他认真直白道:“今日你是杀不了他的。” 那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看到敌人一现,虞子婴便无条件选择自己这一边,赵鹿侯如芙蓉雍容锦簇的眉宇生花,懒懒勾唇浅抿嘴角。 刚才经她一番“胡搅蛮缠”压积的郁气,渐消了不少。 “哼,是吗?你是拿什么来判定这种毫无根据的说法……”景帝冷嗤一声,从头到尾都不曾看过赵鹿侯一眼,他的眼睛就像502绞着一样紧紧地粘在虞子婴身上。 “不需要凭什么。”赵鹿侯轻蔑地一笑,挡在虞子婴身前,顺势亦承担下那刺向她的目光,他迎着景帝那穿透性的视线,锦绣雍容一笑,但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之前千军万马包围都杀不了本侯,现在你单独一人,你又是凭什么呢?” 景帝因为这一句话,注意力转到了赵鹿侯身上,他白皙得过份的面容上因为刻薄而渡上了一层浅层冰绡铁质硬度,遽压:“玖兰戚祈,她狂妄自是因本帝不愿杀她,可是你若狂妄了,那死了便也怨不得人了……” ……不愿杀她?周围人眼露诧异,唆唆地看了几眼天婴道人,又看了看景帝,此刻他们只觉两人关系更扑朔迷离了……莫非,是世交,旧故? 倒不是他们不想朝着奸情方面猜想,而是……你瞧瞧天婴道人长得跟妯出葱白的嫩包模样,再景帝那身宇轩昂熟透的成功人士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成年惹人遐想的关系。 况且,景帝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委实不太像是对待久违不见的亲近之人,反而像是苦深仇大的敌人……或许他们是仇人吧? 显然不仅他们是这么猜想,连虞子婴也在暗忖,他所谓的不愿杀,若按详细翻译出来,便是不愿这般轻易地杀掉,至少等他折磨够了,才能入锅油炸。 这当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情商表示并不逊色的赵鹿侯看景帝那巴不得粘在虞子婴身上的眼光,心中若有所思,他不期然道:“自然是要怨,天婴道人既言要保本侯,若本侯当真死了,那么她岂不是被累变成言而无信之人?” “她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景帝声音低哑,冷冽如刃一字一句直趄着赵鹿侯戳去。 “有没有关系,这可不是由你景帝能够决定的。”赵鹿侯朱红薄唇抿深,紫罗兰瞳眸转深,掸了掸袖摆,漫不经心地回道。 看两人存在着一种犹如战场才有的剑弩拔张紧张气氛,黑甲军们都缩了缩脖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拿眼前的情况怎么办。 虞子婴自是不想坐以待弊的,可是景帝这人是顽固份子,更也是什么不好相与的人,想让他躲开,非得将他打得生活不能自理才行。 想着,虞子婴拳头不自觉紧了紧,表示想揍他的念头兴起可不是一回二回了! 一阵寒风拂过,阴雾的天空日照渐阴,虞子婴知道,已入夜了……她回头,眯眼努力将视线扩散至极置,隐约定准某一个方向,在觉察到雾霾凝重之处隐约闪烁着些许光亮,忽隐忽明,晃动摇曳,她微眯了眯睫,暗道终于是来了。 其实,刚才她也不是故意在为难谁,而是因为她也在等待。 虞子婴突地扭身如影般倏地靠近了赵鹿侯,那只小手拽紧他手腕处,望着他道:“很高兴,你终于相信,我一直是站在你身旁的。” 这么一句深情款款的话经她的嘴里说出却不带半分柔情,反而有一种硬邦邦的铁血狰狰热血,硬度。 这令赵鹿侯险些快误会,站在他面前的并非一个清音肤好腰柔的妹子,而是一个长着落腮巨板身材操得一手好军队虎背熊腰的将军。 “……”赵鹿侯刚才图一时意气跟景帝置嘴刀剑相向,被虞子婴突然这样扯过,他神色微怔,睥向她的举动:“你什么意思?” “趁军队还没有赶过来,现在你就跟着我一块……跑吧。”虞子婴语讫,便辨准方向,带着赵鹿侯便放速奔跑起来。 大雾天,又是这种黑石陡峭嶙峋的凹凸不平黑岩山头,哪里能用得了轻功,直接撒丫子跑呗。 “想逃?休想!” 景帝眼看两人陷入黑雾沼中,掩没了身影,表情一狞刚准备行动,却被一群黑甲军团团围住了…… 虞子婴箭步如飞,目不斜视一路狂奔,而赵鹿侯历来娇身惯养,即使将真气稳注于双腿跑着,仍旧很不习惯这种平民式的简陋逃命方式。 此时,黑岵岩崖上空入夜后,空气稀薄,气温骤降得厉害,几乎是滴水凝冰的程度,人在极速奔跑期间,就像被一团冷空气的薄膜紧紧包围住,无法正常呼吸,眼前原本静止缓淌的雾像是遇到暴风被撕裂,不断扭曲变幻朝着后方扯抽滑去。 即使是吹毛求疵的赵鹿侯,也无法在这种奔跑的时刻还保持那优雅的姿态,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这种极限似的狂奔,这令赵鹿侯十分不自在,他脸色几度变换,双腿像是跟不上虞子婴带路的节奏。 正当他好不容易适应下来,突地,前方的虞子婴却又蓦地停了下来。 她顺势一转身,却不想身后的赵鹿侯不知道正专注思想着什么事情,脚步不停,便直接撞上了她矮小的身子。 因为事出突然,虞子婴根本没有防备,即使赵鹿侯长得纤秾正适,不胖不瘦,但毕竟也是一个正宗的成年男人身材,她那副小身板哪里禁得住这么一猛撞,那简直就是直接被撞飞的结果。 好在虞子婴反应灵敏,反手一抓,便扯住他的一截厚氅,狂风从他背后呼啸而来,厚氅与那千万缕发丝拂面飞舞,赵鹿侯微瞠眼睛,万籁此俱寂,他眼晴内映入的是那仿佛轻无一物飘盈若飞,一点飞鸿之姿,那青白玄服鼓风翻滚摇曳,如绵绵的烟雨宛如瑶仙翩翩而来,带给他以无限遐想。 他反应过来,急踏前一步,伸臂一揽住她被盈盈一握的腰肢,收臂一紧,便带进了怀中。 风停,她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身体盈满他坚挺的怀抱之中,就像一团软绵的冬絮,轻盈仿若如无物,令人不自觉更加深几分力道,却确认是否是真实存在…… 一手揽腰,另一只手却觉入手一片柔腻软无骨,他低头一看,正是他刚才无意间握住的她一只小手,赵鹿侯又望着她那如白天鹅般颈长的脖颈,细巧可爱,靠得太近,有太多事情无法隐藏,比如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馨甜清香…… 蓦地,赵鹿侯如触电般松开了她的手,准备推开她时,却不想虞子婴更早一步,退离了他的胸怀,站在一步之隔。 不近不远,既不会显得侵略性太强,也不会显得生疏避及。 虞子婴仿佛不察任何异样,抬头,一张童颜雪容对着赵鹿侯,郑重道:“你径自朝前方一直跑去,直到崖边才停下来。” 刚才的意外她只字不提,就此揭过,而赵鹿侯却在心中落下了个不大微小的疙瘩,连他自已都不知道为何而起。 赵鹿侯借着稍整仪容期间,避开她话头,语言,与那无形间散发的令人躁热的异香,半晌,感觉雾意越来越浓重之时,方蹙眉转眸道:“那你呢?” 虞子婴并不与他对视,学着他刚才的姿态,开始慢条斯理整理起领间,发榍上的雪花瓣,淡淡道:“我自会追上你的。” 追字一语双关,可惜赵鹿侯却没有听懂,他闻言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很自我干脆地撩袍转身,便径直离开了。 “还真无情呢……” 虞子婴一挥袖间异香,便迅速消散于空气之中,那是翡翠之城特有的紫魂草与紫迭香混杂的味道,她之前特意从白皮书生身上顺来了一份。 看来效果也因人而异嘛,虽然她怕引起赵鹿侯的怀疑,只下了少量的份量,可这么近的距离嗅到,却没有任何一丝异样,看来他要不是天性禁欲之人,便是血已经冷到骨子里去了,像这种程度的迷惑人性的药物,根本触及不到他内心的邪念。 景帝从雾霾之中现身,他周身烟雾缭绕,气息好象千年冰绡鲛绸的丝丝缕缕,恋恋不舍缠逝,他整个若融入一片幻境之中,他亦如那片幻境之中的一个幻影。 “你这是准备舍身成义,还是你认为你留下来便能阻挡本帝,什么时候你竟般天真……” “那我成功了吗?” 虞子婴打蛇顺棍上,一转身,便端着一脸面摊高深表情。 却不想景帝闻言,那张狂霸冷魅面容刷地一下全黑了:“你当真是为了他?” 什么意思?虞子婴脑回转路被窒了窒,若不是为了赵鹿侯,难不成他还以为她特地留下来是为了他……咦? “虞子婴,宇文子婴,天婴道人……你究竟是谁?”景帝踏前一步,那气势磅礴连带着身上雾霾如潮水般涌来。 虞子婴悄退一步,不想被纳入他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范围,同时她多思维扩散,被她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是对那个“婴”字有多执念,竟每一个名字都携带不离着,这……太可疑了。 她沉重地考虑着,下一次果然还是得换一换。 “都是我。”虞子婴坦言不讳。 景帝闻言,表情突地一片狰狞起来,犹如实质的邪恶气息从他身上喷涌而出,顿时整个空间里的气流宛如暴风雨来席卷的大海波涛骇浪,那浓稠的雾被掀动得不安颤抖,视野以他为中心,瞬间清晰开来。 “你活着!——你果然还活着!” 地上的黑碎石被狂风卷起,虞子婴一身质轻柔绸的玄服也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纷飞的尘土榍石使得她不得不半眯起眼睛。 此刻的景帝就像一头盘蜛九霄云殿的巨翼腾蛇,身后巨翼一寸一寸张开,青色厚鳞舒展开来,优美苍键的身躯如天神一般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 虞子婴乌丝被狂卷散乱,似掉了束缚般飘逸舞动,她严肃着一张巴掌小脸,绷紧身子却不再退缩,而是顶风迎上:“活着。” 想不到三年时间,竟让他的武功精进到如此地步了?硬拼的话……好像有些悬…… “这三年,你究竟去哪里了?”景帝再踏前一步,地崩山裂,暴风愈冽。 虞子婴不得不提起玄气相抗方能挺直身躯腰板,咬牙道:“这……很重要吗?” 景帝直接一拳便劈碎一块约人高的黑岩石,石块溅风撞得哐哐直响,他阴晴不定地凝视着她:“重要!” 虞子婴直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以险些窒息的力道紧锁于她周身,她荫下纤长睫毛,咬字清晰道:“掉在请神坛下面……晕迷了三年,刚醒来。” 那紧缚的寒意骤停,景帝身影遽然消失在原地,再一眨眼,他已站在虞子婴面前,他怔愣地盯着她,那俯视着的视线力度笔直而强烈:“晕迷了三年……那你的武功怎么来的?” 所以,她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有那一身诡异的武功……三年前她虽然力气奇大,但却没有任何内力,如今却俨然一跃成为一介武林高手之巅。 “莫名其妙就有了。” “为什么要留在赵鹿侯身边?” 虞子婴眼波无任何闪烁躲避,她早就预料到他一定会问这个问题了。 “这并不关你的事情,不是吗?” “不关我的事情?你确定?”突地,他伸手钳住虞子婴的肩膀,另一只手掰过她,逼视着她的眼睛:“你忘了,你从三年前便是属于我那斓的,你以为这件事与我无关?” “……”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她本人一点都不知道? “忘了吗?那就让本侯让你帮你记忆起来……”景帝臂力惊人,他将虞子婴压紧他结实的胸膛固定得她无法动弹,然后猝不及防地低下头,一口便咬住她微张的嘴唇,不轻却也重不到咬一口肉的力度,他牙齿像泄愤,像是宣告般,错齿咬着着她那一片嫩肉啮着。 “该死的胖子!” 虞子婴表示完全被这貌似是“虐恋情深”的模式搞懵了,等感到嘴角尝到一丝腥甜,才蓦然清醒,猛推出双臂,伸手将他推开了。 她摸了一下嘴唇,感觉有些麻,有些发烫,想必是红肿了,她乌黑的眼瞳没有寻常女子此刻该有的恼羞成怒,或受侮辱的愤恨,而是一种平静得伤人的面无表情:“我不是胖子了!” 景帝脸上亦是一片波澜无纹,他再度趋步靠近:“难道瘦成一具骷髅你很得意?” 讥笑嘲笑的语气。 “……”这厮真的有病,胖的时候是死胖子,瘦的时侯就是骷髅?虞子婴眼底的黑已凝结至极致,不对他的言语发表任何回应。 对付这种嘴欠的人,直接忽略他的任何一句言论就好了。 “三年了,按理说你分明十六岁了,却依旧长得跟三年前一样……矮,你还当真是念旧呢……” 虞子婴不淡不咸地斜了他一眼:“你却跟三年前不一样了,我倒是从来不知道,当初的青衣侯会像一个受刺激的碎嘴女子,满地地吐唾沫。” 矮?矮你妹! 而景帝在听懂她的暗讽,整个人直接如遭雷蛰,表情一僵。 暗讽VS明嘲,暗讽完胜!   ☆、第二十五章 先整惨英雄,再相救 一时顺风传来一阵扑哧扑哧的沉重呼吸声,啪啪啪啪——如雨点坠地般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随之飘来的还有挥之不去的腥甜血腥味道。 景帝贪婪遽然再度出手,不容她躲避的擒拿动作运用得炉火纯青,将她溜圆削肩的身体纳入臂间,一掌紧锢于她脖间,将她固定得牢实后,突喊一声:“杀!” 咻咻~从雾间冲出数十道黑色掠影忽闪,虞子婴鼻息嘴唇紧贴于贪婪的胸襟布料之上,眼睛停滞一动不动,但耳朵却瞬收着那离得不远的惨叫,刀刃刺进骨肉,鲜血喷溅的声音种种声音。 属于黑甲军的队伍眨眼间便死的死,残的残,仅剩几名负隅顽。 这时,贪婪松开了禁锢虞子婴的力道,将她从他的怀中释放出来,虞子婴眨动一下睫毛,抬眼。 “想救他们吗?”贪婪垂下眼皮,那带着枭冷布寒的高大身子微覆下来,仿佛就是一座黑塔压了下来。 虞子婴被完全覆罩在他的身影之下,对于耳畔的各种惨鸣、哀嚎、求救声不闻不味,亦不言不语,直到那些声响全部湮灭于风气之中,消弥无踪之后,她才突地嗤笑一声,嘴畔咧出的死板笑容阴测测的渗人:“我只想救一个人。” 力所能力,她当救则救,但她终究非圣人,此刻连自身的命都悬在刀下命在旦夕之间,她尚且无冤朝人诉讼拯救,又何以生出慈悲去普渡恶人? 开口求贪婪救下他们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就如她跟郑宇森所说的,富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她当时虽然讽刺过他就是“穷”的那一类人,但实则她自已何尝不是,虽然险中生运获得一生保命的本领,但在这个乱世之中,永远不可能是一个人能够独霸横行的天下! 古书上称言诸葛亮何其神机妙算,聪慧能干,可还不是有一句俗话言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那个人——不可能!”贪婪盯着她的面目,毫无圜转余地沉声道。 “那……恐怕便由不得你了。” 虞子婴原本那张水色饱满的脸颊渐渐一丝一丝地褪色,一点一点地灰败,那一双黑瞳的色泽也慢慢由深转浅,深黯转淡,呈现出一种琥珀金黄之色。 她推出双臂,慢慢地退出他的怀抱,奇怪的是景帝并没有阻止——这并非是他不想阻止,而是他发现他根本已经无法动弹。 明明她没有任何可疑举动,但他全身就像被点了麻穴一样,软得无法提起任何力道,光是这样站着不动,便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虞子婴双唇煞白,在离开了贪婪身边,尤不见好转,但一双瞳色已恢复鸦黑,而贪婪目不转瞬地盯着她,那目光就跟要吃人似的。 “你竟然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了?”他额头渗出薄汗,眼瞳瞬间转变成一片蔚紫的冰蓝色,显然已气极,伤极,恨极。 刚才的一切不反抗,一切妥协,依顺乖巧,故意的拖延,一切一切的目的——都只是为了现在这一刻将他困住! “我不能让他死……”至少暂时是这样。 “虞子婴,从三年前开始你便一直在骗我……当初是为了救下无相、桑昆翊与郸单城的那群贱民,那事本帝亦就此揭过,但、三、年、后!你再度故技重施,却是为了一个赵鹿侯对我耍上诡计,这一次……”他盯着她的目光,这次是全然是冷冻凝锢,一带一丝的热度。 “本帝该拿什么来宽恕你呢?” 什么?! 三年前同心蛊的事情,他准备跟她两清了?虞子婴傻眼了,很想说这件事情我才刚知道,却不想他就又扔出一颗炸弹,三年后的事情他又不打算原谅了,也就是说……结果,还不是一样一样的! 虞子婴直接掀掉! 确定他是被制住,暂时对她造不成威胁,但心中却有些诧异他此刻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几乎歇斯底里的暗黑情绪,难不成说她不小心将他那根神经质的暗弦拨动了,令他突然发病了? 虞子婴不期然地忧郁了,这人生有时候真妈蛋太绝望了! 埋下这种祸根就算逃掉,也是后患无穷……于是虞子婴神色滴溜转过一缕诡谲神彩,与他错身之际,蠕动着嘴唇张阖几下,便身如一截流电闪光,瞬间投入没入一片浓雾之中,失了踪影。 那群杀掉黑甲军的朝渊暗卫目光如矩,充满冷意地盯着虞子婴消失的方向,他们知道景帝是能出场下令的,可是他始终不曾开口,于是他们亦只能原地停驻,既未出手亦未追击。 “散,去查探赵鹿侯的踪迹,若发现……格杀忽论!” 许久,一声冷漠似水的被冰镇的声音传透朝渊暗卫的耳膜。 —— 当那些朝渊暗卫全部被暗帝撤走之后,景帝一个人挺拔遒劲有力地矗立原地,他双目笔直凝望前方,四周如死一般寂静无声,离他不远之处,一片地尸骸与血流潺潺沿着石缝间流过他脚边,生性洁整的他,却不动不移,任着那污血浸湿他脚底。 暗处某人眸光微闪,再静静地蛰伏片刻,确认景帝当真是如困兽般,两道人影方拂开黑雾而来。 入夜的黑岵岩山雾意缭绕,即使天空有一轮圆月照明,亦只能透出朦胧之光,神野极短。 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趋步慢摇地靠近景帝,那一身显然的异域装扮,赫然是猀华,跟一名长得矮小,模样不打眼,却不容小觑的瘦小男子。 那男子头戴一个犀牛对角,肩角披着两叶硬皮铠,肋骨嶙峋,背脊略微弯躬,但双臂的肌肉却精干突出,令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精瘦的小老头儿,但看面目分明亦不过十七、*岁年龄。 “哈哈哈——老大,咱们虽然丢了一头肥羊,但是却牵回一头野狼,哈哈哈……”那瘦小老头儿样的少年叫“埠土”,是影子部队第四队的队长。 “狼?不,景帝陛下可不是那区区弱小的狼,而是一头蛟龙,只不过……是一头被困的蛟龙罢了。”猀华勾唇,两指摩挲着下颚,眼眸笑弯如镰刀般锋利,舐着血气。 “虽然不知道那个小妞是什么人……但是真是帮大忙了。”埠土从腰背刷地一声抽出两把大砍刀,那蒲扇大的砍刀寒光闪烁,端是吹发即断的锋利。 景帝转眸瞥向来两人,垂落两颊的黑发被风吹得颤动,气质若雪里疏梅,寒霜水仙,那张冷漠矜贵的阴柔侧脸,那微微佻染熏彩的眼皮斜长半阖,如同睨俯两只跳梁小丑般轻蔑,无动于衷,完全不同与之前被虞子婴气得肝火大甚的七情上脸。 “等等!”猀华伸手挡下了埠土,邪骜面容带了几分凝重,看他这般静凝不动,却无一丝慌乱惶恐之色,他眼波流转间,透露几分怀疑:“先试探一下……” “老大,埠土就是舍了这条小命,亦要替主上宰了这毒瘤祸害!”埠土不听劝阻,操着两柄大砍刀,面目布满狰狞的杀意,疾步飞蹿,猛地飞身朝着景帝的门面扑砍而去! 猀华心虽心有疑虑,却也禁不住面对这么大的诱惑摆在面前而不去争取一把!他眼底发狠,两片薄唇抿紧成一条线。 要知道平日里想杀景帝那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先不论他那一身修练得匪夷所思的绝顶武功,光是凭他景帝的身份,便能令他随时处于被暗地明里严密保护周全的状态,别说任什么可疑份子的接近,连一只苍蝇妄想靠近他,也是落得个千刀万刮的下场。 摆在眼前的是千载难逢的一次机会,若他们因为犹豫胆怯而生生错过了,想必以后想来真的会悔不终生! 眼看埠土已欺身于景帝兜口,但他却依旧无一丝动静,猀华暗下捏紧拳头,当即眼中精光大灼,只觉一股热腾血气直冲脑门。 快了!快了…… 虽然眼前一切就像是幻境一般不真实,但他却依旧紧攥着不肯放手! 然而,猀华他们却总不曾想过,也许这所谓的千载难逢,只不过是一招请君入瓮的把戏罢了。 刀柄迎光寒光一闪,就在埠土准备一刀砍下景帝的头颅,全身都因为脑中想象的血腥画面而激动得快打摆子时,他猛然朝下凶砍的力道突然停滞于半空,下不去,亦挣不开。 埠土一愣,两眼睛珠子尚余突势,暴如两颗玻璃珠子似的,他顺势一看,当瞄到两根细嫩白肉的指头正随意夹着他的刀刃时,整个人便暗呼不好了,下一秒就像有一股千钧重力席卷而来,他自忖身板矮小不重,却也至少有上百斤,却被人像是破布娃娃般,轻松地连带刀带人随手一甩,便于空中滑过一道半圆弧度,毫无反抗之力地“呯!”地一声重重砸在地面上。 “噗——”他胸咯着尖硝岩石,猛喷出一口血,还来不及转身,只见眼前一道白影一闪,一道重如泰鼎之压踏上他背脊之上,只闻一阵牙酸的咔嚓声响起,埠土脸色一阵剧烈痛意辗过,惨叫响彻云霄。 “啊——!” “敢杀他,我就先废了你!” 墨玉般的长发直垂于地,虞子婴玄袍仙风飘渺,面目一片冷冰,她一只脚猛地踩在埠土背上,看似没有多大力道的小脚却足以将埠土整个肋骨辗碎,她盯着埠土脸色极度严厉,就像他犯了一个极大、且不可原谅的错误似的! 紧急关头,被救下的景帝并没有任何惊怵,那张阴魅的面容原本因被这种跳梁小丑冒犯的寒煞之气,却在听到虞子婴那一句同仇敌忾的话时,寒意微滞,媚长的凤眸异光流彩一闪而过。 虽然那厢虞子婴眼神一直恶狠狠盯着埠土,但神识却始终锁定在反派BOSS景帝的身上,在发现他那跟盯死人的恐怖眼神,终于因为她的一番唱念做打缓和了不少之时,心中暗吁一口气。 果然英雄救美,不对,美人救英雄是刷好感的最佳作弊手段啊,其实将他特地制住,她想法有二,第一当然是为赵鹿侯的逃生拖延时间,二则是准备因此引出她猜测在赵鹿侯跟景帝之间搞浑插奸的第三方出来。 她一直感觉到暗处有人一直在尾随其后,既然如此,她不信她白白给他们送这么大一件“礼物”他们会奈得住性子拒收,果然不出她所料,最终幕后之人还是露面了。 看到出场的猀华,她虽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这能够不费吹类之力就搅乱朝渊国跟天元国之间的臜事儿那惰皇哪里舍得不掺上一脚? 本来在猀华出现那一刻,一直藏在暗处的她自然也可以现身了,可是眼瞅着有人要对景帝动手,她脑子一动,这不是觉得刚才将人得罪得狠了不利于接下来的后续发展,关键时刻出手顺便刷刷好感削减点仇恨值也好,才故意拖延了些时间出来。 ——虽然眼前这个“英雄”的惨状,完全是经她一手造成的。 从感觉到虞子婴出现那一刻,猀华的一双眼睛便一直目不转瞬地盯着她,虽然当务之急是最好趁机杀了景帝,但他的一双眼睛偏偏却像不受控制一样,牢不可破地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由于之前观察她总是隔着一段很远的距离,这人是圆是扁他的确不曾瞅个仔细,如今定睛一看,那霸气侧漏,面无表情地做着生杀予夺的强悍之事,总感觉给他有一种极度熟悉的错觉。 “你是谁……” 虞子婴一双乌萩萩的眼睛扫向猀华,眼底黑沉沉一片,要说她一连撞到这么些个熟人,但是第一眼对猀华的态度却是其中最恶劣的。 主要是一想到他那个靠害的主子,便是各种不舒爽,还有之前那支暗中射来想取她性命的毒箭,别以为她不知道是谁做的。 “不想死的话,便闭嘴!”虞子婴瞪了他一眼。 “……”猀华失神与她的神态,言语,她的一举一动。 眼前这个少女长得十分娇小玲珑,一身宽大玄袍令她清新脱俗,灵韵四溢,然而与她周身搏动强烈的鲜活气息悖论的则是她那一双黑色眼瞳中的黫沉死气。 “真的很像……”特别是那一双无法复制,当世独一无二的眼睛。 “还愣着做什么,你特地做这些,不就是为了引出幕后之人将功折罪吗?现在人出来了,杀了他!” 一看到猀华那对望着虞子婴,充满侵略占有强烈的眼神,景帝若非暂时不能动弹,早出手将这厮贼眼给挖了! “杀了他?”虞子婴一脚踢开了埠土,古怪地重复一句,她的目的的确是为了引出暗藏的第三方人员,可是她的目的并非杀人,而只是卖他景帝一个人情摆了,亦有拿这些人的命来换赵鹿侯一命的意思。 可现在,他竟让她将人给杀了?可这猀华既不是阿猫阿狗,随随便便的一名小兵,而是惰皇的一名亲信,这样就杀了,那她做的一切不是显得毫无交易的价值? “你想怎么处理他是你的事情,如今我只拿他们来换一人罢了。” 不管他脸色如何,反正虞子婴将话撂在这里,这时,朝渊暗卫将猀华他们重重包围住了,虞子婴看情况也没她什么事儿了,便疾步如飞地朝着崖边赶去。 猀华咬紧后牙槽,死死地盯着虞子婴离开的背影,张嘴却怎么也喊不出一个字。 —— 赶到崖边时,只觉寒风刺骨刮面,四周一片漆黑,唯有一盏光亮摇曳晃动,于其旁边,临于狂风之中,一道凛然不动,坚韧身躯若一颗青凇般深扎地面。 他一身华服美衣的绚烂光芒被夜色掩埋,但掩藏不住的是他那一身无可比拟的绝世风华。 虞子婴停在崖边几步,看着赵鹿侯,她想不到他竟还留在崖边等着她。 “你为什么没走?”难道不怕她被景帝逮住,再跑过来抓他吗?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赵鹿侯勾唇一笑,虽极是好看,但里面充斥的各种负能量与暗黑堕落气息却源源不断地涌滚而来,他眼睫极为细长,不笑时那双眼睛如魔魅般清冷尖锐,甚至淡淡看人时,称得上是一种极度的刻薄傲慢,但虞子婴知道,这才是他的真实性格,撕开那一层伪装假惺惺的故作仪态,他底下全是一片腐烂、阴森、恶毒的烂肉。 他朝她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戴着尖锐鎏金指甲套,却没有带黑手套的左手,虞子婴终于窥视到他露出比较难得的一面了,虽然这一面比不得他表面的光华亮丽,闪闪发光,但它却是难得的真实…… 或许因为夜色太浓,他也懒得掩饰那么多,也或许是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借此试探些什么,但无论他怎么想的,这对虞子婴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情,至少对他了解得越深透,她便越快能找出他心中那一个攻略的突破点! “走吧。” 虞子婴没有拒绝,她表现得很平常,但握住他手的那一刻,她却稍微用了几分力度,带着坚定的意味。 赵鹿侯表情微愣,他缓缓盯向两双相握不弃的手,她的手如他曾想象之中那般柔软,如无骨似的软绵,带着一种陌生的温度侵略着他手心的触感。 他的手掌年冰冷,这或许跟他的性格有关,也或许跟他的体质有关,而虞子婴的手亦不是那种天生如暖炉般温和的手,而是一种接近于温玉的凉度,恰巧比他的手暖上几度,却无法令他变成暖和。 但偏偏是这种温度,却能令他安心,太烫的温度会触发他的敏感神经,太冷则会生起他的抵触心理,像这种安全的温度,适宜的温度,令他不自觉放松了骤然紧绷的身子。 ------题外话------ 在攻略赵鹿侯的时候,顺便调戏了一下咱们景帝陛下=。=   ☆、第二十六章 信任便是一种赌博 在寒瑟凄厉的雪雾中,虞子婴带着玖兰戚祈来到崖缘边,她并没有跟他解释什么,而他也没有问她其它人的下落,两人心照不宣,来到一盏闪烁朦胧的琉璃灯塔前。 一点点霓虹勉强支撑烂漫的黑色,靡丽却透出一丝无力,一盏绽明路灯拉出一条黑色的绸缎。 灯盏被一枝弯曲如卷的铁杆勾着,杆身漆铜金色,材质坚硬纤长,摸约有虞子婴般高度,站于这座精巧的灯塔前,虞子婴抬眸,平静的眸光仿佛因灯彩注入熠熠星光,注视着他的眼睛:“你相信我吗?” 朦胧的光线仿佛被四周呼啸狂肆的风摇曳得支离破碎,在这冷冷的夜里,连赵鹿侯那渡了一层霭霭清辉之光的面容,亦尤显得阴枭冷鹜,他勾唇一笑:“你值得我信任吗?” 那双浅浅淡淡流转的紫色,仿佛在蕴养一片辉煌色泽,那般深沉…… 看到自己的问题被拐了个弯再抛回来,虞子婴便知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从社会科学中理解,信任被认为是一种依赖关系。 卢曼给信任定义为:“信任是为了简化人与人之间的合作关系。”这正如虞子婴一直在做的事情,因为影响或说服一个信任你的人是最容易的。 但两者之间想形成一种信任关则,则需要经很多层关卡,比如一个人的价值观、态度、心情及情绪、个人魅力、成长环境因素等互作用的结果,说白了,信任也是一组心理活动的产物。 美国的心理学家Deutsch于1958年通过著名的囚徒困境实验将信任研究引入到心理学领域。 信任他人意味着必须承受易受对方行为伤害的风险,因此,承担易受伤害之风险的意愿亦是人际信任之核心。 换句话说,不愿意相信别人,不愿意接受风险赌博的人,是因为恐惧,是因为害怕会受难以估计的伤害。 不主动,不抱不切实际的希望,不去期待任何虚幻的美好,这样便不会受伤了…… 虞子婴望着那双深邃紫罗兰,抿着嘴唇一点一点挣脱开了他的手,赵鹿侯感觉掌心的不知不觉融为一种温度的手,渐渐脱离,远去,他眼底的泠漠疏离与冰冷深邃流转变深,径直地看着她。 “不管信还是不信……你如今都只能跟我拼一把了!” 耳畔的尾音尚存,虞子婴那宽敞的玄袍便缠卷于他周身,冰冷的绸面偶尔拂过他的脸颊,那带着馥馨的体香萦绕四周,一眨眼,她已近在咫尺,只停于他胸前的脑袋微抬,突地,伸臂用力一推。 他尚来不及防备,便整个人被她用力推落至崖边。 他整个人脚踩虚空悬于半空,带着震愣,紧紧盯着虞子婴,那一刻,狂风肆虐卷起他墨发飒疯,那双眼瞳深处冒出了一团冰冷渗骨磷火森森,丧心病狂地似要将崖边的虞子婴生吞活剥了般。 面对这样凶相毕露的他,虞子婴偏生缓缓抿起唇角……笑了,虽然笑的弧度很浅,很淡,根本不足挂齿,但那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落在赵鹿侯的眼中,却是生生地将他的心脏攥紧揉捏掐碎。 想来,玖兰戚祈当真是恨极了自己,虞子婴看着他如紫色风信子般,散落坠掉那一刻,便收起了笑容,眉目一片凝静。 可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既然循序渐近收效甚微,那她干净就先破而后立! 怕受伤害,怕别人背叛自己,怕脆弱的一面被人发现,那她就将他的一切伪装先全部撕开,将内里全部呈露出来,等他对她彻底绝望了,恨极了,失望透顶之际,她再重新赔给他一颗崭新的心。 的确,如虞子婴所料,当赵鹿侯确定自己被背叛的那一刻,自是恨极,怒极,恼极的,但同时亦在心中讥笑连连,分明他理智早就警告过他,人是一种不可信任的动物,他们只配给他奴役任他驱使,根本不值得将他们当成跟他一样的存在。 这个人用尽了心机,费尽了周折,就是为了让他在信任她的那一刻,在他心上狠狠地捅上一刀子,不得不说她的手段,本事,心计比以往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厉害,虽然他并没有完全信任她,但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刻,他不曾去怀疑过她。 但是……事实便是如此的不堪丑陋!一时的疏忽,换来的则是他的粉、身、碎、骨! 在被狂风卷入漩涡,无重力坠落的时候,他甚至一度忘记挣扎,只是有一双瞳紫似血的眼瞳,死死地盯着虞子婴,就像是要将她的面目深深地刻入脑海之中,永世不忘。 冷风灌进了他的喉咙,耳鼻,再加上之前受的内伤因为一时气窒而异致再度崩溃,他有一种恍惚的错觉,或许他的身体竟连同他的那颗心一同都被这个人毁个彻底了。 但内心深处,却还有一丝绽明,它怒哮着,不肯就此沉眠,苦苦挣扎着,像油锅里蚂蚁,每一寸理智,每一寸肌肤,好像都被扯碎,揉成一团,生不如死。 他摊开双臂,仰望着上空,剧烈的寒风就像要将他整个人都撕裂了,四肢百髓无一不感到冷寒,痛意,他如一个无魂的躯壳,在人间无力地游荡。 天、婴、道、人!天婴道人!天婴道人……一遍遍在心中默念着,像是泄愤,像是要深深地铭刻记住,也像是将她的名字放在嘴里咀嚼咬碎,和血一块儿吐入腹中,任它腐烂,融与他的血液,骨肉。 咯啦,突地,从峭壁间传来一阵清脆镣索的声音,几块碎石撞击着如削黑岩崖壁,跌落至他的脸上,他耳根耸动一下,煽动着密织长睫,微愕地抬眸一看——下一秒后,他那张扭曲的面容停滞了,他的整个世界因为映入眼底的一幕而就此凝固静止了。 只见,从上空极速沿着峭壁黑崖下滑着一个纤细的人影,天空是一片灰沉沉,唯有那一种青蔚与纯白相交错杂的颜色那般惹目,那道闪动的身影,瞬间便淹沉于无尽的黑暗中,他缩紧眼瞳,慌神偏头一巡视,当即一张雪颜无暇,重重地撞入了他的眼眸之中。 那一刻,连他的灵魂都为之一震。 无依无托的腰间猛然被一勒,他呼吸一窒,紧得他瞬间回过神来,眼睛就像两颗镶嵌在玉面上的紫色瑰丽宝石,呆滞停顿,他愣愣地看着虞子婴一手紧拽着一根铁锁链,另一手却紧紧地抱着他,令他整个人贴在她的身上。 “明明、明那么认真、用力地告诉过你了,我会保护你,不会舍弃你的、的、你却偏生不信,现在被吓到,被气死,气也是活该!” 虞子婴的声音被风切割得支离破碎,难以能够拼凑得完整,但是她却很用力地喊着,吼道,就对着玖兰戚祈的耳朵,这场景,这气势,当真有几分歇斯底里的狰狞。 “……” 吓他?玖兰戚祈整张脸神色虚幻了,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黑,最终堂堂赵鹿侯生平第一次做了一件完全产符合他那风度翩翩,贵气优雅华丽的事情,便是狠狠呲开一嘴森白贝齿,忿恨地一嘴咬上虞子婴那挨于他下颌间,那张乳白莹亮的白嫩脸颊。 这个该死的女人!简直可恶透顶了!竟拿他的性命来开这种玩笑! 那一刻,他当真以为自己会死掉…… —— 片刻,身体内被符禄的玄气消散的景帝,赶至崖边之时,但见崖下,那两人仅靠着一根钳入崖壁缝间长铁锁链攀附,一点一点消失在雾海云沼下方。 他看着脚下那根不断晃动的铁锁链,眼底的冰蓝如两簇幽深火焰,比起那炙热灼烫的火焰,这种直到触碰到才知道痛入骨髓,辗骨挫灰的幽蓝火焰才更恐怖。 他眉色一厉,便高高举起一掌,心中想着,只要一掌,只要一掌,便能彻底泄出心底的愤怒,像那种时而酸,时而痛,时而翻滚难耐,辗转反侧的感觉,便不再会骚扰着他了。 猀华被朝渊暗卫牢牢地绑了起来,押在后面,最终景帝还是没有杀了他,但他身上的武功却被景帝彻底废掉了,他此刻苍白着一张无血色的脸,挣扎着动了动,却被一名暗卫一掌击于掌,喉间一腥,便半跪于地面。 他惊诧地盯着前方,景帝高高举起的那只修韧手掌,眼底慌乱一闪而逝。 他该不会是打算…… “等——”他的一声阻止尚未喊出口,整个人已委顿于地。 因为他看到前方的景帝已遽然出掌,只闻呯轰一声,飞石沙走,雾卷风狂得令人难以睁开眼睛。 等他再度睁眼之时,却不想看到的是,景帝并没有劈断那根铁索,而只是轰倒了一块巨石。 层峦叠障之上,迷蒙云雾之中,月迷渡津,景帝身倾孤傲若松,他骤然转身,一身气势若扑天盖地,在他的笼罩之下,暗卫们全身僵硬如石,呼吸都停滞了。 他冉冉趋步离开了崖边,眸光一片深沉——三年前她从请神坛掉落那一幕,他记忆尤深刻,他不愿再看到她在他的面前坠落了……她要走便走吧,反正到最后,她无论留在谁的身边,他都能夺得回来! ------题外话------ 今天有重要事情去临县一趟,所以回来更新得晚了,明天尽量多更,虽然不敢保证一定能万更,但至少会二十点以上的。   ☆、第二十七章 病王子的彪悍公主 “九渡”位于峡北朝南的一处江阴渡口,它就像一颗钉子钉在一江一河的关键部位,平日客运商贩来往密集。 此渡建筑于运河上源,以圆卵石基砌以幢幢河上建筑,一弯一座造型典型奇特的圆拱桥接一弯一座,如飞虹般的雕梁槿垮大桥,亦有娇小玲珑的玉环似的石拱桥,曲线优美柔和,置身桥上,清流可掬。 单孔大拱桥驼峰高耸、气势雄伟,小巧者玲珑端庄、古朴典雅,多孔桥如一串珠链,使河面平添无限姿趣,可以说“九渡”亦是许多文人雅士,附庸风雅的贵人休闲游览必不可缺的一道沿途值得停驻一观的风景。 时值日出,东方欲晓,曙光渐现,微晖稍露,天际恰似一片白蒙蒙的鱼肚色,远处的几座峰峦,影影绰绰,扑朔迷离,犹如一个技艺绝群的剪纸大师,信手剪出的张张光怪陆影的剪影,而九渡亦落入一片霞光异彩之中,似焕醒了一夜的沉寂。 在九渡岸边有一座茂密的丛林,亦有一条运货行栈的偏僻小道,小道两旁并着排一行高大的白桦树,冬日和煦的阳光照落下来,那毛茸茸的树条,白缨缨一片。 白桦树中央一片白雪皑皑,就像一条白绒地毯,而地毯之上一名身形娇柔的少女正抱着一名高大却昏迷的男子,从树间叶隙间透露出的丝丝缕缕的慵懒朝霞光束,就像是一簇簇火焰,当雪花点燃,亦为他们两人渡上了一层神圣似祝福般的金色光泽。 脚踩踏着厚绵莹雪,少女那乌黑的发丝覆了一层细雪飘飞,面目清寒,步伐轻漫地朝着“九渡”而去。 这名彪悍抱着一个比她高一个头多的高大男人,亦能做到若无其事,步盈轻伐的少女自然就是虞子婴。 而那个昏迷依偎在虞子婴肩头的男子则是之前被虞子婴一番阴晴不定折腾得体力不支、旧疾复发的“病西施”赵鹿侯。 他们两人的故事就像是通俗版的,勇锰正气昂然从黑龙城堡的象牙尖塔之中救下公主的白马王子一样,接下来为了表示风度与心存浩然正气,不带任何自私目的,自然就是要护送公主回她的城堡。 虽然现实情况,是王子跟公主角色整个调乱了,可是她接下来的职责也与其差不多,如今是前有追兵,后有杀手,自然是带着赵鹿侯闯关杀将一起回到天元国,省得这“公主”被黑龙形象的景帝重新抓回去生焦熟煮了。 从翡翠之城逃脱的两人,自然是迅速远离“黑龙”景帝,寻找安全的地界休养生息,其间赵鹿侯一直试图用各种方式联系守驻在外的黑甲军队,但始终没有回应,估虞子婴猜测若不是全军被黑龙景帝灭掉了,就是被翡翠之城逃出的狂奔之军冲散直接逃离四散了。 这种算不算是……众叛亲离呢?虞子婴瞥了一眼脸色阴沉的赵鹿侯,却没有将这句在伤口上撒盐的话说出口。 本来以他如今的处境自然是赶紧地回能替他遮风挡雨的“城堡”为好,但是偏偏这赵鹿侯是一个行事作风十分有原则性的人……没错,说好听点是原则性,按虞子婴理解也就是那种一根筋,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顽固份子。 这还真是看不出来,明明长得挺能言善辨、诡谋巧谲的反派阴险模样,偏偏性格却十分的顽固不灵,这是从他寻找那个什么皇兄这件事情体会出来的。 他这次特地前来朝渊便是为了寻找他那至三年前便音讯全无的兄长——玖兰沧崎,其目的原因尚处推测阶段,但他言明如果找不到他,他并不打算就这样无功而返,当然他的内伤实则也需要暂时停缓治疗一下。 基本两人单独相处,与他身边总是跟着一群人监视的环境对比一下,虞子婴沉吟了片刻,便没有反对了他的意见。 想寻到一个人对于虞子婴来的说,倒算不得十分困难,只需要满足以下几个条件即可。 比如,他的生辰八字,人必须尚活在人间,若想要知道更具体的则需要更多的条件辅助达成。 赵鹿侯考虑了一下,还是将玖兰沧崎的生辰八字给了她,她身上没带吃饭的道具,只能用六爻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敲定人已经并不在朝渊国了。 闻言的赵鹿侯沉默了许久,便身心皆疲地晕迷了过去。 虞子婴担心景帝会追上来,片刻也不停留,抄起昏迷的赵鹿侯便朝着荒野大漠,顶着扑天盖地的风雪,开始寻找新的地图。 她接连赶到一天一夜的路程,凭着直觉朝着地质肥沃的地界前行,最终带着他来到了“九渡”。 终于脱离了黄色大荒野的低级趣味,能够稍微瞅着一些艳绿色泽,即使是冬日,茂密的丛林亦有一些比如雪松、龙柏、香樟、山茶等树冒绿,给予一片冬日灰败、皓白增添了几分春意。 “唔~” 虞子婴感觉被抱着的“公主”幽幽转醒,思索了一下,便端整姿态,微抬起下颌,睫毛半敛如羽翼覆下,任着阳光薄洒在她那如雪的脸颊上。 以期令赵鹿侯刚睁眼醒来,便是看到一个神圣、温暖的治愈画面——摘至某位恋爱发狂的精神病患者语录。 在赵鹿侯晕迷的这期间,她也并没有歇着,她在不断攻略失败成功之间积累着经验,亦不断地回想以往被她忽略,所有有益于她增长情商的书籍,事例,跟有用的经验之谈。 这其中有一名号称恋爱大王的精神病患者倒是挺符合她的需要。 那是一个天生的恋爱家,亦是一个天生能吸引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的人型荷尔蒙散发器,他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跟人谈恋爱渡过的,凡事经他看中的,没有一个人能逃脱得了他的情网,但是凡是与他恋爱过的人,最终也都逃不掉被他杀害的结果。 他是精神界内公认的专情份子,亦是公认的恋爱杀手,没错,这杀手两个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是真的会杀人的。 但无论他这人品性道德社会观如何,他这种钓谁谁上勾的本事,那也是需要一定的技巧跟能力的。 曾经不幸虞子婴有一段时间就是他预备勾引的对象,但他却在各般施尽段努力了将近一年,她怎么也不肯上勾,最后为了摆脱他还直接进了精神病院(误)时便彻底激发了他的前所未有的好胜心。 他私下用巨额款买通了一个官员,将他秘密保送进了她那一间精神病院,其病名则为强迫性恋爱精神病。 又努力了两年,他终于死心虞子婴不会对他动心的时候,却开发了他另一种思路,便是各种开始传授虞子婴散发荷尔蒙的技巧,像她这种冷血冷情冷漠的三冷人士,正适合成为他的一代传人。 最终虞子婴在烦不胜烦之下,将他绑在一根避雷针下,再干净利索地替他去势,他这才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 “醒了?” 像雪花般清冷干净的声音之中带着一种淡淡的关怀,演戏之类的虞子婴并不拿手,但是对她来说,在那张面无表情的神色之中加一点别的调料色盘,却不是很难。 赵鹿侯的确醒来了,他眸光犯晕,先是嘘眼了一下那透过叶间射下的泛黄光斑,接着扫过那根根笔直的白桦树,最后才转向虞子婴。 四周布谷鸟咕咕地叫着,熏风拂动,林间沙沙作响,他看着少女那望来的白璧无瑕,被光线晕染柔和得不可思议的精致面容,即使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禁不住一软。 “……” 然而赵鹿侯那被迷惑的神情只维持了不过短短一瞬间,便被虞子婴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彻底敲醒了。 “你怎么了?一句话不说,难道……脑子之前被撞坏了?”她的表情比之刚才那副“关心”的面孔更为认真。 所以说,再美好的表面也没办法遮掩住虞子婴那凶残暴力的内在啊! “我……们去哪里?”赵鹿侯的声音带着刚清醒的沙哑。 “先替你疗伤,听说九渡盛产一种地藏红花,治疗内伤很好,再加上它离翡翠之城最近,我们先去那里。” 另外,她亦有私心,之前她就跟郑宇森协商过,等他们设法救下冲虚派的人,就统一撤离到九渡搭乘船只离开,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到没到。 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娇小少女这样抱着,赵鹿侯再养尊处忧亦有几分不自在,那细榍的阳光映在他光洁疲惫的脸上,竟透出一种性感十足瓷白,他蹙眉,薄粉的嘴唇张阖着:“你将本侯放下来,我能自己走……” “……你确定?”虞子婴止步,转过头斜挑淡眉,顿时一股邪魅狂狷之气扑面而来。 赵鹿侯见此,莫名有一种被雷劈到的错觉,那一张雍荣如牡丹般华丽漂亮的面容瞬间古怪异常。 这样诡异的对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恶霸调戏小娘子的戏码啊! 虞子婴看他表情不对,别说是欲羞嗔怒,连一丝丝期待的表情都没有,难道她方式表达错误了? 想了想,她便不再抬杠,双臂一松,如他所愿直接摔下了他。 对,是摔,别指望她会圣母地将他温柔放在地面了,她虞子婴生来便没有这根敏感的神经。 呯!一时猝不及防的赵鹿侯面色微变,便直接啪地摔在了地面,也没心思管他的内伤了,他现在只想知道他的腰将来还能不能用! “嘶~你……”赵鹿侯倒吸一口冷气。 虞子婴蹲了下来,她偏了偏脑袋,略带踌躇地戳了戳赵鹿侯的腰:“你……没事吧?” 赵鹿侯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扯过,便翻身便将虞子婴牢牢压制于身上,激烈的动作令地面的雪风溅起飞扬,经过阳光的折射,有一种奇异朦胧虚幻的七彩光线。 “你说过要保护我,你就是这样保护我的吗?!” 他眼眸由浅转深暗紫瞳,咬紧后牙槽蹦出一字一句,他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笑,很勉强,紧绷绷的,一看就知道是气得很厉害。 有多久,有多久不曾像这样纯淬地对一个人生气了! 虞子婴被他的手臂按于锁骨与脖颈间,胸膛起伏皆会碰到他,可惜胸太平她没有自觉,而赵鹿侯则没有感觉。 盯着他那一双紫罗兰般琉璃斑斓的眼瞳,她莫名感觉身上有一种异样感,她道:“是你让我放的。” 看着那张无辜不解的脸,赵鹿侯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似地悸动,脑袋像给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破裂了。 “我让你放,不是让你摔?!” 简直跟她无法再沟通了,他侧身一翻便平躺在了雪上,感受到那冰冷的雪水浸入腰间疼得火辣辣的肌肤,亦将他的火焰渐渐浇熄,他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本侯竟会被你这么一个傻妞救了……这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虞子婴根本不惧冰雪的冷度,她亦躺在他的旁边:“不知廉耻不就行了吗?” “你闭嘴!”再让他再听到她说话了,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直接被她气厄了过去。 “喂……” “……” “玖兰戚祈?”虞子婴翻身趴过来,双手撑着下巴,喊了一声。 “谁给你的权利直呼本侯的名字!”赵鹿侯两眸喷射出通人的光芒。 “玖兰戚祈。”虞子婴眨了眨密靡的睫毛。 “……”滚!他这下连眼睛都干脆利落地给闭上了。 “堂堂赵鹿侯也会在心里面骂人吗?”虞子婴看他泛白的薄唇紧抿,额上皮下鼓动,不用想也知道他心底内想的肯定不是好事。 “……!” “喂,再躺下去,你可能会病上加重,你究竟还走不走?”虞子婴站了起来,弯腰拍了拍身上的沾上的雪。 玖兰戚祈这才睁开眼睛,他连一眼都不愿意施舍给虞子婴,径直翻身想爬起来,然而腰间如针刺般的麻、痛令他脸色煞白,失败几次无果。 这种时侯如果作为小白花的女主就需要赶紧肯前体贴地上前轻言软哝地安慰着男主角受伤的心灵,再将他扶了起来,两眼含情脉脉,眼眶微红,心痛着男主角的心跟身,而男主角则被女主角的善良,温柔感动,然后两人……喜奔大普。 可惜虞子婴不是女主角,而赵鹿侯亦不是书中常描述的那种男主角,作为一名*型心肠冷硬女配类型的虞子婴,却觉得像赵鹿侯这些反派更像是书中的恶毒男配角,而这种男配角一般都含有M体质,你不让他痛得再也爬不起来,他们是不会停止在你身上玩命地使劲折腾的。 所以,她站起来后,只是冷眼旁观的注视着一次一次地想爬起来,却又一次一次地摔倒的玖兰戚祈,眼中一片无波无澜。 玖兰戚祈憋着一股狠劲,他心底的傲气让他就算拼尽最后一口力气,辗碎了全部骨筋都要当着虞子婴持面爬起来。 终于,他凭着一股疯狂的意志,最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但却因为脚底虚软,一个脚滑便踉跄地朝前扑去。 “呃!”就当他以为他会再次摔入那片冰雪之中,狼狈一身的时候,一双温凉的手,坚定地搀扶起了他。 玖兰戚祈稳住身形,微愕地抬头便看到了虞子婴的脸。 “摔倒了,即使再困难却能自己爬起来,你做得很好。”毫不吝啬的赞扬,被虞子婴没有一丝旖旎情绪说了出来。 但不可否认,她眼底的赞赏,话语中的真挚,都不像别人奉承他的时候,那般虚假揉作。 玖兰戚祈怔怔地看着她。 “很好玩吗?一次、一次耍本侯?”他搭在虞子婴的手臂上的手指将她攥紧,接着垂下眼帘,带着一种忍耐的压抑,低沉哑声道。 “嗯。”虞子婴颔首,感受到他身体倏地紧绷之时,便凑近他耳畔,压低声音道:“因为每一次这么做之后,你都会更加地贴近我,不会总是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一些——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啊,她会什么时背叛我啊之类的事情,而是遵循本能地靠近我,安然地留在我的身边。” “……”玖兰戚祈整个人似触电一般,蓦地诧异地转向虞子婴,眼底那流转得太快的惊,疑,乱与难以置信的种种混杂情绪。 “走了。” 虞子婴得到预期的结果,便弯腰十分爷儿们地抱起了一个大男人,那是连大气都不带喘的轻松,若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如雷劈般的表情。 不待玖兰戚祈反应过来,虞子婴已加速地朝着“九渡”急掠而去。 这期间,赵鹿侯一直用一种很深沉、若有所思地诡异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虞子婴。 看她不过才十二、三岁的模样,竟,竟也懂得肖想男人了?! —— 九渡有一座九曲桥,蜿蜒水面,尽得水趣,桥后是一片带屋顶的廊桥,架于两楼之间,两旁朱栏碧槛,掩映生姿,倒映水中俨然海市蜃楼,桥影欲飞。 九渡小镇就是一座一座地桥梁,将周边的房屋商铺,酒肆醋坊洽接而起,其中最北端处有一座灰白两色建筑的七层塔。 七层塔被一根一根的圆型巨大镶嵌铁环尖刺的木头挡着,而路拦上更缠绕着许多铁刺,若从高处观望,依旧可以从外面偶尔窥到一角——在那一片黑色土地之上,矗着一列列的无名墓碑。 进入“九渡”镇不久之后,虞子婴跟玖兰戚祈两人再度发生了争执。 “不行!”玖兰戚祈很坚持地拒绝道。 “不行?玖兰戚祈,你有钱吗?”虞子婴鄙视地睨着他。 “没有。”玖兰戚祈回答得很坦白,弯唇一笑,便风姿雅馥,如那盛放的牡丹瑰丽。 “没有钱的话,你最好还是听我的安排。”虞子婴认真道。 玖兰戚祈却像是堪破了什么秘密,似笑非笑地睨着虞子婴,漫不经心道:“是吗?我偏不想听你的呢,除非选择九渡最大最豪华的客栈,我是不会选择二等的。” 看玖兰戚祈那雷打不走的神情,再看到四周越来越多的人围观,指指点点,虞子婴蹙眉,不由得摸了摸腰间的那块还没有捂热的金子。 “……好。”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既想抱得美人狂,必先学会一掷千金的精神吗?虞子婴太阳穴一抽,这分明就是强取豪夺嘛! 最终,他们还是来到这九渡镇的占地面积最大,设施最完善,服务最周道,耗金最迅速的第一大客栈。 进入第一大客栈,虞子婴十分豪爽地点了一间豪华套间,就是那种一厅一室一阳台的那种复合式房间。 客栈掌柜谨慎小心地打量着眼前这一男一女,男的够成熟了,长得娇贵欲滴,虽然这位女子长得那叫一个冰肌玉骨,靡颜腻理,但……会不会太幼(和谐)齿了点呢? 玖兰戚祈看掌柜的眼神一直往虞子婴身上打转,紫瞳一黯,不知道基于何种目的,并没有反对这样的安排。 小二在前领路,上楼的时候,虞子婴突然听到从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掌柜的,四间上房。” “三间上房,我嘛就不要上房,好不容易来一趟九渡,能近距离颀赏这么一处风致竭雅的地方,我就自费地要一间豪房。” 两道声音,前者低沉豪迈,后者则风流轻桃。 虞子婴闻声,身子微僵一瞬,却没有回过头去看,只是脚步微顿一下,便扶着玖兰戚祈进房了。 房门刚关上,玖兰戚祈挑剔地环视一圈,眉宇的褶皱越来越深,很明显——大爷的他,不满意! 不过,他倒是忍耐着一身金贵的毛病,没有朝虞子婴抱怨出来,而是在栏杆楼台处摆放的卧榻躺下后,悠悠地问道:“刚才那两个人……你认识?” 刚才他就在她身旁,自然没有遗漏她那一霎那间的异常,若承认不认识就太假了,于是虞子婴点头:“嗯,认识。” 却不再言其它了,话题到此为止,玖兰戚祈瞥了她一眼,也没有硬要多问,只道:“你上次说由于推算的道具太简陋才算不出我皇兄的具体位置,既然这是城镇,自然会有你需要的物什,你出去买吧。” “你给钱?”虞子婴道。 “……” “现在开始,你将要吃的、住的,用的,穿的,全部都会是我付的,你不仅付不出半分报酬给我,我还得不断为你付出,你以为我为什么?” 虞子婴一改之前那风清云淡的神情,变得犀利而直接,踏前一步,双瞳如幽海翻波,令人触及即震。 赵鹿侯其实是一个很自傲的人,这或许跟他从小生长优渥的环境有关,也有可能是因为他那一第得天独厚的脸有关,总之,随着虞子婴一番阴晦的暗示,他不需要太多的过程,便相信了虞子婴是因为喜欢他,并且有可能已经是爱得不可自拔了,所以才会这样舍命一次又一次地帮他。 一想到那个总是冷硬的像块顽石的少女竟偷偷地暗恋着他,他不自觉舒展着眉眼,一双夭桃浓李的紫瞳闪过一分得意,几分轻蔑:“若你替本侯将沧崎皇兄找到,等本侯回国之后,只要是不会太过份的要求,本侯自然都会允诺你的。” “真的?”虞子婴忽略他那一逼孔雀开屏的模样,认真确认一遍。 “当然。” 虞子婴一拳一掌相击,眼底暗光一闪:“好。” —— 刚步出第一大客栈,虞子婴迎面便看到两个陌生却也熟悉的人走来,在九渡平直小桥桥面与岸持平,人行其上恍如凌波微步,两道同样身体高挑的男子相携而来。 “大哥,倒是好久没见着清涟妹妹了,这次回去,咱们也别再四处奔波劳碌了,还是一家人好好团圆一阵子好了。”大冬天还摇着一把扇子的男子,长着一双秀逸的水杏长眸飞入眉角,睫毛微微一睫,便是有圈圈水波涟漪泛滥开来。 他穿着一件尤白厚衫,肩披一件蓝绸面的裘衣,含笑挑眉虽嫌风流,但倒非轻浮下流之辈。 他旁边则是一名五官俊朗深邃的高大男子,他穿着一件黑锦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举止大方利拓,有一种豪迈的草原汉子风范。 ------题外话------ 明天坚决将时间从晚上调整过来!妞们等着啊!   ☆、第二十八章 算命师是有原则的 看向左边一草原狂狷粗旷俊男,右边一江南柳莺湖畔的风流俊俏小生,两人齐肩并排而行,顿时迷煞不少女性路人的眼光。 “嗯,这次要办的事情都联络好了没有?”那刀刻般挺峻的男子想必历来沉默寡言惯了,低沉寒性的声音总是那般平板,无色调起伏。 “没有……失去联系了。” 那长得有几分男生女相的俊俏小生语带几分疑虑,将手中扇柄猛地一敲手心,那总是媚眼纷飞、风彩流韵的眼睛平添增多了丝丝缕缕的深沉。 他们说话的声音刻意放低,两人来往间近乎耳语,一旁偶尔探过来颀赏的路人也根本听不见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除了一些耳力超乎常人的高人除外。 路经西路平桥,三人就这样面对面地走来,虞子婴静凝不动,目光直视前方缓步而行,并未有任何异样,而对面迎来的两人则因为心中有事,心不在焉地走着根本没有注意到从桥的另一头走来的虞子婴。 于是,三人就这样很平淡、很陌生地错身而过了。 一阵清风拂来,掠起虞子婴额前碎丝莹光熠熠,晨光暖容,但她眸光却微黯,卷扇着宽袍袖摆于背,嘴皮翘起,冷嗤一声。 她虽有改变,但五官跟那贫民窟刚被宇文夫妇捡回去时那瘦骨嶙峋之时倒是有几分相似,可为什么师傅能够一眼认得出来,偏偏这两个“兄长”却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罢了,这可能就是所谓人与人之间的缘份,缘浅而情淡,他们早已有他们的生活,而她,也早在三年前便脱离了宇文姓氏。 她姓虞,只是虞子婴,不是宇文子婴了。 当虞子婴下桥准备拐弯入街的时候,突然从第一大客栈里面匆忙跑出来一个店小二,他连忙招手,连忙呼喊:“哎,小姑娘,不,小姐,前面那位包下花之月第一豪间的小姐,您等一下!” 花之月第一豪间?虞子婴一听,不正是她挥金一掷包下为博蓝颜一笑的房号吗? “什么事?”虞子婴止步,回头一看。 店小二气吁喘喘地跑到她身前,这么久距离看到那张如白瓷娃娃般漂亮的少女,怀春期的店小二,一张黝黑的脸骤然暴红,下意识便低下头,嗫嚅道:“那,那个,跟您一起的那位公子说,说让您给他顺便捎一些九渡特制的桂酿酒、花酥藕糕,还有……还有那东边食街铺子的酥鸭七宝……对了,他说他还需要一个奴才。” 等全部复述完毕后,店小二略有些不忍地抬起眉眼,这桂酿酒是蒲西街头的特产,只有那里才买得到,而这花酥糕则是在蒲西街尾才有,而这酥鸭七宝则完全是在另一条街巷,若将食物全部买完回来,可少不了一番劳碌折腾。 更何况……让这么一个人水灵嫩白的小姑娘去买奴才,这,这他都担心那人牙贩子会不会对她起贼心呢。 “……替我转告他,如果他愿意卖身给我,我就替他将他想要的统统买回来。”虞子婴皮笑肉不笑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店小二闻言懵了一下,别看这小姑娘年纪轻轻,但此刻她眉眼覆寒,乌黑眼瞳幽深阴沉,面带一股阴森煞气,看起来确也不像是好惹的,也难怪敢说那样霸气的话,于是又结结巴巴了一句:“那,那个,他还说,让您给替他给,那个,那个跑路费……” “……” 因为小二那副叫堂惯了的高亢嗓子,引宇文晔跟宇文煊,还有一些路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顺声望过去,当他们看到穿着一身青白玄服如仙临般虞子婴时,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只觉眼前这名身姿玲珑如玉的少女仿佛汇天地之精粹而成,整体干净而通透,无一丝瑕疵感。 她很漂亮,却不是那一种加以修饰的锐利逼人的美,而是一种惹人心喜柔软的漂亮,像是掌中爱不惜手般袖珍模样的稀世宝玉,而不是那摆在金碧辉煌殿中的璀璨皇冠。 宇文煊跟宇文晔两兄弟不知道为何,当目光一落在那名少女身上后,都感觉难以移开眼睛,就像是冥冥中有一种吸力,让他们停驻静望。 虞子婴打发走了店小二,即便感受到宇文煊与宇文晔两人的目光,却不曾为他们有任何停留,径直转身就离开了。 这糟心的玖兰戚祈,与这糟心的末来! 在九渡这种类似与旅游观光景光的城镇,包下那么一间设施精致的豪间,贵的程度可想而知,眼看着当初替赵鹿侯算命赚来的一块金子,零零总总的花销后,如今只换剩下两小块碎银,她已明确在感受到穷迫的困境了。 特别是带着这么一个销金窟在身边,她要是不想点别的办法挣点钱,估计他们两个都得去当乞丐去了。 她在九渡镇中特地游逛了一圈,也没有打听到有类似冲虚派打扮的人士进镇,于是虞子婴便不再浪费时间,她想了想,来到一间布绸庄里买了一块斎白布,然后再让绣娘按照她需要的样式跟大小幅度裁好,她准备将它做成一块招牌。 拿到裁好的布她又去了一趟木具店,挑拣了一番,便买了一张比较便宜的阵旧木桌配凳,顺道再让店家送了一根梢磨成形的木杆子将她带来的白布帆挂好。 最后她跑了一趟书斋,用最后剩下的一点银钱买齐了纸笔研墨架势,扛着搬着一大堆招牌,桌子,笔墨纸研,推算出一块比较旺财的地段,准备开始重操旧业,干起她的老本行——摆摊算命。 没想到这一去看,发现这世上懂点道行的人倒亦不少,那些稍微有些旺财的地段基本上都商贩满为患,同行挤为患。 “算命,五文一卦,十文定今生姻缘祸福,一银能保管你祸事灾难通通远离啊。”九渡最繁盛的古董一条街上,摆摊算命的一个一个都坐在摊上,梗着脖子使劲的吆喝。 有瞎眼摸骨,有掐指神算,有占卜看相……类型倒是齐全了。 虞子婴瞅了一眼,她不去跟他们争锋相对,而是从中挑了一小块地盘,比较靠墙壁内侧,前方还有几个小摊挡着视线,她就摆好桌子,插好写着“天婴道人”的招牌,便端坐在那里安闲自得。 快将近辰时,日头正炙,来往游人观客熙熙攘攘,小贩与小商们瞧着时机好,亦是争相叫卖,只见一条街上都是热闹非凡,各种杂七杂八的声音不绝于耳,偏生虞子婴这头依旧是无声无息。 有人出于好奇,倒是看一眼她的招牌,只见上面沉韰入木三分地写着几个大字:天婴道人。 字倒是一手好字,但这名号却……很陌生。 除了招牌外,有人又发现她那张桌面上当真是干干净净,除了一支笔一张纸一方墨砚,便再无其它,可再瞧瞧别的算命先生的桌面,那可是摆满了各种算命道具,琳琅满目。 这条古董街平日里来来往往的人口便是密集,桥上桥下,走路的,搭乘船的,别人瞧着她一个水葱白嫩的小姑娘家在这里学人家老先生摆摊算命,倒是有心想来戏耍逗弄一番,瞧瞧这小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可但凡有人看到她那招牌幡上写着那句:一卦一金,恕不讲价,便统统都退壁三尺去了。 直觉都认为这个小姑娘估计是脑子有病了,人家算命不是以文便是以银算,她倒好,直接便是一口价一金一卦,她当真以为人人都是皇亲贵族,挥金如土的吗? 况且,她若真算得准,早就被士族贵人招拢了,哪里还能落魄沦落到四处摆摊,风餐露宿的地步。 瞎眼摸骨的“瞎子”半眯起一双眼睛,鄙夷地盯着虞子婴,那算卦看相的一位位白须仙风道骨的“神算”暂时收起那一副高人范儿,毕拿一脸“小屁孩别给咱们正经做事的大人捣乱,赶紧回家喝奶奶去!” 虞子婴不管周围那充满恶意,揣测的眼神有多强烈,她依旧纹风不动,神闲气定。 “喂,小神算,帮本夫人算一算子嗣的问题。” 随着一道从头上传来的嚣张跋扈的轻漫女声,虞子婴桌上被丢过来一锭银子,虞子婴抬头瞥了来人一眼,是一名摸约二十七、八岁左右的美妇人,柳眉,丹凤眼,琼鼻,厚唇,额宽而广,观其面相一眼之后,她便垂下眼:“你的生辰八字与你丈夫的生辰八字。” 那名美妇人身后跟着七名下人,一行人倒算得上是有钱人摆谱那样浩浩荡荡,周围人看到她们竟找上那位长得跟个雪团娃娃般可爱的少女时,都清场开来,躲在一边儿偷窥指点。 想不到还真有人找那个看起来根本不靠谱的小姑娘算命啊。 而那美妇人闻言不着痕迹地撇了一眼隔壁那“掐指神算”摊位的一个算命女人,红唇勾起道出一一来,便转过头对着虞子婴冷嗤一声道:“你最好是给本夫人算准了,若是你今日算不准,今儿个不管你是年龄小还是一介女流之辈,本夫人都叫人掀了你的摊!” “我算一卦,是一金。” 虞子婴很清淡地撇了一眼桌上那锭雪白的银子,却负手不动了。 四周人闻言顿时一阵鸦雀无声—— 好,好狂妄,好敢狮子大开口的人啊!她难道就不怕算不准了,人家这一看就是有钱有势的美妇人将你的摊位拆了? 那名美妇人显然亦是愣了一下,她走近几步,仔细打量了虞子婴两眼,想了想道:“好,本夫人便睁大眼睛看看你一金的本事!” 却不想这句话一出,旁边摊位上的那个女人则掩帕轻笑一声,那瞟过来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像是嘲笑。 那美妇人顿时一怒,却最终不知道是出于何种考量,还是忍了下来,她取过一金扔给虞子婴。 而虞子婴在接过金子的时候便揣进了袖口,亦不去辨认周围那些复杂的眼神,提笔将刚才美女人报出的八字书写于纸上,她看了一眼两个八字,根本不需要别人各种推算,翻书,沉思,她直接便道:“你夫君八字寡毒,生平只有三灾三祸,妻妾桃花甚多,但寿命却不过三十载,当然若你将他带来当面观相会更准确一些,而你的八字则旺夫多子,姻缘有二,一则不顺,一则却是平步青云。” 她的话就像是背诵朗读一样条条不假思索,那名美妇人闻言,便直接气极瞪眼,一掌拍在她的桌面,勃然大怒道:“你——你竟敢诅咒我的夫君!你、你可知道今日便是他三十岁的生辰,你——”显然被虞子婴那番“胡诌乱扯”的话给气岔气,她深吸一口气,便指挥着身后的家丁:“来人,给我砸!狠狠地砸!” 周围人听到虞子婴竟算出了这么一大堆“祸事”,都不得不向她投以一种无语的情神,一瞧这美妇人便来势不对,你偏还拣些别人不爱听的事情说,你说你这不是作死吗? 一名家丁虎着脸,抡起袖子,便正要准备动手,却被虞子婴一把抓往了,那家丁脸色一狠,当即想挥手将她推倒,但他却发现他已经动弹不得了。 “是与不是,今日定有分晓。”虞子婴始终沉声静气的模样。 “你——你!”那美妇人咬牙,纤纤红蔻指着虞子婴。 那美妇人倒不是一个眼浅之人,一看虞子婴那一手便让她的家丁脸色酱紫难看,怎么挣扎都还是杵在原地,便心知定是出问题了。 “夫人、夫人,您赶紧回去啊,老爷、老爷他受伤了,您赶紧回去看看啊——”这时,从桥的对岸远远传来美妇人的贴身侍婢夏荷的声声焦急叫唤声。 美妇人闻言,当即脸色一白,脚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所幸被下人们及时扶住,此时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虞子婴的存在,撩起裙摆,便带着人迅速跑开了。 咦?咦咦?周围人瞧着这简直就像是预言戏剧化的一幕,顿时人群之中此起彼伏地传出一片哗声,没想到,竟真的给这个小姑娘说准了?! 那些个神算子啊,皆一个二个瞪大眼睛,满目吃惊地看着虞子婴。 而虞子婴则目视着那个美妇人离开的背影,眸光深邃莫测。 而这时隔壁摊那个算命的女人亦脸色难看,她将算命的钱给了,便趁着别人不注意,迅速消失了。 众人虽然也不晓得是虞子婴算得准,还是那美妇人碰巧撞上了这么一件祸事,但凡人都有一种好奇心,于是他们纷纷都停驻在虞子婴算命摊上,想看看她如果再算一卦,到底是准还是不准了。 可整整等了一上午,快到午时之时,才又有一个人坐虞子婴的摊位上。 这次来人是一名弱受般模样的男子,他身穿一件细腻粉靡色泽的软衫,勾勒其那比女子更为柔软细纤的骨架,模样瞧不清,被一顶白纱帽遮住。 “小,不,是大师,我,我想算一算命。” 他的声音细若蚊声,臻首微垂,揪着一块小丝帕纠结无措的小受模样,就像是异类畏惧着所有人靠近一般。 但偏偏虞子婴一看他,却来了浓厚的兴趣,主要是因为算命师算命的最大乐趣就在于能碰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命数。 而眼前这个人,她一眼便看出,他身上有一种很奇特,引人入胜的氛围。 “一金。” 那弱受男子一惊,睁大一双朦胧翩婉的水眸:“一金?!” “这位公子,我只需要五文至一银,你可以来找我。”那边那个“瞎眼算命”的听着貌似这名男子是嫌贵了,赶紧不知廉耻地赶紧出声拉生意。 但弱受男子那双剪瞳秋水的双眸忽闪一下,却是不愿意的。 他一双水水、糯糯的柔美眼瞳哀求地凝视着虞子婴半晌,但见她目光就像是天底下最坚硬的顽石,非人力能够撼动一分之际,便慢慢灰败了下来,他从袖中哆哆嗦嗦地摸出一个旧布银袋,从里面可怜巴巴地倒出一些零零碎碎的银锭子。 “我只有这么多了,可够?” 那模样当真怯怯懦懦,像白兔子一样无害,一般人面对这般柔弱无依,可怜兮兮的模样,恐怕早就心软了。 “不行!” 但虞子婴同赵鹿侯一样,亦是一个非常有原则性的人,既然定为一金,那便是一金,少一分都不行! ------题外话------ 抱歉了,静今天晚更了,可是真是事出有因啊,因为静家中添丁了啊哈哈哈哈—— 昨天半夜静的嫂子肚子痛,她怀孕九个多月了,这是要生的节奏了哇,我们半夜连觉都不睡,搭上出租车将她送到医院,这一生便是生到下午了,静跟着我母上大人身边被指挥着干着各种打杂的事情,简直忙得是闭闭转,一下回家拿这样,一下去婴儿店买那样东西,累得都快趴下了……可是还是好高兴,静有软绵绵,可爱呼呼的侄子玩了,哈哈哈……   ☆、第二十九章 他从来就不干好事 那婀娜袅袅般身姿的男子闻言沮丧地垂下臻首,露出一截象牙白莹纤细优美的颈项,他极具诱惑性地轻抬睫,如掀起一帘幽梦,那一双烟雨朦胧的柔软眸子,哀哀愁愁,怜怜切切瞄向虞子婴:“真,真的就……” “你不认识字吗?” 虞子婴不耐烦地出声打断他,她懒懒挑眉,斜睨着招牌上那写着的“一卦一金,恕不讲价”八个醒目刺眼的大字。 男子一双兔子眼瞠圆,像是被她那严厉的语气吓到了,娇躯一颤,慌惶之间,手中捏着的那块丝绸素白帕子便掉在地了。 “我……我……”他“我”了半天,眼眶微红,两道细长娥眉颦起,才坑坑巴巴将一句话说完:“……我识字的。” 一说完,又秀秀弱弱地低下了头,双肩紧簇,如一朵娇花不胜雨露般。 “识字?那你告诉我,这八个字怎么读?”虞子婴嗤了一声,毫无客气指道。 男子闻言怯怯抬眸,嘴一瘪,软软的墨眸如映碧潭,粼粼着水汽,显然因虞子婴那不信任的目光而更委屈了:“一卦、卦一金,恕……恕不讲价。” “原来还真认识字啊……”虞子婴盯着他喃喃自言道,接着,那审视犀利的目光若有所悟,那幽如黑洞般的眸子竖起,瞪着他:“既然是认识字的,却还拿银子出来,难道你是故意跑来捣乱的吗?” 噗……周围的群众听着虞子婴这“神论”各种喷笑的,扶墙的,皆一脸啼笑皆非地瞅着虞子婴,直想撬开她的小脑袋瞧瞧,这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回路。 而弱受男子整个人震惊了,柔润唇瓣微张,两颗墨珠浸水的瞳子瞪得大大的,好像是从没有被这样被人冤屈过,亦或者是嘴笨拙得很,也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反驳起。 听到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跟密集聚拢而来的各种目光,他倏地身子一僵,通红的眼睛受惊无措慌乱地转动着,也顾不得替自己申诉一句,便一把捡起掉在地上的帕子,像受惊的兔之一样跑了。 在满是人扎堆的街道,他那急蹿受惊的身影很快便被淹没,消失了。 周围那等了一晶兴致勃勃的群众们,没想到这聚精会神地盯了这么半晌,最后竟是这么一个喷血的结局,顿时一个个开始义愤填膺啊。 蚊子腿再少也是肉啊,不是一锭金子,它也是一堆银锭子,真没见过这么认死理,又死要钱的算命师! 兔子男离开后,虞子婴轻点桌面几下,似在沉吟亦似在等侯,奇怪了,分明是被夺舍了一身气运之相,怎么没像她那么倒霉透顶呢? 切! 估摸接近中午了,想着客栈中还有一个病患在等着她呢,虞子婴便不再纠结那个兔子男的运势,而是准备收摊回去喂养玖兰戚祈增加亲密度。 她收起了摊子,将桌椅暂时寄放在当初买的那间木具占,再七巷八道绕了一圈,将一些跟着看热闹的跟屁虫通通甩掉,最后她走进了一个浮香幽静的小巷道内。 狭窄的小巷道荫枝迷离,稀疏的阳光透过空梢间撒落地面,落下一片斑斓光点,她径直走了进去,从腰间摸出仅剩的两块银子抛给蹲在墙角准备午休的一个小乞丐,道:“我要桂酿酒,花酥藕糕,还有东边铺子的酥鸭七宝,你如果能在几刻钟内将它们全部买来,这剩下的碎钱便全部给你。” 那小乞丐倒是机警,凭着风声响动便能一把抓住银子,他带着一种惊疑的目光盯着虞子婴半晌,又低头看了看沉甸甸的银子,略带犹豫了一下,便重重颔首,一言不发地走了。 这个小乞丐叫小哑巴,是从外地逃难而来的,别看他人小个子矮,却是这条古董街的小地头,当然初来乍到的虞子婴并不知道这件事情,而是无意间听周边那些闲人说出来的,听闻此人虽然是一个小乞丐,却是一个比较孝顺又懂得信义二字的人,他爷爷有病,而他也有些本事,却怎么也不肯跟着那些个流氓混子干那些腌臜的事情来获利。 “小哑巴?想不到,竟遇到一个贫民窟的故人……” 虞子婴盯着小哑巴离去的背影,他身材很瘦小,手长如猿,但左肩总是无意识地偏低右边几寸,他走路看起来无异,但虞子婴却知道他的左腿微跛,那是当初在贫民窟内为救宇文子婴而落下了一处病根。 她低垂下睫毛,那密密而靡靡的阳光笼罩着她头顶,她又重新掀开眼帘,望着长青树荫的光光点点,方转身离开。 在等待小哑巴回来的期间,虞子婴先去了一趟成衣铺替自己跟玖兰戚祈重新置办了一身衣服,又跑了一趟药房抓了几副红花伤药,另外,她想起小哑巴的爷爷经常咳嗽,好像是一种咳嗽变异性哮喘,于是她又抓了几副治喘平咳的药,又重新回到那条荫幽小巷。 没等多久小乞丐气喘喘地跑回来,并将她面要的全部东西都买来了。 虞子婴估摸着一来一回的时间,想必他是打散了别的什么人一块帮忙跑路,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她需要的东西全部买齐。 将买来的东西收下,虞子婴也不问这些东西要了多少钱,同时将手中那几副冶喘平刻的药包放在他手上,便转身就走了。 而小哑巴愣愣着攥紧手中的药包,一双泛红的眼睛紧缩几轮,眼瞳似惊,似疑地紧紧地盯着虞子婴,他双唇激烈的蠕动着,却始终喊不出那一声,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渐行渐远…… 是……她吗? 回到客栈,却不想刚一进大门就听着大堂内传来各种争吵杂乱的声音。 “赔礼!” 这刚硬生威的声音,赫然是宇文煊。 “赔礼,你认为本……我会跟这么一个低等人赔礼?” 即使是在各种纷扰杂乱的声中,那一道不紧不缓,如同琴音般低奏迷人的轻漫嗓音依旧是出彩的,而那把声音,正是虞子婴那个即使是跌入泥坑,仍旧能够骄傲得像凤凰一样的“公主大人”。 “低等人?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咱们竟遇上这么一个脑子被木板夹坏了的人。” 声线清亮,带着一种阴柔嘲弄的声音是宇文晔的。 虞子婴站在门槛前,抬眸一看,满堂站满了各色人员,吵吵闹闹,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外围几圈的人,将中间几个事主围着,水泄不通。 “别,别这样。大哥,二哥,我没事的,刚才……可能这位公子是生病了,才会这样……我,我真的不怪他的。” 站在宇文煊与宇文晔身后,一名穿着件白底绡花的衫子,镶兔毛夹袄,白色百褶裙的少女,她长着一件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长得倒是一副招人怜爱的小白花模样。 小白花秀气圆圆的鹅蛋脸带着一种怯场羞惧的表情,紧张地攥着宇文煊的衣角一端,却是望着玖兰戚祈鼓起勇气小声地说道。 “怪?一身粗鄙低俗之气,满嘴的谎言与虚假,一看便知道是出生贫民没接受过女子该有的礼仪廉耻的教育,胸无点墨,且连一个妓子都不如的人,凭你,也醒被我看得上?还非礼了你?”赵鹿侯勾唇一笑,那艳魁四杀的笑容甚是鲜艳,在他容光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已显得黯然无色,别看他是笑得越漂亮,但话却越毒。 “你——简直是欺人太甚了!”宇文晔的脸色刷地一下阴沉了下来。 周边围堵的群众亦是你一嘴我一舌的鄙夷与指责。 而那名小白花本来就很白的脸,此刻完全没有了血色。 他说得没错,她的确是出生在一户贫困人家,早年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因为长相坯子不错,被她的亲身父母卖给人贩子,后来阴差阳错,意外被师傅所搭救日子才渐渐过得好了些,如今她自信既使她长得不算多漂亮,却也一点儿也不差,可……可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男子……竟如此恶毒地说她。 连妓子都不如……一想起这句话,她咬着下唇,眼眶红了一大圈,望着玖兰戚祈泫然欲泣。 明明,他长得那般优雅贵气,特别是那一双紫罗兰泽瑰丽的眼眸,淡淡看人,却有一种蛊惑人深情万种的错觉,却何为他偏偏这般讨厌她呢? 感觉到周围那些大胆放肆眼神,耳边充斥着各种叽叽喳喳,聒躁得令人快要崩溃的声音,赵鹿侯的脸色一阵比一阵地难看,他堂堂天元国得尊处忧,地位尊显的侯爷,如今竟被这么一群无知、低劣的平民围观着,指点着,议论着。 锦玄袖袍下的拳头悄然收紧,他感觉到他的理智已经渐渐濒临失控的阶段了。 “究竟是谁……欺人太甚了?” 被堵在人群之外攘的虞子婴听着玖兰戚祈那分明已经气得失去理智,连基本寒暄客套都懒得坚持的话,便知道再不进去化解矛盾,玖兰戚祈是准备大开杀戒了。 于是,她也不再耽搁,一抓提起一个人型布袋朝边儿抛开,迅速开辟出一条路径,出现在玖兰戚祈面前。 她一挥袖便扇开宇文晔那作死的手指,倾身一挺,便犹如一棵松柏挡在赵鹿侯身前。 替他抵挡所有冲着他而来的各种负面情绪,各种恶意指责,各种不堪言论。 别看她身板娇小才到玖兰戚祈的肩下,但那一身昂首挺姿,气势汹汹的模样,那绝对不是摆来看的! 没瞧着她刚才一路过来,那被留下的“尸横遍野”吗? 围观的一拨客栈掌柜的一看——赫,这小姑娘不是早上跟这浑身透着贵不可言的男子一起来投栈的那个吗? “不是让你在房里休息的吗?” “你怎么敢出去那么久不回来?” 看到虞子婴终于回来,玖兰戚祈就像翻滚的熔岩终于找喷涌的出口,却不想两人竟异口同声而道。 虞子婴回头,然后两人就……干瞪眼。 “我去替你挣花费了。”虞子婴举了举手上的大包小包,忽闪着一双黑黝大眼。 而玖兰戚祈则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她手中提的东西:“你……还真买了?”他自动忽略她那一句替他挣花费,她人都是他所有的东西,替自家主人消费那自是应该的,况且他又并非是让她空手套白狼,他不是早已经承诺给她,等回天天元国给她一个狮子大开口的条件了吗? 虞子婴歪头,眸光一利:“这些……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玖兰戚祈微扬尖细的下颚,那张带着一种傲慢却不令人生厌的浅笑,雍容的面容带着一种别有深意道:“是我要的,可是我以为……” “这些事情等一下再说。”虞子婴可不想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跟他讨论这种无聊的事情。 “我说,现在是不是该率先解决一下我们这边的事情呢?”一道泠哼的声音插进了他们中间。 两人回头一看,正是抄着手的宇文晔,他上下打量虞子婴一番,笑道:“小姑娘,你是这位公子的什么人,你可知道他刚才在你离开后,做了些什么事情?” “你做了什么?” 虞子婴瞥了一眼宇文晔,便掉转过来头,看着玖兰戚祈询问。 “做了什么?”玖兰戚祈紫眸妖异阴冷地撇了一眼那个被宇文兄弟护在身后的小白花少女,轻启嘴唇,像是提到什么肮脏之物,微哑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没什么,就是被狗反咬了一口罢了。” “哦。” 虞子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看到那小白花在感受到他们的目光时全身一僵,迅速撇开脸的时候,便了然于心了。 “喂,喂,哈,小姑娘,你相信他的话?”宇文晔闻言,顿时一脸苦笑不得,又气得阴晴不定。 虞子婴将视线收回,转目看向宇文晔,掀起嘴角:“我不信他,难不成信你们?一群陌生人?” 这完全就是直白到不需要费心思解读的一句话了。 宇文晔当即脸色乍变,盯着这个第一眼便给了他很大好感的少女,忍着怒气道:“即使他做了不好的事情,我也相信他?” “当然信他……”虞子婴瞥了一眼玖兰戚祈,猫瞳一眯道:“况且,他本就从来不干好事的。”   ☆、第三十章 我的清白被你毁了 “况且,他本就从来不干好事的。” 虞子婴说得可是一句交底的大实话,不想却惹来一圈围观群众噗嗤地一声笑了起来,他们好笑地盯着气定神闲的赵鹿侯,被自家的同伴“骂”成从来不干好事,听来她哪里是选择相信他了,而是根本就在故意说反话,硬撑面子而已罢了。 赵鹿侯亦是斜佻狭长眼线,线条流畅如鎏金般珠玉生輝,静静地凝视几下虞子婴,便漫不经心地垂下蒲扇睫毛,把玩、梳理着指上那银鎏金镶嵌玉的华贵指套。 他却不觉得她在说谎……勾了勾唇,他总能很好地把握着唇畔那高端大气的笑容,加深一分则太浓,减少一分则不够,恰到好处,将眼底的一切锐利,嗜血,愤怒,隐藏在那冰冷的笑容下。 其实只要稍微了解一些虞子婴的人都知道她没有说假话,但可惜的是宇文晔并不了解她,他刷地一下展开扇子,水意潋滟的杏眸溢满“此女甚有良善慧根,不与污同流”的赞赏,道:“姑娘,既然你知道此人品性如此道德沦丧,为何还要与他在一起呢?” 宇文晔知道此话问得太过*了,可看着这么一个漂亮的少女被大尾巴狼给骗了,他于心何忍呢! 因为他是她需要攻略的对象啊,虞子婴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赵鹿侯,此刻他静立不动,细微光线覆上他发顶,肩膀,腰身,那锦黄垂顺衣锻晕起一圈柔光,映衬得他仿佛如一副色调复古繁美的宫廷画般,无一处不是精心描摹得尽善尽美,原本拥挤的空间犹如变得无比空荡,只剩下他一个人映入她的视野之中…… 她眼睛微微失神一瞬,便脱口而道:“因为他很……美色可餐。” “什么?”宇文晔一愣。 而赵鹿侯耳根一动,亦抬起了眼,那双华丽如丝绒般的视线,遽地紧锁于她身。 小白花小嘴微张,惊呼一声,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虞子婴。 一片寂静之中,虞子婴飞速眨了一下眼睛,恢复了冷静,她指着赵鹿侯,一脸理所当然地问道:“你们难道不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吗?” 顺着她那根白晃晃的手指,众人一瞧,微怔了一下,不可否认,光凭这么一张出众的面容,便能倾倒无论是任何女性或部分特殊癖好的男性,忽略他那潜在皮相下的恶劣,坏质的品性。 当大堂中再次陷入一片沉默之际,却是宇文煊出面道:“男儿自当豪义,义气重信诺,堂堂正正驰聘雄与霸……”他眉宇中的深沉褶皱拢起,口气虽对赵鹿侯,却重重四处散开:“论皮相,论容颜那是女子才该在意的部分!” 宇文晔由于从小便长得秀气,男生女相是以对容貌自有几分避讳,此刻听大哥之言,亦附声补充一句道:“模样再美,亦不过是粉红骷髅一具,到底还是骨子里的东西更需要注重一些。” 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虞子婴一眼,语重心长啊。 骨子里的东西?赵鹿侯繁密似锦的睫毛轻颤一下,如同被轻风拂动一下,他轻笑一声,那双紫罗兰色泽的眼瞳微眯,他都不知道他骨子里是些什么东西,他们倒是辨认得仔细清楚…… 他轻瞥向虞子婴,若是以往任何胆敢冒犯他的人,都不会生存在到下一秒,但此刻他能容忍都如今一则是因为内受未愈,二则便是想看看虞子婴的态度。 这个无论是言语,神态,行为都时刻围绕在他身上的少女,究竟所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会给机会让她一一证实的。 人生太无趣了,所以即使是像天婴道人这般不怎么有趣的人出现,他亦不想就这样舍弃掉了,就像他父皇硬塞给他的天元皇权,即使他并不怎么想要也绝对不会任它落于别人手中…… 这就跟小孩子的独占欲一样,虽然并不知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的时候,要么全部都舍弃掉,要么就会部紧紧攥紧手中,一样也不肯放掉! 感受到玖兰戚祈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虞子婴再迟钝也明白,这是他让给她“表现”的一次机会,而她自然亦不会让它错过。 “真正骨子里的东西哪有这么容易被你们一眼便看出……” 他骨子里的黑暗、肮脏是他们绝对不能想象得出来的,他们以为看到他底子里去了,实则亦不过就是沧海一粟摆了。 虞子婴若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力的时候是很容易的,一身空灵而净透的干净气息,肤的白、发的黑、衣的青,三色系于她身上很完美地汇融成一种独特幻美的气质,如描如削腰若约素,肤若凝肌气若幽兰。 她特意放低几分虚渺的声音,等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便微抬起脸,如蝶翼的睫毛微颤,微熏的午后阳光轻洒于她侧脸颊,渡上一层金粉,顿时千秋无绝色,令人因为她而心坎春意一暖。 “他的面容唯我所爱,但它却并非我一人能全部拥有的,因为我不想遮住了它的骄傲,但只有属于他的内心所深藏的全部世界我却很想要独占,令它成功我一个人所拥有,即使它再不堪、再污秽,那都只会与我一人有关,并不需要你们来关心。” 这么一段话一出,满堂人员都震惊了! 这……这难道是,所谓的表白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个小姑娘竟……竟一丝丝害羞,脸红都没有,对一个男子大胆地表现的爱幕之情…… 这番表白词新奇而独颖,别开生面,令人记忆深刻,一句话中不带任何旖旎色彩,但却不可否认,那都是……爱啊! 虽然她表情冷静得就像是在背诵一篇文章般,但她的认真与言语句词当中所蕴含的深情,却是十分令人动容的。 虞子婴不管别人对她的看法,只专注地看着赵鹿侯,她的眼睛极黑,当她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就像是倾注了全部精力,全部热情,整个世界只映入那一个人。 玖兰戚祈被虞子婴那不按理出牌的表达方式摄住了,亦被她那无所顾及的气势镇住了,愣了片刻,静静地与她对视。 虞子婴见此,才满意地为此出剧暂时落幕,她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但能够让他正视她,就不能以玩笑的态度慢慢磨,有时候开诚布公亦是一种进击的手段。 他们猜得没错,这句话自然不是虞子婴若有所感而发的,而是从那个病态恋爱精神病嘴里复述过来的。 不过这句话,她莫名地觉得很适合玖兰戚祈,便很自然而然地将它对他说了出来。 在一阵莫名地怪异气氛之中,从一处角落内,弱弱地传出一道如绵羊般嚅嚅的声音。 “你,你这么说……只是你自己这么认为吧,那,那位公子,却根本没有……说话。” 众人闻声一看,正是躲在宇文兄弟背后,刚才事件争论的“主角”之一的宇文樱。 她一双水润润,湿濡濡眼睛,软软看着赵鹿侯,两颊晕红,双手无意识紧张地攥着衣角。 赵鹿侯似笑非笑地勾起唇,眉梢的讥笑表露无遗,轻瞥了她一眼,转眸看着虞子婴,眼神却转换成一种戏谑有趣,道:“看到你那么渴望留在我身边儿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鞍前马后伺候的机会,却是仅此而矣。” 他的声音虽然轻缓而柔软,但与之相反的言辞却是极度傲慢而刻薄的,面对这么一位值得人真心呵护珍藏的漂亮少女,他不但不感到受宠若惊,反而对别人的爱幕大肆践踏(至少周围人觉得所谓的“鞍前马后伺候”,并非一个什么好词)! 混蛋!四周围观的群众一片哗然大作。 身为一个铁铮铮,气昂昂的男人,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回应这么一位弱骨纤羽的貌美小姑娘的表白吗?! 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男子们可耻地愤怒了! 可虞子婴却笑,她的笑很奇特,带着一种僵硬生冷的笑,但在那张面摊面容,能得到这么一秒的表情回应却是很难得的。 玖兰戚祈看着她别扭,生硬地笑了一下,甚至还没有回味出她那一抹笑容的味道,她俨然已恢复了如常。 “好。”难道他已经愿意当众给她一个承诺了,并且是在她被别人颀疑嘲笑的时候,再冷漠的虞子婴,亦愿意当众回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玖兰戚祈看了她片刻,习惯性地摩挲着冰冷的指套,桃花眸漂亮地眯起眼,嘴畔蔓延的笑意却不再那般刻意……疏远而冰冷,有一种被抚顺了毛的猫展现的优雅慵懒。 宇文樱看着两人那虽然怪异,却很融洽的气氛,突然急声打岔道:“不行!” 一向文文弱弱的绵羊声音突然被放大,显得有几分尖锐,刺耳,别人诧异回头一看,只见宇文樱涨红着一张秀白小脸,却是咬着下唇,难过地含着两泡眼泪,梨花带雨,有一种说不出的我见尤怜:“你,你们不可以,刚才、才你明明才对我做了那种……那种事情,现在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她抽噎着,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但话里的意思却清晰明白地落入众人耳中。 这分明是负心汉始乱终弃的节奏啊! “小樱……” 宇文晔闻言,吃惊地回头看着一脸泪水滑落脸颊,白荷一样清秀的宇文樱微红着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赵鹿侯,他亦是一个历经粉脂,风流游戏人间过的,刚才他没有仔细观察过,她这逼表情,这分明就是…… 他顿时有一种抚额的冲动,谁说男人长得好看与不看没有关系,你瞧,这长得好看的男人一眨便将他们这个从不动心情爱的小妹,给勾了魂,失了心。 原来刚才她一直想劝阻他们,就是这个原因啊…… 罢了,知道真相又如何,这到底是自家妹子,虽然那个男人怎么看怎么令人讨厌,可也得想办法替她争取一下,否则她回去,一定会哭得爹娘都担心不已的。 “这位公子,刚才的事情你总不能否认吧,你的确对我们的小妹动手动脚了!”宇文晔收拾好复杂的心情,义正言辞道。 他这次是直接跟赵鹿侯对话,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位令他有些好感的小姑娘,可这也等于是让她能够更好地认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早日醒悟。 老实说,看着她他总有一种莫名地熟悉感油然而生,所以他做不到对她完全忽视,无动于衷。 小妹?动手动脚?虞子婴目光中透着寻思,这宇文夫妇究竟谁外遇了,三年不见竟整出这么大一个女儿? 可听到“动手动脚”几字,虞子婴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 虞子婴那近乎斩钉截铁的语气,令很多人表示诧异。 “怎么就不可能?”宇文晔本来说好不去理会虞子婴,但一听到她说话,又总是忍不住去观注。 “他有洁癖,像你妹这种在他看来是很脏的东西,我相信,他是不会主动去碰的。”虞子婴看着宇文晔,一本正经,十分“诚实”道。 虞子婴从不懂婉转为何物,当然——她也不需要对这些人特地运用“婉转”的技巧功能,特别是某些个觊觎她攻略目标,且别有用心的女人。 如果这个女人能够令赵鹿侯心动的话,固然很好,可明显她总不聪明,做的事情适得其反遭到了赵鹿侯的嫌弃抵触,那么她在虞子婴眼中便等于是一个需要铲除的路边石。 “这位小姑娘,就算是要偏袒这个男人,也请不要贬低别人!”被虞子婴那冰冷的语气刺激到了宇文煊,脸一沉,对着虞子婴厉声道。 而小白花宇文樱一双盈泪的双眸瞠大,咬紧下唇,肩膀紧缩拼命摇头否认那委屈,那可怜的小模样,简直快要撕烈四周那些保护欲强烈男子的心啊! “你确定是我在贬低她,而不是她自已造谣生事?”虞子婴不紧不慢,缓缓而道。 四周不善的目光渐渐从赵鹿侯身上聚拢到了虞子婴身上,她的话分明就是在别人心口上撒盐,想不到这小姑娘看起来如此纯净无暇,心肠却如此歹毒。 谁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家会拿自个儿的闺誉名声来造谣生事? “你……”宇文晔看了一眼抚脸呜咽哭泣的宇文樱,亦是一脸失望地看着虞子婴:“哼,本以为你也是被人骗的,看来……你们不过就是一丘之貉!” 虞子婴面对他们的恶意指责、义愤填膺,面无表情依旧是面无表情,就像他们在她的眼中犹如一颗草,一堆石头,完全没有意义。 在通俗书本中与正义之士作对的嗜杀反派人物,如同赵鹿侯这类型人,心中都有一种阴暗恶劣的心里,比如正派人士若是看到站在高处的人,总是会想法设法一步一步不气馁地爬到那种同样的高度,与其并肩,而反派人物大抵都是那种——如同他深陷沼泽爬不起来了,他就想方设法将高处的人拖下来,与他同处同一片地狱中。 虞子婴很明白这种心理,与其让玖兰戚祈觉得他们之间格格不入,倒不如让他看到无论他处在何种不堪低劣的地步,她都会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处在同一个世界,与别人区分开来,这样他才会有安全感。 的确,玖兰戚祈在看到虞子婴为了他,从众人同情赞美爱怜的小姑娘,变成一个人人唾弃的恶毒女人之时,他的心态十分扭曲变态地满意了,兴奋了。 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变吧…… 就在他这么想的与其同时,虞子婴余光窥视到他的那一双如同布满彩虹瑰丽流转的紫罗兰眼眸,默默地垂下睫帘,掩饰住眼底那狩猎猩冷的目光。 “女人,在我眼中一般分为二种……” 一直沉默地被虞子婴护在身后的赵鹿侯突然出声了,他步出虞子婴身后,站于她身前,那姿态并无刻意所做,却给所有人一种他正在维护着身后那道娇小玲珑的身影。 也就在大家都以为他将要对他认为的女人剥析评论一番时,却不想他是直接对着宇文小白花,唇角蔓延开冰冷嘲讽的笑意,华丽紫瞳缓缓眯起,声音轻柔地宛如叹息地道出一句:“……那就是活人跟死人,你若不想活着,那就只能……去死了。” ——这场测试由于虞子婴的满分答卷,他已经不需要这些配角的存在了,于是他不再选择观望,而是摆出一副完全不耐烦的态度。 小白花再傻再天真,也看得出来那名贵衣公子对她开始厌烦起来,她心中一紧,平时聪明灵活的脑袋此刻完全滞住,眼眶的泪珠一滚落,便凄然道:“公子,我,刚才你下楼的时候,分、分明摸了我的……我的清白已被你毁了,难道,难道你……” 难道你不肯负责吗?这句话她还没有脸敢大众嚷嚷出来,可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小白花那被泪水婆娑掩盖的眼底,飞速闪过一道坚定。 这是她活了十五年第一次遇到这么令她心动的男人,她是绝对不会对他放手的!——即使不折手段。   ☆、第三十一章 被剥皮的血淋淋羔羊 面对宇文樱的一番咄咄逼人,赵鹿侯自持身份不恼不怒,只是那斜佻而上的眼底,那戏谑讥诮之意渐浓:“你确定……你有所谓的清白毁吗?” 一圈子围观群众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只觉此话甚毒,直接削了人家姑娘家的脸皮子不说,还间接地奚落她的操行不洁。 “混蛋!” 宇文晔气得快捏碎掌中之扇了,他牙一咬,便举扇刷地一声展开,疾步如雨滴坠落,那扇面如刀削般朝着赵鹿侯兜脸划去,且不知是想毁掉他那张蛊惑女人的脸,还是想划烂他那张恶毒的嘴。 虞子婴凝里不动,于一旁悄然蹙眉,别人对此情况那是根本反应不及,只来得及做一个惊呼吸气的表情,而她却是在……踌躇犹豫。 ——要去救他吗? 当然她说的这个“他”是指宇文晔,别看赵鹿侯此刻因内伤未愈气色不佳,眉宇间萦绕着一股贵公子的孱弱娇惯之气,但他即使是一只病老虎,那也是一只能够威震山森的老虎,岂是凭宇文晔这三脚猫的功夫能放肆的,他送上去给赵鹿侯嚼都嫌不够味儿呢。 瞧准了赵鹿侯那阴鹜紫瞳飞速闪过一道冰冷危险的杀意,虞子婴暗吁一口气,长宽袍无风一扬,便是飘身一闪,转瞬间便到了小白花身后,小白花尚未回过神,便被五根冰冷如铁的手指紧紧掐住了她的颈部,她呜咽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说来。 “若你伤他一分,我便……直接送她去阿鼻地狱。” 清清冷冷的声音,就像永远在一个调上,众人刚受惊吓回来转头这一看,又是一阵喧哗惊呼。 但见那名像玉瓷娃娃的少女,她穿着一件青白两系色款式简洁大方的玄袍,那过大而宽松的衣袍几乎将她整个人都装了进去,令她越发显得瘦小,肤色白皙无暇,乌发青丝如墨,整个人看起来漂亮得无害,漂亮得令人提不起一点防心。 只是她的眼睛略异与常人,她白仁过少,黑瞳极黑,极深,当她静凝不动之时,那张面无表情的瓷容,总会给人一种莫名诡异,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布偶娃娃般。 宇文晔听到从背后传来那一道十足认真的话,再感受到四周不寻常的气氛,他当即错愕地地回过头来,而离得宇文樱最近的宇文煊在虞子婴出手之时,则心中大撼,刚才他分明没有感觉到任何人靠近,可一转眼间,她却已近在咫尺,并且还挟制住了宇文樱。 这种时候,他有一种感觉,就是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绝非一枚普通人! “要杀便直接杀了,何需多此一举。” 赵鹿侯眼神毒辣,明显对虞子婴此刻“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行为感到不满,瞥去的目光看似水波潋滟,实则尤带着三分寒意料峭。 这时,围观的群众渐渐也看出不太对劲了,眼前这两方争执不休的几个人都好像身怀武功,他们也是人精,眼色儿准的人,唯恐等一下事儿闹大了被伤及无辜,也不再敢寻思看热闹了,便趋散着一一哄而散了。 这回房的赶紧回房,离店的赶紧离店走人,最后只剩下躲在柜台后的几个小二跟掌柜的留下着看自家场子,害怕会是被他们毁个彻底。 眼下这种严峻胶着的气氛,他们可不敢露头劝阻,要知道这些个武林人士讲理的甚少,大多数是拿拳头见真章的蛮野武夫,他们万一恼了,祸及池水那就得不偿失了。 知道玖兰戚祈看穿了她的缓兵之计,虞子婴亦不心虚,回眸以无辜忽闪眼神,那厢宇文晔与宇文煊则同声焦急大呼:“慢着!” “我只不过想教训一下那口出狂言之人,你却想杀人,你真是蛇蝎的心肠!”宇文晔瞪着虞子婴,杏眸全是赤红。 虞子婴轻眨纤密的睫毛,如轻鸿掠水泛波,她眸如点漆,看着宇文晔:“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杀人?如果有……你不过亦是一样蛇蝎。” 不等他回话,虞子婴松开手,一把将吓得脸色青白的宇文樱推回给离得最近的宇文煊,清风一起,她已极速赶到赵鹿侯身前,一掌按住赵鹿侯前推的肩膀,只觉质地轻柔的衣袍无风狂舞扬起,她青丝缕缕拂起,制止住他浑身涌动阴霾的杀意。 “别闹了,会引来景帝的耳目。” 她由于身材娇小,这样的姿势,这么近地靠着他肩膀,远远看去,反而像是整个人偎依镶嵌在了他的怀中。 玖兰戚祈覆下紫罗兰色眼睛,如丝绒般柔滑的目光缠绕在她周身,却给她一种像毒蛇缠绕的感觉:“我看你们的关系……并非你所说的只是‘认识’吧?” “你觉得他们像是认识我的样子吗?”虞子婴抿了抿嘴角,很有技巧性地转移了话题 经她这么一提,玖兰戚祈的确感到几分困惑,这两人、不对,是三人对虞子婴的态度分明就是对待陌生人一般,而虞子婴曾经对他说“认识”,或许她真的只是对他们“认识”罢了,而非熟识。 这么一想,他气势一收,而虞子婴那飘舞的衣袍无力地垂落而下。 “小妹!” 这时,突地听到传来一声惊呼,虞子婴悠悠地顺势回头,便看到泪珠涟涟的小白花冲过来,她歪过头整暇以待地等着。 但见小白花一鼓作气地跑到他们面前,既不骂,亦不打,而是直接噗通一声,就像受气的媳妇般跪在虞子婴面前,她仰起那一张苍白,柔弱如小白花的脸,抽抽噎噎道:“这位姑娘,求求你,求你成全我们吧,虽然那或许你认为是一件意外,可,可我,那么多人看见……若公子不愿意,我便无脸见人了……呜呜……” 虞子婴懵懂地眨了眨眼睛的,而玖兰戚祈则眯了眯眼睫,宇文兄弟见此情况,则是一气一叹。 像是这种小三跑揣着“意外”跑过来要求正位的情况,若是别的女人遇到或许会感觉到困扰或烦燥,若暴脾气大的直接就发火了,这样会显得太没有气质,而脾气好的则不知所措,这样又会显得太懦弱。 小白花倒是有几分脑子,她这是故意将一个难题抛给虞子婴,看她柔柔弱弱的,但论心机却也不少。 却不想虞子婴却只是很滑稽地瞥了她一眼,不是厌恶,亦不是生气,而是一种冷漠的无视,她看向宇文兄弟,表情多少带了几分玖兰戚祈的似笑非笑:“这是你们的小妹吧,麻烦请将人领回去,否则无人领认的话,我会直接将她……扔出去的。” 说实话,此刻宇文兄弟看着宇文樱的一番不理智,甚至称得上是太死缠的行为也很头痛,但同时也明白了她此刻孤注掷一的决心。 这男人究竟好在哪里了,竟将她变成这样了?宇文兄弟简直都觉得荒谬,难以置信。 实则宇文樱此刻的死缠烂打一则是因为被赵鹿侯的皮相吸引,另一则则是被虞子婴激发了强烈的好胜心所致。 所谓瘦田无一耕,一耕就有人抢的道理相同,遇到一个与她年纪相近,却比她更美的少女,再加上赵鹿侯不是一块什么瘦田,而是一块肥厚味美的富田,她自然更不会放弃了。 “这位姑娘,我看这件事情我们能不能……私下再商量一下?”宇文煊冷硬着一张刻板的脸,撇开脸道。 虞子婴嘴角不屑掀起,撇了撇,闹腾了大半天,才想起需要私下解决,现在都这样了,虞子婴只想一劳永逸,快刀折乱麻。 “商量?你是要跟我商量出卖自己的男人吗?” 从这么一个幼(和谐)齿纯洁的小姑娘嘴里听到“自己的男人”五个字,宇文兄弟的表情都有些不适应了。 “你倒是懂得维护自己的利益,那我们的小妹该怎么办?”宇文晔拂袖急步垮前,将弱不胜衣,一直用一种委屈,哀怨的眼神盯着赵鹿侯的宇文樱强行搀扶起来。 “你说她被人非礼了,所以需要别人对她负责对吗?”虞子婴黑瞳幽幽,一道异常一闪而过。 宇文晔不察有异,很傻很天真地点了头。 “好!”虞子婴这一声喊得那叫一个中气十足,惊得宇文晔眼睛一瞠,她倏地伸手,从他掌下扯过哇啊一声的宇文樱。 左右开膛,嘶啦一声,一把撕开了她的镶兔毛的外褂,直探底衣,那敞开的胸口,露出细致的锁骨,白花花一片的皮肤,与那艳红肚兜一角……还有那宇文他们傻眼了。 “现在我将她扒光了带出去让更多的人看一看,到时候她想让谁娶她就让谁娶,不用紧巴着我这一个男人了!” 像提拎着一只剥了皮血淋淋的羔羊,虞子婴拽着哭惨喊叫的宇文樱,大步朝外走去。 宇文晔与宇文煊大惊失色,急吼一声:“等等!” 虞子婴顿步,回头注视着他们:“你们是知道真相的吧……为了纵容自己任性、歹毒、蛇蝎的妹妹,连基本的事非观都舍弃了吗……还是说……你们依旧准备再死缠烂打下去?”   ☆、第三十二章 睁一只眼,闭一只 任性虽是虞子婴自己添加的,但歹毒、蛇蝎这些字眼则是刚才宇文晔摁屎盆子似地扣在她头上的字眼,现在她如数将其归还给他们最疼爱的小妹。 宇文晔与宇文煊两兄弟此刻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们一左一右地相继撇开眼睛,无法将那怒不可遏的视线浇注在虞子婴身上,否则那将会看到那被剥得衣衫不整的小妹,即使是亲兄妹袒露亦需忌讳一二,况且宇文樱只不过是他们三年前认下的一个异性义妹而已。 宇文樱原本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作吴樱,当初他们一行人逃难刚到西湘地界,人生地不熟不但遭到了许多异域本地人的排挤,最后还牵扯进了一件麻烦的事件当中,所幸一番因缘际会,得到吴樱的师傅义薄云天相助全家才得以脱身,却不想因他们的祸事,却连累了吴樱的师傅,导致他最终命丧了黄泉。 吴樱是其师傅在世上唯一的牵挂与亲人,他们自然是要报恩的,宇文夫妇怜其自小便失去了父母,身世着实可怜,如今唯一一个相依为靠的师傅又离她而去,便心生愧疚侧隐,再加上她的名字其中有一个字恰合与他们那失踪后,一直生死未卜的小女儿宇文子婴相似,便作主认下了她当女儿,改姓成宇文,从此便唤宇文樱。 宇文樱三年前仅十二岁,与走失的宇文子婴年龄相近,或许是出于移情作用,也或许是出于自责,宇文两兄弟对她多偏爱了几分,多纵容了几分,多心疼了几分,再加上她模样本就清纯如清鲜雏菊般一样惹人怜爱,性子好既体贴且温驯,他们自然而然便真心将她当作亲身妹子一样照顾了。 所以,即使现在知道事有蹊跷,即使怀疑宇文樱可能并没有受到伤害,可事情闹大了,为了令她如愿,他们也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撑着头皮坚持下去。 虽然事情会发展到如此程度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但如今谁对谁错他们也无暇顾及争辩了,眼下必须赶紧想办法阻止虞子婴。 若真让那个看起来神秘难惹的少女将他们的小妹这样扔出去,那她以后还能见人吗? “呜呜——大哥,二哥,救我,呜呜——”小白花虽有些小心计,可到底是被娇宠养大的小花,哪里曾想会遇到过这么直接暴力,甚至称得上是丧心狂狂的威吓,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双臂拢胸,惊声大叫。 宇文樱的哭声简直如病痛时的呻吟,撕心裂肺,惊惧交加,她虽跟着师傅学过几年基本功夫,但她从来都没放心思在那上面,自然学得连三脚猫都称不上,眼下一时羞急窘迫,根本都忘记了该怎么自救了。 宇文煊听着宇文樱嘤嘤害怕、焦急的尖叫,心中亦是一阵火急火燎的,他一把抓住身旁想不管不顾上前抢人的宇文晔,神色略微挣扎了一会儿,终是无法为了这种女儿家的情爱之事违背心中的准则良知。 “好!”他深吸一口气,一双浓眉大目布满严肃正色:“这件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 宇文晔闻言惊愕地扭过头,瞠大眼睛看着自家的兄长。 对于宇文煊的承诺,虞子婴倒是比较相信的,自小宇文煊的为人就较为正直,曲直是非明确,倒不像宇文晔一般总爱耍滑头,说话时常会打个折扣。 既然他发言了,于是她亦不多说,曲臂一推,直接将哭哭啼啼的人扔回去还给他们,本以为接下来终于能够相安无事了,却不想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赵鹿侯却动了。 日光昳丽,但四周的温度却猝然骤降,那覆掩于窗、门、梁柱间的布帷被一阵急风刮起,顿时阴影与光亮旖旎交叠,错过,客栈的大堂一阵一阵刺目光线,从忽乍忽盖的缝隙间射入。 虞子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她忍不住指尖微动,蹙眉半瞬,嘴角抿直,却是眼睁睁地看着赵鹿侯出手。 ——此情,此景,她不能再阻止了。 噗——赵鹿侯顷刻间出手,哪里是宇文晔能做出反应的,他刚扶着宇文樱劝慰间,突感异样,却已感至那阴寒如万千冰冷刀面朝着他脸上刮来,生生痛得他眦目裂嘴,脑子一懵,等稍微能感知的什么情况的时候,人已连累身前的宇文樱一道呯呯乓滂猛撞散了十数张桌椅,像被甩起的肉块砸到了客栈的墙避之上,猛喷了一口血。 整个人都……不好了,而承受后力的宇文樱则早已晕厥了过去,尚不知情况如何。 宇文煊心中大骇,既惊又怒,特别是看到宇文晔与宇文樱的情况,等他们倒下后,下一个必然是他,他这般想着,果然下一刻,那阴冷带着浓浓血腥煞气蜂涌而来,若刚才光看着他出手的话,他就觉得心惊,那么此刻落于他攻击范围的宇文煊,心中只浮现出四个大字——无力回天。 没错,那压轧而来的威压杀气,跟他简直就是天渊之别,别说挡,连躲都是不可能的。他仅下意识地招下一掌,下一秒,整个人就像被巨掌拍下,全身骨骼同一时间被捏得扭曲咯吱作响,他赤目瞠大,嘴角溢出浓稠血液。 甚至连别人的脸都来不及瞧上一眼,便呯!一声沿着宇文晔他们的痕迹,撞到了同一堵粉漆白的墙之上。 宇文晔与宇文煊想来伤得不轻,吐了血却动弹不得,刚一抬目便感受到刚才那一股雷霆之势追逼而来,完全不给他们有任何的反应……他们呆滞了…… 虞子婴倏地全身一绷,捏紧了拳头,紧盯着场上的玖兰戚祈,却始终压着情绪并没有出手。 果然,最后一刻由于她的“无动于衷”,玖兰戚祈的掌风于宇文晔鼻尖前一寸,遽然停止了。 “我以为……你会救他们的?”玖兰戚祈停下了,但因风带起的衣袂尚飘临于空气之中,顿了一下,才缓缓浮落而下,犹如那仙衣般飘渺、虚幻,更衬得他那一张俊美高贵的面容更耀目几分。 “为什么要救?” 迎着他斜睨过来的那双紫眸,虞子婴盯着他的眼睛,换了一种说法:“我知道你不会杀了他们的。” 本以她会回答——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或者杀了便杀了罢,那些人根本不值得我救之类的诡辩之话,但她却选择了一种最真实的状态,那双笃定回视他的眼睛,那信任的神态,就像一道枷锁牢牢地将玖兰戚祈的心锁住了。 他一怔,一时竟不知道该对她的话做何反应才对。 她总是有办法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或者说,她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本来就是一场意外。 “噗——”宇文晔即使没被直接击中,光是那紧迫的威压就足够他喝一壶的了,是以他又呕了一口血后,抚着胸躺在地上,整个人便难受地一动不动,但一双布满血丝的杏眸虽疲软,却即惊又倔地盯着赵鹿侯。 “别以为你们那肮脏的心思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凭她这种女人,想爬上来我身边……”赵鹿侯微微覆身靠前,颇微优雅地对着宇文晔一笑,语气是故意拖长般呢喃道:“我会——嫌脏的。” 说完,他取出一块黄绸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完手,便将帕子扔掉,便仿佛如同被众仆拱拥,踏着镶嵌着金玉,铺着红地毯般,仪态有着日积月累而砌成的高贵、一举一动皆有风华,施然转身上楼了。 虞子婴不需要招呼,便从旁边将搁下的食物提着紧跟其上,只是在经过宇文兄弟的面前才顿了一下,她目视前方旋梯间,并没有看他们,声音带着几分劝解,几分警告:“若你们愿意安份守纪,不去故意沾染些闲事,此生必定能够安享受晚年,儿女膝小环绕,若要强求……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若再选择错了,便真不会再有选择的机会了……” 昏睡了三年的坏处就是,不像别人经历了三年,而是空白了三年,而三年前某些记忆仿恍如昨日,如那日青衣侯带兵踏破郸单城时,在那雷电闪鸣,浓雾烟腾滚滚,人慌马乱奔走间,那仿佛穿越重重障碍专传入她耳中那一声声焦急的呼喊。 “子婴——” 也被距离摇曳得很模糊的声音,但她偏生听得很仔细,是这对兄弟对她不放弃的寻找,那一刻谈不上是感动,却也有一时的触动。 语讫,虞子婴并不顾他们听完她的话后,那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的脸色,跟在玖兰戚祈一块儿上了楼。 楼下,宇文晔受的伤明显要比宇文煊重上许多,而宇文樱则只是被波及撞晕罢了,这也得多亏赵鹿侯从来没有亲手动手打女人的习惯,否则她估计不是残也就是废掉了。 “大哥,咳咳——我,我们就这样算了、了吗?”宇文晔咬着牙槽,额上青筋突起,他一生顺风顺水,心高气傲,再加上为人也圆滑四处吃得开,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哑巴亏,即使知道对方武功高强,瞧着也非一般身世之人,可让他就这样灰溜溜地咽下这口气,他这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的! 他左手撑地,勉强翻过身来,那张盯着楼梯处的柔阴的面庞全是忿恨,一拳狠狠便砸在地面。 宇文煊亦是目光炯炯地盯着虞子婴与赵鹿侯上楼的背影,他双唇因抿得过紧而发紫,他亦想,若是当初郸单小国未被青衣侯灭国,他宇文煊还是堂堂一国异性王爷的大公子,何曾遇到过这种被奚落,如今他还会如此落魄,连被别人打了都不敢冲上去报仇吗? “不,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听着弟弟的话,他又何尝咽得下这口气,他分明已经选择了息事宁人,偏还遭到了这种恶劣狠毒的对待,他宇文煊当初是何等的风光意气风发,追根究地如今会变成这样都只是因为他没有滔天的权力,手无势力,他不再甘心一辈子都这样碌碌无为,庸庸度日了,总有一天他绝对会翻身,会重新站在高处! “大哥,咳,我,我们先走……此事,等伤好了,咱们再行……” 楼上,虞子婴跨上最后一步阶梯,却还是将他们的对话一句不落地全部收入耳底,面淡如水,视线冷漠地注视着某一处空气。 命运之所以强大,有人认识皆是因命中的那些不可知,但真正触摸到这门学问的人才能明白,它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它就像一条直线,永远朝前的路线难以更改,如同书中的人物总是会按照书中所安排的结局,所规划好的末来前行,直至故事的结束。 虽然玄术师是属于命数这里面的一种变数,他们知天命算后事,便能提前一步窥探的未来继而篡改命数,但命数又岂是那么容易便能被人力更改的,有时候牵一线而动全身,或许更遭,或许提前爆发,她能做的只是警示,却不能替他们的命运随便指手划脚。 更何况,他们根本不相信她…… 若他们真的迈出那一步,便真的会陷入整个乱局之中难以脱身了…… 看着前方如一株优雅紫罗兰般高洁,挺立的玖兰戚祈,虞子婴不着痕迹地落步与他并肩,挤在他的身侧,突然伸手搀住他的一条胳膊。 “谁准你随便碰本侯的?”玖兰戚祈倒是没有停下步伐,而是似笑非笑地睨了虞子婴一眼。 “我帮你买了这么多样的东西,身为一名懂得体贴的贵族,你应该帮仕女提的。”虞子婴晃了晃手上的大包小包彩纸包着的食物,看似挂在他手上让他替她分担,实则这些东西的重量在她眼里根本就等同于空气。 她在“九渡”逛了一圈,倒是将天元国某些根深蒂固的教育模式探听出来了,比如他们天元国有着如同英国贵族绅士风度,在天元国的男子一般比起其它国家,更尊重和维护女性的人格权益。 因为天元国曾经出过几个女帝,所以有些旧习俗一直沿用至今不曾更改。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宇文樱是一件争端的源头,玖兰戚祈依旧没有亲自对她动手。 赵鹿侯闻言笑哼一声,却是由着她扶着,却暗将一部分力道分给她,像是故意,又像是快要支撑不住了。 “下次要动手,直接喊我就行了。”虞子婴盯着他那渐渐绷紧,嘴唇亦悄然抿住的侧脸,轻声开口道。 分明是内伤未愈还出手,勉强撑到现在,肯定不好受。 “你要搞清楚,本侯是想亲自动手,一切与你无关。”他突然一转身,便将她推按在墙上。 居高临下,一条长腿挤进她双腿间,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颊,定定地注视着她片刻,道:“别随意揣测本侯的……意思,也收起你那快要泛滥的心思。” “当然有关系。”虞子婴被他按在墙上,背部贴着冰冷面墙面,身躯挺直,双腿被压制得也动弹不了,唯有头部不受限制,但她却不退反进,微微仰起下巴,垫起脚尖,双手从两人胸前滑上,用力拉下他的肩头。 玖兰戚祈被她的怪力一扯,整个人俯低下来,她便一偏头,倾身吻住了他微启的双唇,软绵绵的,有些凉凉的感觉,有几缕沁人心脾的淡香拂过鼻翼,虞子婴不知道是他的唇香,还是从他那被华衣锦服那具轩昂的身体内传来的。 空气仿佛在虞子婴吻上玖兰戚祈那一刻便停滞住了。 玖兰戚祈静静地僵直在那里,唇瓣上那冰凉、弹性软糯的触感令他如触电一般,微不可见地轻轻一颤。 典雅雕梁色调暖系的走廊,从红木窗户缝隙之间泄露出缕缕光线,他们正靠在窗边,披着柔媚的春光,略带甜意的馨风,从两人身边掠过。 相叠的两人,阴影与光亮覆过,洒满披落。 他们在阴暗角落,在那柔媚的第一缕春光之下,从某个角度看去,似是相拥相融,如一幅饱蘸着深情繁华的画卷。 这个吻看似眨眼千万年,实则虞子婴仅一触即离。 “泛滥的心思……是指这个吗?” 她黑黢黢的眼底流淌出一种流萤萦转的光芒,神秘而深邃,引人入胜,一瞬不眨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赵鹿侯一愣之下,紫瞳如同冬末春初气侯,忽冷忽热,冷热不定,突然他脸色极度难看,像是被什么狠蛰了一下,直起身子,又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一下嘴唇,竟不顾礼仪风度,飞速地卷起一阵狂风,便跑进了房间,啪地一下将门当着虞子婴的面前重重关上了。 接着,怔怔的虞子婴便听到从房内传出一阵阵类似反胃、压抑难受的声音。 她顿时蹙眉瞪眼紧盯着关闭的房门——这、这是什么见鬼的反应?! 他难道……竟对她的吻恶心得吐了? 这下轮到虞子婴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了。 基本上自玖兰戚祈进房内,便将虞子婴关在房门外面一整个下午都不曾开过门,无论是虞子婴叫他用膳抑或是叫他服药,无论如何怎么叫都是不肯开门。 于是虞子婴忍着脾气,将饭跟药叫小二热了由他端上去,而她自己草草用过午膳,便醒起早上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去收毛,便再去市集摆算命摊去了。 去木具店将中午寄放的桌椅凳等算命的道具重新搬到早上摆摊的位置,一一摆好,便坐在那里继续等着有客上门。 下午时分,古董街道上的行人倒是少了许多,甚至部分小摊贩都收家什活儿回去了,因为九渡盛行赶早集,中午与下午皆是大伙休闲玩耍的时间,都不会在古董街这里热闹,而是换了另一个景观更美妙更适合一群人汇聚欢笑玩乐的地方——月潭湖。 所以基本上,一条街除了一些摆器具的店铺跟卖布等物的小贩在,便只剩下虞子婴一个摆算命摊的算命师了。 果然没让她等多久,早上那个戴着白纱幕蓠的纤骨如柳枝的弱受男又娉娉婷婷地来了。 他这次基本上全身都被一层薄纱罩得差不多了,就像偷了别人东西一样,小心翼翼靠近,眼珠子总是不安地左转右转,但不会给人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只觉像是哪家受惊逃脱的兔子似的。 看到虞子婴在摆摊,他惊喜了一瞬间,便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块被他的体温捂得热呼呼的金子,那尖尖葱葱的指尖像是不舍地紧攥着它一会儿,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放在了虞子婴的桌面上。 “我、我有金子了,我,我算命……”那声音细如蚊呐。 “你为什么一定要找我算?”虞子婴看他那像剜掉他一块肉心痛的不舍举止,偏头奇怪地盯着他,早上算命的分明那么多,他既舍不得金子,又何必非她不可,她倒是不知道,她有这么名扬远播吗? 那像受惊兔子的男子看虞子婴貌似很坚持想知道的样子,双只手有些紧张地攥着那块丝帕,讷讷道:“你,你要的最贵,在咱们楼里,不,我是说,凡是要价最贵的,都是最好的,我,我想算命,想算得准的……” 他一句话说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很明显现在这种环境,眼前的这名年轻的算命师,皆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他处于一种不安,紧张,甚至精神恍惚的阶段。 看来他是一个得了社交恐惧症的精神病,根据他的一系列反应,虞子婴猜测。 “你想算什么?”虞子婴接过金子揣进兜里,例行公事般的态度问道。 “算……算……”或许是他要算的内容有异,他略感不好意思,那被风吹起的幕离露出他一截白嫩面皮,那脸皮倒是薄生得很,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羞的直接从面上一直红下了脖子处,虞子婴眼睛微抽,也不知道他衣服底下的白嫩薄皙皮肤是不是也像如同煮熟的虾子一样呢? 他“算”了半天,看虞子婴并没有露出不耐烦或催促的神态,他暗松了一口气,抿了抿嘴唇,深深梨涡于白纱下若隐若现,瞧四周倒是没多少人关注他们这边儿,便离了桌前小凳,迈着小碎莲步,带着几分忐忑,几分犹豫地靠近了虞子婴。 ------题外话------ 人物攻略简介—— 攻略七罪之人:傲慢(赵鹿侯) 性别:男 年龄:23岁半 星座:狮子座 攻略难度:3(五星满) 攻略关键词:顺毛(陆续添加) 目前刷好感度:45(好感度一百封顶)   ☆、第三十三章 算命师与兔子男 他捏着时断时续的小嗓子,微有些羞答答,靠着虞子婴耳畔几寸,轻呵雾霭香气道:“算我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能遇到‘那个人’……” “那个人?”虞子婴不察暧昧异样,转过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迷离长睫轻眨,略带疑惑地盯着兔子男。 兔子男一怔,不知道为何在她那一双黑瞳幽暝无光的眼睛下,那略带妩媚、不妖自惑的脸色越来越心虚,越来越不自在,最后他像是被一根无形的尖针戳破了薄膜,他脚步踉跄地退后一步,捏着根小帕子垂下臻首,只懂得嗫嚅道:“就是……那个人嘛……” 此刻,他倒像是略带委屈不懂该怎么说前道娓的孩子,嘴里含糊反复地嘀咕着这么一句。 “所以……”虞子婴不理会他,表情持续面摊,也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听懂,她语调抑低流畅地一转:“你是想算一算自已的姻缘是吧?” “诶?”他捏着帕子的动作一顿,接着蓦然抬起头来,一双水光流萤的美眸睁得大大的,既慌又臊得左右环顾一周,接着急忙摆手,直晃得腰间绑着的一个大布袋晃当撞在桌角:“不……不是,我……我是要寻人!” 虞子婴道:“寻人便寻人,何必遮遮掩掩的?” 她推了推爪下的一张白纸:“写下要寻之人的生辰八字。” 兔子男闻言懵懂地眨了眨眼睛,覆下柔媚密睫,于眼睑上撒下一片阴影,又继续纠结着手中帕子,略感羞愧地蚊蚊道:“我、我不会写字……” 虞子婴瞥了他一眼,倒是不像一般人遇着文盲带着歧视,而收回白纸道:“那就说。” 兔子男默然一刻,最后像是绞尽脑汗后,用一种快要急到哭的声音道:“我、我也不知道……” 虽然见过各种男人哭,比如穷途末路的政客,家破人亡的复仇者,得了不治之症的富豪……可虞子婴倒是没见过这么轻易就能哭的。 不知道便不知道,这也值得拿来哭诉? “那你知道什么?”虞子婴心中虽有隔应,但她是有职业道德的,虽然一般的时候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这一面,但是既然她拿了钱便不会因任何理由而推摚敷衍了事。 所以,她仍旧耐心地询问着,面目神情不显。 “我,我……您不是算命师吗?你……你应该知道的啊……”兔子男被逼得急了,便伸出弯弯一臂掀起幕蓠一角,露出一双水波潋滟,如烟雨朦胧的西湖眸子,可怜巴巴地紧瞅着虞子婴。 虞子婴看着他展露一角的面目,并不如别人见他那般惊艳失神,反而她眼仁黑仁较多,白仁较下,乍猛一看上去,倒不觉什么,但久久凝视,生生増添了些森寒之气,兔子男心下失频一跳,只闻她道:“算命师亦是人,不是神,无根之事如何寻,无据之事如何定?” 兔子男被她突出其来的严厉语词喝怔,接着掩嘴肩头一缩,撅着涂着淡粉胭脂的嘴唇,放下的幕蓠:“我……我真不知道啊。” “你既不认识他,为何又在找他?” 既不知生辰八字,必不是相亲相近之人,再加上他上一刻眼中的茫然情绪过甚,再加上言词中反复念叨的皆是“不知道”,却也道不出半句别的什么信息,自然能判定是一名不认识之人。 虞子婴看他站得不自在,亦遮挡住了她面前的光线,便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坐下。 兔子男忽闪几下眼睫毛,懂了,便轻撩宽袖衣袍一展,拂起带动着一阵轻风飘起质柔的幕蓠,他这人虽然胆子极小,又极易害羞,但瞧着他一举一动却不像是那平常百姓家的懦弱畏惧,反而带着一种长年教导训练的优美姿态,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流畅,如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百般旖旎风情 由此可见,他也并不是什么小家小世那受尽迫害的平民,想必生活自是优渥,吃食不愁,并且有闲余时间精力与财力得到贵族般得体的教育。 他依言疏影重叠地坐下,疑有暗香浮动,他抬眸如蝶翼展翅轻颤般,看了虞子婴一眼,又迅速低下脸:“这,这是算命,一定要、要知道的事情吗?” 看样子,倒还是一件需要避讳之事,否则以这兔子先前一番不靠谱的逻辑推测,早已三下二口地坦诚公布了。 “你既选择我……”虞子婴端正以坐,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削葱指尖轻敲着桌面,发出一声一声节奏分明的“哆”“哆”清脆之后,引起他的注意力之后,便借此双眸凝神,探入他的眼睛深处,道:“便要相信我。” 兔子男一看就知道是涉世不深,他闻言脸上茫然一瞬,直至眼珠子灵婉流转出光泽时,仅犹豫一下,便朝着虞子婴重重颔首。 “我、我知道了……我,其实我也只是听着家里人提起过……”或许这真是一件值得被掩藏极深的事情,他说得很慢,也很轻,类似一种自言自语的声量:“他们说,等到‘那个人’出现了,我,我们整个宗族才能够脱离现在这种痛苦境遇……我不想再继续这种生活了……我、我想、想……” 说到这里,他就像卡带的复录机,全身带着一种压抑——深深地,极端想要反抗的压抑情绪,不断重复着几个字眼,却又始终无法顺利地表达出来。 他全身像是布满了一层痛苦的阴霾之色,连那从瓦檐上透射滑落的阳光,都无法挥去这一种从内心散发的晦暗之气。 虞子婴蹙眉,暗中沉吟,“那个人”“宗族”“脱离境遇”,这些字眼若分开解读倒像是某族贵家世遇上了遭难,难以排解想寻一贵人相助,但虞子婴莫名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某一种预示。 他的意思她听得不甚清楚,瞧他一脸心神不宁,像是心中破了一个洞像将全部难以承受的内容泄露出来,但偏偏那洞太小,涌挤出来的内容太多太凶,一时便给堵在嘴边,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于是她便干脆:“你平时最爱去什么地方?” 兔子男本还在脑子那四面墙堵着的胡同中四处打转,这一听她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一时一愣,脑子转不过来弯儿,便脱口而出道:“什么?” 虞子婴没有重复再问,而是定定地看着他。 兔子男将话再过一道脑子,随即就反应过来了,奇怪地眨眼问道:“这有关系吗?……”好吧,这算命师总爱问一下摸不着头脑的话,而兔子男也不是一个懂得复杂脑力活动的人,便老实巴交道:“我、我喜欢去小树林……” “小树林,那我们现在就去。” 虞子婴推椅起身,反正这桌椅纸研倒也不值几个钱,便暂时放在这里也不打算收摊收拾了,她斜一眼,示意兔子男起身在前带路。 “现在就去?”这,这不是在算命吗?兔子弱受男难得声量提高了几个音度。 虞子婴不跟他废话,提步在前:“嗯,现在就去。” 兔子男半疑半茫然懵懂地在前带路,而虞子婴临行前习惯性观测了一眼天色,路经一家卖卷伞的小摊子,便随便买了一把。 兔子男踩着小碎步,隔着幕蓠撒落的白纱看了虞子婴几眼,倒是没有说话,只在心中猜测她想必是买伞用来遮阳的,倒不想像算命师这种行走江湖的人,也懂得贵族富人们的娇贵。 但这一路过来,从九渡小镇走到郊外林间,却始终不见她有撑伞,而是将期揣着腰间,步履不徐不缓地走到他侧后面。 他们入了一条荫林小道,两排魁梧的白桦林,白桦树那如白锦缎般华丽的树干在冬末苍凉、灰暗万物苏醒的色调中格外醒目,那金灿灿的叶子,像是要把全部璀璨阳光都融了进去,银白的树干亭亭玉立,在一片金黄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美丽。 临入春的山涧微寒,那那两排梧桐树下,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微光透过,像是要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般,那淅离清新带着泥土芬香的空气仿佛能镇静整个人的烦燥,浮动,皆一点一点地沉澱下来。 自从进入了林子,兔子男的情绪好像渐渐稳定了下来,四周寂静的空气,微熏和煦的气氛,都能够安抚那一颗时刻紧绷的心。 他沉重虚浮的脚步渐渐轻松而坚定起来,离着虞子婴二、三步距离行走,却不想突然,哗啦啦一阵竟下起了太阳雨,那如玻璃珠子般的雨滴被斑斓阳光折射出道道七彩光线,柔如一道道彩虹。 整个空间因此如梦如幻,各种颜色织在一起相映生辉,那一道道虹霓仿佛把世上一切柔和的色彩都凝固在了此刻。 兔子男一时看得出神,头顶一凉,也醒不起挡雨掩头,直被眼前这一幕迷惑住了。 但下一刻,头顶洒落的光斑一遮,他眼前一暗,下意识抬头一看——是一截伞檐,素色的,不掺杂任何色彩,但落于一片绚丽斑斓中,却是特别的。 他眼睛微瞠,脑子一转动便想起了什么,愕然回头。 在他身后,是虞子婴微踮起脚尖,撑起一把伞举过他的头顶。 这对她来说显得有些困难,虽然兔子男看起来像是比虞子婴还要纤弱窈窕,但到底是一介男子的身量,再怎么样也是比虞子婴足足高一个头的。 “谢谢……”一滴雨水滑落眼睑,又从眼睑浸入了眼睛之中,在兔子男眼中的一切就像被雨水的光线折射出梦幻不真实的感觉,他看着虞子婴那张柔光中,似揉碎了浮躁,沉淀着所有美好的雪色容颜,心中微微荡漾,开口道:“我叫……始。” 始?还是司?周围哗啦啦的雨声太纷杂,虞子婴一时没辨认清晰,也不甚在意,道:“走吧。” 她主要是将伞递到了他手里,虞子婴这次反客为主,走在他身前。 虞子婴走路很随意,像是并不担心被雨水淋到,伞是给她的“客人”所备的,而偏偏兔子男却是一个实心人,他既举着伞,便是觉着要担负着两个人的“重担”,这一路时刻小心翼翼,唯恐她会沾到冰冷的雨水。 冬日的雨水不像夏日那般凉爽,而是会刺骨渗人的持续冷着,这也是为什么虞子婴会特地买一柄伞给他。 亦步亦趋,他们两人的距离渐渐缩短,一前一后,兔子男最后倒活生成了像是一个打伞跟着小姐一路的小厮一般的存在。 太阳雨来时急去时快,不大一会儿,等他们来到一片绿草青葱碧绿环绕的冰湖之前,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峰,异峰突兀,连绵不断,在明媚的阳光照射下,如凝脂一般。 蜿蜒于山间的苍灰的山,与山尖那皑皑未化的白雪,更远处夹逢之间有一片原始森林依旧浓绿如墨,这才给这一片灰白之境微微地带着些柔和彩色。 冰面如镜,晶莹剔透,像是纯洁的一块如同镶嵌在山峰中央的白玉水晶,周围景色尽收湖中,形成了一幅自然和谐的美丽画卷。 ------题外话------ 下一章揭露兔子男的资料背景。   ☆、第三十四章 竟然就这么变态了? “咕噜~” “咕噜~” 一路上行走着,虞子婴时不时便听到一阵又一阵不和谐的响声,不断地从兔子男那里传来。 雨憩,兔之男收起伞倒是不敢再叫虞子婴继续拿,便学着她将伞别拿在腰间,幕蓠这之下偶尔会难受地偷偷揉了揉肚腹,怕是被虞子婴看见,时不时总会拿小眼神儿窥瞄了她一下,不大一会儿又迅速心虚地垂下头去。 林荫小道上空稀枝疏叶,再递进而上是一碧如洗的天空,灿烂的阳光正从密密的白桦树的缝隙间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把飘荡着寒渺轻纱般薄雾的林荫道照得通亮。 两人由原来的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变成了如今,一女一男,一前一后,静谧的树林间,清寒的空气,偶尔几声雀翅扑哧声,除此之外只剩那或浅或深,或沉或柔地踏挲枯叶的脚步声。 穿越出林间,视野顿时开阔辽远,满目的幽雪、蔚蓝、浅蓝、苍灰融入一片,碧天白玉之下,如一条银色的矫健玉龙横卧在山巅浩瀚画卷之中,那一刻对眼前这波澜壮阔的景观吸引,只觉舒畅开怀,身临其中,整个人的思想境界都能因大自然这一幕的恩赐而得到了升华。 在一片银装素裹的冰湖前,唯有一片葱葱郁郁的嫩草坪绿得碧青,那蹿头铺春的小草用自己星星点点的绿色,像是在冰湖前织成了一块块绿茵茵的地毯,茸茸的绿草,随着地形的连绵起伏,似要直达天际。 “就是这里?” 一阵带着雪雾的凉风拂面,虞子婴宽松的衣袂猎猎作响,伫立于冰湖前凝望远处,似自喃般开口。 “暖春要来了……” 看着地面那蹿冒出的小嫩草,兔子男一阵惊喜上前,徐风阵阵,拂撩起他的幕蓠舞动,青丝缕缕流泄,他踏过那片绿草茵茵,春花灿烂,徒步行进,倒是没有注意到虞子婴的问话。 他看了看四周,然后挑选了一块斜坡草地,深吸一口清鲜的空气,清风拂过他的身体,乱了青丝,轻吻过他的额头,嘴角,绽开出笑靥,面临雪峰连绵起伏,冰封万里的雪湖,他显得比之前市集人群中自在随意许多。 “大师,你……可要坐下?” 轻寒翦翦,兔子男轻撩起窄衫摆,坐在草上斜坡,湖光绮影间,朝虞子婴招了招手,声音难得带着一种轻骀荡春风般悠竭、欢愉。 虞子婴信步靠近,看着他抬起的面目——依旧被遮掩若隐若现的脸一瞬,便自在随意于他旁边坐下。 阳光明媚的临近初春,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懒惰而安详的气息,和煦阳光轻撒,让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春困。 “可自在些了?” “……谢谢你。” 兔子男听她这么一问,醒起前因后事便灵光一闪,现在终于知道她为何特地将他带到这里来了,待在熟悉的空旷的环境中,再得到大自然这宁静环境的抚慰,确能使人慢慢放轻松下来。 “说说吧,你要算的是的事。” 兔子男眼波一闪,瞥眼看向虞子婴,那眼神总带着那么一丁点儿偷偷摸摸的,当看到那柔媚的阳光,覆上她那张不艳,极素,素到无色的冰雪面容,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素色欺霜色,世人皆道姹紫嫣红七彩最炫色,但却抵不过世上那一抹极素色。 他感受到虞子婴像是要转过脸来,当即慌乱一惊,赶紧撇过脸,垂下脑袋,虽然借此掩饰住了脸部表情,但脸上那一片火辣辣的热却令他有些局促无措,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我、我是听父辈们、们曾谈过,‘那位’是我们族宗一直寻觅将要追随之人,大抵是很年轻吧,据说是十几年前刚一出生就被歹人掳走了……也或者是被什么好心人救走了吧,具体我们族宗的人大多亦是争说纷纷,无法考证……我们族宗有些特殊,无法真正现世于人前。”谈起族中大事,他的神态、语气多了几分庄严:“听说是因为有一个很强大,很强大的敌人,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可是我知道……我知道‘那位’将是一个大变数,如果能寻回她,就能改变很多因她而生,为她能死的人……他们那受尽艰难、困苦的生活。” 虞子婴静静地听着他说完,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若没有相关的信息,既使是我,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人。”虞子婴诚实道。 兔子男闻言眼底难掩失望,但转念一想,他抿了抿嘴唇,突道:“那、那你能测一测我们族宗什么时侯能够逃脱……不对,是脱离如今这种境地吗?” 虞子婴偏头:“什么境地?” “……我、我不能说。”兔子男眼前像是浮起什么恐怖的事情,他惊蛰地缩了缩肩膀,怯怯地看着虞子婴,懦懦道。 “……”什么都不能说,让她算空气啊! 虞子婴干脆不看他,抬头看天。 这时,从草丛间传出一阵“沙沙”的细微声音,虞子婴耳根灵敏,遽目看去,却见从山坡绿幽处钻出一只白绒绒的小兔子,小兔子身子圆滚滚的,粉色长满了毛茸茸的长耳折了折,远远看去像一团棉花,它一双棕红色眼珠子灵巧转动着,蹦蹦跳跳,竟是朝着有人的地方靠近。 这并不符合常态……虞子婴不动声色,静观其变,等着它靠近。 小兔子前腿短,后腿长,三步二跳,最后那仅有巴掌大的小小身子,竟扑通地滚进了那兔子男身上。 兔子男讶异地“咦”了一声,接着很是颀喜地捧起软绵绵的小兔子,眼睛徒然一亮,转头看向虞子婴,像小孩子急欲向大人献宝一般纯真欢喜道:“大师,你看是小兔子呢!” 虞子婴扫了一眼兔子,又扫了一眼兔子男,颔首:“嗯,的确是兔子。” 这一句“的确是兔子”也不知道指的是真兔子,还是他这只假兔子。 “以前我也常常来小树林这边儿,倒是很少碰到小兔子……”兔子男隔着幕蓠,很是逗趣地捧着那巴掌大的小兔子,徐风轻扬,他歪头晃脑,伸出一根手指轻戳着兔子的脑袋,不住地玩耍着。 奇怪的是,那只兔子被他摆弄着玩,既没有逃也没有挣扎,反而乖顺地蹲在他掌中,凭他抚顺揉捏。 很少碰到小兔子?这话虞子婴倒是听出些不同的意味,她接下话茬道:“那你一般都碰到些什么?” 虞子婴因命格原因,自身常带着一股阴煞之气,连鬼都不爱靠近她,无论是前世或今生更不讨那些灵动的小动物喜欢……除了那冰冷阴凉的蛇类。 是以小兔子敢这么近地靠近过来,她是很奇怪的,而且它的目标很明显是兔子男,难道兔子男真是兔子精变的,才能如此吸引它的同类? 兔子男闻言,抬起脸,倒是很认真地掰着指头细数:“有锦鸡,白鹳,长尾雉,白鹤,苍鹰,马鸡,草鴞、花鹿,蜥蜴……狮子、老虎也是有的。” “这些都是你养的?”据虞子婴的观察,他倒是不像那种养动物精细人,这么粗枝大叶,她都担心他养动物没有养活,先将自个也给养死了。 “不是,每次出去在野外,都是他们自动围过来的,一开始我还吓了一大跳,后来……就习惯了。”兔子男也带着几分困惑道。 果然,就在他们说话这小段时间内,陆陆续续地不知道打哪儿慢慢聚拢过来一堆的动物,那坡上探头的花鹿,草丛间的锦鸡,几只尖尾猎狗……虞子婴眸露沉吟。 这兔子男身上果然有着怪异之处,依她分辨他该是拥有一世隆盛气运,如今气数破,分明是遭人毁了气运,一般毁了气运的人诸事连累,跟虞子婴先前的霉运体有着异曲同共之处,俗话称之为狗不理,却为何又能拥有如此动物的亲和力? “你要吃东西吗?” 两人又这样像是郊游般闲静地坐了一会儿,兔子男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腹部那处闹腾得更厉害了,他也顾不得有虞子婴在旁,便从腰间取下一个鼓囊囊的布袋,咽了下几口水,略带踌躇地向虞子婴问道。 那些小动物们由于虞子婴在,只在边沿停驻,却没有像小兔子一样敢靠近的。 虞子婴脑子尚围绕着他的命数打转,一时也追不出一个究竟,听他说话,虞子婴这才转过头来。 见他从布袋里面取出一个白发馒头递过来,虞子婴没接,但看他拿着馒头的手几乎都在发抖,险些要将馒头抖掉,她方摇头:“我不饿。” 然后,她看着兔子男像是松了一口气,将馒头收回,便没再问了,他神色或许有些急切,毕竟他先前一直表现得都很有礼,自不会这样当着别人面便独自用食,但如今他却不顾。先是斯文得体地慢慢撕着吃,一个馒头完了,再取一个便是啃,到最后……一袋子十几个竟全部变成了大一块一大块地往嘴里塞。 那馒头一个约比成人拳头还大上几分,一般成年男人的食量最大也不过撑十个,他却整整将一袋子的全部吃光了。 虞子婴脸色一肃,不对劲! 兔子男现在就像是一个饿死鬼投胎,先前倒是还有人样,到后来连基本礼仪都不顾了,他吃得又急又糙,不时有些馒头榍掉落在草皮上,身上,衣服上,等一袋全部吃完,他从喉间竟发出咕噜一声怪异声响,慌身四处寻找,最后俯下身子竟要去扯地上的草根吃。 “你在做什么?”虞子婴终于看不下去了,紧声问道。 “我饿~好饿~我好饿!” 他猛然抬头,因力道过狠,手肘刮落纱面,顺带着头上的幕蓠被扯掉落,从他那及腰柔亮的青发顺溜滑了下来。 迎着柔和光线,露出了那一张白白净莲般嫩蕊凝珠的面容,他莫约不过十七、八岁,面如银盘,琼鼻娇唇,有着介与少年与少女之间模糊气质,一双湿辘辘的眼睛微微眨着隐约眨着一种流银般的光泽,看起来异样窨柔。 虞子婴一怔,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的整张脸,长得倒是……不错。 但他现在的眼神很不对劲,那里面就像在翻腾着,压抑着一头凶猛,剧烈地喘息着,剧息地收缩着,直到他那双正常的眼瞳变成不正了——白仁竟比黑仁更多,乍一眼,倒像是一双兽瞳。 一双充满暴戻、阴冷的拉起竖瞳,只面只剩一片饥肠辘辘的兽性。 虞子婴起身,双目紧盯着他的眼睛,这就跟夜间遇到狼时紧盯着它的眼睛,与它均衡估量对峙一般,然后缓步退了几步站定。 而兔之男没有动——在虞子婴离得远了,四周的动物开始朝着他靠近,他站起来,他穿着复繁一层一层,大约于能观其叠加的三件单衣,最后一件绸白色直衣罩外,是那种东洋收腰窄摆的服装,袖摆宽长如蝶呈三角垂立,边锯间浮织物像鲜艳的花纹,腰间束着一条红染的菱织物,质料会泛着淡淡柔美的紫红色光泽。 他身段很美,近乎妖异魅惑般的完美,当他娉娉而立之时,瞬间整个人气质都变换了。 他用一只纤白柔美的手随意一抬,抚摸着旁边一头偎依过来的花鹿,偏过头俯视而下,那一张似莲纯净的面容突现几分妖色,如同一朵白荷从根部妖娆生起一片绯红,美得惊人,亦美得令人心悸。 突然,那双看起来只适合用来抚琴执笔,感悟风花雪月的手,却出一柄钢钻一把掐住花鹿的脖子,那用力过度的五指直接掐入了它的皮肉,然后,他张嘴沿着伤处,一口扎下去—— 咕嘟!咕嘟!吞咽吸食的声音,嘶啦撕裂骨肉分离的声响,滴哒血水滴落的声音…… 虞子婴于一旁看着,这么一个弱质纤纤,看起来比女人还弱,比小孩子更胆小的柔媚少年,竟将一整头花鹿,除却皮张,骨头,内腑,其余部分活生生地都啃食干净了! 虞子婴于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实则心中波澜迭起,不得不说,这兔之猛变狮子的变化,非一般人能够完全无动于衷地承受得了的。 特别现在突然变换成这么生猛地一幕。 ——看着他将花鹿的脑髓挖出来,吸食干净,还意犹未尽地将手指舔食干净,那粉舌就像舔着牛阴满足的猫咪般,微眯起一双慵懒的大眼睛,白净的面容柔和而满是温驯…… 这么变态?——莫非,虞子婴心中突突几下,全身玄气运行,黑瞳瞬变成了一双黄金瞳色,然后,她一掣,意外地看着那蜿蜒于他身上攀附的斑斓花纹了。 那是一种如蜘蛛一样多触角的花型,花如龙爪,如同絢烂绯红的曼沙珠华般华丽冶艳,但它却不是红色,而是一种打乱的调色调,将红、橙、黄、绿、青、蓝、紫混杂成的一种迷离花色,那诡异而充满诱惑感官刺激的攀满他的全身,令他那纯洁无暇的身子,泛滥出一种糜烂、贪欲,明艳韵华光彩之感。 竟是七宗罪之一?! 本只是想查探一下根源,却没想到直接给她查出一个——攻略人物! 虞子婴心中一讶,慢半拍的表情微怔,哑口无语,一时也不知道该拿这犯病,且放弃治疗的兔子男怎么办才好了。 兔子男变狮子男就算了,这一下又变成七罪之一的目标人物,这、这简直就是给她添乱! 虞子婴看着解决掉一头至少几十斤的花鹿,那像被关久了,刚放出铁阐的野兽的兔子男,他饿极了,便逮着周边小动物,一个个刨皮撕肉啖血,那白净面容一脸血迹,森森白牙如兽齿啃撕嚼咬……完全是兽化了…… 这是让她驯兽的节奏吗?在心中叹息一声。 “司,你饿吗?”是叫这个名字吧。 虞子婴主动踏前了一步,亦不惧那沾染在草上的血迹,她的声音一向干净清透,但由于她说话一板一眼,无任何音调起伏,便不免多了几分冷质感,但只要她刻意……没错,刻意将语调调整一下,融入几分感情,那语气便能轻柔得像是山巅上的雪水融化,潺潺而出,如雪中盛开一朵白瓣黄蕊的雪莲花般。 她微抿起嘴角,显然有几分木然的面容依旧变换不出多少表情,但于她来说亦算得上是一抹极为难得,淡且浅的微笑。 兔子男乍然间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懵然一顿,然后转向虞子婴的方面,看着她直直地看着他。 他探入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凭潜意识他判定为好看的,因为里面没有他厌恶抵触的情绪,反而有着他不熟悉的对纯黑无杂质的颜色,不惧不退,无畏无厌…… 她看人,真的只是单纯地在“看”而已。 虽然满嘴的血染红,胸襟处亦是一大片湿濡,左手提抓着一只死透透的脱毛锦鸡,显得有几分可怖狰狞,但他那一双水泡银珠的湿辘辘眼珠子却在她的平静眼神底下,渐渐布满了几分委屈之意:“饿~” —— 晚间,灯火通明时,虞子婴才回到第一大客栈,上楼间随口问了一声店小二,楼上人的情况,店小二识得虞子婴,要说这姑奶奶年岁不大,但本事却是极大的,他声不敢得罪,便赶紧一五一十道:“楼上客官一整个下午都不曾出门,您吩咐焦的药汤小的端上去,他倒是喝了,可午饭跟晚饭倒是一点儿没动,全部如数撤了下去……” 一天了都没有吃东西?凭他那娇贵绵花絮的身子能扛得住……莫非真的因为她亲的那一下,恶心到现在? 虞子婴脸色一阴,不过好在他倒不是愚钝之人,懂得自个儿身子是耽误不得,倒是将药汤喝了。 到底是逼得太急了吧。 这么想着,虞子婴决定暂时还是跟跟他分开一段时间,等他愿意出门了,她再去见他。 可问题是,好不容易趁势打铁了一把,若不趁机将其一鼓作气,万一之前的努力都变淡了呢?要知道时间就是一把杀猪刀,再深厚的感情被会被它慢慢磨,慢慢切,最终断成两截去了。 想了想,虞子婴觉得既不能上去触了霉头,又不能让他忘了她,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不得不时时刻刻想起她。 “厨房在哪里?”虞子婴问着店小二。 店小二愣了一下,方指着柜台后面那扇门道:“这位小姐,厨房在哪里,不过现在厨房都熄火了,您要吃食至少也得等到明儿个早上——” 想必是担心楼上那位客官饿着,店小二倒是猜得到她的想法,可入夜了,伙夫们都歇息去了,厨房除了一些明日准备作菜用的食材,一些正在慢煲熬制的浓汤,哪里还有剩余的吃食给饿肚子的人留备着。 “这外面些许食栈还开着店……小姐不妨去寻寻?” 虞子婴没理会他的好言相劝,来到厨房环视一眼,由于夜间值班的小二时不时进来做着宵夜小吃熬夜,所以这厨房的灯火是亮着的。 但光线不强,那橘黄色泽映得一间六灶大厨房一片明,一片暗,窗棂偶尔吹击的寒风敲打森森,看起来倒是挺唬人的。 ------题外话------ 人物攻略简介—— 攻略七罪之人:贪食(暂名:司) 性别:男 年龄:19岁 星座:双子座 攻略难度:四(五星满) 攻略关键词:喂食(陆续添加) 目前刷好感度:22(好感度一百封顶)   ☆、第三十五章 生禽故纵 进了厨房,虞子婴架势看了几眼摆在案台上的用篮框食材瓜果,并排着两张拼桌面则摆放着各种碟盘盆碗罐,里面盛着五味调百味香。 到底是这名胜游迹“九渡”最负盛名的客栈之一,里面所需的样样物什器具自是不可敷衍了事,所备齐全也仅是比奢华的皇亲贵族缺了些边边角角的。 “小、小姐,您不会是打算要亲自洗手作羹吧?” 洗手作羹的另一层意思是指下手做饭,他瞧这小姑娘青葱嫩指,十指不沾阳春水般模样,他本以为不是哪家名门族亲派出游历的亲子,便是遭了难的富贾官商千金,当然凭着虞子婴他们前后不见仆役簇拥,马车代步排扬的德性,他猜测该是后者居多。 要说是平民他是打死不信的,谁见过长得如此娇贵白嫩的平民少女? 一般养在深闺的小姐们,即使是那些不受宠爱的庶女、或姬妾也是不屑特地做这种下厨事情的,别人谈君子远离庖厨,《君子远庖厨》出自《孟子》的《梁惠王章句上》,原本所谓的“君子远庖厨”,不过说的是一种不忍杀生的心理状态罢了。 但随着渐渐流传下来,到底有几分文人贬低了厨房内的污事之嫌,但早先便多少了解此地方习俗的虞子婴却没有顾及这种忌讳,况且她来厨房的目的本就不仅仅是来做饭—— 另外一提,她好像也……根本就不会做饭吧? 对于虞子婴来说,吃食味道甚至食材并不讲究,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是以在吃食方面她从不讲求精讲求细致,像她这种对食物大而化之类型的人,自然更是不会特地别谁去学厨做饭。 特别是,无论前世或今生,她的家世丰盈都基本上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做这些东西。 “你过来。”站在灶台的虞子婴转过头,看着店小二。 小二抬眼,略有些迟疑地上前,老实说夜里对着那一双黑洞洞,且看人时全无灵动神韵的瞳仁,他神色一懵,莫名有一种全身寒毛竖立的感觉。 直到手里攥着一块冰凉他才憣然清醒过来,下意识低头一看,不知道何时,手心竟躺着一块雪白的银锭子。 “这……这是……?” 店小二惊讶地看抬头看着虞子婴。 “等一下……” 虞子婴将“贿赂”的钱交在店小二手中,然后离他稍近,面无表情地将要交待的事情一一说出,而店小二则既惊又疑地瞠着眼睛。 “这——这小的倒是做得到,可是……不过您这是为何……?”听完虞子婴说的话,店小二露出一种十分怪异古怪的神情,点头承应,只是不知道为何心中却因为她的一番“用心”而直冒酸泡。 这么精致漂亮的一位少女,这……又是何必呢? “今夜你值班,且你们掌柜的也不在,这一锭银则是全部归你足抵你一月工钱,不过就是帮我一个忙摆了。”虞子婴道。 “……”捏了一下不算轻的银锭子,店小二的脸色变幻几下,最后一咬牙道:“好!” —— 月朗星稀,一个人懒懒地躺在临窗斜躺卧榻的玖兰戚祈,面朝窗棂,精巧深邃五官似覆一层银辉,冷寂无涯,他一手支颐,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似乎如蝶羽一样,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游神阖眸了一会儿,玖兰戚祈终于感觉那闹腾泛酸反胃的感觉好些了,此刻却又感觉到腹下胃部有些抽搐、灼烫,难受得紧。 想来今夜是难以安榻,他便拂袖起身,仿若悠悠蒲草随风劲扬,风中飘来几缕酸臭异味,玖兰戚祈嫌恶地扫视一眼身上仿佛被玷污的服饰,紧接着,那双含锐桃花眸旋转,眸光沉沉地看到那平叠搁在圆凳上那两套崭新衣服。 那是虞子婴在中午采买回来换洗的,其中有一套玄黄衣服是他的,一套素黑是她自已的。 由于中午那一件事情闹得不欢而散,都根本来不及梳洗置换上,便一直被无视搁至在那里,他一想到中午被那个胆大妄为的女人唇对唇触碰到恶心感受,整个人就像被数万条毛毛虫爬身一阵发寒。 但令他意外的是,这次竟没有像以往那般既红诊,又发烧无力,只是这心理一直反胃不舒服而已。 虽然比不得以往难受,但到底也是触犯了他的底线,是以只要一想到虞子婴他就失了平常心,他对着门口,出声道:“来人。” 等了半晌,却也不见有人应声过来,玖兰戚祈这才想起,他已经不在天元国境,而这里也不是他的寝室,自然替他守房的下人也都不在了。 而那个天婴道人至今也没有回来…… 玖兰戚祈眸浮现点点阴沉,最后全部凝聚沉敛下来,推开了房门,却不想恰巧一个店小二快步跑了过来。 “咦,这位公子您出来了?!”看那模样甚是惊喜。 依玖兰戚祈的性子自是不会跟一个店小二寒暄的,他高傲地仰起项颈,目光冷冷地直落门前那一片阴影前,道:“沐浴更衣。” “哎?哦,好的勒。” 眼看着店小二像是早就预备着有这一茬的神态,立刻转身便要去准备,玖兰戚祈突然喊住他:“那个……那个跟我一起的女人,还没回来?” 他的语气稍嫌漫不经心,像是不经意想起般,但那双在夜间泛着幽冷光泽的紫眸,却终于转纡贵降贵地转了过来,看向店小二。 女人?那般稚幼的模样恐怕也担不起“女人”两字吧,顶多是一名美得令人转不开眼睛的少女。 店小二心中腹诽一声,却是不敢拿秽眼直视眼前这位贵气逼人的公子,他垂眉顺眼道:“哦,您说是的那位穿玄袍的小姐吧,她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见敲门进房,玖兰戚祈嘴角微撇,声音清冷道:“人在哪里?” 看他一再相问,店小二不由得抬眼看了他一下,瞧他神色矜贵冷漠,倒不像是关心……可如果不关心,又何必问这么多呢? 店小二有些糊涂了,搞不清楚现在状况。 只醒起那位小姐说——若他问起我在哪里,你便照直说,若他不问,你则巧妙地不经意透露我在哪里。 既然这位公子主动问了,倒省得他拐弯抹脚地泄话了。 “她好像是在厨房,刚才回来,她听说您一日没有进食,便径直进了厨房……” 嗤~闻言,玖兰戚祈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戏谑表情,他一头柔软青丝松散于脑后,戴着鎏金华贵指套的右手白皙而骨节分明,另一名戴着黑皮手套的右手则屈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指套。 莫不是打算亲自下厨,呵,恶心了别人莫非还想将别人的食欲都彻底搅没了才肯罢休不成? 瞧着没多大岁数,却是这么一个无耻的……色女人! “我没有什么胃口,你让她不必劳烦了。” 他绝不会承她的情的,敢对他无礼,没杀了她便是够容忍她的了,他雍容而残忍地勾了勾嘴唇,接着转身不紧不慢地入了房。 小二倒缩瑟了一下脖子,不知道为何明明看这位公子在笑,他却觉得有股不怒而威的恐怖滔天巨浪覆盖压轧而来,压得他连脸皮的表情都僵硬住了。 不大一会儿,店小二便打来了热水,伺候着玖兰戚祈沐浴、更衣,就像一名随身小厮一般,忙前忙后脚底打转。 “公子您真是有福气啊,能遇着一个像天婴小姐这么一个有心之人,她可是怕您睡到半夜不舒爽,特地命小的随时查房,好侍候您沐浴梳洗,这不,这么晚了还一直替您预留着热水呢。” 玖兰戚祈不喜随侍近身,而店小二亦是不敢靠得贵人太近,打水摆放胰子安放擦布都是隔着一道屏风小心翼翼伺候着。 玖兰穿衣整领的动作一顿,他这时才恍然记起,以往投栈倒是从来不见有店小二能做到如此,那时他随时有贴身侍婢随扈,犯不着用一名小二服侍,如今才醒起,店小二非奴仆,端不会专门专心伺候一名客人。 ……这也都是那个女人安排。 这才不一会儿的功夫,这店小二忙进忙出,却是变着各种法子,夸赞着虞子婴是对他如何如何地好,而他又是如何如何地羡慕。 “她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不遗余力替她说好话?” 穿了一身轻绸束带便服,并未正装全穿戴整齐,玖兰戚祈端坐在圆凳之上,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可不是给钱嘛,店小二心道,脸上飞带划过一道心虑,但嘴里却含糖道:“哪里,这不是瞧着天婴小姐确实真好,配公子倒真是天上一对,地下一双,这才随口提了这么几句吗,若惹了公子烦,小的这就告退哈。” 说着,店小二倒是像完成任务一般,提着桶跟玖兰戚祈的脏衣服,拿起胰子盆盅,点头哈腰几下,便退了下去。 而玖兰戚祈则眯了眯眼睫,现在还觉得被那店小二念叨得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里全是那店小二夸随口称赞虞子婴的一言一语。 “真是只苍蝇,无处不在……” 卷袖起身,熄了灯,他于床上躺下,心中是想睡,但脑中清晰,怎么也没有睡意。 不是说她在厨房吗?怎么这么久都一直没有动静…… 辗转几下,玖兰戚祈眸光清亮,依旧睡不着,他此刻一番整理清洗后,更清晰地感觉腹中空空,胃部紧缩得难受,却始终等不到虞了婴上楼送食的声音。 这前后都过了半个时辰了,她究竟在厨房做什么?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可经过那店小二一直不停重复地叨念着什么厨房,跟虞子婴的好,他此刻不免满脑子思路都围绕着她转了。 若是以前他需要处理的繁事杂多,身边又有许多逗趣的事情分神,自是不会将虞子婴区区一点小事放在心中,可眼下,他孑然一人,独身在外,侍卫随从死的死,逃逃的,算得上稍微熟悉的人也只有她那么一个…… 想到他早上刻意的刁难,她全部都做到了,还有中午遇上的那一件闹事,一想到那个癞蛤蟆女人便是一阵反胃,这么一对比,对虞子婴的痴心妄想倒是没有先前那般抵触了。 莫名地,这时再想起那个如雪花消融,微凉的吻,他除了乱躁、恶心,此刻心中却多有一种异样感受……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仍旧是一片黑巍巍的,他已翻身坐在了床畔。 “她究竟做了一顿什么山珍海味才能弄到现在?”玖兰戚祈状似无意,勾起嘴角,似一种毫不掩饰嘲讽的语气喃喃道。 —— 厨房内,虞子婴听着店小二将刚才玖兰戚祈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部一五一十地汇报完毕,心中大定。 看来这招欲擒故纵倒是大益,原来孙子兵法变换起来用来对付顽固之人依旧可行,虞子婴曾听有人说过,情场如战场,擅诡者则胜,果然其然。 “等一下你……” 虞子婴又跟店小二交待了几句,店小二连声应是,便去办事了。 —— 二楼豪间,腹中饥肠辘辘一日的玖兰戚祈如何能睡得着,这时他听到隔着门屝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轻声呼喊:“公子,您醒了吗?” 是先前那名跟苍蝇一样烦人的店小二。 玖兰戚祈并未应声。 “看来是睡了……倒是可惜了……那小姐可是忙活了一个晚上……” 随着这一声自语嘀咕,便是渐行渐远有脚步声。 玖兰戚祈垂着眼睫静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下了楼。 信步来到厨房,里面一片黄昏色泽,幽幽冷冷,随着灯光的摇晃忽曳,眼前的一切时明时暗。 一进厨房,他首先闻到一股油烟飘弥的香味。 他走到灶台前,上面摆着一碗清汤面。 面是刚煮好的,汤与面清爽相融,并不粘腻,面的上面摆着两个煎鸡蛋,两片菜叶子。 一股香味从面内飘溢出来,勾人胃口。 整了一个晚上就只是煮了这么一碗寒酸得不能见人的面条? 玖兰戚祈略带不满地眯起双眸,正准备转身便走,却不经意扫到略矮于灶台前,有几张并排凑一块儿的桌面上,密密摆着几十个一模一样的碗。 玖兰戚祈脚步一顿,眸中的晦暗被一丝疑惑替代,上前一看。 没错,细数一下,真的足足有三十三个碗,而且这三十三个碗中全部都是跟摆在灶台上一模一模煮的面条。 不同的就在于,那一碗煮得更汤水合适一些,摆放得更整齐一些,并且碗上摆放了一双筷子。 他一一扫过那些面,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竟取下那碗上的筷子,先尝试地将灶台上的面吃了一小口——一般。 这所谓的一般,还是在他饿了一天的情况下给了一个勉强评语。 然后他出乎好奇,或心中形成了一个荒唐的想法,用筷子试了一下别的碗里的面,从第一碗已经冷掉的开始——难吃死了! 他嫌弃地看向第二碗,挑了一根——咸! 第三碗——淡! 眼前的三十三碗,他只随便试了几碗,从一开始的极度嫌弃,到最后的若有所思。 然后,他再重新看向那一碗唯一能拿得出手,味道比起其它几十碗,勉强能入口的面。 走上前,端起它,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花了一整个晚上做了这么几十碗的面条,就只为了煮出这么一碗依旧难吃的面。 这个女人真是蠢得令人无语了! 一边吃着,玖兰戚祈嗤笑了一声。 —— 客栈后院庭内 “小姐,您走掉了,那之前做的一切……有效果吗?”店小二纳闷了,完全搞不懂虞子婴究竟在想些什么。 既然辛苦了一个晚上设局,好不容易引得那位公子愿意下楼了,为何不趁机让他看到她为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反而自行避开了呢? “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最好吃吗?” 小二想了想:“鲍鱼,海鲜,哦,对了,那些王公大臣们的宴会,听掌柜的说,那里面的美食那简直就是……” “不对。”虞子婴睨向他,认真道:“是饥饿最好吃。” 鸡鹅?那是什么菜肴?店小二一脸茫然。   ☆、第三十六章 嗤,又是一个精神病 “我自倾怀,君且随意……有时候越隐藏便越欲盖弥彰,越欲盖弥彰,真相便越真实,越深刻……” 虞子婴垂眸,略覆幽色的眼瞳,凝望着那一双纤细双手,虽然只是为了步步算计,可其中付出的心血却是真实的,不容掺假。 况且,看到他认真地吃着她一夜的“劳动成果”,虞子婴发现……他也并非世上形容得如此讨厌。 店小二听完虞子婴一席话,只觉满脑子的问号在打转,完全听不懂,若说硬从中挑几个认识的字眼来分析,那就是……隐藏只是为了——更深刻。 —— 接下来逗留在“九渡”的几日,虞子婴心知他对她那日的“冒犯”尚余怒未褪,也不知道那是有洁癖还是心理曾受过创伤留下的阴影,便是一次都不曾主动上楼要见玖兰戚祈。 她重新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订了一间单人客房,每日鸡鸣便去古董街上摆算命摊,眼瞅着牛入栅入夜才施然归来。 回来她自是先询问了店小二一道,楼上那足不出户之人一日的情况。 玖兰戚祈的内伤经虞子婴抓的那几副混合红花的中药服下,大抵不足半月便能好透,再加上这段时间他倒是不再拿自个儿撒气,每日都会按时用饭喝药,像那夜那种能够趁虚而入的机会却是再也没有了。 自然如此,虞子婴也不会再去徒劳用功。 这种事情做一次是稀罕、特别,做二次则是刻意、讨好,特别是相对于玖兰戚祈这种明显被宠惯了的娇纵之人,并非次次拿这种小恩小惠都能起到应有的效果。 如得意不宜重往,凡做事应有余步。 天时,地利,人和,当真是缺一不可。 每次她出门、归来之时,她都特地暗示店小二去楼上“通禀”一声,这样既能让玖兰戚祈知道她的踪迹,继而放下疑心安心养伤,二来也是让他没有机会在这段彼此磨擦、分离期间,产生距离与冷漠。 虽然这种行为明显的痕迹太重,但对于这种属于微不足道的“小心思”,并不会让玖兰戚祈翻脸厌恶,或许还能起到一点点润滑的作用。 毕竟凭他的脾性是不可能主动跟虞子婴求合的,但却不得不暂时依仗于她,知道一开始她便留有“余步”给他,他便能顺水推舟,不至于最后关系越弄越僵。 —— 三日的漠视与隔离,得到的预想效果比虞子婴估计得还要好一些,因为她等得,而玖兰戚祈却是等不得了。 这日,她收摊回到客栈,店小二跑过来便是挤眉弄眼,嘿嘿直笑:“天婴小姐,恭喜了啊,您啊赶紧上二楼去瞧瞧去……” 虞子婴转念一想,便是知道怎么回事了,果不期然,她一上楼便看到玖兰戚祈特地给她留了一次门,不像往日那般再将房门紧闭落闸。 “……小姐,赶紧啊,这是那位公子心软了,您啊,得偿所愿了。”尾随而来的店小二瞧着虞子婴于楼阑道上静伫不前,便蹿上来,一脸着急地催促道。 店小二每日迎送来往各色客人,再愚钝的脑子那被磨练得精光些许,一细思量这小娘子前前后后折腾的一番作为,便也明白这是费尽心思虏获那位贵雅公子。 虞子婴看了他一眼,店小二心中一突,恍悟道:“难道小姐打算……像上次一样,那个啥,倾怀,那个隐藏,然后就怎么样,就越深刻?” 店小二没有读过什么书,认字儿也不多,是以虞子婴先前跟他说的那番话搁个几日,他也是记不住的,更加理解不了意思。 但是他这几日观察下来却看明白了,这位面容稚美的小姐是有大智慧的人,她做的每一件事情看似随意,令人摸不着头脑,但结果却是收效十足的,特别是她好像神仙一样还有未卜先知的功能。 每次她交待预计的事情,他总免不了一番怀疑,但结果总是会应验而生,久而久之,他对她当真是十足的崇拜欢喜。 瞧瞧这事,那貌似骄傲得像一只镶金凤凰的高贵公子,短短时隔三日,那紧闭的房门还不是为小姐敞开了,有一句市井的诨话倒是话糙理不糙,看这通入他身边的房门都打开了,那离他的心门打开又有多远呢? “不行。”虞子婴摇头,接着双眸定定地看着房门处:“目的达到了,拿乔对于别个性子的男人可行,可对他却是不行。” 一来,他并非什么怜香惜玉的主,他性子太多疑且敏感,避得太狠,离得太远,傲得太凶,都会适得其反。 况且凉了三日,时候也差不多了,再冷淡下去,便错过了她特地余留一步,用来修复关系的最佳时期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三翻推敲,四番揣测佐证,差不多也是摸准了这傲慢凤凰公子的属性了,他想必就是七煞之一的——疑之煞。 他性子多疑,且极度缺乏安全感,她离得近,他疑,他离得远,他则选择淡漠遗忘,曾有这么一句说,“维纳斯”在乐观主义者眼里是美丽的,在悲观主义者眼里是残疾的,在现实主义者眼里是美丽且残疾的。 若是让玖兰戚祈来批语“维纳斯”,他估计会觉得它残缺得不够美丽。 对于疑心病过重的人,想刷足好感分数,就必须先得到他的信任——但这何其困难。 即使她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都一直未被真正信任过,若非他暂时需要她的能力,身边又无可用之人,恐怕一早就将她双翼毁掉幽禁起来,最后对其能利慢慢利用殆尽,而不是选择以现在这种“友好”方式进行沟通。 当然,也不排除以后他将这么做。 所以,像现在这种关键时刻,她不需要再陪他玩什么你猜我藏的游戏,而是尽可能地待在他的身边,让他慢慢熟悉她,适应她,最终信任上她。 在这其上,她得找出他成为“疑之煞”的根本原因,再“对症下药”。 走到敞开的门扉前,她礼节性地连敲三下房门,房内无人应声,虞子婴提步入内。 傍晚时分,上灯了,从两重玻璃里映出的那幅射着的黄黄的散光,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静而和平。 玖兰戚祈背对着她,临于窗棂前,他此刻换下了那一身厚重华美繁藻的玄黄锦袍,而是穿上一身雪绸黄衫的冰绡深衣,夜色渐暮,窗外与窗内反晕出一片朦胧的暖意,透过这暖霭,在稍暗室内.又生成缕缕的明漪。 “伤药有用处吗?” 不问伤只问药,问伤太矫情,问药则避开了玖兰戚祈可能的尖酸刻薄反应。 静寂的空间内,虞子婴打破了沉默,率先出声。 玖兰祈戚像是这时才发现有人在身后,悠悠才流转过身来,那双能一乱春水般的雍容华美的紫罗兰眼睛,分明含着笑意,却又像是一把细长、锋利的钢钻一样刺人,看着虞子婴。 “现在倒是巴想来关心本侯,可这三日倒是躲得够彻底的,嗯?”他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似真似假地说着一番怪罪的话。 虞子婴那双子午黑夜般的眼瞳,被睫毛半掩遮着,深邃而乌黑。 一时也辨不透他此话意图,迟疑了一瞬,便只能按她所想所说。 “你不想见我,我便不出现。” 玖兰戚祈嘴角的笑意更深几分,但一双紫眸却变幻着奇异光泽:“那你现在出现又是为何?” 虞子婴这次倒是答得利索:“因为你想见我了。” “哼,倒是懂得自作多情……”玖兰戚祈眯了眯眼睛,拂了拂衣袖,一头墨黑长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 一双勾魂摄魄的泛紫色瑰丽眼眸,眼角微微上挑,如一株蝴蝶兰高雅而孤洁,朱唇轻抿,似笑非笑,他缓步漫走到虞子婴身侧,斜过眼道:“他在哪里,算出来没有?” 这话题倒是转得够快的,虞子婴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知道他要问的是他兄长的事情,便据实以道:“嗯,大抵朝西,子星东亮,星黯星明,方位……异域,等到了那里我会再进精算。” 玖兰戚祈与她错身而过:“这么说,我们是要去异域才能找到他?” 竟不在朝渊国……他究竟是信,抑或不信呢? 玖兰戚祈眼睛半阖着,好像是习惯于分工,一边代表着质疑,一边代表着机巧。 “……”虞子婴沉默。 她之前除了周易卜占术,六爻奇门梅花测字紫薇六一通通精算了一遍,其结果无二,一旦想到她即将要去“惰”的恶穴大本营,心中亦是各种复杂。 不去是不可能的,可去……若遇到他,想着之前的恩恩怨怨,她自是不愿意为了攻略任务而对他和颜悦色的,若运气好玖兰戚祈便是那七煞之主,那她也就不需再耗那些精力与时日了。 如今是为着眼前的目标,勉为其难去也得走这一趟了。 “你伤已稳固,那我们明白便出发吧。” 虞子婴说完,掉头便走。 “玄师大人……” 他唤住她。 虞子婴顿步,她站于珠窜帷帘前,那颗颗瓓斑暗影投于她半身,另半身落于烛光中,却没有转过身来。 “就这样走了?……还以为玄师大人躲了三日,会有一大堆话准备倾诉衷肠呢~”那如最昂贵的丝绒般的眼神,柔滑地沿着虞子婴肩胛、腰身——微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微凉的讽意。 也不知道是夜里渗入的凉意,亦或是他凉薄本性所带的凉意。 也不知道他突发的神经质是何原因,虞子婴也不打算接上他那不怀好意的发言,因为答对答错都是无意义的。 “我明日还有一个客人的事情没有解决,我们午时出发。”说完,虞子婴便径直出了门,顺便替他带上了门。 而玖兰戚祈则盯着那扇门在他眼前全部闭上后,眼底的阴郁方缕缕褪去,他缓缓笑开,紫眸闪烁着一种得意傲慢而讥讽的宝石光华,璀璨妖异而动:“故作矜持……呵~” —— 第二日那被赵鹿侯判定为“故作矜持”的虞子婴一早用过早膳便出门了,走之前特地去厨房要了一大袋馒头,她并没有去市集摆摊,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小树林外的那一片蔚蓝的冰湖。 由于临春,那从山涧川流而下的雪湖水渐融,四周寒雾渺渺,似烟似雾,仿若仙女遗落于人间的一缕轻纱弥漫。 由于起得早,来到冰湖时,恰好碰上难得一遇的瑰丽日出,峰壑雪峰,红日冉冉上升,光照云海,五彩纷披,灿若锦绣。 虞子婴站在一处高坡之上,面朝霞光,恰有那么一股微寒的劲吹山风,云烟四散,远处景物在彩色的云海中时隐时现,瞬息万变,犹如织锦上面的装饰图案。 这几日,她每一日都会过来这里坐一会儿,倒不像今日这般早,她是特地来此处等兔子男的。 但每一日他都不肯出现,今日她又在这里静静地坐着等了一个上午,眼瞧着日值正午,人依旧不见,便正准备离开之时,却突察异样,她看到某坡处,风吹草低一群不知道哪里跑来聚拢的动物蹿头时,眸中不泛几分趣味。 “既然来了,就不愿出来见一面,难道你不打算跟我算卦了?” “沙沙”风声拂过,四周静了一会儿,从草丛内,一名佝偻着身子,依旧戴着幕蓠的纤瘦如春月柳般身影,手中捧着一只白绒如绵的小兔子,怯怯生生地站了出来。 “你,、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他垂着脑袋,声音似惶似委屈道。 “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 虞子婴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在她目光下,开始不安冒汗、紧张想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时候,她才出声:“那日……为何要突然逃掉?” 兔子男闻言脸色一白,想到那日他清醒后,一嘴的血,不仅如此,身上,手是,地上,血肉模糊,便全身不可抑止地颤抖,他像是被惊吓般摔下那只小兔子,双手环臂,将自己圈成一个拥有安全感的势姿,好不容易才制住那打结发直的舌头,断断续续道:“我、我不知道,我是怪、怪物,我怎么会……” 虞子婴想起那日,他是突然犯病,接着又毫无预警地清醒过来,便惊骇无措地尖叫,哭叫,最终歇斯底里地逃跑掉,就好像……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 如今看他依旧这副模样,虞子婴有理由怀疑他可能得了早期精神分裂症……嗤,又是一个精神病吗?她真不知道该感叹自己运气“好”,还是该替自己点烛默哀一声。 “喂,你说你叫什么名字?”虞子婴打断了他的黑暗情绪,将他重新唤醒。 兔子男微愣了一下,撩起幕蓠,那张白净水灵小脸竟无语凝噎,一双朦胧烟雾水眸望着虞子婴愈发楚楚可怜:“我叫司。” “哪个司?” “牝鸡司晨的司。”司软墨眸子沁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虞子婴的神色,就怕她眼底会浮现出以往那些人那般恐怖、厌恶、像是触碰到什么怪物一般的避而远之,可实际上她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不知道该说是深沉得看不懂,还是该说死寂一片。 “司。”虞子婴突然喊了他一声,司下意识嗯?地疑惑看向她。 “怪物是没有名字的,而你有,司。” 虞子婴那双安静的乌黑眼瞳,像两潭波澜不惊的黑海,即使再大的风波也掀动不起一丝涟漪。 她以为她这样说,兔子男或会有所感触,而感动得热泪盈眶,但事实上他仅眨动了几下泉水般纯美的眼睛,弯唇浅笑了一下。 “谢谢。” 这一笑,像是某种撩人心底是柔软的羽翎,颤巍巍,却柔美纯白至极地展开那一瞬间,美得令人失神停驻。 这一笑,也褪去了他身上那副怯弱,紧张,像鹌鹑般受气惊怕的神态,还原了他本该拥有的绝色风华。 虞子婴眼神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方转向那广垠高阔的天空:“我等一下就要离开九渡了,等我办完事情后,欠你的那一卦,自会回来替你算的。” 司只捉到前一句重点,惊讶道:“你要走了?” “嗯。” “你要去哪里,那……那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司声音徒然放大几度。 虞子婴瞥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我要前往湘西办一件重要的事情,归期……具体时间不定。” “那……那……”司眼底挣扎几瞬,突然道:“我、我能跟你一块儿吗,我也正好要回去,正是朝西边儿去。” “……”一次攻略两人,她真的能吃得消吗? ——这件事情倒是有必要考虑一下。 “我、我不是想缠着你,我宗族的确在湘西那边儿,我、我绝对没有骗人……”见虞子婴没有回答,兔子男着急道。 “你饿吗?” 看他追得急迫,虞子婴突然问了一句风牛不相及的问题。 “?”兔子男尚未反应过来,但见虞子婴将刚才搁在腿边的一袋白布包着的东西打开,顺着山坡上一阵清风飘过一阵食物的香气。 “咕噜~” 看着那满满一袋的白面馒头,司眼睛一亮,悄悄地咽了一下口水,抿抿嘴,两个可爱讨喜的梨窝乍现。 “饿。”   ☆、第三十七章 别随便惹他 午间,九渡煦阳暖风徐徐,第一大客栈门前停留的一辆双辕马车放下幕帘,趋趋出镇,准备行至九渡——花蛇渡行船离境。 盯着那辆马车轱辘轱辘地渐渐消失在巷林口处,店小二望眼欲穿,竟有一种惆然若失的感情。 诶,再也难瞧见那么费尽心思,一心一意为爱拼命的少女了吧…… 马车穿桥过洞,驶了一段林荫覆叶小道来到了“九渡”渡口,短工雇佣的车夫推了推竹编檐帽,一个流利动作翻身下车,弯腰上前撩开那层洗白的青色布帘。 “小姐,到渡口了。” 那张憨厚带笑的脸看进车内,但下一秒眼前一花,只见从车内下来一位戴着半张白色面具的少女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其余什么也没瞧见。 他一愣,赶紧退后两步,朝少女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少女即使戴着一张雪白面具,依旧能从细枝末尾观察得出来,她很年轻,不,甚至不能称之为年轻,应该是年幼,纤秾合度的身材虽不高挑,却比例均匀完美,像一尊雕细供奉的瓷玉娃娃,她穿着一件极素极简洁的纯色黑衣,无纹无饰,垂质感十足的长衫外罩一件短褂至肘。 若别人穿着如此老气的款式且普通的颜色,会显得十分不起眼,但由于她肤色极白,如雪脂凝乳,这两种极素极端的颜色相互映衬之下,只觉得她的气质异常矛盾而神秘,令人不由得将涣散的目光,全部聚拢在她一人身上。 “直接驶上船去。” 随着少女下车,从车内传出一道清澈如琴音般悦耳、轻捻漫弹般懒调优雅音色。 那车夫闻声,心中突突一跳,不由得侧了侧脸,尽力聆听。 “等一下。”素黑少女道,却并没有解释为何要特意等一下。 车夫看两人意见不统一,左看一下右看一下也为难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动作,实则按以往他的判断,车内的人一听便知道非富则贵,养尊处忧,自是该听他的,然而眼前这名少女虽然看似年幼,但她的一举一动,一神一态皆非带着一种威压,令人不敢轻易放肆。 车内静了片刻,才道:“进来。” 此刻,他们的马车就停在渡口石墩前源,渡桥上基本上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上载下货的搬运工,各种叫卖新鲜海货的小商贩,赶程上船的人流…… 他们停在这条岔路口上,过往人群倒是时不时会好奇地多看他们一眼,特别是一身素黑、戴着一张半罩面具的虞子婴。 “这位小姐,那、那艘客船快到了,您再耽误恐怕会赶不上……” 车夫瞧着赶船的人都聚拢在岸边,远处破水行驶而来的客船迎着水波粼粼而来,便赶紧提醒着他们。 “我自有分寸。” 虞子婴这句话,既是回答了车夫,亦是告诉了车内之人。 她靠在马车旁,望着幽幽浅蓝荡波的水面,静凝不动。 看她当真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车夫便不再插嘴,而车内的人也一直没再吭声一句了。 莫约不过一刻钟,从城镇阴萌小道路口处,扛着一大袋鼓鼓囊囊包袱,步若蜉蝣般走来一个戴着幕蓠,全身罩得严严实实的人,透明的幕蓠下,隐约看出他一直垂着脑袋,疾步朝着前方快走。 路人行走间,再加上他慌不择路,很轻易便有人不小心触靠到他,他当即便是一颤,整个人像是受到惊吓般,迅速朝旁边躲闪而去。 他好像被狼虎追赶般,眼珠子一直望着地面,不看前路,连前面站着的虞子婴都没有看到,径直朝着渡口慌里慌张而去。 就在两人即将错身而过之时,虞子婴闪身一晃,便没好气地一把扯住了兔子男。 兔子男一震,错愕回头时,一根素白指尖,隔着幕蓠的白纱,准备无误地直戳上他的脑门。 “抬起头来走路,这样含胸驮背,成何体统?” 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司微讶地眨了眨馥密的睫毛。 虞子婴将他低垂的脑袋按起,方松开了手,转头看向车夫:“走吧。” 车夫看了一眼那被罩得严实的来人,这才恍然,原来她一直是在等人,如今人等来了,便要启程出发了。 他瞧了瞧两人不像准备上车的模样,便问了一句:“你们不上车?” “走不了几步路,你先载着车内的人去岸口。”虞子婴道。 车内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人听到车外此话,一面是出于好奇,一面是出于心情阴郁,他随意撩起一截窗帘,透过缝隙间,便看到马车边虞子婴身边站着一名头戴幕蓠,身材窈窕如柳扶风般纤弱身影。 谁?玖兰戚祈眸露疑色,长眉轻挑。 随着马车行驶移动,他也没仔细一一看清,便放下了车帘,嘴畔含着一抹冷嗤之笑。 “就你一个人?” 虞子婴看他独自一人而来,四周又不像暗伏随从的模样,遂问道。 司很不习惯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的存在,感受到那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他便紧张到全身僵硬,使劲地捏扯着手帕。 好可怕!他抽了抽鼻子。 虞子婴看他随时一副准备昏厥过去的模样,眸露变异神色,想了想,便伸出一手臂放于他面前。 司愣了一下,怯意不安地瞥了一眼虞子婴,看她晃了晃手臂,示意他逮着,他抿起酒窝,白净如莲的面庞红了红,便忍不住周围逼迫而来的压力,伸手……攥住了虞子婴的一截袖摆,像小媳妇一般跟在她屁股后头,亦步亦趋。 虞子婴看他仅逮着一角袖摆便满足的模样,撇了撇嘴,似被他那不争气的模样打败了,既然他极度缺乏安全感,那不妨就让他全身心地来依赖她。 “那、那个,他们……他们都被我打发走了……”完全不懂得隐藏的实诚人司,垂着脑袋结结巴巴道。 虞子婴想凭他这种连老鼠都不如的胆子,也是不会一个人单独出门的,就算他敢,想必他家里人亦是不肯的。 “你们宗族既然是在湘西,你怎么会跑到朝渊国来了?” 两人边走边聊着,司走在虞子婴的身面,每当有人假意或无心想碰掉他的幕蓠时,她都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让他安然无恙。 “有事情要办,所以跟着族老特意过来一趟……” 司并不迟顿,看着虞子婴替他保驾护航,隔断一切恶意举动,竟比他那些护卫将他照料得完善妥当,不由得面目一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柔柔怜怜地注意着她挺直却娇纤的背影,心中同时有些惭愧。 他真没用,竟会让一个比他还小,还文弱的少女来保护。 这般自卑自哀地想着,他紧攥的指尖微松,便想放开了她,想着她之前的驯斥,也想像别人一样堂堂正正地行走。 然后,不知道旁边哪里撞过来一肩膀,他娇嫩的肌肤被人一碰,当即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全身紧绷,险些啊叫出声。 “抓好!” 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司眼瞳一缩,下意识便将要松开的手重新攥得更紧。 “……谢、谢谢。”他睫毛微颤。 “别再随便松开了。” 虞子婴顿步瞥了他一眼,便继续朝前走。 别再随便松开了……司闻言怔了一下,看着虞子婴前行的背影,愣了半晌后,确认自己没听错,嘴角便微微抿起,像是发自内心地高兴却又要硬压抑下去。 她真是一个好人…… 以往他喜欢亲近的那些人,到最后总是不耐烦地吼着“滚开”“烦死人了”“别再跟着我了”之类的话,只有她对他说“别再随便松开了”…… 这样的“好人”,到最后一定不会像别的人一样……讨厌他,对吗? 关于那日冰湖他突然“发病”吃茹毛饮血的事件,虞子婴没再当面跟他问过,她仅就当作是他的一个兴趣爱好,反正都能被称得上是七宗罪之一,她估计也不会是什么正常人种。 即使他表现得平常,再柔弱无害,但本质的东西是怎么也摘除不干净的。 只是,这么一只胆小如鼠的七罪,她倒是从来不敢想象过。 她观察得出来,他并不是在跟她装的,而是真的不谙世事到一种无知的地步,而且有一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受气包性子。 ——这么说来,像这种类型的,刷好感应该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吧? 虞子婴暗忖。 —— 来到渡口岸源,客船上的客人基本上全部下船,而等候船只上船的客上也登船得七七八八,玖兰戚祈也已先一步下了马车,身姿高昂优雅地伫立在那里。 他从头到脚罩了一件黑色带帽披风,那如流水线条垂落般的黑色披布,无一线杂色,与虞子婴那一身黑素至极的服饰,乍一眼看倒是颇有几分微妙的一式两款,情侣装般。 他虽然不露山不露水,但却不知道为何,光是那般静静而立,便能吸引到四周那些目光留驻于他身上,不舍转移半分。 车夫不知为何,在这位客人下马车后,便感到一股压力油然而生,怕他无聊,怕他等着着急,也怕他生气,他干巴巴地跟他闲扯了几句,但这位客人别说回他的话,基本上连动都不曾动一下,只侧立方向,静望着一处。 他看到虞子婴身边带着一个陌生、且身形娇袭一身病、亦不好辨别是男是女的人物过来,隐藏于帽檐内的紫眸微暗,却是连看都未看他们一眼,径直拂袍上了船。 看着那从马车上下来的高挑男子转身便走,司有些无措,弱弱地朝着虞子婴问道:“他、他是跟你一起的吗?” “嗯。”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回头对着司,郑重地加了一句:“别招惹他,看到他便避开,否则你会被他欺负的。” 司听到虞子婴这么一说,顿时瞠大一双圆辘辘地兔子眼睛,似害怕又似紧张道:“我……我不惹,我绝对不惹,我、我就一直跟着你!” 最后一句,像是保证一样,说得很是坚定。 “……”她是这个意思吗?虞子婴脸皮微僵。   ☆、第三十八章 万一他被欺负怎么办? 足足搭乘坐了约七日行程的船、转载商船、运船,意外的是,这期间玖兰戚祈一直都没有踏出过船舱一步,更别说是难相与了,饭菜茶水都是在送在门口等人走了,他才出门取。 而兔子男——司则像条小尾巴,一直围着虞子婴左右打转,她去哪儿,他便去哪儿,甚至夜里他都是自愿歇在她床角一处。 由此可见,一来在他看来虞子婴是目前最能给他安全感的人,只有待在她身边,他才能安心睡眠,二来也检验出来,他根本不设男女方防,在他眼里,或许虞子婴根本就没有性别之碍。 ——这个第二条结论,多少令虞子婴嗤之以鼻。 虞子婴也不会觉得让人家一名瘦瘦弱弱,娇生富养的贵公子睡在床角的地板上有何不妥,更别提有任何的心理负担,直接任之由之,是以就这样他们在这七日里几乎都是同进同出,由于他戴着幕蓠,且身姿窈窕若风扶柳,不少人都一度误会兔子司是一名士族女子,他们之间倒不存在什么闲话碎语。 第七日晌午便下了船,历经七日于海洋搭船的人重踏平实的地面,都只觉得脚步依旧虚浮如飘,身在地面晃动,船刚到渡口,便簇拥了一片“引人”过来(本地人为赚钱,来渡口接引外地人在城镇内四处玩耍、暂住、观光之人)。 “客人,需要住店吗?我有价格最便宜,但布置却最好的客栈介绍,您选我绝对值啊。” “客人、客人,这边儿,您需要买特产,还是需要找某些稀罕物什,我都能替你引路,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别说哪个地点,就是哪块瓦,哪块砖都能清晰找到。” “哟哟,客人,要特殊服务吗?我能给您介绍服务最好的楼……” 一片闹腾之下,虞子婴率先下船,她倒是不独立孤行,也入乡随俗地找来一名“引人”替他们按排一辆适合长途跋涉的马车,她要求车夫最好稍懂得一些粗浅武艺,另外大量准备一些路上需要用的干粮与水,换洗衣服等等。 等虞子婴安排好,那些船上的客人早已鱼贯散去,而这时玖兰戚祈才姗姗自甲板上下船,一言不发,厚重的斗篷黑帽檐遮掩下,他步履缓慢而稳重,像是在寸步亦像是在掂量,神情面目不显。 虞子婴仰目,细碎阳光映入她眼瞳,渡上一层黄金微晶,她微微蹙眉,一片朦胧晕幻间,不由得多观察了他几眼。 兔子司早就赶到她身边,他拉着她一条手臂,轻晃了晃:“子婴……” “若那‘引人’办好事情先回来,你就让他再多等一会儿。” 虞子婴扯下兔子司的手,示意他在原处跟玖兰戚祈一块儿等她。 “……你要去哪里儿?” 略带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疲惫颓然的暗晦冷色,玖兰戚祈面向她,阴影覆掩了他的眼睛、鼻梁,只余一截光洁而苍白的下巴。 果然……虞子婴眼中闪过一丝恍然,接着转身便走:“我马上就会回来。” 虞子婴不等他们反应,转眼间便流入人群之中失了踪迹,兔子司捏紧双拳,慌乱地瞠大眼睛,直到再也瞧不见她的背影,便委屈地碎跺了几下脚,撅起嘴,满目哀怨地盯着茫茫人海。 婴怎么能将他扔给这个“坏人”呢,万一……万一他欺负他怎么办!? 而玖兰戚祈在看到虞子婴离开后,便略微松下肩膀,像是长松一口气,亦像是肩上压负般,疲软的长睫斜飞,睥睨着虞子婴离去的方向,抿了抿嘴角,紫眸流萤飞舞,内闪烁的却是阳晴不定。 “你跟她……什么关系?” 突兀的优雅如琴般清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惊得兔子司睫毛一睫,险些跳起来。 “你、你跟我说话?” 他咽了咽口水,僵硬着脖子,眼眸含着害怕的泪花,抽噎地问道。 玖兰戚祈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却又像怕玷污的自个儿的眼睛,又转向别处,道:“你倒是忘了……不对,该是说你连他都忘了,又怎么会记得本侯呢~” 什么他?什么本侯?兔子司眼眸滟潋泛碧波,轻咬着水红嘴唇,满目疑惑。 “贪食,她是本侯的囊中之物,若你敢生一分觊觎之心,那么就等着被‘他’彻底吞食蚕尽……” 兔子司怔怔地,他虽然听不懂他的话,可是他心底却因为他这一番话而产生一种怪异的维和感,就好像内心有一道声音是在——讥笑? 幕蓠下,他眼底流滚着异色银辉,眼中白仁渐渐扩张,黑仁竖直如兽瞳。 但嘴里却怯懦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玖兰戚祈勾了勾唇,雍容的清澈嗓音微沉低哑,如一道华丽的乐奏道:“你就……继续地装吧。” 不一会儿,虞子婴就随同“引人”一道回来了,“引人”他找来了一辆高头大马车,纯色西域骔马,其后拖着一节黑色漆土黄色泽的车厢,车夫是唤“牛子”,一听便知道是他的化名,听“引人”介绍说曾是西北一带落荒的逃兵,人长得倒是又黑又高大健壮,但看起来不像一个车把式,反而像一个刀舐鲜血的绿林匪汉。 “引人”对牛子是极力推荐,想必两人关系不错,一则是劝服他们相信他的本事而赶车技术,二来是为他说好,大抵意思就是指他外表虽然凶悍,看着不似好人,但本性却是憨厚耿直,一旦收了他们订金,便绝不反悔半途撂担子。 牛子的确挺憨的,他高塔一样的身子,一双熊眼虎虎地盯着面前三位客人,绷着脸想开口说几句好话,但话到嘴边却死活憋不出一句,急得全身青筋突起,只懂得死死地盯着他们。 若是一般人,怕是早被他这凶神恶煞的模样给吓跑了。 ——“引人”看牛子一紧张又变成那匪类模式,心中暗叹一声,想着这笔生意估计又得黄了。 虞子婴不信别人的说辞,只信自己的判断,她暗观其面相,耳根厚却招风,社交能力差,为人处事显得笨拙无助,下巴圆厚为人稳重,便是信了“引人”的话,交出一锭银道:“就他了,让你买的东西都买齐了没有?” “啊?哦,是,是您、您看。”“引人”接过银子傻眼一瞬,反应过来便咧开嘴,看了一眼一样傻怔的牛子,便上前掀开车帘,由虞子婴侧眸一看,里面早已放齐满满一车的大包小包。 兔子司一见虞子婴回来,便粘紧她身边,瞧着帘子被打开,亦跟着好奇朝内探头,他耸了耸鼻子,一就闻到满车那熟悉的麦香味,脱口而出道:“那些,是馒头吗?” 他靠得很久,几乎前胸靠在虞子婴的背脊上,那暖暖呵出的呼吸从她耳根后拂至脸颊,带着一股如莲清香,不浓不浅,萦绕不断,虞子婴扭了扭身子,用手肘尖端撑起他,一弯腰便转个溜,离了他怀抱。 “三天的量,掂着点。” 兔子司不察有异,闻言很是欢快地颔首,又跟着她的动作,粘了上去。 于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玖兰戚祈,不阴不晴地笑了一声。 给“引人”付了该要的酬钱,也给车把势付了部分订金,他们三人便上车启程,倒是一日也不耽搁,到底是玖兰戚祈催促,便朝着离湘西最近的“呼鄂城”出发。 马车上,一路轱辘轱辘地作响,玖兰戚祈一身如水泄静流的黑色斗篷披散于地,他身形轻靠车窗旁,腰间垫着个软靠,时不时动作几下,却是一言不发,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你一日未沾吃食,试一下吧。” 虞子婴面朝着布帘半敞的窗前,随手将胸前一包用萱黄食纸包着的东西抛给玖兰戚祈。 “我不饿。” 玖兰戚祈扫了一眼掉在坐上的纸包,不感兴趣地吐出三个字。 却又听她道:“是咸阳渡口那边有的制甜酸蜜枣,你若不喜欢,那扔了吧。” “甜酸蜜枣?”兔子司一听这几个字,便感觉唾液分泌得紧,他如蔓枝缠藤地挨着虞子婴而坐着,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白软馒头,一边拿软软的小眼神儿觊觎着那纸包的小食,嘀咕小声道:“别扔啊,我、我要……” 玖兰戚祈冷睥了兔子司一眼,虽然兔子司并没有确切地看不到,却感受到一股如九酷寒冬的恶意对着他压制过来,不由浑身一僵,嘴里含着的馒头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玖兰戚祈看兔子司那被傻吓的白痴模样,愉悦地勾了勾嘴唇,讽刺一笑,便转向车座上的纸包,眸光黯了黯,伸出保养修宜的长指,漫不经心地摊开纸包,纸包被剥开后,看看那腌制过的颗颗饱满,透着红透汁液的蜜枣。 一时竟真觉得有了食欲,便矜贵地拿一颗缓缓含在嘴里。 顿时,一股十分刺激的味道,令他口中唾液极速分泌,缓解了那股从坐船至此刻都一直难受到欲反胃的感觉。 感觉晕般的症状好了许多,他摩挲着另一颗蜜枣,看了虞子婴一眼,他知道她从不爱吃零嘴,或者说她吃东西一向不挑,他选着吃的她都吃,他不爱吃的她也吃,一路上更不见得她哪里拿出过这些东西,莫非是之前……特地去采买的? 她既是不吃,偏又特意去买……看来是被她看穿了。 “倒是听闻过这咸阳酸甜蜜枣的滋味妙不可言,玄师大人,你可要试一试?” 难得听到玖兰戚祈的主动邀请,虞子婴暗道,想必是怀柔政策奏效了,于是她亦不拒绝,顺他意道:“好。” 说完,便探身上前准备自取一颗,却不料,两根映着阳光,几乎透明的手指捻着一颗蜜枣,先一步凑近她嘴瓣,接着指尖巧妙一翘,便直接喂进了她嘴里。 虞子婴张嘴含住,一时由于有些不适应那种强酸甜度,不由得皱起眉毛,已取下面具,那巴掌大的雪颜皱成一个小老头儿似的。 看虞子婴那极度不适的真实表情,玖兰戚祈就像发现一件新奇的玩具一般,眸光濯濯,低吟如磨盘轻调水声地笑了起来:“呵呵~大人,可好吃?” 虞子婴当即鼓起腮帮子,乌黑大眼圆辘辘,像一只塞满红豆的雪团子,她含着酸甜蜜枣不吞,转身抢过兔子司刚捡起咬上一口的馒头,不顾方位便狠狠地咬了一口,嚼了嚼,等嘴里的那犯腻犯酸的味道冲散些,才恨恨道:“不、不喜欢,一点也不。” 哎?兔子司看看自己重要的馒头被虞子婴抢走,看她一口一口地嚼着,顿时泫然欲泣。 ——那是我的…… 而玖兰戚祈看虞子婴那不讲究的举动,那一片刚转好的明媚心情顿时由晴转阴,他掸了撞袖角,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莫非,是那沾了别人口水的馒头才会特别好吃些?” 虞子婴等终于感觉好受些,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真想知道,我让司在馒头上吞几口唾沫,你试试?” 玖兰戚祈闻言一愣,一想到她说的那副场景,本就不适的肠胃,现在更是忍不住反胃呃呕了一声。 而兔子司则盯着虞子婴,生生地打了一个寒颤。 这,这也太、太恶心了吧! 虞子婴抿了抿嘴角,黑瞳闪出一道整蛊的神彩,敢看她笑话,她就敢恶心死他们! —— 他们白日加紧赶车,晚上则停靠路旁歇息,就按这样不紧不慢地行程过了三日,终于来到了湘西地界的“呼鄂城”。 “呼鄂城”是湘西的一个小小镇,虽说是镇,但实际却只像一个人口稍多的村子般规模大小,原本这“呼鄂城”是属于瑛皇国的属地,但由于此处临近湘西异域地界不易管理,又过于贫脊弱小,但将其割给了一名建下功劳的项城主。 一到湘西地界,虞子婴就能感到一股无处不在的压抑感。 没错,就是异域人对中原人的敌视。 那种虎视眈眈,带着深沉的恶意。 到了“呼鄂城”碑界处,牛子便有些坐立不安,甚至曾吱吱唔唔地劝道:虽不知道你们想进异域地界做什么,但最好便是不要在那里过夜,宁愿睡着野外,也不要在镇里过夜。 虞子婴相信他不是在威言耸听,便言先将车赶进城,再作打算,一路过来,没有任何人阻拦,更没有什么士兵守城,“呼鄂城”仿佛就像是一张张开血盆大口的虎穴,等着他们主动入腹。 入城后,虞子婴即使不需特地去留意,就能听到街道上陆陆续续传来的流言碎语。 “喂,你听说没有……咱们异域的猀华大人被那群中原狗抓走了?” “谁啊?竟能抓到猀华大人?” “除了那可恶的景帝,还有谁?” —— “喂,今晚的篝火大会,你来不来?” “哼,难得这次干了一大票,抓了那么多的中原狗,咱们自然去看看,该怎么慢慢玩!” —— “嘿嘿,我听说今晚咱们那妖媚祸主的俗媚妖医将要出来表演一番,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哎?俗媚妖医?!是那个……” “没错,就是那个……” —— 听到此处,虞子婴面目一滞,突喊停下来,牛子撩起帘子,一张长期日晒雨淋的黝黑面庞透着几分紧张:“小,小姐,怎么了?” 她沉吟半晌,道:“呼鄂城是不是今晚会举行一场什么篝火大会?” 牛子想了想,恍然道:“对啊,是今晚,每月的二十六,便会举行一次,不过……”他带着一种戚戚然,垂下眼道:“小小姐,您还是不要去看了,那、那个不适合您看的,太、太污眼了……” “天婴道人,别忘了你陪我来异域是为了做什么的。”玖兰戚祈瞧虞子婴执着于一个什么篝火大会,不凉不热地道了一句。 他一旦不高兴了,便是直接唤虞子婴的道号,若是高兴才会带着一种戏谑表情,唤她一声玄师大人。 “该你找到的,必会找到,都走到这一步了,又何必急于一时。”虞子婴眼中有事,凝望着一处空气,回答不假思索,从心而发则显得十分冷清。 这于以往她对玖兰戚祈的纵容与收敛态度不同,此刻的她像是隔了一层透明的薄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内,一面是孤冷如她,其余的一切都屏蔽掉外。 这样的她很寡情,但……亦很特别。 玖兰戚祈见惯了她的一味虚假“顺从”,难得见到如此性格的一面,倒是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究竟是什么动摇了她的心防,令她暴露了真实? “就你多事。”玖兰戚祈姿态娴雅如端茶茗香的山士,抵靠在窗棂间随意摆了摆手。 这便是应允了,虽然虞子婴并不需要他的应允,但看他如此轻易罢手,面显倒是有几分意外。 但心中却是一点也不意外。 疑心重的人要如何令他别人轻信呢? 那自然是当他们紧紧地抓住另一个人的弱点,知道她再怎么蹦哒都无法逃出他的五指山,如果还能拥有她全部的恋慕之时,他便会不自觉地对其放任一部分他的信任。 你想,对于一个时时需要提防,令人看不清也捉摸不透的人,要怎么信任呢? 既然他想握住她的弱点,那她不妨就替他创造一个“弱点”来。   ☆、第三十九章 广场之上遭遇熟人 虞子婴在将兔子司留在身边时,自是一番想法,据闻男女之间好感度刷到了一定程度,便需要下一猛剂名为“嫉妒”的眼药,才下突破某一道(友人之上恋人未满)界限,朝着更高层次进发。 她本以为拿来充数,功效多用的兔子司能够担当此任,但一路长途而来,显然玖兰戚祈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过。 也对,对于各方面都相差太多的对手,并且看似一根指手就能捏死的弱,怎么能激发对方的威机感,继而引起对手的胜负欲呢? 所以她打算重觅一个“假想敌”给他,再说时值三年后再次从别人嘴里听到“俗媚妖医”这个人时,她亦感到有些意外,倒不是对他的出现感到意外,而是她若记忆未出差错,舞乐当初好像是一直跟着青衣侯身边的吧,眼下怎么跑到跟朝渊敌对的异域地界来了。 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他投靠了异域某个权贵,最后却将别人干掉,导致落了个妖媚惑主的名头。 “你要去哪里?我……我也能去吗?”兔子司软墨眼眸,丝丝怯怯地瞥了一眼散发着无形气势笼罩着他的玖兰戚祈,哀声轻轻地扯了扯虞子婴的衣袖一角。 “不方便。” 虞子婴想了想,便回答道。 简单三个字,令兔子司脸色一白,也令玖兰戚祈若有所思。 不方便?究竟是不方便带着人,还是不方便……她与什么人私下会面? “我会很安静的,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事情……”兔子司袖云轻拂如湖水薄烟碧光,撩起了幕蓠,眉似弯月两汪,轻颤睫羽,柔软如桃色韶光怜意哀哀,好不我见犹伶。 兔子司的五官偏柔,气质亦是似水而出的阴柔,楚楚婀娜,倒是比许多精致漂亮的女子更像女子,亦更美貌纤弱,若在他面前是一名男子,被他如此哀求需要,想必连骨头都会酥掉一半。 可惜,在他面前是一个比他容颜亦不遑多让的冰雪之姿,冰肌仙骨的少女。 “你去了,便是妨碍。”当虞子婴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一般说话都很直接,也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让车把势先找一间客栈,你今夜先跟……戚祈一块儿休息一下。” 喊他名字的时候,虞子婴顿了一下,瞥了他一眼,方轻吟而舒缓念出。 玖兰戚祈眸光一倏,侧过脸,定定地盯着她的面目。 虞子婴抬眸,与他四目相视,没有心虚羞赧难为情的神情,有的永远是那般一本正经的认真。 就像是——会很郑重地在对待他,绝不容有丝毫懈怠。 这般想着,玖兰戚祈一双紫罗兰眼瞳泛一圈圈桃色粼粼,优美薄唇浅抿,似笑非笑,如勾起一道戏谑的弧度。 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被虞子婴一句话打击得披满灰暗情绪的兔子司,黯下一双星眸,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一道:“婴,那你什么才会回来?我等你一起睡……” “你先睡,等你睡醒我就回来了。” 听她像哄小孩子那样对待司的样子,玖兰戚祈修长手指透出黑色斗篷,勾起一截窗帘,突然道:“这呼鄂镇听闻前一段时间曾被外界称作为一座‘狂欢城’,城中凡是中原籍,或无归属的居民(国灭逃逸外地之人)皆会被进行一次‘篝火节’,如今整座城的居民全部都是异域人……”他特意拖延语调顿了一下,才道:“你猜,他们是被做了什么呢?” 虞子婴一怔,倒是没想到他会特意跟她说这些,细微领悟一下,这算是……善意的提醒? “我明白了。”虞子婴颔首,接着又道了一句谢。 这要是按他以往的脾性,哪里会关心别人的死活,更别说会特意嘱咐这么一番饱含深意的话了,此次他拐弯抹脚地点明“篝火节”的沟沟壑壑,想必多少是对她上了心。 但依旧太少了…… 玖兰戚祈无动于衷,目视一处,像是很认真地观察着窗外一景一物,一房一铺,根本就没有回应她,也不知道是听到了她的谢,还是没听到。 —— 马车缓缓行驶到一间工灰檐蓝布幡客栈前,这间客栈的掌柜跟牛子认识,他以往带客基本上都来这间店,既能得到优惠,也能得到一定保障,毕竟如今这兵荒马乱的,有熟人罩着到底安心些,他吁停靠在车帘外,低声道:“小姐,客栈到了。” 虞子婴的声音从内透出:“嗯。” 他们几人下车后,牛子便将马车停在马既内,让店小二喂饱马,便匆匆神色警惕地朝他们跑过去:“小姐,我、我刚才好像瞧着有人在暗中鬼祟地偷看,咱们还是……” “牛子,这篝火节是一个月一次是吗?”虞子婴仰头,看着他问道。 牛子稍微躬下身子,尽量与她平视,连连点头:“的确,是一月一次。” “那么在其余时间内,这座城的异域人会无缘无故地袭击过往的旅商吗?” 牛子想了想,挠了挠粗红脖子,茫然地摇头:“这倒没有……” “天快黑了,野外倒不一定比城中安全,我们只歇息一夜,明日一早便走。” —— 夜幕降临,呼颚城夜间气温骤降,安排好玖兰戚祈与兔子司,虞子婴整理一下,便独自一人出门了,她想一探究竟这异域在这呼鄂城搞什么鬼。 从牛子那里打听出来,一般“篝火节”是安排在呼颚需的镇中心广场处,她一出客栈门口,除了客栈门梁上悬吊着两盏忽闪忽现的火灯笼外,便看到四周漆黑一片,一条街死寂得渗人。 淡淡的雾霭弥漫,虞子婴看着黑到尽头的街道,神色如常,启步而行,她能“听”到这条街道上的每一间房内静得连一丝呼吸声都没有,也就是说几乎全城搬空了。 白日那些人都去哪里了? 虞子婴已经猜到了。 越过幢幢高矮迭起的房屋,穿过道道圆弧白石高拱门,她终于看到远处那幽暗的天空映出一片火红色彩,跃空而起的焰火光彩夺目,时而像是一只凤凰冲破云霄,时而像是一层火红的薄暮四散开来,时而如同闪烁的夕阳照向大地的最后一缕阳光,久久的凝结在空中。 ——毫无疑问,那位置正是镇中央广场。 她步履若羽般轻柔,脚尖轻垫一跃,便咻一下高高盈入月中,已至高空……她如暗夜精灵般不知不觉地朝着人满挤患的位置前进,直到确切地看到那熊熊火苗蹿上天空的赤眼星光。 围在广场之上,有一群打扮得怪异,露腿坦胸,面绘彩腾的人鬼哭鬼叫,他们披着一件五彩斑斓的破烂披风,围着那架得几米高度的篝火,嘴里碎碎絮絮地念着一些怪异的生僻字词,左晃右摆,跳着一种类似祭祀类的夸张舞蹈。 “岑铃铃~” 横坚切切圆巨木搭成的篝火上端,竖着十几根木柱,而木柱上则是绑着十数人,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虞子婴仍旧一眼便认出那是——瑛皇国的士兵将领。 瑛皇国本就是离得异域最近的一个国家,三年前异域处于散盘如沙,在被有被惰皇统冶的时候,少数民族大多被各方诸侯欺辱奔走方安置,而湘西这一带则是比较集中,相对来说比较安稳,少数民族与中原人双方尚处于一种维妙的表面和平,但私底仍旧汹涌。 但自从惰一步一步收拢,逐步变成了他们的顶梁支柱,如今湘西一带尤其猖狂,气焰一度涨猛,如今三年已逝,连表面的和平都维持不住了。 想来这种情况下,第一时间遭殃的自是这些临境边防的瑛皇守将们了。 “岑铃铃~” 一声清脆铁环撞击的声响,广场数步石阶之上出现一名瘦小,干枯,步履蹒跚的身影。 “同胞们,感谢你们特地来参加这一次的篝火节,这次……你们打算怎么玩呢?” 像石刮铁器的刺耳声音,苍老而晦涩,只见一名将一头白发绑成一缕缕蜈蚣辫子的老者,佝偻着驮背,拄着一根铜杖,咧开一嘴黄牙,那干裂、粗糙得像松树皮一样的脸上露出一种诡异,笑嘻嘻道。 “哈哈哈——听龚老的!” “对对!火烤的、油炸的,反正由龚老拿主意,都行!” 广场上聚满了各色披着一件件黑色斗篷的人,他们虽然都故意遮掩着面目,但从声音上来猜测,无论是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他们就像某种邪教的教众,挥臂呐喊,对眼前的篝火节带着一种变态的亢奋与激动。 那名老得快一只脚迈进棺材的老者看来很得高望众,他笑眯起一双咪咪眼,按了按手道: “哈哈哈,大伙儿安静一下,这次可不能光听老夫的了,这次老夫特意请来一名观众,咱们还是听听第一次来咱们城中玩乐的医妖阁人怎么说吧,哈哈……” 他拍了拍手掌,停下了篝火前舞动的影影卓卓,他再一扬臂,只见火光忽地大炙,将整片黑暗的大地一下映红,从龚老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首先是一截阴影铺出,慢慢从里面破雾抬出一顶如飘如飞的软轿出来。 四个黑衣劲装的男子抬着一顶红纱掩映的轿子放于地面,妖娆的火红色薄纱悠悠扬扬,极尽神秘与魅惑,在那撩人的薄纱之后,一个斜卧线条起伏诱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风起,一片妍丽的薄纱散开两边,但见一道身影躺在轿中,他眉目散漫无匹,微扬的尖细下颌,优美颀长的脖颈,如削如磨的如玉肩膀,从下颌至那凹陷的蛮细腰身形成一个完美的曲线,整个人透着一个霏糜酴醚的色彩,一缕缕如黑蛇蜿蜒长发披散于床,下半身铺盖着一层薄锦刺绣双层软裘,他神态颓靡,特意用上胭脂涂料勾勒出一张精致无双的面容,此刻随意一个眼神,一个举动,当真是如妖精般勾魂摄魄。 “听我的吗?那干脆就全部放掉如何?” 风停,朦胧纱中,传出一道沉绵如似醒未醒的嗓音,这一句像是漫不经心的话直接便让四周高昂的声音瞬间静下来,接着用一种怪异眼神紧紧盯着轿中的俗媚妖医。 怎么回事? “咦,怎么这么安静了,不是说听我的吗?” 他撩发抑头,突地“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又是一阵风起,他发丝迎风狂乱飞舞,乍一看竟有几分疯癫的感觉。 “这……”那名叫龚老的老者看了看四周明显情绪不对的群众,又看了一眼俗媚妖医,两边都不好付很是为难,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崎……” 软轿后面传来一道音质比较刚硬的女声,只见从夜色之中一名五官冷峻的笔挺女子步出。 什么人?龚老愣了一下,下意识撇了一眼妖医方向。 妖医笑声哑然而止,他瞥了她一眼,勾唇媚笑道:“啊,是籽月啊,你怎么来了……” 籽月环视了四周,那用一种不善、猜疑目光注视他们的人群,便屈膝半蹲下来,撩开薄纱,伸手摸进薄裘之中,轻按了按他的双腿,道:“起寒了,我们该回去了。” 妖医一僵,眸光微凝,笑得有些阴冷恻恻:“不嘛~我刚才只是逗着他们玩笑一声罢了。我可是特地应龚老来看看这篝火的盛况……你瞧瞧,他们将那些人绑起来,这是打算烤着玩呢,虽然遗憾不朝渊国的人,不过听说现在瑛皇与朝渊国即将联姻了,这就等于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烤着他们的人,是不是朝渊的人亦会感到难受呢?” “嗷嗷~对!烤着他们玩!” “对!让朝渊国难受!让景帝去死!” 广场的狂热份子像是被妖医的一嘴话给彻底点燃的内心的疯狂,一个二个都举臂高呼,声音震天响地。 籽月蹙眉:“崎——” “我叫舞乐。” 舞乐笑意凝于嘴边,突然冷颜打断了她的话,他像是神经质般,突现一张凄厉凶狠的面容,一拳捶在轿塌之上:“别再叫错了!否则,你就滚!” 籽月嘴唇抿紧成一条直线,那张刚毅英气的面容露出几分苦意。 “妖医阁下,您,您还没有说该怎么处理为好呢?”龚老满意地看着广场底下的民众那热情的模样,望向舞乐这边一拄杖,扬声问道。 “哦~”他一转过头,便是又换一张面容,笑靥如笑:“怎么办,当然是直接……” “呸!你这个死瘸子,又是一个被男人玩残的兔爷!你有什么资格对咱们评头论足!哈哈哈哈——” 这时,瑛皇国一名被绑的将领,面赤眼红,脖子粗筋暴起,朝着俗媚妖医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接着便豪气万丈地抑天长笑,笑声中不免有嘲弄、凄凉、悲壮之意。 舞乐闻言,面目一僵,倏地全身如筛子似地激烈颤抖,他望着自己的双腿,指尖一阵泛凉,然后突然抬起面容,望着那名将领,似笑又似哭,声音如急弦乱弹,指着那名将领,尖锐而刺耳道:“将那个人,先砍掉四肢,再用慢火一点一点地烤,我想听,听到他的惨叫……若他不叫,就该换你们叫了……” 他转头朝着底下群众吼道,这一句话一出,四周围的人都一惊。 “是,是,您放心,一定按您的想法办。”龚老倒是知道关于这俗媚妖医的传闻,但见他神情不对劲,赶紧招手让手下将那名瑛皇国的将领处置了。 看来也是一个铁铮铮的硬汉,被砍掉手脚,即使痛得全身抽搐,咬破舌根,也死活不肯喊出一声。直到他们拿他的那些士兵来威胁他,他才被迫如负伤的野兽般凄厉嚎叫一声。 “啊啊——” 听着那声声绝望而惨烈的声音,听着四周那饱含着恐惧哀哭喊叫的声音,俗媚妖医这才满足享受地半阖起眼睛,勾勒一道红色眼影的线条愈发媚酥如骨:“果然好听啊~” 但是籽月看到这样的舞乐,眼底却是遽闪过一道心疼:“崎……舞乐,我们回去吧。”   ☆、第四十章 医者医身亦不能医心 “回去哪里?”舞乐懒洋斜眸,支颐挑眉,勾唇一笑。 籽月盯着那张在橘光溟蒙焰火照映下,暄妍疏影,轮廓阴影浮动的媚祸妖艳面容,眸色偏柔几分,看了看两侧后,方低吟道:“祈殿亲自来接你了,他来朝渊了……” 舞乐一愣,粉睫轻颤,瞳仁紧了紧,转眸定定地看着她,道:“你说什么?” 籽月凑近他面目,缕缕发丝迎风而动,她勉强地弯起嘴角,笑得有些生硬陌生,却是发自内心般道:“他来接你了,他、他们从来就没有抛弃过你……” 然而,她那一句鼓励的话却在舞乐那越来越讥讽,越来越冰冷的目光下,籽月喉咙一窒,不知道为何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一个字句了。 她沉寂下面容,看着他目光难以理解。 他究竟是怎么了? “你心里一直都在等他对吗?一听说他来了,就迫不及待地想投入他的怀抱,是吗?既然如此……”舞乐嘴畔的讽笑渐深,一掌拂掉她的手,声音又急又尖:“当初又何必硬要跟着我来到这里呢?” 籽月脸色徒然涨红,也不知道是被拆穿的心虚还是被冤枉的憋屈,她沉声道:“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心疼你,崎,你别再折磨自己了,你的腿,或许让祈殿看看还有得治……” “哼,有得治?你忘了我是什么人吗?我自己都治不了,谁还能替我治?况且……就算腿好了,我的心……我的这颗心却再也回不到原样了。” 舞乐颓散地躺回软轿中,垫背的墨紫裘绒毯铺阵于他四周,雪纱帘动微风起,他面容如秋色冷晴枯晦、死寂。 “是因为……那个人吗?”籽月的声音恍恍惚惚,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舞乐一怔。 “都整整三年了,你还是一直没有完全接受,你……可是后悔了?”籽月站起身来,如军伐般挺直的背脊,充满了力量与线条美,她背着光线,一双有神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后悔什么?后悔当初一门心思跑去贪婪之城找寻她,夺回她,而没有……没有一直、一直地守护在那个人的身边吗? 为何要后悔,他当初本就是为了她才去的贪婪之城的,他有何好后悔的? 然而虽然心中是这样笃定地狡辩着,但他的嘴却怎么也无法启阖。 “你在说什么?”舞乐眼皮颤了颤,一如以往般转过头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然而他眼睛明明是凝望着那篝火之处,看着那跳跃炸响的火星满满,眼神却已渐渐飘忽得很远了。 原来已经三年了啊,离她被那些人害死已经整整三年了…… 胖子…… 虞子婴…… 子婴…… 他垂在两侧的一只手蜷成拳头,另一只手则滑进被裘内,摸向那一双已经失去了知觉的双腿,骤然攥紧腿上一截裤布。 忽然,一道闪烁的亮光一闪过,他的眼睛被刺激得一花,侧过脸,心中蓦地惊疑不定,他迅速抬眼一看,恰巧视线着落的地方,则是广场那群闹哄哄人背后,中央那一米浮雕石台矗立,四周造景呈阶梯式上升,那标志着呼颚城象征的“踏马征途”逼真雄浑石雕顶,竟拂拂飘飘,如无着落点般立着一道虚无飘渺的黑色身影。 她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站落在那里,全身重量仅靠着那石琢将军高举那一端翘起的刀柄而立,一身素黑如暗夜鬼魅般丝绒衣衫与四周环境融合,那抹纤细迎风衣袖袂袂而舞,额前细碎发丝拂动,她裸露着一张雪稚面容,面无表情。 前方是热闹、聒噪的光亮人群,而她四周则是死寂般的夜色,她整个就像陷入黑暗之中,再炙热的光亮亦无法覆至她周身,她自成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她唯我独尊,那双神秘的黑鸦眼瞳,就那般安静地凝视着他,显出几分妖冶、诡异。 “谁……” 舞乐嘴里逸出一声疑惑,只觉得那存在感极强的黑,一寸一寸的逼近,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他的全部视线,他试图发出一声有意义的声音,却只听到那加剧的心跳,扑通、扑通…… “什么?”籽月仿佛听到舞乐好像在说话,一时没听清,便问了一句。 “你有看到……”他飞速地看了籽月一眼,再转头看向原处,就在这一眨眼间,刚才那道身影便……消失了?! 舞乐瞳仁一缩,惊异地四周张望一番。 刚才那……是什么人!? 分明她就静悄悄地站在那里,却像是一缕烟,一抹影子,那群人竟没有一个人看到吗? “籽月,你看到没有?” 他扭过头,望着一旁的籽月紧声问道。 籽月茫然地巡视一圈,道:“看到什么?” 舞乐勉强地撑起手肘,坐直起来,扬臂撩开轿纱,一一扫过四周环境——火光之处,祭祀舞蹈中央那施刑惨鸣哀嚎的地方没有,那一群披着黑斗篷狂热叫唤呐喊的人群中没有,之前那“踏马征途”的将军石雕上也没有了…… 是谁?或者该问,刚才那个他看到的身影,是人抑或是鬼? 舞乐那涂染蔻红尖葱指尖微抖,轻轻地按向心口之处……奇怪,为何他的心会跳得如此剧烈? “崎、舞乐,你在说些什么?”籽月浓眉簇紧,伸手想碰他,却被一道哑枯、像石磨沙砾般粗糙的声音打断了。 “妖医阁人,点火如何?” 龚老面映红光,一双咪咪眼闪烁着光亮,一脚踹掉脚边那条血淋淋的手臂,示意手下将刚才那名咒骂俗媚妖医的那名瑛皇国将领绑上篝火上去。 篝火四周摆放着一排排十字火架,就像数百年前古巫时代那些愚民集伙准备烧死那些蛊惑人心的巫师一样,每一个村民都手持点燃的火把,面带雀然欲试。 舞乐终寻无果,这才扭过身来,看着台阶之上的矮小龚老,也顺着龚老的视线,看向那广场中血淋淋的现场。 ——刚才那声声叫骂诅咒已经停止,那失去了双手、双脚的瑛皇国将领,披头散发,衣袍尽染黑红色泽,像水里捞起一样,浑身滴着血珠,他耷拉着脑袋,被铁链绑在木架上,奄奄一息。 而另外十几个士兵眼眶不由泛酸*,只觉一股酸痛揪痛着他们的心脏,那一声声负兽般的叫唤,却再也唤不醒他们的将领了。 “……随你。” 舞乐随意地摆了摆手,不知道为何失去了原先的兴致,他在暗中继续搜寻,主要是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实在令他视觉冲击太深刻了。 想着那一张脸,也无法不去在意。 龚老也管不着妖医的想法,他转头看向火架上,拄了三下铜杖,粗嘎的声音拔高:“好,泼油!” 得到龚老的应允,那些举着火把的人朝着天空长举,声宏如钟,绵长不断:“烧死他们!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在一声潮水雷轰般的回荡响声中,这时,一阵啼塔蹄塔骤雨般急切的声音响起,从黑夜圆拱门前,远远疾驰奔来几匹马。 “慢着!” 浑厚长亮的暴喝声传出,龚老拄杖一顿,而其它披着黑色斗篷的狂热激昂的群众顺势回头,但见从马未停,便从上跨下来一人,他步履匆急,一身黑色装劲紧袍,面容轮廓分明,宽眉肃穆冷峻,赫然是宇文煊。 “……宇文公子?”龚老似疑了一下。 底下人群一阵躁动,窃窃私语。 “龚老,劳烦且等一下。”宇文晔随后勒马,动作潇洒自如地下马,随之而来。 龚老看着他们两位,灰黯的眼眸眯了眯,声音哑沉道:“呵,两位公子,你们这是打算要做什么?” 宇文煊并没有看向龚老,而是一直看着那名被砍掉四脚像人璏的将领,眼中露出一丝丝不忍与气恼。 这名瑛皇国驻边境的将领姓尰,郸单小国是瑛皇国的附属国,当初两国接洽频繁,他之前曾跟他多次接触过,虽然算不上深交,但也算是一见如故,他为人豪爽性子直,嘴里也从不把门,就因为这张过直的嘴,得罪了权贵这才被发配到边疆来。 “龚老,这次我与兄长前去朝渊国探听,已经确认了猀华大人确是被景帝抓去了,我等此时应该抓紧时间来商议一下营救猀华大人之事,何以在此凌虐这些无用的俘虏?” 看大哥心思全部都在那些瑛皇国俘虏士兵身上,宇文晔唯有出面,设法解决眼前的事情。 他连赶几日路程,一身洁净衣衫早目沾染上一层薄黄灰尘,面目亦不像以往那般精神奕奕,但那含笑蕴礼的举止,依旧带着不急不徐的沉稳之色。 “龚老,俘虏亦是人,尔等此行径难道不觉得太残忍了吗?”宇文煊扭过头,眉宇间深沉冷厉,声音被忽刮而过一凛风传得四响开来。 “哼,他们中原人原先又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宇文煊,别以为尊你一声公子,便真当自个儿贵重,你们如今已经不是瑛皇朝廷那边儿的人了,便少管闲事,至于猀华大人的事情,我们自是听从惰皇的命令。” “没错,等咱们惰皇建国统一皇权后,到时候这些个中原狗就是这种下场,哈哈哈……” “惰皇万岁,惰皇万岁!” 四周的异域城民你一言我一语,或讽刺,或兴奋,或高昂,再次陷入一片人潮声中。 而龚老则站在台阶之上,独自佝偻着背,拄着铜杖,抿嘴笑得不怀好意,并不作声。 宇文晔看此情形,心中一恼,但他并不笨,知道眼下朝他们发怒只等于是火上浇油,于事无补,他面目一整,肃声道:“你们也别做得太过份了!如今时局闹得正凶,若这件事情落到景帝耳中,你们的猀华老人少不得要吃尽苦头,若真惹恼了景帝,可不等你们惰皇下令营救,恐怕人便身首异处了。” 他的一番话,令龚老的脸色倏地难看起来。 “宇文二公子,你此话恐怕不妥吧,我们眼下这里全部都是自已人,若真有什么‘意外’传走了谣言,那必然也是一些身份不明之人,不是吗?” 所谓的身份不明,不用问自然暗指宇文兄弟二人。 “你们……妖言惑众,别以为猀华大人对你们客气,你们便能够在这里猖狂,一群中原狗!” 底下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声,渐渐放大,因为龚老一句“助威”,他们更是肆无忌惮地开始放声,此起彼伏。 糟了!宇文晔脑子清醒过来,脸色微变,刚才一时情急竟忘了一个道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子,如今猀华被景帝抓了去,生死未卜,如果他真是死了,这群人又有何忌惮? 在异域内,血统固然重要,但亦是按实力说话,在这里所有人畏惧的是强大,是恐惧,当若当畏惧恐惧的源头消失的话,这群癫狂的亡命之徒则会暴动起来。 “……哥,算了吧。”宇文晔审事度时,已经明白时局难以挽回了。 “晔!”宇文煊咬牙喊了一声。 “若你们当真要闹事,便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龚老挥手,一群装扮奇特的人围攻上去,随时准备动手。 “岑铃铃~” “龚老,你倒是脾气渐长,一张嘴便是对谁不客气?” 后方,阴鹜寒烟笼笼之处,连火光亦难以拂及完全的三阶台阶下方,传出一道戏谑讥讽的声音。 “妖医……”宇文煊耳根一动,遽然将目光惊讶地投向舞乐那方。 刚才来得急,他根本没一一将现场看仔细。 而宇文晔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面露喜色,杏眸倒是比刚才多了几分底气。 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但是他们宇文一家能够避开朝渊国,在异域地界过得比较优裕自由,其中都是托得了猀华大人跟眼下这名俗媚妖医的多方帮衬。 “舞乐哥哥。” 比不得宇文兄弟驾马的速度,宇文樱此时才姗姗来心神,她刚一落马,便看到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捂着小嘴躲在后方观望,直到听到舞乐的声音,她方心中一松,就像是受到惊吓般,撒丫子似地朝着舞乐跑了过去。 籽月蹙眉,不明白苍崎为何对这宇文一家人特别照顾,眼下分明就是揽上麻烦事情上身。 再看那宇文樱不要脸地跑过来求庇护,虽面目不显,但心中却恼怒不屑。 她错步一切,正好挡在宇文樱朝舞乐轿内扑去的举动。 “止步。”冷冷淡淡二字,再附赠一双毫无情绪起伏的眼神。 宇文樱被挡下,双肩一缩,一双水雾缭绕的眼瞳微微瞠大,像受惊的斑鹿,神情有些惊惧。 “对、对不起。”下意识,她咬了咬下唇,那张清透温婉,眉面如画的面容,柔柔弱弱,便是先道了歉。 籽月连眼皮都未动一下,那笔昂的身躯像一座高山一样,岿然不动地挡在舞乐身前,用行动表明了绝不允许任何花花草草,苍蝇蜜蜂蝴蝶的靠近。 “龚老。” 舞乐没关心眼前发现的两女之事,而是望着龚老,不重不浅地喊了一声。 比起之前是无关紧要的打趣,眼下这声却饱含了深意。 龚老紧了紧铜杖,阴影下的面目一阵扭曲狰狞,但抬起头之时,却咧嘴笑了一声:“呵呵~既然妖医阁下发话了,那便算了,咱们还是继续篝火节吧。” 看样子,舞乐仅是保下了宇文兄弟,却无法中断这篝火节仪式。 宇文晔拉紧全身紧绷的宇文煊,急切道:“大哥,眼下我等地位尴尬,且自身都难保了,他们……咱们是救不了了!” 宇文煊猛看向看宇文晔,神色一僵。 “宇、宇文煊,是、是你吗?” 这时,一声如沙漠行走数日未曾饮水般枯哑干涸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高高的木架火堆上传过来。 宇文煊定睛看去,但见那被断了四肢的瑛皇将领,艰难而缓慢地抬起脸,那被血与沟壑黑发糊面的面容,看起来惨不忍睹。 宇文煊甩开宇文晔的手,重重踏前一步,不顾所有人的反应,粗着脖子扬声道:“是!” “帮我,帮我们的尸体……尸体,带回、回瑛皇、国,谢了……”他眼瞳焕散,空洞无色,却木然地朝着宇文煊方向笑了一下,霎时嘴缝间溢出大量乌红鲜血:“谢了,兄弟……” 宇文煊闻言,整个人如遭重击脸色遽白,双唇激烈地颤抖。   ☆、第四十一章 烤人者恒被人烤之 宇文晔瞅着兄长情绪不太对劲,也知道他性子刚硬耿直,刚极则易折,害怕他当真不管不顾地闹腾起来,便率先一步面对着众群瑛皇士兵,朗声发言道:“郸单小国本是瑛皇国之附属,本该是一脉同共,一脉共存,但我等郸单小国被朝渊国毁灭,千千万万百姓受尽离乡背景之苦时,瑛皇国对此遭遇未吭一声,至今连基本的救助、收纳都不曾尽一分心,甚至……瑛皇背信弃义,竟与那仇国朝渊欲结下那姻亲之盟,对此——我郸单小国与你瑛皇国早已算是恩断义绝了。” 本只是想表明一番置身事外的推托之词,但一番阐述下来,宇文晔越是从嘴里的忿慨衍生至心里的忿恨。 瑛皇国对他们郸单如此绝情寡意,他们又何必对他们患难与共,不顾自身建设去得罪如今的“同胞”们呢? 宇文煊听着宇文晔的一席话,紧抿双唇,心中是亦是复杂异常。 宇文晔看着自家兄长情绪暂缓下来,暗吁一口气后,一整肃言,再道:“然,我郸单人不屑学习瑛皇那般小人作派,他们可能绝情绝义,但我等却做不出那狼心狗肺之事,念在曾经那一点情份上,亦望众位看在猀华大人的一点薄面之上,让我兄弟俩将他们的骨灰带走。” 这一番话,令那些瑛皇士兵从绝望中,看到一点点希望,他们一张张灰色惨白的面目上,多多少少有了些光彩。 谁也不想客死异乡,谁也不想当孤魂夜鬼,自他们当兵那一刻便早就有了随时听令而死的觉悟,既然生不得望,至少死后能得到安息,这便是他们此刻唯一所求,唯一所希冀之事。 宇文晔郑重跨前一步,拱手朝着广场之中,台阶之上,深深一揖到底。 宇文煊错愕地转头看向宇文晔,心如火炉上的滚烫开水,勃勃在掀动壶盖,他双目赤红,含着酸楚、感激与清醒。 晔弟已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他亦不能再犯糊涂了! “望诸位成全。” 宇文煊也并非只懂一股武力的蛮汉,晔弟特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如今他们想达成那死去将领的嘱咐,唯有放下身段,哀哀以求,于是他与宇文晔一般,也壮士断腕般弯下那高贵笔直的背脊,朝着众人深深一揖。 由于两兄弟的一再的打断滋扰,现场为此寂静了片刻,但转瞬便是不满的群情叫嚣奚落,完全没有半分触动,在异域人眼里,他们两兄弟就等于是抗战时期跟着鬼子打八路的汉奸,因上头的关系给他们两分脸色,还真当自个儿有身份去了。 他们举着火把嗷嗷吼叫,继续着篝火节,完全忽视了这两兄弟拳拳之情,龚老神色阴鹜似笑非笑,也似根本没看见他们的态度诚挚的恳求,他顶着一头蜈蚣白发辫子,挥指着铜杖一阵岑铃脆响,命令着手下押着那些个瑛皇士兵一一绑柱架好,底下摆满松枝柴木,倒上原油准备点火。 宇文两兄弟被忽略至此,两张脸色如水中打捞起来般阴沉、尴尬,羞忿。 舞乐静凝不动,上半身如若无骨柔韧地靠在软枕之上,神态闲逸冷漠,对于宇文兄弟那一番“有情有义”诡辨的行为,他不置一词。 四周那围着篝火鬼哭狼嚎声再度响起,伴随着金器撞击的岑岑声,他两脚微曲,虽无知觉,却不敢用外力绷直,因为只要一崩直就会不停地发抖,整个身体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再没有力气来支撑坐立。 他一双水亮眼瞳望着一处,樱红双唇抿直。 记得有个胖妞曾对他说过,每个人眼中都有一个世界,他们总是以那个世界的标准来衡量别人、用那个世界的一切道理来给别人制定规则,是以他们总是看不清晰,真正的世界该是怎么样的。 但这并非一定就是一件必须修正的坏事,因为强大的人他是能按照自己的世界去制定外面的世界,但是弱小的人只能将自己的世界分崩析离,去附和贴近真实的世界。 眼下,他们与他无疑都是弱小的,所以他们要做的——就是舍弃掉自己坚持的世界,去迎合外界,否则被毁灭掉的——将是他们自身。 忍忍吧,再忍忍,将他们的世界再一次重新建造起来的时候,便是真正能够掌握自身命运的时候了。 那些面涂彩绘,跟着奇异舞蹈的人再度举起憧憧火把,摇头晃脑满嘴叽里咕噜,围拢在火架旁边,龚老取过一把火,看了看那些面露恐怖神色的瑛皇士兵,阴冷一笑,刚要准备点火之时,火焰竟扑哧地熄灭了。 “咦?怎么灭了?” “对啊,怎么熄了,那可是用油火浸泡过的火把啊?” “喂喂,别一惊一乍的,分明是被风吹灭的,再重新点一次就行了!” 四周传来的窃窃私语钻进了龚老的耳中,他垂于眼下的稀疏眉毛一抬,浑浊的玻璃眼珠疑色渐起,分明没风起啊,火把又怎么会自已熄灭了呢? 四周跳着团团转舞的人动作停了下来,四周望了一眼,也是满目狐疑。 “你来。” 龚老让旁边的一个人上前,那人举着火把探向松木上准备再点,那火舌一舐,轰地一声席卷而去,就在众人放下心之际,那火焰竟腾空摇曳几下,慢慢又莫名地熄灭了。 众人当即一阵哗然,抢声夺语地问道,怎么回事? “龚老?”点火的人脸色有些怪异地叫道。 龚老也察觉到了问题,此刻广场之上,夜色愈浓,徐风渐停,四周全是广场聚拢群众的嗡嗡吵声,他朝前踏了一步,心中莫名感受到一股不安而来。 “不知是何方高人驾到,为何要出手干预我异域之事?” 无风却能令浸油的火把熄灭,若非鬼怪作崇,自是有人在暗中捣鬼装神! 想他龚老亦是异域中鼎鼎有名的高手之一,能在他眼皮底下耍花招,其本事自是不言而喻,是以他一开口并非是怒斥喝责,而是压抑着本性,礼貌询问一番。 他这一句话特地用内力传扬开来,那震荡聩耳的响动压制得广场的人声渺渺渐消,直到一片寂静,只剩夜风之色,鸦雀几声,再无别的动静。 舞乐一双黯沉的琉璃眼眸似注入了一丝神彩,撑臂立直身子,籽月随时观注着他的情况,见他欲起便弯下腰,帮他调整坐势。 那厢宇文樱见此,暗恼自个儿迟钝,让这凶婆娘抢了先机,但她也不甘落后,蹲于他面前,欲替他整整滑落的被褥时,却被籽月一手挡开。 “别挡着了。” 籽月横过一眼。 宇文樱气恼地鼓起腮帮子,想骂又开不了口,想打又还不了手,当真是气红了眼,当她委屈可怜地看向舞乐,想开口让他替她讨回公道之时,却发现他好像专注致志地注视着篝火那边。 难得看到舞乐哥哥会对某件事情感兴趣,宇文樱一时也忘记跟籽月生气,全神贯注地望着他那张浓艳妖媚的侧脸。 舞乐哥哥长得真好看啊…… 若非他双腿瘸了,人便更完美了。 籽月瞥了她那神思恍惚的模样,鄙夷地嗤之以鼻——花痴! 广场之上的气氛不太好,龚老的一句话引来了众多猜测,亦让大伙心中惶惶,像是某颗定时炸弹被埋在地里,谁也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爆炸。 “大哥,好像是来救人的。”宇文晔眼睛一亮,用手肘处顶了顶身旁的宇文煊,压抑着兴奋的声音道。 “是敌是友还不能明确,不过……既然灭了火,想必于瑛皇这些士兵是无害。”宇文煊紧目道。 这件事情很明显,自然而然大伙都是这般认定的。 来者是冲着这群瑛皇国将士而来。 “莫非阁下是瑛皇国的人?”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龚声也渐渐失去了耐性,拄着铜杖便是重重跺在地面,发出一阵响亮锵锵的撞击声。 “是、是救援的人,是、一定是我们瑛皇国的人!” “对,没错,一定是上头派来营救我们的人!” 一直被死亡阴影笼罩着的瑛皇国的士兵此刻像是回光返照,一个二个都伸直脖子,粗气红脸地大声喊道。 看瑛皇士兵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喧闹了起来,广场上的黑斗篷们皆脸色一紧,慌张左右前后查看可疑之人。 “你们既然这么喜欢烧人,何不自己也试一试这被烤干的滋味?” 一声幽幽,带着一种独特音调平静而显得森森发寒的声音响起,却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众人震惊从各方位看去,却不想在下一秒,如同闯入幻境一般,有人眼瞳之中映入了熊熊大火扑面而来。 随着一声尖叫“啊,大火!”便像传染一样,每个人眼中都是火焰蹿起,广场从篝火处汹涌滚滚地蔓延开来,火光腾飞映亮整片黑夜天空,原野大火在广场中盛焰隆隆,刚才还兴奋施虐的一众人,转眼间却由施变成受,纷纷惊惧地尖声大叫。 火舌如饥饿辘辘的兽吞噬着一切,这条舌头扫过之地便是一片惨嚎哀叫。 熊熊的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企图把所用的地方全覆盖在它的统治之下,一切嘈杂的声响在这场扑天盖地的大火中扭曲着,人们的恐怖感,紧张感被无限放大,黑暗中燃起的红光如同死神莅临。 “啊,救命……” “火,痛、痛死了!” “哪里来的火啊?快,快逃!” 龚老玻璃体浑浊的眼瞳看着所有人奔走逃亡,听他们嘴里喊着痛啊,火啊,但他眼里看到的却只是他们像疯了一样,到处逃蹿,相撞,趴在地面哀嚎痛叫,面目扭曲涨红。 哪里来的火?哪里有火! 他们疯了吗?! 龚老紧攥着铜拄,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挥手大喊:“冷静!冷静点!没有火!没有火!” 然而他的声音投入那片被火海吓懵的人群之中,瞬间便被淹没掉了,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更没有人意识到,他们真的只是被拖进了一场自已逼死自己的幻境之中罢了。 龚老气急慌急,下了台阶抓住一个呼鄂城的城民,使劲摇晃着他道:“醒醒!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醒醒!” 那个城民黑斗篷滑落肩上,他眼瞳并无焦点,他一把推开龚老,嘴里发出被逼入死路的尖锐哀鸣:“死定了!无路可逃了!” 龚老见此,咬紧后牙槽,奋力一掌扇去,却不想后身一群人慌不择路地横从进撞冲过来,他一时气极攻心,也不慎警觉,便被他们撞倒在地,来不及爬起来,便受到无情的践踏…… 整个广场人群的声音吵吵嚷嚷,就像煮开了锅一样,但某一处却显得诡异的寂静。 正是龚老刚才所站台阶一顶软轿之处。 一片哀嚎惨烈当中,一片火光冲天当中,一道闲庭漫步的身影从红光火之中沓至而来,她身影卓卓影影,每踏的每一步,便能逼退火焰退避三尺,火光映耀烁烁之中,她那一头被映红的长发似火焰一般在风声之中飞舞猎猎,一身素黑衣袍与那一双黑瞳相映相辉,皆染上一层鎏金流转火光。 她如同火中生,火中之烈焰之神般,冉冉趋步。 她一路走来,既没有去救那些被绑在架上的瑛皇士兵,也没有理会那些逃跑四蹿的异域人,她目不斜视,神情木然冷漠。 最后,她身躯笔直如千年乔木,凛风刮面亦矗立如初地站在舞乐的身前,黑瞳压逼,凝视着他的眼睛。 少女那张呆板的面容因为熊亮的火光熠熠生辉,也因为某一刻,而显得灵动柔和的几分。 籽月一惊,震撼地看着前方那片灾难一瞬,最后转向这鬼魅般出现的少女,也不管其来者何意,暗卫的本能反应上前将其擒拿下,却不料,她不躲不避,却是一个纵步与她错身,薄凉素黑衣袖舞动,她只觉腹部一痛,短促地呃一声,便浑身夫力,瞠着一双失神眼瞳倒落在地上。 宇文樱站在软轿旁边见此,脸色一白,眼中飞速地闪过一道惧色。 那凶婆娘的本事她可是领悟至深,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少女竟然能凭一招便将她制服,可想而知,要拿下自己,那简直就不需费吹灰之力。 她小腿发软,捏着轿纱退后几步,但随着她不断靠近,她仔细地再看了她一眼,当即便认出了虞子婴。 “是你——客栈里,九渡的那个女人!” 她错愕惊讶地叫了一声。 虞子婴不想理会她,却没想到,她在认出她的时候,竟一改之前害怕的模样,蹬蹬几步朝前,像母鸡护崽一样挡在舞乐软轿身前。 “你——你想干什么?我不淮你伤害舞乐哥哥!”虽然害怕得全身发颤,可宇文樱还是气嘶力竭地朝着虞子婴喊道。 虞子婴睨了她一眼,不言不语,但下一秒,宇文樱却整个人如同脱线的风筝,啊一声被甩落撞到石阶上。 舞乐软轿旁守着的四个随身劲衣抬轿男一动没动,他们听从舞乐的命令,他不发号施令,他们自然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而舞乐除了刚才虞子婴对籽月动手,她脱力倒下去那一刻,他神色颇动之外,其余的时候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名素黑雪颜少女。 “是你。” 虞子婴目光从他的脸上、脖子、胸膛、腰间,直到停驻在那双被薄裘锦被覆盖的腿上,才道:“是谁?” “……刚才你是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对吧?”舞乐眸色暗了暗,他不习惯别人盯着他那双废腿,这就如同将最脆弱,最难堪的部分坦露给别人看一样,这样会令他狂躁、不安。 “腿怎么了?” 虞子婴如同久别重逢的友人,很自然而然地问起他的变化。 然而此话落在舞乐耳中却变成了另一番意思,一个陌生人这样问一名残疾人,除了讽刺、嘲弄,除了想看他难堪,想奚落他,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这三年来舞乐的脾气虽然变得阴阳怪气,阴晴不定,但亦学会了一种三年前他不会的——隐忍。 此刻即使他杀意再深,亦无法轻易妄动。 能算计龚老,能一招击败籽月,不怕惰皇报复,能在这么一群异域人群中来去自如……不得不说,眼前这名少女给他的感觉十分危险而神秘。 本以为她来的目的是为了瑛皇国,但她为何却径直来到他面前? “我不管你是不是瑛皇国的人,也不想知道你施了什么诡异之术产生此等异象,可若你——” “舞乐,跟我走。”虞子婴打断了他的话,素黑袖袍露出一截皓白如玉,朝他伸手。 舞乐抬眼盯着她,怔愣不已。 她……她刚才说了什么? “这座城,最迟在明日晨曦日出之际,就会被瑛皇国彻底颠覆湮灭,你继续留在这里与他们一起,最终只会成为这座呼鄂城成千上万尸骸中的一具罢了。”虞子婴用一种格外玄乎的语气,对他认真说道。 “哈?”老实说,有那么一刻,舞乐当真被她眼中不似开玩笑的认真唬到了,但一旦清醒过来,只觉得滑稽好笑,他吊佻起眼角,那勾勒得妩媚的线条,浅勾的朱色红唇,微扬的尖细下鄂,无一不透露着一种轻蔑、讥讽。 “你真当自己是神算子不成?这座城会被瑛皇国颠覆湮灭?这一座城居住的异域精怪,论本事、论奸险手段层出不穷,你觉得仅用不到几个时辰的时间瑛皇国可能做得到吗?”   ☆、第四十二章 是黄兄还是皇兄? “几个时辰若不行,那三年呢?” 虞子婴挤身倾斜进入轿中,那两翼薄纱拂过她柔嫩脸颊、削薄肩胛,那泛起一片雪纱袅烟,映衬得她乌黑双瞳如浸水泡出,莹矅漆黑,幽幽泛波泽。 她伸臂挟入他腋下,微微覆下,那带着冰雪般沁人的气息渗入了舞乐周身,欲将其抱起。 舞乐自腿残后,从未与人如此接近过,全身凭着本能倏地一僵,他抿紧朱唇艳色,眼珠微斜朝后,声冷道:“还等什么,我养你们这群废物究竟作甚?!” 这冷叱自然并非是朝着虞子婴发作,而是轿旁四名黑衣劲装轿夫,这四人非舞乐的人,而是猀华奉惰皇命令,安置既是保护亦是监视操纵的傀儡。 虽然此四人并非忠心于他,但在不与惰皇命令相抵触时,他们则完全听令于他。 然而此刻,四人仍旧如木桩石雕般立于轿旁,一动未动,全身除了两颗微突受惊的眼珠子转动外,其余一片停滞死寂。 舞乐的心猛地一突,呼吸暂缓,将视线从那水泥浇筑的四人身上,一点一点挪到眼前这名一身素黑魍魉般的殊璃稚颜少女,她身影背光,雅致玉颜如冰雪般剔透无色,袖子做得比一般的服饰宽大些,腰身紧收,这寒未料峭,她这一身尤其单薄质轻,迎风飒飒。 这样一名如切断了万缕尘缘,夜访三千凡尘嫡仙玄衣少女,既使端然清谧得再无害,再随意,也不可忽略她本身拥有的绝势强大之本性。 “他们已经动不了了。” 少女一句轻飘飘的告知,险些令舞乐直接炸毛。 所以说,她刚才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 完全没有任何征兆,他分明已经聚精会神地留意、观测着她的一举一动,却没有任何一处可疑时,她却已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了手,何时动了?用何种方式动的手? ——他完全都感觉不到! 见她再次伸手过来,那双如雕如琢,从指尖至裸露于黑袍外的一截纤细手腕,无一不细致精巧,惹人心怡赞叹…… 然而,这双玉雕雪莹的手落于舞乐眼中,却无疑是如同毒蛇猛兽袭来,他梗着脖子,眼瞳发直,抑止住紧张欲发出声响的喉结滚动,那藏于薄裘锦被之下的手掌微弓弯曲,暗暗压抑着身体的蠢蠢欲动,等待着最佳时刻…… “石龙草,草蕨毒与四环蛇毒辗碎粉榍,毒性虽上等,但潜伏期过长,像这种程度的毒素……可毒不倒我。” 虞子婴俯身,凑于他纤长白皙的脖颈处,小巧的鼻子嗅了嗅后,侧过淡黛浅扫的眉眼,盯着他那线条凹凸有致,紧绷而僵硬的侧脸。 话说正准备暗中施毒的舞乐,本就因为她那高深莫测的手段而谨慎紧张,却不料听她抖出这么一番准确勘破他意图的话,顿时,根根分明的长睫瞬间竖起,瞳仁缩紧,整个人徒然一震。 但他震惊的并非她识破了他准备对她下的毒行为,而是她说的这一番话仿佛似曾相似,又仿佛是昨日重现,那般巧合而莽撞至他的心脏。 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跟他说过。 【“千脂蔻、蟒蓝毒、千叶虫……制剂毒性中等,若通过皮肤接解会令人短暂麻痹、昏迷,若通过血液或唾液严重时会导致心脏跳动过快,衰竭停止……” “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像你身上这种程度的毒,对我完全没有作用。”】 趁着人被她说得发怵呆怔之时,虞子婴挺腰一用力,便将足足比自身高一个头还多一点的他轻巧从裘被内抱了起来,看起来半分没觉得勉强。 舞乐一离了地,上身靠不着力,便朝后晃悠着仰倒,他下意识伸手一抓,便圈住了虞子婴的脖肩处,双臂软软搭在她身上,方将不稳的身子固定住,却不想,由于猛然朝前,便控制不住力道,正面飞速撞向那黑衣少女的脸。 霍!舞乐及时刹住身上,否则险此撞上,那只来得及被挽救出一层薄膜的厚度距离,他们四目相视,彼此间的睫毛交错忽扇,由于靠得太近,呼吸氤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双唇或许微撅都能够直接碰触到,舞乐怔怔地盯着那双像无尽黑洞般,透不出一丝光亮,能汲取别人灵魂的眼睛,恍神停滞。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时局已经重新翻盘,有新的一番转变了,你们竟在瑛皇国眼皮子底下做这等打脸的事情……就真不怕别人倾剿兵轧此城吗?” 虞子婴眼瞳微闪,平静地瞥开,很自然流畅便与他错开了脸。 舞乐骤然回过神来,抿紧蔻红唇瓣,紧盯着虞子婴那纤瘦鹅蛋小脸,鼻翼扑哧嗡动,涨红着一张脂粉敷面,心形脸蛋,气极败坏地勒臂摇了摇她小脑袋:“你是谁?” “别闹。”虞子婴梗住脖子不动,瞥了他一眼,眼沉几分警告。 舞乐一窒,凝视着虞子婴五官搜寻的目光愈发狐疑,愈发晶莹剔透,他想了想,却在看到轿边矗立的四人时,若有所悟的神色一收,继而定定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道:“你刚才说什么时局变了?难道——今晚瑛皇国当真会派兵来剿毁呼鄂城不成?” “一月一次,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赶巧不如说是早已预定下了,今日是最好的时机,亦是瑛皇国向朝渊国表迹的……最佳时期。” 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已的朋友。 瑛皇国这三年来,一直平衡于中端,三年前本该与朝渊国联姻的事情在异域发动了全方位战争之际,便一直多方推脱,再加上朝渊之厢青衣侯无意,便拖延至今尚未应诺。 瑛皇国本身属于中上阶国家,不像朝渊一般强国,经历不起连番战争压轧倾覆,但亦不像小国那般无奈一样,愿意受异域人的驱使合盟,瑛皇并不向任何一方势力靠拢,然而,她所说的时局变幻指的则是如今变化的人心。 三年前的异域人受尽了中原帝国的欺压撵逐,离了家园失了同胞,虽一心仇恨却仍旧屈服于现实,无所作为,然而三年后的异域各族,经过惰的引领与连番得胜,慢慢洗褪了当初的怯弱与忍辱,变得越来越猖狂难以驾驭,想必瑛皇国再也不能维持原先那样默不吭声,静观其变了。 若再不加以反击,恐怕人家就直接踩着他们脑袋撒野了。 ——不对,眼下异域已、经开始撒野了。 所以瑛皇国只能选择与强国朝渊结盟,但由于三年前不厚道的事情了寒朝渊国的心,他们必须为此做一些能够重塑朝渊国民信心的事情,比如彻底与异域翻脸成仇,这般便是她先前所言……拥有共同的敌人,同时拥有一个强大的同盟,才是瑛皇国适应现局生存的唯一出路。 舞乐听得似懂非懂,然而虞子婴并没有耐心慢慢解释给他听,便抱着他欲走,舞乐倏地抓紧她的手臂喊了一声:“等等,就这样走了?”他瞪眼,怒嗔道:“我的被裘呢?!” 虞子婴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斜了他一眼,直看得舞乐眼神闪烁左右移动,翘挺的鼻头沁出细汗时,方撇嘴嗤道:“真麻烦。” “嫌弃麻烦你就别带我走了。”舞乐看虞子婴没动怒,便私下笃定她是纸老虎一只,得意微扬下颌哼笑一声,然后又想到什么,脸色微黯自嘲道:“像夜里这种邪寒入体,你若想我死的快些,你就随意吧。” 虞子婴看了他一眼,伸手阔袍凌空一卷,便被轿内裁剪成四方的被裘扯过,舞乐只觉身上一暖,便覆上他周身,虞子婴移向他那双无力在衣摆内垂落的腿,便又问了一句:“你的腿怎么了?” 舞乐被她一番举动整懵了,他怔怔地盯着虞子婴。 怎么这么听话?莫非她根本不是他哪位仇人派来劫人的,而是他哪一位欠债的人派来还人情的? 然而,在听到她再次提及他腿的事情,他脸色微变,迅速竖起一堵围墙,柳叶般眉眉的双毛紧蹙,偏头冷冷地注视着阴暗一角,道:“与你无关。” “或许……”虞子婴迟疑一瞬,乌黑眼珠氲起一丝璀璨异色,道:“我能治。” “呵~”舞乐勾唇,只发出一声类似讽笑的声音,他偏过脸来,篝火丛影间,映衬出他云丝乌碧亮泽,斜斜一枝翡翠簪子垂着细细一缕银流苏,一张绝美的心形脸蛋,因为脸颊过度削瘦,下鄂显得尖细如稚,薄薄的嘴唇,那浓密的青丝柔顺的放下来,垂落两肩。 夜色虽然有时候能够掩藏很多的事情,但有时候却也能坦露很多的事情。 那张被用了掩饰真容,特意描绘浓艳妖媚的面容,经夜凉如水般修饰清洗,褪却了别的多余色彩,还原了他原本那一张最纯、最干净的面目轮廓,亦还原了他眼底最深层、最欲隐藏却早已呼之欲出的渴望。 看他似不信,虞子婴也不再多言,有时候做的比说的更具有信服力,她转身,正欲再走的时候,舞乐扭动了一下,再次打断:“等等。” “又要做什么?” 舞乐看向那倒在他轿前的英武身影:“籽月……” 虞子婴知他对籽月的执着与爱慕,三年未见,这倒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就不知道他这双腿究竟是不是跟景帝抢人的时候,被废掉的…… 分神一瞬,她突地出手,一道气劲拂去,原本打击昏迷的籽月从喉间呃啊~一声,便悠悠转醒。 这一次,虞子婴再不给舞乐任何机会喊停,抱着他,脚尖一点,就纵身跃上房檐高处,她发丝如尾般随着她的动作灵巧晃动,而刚醒来便第一眼间找舞乐的籽月,眼看着舞乐被那个陌生而危险的少女掳走,当即一惊,便紧追了上去。 他们刚离开,宇文两兄弟便从拨开重重人群追赶过来,宇文晔冲至,脸色焦急地上前扶起受伤的宇文樱,而宇文煊则炯炯地盯着那抱走舞乐,莫名有些熟悉的背影。 “哥,怎么办?”看宇文樱只是一时岔气而晕过去的宇文晔松了一口气。 “瑛皇士兵已经救下,我们追上去!” 宇文煊决定道,再怎么说那俗媚妖医都曾对他们一家有恩,此事他们不能不理。 语讫,宇文煊则沿着籽月离开的轨迹追赶而去,而宇文晔蹙眉看了看怀中的宇文樱,最后一咬牙,则抱起宇文樱拔腿紧追其后。 他们遭遇的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离开的这群人,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前步刚走,后步便是如急雨般的脚步声“哒哒哒哒”地踏地而来,千万人的步伐,由远及近地汇成犹如无数条小溪涌来,但见一支蓝染铁铠,威风凛凛的军队气势压境而至。 实则,刚才貌似离开的虞子婴抱着舞乐再度折回,他们正停留在一处房屋错叠,隐蔽性极强的高处。 居高临下,远远看到从城门口那如蓝色洪水般急涌而进,在雾霾沉沉的黑夜内潜行的军队,舞乐彻底傻眼了。 “真、真来了?” “你们就从来不会关心一下城中客栈住客、来往人流、举止行为鬼祟,别国来了几拨探子之类的情况吗?”虞子婴随意举了几个例道。 舞乐一双眼睛全力粘在了那群军队上,脑子还没有回过神,嘴就很自然而然地回道:“谁懂这个?异域这群都是一些只懂用武力征服世界的人,如果不是有一个有脑子的惰皇来统治,他们异域凭三年就能赢得了中原人?我看三百年都是一个未知之数。” 听得出他对异域人没有多少好感。 “兵卒在前本就不需要懂太多,只需要听得懂上层命令,使唤得动就行了,可惜……他们的惰皇就只是一个人,无分身之力顾及每一处地方,这呼鄂城今夜是注定沦陷了。”虞子婴道。 “看架势这次瑛皇是动真格了,除了城内清剿,想必城外亦有布防,这样要怎么离开?”舞乐失神喃喃道。 “怎么进来的,便怎么离开。”虞子婴轻松地接下他的话。 舞乐恼道:“既然瑛皇此次倾巢而出,为了不落人口实,亦防止有人对惰皇通风报信,必是不准备留下任何活口,别说是任何可疑之人,或许根本不需要可疑之人,他们都要直接屠光杀尽了事!” 况且,满城都是异域之人,想必他们杀起来既不会有负疚感,更不会心慈心软。 “你啊,当真愚钝了。” 虞子婴望着他,意味不明地感慨了一句。 什么?舞乐额角青筋一鼓,感觉这三年来他修炼的高深忍功,在眼前这名少女那轻描淡写,面无表情的毒舌功下,已经濒临破碎龟裂。 “未、请、教!” “明明是一个只争朝夕、享乐惯歌楼舞谢之人,却将自己整成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难道你眼中的世界已经崩溃了?” 虞子婴逼近他的眼睛,雪肌,黑瞳,白与黑形成鲜明的对比,几无杂色,眼中仿似世间万物全沉入其中,深不见底。 而舞乐的脑子此刻,已经彻底炸开了,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 虞子婴抱着舞乐穿街走巷躲过瑛皇国的各处侦察兵、暗哨,黑暗枭隐之中时不时传出一声声短促的凄惨叫声,随着夜色渐浓,城中各处弥漫开来的血腥味道亦随之浓郁,她来到一条槐花巷口,远远便看到一辆停靠在褚墙下黑底高头马车。 黑夜巍巍,幕冷黢黢,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色的静谧马车,若非有人心生疑窦亲自靠近查探,凭肉眼一视窥之,想必多半是会错漏过,但虞子婴却是很笃定靠拢。 “天婴小姐?”牛子眼神儿尖,坐在车头张望时,看到一道人影朝这厢突进,细微一打量,便认出来了。 “嗯!” 一阵凉风兜面扑来,带着墙角的槐花香气,就在牛子眨眼间,黑影闪过,人已落至马车之前。 牛子一惊,神色出现一秒的空白,脑子里一时间涌上许多疑问,但话到嘴边一堵,最终只憋出一句:“小姐,您怎么知道我们将马车停在此处?” 她离开之时,只安排他随时准备顾好马车,有事去寻那名披着黑斗篷的公子商议,他只当是怕异域人生事,却不想到日入中天时,客栈内渐不平静,他一时辨不清如何处理,便当真按照她的吩咐做了。 那名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公子道:“这城中出事了,先脱离了客栈,寻一处僻静之处等她便是了。” 他心中犯惑道:“我们事先并未商议汇合地点,小姐怎么找得到?” 那神秘公子似轻笑了一声,亦不知道是何意味,道:“她自然找得到,就算找不到,她也算得到。” 找不到也能算得到?牛子承认自己脑子生来便不聪慧,但也没有愚笨到这种程度吧? 这几个字拆开他全认识,但组合成一句话后,他半句没听懂过。 如今,神秘公子的话应验了,他自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僻静之巷若要说没有百条,亦有几十条,更何况如今城中黑灯瞎火的,要寻物更是比白日困难数倍,但偏偏这小姐看似很轻松便找到他们,这是因何? “算出来的。”虞子婴简洁答完,未有余空看牛子一眼,便抱着舞乐挑帘蹬上马车。 牛子在其后,盯着她背影,甚至连她走时一人,回来两人的事情都来不及想,只惊愕脱声道:“算?……这、这当真能算得出来?” 这小小姐,也太神了吧?! 刚刚踏进车厢内,一道暖暖带着莲香的柔软身子偎依了过来,虞子婴倏时感觉空落的衣摆一紧,接着那属于某人,那糯糯弱弱如蚊声的声音便在耳畔处响起:“婴,你去哪儿了?说好醒来便能看到你,可我睁眼,你却不在。” 虞子婴掉转过头,果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般惶惶不安的兔子司,碍于他是目标人物之一,就算被缠得烦了,也不便冷颜相待后破坏了后续攻略任务,她唯有耐下心来,缓声道:“遇上点意外之事耽误了。” 意外?兔子司一双不染一丝世间的尘垢的水眸,睫毛纤长而浓密,如蒲扇一般微微翘起,望着她怀中隆起之物,偏了偏头,疑惑暗忖——意外,是指这物吗? 由于外间风大寒意重,若受寒邪气入侵体内,极容易触发舞乐的腿疾患上类似风湿病之类的综合症,于是虞子婴奔掠行走间,便直接便裘被直接兜头覆上他脸面压至全身包裹严实,是以在司看来,此物一时辨别不清是何物。 “你又从哪里捡回来些阿猫阿狗?”落坐在车厢后的玖兰戚祈自是不意外虞子婴寻来,他冒尖的指套轻点车厢,语气轻缓却不失单调,字句咬得较平时更仔细几分。 “一个旧识。”即使此刻,仍旧没忘完成任务初衷的虞子婴。 带回舞乐是一次意外,但并不妨碍她起初的目的。 “本妖医根本就不认识你!” 舞乐闻言,当即愤愤地扯下裘被,当众便拆了她的台,眼下情况不明,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当了别人的炮灰。 这一路上他苦思暝想地想了又想,怎么想都觉得真相不可能是他认为的那一种可能,眼前这个少女一定是敌人派来的,或者说是景帝那边派来迷惑他的人,妄想从他嘴里套出惰皇的军事机密,或探听别的什么消息的! 一喊完,他才发现四周静得离奇,便扬头顺势查看了一下身处何地。 却不料,听到一声他记忆中最难忘,但却已经成熟了许多的瑰丽、雍容如琴音般悦耳低沉的嗓音。 “皇兄?”   ☆、第四十三章 腿瘸难道会影响脑子? “皇兄?” “huang兄”二字犹如一座泰鼎砸下,令脚步稳键沉铸的虞子婴险些一脚踩滑摔落—— “……” 她忽闪几下鸦黑睫毛,茫然难得迟钝一瞬——是黄兄……还是皇兄? ……事情当真有这么凑巧? —— 飞奔的脚步险此打结,籽月扑哧着粗气,眉染霜寒拼命地追了上来,她曾是天元皇替玖兰戚祈培育的暗卫,又一度在贪婪城给青衣侯当过傀儡侍从,自然是学过些旁侧手段——如这跟踪之技。 她追踪着那名神秘少女一路至此,远远看到串串乳白,如婴肤般细腻自上而下的槐花荫下,馥香、巷风,似有影影卓卓随着浅淡光线浮动,扭身飞闪而至,牛子只懂些粗浅武艺,自然是阻挡不了籽月。 他刚察觉有异,便被她一招小擒拿手制服压抵于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呼啦一声迅速撩开青布车帘,探头朝着车厢里面紧张喊了一声:“崎!” 车内的静滞也因为这大喝一声,由凝固而渐渐松化了。 “你……你真、真的来了?!”舞乐咽了一口唾沫,伸出爪子将遮挡着他视线的被裘再扯底几分,望着披着黑斗篷男子,慌乱地结结巴巴道。 当初听籽月说时,只觉得她是故意说项的荒谬滑稽,整整七年的被冷漠忽视,岂是这三年便能轻易改变的,是以他无半点没放在心上,如今亲眼看见,如何能平静淡然? 玖兰戚祈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转过视线,瞥过籽月那张紧张、气喘惊慌的神色,方道:“七号果然是被皇兄你拐走了……” “七号”是籽月当初在天元国的暗卫代号,此代号除了选拔暗卫的天元国君知道之外,唯一知情的人则是她誓死效忠的主子——赵鹿侯。 籽月闻声,全身倏地一僵,“咔咔!”木然地扭过脑袋,盯着玖兰戚祈,失声道:“殿、殿下?!” 她不会错认的,这个声音,这辨析度熟悉得令她有时候做梦都会怀念不已的声音——籽月那张刚毅、雌雄莫辨的英气面庞难得流露出一种小女儿似要哭般的模样。 ——是祈殿下! 他真的来接他们回国了! “为了迎回皇兄我整整付出一支军队的代价,险此为此连命都舍弃掉了,终是如水中捞月一场空……”玖兰戚祈语气带着一种讥刺的深沉意味,但当他看向虞子婴之时,语气却有一种霍然开朗,兰落溪润苍山负雪,徂徕如画般戏剧道:“但谁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由此一祸,得此一福,本以为该是困难重重之事,却在转眼间游刃而解了……” 若说景帝是那一祸的话,那么如从天而降的天婴道人便是一福。 虞子婴咀嚼着他这一句话,从中领悟出来,他这是在打着比喻赞赏她。 车厢内点着一盏幽暗烛火,他依旧披着宽大黑斗篷,即使迎回他找寻已久的皇兄,他依旧稳而不动,语气、神态,举止,雍容徐徐闲逸而图,淡淡橘黄色泽覆于他周身轮廓,撒下一片静谧阴影。 他表现得很平淡,但虞子婴却知道,他的心情绝非他表现得那般平静,相处半月有余,虞子婴一直很用心观察着他每一处动作,多少了解他。 一般情况下,他内敛而心性抑压,对很多事情不屑不予苟同孤芳自赏居多,是以他不是一个会轻易对别人给予赞同颀赏和悦之人,更别说像此刻喻古论今地大力称赞了。 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这朝渊国九连云峰上的俗媚妖医……竟会是天元国玖兰戚祈的皇兄…… 如果过程不考究,眼下这结果算是她意外之获了…… “祈殿!”籽月胸膛激烈起伏地盯着玖兰戚祈,眼眶微红,饱含热泪。 这语气……好像有些不寻常,出于对自家目标人物的警惕,虞子婴旗旋目瞥了籽月一眼,距离三年前的籽月,她身形瞿瘦了几分,高鼻梁,深眼窝,立体如削般的五官令她多了几分男子气慨,再加上她一头长发如男子般冠起,穿着一身苍蓝玉腰带的劲装,若非胸前凹凸有致,倒像是一名俊秀苍莠的冷艳少侠。 她看着玖兰戚祈的眼睛很炙热,有一种绞着不放的热切、专注,在虞子婴略显刁钻的眼睛内,她如同一头饥饿辘辘的母狼俯身,两眼绿幽幽发光,对眼前这名为“玖兰戚祈”的肉块随时保持着进攻、扑食的冲动。 顿时,有一种自家的地盘被人侵犯的不舒服感,她将手中的舞乐搁下,然后不容拒绝地扯脱兔子悟的手,一步跨向玖兰戚祈面前,微俯下身子,狭窄的空间,她娇小而纤细的身影在捕获他全部的目光后,才低声道:“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玖兰戚祈微抬面庞,斗篷的帽檐微仰,露出他翘挺的鼻翼,与一双唇型很适合接吻的弧度,微哑着丝绒般的嗓音道:“自然……”他故意停顿一刻,像是*般,缓缓勾起唇角,那笑容无比魅惑,像是罂粟一般带着糜烂与危险的甜腻道:“记得。” “一定会兑现吗?”虞子婴仔细盯着他的双唇,感受着他难得一见的好心情,估量着他的容忍度,乘胜追击道。 他的笑容微褪,恢复了往常那般优雅适宜的弧度:“会。” 知道她的一再确认会令他感到厌恶或鄙夷,如同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旁窥视着他地位权力与金钱的那些女子,如吸血蚊一般汲取着他要求与索要承诺,但至少面对她,他现下没翻脸,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像钉钉子一样,将这个承诺牢牢地盯着他脑海中。 令他时时刻刻地想着,猜想着,疑惑着,念着,重重地拿起,但最终……她却要让他轻轻地放下。 这是一个悬念,也是一个心理的落差,亦是她给他最终设下的一伏笔。 有时候冒险也意味着利益收获可观,凡事徐徐而图,稳定有余,却缺少几分冲击力。 看两人挤在一堆窃窃私语气氛甚是怪异,兔子司极力忍耐着车内有其它陌生人的存在,蜷缩一角,垂落下面部,凭阴暗覆满他周身,静静等待虞子婴“忙”完后,再来抚慰他。 舞乐紧紧蹙眉,眼视几度流转,下意识扯了一下被裘掩了掩残疾的腿部,清了清嗓音,道:“祈,这个女的是你派来找我的?” 对于舞乐的问话,玖兰戚祈也感到有些疑惑,他凝视着虞子婴微微挑眉,难道她早就算到人在哪里,特地隐瞒便去将人找回,想给他一个惊喜? 事到如今,虞子婴也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叫做人算不如天算了。 如今自已的“弱点”变成了别人家的亲兄弟,她倒是白忙活一场了,遂思沉一瞬,便很有虞子婴霸道生硬转移话题的风格,直接道:“走吧,这些事情等顺利离开这座呼鄂城再说。” 籽月连番叫唤都没有得到祈殿的回应,心中一时失落沮丧至极,但看到崎安然无恙,而又能重遇祈殿,她依旧是高兴的。 静静地观察车厢一番,她总算看懂几分,眼前这名穿着老气深黑款式曲裾式的少女才是真正主事者。——她穿一件曲裾式袍服,无扣,衣襟从腋部想后旋绕,腰间束丝带,衣服宽博,大袖,领和袖初有皂色缘边。 如今鲜少有女子如此寡淡素色打扮,即使是那些深居寡妇亦如同,更何况是如此鲜活妙龄的少女。 然而她穿得却如此的相得宜彰,显少有人如此压得住素黑简单,而能够完全不显阴暗、晦涩。 她不由得沉眸凝神,细细地对她深究、观察着。 “小、小姐,好像、好像有人来、来了!”车外牛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惶恐,压着嗓子发出警示。 舞乐闻言脸色微变,籽月则迅速掉转身,放下车帘,于车外警戒远探。 兔子司闻言抬了一下眼,看虞子婴神色如常,便继续垂下密密睫毛,继续我很忧郁,我继续蹲在角落画圈圈。 “有多少人?”虞子婴道。 玖兰戚祈勾起一截窗帘,视线随之望去。 “好多、好多,不过瞧不仔细,他们正举着火把朝这边搜索着前进!”牛子听了小姐那镇定平静的询问声,不知道为何原本那颗跳动得激烈的心脏,像是因为得到了慰藉、拯救,重新恢复如常。 “将车慢慢驾驶出去,动静尽量小些,”虞子婴道。 “好!”车外传来牛子不打折扣的回应。 “现在怎么办?”舞乐紧攥被角,略显妖意的眼瞳此刻一片冷洌。 “你的样子他们是认得的?”虞子婴转向他,语气略有深意。 舞乐如一蛰,描绘勾勒妖媚的眼瞳一缩:“你……你要将我交出去?” 玖兰戚祈闻言,放下窗帘,斜睨了虞子婴一眼。 虞子婴用着一种很平静的眼神盯着他,但舞乐却被她盯得坐立不安,因为她那眼神莫名令他生出几分熟悉,每当他说错,或想错时,他记得曾经有一个人亦会像现在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她不言,亦不语,不斥责,亦不怒骂,亦从不给他解释、或点明他错误之处,只是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平板无波地盯着他,直到盯得他额冒虚汗,心神不宁之时,她便会出声。 “将你的化妆工具给我?” 对,就像现在这样,再次出场永远不会是延续先前的话题,而是说出一些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 心脏突地扑通失去了频率,舞乐表情像是进入了一种迷幻的梦境般怔愣,声音就像全部被堵在细窄的喉间,最后是硬生挤出一丝声音,但那丝声音却是沙哑:“你怎么知道……” “腿瘸当真会影响人的脑子吗?”虞子婴奇异地瞄了他一眼,随声嘀咕一声,便也不跟他再废话,直接探手于他腰间取出一个风騒绣繁花的袋囊。 这次被人叫腿瘸的瘸子难得没有炸毛,他一直出神地凝视着虞子婴,直到她倒出一掌水便糊弄至他的脸上。 他方如梦初配,嘴里胡乱地“唔唔~”难受地叫了几声,然后,虞子婴取出一块干净布绢替他的擦干净后,摆好各种妆具,俯下身,半蹲于他面前,一道工序一道工序,仔细认真地替他重新焕妆。 舞乐怔怔地看着她。 “张嘴。” 他张嘴。 “闭嘴。” 他闭嘴。 “闭眼。” 他……没闭,他忽地眼眶一红,哽咽地小心翼翼问道:“……是你吗?” 虞子婴闻言连眼皮都未动一下,仍旧专注地替他画眉。 “是你吗?”重复再问一遍,他加重声音,同时鼻音亦加重了。 “蠢货!” 虞子婴这才停顿一下,十分鄙夷地白了他道。 语讫,舞乐已移臀离地,伸臂将她柔软的身子紧紧抱住。 他抱得是如此的紧,他的心跳的是如此的快,他感觉自己快与她融为了一体。 “骗人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是假的,全部都是别人捏造出来骗我的假像!我不信,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既然是假的,你不信,你抱那么紧做什么? “舞乐……”籽月听到车厢内的动静,急切地撩开,却看到相拥相紧的两人,顿时脸色十分难看而震惊地地盯着他们。 玖兰戚祈神色缄默而冷眼旁观之。 兔子司一双晶亮的眸子蓦然瞠大,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竟委屈得一脸想哭地瘪起了嘴。 “你再不放开,就等着被瑛皇国的人发现烤成鸟人吧。” 舞乐眨巴眨巴眼睛,努力将眼中的酸涩、惊喜、心疼全部隐藏起来,想到玖兰戚祈还在,籽月亦在,他一惊,赶紧躲在虞子婴肩胛处抽了抽鼻子,收拾一番整容后,却因她的话被唬得一怔。 “你……准备给我化成什么样子?”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游离至虞子婴的面目,眼中既有惊也有疑。 “你的这张脸,你觉得最好化成什么样子更能迷惑人呢?”虞子婴看着眼前这个整双眼睛都快粘在她身上的男人,神态依旧淡淡。 舞乐脑子内存全被虞子婴占满,CPU根本运转不过来,懵然茫茫地盯着她半晌,过了好久,才重新运行起来。 他惊声道:“那个……不是吧?” “就是。” 别人听着,也不知道两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看着两人的互动,虽然一个冷,一个傻,但不可否认两人之间有一种很熟捻,且很微妙的氛围是别人难以插入的。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果然没看错……玖兰戚祈微黯下瑰美紫瞳,优美线条的下颌微扬——她会特地去一趟篝火节,或许并非是为他去寻回失踪已久的皇兄,而是替自己寻回失踪已久的旧情人罢了…… 呵~ 牛子谨慎小心地驱驶着马车出巷,刚上街道,便当即被一阵持械军队阻拦,呈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包围了起来。 “车内什么人,都赶紧出来!” 从士兵中,勒马上前一名军官,他手持马鞭,凌利的目光牢牢地盯着车厢内。 四周火光一亮,铺天盖地照明如同白昼,亦映着四周人影绰绰。 直到一队人将他们统统围了起来,车子方下车,他尽量维持着表面的镇静,抱拳对着那名军官行一江湖礼。 “这位大人,我、我们是朝南天元国赶路的朝渊国普通百姓,您看、看,这是通城文牒,我们只是暂时在呼鄂城借住一夜,本想明日便启程出发,却不想遇到……” 说到这里,他眼神小心地觑了觑四周,再将手中巴掌大的木片文牒交于那名军官。 那名军官并未伸手,而是一名士兵上前取过,再递了上去。 军官玩味儿地摩挲着通城文牒,的确是朝渊国的,可那又怎么样? “竟是天元国的敌探,来人!”那军官突地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牛子一听,心中大骇,什么?!他分明说的是瑛皇国即将要联盟的朝渊国人,可怎么变成了天元国人了? 车内籽月听到车个那个愚蠢的车把势一番自作主张的行为延伸出的祸事,便气得直咬紧后牙槽。 虽然瑛皇国即将与朝渊国联盟,可那毕竟属于高层决策之事,底下有多少人是对朝渊国的人心生隔阂与仇恨的。 就拿当初朝渊国肆无忌惮地灭掉瑛皇国的郸单小国,瑛皇国势弱,虽说不敢大旗大鼓地四处叫嚣、操家伙上去报仇,但到底是在心中存了一股子怨岔、不满。 ------题外话------ 下一章会放出来一个……熟人。   ☆、第四十四章 这个阴险又可怕的女人 近期几年以来,朝渊国与异域两者势如水火不容,周遭部分国家亦是勉不了被两者混乱战火波及牵连,特别是三年前跑朝渊国前主动投诚的瑛皇国,自是异域周边西湘诨人报复骚扰的对象。 虽说瑛皇国并不是惧怕异域,他等敢欺,吾等自是敢战,然当今瑛皇国老皇帝年老神衰,敢怒敢动的精力大不如前,再加上他生性好逸享乐,不愿费神耗资对异域倾覆而出,对异域进行一次彻底有力地反击,是以这些年来,瑛皇国的人不仅痛伐异域,亦对连累他们至深的朝渊国人不存在任何好感。 如今他倒好,算是直接撞人枪口上去了,当真是愚不可及! 籽月捏着拳手头,一边恼火地怨怼着,一边跨上一步准备撩开车帘,亲自下马车应对。 如今这车厢内有她的前主子赵鹿侯,亦有她在意的人——崎,她默念就算拼掉自已一条贱命,亦要保全他等两人安全从呼鄂城撤离。 籽月怕只怕,就算她愿意舍弃掉这条命,亦无法保全他们俩人的周全! 当她正准备豁出去下车之际,却听到身旁飘过一道不紧不慢,涓涓细流的声音:“擅作主张下令,若做出了不可挽回的错事,你当如何?” 籽月躬拱的身形一顿,诧异蓦然回头,观其那名雪颜木然少女,仔细一辨认,才发现她此话并非对她而言,而是穿透她,直接对车外的那名欲离的军官说道。 她回过神,不由得对此暗讽一笑。 想来再怎么厉害,也逃脱不了这种年纪的幼稚、天真,她当真以为这样随便糊弄吓唬别人几句,人家便会放过他们这一车子的人不成? 牛子一听到车内的声音,颀喜回过头,原本脸上那充满忐忑、不安,已被另一种神色取代填满——信任。 想来也是奇怪,分明才相处不过几日,牛子凭本能地就认为那名稚相的少女,如同世外高人那般令人信服、安心,仿佛有她在,天大的事情都能得到解决。 车外的军官闻言,一时因为那声音中的稚脆、不似成年人拥有的,二是因为她话中的意思,他勒马一停,缓缓转过头来,眯了眯眼睛:“尔等天元国奸细,竟敢放此狂言?” “奸细?连面都未露便能勘察出奸细来……”车内之人声音带着几分嘲弄,下一秒再道:“你不妨且看看这是甚!” 那紧闭的粗糙青布帘呼啦一声掀起,径直从车窗内抛出一块硬物,那军官全身一紧,下意识伸臂一接,掂了掂,甚沉,定睛一看是一块铁质古朴令牌,一面刻“御”,一面刻“临”。 他嘴巴微张,瞳仁紧缩,险些被吓得掉落马匹。 “这——这、这是宫廷……”御令。 车厢内,幽幽昏黄光线笼罩浅浅,晕晕。 “你什么时候摸下了那景帝的随身御牌的?”玖兰戚祈余光追随及时瞄触一眼,拂掸了下袖摆,似笑非笑地睨向虞子婴问道。 虞子婴直直地回视他,微眦一嘴白莹贝齿,圆咕噜的猫瞳微眯:“在你给我令牌借势欺人的时候。” 玖兰戚祈见她如此表情,难得一怔。 这倒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那僵尸面摊的面容,露出如此俏皮的灵韵生动一面,虽然她自是比不得那些美目流盼,活泼跃动的女子那般鲜活于色,但她独倚车厢,火光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新月生辉,仪静体闲,却是自有一番粲然生光,令人眼前一亮之感。 思绪几番回转起伏,他不期然又想到了在翡翠城的事情,玖兰戚祈想到当时景帝对她种种不同之处。 然此刻心境却与那时迥然不同,眼前这名看似木讷,实则精算的少女,他并非对她看不清,而是他所看到的,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怀疑是否是她故意透露的,想她年纪轻稚,但眼界却涉猎甚广,不仅能认识那冷酷暴戾的贪婪景帝,如今竟连他的皇兄亦非初识。 不过,他记得她自称是那半仙“无量道人”的嫡传徒弟,若她所言属于真相,那么她能认识这些重量级人物,倒也并非奇怪。 其实他要想彻查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底细也非常简单,他深谙无量道人早前收有一徒,便是那人人得崇的无相大师,这天婴道人的身份,于他一询仔细便能清楚真相原娓。 “这种级别的将领,能越级觐见不过三阶,他虽能辨别御令一二,但未必知道此物是景帝所拥之处,自然也是不会轻易放掉我们的。” 籽月曾在贪婪城跟过景帝一段不浅的日子,自是能辨识得到他贴身之物,刚才看虞子婴掏出一物抛去,心虽疑惑猜测,却不想从两人对话中听出,竟是景帝之物。 她心中大骇失去频率——景帝是何等警觉,手段雷霆犀利之人,这名神秘黑裾少女竟能从他身上夺得御令?! 若非这句话从她敬仰的祈殿嘴里说出,她简直难以置信! 但到底是过历过风雨波浪之人,心理素质过硬,籽月很快收拾好心情,推敲上下关节,喜色刚过便是一阵忧虑。 “我自不是让他们放,而是让他暂时什么也不敢做。”虞子婴道。 “这话什么意思?”舞乐着完妆,绘描好面容,便蒙着一层薄纱凑过来,尽量压低嗓音,绵绵问道。 “你不懂,一边儿去。”虞子婴懒得跟他一一解释,摆摆手。 舞乐眸中艳光直逼,当即瞪眼:“凭什么他祈懂,我就不懂了!” “皇兄,别闹。” 玖兰戚祈瞥了一眼舞乐,姿态闲逸雍容优雅,勾了勾唇,完全是模仿之前虞子婴的语气,如出一辙。 果然,舞乐闻言,眼映火光,磁剌一声电光火石霹雳帕拉,指着玖兰戚祈,愤愤道:“玖兰戚祈,别忘了我是你的皇兄,不是你的皇弟,谁允许你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的?” 玖兰戚祈倒是没将舞乐那装腔作势的姿态放在眼中,他微微直起身子,轻抬面颊,那黑色斗篷雕帽檐顺势朝后滑落几分,那隽刻般如琢如磨的五官,于恬静光线中更显立体、魅惑。 “那玄师大人怎么偏偏就可以呢~皇兄与我到底是至亲,却如此厚此薄彼,是何缘由?” 他的声音如语如一曲华丽、美妙的曲调,字词考究细致,动听之极。 然而车厢内懂得用心颀赏之人除了虞子婴外,别的人全都被他话中的意思定住了魂。 舞乐离开天元国的时候方十六岁,那时候玖兰戚祈不过才十二岁,那时候这小鬼便精得跟个鬼似的,他总是骄傲而奢侈地活着,他对任何人都能保持着一种施舍般的高傲贵雅的微笑,性子却极度的刻薄尖锐敏感。 那时候,他的表里不一,令许多人厌恶,而他身份的表里不一,更是令许多人避忌、远离。 过早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再加上某些原因,由此更造就了他一种扭曲古怪的性格。 按照虞子婴的话来理解,便是宁愿高傲的发霉,也不可卑贱地讨好。 那个时候,他如展屏的雄孔雀般华丽铺张地迎接着每一个日月星辰,细致、精美地完成每一日的贵族礼仪、典范课政,如同作秀般挺直背脊梁,一举一动皆是楷模地活着。 那个时候,除了玖兰苍崎这个天性欢脱、话不过脑的怪异皇子愿意跟他玩闹之外,他的世界除了教导的师傅,便是教导他认识介界一切知识的书籍。 十二岁的玖兰戚祈不像皇宫中别的孩子一样懂得结伴玩耍,懂得跟父母亲跟前撒娇,他那个时候已经成熟的像一个大人般,遇事据理力争、口齿伶俐、说话做事都是一套一套地来,他说的话,做的事,起头都是一个圈套一个陷阱,每每都别人都掉进深水井时,才能憣然醒悟。 即使比他整整大上四岁的玖兰苍崎,也完全辩不赢他,争不赢他。 如今十年过去了,舞乐依旧感觉自己没有什么长进,可这当初的臭屁孩却更难对付了。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舞乐桃腮染粉,拂了拂额前碎发,尽量维持平静语调反驳道,但暗中时不时瞥向虞子婴的闪烁眼神,却显得不怎么寻常了。 玖兰戚祈琉璃紫眸似生三千光华,又似湮灭三千鸦色,于昏沉莹火光茫中似有微风乍起,细浪跳跃,搅起满湖碎金。 他表情——并非很愉悦。 然,虞子婴却十分愉悦且满足了。 万里长征攀越高山之路,终于跋涉终途有望了。 “嫉妒”果然是感情的催化剂。 “小姐,那军官说让咱们暂时跟他走,他需要跟上级汇告一下此事,才能定夺。”牛子的声音隔着一层薄粗布,从马车外传进来。 刚才他们精神都集中在车厢内的事情,倒是没有刻意注意外面的动静,只见那名头戴尖翎羽,身穿红银两色轻铠的军官,神色变幻不定地时紧归松地捏着手中那块冰冷的“御牌”,果然如同籽月方才所推断一般,他眼力浅,虽能猜测得出这款式刻“御”氏必定是出自宫中之物,但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样式与材质的令牌。 且暂不说是真是假,但一看这做工材质便知道非普通凡物,一时也踌躇不下。 若这一车人当真是那朝渊国皇宫内属的人,他自是不敢再像之前那般嚣张肆意下令,如对待普通朝渊国百姓般随性杀掉。 想了想,一向谨慎为人的他即刻下马,为着刚才那番无礼朝着那辆看似不起眼的马车内抱拳,道:“虽不知道车内是朝渊国的哪一位贵人莅临,但眼下我瑛皇正在呼颚城处理紧急要务,一时间不敢随意释放任何入城之人,当然若是我瑛皇盟国朝渊贵人,自是不敢怠慢,刚巧吾瑛皇太子随军,于公于私,都请贵人与卑职劳累一趟,与盟国的友人碰上一面。” 此话那名军官说得不卑不亢倒是拿得起几分架势,听那话中进退得宜,甚少漏洞的话,便知道此人不该是那一般武将蛮夫,应是军中文官书职之类的角色。 话说完他保持姿势干等了一会儿,尤不见车厢内有任何反应,抬了抬眉,本以为是他们为刚才得罪一事的刻意为难,但侧耳一听,又隐隐约约听到车里面有谈话之声,一时不知道该放下面子再大声重复一遍,还是继续干等着。 好在牛子一直守在外面观察着,他怕事情闹成僵局了,便赶紧重复了朝车内喊了一遍他的话,此时,从车内才响起回应声。 “见人就不必了……我等亦是有要事缠身,需要紧急离城处理,却不想遇上这一茬,若非逼不得已,我等自是不愿暴露身份的。” 那名军官一听便了解了她的意思,这是不愿跟他走,一时他显得有些为难,此车人行踪不明,虽然有一枚令牌为证,但他又非宫中之人,到底无法判断准备,他们的一番说辞也令人无法完全信服。 若他们是那异域的余党,就此放走,这事的罪责即使将他抄家灭族亦不够填补罪行啊! 这时,车厢内再度传出那声声稚脆,却于夜间如雪花纷落般的干净、清冷嗓音:“广场上的那些祭祀篝火节的士兵们是否已经得救?” 军官刚想着事情,闻言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吃惊道:“你、你怎么知道……” “瑛皇国与朝渊国想必不久便会缔结同盟之好,只不过随手之举,只当是提前为盟友略尽细绵之力罢了,若至此你仍不相信我等身份,何不将人带来,问上一问巨细究竟?” 虞子婴淡定说完,但见舞乐眼角抽搐一下,无语地瞥了她一眼。 的确只是“随手之举”,但眼前却拿此“细绵之力”事来说项,便显得意义非凡了……原来如此,这便是她早就预想好了的结果吧…… 这、这真是一个阴险又可怕的女人啊! ------题外话------ 哇啊啊~表拍我,说好的人物竟没有写到……即使是除了工作,宅腐闷的静也难得地跟着朋友一块儿去发廊染烫吹,臭美摆弄了一晚上,刚一回来便码字,所以才没有如愿完成,求宽恕,静卖个萌给妞们瞧瞧,喵~   ☆、第四十五章 这倒是一件新鲜事情 “这……”那名军官神色显然有些被说动,若广场上那些被异域人擒获用来施刑祭祀的将士当真是被车内之人所救,这自然便能确认一点——至少他们与城中异域人非同伙之流。 “你去广场上看一看,若当真有活口,便随便带一人过来。” 他偏过头,指挥着旁边一名士兵前去带人。 “是。” 不多时,一名被搀扶着,像是腿部受创,走路略有些颠簸的年青士兵被带了过来。 那名军官大步迎上去,一句多余废话不说,便直捣黄龙问道:“你们之前是不是被人救下的?” 他带领一队士兵搜寻城中狭窄要道,捕获狙杀隐藏在暗处、或躲匿的可疑之人,并非负责围剿广场那片区域,今日是呼颚城中那些丧心病狂的异域人举行一月一度的篝火节,基本上全城的异域人大多数都会参与、聚集在那里,此事慎重且必须拥有足够的谋略与能力,是以带领绞杀的领将则是他们瑛皇国的太子殿下亲莅。 之前,他曾听属下汇告广场那厢有异,太子殿下令他等必须加紧巡逻警戒,但具体与详细的过程,却不得而知。 那名年青士兵一愣,回忆起刚才的事情,表情尤带着似惊似喜,他激动地连连颔首道:“是、是的,我们本来要被那群该死的异域人活生生放火烧死的,连尰少将都被他们削成人彘险此害了,可最后……最后……有一个从天而降的人,是她打断了他们放火。” “你可看清楚是什么人?”那军官没经历过那一幕,是以弄不懂眼前这名青年士兵脸上那似憧憬,似懵懂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是一名仙子,不、不对,应该是死神才对,她穿着一身黑衣,黑头发,黑眼睛,整个人就像是从深渊浮幽上来的死神,她所踏及的地步,遍地哀嚎惨烈,当时那些异域人都因为她而疯了,她很自地,就这样轻松地慢慢走过,她身后就像是燃起了燎原之火,那些火应该是黑色的,我们、我们看不到,但那些异域人却看到了,因为这是死神降临来惩罚他们这群恶魔的地狱之炎,他们被那些黑色无形的火焰烧着,烤着,拼命地喊痛叫着救命……” 那名军官听着眼前这名貌似神智不清的青年士兵说着一番好似神话话本内的故事,渐渐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也就是说救你们的是一个女人?” 什么死神、什么黑色火焰,他看啊他根本就是被那群异域人吓破了胆,脑子坏掉了,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那青年士兵被打断了一席讲述,看军官眼神中带着冰冷的质疑与不信,他回头一想,也觉得自己说得太玄呼,便也不敢再多言,中规中矩道:“是的。” “那现在让你认,你能认得出来吗?” 那名青年士兵闻言,顿时惊喜地抬起头来:“什么,您,您说死神大人,大人来了?” —— 与此同时,翳翳广场之上,铺阵开来的火把灯光,如同许多眼睛在眺望石板累累阗静的漆黑。乔石巨型宽阔的圆拱站下,墩桥弯弯的马路两旁张灯铺毯,重挂着一排排五彩缤纷、千姿百态的宫灯。 被五彩灯光裹得满满的一辆华贵重帷镶金属的四辕马车,冉冉趋近,夜色很美迷离的灯光如一朵朵破碎的玉兰,映衬着墨般的夜。 “殿下……”马车外一道尖细嗔绵的阴柔声音响起。 但见一面白肤细面,披着一件岑厚镶嵌绒毛的披风男子,举止细致而卑微,朝着车内伸出一臂迎接。 那辆挂着棕闾挂牌的渚红漆铜马车止步,数盏灯笼齐聚拢进,映得车厢前门一片光亮如昼,车厢旁两重玻璃里映出的那幅射着的黄黄的散光.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透过这烟霭,在暗暗水波里.又晃成缕缕的明漪。 “咔吱”一声,深雕鸾凤噖祥车厢门从内打开,周围瑛皇国士兵下意识敛眉顺目,屏声息气,等待车内之人下车。 首先是一截燕尾青绉,上暗纹盘金锈,双滚三镶,未暴其容,光是乍光一现的服饰,便是清贵不可言,随着拂摆掠过寸寸光辉落地,一名高挑秀雅,如芙蓉月下浅红,姿态闲雅的男子伫立。 晚风轻送一股兰麝木香,男子侧身伫立,衣袖轻敛于腰间,如插画手绘树上樱花妖娆绽入,杳遐想峨眉,若两山横黛。 他清晰注视着广场内,那盛大的篝火地上死伤过半,仍旧有匍匐于地,哀嚎惨鸣不绝于耳,那一张张充满莫名恐惧,四处逃匿却变成绝望的面容,或粗喘失神,或断气狰狞,或惨叫喊救,但却不知道为何而死的异域人。 他道:“这倒是新鲜,竟遇到这般有趣的事情……” 那名长得阴柔声尖的男子——或者称之为宦官的太监连忙前倨后恭上前,腆着笑脸道:“是,想必是因为那异域人得知殿下莅临,余威浩荡吓破了胆才如此。” 这时,突地一阵急风掠过,吹得众人眼花缭乱,头发狂舞刺眼,那点著的灯笼如同被一柄银色巨剑,刺破夜空,一瞬间天昏地暗,仿佛黑暗彻底地包围了全城,昏黄的灯光,无力地被覆灭于沉寂的广场。 “人呢!?那个叫俗媚妖医的人呢?” 一道阴森森,如同刀刃割破血肉,令人牙碜的声音,如粹毒般阴冷响起。 一瞬间,黑暗与恐怖侵袭了众人眼眸与耳廓,当眼睛陷于黑暗,耳朵被尖锐刺耳的刀刃切割,呼吸一窒,几乎全部感官都被一种不明的恐惧,攥紧了心脏,剧烈跳动欲爆炸。 那一刻如同被拖入了另一个世界,无光无亮充满绝望,但下一秒,当被吞没的光亮重现大地,他们眼前重获光明,茫然瞠眼,才得以拯救,他们急吐一口大气,这才记起被忘记的本能,拼命呼吸着。 马车前,但见一名尖细下颚,一张如同冰晶凝霜,却涂抹一点胭脂的薄唇,琼鼻秀逸精雕玉淬,细碎晶亮的发丝勾勒出一张得天独厚,仿佛一块瑰丽打造精致艺术品的绝美少年,带着一股铺天盖地的阴煞、邪恶黑暗之气,席卷漫天残云寒气,骤然出现。 他身穿一件黑质绸亮紧身衣,束腰节鳞鱼片的铁铠腰带,外罩一件深红纹着斑斓蜘蛛宽袍大衣,歚风裹卷他全身,鼓风袖袍猎猎,如同孤瘦雪霜姿,那削鞘的肩臂停留着一只敛羽如黑剑枭鹜的渡鸦,翻翅红光一闪,尖隼一张,凄厉惊心。 四周士兵一惊,脸色遽白,慌张错乱地连忙退后几步。 倒是那名“殿下”稳立不动,面若无事,且好脾气地笑了笑道:“别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一座呼颚城都被你我尽握掌中,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那少年全身劲风呼啸,面目如覆一层冰霜,原本一张绝美面容却因略微扭曲的表情,显得阴森、可怖。 “说得倒是轻巧,骊歌,那人……可是手据着七宗秘事,如今异域再现腾蛇七宗,其中一宗已落于惰之手,一宗归顺了景帝婪,无论如何咱们也要将剩下五宗抢先一步率先夺下!” 那带着扭曲而怪异的尖锐声音,配合上一双夜间幽光重重、阴翳森冷碧眸,乍一看倒像是一个披人美形外貌的食人怪物,哪里尤存着半分美感。 别说周围那掌灯的士兵吓得巍巍颤,连那名“殿下”的随身宦官都腿肚子打颤,忍不住撇开视线,咽了一口干涩的唾沫。 这嫉殿这几年来性情倒是更加阴阳怪气,那脾气除了他们殿下能够扛得住,谁能忍受得了这般阴晴不定之人? 瑛皇国皇太子骊歌殿下闻言,倒是感受颇受般叹息一声:“是啊,老是这样被人按着打,倒是憋屈得很,如今你东皇朝如何了?” “那个老不死的,迟早要传位的,只不过是早一点与晚一点罢了。”嫉殿微抬尖细下颌,一截雪白的脖于交衽领间若隐若现,他勾唇如刀割般露出一抹镰刀般锋利的弧度,不显面目柔和半分,反而愈发可怖,他碧瞳内满是刀子般的恶意嘲弄。 “看你那迫不及待的模样,倒不像是希望早一点吧。”骊歌偏头凝望着他,弯唇一笑,带着一位艳丽贵公子般揶揄轻佻,顿时令人如沐春风,惬意舒适。 嫉殿从鼻翼间哼嗤一声,眯了眯眼:“废话少说,赶紧将本殿要找人找出来!” —— 广场中央圆阶附近 “……眼下广场已经由殿下的人全部被封锁起来,不准任何人进入,你说想带人走,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一名守防的士兵为难地挠了挠头发。 “可是……”另一名士兵满脸失望。 “怎么了?” 这厢争执已久,那边于广场上随意巡查的骊歌远远看到,打发掉屁股后一溜随从,如同一名和善亲切的领导,白玉般温醇的面容,笑如弯月清辉,笑颜上前问道。 一向知道瑛皇国皇太子亲善友民,于任何身份之人,皆以礼相待,他四周的士兵倒是习已为常了。 那名士兵一掉转头,眼瞧着竟是尊贵的皇太子殿下纡尊降贵跟他一介小小士兵说话,既惊又喜,他连忙跪地磕头,结结巴巴道:“我、我是步营八军徐英麾下的士兵……” “小兵,殿下是在问你发生什么事情了?好好听话。” 殿下的随身宦官——扭着蛇婹,伸手没好气地朝空气一甩,怪声怪气嗔道。 那士兵一窒,略带惶恐地觑了宦官及殿下一眼,飞速地点头,将在槐花巷口发生的事情简洁说明一番。 骊歌静静地听完,当即眼睛一亮,便是来了兴趣:“你是说……有人拿着或许是朝渊国宫中御牌出现在这呼颚城中?” 那士兵不敢隐瞒:“是的,殿下。” “想不到难得出了这么一趟远门,竟接二连三地遇到一出又一出好戏……你说广场上那些侥幸从异域篝火节存活下来的士兵,皆是被她所救?” “她是这么说的……到底是不是,还需要那些士兵亲口确认。” “这种时候你还有兴致打听这些?”嫉从身方过来,一直寻不到人,暴躁的他一脚踹到马车车厢上,惊得前方马匹一激伶——嘶鸣扬蹄。 “安啦安啦,你不觉得或许广场的奇事,跟那辆车有关吗?”骊歌摩挲着下颚,眸盈笑意深沉,安抚道:“你瞧瞧,广场上的异域人莫名其妙地疯了,咱们瑛皇国的士兵被救了,而那名俗媚妖医曾出现过,又奇妙地失踪了……难道这三者之间,没有什么必然联系的关系?”   ☆、第四十六章 玄师大人喜欢谁? 嫉闻言讥诮弯眸,那如锋如镰,眼梢溢透出的猩冷碧幽光泽,与肩上那只如黑鳞覆颈,单展黑羽魈翼渡鸦那双滴血的红眼珠相映相辉,诡异、阴婺。 他懒懒地松了松双肩,想了一瞬,斜睨向那名士兵:“人——在哪里?” 那名士兵顿感压力山大,与皇太子那般亲厚、如一缕春风拂面般怡人的态度不同,这完完全全是上位者的高压政策,被那么一双碧透如宝石般漂亮却无一丝人类感情的眼眸注视着,令他有一种正处于刀光剑影下被生生凌迟的错觉。 “我、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士兵青白着一张脸,嘴唇哆嗦颤抖,蜷缩着双肩,脑袋埋低作鸵鸟状。 “慢着。”骊歌清润如溪的嗓音轻柔响起,他先是看向那名被吓惨了的士兵,道:“你先将徐英需要的人先带过去,不需多言。” 那名士兵诧异地飞速抬眸瞄了一眼皇太子一眼,虚虚一擦额头冷汗,忙不迭地颔首:“是,遵命。” 既然由皇太子亲自开口发话,先前那阻拦的人员自是不敢多言,由宦官代主下令迅速安排下去,寻唤来一知情之人,由着那名士兵将人带走。 “不是说有关系吗?”嫉蹙眉。 骊歌浅笑:“这样大张旗鼓的跑去,还不如私下先暗中观察一下,我们又不是去兴师问罪,而是去寻查蛛丝马迹……况且,你没听见人家说车厢内回话的是一名稚声如莺的少女吗?可不好莽撞惊扰了佳人……” “牧骊歌!你迟早会死在你这慢吞似的性子上!” 嫉极度鄙夷地扫了他一眼,甩袖率步先走。 而骊歌则撑臂摩挲着下颚,摇步轻晃地跟随他其后,道:“慢吞有何不好……谋定而后动,难不成嫉你不曾因为冲动、或一时义气之争而丢了某些珍贵、心疼之物——” 噗——锵! 骊歌微微一怔,近在咫尺映在他皎兮如轻云敝月,风之流雪面容渡上一层幽蓝冰冷光泽与利器相撞的尖锐刺耳金属火花。 那两者真气相撞迸射出激烈的飓风拂尽他柔软发丝飞拂如扬,衣袂轻裾翻飞风远,那披在双肩的双镶鎏金绣坎肩,哗啦鼓飞飘落至其后十几步,矮矮落地。 但见在他面前,一柄弯月血镰,与七、八柄特制锯齿寒刃匕首相交,此时一直隐藏在暗处保护骊歌的暗卫顷巢出现,与攻击他的嫉吃力相抗。 嫉扬臂一挥,一道凶牙红光一现,那数名咬牙撑力的暗卫尽数撞飞拖地几米。 “本殿从未因为冲动失去过任何一件东西,反而是因为一时的……迟疑,失去了一件十分感兴趣的东西!” 他冷冷伫于骊歌身前,血镰如月环萦绕于他周身,渡鸦伸颈扑哧展翅,翎羽如暗夜流光飘洒,嫉临于长拱桥梁,幽幽长河,牵起红灯盏累累,犹如电焊的弧光,又如夏夜的闪电,他整个人如同鲜血洗炼的魔神一般,眸光射出火一样的赤光和青磷似的绿焰,声音嘶哑,尖利,昂扬,如重金属般锵耳。 骊歌静凝不动,一瞬不眨地望着他,无视周围敢怒不敢冲前包围而来的士兵,突地……微笑一声:“看你的样子,与其说是失去了感兴趣的东西……倒不如说是失去了一件十分想拥有的东西。” 欲而求之不得……欲罢不能。 很难想像得到,一个刚才差一点被“身首异处”的人,对着一个准备对他“身首异处”的人,能够如此恬静平和地说笑,放今天下,倒是唯有瑛皇国皇太子牧骊歌能够做到如此自然,而不虚伪勉强了。 无它,一切皆因为他的内心足够强大:对别人宽容和善,是因为他够强大,对别人微笑儒雅,也是因为他够强大。 如“差一点”与“险些”这些词语对他而言,并非是惊险词,至少在他眼中,只存在已经得到的结果,与将成促成的结果,不存在所谓的偶然——或者意外。 万般诸事皆盘算于心,是以他的事情甚少有意外与偶然。 嫉盯着那张俊目流眄,温文尔雅的面容,“咻”地一声收回神兵器,利落转身道:“无聊!” 骊歌仍站在那里,由着那咬唇发颤的宦官,将刚才摔落的坎肩重新披于他肩上,颤声道:“爷,您……您怎么能由着他这样……” “由着他怎样?”牧骊歌出声打断他,勾唇轻问,当是玉音婉转流。 宦官一僵,觑了一眼皇太子那顾盼遗光彩的侧容,蓦地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上后背脊,小腿肚子发软,他慌慌一垂睫,立即噤声刚才话题,恭顺道:“是、是奴婢妄加揣测,奴婢任罚。” 牧骊歌唇畔的笑意稍褪,但见他眉梢眼角明暗交替,叠影重重,似有万千霞映沉塘,诡谲难辨。 “徐徐而图,你可理解是何义?” 说完,似觉得跟一名目光短浅的宦官太监讲这种事情太无趣,便轻轻一笑,不等与他的回答,已启步七寸一度,如精良计算好般朝着路线前行。 —— 槐花树巷口 “那现在让你认,你能认得出来吗?”徐言问道。 那名青年士兵闻言,顿时惊喜地抬起头来:“什么,您、您说死神大人,大人来了?” 徐英脸皮子一抽,冷声道:“什么死神大人!是让你认人!” 青年士兵被吼一嗓子一缩脖子,扯了扯嘴角,尴尬道:“属下,属下是口误、口误。” 徐英哼哼声横瞪他一眼,便让他站前些,径直走到那黑厢马车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人已带到,请车内小姐及同伴能下车一趟,这……这既然是对我瑛皇国有恩,自是需要让他当面表达一下感恩之情。” 虽然此军官话是说得客气漂亮,但意思很粗鲁明了——赶紧麻溜儿地下车让咱们的人认一认,是驴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一圈才好确认。 马车内 “要下车吗?”舞乐扯了扯薄裘被遮腿,虽是询问,但表情却是不赞同。 且不论当时虞子婴出现时,那广场内被搅得一片混乱,他们且到底认不认得出来人,就说他们现在这一车奇形怪装的人下去,一看依旧十足可疑,满是嫌疑啊。 “自然是要下的……”不下也就意味着软的不行,必须来硬的了,虞子婴环顾了一车内,那张巴掌大的稚清雪颜正色道:“我会处理的,你们只需要下车露一面罢了。” 车内因为她的话而沉默了片刻,最终是玖兰戚祈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玄师大人莫非真当我等是刚出生的幼崽,需要这般小心翼翼地呵护?” 这话一落,被“幼崽”二字触及敏感神经的兔子司,两颊融融,一双水眸大眼亮晶晶地偷瞄了虞子婴一眼,继而赧然地低下头,只见她凝脂般的雪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双睫微垂,一股难以言喻地羞态,娇艳无伦。 而舞乐则被“小心翼翼地呵护”几个很好描述他此刻惨境的形容词打动,想着虞子婴到底是为了替他脱身才落入此等进退两难地境地,一时心中既是愧又是各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欢喜。 籽月冷眼转视一一看去,最终停驻在舞乐那张覆上面纱的脸上,眸光狐疑复杂。 “我呵护的并非幼崽,而是我在意之人。”虞子婴总觉得他话中有话,遂选择了一句比较保险的回答。 这句话是泛泛所指,但眼神却是直剌剌地凝视着玖兰戚祈。 舞乐看着灯盏所照晃不到的一处角落,闻言更是愧疚……也更甜蜜了,而垂着头的兔子司将脑袋埋得更深了,脸也更红了,那将车厢一切收入眼底清晰的籽月,眼神更冷了。 而玖兰戚祈却是展颜而笑了,他笑吟吟地斜眼瞅着虞子婴,凤眸半弯藏荼蘼与深深霾霾。 “话倒是动人,你便是这样骗我了皇兄的芳心吗?” 疑心病重成这样,果然有病,得治! 虞子婴遽然蹙眉,他呈现出来的表情跟她预料的情况不同,一般说听到这种甜言密语时候,一般不是选择无视、害羞、不屑便是直接冷颜拒绝,怎么搁在他这便变成乾坤大挪转移法? 可眼下让她否认也不行,承认又会当即被揭穿,她唯有道:“你皇兄喜欢的人是籽月。” 现学现卖,这招跟他学的,他转移得快,她自然也能跟着转移——不否认,不承认。 但她的曲线球并没有奏效,玖兰戚祈直接撞回一个直线球,问题直逼危险S+:“哦~那玄师大人喜欢的是谁呢?” 虞子婴感觉四周眼神热烈得有些刺人,她抿了抿嘴角,乌黑眼珠沉凝一下,酝酿了一下语言。 “你觉得呢?”虞子婴看着玖兰戚祈,反问了一句,或许觉得暗示力度还不够,再加上一句:“自少我是从来不会随便亲人的。” 此话一落,饶是经常被误认为俊俏少年郎的的籽月亦忍不住脸色一红,而舞乐是直接连耳根都红透了,兔子司眨巴眨巴眼睫毛,面带茫然……而听懂暗示的玖兰戚祈则直接脸黑了。 舞乐一听“亲人”便想起了当初在九连云峰上被虞子婴强行亲吻的那一次。 而玖兰戚祈则想起了在第一大客栈走廊间,被她猝不及防的亲上那一次。就在这一车古怪气氛中,只听闻外面扩音亮嗓地再喊了一声:“请问朝渊御使可否下车一趟?” ------题外话------ 这两日静家筹办酒席,忙得不可开交,本想稍微请假两天,可到底是狠不下那心,干脆少更一点是一点,总归不落零蛋去,明日静会尽量多更,么么哒。   ☆、第四十七章 你的眼中只有我一个 大街两侧的蜡白灯笼与猎猎火把一起亮了,熠熠闪烁着一簇簇黄色灯光。 万众瞩目间,青糙车帘被从内掀开,第一个下车的人,身姿矫健撑臂翻身直跃而下,她长发俐落冠束于脑,颊鬓留两缕黑发垂下,过于英气棱角分明的面庞,加上那挺拔如松般高佻的身材,很容易令人模糊掉性别,忽略掉她胸前那两团明显的凹凸起伏。 咦?四周围拢士兵看直眼,一阵诧异。 徐英也古怪地对她打量再三,迟疑道:“这位……” 恕他等眼拙,眼前这位刚用一扫鹰扑小鸡下车的英雌,怎么瞧也不像是刚才从马车内与他对话的那位吧? 瞧着她想必岁数亦不小了,那位分明练得一把菀莺童音清丽,勾人浮想联翩。 “不是她……”被拖来认人的青年士兵连摆手摇头。 顿时所有人一听,亦是一脸“果然如此”啊。 籽月撇了撇嘴,讥笑地横了他们一眼,便负手让开了。 随之其后,但见一身显现其后,她着一身宽袖窄腰黑素衣,一黑到底不掺杂别色,脸朝着银树花火,身形苗条,一头轻拢漫挽的长发披向背心,黑绸如瀑,用一根质亮黑色丝带轻轻挽住。 众人望着她的背影,只觉这道身影身旁似有烟霞轻笼,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随着她缓缓转身之时,如出釉月华,一张素白净颜露出。 那一刻,众人禁不住呼吸屏息,怔怔地盯着她,一瞬不眨。 那暗处随之跟来“暗访”的两人,遥遥观察着那灯火阑珊处,那幽晕光泽中,殊璃稚丽的黑白少女,亦是一阵恍惚震惊。 “下来。” 淡然、音质特别的声音令一旁看入神的徐英即刻认出,这便是先前与他对答如流的那名神秘少女。 亦曾对她的面容身形在脑海中描绘过一些晕晕轮廓,但怎么也比不得亲眼所见那般冲击力度大。 虽然也猜测过她年纪该是不大的,但当她现身时,他却有一种她几乎颠倒、模糊了时间的界限。 像她这般稚嫩岁数的人,怎么能拥有像那些老态龙钟般的镇定、从容。 “她——是、是死神大……不,她就是在广场中救了我们的人。” 那名青年士兵借烁烁火光,仔细辨认一番,便失声指着她惊喜道。 徐英深吸一口气,为着谨慎他必须郑重再跟他确认一遍,但不知道为何,他心中却不想这么做,好像这样做的话便会在这名少女面前失去了挺直腰板的风度。 虞子婴的视线一直不曾施舍过一分予他们,她刚才说完“下来”两字便伸手,露出黑袍的一截皓腕凝霜雪,从车内带出一个全身罩在幕蓠内,婀娜移动纤柔如柳扶风般身影。 女子?士兵们探头探脑推测着。 再之后又出来一个披着黑色斗篷,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曾露出分毫,身姿高大如描似削的男子,那名男子下车时,较为迟缓,众人定睛一瞅,原来他双臂之中尤抱着一名云堆翠鬓,雪纺飘渺裙纱掩面的女子。 牛子看到车内一群全都下来了,一一看去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提着马鞭,也赶紧走过去站在一堆。 这都是一车什么神秘人物啊?! 瑛皇士兵与徐英都看傻眼了——深更半夜,这一个个遮得比那些深闺寡妇出门还不露分毫,这保密功夫当真令人啧啧称奇。 “咳,这位……御使确是?” 徐英清了清嗓音轻咳一声,斜过眼问道。 “是、是她,别人、别人是模仿不来的,她那种……那种特别、死神大人般的气质!”那名青年士兵直直地仰望着虞子婴,就像崇拜偶像的狂热份子似的,满脸因为激动而涨红。 徐英眼神闪烁,飞速扫过那下车排成一堆的人,六人中有一半都掩容,剩下一名车把势,一名貌似保镖端正立于一旁,唯有那一名绝世而独立的少女,那般坦荡面对着所有的目光,娴静犹如花照水。 “可确认够了?”虞子婴轻掀睫帘,望着徐英道。 “……能、能否请他们露一面,让我确认一下?”徐英不知道为何被那一双黑到极致的眼瞳盯着,整个人如同被看透脾肝心肺肾一般,心中一虚,嘴边一贯利索的话便吞吞吐吐的了。 虞子婴辉莹脸颊微侧,想必是早就料到这一茬了并不意外,她道:“可以。” 干脆的语调。 徐英一听,愣了一下,疑是听错般“啊”了一声,然后恍然哦哦道:“谢、谢。” 刚道完谢,他就想给自己一棒槌——一脸懊恼,他莫名其妙地跟她道什么谢!猪脑子吗?! —— 隐藏在暗处,瑛皇国皇太子牧骊歌环臂届愉悦如桃兮,失笑摇头:“倒不晓得那被称之为鬼将的徐英,竟有如此坦城……可爱一面,呵呵呵~” 嫉凝眸,精妙世无双的面容难得不露分毫刻薄寡情,他定定地盯着那在被军队重重包围之中,犹如苍蝇一般前途无亮,却仍旧闲适自在,岿然如山般峸静的少女。 牧骊歌调笑半晌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奇怪地旋目一看,讶异嫉那阗静的表情。 “难道一见钟……情了?” 刻意压低、如箜篌般深深浅浅极富魅力的嗓音,循着嫉的目光,悠悠探去。 嫉闻言,如同被针蛰般反应剧烈,他如点绛般双唇抿紧,碧瞳突起,阴森森的嗓音如刀剑横飞而去:“牧骊歌,你很想死是不是?” 牧骊歌赶紧退后一步,面露怯怯之意,但一双盈满笑意眼眸却透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尚有大好时光静好,我又何必这么早便有寻死之意?只是生命短暂,劝君啊……珍惜眼下。” 嫉冷冷拂袖,耳廓那一串碧绿妖异骷髅饰于碎发间若隐若现,他毒蛇碧瞳紧盯着那名素衣少女,不屑讥唇道:“只是觉得她跟某个猪妖有几分相似罢了,但那种人……这世上恐怕也只能有那么一个了。” “那种人……是那种人呢?”牧骊歌整了整肩上披坎,微微偏头感兴趣地询问道。 嫉从遽眯睫,鼻间嗤哼一声,一抖肩,气势澎湃如暗黑潮流汹起,鼓袍舞发凌飞,但见他肩上的渡鸦扑哧着双翼,如一支黑色箭矢飞速地朝着骊歌冲去。 这时,暗中悲剧的暗卫眼见情势再度失控,迅速出场救驾。 他们心中哀怨惨嚎——咱殿下,能不能别再有事没事去撩拨那位纯情的嫉殿啊,一旦他恼羞成怒时,倒霉的绝对就是他们这群沙包啊! —— “看过……就能放行?” 徐英考虑了一下,若车中当真没有殿下他们需要找寻之人,这一车又是不能轻易处决的朝渊国御使,不放行难道还留着管早饭啊,便道:“自然,不会耽搁御使你等太多宝贵时间的。” 虞子婴得到他的承诺,矜漠颔首,转身便正好对着兔之司,疑道:“你抖什么?” “婴、婴,人、人好多……”兔子司语带哭腔,分明是胆小症再度发作,他双手紧紧地攥着幕蓠,一副与其势同生共亡的模样。 “……”艹,还得先治好他的社交恐怖症才行。 “司,看着我……”强迫兔子司听从她的语言命令,她放柔声线,与融入大自然万物般虚无飘渺:“对,光看着我一个人,没有别的任何人,你眼中只有我一个人……做得好,现在,将你的双手给我……” 虞子婴如同催眠般一步一步地引导着他情绪发展,扩宽着他狭窄的思维空间。 “只看你一个人?”兔子司水朦胧的眼眸颤巍巍,怯生生地将双手交给了她。 虞子婴握紧他的手,给予他适当的安全感:“难道你想看他们?” “不、不是的……” “既然如此,你就全心全意地感受我一个人就行了,包括我的呼吸、我的气息、我的声音、我的目光……你感受到了吗?”通过心理暗示,她慢慢地疏导着他放松身心,摈弃那些难令他害怕、无法面对、甚至是恐惧的部分,只留下能够让他感觉安全、舒适的部分。 兔子司缓缓阖上眼睫,那如雨蝶轻颤的睫毛密密覆下:“嗯……全是婴的……” 看起来先前的焦虑与紧张稍缓,她再道:“那么现在就放轻松,别害怕,感受着我的声音,保持着现在的呼吸节奏。” 浅浅地鼻息声,一下又一下平缓呼吸着,这时候虞子婴便一扬臂,掀开了他的幕蓠。 众人眼下倒是听出原来这是一名纤弱的男子,却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男人,时以都带着几分好奇几分鄙视,等她掀开时,他们都努力睁大眼睛一看,但最终只是惊鸿一瞥,便迅速又被遮掩下了。 “可看清楚了?”虞子婴看向徐英。 徐英想说,你遮得那么快谁能看得多清楚啊?但面对费了那么大劲才劝服那名害怕男子的虞子婴,他这句抱怨却如同鱼刺梗喉,最后,他只能干笑一声,支支唔唔道:“呃,可,可以了。” 虽然看不甚清楚,可那像兔子一般胆小男子的面容轮廓虽匆匆一瞥,倒是很出众惹目,如水中清莲般净洁谦虚,但并非他们要抓拿之人。 “嗯。” 完成一人,虞子婴便暂时让兔子司先上车,避开那些睽睽眼神,转向另一个身前,她走到披着黑斗篷的玖兰戚祈跟前。 “你手不方便,由我来吧。” 玖兰戚祈微微抬脸,心中却有几分不解,但他相信虞子婴并非一个无的之矢之人,便言。 “好。” 由于玖兰戚祈身量比虞子婴不止高一个头,她想掀起他的帽檐,必须踮起脚尖,俯身凑上前,他微微弯腰,她轻靠于他耳畔处,嘴唇蠕动:“暗处有两人在监视,尽量别轻易开口说话。” 玖兰戚祈动作一僵,由着她动手掀开他的帽檐。 虞子婴侧身尽量遮掩更多的目光,只将他鸿光一角落于徐英眼中,又是一眨眼便又重新遮上。 “可看清?” “呃?嗯嗯……” 徐英呼吸一窒,半晌还都回不过来神,这、这都是哪哪家的神仙人物啊,怎么瞧着一个二个都不像是普通种——徐英感觉自己好像真捅了马蜂窝似的,心脏猛地一跳动,不由得擦了擦额上虚汗。 最后一个则是舞乐,看徐英眼中有着疑惑不解,虞子婴看懂,便道:“她自小便腿脚不便。” 虞子婴这次倒是没有动手,由着舞乐亲自掀开他脸上那一层朦胧雪纱,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香,芳容丽质更妖娆,秋水精神瑞雪标,顿时一张皎月般薄施粉黛,千娇百媚的倾城容颜落于众人眼中。 哇,大美女啊! 这次,倒像是一次大赠送,人人都看得仔细明了,禁不住眼前一亮,声声赞叹。 舞乐心中憎恶,是以妖容多了几份冷艳高贵,她精眸一流转,便勾指将面纱重新覆上。 “可看清了?”虞子婴再问道。 徐英愣了一愣,方咽了一口唾沫,想不到这位亦长得这般漂亮,可比那些贵族、土财主家中的姬妾更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呃,好,好。” “既然没有你想找之人,你准备何时放行?” 徐英一想,这三男三女他都仔细查探清楚了,根本不是异域余党,刚才趁着他们下车之际,他也观察过,车内也没有窝藏着任何人。 便挥挥臂,请道:“呃,耽误了,我立即便可以派人送你们出城,只是……这黑灯瞎火赶路到底是诸多危险,御使何不等到明日……” “上头之事不可耽误,况且我等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虞子婴出声打断了他的“挽留”。 徐英看她意志坚决,便知道毋须多费口舌了,正准备下令放行之际,却从身后传出一道昆山玉碎、娓娓动听的高扬带笑的声音。 “听闻是朝渊国的御使来了,怎么能不容骊歌见上一面便已要匆匆离去呢?” 徐英闻言一惊,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便已曲膝跪地:“太子殿下!” 四周如风吹稻穗一般,一排排一列列的士兵面色一紧,卑躬屈膝,齐声如雷:“太子殿下!” 虞子婴眉眼一跳,暗处被窥视的异样感消失了,她确定刚才暗处的两人其中一人便是趋步闲逸而来之人。 她正欲上车的姿势微顿,心中叹息一声,悠然转首。 或许此人天生便是受到众神眷顾,先前一直阴霾无星的天空浓雾层层弥漫,澜漾,露出一角月光皎洁温柔,柔和的月光撒于他周身,熏染出一个平静祥和、悠深而美妙的氛围,四周簇簇的火光亦仿佛是从朦胧的夜色之中跳跃出来的,令人陶醉。 从暗之深处,慢慢融入光亮之中,浮影朦胧,他唇抿一丝浅春之笑,姿态写意如踏荷赏花,好一幅月下美人画卷。 牧骊歌……虞子婴目光在他面目停驻半晌,心中已对其印象有了一个判断雏形,正准备收回视线时,却在不经意瞥到他身旁一人之时,眸光一滞。 她加紧几分眼力,再仔细看一遍,那人即使刻意地低调内敛,亦掩饰不了他那高调、充满桀骜阴沉、像腐蚀性极强的硝酸那般破坏毁灭性极强的张扬个性! 顿时,某些因为看到他而不愉快的记忆一一涌上来。 猪妖……哼…… 虞子婴黑黢眼瞳幽深至极,他当即退后一步,与沉默辨不清神色的玖兰戚祈并肩,并使了一个眼神给一旁的籽月。 籽月懵懂一瞬,继而蹙眉,但见瑛皇太子已至,唯有憋着一股劲儿,端着应有的礼仪上前:“我等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恐怕有负太子盛情了。” 籽月一瞧这瑛皇国太子虽长得好,个性和善待人,但却少了一股子上位者与生俱来的霸气张扬,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应付起来比较容易,她以前在天元国亦是经常与皇族打交道,后来又跟在青衣侯身边,倒不至于为着见了一国太子便惊惧得失了性格。 可,那个装得一副冷傲,喜欢各种出风头的女人怎么突然要求换她出面了呢? 难道……这两人之中有谁是她必须要避讳一下的吗?籽月心中暗忖道。 她想着,便转向瑛皇国太子身旁那位也披了一件宽大堇阑斗篷,肩上托着一只枭冷渡鸦的孤瘦寒霜身影。 这是什么人?太子随行侍候的太监……或者是随从? 的确,此时虞子婴的确因为不想多说多做一些事情引起那隐藏了身份跟在牧骊歌身旁嫉的怀疑。 既然眼下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只需要靠她精灵一些,话圆满便能放行离开。 当然——前提是他们没有刻意针对,而他们的身份也没有被揭穿暴露。 可依眼前形势分析,这牧骊歌——瑛皇国的皇太子,虞子婴观其面相不凡,眸藏深壑,虽面目温和易欺,却必是一不好糊弄的主。 若轻视他,必会受到他隐藏在佛面背后,那条阴险残忍的毒蛇吞噬殆尽。 ——所谓时运不济,正好用来形容他们此时的境遇。 分明即将能够顺利脱身,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两个程咬金,虞子婴眸光一黯,静观其变。 “要事?”牧骊歌虽与在籽月说话,但一双带笑眼睛却是有意无意地观察着虞子婴那厢。 他朝跪地一等人挥挥手臂,徐英谢恩起身,便将之前虞子婴抛掷过去的“御令牌”恭敬放至他手中。 牧骊歌仔细辨认一番,那番温和的笑颜微减,他摩挲着那刻着“御”字一面,道:“当真是朝渊国的御令,且是景帝随身之令,不过像这种级别的御令一般会赐予一道秘密圣旨,不知道圣旨可否借我一睹,当然……内容我自是不敢随意窥视的。” 圣旨?籽月恍然,的确有这种事情,在天元国或者其它一般国家一般为了保密,或双重保险打算,一般会特地会设下两道密令以确保中途被人调包或桃僵李戴之事发生,心中思索一番,籽月镇定道:“圣旨在我们另一个同伴手中,我们各执一物为确保安全,恕不能满足瑛皇殿下的请求了。” 牧骊歌被拒绝也不生气,他好脾气地笑笑,语带深意道:“哦,是吗?竟这么晚了才离开,想是自是我们瑛皇国封锁呼颚城叨扰了朝渊御使们,不如由我作东谢罪一杯水酒如何,前些日子朝渊国的那位机巧大师凑巧来了我瑛皇国一趟作客,他酒量着实不错,不知道御使可否赏脸?” 籽月听着奇怪,他提及的机巧大师恐怕就是胡莱,可这种时候为何要特地提上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事情呢? 虽觉这瑛皇太子不像心计深沉之人,不过基本谨慎考虑,她还是请罪道:“请瑛皇殿下恕罪,我等当真有要务在身,实不宜久留。” “当真是有要务在身急欲要走,还是因为……怕暴露?”牧骊歌轻轻抬睫,那含笑温柔的眉眼,轻柔舒适的语气,此时此刻莫名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第四十八章 轻蔑地补上一刀 “太、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籽月神色乍变。 “你难道不觉得我刚才所说的……全是一派胡言吗?”牧骊歌煞时无辜地耸耸肩,掠花厚袍轻拂地面,优雅迈着步调上前,嘴畔擒着一抹微笑,一点也不觉得自已拆台很自毁形象。 籽月顿时瞠大眼睛:“什么——” “朝渊国的机巧大师胡莱前段日子分明因工废寝炼制一种抵御霹雳弹的火器伤了腿脚,又怎么会此时前来瑛皇国呢?至于景帝御令一事,区区有幸曾蒙景帝陛下看得起,听其对在下对此提过几分,为防止旧习泄密遗失,如今基本对换成口令模式,当然或许是景帝陛下随口之说,可御使怎么能够对朝渊国内部之事如此陌生呢……你们当真是真的吗?” 籽月脸色十分难看,如受重击般双瞳无神,她太轻敌了,她根本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如此温吞敦厚之人,竟狡猾得如一尾溜手滑鱼,一只笑眯眯的奸诈狐狸。 她听到他的质问,身一震,眼中全是故作坚定:“我、我们自然是!” “可本殿瞧着却像不是……” 随着瑛皇太子的步步紧逼,步步诱陷阱,四周的士兵亦生了怀疑之心,徐英略带震惊地瞥了籽月一眼,但最终划落至那名如落花静谧、神色寡淡似水般的黑衣少女身上时,噤声并不语。 籽月抿紧双唇,衣底的背脊渗出一层虚汗,她完全无法再镇静地应付眼前的情形了,于是紧紧回头望向舞乐,、玖兰戚祈等人求助。 舞乐急在眼中,却无奈不能开口说话,否则这将直接暴露他是男人的身份,难道因为虞子婴而走到了这一步,他舍不得、亦不想因此而前功尽弃。 而玖兰戚祈更不用说了,牧骊歌是认得他的,况且他亦与虞子婴一般认得出那隐藏了面目,却隐藏不了身份的嫉妒。 此刻如果他露面引人注意,事情恐怕将会更复杂。 牛子看起来长得凶神恶煞,实则个性木讷嘴笨,想帮忙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兔子司……略过。 如今能够帮助她的只剩下……天婴道人。 感受到籽月的目光,虞子婴静默一旁,耷拉着眼皮似陷入了沉思,并未看她一眼,籽月顿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浓重挫败感。 刚才她如同看一出戏剧般,看着那自称“天婴道人”的少女应付场面自如,言谈虽简洁却意骇,一口唾沫便是一颗钉子,完全镇住了场面,轻松而悠然。 那个时候她还有心情如同旁观者一般冷冷嗤讥不屑她,可现在轮到她出面,却最终落得如此窘迫紧逼的局面,难道她当真不如……一个比她少那么多岁数的人吗? 这么一想……她又看到虞子婴那副明显“躲避”一改方才嚣张,默不吭声的模样,心中的失落与自我怀疑又演变成一种轻蔑心态,她想着,刚才她只不过是应付一个小人物,她不相信面对常常瑛皇的太子她亦能如此! 这她就完全预料错了,连在别人谈名色变的惰皇、景帝面前都敢无视、嚣张跋扈的人,又何需懦怯一国羽翼未丰的太子? “既然殿下不信,何不问一问我们的御使大人?”籽月不甘虞子婴刚才将这茬难啃的差事抛给她,自已躲在一旁悠闲,便学她一般将祸水东引,直接将自己摘了出来,重新将此事还给她应对 她倒想看看,她能多有本事能够扭转乾坤! 但籽月却不用脑子深入想一想,眼前这一幕幕的事情,根本就不是虞子婴一个人必须承担的事情,况且聊起源头,本就是祸起舞乐与她,凭什么她就能够置身事外,别人就必须站在前端扛祸顶风? 事实上,眼前局势本就是因为她以貌取人太过轻敌,任着别人挖了一个陷阱出来,她便考都不考虑就往下跳,这错能怪得了谁? 披着黑斗篷的玖兰戚祈微抬紫眸,阴测测地瞥了一眼籽月。 真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舞乐闻言,则难以置信地看向籽月——眼下情况已经如履薄冰,她怎么能将责任全部都再推给子婴! 她——她这是在想什么? 虞子婴并不意外籽月会在被逼入绝境中将她供出来,毕竟她并不傻,更不是什么圣母类型宁愿抱错在身,亦不怨恨别人的人。 感觉到身旁的玖兰戚祈微动,他将舞乐放在了车板上,转身之际,虞子婴若有所感,却先一步侧身挡于他身前,素黑兰袖摆动,于暗中紧紧地拉住了玖兰戚祈垂落的手。 感受到他指尖的冰冷气息,衣衫纠缠间,那蜷缩的五指虽费力,却用心地将其圈裹住,如薄温柔茧细细握紧。 那细微而软嫩的触感自手背蔓延而来,令玖兰戚祈身子一僵。 接受到他那无从适应的有趣反应,虞子婴方缓缓、如同勾丝拉线般,从手心,手腹,用指间,慢动作地一点一点地脱离了他那冰凉渗人的肌肤,似在感受抚摩,实则等同调戏。 温凉热源消失,不待他做出何许反应,便轻然放开了他的手,冰凉衣袖错过他手腕,很干脆地提步前去。 这次她愿意一力将眼下境况都扛上肩膀,通过暗示告诉他,她全然可以置身事外,凭她的本事,如今出面只是为了他一人,她不想做白工浪费力气,必须让他确切、并亲眼地看着她为他的付出。 “你说不是便不是,那天下莫非当真是你们瑛皇国一家说话了?” 虞子婴一出声便是呛死人的节奏,她眉目似雪凝霜铸,面无表情时,每一分每一毫都透着冰镇之气,一瞬间便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已身上。 累累目光中,她淡定从容。 像是一早便在这等着她一样,牧骊歌音容俱表,凝注并打量着虞子婴,面如冠玉擒带笑意,真诚地反问道:“可你说是便是真的,岂非天下是你们的?” 语气不煴不火,通常反问都带有一定挑衅意味,但由他嘴里说出来却退却了几分锐气,他道并非“你们朝渊国的”,而是“你们的”,明显他此话中已经明显将两者摘清,不带瓜葛。 “莫非瑛皇太子当真不认得这块御令牌,如果真是……那我便不再多言。”遭受一番质疑反问,虞子婴此刻语气甚至比他更平静无波。 牧骊歌星眸微眯,弯唇道:“这令牌本殿倒是认识,可这令牌是如何得来,本殿却是不知道了。” “你觉得这块令牌是我等夺来的?试问一下,凭瑛皇太子的本能能否在景帝身上夺得任何一件贴身物件?”虞子婴淡然而带着冰冷的目光,流泄如水如月华的。 牧骊歌望着虞子婴,眸光趣味盎然,眸光熠熠发光,果然跟别的女子不一般啊,不能因为年岁轻稚而小视……他悠悠一声叹息:“景帝武功天下无双,凭本殿之力自是不能,但以本殿为标准却是显得太过狭隘了,本殿自慎并非什么厉害人物,要知道这世上强中自有强中手,不少盛名人士亦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这人果然很难缠,虞子婴眸光微闪。 周围士兵在虞子婴出面之际便抖擞一下,比起刚才看籽月时更聚精会神了,他们总有一种两大终极人物针锋相对之时那种紧张而火花激烈四射的氛围,都心跳加速、张大一双双眼睛紧迫地随着他们你一句,我一语地一会儿转过来一会儿转过去。 “此话倒不像是自谦,曾听闻瑛皇国太子三年前欲打着联姻的名头欲投诚朝渊国,两者私下合盟,却不想,又因着一时壮大的异域,避忌得罪异域的惰皇而放弃原衷,如今三年已过,看这呼鄂城便知,瑛皇国在太子的英明领导之下,城池不保,百姓遭殃,边疆将兵受尽凌辱……英明的太子殿下终于跳脱出井底之蛙,又再一次换脸,欲重新换回朝渊国的信任,想来牧太子还当真并非什么厉害人物,至少连基本的眼力神都没有,是我等高看了。” 一番话,夹棍带棒,旁征博引,说得周围那些瑛皇士兵们都惊傻了,怔怔地盯着虞了婴,噤若寒蝉。 徐英神情木然,似陷入一种沉思之中。 “……御使大人的嘴,当真一针见血啊。”此时,牧骊歌的笑容终于难以保持,他面淡如水,清澈如溪的嗓音低沉了几分。 虞子婴紧盯着他面目,却突语气一转,仿佛刚才那剑张弩拔的紧绷气氛瞬间消弥,她学着他之前无辜地耸耸肩,道:“你难道不觉得我刚才所说的……全是一派胡言吗?” 连话都跟之前牧骊歌耍人时的一模一样,此时周围人才算看明白,她分明是一直在逗着他们耍,顺便替刚才那女子报一箭之仇。 牧骊歌一怔,接着抬眸,好笑而又惊奇地看着她。 她先前所说的那一番话若按传闻分析,一字不差,一言不错,何是一派胡言?莫非…… “若你还想让我证明我等与景帝、朝渊国与这御令之间的关系,我不妨告诉你一条只被雪藏于你与我朝渊国鲜少人得知的一个秘密——” 虞子婴说到这里,平波无澜的乌黑眼瞳环顾一周,却是对着聚于面前的所有士兵所说:“你们知道三年前为何朝渊国与瑛皇国之间的联姻失败吗?” 四周士兵茫然地面面相觑,继而疑惑不解地回视她——原因大伙儿都知道啊,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内情不成? 此时,大伙儿咽了咽口水,眼睛睁得直直愣愣的,都有一种即将秘密揭晓的神秘紧张感。 而牧骊歌则神色阴晦不明,平静地注视着她。 虞子婴成功引起他们的兴趣后,等待那期待的情绪达到最高顶点时,才道:“事实上,并非如外界所传那般,是因为你们瑛皇国畏惧惰皇报复选择的违约,而是因为景帝根本就没有瞧上你们瑛皇国的公主,选择的拒绝联姻!” 什么?!籽月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不过比起因为观望两大强势力对决,而处于中立而毁约的事件相比,果然还是被人拒绝,生生打脸要来得丢人吧,毕竟这乱世因为利益合合分分实属常事,也难怪瑛皇国一直不曾澄清此事。 眼看着牧骊歌脸色愈发的深沉莫测,她心底咯噔一声,既怒又责地瞪向虞子婴,她这是想要做什么,此时得罪了瑛皇太子有何好处,她难道准备抱着大家一块儿死吗? 仿佛嫌还得罪得不够彻底,虞子婴耷拉下眼皮,斜睨着牧骊歌,轻蔑地补上一刀:“不仅如此,三年前情况是如此,三年后亦会是如此。”   ☆、第四十九章 不愿意攻略的变态人物 清风一带,璎珞舞动,牧骊歌眯了眯眼睫,突地焕颜一笑,重展他那极具亲和力的无害温柔:“看来还真是朝渊国的御使大人呢。” 此话一落,便是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在瑛皇国蹿头眺望的士兵中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太子殿下既然没有矢口否认,那便是间接……默认了?! 想不到三年前的一件被国内国外的民众传得沸沸扬扬的往事,竟是如此真相由来啊。 “别跟我来这二面三刀的一套。”虞子婴乌沉沉的眼眸,不带一丝涟漪与柔和,却与牧骊歌正好形成一道鲜明的对比,当她褪却了斯文语调变得不认人的时候,那攻击力绝对是如一片机炸炮轰,遍地废墟片草不生。 特别是自她意外在请神坛万丈深渊中被时间埋藏三年、冻结三年、停滞三年,她本身的灵魂彻底取替宇文傻胖残留下来的愚昧、嘴笨、情绪反覆多变种种身体本能变迁,如同弃其糟糠,蕴其精华,她变得与前世那个“虞子婴”几乎无二,除了面摊得更厉害外。 灵魂与身体的彻底融恰,也意味着她与这个世界的融合度提高,因此能观、能算、能测之命术、运术更精准明确了,这也是她天厄体运被搅乱后,依续能够继续算命的原因所在。 “我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无论我们是真的、或是假冒的,你都一早不打算放人了,可我们又必须离开,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做一笔双赢的交易?”她语锋一转,那双黑瞳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此女气度太度,完全颠覆了人们对美的定义,你无法判断她的美属于哪一种,也找不着贴切珉合的词来形容比喻,她一时冷一时淡,一时尖锐、刻薄如同竖起屏障的刺猬,一时又如机智老沉的谋者。 不得不说,摈弃掉种种的主观的意识与针对,光是以客观平和的态度来评价,牧骊歌对她当真很感兴趣。 可惜,眼下被各种密集不透风的巨网刀风包围着攻击的人是他,他自忖还做不到将已身的利益安危置之度外,是以不得不谨慎地提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这么一名年岁不过十几的豆蔻少女。 扯开嘴唇轻笑一声,他眼底划过一道自嘲兴味,倒也不躲避她逼视的眼神,温和有礼道:“不知道御史大人所说是怎样一笔交易呢?” 交易?玖兰戚祈心转数念,瑰丽华美的紫眸静凝生辉,望着虞子婴长睫半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左手宝石镶嵌、鎏金铜铸指套。 生性多疑且易生间隙如他,这一次却没有怀疑过她嘴中所谓的“交易”,是否以损害他的利益为前提,或会危害到他的存在、造成他的不便麻烦。 或许在不自不觉当中,他的心比他的理智、他的冷静,更先一步想要相信她了…… 虞子婴语气平淡道:“就拿瑛皇的命运,如何?” 由于事态的发展一度变幻莫测,是以瑛皇士兵们都聚精会神地探听着,生怕遗落下一个重要字眼,而虞子婴这一句话不轻不重,恰好如一道凉风准确无误地吹到众人耳中,他们顿时都哗然震惊了。 这……这种话,她也敢拿来说,简直——简直就是胆子太大了! 而籽月则脸色煞白一瞬,接着便是转黑气愤——这该死的!竟敢如此大言不惭,这种时候竟敢拿瑛皇国来开涮,她分明是想让大家抱着一块儿死吧! 果然“玩笑”开大了,连牧骊歌一向温软的笑容都渐渐褪却,淡声似不像怒斥,但却更加危险,仿佛彰显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好大的口气。” 若她拿别的事情来说,他都可以从容如常面对,唯有一样,便是他的逆鳞——瑛皇国,他国之尊严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情受到玷污的。 “我只是抛下鱼饵,并非逼鱼上钩,赌……或是不赌,决定权全在你手,瑛皇国祸起西端,危及商运,你当真不愿一听?”虞子婴不怕他怒,就怕他没反应,至少眼下说明,她当真是戳到他眼中肉,心中宝了,知痛方显珍贵,知惜方怕其损。 牧骊歌微微蹙眉,再一次仔细的打量起虞子婴,眼前的少女年纪不大,穿着款式极其朴素,纯黑质底软袍,紧束腰身,衣衫质底虽不差,却也够不上名贵精致,尚不及她身后那车旁几人衣饰昂贵,可是他发现,这一群六人都隐约以她为首。 这个少女无论是面对他,抑或是徐英等人,说话速度很快,这说明她才思敏捷,也或者是事先就想好的,可是今日之事实属突然,她一介小小的姑娘是怎么迅速分析,并转折出这么多道道壑壑? 从头到尾,牧骊歌发现一个问题,她每一句话,每一个问题都存在着必然联系,瑛皇国与朝渊国之秘事,这件事情就算无法证明她确切的身份,至少也说明她并非一名普通任人拿捏的少女。 她很独特,并且她并不刻意张扬或掩饰这一点,就拿刚才她所说的“交易”,当真只是一时脱身之计,或是故意拿瑛皇国来逗趣玩笑? 还有关于瑛皇近期峋西悍匪侵扰战事,又是谁告诉她的,祸起西端究竟是她的一时烟雾弹,还是当真知情,危及商运又是何解,她又怎么会考虑到商运上去的呢? 她道,祸起西端,危及商运,莫非在解决悍匪之事后,接踵而来的商运问题? 呵~这少女莫非真当自己的玄士,还懂得掐指推算前程往事不成?牧骊歌心中无不好笑道,不过…… 至于为何虞子婴要特意挑起这么一个“交易”,一则是为了向玖兰戚祈证明她玄师是具有真材实料的本领,甚得他总拿一种你究竟是为何目的特意接近我。 二则也是为了掩饰身份,让那紧盯着她全身,视线越来越诡异如针毡的嫉,区别开来他眼中曾经那个宇文傻胖。 她不知道三年的时候是否能够让他彻底遗忘那个“狠狠”得罪过他的宇文傻胖,但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一般反派的心眼都是比针还小,保不齐他已经将他的仇人名单如雕石般刻在脑中一百年不动摇了。 她就不相信,嫉能够相信郸单小国宇文弼那不受宠的胖子小女经过三年时间会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受人瞩目推崇的瘦子玄师。 最后自是为了能够顺利脱身而想的折子,也许是暝暝之中的注定,此身既生长于瑛皇国的附属郸单,受其影响不可谓不小,自是不可避免无意中窥视得一些关于瑛皇国的命运。 本不在意,便没想过要如何对待,可眼下兜了一圈回来,再次碰到时,事局境遇都与三年前迥然不同,她就当是卖个人情给这个即将登基瑛皇国新皇。 根基太浅,背景太弱,她需要在这个大陆行走方便,到底是需要一些人脉关系辅助。 比如这一次她是暗中依靠了景帝朝渊国的势力,才能有资格站在这里与这些所谓的上位者款款而谈,而不是直接被人下令群剿、追杀到底,说到底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有时候需要借势时便借势,省时又省力。 “无本买卖,赌一把有何妨?” 牧骊歌对虞子婴甚感兴趣,他想知道她究竟还能给他带来何种有趣的事情,到底是舍不得这么快宣布游戏结局,便与她继续耽误一些时间又如何。 况且敢以“瑛皇国”为由头谈交易,是真是假,都值得他耐心多耗费一些时间的。 “你答应了,那便走近些。” 牧骊歌本以为他这般回答,虞子婴必生心暗喜,面露得意,然而她却依旧面目平静,即使被人称赞为超越同龄人许多眼界、沉稳的他,尤看不懂那被她隐藏在暗处的心思。 这人……当真是神了…… 牧骊歌这一般,虽心中对她的神秘更好奇了,倒对她的话却不疑有它,虽说牧骊歌是与别的清贵皇族那种奢逸、傲慢有些区别不同,他待人处事一般表面和善温厚,但到底是那一伙贵族圈子里养大的,其心性内处到底是有一股清高自傲。 在他的眼中,虞子婴或许有那么几分聪慧、大胆,但到底实际年龄摆在那里的,再厉害也总不会危害到他的。 但往往谨慎一世的人,偏偏输就输在那一时的自大上。 没想到他方一靠近,她便上前,牧骊歌心中生疑,却见她如一道残影消失在了他眼前,一阵凉风拂耳,他背脊上已贴近一具匀称柔软的娇躯,她一只手反手勒住他一只手臂掰弯按于背,他腰间禁不住受力一弯,霎时感觉有那根如钢圈般的手指掐起他的脊椎骨。 这是一招杀招。 从刚才虞子婴在他面前消失开始那一刻,牧骊歌整个人都静滞住了,直到被人制得死死的,他才缓过神来,其实不止是他,包括一直暗中保护他的暗卫团,徐英与周围士兵,甚至是嫉都没有在少女制服牧骊歌之前,做出任何反应。 这说明,至少她的诡异速度已经凌驾于在场任何一个人的实力。 “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所谓的交易……只不过是一出缓兵之计?”牧骊歌活了整整二十几年,第一次算是认栽了,被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女擒住才醒悟她的用途,不得不说,她之前一番各种高深言词,神秘作派都给了他一种她只是嘴上功夫与脑子聪慧,怎么也不曾想到,她还是一名拥有高深武艺的武林高手。 别说他,连舞乐、籽月等人都惊愕瞠目。 这种不声不响便扭转局势,普奔大喜的节奏,当真不是做梦吗? 擒贼先擒王,拿下了王,底下这些零头碎崽又有何惧怕? “麻烦太子送我等出城这一趟,可好?”自然不是,虞子婴心中答道,不过面上却对他的话避而不答,牧骊歌被挟持着,他比虞子婴高上许多,虞子婴掰着他手臂时顺带压低了他身量,她斜睨某处,轻声凑于他耳畔,嘴唇蠕动几下,微凉的呼吸轻洒他脖颈间,引起敏感体质的牧骊歌不适地偏了偏脸。 “找死!” 一声阴森低哑、带着金属摩擦般尖锐连灵魂都战悚的嗓音响起,虞子婴眉心一跳,来不及回头察看,便是直接一掌挥去相击,她手中瞬间覆满的玄气与来者的阴煞之气相撞,顿时如同火星撞地球般,迸射出一股庞大气息席卷四周炸开,只见飞沙走石,人扬马翻,风声呜咽间寒意逼人,渗人肌骨。 风呜呜地吼叫着,四周火把被一簇簇熄灭,仿佛黑暗像海水一相,瞬间笼罩淹没了一切,强烈的风掀起了帽幨,露出了嫉那一张像是修炼了千年妖精般带着邪气之美,森冷的星眸,狰狞忸曲面容。 虞子婴呼吸一窒,但比起更快的是她脱口而出的话:“你再踏进一步,我便废了他。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 比起威胁就此杀了唯一保命附身符牧骊歌,虞子婴此刻的话更具威慑力,但同时表现出来给人的感觉则是——手段更为毒辣。 不杀他,可将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废掉,也等同是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 “嗤嗤嗤……你、敢!” 嫉如蛇瞳般透出碧玺光芒,嘴咧如镰,低哑阴冷的嗓音,配合那一身浓稠滴血般的汹涌喷涨杀意,简直邪恶恐怖得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类,充满了神经质的特性。 这种变态的目标人物,可以的话,她绝对不愿意亲自出手攻略!虞子婴撇撇嘴,眸中露出一丝嫌弃的意味。   ☆、第五十章 耍得一手好同情牌 “你那是什么眼神~哼嗯?” 嫉碧瞳,逼视而来的邪森绿光如夜间幽暝灯笼闪烁,风吹起寒雾拢沙,亦吹拂起他额间鸦黑碎发飞舞,同时暴露另半边面容与眼睛残隐于凌乱错综白绷带之下。 虞子婴能捕捉到他蠢蠢欲动、从四面八方围困起一层血稠浓郁的杀意,以她为中心慢慢攥紧,将牧骊歌扯挡于身前,她身子侧立形成一个攻防皆备的姿势。 她眼桃梢斜斜上佻,很认真道:“虽然不清楚你是谁,可是若你真当我先前的一番话是信口开河,那此刻不妨尝试一下我话中的真实度……比如再次出手攻击。” 嫉表情一怔,继而古怪质疑睥向她——她这是在欲擒故纵,还是脑子进水了? 若失了牧骊歌这个温吞蠢货当附身符,她们一车人能够安全脱离呼鄂城? 这时,从后方提溜着一串菊白长杆灯笼,呼呼上气不接下气跑来一队人,带头者是连头顶的圆壳帽子都来不及扶正的宫廷宦官——安德才,他脚步虚软,连忙慌乱招手,气嘶力竭地喊道:“哎哟喂,这种事可试不得啊,嫉殿千万请手下留情啊~” 他的嘶心裂肺,惊惧尖叫引不起嫉的任何反应,他拂弄逸逸卷翻流动的黑斗篷解下随手抛却一旁,看架势像是解缚了衣帛,好放开手脚好好地厮杀一场,这么一想,直看得徐英与众将士心惊胆颤,脑门儿直冒虚汗。 眼下情势严峻,可禁不住这祖宗一番罔顾折腾啊! 瞧了瞧被人挟持的太子殿下,他等可不敢如嫉殿那般肆意妄为,一个二个掂量一番,便潮水波浪一拨一薄涌动着迅速将嫉殿包围,与那素颜黑衣少女隔挡开来,省得他们再度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累了他们太子殿下遭殃。 “滚开!”嫉阴恻恻地环顾一周,猩红蛇信舐舔着嘴角,眼底的危险气息已呼之欲出。 呜呜——众瑛皇将士全身寒毛竖起,吓得一哆嗦,双腿发软。 可……可为着太子殿下的安危,他们一咬呀一跺脚,死抗着害怕发颤的情绪,拼命地摇头。 牧骊歌虽被当成人质,但视野倒是开阔,早将底下变化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流转过眼波,莞尔一笑道:“御使大人,你当真只是想出城而已?” 这般询问,是准备妥协,还是另有所图? 虞子婴两扇鸦黑纤长的睫毛轻轻一垂,在眼下扫出淡淡的阴影:“如果我想让你将瑛皇国送给我,你能答应吗?” 真是好笑,他以为他身上有多少价值供人压榨?就目前而言,瑛皇国以及他都给予不了她任何方便,亏他傲得敢一本正经地跟她讨论他的剩余价值,倘若她真想狮子大开口,他又能如何? 牧骊歌面上笑容不变,只是眼底流转的黯色深邃了几分:“看来,是骊歌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此时,不难看得出来牧骊歌算是明白一个道理了,眼前这少女并非一只灵活敏睿、张牙舞爪的猫,而中一头山中打盹,恰巧被他等吵醒的雌老虎,她有智有谋,且有胆有识,这样的人物,不该因她的年龄而轻视之。 否则后果便是他如今这般,成为砧上鱼肉。 不是没有暗中一博,趁其不备脱身反击,可他发现这何其困难,好比如海中翻浪,即使有浮板在身,又如何翻腾出一片巨滔骇浪的围困。 他身体被一股阴凉之气束缚,丹田被制以至于四脉受堵内力上源不继下源不畅,如同被废了手脚,是以他相信她的威胁并非单单只是口头上的警示,更是有能力付诸于行动的。 想通这一点,他便由一开始倨傲的“本殿”自称,转换为此时谦和的“骊歌”,便是对她大能大显的承认。 “你很特别……”虞子婴看着经历一番变故,却依旧平和恬静的牧骊歌道,她似想到什么微微蹙眉,但一瞬便舒宽开来了,换了另一种难以描绘的神色。 说到他“特别”的时候,她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但那眼神就像高高在上的贵族以一种施舍,闲暇无聊之时遇到一个有趣的玩物那般漫不经心……亦是那般熟悉。 没错,很熟悉,因为曾经他就是用这种目光来看待眼前这名少女,虽然对她产生了兴趣,但这种兴趣却不是以平等、谦和的态度相待,而是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如同逗弄掌中玩物便随意。 牧骊歌眸光一怔,心忖,原来将彼此位置调转来看,才发现用这般眼神看人……委实令人心生不豫。 此时,他也分不清这番心思是因为虞子婴而生,还是对待别人他也会有这一番反省的觉悟。 观察着他眼底的变幻神彩,虞子婴才道:“可一般特别的人,总是会不断重复地犯着一个错误。” 牧骊歌清亮的眼眸微抬,很自然地接道:“什么错误?” “自以为是。”虞子婴道。 自以为是?牧骊歌沉凝片刻,她这是在暗示些什么? “嫉殿啊,千万拜托您啊,千万别动手啊~奴婢的主儿还在敌人手中呢~”安德才尖细的嗓音不断拖长尾音,听似惨叫般鸡皮起。 嫉直接伸掌一扫,那刚靠近的安德才便当真是惨叫嘎啊一声,撞飞了出去,若非被那些士兵手忙脚乱间接扶着,恐怕非撞出个好歹来不可。 嫉微扬尖细如锥的下颌,那煞冷之气暂被压抑于其,他双手施施然拢于袖中,身形微躬朝前,如镰如随时准备进攻的野兽,那浓覆鸦青的流海遮掩了他半边面旁,余下一半映于一层白辉与阴影,更显得眉目乌黑漂亮精致。 可偏生他的眼神却冷得像覆层了冰,嘴唇更是讥诮嘲讽地勾起,轻漫地看着虞子婴,碧眸红唇诡异,阴冷:“女人,你叫什么?” 那语气也甭提有多么地高傲自满,就像是他能够问便是一种施舍,一种怜悯。 可凭什么别人就必须对他言听讲从? “关你屁事。” 偏生虞子婴就不吃他这一套,那一双微翘丰润的双唇一张一阖,平静而语调轻缓有力地说出这四个,完全就不像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粗鄙脏话。 她表情是那般的端庄娴静,语调是那般的平心静气,但偏生从嘴里吐出的话,却是那般的气死人不偿命。 一刹那,四周一片死寂,落针有声。 呃?他们……他们是不是听错了,还是漏听了些什么? 下一秒,一道惨烈尖叫声骤然响起。 “啊~嫉殿啊,您千万别冲动啊!” 但见那一个个吓得白色惨白的暗卫与宦官字德才都跟嚎丧似地都猛地冲上去,一个个抱腿的抱腿,扯臂的扯臂,抱腰拖后腿的拖后腿,还有里三层外三层聚拢劝架式的,那场面那叫一个势闹、混乱。 “她竟敢!竟敢!”嫉嘴里反反复复地絮叨着这两句,可见着实气意冲顶,那填满胸褐的怒意已经外散趋于实质般浓烈扑杀而去,盯着虞子婴那阴森粹毒般的目光那叫一个杀之而后快! 相反,层层人群后,虞子婴拢袖安然而立,神色没有半分忐忑不安,她依旧从容自在,一点也没觉得眼前的混乱皆由她而起,而感到不安、惴惴。 “你跟嫉有仇?”牧骊歌感觉面对她,始终沉默不下去,特别是面对她随意开口一句,便能挑起一大阵仗的情形。 “为什么这么说?”看似她此刻心情不错,那望着嫉目不转瞬之时,尤分些心神来回答他的话。 “一般这种时候,以不激怒对方又能达到目的为最佳的解决方法,同是亦是一种退路,可你字字诛心明显是刻意选择激怒他的方式,若别人这般做则是显得太愚蠢冲动了,但我相信御使大人是一个聪明人,应该是有原因才会故意这么做的。”牧骊歌自认分析得头头是道,并且略略偏过头来观测她一眼,但在她脸上一沾便移开了去。 那张冰粹雪铸的素颜简直太能迷惑人了,一不小心,他担心他又再犯下之前那般同样的错误。 虞子婴抬头望了望天:“你果然很特别……” 一听她提起“特别”这个词,牧骊歌眉心一跳,好笑道:“我又自以为是了?” 她嘴里的赞扬,如今在他耳里已经称不上是褒义词了。 他的领悟性,令虞子婴难道真心赞赏地瞥了他一眼,道:“他这种人,激怒与不激怒结果等同,我与他素不相识,自然是跟他没仇,纯粹……只是看他不顺眼罢了。” 他们两人的对话没有刻意因为周边吵嘈而压低声音,反而如闲聊随谈一般,这句话别说是嫉听到了,基本上周围一圈的人全都尽收入耳中。 一时间他们的脸色七彩纷呈,心中悲泣喊天跪地哎哟连天,姑娘,咱们能别闹了吗,您没瞧着这边儿都快死人吗?! 此时,他们简直是连余光瞄都不敢瞄一眼嫉殿的脸色了。 ——那绝逼一定是非、常、恐、怖! 而牧骊歌先是顿愣片刻,接着却是在一片像世上最冷的南极洲凝固气氛中,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或许这次又会被你称之为‘特别’,可我不得不再‘自以为是’一次了,我猜他的确曾得罪过你吧,哈哈哈~” 两人不认识?或许吧,可两人之间有过节却是肯定的,至少这点眼力他还是有的,对比她对任何人的表现,再拿来与之嫉相对比,就能明确地感受到,她具有特别的针对性与恶意攻击性。 就像被欺负了的野狗,即使咬不断野狼的脖子,也要咬撕下它一块肉来解恨。 虞子婴闻言,仅嗤笑一声,也不等嫉的暴动,一把扯过牧骊歌便纵身跃上一步开外的马车——在刚才她成为“聚光灯”作用引开所有人注意力的其间,其它人早就趁机上了马车。 “出城!” 吁~牛子瞪大一双牛眼,马鞭子啪啦一抽,整个车厢便激烈颤抖地摇晃起来。 他今儿个一日都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刺激与冒险,他做事从来都是循规蹈矩,为人低眉顺眼,生怕这一副遭人厌恶、害怕的模样得罪人,他没有一刻像今日这样扬眉吐气过,昂首挺胸,腰板挺直,从万军包围当中策马飞奔如过无人之境那般嚣张。 事后会怎么样他没有想过,但能像现在这样过得不惧不畏,如同有一根定神针戳在心中一样,让他的心与身子都像能飞一样轻松自在,实在太爽快! 这种爽快是他活了快近三十年都不曾体验过的舒畅、快意! 虞子婴一把将牧骊歌扔进车内,完全没有要顾及他那对于别人来说尊贵无比身份的意思,她也并不担心他会反扑,因为她已经确切将他的内力制住了,除非眼前再出现另一名玄师才能够解重开。 接着她撩发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别的人都是隔着一段距离尾随而来,唯有那道嚣张而鲜明的身影——嫉飞舞着一把血色巨镰,破风跨境,气势汹汹地追杀上来。 马车一路狂奔地朝着城外而去,随着那道遽如闪电的身影愈发欺近,虞子婴动作利落撩帘,蹿进了马车内。 牧骊歌身形不稳地扔进车内,刚站定,而里面的人都惊怔了一下。 籽月手按腰间匕首,看着方才那神态闲逸,端着一张温和纯良面容,实则暗中压着她玩耍的瑛皇国太子,此刻被虞子婴当成人质包裹似地随意抛掷进来,眸中充满各色复杂——她想,若先前换她与虞子婴面对同等的情况,她自忖绝做不到这样,即使她能够想到挟持了瑛皇国太子做人质,可她也做不到令这种腹黑,心机深沉之人放松警惕,任她欺身压制。 还有那个给人一种连灵魂都颤悚的人,她也做不到面对之时,能够冷静自持不慌了手脚,并有条不紊、步步为营地进行到成功逃出城这一步。 这不关武功或智谋的事,而是一个人的涵养与心性的问题,她能做的,虞子婴也能做,而虞子婴能做的,她却无能为力……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何祈殿会对她另眼相待了,这种人生来便是让人嫉妒羡慕恨的! 舞乐与害怕陌生人的兔子司仅迅速地瞥了他一眼,便像隐身了一般,沉默于一隅。 而玖兰戚祈倒是光明正大要打量、评测着牧骊歌,他既使坐在车厢内依旧遮掩着严实,并不怕被人认出来。 一出城,夜间深沉,黑压压的树林飞逝而去,无星唯有一轮弯月照辉,撒满一条蜿蜒一望无际的小道。 巍巍城楼被尽抛车内,颠簸在一条蔓延朝外的官道之上,虞子婴入内,手如白光一现,便将牧骊歌拽过再度扯出车厢外。 马车疾驰奔跑,一般人别说站,连坐都嫌颠簸摇晃,但虞子婴却稳如钟楼,整个下盘似塑般粘在车板上。 她对着牧骊歌突然道:“记得之前的交易吗?” 本以为虞子婴是走投无路,准备故技重施拿他出来当人质要挟的牧骊歌闻言,一愣,耳畔风声呼啸冽冽刮耳嗡嗡,他几乎以为是错听。 “那不是缓兵之计,是当真的。”虞子婴相信他听得到,却也加重了几分语气,以便更用力地传进他耳中:“断尾求生,记得三月后面临的商运是关键,一国经济乃国之立身根本,之后剩下的运途则看你的决策方针了……顺便提前恭喜你了,即将登基的新皇陛下……” 她的话就像一颗巨雷炸响在牧骊歌耳中,他恍惚失神地盯着她那双奥妙玄黑的眼瞳,整个人都懵懂震惊。 新皇……他即将登基?这怎么可能?他父皇虽已年迈,但这几个月倒是病情看涨,精神大济哪里像是要薨的模样? 可事已发展至此,她又需得布下谎言来欺骗自己? 将部分真相告知于他后,虞子婴便将他直接推下了马车,她已施巧劲,像这种程度的摔伤不会伤着他根本,顶多刮破擦伤些皮肉。 接着,她对牛子肃声道:“一直朝前走,遇上任何情况都不许停下来!” “是!”牛子不疑有它,全副身心都集中在御驾马车前行上。 玖兰戚祈在内一听,直觉她话中有异,便出声道:“你想做什么?” 虞子婴与他隔着一层薄薄的车帘对话,她道:“那个人……不会受任何人的威胁、阻挠而停住脚步,刚才他只是犹豫了一瞬罢了,我必须留下来拖住他……” 舞乐一听,险些摔落在地,他急道:“那可是东皇的嫉殿,神兵排行榜第三的高手,你觉得你能够赢得了他?” 虞子婴没有回应舞乐,而是定定地看着玖兰戚祈那个方向,仿佛穿透了那一层青糙布帘,定定地落在他那雍容华丽、冶艳高贵的面容之上。 “若我最终没有回来,那么我们之前的承诺便一笔勾销,若我未死……” 车内静滞无语,其它人都感受到一种诡异、却又暧昧的气氛,虽然她并没有指明对谁而言,但却有一种秘而不宣的感觉,一时尴尬、失落种种情绪蔓延无声。 而玖兰戚祈怔地凝视着那撒落于布帘之上的清丽剪影,耳中像是被什么一撞,血液在那一瞬间仿佛逆流,却只觉得她当时的每字每句似乎都意味深长,而那字里行间所代表的含义,以往他总是嗤之以鼻,曾自满、曾自得、曾鄙夷,却从不像此刻这般……惆然若失。 他觉得此刻他是需要对她说些什么才对,毕竟此事她为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的感情。 让她别去,显然是不现实的,这一车的人唯有她有能力能够阻挡拖延时机,若让她去,之后发生的危险连他都无法一一想像得出来…… 就在他沉默期间,车帘外再次传来她清越低吟的嗓音,如秋逝冬来,纯黑夜空飘下的第一片干净晶莹的雪花。 “……你可愿许我一个有你的锦绣未来?” 那一刻,玖兰戚祈竟有些慌神了,那种原本习惯紧紧攥于手中,最终却如沙漏消失与指缝间的失落感,令他十分不习惯,想要伸手去抓住些什么。 他感受得到,她离开了,那一抹与娟绣在布帘上的剪影似被外面凛寒冽风吹散消失,只剩一片空荡布帘随风摆动、飘拂,再也无法寻觅其熨帖随行的行踪,她不仅音容像貌消失,连气息也一并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 一离开马车,虞子婴便若有所感,一探,玖兰戚祈身上的“玄束”竟有松动之迹,她顿时眸光一亮,那向来乌黑清泽眼瞳,生出一丝鲜活璀璨之色。 看来她没有想错,太久的安逸平静会令人忘却那岌岌可危的现况,亦忽略了身旁那像如同空气一样给汲氧气般重要的存在。 这段时间的陪伴,她已如菟丝一样缠紧他,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平淡,起冲突,厌恶,再趋于适应,平淡,接受,嫉妒……到此时此刻,她觉得她在他身上刷的好感度已经足够了。 再继续的平淡相依相伴,已经满足不了她的需要了,只能在原地踏步。 前来呼鄂城之前她不曾想过事情能够进展得这么顺利,若说遇到舞乐与籽月是一场意外的话,那么遇到瑛皇国的太子跟东皇的嫉妒则是她设计出来的一场“意外”。 她需要适当地弱化自身与对抗强敌,完成一场牺牲自我,成就大义崇高思想的同情牌,虽然就她本身理解,一味地通过牺牲自我保全他人的这种人,这么做是为了减轻自己内心的空虚、寂寞,满足自己道德上的优越感,有时甚至达到了受虐狂的境界。 但不可否认,恰当的时候,这么做的收效却是十分令人惊人的。   ☆、第五十一章 突破性的攻略进展 子夜无星,冷风刮过车厢楞角时,刚开始还带着几分温柔,丝丝缕缕的,漫动着松涛树梢、枝桠,到后来便愈发迅猛强劲起来,拧着劲的风势,几乎有着蛮荒耗毛一样的凶蛮,卷浮起的砂粒,直拍拍地打在窗纸上,发出沙啦沙啦的声响,漫卷着,奔突着…… 虞子婴一拂劲风分离,便身如矫猿,翻飞衣袂猎猎,夜光流畅般黑影朝车厢顶板轻盈一跃,借力轻点,便如一道乘风破浪的箭矢般疾冲朝后,但瞬间忽闪一瞬,人影便又消失无踪。 身后急追猛赶的嫉,跃跳于路周密藤枝桠间,忽现忽隐飞遁而来,当他已欺近奔跑中的马车,准备挥舞巨镰从中间横劈裂车厢之时,但在半途硬生生被一道不知道从哪里横切过来的力道制住。 “别防碍我!” 虞子婴骤然残影一现,冲击于他身前,左手竖掌格挡于下,右手作推梏桎他移动,那清冷而脆质嗓音因为四周寒冷、黑暗环境渲染,少了几分童音般的清脆悦耳,相反多了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深沉、阴冷。 嫉神色一凝,刚才那就像凭空出现,连他都被蒙蔽的绝顶轻功,当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但他是那种越挫越勇、喜欢高挑战难度之人,发现虞子婴比他想像之中更加厉害时,他碧瞳暴突生光,咧开嘴成一种诡异细长的弧度,愉悦而扭曲地笑了。 “嗤嗤嗤嗤~你觉得本殿会理一条虫子说的话吗?” 他将身子朝后仰弯曲成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弧度,血之亡镰的长手柄设有巧妙机关一缩,他再一直下朝上唰啦破风一声切割下来。 那猩红光泽,化成一道流光焕散开来,气势直接将四周风气撕裂得乱七八遭,虞子婴略微偏过脸颊,避其锋芒,狂风刮卷得她一头长发摇曳飞舞,她明白对嫉这种自我为中心偏执狂反派人物,用嘴巴来说是讲不听的,唯有采取以暴制暴,说不服那就直接打到他服为止! 她心眼儿小她承认,三年前她刚临异世,手无缚鸡之力被他欺负侮辱得毫无还手之力那件憋曲之事,她一直记仇到现在,如今这笔帐就趁此刻一起算了! “随口就晃‘虫子’这种幼稚中二的话,你还是留着赢了再说吧!” 虞子婴冷笑一声,她无需兵器刀刃,她自小学的是体技,她的身体每一处就是一种武器,每一招一式都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威力。 嫉眸如冷电,不屑地抬睨起眼珠子,定定地瞳仁突爆战意,一霎间两人如正负相极相吸,绞着于城墙周边相斗,一撞一散,一散再攻,寒气与真气相摩化成红、白光。 随着马车逐渐远处,亦没有瑛皇国派谴的追兵其后,虞子婴便是越打越强劲,越打越不留情。 嫉亦是越战越勇,虽过于急进的大招使其气息紊乱,但为使对方屈于他下,竟不息耗费大量真气招招夺命。 对于杀招虞子婴敏锐感十分强,基本上对于身体何处存在弊端,何处是死角隐患,她都能提前预知躲避,同时给予对方狠狠地击。 她速度极快,且身体柔软度较之嫉更甚一筹,她如一条无骨软蛇附枝,避其血芒,指蓄长力一戳,嫉躲之不急,被一指刀刺伤左肩,血瞬晕染于布面。 嫉虽受伤,却连瞥都不瞥一眼,他从嘴中溢出一连串低哑惊悚的呵呵呵~癫狂笑声,战意十足。 他双臂抖动关节,如八脚蜘蛛一样咔咔高低起伏,他佝偻起背脊伸长脖子,扫舞血之亡镰时,眸弯似月,狭缝间的碧眸溢流出血猩光泽,如丧尸怪物一样,嘶哑怪吼怪叫一声,那声音时而尖锐出隼,时而重音嗡耳震魂。 不得不说,能够面不改色地跟这种变态狂怪物战斗的人,少之有少。 恰好虞子婴就是,她看他那浸透血滴落的左肩,夜间流光一瞬的猫瞳露出满意,再度出击,他们两人的打斗是粗暴而直接的。 撇开一切华丽的招式,一交手过招都得彼此非得见血才罢休。 她一个遽闪跨步,来到了嫉的左边,一手抓住他左手的血之亡镰,另一只手则继续攻击他受伤的手臂,用力一拧,发出咔嚓一声,明显肩关节已经脱臼,嫉妒连哼都不屑哼一声。 他的速度亦是极快,在虞子婴欺近的同时,他身形一定,将已身固定成一个木桩子似的,受了她一击一伤后,他手肘关节狠狠的撞向虞子婴的下鄂处,顿时咔嚓一声,她下巴移位。 他那柄血之亡镰可不仅上方有巨镰,他按下一个机关小刀,小刀在手中一番,猝不及防在虞子婴那解掉他胳膊的右臂上但见轻轻一划,却是连同袖子在内,划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白肉一番,鲜红的血液从肉里渗了出来,很快染红了四周白肤雪肌。 不过伤口不算深,因为虞子婴的皮糙肉厚绝非表面看得那样嫩水豆腐。 虞子婴面无表情连眉头都懒得皱一下,就着那受伤的手臂,一拳便专程朝着他那张变态的脸砸去。 这拳不仅有虞子婴与生俱来的怪力加成,又蓄上一层如暴弹般冲击的玄气,直接将嫉横飞如线地砸进小树林内,但闻一阵轰隆隆呯啪吵嘈之声,便是移山倒海,飞沙走石,树倒鸟惊散后,才趋于平静下来。 一轮后,两人都挂了伤,但相对比起来,嫉的伤显然更重,而虞子婴利索地接好了下巴,手臂上的血也基本凝固得差不多了。 她的身体是绝过舞乐那一池珍贵药物滋养,后又给千年钟髓乳淬炼而成,像这种程度的伤,简直就不值得一提。 许久,一道摇摇晃晃,如瘦形骷髅般纤长身影,从林间阴暗之处,拖曳着一把金属摩擦地面石子般尖锐、刺耳声响,一点一点重现披散着浓重死亡黑暗气息的身影,他的出现仿佛将四周的光明一道吸汲干净,只余那从他脚底处蔓延伸长的黑暗触手。 虞子婴看到他重新站了起来,估算着他受伤程度,那黑黢黢的眼眸就像是一柄被藏在匣中的剑,韬光养晦,锋芒不露,没有人能看到它灿烂的光华,但谁也不敢忽视它的危险程度。 就在下一局殊死战斗即将展开之际,却不想天空盘旋着一阵扑楞楞翅膀挥舞的响动,几声漆黑如墨的羽毛落下时,但见一只全身渡辉的漂亮乌鸦,先是疑惑地围着虞子婴脑袋上空一上一下转圈圈,接着便是兴奋地哇——哇——劣质粗嘎地乱叫。 嫉像脖子被扭断一样,摇晃咔嚓无力一抬,映于月光下的精致少年脸庞,苍白的脸颊无一丝雪色,碧绿眼珠子僵硬地抬高,暴戾的眼瞳一丝狐疑一闪而过。 渡鸦?它怎么过来了,不是去查询那个俗媚妖医的行踪吗? 它是怎么回事,不仅没有发动攻击,怎么会对着那个僵尸脸一样的女人这般兴奋? 虞子婴看着在她头顶盘旋鸡鸭子吵死人一样叫唤的渡鸦,蹙了蹙眉,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当初她在国院阐福寺内愚弄了他一番逃掉后,最终速是被嫉找到,全是因为这只小畜生——心道,看样子是快被它认出来了! 于是她直接放弃嫉,直接跧腿一蹬,宽袍鼓风成笼卷抓住凄叫嘎叫一声的渡鸦,再身如浮云轻然落地,衣摆如轻柔棉絮飘飘欲下。 一惊后,却不想那小畜生竟对她不惧,反而黑珠子一转,灵慧蕴含其中,它用毛茸茸的脑袋顶了顶她的掌心:“哇哇~” 虞子婴只觉额角一突——能够在这种畜生脸上看出一种谄媚表情,一定是她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 嫉见此一幕,顿觉被背叛一般,面沉黑云滴水,菱粉双唇紧抿成一条阴戾缝,简直怒不可遏。 而渡鸦则扑嗤着一双翅膀,哇——哇——地直叫朝着嫉示意,可却被虞子婴长眉一挑,直接撕了一条布巾缠住它的嘴巴,顺便困绑住翅膀,揉成了肉团,随手一扔就抛进了路边草丛内,轱辘轱辘地滚几圈,也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看到虞子婴此举,嫉怔了怔,那张扭曲狰狞的面容因为这怔愣的一瞬间,恢复了那一张冷漠得近乎苍白的清秀容颜。 不对劲……他觉得很不对劲,具体不对劲在哪里他一时判断不出来,可是隐隐有一种感觉…… 虞子婴一看嫉像是在沉吟思考,心中咯噔一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发动攻击,眼看一掌就要拍在嫉的肩上,他一踉跄,朝她招呼一长镰腰斩。 虞子婴一扫,力度、速度、加上阻碍的风速等因素,此击绝对逊于她一个节拍,凭她的速度绝对能够游刃有余地逃脱。 却不想在这个时候,虞子婴突然听到从身后传来一声:“小心!” 这道声音? 咦? 艹,怎么又回来了?难不成真要看到她死绝了才甘心?! 虞子婴迅速余光一瞥,果然一辆在夜色中朝回奔疾驰的黑厢马车,逐渐逼近,从车帘外探头一个,赫然是披着黑色斗篷的玖兰戚祈。 马车内,从玖兰戚祈的角度看去,情形是这样的,虞子婴正准备跟嫉拼命,却不防他从暗处撩出一勾子刺入她腹背之中,可实际上事实却正好相反,虞子婴几乎可以拿下差之一矣的嫉,却遇到他们这群半途返道的程咬金! 她先是以“险险”的姿势躲开了那致命一击,可手中掌势却有些萎缩不前,虞子婴沉下眼眸,眼下该怎么办? 这么轻松简单地将“强敌”解决干掉什么的,会不会让这个好不容易为她回头的人产生一种……败兴而归的感觉?好吧,就算他心理再健康一点,没有变态成她想象之中那样,但到底是不利于她之前特意营造的一番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啊。 这般一番想着,虞子婴再度感到嫉这一次放弃远程攻击力强悍的血之亡镰,举臂一沉,扫荡过来。 她乌黑眼瞳一凝,据她那精密的脑袋综合数据精算下来,这一劈重伤几率百分之四十,当然如果她再稍微调整一下受伤角度,及时用玄气护其内腑五脏,再补上一些漏洞的话,机率会愈发减少许多。 所以说,她是躲……还是…… “噗~” 算了,还是受了吧,反正只要不死,不是什么损伤严重的伤势,再养养也就回来了,反正她也感觉不到痛楚,基本她这副千垂百炼的身子恢复起来的速度绝非一般,她也就为了攻略牺牲一回吧! “玄婴!” 玄婴?婴? 看到虞子婴受伤吐血那一刻,玖兰戚祈神情一滞,几乎心脏都快停止了。 而在听到“玄婴”这个名字时,嫉动作一顿,难得错愕了一下,他皱眉低头看了一眼染上那个女人喷出血的手掌,表情古怪异常。 怎么回事?这个女人怎么可能连这种程度的攻击都挡不下? 她受创退后几步,硬逼着自己吐了一口血后,脸色有些涨红,倒不像一般吐血后那般苍白如纸,她背对着马车,为了让车内的人确切地听到她的声音,她板着一张面摊面容,提高声量,对着反派嫉说了一句足以秒杀男主、感动男配的经典台词:“我、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过去、去伤害我最重要的人。” 实际上,她对着嫉,需不着扮演角色分化,张阖着染血嘴唇,无声比着口型:有本事你就攻过来。 那一刻,嫉觉得不是这个女人疯了,就是他快要被她整疯了! 而风声将虞子婴那一句用生命来捍卫、承诺的誓言,令玖兰戚祈浑身一颤,那坚固堡垒似的心墙因此崩了一角。 “杀、了、你!” 嫉咬牙切齿,额上青筋直冒,像是两条魔鬼的尖角,再度攻过来的嫉完全是失去理智的,但虞子婴却很满意他的合作,至少这样激烈的打斗落于玖兰戚祈眼中,不会显得掺水份过重。 再次计算好“重伤”程度,虞子婴故意闷哼一声,顺便又折了嫉之前那只受伤的手臂,不再留情耍诈,连本带利一脚踢到他肚子上,顺便注入了一股玄力进他的身体。 在这个世界玄气到底是占了便宜,别的人若注入内力立即就能被察觉并作出反击,可玄气则令人不易察觉,除非有人特别留意小心。 根本不知道虞子婴玄师身份的嫉毫无意外便中了招,双腿一砸地,整个人撞滑数米才手抓地面堪堪停下。 哐当一声巨镰倒地,他抚胸朝地面,呕出一口鲜血,但一双狠戾碧瞳却死死地盯着虞子婴,他想重新站起来,却发现下半身无力。 而虞子婴则腹部处受了他一刀,手臂伤口撕裂再度鲜血淋漓,半跪于地,气喘吁吁,额发覆汗,丝丝缕缕。 当玖兰戚祈一个从马车上率先冲下来时,虞子婴眼睑一动,迅速调整好身体角度与面部表情,一感受到身旁一股暖意靠近,便巧恰无力地滑倒于他怀中。 “玄婴!”玖兰戚祈半蹲于地,搀扶着她坐起。 虞子婴表情却依旧冷清平静,唯纤长睫翼微颤无力垂落,方透露出一丝隐忍的痛苦,她嘴角与溅在苍白脸颊的刺目鲜血,比之强势的她平添增多了一分脆弱,而这种强烈落差对比,却让她更加令人心疼,怜惜。 “你……为什么要回来?若我死了,就能一笔勾销……” 玖兰戚祈闻言,圈环着她身体的双臂徒然一紧,披在头顶的黑色斗篷顺势滑落于颈间,露出那一张如同皇家庭园精心培育紫罗兰般华丽雍容的面容,他面带复杂,凝视着虞子婴那双黯淡失色的瞳仁,像是精气被逐渐掏空一般,哑声道:“……我回来,你不高兴吗?” ------题外话------ 下一章,傲慢亲将被攻略完毕,接下来换谁呢?留言吧,这个是可以有商量滴,嘿嘿。   ☆、第五十二章 心动初始的哀恸 “既然选择回来了,那么……”她偏头专注而安静地凝望他,那微顿迟缓的语调,像一曲宁静缱绻的临别忧伤夜曲,淡辉月光倾泻于她漂亮雪稚的容颜上,那柔滑的清泽令她的虚弱被多刻画了几分孱弱,像水盛冰莲化因思念化妖,于天地一方囚笼水牢中永恒地等待凝望,一眼便是千万年。 线条泠清完美似不染尘芥的雪峰,虚弱而漂亮的少女,用这般似倾注全世界的目光浇注于男子一身,这种美幻绝美的期待姿态,是属于世上任何一个少年或男子都难以抗拒的。 玖兰戚祈眼波似被什么一撞,泛起层层涟漪,喉间有什么被堵住,怔忡难语。 “——或许是太迟了,可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至少此刻……你将是属于我的了……” 从淡色如水的嘴角溢出的腥甜滟蘼,她勉强扯了扯嘴角,似笑却最终无力湮灭于唇畔,半强地一把扯近他,虞子婴倾身,鸦黑羽睫覆下,将嘴中的“颜色”哺喂进他的双唇。 与其同时,另一只手灵巧如蛇熟捻地滑进她替他选择的衣袍中,轻掠如羽毛游离于柔韧却肌肉结实线条的胸膛,感受其在它抚摸下倏地变得坚硬如铁时,她伸舌撬开他两排整齐皓齿,将嫩舌滑进他口腔中,吸允那般柔软…… “唔……”耳畔传来玖兰戚祈从鼻息间的性感闷哼一声,虞子婴那微凉的指尖抚在他心脏处,顺带无意间用指尖勾勒了一下他左侧那颗红痘的轮廓起伏,感觉他触电般一颤,最终伏掌——停于他那颗搏动鲜活的心脏处。 从医学上来说,心脏是较高等动物循环系统中一个主要器官,主要功能是提供压力,把血液运行至身体各个部分,但从玄术上来说,同时亦是解除“玄束”的关键所在,这一点虞子婴不会猜错。 感受到他心脏骤然加速,那从僵硬身体上传来抗拒的力道与轻颤的幅度分析,在他要爆发的最终临界点时,她缓缓、无力地脱离了他的双唇,微凉夜风拂起,发丝凌乱飞舞,整个人如飘零浮花朝后仰倒而去。 而玖兰戚祈在她硬闯入他的那一片生涩之地,感受到嘴里充满的铁锈味与她勾舌缠绵间那丝沁甜,心中那股恶心感还没有升起,已觉嘴唇一凉,那温润细腻触感忆徒然消失。 他遽然回神,仅一眼,便本能地伸臂一揽,将她那无力滑落的身子偎依拥进他的怀中,看着那颗无力耷拉于他肩胛间的毛茸茸小脑袋,像一只受伤细蚊轻喵的小猫咪般可怜、柔软无害,刚才那因为被“袭击”产生的一股子郁气犯恶感不知不觉中不翼而飞了。 他愣了愣,感觉到她情况越来越不妙,那手臂间两度撕裂的伤口鲜血淋漓,看着是触目惊心,他连忙替她输送内力:“玄婴!” 虞子婴靠在他淡淡麝香锁骨间,倾听着他心脏节奏搏动,听到他那低沉通过胸腔嗡嗡传来的声音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时,不知道为何心底竟游离出一丝浮动,就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蛰了一下,虽不痛不痒,却有那么一下的真实。 她转过头,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他怀中,呼吸气促难耐,像是不愿被他看到如此狼狈不堪的自己而使劲隐藏,她双肩如秋风中的被吹拂的落叶瑟瑟发颤,那倏地紧攥于他衣角褶皱一处,指骨关节泛白…… 玖兰戚祈眸光一沉,静默不语。 良久,她逐渐平静,才缓缓抬起面容,那张染霜雪的面容,除了肤色映于月辉之下此刻白得有些透明之外,并无太多异样。 “你伤未好,别再浪费内力了……” 她蹙眉,摇了摇头,启唇吐露的声音沙哑,这与她平时那种清脆干净不同,此时是那般晦涩、干枯,如同即将……灯尽灯枯一般。 那一刻,玖兰戚祈心中一阵翻腾倒海,抿紧双唇用力地抱紧她,同时心惊于她的瘦小,他收紧的双臂都无数圈紧的腰身,那几乎整个陷进他胸膛心房的娇小身躯,巴掌大的小脸,猫瞳眼睑上那一排密睫垂垂哀矣,看起来是那般柔弱,盈盈一握。 ——他从来不曾留意过这件事情。 他心弦一碰,伸手试探、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脸颊,沿着那细腻如瓷的线条摩挲,那比他手指更冰冷的凉意,带着无法忽略的死气……他一双贵魅紫瞳失神地焕散,除了对已逝的母妃外,他第一次对别人产生这种惶恐的感觉。 甚至连当初他身世被父王震怒时揭露,被方十岁的他抛扔一个老太监折磨,险些被侮辱之时,那种腌臜的东西,恶心而腥臭腐烂,他心中亦只是有着沉沉的暴戾恨意与报复感,却没有这种荒凉,就像身处孤坟处那般冷入骨髓的无助感觉。 这就是一条生命即将从他指间流逝的……感觉吗?风起,掌中的骨灰荒芜了,亦灰暗了整个世界,不曾拥有,便不怕失去,可他好像曾拥有了,却又即将失去了…… 伪装成快要死掉的虞子婴,其实一直都在暗中不动声色地窥伺着他的情绪变化,看到他眼中那一瞬间闪过的哀恸时,她不知道为何,她的心也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攥紧,窒息了一瞬。 接着她只觉从他身上乍然爆发一阵耀眼几乎刺目的光芒,在常人肉眼中绝对看不到的一幕,虞子婴微怔。 光线覆盖下,虞子婴仿佛能感同身受到他此刻的全部情绪,喜、怒、哀、乐、,失落的,坚持的,被夺走的部分,此次不需要特地发动黄金瞳,她亦能看到玖兰戚祈身上看到那一圈一圈,像是棱角月芽弯似的暗紫不祥黯淡的光斑浮现,这种黑紫色圈光像是即将腐烂的媚肉,一圈一圈地烙进了他的身躯,躯干,四肢,脖,每一个部分。 那色彩斑斓却毒紫的玄束,被一道从他心脏处蹿溢出的辉煌光芒尽数覆盖。 接着,从他健硕的躯干之中,那月芽弯似的棱色黑暗深紫腾纹,如蔓藤急剧生长蹿长,风景如画,藤萝摇曳,褪却了原本不详与晦暗之色,那蝶一般展翼的淡紫色的紫较兰花勾连盘曲,风一般的温柔拂动、典雅而高贵…… 漂亮得令人诧目,花瓣薄,多褶且透光,如一朵朵宫欧洲廷水晶雕琢艺术品,那般栩栩如生,晶莹剔透得毫无瑕疵…… 这是因她而开出的花吗?虞子婴愣了愣……终于、终于她令他心动,并且拥有了一丝属于人类感情。 无量道人的“玄束”因为他的情动而破,但是却也没有因此消失,而是破后而立,以另一种形式继续永久缱绻在他的身上。 可——为什么……没有消失呢? 虞子婴凝眸沉吟:好吧,她表示一时半会儿无法领悟其中含义,但是随着“玄束”的缚绑、约束的效力消失,她便有一种无法用言喻来形容的感应,那就是——他并不是她要找的那位七煞之主。 换句话说——她这一路的过关闯将算是干白功了,七人之中挑错了目标,又得重头再攻一遍! 一时失血过度,又遭受一个不算小的打击,虞子婴的脸色更难看了,这次不再需自虐似的伪装了。 她痛心疾首……脑袋啪哒一声,撞在玖兰戚祈的怀中,不愿再睁开眼睛看着这对她充满恶意的世界了。 可逃避有用的话,她也不必这么费事儿了,直接找块土呸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更省事。 她在心中掰着手指数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恰好上帝给她关闭了一扇门,并没忘给她开一扇窗,此时离她身边最近还有两个后备人选……一个是嫉妒一个是贪食。 平心而论,她觉得既然能称之为七煞之主,应该是在这群蛇精病中属于更加变态更加神经质才对,虽然她很想(加重语气)选择一个“看起来”比较容易攻略下手的司,可她明白,她要走的路并不是挑容易的,而是要选择正确通关的路线啊。 所以……她视线不由得慢吞吞,迟疑,如蜗牛爬竖墙般,移到那个被她打残、七零八落如破布娃娃般的嫉妒身上。 顿时,不忍直视,禁不住想抚额长叹一声。 虽然逃避没用,但还是让她暂时“晕”一下吧。 —— 嫉妒被虞子婴一番理智全失地“虐”下来,神智焕散,久久好不容易重新聚焦起视线,便看到不远处那“黑色生死恋”的一幕,险些再度吐血。 那、个、贱、人! 他刚才施了多少力道自己自然知道,她就算会受伤,也不至于重伤到站不起来,更别说那一副重伤不愈的哀鸟归巢的待死模样! 现在是想怎么样,装死还是演戏?! 由于嫉的视线完全被虞子婴填满,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个抱着虞子婴的人形物体何许人的存在。 与此同时,被解救下来的牧骊歌带着一批精兵脚步如沙嗒嗒地快跑赶了过来,玖兰戚祈眉眼一动,放下怀中的虞子婴徐然站起,漫不经心朝后斜睨一眼。 但见瑛皇国的一支人马如蝗虫拥挤而来刷啦一声撩开车帘,探头朝内搜查马车内部,发现车内一人全无,便将马车控制起来,再迅速牧骊歌禀报。 此时的玖兰戚祈恢复了一贯的理性与清心寡欲,嘴唇含了一抹摄人呼吸的笑意,残月如弓,阴而暗,实而虚,从上面泻下冰一样的银辉,莫名令他的笑多了几分阴翳。 他第一次当着众人面,将一直隐藏着左手的黑皮手套缓缓摘下,那只手美丽得少见,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暂,指甲放着青光,柔和而带珠泽,如同另一只手一般,但仔细一看却也有很大的区别,月光下这只手因为长久藏于阴暗之处,而苍白成一种透明状,更奇异的是,这只手暴露的青筋如蛇形在皮下蠕动,令人为之悚然。 接着,他又将右手的尖锐金属指套一根根拔掉,慵懒随性地套在左手指端,道: “嫉,好久不见了。” 嫉闻言怔了一下,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虞子婴身上,挪到玖兰戚祈身上,他遽眯起眼睛,先是在他的脸上浏览了一遍,眼中嫉色一闪而过,不屑阴冷地嗤之以鼻,最后定准在他那一只袒露出的恶魔之手时,沉沉道:“傲?……” “傲?傲慢,恶魔之手著称的赵鹿侯?”牧骊歌仍旧是如此的温润柔软,他摒退两侧,看了一眼地上“重伤昏厥”的虞子婴,再若无其事地看向赵鹿侯,似有那么一刻的讶异。 玖兰戚祈眨开眼睫,弯腰抱起虞子婴在怀,完全无视牧骊歌,只定定地直视着嫉,轻轻地歪首勾唇,带着深深的戏谑而嘲弄地笑了:“嫉,还真是难看呢……七年时间未见,你依旧是原来那个躲在阴暗角落,受尽冷漠无视时没有任何长进,看来你注定这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你那神话般奕皇兄的光环之下,阴暗而卑微地苟且余生吧……” 嫉一听到“奕皇兄”三个字,那双幽碧眼睛变暗了,突然闪耀一下,又变得漆黑无比,接着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 他全身的血液在沸腾,几乎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才抑止住喉咙间那尖叫咆哮。 一想到那个人,嫉妒就像怪兽一般啃啮着他的心。 “住嘴!住嘴!住嘴住嘴住嘴住嘴住嘴……” 他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牙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似乎把牙都咬碎了,他把拳头攥得嘎巴嘎巴响,大根大根的青筋从他的脖子、手臂上凸现出来,好像他全身的热血都在翻滚、沸腾! 他身边的空气似乎已经凝固了,好像害怕因为一丝气体的流动而惊了他,使他变得歇斯底里般疯狂起来。 血光随着他那破音般凄厉尖锐欲穿的尖叫,扑天盖地席卷而来,玖兰戚祈淡淡一抬眼,伸出左手掌一抓,金器嗤嗤嗤相撞击时,火光四射。 “很好,愤怒吧,垂死挣扎吧……”他此刻声音低哑晦涩难辨,那沉吟似华美琴音般的嗓音如蒙一层阴翳灰暗色调,缓缓笑道:“这样才能……玩得更久一些……” ------题外话------ 根据亲们的留言静大抵是,接下来的攻略,不要景帝(留最后),就近原则,嫉妒与贪食两只,而明显嫉妒的票数领先,所以下一个攻略目标就是……嫉妒了!   ☆、第五十三章 重新存档再来换人 由于虞子婴身形娇小轻盈,赵鹿侯便顺理成章地将她横挎搂于腰间,不需要费多少力气,这样就能腾出另一只手进行反击阻挡,嫉狰狰生戾地挥舞着长凛血之亡镰,激起一阵飞沙走石,狂风呼啸如飓风扑卷,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 原靠近准备包抄的瑛皇国精兵见此,纷纷脸色急遽一变,蹑手蹑脚,迅速按着原路梭梭沙沙地赶紧隐退了回去,连牧骊歌都在这场压制紧迫的氛围内,选择挑了块安全不被无辜波及的范围,暂时旁观退避。 赵鹿侯单使一只手相较其嫉殿大开大阖,气派宏伟的压轧式攻击,更为圆滑,灵巧,充满诡辨游刃有余,一刀一抓相交之时,竟以人体强悍之力抵御格挡住了,虽直震得右臂发麻,但他依旧面色无异,勾勒起的唇色轻蔑之意不言而喻。 不等嫉摆动猿臂,虎虎生风地再度挥来,他流夜般顺畅地从旁拍击而去,他五指异常关节分明,如钢如钻,连击磕动,在一抓又一刺间,连番得几乎只剩残影呼闪而过,快速无比。 他那五指尖锐的金属特制指套看似是华而不实,但换了一种方式就能演变成一种杀伤力极强,且灵变多能的武器,这种武器倒是易隐藏又好携带,他平时不动武的时候,只将其作为装饰点缀一身华美之姿,此刻拿其真正施展开来,却是应变无穷,五指当真是能摧骨碎骨,狠辣无比。 阴紫色数十道如密织的爪风朝嫉兜面网去,嫉倒是熟知他的技巧,踢脚于半空翻身一跃,血镰一挥便割破其狠毒寒风杀意,隔开了两者适宜的距离,再于半空巧妙移换了身影,蹬脚于树干弯曲双腿一射,便如一道破风的凌利箭疾,风呼耳嗡嗡直响,那柄愈二米长的巨镰携于手臂处,如同附骨而生般契合,溢满寒意的红光妖异如雾蔓延扭曲,他碧瞳诡异森冷,如野兽粹毒的牙般,长缝的唇中溢一连串变态、猖狂的笑声,门面大张,朝着赵鹿侯的腰身斩去。 赵鹿侯眯了眯华丽的眸,笑得随意而危险,微扬下颌,身体笔直得就像一棵傲慢的乔木,一袭简素无缀黑袍于他,似乎亦能穿出一种华衣锦锻、玉带缠腰的以繁御简的色调,他身材修长如玉树临立,神情高贵而雍容雅致,即使脑中绘演着一幕幕的血腥画面,但面目却无一丝歹毒阴狠之相。 迎着他镰风,他一出招,那五指发劲,指套堪比任何兵器无坚不摧,直逼人体首脑,如穿腐土,他手腕灵巧诡动,虽然因为抱着虞子婴的重量而造成速度稍微受制,但到底嫉经过刚才一番战斗,亦是强弩之末,算不得平时巅峰状态的实力。 虞子婴在玖兰戚祈的身上,被晃得左摇右摆,像是海浪中在暴风雨中被翻来覆去的小船只,她不适地皱了皱眉,即使像这样闭上眼睛,她亦能感知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战斗时的强弱之分,殊胜殊负。 刚才她故意受伤时,特意踢在嫉腹部的那一脚,除了重伤他内腑之外,亦顺道注入了一丝玄气于其丹田之中,那股玄气会随着他运气走劲,最终会化成一种冰冻刺骨的寒冰之气,游走于他全身的经脉血液当中,逐渐剥夺掉他霸道的真气,最后……使其全身筋脉冻结,瘫痪在地,继而不得动弹。 在她估算来看,他撑不过一刻钟,但却想不到他体内真气比她想象之中更为强劲,竟与玖兰戚祈一直鏖战到现在,不过……也是快到极限了。 她薄皮眼脸下的黑珠子滚动几番,心生纠结懊恼——果然冲动是魔鬼,之前她一时晕头,示他为不可饶恕的敌人,施展用尽了手段折辱他,可谁想到,意外提前攻略完目标,才发现根本不是她要找的七煞之主。 既然七煞之主不是“傲慢”赵鹿侯,那就必定在剩下六人当中要选择,眼前这个“嫉妒”也是候选人之一,她不得不重新收拾心情,调换一番敌我位置,她自然是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在玖兰戚祈的手中…… 眼下,该怎么办?虞子婴遭遇到了命运的恶意满满,绞尽脑汁,极速地运转着脑子,准备在最短的时候内,想了一个急救的方法。 嫉一早便查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但他却不以为然,他认为只需要在身体撑不住的时候解决掉对方,便不是事儿了,但就在他破釜沉舟的一击在半途一滞,后气不继时,他于半中的的身躯如同被一无形的重物狠狠一击,脸色遽然苍白如纸,碧瞳收紧,噗——猛地喷出一口血雾。 如同断线的风筝,呯啪一声失重力摔了下来,血之亡镰哐当一声砸在他左手边,他脑袋无力偏左,眼瞳一紧一放,焕散无神,四肢如同被抽筋剔骨抽搐发抖,瘦削背脊蜷缩地弓了起来,喉间咕噜咕噜发出怪声,嘴角一直溢出鲜血。 这时,赵鹿侯身形已至,他并不管嫉妒有何隐情,若是以往他还有闲心去一探究竟,可现在怀抱那道瘦弱得几乎快要羽化消失的少女身躯,他心底的冷静一点一点地消逝,一种莫名的急躁、不安,将他脑袋的理智与游戏心态全都剥夺。 弯俯下身子,他高举五指,袖袍鼓风而起,那于月辉映耀下,那如鹰爪般尖锐金器流过一道阴毒的黑紫之气,他将体内积累的所有阴气积累于指尖倾泻出去,朝着他头首抓去。 牧骊歌在看到嫉像是被箭矢射中,从空中坠落的时候,便已知出事,第一时间便脚步如飞,周身气势大作,掠景如眼耳后,朝他的方向赶去,但依旧是迟那么一步,看赵鹿侯分明不打算留情的一击,他脸色大震:“嫉!” 嫉感受到那如潮水的阴冷杀气将周身包围时,身体的本能先一步调整出动作,他蓦地一转头,看看到头顶那弯曲的五指如五道刺目黑紫光芒,直朝他眼珠子射来…… 他瞠大眼眼,那根根分明的竖直长睫,如他本性那般固执而倔强地绷直,那碧瞳怔愣,手指根本连一分的力气都施展不开来,他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盯着那摧灭他的杀意…… 即使是死,他也绝不会像别人那样怯弱地闭上眼睛…… 牧骊歌那张温良恭俭第一次变得气极败坏,他急欲闯进那战局,即使知道来不及了,也要拼上一拼,但还没有等他靠近,眼前那一幕突出其来的情形却令他整个人僵直,嘴唇微张,难以置信。 但见一只冰凉玉晶,丰润白皙的小手,从黑色的袖边探出一截,那朴素得几乎无任何可供留意的颜色,却硬生将那一只纤纤小手,衬托得漂亮精致,难以比拟。 那五指纤长,看似随意娇生贵养一般柔弱,无力,但遽电般抓住了玖兰戚祈那只只插爆嫉门面的五爪,却不由得他动弹半分,再前进半寸。 那一刻,几乎所有空气都因此凝滞住了。 嫉盯着那几乎直接刺进他微瞠眼珠子,那层脆弱薄膜的尖锐金属,堪堪突兀地停下,它离他是那般近,几乎能清晰地描绘其纹路线条,与那森森杀意溢满的寒意,但在最后一刻,即将见血之时——它却停了。 停得蹊跷而诡异,像是时间被停止一般。 玖兰戚祈感受到力腕处那如力挽狂澜的力道,那般坚决而不容拒绝,他僵硬地垂抖一瞬密集的眼睫,艰难而迟缓地扭过头,望着那柔顺靠在他胸膛上,那双悄然睁开的乌黑清冷眼瞳,喉间几翻滚动,呼吸一窒,那沸烫滚水炙过一遍的声音就像从肺里挤出来一般,字字用力:“为……为、什、么?” 为什么? 他的质问、被欺骗后愤怒,被背叛后的痛心,就这样直直地砸得虞子婴一懵懂,她刚才突然出手,实际脑中亦演算过太多太多的可能性场景,以变能够从容不迫,但是那都是针对嫉妒而产生的应变方针,是以她有些忽略了玖兰戚祈的感受了。 像这样费尽心思攻入了他的心胸,在他心中刚生根,便又被她残忍而无情地生生从土中拔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种感受呢? 虞子婴看着他的脸有些恍惚,她抿紧了一张小嘴,只有死板的眼珠微转一瞬,不显狡黠,木木直直。她脸色一凝,松开他手腕后接着一掌推开他,身子如灵巧的猫一般,滑出他的携抱,轻飘若风地落于嫉身前。 她偏了偏首,定定地迎视着那双颜色太浑浊太浓重,以致于连她都读不懂的紫眸,诚实道:“他不能死。” 或许刚才只是怀疑,报以一丝的侥幸,但此时看到虞子婴面若如常,身手灵敏矫捷地脱离了他手中,玖兰戚祈的眼中眼白布分,眦裂出根根红血丝,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为、什、么?” 之前的质问的“为什么”是指为什么要救嫉妒,而这次的“为什么”则是问为什么嫉妒不能死! 亦是问……为什么她要欺骗他,装成濒临死亡来戏耍他……她之前为他所做的一切,难道……真的都是一声美丽幻境吗? 他的脸色,刹那间变了颜色,化作了一股怨怼,怨愤,在心中腾升。 “我——” 刚堪吐露一个字,衣摆一紧,她顺势俯视下眼神,看见艰难蠕动的嫉,像挖了他祖坟的仇人一样紧紧地抓住她的一截衣角,用一种质疑,仇恨,阴森的目光嚼咀着的面容,完全是一副对她杀之而后快的表情,哪里有半分感激、惊疑的感觉。 不用说,嫉妒有脑子都能猜测得到,他如今这如砧板上任人鱼肉的状态,除了是眼前这个可恶又阴险的女人给予的不作它想,想她对他若摆出一副救命恩人的样,礼顶膜拜,简直就是妄想!作梦!他现在简直是恨不得撕下她一口肉来泄愤! 他眼神表达的种种“咆哮”即使没有读心术,虞子婴也读懂了,因为根本不需要猜,他的表情、眼神、肢体都很好地表达出来了。 果然不行啊,虞子婴之前那略带“温情”的凝视眼神在感觉此道不通之时,渐渐恢复了毫无感情(和谐)色彩的冰凉。 想着用之前“攻略”下傲慢的那一招“英雄救美”招式完全没有发挥作用,甚至还起了反作用,若说他之前对她的好感度是0的话,现在估计直线坠落零点,直接刷成负数了。 虞子婴脸一黑。 他现在对她可谓是苦大仇深,在像他这种神经质的反派人物眼中,她此时无论做什么都是别有用心,充满了利诱性与逆向心理,这样一来,她除了白费力气之外,只剩下给他病态的心理造成一系列有趣的笑点。 真是伤脑筋呢,仇恨因子一旦种下,想拔除哪有这么容易呢,除非……一切重新存档再来,否则…… 重新存档再来? 这个想法令她一怔,继而眸露沉思……看来,事到如今,她只能冒险尝试参考一个老掉牙的情节。 虞子婴看着嫉妒的眼睛,任他那般似要剜一块肉的凶狠盯着,她面无表情,平静的眼神得有些渗人,特别是微垂下,那一双掩于细密刘海阴影下,显得黑洞洞无神的眼睛,不再刻意掩饰那里面的深渊幽深之时,定晴直视人时会让人心生寒意。 嫉妒原本气势汹汹的狠戾的眼神不知道为何,在她这样平静的眼神下,他不知道哪里升出来的第六感直觉感受到一种十分危险的感应,他眼神渐渐失去了原有的力道,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身体的情况每下愈况,令他无法维持那野狼的凶恶眼神。 他不适地缩了缩脖子,略带诡异,像那种狠不得扑上来咬上一口,又不知道因为忌惮着什么会突然涌出来的危险黑暗恐怖,在不甘又愤恨的情况下,疑惑地试探地伸出一爪子来的模样。 莫名有些……萌。 虞子婴脑中莫名地闪过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词,但很快就被她抛至脑后,她轻眨一下睫毛,移开了眼睛,望着某一处空气,其实刚才嫉妒猜得没错,虞子婴脑中的确对他进行了一番危险的剥析。 她暗忖……想存档重来是不可能的了,可是她可以通过人力来造成一场事故,比如拿石头狠砸破他脑袋只想令他失忆,而不造成颅内受损变成一个白痴,这太考验她的力道、角度与挑选位置,当然这其中多少还需要有很好的运气来辅助,才能让她心中的想法成功实现。 ……事实上,她从她的狗屁运气从不抱任何的希望,她认为她如果真的要动手,将他砸成白痴的可能性,远远比砸到他失忆忘记两人的仇恨过往的可能性,高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好吧,这个方案看起来也完全是难以下手,但总得想办法打破桎梏局面才行,既然山不就她,那干脆换她就山也可以尝试一下,这也算得上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了。 心中拟定了一个方案,虞子婴再重新面对玖兰戚祈,道:“时机不对,他若今日死在你的心中,东皇国若知道他们唯一的皇储死在一个天元国的侯爷手中,最终事态会演变成如何我想这不是你一开始的打算,不需要为了而打破原来的计划,况且眼下有这么多证人围观,我不认为你动手杀了他这是一个好主意,既然选择舍下……又何必回头?” 一开始他不愿意出面,隐而不动,心中便存在一番考量思虑,在众目睽睽之下,即使他有能力杀掉嫉妒跟牧骊歌,他也不可能杀得完埋伏在呼鄂城内的全部瑛皇士兵。 即然如此,他贸然出面被人辨认出身份,情况便有些进退维谷。 嫉妒通常情况下,想法绝对是跟他一样,他们虽然认识,但彼此有自已的野心与国家,自然是不可能成为朋友,无法成为朋友那只能是找着机会,便撂阴脚整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情况。 所以,他一开始的确存在让虞子婴扛下一切断尾,他便能置身事外,顺利不留任何后患地脱身,但是……永远计划赶不上变化,最后他却是为她回了头…… {既然选择舍下……又何必回头?}这句话虽然不带任何歧异与伤感语调,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却很容易另别人猜测到另一种情感上去,如——怨恨、失望,死心。 玖兰戚祈一愣,一时看着虞子婴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原来她对他的心思早就看得一清两楚,但却始终没有任何埋怨顺着他所想走到这一步…… 可是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为何又要在他回头之际,变卦,背叛他呢?! “你所谓的喜欢,也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你曾给我一个承诺,我哪里都不会去,固执在站在这里等你,但是……我的喜欢亦是有尊严的,在你编制的谎言中,我可以为你做到百分之九九,但剩下的最后一分,请留给我自己,让我可以平静解脱的心态,为你做完最后一件事情。” 虞子婴的话,就像是在两人之间划出了一条分隔线,一个人河那头,一个在河这头,遥遥相望。 虞子婴蹲下身子,搀扶起已经无法挣脱嫉当作人质,顺便暗中替他汲取回那丝玄气,省得将他整废了,那仇恨值就更深了。 她看着牧骊歌,不像威胁,倒像是之前跟他谈交易一样,不带任何火药气息:“放他走。” 牧骊歌眼神游离于他们两人之间,继而淡淡一笑,如轻云一般,挥了挥手散开包围的圈子,留出一条狭窄小道,倒也算是诚意十足。 “赵鹿侯要走,我等岂有本能将他留下来,但是御使大人难道来瑛皇国一趟,如果能够留下来游远一趟,骊歌也算是能够对得起景帝的看重了。” 虞子婴知道比起赵鹿侯,他此时对她的兴趣更大,除了她的真实身份之外,还有她先前口头的“交易”内容。 “还不快走?”虞子婴不耐烦地拨开嫉妒偷偷摸摸移过来,带着得意阴笑,准备呲开一嘴白森森牙齿朝她脖子她一口血的脑袋,看向站在那里,不知道一脸神情在想什么的玖兰戚祈。 玖兰戚祈突地笑了,他悠慢慵懒地踏步而前,微微拂动的发丝拂过他殷红色的唇畔,微微上仰着谑戏的痕迹:“此一时彼一时了,出了呼鄂城,光凭他们,未必能够拦得住本侯。” 虞子婴眸中异样光芒一闪,一听他的话,她就知道她的话成功挑衅了他的自尊高傲,如果离开一切是他算计的,他自然颀然接受,然而如果一切是她赋予施舍的话,那意义便大不相同了。 眼见他目标再次锁定她挟于胸前的嫉妒,虞子婴伸臂一挡,当即便是血肉模糊一块,五条狭长伤口,鲜血滑落,滴地,晕开一块血渍。 嫉妒脸皮一颤,诧异地瞪向虞子婴。 没错,她是故意让他动手的,所幸他倒没有气得完全失去理智,攻击时并没有像对待嫉妒那般歹毒,附上阴寒的尸气邪毒,想置她于死地。 “让开。”他的声音低沉,无一丝感情起伏。 “我不能让你杀了他。”她甩了甩手臂,感受了一下伤势程度,感觉并未伤筋动骨。 “玄婴,你当真以为你刚才的那番话能取信于本侯?你这般护着他,着急想让本侯离开……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能有什么目的,既然他并非她要寻找之人,自然是过河拆桥……不对,自然是要过河拆伙,重新锁定新的目的。 但是因为之前她为了刷他的好感度,刻意营造出了一种缱绻深情的氛围,若想跟他撇清关系,显然只会适得其反,她只能将计就计,演上一出情海生波,惨遭背叛,接着恩断义绝的戏码。 他们信不信……她不管,反正她只是铺了一个台阶下罢了。 “你当真以为本侯会对你手相留情?” 你自然会,人的嘴会骗人,会口是心非,可“玄束”的解放可不会骗人,虽然暂时还谈不上什么情深似海,但她对于他……已经不再是路人甲的级别了 赵鹿侯看着虞子婴那冷漠自持得模样,心中不知道为何恨得一阵牙痒痒。 她那是什么眼神,不相信?在欺骗他之后,还摆出一脸毫不愧疚心虚的模样,他是笃定他对她有感情了不成……他气息渐重,当时果然不该一时鬼迷心窍地回头的! 这般想着,明显带着一种恼羞成怒的成份,他再度攻击了过来。 而虞子婴测算着角度,着落点,与时差间的错位,他一掌再度爪来,她却不再坐以待毙,将嫉妒朝后一藏,格档开来,眸中闪过寒光,手肘成器撞于他腹。 玖兰戚祈蹙眉一瞬,见她对他是对了真格,紫眸如浸墨般浓稠无光,他自不再手下留情,斜劈而下,像是准备一爪将她从肩至腹部划成两半才罢休。 虞子婴压臂一闪,论速度玖兰戚祈略逊嫉妒一筹,可虞子婴却是比嫉妒更快,她闪身一跃,滑于他无防备的背脊,望着他那纤长白皙的脖颈时准,刻意地停顿了那么一瞬。 而玖兰戚祈并没察觉,只是当他无防备的背部被人挟持时,下意识就选择攻击,那伏于她肩的身子被他挥掌空中一撞,或许是旧伤加上新伤,她竟制不住坠落的身影,“啪”一声摔落,脑袋在石头上一阵辗过,接着脑袋一仿,整个人便昏了过去。 而出完手后,出乎意料的结果令玖兰戚祈怔了怔,细念量一番,才发现了哪里不对劲,她刚才分明摸到他的命门……可最后竟放弃了……而他对她却并未留情…… 脑袋受伤比不得别的部分,她当即便有一种昏眩袭卷而前,她眼前一黑,便晕厥了过去,但因不放主,还是勉强余留了一丝神智地外探知。 她脑袋混沌迷糊,不知道再她昏沉之后发生了什么具体事情,但她知道在她伤后,玖兰戚祈终是走了,有没有继续再大闹一声她不知道,却没再执意带走她。 四周平静下来后,一阵陌生馨风靠近,她猜测因该是牧骊歌走了过来,靠近在旁。 走近一看,看到一脸被糊的都是血的虞子婴,紧阖眼睑,气息虚弱如游丝,他似讶异了一下,随便便吩咐手下将她抱起来,跟嫉妒一块儿带走。 在得知自己如愿被带走的虞子婴,这才收回了那丝神智,昏昏欲睡——很好,这牧骊歌果然如她所预测的一样,是一个很好的“润滑剂”有他的一份心思存在,她就能顺理成章地留在目标人物——嫉妒身边了。 ------题外话------ 下一章进入第三卷YY 虞妹纸要换身份,换性情,换角色,耶,GOGOGO!   ☆、第一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当虞子婴再次睁开眼睛,神智趋于清醒之时,便感到酸麻的身子骨绵绵身陷进床塌那柔软熏香的丝绸被褥中,身处一间富丽堂皇,灯火辉煌通明熠熠的典雅寝殿,她仰望天花顶那古典繁美的藻井造型,整个人恍惚呆愣。 “殿下,人醒了。”耳畔,一道略显苍老,约五十几岁左右的男子声音里难掩惊喜。 一阵衣物悉窣摩擦声,他立即揹挎起随身药箱,撩袍起身,边说着话边躬身朝着一架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后退去,移开了位置。 但见隔着屏风再往里头便是一张办公书台,秋水色熟罗帐子顺服垂下,隐隐约约地透出一团一团极浅的海棠春睡的花纹。 秋水色熟罗帐子随风飘逸而起,随之一阵与床缛相似熏染着贵族淡雅香气淡淡拂过,转眼间虞子婴床旁矮几上便坐下一名男子,顿时覆下了一片阴影于她面目。 男子斜坐唇畔含有笑意吟吟,姿容既好,但偏头在看到这少女神情的那一刻,脸上那抹温雅浅笑顿时消去。 只是她的双眼黑瞳占具整个眼眸三分之二,白仁甚少,两颗黑珠镶嵌于眼眶内,呆滞不动,神色木然,再加上她此时茫然失神地盯着寝室内的天花板,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一具没有了灵魂的布偶娃娃娃。 “太医,这是怎么回事……”被称之为“殿下”的男子,亦就是牧骊歌沉吟片刻,便扭过头,面容笑意尽收,一瞬不瞬地盯着太医,难辨喜怒。 太医微讶,眼珠一定,顿感从殿下那里迫进的压力沉重,便“噗通”一声便跪在地面,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觑向睡床观察了那容色似雪的少女几眼,眸闪探究与疑惑。 怎么回事了? 当他搞不清楚状况的视线掠过少女额头那缠圈、沁血一块儿的白纱布时,似恍然了一瞬,再虚虚瞄向她那木然呆痴的表情,最终吱唔掂量的话语半响,才谨慎道:“这、这个,可能、可能是因为之前这位姑娘不慎撞伤了脑袋……才造成的,那个,殿下,人的脑袋内部构造复杂,有时候伤其一,便会祸其二,卑职斗胆猜测……这个或许是存在了后遗症吧……” “后遗症……那可能治好?”牧骊歌微蹙眉道。 人若当真傻了,他这般费力将其救下来又有何用? 太医有些为难地垂下眼,手掌粗砺部分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随身医箱,借此缓解全身的紧张,他并非花眼晕花看不懂局势,他自然观察出来殿下对眼前这名看似痴痴傻傻少女绝非一般意义上的重视,要知道,“朝鸾殿”上下从来不曾听闻见过哪一名贵族闺秀曾受邀踏足过殿下的寝宫,更不遑是这般轻易地躺在他的床塌上养伤。 这般一想,太医脸色遽然难看,声音迟缓、带着一种保守的安抚道:“卑职,自当尽力,但头部的伤比不得身体其它部分,需慢慢查因寻果方能对症下药,忘殿下能多宽恕卑职一些时日……” 伴着两人并不顾及声量的谈话内容,那少女的眼珠渐渐转动,呆滞的眼中多了一丝生息。 “我…是谁啊?”她喃喃说道。 牧骊歌第一时间调转过头,听着她那一声细若蚊声的自喃之语,眸猝闪几分异色,那清润凝视她的目光不乏带着深沉审视与怀疑。 “玄婴姑娘,您醒了?” 少女闻声,缓缓、极似慢动作分解般扭转过来面部,牧骊歌定定地看着她,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细节。 那躺在银鼠皮垫的缛子上的少女,几乎整个人快陷入软垫中,被整个装了进去,越发显得她身形娇小瘦弱,她一头铺散开来的青丝堪比任何名贵的绸锻绫罗,乌黑似墨,额头圈缠着白纱绷带,在靠近耳尖轮廓处渗着未干的血渍,她面容似雪白皙,墨眸疲软半阖,一眼望去只觉其瘦小得楚楚可怜。 她那惚闪轻眨的睫毛,偶尔撩动,却似一把柔软的羽毛刷子,刷过人心底最柔软、最痒的部位。 如同失魂的木偶,在看到身边那笑得和蔼亲切的牧骊歌时,她偏然地覆下眼睫毛,暗忖不是攻略人物,虞子婴决定冷漠无视之。 眼下的待遇明显比她预测得更好一些,这也只能更说明,这牧骊歌心中的野心绝非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恬然、与世无争。 被虞子婴忽略,牧骊歌依旧温文而笑,他伸手纡尊降贵般帮她掖了掖被角,软墨双瞳紧锁于她的眼睛,突然出声道:“赵鹿侯已经平安地离开了,你不必忧心,且安心养伤,不过……有一件事情骊歌想还是有必要告诉御使大人一声,在呼鄂城格南与裕关交道之处,我瑛皇国的边境士兵抓到几名可疑人物,因为其中逮捕狙杀了的几名被确认身份是天元国的探子,正巧我巡疆就在附近,是以这件说起来并非十分重大的事情,也上报到了我这里……” 像是起了一个话头,他边说着,亦招手让恭守一旁的粉衣荷裙宫婢端来摊温的药碗,不知道出于何种想法,他并没有让宫女侍侯虞子婴服药,反而亲自施手准备喂药。 宫婢愣了愣,不敢揣测主子的想法,便听顺地将碗双手递给了殿下,她垂下脑袋,机灵轻柔小心地动手将虞子婴搀扶起来,将其靠在软垫上,方便殿下喂药的时候不撒落。 “御使大人,来,喝药。”模仿着以往宫人侍候他时候的举动,他亦一边回忆,一边在滑瓷的碗面搁了搁,然后动作温雅地伸长,将白玉勺喂于她抿紧的唇边。 虞子婴并无反应。 一秒、二秒、三秒……时间在沙漏滑落间流逝,周边提心吊胆等候着,紧张得脑门都快要冒汗的太医跟宫人们,诧异得眼睛都瞪直地盯着那名少女,看她竟敢这般无视殿下,都恨不得上前亲自撬开她的嘴巴,将药直接灌进去。 而牧骊歌等到手臂微酸时,却依旧没有发怒或表现出不耐,而是想了想,试探性地换了一个称呼:“玄婴,该喂药了,来。” 这时少女身形微动,这才微微眼神流转。 牧骊歌见此,眸中似无意间挖掘出一件有趣的收藏般盛满了笑意,便轻就着那一勺重新抵于她嘴边。 略停了片刻,少女张嘴将勺含了进去,抿了抿淡粉嘴唇,并无任何不适的表情,便咕噜一声吞了下去。 牧骊歌端着碗,凑近几分再顺势舀一勺,这次显然喂食的更加顺利,刚碰到她嘴角,她便自觉地含下喂了进去。 但见大半碗药就在他有条不紊,与虞子婴像喂甜水般不见任何排斥般配合默契间喂完,牧骊歌好奇地盯着那碗乌漆漆的药,即使不需要尝,那浓重的中药味道已冲鼻难闻。 待只剩一口量的时候,牧骊歌才问道:“太医,这药……苦吗?” 他的语气莫名带有几分古怪探究。 太医不解其意,看了看殿下手中的药碗,但却还是老实回道:“这药加了几味消炎抑热的中药……想必是极苦的。” 牧骊歌斜眸望向虞子婴那平淡得出奇的侧脸,嘴角微扬道:“苦吗?本殿却是有些不相信……” 说着,他便将碗中最后一勺,已微凉的药送进他嘴里,顿时一股苦涩得令人作呕,连舌头都几乎快麻掉的刺激味道,充斥着他整个口腔。 他脸色一阵隐忍,这一口却是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啊。 宫婢们倒是一个个人精,她们看殿下竟就着喂那名少女的白玉勺将最后那一口苦喂含下,先是一惊,继而又观察到殿下脸色有些不对劲,察言观色间,立即忙不迭地去端来痰盂与杨柳枝漱口水,服侍殿下漱洗口腔过后,便方端着秽物行礼退下。 牧骊歌待嘴中苦味渐消时,才盯着这么一会儿功夫干涸成斑片的药碗,感慨自嘲一声笑道:“竟连一名少女的忍耐力都比不得,倒真是让人看笑话了……” 寝宫的宫人与太医一个激伶,赶紧跪地奉承几句,竟这么倒霉地看着殿下难得一见的窘迫表情,他们深怕殿下为遮羞成怒拿他们开刀,现在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 “玄婴?”他无视地面跪一溜的人群,朝着少女又喊了一声。 从这一点看得出来,上位者再温和亦是尊卑分明的。 “你喊我玄婴?” 忽地少女开口了,她眼神空洞径直,那因为病重久未出声的清丽嗓音,此刻变得声线如沙砾刮金属般粗嘎沙哑,缓慢,低沉了几分。 老实说不好听,但牧骊歌却莫名心中一跳。 “怎么了,头还痛吗?你在昏迷的时候,总是不安在喊着痛,喝了药可缓和些?”牧骊歌闻声,不知道为何心底平波生澜,不由自主地凑近几分,语气轻柔得如雪夜的一杯温茶,袅袅清香弥漫,温热的液体体贴从口中划入干涩的喉音,令人整个都温和的起来。 他看她眼睛一直睁着,一瞬不眨,怕她刚醒面对宫殿内的强烈光线会伤了眼睛,一双温热的手顺势抚上她冰冷的眼睑,薄薄的眼睑的温度与他常心差异相解的感觉非常舒服,但掌中她却却惊僵颤抖一下,最后,颤巍巍地伸手,忍不住按下他的手。 少女似幽幽地吁出一口浊气,那双呆滞木然的黑瞳微动,稍有几分灵气渐生,她先是环视周边那的陌生的环境一眼,一一从宫婢,太医,最后将麻木的目光定驻在牧骊歌身上。 他身着一身身穿缂蚕雪丝正宫袍,腰扣石青缂丝棉金龙外罩,一件暗金镂空特制坚肩如鳞甲的披衣,松松垮垮地拢于肩胛,随着动作着一松一驰,倒有几分雅致、随意的贵气。 “你……是谁?” 她脖子一歪,问道,声音较之先前那般石砾冲唰的死板,此刻却显柔柔软软,带着几分疑惑。 从她那懵懂陌生的神色中,牧骊歌看不出任何伪假的成分,刚才他曾出言特意试探,他直觉很难不去怀疑这显得太过凑巧的事情。 但他手中既未有证据又有太医的一番言之有理的说词,他唯有暂时耐心些,当然选择充耳不闻他是做不到的,可面对这样的她,质问却又是不明智的,他想无论是真是假,时间长了总会有机会抓住对方的小尾巴的。 对于虞子婴,他不否认是充满好奇而探究的,若他表现得太富有针对性,她可能就会产生戒心,如果这仅仅是他的猜忌,他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因此而恶化。 若她真是朝渊国的御使,并且她之前跟他的“交易”确有其事,那么,他跟她之间的关系就值得好好思量应付了。 当然,若不做些什么来辨别一番却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也有可能会损害到他的利益。 所以他虽然有些怀疑太过蹊跷,可却没有选择直接质问对方,而是旁敲则问地暗示,表明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说词,并且已经对她产生了怀疑,然后再观察她的反应,看她是否真的有所隐瞒。 一般来说,跟某个人提及一个敏感话题,不带半点指责的语气,这时就开始观察,看这个人是否一直泰然自若,并且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如果她向主任提出问题,并表现出对这件事情感兴趣,那基本就可以确定她是无辜的,但是,如果她表现出不安并想转移话题,那就表明她心里“鬼”。 可眼下,她镇定得,不,应该是说整个人失魂般却什么也没有做,既不是他期待揣测的任何一种表现,却完美得令人挑不出任何一处错处。 ……看来,她或许当真是得了失魂症(失忆症)了。 “你是玄婴,我是……牧骊歌。” “玄婴”这个名字并非从她嘴里听来,而是当初地呼鄂城外无意间听玖兰戚祈喊的,他自然而然便记了下来,事实上,直到目前为止,他对她的了解跟面对一个陌生人相差无几。 “玄婴……是我的名字啊。”虞子婴,不,此时该是玄婴了,她看着牧骊歌:“你是牧骊歌?” 对她自己的名字,她用得是肯定句,但对他的名字却是……疑问句,牧骊歌眼眸微闪,心中有了些评估,显然她此时还是曾保留一些自我意识,或许只是遗忘了一些事情,并非完全茫然一片,是那种可以任人涂抹的空白纸张。 “嗯,我是叫牧骊歌。”像是对待一名神智未开的孩子,他的笑容充满慰藉与耐心。 但周边听着殿下这样介绍自己,而那名少女亦如初生之犊直呼殿下其名,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眼发直,像一个个的泥塑木雕人。 “你是我的……谁?” 她这句话就像是顺口问出,不等他回答便转开了眼睛,眸望一盏跳跃明暗火烛若有所思,但却因为那张木然苍白的稚容,与太过刻板呆滞的表情,不显沉思灵动,反而倒像是纯粹在发呆。 但牧骊歌一听倒是上了心,他脑中略有几分念转,暗忖:若她当真是记不得过往,这一点倒是于他有利,但从她条理清晰,言谈间并非痴傻可以看得出来,她并非是完全无知,若他想编织一段谎言,若与她感知产生违和恐会惹她怀疑,若真话…… “玄婴,你伤了脑袋,过去一些事情恐怕会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你跟我……我们是——朋友,你还记得吗?你是朝渊国的人,而这里是瑛皇国。”他尽量简洁语序,省略细节地告诉于她:“至于你头部的伤,是因为救嫉而才被人伤的……” “嫉?” 少女身体再度细微地动了一下,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她目光微动,虽仍旧稍嫌呆滞,但嘴里重复地念叨着这个字,眸中灵动渐生。 “说与我听,我记不清了……但这个名字……很熟悉,我想听,你能详细地告诉我一遍吗?”她问道。 牧骊歌表情一顿,略测地眯了眯眼睫,水墨软眸似那鹤形台盏上的红烛光线,忽明忽暗一阵。 这倒是奇怪,当初虽看她为救嫉而不惜跟那赵鹿侯翻脸,但他仅凭他们争执的言论判断,大抵是纠纷于情感尊严,但此时她何故一听“嫉”的名字,反应又如此地大(当然“反应大”的标准对比起他而言,想自她醒来那一刻,他便一直衣不解带地关怀她,换来的亦不过就是她稀疏平常的几个冷淡眼神,但一提到“嫉”却能引发她的精绪波动,并且刻意主动询问……) 这让一向自忖人缘极好,至少对比鬼见愁似的嫉妒的牧骊歌殿下,第一次对他自己产生怀疑,产生一种无力的郁卒感,难道他的温情款款相待,竟比不得那对谁都是拽得跟个二万五八似的,逮谁长得好、身世佳,能力超群都嫉妒得恨不得将别人拆骨入腹、生吞活剥了似的,明明长着一张漂亮的脸庞总被他那一身煞气变态扭曲得不成人样,从不懂怜香惜玉的……嫉? “自然可以,来,你先躺着,你头上的伤不易久坐,我慢慢说予你听。”伸臂将她扶躺下,牧骊歌即使心中有再多的刻薄想法,却从不轻易表露在面上,他挥手摒退四周人员,不一会儿,整个寝宫遗留一片静谧暖光,只剩他与玄婴两人独处。 他嘴里的“故事”还是那个版本,但经他润色的部分与人物敌我部分却讲得模糊了界限,大抵是朝渊国与瑛皇两国即将成为联盟,而那天元国的赵鹿侯与两国的关系近段时间因为异域的介入,存在着一些隔阂与紧张,却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间跟她好似“交好”。 说是“交好”,但因有了三国之间那微纱关系做铺垫,这般的“交好”倒像是一种“利用”与故意靠近了。 说到最后,他语气巧妙一转,讲到为了国与国之间的大义,她最终舍弃了私人感情,为救“嫉”而身受重伤,伤了脑袋才晕迷至今。 至于为何她如此拼命要救嫉,跟嫉那一身的伤是由谁造成的,他却顿了顿,并没有提起。 “你是说……伤我的人是一个我相识的人……而我为了这个叫嫉的人……最终跟他反目成仇?” 看她领悟得快,在逻辑上也并没有差错,看来除了认不得人之外,别的部分倒是完整地保留了下来,牧骊歌顿时很庆幸,他刚才没有天花乱坠地胡诌得太离谱,眼看她并未全信,牧骊歌正准备转换另一种哄诱口气,再跟她解释一遍之时。 却听她用一种大喘气后,总结性的语气说道:“这么说来……他,那个叫嫉的人对我很重要,对吗?” 呃?牧骊歌苦恼地撇下眉,纠结着怎么回答才好:“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如果不重要,整个事件前后一番精细推理,显然像是存在一个突兀的漏洞,完全不合情理,谁会对一个仇人这般殷勤拿命相救? 可由她提出的那个“突兀的漏洞”,老实说,关于当初她那突然调转角色的原因,连他都猜不透究竟是为何。 明明地越鹿侯出现之前,她跟嫉分明就是不同戴天、嚼穿龈血的那种关系,不是吗? 罢了,事已至此,就算他问她是何原因,想必她也根本不记得了。 “玄婴,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易吗?”牧骊哥随意地转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虞子婴两眼放空,没有反应。 “嫉……” “嫉,他在哪里?” 一听到这个“嫉”的字,她神色一动,看着牧骊歌,呆板的眼睛再度汇聚了些许光彩。 一见她只有提到“嫉”才有反应,牧骊歌顿时有一种郁气汇聚胸口,却不知道该如何排解才好。 他暗吸一口气,压制住满嘴的不是滋味,温柔一笑:“他亦受了伤,现在……” 他的一句话尚未完整道完,被一声“呯!”的一声巨响声,似重物砸墙般天动地摇震耳欲聩打断了。 不待牧骊歌猜测在他的寝宫何人敢如此放肆,但闻一声阴森低哑,如尖锐金属破音般刺耳,嚼碎灵魂般的声音呼啸而来。 “那个贱女人在哪里!?” 凛冽寒风自夜间张牙舞爪地席卷而来,室内那一层作隔挡作用的秋罗纱帷被人从外面一把狠戾撕扯掉,如紫云般浮纱无力涟漪滑落,顿时,映入眼界的是一名支撑着一柄长型愈二米巨镰的少年,惨白着一张死人脸,气势汹汹登堂入室而来。 他身后窣窣地跟着一群惶惶不安的宫人侍卫太医,但都由于他身份特殊一时都不敢不要命地接近,上前阻止,只敢站在宫殿外探尖脑袋,拉扯着颤抖的嗓音,惨兮兮地喊道:“天啊,嫉殿下,救您别闹了哇……” “冷静点啊,嫉殿下,再怎么着,您得小心自个儿的伤势啊……” 牧骊歌一怔,朝一片漆黑如甬口的大门口看去,但见嫉瞪着一双阴森的绿眼睛,常年头上裹得那层绷带松垮滑落耳际,红唇如染血般咧成一种正常人不可能有的弧度诡异笑容,拖着血之亡镰刀,咯吱鸣耳作响,一步一沉地走了过来。 看这架势分明是他醒来准备寻架的,他正欲起身阻止,但闻耳畔飘过一道诡异,似在确认的声音:“嫉?” 他一僵,顿时眼皮一跳,但感下一瞬间,一阵带着与他口腔尚余几分味道的药味相似的凉风拂过他僵硬的脸颊,他骤然回头,眼神一定,但见原本躺在床铺上的人已人走床空了。 糟了! 他迅速朝后一看,却看到一副很诡异、像是静滞的画面。 那长发摇曳披散于地,与那一身重新换置的素白直身长裙相映辉,白昼般明亮的烛光撒落她周身,少女整身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 她径直站着的对面,一名一身纯黑质地暗绣阴晦金纹祥云交祍宽袍,碧眸张扬跋扈闪烁着嗜杀血光的少年,与她两两相望。 一个好奇而懵懂。 一个阴森与残忍。   ☆、第二章 她就这样变成白痴了? 少女张阖着嘴瓣,却没有发出任何细微声响,那张纯美得在珍珠光泽覆映下雪颜白得几乎透明玉质,一袭拖曳至地散摆开来的水雾轻纱宫裙下,一双若隐若现的裸露小脚更是晶莹剔透,赤粉趾头细嫩娇憨。 她踩于吐蕊碧青玉砖石上,纤脖颈长,娴静雅立,只令人恍惚惊叹,当真是冰肌玉骨,引人遐思,如同一朵出水白莲啊! 那些个只敢在殿室外吓得浑身打哆嗦,探头探望观望的宫人侍卫太医们,都完全看呆去了,那瞬间,只直瞪瞪地看着少女的脸,两眼失神,好像失音了一般。 周围安静得有些压抑气流停滞的气氛,还有来自对面那名肤白碧瞳,玉颊粉唇,带着异域风情引人采拮的一个美人少年眼神的恶意寒悚辗轧,令少女不解地偏了偏脑袋,柔媚齐整的碎光刘海微微拂动,那如夜猫一般的乌黑眼眸似注入了丝丝缕缕神彩,她缩了缩蜷缩的脚趾头……继续不怕死地趋步靠近他。 “玄婴,等等!” 牧骊歌一看她动了,顿时脸皮一颤,惊声喊道,他可不是什么因为脑袋撞伤,造成失魂症的懵懂少女,他一眼便清晰无误地捕捉到嫉眼中那欲报之而后快,残忍而阴森的杀意。 这样冒失闯上去,无疑是送羊入虎口! 可惜这一声终究阻止得太迟了,但闻下一秒,那无知无畏,如游魂般茫然妄想靠近嫉的少女,直接便被残暴不仁的少年,袍飞脚起,一脚踢向她毫无防备的腹部,飞身“呯!”地一声便撞到殿室内凹凸浮雕的玉白圆柱之上。 那“咚嘭”*撞击硬物的闷哼响声,直刺激得人牙口酸。 嘶~周围围观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惊讶得就像脑袋炸了一个响雷,身子一惊,急噔噔地恐慌倒退几步,露出怎么也不得要领的表情。 这……这嫉殿,对那名无辜的少女做了什么!这……这简直就是太残忍太无情太无理取闹了! 能说是不幸中的幸运吗?由于重伤未愈,嫉还需要靠着他随身兵器血之亡镰支撑着那摇摇欲坠、故作无事的身子骨,才没有直接挥上一刀将玄婴给斩成两截。 牧骊歌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暗吁一口气,瞥了一眼嫉妒,神色未明,便疾步朝着那砸撞在玄纹玉白石柱旁的玄婴赶过去。 可没等他靠近,那疑似被撞惨的玄婴少女晃了晃脑袋,从菱翘嘴里溢出呜咽了一声,然后十分坚强地用手扒拉攀附着石柱垂吊而下的帷幕流苏,摇摇晃晃地自已站了起来。 “玄婴?” 牧骊歌走近,看她能站起来,眸中闪出既惊又疑,接着有些迟疑地伸手,虽然想搀扶起她,却又怕触碰到她可能的伤痛,想了想,他扭转过头,朝着门口那一个个“泥塑木桩”,沉声道:“太医,还不快进来!” 太医一听殿下的叫唤,哪怕再恐怖顾及殿室内的“猩风血雨”,那也是得有着提着脑袋挂在裤腰带冒进,哪敢公然违背殿下的指令。 “殿下、下恕罪,卑职、卑职这立即就来!” 玄婴由于突然的撞击造成一阵目眩耳鸣,在轻甩头时,几滴娇艳的鲜血坠落地面。 感觉稍微好些,她才抬头来,微微嘘了嘘眼睫毛,额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撞击裂开重新从干净白绷带内晕出一摊暗红,甚至渗透那灩丽的血线顺着那苍白无色的脸颊轮廓滑落。 不知道为何,看到少女静愣地流血,略微呆滞的眼瞳似茫然无措,牧骊歌蓦地心中一紧,像是打开了一扇禁忌大门,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暗忖,再怎么穷凶极恶的人,对着这么第一个无辜纯稚的少女,也该下不了这么重的狠手吧。 可惜,嫉除了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他更是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他眼睛所观察的一切都是逆返的,当他对某种事物感到抗拒,从外界得到的信息经过大脑后被自闭的心里给扭曲了,形成了错误的认识,换言之,所谓“美”在他眼中,那就是“丑陋”到极致的代表。 怜爱?心痛?不舍?嗤!这种软弱而无聊的感情,他嫉殿怎么可能会有! “嗤嗤嗤~摆出那么一张令人恶心的无知脸……你是想故意勾引男人的同情,才扮作柔弱可欺吗?别开玩笑了,像你这种女人,本殿实在见识得太多了!” 嫉哼嗤着鼻息,阴测测地勾开嘴缝,碧瞳幽暗生绿光,鄙夷不屑地上下扫视着虞子婴。 这女人的彪悍战斗力他可是亲身领教过,刚才那一腿虽然突然,但凭她的速度怎么可能躲不过? 一滴悬而未滴的血沾粘于玄婴的眼睑睫毛上,她蹙眉轻眨了眨,就那样直板木愣地看着嫉,虽然她表情很淡,可牧骊歌莫名地硬是从中观察出一丝……委屈? “嫉你还有伤,别再乱动气了。另外,玄婴为了救你,将脑子伤了……现在她根本就认不得人了。”牧骊歌挡于玄婴身前,与嫉对视,并嘱咐太医赶紧过来替她重新包扎额头上的伤口。 “还有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她也不记得了。”一边寻思着斟酌用词,一面跟嫉解释道。 嫉闻言一震,两眼放直,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嫉?”牧骊歌奇怪地喊了一声。 嫉眉眼一抬,猛地指着玄婴的鼻子眼睛,似讥笑又似愤慨难平道:“她——就这样变成一个白痴了?” 白痴?他是这么说的吗……牧骊歌无语抚额,顿时感到一阵阵头痛袭来。 “嫉……” 牧骊歌回神转头,突然,他看到玄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把推开替她包扎伤处的太医,再度朝着嫉妒的方向扑了过去,她的速度依旧很快,一排排烛火忽闪明暗,几乎是一道白色残影从眼前掠过,根本连牧骊歌能鞭长莫及,而嫉猝不及防,微愕张开嘴,眼睁睁地看着她撞入他怀中。 眨眼间,玄婴已经踮起脚尖,像无尾熊一样双臂一揽,贴进他胸膛,用力勒住了他纤韧结实的腰肢。 咦咦咦咦咦~!?周围人乍见这一幕,一张嘴差不多都看着好像是一个小圆孔的样子,都看傻眼了。 嫉整个人石化了,他可没什么闲致心情感受到什么暖香在怀,更没有感受到什么惊喜幸运,他只有一种如同雷轰电掣一般,他第一反应就是奋力地挣扎。 但连走路都需要靠着兵器支撑的他,此时感觉到手脚尤其无力,他似急似怒地憋红了一张锥子脸,天知道这看起不足二两肉的排骨妹,哪里来的一身怪气,直抱得他全身骨骼都“咯吱”作响。 “嫉。”玄婴不顾他的挣扎反抗,那张冰雪雕铸的面容比起先前的木然呆板,多了几分神彩飞扬的期待,她勉强调整僵硬的面部表情,扯了扯唇角,那糊得一脸是血的脸庞似费力挤出一丝别扭的微笑。 众人猜测,她估计是想将自已最美好的一面展露出来,但结果却有一种画虎不成类似犬的失败效果,那一脸是血的模样,再加上露齿沾血的嘴唇,莫名渗人的慌,乍一看去,简直就像是刚从地狱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她很轻松地抱着被桎棝在双臂间的嫉妒,语气刻意放缓,幽深流转异彩的黑瞳沉下,语意不祥,道:“终于见到你了……嫉。” …… 湘西龙浮岛 一轮硕月从浓雾阴霾中隐隐约约透出些许清亮轮廓,黑山峻峰,峭崖悬壁亦笼罩其中,黑雾沼气急速膨胀着、扩散着、弥漫着,无声无息地充斥着广袤的空间,雾重浩渺,连接一座古老黑黢碉堡城与天地之间的雾霾融为一体。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一道披着黑色斗篷的柔姿雅逸身影,步履不紧不徐,顺着一条长长曲折、壁镶蝙蝠铜灯的阶梯而下,莫约小半个时辰,终来到一间占地宽阔的地下室内。 地下室狭小的窗口与内部广大的空间形成强烈的对比,使得内部光线暗淡,进深极深,给人一种神秘幽暗之感。 室内森冷而阴凉刺骨,来者一时不适应寒意,隐约惊蛰了一下纤弱身子骨,但见这呈圆型、四周被用冰窖雕铸成一方方深邃透光的图腾,地面亦是用着朱砂与一种幽蓝难褪色泽细致描绘着一种诡异而神秘,如远古遗留的祭祀神坛阵法。 在地下室的圆丘坛上,离地面约高几步台阶中央摆放着一个金丝楠木,并点缀还魂月石的昂贵棺材,里面正静谧详和地躺着一名被月绡冰绸深衣覆身的男子。 他整个人似被冰冻的神衹那般,时间流转自他周身便永恒畏惧停止,一头冰淬般幽蓝银发覆散开来,铺阵于他肩胛、胸膛、臂间,映着冰窖中透出的质透光芒顿时如流光溢彩,他美得令人失神,亦美得纤尘不染,就像根本不该存在于污俗世间的那抹冰魂雪魄。 但他确确实实地存活在这个世界,并且整个人一无所察地静静躺在那里,迷乱了千年的铭刻。 随着微细脚步声缓缓响动靠近,他才惊鸿掀睫,微微抬开一双玲珑七窍琉璃眼瞳。 “出什么事了。” 似从久远的沉睡中苏醒,他的声音慵懒而略带暗哑,缓缓响彻整个空荡清晰的室内。 他开口问的不是有什么事情,而是直接便判断已经出事了。 对于男子的神机妙算来者并不讶异,那披着黑色斗篷,观其袅袅婷婷的身形可以推测是一名女子,她低首趋步走近圆丘坛,便恭敬温驯地跪在地上,朝金丝楠木棺材内的男子道:“皇……猀华大人,还有影子第四队队长埠土皆被景帝擒获住了……” 惰懒懒道:“还有呢?” 女子再道:“猀华大人其麾下影子十二队,在落婴城与翡翠城,分别已折损了四大队……” “继续。” 依旧平静得无一丝波澜的语调,令女子的心脏骤然紧缩。 女子暗吸一口气,除了这地下室的阴凉寒意令她不适之外,那属于惰皇那无处不在无形的威压气息更是无孔不入地入侵吞噬着她的身体。 她只道惰皇喜寒见阴,却不知道此境此界是惰皇特地耗费不少时日精力建筑,挑选的是世上难寻的至阴至邪至寒的阴煞最重之所,他需要借助集天地而生的玄阴之气,来控制体内逐渐失控的变数。 “据闻影子十队、影子十一队、与影子十二队的队长都是被一名神秘的少女……” 女子语调清凌而慢快有序,很快便细细地将她所知道的前因后果汇报出来了,接着女子便依旧保持一开始的低眉顺眼,静静地等侯头顶的指令。 “宇文清涟……” 乍闻被唤名字,女子——亦就是宇文清涟一愣,微抬起脸来,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绛唇微张,三年的时光令她仿若一片海般湛蓝,沉澱了年少的浮夸青涩,亦少了曾经的张扬明媚,全身散发着娴雅淡淡的悠悠的清然。 “是。” “三年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宇文清涟一震,睫毛急剧颤抖几下,方轻咬下唇,将脑袋深深地埋入地面:“……属下知道。” “下去吧,召霄明过来。” “是。” 宇文清涟跪膝退下后,不一会儿,一名满头蜈蚣发辫辫子的年青微胖男子前来,他穿着一件斑斓色泽,那像用上百种颜色的节节布巾缝制的衣衫,就像一个宽松的大布袋,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笼装起来,是以他走动间略显步履蹒跚。 “呼鄂城是否出事了?” 霄明刚准备跪安,闻言一惊,却不敢放肆抬眸,脱声震惊道:“惰皇……明察!” 惰听闻件件宗宗不顺之事,疲软身骨带着雍雅瀚逸从棺材内轻撩立了起来,动荡中,他衣袍似水波涟漪,一举一动都似在舞蹈,长发直垂脚踝,无拘无束,着一袭月白冰绡深衣委地,那冰雪色发丝渐渐从底根处恢复了正常乌黑墨玉色泽。 他面容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扫,虽肤色相较于常人苍白几分,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几缕墨发勾勒滑落,愈发称得锁骨清冽。 他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显得主人的城府深不可测。 “浅睡感悟中,倒似有警觉,说说瑛皇国边境安排之事吧。” 霄明不敢怠慢分毫,心中虽有些紧张,但声音却努力维持平常道:“我等已派人声东击西,扰乱了瑛皇国的注意力,想必他们着重点会偏侧,属下下最迟不过三月,必能拿下瑛皇国的经济命脉,令朝渊国失去这个……盟友。” 美目流转,惰恍若黑暗中丢失了呼吸的苍白蝴蝶,神情淡漠:“最近总觉一股不安萦绕心中,事出有异必有妖,想必有些事情不会像原先判定得这般顺利,既然已‘睡’不着,便顺道出去看看吧……” 霄明一听,有些惊慌:“可,皇您的身体……” 惰似睡未睡地半阖睫帘,打断了他的话:“腾蛇七宗剩余五宗的具体位置,还是没有从玖兰苍崎口中套取出来吗?” 霄明一窒:“这俗媚妖医……好像被瑛皇国的人抓走了……呼颚城的事情听探子回报,好像东皇国的嫉殿亦掺手其中。” “三年时间,腾蛇密宗的事情倒也算不上是一件秘闻了,东皇与瑛皇两国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至于腾蛇皇族的下落……可曾寻到蛛丝马迹?” “上次霄明曾跟皇您汇报过一次,在几月前我等抓获一名自称是腾蛇皇族的女人,经查验她的确是拥有腾蛇纯种血脉,但是并非腾蛇皇族,尔后经过一番严刑逼供,她熬不住,曾迷迷糊糊透露,并确认这当今世上的确有着仅存一名的腾蛇皇族!” 惰眸光静谧地投入空气中,似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很浅很淡笑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素汝曾叮嘱过一个人,让她去找腾蛇皇族,并带去一些话……果然是早有暗棋啊……”—— 瑛皇国皇宫 至那日嫉妒被怪力女玄婴抱住,死活挣脱不了,一时气极攻心受不住刺激,眼前一黑,便一直昏迷地躺在床上养伤。 想来,那日呼鄂城中玄婴虽及时将他体内那丝阴寒的玄气抽出,但到底是停滞过久伤了些底子根本,若想恢复以往,还是需要慢慢调理修养一段时日才行。 自那日玄婴失魂清醒,在寝宫看到嫉第一面之后,便跟雏鸟情结似的,像条孜孜不倦的小尾巴似不肯安份地继续待在牧骊歌的寝殿内养伤,而是随时趁着宫人或牧骊歌不注意的机会,便偷偷跑到嫉的卧室病床边,托着下颌,入神地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幕令不少宫人侍卫,乃至太医们唏嘘不已啊。 多么可爱又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啊,忒可惜的就是,为什么偏偏目光如豆地看中了那个传闻中恐怖杀人如麻的嫉殿呢? 可众人一想,兴许是小姑娘脑袋的伤惹得祸,想着她脑袋上的伤痕虽然在慢慢痊愈,但是记忆依旧不清不楚的,难勉会造成认识上,或判断上的错误。 而玄婴这段时间,除了在自我养伤之外,亦是趁着嫉妒还没有醒来,一直在暗中思索,该拿她这个新的攻略目标怎么办? 首先她从百科全书以及曾接触过跟他类似的人抽样后,整理一些数据来认真分晰他的性格,当然也旁敲侧听地从牧骊歌嘴里橇出一些他的资料,继而开始“攻城”计划。 从别人对他的称呼上来分晰,“嫉妒”两字便是可以囊括下他整个长歪的成长路线历程。 莎士比亚说:“您要留心嫉妒啊,那是一个绿眼的妖魔!” 没错,玄婴觉得莎士比亚这话说得很对,因为她面对的正是一个彻头彻底的绿眼妖魔。 嫉妒,从书面上来讲,就是一种极想排除或破坏别人的优越地位的心理倾向。 嫉妒是指人们为竞争一定的权益,对相应的幸运者或潜在的幸运者怀有的一种冷漠、贬低、排斥、甚至是敌视的心理状态。嫉妒俗称为“红眼病、吃醋、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等等。 嫉妒就内心感受来讲前期依次表现为由攀比到失望的压力感;中期则表现为由羞愧到屈辱的心理挫折感;后期则表现由不服不满到怨恨憎恨的发泄行为。 显然,前期与中期都不足以拿来形容嫉,他分明已经是病入膏盲,迈入了后期毁灭性的阶段。 面对情绪如此反复难捉摸的他,想要从根本上闯入抵达到他那颗扭曲变态的小心灵,除了需要慢慢温水煮青蛙地治愈他,恐怕还需要一点一点消磨掉他那一层如刺猬坚硬竖起壳。   ☆、第三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玄婴思量着,其实万物不离其中,就是需懂得方圆之道,方即动,圆即静,前者以万变应不变,后者以不变应万变。 不急,阗静,一切等他清醒后…… 转瞬严冬已逝,瑛皇国春芽展新枝,枝头翠滴。 早晨,悄然苏醒的一切都沐浴在一片金色的阳光之中,融融的温煦光茫,舒徜,绝尘纤陌,从窗棂穿梭细缝间充盈了一片室内明媚。 嫉已整整昏迷了三日,玄婴亦一直静静地耐心等待着他苏醒那一刻。 此时床畔躺着嫉妒,就像一名普通寻常的少年,他双眸紧闭,那一双嘴角深陷的橘粉色的唇瓣,习惯性地讥讽刻薄抿紧,琼鼻略尖挺,那削阙的稚子面型,浓密覆下略带几分褐黄色泽的睫毛,令他像是蔷薇城堡中沉睡中的欧美王子。 这是玄婴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嫉妒,时隔三年时光,但岁月好似特别优待他,那张雕琢得很细致的立体五官,依旧有着一种纯粹稚美,介于雌雄莫辨的界限,像是彼得潘一样,一个会飞却拒绝长大的顽皮孩子。 “彼得潘?”这个名字,与其代表的一些事迹,令玄婴微有些触动。 看嫉眼皮颤动,似准备要睡来。 她噤声,有时候任何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以影响好感度的进展以及未来感情进阶过程,是以她必须时刻铭记着她是一名暂时失魂症(失忆症)人士,她不会拥有跟正常人一样那般精明算计,那般神情自然。 这般考虑着,她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睨眸斜向窗棂,随手一挥,咯吱一声半阖的窗户并开,便流敞出一片柔和光线倾入,而她则似疲惫地柔顺而乖巧,将脑袋轻趴在床畔蓬松被絮边。 呈弯月弧度的长睫覆撒下一层阴影,白颜呈一种若隐若现的斜角,露出一截微翘挺直的鼻梁,水润饱满的嘴唇,浅浅的呼吸喷撒,很……无害而柔弱。 她想,心理学概念中解释,嫉妒是指人们为竞争一定的权益,对相应的幸运者或潜在的幸运者怀有的一种冷漠、贬低、排斥、甚至是敌视的心理状态。 那么她表现得太过强势则会触及他的好胜心,使其产生一种排斥,甚至敌视的心态,她决定暂时换一种更“柔和”的方式靠近他。 当嫉悠悠转醒之时,身体的本能率先感受到一股陌生的气息靠近,他第一反应便是出手攻击。 由于血之亡镰被搁至一旁,他摸不着随身武器,便直接横扫一掌煽去。 这倒是玄婴千算万算没有预料到的结果,她好像低估了嫉妒曾经生活的环境艰险程度,才让他练就出这么一副随时处于警觉的身体,眼下她倒是不畏那一如拔了尖甲的爪子,可若轻易躲掉的话…… 到底是会露出破绽的吧,于是她微缩了缩肩膀,像是不堪受力,实则借力使力地从床畔矮凳几上翻撞倒在地上。 “啊嗯……” 嫉动手时,便顺势睁开了眼睛,一抬眼,便正好看到玄婴狼狈地摔在地上,还因为力道过猛,轱辘轱辘地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来。 她头发披散逶迤于地,一身洁净雪白的宫裙蹭上灰褐污渍,双腿微微蜷缩地弓起,刚才那副准备呈现的完美“等待”画面算是被嫉这突出其来的一手,破坏得淋漓尽致。 但是……嫉定睛一看,发现是玄婴时,他轻咳几声,沙哑而干裂的嗓音溢出几个音节,顿时吊梢眼角,白森森露齿,尖锐刻薄地笑了:“猪……蠢。” “……”玄婴在心中默念一百遍:冷静、冷静、冷静…… 她抬起眼看着他,却蓦地一怔。 由于嫉妒刚才醒来动手之际,他经常缠入额至一只眼睛的松垮绷带顺势滑落,顿时露出了一只森幽碧瞳,与另一只,甚少触碰到光明,却是一种黯淡惨罗颜色。 一绿一浅褐琥珀色。 他一无所察,或许是因为睡了三天,那混沌的神智尚未完全清醒的缘故,他昨夜发一一夜的烧,现在即使面对她,这个令他恨得牙痒痒,想除之而后快的“仇人”,他全身酸痛无力,那厚积却薄发的杀意简直弱得可怜。 异色双瞳?! 玄婴不想他测觉到她的异样,迅速耷拉下眼皮,直直地盯着地面,心中一跳…… 想不到他竟是异色双瞳,在哪一个国家,或者说是无论异域或皇朝,都轻视这种异色双瞳的存在,如腾蛇一族异色双瞳的情况相同,一般拥有异色双瞳的人,都是杂统血脉渗掺过多,导致了原本的血脉被稀释…… ……想着他的性格,他的成长环境,他那一位“皇兄”,还有这一双避忌的异色双瞳,玄婴考虑,看来还是不够,再“柔和”的方式接近他,他心中的自卑感都会被激发。 她想她已经差不多猜出来了,他的“嫉妒”全源于一种“惟我独尊”心理被挫伤后与报复心理相结合的结果。 一般自尊心过盛的人,被挫伤了自尊心理往往会伴随着自卑、伤心、不安、焦虑、烦躁、恐惧等等负面情绪,她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感知到这些情绪的,可明显这些情绪让他十分痛苦,甚至性格扭曲。 一个人的卓越给自己带来的是无尽的痛苦,人的报复心理机制决定了人一定会采取措施给该人以报复。 她要做的,就是改换一种最能让他“安心”的方式。 想促成就一段恋情,有时候就需要挖掘两个人之间的“相似性”与“共通性”,如此一来,有默契的交谈便会使两方产生安全感。 类似物以类聚的心理吧。 他既然嫉恨那些能触发他心理阴暗的人,那么对她呢……? 玄婴稍微审视了一下自身,他对她明显有敌视心理,她想……谁对一个欺辱凌虐过自已的人,都不可能平静以待吧,或除了这些原因,还存不存在些别的原因……比如武功、外貌、荣誉、地位、成就、财产、威望…… “你……醒了,那我去找人来。” 看来圣洁高岭的白莲花的确不适合嫉这种心胸狭窄之人,他或许更需要与他一同自甘堕落地泥潭地狱挣扎的人。 玄婴不会去刻意讨好他,这么做与一般的奴仆宫人有何区别,她需要做的,是一步步进攻掠夺,而不是讨好谄媚。 淡淡地说完,她爬起来转身便是要走,嫉艰难地移动身子,倏地伸臂朝她掷碎一个碗瓷杯,哐当! “人呢!?本、本殿的人呢……” 看他激烈地喘息着,一醒来跟睡梦中截然不同的两张面孔,一张用一句很俗的话来评语则是,安静得如睡梦中的天使,可睡来,却是狰狞的夜叉鬼。 走到门口时虞玄婴顿了顿,她侧偏过头,不想再刺激他,便尽量垂下脑袋,任那如瀑如绸的三千青丝滑落,不让他看到她的脸,她平静道:“我忘了我是谁,也忘了你是谁……可是牧殿下说过,我曾用这条生命救过你,虽然我没有死,可是我的‘过去’的确因为你而‘死’了,那么现在……既使你不喜欢我,可是至少……至少在‘救活’我的过去前,请暂时容忍一下吧。” 特意跟他点明她的“失魂症”,亦借机提醒他,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她的确救过他,她会愿意靠近他并非没有原因,而是对“过去”的执念,想知道为什么她会舍命对他相救,才会这般固执地留在他身边。 ……这样的“目的”,从明面上来说,要比她想得到他的心这种荒谬的说词,更能令人信服。 嫉闻言的反应……就是倏地拧紧眉头,他几乎用一种毒怨的目光锁定在玄婴身上,像是想到什么不舒服的事情,那如幽燐熐火般碧瞳充斥着冷质,十分嫌弃而恶心的模样。 “救本殿?嗤嗤嗤……喂!女人,本殿有要求你这么做吗?自、作、多、情!” 玄婴见此,亦不多说什么,调头就走了。 走到很远的时候,她依旧能够感受到嫉那如蛆腐骨的森冷视线。 她怀疑,等他稍微能够动弹,第一件想做的事情,便是拿着他的血之亡镰将她斩成两截。 她离开了嫉的宫苑,叫去了在外等候的宫女跟随时待命的太医照顾他,由于她不愿意离嫉太远,来回折腾,是以牧骊歌特例替她安排了一间卧房在嫉附近。 进了房,摒退了所有的宫人,她落坐于铜境前,仔细看了看那张端正雪白的小脸,然后拿出刚才从太医那里要来的绷纱带,先将圈缠在脖下的小青蛇勾出搁在手臂间,再将脸一圈一圈地全部缠上,最后只露出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跟嘴唇。 乍一看,倒有些像是刚从古棺内挖出来的新鲜木乃伊。 低头看着这一身如出水莲散的白裙,那般纯洁而美好,但却在嫉妒眼中不存在任何意义,她参考了一下嫉那一件黑色系阴沉衣袍,既然要跟他“兴趣”接近,首先不妨先从服装上靠近,于是她隔着门板,并没有拆下绷带,跟门外的宫女要了一套简装的素黑直衣。 穿好一身诡异的行头,她决定再去一趟看看嫉妒,顺便观察一下他的反应,再下定论。   ☆、第四章 一个十分邪乎的少女 穿花寰走廊,拂过缕缕紫穗悬垂的花藤,与馨华摇曳的木槿,风吹起如花瓣破碎的流光潋滟,纹倒影。 随着玄婴身姿如鸟敛鸦羽般轻盈缓行,她步履于林荫间拂动,她鸦青长发如瀑散落披肩,不着任何美饰华物,从枝桠叶缝间撒落的金粉色光斑如金泊,便成为她最美的点缀。 葱郁的树丛,掩映着红的绿的琉璃瓦屋顶和朱红的宫墙,在迴廊拐角处,一组穿着粉荷收腰宫装,摺叠裙摆处锈着枝节桃花的妙龄宫女们,身姿袅袅婷婷地手捧着精美膳食、糕品、水果,疾步端庄地朝着太子朝华宫而去,其后尾随着一队提携着叮叮咚咚筝、鼓弦的宫廷乐师们。 看样子似有贵宾入宫,正在太子的朝华宫内招待着。 玄婴顿步,静伫而立。 “咦~……咦~?……咦~?!” 鸡嗓音,一声比一声更拔尖的怪异音永调在玄婴身后骤然响起,玄婴漠然未动,似早有所料,但见一脸诧异兼具惊惧表情的安德才,身边带着两名蓝衽圆帽小太监,偏着脑袋左蹿右蹿地跟在玄婴身后。 他盯着她两眼放直,似畏似惊,甩了甩拂尘,梗着脖子道:“尔、尔是何人?这……怎么这一身古怪装束在宫中行走,赶紧……” 玄婴闻声幡然回头,一阵落花飘舞,她额前的齐海被一阵沁风吹拂扬起,便展现无遗地将那一张被白纱绷带蒙严实,只露两只黑黢黢眼睛,跟樱色嘴唇……的木乃伊面庞露出,在她乍一转头之际,着实吓着了离得较近的安德才一跳。 “啊!” 他慌悸一秒,抚着胸口,尖叫一声跳后,险些撞着了身后的两名小太监。 那两名小太监也看呆了。 一阵寂滞之后…… “很可怕?”玄婴看他们久久没有回神,有些奇怪地问道。 当初在精神病院中,像这种程度包扎的病人比比皆是,有自伤的,有他伤的,亦有……她伤的,她擅长外科手术,是以早已视若平常,但见他等如此“特别”的表情,一时有些不解。 安德才一怔,细细一再辨认她的声音,才恍然地瞪眼,失声道:“玄、玄婴姑娘?!” 稍前殿下还询问起她呢,他便派散人去寻她,得知她又跑到嫉殿那儿去了,太子殿下便才作罢,咋一愣声不响跑到这儿来了……啧,还整成这副吓人的模样? “嗯。”玄婴颔首,然后继续上一个话题:“……很可怕?” 安德才得知眼前之人是玄婴,并不是哪里来的怪人或者危险刺客,他才稍微安定下心来,瘪嘴咽了咽唾沫,接着他用一种古怪又离奇的目光打量着玄婴,类似“这姑娘果然撞傻了脑袋”的眼神。 “玄婴姑娘,您、您这只是伤着额头,那张脸倒算完好,有必要……包得这么严实吗?” 她的伤势安德才瞧过,就是从额际到耳廓端那里横伤了,别的位置太医都仔细检查过,毫发无损呢,哪里需得着弄得如此夸张。 “不是这个原因……”玄婴刚启声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她心却生不耐之感,暗忖:她的事又何须跟别人一一道明,便话语一转,想了想问道:“你看到我这张脸,会第一时间联想到什么?” 这……这副吓人的德性,他能联想到什么? 安德才眼皮子一抽搐,心中虽不以为然,但顾及着殿下他也需要掂量着语气客气,他眼珠子一转,笑呵呵道:“您、您这是想听真话呢,还是假话?” “你的话,我会真假掺半地听的。”玄婴道。 安德才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却不知道想什么什么“扑哧”一声地笑了,看她一本正板,操着一口稚音脆声,却装出一副老成端严的模样,这才发现这小姑娘倒真是实诚得有趣。 这一笑,倒是让他先前埋怨、惊吓的心情一吹而散。 “您啊,刚才险些吓得咱家都跟您一样快失魂了呢?乍瞧那一身在花树荫底下阴森森的黑衣,转过脸那一张白惨惨的脸,倒是有几分像是那……勾魂的牛头马面——” 本来就是说着闹趣的,可这话经他嘴里这么一出溜,安德才又蓦然想起,眼下这位玄婴姑娘身份可不一般,更是太子殿下中意之人,哪恁得他乱开玩笑如此怠慢,那可是以下犯上了。 他当即脸色一改,连忙腆着笑容,讨罪道:“哟,瞧奴才这张贱嘴啊,简直就是犯抽,玄婴姑娘您别见怪,实则您这一身造型,那可是……品味独特异常啊,难怪芸芸众美人儿当中,只有您才能讨得咱们殿下欢心。” “真的你说完了,假的也说完了。”玄婴说道。 嗯?安德才疑惑不解,可细细一琢磨她的话,暗一回想之前的对话,心中震惊——哟荷!她说的还当真了啊! 前一句真话,他怎么就能那般毫无防备地说了出来呢?后一句他警神虽然赶紧补上,可跟上一句话相比,再愚笨的人也听得出来,过份水份掺假,就是他顺着一个台阶下罢了。 真的,他说了,假的,他也说了,而之前玄婴姑娘曾说,他的话她会真假掺半地听,他当时只觉她是在开玩笑,可现在……怎么觉得她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似的? 在宫十几年,他倒是第一次遇见这么邪乎的事儿……刚才他究竟在想什么? “朝华宫是不是来人了?” 安德才仿佛一听,下意识回话道:“嗯,稍早东皇国的奕殿进宫来了。” 东皇国奕殿? 不期然,玄婴脑海中想起了在呼鄂城外玖兰戚祈对嫉妒说过的一句话。 “嫉,还真是难看呢……七年时间未见,你依旧是原来那个躲在阴暗角落,受尽冷漠无视时没有任何长进,看来你注定这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你那神话般奕皇兄的光环之下,阴暗而卑微地苟且余生吧……” 看来这个所谓的“奕殿”有可能是一个影响嫉妒至深的关键性人物,她有预感,他亦会是她突破嫉妒的关键。 “他为何而来?” 安德才听着她追问,才回过神来,他眼神莫名有些避讳,偏头瞧了瞧那些静驻在廊道两旁等着他的宫女与乐师们,才扭过头来对玄婴道:“呵呵~这种重要的事情,这奴才哪里能够知道,也是不敢探听的,他们还等着咱家呢,那……玄婴姑娘,咱家就先行一步了,再晚去,怕是殿下得剥了奴才一层皮。” 他略施一礼,便一扫拂尘,带着两名小太监,朝着宫女乐师们走去。 可抬步走了几下,心中略微诧异,他想这玄婴姑娘关心东皇朝之事,必是为嫉殿而问,但见刚才特意询问奕殿之事的玄婴姑娘既未叫住他,亦未移动半步,而是阳光倾泻流逝般站在那里,她一身素黑长衣垂落,眸光似浮光无依,形若雕塑。 他顿了顿脚步,偏侧过头,眼中莫名有些触动,他叹息一声,道:“嫉殿受伤之事是瞒不住东皇国的,那边儿的老陛下听闻嫉殿受了重伤,这便是派奕殿前来接人……” 东皇朝的时局如何,他一个宫廷内务太监总管,知道的虽不详细,但却也不少,像这种时候老皇帝特地派人前来接人,分明是来者不善,殿下他是正在施法阻拦,但奕殿亦非一个轻易能够糊弄之人,此事……怕是难了了啊…… 此时,一阵馨风拂过,紫藤片花如樱如雪飘落,撒了一地落英,玄婴若有所感,瞥向一那映花婆娑繁乱一现,那落英如繁星斗斗,排布自有其大自然的奥秘奇妙,那是只有“懂”之人才能够窥探之玄妙,便是又一阵乱花飞舞,了去无踪。 虞子婴耷拉下眼皮,神色如衡久亘古的化石,那似涤水般清盈的声音带着几分古钟敲响的悠远:“记住,今日午时三刻,别靠近东西角,亦别跟任何人交谈。” 安德才闻言,感觉莫名,疑惑地瞅着她半晌。 ……什么意思啊? 不再言语,玄婴已经走了。 安德才皱着眉头胡乱嘀咕几句,便搁下此事,摇了摇脑袋,招呼着宫人们朝着朝华宫前去。 “赶紧的,跟上!别耽搁了时辰啊,别不等殿下怪罪,咱家的眼里亦揉不得沙子~”他一离了玄婴,便是挺直了腰板,神奇地挥舞着拂尘,吆喝着声量,带着一阵人远远地走了。 —— 玄婴刚踏进嫉的寝室外,便听到“哐啷!”一声物品摔落的声响,接着便是响起嫉妒那公鸭的粗嘎声音,就像是喉咙被人割了一刀似的。 “叫牧骊歌滚过来,嗬嗬嗬!……那个女人,那个天杀的女人呢……” 卧室内布满了紧张而暴躁的气氛,但闻一声声哭喊哀求声道。 “嫉殿下,您、您可千万别激动啊,您……您也别乱动,您的手臂折了可刚接好……” “嫉殿下,我们殿下此时正在宫中议会,他等一会儿便会过来,您别生气,别生气,气大伤体啊……” 七嘴八舌的劝阻声着实聒噪烦人,玄婴蹙眉直接从敞开的门扉穿插而进,堂而皇之越过倒葱栽地跪着的一大堆人群。 她步履如风,转眼而至。 面无表情,那双覆了一层清冷色泽的乌黑眼瞳一瞬不眨地看着床畔旁——那以从未有过狼狈姿态摔在地上,极力挣扎着,扑哧着粗气,想爬却怎么也爬不起来的嫉妒。 他一头鸦青发丝散乱披于双肩,不扎无束,如冰黑绸垂落于蜿蜒于地,那黑锻单薄的深衣铺地,阴沉、黯淡、灰败,室外一片明媚熏春光,然而一切光明与温暖却好像畏惧了他的存在,止步于他身前半寸,再不敢靠近分毫。 他仅用单臂支撑着上半身,呼吸像沉重的锯子切割,扑哧!扑哧!……一声一声,下半身裹着被缛摊在地面,那从黑叠交衽的衣领间伸长的苍白脖颈,布满粗筋,他挺动着纤瘦却结实的身子想站起来,但却总是又无力地重新摔跌回去。 那过程……简直虐心! 当然虐的是那群侍人与太医的心,瞧着嫉殿这一下一下、一动一静,他们一阵惊悸,紧张得汗一股脑儿往外冒,心也“噗通,噗通”地直跳。 他们何尝不想赶紧上前帮忙搀扶起他这尊大爷,但却又畏惧、害怕他那一身散着着几乎能冻结血液的阴冷煞气,迟迟顿步。 如今的嫉妒,就像一头负伤的野兽,谁也不会相信,谁也不准靠近,若谁胆敢靠近,他必定露出尖锐锋利的齿爪直接撕碎他。 能感受到他全身的血液都似在沸腾,他额颊滴落汗水,几乎快要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才抑制住那股崩溃嘶吼的感情,他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牙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在那一刻,他身体充满了两种极端的晦暗颜色,一种是绝望而深沉的黑一种是毁灭暴戾血腥的红,而这两种颜色像冷凝千年的光芒融于他身,矛盾激烈地相乎纠缠撕裂痛苦着。 不远处,那笔直矗立于墙角的亡之血镰似感应到主人那股激愤狂躁不安的心情,弯月弧度的雪薄刀刃,隐约闪现一层不详的诡异红光…… 玄婴的出现太过迅猛,跪在地上大多数注意力被嫉殿吸引去的人都忽略了,等他们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却已然如第一个敢尝试螃蟹的勇士一般上前,然后——弯腰、伸臂将那个充满着负面情绪,就像一颗正在滴答倒数计时炸弹的嫉……一把抱起来了。 别看她个子娇小萌弱,但力气却是出其的大。 跪一地的人惊奇地目瞪口呆,愣着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这副身娇少女勇抱狂躁野兽的画面。 太、太具有冲击性了! 一切太过突然,嫉妒倏地全身一僵,在她将他抬起的时候,正准备爆发出强烈杀意时,却会她那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给生生按压下了。 “你的奕皇兄来了。” 嫉妒僵滞住了。 反应竟这么大?玄婴眸露几分趣味,但转瞬即逝,又恢复面瘫表情。 一直不敢靠得太近怕被嫉殿一刀劈成两半的一众傻眼了,这面缠白绷带一身黑寡妇衫的女子,将嫉殿抱起来,很“顺利”地放回床上时,他们真的都惊呆了。 “这、这、这谁啊?!” “刺、刺客……?” “别瞎猜!刺客的话,嫉殿能任她摆、不,能任她抱?看这一身……奇特的造型便知,她必定是嫉殿认识的人。” 底下一阵悉悉窣窣的讨论声。 玄婴抱人的技巧很勉强,即使她刻意地将就,嫉也是被晃得一个头晕眼花放在床上,他第一时间伸手抚住那只没缠绷带的左眼,翻身定睛一看,精致的面颊布满狰狞:“你……” “地面阴凉,你伤势未愈再受冻的话,便会持续瘫痪在床……你不会想这样吧?”玄婴打断他。 嫉妒此刻根本不关心别的事情,他只关心一件事情。 “你——刚才说了什么?” 嫉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五指掐入她软绵肉中,他眼底飞快逝过一道阴霾,眼底布满血丝与恨意,嘴唇也许是因为兴奋,亦或是别的快意情绪而微微颤抖,神色可怖。 “你们先下去吧。” 玄婴任着他的动作没有反抗,转过头对跪在地上的那群人吩咐道。 “那个、个,不知道这位贵人是……”就诊的太医虽然也想马不停蹄地离开,可眼下总不能不明不白地将人丢下就跑吧。 “我是太子殿下专程派来服侍嫉殿的‘特护’。”玄婴随便编造了一个身份。 兴许是急欲脱手,兴许是被骇得心脏快受不了了,那老太医倒也没有质疑什么,便连声嘱咐了一下要事,最近喜闻乐见地带着一群宫侍走了。 而转近头的玄婴,突然发现她打发人走的这期间嫉妒安静得……有些不对劲。 没错,有些不对劲…… 她这么一想,便看到嫉视线像仇视敌人般盯着空气某一处,两道细长蚕眉纠结着,双唇下意识紧抿着,呼吸一急一缓,一促一迟,且时不时烦中地扭动几下身子…… 她观察他的神色着实奇怪,转念一想,他也昏睡了三日,期间一直喂些流质性食物,刚醒来没多久,按照正常情况下,一般这种时候…… 室内一片安静,只闻玄婴道:“你……可是要小解?” 嫉身子一震,接着猛然抬头,但见他不知是气是急是怒地涨红了一张漂亮脸蛋,朝着玄婴嘶声咆哮:“闭嘴!”   ☆、第五章 进入角色扮演,医心 “他们都离开,靠得最近的亦是30米、九十尺开外……整座万寿宫苑,除了我在你身边,别人都避而远之,若你准备让情况更难堪的话,我亦会走。” 玄婴很平静地注视着他,罔顾像戳破气球爆炸、张牙舞爪的嫉妒,语气甚为冷淡,就好像若他当真开口,她便能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如同刚才见有人替代,那些一脸暗中幸庆抛下他便步履匆匆离去的人。 被毫不留情撕碎的现实摆在嫉妒面前,他从喉中古怪地发出一种咕呜的声音,垂掉下脑袋,黑发披垂散乱一身,此时晨光被一阵乌云遮掩,光线渐渐被削黯,室内寂静无声,除了屏风后窗棂悬挂的那一串铃兰紫玉风铃,发出清脆、若有似无的淅铃铃~ 一种阴冷而黑暗的气息至他全身弥漫开来,如黑蜘蛛那簌簌伸张的肢节,朝四周延伸、触缠,他身体一阵轻幅度地颤抖,细微而压抑,从四肢蹿动至那垂落的削瘦双肩,不住耸动,像是某种封印濒临崩溃…… 玄婴站在原地,即使他手脚不能够动弹,她相信他依旧能够杀人。 那杀意如实质般锁定在她周身,越来越束缚,越来越紧勒,那咔咔,僵硬缓慢抬起的脑袋,像缺少肌腱灵活的木偶,失神、空洞,充满黑暗死亡气息地盯着玄婴…… 玄婴没有移开视线,她知道这种时候,她不能退亦不能动,必须让他清晰地清楚她眼底的平静,如在野外荒郊深山遇到猛兽时,不能转身逃跑露出脆弱的背部,这样必死无疑,而是选择勇敢以眼神与其对峙着,让它看清楚你眼中的无畏无惧,这样他才能够从中获得冷静、审视。 半晌,他戻气累累的视线垂落,像两束冰光刺在阴影摩婆娑的地面。 “去!换、个、太、监、进、来!” 他的声音几乎支离破碎,像是从牙缝中一字一句蹦出来似的,那落在身侧的两手攥拳,浑身紧绷成石。 玄婴这才暗吁一口气,微微放软了黑眸。虽然知道像这样“欺负”自已的攻略目标实在太坏心了,可是恶趣味地看到他像一只伤了爪子的大猫,气势汹汹敢怒却偏生少了利嚣在手,最终只能妥协咬牙的模样。 玄婴意外感觉心情变得……很好。 “好。” 由于一直为他的事情烦恼,此时心情稍微转好,她也不介意满足他么一个“小小”的愿望。 本来她也没打算对他照顾得如此“细致入微”。 —— 等解决完一件人生大事,嫉明显脸色好了那么一丁点了,但与之相对的战斗力、意志力、口舌之争亦强劲了许多。 他并不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这是玄婴亲身体会到的。 “我说,你究竟是个什么鬼玩意儿~哈?” 嫉妒或许是在刚才被太监侍候“小解”的时候矛塞顿开,“下通”了的时候顺便“上通”了某些事情,再次看到玄婴时便不再像刚才那般杀气腾腾,而是阴阳怪气,跟尖酸刻薄的人贩子似地大爷款地斜靠在床榻之上,那张苍白无血的稚子脸,充满讥笑而嘲讽地睨着玄婴那一身装束:“噗嗤嗤嗤……你终于忍不住自我毁容啦,原本那张丑陋的脸就够惊悚了,现在更成了令人倒胃口的鬼脸,我说,你这样厚颜无耻地活着这世上,有意思吗?” “……”像他这种从小缺爱,长大缺钙,人渣中的极品,禽兽中的禽兽都能恬不知耻地活着,她想,她没有任何理由不好好地活不下去。 为表“贤惠温柔”,玄婴咽下那句可能会导致他们彻底仇裂的吐槽,她表示心中有些小遗憾,为什么先前她揍了他身体那么多部位,偏生忘记要打碎他的那两排白牙呢? “喂!疯女人,听说你脑子有问题,难不成这一身见鬼似的怪异装扮,也是因为那个‘失魂症’造成的?” 玄婴道:“……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扑哧……简直丑死了!”嫉妒讥讽地挑起眉梢,冷掀起嘴角:“不过比起你之前那像是裹着一层白面粉,白惨惨,瘦得像具骷髅的模样,现在仅仅是稍微能看点了。” “那你喜欢吗?”从不指望他狗嘴里能够吐得出象牙的玄婴,直接忽略他特地挑来刺激侮辱她的生鲜形容词,而是更执着于“希望在他眼中的自己是漂亮的”。 “喜欢?”嫉妒似被笑呛了一声,满脸夸张嘲弄的叫囔道:“我又没病,会喜欢你现在这种古怪的德性?” 但明显,他的眼睛告诉了她,他在说谎,比起之前,现在他虽然依旧厌恶得随时想找机会杀了她,但却少了先前那种急躁得欲毁之而后快的尖锐、疯癫。 想杀她,只是因为她先前伤了他,他想报仇雪恨,而想毁了她,则是因为她的存在碍着了他的眼,刺着了他的心,令他焦躁不安。 前者只是一个正常的因果循环,而后者却是一种病态的因结。 “如果你有病,就会喜欢对吗?”虞子婴顺着他的结论,微微偏过头,似恍然道。 “……”嫉妒一窒,盯着玄婴气得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矮几:“臭女人!等本殿能动,本殿绝对会第一时间杀了你的!” “不想知道……你奕皇兄的事情吗?”玄婴从旁边那战战兢兢,如丧妣考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一碗菜糜药膳粥,坐在他旁边。 小太监颀喜若狂,怯怯一笑,稍施礼离开。 明媚三月,窗外深浅色,早莺争鸣雀跃。 微微染尘和煦暖阳,映照于她侧脸,那缠得跟绷带木乃伊面容渡上一层朦胧光泽,乍刺眼一看,倒有几分柔和清新之感,撇去她的面容不谈,她的姿态如动作如行云流水,不娇柔不忸怩作态,风声水起,另有一番文化陶冶的高雅美感。 “他怎么会来……”嫉妒瞳仁一缩,像是一瞬间便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蜷缩起双腿抱胸,垂睫啮啃着手指甲,情绪渐渐开始起伏不定,他眼珠极速转动,暴躁不安,嘴里细细碎碎地反复嘀咕道:“他怎么会来……他不是被幽禁在……果然,他们都是骗我的!骗子!都想来看本殿的笑话,他怎么会来……他不是……” 一般来说,除开小孩子会喜欢咬指甲外,成年人若有这种举动,一般都是处于精神极度紧张、焦虑不安,亦有可能是代表作抉择的折磨。 “他是想看到你就这样病瘫在床上,每日脾气暴躁,焦虑不安,伤脾伤肝,接着又不吃不喝,最后慢慢不甘……又悲哀地死去。” 先前玄婴便打定注意以身换位的方式来思考他的想法,此时明显他进入了一种被害妄想症中,无论那个“奕殿”是否真如他所言是来迫害他的,他此刻的表现都太过不正常了。 这种时候,她提出反驳或质疑,都会引发他过度的反弹与排斥,只有顺着他的话,顺着他的思想慢慢引导,加以突破。 嫉妒一惊,接着猛地盯着她,一只碧瞳幽暗如熐,一只琥珀眼神如猛兽吞噬,喷嗤着粗重鼻息:“他休想!嗤嗤嗤……我不会认输的!我、我会拼命地活下去,没错,我绝对会比他活得更久,我将会抢掉他拥有的所有一切……父皇、母后、整个国家……最后,我要让他在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去死!” 他越说越激动,胸膛激烈地起伏着,一张漂亮精致的脸简直扭曲得不成人样,双瞳眦裂突起,白牙森森发寒,喉中甚至发出一种野兽才可能有的咕噜喘息声。 玄婴怕他太激动扫到,遂端碗端远了些,然后将勺子抵于他唇角:“没错,你当然可以做到这一切,只是首先你必需首要做的就是……先喝了它,恢复健康,我想牧骊歌也抵挡不了多久,他就会登堂入室来探望你这个病重的皇弟了。” 宇文子婴的声音以音质来说,很干净清澈,略扬时如空谷脆莺,略沉时如深深浅浅极富生命力的乐章,但原先的她根本不懂得运用此技,可当身体内寄居的人是虞子婴时,当她想将一种饱含意味的声音传输进别人脑中时,会刻意谱调将其融入自然,幻化成任何一种能令别人心中产生触动的音色。 嫉妒那锋利的眼神渐渐失去了力道,他听着玄婴那愈发富有感染力的声音,神色恍惚了一瞬,却很快恢复正常,他用一种“毒蛇嫉妒式”的傲慢赞赏目光瞥了她一眼,放掉的被啮啃得凹凸不平的指甲,咧开嘴唇哼哧笑道:“嘶嘶嘶~你说得没错,本来以为像你这种撞坏掉的白痴,是根本无法理解本殿的想法,但几乎意料,想必白痴中也是会偶尔出现一次天才的。” “……” 是,如他所言,的确只有那种脑子撞坏的白痴才能跟他思想同步,一般人……拉倒吧。 说是这么说,可真要说服他也并非光“说”就可以的,看他狭长睫毛阴险而不屑地斜睨了玄婴两眼,似试探又似估量,也似在判断着什么。 玄婴了然,就着药膳糜粥含了一口,吞下后,再继续喂给他,嫉妒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一时竟有些怔愣,瞧着那双不含任何杂质的黑瞳,屏蔽的五官相貌,他不期然竟生出几分熟悉感。 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似的。 他想凑近些观察,但玄婴却随之却很自然地退开了,她神色如常,始终跟他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嫉妒见此,从鼻翼处冷嗤一声,最后别扭地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勉为其难地喝下她喂的药膳糜粥。 大概是整整三日未曾正真尽食,他先是为了维持那冷艳高贵气质勉强地一口鄙夷一口地吞下,但出乎意料,这糜粥中药膳的淡淡药香刺激着他的嗅觉,还有糜粥熬烂的精糯香米口感勾潜出他的饥饿食欲,满足了他刁钻的口舌,他开始梗着脖子,眼神左右移晃,不等玄婴一口喂完,便哼嗤一声,不耐烦地张嘴,开始主动配合了。 这种时候的他,才真正地像一个想要,却偏要傲骄板着脸,故意装成不在乎的别扭美少年。 玄婴道:“慢嚼细咽,等一下胃才能适应。” 这种时候的她,亦像一个关怀病人的医生,语气温凉而平静。 或许是很少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亦或是刚才她一番“中肯”的话与暖胃药膳粥熨贴了他的心意,嫉妒仅瞥了她一眼,便随便哼嗤一声,当作回应。 渐渐,嫉妒感觉中眼皮越来越疲惫,软软地滑落,在被喂完一碗糜粥后,他感觉好像整个人轻飘飘地,若乘浮云升空般。 “困了吗?” 玄婴搁下碗,起身站在床畔,望着他瞳仁逐渐焕散,轻声问道。 嫉妒看着她,亦像是看着别的什么,眼前波光圈晕,色彩斑斓,恍恍惚惚,但他长年练就的警觉性提醒着他,他可能被下药了…… “腻……” 的确,刚才药膳中玄婴特意从太医那里“借”了一些药材,组合成一剂拥有麻醉成份功效特制麻沸散,嫉妒意志太坚强了,又十分厌恶她,她无法短时间内令他卸下防备,所以需要借助一些药物来达成目的。 嫉妒睁着一双木滞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虞子婴凑近他,近到能够感受到他浅浅的呼吸喷撒在她口鼻间,近到能够清晰看着他富有光泽弹性脸颊上,那一层犹如水蜜桃上的细绒毛。 “你不想在他面前认输对吗?” “……”嫉妒艰难地移动,那僵硬、木然的眼珠,定准玄婴。 “我会帮你……我跟你,我们是一样的。没错,你看着我,我们是一样的。”玄婴乌黑眼睛似覆一层流光溢彩,璀璨先辉,如同催眠一般在他耳畔细细低语,轻声呢喃着:“所以相信我,我会帮你的,我会让你能够堂堂正正地重新站在他面前,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躺着,任人俯视的姿态。” “……”嫉妒的呼吸瞬间急促了些许,似挣扎着腰肢,嘭嘭地挺动弹起。 “放轻松!”玄婴蹙眉,声音徒然低沉下几分,但动作却十分轻柔地将他身体摆正放平:“别伤着自己了。” 她伸指、掌在他身上技巧有余地游离,她控制的力度正好,一边施力按压,趁着麻醉药效尚未散发,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左上腹、下腹……唔,甚至全腹部均有压痛,轻度肌紧张和反跳痛,左侧低位肋骨骨折……腹痛,左上腹加剧,告诉我,可有持续性?” 就在她按压期间,嫉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双唇激动颤抖,一头冷汗涔涔,想必是痛极,但同时刚才恍恍的神智清醒了几分,本想对着敢故意按压他伤痛的玄婴再度飚射杀意,但转头之际,却正好撞入她那一双极其认真,充满学术领域神秘的乌黑眼瞳,那里填满了幽深与一种令人无法违抗的威压,他一怔。 “……有。”等他回过来神,已经很傻很耻辱地回答了。 玄婴只动手检测了他腹腔部位,其余骨折、软组织挫伤,颅内轻度脑震荡等等并非严重到需要她出手,瑛皇国的太医就能轻易摆平。 而他之所以一直晕迷至今,太医多方就诊只查出他可能肝脾内腹胀内损出血,需要慢慢静养一段时间,但她却觉得可以有更快速治愈的方法。 ——比如对外科手术,刚才这是她擅长的领域。 “初步判定,脾外伤,一般需缝补术,但眼下条件不允许,我会给你直接进行部分脾切除的手术。”玄婴因为职业习惯,一如算命收钱的职业习惯,手术前会将手术部分要点跟病人阐述讲明。 什么?什么脾外伤?什么缝补术?什么切除手术?!嫉妒一双眼睛瞪圆凸起,两排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虽然一句也听不懂,可凭直觉他认为她将要对他做的事情……绝、对、很、危、险! “你……你要对……本殿、殿,做什么?” “你不懂。”玄婴低下头,从床底拖出一个箱子,一阵叮叮咚东的金属撞击声响后,再抬起头来时她,手中已握有一柄寒光闪闪的薄片小刀:“不过,等一下,我会让你亲眼‘懂’的。” —— 玄婴攻略语录:有时候拥有共同的敌人便能够成为伙伴,虽然不一定是亲密朋友,但至少她能够利用这一点来让他认同她。 如果说在他心目中,“那个人”是个坏人,那么她根本不需要特地去辨别那个人究竟是好是坏,她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帮他打败那个人即可。 手术进行中…… —— 朝华殿 安德才带着一队宫人从朝华殿大厅的侧门而入,他自净身后已待在瑛皇宫中十数年,其间职位是越做越高,早就习惯了布置各种大小宴会,眼下在太子宫摆的这一场接风宴倒算不得上是特别隆重盛大,他自忖能够很轻松地做得圆满。 他游刃有余地穿梭在金碧辉煌的厅中,井然有序的指挥着着现场歌舞、摆食进行,一番巡视下来,倒也没出什么意外茬子,想着午时时分太子殿下便会带着东皇国的奕殿前来赴宴,他挥了挥拂尘,神态倨傲站在厅中,扬声喊道:“大伙儿做事儿都麻溜点儿~东西摆整齐啰,可不兴缺盘少数啊……还有那边儿,歌舞顺序排序好了没有?别磨磨蹭蹭地赖死赖活,不做事!” 一番整治督促下来,大抵安会布置得也差不多了,可这安德才心里啊,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堵在那儿,不上不下,可他一时半儿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件什么事情,让他如猫爪似的。 “公公,公公,刚才奴才经过太子殿下准备给奕殿暂时休宿用的轩廊苑,瞧着那东西角边儿的御匾重置得有些不对劲,您赶紧过去瞧一瞧吧。”安德才手下小太监小栓子,一头的汗水,急颠颠地跑了过来。 咦?东西角? 安德才一愣,猛一拍额头,这才恍然:他说他忘了什么,刚才一直心神不宁来着,原来就是这个。 前不久一会儿他不是遇着玄婴姑娘,她跟他说的那句话,他虽说嘴上不信,但原来不自不觉上了心……这大抵也是因为,那玄婴故意待人处事极为沉稳,半点不像是个会乱开玩笑的人吧。 “公公,殿下他们快赴宴了,您趁着这儿功夫,赶紧过去瞧瞧吧。”小栓子着急道。 这拨给外宾,特别是别国皇族的住所,稍有差迟问题,倒霉的绝对是他们这些身份低微的宫人。 安德才瞧着小栓子一副不争气的样子,不耐烦地甩了甩拂尘:“好了,咱家知道啦,真不知道咱们要你们这些奴才干什么的……这么一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越过浮廊拱桥,来到一片藤荫茂密,繁花簇锦的庭苑,边墙更移植了一排郸单小国的菩提树,光影受阻树影婆娑,风声沙沙静谧流动,兴许是因为心理的影响,安德才莫明觉得这轩廊苑四周围阴气森森的。 “小栓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看着脚底上从树缝隙间射落的光斑,安德才漫不给心地问道。 小栓子闻言也不觉奇怪,想着师傅是怕耽误了殿下的时辰,便瞧了瞧天时,道:“公公,午时了吧。” “午时几刻了?” 小栓子为难地摸了摸头脑:“这……这徒弟也估不准,需要看日晷。” “没用的东西!”安德才突生发怒,不知道为何,随着时间点滴流逝,玄婴姑娘先前说的话在他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放,而他也越来越心神不宁。 ------题外话------ 日晷,用一根铁针垂直插在圆形盘的中心,盘上刻有刻度,当太阳照在铁针上时,铁针的影子会落在盘上刻度上,根据这个人们就知道时间了。   ☆、第六章 嗷~本殿绝不会原谅你 安德才带着小栓子赶到“轩廊苑”,在西北面的一座四合院,有长一百六十余米、贯连五十余间的两层后罩楼环抱正门两重,朝南向,大门三开间,前置石狮一对,二门五开间,均在中轴线上。 二门内是正殿及东西配殿,其后为后殿及东西配殿,中轴线上的建筑物,屋顶都用绿琉璃瓦、脊吻兽,配殿屋都用灰筒瓦,前院一室与后院一斋之间有垂花门一座,上悬“时和景泰”匾额。 而小栓子说的正是这块匾额之事。 垂花门前,小栓子伙同几名小太监,顺搭几位守苑侍卫一块儿搬来一张云梯搁着,想是准备重新置换匾额。 安德才一上前,小太监跟侍卫都立即行礼,他瞧都未瞧一眼,径直走到门下,瞧着那块“时和景泰”的匾额,微眉眉头放嘴里细细一嚼,的确慢慢透出股别的意味儿,他考虑了一下,便摆了摆手,对周围吩咐道:“这块的确不行,赶紧撤了吧,换上别的。” 小栓子闻言一笑,哈头点腰地赶紧吩咐下去了。 这小栓子亦算人精,别人瞧着这匾额亦想不着别的处去,偏他脑子转得快,这东皇国与朝渊国之间一向关系紧张,如今乱世时局来临,两者更是如履薄冰,如今在招待东皇国的奕皇子时,挂上这“景泰”二字,暗喻这朝渊国景帝长乐安泰,这不是纯粹要触人眉头吗? 但换匾额之事实属内务要件,即便非正殿厅堂,亦需得内务总管批准才能施行,他可不想他施管这一块儿出问题,便赶紧朝师傅“求教”。 瞧着小栓子忙得跟个陀螺似地转个不停,一边儿指挥着小太监们重新置办,一边儿仔细筛选搬来的匾额,而安德才则心神有些恍恍惚惚,他捏着拂尘手把,时紧时松,控制不住自己,随时去注意着时辰流逝。 “小栓子,你赶紧跑一趟朝华殿的宝约楼瞧一下时辰,再速速回报!”安德才道。 瞧时辰做甚?若是担心太子殿下会提前赴宴,只需要他跑一趟盯着再回报即可,又何必刻意去盯着那时辰呢?小栓子虽然心中疑惑,但常年磨出的宫中的生存守则令他明白遇事最好少言多做,便道:“哎,徒弟立即就去。” —— 安德才择了一块“澄怀撷秀”的匾额,虽然略显不够大气,但胜在诗情画意,心胸荡阔之意,听闻那东皇国奕殿是一个精通诗词文赋,学富五车的大学能,他琢磨着,这该是会合乎合他的心意。 匾额挂周整后,那些个小太监跟宫侍则行礼退下,剩安德才一个站在东西角石雕花拱券门前,感觉着风轻轻拂过脸庞,凉爽怡人,他抬头见午阳当空照,一缕缕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撒落,在地上映出一片斑驳。 他嘘眼想着,大抵快到午时三刻了吧,这期间他一直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精神一直紧张着呢,可如今眼瞧着时辰将逝,却根本没有任何异状,他在心情放松之际,同时亦对玄婴生出一种忿懑埋怨,你、你说她,她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呢吗! 岂不料,刚转身,便听到…… “公公,太子殿下正派人四处找您呢,请和属下一块儿去棣华轩吧。” 午时三刻,别跟任何人交谈…… 安德才的心脏蓦地一跳,耳朵哄一声,只觉眼前一阵目眩神晃。 午时三刻,别跟任何人交谈…… 他看着这名不知道何时站在他背后的高挺侍卫,他站在树荫覆盖底下,身掩一层灰暗而阴森色泽,气息薄弱似无,穿着瑛皇宫廷普遍的蓝染长褂跟深褐下身,蹬着一双尖头靴,腰挂黑鞘长刀,对着他微躬着身子行礼,脑袋压低。 一眼看过去,并不打眼,除了他说话时语序略缓慢,像是说话很生疏,咬字较重,显得有些怪异。 安德才一言不发,在他周身迅速打量一番,却突然转身就走。 不能交谈,不能交谈……他心跳如擂,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塔塔塔塔塔塔——不能慌!他脚步尽量保持匀速,挺直背脊骨,看似悠闲傲慢,但步履却仿佛像踩不着实地,只能沉沉用力接触地面,才能保持冷静,他整个人如僵直的木偶傀儡,两眼发直,步不停歇地朝着跟侍卫相反方向的朝华宫走去。 那侍卫见安德才竟漠然无视他的话,一个人独自转掉便离开,心中诧异非常,他蓦地抬起脸,看着他不紧不慢离开的背影,眼神中阴鹜的杀意一闪而过。 “公公,太子殿下在找您——” 他又喊了一声,存在试探,但安德才依旧头也不回,一言不吭。一时之间,他觉得十分诡异莫名,无从判断他究竟是不是发现了些什么……而这片刻的踌躇,但见安德才已然脱离了他的视线范围。 皇宫本就人来人往,特别是今日太子宫这边宴席,虽是私宴但规模亦是热闹,像这种独处的机会一旦错过,便再难以寻回。 安德才就这样攥着拂尘,一直走,一直走,走得脸色煞白,小腿肚子发颤,全身都冷汗直冒。 他眼睛里含有一种被追捕的恐怖神气,嘴唇和面颊惨白而拉长了,若那名“侍卫”正面瞧着他的表情,哪里还会被他故作镇定的模样吓唬去了。 “哎,公公!您怎么了?” 从园东侧南北方向叠有青石假山旁小跑出来一个细皮瘦小的太监,一出拐口,险此一口气撞上魂不守舍的安公公,一瞧不正是刚才被安德才打发去看时辰的小栓子吗? 安德才嘴里还碎碎念叨一句什么别跟任何人交谈,午时三刻什么的,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才茫然地回过神来,他盯着小栓子,眼神直瞪瞪的,一把上前抓住他:“小栓子,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栓子看师傅这青天白日,暖阳普照下,却像冷得青白般吓人模样,心中难免有所怀疑,他被抓着有砦痛了,哎哟叫几声,才道:“刚才奴才去看的时候正好是午时三刻,眼下走了段时间,怕是快接近午时四刻了吧。” “过了?”安德才一愣,接着抬头瞧天,顺势亦松开了小栓子,突地放声大笑:“午时三刻过了,哈哈哈……好险,好险听了,终于过了,哈哈哈,过了……” 安德才那副喜劫重生,转着圈圈像孩童般夸张大笑的模样,实实惊得一旁的小栓子目瞪口呆。 这、这师傅是怎么了?魔障了不成? 安德在一阵大惊,继而大笑过后,心情才稍微恢复了些许平静,只是心中顿时又产生一阵阵后怕,先前若非玄婴姑娘的提醒,他哪里会特别留神关注四周。 刚才那名侍卫哪里是什么宫中侍卫,分明就是一名伪装的杀手刺客,一般侍卫身份识别的腰牌皆持左,而他则持右,且刀尖朝下,刀柄朝上轻握,而他则随意挂着,一看便知道平日不爱用刀。 (宫中侍卫皆是统一批量训练而成,像这种用保护驻守太子宫的一等侍卫基本上每日是刀不离手,根本不存在不善不爱用刀之理。) 兴许是匆匆换上的一套衣服,细角显得有些小,让他整个人有一种肌肉快要撑爆衣服的感觉,而他在无意只动作的时候,安德才便看到他手腕处露出一截黑色纹身…… 若非由着玄婴姑娘的一句话提醒,他……早就因一时大意,上当后被逮猪仔似地在一阴暗角落杀害了吧? 这么一想,他顿时脸色一白,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内宫太监,平日除了跟一些宫人们勾心斗角之外,也没惹下什么大仇大恨的,可那名刺客为什么会想要杀他呢? 这事凭他的脑袋想不通,可宫中出现刺客这件事情……他怎么也得赶紧回去禀告太子殿下才行! —— “咦?奇怪了,怎么会有人一眼就认出来了呢?”那名侍卫摸了摸嘴角,纳闷自语道。 那名侍卫刚才虽迟疑了一下,却又很快追上了安德才,尾随其后,直到遇到小栓子时,才隐了身去。 此时,他早就察觉到了那安德才分明只是声厉内荏,显然是看穿了他的身份,他经不住回想,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靠着假山后,“侍卫”嘶啦一声撕掉了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绘着斑斓花纹的年青男子,他肤皮黝黑,类似古印那般油亮光洁,五官立体如古希腊的浮雕般凹凸有致,脸上刺纹的斑斓荆棘花纹,从他左耳横跨过鼻梁延伸至右耳,乌黑厚唇跟一双浅色的褐瞳。 观其相貌分明就是异域人。 “普通侍卫根本不可能接近孟素戔,安德才那狡猾的老鼠又逃掉了,现在该换个什么身份,才能够不被人怀疑地靠近呢?” 异域男子背靠着假山翘着二郎腿,将伪装面具在手中把玩着,动作看似轻浮随意,但眸光却沉沉如潭。 “月荷,赶紧跑快些,宴会都开始了,你这二愣子!” 从鹅卵小路径的草丛旁,传来一阵声急败坏的中年女子声音。 “嗳,我知道了,李嬷嬷您赶紧回去吧,不用一路陪着我了,我自个儿偷偷地溜进去就行了。”那叫月荷的女子回头俏皮一笑,便如月芙生艳,端是名小美儿,她提着荷色裙摆,朝后挥了挥手,便从异域男子隐藏的假山前一路“塔塔塔塔”地跑过。 “当心点啊~可别惹事了~” 远远那名中年女子不放心的叮嘱声再度传来。 “知道了~” 眼瞧着那名容貌上佳的荷衣少女蹦蹦跳跳地跑过,异域男子诡异一笑,那鼻梁横过的刺青一阵扭曲,他手臂一抓,便将后背毫无防备的少女整个人吸汲过来,她眼睛惊骇地瞠大,尚未发出一声惊呼,便被“咔嚓!”一声,扭断了脖子,脸上尤保持着上一刻的表情。 恐怖、害怕、绝望—— “哪,漂亮的中原小姑娘,我需要借你的皮囊一用……” —— 当嫉妒再度转醒的时候,脑袋一阵昏眩难受,胸前一阵恶心作呕,他一重一轻地呼吸着,压制住身体的难受,朦胧混乱的眼前渐渐清晰,视线内映入那被窗外金辉光线勾勒出的一道黑色纤瘦的背影。 她正在低头,仔细而认真地洗刷双手沾染的鲜血,她五指细长,在水中翻洗间,如起跃的鱼腹,随着一阵淅沥沥的水动声,盆中清亮的水完全晕染成一片猩红。 “女、人,你究竟、竟对本殿做了什么……” 他声音嘶哑干涩,拖长的语调说明,他如今基本连说话的力气都很勉强,更别说是想拿玄婴怎么样了。 “你醒了?我刚才搜了一下你身上,发现你随身带着的一瓶疗伤药不错,可不问自取是谓贼也,如今你醒了,我便可以喂了。” 嫉妒闻言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喷她一脸血唾沫。 他昏迷的时候竟偷偷地搜了他全身,将药都拿走,早就已经是“贼”了,现在偏偏还故作姿态,亲口询问一遍,可听听这“询问”,可这完全罔顾别人的意愿的询问,问来有个毛用啊!? 嫉妒现在是恨极,气极,套出一句俗弊了的形词容,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估计玄婴已经在他的眼神下被分解得支离破碎,比尘哀更细地飘散于宇宙。 无视嫉妒那大猫似的凶狠目光,她强行地喂了他两颗药丸,依她分晰,这种药效成份最多两颗是他身体如今能够承受的范围。 见他跟死不瞑目似地想在她身上戳出一个血洞,玄婴轻叹一声,伸手轻轻地抚下他的眼帘,感受到那细毛般柔软刷过她手心的睫毛,她道:“手术能替你彻底根治病患,但到底是动了刀子,仍旧需要疗养一段时间,你自己可以感受一下,虽然依旧感受晕眩疼痛,但力气却恢复了些许?” 嫉妒那激烈颤抖的睫毛倏地僵直住了,他静静地感受一会儿,便一把抓住玄婴覆在他薄薄眼睑上的手,指关节用力泛白。 “即使这样……本、殿、亦、绝、不、会、原、谅、你、的!” 他说得极慢、极重,就像是一种怨诅施术般充满阴森、寒冷之感。 “好,等你好了,我便任你打,绝不还手……不过,现在你必须多睡一会儿,因为等一会儿……可能,也没有多少时间能够让你安睡了。” 嫉妒从鼻端哼嗤一声,似被她的声音劝慰住,亦或者是对自己的绝对自信,他渐渐呼吸放缓,松开了手…… —— 朝华宫翊坤正厅 此时,厅中灯火辉煌,丝竹罗衣舞纷飞,一片歌舞升平的盛况,翊坤正厅两侧各接出折曲形的耳房,设置着两排乐师演奏,厅中形式特殊多变,中央位搭建了一方铸阑舞台,形如蝠之两翼。 正中央舞台中轴线上直端其上,勾卷点盏的幕帷后,正主位设有两个位置,一个是正主位,一个正副位,算是并排而坐。 以正宫皇太子的身份设宴,摆如此席位,一般绝对是接待国君才有的崇高礼仪 但来者只不过是一个尚未封侯爵的皇子,牧骊歌会做此安排,完全是以示尊重东皇国,当然对于奕殿孟素戔此人,他亦是心存忌讳,不敢怠慢的。 要说,瑛皇国到底是比不上国基根深的东皇国。 论国强底基财富,东皇国却是有跟朝渊国一拼的能力,是以瑛皇国以如此高的礼仪接待东皇国皇子,倒也不显刻意的阿谀奉承。 此时,正主位上左边坐着的是笑意吟吟的牧骊歌,而正副位坐的则是东皇国奕殿——孟素戔。 东皇国皇姓孟。 孟素戔能成为嫉妒从小到大的一块心病,他除了一身本事出众外,自然在外貌与他亦是不遑多让的。 他端坐于软竹编的席榻之上,神态闲逸自在,一张俊容宛如古月生辉,钟毓神秀似有仙风道骨般,似身负天地之井然规则,一举一动,皆自成一种令人遐想、入迷的氛围。 若说牧骊歌生得一张温润儒雅的面容,他则是一张似清澈水透,朗朗乾坤艳阳之下,他眉眼间清秀无匹,不染浮尘,下颔与颈子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曲线,延伸向下,隐没在一身素极生繁的黑白交衽之下,他一身宽袍大袖,不似贵族服饰那般精致贵气,而是如同巍峨高山围绕之苍云青雾,玄袍加身,一头青丝随性而冠。 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君子相交淡如水般的神仙人物。 瑛皇国皇宫中的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传闻中的奕殿是这样一位令人折服而感觉舒服的男子。 牧骊歌今日亲自招待外宾,自然也换了一身比较隆重的正式礼服,内里穿着一件丝质卷菊纹边的素色中衣,再覆一件瑞草彩绣缎裳,覆叠之下尽量华丽精致之贵族风范,除此之外,他双肩披着一件绛紫的双凤游云金丝绣袍,双臂未拢袖中,他笑容温和亲切,道:“记得跟奕殿倒是曾在小时候见过一面,时隔多年,难得能够再次重遇奕殿,无论如何,今日一则叙旧,二则为了两国友谊,你可得与我不醉不归啊。” 孟素戔一副仙人模样,但性格却十分冷淡自持,他像一个山中修道士一般行事规律:“我不善饮酒……”怕是觉得直言太拂了牧骊歌的面子,他顿了一下,尽量委婉地表述他的意思:“太子殿下,你毋须特意替我设宴,我此趟前来瑛皇是奉父皇之命,前来看看……” “素戔,来来来,哦,对了,奕殿不介意骊歌与你交换,直呼其名吧,总觉得你一句太子殿下,我一句奕殿显得太生疏了。”牧骊歌虽然看起来温吞好脾气,但本性子却狡诈圆滑,几句话便带过孟素戔的话。 “……随意。”孟素戔道。 “殿下!”从侧门而入的安德才,带着小栓子一道朝着牧骊歌行礼后,又朝着奕殿行礼,他虽面色惶惶,步履匆忙,但却懂得不可莽撞失礼,否则有理也会变成无理。 牧骊歌此时正需要一个由头来转移话题,他正了正色道:“出什么事了?” 但见安德才一脸急切地上前,在牧骊歌耳畔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牧骊歌脸色微变。 “速速下令,命宫中侍卫将各宫殿院落,各处撤查!”他一掌重重劈地桌面,一张温和的面容变得十分严肃。 孟素戔本不想管这瑛皇国的闲事,可偏偏牧骊歌在他面前做出如此“严重”作态,分明便是想拖他下水,于私于公,都不能置若罔闻了。 他来之前,曾听人道瑛皇国皇太子看似无害而温润,实则却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狐狸,直到今日一见,他才真正领教到他的狡猾。 “太子殿,不知道发生何事了?” 牧骊歌闻言“沉重”的表情微暖,他想到世上传颂孟素戔的传闻,眼晴一亮,颀喜道:“奕殿,刚才本宫获知,皇宫中竟混进了一名刺客,听闻奕殿曾跟一位世外高人修习过一种令人啧奇的奇术之道,不知道……奕殿可有办法将其逮出来?” 牧骊歌唇畔含笑,直视着孟素戔那双如玻璃般浅似水的眼瞳,分明饱含着浓浓深意,虽说是在征询,但实则分明像是已经笃定地说: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孟素戔垂眸,凝视着面前杯中的波光涟漪,启唇道:“这又有何难?” ------题外话------ 下一章,玄术斗奇术。 没错,你没有瞧错,嫉殿大人的假想敌人就素这个孟素戔大大,俗称“别人家的孩子”=。= 现在他是闷声不吭,但凡这种人动起真格,喂喂,牧太子呀喂,小心你的一身狐狸皮啊~   ☆、第七章 腾蛇七宗之天枢华氏 富丽堂皇的蝠厅中央,一方如芙蓉花瓣般娇艳绽放的舞台,蓝色而精巧的大宫灯,灯上微微颤动着珠脆玉响的流苏。 舞台呈约十数米宽度的对称轴扇形,地板铺阵着一块于灯光下流光溢彩的天鹅绒的蓝布,与舞台四周点亮的灯火相映辉,就给人一种迷离恍惚的感觉。 当竹弦之间抑扬疾缓不同地响起来时,一群穿着轻逸飘拂霓裳的艳装少女,在一片熠熠温柔的朦胧光线中,行了一个很漂亮的屈膝礼,接着便如一朵朵白铃花,旋转酣歌妙舞,香风弥漫…… 一片灵舞蛇步的舞蹈中,其中有一名面覆荷纱的少女,她动作略显迟疑,带着一种莫名神色斜着眼睛观察着身旁舞动的少女,但显然无论她如何模仿,都动作慢上一拍,导致节拍错乱。 她褐色眼珠一转,突然一改隐忍,用一只脚重跺了一下地面,接着象皮球一般从地板上跳起来,然后就如一只展翅白鹤于舞台里恣意而骄傲地飞旋起来。 其它舞女一愣——她们有排这么一出吗? “奕殿,刚才本宫获知,皇宫中竟混进了一名刺客,听闻奕殿曾跟一位世外高人修习过一种令人啧奇的奇术之道,不知道……奕殿可有办法将其逮出来?” 孟素戔垂眸,凝视着酒盏中反射的波光涟漪,启唇道:“这又有何难?” 语讫,他修剪圆润的指尖,于杯中沾湿,弓一指钳了一滴水珠,猛地朝着舞台中央弹去,那滴若雨般大小的水珠,似穿破重得空气、阻碍,由一滴液体乘风破浪,如箭簇蓝光包裹,变成一颗坚硬的冰滴,以速疾速,更霸道的气势…… 但闻舞台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庞大力道撕碎,一阵木头咔哒卡哒作响,灯盏灯笼一瞬尽熄,但闻一声声尖叫,舞女经不住纷纷摔跌下舞台,一阵人扬马翻中,那一道旋转翻飞的人影现露了出来。 面纱飘落,那是一名圆脸大眼,发髻圆环双辫一名长相十甜美的少女,但她那一双褐色眼瞳可跟她那甜美的相貌不符合,像狼一般凶戾。 她坚挺笔直地站在舞台中央,一只手垂立,一只手掌抚紧左胸前,那只抚胸的手掌背正牢牢地镶嵌着一颗如晶莹蓝宝石般的冰滴,随着她掌背涔渗出的鲜血渐渐融化了冰珠,遗流了一摊的鲜红血液。 “天狼族。”孟素戔(jian)从旁接过侍从恭敬递过来的一方素帕,慢条斯理地清理手中液体。 这一场变故,令厅中所有人都震住了。 牧骊歌亦没预料到眨眼睛,他便将人给他逮出来了,一时即惊又讶。 但听孟素戔不需要拷问,一眼便戳破刺客的身份,更让他觉得此人神秘莫测。 “原来是异域的人啊……”牧骊歌附应道。 而刚才惊吓间躲在殿下身旁的安德才,这才敢探头探望着地舞台中央瞧去,一脸怪异疑惑——这谁啊,这刺客不像是之前刺杀他的那个人啊,先前那人分明长得高大强壮,哪里是现在这副纤质柔弱的模样?! “切,都还没有动手,竟然这么快就被拆穿了啊,怎么认出来的?真是无趣啊……” 但见那名少女嫌弃地甩了甩手上的血,然后歪扭着脖子左左右右,又松展着四肢关节,全身一阵噼里啪啦地骨头响动的声音,只闻“嘶啦”一声,她身上那一套收腰展现女子奥妙曲线霓裳裙被膨胀的躯体撑破,转眼间便变成一个粗壮高大的男人。 “……!”安德才惊呆了。 “从东皇国到瑛皇国地界,四次暗杀,你分别扮演了一名乞丐老叟,风流少年,岸口鱼贩,跟一名卖身葬夫的少女,两次明杀,罄盘山跟御龙寨下,属于你的气息早已被锁定了,根本不需要拆穿。”孟素戔淡淡道完,微微一笑,但那笑落于众人眼中,只觉遍体通寒。 异域男子闻言一僵。 他的行踪,竟无一遗漏地被看穿了?! 哦?原来这刺客是为孟素戔而来的……牧骊歌闻言,软墨润瞳闪动,迅速划过一道算计。 “你们异域的惰皇招揽不成,便是使出层出不穷的追杀,果然只是一群贼寇之辈,上不得台面。”孟素戔摇头叹息一声。 异域男子回神,但听有人侮辱他尊敬的惰皇,当即气极一把扯掉脸上的伪装,嚣张冷笑道:“孟素戔,别以为你懂点奇门之术,便当真以为自个儿有多了不起,妄想跟我们惰皇做对,便是跟我们整个天枢作对!” 天枢……?这是一个什么组织?牧骊歌闻言略带奇怪,听他敢如此狂妄地自报名头,想必这天枢绝非一般的乌合之众。 然而,他亦算是阅览过帝国“密卷”之人,里面记载的帝国各大势力、氏宗族士、甚至野林寨营,皆不曾听过以“天枢”为名头的势力。 孟素戔却不似他那般茫然,他负身而立,谪仙般玉颜淡容敛笑时,气质若雪里疏梅,霜头寒菊,玄素月袍随风拂拂,如水纹涟漪映月,闪动着淡淡的光芒。 “腾蛇七密宗——天枢华氏,尔等背弃旧主遗训,未曾好好隐匿行踪等待真正的腾蛇皇氏归位,反而投叛新主,尔等祖宗先辈,如何能继续安息长眠于地下呢。” “放你的狗屁!什么狗屁腾蛇皇氏!”异域男子对于孟素戔看穿他的身份倒不是多吃惊,但是听他提到他提到“旧主遗训”一事时,心噔噔直跳,却像是被人抓到什么痛脚般,整个人都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我们足足地深渊地穴中等了足足二十年,你知道二十年意味着什么吗?暗无天日,寒冷刺骨的整整7312天,他要是出现,早就出现了!凭什么让我们一直都呆在那绝望冰冷的地底长久无望地盼首等待!我不服!” 异域男子,亦就是被惰皇收服的腾蛇密宗之一的天枢华氏——华铘(ye)重重地一脚踩跺舞台,以他脚底散发一道气流袭卷,啪呯一声,四散激飞地毯撕破飞裂,地基倒塌陷落。 “孟素戔!你根本不懂,那种身处沼泽,不断陷落等待救赎的感觉……这种时候,无论是谁对我们华氏伸出手来,无论是神佛还是魔鬼,我们都会……紧紧攥住的!” 他一手挥开烟雾霾,伸出一只抽搐的手掌,五指曲张,十分用力地似想抓住什么。 腾蛇密宗——天枢华氏?!牧骊歌一怔。 这个人竟是惰皇收服的腾蛇七宗之一的天枢华氏族人? 他亦随之站了起来,瞥向孟素戔,这个“奕殿”简直神通得令人心惊,他怎么可能会连这种秘密都了如指掌的! 他跟嫉妒两人从几年前便开始四处搜寻关于腾蛇七宗之事,但一直以来回馈得来的资料都寥寥无几,只知道这七宗是当初腾蛇族安置在大陆各地一支隐密武器。 ——亦就等于是一支杀手组织联盟。 这七宗各有其特殊本事,具体本事是些什么他不知道,但今日一见,的确够神奇。 一个堂堂八尺大汉竟能够伪装成一个纤柔少女而从形、神、貌、音、色五项中都完全没有任何破绽,当今世上竟能将易容之术练就至臻此境,怕是前所未闻。 光是这一项,就堪称奇技了。 听闻这七宗一直隐匿在大陆之中,藏身之处世人难寻,要想觅其踪迹必须要依靠七卷七煞丹青,听闻上面是某位能够预言未来的大能所绘,上面既隐藏着七宗之所在,同时丹青内容亦包含着未来将发生的一件足以颠覆整个大陆的大事。 丹青上究竟画着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除了惰皇跟景帝除外。 惰皇跟景帝皆获得了至少一卷丹青画根本不需要怀疑了。 因为他们皆相继一前一后收服了腾蛇七宗之一,景帝得到的是哪一宗,牧骊歌不清楚,可眼下通过孟素戔的一番话,他至少能够确定,惰皇得到的天枢华氏。 华氏?这究竟是怎么样一个组织势力……看来他必须抓紧时间赶紧查一查了。 —— 原光明光霁媚的卧室,因一阵大风吹刮而过,树叶沙沙摇晃,动荡间室内光线亦随之明暗交替。 “喂!女人,你脑子有病就算,现在难道眼睛也有病吗?老看着外面干什么啊?” 嫉妒睁开眼睛,倒不是他想醒着,而是他发现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着过去的一幕幕画面,令他根本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眼珠在眼皮底下不停地左右转动,他呼吸越来越烦躁,情绪亦越来越不稳,最终刷地一下睁开眼睛,便恶声恶质地凶着一直站在窗边驻望的那个人。 玄婴回头看了他一眼,思考了一下,才道:“不是在看,而是在等。” “你在等什么?”他蹙眉,听得一头雾水。 “等下的饵……上勾。” 嫉妒用脚踢着床板,狠不得上前撕开她的嘴:“死女人,你的嘴巴是蚌壳吗?非得本殿问一句才能够蹦出一句吗?!” “你睡不着?”玄婴方才正在“聆听”大自然的感悟,同时观测大环境下的时局变动,却被他一再打断,看他一再找茬,她开始考虑是不是需要采取一种强硬的手段,让他“入睡”。 即使不露半分杀意,但被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上,莫名让嫉妒感觉,眼前这个凶残女正在想着一些不好的事情。 “睡什么啊?闷热得很啊~喂,给本殿扇扇风~”他枕臂,仰天望着天花板,冷声道。 “……再等片刻便会下雨,到时候自然就会凉快了。” 嫉妒闻言,挑眉看了一眼外面的红火大太阳,勾唇嗤笑一声:“脑子有病的人果然非同凡响,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天上的神仙,下雨?我看直接下雪还差不多!” 习惯了他那张刻薄尖嘴,玄婴亦不跟他争辩:“不管是下雨还是下雪,该来的……始终会来……” 嫉妒一听,冷嗤一声,她又开始一个人在那里胡言乱语,据说跟这种脑子有病的人相处多了,自己的脑子也会被感染得有病的。 “你赶紧滚出去,看着就碍眼!”他傲慢又嫌弃地道。 虽然他嘴是这般说道,但他却十分笃定这个女人是不会离开的 “等一下你可能会低烧,我需要在旁看顾着。” 果然,嫉妒看着她不再只顾着窗外风景,而是朝着他走过来,他眼中飞速掠过一道得意的讽刺。 但很快他就为他的“得意”付出代价了。 但见玄婴掀开他有衣服,用一块浸在雪块中的冰凉的毛巾直接敷在他缝合的伤处。 嘶~顿时一阵令人痉挛的痛意席卷了他的全身! 但这种痛也仅是维持了很短的一点时间,他正想张嘴骂人,但闻突地“轰隆”一声雷响似在脑袋上空炸开,接着便是一阵急骤哗啦啦的雨滴如弹在青檐顶上扑天盖地响起来。 开始……下雨了? “……”而嫉妒则瞪直一双异色眼瞳,怔愣地盯着玄婴。   ☆、第八章 男版的美杜莎么? 朝华宫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孟素戔语声轻叹。 “孟素戔,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华氏一族所经历的痛,我华氏一族所受的苦,我华氏一族是如何熬过在地穴深渊,那不辨四季,不分昼夜阴阳割晓的每一日,这些你根本就不懂!所以——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在这些置喙评论!” 飚溅浮弥的气雾尘烟倏地被一道啸杀暴戾之气给撕破口子,一条前腿屈膝的身影疾驰蹬射而来,如惊弦箭簇破风,眨眼之间便已朝着那立于高台之上的孟素戔击去。 “啊……”四周乐伶舞伎吓得抱头四处逃蹿躲避,唯恐遭了殃。 孟素戔一身素雅裁剪独特的月色玄袍随着四周渐变凌乱的风势而飘扬展舞,然而他那隽瞿挺拔的身躯却稳凝不动,似根本瞧不见眼前即将临近的危机。 而站立孟素戔几步之距的牧骊歌微眯眼睫,眸色急转,留露出丝丝精光熠熠,便朝着厅侧方向,扬臂一挥,急声大喝:“来人,速救东皇奕殿!” 那些因眼前“一名妙龄俏少女”活变“一铁塔似的大男人”,被惊傻的一众侍卫军听闻太子殿下命令,一惊醒神,便唰啦啦一片抽出腰间刀刃,立马滴溜溜地动作起来,但基于彼此之间的差距,再加上反应得慢,到底是赶不及了。 况且,拿宫廷的普通侍卫跟由杀手联盟华氏培育出来的华铘相比,那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而牧骊歌如此精慧一下,自然是早就预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但实际上,与其让那些武艺平平的侍卫前来护救,还不如让离得孟素戔最近的他施予援手还更实际些。 但——牧骊歌会真心想救孟素戔吗? 从他选择的结果上来看,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他也就是随便做做样子罢了,他根本不了解孟素戔,即使他跟嫉妒熟识已久,但对于他这位奕皇兄,他却是忌讳莫谈的,即使有时候他随便一提,嫉妒都会抓狂。 他想,若孟素戔不懂武艺,那么他被杀了那也就是这天枢华氏杀手、与主谋者惰皇的责任,与他跟瑛皇国无关,即便会被东皇国牵怒,他想有嫉在,问题想必不大。 反之,若孟素戔拥有足够应付眼下情况的实力,他这一声,至少也尽到了应尽的责任,算不得是袖手旁观。 孟素戔出行瑛皇国这一趟,除了带着一支跟随军,便是随身带了两名紫衣侍卫,再无其它随行。 此时,那两人亦如孟素戔一般,沉默矗立,一声不吭,连气息都不曾变换过一瞬,只是垂眼安静,像是影子一般安静而恭顺地站在孟素戔身后。 牧骊歌这一观察,便心道不对! 果然,下一秒,他便看到孟素戔无声地动了,他动作之时,并不像别的武者那般一动而牵发全身,他仅仅是挥动一截衣袖,动作既柔且慢,如老者练太极那般松柔慢匀,然风生水起之时,唟如白鹤亮翅,那般优雅而唯美。 看他的动作是那般无害而松散,一眼看去处处都是破绽,不像是反击动作,牧骊歌心生狐疑。 他猜得不错,孟素戔此举并非准备与华铘以暴制暴,以强抗攻,但见从他袖中疾飞射出一只铁箭,练武之力视力强化,稍微一凝目,便能探出此铁箭来势不强,即使事出突然,凭华铘的本能,亦是能够轻松躲开。 华铘见孟素戔使出此等小儿科的玩意儿来阻杀,心中一阵讥笑,似有意想折辱他那般,华铘面对那支“软绵绵”的铁箭竟不躲不壁,直接不改前行轨道与它撞上,打算轻松夺下箭矢后,再原途抛回给孟素戔,好好地将其嘲弄一番。 然而,他的自满与自大很快便遭到了报应。 但见,那支铁箭根本就不是一支箭,它而是一张网。 那“箭”在距离华铘甚近的时候,箭矢前端如苞蕾绽放,三瓣如翼钳于箭身,中央处冒出一个黑幽眼孔,磁哩哩一声,从中射出一道网,那网如蜘蛛丝般张起,一个转息间,便将华铘兜身笼罩住了。 华铘被困之时,微愣了一下,但他却没有露出任何惊慌失措之色,想必是对自己的身手十分有自信,他倏地从腰间抽出一柄如月光薄细弯月匕首,朝着那网罩锁链一挥,但见寒光一闪,便是一阵磁啦啦的火光溅飞。 孟素戔见此,神色依旧不紧不慢,只是眼神稍微深暗些许。 “本是念在腾蛇一族的面子,给予你多次悔悟的机会,但看你依旧冥顽不灵……实不能再放你走了。” 那网看似柔韧依折,但一沾上人身便如丝茧越缚越紧,容不得人逃脱,一刀后,却不见其有任何损伤,这时华铘才像是看出什么明堂,脸色微变。 “假仁假义!你们皇朝之人,皆是如此!” 刀刃不行,他便弃之改为用蛮力挣脱甩开,但却见孟素戔再次一动,于手掌一转,便捧出一个玲珑精巧的机关盒。 那机关盒整体不大,约巴掌大小,但却似尖塔般足有七层,每一层的颜色跟长度皆有区别,但见孟素戔朝其中一层一按,便从中射出八根黑色羽翎签,那“签”似跟那如蜘蛛细丝的网有什么特殊感应,便如八角迅速成阵,摆成一个阴阳八卦阵,那八根根色羽翎正好落于八卦阵乾(qián)、坤(k春)、震(zhèn)、巽(xùn)、坎(kǎn)、离(lí)、艮(gèn)、兑(duì)八个位置上。 华铘刚挣脱一些范围,但一秒,却迅速收紧裹缚,容不得华铘随意动弹。 “嗷啊——” 他仰长脖子,嘶吼一声,手肢与身体连紧,被紧紧束绑成了一团,除了勉强能够站立,他连鼻子眼睛都被罩得密密严严。 嘎?! 就这样……轻松搞定了?四周的人都呆愣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场中央那像被困的野兽一块挣扎,翻滚,叫喊的耳膜都被震得嗡嗡作响的刺客,再看那自始至终连脚步都不曾随意挪过原地的东皇奕殿,他们顿时只感眼前一幕十分地不真实。 “咳咳——刚才,当真是吓了骊歌一跳,不想奕殿如此本事,不知道你这一招是……”牧骊歌眼见危险被孟素戔给解除了,就跟抬手般轻而易举,不由得在心中更为警惕,但他生性便是如此,越是令他抱有危机感的人,他便越是感兴趣想凑上去一探究竟。 刚才敷衍搭救的态度,他反正亦不自觉到心虚,反而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往深了问。 一般高手使出的杀手锏,哪会随意告诉别人,这可不就是朝“深”了问吗? “奇门遁甲之术——天罗地网。”孟素戔亦像是根本不曾察觉到刚才之事,对牧骊歌他态度似旧,有礼却淡漠,倒是也不隐瞒。 或许是说,隐瞒与不隐瞒结果等同。 说了,别人也不一定能够窥查到其中奥妙之处。 牧骊歌听其名头,暗念:看来,这奇门遁甲之奇术当真是厉害,他曾有一瞬将自己当成那名华氏刺客,在脑中换置,若是他遇到这种情况,可有几分实力挣脱掉这天罗地网呢? “不知道抓到的这名刺客,奕殿是打算如何处置?” 牧骊歌不对那种注定无结果的事情继续纠结,他转了个话题。 他问的是“刺客”而非“天枢华氏”,这两者区别的意思,孟素戔并非愚钝,自然能够听懂。 “既然这名刺客是出现在瑛皇国的皇宫,那么便由牧太子处置吧。”孟素戔道。 “哈哈哈——奕殿既然如此说了,那骊歌亦就不推辞了,只可惜替奕皇子办的一场迎接宴会,却被这名刺客毁得如此,这让骊歌甚是愧疚,无论如何,请务必让骊歌再尽一次地主之谊啊。”牧骊歌先是颀然一笑,接着又是一副心陷愧疚之感。 他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看得孟素戔身后的两名不动如山的紫衣侍卫各种鄙夷。 “难得太子如此有心,可惜父皇准允的时限将至,恕素戔不能再多作耽搁了。”孟素戔一双清盈粼粼的眸子透出几分冷淡,婉言拒绝。 可牧骊歌是什么人,哪里由着别人一句两句轻言淡语便能打发得走的,正当他酝酿起一肚子的话,继续游说之际,但见那被“天罗地网”罩得严实的家伙,竟不知道何时缩了一身骨,使得网松驰之际,竟破阵不顾眼前一摸黑,横冲直撞地逃掉了。 孟素戔身后的两名紫衣侍卫神色一凛,但见紫影一闪,人影便消失在原地了。 “遭了!刺客跑了,快追!”厅中侍卫均一脸灰败之色,刚才既然太子殿下将人犯“争取”了过来,换由他们瑛皇国的人看押,却没料到那名刺客竟有本事破阵逃脱,眼下人犯走失,罪过可全算在他们头上了! 一阵人扬马翻,迅速走动逮捕。 孟素戔走下高台,站在刚才华铘被天罗地网困住的地方,那里流了一滩黑血与八根染血浸湿的黑色羽翎。 “这是什么?”牧骊歌亦走近,一看,面带疑惑。 这血……瞧着不像是人血,若刚才那名华氏刺客当真受伤留下这么多的血,那么逃走之时,势必也会沿迹留下一地滴落的血迹,但四周看了一遍,确确实实只有眼前这么一滩,倒是奇怪。 “黑狗血,用它可破部分阵法。”孟素戔道,看华铘逃脱,他倒是面色无异,依旧阗静得令人觉得可怕:“他身上有天罗地网,凭他是除非不掉,是以……他注定逃不远的。” —— 窗外传来“轰隆”几声春雷滚滚,眼见刚才还明媚灿阳,转眼便乌云阴沉下来,春雨便毛针般淅沥沥地飘起。 稍微闷热的天气,渐渐凉爽下来。 寝室一片诡异的安静。 玄婴取下冰敷的毛巾,继续浸泡在盆中,她回头盯着嫉妒那双异色双瞳,考虑他到那可怜又可卑的自尊心,玄婴难得“善解人意”一回道,:“我瞧着你眼角处好像也受伤了,我找绷带替你包扎一下吧。” 嫉妒怔一怔,接着古怪蹙眉,最后似想到什么,猛地一爪按住空荡荡的左眼,整个人如扔进染色盘那般七彩难看:“你、说、什、么?!” 杀意,跟不要钱似地朝她身上放! 玄婴见他发现了,知道此时此刻无论她跟他解释些什么,他都是不会高兴的,像他这种神经质精神病,再加上身处反派角色已久,早已忘记的所谓的信任与理解,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跟感觉,别人的话只在于他高兴的时候便听上几句,至于信不信不重要,反正最后的结果于他们都是一样的。 能用者,留之,无用者,杀之。 于是她也懒得去费那些口舌,直接道:“你之前缠着眼睛的绷带松了,我便替你取下来了。”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嫉妒蓦地从床板上跳起,两张面庞靠得极近,那双碧瞳眼睛突起死瞪着虞子婴,因为激动血丝纵横,嘶哑的声音像千只渡鸦尖鸣,刺耳欲聩:“啊——你_怎_么_敢_知_道?!” 玄婴因为他这一声带着内力地尖咆,额前刘海被刮得乱七八遭,气息微窒,但她依旧不躲不避,直面面对着他,道:“你是指你两只眼睛的颜色不一样吗?” 或许是因为玄婴太过平静的表情,也或许是因为此刻玄婴表现出跟以往任何一个人在他盛怒下都不同的态度,既不是恐怖躲闪,也不是厌恶害怕……令嫉妒的暴怒微稍停滞了一下,他死死地盯着她,煞白一片的双唇紧抿成一条缝,胸膛剧烈起伏不定:“……” 看他稍能冷静下来,能够继续沟通,玄婴尽量心平气和跟他说明:“你被抬回来的时候,估计就绷带松了……” 嫉妒就像一颗随时会自动引爆的炸弹,玄婴甚至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又将他惹翻了,他道:“凡事胆敢看过本殿另一只眼睛的人,都、必、须、得、死!”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便已准备动手,目标是扭断玄婴那纤细又脆弱的脖子。 虽然,他出手得毫无预兆可言,可惜,在玄婴眼中,此刻旧伤未愈的他,动作慢得就像一只嗡嗡在眼前左晃右转的蚊子,她一巴掌就能给他拍死在墙上,血肉模糊,抠都不抠不下来! 但,终究她还是容忍了下来,却是先一步翻身将其压制在床上,锁定他手肢固定在床板,不容他动弹。 “你在担心什么,或者是说……你究竟在害怕什么?”玄婴一脸茫然不解地问道,她深吸一口气,声冷地质问道:“即使看到了又怎么样?你的眼睛有什么特别吗?” 嫉妒被她死死地压制住,使劲挣扎无果后,便不甘服输地瞪着她的眼睛,张嘴呲牙欲撕咬下她一块肉,但下一刻,他却僵直在那里,因为——那俯下与他对视的眼睛很干净,除了黑与白,便容不下任何别的色泽。 嫉妒看惯了各种眼神,有鄙夷的、有仇恨的、有厌恶恐惧的,甚至是夹杂着各种*浑浊的眼神,但像她这种纯粹到极致,却是从未见过。 嫉妒一愣,停止了动作。 对啊,牧骊歌说她得了失魂症,前尘往事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就是说——她根本就无法理解异色双瞳对于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不会像那些人一样看轻他,亦不会用那种既惧怕却又异样的眼神来偷窥他,更不会觉得他跟别人有什么不同…… 在她眼中,他跟那些双瞳同色之人,没有区别…… 所以,她知道跟不知道,其实也根本没有多大的区别。 一想通这个关键,不知道为何,嫉妒却像是似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天性充满不安定性的他,却在心中替玄婴加了一把沉重的枷锁:“既然你看到了本殿的眼睛,那么你必须永远保持现在这样,若某一天你突然恢复了记忆,那么……那时候,你就必须得死!” 他松开了手掌,露出一只琥珀色泽眼瞳,一只碧幽阴冷眼瞳,两只异色双瞳那般充满恶意又冷戾地盯着玄婴,如同起誓般一字一句地说着。 “这么说,你会一直让我留在你的身边?”玄婴倒是不怕他的威胁,更不惧他的本身,前世今生大奸大恶之人,她遇到过太多,像她这种敢跟老天抢时间夺命运之人,既不惧神,又何会惧人?   ☆、第九章 这个杀手太憋屈! “嗤~你想留在本殿身边?”恢复常态的嫉妒,支颐微微偏过脑袋,过长的细碎墨鸦碎发掩覆下一只眼睛,那剩余裸露的外碧玺幽瞳,瞳仁漂亮华丽,诡异冷森。 因为卧病在榻,他穿着一件类似黑羽丝绒片片镶接而起的柔美泛着细柔光泽的直身长袍,七分长袖翻出一截,镶绣纹着金细滕纹,领间不似传统性的翻衽,而是简洁而易脱的呈弧圆月型,似旗袍般的线苞纽扣至领间一直延伸腰腹间,没入被缛下……他动作间,那耳廓处的碧透骷髅耳钉,闪耀着一种妖异光泽。 当他不再神经质的时候,亦就是当他不发病的时候,身上会有一种很特别的吸引力,那种介于纯与媚,少年与成年间那种模糊界限的雌雄莫辨的朦胧之美,令他几乎是一个可以诱惑世界一切的绝美绿色妖精。 “是。”玄婴静静地看着他,她是一个相对很诚实的人,同是也是一个比较直接的人,当没必要说谎的时候,她从不刻意遮掩自己的目的。 她的目的就是来刷就好感,夺走他的心,这个目的她觉得被发现也没什么,省得她再说重复一遍。 而她的“直接”跟“诚实”有时候就这样很自我的砸给别人,也不顾别人是否能够接受。 但恰巧,嫉妒这个反派神经病的思路广,性子亦是那种说一是一,反而对她这种思路比较容易合他的胃口。 “嗤嗤嗤~好啊。”他长身柔韧如一条冰冷滑腻的蛇,倾身靠近她,那只碧眸如粹毒的兽瞳,黯猩诡美,蓦地,他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朝自己面前拽近:“本殿愿意给你一次机会,但是……你必须能够证明你拥有这种资格才行……” 动作间,他那件宽松圆额的睡袍侧重,顺势从右边肩膀处滑落于臂,露出那削瘦而骨骼苍白漂亮的肩头,与那精致似蝶的锁骨。 玄婴由始至终都不曾移开过他的视线,即使被他这样粗暴地对待,既未喊痛,也未试图阻止——即使她有这种能力。 嫉妒并不蠢,相反他是精明而狡诈的,即使有时候他看起来精神不正常,时常歇斯底里地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晴,但当他恢复正常的时候,他习惯将自己蜷缩在一个阴暗、孤寂、甚至是封闭的角落,然后在脑子里面似自虐一般地重复、又重复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回忆一遍。 他这么做的目的就只有一样,规避之前的错误与漏洞,从细节之中完善所有的计划。 而这亦让他练就了一颗敏锐而充满得失利益的心理。 他心中有一杆称,总是刻意地计算着,过度地衡量着每一个人,所以他心中得失心非常之重,而玄婴所做的,她的靠近,她试图一点一侵入他内心的行为,嫉妒不可能没有察觉得到,但他跟傲慢是不同,傲慢的疑心病过重促使他需要重重考验跟时间慢慢验证才能够相信她是真心。 而嫉妒就不存在这种顾虑,他可以姑且相信她的话,但这并不能动摇他的内心,他的内心既是骄傲自大又是自卑的,这种矛盾情绪常常会造成一种阴暗而恶毒的想法,在他眼中玄婴再强大又如何,最后还不要乖乖对他“伏首臣服”? 而他很乐意并享受这种被他认为有威胁感的人被“臣服”的感觉。 ——但他却忘了,以往那些被他认定有“威胁”感,触动嫉妒产生不愉情绪的人,不是被逐一追杀,便是厌恶躲避恨杀,像这种乐意以和平方式“亲近”倒是生平第一次。 “如果这是你的承诺。那么,我会证明给你看……你不需刻意色*诱的。” 玄婴一直暗中观察着他的神色,即使没有完全猜中他的想法,估计也*不离十了,看他一逼趾高气昂,得意阴恻的模样,她不气不恼地将他滑落的的衣领,一点一点地拉回原位,不淡不咸地说了一句。 嫉妒闻言,表情一滞。 色、诱?他——他堂堂嫉殿?! 嫉顿时脸色不好了,刚才难得兴起的一丁点儿好心情,现在算是被玄婴一句话破坏殆尽了,将他堂堂一介皇子,说成一名需要靠美色惑人的男娼之辈,简直:“你——” 呯!咔!一道窗户木头撞击墙面的声音响起,啸啸雨声中,一道湿辘辘的人影就着一个驴打滚滚进来,其间撞坏了一座屏风,一盏铜灯,梨花摆设架,留了一地的鲜血斑斑。 “嗷啊~!” 嫉妒眉眼一掺厉,推开玄婴,准备将胆敢闯入者就地格杀掉,却被眼明手快的玄婴一把按住,她安抚道:“你身上还有伤,这里交给我吧。” 不等他回答,玄婴转身,盯着那破窗而入后一路跌跌撞撞最终倒在盆栽架旁的人,她耳力甚强,即使有雷雨妨碍,她也能够听到外面塔塔塔塔伴着雨滴的脚步,还有喊着抓拿刺客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玄婴问道。 华铘猛地抬起头来,刚才他一如盲头苍蝇一样四处逃蹿,急乱间发现这一座苑落驻守的侍人数最少,便没多想便逃了进来。 这座苑落他探知之下,发现其中有一片几乎根本渺无人烟,却不想,这随便选择的一间房间,里面竟然就有人。 既然能够住在这种地方,怎么会不派任何侍卫随从守驻呢? 他根本想不通!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闭、嘴!” 他凶神恶煞在威胁着,他整个身子,包括脸部都被“天罗地网”给罩得密不透风,那密密织就的网使劲收紧,将他的肉挤露出一坨坨的肉瘤疙瘩,眼睛被压撞得变形,视线内一片模糊,但他内力还在,能够准备地辨别出眼前的两道呼吸声。 一浅、一深。 一个深的人,他身上那浓重猩煞杀之气甚重,甚至比他们这种靠杀人营生的杀手更加深几分。 另一个人,她身上的气息几乎不能辨认,浅淡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如果不是这人真的受重伤即将归西,便是她是一个能自控身体自如的绝顶高手! 但华铘本身武功就是天枢中数一数二的,像他们这种做杀手的行业,学的都是些一击必杀,仔细分析对手身体各处要害,不折手段,所以有时候即使他们面对的是比他们高出几阶的对手,依旧有能力一战。 毕竟杀人的方式有千奇百种,只需要对方随便露出一个破绽即可,不像需要战胜别人这种需要公平的一对一。 “是你不想死的话,才该要闭嘴。”玄婴低下头,长发垂落,她再靠近几步,像是在确认些什么,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身体。 华铘何其受过这种侮辱,顿时气极,仅露一截的手准备趁着她猝不及防抓住她的脚踝,将其掰倒,扭断她的脖子。 但结果却是—— 他偷袭的那只手,被一只小巧七寸莲足狠狠地踩在地面,他一句痛闷哼声甚至都没有发出,虽然玄婴不懂得此古大陆的那种点穴功夫,却懂得别的手段,为防止他的惨叫声音引来侍卫搜查,她脚尖背下,一脚踢向他胸腔肋骨腹下三寸的一个气穴。 华铘猛弓起身子,气窒一瞬瞳仁紧缩,干呕地咳着,暴突着眼珠,整个人甚至连呼吸都快吸不上来。 嫉妒看着玄婴这一招,不由得暗中对她投了一个赞赏的目光。 他颀常那些够狠够毒的人。 “你是杀手吧。” 玄婴蹲下来,单手撑着下巴,凝视着华铘。 她很轻易地就看出来了,他身手利落而干脆,就像那种能够一招致命,就绝不多补一个动作,像刚才他对她一抓一击之间的连贯动作,如猛虎扑兔,看似随意,却是直奔着杀人而去,而非为了擒获制服。 能够如此迅速下定决心,毫不犹豫地杀掉一个陌生人,根本就不可能是普通人一样,再加上那些搜捕的侍卫喊的抓拿刺客,她基本上已经能够确认下来了。 因为这是杀手的本能,一出手便本能地取命。 “你想杀谁?” 她的声音干净而清脆,即使经过刚才那般残暴的动作,依旧不带一丝别的情绪,平静得渗人。 华铘过了片刻,才能够继续喘得上气来,他额上冷汗涔涔,一身淋湿的衣服再度汗湿一遍,他冷冷地抬起头,透过眼角一点点的余光,想看清楚这比杀手更加残忍无道的是谁。 然而,待真正看清楚时,他如雷轰电掣——竟是一名少女?! 虽然她的脸被绑带缠紧,只露出一双眼睛跟嘴唇,但别忘了,华铘是一个精通易容换脸的人物,对于人体面部结构了解,不会有人比他更精通擅长了。 眼下这个少女,分明不过十五、六岁妙龄,但她刚才的狠戾动作,简直不像是她这种年纪该有的,并且那一双淡淡看人的黑瞳,淡淡光华映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黑暗,深不高底。 这种眼神他只从那些怪物一样的先辈杀手那种枯波无澜的眼看过,但他却惊骇了,眼前的她根本不存在伪装,连双华都不及,便拥有了这么一双眼睛…… “别再挣扎了,捆着你的应该神器排行榜第十的‘天罗地网’,你越是想挣扎,它就会束绑得越紧,你走得越远,它便会随着你的动作,慢慢扎进你的肌肤经脉之中,锁绞你的四肢,最后的结果就是……你会被它辗碎每一块骨头,嚼碎每一块肌肉,成为一摊肉碎。” “这天罗地网……竟这么有趣?” 嫉激动了,他一般情况下十分喜欢这种特别的虐刑用具,但很快,他脸色却又不对了,如千刀万刮地盯着玄婴,嘶哑的嗓音直接坠入零度:“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前一句华铘不懂是何义,但后一句也正好是华铘想问的,神兵排行榜目前能够被世上知道的仍旧寥寥无几,大多数都仍旧是谜一样的存在。 当初他能够破除天罗地网阵,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临走之前,楼谨听闻孟素戔懂奇门之术,而他亦稍微涉猎了一些奇门之术,便嘱咐他带上一袋子黑狗血备用,听说这东西对部分阵术有用,若真遇上难以破解的阵术,不妨试上一试。 好在他运气倒算是可以,可是究竟需要怎样破阵,他的确是一窍不通。 更不懂这天罗地网究竟是怎么一个属性。 “不知道,脑子里……”玄婴指了指脑袋,茫然无辜道:“好像它本来就存在,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她的神情如此自然,根本没有多余的破绽让嫉妒怀疑。 华铘燩动了,他也不顾玄婴那属老虎易噬的本性,扭动身子,凑上前就像被渔网网罗的肥鱼,道:“咳咳……你既然知道这个,那、那你知道该怎么解吗?” “告诉我,你想刺杀谁?”玄婴面不改色,问道。 而华铘却以为她这是打算交易,想了想,便不隐瞒道:“孟素戔!” “你说谁——”这三字刚落,玄婴感觉一阵急风而过,前一秒还懒散躺在床上的嫉妒不顾刚开了刀子,翻身下床,眨眼间,便一脚猛踩在华铘佝偻着的背脊之上,这下算是踩平整了。 “把刚才的话再好、好、地、说一遍?” 噗——华铘感觉骨头一阵脆响,猛喷一口血,在一片血雾中瞥过嫉妒那张脸时,便认出他了。 干他们杀手这一行,认人是必修课,另外在行凶之前一般会对下手之人,或周遭情况做一个全面的了解,所以杀孟素戔的时候,自然对他身边的亲人都调查过一遍。 而说,东皇的嫉殿的黑名单可高高挂在他们天枢的绝密档案内,他也曾偷偷瞒着长老们偷窥过一眼。 “孟、素、戔,咳咳——我说,嫉殿……可有兴趣咱们……合作一把?” 他知道的,东皇的嫉殿十分痛恨孟素戔,这其中有一段被记载在案的详细记录,而恰巧这一段被他扫到了。 “哈哈哈哈——杀他,凭你,哈哈哈——”突然嫉妒狂笑起来,直接一脚将他像蝼蚁般踢到墙:“虽然愚蠢,不过倒是勇气可佳。” 他那一脚不仅伤了敌,亦自损了,他猖狂的笑声撕到了伤口,亦牵到了内伤,但他却依旧很高兴很激动。 玄婴懒得再理嫉妒发神经,转眸看向那个被当成球踢来踢去的那名刺客。 由始至终,没有人询问过他的姓名,除了不在意,更多的是觉得他是一个很好拿捏玩意儿吧。 华铘再度咳出一口血,全身一阵抽搐,他感受到因为他心底的不平静,激烈想挣扎想反抗,“天罗地网”便束缚得更紧了,几乎快要撕破他皮肤,扎进他的肉中。 他那一身衣女荷衣霓裳,早被他变换后的巨大身子撑破,偻烂地挂在身上,经过这一番折腾,更是破损得厉害,无意中,玄婴看到了他腰勒间的一圈纹身,视线微凝。 那个……纹身很熟悉。 没错,越看玄婴越觉得那个蛇首交缠的纹身跟她腹下部那个特殊时期会出现的纹身有着异曲同共之似。 其实腾蛇七宗并非是腾蛇族人,而是他们网罗外界失落的族群或灭国的氏族组织培育的一支杀伤力极强的人形武器,他们的成长与锻造,皆是由腾蛇族人负责一手一脚,其训练的用途与过程,不为人知。 腾蛇一族本就十分强悍,虽然不知道因何故特地在外拢罗一支秘密部队,但却一直将其神秘雪藏,直到如今,这天枢一族却神秘现世,却是以杀手的身份展露于世上。 玄婴今日签算,讲她将有意外之喜降临……难道就是他? 那他是什么人?一个如此失败的杀手,能给她带来何“喜”? 不过既然跟腾蛇一族有关,她在没有查清楚一切事情之前,还不能任其死掉。 “我感到侍卫快要搜寻这一带了,既然这个刺客是要杀孟素戔,那么我们救下她,不就等于是给孟素戔添堵了吗?”玄婴之前并不知道“孟素戔”就是奕殿的名字,但一看嫉妒那副模样,她便猜到了。 而嫉妒闻言,碧瞳一亮,如宝石般光辉异彩,他咧嘴勾起,典型的神精质笑容。 “没错!你说得对……嘶嘶嘶~就该这么做……” 突地,他想起有“外人”在,五爪死死地按住左眼,碧瞳幽暗嗜血,咔咔僵硬转动,似防止被人察觉到他的秘密,沙哑着声音道:“你知道怎么解了它?” “很简单,它束缚的原理是‘施力’,你只需要‘服软’,它便自然而然能解脱掉。” 关于“天罗地网”的介绍,虞子婴是听无相说过的,他担心她独自行走会遭遇到种种危险,有很多事情都不放心地一一叮嘱一番,他会卜算,知道她跟神兵排行榜靠前的人或许避免不了相遇,便也对此作了一番讲解。 一般来说,任谁被这样紧紧网困住,第一时间反应就是使劲地挣扎,拼命地想逃脱,然而却不知道是而越挣扎就越捆得紧,而越紧就越使劲挣扎,这般恶性循环之下,最后—— 谁也不会想到,只要放松全身,不再兴起反抗的念头,便自然而然能够从中摆脱。 “除此之外,也不要随意地动,就躺在那里,当自己是一具尸体,一块石头。” 玄婴虽然是对着嫉妒说的,可华铘却一字不差地收进耳中,他虽然存在怀疑,可现在摆在面前就那么一条路可走,他自然不愿放弃。 闻言照做,像这种处处充满危机的环境想放松全身,的确也够考验人的,但做杀手的人一般都意志力坚强超越常人,他深吸几口气后,便渐渐放松下紧绷如铁的身体。 果然,不一会儿唰啦一声,那个一直跟他不死不体纠缠的天罗地网,终于松垮掉了。 “现在,你最好别乱动,这天罗地网虽然松掉,但却需要别人替你取下,否则当你一动,它又会自动收紧起来。” 虞子婴及时止制了他,提步上前,弯腰替他将天罗地网扯掉。 却不想,天罗地网将离他身,下一刻他便开始反扑,手如灵巧,指如秃鹰尖隼,直袭玄婴咽喉,直接要害夺命。 然而,玄婴却是不紧不慢,那厢嫉妒更是冷嗤一声,好整以暇。 就在华铘天真以为自己即将得逞之际,玄婴却以更快更狠厉的手段,咔嚓一声掰段了他的手腕,华铘一惊之下,却不顾伤势,变肘藏的薄刃暗器寒光一闪,朝着她双眼袭去。 玄婴寸掌一缩,再一拍,华铘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清楚,双腿关节被卸,噗通一声跪在地面,但觉冷风一罩面,他便被锁喉封命。 “你……你竟也是杀手?!” 华铘惊讶,他是杀手,是以对同类杀手的感应亦是最强烈的。 这种动作,这种绝不花哨多余的,直取要害的杀招,分明就是为了杀人而练。 玄婴曾经练就了一身拳脚功夫,的确都是那种实用性强的一击必杀,但这并不表示她就必须是一名杀手,杀人并非她的专长,她定义专长是——动刀子跟算命。 “我不是杀手,若我真是杀手,在你动手那一刻起,便注定你此时该是一名尸体了。” —— “太子殿下,周围附近我等都仔细搜查过一遍了,到处都没有看到那名刺客的踪影。” 一阵带刀侍卫联合宫中调动的御林军一同紧急四处巡逻查找,但皆一无所获,由于雨水的冲刷,即使有痕迹遗留,如今也被洗得干干净净了。 春雨绵绵,四周的一切景物都蒙上一层烟雨薄雾,朦朦胧胧。 “可有遗漏之处?”牧骊歌由着安德才撑伞,站在一座凉亭外端,看着檐瓦上滴落的雨链成串。 而他身旁则站着静谧空濛的孟素戔。 他的两名紫衣侍卫刚才已经回来,却告罪道,因为下雨的缘故,刚才转眼间,人便失踪了。 “那边是什么地方?” 孟素戔突然转过头,望向葱郁翠屏间似有袅袅水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苑,启声问道。 牧骊歌一看,顿时蹙眉,这时御林军队长顺着奕殿所指,脸色恍然一瞬,便行礼上前:“殿下,的确,属下还有一处未曾搜过……”   ☆、第十章 玄术对抗奇门遁甲术 重雾深锁,万木萧萧,蓬云的松柏经雨洗涤,显得格外苍劲,如一副笔墨浓重的山水素描画。 孟素戔撑着一柄青惉红梅竹骨伞,步履轻伐,一身剪裁修拔的月色玄袍迎风泛舞起袂袂,细雨尤不敢沾湿,仅萦绕一层霏霏念意柔。 两名身材高大键壮的紫衣卫垂首,那似铁塔矗直的身子,那么一站硬生生能比瑛皇国宫中那些优选出的侍卫高出一个头,他们身体相似,表情沉寂如山,一左一右抱肘怀抱着一柄长剑,不似护卫,倒像是剑客般亦步亦趋。 而牧骊歌则难得一路沉默,不再攀谈打听,他淡眉润眸蕴起一层薄雾,神色不显,任安德才撑伞一路缓步随行,而他身后则簇簇拥拥跟着一群紧身薄甲的褐衣侍卫与黄铠红裤的御林军。 他们自是不能打伞,细如牛毛的春雨绵绵飘下,一路掩帽冒雨前行。 一群就这样人气势浩荡地来到“瞻霁宫”,大门守卫正盯着瓦檐边洞滴落那淅沥沥如珠如链的雨滴,百般无聊兴起哈欠之时,乍看雨中一行人,顿时吓了一大跳。 待仔细一瞧…… “参、参加太子殿下。” 守卫连忙放下戟枪,立即上前惶匆跪拜。 “起来吧,你们一直守在门口,可有察觉到任何可疑之人出入?”牧骊歌步上台阶,随意掸了掸润湿的袖摆,眸光却是越过“瞻霁宫”那道漆红大门,直视其雨蒙一片。 守卫起身后,对视一眼,神色有些紧张,一看眼下情形便知道宫中出事了,他们连忙抱拳道:“奴才、奴才们半步不曾离开过,但、但却等不曾察觉到什么可疑之人。” “那天枢华氏甚识跟踪与反跟踪之术,一般人鲜能察觉不到他的踪迹,且入内看看吧。”孟素戔道。 见他胸有成竹已率先一步跨门而入,牧骊歌微微蹙眉,即使心中再不情愿,也一时片刻找不到合适的借日推脱。 他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声:兄弟,我也就只能尽力帮你到这一步了,等一会儿你若见到你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奕皇兄到来,可千万别太过“激动”才好啊…… 瞻霁宫占地甚广,可以说除了太子的“朝华宫”外,便属这“瞻霁宫”堪称第二大宫亦不为过。 牧骊歌先分散了侍卫跟御林军入内一寸一寸地搜查,他侥幸地想,或许根本不需要惊动到嫉妒的那所苑庭,逮到那逃脱的华氏刺客,便能够将孟素戔引辞离开。 但显然结果证明,人生不如意事十有*。 在将瞻霁宫翻了一个地朝天,仍旧一无所获之后,便只剩下嫉妒所在的那一座庭苑,被有意搁置地放在最后。 “牧太子,事已至此,难道你依旧想要隐瞒?”孟素戔瞥向牧骊歌,静眸深流,遐想峨眉,若两山横黛一阵细雨朦胧若烟拂过,若隐若现之间,似轻纱将一切熏染虚芜。 一如他给人的感觉亦是如此,神秘而飘渺,寻觅无踪,浩瀚广宇。 他的话谈不上好恶,也不像是在质问指责,但隐隐却有一种了然于胸的态度。 牧骊歌一愣,随即拢了拢肩上锦斓长袍,那张湖霜清雅的面庞充满无奈一笑:“奕皇子这是哪里的话?骊歌哪里是要隐瞒什么,这不是……诶,罢了,如果被奕皇子误会了,那骊歌岂不是白费了这一番心思?本想着,能给奕皇子一个惊喜,让你们兄弟俩好好地聚上一聚,可如今……” 说到最后,他颇有几分委屈,好像一番精心的安排被误解,而不是故意从中作梗。 事实如何,孟素戔心中自有分晓,他亦不需要跟牧骊歌争一时口舌,他道:“这么说来,这唯一没有搜查的地方,就是皇弟的住所?” “呵呵呵~若那刺客当真跑到嫉那里去了,恐怕也不知道该说倒霉的是谁了……不过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既然来了,那们奕皇子,咱们入内去看一看吧。” 既然孟素戔放落了一个台阶给牧骊歌下,牧骊歌也绝非那不识好歹,得寸进尺之人,勉不过形势也就顺坡下驴了。 花园西路最前面有一段城墙式的围墙,嫉妒所在的“萃锦园”的院墙以城墙砌成,墙面高愈三米左右,比一般的墙体足足高一米多,墙上辟券洞,门内左右都有青石假山,正面迎门耸立一座柱形太湖石,花园西路最前面有一段城墙式的围。 雨帘纷纷,垂花门南有竹圃,北有海棠覆霏。 宫廷侍卫与御林军迅速将“萃锦园”紧锣密鼓地围得水泄不通,只余孟素戔跟其两名紫衣卫,牧骊歌跟安德才他们准备入园。 刚踏进垂花门槛处,五人只觉一阵急风骤雨扑面而来,紫衣卫迅速变换位置,倾身挡于孟素戔身前,而牧骊歌则从安德才手中夺伞平铺一挡,当即面色一肃,施转伞面,只闻一声水击伞面哗啦啦的声响后,方恢复平静如常。 随,即正前方檐廊间,传出一声如珠玉落盘,亦如朝露映辉般干净、剔透的声音。 “止步。” 仅两字,却令众人一惊。 抬眼凝视一看,隔着一层朦胧雨雾,但见前方不远处,一道黑影空灵纤袅如柳,姿态冷寂从容,却从骨子散发出一种疏离孤傲,静静立于那里。 “玄婴姑娘。” 牧骊歌将滴着水的伞递给安德才,挑了一下长眉。 他倒是不意外玄婴此时此刻待在嫉妒的身边,可她为什么要阻止他们前行呢? 安德才嘘起眼睛,隐隐约约看见雨中那道倩影幽幽,心中一喜,激动道:“殿下,是玄婴姑娘,奴才这次能够侥幸得救,全靠……” “噤声!”牧骊歌倏地回头,拢起眉头道。 安德才一窒,吓了一跳,他眼皮子轻颤,飞快地斜瞄了一眼太子殿下的神色,他从未见过他用如此疾言厉声说话,当即心中一悚,便知晓,刚才恐怕他差一点儿便说错话了。 他心中虽然害怕,但却明白太子殿下估计此举是想防着身侧这位东皇国的奕殿,他唯有垂首,巍巍颤颤道:“奴才、才多嘴,望殿下恕罪。” 在看见那道檐廊下,悠游诡秘素黑的纤盈身影之时,孟素戔一愣,实则隔着一层雨帘雾幕,而她又站在一处阴影覆谧的檐下,别说五官面目,连身影都仅能观其一截隐约,但他却莫名心中一跳,覆下纤浓密睫,于玉白脸颊撒下两排阴影,道:“牧太子,不知她是何人?” 牧骊歌闻言,颇有些头痛她的身份,要说是朝渊国密使的身份,虽然御令牌为证,但她偏偏又在最可疑的时候地点出现,且与赵鹿侯相识相交…… “她……她是嫉的救命恩人。” 这种时候,他还能怎么说?翻来思去,也只能挑一个最简洁又最不容易起争议的身份来介绍吧。 —— “咳咳,那个玄婴啊,这是嫉的皇兄——奕皇子,刚才宫中来了刺客,我们巡例需要搜查一遍。” 好吧,为了拉近关系,连姑娘两字都省略了,牧骊歌可清楚玄婴的武力值有多彪悍,若然她当真想阻止,他……他还真难想出什么办法应对。 玄婴根本不需要理由,直接就一口回绝道:“里面没有刺客,你们去别处吧。” 玄婴犹如樱树落坐于幽幽深谷,安静地站在廊檐之下,二步阶梯之上,她身高比不得他们,此高度正好与他们几人直视。 “不为刺客,我是嫉的皇兄,我们几年不见,能否入内与他见上一面?” 很意外,孟素戔对玄婴十分客气,不逼不压,反而用一种十分温和有礼的态度询问。 牧骊歌惊讶地瞥了他一眼,脑中迅速分析着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就是那个令嫉妒情绪失常的奕殿? 玄婴眸光倏地如两柄寒刃,划破层层风雨的阻隔,直剌剌地刮于他的面目。 他的模样……长得很舒服,具体要描述她形容不上,别的不说,光是那一双眼睛便得天独厚,澄清而宁静,如秋日睛空一般,亦如一池泓水,那双碧潭黑瞳,似荡漾着一种能够洗涤人内心的明净,慈静。 玄婴眸光微闪——他跟她想象之中完全不同。 或者是说,跟嫉妒描述之中的人,根本无一丝吻合之处。 嫉妒嘴里的那个“奕皇兄”阴险而歹毒、小气而邪恶,报复性强,到了她这里……外观不论,凭她看人的眼光评论,简直完全相反! 现在回头想想,嫉妒嘴里的“奕殿”形容得跟他自身何其相似,可想而知,他眼中的世界已经被他扭曲成了什么样。 不过……即使知道这个孟素戔跟嫉妒嘴里的“奕皇兄”不一样又怎么样,只要她一日没有攻略下嫉妒,那么她跟他……便只能是敌对关系。 当玄婴那不带任何掩饰,侵略性十足的眼神轧压至孟素戔身上时,他本能地僵直了身子,即使无法如她一般看清楚,但依旧稳稳地盯着她周身,下一秒身体又自然地放松了下来。 “他有伤,暂时不适合见任何人。”玄婴收回视线,淡淡道。 牧骊歌闻言嘴角一抽,有一种抚额兴叹的冲动——知道你守得紧,可真没见过你这般护犊似的架势啊! “如果……我一定要入内呢?”孟素戔再好的脾气,再经不住玄婴这般油然不进,完全没有商量余地的傲慢态度,他微微颦眉。 玄婴闻言,那双眼睛如盈满黑夜,一转刚才悠懒的语气,气势尽放,沉声道:“好,只要你们能够有本事跨得过那道门槛的话……” 此话如此嚣张,甚得嫉妒一贯高调的真传,可这并非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因为照这样下去,她惹祸的能力至少又精进了几个台阶……牧骊歌心中顿时有一种自家纯净孩子,即将被混世魔王带坏的揪拧巴感。 牧骊歌自然不会硬闯,他本就不愿带孟素戔来看嫉妒,此时有了玄婴挡道,他乐得喜见,只是那名刺客…… 孟素戔没有动作,但他身旁的两名紫衣卫却怒了,他们不由分说地蓦地动了,别看他们长得高大粗壮,但动作却如飞鹄掠水,迅猛异常。 他们一左一右包抄飞身冲入,那飚升的杀气腾腾,滴雨化气成烟,但见他们一身携着薄雾,便知这两名在俗世间中是绝顶高手,玄婴微微侧过身子,飞斜眉睫,面无表情,一扬臂,掌中玄气第一次如此正面攻击而出。 惊异的是,但见四周飘落的绵雨似瞬间凝结,画面停滞,一条条一线丝瞬间咔咔由水变冰,漫天盖地,她掌中朝着轻轻一推,如枪林弹雨,亦如层层叠叠的松针压境,蜂拥而过。 两名紫衣卫瞳仁一缩,脸色乍变,此时亦顾不得入内,一落地便拔刀挺身于孟素戔面前相挡,却最终只是挡了一个皮毛,那如牛毛的细短冰针,防不胜防,他们被击得连连退回原处。 “化雨转冰……玄气?” 孟素戔在冰雨袭来之际,被早就有所防备的牧骊歌一把扯至墙后,顺带了一把惊骇呆愣的安德才,待一阵平息后,再重新现身垂花门前。 孟素戔怔愣喃喃道。 玄气?难道……她真是那被世上描述得玄乎其玄的——玄术士? 牧骊歌呼吸一紧,蓦地脑海中飞快闪过一幕场景。 “我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无论我们是真的、或是假冒的,你都一早不打算放人了,可我们又必须离开,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做一笔双赢的交易?”黑衣少女如是说道。 “断尾求生,记得三月后面临的商运是关键,一国经济乃国之立身根本,之后剩下的运途则看你的决策方针了……顺便提前恭喜你了,即将登基的新皇陛下……” 原本,对她的话他是存在很大的质疑,但同时心中隐隐却报了几分莫名地感受,但此时从孟素戔口中确认了她的另一层身份,眼中极快划过一道诡谲精光。 若她的话是经过一番推算而出,并非胡诌用来脱身之计,那么……他是得好好地重新策划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定棋了…… 还有三个月啊…… 看紫衣卫不服输,想继续冲进,孟素戔出声道:“你们不是她的对手,都退下。”随即,又朝着那名烟雨朦胧的神秘黑衣少女,清越的声音依旧平稳无异:“原来是一位尊贵的玄术士,素戔得罪了,听闻玄术博大精深,知命改命,趋吉避凶,更甚者有玄术士内外兼修,习得一身自然界的玄真之气,素戔慕仰已久,难得一遇,便请不吝讨教。” 紫衣卫一听孟素戔点破那人的身份、能耐,当即脑袋一懵,瞎大眼睛瞪着那厢……竟是玄术士,且修得一身玄真之气…… 孟素戔一拂袖,如浩淼云层翻荡,掌中已拿出方才的盘古七窍塔,眨眼间从塔中飞速射出七敕令旗帜,七面旗帜仅不过一指长,旗面黑紫交杂,纹有符令纹,一扎进地面,便猎猎风起,呈三角锯齿形。 一时,刹那间,庭院中白光叠射乱溢,但以旗界为一道透明无形的墙壁,旗阵之中,滴水不染,滴雨不落,孟素戔步落阵内,当即一切又重获平静,除了他已无恙进入了庭院之外。 此阵看似平常,实则内部隐藏的玄奥却绝不简章。 玄婴从未看过奇术,奇门遁甲她听闻过,是易经旁系的一支分学,听闻若习得最高层次亦等同预测算命。 虽然是有耳闻,但她所习之术与其虽有同渊,却并不尽相同,她懂得布阵破阵,但奇门之阵术却又跟她所学有所出入。 但有这么一则说话,通一则通十,虽然此阵玄婴不曾见过,但她却是懂阵法的,无论什么阵都需有阵眼,只要破除阵眼,此阵便等同毁除。 她起身一跳,一掌便震落墙院边那一树树海棠,顿时花瓣飞溅落雨浸湿更沉,疾飞掌势一送,便朝着阵中如粉色箭矢咻咻咻地射去。   ☆、第十一章 谁也休想抢走她! 玄术之妙在于能够操纵并且运用天地自然之力,这是感悟天地修其内,而其实与奇术相似亦相反,奇术需依附阵法,借其天地环境奥妙时机与一些辅助道具,这是窥探天地之力炼其外。 然而一内修一外炼,若能够运用得当,修炼得精,交上手却也是旗鼓相当的。 便如此时的玄婴跟孟素戔。 那片片由浅粉至酴灩的花瓣雨飘至阵前,如一只巨掌看似轻柔抚摸,但其势却是刚猛强烈的,然而,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被阻隔在外,那粉艷花瓣片片如被旋风带着流转,围绕着七旗外端不断地旋啊,飘啊,舞动着起伏,如天地之间的一方奇异风影,然而……却怎么样也无法再探进一步。 牧骊歌看得稀奇,虽然满目的花瓣迷眼,却依旧目不转睛。 玄婴微微蹙眉,她施用玄气控制着那些花瓣进行攻击,可以说每一片都注入了她的力量,但是当花瓣靠近那个七旗阵的时候,她却感觉那个看似平静无害的阵法就像一汪无底的深潭,一池汹涌的漩涡,能够直接吞噬吸汲所有靠近它的力量,渐渐花瓣像是枯萎凋零,失去了原有的灵性,片片如哀无力凄美地飘落坠地。 玄婴随手一试探,便了然这是一种防御性极强的阵法,但受到攻击却没有反击,像这种防御性极强的阵法,且不辅助于攻击,则表示它几乎专注于防御能够无坚不摧,毫无破绽可窥。 可对于亦曾修习过虞氏阵法的虞子婴而言,则显得…… “你以为躲在一个龟壳里就能够高枕无忧?” 玄婴跨前一步,这一步,周遭突然静寂了下来,这一步,蓦地风生水起,那柔清软摊一地的湄湄雨水如同受到某种召唤一般,从地面叮叮地腾升而起,一滴、二滴、三滴……成千上万,密密融集成一团团晶莹剔透的水光圈,映着细碎光线,透射着莹润光泽,温驯乖巧地围绕、流转于玄婴四周。 而天空那朦朦细雨一改那前那副柔柔弱弱之态,如同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所扭曲,千声鹤唳,变得狰狞而凶厉,它们化作一道道寒意萦绕的雨箭,蠢蠢欲动地停簇于玄婴身前一步。 覆阴廊檐之下,树林阴翳,雾气氤氲,一股暴戻而压抑的气息凝然不动,一阵凉爽清风拂过,少女轻轻转动长裙骤然散开,雨势被控制,少女那张被纱带缠满的脸庞露出,黑瞳、绯唇,她如一朵霏糜绝望深沉的黑然曼陀罗花,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刚柔并济,云归岫,花无语,烟络横殿,横霸山岗。 这一幕,很诡美,亦很稀罕,确确实实地震愣住在场所有的人。 伶仃独步,素黑长衫飞舞,盈盈望断,竹圃与海棠花叶忽然在风中舞成巨大的旋风。 她的脸……牧骊歌一惊,连忙用袍掩面,阻挡那刀子似的刮风,忍不住退后一步,安德才见殿下朝后退时,才敢撤下,他吓得一哆嗦,直接趴地墙边,探头一颗脑袋既震惊、又激动地观望着。 孟素戔稳站于阵中,即使外面如何风声鹤唳,狂风暴雨,他里面依旧如一方宁静之桃源,月白风清似水天,他一双澄清墨眸,一瞬不眨地凝望着玄婴,那神情专注得……有些怪异。 紫衣卫面色一片冷凝肃穆,一头长发狂飞,伸臂挡于眼前,但基于对主上的信任,他们仅握紧手中长剑,并没有冲第一时间上去。 乌黑青丝拂动,少女一个手势,如同沙场点兵之豪迈气势,直接率领她的“千军万马”不攻其阵,反轰塌其阵下……地基。 “嘶!”安德才吓傻眼了。 一阵地壳翻动,破石碎板激撞,飞沙走石后,眼见七旗驻地不稳,那轧压而来的雨箭重重覆盖,但见下攻上袭,波纹层层挤压,禁制壁罩顷刻间薄透了几分……最终阵破。 第一次遇到这种粗暴直接、连根拔起的霸道打法,一时之间,孟素戔哑声了。 紫衣卫刚才一直紧张地留意场中,虽然亦诧异竟真有人能够破掉主上布下的阵法,但亦是第一时间撑起最大的气势冲入场中,将殿下从一片废墟中救出,一转眼间,他们又回到了原初位置——门槛。 {好,只要你们能够有本事跨得过那道门槛的话……} 当初她信誓旦旦的话,忠实而认真地实行着。 而他们,却真的一步也突破不了……一想到这里,两名紫衣卫脸一绷,便咬紧得牙齿咯吱咯吱作响。 —— 寝室内,跟一条虫子似地趴地窗边偷看的刺客华铘,被窗外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对于这种单人造成如千军万马的大规模场面,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而他身旁则是神色阴鸷而全身紧绷的嫉。 他精致如玉瓷的侧面,长睫覆下,因为窗帷叠叠层层撒下一片阴翳。 “你的女人……真的是人吗?”华铘咽了咽口水,那张刀削的异域面容带着条条竖竖的伤痕,结结巴巴道。 嫉妒原先懒散抱臂停靠在窗畔一角,从他视线角度,仅能够看看廊檐下站着的玄婴,而庭院另一端的牧骊歌与孟素戔他们,则顶多闻其声,不见其面。 虽然知道,玄婴是替他“出战”,是替他去面对孟素戔,但偏生他心胸狭窄得很,根本无法像寻常人一般坦然接受。 他微扬尖细的下鄂,涂黑的指尖掐陷入木头之中,一脸充满嫉恨而阴冷地盯着场中那威风凛凛的玄婴,不期然想起了之前地呼颚城外,她亦是这样一副藐视不可一世的模样,对他不留情地使虐与蹂躏。 那时候面对他,她的表情更为寡淡,手段亦更加残忍,那种眼神即使现在想起,亦会让他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似地悸动,仿佛他的生死于她,不过是一条蝼蚁爬虫般不足轻重。 一想到这个,那张稚子脸变得黑沉可怖,眼睛里发出怒火,嘴张开露出尖锐的森森白牙,好像要把玄婴一口一口地撕掉似的。 额上静脉奋张,眼睛瞪得圆圆的,猛地朝外突出……这是他发病的征兆。 他眼睛冒着怒火,两颊惨白,但过一会就通红起来,双手和手指都奇怪地、不知不觉地抽动着。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狂躁,想将眼前一切都毁之而后快的暴戾冲动,然而这一切,却在听到华铘无意识说的一句话时,嘎然停止。 他表情一懵,刚才脸上的阴鸷与狰狞逐渐消失,从一张阴沉的恶鬼脸,还原了那一张张瑰艳姿丽的美少脸面庞。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嫉妒转身,一掌压制他咽喉突起之处,额前松垮的绷带落于耳廓,只剩一只华丽、却似粹毒般闪烁着异样恐怖光泽的碧眸盯视着华铘。 “呃!”华铘猝不及防地被攻击,一时呼吸不畅,本来就苍白的脸色现在十足惨白了。 他翻着白眼,心中简直恨得牙痒痒,不止一次幻想若他能够逃脱活下来,以后势必会再回来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刮、粉身碎骨、最后跺成肉酱后拿、去、喂、狗、吃! 麻辣隔壁! 可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则是……他可怜兮兮的小命如今正拿捏在别人手里,华铘即使再恨再气,也不能表现得太露骨,他掩藏起眼中如狼如虎的凶杀,不得不暂时妥协了。 “我、我是说,你、你的、的女人很厉害……” 他不知道他刚才那句话触动了这个变态人物的哪一根敏感神经,但他想,既然两人是一丘之貉,咳咳,一伙的,那么他刚才说的话可能太不考究了,干脆,他再换一种更委婉赞美的方式表达出来,这总该没错了吧? “我、的、女、人……”这四个字,像是一项什么新奇玩意儿,亦像一个口味奇特的糖,令嫉妒皱着眉头,反复地放在嘴里咀嚼念了几遍,最后……竟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愉悦感觉。 他、的!没错,玄婴,那个傻子白痴女人是他的,是他嫉妒的,哈哈哈哈哈…… 他根本不需要嫉妒,亦不需要杀她,因为……她本就是属于他的了! 看嫉妒那一脸捡到宝贝,欲藏又欲炫耀,佝偻着纤韧的腰肢,望着某一处,嘴咧成一条如刀割,正常人绝不可能做得到的诡异弧度,碧眸爆发着一种璀璨、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的光芒。 他眼睛蓦地亮得出奇,将华铘全身吓得瞪直眼睛,这,这怪……怪物的眼睛,冒、冒光了…… “……”这哥们儿是疯了吧? 华铘被迫地看着他那渗人的模样,一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蹿起,难怪世人皆说这东皇国的嫉殿脑子有病,简直就是一个失去人性的疯子。 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他比传闻中描述得……更加变态啊! 不过,像天枢杀手基地那种培育了一批又一批杀人的地方,像他这种精神有病的人亦不少,倒不置于吓得华铘失了魂,他暗中动了别的否心思,像现在这样……趁他心神癫狂,是不是可以找个机会……杀了他…… “呃!” 他眼珠子瞠大,脖子再次遭殃了。 “你~刚才在想什么~嘶嘶嘶~” 嫉妒凑近他,指节咔咔作响,神经质地嘶笑着,这么近地盯着他看,华铘更觉得他像一个神经失常,心理疯狂扭曲。 他错了,虽然腾蛇七宗的杀手亦有很多的变态,可像他这种武力值高得吓人的变态,却只有眼前仅此一只啊! 华铘脸色一白,褐瞳机警地转动,使劲朝后仰头,挤开僵硬的脸皮,笑了一声:“呵呵~没、没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想~” 不过泄露了一丝杀气,便能被他发现,这怪物是猫变的吗?! “你现在笑得样子……令本殿很兴奋呢……”嫉伸出一根如蛇信般腥红,细长得令人寒毛竖起的蛇信,舔了舔嘴唇,那被润过一遍的双唇如染血一般:“让本殿想伸手撕裂了它,沿着你的头皮扯掉……” 华铘咕嘟地咽了一口唾沫,眼神一直,倏地抿嘴,摆出一副十分严肃正经的模样。 笑?他有笑过吗? “嫉殿,那个,他、他们好像要走了……” 从来没有过这种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中的青蛙,那种被人猎食时寒毛竖起的感觉,华铘承认比起嫉的变态,他自愧不如,他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唯有赶紧转移话题。 唔?嫉妒动作一顿,接着迅速扭过身子,甩开华铘,回头看着窗外…… —— 破阵之后,玄婴收势,漫天毛毛细雨再次覆下,除了一地狼藉之外,楼台烟雨,两边的位置一如先前。 “姑娘之能,素戔佩服。” 白袍杏衫沾衣欲湿,孟素戔静伫于那里,一点也不似贵族皇亲那般气势咄咄,那般穿金戴银标榜富贵,反而像一名行走游云于山林的隐士,舒逸而静谧,皎洁如秋月,苍青浩瀚无涯。 很奇怪对吗?一般人被别人这般不留情面地打出来,即使不发雷霆,亦会脸色难看。 但他却没有。 这下别说牧骊歌看向孟素戔时,带了些许异色,连玄婴都觉得,这个孟素戔浑身上下都透着“怪怪”的味道。 是什么呢?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变故,仍旧不能改变其从容,要么本身就是大善之人,要么就是心机深沉之人…… 玄婴盯着孟素戔那双澄清,如水光潋滟漾波,不见攻击性的眼眸,暗忖:这两兄弟长得一点都不像,嘴里却问道:“你们要寻的那名刺客是什么人?” 牧骊歌不语,孟素戔却没有隐瞒:“他是腾蛇七宗之一的天枢华氏的杀手,具体担何身份,还需审问。” 牧骊歌无语,瞥了孟素戔一眼:说得也太详细了一点儿吧,奕皇子,一般人能知道这种事情吗…… 果然是腾蛇一族…… 玄婴道:“天枢?莫非腾蛇七宗是指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 “的确,是以北斗七星命名……”说到这里,孟素戔莫地脑中飞速地闪过一道光芒,但由于太快,一时没有逮到。 传闻腾蛇七宗一直隐藏于俗世之外,只为等待腾蛇皇族莅世,如今天枢出世,却没有外面谈论腾蛇皇族现世的消息,莫非…… 玄婴道:“天枢华氏是被何方势力收服?” 关于这一点,孟素戔亦没有避而不答:“异域惰皇。” 惰!玄婴心中咯噔一声,不愿被牧骊歌察觉到异样,她收敛起全部情绪,此时,细雨渐渐停落,乌云散去,一片明媚阳光撒落,如铜板的光线从枝桠缝隙中穿透,映入地面斑斓一片。 但见玄婴沉默不语,孟素戔静静地落站在门槛处,姿态从容而优美,他望着玄婴,突然道:“既然皇弟伤重,不宜探视,素戔亦不勉强,刚才一番切磋令素戔甚是仰慕姑娘一身本领,若姑娘得闲,素戔今日起便暂居轩廊苑,随时欢迎你……” “做梦!” 突地,一声尖锐的声音,残叶卷花,如划破玻璃般刺耳的声音,只闻哐当一声,木墙撞击的声音后,从苑内里面疾飞射出一道黑色身影。 因为那道声音夹杂着凶悍真气,如同震耳欲聩的音波噪音,向四周扩散而去,但凡听者第一时时间只觉一阵头昏眼花、恶心欲呕,安德才不懂武功,也没有内力防身,只觉眼前一黑,七窃流血,若非牧骊歌替他挡了一些冲击,他恐怕险些一口气喘不上,直接见了阎罗王去。 玄婴亦勉不了一阵晕眩,待再回过神时,她只觉腰间一紧,便被一道带着腥甜味道的冰冷身子紧紧抱住。 刚才的声音便让玄婴认出来者是谁,所以被他如其说抱,更像勒着的她骨头撞向自己,才并没有第一时间一掌将他劈飞,而是忍耐着他身上的那股陌生气息,保持冷静,忍耐了下来。 他的抱法,不像抱情人,不像抱亲人,也不像抱朋友,甚至不像是在抱一个人。 他一只手缠着她的颈后,将她的脑袋死死按进他胸前,若寻常人不懂闭气,指不定就被他直接给捂到窒息而亡,他一只手勒在她的腰间,那力道足以令人怀疑,若他是一只蜘蛛,她想他会八只腿全部都勒她身上,缠紧裹入身体内。 他在抱住她之后,似乎也曾为这种冲动的行为而后悔了那么一瞬间,他从来不曾如此亲近过任何一个人,身子因为不适而倏地僵硬起来,想推开那具与他温差不大,却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娇小身躯。 但意识到那一双看似温温凉凉,却如附骨之蛆的眼神落在他背脊骨时,他浑身如过电一般,心脏被无形一只巨掌紧攥,所有的情绪都一抛而空,他眼神飞快地瞥了一眼孟素戔,似针蛰一般,迅速收回,垂下纤长的脖子,背脊佝偻呈弯月弓型,那双狠戾阴翳惯的碧幽眸子,不安、飞速地转动着。 “她、她是我的……你体想再一次抢走!”他低哑的声音,像是被热油滚烫过一遍,发出的声音气气喘喘、晦涩难辨,音调起伏过大,简直就像是在歇斯底里地尖叫。 这种诡异的发展是任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牧骊歌欲踏前一步,却又想起什么时,脚步又收了回来,继而一脸惊讶地盯着嫉妒,失声道:“你,你怎么……” 孟素戔一点也不惊讶嫉妒看到他会有这种表现,他没有理会嫉妒,而是瞥了牧骊歌一眼:这就是他报信所说的,连坐都不能坐起来的“严重”伤势? 可他怎么看着,他现在不仅能够坐,站,甚至连跑跟飞都没问题了。 牧骊歌也顾不上孟素戔的眼神,只是既惊又奇地盯着嫉妒——不可能吧!那御医分明诊断,嫉妒的伤势伤及肺腑,就算用最好的药,待清理体内污血跟受损器官,最快恢复亦需要半个月才能够站起来的啊! 他难不成喝神药了不成! “你的?” 孟素戔转回视线,隔着一层水烟朦胧雨帘,看着时隔二年多,明显身形愈发趋于成年人的嫉妒。 看着他紧紧抱着玄婴,像一个害怕被抢走玩具、固执地抱紧想藏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小孩子的模样,似勾唇似浅笑了一下,眸光一黯,却转瞬即逝。 “我的!”嫉妒的确就像一头护食的小狼,呼吸气喘,那张苍白失色的脸,像是丧尸一样僵硬,他蓄足了勇气,如毒蛇竖瞳般瞪了孟素戔一眼,呲开白牙,但一触及那双平波无澜的澄清眼瞳,两排染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全身亦如针轧地痛颤一下,便飞速地垂下眼帘。 那一刻,玄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于嫉妒身上那无言以状的恐惧。 对孟素戔这个男人,他的内心除了厌恶、痛恨,更多的则是一种深深的恐惧,这种惧意之中还夹杂着太多其它复杂的情绪。 这么说来,十有*,嫉妒就是七煞之中的惧之煞了。 若真能确定,那么攻略他的最佳短途策略,则是需要替他先攻克这个“惧”的来源,如此一来,在他生命中描上这么一笔浓重色彩的她,便能够无意外地令他彻底动心了。 看孟素戔斯文有礼,既不像是会施虐之人,亦不像是心理变态之人,嫉妒究竟对他因何而“惧”呢? 看来,这是一个需要值得深究的问题。 就在玄婴沉吟深思的时候,嫉妒一把将玄婴从怀中粗鲁地扯出,他本来习惯性地准备掐住她的脖子胁迫,但一想到刚才那个刺客所言,她就是他的女人,那么好像……他便不能像别人一样对她太凶,否则会跑掉…… 会跑掉的,挡开他的手,推开他…… 像三年前那个猪妖一样…… 想到那个猪妖,嫉妒碧瞳似染血一般猩红,眼中似喷出能焚烧掉一切的火,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要跟他走?对不对?!你是谁的,你说!” 玄婴看着他眼中那道猩红越来越深,以她多年以来跟精神病患者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他脑中那根名叫理智的神经已经快濒临崩溃,受不得任何刺激,否则就会彻底丧失人性,于是机会来了,她当机立断。 踮起脚尖,双臂伸起,那宽大的袖摆滑落于肘,她那一双纤白细长的双臂勾住他脖子朝下带,等与她平视的时候,她倾身凑近,一个带着淡淡馨香的浅吻,印在了他的额头上。 嫉妒一愣,僵如石塑。 四周的声音好像通通远去,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只感受到那个轻柔得让他几乎无措的亲吻印在额头。 亲在额上的吻,代表——珍惜,守护,与尊重。 停顿了二秒左右,她移开了,望他仍旧呆滞懵懂的眼睛,郑重道:“我不会去任何地方,我会留在你身边的。” 他表情难得出现混和着无措、紧张,那张苍白的脸颊不知是羞、怒,焕发出一种青涩得令人心尖儿都酥软的绯色,尖尖的下颔,魅惑的嘴唇,挺直的鼻梁,深如碧海的绝美绿瞳,弯如新月的长眉,光洁饱满的额头,最后是那头随着夜风飞舞的如瀑黑发。 只有褪却一身阴冷煞气,跟神经质特性时候的嫉妒,才会令人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她顺势握住了他垂立于侧那只冰冷渗骨的手,她用柔软包裹住他的硬壳,感受到他指尖微颤,同时也感受到他内心的不平静,她猫眸隐隐生辉,便无视其它,直接领着人朝内苑牵去。 “恕不远送。” 淡淡四个字,便是对他们几人这一趟的回应。 多么……明显的逐家令啊。 孟素戔看着玄婴牵着嫉妒的背影,他不在乎这一趟有没有跟嫉聊上一句,也不在乎他伤势如何,他的视线由始至终只关注于玄婴身上,他突然道:“若姑娘想知道皇弟与素戔的关系,亦随时欢迎你前来轩廊苑作客。” 刚安静一会儿的嫉妒,被这么一撩拨,又准备伸出利爪挠人了,可刚才玄婴的保证并非完全没有用,从另一方面来说,嫉这人对于多疑的玖兰戚祈相比,他心思则单纯许多,既然玄婴当着他们的面跟他保证过了,他便会试着去相信。 但,对于生活在孟素戔那么多年的阴影底下,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安,他心中一紧,反手一抓,将玄婴拽得紧紧的,有种即使手断了,也绝不放手的架势。 玄婴闻言虽心中一动,却碍于嫉妒在身旁,始终没有回头。   ☆、第十二章 中原人都好可怕啊 一进到卧室内,嫉妒就扑哧扑哧地像暴走的犀牛,脑子里强迫症犯似地,总是不断地回想起刚才临走时孟素戔说得话,他的眼神,他的态度…… 虽几年不见,他却依旧一点都没有变,跟兢兢业业,从泥地里爬上来的他相比,他总是像昆仑城阙之墟那乘龙驾鹤的仙人般,衣则净如浣濯,墨发白衣,即使不需展露一分倨傲之态,便已是那广布德泽,耀尽万物生辉的居临高上,供人俯视。 他最恨的就是这种得天独厚之人,就像全世界好的东西都该归他孟素戔所有,而他只能阴沟里羡慕得发狂的老鼠一样,捡他吃剩的、不要的东西…… 心生顿时生万千怨,万千嫉,他被碎发遮掩的绿瞳,从缝隙中透露出的阴翳,就跟无底幽深的旋涡似地,翻滚着滔天巨浪,他跟发了狂一样,撕扯破了帷纱,挥扫倒了花盆景栽,抓起一根铜铸灯盏,便四处破坏砸毁,噼里啪啦一阵,房内如狂风过境,一片狼藉脏乱…… 眼看将房内的死物毁得差不多了,他又像一条露出粹毒尖牙,暴戾阴森的毒蛇盯上被卸了四肢、软摊在地上的华铘。 “等、等等,你要想发泄,这瑛皇国的皇宫里多的是东西给你砸,给你毁,别……” 看着嫉妒披着一身凌乱瘦瞿的黑羽细鳞长袍,他步履似滑般扭动着纤韧的腰肢,如同蛇精病附体般,阴恻恻朝着他靠过来,那扑面而来的寒意如同巨蟒长开血盆大嘴,喷出猩臭之气。 华铘脸色惨白,动也不动地躺在那儿,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先前因为动了歪心思,被嫉妒卸了四肢关节,此时他感到自己就像是一片可怜的小纸,正无力地准备接受暴风雨随便吹打和蹂躏。 亲爹啊,他错了,他不该不吱一声就离开杀手训练营跑到中原来刺杀孟素戔,您老说得对,他的确太好高骛远,就像北喀沁族所说的那一句谚语一样,都还没有从温驯的羊群里杀出来,就想跑出圈子去猎杀羚羊,现在他算是领悟了,现今他要被人活活地虐死,而且还不会有一个人来替他收尸…… 就在他自嘲悲哀之时,一道黑影一闪便停于嫉背后,她宽袍一挥,掸过嫉的背脊,他便两眼一翻,晕倒软下。 华铘一愣,吃惊地看着玄婴。 她……她竟对嫉对手了?! 玄婴将晕厥过去的嫉妒轻而易举地抱起来,放回床榻之上,接着便动手解开他身上的衣服,一看之前被缝合的伤口果然崩开了。 于是,她冷下眉眼,继续将工具拿出来,再重新缝合一次。 可这一次,可没有用上麻醉药,嫉就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害,他是生生地痛醒,又被玄婴一个手刀劈晕,痛醒,又劈晕……如此周而复始地进行着…… 在中医发达,外科手术这种既血腥又暴力施医手段,简直骇人悚闻,看着玄婴像缝一件衣服似地在人的皮肤上,将伤口撕开,再一针一针地缝合上,这让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的华铘脸一阵煞白,脸上的皮肤都收缩了,全身发寒发麻,他在心中大骂:TMD!谁说他们异域的人没人性,这中原的人才是一个比一个更变态啊! 在那种残忍无情的杀手训练营待久了,本来他以为他就够不正常了,现在一出世,才知晓自己是井底之蛙,跟眼前这两个人一比,他简直就是大巫见小巫,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几刻钟后,玄婴替嫉缝合好伤口,替他盖上被缛重新再喂一颗伤药,由于折腾得累极,嫉妒早就沉沉地睡去了,她用酒精将手洗了洗,便随便捡起地上一块撕破的布巾,擦拭手上染上的血迹。 “听说,你是腾蛇七宗的人?” 华铘闻言,神经再度紧绷起来,垂下眼皮的褐色眼珠子飞速转动思考,一边答道:“你刚才……不是从孟素戔口中听到了吗?” 他既不是中原人,也不尊重仰幕奕皇子,自然是直接喊其名讳。 擦干净了双手,玄婴踢开一地的残骸碎片,走至他跟前,半蹲下来,眸光直视他腰间:“你身上的那个纹身,是腾蛇一族的标志吗? 华铘想,既然都暴露了,再隐瞒也没用,便大方道:”是。“ ”一出生就有?“ ”……是。“华铘不敢直视那双像是能够看透别人心思的乌黑眼眸,他步步惊心,一咬牙道。 他刚回答完,玄婴便嘶啦一声扯破他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舞娘衣服,华铘一怔,他并不像中原墨守成规的男子那般谨防男女之礼,即使袒胸露背也不会惊慌失措,他只是觉得眼前这名缠着绷带古怪少女,行为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华铘的身材伟岸,四肢修长有力肌肉分明,无一丝赘肉,猿臂蜂腰,肤色古铜色…… 可玄婴却无视其它,直接伸出一根冰冷雪晶的手指,细细摩挲他腰勒处的纹身,眸光忽隐忽现一种金光:”……是针纹的,药水色泽依旧鲜活,目测纹下不过三年。你说谎了。“ 玄婴收回手,轻飘飘的一句总结,却令华铘脑袋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一阵发懵。 ”我——“ ”你所说的话,我都会一一进行验证,别对我说谎,否则……后果绝对不是你能够承受得了的。“ 虽然玄婴身上不带一丝杀意,也根本没有对他动用任何刑虐手段,连语调起伏都不见任何变化,可是亲眼看见她刚才素手翻云逼退了孟素戔他们的恐怖手段,再加上连那个蛇精病的嫉殿她都敢下手去虐。 像这种神秘莫测,且手段残忍的人,谁知道她究竟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是…… ”我虽然不想死,可是如果你的问题触及到准则性的底限,即便是死,我也不会说的。“华铘定定地看着她,出声铿锵有力道。 然而玄婴的表现依旧很平淡:”哦,那我问你,你们皇族的腾蛇纹印,大概是怎么样的?“ 这件事情,玄婴一直很想确认,却一直没有机会让她确认。 ”我不知道。“华铘眼皮一跳,却是答得很平稳。 ”你知道的……听说,腾蛇天枢已经投靠了惰皇,即然你们已经舍弃了旧主,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替他们一族守着秘密呢?“玄婴观察着他的每一寸表情,她看得出来,他是经过一种特殊抗审问的训练,无论是呼吸的平缓节奏,神色如常,甚至连停顿的语序,都与真话一样。 可是偏偏这一切都无法瞒过玄婴,因为她要确信一件事情,不仅是靠耳朵来”听“,也不光是靠眼前来”看‘,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一条足够能说服她相信的逻辑,也就是她会靠着得来的信息,在脑中过滤一遍,进行细致分析推理。 腾蛇七宗据她所分析,实属腾蛇密族的一支附属机构,专程用予培育秘密且强悍的外防精英,若拿腾蛇密族打比喻成一个国家,那么腾蛇七宗等同于为这个国家即将登基的皇帝专程培育输送一批一批的暗卫杀手护驾。 像这种“暗卫杀手”竟然会不知道他们将要侍候的主子的身份特征?这简直就是一则笑谈。 当然这判断其中亦有些漏洞,比如说如果华铘这个杀手的等级太低,根本不具备知道族氏内部太多重要信息的资格,也存在这种可能。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他必然也该明白这件事情自有别人知道,再怎么样也会考虑一下,他也不该回答得这么肯定,否决得这么迅速。 “……”被人斩钉截铁地拆穿,华铘一时间沉默了。 她说得没错,既然已经选择了背叛,事已至此,又何必摆出一副宁死不屈、忠贞不二的模样呢? 就算是有一种既要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讽刺感……可是有什么办法,他内心就像浸湿的衣服拧巴揪成了一团,这嘴巴跟蚌壳似地阖紧,依旧不愿意说,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你这样二番三次地救下我,是有何目的?” “目的不是很明显吗?”玄婴扯起他,咔嚓动手替他将卸掉的关节重新一一接好,再道:“三个问题,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三个问题,我便会放了你。” 重新被组装好的华铘只觉一阵痉挛般的痛意,如霹雳雷电一般蹿过他四肢百髓,五官一阵扭曲,为转移注意力,他咬紧后牙槽,青筋突起,嘶哑着声音问道:“刚、刚才那个是、第、一、个?” 玄婴颀赏地盯着他布满痛意的面庞,道:“没错。” 卸掉关节是一种骨肉分离恨不得立即死掉的撕裂性痛,而重组接好关节,那就是一种细细绵绵逐步加重,如骨附蛆烂进骨子里,折腾得人生不如死的慢性痛楚。 哪一种更好受些,尝试过的,反正谁也说不清。 许久,鬓发全部汗湿的华铘,颤抖着一双惨白嘴唇,气虚如游丝,道:“你为 、为什么想知道腾、腾蛇族的事情?你难道想找到腾、腾蛇皇族,呵~我劝你最好就是死了这条心吧,腾蛇皇族……早就已经全、部、死、绝了!” 玄婴闻言一点也不觉得失望,反而很有兴致地凑近他:“这样不是更好,如果这世上已经没有腾蛇皇族,甚至连腾蛇一族的人都死绝了,那么对于你即将要透露的事情,你便不需要有任何的负担了……除非,你是在骗我?” “我……”华铘一窒。 一时之间华铘竟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他暗暗思考,反正他对腾蛇一族从来只有怨恨,根本没有任何的归属感,即使说了又怎么样,反正这一次,他必须想办法活着,然后想办法杀掉那个对惰皇有威胁的孟素戔。 只要杀了他,等他回天华氏,族辈长老们就一定会将他的出师任务给予最高评价,如此一次,以后他就能有机会跟随惰皇身边,一效犬马之劳! 做为一个暗夜杀手,华铘无疑是同辈中最晚出师的一人,族辈长老们曾说过,华铘与其说是一名合格的杀手,他更像是一名抛头颅,洒热血于疆场的将领,他心中充满了抱负,并且拥有一方鸿图大志。 是以,他比任何人都痛恨腾蛇一族,这么多年来,任他们华氏渐渐被时光消磨,任岁月湮没于看不见光的黑暗之中。 一想到这个,他眼中暴发出一种怨气。 “好,我告诉你。” 对于这个回答,玄婴并不意外。 果然,他口中所描述的腾蛇一族的图腾,令玄婴终于能够确信,这具身体的真实身份了。 原来兜兜转转,她要寻的腾蛇皇族,竟真的是宇文子婴。 这么说来,宇文子婴根本就不是宇文弼的孩子,那么她的亲身父母又在哪里? 当年,腾蛇一族被灭族的时候,她是如何逃脱一劫流落在外,最后被一个老乞丐捡到…… 等等,在被送去宇文府当小姐的时候,宇文子婴一直是被一个瘦巴巴的老乞丐养育长大,从宇文子婴的记忆中提取一些回忆片段,已经十分模糊难辨,连那名老乞丐的模样都被打上马赛克。 但是,她直觉认为这名老乞丐的存在很关键,当初桑昆翊肯收她为徒,不也是因为这个老乞丐的关系吗? 那么……宇文弼认宇文子婴当女儿,这件事情,又是不是他一手安排的呢? 最后,最重要的是,那个老乞丐究竟又是谁? “第二个问题,若这世上当真还有腾蛇皇族的后裔的存在,对于你们腾蛇七宗——天枢华氏这种大逆不道叛主的行为……”玄婴压低声音,一双幽暝黑瞳如布满地狱森罗:“该当如何处置呢?”   ☆、第十三章 为她而预言的占卜诗 华铘倒抽一口冷气,一双褐瞳如同摄魂一般,木然愣愣地看着玄婴,她那一双黑得不可思议的眼睛,就像一种无声无色的蛊惑,亦像是能将人生吞活剥的黑洞虫眼,生生打量着人时,一瞬不眨,白仁少黑仁多的瞳孔,别提多渗人可怖了。 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之前他就觉得这满脸缠着绷带,古里古怪的少女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神像极了天枢族宗内那此老怪物们,长处黑暗、杀人染血太多之后那一双麻木不仁的眼神。 那是一种长年累月历经磨难才能够达到的不以物喜,不已物悲的境界,现在一看,他简直就要开始怀疑,眼前这绷带女根本就是一个不惑之年的老妪披着少女皮来装嫩。 “这、这件事情,根本就与你无关,中原人难道……”或许是因为她那一双跟族宗长老们太过相似的眼神产生的威迫感,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些什么,他将口中那些激烈的言词咽了下去。 华铘撇开眼,棱角分明的黝黑侧脸,传出的声音硬邦邦:“换个问题,这个问题根本就是浪费,若那腾蛇皇裔尚存一脉活在这世上,这么多年来,又怎么会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当年腾蛇一族被灭族之后,其它族落生怕祸及避之不恐,这世上除了我们腾蛇七宗之外,他们又能去投靠谁,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不跟我等联系?” 玄婴对此不置可否,她抿起嘴角道:“为什么拒绝?既然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是浪费,那么对于你来说,那就该是一件不值得隐瞒的事情,可你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想推托掉关于腾蛇一族的事情呢?” 不等华铘回答,她自顾自地继续接下:“……难道,你对你的旧主,尚余情份不成?” 激将法,这是*裸的激将法! 什么情份,旧主……华铘脸色难看,但即使明知道,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好!既然你乐意,我就不妨告诉你……” “罢了,我现在又不想听了,既然你说要换,那我就换一个问题问好了……唔,我想想。” 玄婴出声打断了他,她支着下颌,覆下睫毛状似认真地思考着。 而华铘只觉一口气憋在胸腔,上不去又咽不下,他气恼地一瞪眼,顿时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抓狂感。 这、这个人,刚才分明就是在耍他! 耍他? 非也,玄婴只是想知道,这天枢的华氏刺客对待腾蛇一族究竟是恨还是怨,事实证明,既使他再不喜欢腾蛇一族,但那根深蒂固在他们身体内的教诲,便如同这纹锈在身体上的腾蛇印记一样,永远都褪不去。 她考虑过,如果当真将这七宗罪其一主七煞之主找出来,她无论是将其杀掉或者收服,这都必须拥有绝对的实力,才能够做得到。 光凭一鼓脑的武力值是行不通的。 她更需要能够替她踏平前方阻碍的庞大战斗力。 既然能够确认,她就是真正的腾蛇皇族,那么那些属于她的东西,又如何能任别人予取予夺呢? 特别那个人还是是惰皇,那个危险又狡诈的男人! 当初素汝让她给腾蛇皇族带一句话,明面上她告诉她的话全都是假,她真正要说的话,却是通过那一身玄气一并喂渡进了她的身体内。 那不是一句寻常白话,而是类似一种感应,或者说是占卜更为恰当,当她刻意去探知时,她脑海中便会出现这么一段文字: 【七宗罪恶将带着一片哀鸿重临人间 于腾蛇后裔而言 他们一半是地狱一半是神殿 扭转乾坤,来自异世灵魂的存在,需要血月的洗礼 凶杀的七星已缺少二星,别担心,属于你的将能靠你的双手重新夺回 好好地争取时间,因为时间不多了,但斗魁“”斗杓“”斗柄“将助你一臂之力 更加可怕的敌人正在蠢蠢欲动 你需要寻常新的伙伴 你的决择很重要 毋须担心,即使噩运降临人世,它依旧无法悍动您尊贵无比的身份 你需要做的 便是收服众死神围绕在身边 荣耀以及死忘 这皆需要你的——决择。】 这很像一段现代占卜诗,不知道是因为进入玄婴的脑子后,自动分解成她最能解读的形式,还是原本就是如此,之前玄婴没有刻意留意过,如今回头一看,才恍然,这根本就是关于她的命运的占卜。 其中大部分内容,玄婴都能够理解。 比如,”七宗罪恶将带着一片哀鸿重临人间“这根本不需要翻译,很直白地表示这七人的祸害程度。 ”于腾蛇后裔而言,他们一半是地狱一半是神殿“这句放倒是有些考究,她想,这句话则暗示,他们七人对于她来说,或敌或友,一时难辨结果。 以前她总将这段占卜诗当成别人家的事情,根本不曾细致考虑过,可是现在明白过来,她则需要好好将其渗透才行。 相师能相天下面貌,却唯独自己例外,而难得能够得到这么一则替她的占卜诗,这等于是开外卦地给了她一个先机。 ”你说换就换,不换就不换吗?没、有。“华铘哼嗤一声。 玄婴收回游走的思绪,看着他问道:”没有?“她想了想才明白,他所说的”没有“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没有?“ ”当然是因为我们华氏一族根本就不会有背叛!“华铘像是被逼急了,也像是有一种快将他逼疯的情绪急欲宣泄出来,他眦目通红,声音拔高:”如果他真的出现了,我早就有觉悟了,就算是整个天枢华氏一族的人都死绝了,都会用尸骸推成山地挡在他的面前,替他保驾护航,这就是我们天枢华氏一族每一个子孙生下来,能开口说话的时候便教的第一句誓言!“ 他吼完后,余音尚萦绕耳畔。 不得不说,他的一席话,令玄婴震撼了。 因为,她就是一个对族氏有很强的归属感的一种人。 这既源于前世的虞氏一族的教导,亦是因为祖母他们的无私奉献,让她不至于变成一个怨天尤人,无情无泪的怪物。 而这一份归属感因为到了这片异世大陆,则变得更为深刻。 因为她再也回不去了,见不到那些为她牺牲,为她付出的族人了…… 她心中的遗憾,跟缺失,恐怕再也填不满了,就像一个圆缺了了一角…… 然而,就在她很茫然,不知道该拿着那份执念如何活下去的时候,现在却有人告诉她,原来还有这么一支固执而死忠的族人一直、一直在黑暗深渊中等着她的回归,为了她,为了腾蛇一族,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付出。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选择另择新主?“玄婴眸光清冷,淡淡地问道。 ”她都死了——既然如此,难道还让我们守着她的尸体过一辈子不成?!“或许是因为刚才被玄婴的一番挑拨,导致情绪太过激动,他不经大脑便将最沉重的秘密说漏了嘴。 玄婴神色一紧,盯着他:”她?她是指腾蛇皇族后裔吗?死了,谁告诉你,她已经死了?“ 刚才话一出口,华铘就有一种咬掉自己舌头的冲动,如今理智回拢,任她再怎么问,他都缄默不语。 见他死活不回答,玄婴亦不着急,她推测道:”是惰皇……对吗?“ 除了他还有谁,若非绝了华氏一族的念想,断了华氏一族的希望,他又如何能够收服其自用? 华铘心中一跳,稳住面部表情,依旧咬牙不肯回话。 玄婴继续道:”死的那个……难道叫龙婳婳?“ 这下,华铘再难保持平静,吃惊地看向她。 ”别这么看着我,我只能说,你们华氏一族都被他骗了……“玄婴终于将来龙去脉都摸清楚了。 ”你别随便污蔑人!她身上有腾蛇印记,还且,她的血脉绝对是腾蛇一族的!“ 就凭这些就能判定?可玄婴回头一起,这腾蛇七宗的人并非真正腾蛇一族血脉,而是收服的外编族群,凭的大抵是一些外物凭证,便明白了惰皇实行的手段了 ”这件事情,我们暂且不去争论了……好吧,刚才的就算第二个问题,现在是第三个问题……“玄婴道:”为什么要刺杀孟素戔?“ 华铘见她这么轻易便松了口,不知道为什么不觉得自己争赢了,反而觉得心里沉澱澱的,他皱起眉头,显然更没想到她会问起孟素戔这个人,稍微考虑一下,他才道:”孟素戔毁了主……惰皇三个秘密据点。“ 他本想喊主上,却不知道为何一看玄婴扫过来的眼神,心中一虚,嘴巴就跟着转换了一个称呼。 禇佛在上,他一定是被古巫族的人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降头术,否则,怎么觉得眼前这个古怪的女人才是他的顶头上司呢? 怪哉! ”很重要?“玄婴道。 华铘立即提出抗议,喊道:”喂喂,中原人,超出三个问题了!“ 玄婴不以为然,偏偏小脑袋:”这只是闲聊,不可以吗?“ 华铘简直被她的”天真“打败了,他褐瞳邪邪地一转,精光一闪,一口答应下来:”可以,可是既然是闲聊,那么我也可以同样问你的问题啰?“ 玄婴视线瞥向依旧沉睡的嫉妒,道:”可以。“ ”当然很重要了,那三个秘密据点可是用来监管某些国家的商栈要道。喂,中原人,你叫什么名字?“ 第一个问题就是来关心她的名字,看来比起她问话的目的,他对她这个人更感兴趣。 ”玄婴。这么说,这件事情是惰皇亲自下的命令,让你去追杀他的?“ 也不知道礼尚往来地问问他的名字,中原人果然都是一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华铘心头有些不是滋味,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 ”喂,中原人,记得我叫华铘。不是,凭我现在的身份,哪有资格见惰皇,这是霄大人下的令,也不算下的令,他去找族老们商协此事,正好被我无意中听到,便……对了,你是玄术士吗?“ ”不是。那个霄大人是谁?“ ”你怎么可能不是?我对你的问题都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你怎么能够骗人!那个孟素戔不是说你懂得玄术吗?“华铘阴下面容来。 ”继续上一个问题,我才会回答你这一个问题。“玄婴漫不经心地道。 华铘一看她就气,直接朝地面啐了一口,才狠狠道:”不知道!他每次前来天枢总部都是代惰皇传达口令的!好了,该你了!“ ”我不是玄术士,而是玄术师。“说着,玄婴便站了起来。 华铘闻言,张大嘴巴,彻底震惊了。 玄、玄术、术,师师师…… 卧槽!真的假的! 玄婴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转过头俯视着他,问道:”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在你们天枢杀手中排行第几?“ ”干嘛,你突然问这个什么意思?“虽然对于她终于能够对他兴趣,华铘表示很颀慰,可是对于她的尿性分析,这人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型,所以他绝对不能够掉以轻心。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腾蛇七宗的天枢内杀手都像你这种蹩脚级别,也难怪腾蛇皇族即使活着,也不愿意你们联系了。“ 说完,她便径直朝着嫉妒走去,完全无视那躺在地上,听了她的话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血的华铘。 果然、果然他猜得对,这些中原姑娘,一个两个都是裹着糖衣的毒寡妇! 现在他是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说不是,那不是间接承认自己这个杀手干得很差劲吗? 如果说是,这根本就是说谎,他甚至还没有完成出师任务呢! ”玄婴,呸!叫什么鬼的玄婴嘛,应该改名叫毒舌婴!可恶的中原人!“ 华铘气不过,却又打不赢玄婴,便只能耍耍嘴皮子威风,抛下这么一句诅咒,人便一阵风从地上卷起,夺窗跑了。 玄婴撇撇嘴:”幼稚。“ 对于华铘的事情,她早已胸有成竹,反正只要孟素戔在这里一日,凭他这种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迟早都会再回来的。 —— 当嫉妒从昏睡中再度清醒的时候,只觉脖子处酸痛得厉害,再看到坐在床边,安稳如古钟般安逸谧静的玄婴时,碧眸突盛森森阴火,别以为他昏迷了,就不知道她对他干了些什么事情!? 他不顾伤势,直接一掌劈过去,玄婴不躲,而是一只手如灵蛇缠树,再反手一抓,便俯身上去,将其手臂牢按于被缛之上。 眼见被制,嫉不甘心,另一只手也顺势招呼过去,对于他这种小猫似的力道,玄婴忍住将他海揍一顿的冲动,膝盖顶压他一只手臂,另一只手则将其压制。 ”虽然伤口愈合得不错,可再这么打下去,可又得裂开……你该不会是想我再缝一次吧?“玄婴语气轻柔,与她同时那种死人调迥异不同,但是任谁听了,都有一种寒毛竖起的感觉。 ”……“ 嫉妒被她牢牢压在身下,头顶上少女略带馨香的冰凉的发丝时不时拂过他的脸颊,就像轻柔的羽毛一般,痒痒的,麻麻的,他感受浑身真气被锁,不用猜也知道是玄婴下的手,没有真气,凭他是根本扎脱不开玄婴的一身怪力。 他本来就很气,可是在感受到那具少女柔软的身躯如此贴近,一时便恼羞成怒:”赶紧从本殿身上滚下去,你这个色女人!“ 玄婴听他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却看见他涨红一张漂亮精致的脸庞,唇如朱点,狠狠地瞪着她的那双碧眸,如幽海翠玉晃动着水波潋滟、灼灼其华。 玄婴一愣,怕他太激烈导致血气冲顶,如他所愿地放开,接着下床端过一碗药汤:”这是太医开的清热解毒的药,你喝掉它吧。“ 说着,便整碗药汤直端到他嘴边。 ”嗤~有你这么照顾病人的吗,别人不都是一口一口地喂?“对此,从床上刚坐起来的嫉妒,盯着那碗就这样被推过来的药碗,十分有意见。 没错,在他有限的记忆中,宫中那些个贱婢脏妃,不就是这样侍候他的父皇的吗?她怎么敢直接端上来一碗就让他喝? ”你确定?“玄婴古怪地问道。 ”废话少说,叫你喂就喂!“ 其实,玄婴也想过用一种温柔的方式来跟他培养感情,可是喂药……好吧,既然是他自己的要求,她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只是心中奇怪,像这种苦药,值得像美味珍馐一样,一口一口慢慢地品尝吗? 一口灌下去,不是能更加快速地解脱掉吗? 难道他就喜欢这种苦得令人作呕的味道,想一口一口地慢慢品尝到过瘾? 玄婴发现,她从嫉妒身上又探知到一项新的领域,那就是他根本就是一个M体质! 她无法理解,但却尊重他的选择。 她让宫人拿来了一根细长的金勺,这种金勺头部十分圆扁细小,根本不是用来喝汤喂药用的那种深口,因为它能承受的量非常之少。 玄婴想,既然嫉喜欢慢慢喝药,那么作为一个想刷好感的攻略者,那必须得尽量完美地满足他这个小小的要求。   ☆、第十四章 曾是沧海难为水啊 俯瞰的黄昏,浮在湉湉的云朵之上,晚霞斑斓,如从天际撒洒下一场黄昏的行雨,伴着渐近渐美的暮色,灌溉了阴暗寂寞的角落。 竹窗那染绯的紫色薄纱,随着徐徐晚风飘动,不时送来一阵紫檀香,幽静美好。 玄婴端坐在床畔的矮几藤凳之上,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铺其下,她端起薄胎青瓷碗,凝视着他那张苍白瘦尖的脸颊,舀着一勺汤药,十分耐心地喂着他。 当嫉妒在喝完第一口的时候,整个人一滞,接着眉头紧锁,失血淡色的嘴唇硬让他抿成紫红色,似有千千结难解。 掀桌!这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儿! 可转眸看到玄婴披着一头柔顺乌黑长发,垂下馥密长睫,那浅浅一低臻首,认真而细致地匀出一勺,再抬眼,那凝墨的目光似飞莹坠入黑夜,一闪一闪地,轻柔地喂于他唇边…… 他双拳于被缛下捏紧,抑住住想掀掉的冲动,就像他的满腹抱怨顺同这坑死人的苦药,咕嘟一声顺着喉间一同咽了下去。 这副染黄的画面,虽然有时它是非常普通,但是有时它却能美得让人陶醉其中。 他碧眸瞥了一眼窗外黄昏晚霞的景象,想起了一件很久远、很久远的往事,再转过眼,来看着这黄昏下的少女。 她的一张钟灵毓秀的绝美雪颜被一层怪诞不经的绷带全部掩藏了起来,即使不需要自视甚高,他也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他。 他的确讨厌她的那张脸,皮肤长那么多眼睛那么大鼻子那么挺翘嘴那么嫩……又不是要卖笑,长成这种德性的人活在这世上,通通都碍眼得很,通通下地狱去吧! 可这种厌恶、烦燥的情绪到如今,却不知道为何渐渐消失了,他想无论她长成什么样子,既然都死心踏地要跟着他了,他也就稍微忍耐几分,别太嫌弃她,可转眼一想,她的确长得有那么一点点,对,就是一、点、点、而已的祸水,为避免麻烦,那……还是暂时藏着吧,省得被贼人窥视惦记上。 特别是贼王孟素戔! 一阵凉爽的晚风拂过,少女一头乌黑柔亮的发丝在风中呼应着,夕阳落在一处角落暗香浮动,稀薄的空气被染上一层素淡的温煦,少女如一尊玉姿仙邈,无数飞舞的莹尘羽化成了天边几抹微红的霞光围绕着她。 嫉愣愣地看着,他的头脑里就出现了一片神奇的美景,渡了一层朦胧色泽而梦幻的视线内,少女一举一动娴雅喂药的动作,都被赋予了一种特别的感觉,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样子。 就像她的全世界,就只剩他一个一样。 这种专注而柔美的姿态,再加上这么一副唯美时刻衬托,足以软化任何一副铁石心肠,烫贴任何一份孤寂荒凉。 像是被她蛊惑,也像是被这一刻迷惑,嫉妒一把按住了她喂药的手,在她抬眸微诧地看着他时,手腕用力一扯。 少女那副稚嫩而柔软的娇小身躯,便“毫无防备”地倒入他的怀中。 玄婴面色一怔,嫉妒呼吸微促,注视着她那双在浓密的睫毛下面显得十分无辜,如一波幽潭静泠的眼睛,绯红的嘴唇紧张地抿了抿,慢慢地朝着她的脸靠近…… “嫉殿、玄婴姑娘~” 一道尖细拖长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阳气不足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嫉妒一震,像是被人从梦境中拽醒过来,瞳仁紧缩,盯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玄婴,顿时像受惊一般蓦地一把推开了她。 艹!他这一推可没就着力道,玄婴这才是真的猝不及防地被推一踉跄,端着碗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但见一脸揣着小心腆着笑意的安德才带着两名侍卫,竟然已经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看嫉一扯被子,整个人侧身朝内,直接留剩下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给她,玄婴脸色刷地一下沉阴如水,若非有绷带遮掩着,指不定会吓着人呢。 虽然瞧不见玄婴那一脸“被毁了好事”的冰冷面孔,但他还是感受到一股令人寒毛竖起的恶意来自……床上、床下的两人。 他非愣头鹅,一瞧眼下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便知道刚才自己急忙入房内太过冒失,于是干笑一声,缩了缩龟脖子,连忙行了一个歉礼。 “那个、那个嫉殿,还有玄婴姑娘,刚才奴婢在外面可是喊了几声,亦敲了门,可能、可能您两位太专心,没听着,可不是奴婢不懂规矩啊,哦,还有,那个奴婢这趟除了替太子殿下来瞧瞧嫉殿您的伤势,另外则是宣玄婴姑娘您去一趟朝华宫……太子殿下有事跟您商议,是关于瑛皇国边境抓到的那几个犯人的事情,您该记得……” “难道他忘记我得了失魂症不成?”玄婴每个字都跟裹着冰似的,朝着他砸去。 看得刚才他进来的时机确实不对,将人给得罪狠了。 安德才苦笑地哈了哈腰,道:“不、不是这样的,您误会了,那个太子殿下说了,只是让您去见一眼,看能不能恢复些记忆,如果真的是不认识,殿下便也好心无旁鹜地处置。” 嫉闻言,瞥了玄婴一眼,便背对着她,不耐烦地挥手:“赶紧滚!” 玄婴看了一眼手中的碗,迟疑道:“可这药……?” 一听她提起药,嫉妒倏地一道残影掠过,夺过碗,皱起一张脸,一口气就全部灌下了。 “赶、紧、滚!” 等玄婴跟安德才一块儿离开后,嫉妒才腾地一下翻转过来身子,他一张薄皮精瓷脸庞红得不得了,连耳根都似滴血般,他烦躁地扯了扯左眼的绷带,抓了抓海藻似的头发,最后一拳重重地捶在床板上。 “啊啊啊——个臭女人!” 她为什么一点都不害羞!? 凭什么只有本殿会心跳得这么厉害啊! 还有刚才……刚才他靠得她那么近,究竟想干什么啊! —— 朝华宫 安德才摒退了两名普通的侍卫,而是单独领着她入内,也不是带着玄婴去大厅或之前的寝宫,而是兜兜转转绕了好大一段路,最后将她带到了一座隐蔽的地牢之中。 地牢是修建在御花园的一间“长谢楼阁”旁边那一片波光粼粼的游观湖面之下,他们自然不可能直接从湖中走下去,而是从假山后的密道进入,通过一条狭窄漆黑的甬道。 地牢看起来朝地底挖掘得很深,通过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甬道后,便是斜下盘旋的石长阶,石梯沿着一根长柱而建,朝下后就如同螺旋,越朝下走空气便越湿闷,有一种快透不过来气的感觉,但同时却是慢慢走出黑暗,迎来光亮…… 最后她被带到一间铁门落闸的审讯室。 “姑娘,到了。之前姑娘搭救的事情……奴婢还没有好好地跟姑娘道谢呢。”安德才在领她入内前,转身朝着玄婴深深一揖,充满真诚与感激。 “要谢就谢你自己吧,信与不信则全凭你自己把握。” 玄婴径直越过他,走到门口,那里如标杆似地站着两名黑衣守卫,他们目不直视,在玄婴走近的时候,便替她开了门。 审讯室内灯火通明,甚至连一些细小的角落都没有遗留,她一进去,便看到披着一件华美蓝染锦斓长袍的牧骊歌,安稳地坐在一张穿金紫檀座椅上,他此刻背对着她,一头映光如华绸般顺直的长发披散于背。 他身边无人,实该说整间不过七十坪的审讯室,除了她跟他,便是用镣铐锁在墙壁上的两名女子。 安德才没有进来,看来是牧骊歌早有吩咐。 “玄婴,过来坐。” 开门的时候,他想必就知道她来了,可偏偏要等到她入内后,他才转过头来。 他旁边放着一个座位,他弯唇浅笑一下,一张玉容似打磨过一般生辉熠熠,伸手像哄劝般地轻柔拍了拍。 “不需要,不认识。” 说完,玄婴很干脆利落地转身,便准备要走人。 “诶?玄婴。”牧骊歌无奈地喊住她,他起身几步走至她身侧,也不避嫌地伸出手牵着她那柔若无骨的小手,带至两名犯人跟前:“这人你都还没有看仔细呢,怎么就说不认识呢?来,别怕,我叫你将他们的头抬起来,让你好好辨认一番。” 玄婴抽回手,一言不发,却并没有再言离开。 牧骊歌不恼,看着她好脾气地笑笑,喊道:“来人。” “卑职在。” “将人弄醒。” 从门外进来一名高大的黑衣侍卫,他听从牧骊歌的命令,将昏迷不醒的两名女子用冰水泼醒了。 她们两人身上并无外伤,一身衣衫还算完整干净,只是被冰冷的水这么一泼二泼,浑身湿嗒嗒地冷得两人一哆嗦,便挣扎着就要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了。 玄婴直立如碑,空洞的黑瞳定定地盯着他们。 而牧骊歌则擒着温雅浅笑,深邃的墨眸一瞬不瞬地凝注在她身上。 看着这两名女子,一人面覆薄纱,身形高佻,湿着一身,气息孱弱,下身离地几寸无力垂着,明显下身患有残疾,另一名虽长着一张鹅蛋脸,但五官英气眉飞,穿着一身劲装倒像是一名英雌侠女,她呼吸倒为稳缓,率先一步抬清醒过来…… “不认识。” 玄婴垂眸,淡淡道。 不需要仔细分辨,她已认出,这两人分明就是呼颚城乘坐马车逃脱未遂的——男扮女装的舞乐跟籽月。 “贪食”司跟“傲慢”的玖兰戚祈不在这里,想必两人已是顺利脱身了。 玖兰戚祈的本事她自是无庸置疑的,可“贪食”一个不懂武功的人也能脱困而出……看来,她有些小看他了。 “不认识啊?可是你失忆前……是跟他们在一起的。”疑似自语,可牧骊歌就像一头狡猾的狐狸,眼神总是若有似无地观察着玄婴的神色。 可惜,就算她的脸上有个什么表情,被那一条条的绷带缠着,也难看出点什么明堂。 “你也说是失忆前。”玄婴接得很顺口。 “哦,也对,玄婴你失忆了嘛。”像是接受了她的说法,牧骊歌一转眼,颇为伤脑筋地道:“那你说,这两人个该怎么办呢?他们可是跟天元国赵鹿侯一道的呢,莫不是他的手下或探子……” “玄婴?你是玄婴?”刚刚清醒的籽月,晃了晃麻木滴水的脑袋,刚才一直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她惊急一看,却是一个熟人瑛皇国太子跟一个满脸缠满绷带的怪人,若非听到牧骊歌喊她的名字,她一时还没有认出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跟祈殿在一起的吗?祈殿呢?”籽月瞪着玄婴,晃动着锁链,着急地吼道。 见她一醒来,便着急地询问玖兰戚祈,对她身旁同样被抓来的舞乐却是忽略漠视。 玄婴走上前,黑瞳幽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祈殿是谁?” 籽月一噎,眼神古怪,突然想起刚才牧骊歌好像说了一句,她脱声道:“你失忆了?” “太医好像是说我得了失魂了,难道你也失魂了?”她反讽一句。 “玄婴,你别扯这种别小孩子的谎话,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你是不是故意接近祈殿,你根本就是瑛皇国的人,对不对?”籽月审视的目光如寒光刀子,满脸质疑不信。 本来她对玄婴此人就有诸多意见,诸多怀疑,此刻只觉胸腔那一股憋屈之气终于得以舒缓,因为她终于能够证明,此人根本就是来者不善,她欺骗了祈殿,亦欺骗了他们! “玄婴,与敌人多说无益,像她们这种潜入别国的暗探,本殿一年下来倒是抓出经验了,非行刑不老实。” 牧骊歌眸光一闪,他自是不想让籽月多嘴说出一些他不愿意令玄婴知道的事情,他将玄婴护挡于身后,使了一个眼神给立在一旁当布景的黑衣侍卫。 玄婴抿唇静默。 黑衣侍卫在审讯室的那排架子上,取出一条倒刺猩红的长鞭,甩了甩呼呼生风,簌簌作响,又从中拿出一排尖银针等等令人生寒的刑具。 籽月曾经是一名暗卫,自然是培训过抗刑虐这一环节,是以虽然如今她脸色微白,却依旧硬气咬牙,不吐一句求饶之词。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体质较弱的舞乐虽然被冷水泼醒,可是他脑袋始终一片混沌,就像疲惫跋涉千万,眼皮挣扎许久,才缓缓睁开,可视线内全是一片模糊,又等了好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 等视线清晰后,他呼吸微喘,从眉毛滴落的冰水浸入眼珠,却不想正好看到那个一脸凶神恶煞的黑衣侍卫,正准备对着身旁的籽月动鞭子,他一愣,根本来不及考虑许多,气息一乱,这一出声便完全暴露了他男子的身份。 “咳咳……慢着,你们如此欺负一名女子算什么本事,若要想用刑,咳咳……就朝我身上使!” 由于他脸上一直覆遮着一块面纱,即使湿水粘在脸上也没有掉,牧骊歌他因为顾及玄婴的关系,一直没有对他们两人进行受审搜身,所以直到这一刻都不甚清楚这两个人的真实身份。 舞乐不懂得变声技巧,所以他一开口,毫无疑问牧骊歌便怀疑了,便扬手令黑衣侍卫停下来,他抬步走上前将舞乐的面纱一撕,刹时,便露出一张螓首蛾眉,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的绝丽面容,他不由得微微失神一瞬。 接着,眸光便带了几分疑色,想了想,他开口叫安德才到书库房去拿那些通缉要犯的画像。 玄婴知道关于舞乐身份一事绝对瞒不住了。 傻子! 她在心中怒骂一声。 不一会儿,安德才拿来约十数张画卷,最后通过仔细一对比,他忍不住放开斯文形象,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原来如此啊……” “你、你真傻啊!”籽月简直急得直跺脚,直接怒其不争地骂道。 舞乐知道身份被揭露意味着什么,他绷紧一张桃杏面容,低垂下头,他也知道刚才自己有些冲动了,可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籽月在他面前被人凌虐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呵呵呵~俗媚妖医竟然就这样出现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玄婴,你真是本殿的一个福星啊!” 他志得意满之际,倒是不忘将玄婴也一并拖下水去。 这完全就是*裸的挑拨啊,玄婴无语。 果然,籽月一听,便气煞了一张英气面容,波涛胸前起伏不定:“你这个贱人!原来真是跟他们一伙的!祈殿呢,你究竟将他怎么了?!亏得祈殿还特意掉回头去找你,你——” 舞乐听到籽月破口大骂玄婴,顺势看去,便看到一张缠满绷带的脸,虽然他不知道虞子婴究竟想做什么,可他是知道的,虞子婴本就是瑛皇国其附属郸单小国异姓王的女儿,郸单小国与瑛皇国一脉相连,她如果当真帮瑛皇国做事,这倒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这般一想,他便自嘲地勾了勾唇,眸光失神空洞地望着地面某一处。 玄婴一直暗中关注着舞乐,看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因为籽月满嘴满心只关心玖兰戚祈,而忽视了他的感受而难过。 “你开口祈殿,闭口祈殿,难道那个所谓的祈殿对你很重要?”玄婴道。 籽月发出一种受伤狮子般的怒吼声:“若他死了,我籽月即使化成厉鬼,那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那一张凄厉凶狠的面容,自然是吓不倒玄婴的,只是她此刻所表现的那种激烈情感,就像陷入一个热恋中随时为爱奋不顾身的女人,她脑中不欺然想起曾有那么一个人,就跟傻子似地一直傻傻地跟她重复念叨着一个女人的名字。 “我的清白之躯是要留给我的亲亲籽月的……” “我一定要去贪婪之城找籽月。” “胖妞,我不能陪你了……等开城之后,我要先入城主府找籽月……” “籽月……” 她眸光一暗,伸手便是一巴掌扇过去。 啪!地一掌,惊愣住了所有人,包括牧骊歌。 “你是他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玄婴那张怪异造型的脸,逼近她,那如黑洞的眼眸似要将她的整个灵魂都吸汲干净:“比起一个根本想不起要来救你的男人,跟一个不惜暴露身份来救你的男人,你脑子如果没有病,都知道该怎么选,不是吗?” 籽月双手被拷,无法反击,亦无法掩面,她只能将打偏的脸再转回来,既怒又恨地瞪着她,但是在最后听完她的话后,却是愕然又复杂地看着玄婴。 玄婴至始直终都没有正眼看过一次舞乐,舞乐亦是同样。 但此时,他们几乎是同时向对方看去。 仅一眼,过程太快,时间太短,仅一触,便移开了。 这么短的时候内,即使是牧骊歌也忽略了。 “嫉的伤还没有好,你想用刑还是杀了他们都随你,我要回去了。” 玄婴这次是真的风厉雷行,说走就走了。 看她神态坚决,牧骊歌自然也不好再留人了。 “天气已晚,审讯他们的事情不急,我们一块儿走吧。” —— 出了地牢,两人并行走在洒满晚霞林荫道上,身后远远跟着一名叫安德才的尾巴。 “玄婴,你刚才一番义正言辞,可是在为那俗媚妖医出头?”牧骊歌笑道。 玄婴看向他:“俗媚妖医,是谁?” “哦,瞧我又忘了,你根本不记得了,就是刚才那个男扮女装的人。”牧骊歌不在意他的试探又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那个人既然不认识,自然不会为他出头,主要是因为那个女人嘴巴太臭了。” “呵呵呵,玄婴的理由总是别出心裁。对了,我一直想问问,你怎么将自己的脸弄成这个样子呢?” 玄婴顿步,想了想,认真地抬头看着牧骊歌,问道:“你是怎么能够保留着这张脸,跟嫉和平相处的呢?” 那个人根本就是站在一切漂亮事物的对立面,连她都是舍弃了这一张脸,才能够暂时留在他身边的,可牧骊歌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牧骊歌一听,当即便了解她的脸是怎么一回事了。   ☆、第十五章 他是要谈话还是谈琴? 牧骊歌看着她仰起的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像某一种柔软毛皮的小动物,弯了弯唇,水眸瑟瑟映霞生波:“除了要不怕死,那就只剩下是一个字——‘磨’,虽然嫉妒这个人啊既小气又阴森,脾气大却心胸小,可是即使这样臭脾气的他,却有一个忧点,那就是……他是一个很死心眼儿的人,若当他真正地接受一个人,对一个人好的时候,那么他就是掏心掏肺、毫不保留,最后一条胡同走到黑的那种人。” 这算是什么见命的优点?玄婴悄然蹙眉。 “……所以,他看似尖锐如刺猬,逮谁扎谁,实则里面全部都是脆弱……即使一点伤害亦会令他彻底毁灭。” 他这句话,如一幅轻盈薄透的帷幕飘悬于空,很轻很柔,但那双机警敏慧的软墨眸子,却带着一种严厉而深沉的警告意味。 他告诉她这些,除了是想让玄婴能够了解一些嫉妒,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摩擦,更是想令她明白,这世上并非任何人都能够从容地从欺骗和利用中从容地重新走出来,至少他知道,若嫉妒真对她上了心,便会是掏心窝子似地在她身上,不撞南墙绝不回头的那种类型。 “……” 玄婴何其聪慧,自然是听懂了,但是……她沉默地耷拉下眼皮,并没有回话。 夕阳斜下,暮色幽幽无限美好,她衣披一身水晃般的霞光经绚彩,但面目却阴于整齐刘海之下,一阵轻风送来,携她轻盈而去。 她沿着长廊继续朝前走着,御花园僻静之处,落樱粉粉绯绯,片片樱花在风中婀娜着,那飘零的红晕似有万千风情含情脉脉,划过人的发梢,绕着人的衣角…… 牧骊歌没动,唯披在肩上的锦斓宽袍随风而动,香了风,也香了人衣裳,醉了景,也醉了人心。 他如碑般矗立在原地,眸光入神地凝视着玄婴那纤涩一尘不染的昂直背影,静静的感受那沁腑的馨香和只可意会的怡美。 “你真的是一名玄术士?” 他悠悠开口,令已走出十几步开外的玄婴闻声驻步。 “你忘了,我失忆了。”她的语气如同那飘零的落樱,轻飘淡逸。 “那安德才的事情,你又怎么一说的?” “有感而发。” 这时,一阵骤风急刮而过,漫天飞舞的花瓣被卷入了一场风波凌乱,下一秒,他伸臂一把扯过她,将其按压在旁边长廊那滕蔓爬满的镂雕石柱上。 一阵悉悉窣窣的枯黄落叶随之掉落,还是一些滚落的雨水,滴滴嗒嗒地撒了他们一身。 “有没有人说过,你能将佛都气得跳脚?”牧骊歌肩披的锦斓华繁长袍滑落地面,他仅穿着一件勾勒出他高佻秀雅身材的紫荆交领长衣,长臂压于她头顶,身影微微覆下。 玄婴一掌正好抵于他胸前,制止他继续靠近,她一本正经道:“没有,不过有人说我不该叫玄婴,该叫毒蛇婴。” 牧骊歌一愣,他本想要对她做的事情,却在盯着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时忘了,接着扑哧一声忍不住放声大笑:“呵呵呵呵~玄婴啊,你真是很特别啊,就这样将你留在嫉的身边,我真是既安心又担心啊……” 安心什么?安心她心如磐石,抵制一切男人耍美男计吗? 他安心什么,她是不清楚,但他担心什么,玄婴却是一清二楚。 虽然她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实则心中已有了计较:“你跟他感情很好?” 牧骊歌直起身子,轻然一笑:“岁月匆匆而过,我与他相识至今算起来也有整整十年了吧,感情好不好……呵呵呵,你也看得出来。可是他曾经救过我……不是一次,而是很多次,这笔亏欠,到底是欠下了,且越积越深啊。” 他话到最后,思及眸深,感慨地叹息了一声,却不像是在说给她听了,反倒像是在自言自语了。 救了他? 玄婴木然地眨巴眨巴眼睛,很难想象,像嫉妒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人,还兴救人? —— 玖兰戚祈曾让玄婴替舞乐测算过气运,她今日观其面相,紫云罩印命宫无虞,暂时能够确定他生命无碍。 想到之前牧骊歌在得知舞乐便是“俗媚妖医”时的激动表情,她想,除了她的关系之外,这其中必有其它的什么考究,“俗媚妖医”对他而言无疑是很重要的,临走时,她见他特意慎重地加派守卫于各要道驻守,又特意跑来“探望”嫉妒,两人摒避她后嘀嘀咕咕密谋一番,她若想将人救出来却不惊动任何人,也绝非一件易事。 既然如此,此事暂且搁一搁,她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先去处理。 让太医熬制了一副宁神安心的汤药喂完嫉,等他终于沉睡之后,玄婴还是决定去一趟“轩廊苑”。 刚踏出门槛,她顿步回头看了一眼竹妃朦胧紫纱后嫉妒沉睡着的轮廓,想了想便将缠在脖上的小青蛇唤醒。 它缠在她玉臂间如一碧翠手环,睁开一双墨玉般的蛇瞳,如初生的婴儿那般干净,先歪头打量了玄婴的脸一会儿,然后伸出猩红蛇信舔了舔她,这才凑向她脸颊亲腻地蹭了蹭。 “小青,里面的人如果要醒了,你立刻去找我!” 它跟在她身边这么久,光凭气息不出五百里都能够找得到她的。 她将小青蛇搁在窗棂上,让它在月光下守着床榻上安睡的嫉妒,临走前,她回头又多叮嘱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人来,你感觉到他带着恶意,便不需要客气。” 小青蛇直起蛇身嘶嘶~地吐了吐蛇信。 春江,花月夜。 像是早就知道玄婴会去,轩廊苑门口早就有一名紫衣卫等守在那里。 一看到玄婴走近,立即上前行礼:“玄婴姑娘,主子恭候多时,请进。” 玄婴看了他一眼,面容刚毅普通,身材却异常高大如塔,但气息却游弱似无,脚步跟他的身体不成比重,轻盈无声,以普通人的眼光来评论,的确是一名绝顶高手。 紫衣卫将玄婴带到轩廊轩园林里的亭台楼阁,长廊曲桥错落有致,砖刻木雕精美绝伦,名树古木参差其间,奇花异草四季争艳,如一首隽永的诗篇,咏叹着花好月圆园林的秀美。 亦如一幅永恒的丹青,描绘了亭伴松鹤,堂携红莲,流水暖意。 “婴姑娘。” 孟素戔一席月色冰绡深衣,端坐在亭谢红莲之中,如水绸般逶迤铺阵开来,一顶月白色轻罗帐幔用金帐钩桃红帐须,他身前放着一张雕花描金供桌,案上摆着一张古弦七琴,面前一对古铜烛台,点着光亮亮两校蜡烛。 中间一个蹲狮香炉,口里喷出香馥馥龙涎凤脑来,袅袅腾升,更衬得那张于月光下,圣洁得如远山冰雪之谷,不带半分烟火之气的天然奇绝气质,月白风清似水天,更似风华无匹,谪仙下凡。 他凝望着圆拱桥的另一端,桥上与湖面皆布满了莲承烛火,如萤火缀点的湖面与桥身,映耀通明,与星月争辉,而那携披着一身光泽信步而来的玄婴,宽袍大袖,一头青丝随性飞扬,只衣袂飘渺如暗夜流光,兰芝玉树。 “嗯。” 玄婴在他面前坐下,便看到孟素戔在案桌上煮茶,那带着清涩之茶香随着鱼目般小泡翻腾浮起,他动作优雅徐徐地舀出一碗茶汤,递给她。 “试一试。” 玄婴闻得挺香的,接过抿了一口后,蹙眉:“不好喝。” 闻着香,实则苦。 搁下一旁,像是再也不愿品尝一口。 一切苦的味道,她都不太喜欢。 却见孟素戔似早有所料地轻笑一声,将她搁至一旁的青瓷茶碗拿过来,取出一长颈瓶,在茶碗中加入了一些透明晶莹黄亮的稠液,晃了晃,再递给她:“再试一试。” 玄婴耸鼻嗅了嗅,甜甜腻腻的味道,她一时好奇之下,迟疑地重新再尝了一口,顿时除了一种苦涩之味外,融入了另一种花蜜清香溢满口腔,这一涩一甜一腻一新一苦一蜜。 口味,难以言喻。 但玄婴想,她至少并不讨厌。 “这是什么?” “桔梗、菊花、百足草、金银花等等药入作茶,再加入最后一道百花蜜,它既能如花茶一般沁肺润泽,亦能作调理……身体之用。” “调理?”玄婴闻言,这次细细再抿上一口,含在口中半晌,分析着其中的药性,最后面摊地盯着他:“当归,鸡血腾……这些药材,你所谓的调理,是指……暖宫?” 孟素戔闻言一愣,掩饰地轻咳一声,想似没想到她竟能一语点破玄机,不禁有些僵硬地缓缓移开视线。 “我只听闻此茶适宜女子饮用,至于具体有何作用……咳,你再尝尝这个点心吧。” 他从底下取出一方形漆红雕绿色的食盒,从中端出一盘盘桂花糖蒸栗粉糕,梅花香饼、香薷饮、玫瑰酥……摆在案台之上。 顿时香味扑鼻,那精致小巧的点心,色泽鲜艳多变,勾人食欲。 “这……给我的?”玄婴搁下茶碗,取出一块玫瑰糕先是像小松鼠一般用鼻子嗅了嗅,无异味时,才轻咬了一口。 孟素戔再替她倒了一碗茶,当然不会忘记倒上一层百花蜜。 “你跟嫉妒的关系怎么样?”即使被美食攻略讨好,她也不会忘记此行的目的的。 孟素戔动作一顿,垂下睫毛,将茶碗放置她左手边后,便将古琴七弦摆好,随时轻抚几个音节,便是余音绕梁。 “喜欢听什么曲子?” 玄婴闻言片刻怔愣后,隐约察觉到些许不对。 要问哪里不对? 她只能说,夜色太暧昧不对,月色太缱绻不对,四周布置的场景太浪漫唯美不对,他的声音太温柔不对,还有……他要弹曲子给她听也不对吧? 玄婴沉吟,无论如何,她觉得眼下好像根本不是要谈话,他倒像想……谈琴(情)? “高山流水。” 她对古曲乐器懂得不多,脑海中也只记得这么一首琴曲,便随口一说。 “好。” 孟素戔一双澄清的墨眸浮起一丝淡淡的柔意,凝望着她,拨弦抚琴,顿时一阵回旋婉转,清丽如水般悠然的琴音于夜色中荡漾开来。 “我们的关系,从我的角度而言,只能说是陌生疏远,但如果从嫉的角度而言,恐怕就是势不两立了吧。” 他的声音,伴随着舒缓如流泉的琴意,于朦胧月色下,缓缓流敞低回如同呢喃细语传入玄婴耳中。 即使不懂琴,看孟素戔抚琴的模样,也觉得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我想听他的‘势不两立’是因为什么。” 她支颐,停下用糕点,而是认真地看着他。 孟素戔手上的琴音骤停,四周瞬间一片寂静,只剩树叶颤鸣,风声沙沙之声。 “看来婴姑娘果然只关心嫉一人。”他微垂注视着琴弦的白皙面颊,因投射的光线缘故,撒落一片阴影,显得冷清而淡泠。 她不在意他的“陌生疏远”,亦不在乎他的解释,她只在意嫉的“势不两立”,在乎他的过往。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玄婴直起身子,奇怪地看了他两眼:“难道你觉得我会首先关心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 孟素戔瞳仁一颤,撇开视线,于池中一片妖娆火红的红莲上注视片刻,便继续抚琴弹奏。 他道:“我跟嫉,同父却不同母,他的母亲茹妃是胡族部落的一位公主,因为战乱被当成政治牺牲品送来东皇国联姻,因为异与中原女子的过人美貌,她也曾于后宫宠极一时……”   ☆、第十六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玄婴可以是一个很安静的听众,清澈通透的池水波光粼粼,她眼神漫不经心地停留在那如行云流水般优雅抚动着音质柔美的古朴琴弦上,那一双修长、白皙的双手。 因为蒙了一层清冷月光,而泛着玉石般润光,如值得收藏,细致观摹的艺术品般。 “只可惜,始终……红颜薄命。” 红颜薄命?那又是怎么样一个“薄”法? 他对嫉之生母之事亦不过是寥寥几语便简洁带过,若说像他这种心思缜密、运筹帷幄之人是因为不详这一段宫闱闺密之事,显然是有些解释不通的,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他懂得避忌且尊重已死之人,不论其生前事非对错,点到即止。 “五岁稚龄便失去了至亲母妃的嫉,在宫中既无娘家背景扶持,亦无亲友相护,那般岁数,想必活得自然是很艰幸,所幸半年之后,被‘心善’的嬉妃请旨领养了过去,倒也不至于号寒啼饥个好歹,可嬉妃膝下早已有一子一女,自然不可能如生母一般待他呵护备至……” 玄婴若有所思:亲娘早逝,年幼独居深宫,无亲无故,被一个利欲熏心的妃子领养,所谓有了后娘就有一个后爹,后宫腌臜事又甚多,他无权无势,又年幼无知,想必定是受尽了欺凌,无人关怀,亦无人怜爱…… 如此一番总结下来,她得出的结论是——可恨之人,也有其可怜之处。 每一个扭曲心理的反派角色背后,都必有一段悲惨凄凉,惹人戚戚的不幸童年。 童年是人生中很多重要的东西的塑造期,比如性格,这也难怪会养成那么一副偏激又善妒的性子。 “婴姑娘,宫闱之中即使是子嗣亲兄弟之间,也是隔着层层关系隔膜相待,毕竟这背后的人多了,是非利益自然也就多了,寻常人家家庭的恭亲友爱在宫中是极为难得的。” 风声细碎烛影乱,一天青辉,他落坐于月中天,玉指轻挑银弦,双手在古琴上拨动着,声音宛然动听,与湖面拂动的清风,铮铮琴音汩汩韵味相映相辉,恰似天籁之音。 “……至于为何嫉如此不待见我,实则,我也觉得很奇怪,我自忖从不曾为难于他,亦不曾与他交恶,甚至在我十六岁之际,便已随师傅离宫远游寻道,与他接触不过寥寥几面。却不想再度返宫,自家的皇弟是如此憎恨于我。” 玄婴辨人精准,她感受得出来,孟素戔不似在说谎,也不似在伪装狡辩,但有没有隐瞒她却持怀疑的态度了。 他自然是不明白的,要是谁能搞明白那些精神病患者的心理,那不就都跟他一样变态了吗? 其实,玄婴此趟前来,也早就预料到孟素戔跟嫉的矛盾根本,其实还是归归咎在嫉自身上,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可也要分轻重。 她只是前来探探这孟素戔的底,顺便从他嘴里了解一些关于嫉身世的问题。 这一探,果然很奇怪。 她懒懒地耷拉下眼皮,注视着茶碗内那一轮莹月,随着碧波荡漾晃悠。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没事我就走了。” 莫名有一种感觉在催促她,此地不宜久留,既然她的目的已达到,还意外饱了口腹陶醉了耳朵,也没必要再继续待在这里。 刚说完,她便站了起来,却不见孟素戔回应,她抬眸一看,却见他的视线遥遥定准于她背后的一处。 玄婴蓦地眼皮跳动,拂袖地转头去,怔愣地看到圆拱桥的对面,一道削瘦模糊的身影如山鬼妖魅般,立在黑魆魆阴沉沉的阴影处,夜像碧瞳幽森的怪兽一样张着黑洞洞的大口,将他吞噬其中,不余一点光亮,只剩一片阴沉冷煞寒意。 她随着那道寒意从孟素戔身上,汇聚到她身上时,玄婴倏地一僵。 他面容被朦胧的黑夜笼罩,仅露出的一只手中,正掐着一根恹恹的小青蛇。 小青蛇似有所感应,看着玄婴时,一双圆辘辘的蛇瞳似泛起一层泪光,可怜求救地吐蛇信。 因为它是被主人派去保护嫉的,自然是不敢咬他的,即使他再怎么折腾它,可它最毒的一招使不出来,自然也就只能光荣地被擒获的下场了。 “嘶嘶嘶~你趁着本殿睡着……就是专程来见他的?”那种古怪语调,那像是被割破喉咙般沙哑刺耳的声音,除了嫉妒,还能是谁。 然而此时,他的声音很轻柔,配合着阴森爆发的气氛,柔得能让人鸡皮疙瘩全部寒起。 这种被抓奸在场的即视感是怎么一回事呢?玄婴难得深沉地神游了一瞬, “嗬嗬嗬嗬~为什么要离开我~” 疯了,他竟然在笑?他是在笑吧?不过那里饱含的低嘲冷讽太过明显,充分地表明此刻他心情……并不是太愉悦。 “……”玄婴觉得此时情况有些严峻,需要慎重地考虑一下如何扭转逆境。 “回答我!——我问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久久得不到一丁点儿的回答,这让本身脾气就处于爆发边沿的嫉妒再也无法维持那薄纸般的冷静,嘶吼的声音如风声鹤唳,那平静的碧波水面因他的冷煞之气掀起了一层涟漪,接着涟漪变成怒咆哮的波浪,一吞一吐席卷了湖面上的红莲蜡烛,那撞上楼阁的水花也顺势溅了玄婴一身的水汽。 看来气得不轻…… 摸了一把脸的玄婴,认真地蹙眉。 她想,遇到这种明显被误会得很深时候,一般人,大抵会表现如以下两种情况。 一是:一脸心虚震惊害怕,冲上前像小白花一般,对着他不断地重复——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你倒是听我说一句啊……的琼瑶句式。 二是:既然被抓了个现形,她嘴笨心虚,无言以对,像白莲花一般高尊自傲任其误会,接着就是一番虐心再虐身的重口版本。 关于以上的两种选择,玄婴考虑了一下,最后都默默地放弃了。 她属面摊,没办法梨花带雨地吼台词,一PASS;她虽然不排斥虐身再虐心的重口版本,但前提必须是,她是主导者与施虐者。 她这种心黑衣也黑的人,最终的选择也只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她没有回答嫉妒的话,而是凛然而愤愤地转过身去,对着依旧安稳坐于七弦古琴前弹奏的孟素戔,义正言辞地喝斥道:“我今天来这,就是想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离开嫉身边一步的,我知道,你引诱我过来,准备了一番糖衣炮弹,可无论你说什么,使出什么样的手段都是没有用的。” 虽然她的声音抑扬顿挫,慷慨陈词,但实则那被缠绑着绷带的面部,根本连眼皮都不曾颤动一下。 这也就是孟素戔能够观察得到,而只能描摹个背影的嫉却只能凭断她的声音,来分析真与假。 反正凭嫉妒对孟素戔的忌讳,她料定他绝对是不敢直接冲上来的。 否则一开始,凭他的个性,就不该是隔着一条桥在那里对着她发飙,而是直接冲上来狂殴所谓的“奸夫”一顿了。 说完,也不敢再看孟素戔的表情了,玄婴直接掉头便走,她越过石拱桥时,余光瞄到之前那一幅唯美的花好月圆的璀璨布景,基本上被嫉毁得只剩一光秃秃的湖畔、圆月、枯树。 眸光一闪,这是故意的,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呢? ——这种行为,还真是意外地……幼稚。 她上前坚定,不容拒绝地牵过嫉的手,道:“我们走吧。” 嫉妒似被这反转剧弄得愣一愣地,他甚至就这样被她牵走,都没有回过神来。 —— “主上……” 刚才一直隐匿地暗处的紫衣卫现身,他们一脸愤怒地盯着那对离开的狗男女。 孟素戔缓缓起身,如浸水美玉的眸子,轻瞥向那被玄婴咬了一半搁至的糕点,那上面如松鼠啃啮留下了一排整齐的牙印,他那张一贯冷清的面容焕发了一种清辉柔和:“这性子啊……看来嫉也是要栽在她手里了……” 紫衣卫没听见奕皇子的那一句呢喃自语,反而愤愤不平道:“主上,您何必如此纵容他们!” 那个女的简直拿他们主上当跳板使了,分明是她不知廉耻地跑来轩廊苑勾引他们主上,眼下却倒打一耙,还有嫉殿,那个女的分明是两面三刀,趋炎附势的小人,他竟看不清楚真相! 对于紫衣卫的心声,即使孟素戔没有亲耳听到,但从他嫌恶的眼神之中,亦猜得了。 他负手临于栏杆处,那摇曳的月映水波,给他面无表情的面目渡上了一层幽凉:“天枢的刺客抓到了吗?” 另一名紫衣卫负责这件事情,他立即道:“嗯,如主上所预料,他不顾伤势再度折返,已被主上布置的阵法困住了。” “明日一早,便放他离去。” “为、为什么?”刚才一直愤愤不平的紫衣卫愕然道。 孟素戔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那名紫衣卫立即噤声。 “刚才你问,为何如此纵容她……”孟素戔提起他上一个问题,语气带着一种飘渺之意:“那是因为,她刚才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那全部都是我的心思。” 两名紫衣卫闻言,都震惊失语地看着孟素戔。 “明日你便卸了此职,调去暗部。” 云袖轻拂,孟素戔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连他自己都不舍得出言苛责之人,又岂容他人背后随意中伤? —— 另一边 沿着人工湖畔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湖水是软的,微风习习,波纹道道,象一幅迎风飘舞的绸,湖亦是是硬的,月光下,象一块无瑕的翡翠,闪烁着美丽的光泽。 岸边杨柳依依,随风拂动。 嫉一抓拽住前行的玄婴。 “嗤,你究竟去见他要做什么?” “我……”玄婴知道他缓过劲来了。 “闭嘴,别再说谎了,也别真当本殿是傻子啊!” 果然,开始阴阳怪气地秋后算帐了,果然有时候人都这样,讲得再多道理都没用,多巴胺和肾上腺素上来了谁也抗不住。 这种时候,不记得谁曾说过,男人还是需要人哄的。 玄婴回头看着他,不允许目光流露丝毫的退却,她认真道:“他告诉我,让我去找他……” 嫉妒冷冷地注视着她,他在她说出刚才那句话的那一刻真的差一点就掐死她了,可是他在听到她后面一句的时候,整个人却不对劲了。 “他说他知道你的事情,而我想要了解你,比任何人都更深入。” 嫉妒呼吸一滞,接着破口大骂:“你是脑子是长蛆了,还是被人毒傻了,我的事情你去问别人?!” 玄婴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虽然依旧盛怒,却少了原先那阴阳怪气的煞冷之气,这只是纯粹的怒火罢了。 看来,危机暂时解除了,接下来只剩下灭火了。 “问你?可你的事情从来不肯告诉我。”玄婴眸中带着些许无辜。 “谁说我不会告诉你!” 他气极脱口而出,完全不曾察觉在不知道中了玄婴的套。 啊哈,很好。 玄婴垂头思索了一下,准备出声,但是嫉妒似乎被她气坏了,见她还要说话,便直接森然地截过了话头:“本殿分明警告过你,不准接近他,不准跟他独处,不准跟他说话,不准跟他见面,你是聋了还是见色便迷昏了头?” 玄婴似乎被他一番炮击般的语言堵住了喉咙,过了一会儿眨动一双黑大双眼道:“我是为了你才去见他的,如果说是见色迷昏了头,那也是因为你的色吧?” “……”嫉妒闻言,先是茫然疑惑一瞬,接着那只漂亮的碧眸,似怔愣般微瞠,里面映着水光潋滟,似葡萄酒于月光杯中晃动着红色妖冶光泽。 “你还在生气吗?那我保证没得你的允许,往后便不再见他。”先诱后哄再保证,一般这些招数用在男人身上基本管用。 要问嫉妒是男人吗?没错,他也是一个男人。 玄婴仰头注视着他,想是怕他拒绝,小手拽着他一截衣角,两圈又黑又长的睫毛辉映着两个黑眸子,像磁铁一样吸引人。 这般祈求原谅,若惹人怜爱的小动物一般,浑身散发着求抚摸,求包养的柔软气息。 平时那逼冷硬淡漠的模样,与此时的反萌差,即使再铁石心肠的人,再冷血无情的人,也霎时瞬间秒杀掉了。 “你要是再不走,那就不用走了。” 嫉妒只觉被那双黑珠子一瞧,便是浑身不对劲,这种感觉莫名其秒,令他猝不及防,他甚至觉得鼻子都痒痒的。 他转过身,舒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便掐着耷拉着蛇脑袋的小青蛇,别扭而僵硬地朝前迈步,他嘴上说着威胁的话,可其实心里差不多都已经气消了。 刚没走两步,他突地顿步,整个人如触电一般,似痉挛般弓起背,便直直朝前倒去。 玄婴一个箭步赶到他身旁,搀扶着他,紧声道:“伤口又崩裂了?” “……”嫉妒没有回话,可从他那苍白如纸的脸布满冷汗,紫青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一看,便知道她没有猜错。 “别再走了,我背你。” 不等他回应,玄婴直接弯腰下身,便人背了起来。 “滚开,本殿……”让他堂堂一个男人被一名娇小柔弱的女子背起来像个什么样子! “你确定?你腹部才刚开了一刀,期间裂了两次,若这次再裂就得再缝……” 嫉妒表情一僵,想到上一次重缝伤口时,那生不如死的场景,顿时脸都黑了又白了。 他可耻地屈服了。 “玄婴……” 玄婴背着他,缓步沿着堤岸湖畔而行。 微风徐徐,耳畔传来嫉妒虚弱而沙哑的声音。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正式的叫她的名字。 “嗯。”她应声道。 “性子很像,连名字都意外好像,可你……跟她是不一样的。”他呼吸的气息微热,低哑而带着一种模糊的声音,喃喃似自语道。 “她是谁?” “一头又胖又丑的死猪妖!” 这次声音倒是意外地清晰而清醒。 “……” “呃!喂!你干嘛?!”险些被摔跌在地的嫉,忍着侧腰的痛楚,怒斥道。 “不好意思,刚才手滑了一下。” “嗤,再手滑本殿就剁了你的狗爪!” “哦。” “……咳,以后绝对不准你再见他!” “那如果,是他见我呢?” “啊哈。”他阴阳怪气地从鼻息喷出一种讥讽的声音,道:“最迟明日中午,我们就会离开瑛皇国,他想要见,哼,让他见鬼去吧!” 玄婴明显感觉突然:“明天就离开,你的伤……” “路上慢慢养。” 玄婴从他的话中听出一种隐晦的愉悦。 “那计划去哪里?” 他傲慢又轻蔑地眯起眸子:“本殿在哪里,你只管跟着就是了。” “那目的呢,同行就我跟你吗?” “别问!”明显被问得不耐烦了。 “你说的我有什么问题就问你,难不成你让我又去问别人?”玄婴怪力地背着他走了一路,气息半分没乱不带喘的。 “……俗媚妖医跟牧骊歌会跟着我们一起去。”犹豫了一会儿,他别扭傲娇地哼哼声。 玄婴思虑,此事竟牵扯到了舞乐,他们分明刚得到他的消息,便迫不及待地出动,她想他们一定是在密谋些什么重要事情。 “喂,怪女人,他刚才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语气听起来有些索然无味,但勒在她脖子上的双臂却骤然收紧,明显他就是口不对心。 看来他真的很在意孟素戔,兜兜转转,又转回到他身上了。 “他说,他从不曾为难于他,亦不曾与你交恶,甚至在他十六岁之际,便已随师傅离宫远游寻道,与你接触不过寥寥几面。却不想再度返宫,你会如此憎恨他……”她很老实道。 “……” 自己憎恶的人竟一点都不在意、甚至有一种一厢情愿,这感觉一定很不好受,玄婴仿佛听到磨牙的声音。 “我刚才替你骂他了。” 嗯?嫉妒一愣。 “以后如果你讨厌谁,我就帮你打跑他,你如果看不惯谁,我就替你骂他……我会保护你的,你如果受伤了,走不动了,我也会像现在这样一直背着你朝前走……所以,你稍微依赖我一下,不会死的。” 沉默了许久,他的声音闷闷地,像是吹了冷风受寒一般,带着浓重的鼻音。 “臭女人!” 玄婴叹息一声,不是说从小缺爱吗?难道她的甜言蜜语不管用了? 正当她有些失望之际,却又听到耳畔夜风微熏,带着一道略带羞涩,僵硬别扭的声音:“我也会保护你的……谁叫你那么笨,别人傻傻一句话就将你骗过去了……” 用毒舌来掩饰脸上迅速爬满的绯红,他看着她披散于肩的那一头柔亮的黑发,轻轻地,像是怕被她察觉似的,偷偷地撩起她一缕头发,嗅于鼻间,然后硬将抑不住朝上弯的嘴角扯下来。   ☆、第十七章 关于诚实也是一种罪 回到宫苑中,好说歹说才将小青蛇从嫉妒手中救了回来,玄婴替他检查了一下缝合的伤口,虽然有些发炎红肿,但到底是没有再挣绷开,这也幸免了嫉妒又一次被折腾的“死去活来”。 喂了一碗特别熬制清热解毒的汤药,又喂了他一颗他随身携带的那种药丸,此时玄婴才得空问道:“这丹药倒是对伤口愈合有奇效,是谁配的?” 可不是有奇效吗,否则凭他这么一整二弄三找死的节奏,都依旧没将刚缝合好的伤口扎裂感染,恐怕早躺下了。 她有意将话题引到一个她需要达到目地的方向。 “麒麟山药宗的人,你想要?”嫉妒十分寒碜地斜睨了她一眼,碧眸狭长覆下一层弯月阴影,似讥似讽地挑了挑眉:“这种低劣品质的货色你也看得入眼,嗤嗤嗤嗤~本殿瞧不上不要了,随便赏赐给你吧。” 傻……话。 玄婴垂眸打量着白皙掌中那一颗泛着青玉石般莹柔光泽的药丸,心中评估着,曾听她师侄郑宇森跟药宗的那位朱锦娘提过一些,一般药宗炼丹制药是以七色来衡量伤药的级别,分别是——橙品,黄品,绿品,青品,蓝品,紫品。 以排行来推测,蓝品与紫品等同属于圣级药物,世间罕见。 那么略低一级的青品,那自然而然也非寻常人能够随便就能获得的。 这种青品级别的石丹药,非得药宗君以上的人才能够有本事炼得出来,而绝非他所轻蔑的什么低劣品质的货色。 (药宗排行——药宗士,药宗使,药宗师,药宗君,药宗尊,药宗圣。) “受伤的人是你,需要它的也是你……”玄婴将药重新放好,怕他不明白,还特意修饰了一下,道:“以我的能力,受伤的情况远比你受伤的机率、可能性低很多,你不需要将它给我。” “……”嫉妒刚才得意施舍的傲慢表情一滞,狠狠斜横过玄婴,想砸东西想冷笑想骂人更想咬死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臭女人! 但一下太多的情绪涌袭上面部,他自问又不是表情帝,于是干脆直接负气地吐出一个字,自暴自弃:“滚!” 接着,他倏地扯下了紫色幕帷,踢开提花真丝鹭碧波纹被缛,掩头一倒——睡觉。 对于他这种像是跟同桌闹别扭,幼稚玩着不跟你说话,跟你划清楚河界限,不准过界的罚罚*,玄婴很无语。 “……” 她的问题还根本没有引到正途上,便夭折了,玄婴反省,究竟是刚才哪一句话出错了,为什么她有一种事情被她搞砸的感觉呢? 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好像从她那一句“好意的规劝”开始吧,她只认她说得很诚恳,为什么他会发火? 虽然她是常识人情世故白痴,不懂得有时候太过诚实也是一种罪过,但她也看明白了,现在这种闷火药的情况,根本不适合再继续跟他讨论正事。 于是她替他熄灭了几盏灯烛,便起身回自己房间里了。 随着那道纤渺如黑白默片的身影曳撒离去,似将室内的那波光温馨的绚丽光彩也一并带走了,只剩灰与白的两种黯淡遗留。 嫉妒听着脚步越来越远,气恼地一把扯下被面,目光似粘液一般湿稠地随着她于栏廊的阴影移动。 “啧,臭女人,本殿迟早有一天会变得比你更加厉害……你就给本殿等着看吧!” —— 东方微白的天空,将厚厚的天幕撑开一道口子,透射出一缕缕的亮光,霞光尽染那轻舒漫卷的云朵,一日之晴,明媚而舒适。 或许是昨日嫉妒跟牧骊歌两人在那一番密谋中达成了什么默契的协议,一大早宫人侍候着他们用过早膳,牧骊歌便派来安德才前请人,说是已经准备好一切行程,请他们前往隆德门一道出发了。 因为昨日嫉妒跟她通过气,玄婴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乐见其成。 这一趟,既能满足她攻略嫉妒的天时地利,而舞乐被囚禁在瑛皇国皇宫那布满戒防的地下牢中,她根本无从下手,如今他会跟着他们一道出发,这机会不就是现成送的了。 隆德门前,牧骊歌带着一队约五十人的精兵,布置了三辆厚帷高头,隐蔽性极强又防御性较高的马车,换了一身较微简装的冰绸锦绣凤尾的暗纹蓝衫,一件雍容蕴贵的深蓝披袍,身挺如玉树,雅俊温和地站在出宫入口等候。 等到安德才带着滦桥抬来的嫉妒与玄婴,却不想,就在他们准备离开之前,一则瑛皇国帝皇病危的消息,却拖住了牧骊歌的脚步。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啊~等等,太子殿下~陛下、陛下病危了,请您,您赶紧回宫吧!”远处,带着几名小太监跟两名带刀侍卫的老太监,他巍巍颤颤地小跑着赶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招手大声呼喊着。 正刚才跨上马车的牧骊歌闻言怔愣一瞬,便蓦地转过身上,那张长年带着温和微笑的面容绷裂成碎片,只剩一片冷凝与那与身惧来的压迫威严:“怎么可能?父皇龙体一直由太医尽心精养着,怎么会突然……” “说是……诶,这奴婢也不清楚,但是……还是请您跟奴婢回一趟吧,眼看、眼看……”老太监说着,便嘤嘤地扯袖开始故乱沫泪。 牧骊歌整个身子挺得笔直,或许说是僵直更准备一些,他突地一把掀开马车覆下的车帘,墨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玄婴的眼睛,那是从未有过的锐利与不容置喙。 “我父皇会没事的,对吗?”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就像大病了一场,一点也不似平常那如潺潺溪水般清澈悦耳。 玄婴像一尊冷漠玉铸的雕塑,那黑漆漆的眼神,令人能够窥视得到,她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即使被牧骊歌如此紧迫地盯着,她依旧不动如钟,此时她明白以她“失魂症”患者的身份,最好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带过此事,然而她盯着那双布满复杂震惊,压抑着一切情绪,却分明似急欲得到安抚的紧张眼神,她却道:“这一次不会有事的……” 牧骊歌听到她这一句“保证”,眼神微缓,略松一口气,但再感悟着她话中“这一次”的言下之意,却又似一块大石沉澱澱地积压在心头。 他耳中仿佛又听到那凛冽风声之中,那一道如雪花飘落,干净如神喻般冷清声音,不断萦绕于耳畔不散。 【断尾求生,记得三月后面临的商运是关键,一国经济乃国之立身根本,之后剩下的运途则看你的决策方针了……顺便提前恭喜你了,即将登基的新皇陛下……】 恭喜你了,即将登基的新皇陛下…… 呵,他似自嘲又似苦笑地勾了勾唇,看来……她早预料到了。 “嫉,这一趟我就不能陪你去了,你自己一路保重。”他掉转过视线,看向内底最深处,那色调阴郁浓稠覆盖的一处。 那因为车帘全部掩下光照盈不满的一角,嫉披着一件鸦青色黑袍,越发衬得那张带病态苍白的稚子脸削瘦阴森,他略带讥冷地睨了他一眼:“啧,别自持甚高了,难道你以为……本殿离了你,便活不成了,呵~” 说完,便似懒得再看他一眼,冷冷转开视线。 而牧骊歌见此摇头无奈一笑,他看向玄婴,稍微恢复几丝往常神色的柔墨眸子多了几分意味深长:“那个叫籽月的女人我依旧关押在牢中,你替我警告俗媚妖医一声,如果此趟他妄想逃跑,那么他想再见那个女人,也只能等下一世了。” 他自然看得出来,那个俗媚妖医对那个叫籽月的女人有感情,必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样无辜死掉。 玄婴了然,他要警告俗媚妖医,又何需转借她之口,这句话与其说是警告舞乐,还不如说是警告她的。 想必他一直都是在怀疑她失魂症的真与假,却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亦或者是他担心有一日,她在无意之中恢复了记忆,会做出一些对他或者对嫉妒不利的事情,便事先替她打上一支预防针。 其实牧骊歌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将如同一颗定时炸弹般的玄婴一并留在瑛皇国,以测无一的情况,可他了解嫉妒,从孟素戔那些抓拿刺客并前去“探望”的事件当中,他大抵从两人之中看出一些猫腻来,是以碍于嫉妒的关系,他无法果然做出这个决定。 “这话跟我说有什么意思?”玄婴即使懂,也准备装成懵懂。 只要这层窗户纸没有彻底捅破,她就不可能自已认罪伏首, “总之,等你们办完事后,请‘务必’回瑛皇国一趟,这其间我会关注着你们一路行程的,望玄婴能费心照顾好嫉……”他柔光似渡上一层粼粼的霞光,飞速地瞥了一眼玄婴,在转身离去之际,脚步顿了顿,顺带低语补充了一句:“还有你自己。” 玄婴看着他那被晨雾吹动飞扬的长袍,如鹤鹞般轻风舞动,那清瘦高雅的身影,如手绘描摹般生动而飘逸,渐渐消失,渐渐远去…… 虽然牧骊歌没去成,但依旧留下了那一支五十人的精兵护卫随行,还有那三大辆马车轱辘轱辘地转动启程。 其余两辆马车内装着什么,玄婴没有特意去查看,但推测舞乐肯定是在其中一辆上,至于还剩一辆马车装着什么,玄婴却不得而知。 一上马车,玄婴“顾及”嫉妒的伤势,便诱哄着他喝下一碗宁神安眠的药济,接解深了,她发现嫉妒真的跟牧骊歌之前所形容的一样,当他真的将一个人放在心上后,便是掏心窝子的好。 虽然依旧嘴臭傲骄姿态高,但无论她做什么或者说什么,他都不疑有它。 他这种性子让她……微微有些头疼。 玄婴静沉如石地凝视着他沉睡如希腊神话当中望着水仙花死去的美少年,车身晃动光影交错下,少年好似一尊极品白玉雕像,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晕着一层柔和光泽。 玄婴目光游离至他那带着病态苍白的肤色,因为渡上一层金色阳光,仿佛焕发着一种鲜活生机,细致如美瓷,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想要试探性地触碰……但最终,她只是替他掖了掖薄绒毯而已。 当马车有条不紊地驶出城后,突然,咻地一声一支羽箭从远至近破空射入,最后钉在车板上,而箭矢因为射击的力道太大,尾翼尤兀自嗡嗡颤动。 不等四周一阵惊慌马叫,一道矫健迅速的人影比箭矢更快的速度蹿上了马车,当他准备对车内的人进行武力威摄时,却不想一反头,正巧与玄婴大眼瞪小眼。 “是你。” “是你?!” 一个似早有所料的淡淡语气。 而一个则是震惊万分的哀嚎语气。 “嫉殿,玄婴姑娘,不知道可有受到惊吓?”外面的骚乱平息后,有人前靠恭声询问道。 刚才一支箭矢凭空疾射而来,却不见有任何人埋伏偷袭,真是怪哉,莫非是误射? “无事,继续上路。” 玄婴不淡不咸地瞥了华铘一眼,道。 于是这支隐匿的车队继续前行。 “被人追杀?” 玄婴看了一眼似旧熟睡的嫉妒,再转向华铘,那语声跟问你吃饭了没有一样一样的漫不经心。 华铘简直快被自已这一身霉运呕死了,刚脱离狼窝又入虎穴,这都是些什么极品运气啊! 眼下再逃出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了,他气哼一声,便破罐子破摔地坐下,没好气道:“这不是废话吗?” “你不是杀手吗?什么时候杀手都改行,变成被人追杀着玩了?” 玄婴轻飘飘的一句戏谑调侃,便能让华铘直接喷血,他更想一剑戳死眼前这个毒舌的中原女人! 可怕就怕在还没有等他动手的时候,他先一步就被这个中原女人先戳死了。 “下车。” 刚才还好好地,突然便要被人撵下车,华铘一愣,下意识反驳:“不下!” 他眼下什么情况他知道,他虽然有杀手那种对目标契而不舍追杀千里的精神,却没有杀手那种将自身性命看得跟脚毛一般无足轻重的节操。 在他的一身抱负没有完成之前,他发誓绝不能就这样憋屈地客死异乡。 “你如果不下,便是要求于我,那我们就先来谈一个条件吧。”玄婴道。 华铘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阴下脸来:“我就知道你这个人,三句不离就得跟人谈条件,算爷倒霉,你说吧。” “我想杀一个人。” “杀人?等我这一单生意完成了,再帮你杀,可是你要知道我们天枢的杀手价格可不低。” 一听是杀人这事,完全是他的老本行,他刚才兴起的抵触心理稍微缓和一些。 “价格不是问题,不过……我不要你,你是杀不了孟素戔的。”玄婴直接回绝了他。 华铘一听,一把扯下脸上罩着的黑布,咬牙道:“呸,中原人,别诅咒我!别以为你会算命就了不起!” “这种事情还需要花精神去算?”玄婴似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道:“论数量,质量,还有根据墨菲定律……” “等等,等等。”华铘皱起眉头,满眼疑惑:“中原人,你说的什么数量啊,质、跟什么定律,我怎么一句也没有听懂?” 玄婴闻言,用一种十分深沉而幽深的眼神盯着他,仿佛在说,跟不在同一个层次上的人谈话,真的十分浪费口舌。 “数量,你一个高手,能敌得过孟素戔身边那两个高手?质量等同上述,而根据”墨菲定律“第一,任何事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第二所有的事都会比你预计的时间长,第三会出错的事总会出错,第四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华铘听着听着便捏紧了手中黑巾,两眼冒火:“什么狗屁定律,谁说的?” “事实说的。”玄婴一脸平板无波地接道:“况且看你的样子,必然已经是刺杀了很多次吧,请问有哪一次成功了吗?” 华铘被她呛得涨红了一张黝黑俊脸,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要你管!” “我也懒得管,那么让我们继续上一个话题,我需要一个杀手,而你如果能带我去天枢一趟,我便教你一个法子,让你能够刺杀孟素戔成功。”   ☆、第十八章 这玄妹纸真是神了! “啊哈?”华铘张嘴,愣瞪着她看半响,声音骤然拔高了十几分贝:“带你去我们腾蛇天枢总部,我是疯了还是傻了?!” “你想找屎吗?” 玄婴蹙眉,不豫色厉警告地睥了他一眼,旋过一截素黑袖摆,转身垂眸观察了一眼嫉妒,但其仍旧安眠正酣,才低敛道:“注意音量。” 语讫,马车内啼塔啼塔一阵马蹄声后,传来一道疑惑又略带紧张的询问声音:“玄婴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注意警戒四周,在前方五公里处停歇半个时辰。”玄婴怕声音过大会吵醒嫉妒,也为了一解外面守卫的怀疑,便撩开了车窗帘,露出了那张标志性的木乃伊面目。 一名坐在马上,银铠领间深绿衽将领装扮的中年男子,立即勒马,拱手道:“遵令。” 出发之前,太子殿下特意嘱咐过,不得怠慢玄婴姑娘下达的任何命令,他虽觉得她的命令很荒谬很娇气,这才刚启程多久,日头刚出便已决定要休憩的时间…… 心中虽有不满,有眼下见车内并无异样,他也懒得跟她辩论,料想刚才里面传出的吵噪声音或许是玄婴姑娘跟嫉殿聊天时发出的,他便策马转身,重新排阵布防着缓缓前行。 玄婴放下帘子转身,便听到华铘一脸鄙夷嘀咕道:“才走多长时候,就要安排休息,果然你们中原的女人就是弱得要命。” 他虽然说得很小声,可玄婴却一字不落地听得很仔细。 “再弱也比不上你们异域的男人,在这种女人手上都能输,若中原女人是弱得要命,那你们异域男人岂不是弱得送命?” 华铘一听,顿时脸就跟锅底一样黑漆漆的颜色了。 人生最悲剧的事情不是打不赢一个女人,而是既打不赢这个女人也就算了,竟连说都说不过她,甚至最后还得靠她救下,他有一种眼前一摸黑,前途再也无亮的感觉。 “我是不会带你去的,你要杀人可以跟我谈,不要我动手也行,只要你付得起价钱,我自然能帮你找一个让你满意的杀手。”华铘恼火地咬牙切齿道。 “你是真傻还是假蠢?” 玄婴盘腿如钟般静坐马车一隅,落陷于阴影谜黑之中,那娇小的身影愈发瘦小、淡漠。 华铘对中原人的用词表示深深地质疑,他瞪眼喷气,这两词有何区别? “傻”跟“蠢”不都是骂人的词! “你目前要做的最重的一件事情是什么?”马车颠簸,偶尔从窗户缝隙中挤进来一缕光线,射透于那一双黑幽深邃古井般的双瞳时,如寒星、如冷箭,似锐利得令人不敢直视。 华铘心蓦地一跳,虚声道:“杀、杀了孟素戔啊。” 那双眼睛,怎么越看越令人毛骨悚然呢啊啊! “有几成把握?” “我——” “抱歉,是我问错话了。我想你哪怕有一成的把握,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 华铘脸色如吃屎般一变再变,他咯吱着后牙槽,深深地舒出一口气,却在暗中捏紧了拳头。 他怎么就这、么、不、想、跟她聊天呢? 玄婴自我惯了,特别是对于攻略目标之外的人,她全然不顾他内心的一番“水深火热”,再不咸不淡道:“我能让你成功地杀了孟素戔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若非他觉得她这个提议是一则天荒夜谈,又怎么会如此干脆决绝地选择拒绝? 异域的人总称中原人既狡猾又奸诈,如狼似狐,当然这条结论是毋庸置疑的,否则凭着异域这种汇聚擅施蛊毒、个体实力强悍的奇人异士种族,又怎么会被一群如同蛀虫般中原人逼退到偏僻又艰苦的荒芜地界煎熬着生存。 而对于既拥有中原人血统,又有一颗汇聚复杂的阴谋诡计,并且精通一切武器使用,拥有十分渊博的知识能算会掐的脑袋,这种奇葩绝非异域这个刚出山的小菜鸟能够应付得了的。 别看他长得是一副桀骜张狂霸野,出手利落杀人不眨眼,实则要真正论起黑心思,他跟那长着一张如天使般白雪般无暇纯净面容,却拥有一双如婴儿般黑白分明眼瞳的玄婴相比,他基本上就沦落为一个不带脑袋出门的白痴了。 ——而显然他并没有察觉到这一个事实。 “别着急否认,反正漫漫长路无趣,我不妨将你的想法推测一下。”没给他回话的机会,玄婴压低声音,清晰如冰泉潺瀑布之水,自大月山流出,缓慢流淌而出。 “你想必是偷偷一个人出来的,否则不会落至如此境地,亦不见有一个帮手后援出现,当然凭你的能力来判断这种可能性也很高,虽然我不是杀手,却也懂得杀手界的严峻,像你这种程度就能够出师本身就是一件不符合常规的现象。” “而你不愿意带我去天枢也不外乎两个原因,第一是你怀疑我的目的,我刚才的说辞并没有说服你,担心我的前去会危害到天枢,第二个原因则是你胆怯不敢,在没有杀掉孟素戔就回去,这对于偷溜出来的人压力很大,或许你会受到很重的责难,甚至从此很难再踏出天枢一步,对吗?” 平时的玄婴是一个孤僻而寡言之人,然而当她真正多话的时候你就必须得时刻注意警惕,这一般是她精神脑袋最活跃的时候,这种时候的她,危险程度绝对能够秒秒钟轻易毁掉一座城池。 这不是一个笑话,这根本就是她曾经做过的事情。 华铘的表情随着她的推测深入,越来越生硬,越来越怪异,最后他褐瞳流转着复杂神色,古怪地笑了一声:“呵,你说得都对,可那又怎么样,你既然都知道,那就不需要我再多复复一遍什么的了。” “我其实并非一定要让你带,既然天枢已出现,我想找到它的位置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比如……”玄婴阴恻恻地盯着他,那神色像极了嫉妒:“我可以杀了你,再利用你的尸体广布消息借此引天枢的人出现,你觉得我这种方式直接,还是让你带更直接呢?” 即使是对杀人三观尽毁的华铘,在玄婴那种不似看活物般眼神的注视下,亦忍不住心寒了一下“你……哼!你当真以为我有这么重要,值得让他们暴露身份也要领回去?” “别跟我比脑子,因为那会显得你根本无脑。”确认恐吓动摇了华铘,玄婴一转眼,神色再次恢复了那种冷冷清清平平淡淡,她从马车厢柜中取出一个红木药箱,然后从中取出一柄细长刀刃,那柄刀刃一出,令一直警惕盯着玄婴动作的华铘,眼皮子一颤。 连玄婴刚才无意间吐的那句侮辱的话,也给忽略了。 “你以为我真会当你是一般普通的天枢杀手吗?你有见过这么白目,计划破绽百出,却依旧活到现在的普通杀手吗?杀手界有多严厉相必你比我更懂,但是你却依旧好好地活着,除了背后有人撑着还能有什么原因呢?记得牧骊歌曾说过,你的易容术天下无双,这不可能是一个如此差劲杀手能够习得的技能,除非你的身份非同一般。” 他的脸色,一刹那变成灰色。 华铘的心噗通噗通地直跳,这可不是什么心动的征兆,而是被眼前这个变态的中原女人吓的! 能从这么一些蜘丝蚂迹就能从中推断这么多准确的东西,这、这简直堪比称为智者的愚长老,不对,她明显要更厉害。 至少愚长年没有她这么强大而恐怖的武力值。 而她这种几乎审判的洞察力,令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你不会杀我的。否则,你不会在这里跟我废话这么久。” 玄婴好整以暇,将刚才那柄比匕首更精巧,如月光般锋利的刀刃取出,手臂微微舒展道:“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想选择第一种方式,因为这意味着是强迫,而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强迫别人的人,若想达成目的,我更倾向于以物易物。” 这或许就是玄术师的通病,注重因果循环一说,有些事情如果仗着自己通天的能力做出太多阴损事情,以佛门其说业有三报,一现报,现作善恶之报,现受苦乐之报;二生报,或前生作业今生报,或今生作业来生报;三速报,眼前作业,目下受报。 一个人现世种下什么因其果最终还是会回报到自己身上,这不是她乐意承受的。 当然,她却也是不惧的,虽然有些麻烦,需要特意耗费长时间去制作紫银结印符正反面雕刻赉渫阵和澞塬阵,才能中断这因果。 “这么说,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会杀了我?” 华铘此时感受这马车如坐针毡,双拳都汗湿了,而那汗因为他此刻的体温渐渐变成一种冰冷。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确切地感受到,凭她的能力想杀一个人,那绝对不是口头上的威胁。 玄婴飞速地瞥了一眼他,将他那苍白、如临大敌的表情尽收眼底。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此趟去天枢只是为了解决一件私事,绝对不会主动去伤害天枢的任何一个人,关于这个保证你完全可以信任,因为玄术师是绝对不会骗人的。况且天枢是一个杀手基地,几十上百年的底蕴,难道还惧我区区一名女子?” 玄术师的承诺那绝对是一诺千金的,这件事情华铘也曾有耳闻,但即使她这样保证了,他心中依旧惴惴地,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般。 带她回天枢,他倒真不是怕她会做出祸害之事,如她所言,诺大一个天枢里面聚集着何止上百成千的顶经杀手,即使她再妖孽,也不可能翻出一个天来。 况且,眼下若他拒绝便再无生路的,无论是来自于孟素戔还是来自那磨刀霍霍的绷带少女。 于是,他沉默片刻,才道:“我需要好好地想一想,但在之前,你必须保证我不会被孟素戔的人带走!” 玄婴静谧地擦拭着她特意从太医院“借”来的手术刀,暗道:根本不需要,因为你根本就是他故意放出来的。 至于是什么原因,玄婴表示她真不是神,还真没猜出来。 孟素戔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无论是他做事情,还有那种暧昧模糊的态度也是…… 难怪嫉妒如此忌惮他,这个人就像裹着厚茧的谜团,很难看得清本质浊清。 “等一下停车,你就去另一辆马车。” —— 行驶出大概五公里处,大部队因玄婴的要求堪堪停了下来。 他们正处于一个视野从阔至窄的高山峡谷入口,瑛皇精兵派了一人前来马车窗边请令。 “嫉殿,玄婴姑娘,是否就是在这里等上半个时辰?” 闭目养神的玄婴,那密覆而下静阖的双睫缓缓掀开,转眸一看,嫉妒仍旧没有醒来。 大部队眼看着午时将近,马车内既无人下车,也并无其它命令,虽然初春暖阳并非火辣辣的盛夏那般灼人,可刺目的光线,再加上这般漫无目的地等待,还是让他们这些兵汉子多少有些烦燥与无聊。 “嗯。” 从车内飘出一道似盛夏那一道冰凉的雪品般沁人舒服的嗓音。 四周的瑛皇精兵面面相觑一眼,然后齐齐看向之前那名传达玄婴命令的将领身上,那眼睛都是带着催促的请求。 那名将领想必心头也有着不吐不快的情绪,便策马上前,矮身朝着车窗旁,尽量谦卑地询问道:“玄婴姑娘,眼下接近午时,可否让士兵们暂作休憩?” 将领耐心地等着,隔了一会儿,才从里面传出一道略带模糊,却不容置喙的声音。 “不可。” 将领皱眉:“那么可让士兵们吃点东西?” “不可。”这次的回答倒是迅速许多。 将领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他深吸一口气,道:“那能否将队伍移前稍许,眼下午时艳阳刺目……” “不可。” 这次不仅比稍前更快,甚至有些不耐烦地直接出声打断。 将领脸一沉,周围一直观察着这边的士兵自然将他们的对话也都听到了,也是一阵气愤。 他其实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但真正问出来的结果却比他想像之中更糟糕。 她的每一句反驳都让他忍不住再提出下一个要求,虽然他知道凭他身份如此紧拿不入无礼不妥,但是偏生他就忍不住。 他想知道,她究竟还能有多么地冷漠罔顾他们这些人的要求。 显然,她已经成功不断地刷新了他的认知。 自私,冷血,无情,娇情……这种女人,这种女人怎么会令太子殿下高看一眼呢? “那么卑职是否能多嘴问一句,玄婴姑娘究竟我等如此干等在这里,是何原因?”忍着粗直爆脾气,将领沉声问道。 这次,里面不似刚才那般反应速度,沉吟了片刻,才有声音隔窗淡淡传出。 “本来今日灾煞冲午不宜出行,绝非黄道吉日,可既然是你们殿下亲自选的时辰,我也不便推脱,只能选择在灾煞临近时候断停下来,比如此时……” 一开始玄婴的话令他们每一个人都听得雾煞煞的,瑛皇国虽然跟郸单小国行风相似,崇尚佛门相士算命之类的玄乎之事,可大多百姓可不懂得这些太具体的东西,要知道这可都是必须靠传承才能教授的术学语。 可“灾煞”什么,“不宜出行”什么的他们倒是听懂了,但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听到峡谷间,传来一阵天崩地裂,天动地摇地轰隆隆一声巨响,众人耳脑一懵,惊震地回头一看,但见从陡峭斜坡的崖壁上面,无端轱辘轱辘地连撞带跳的几块巨石从上滚了下来,一时乱石溅飞,风沙尘雾席卷弥漫。 “咳咳,快,后退,快退!” 一看这情形,不难猜出峡谷中早有埋伏,将领迅速用袖掩鼻,避免吸入尘石,迅速勒马指挥队伍与马车朝后疾退。 很难想像,刚才还一心抱怨想驶进阴凉狭谷中休憩的人们,现在一只只就像惊慌失措的驯鹿,只想能插上一对翅膀逃命地朝后赶紧退去,避免被巨石辗压得粉身碎骨。 将领发怔地看向马车,神色恍惚了一瞬,接着咬牙垂头,便是深深的自责与愧疚。 原来……是他们误会玄婴姑娘了…… 等巨石开了头阵之后,从峡谷的一处天开石缝隙当中,一群绿林劫匪如潮水一般汹涌地冒了出来。 大家此时都惊呆了,包括马车内双臂撑窗探外的华铘。 他急急地转头瞪向车内稳坐如隐的玄婴,真想高呼一声:这中原妹纸真TM的神了!   ☆、第十九章 难辨真情还是假意 躲过一波凶险的偷袭,大部队稍微缓过一会儿神来,看着那被砸成凹凸不平的磕碰软土地面,不少人露出惊骇出苍白之色,一下子就愣住了,接着咽了两三口唾沫,好像是嗓子里发干似的。 “保护好马车,跟本将上去剿杀了这帮胆大绿匪!” 一阵后怕过后,将领阴沉着一张脸,原地留了一拨人手保护马车,他则拔出腰间胯刀,气势汹汹吆喝一声,带着精锐部队与那群蒙着脸的绿林山匪交锋。 瑛皇国精兵只有五十人余人,除了留下保护马车的十人与一名车夫,就只剩下四十人成为主战斗力冲杀,而绿林匪徒即使粗略扫去,至少也有上百人左右,若用玄婴的话来说,即使瑛皇国精兵从质量上说有些许优势,但从数量上来讲,却又形成了劣势。 前方一番交战,兵器交轧,刀光剑影不断晃动厮杀。 “看起来打得越来越热闹了,不过那些瑛皇士兵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暗中的埋伏可还没有出动……喂,中原人,他们如果被全军覆灭,你是不是就得亲自动手了?”华铘不愧是当杀手的,一看到这见血的场面便兴奋了起来,他兴致勃勃地撩窗帘看着,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对着玄婴嘻嘻邪笑一声。 “他们还不值得我亲自出手。”玄婴将擦拭得闪闪发光的手术刀重新收好,便撩起一角车帘,那张缠满绷带的脸庞微抬,长睫翩飞似仙鹤羽鹞孱弱而柔美展翅眸,那双乌黑眼暗映入窗外那片璀璨的阳光,似被渡上了一层瑰丽水金色泽,流光溢彩得妖异绚烂:“喜风东来,南缺损,阳炙洒血,化厄新番,再等等……” 什么玩意?华铘一听便皱起了眉毛,连带着他鼻梁上横跨的紫黑纹身都怪异耸动,他就跟一老外听到国术相学,只剩满脑子的问号。 除了“等等”二字,别的词他一律、全都没有听明白过! 虽然听没“听”明白,但很快出现的一幕场景却令他“看”明白了玄婴的话。 但见南山那一片山上烟火弥漫,烟雾腾腾,火光闪闪,偶尔传来一种嗵嗵呯呯的爆炸声响个不停,那一片蔚蓝的天空竟被熏染成一片乌黑,一片黑老鸹在浓烟中来来回回地穿来穿去。 察觉到异样的绿林匪徒迅速从埋伏的石丛之中爬了出来,看着被瑛皇国精兵围困着的同伴,他们一脸凶煞之相迅速加入,准备速战速决,再回寨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又加入的上百人简直就像在瑛皇士兵的脖子上再架上一柄铡刀,压力骤加,可是还没有等他们是考虑拼死一战,还是迅速撤离这个显然太迟决定的时候,天际如流星一样的弹雨“嘘嘘”地炸响在他们四周,碰击在岩石上,石屑飞跳,火光四溅。 “霍!” 瑛皇国的士兵看到一个炮弹落在近处,激起的土泥像瀑布的水一般劈头盖脸地打下来,灌到人们的脖子里,他们都惊瞪起眼睛。 “是霹雳弹!” 也不知道从哪里兜落的霹雳弹在人群之中炸开,火光升腾,飞溅的泥土刷刷落下,硝烟熏得人眼睁不开。 “快、快撤!” 虽然那些霹雳弹看似朝着绿林匪徒炸去,可那霹雳弹又不长眼睛,一个不小心被波及那也不奇怪,瑛皇国的士兵立即赶马朝后方撤退,而霹雳打向敌人的阵地,一颗接着一颗爆炸,声浪气浪像海啸一样震荡着。 “啊啊——” 惨叫声,爆炸声,喊杀声,惊恐声,密密交织成一张黑色无望的网,紧紧地笼罩在那一群绿林匪徒的头上。 勒马站成一排的瑛皇国士兵怔愣地看着眼前一幕,鼻翼中偶尔飘过的丝丝焦肉血腥味道,简直令人作呕生寒。 突然,大路远端腾起弥漫的尘烟,像一阵旋风卷来,渐渐听到急雨般的马蹄声,一队骑兵纵骑疾驰而来。 那骑着骏马飞身而来的一队人,健美而伏低冲击而来的身姿被映在黑烟、尸骸与峡谷之间,越来越近,像擂击牛皮鼓似的马蹄声,“哒哒哒”地响起来,就像要把大地踏碎一样, 就如一支从幽深张开血盆大嘴峡谷内,凶悍威胁性十足奔走的阴兽从地狱爬了出来。 “好大的一身煞气啊!”华铘神色一肃,喃喃道。 玄婴仿佛视若罔望,视线反而转向沉睡之中的嫉妒,他斜靠在奢华马车内的柔软狐裘上安然入梦,白色的绒毛萦绕在他无暇的脖颈和脸颊边沿,精致如玉,若雪里疏梅,霜中寒菊,那张安静时漂亮得有些咄咄逼人的五官无可挑剔,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纯淬之感。 窗边的马蹄声,轰炸声震耳欲聩,而玄婴无没有一丝好奇心去观望,而是一直入神地看着嫉妒,乌黑的眸子因为四周阴暗的光线,而覆上一层阴晦之色。 在一片飞尘远扬,一片朦胧黄沙腾雾之中,轰炸声暂停后,一柄偃月长刀划破空气,一刀便腰砍一名山匪,那名山匪徒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已身首异处了。 接着,硝烟黑雾当中,又不知道是从哪里横飞一个榔捶砸去,一绿林匪徒当场脑花崩裂,血溅当场,场面十足血腥而暴力。 刚才那种你一刀后,我一剑啊的小儿科场面,变成了现在单方面的的屠杀绞灭,其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瑛皇国士兵看着眼皮子连着两颊的肉一块儿跳颤得厉害,像是受到电击一般,处于半痴半呆的状况当中。 本来能够拥有这么一队好手的加入,刚才疲惫不堪的瑛皇士兵理当跟打了兴奋剂一般的吆喝帮忙,但现在……他们只是默默地退到一旁,像木头一截戳在那里,茫然失措。 那烟雾飞扬之中,隐约可观十三道身影,他们穿着同样款式的黑厚长袍,袍摆绣有红色的祥云图案,但却也有略微的区别,比如一些配饰装缀,且每一个人都拥有一件不凡的兵器,十三人中有男有女,刚才那一番群攻打斗,配合默契得简直令人惊奇。 “啧啧,谁家没关好栅门,跑出来这么一群不好惹的家伙啊!”华铘额鬓角碎发飞舞,朝着窗外看得啧啧称奇。 想那瑛皇国五十个精兵被一群匪类打得狼狈逃蹿,都竟不如这十三人眨眼的功夫厉害。 再笨的绿匪们此时也知道他们惹了,摊上大事了,根本不敢恋战久留,准备迅速撤离峡谷,瑛皇精兵明白穷寇莫穷,但那一支携带霹雳弹的凶残队伍,却是赶尽杀绝狠厉之辈,他们仅十三匹马,十三个人,便能形成一张布满荆棘嗜血之魔网,一旦被其罩上,便是不将其猎物撕成碎片绝不罢休。 瑛皇国士兵看到这一幕,莫名地只觉心寒胆颤。 十三骑很快便解决完“猎物”返回,瑛皇国的士兵看着那如黑雾阴冷般的十三骑,耳朵哄地一声,如同被针刺了一下,全身紧张得像一块石头似的。 虽然他们刚才替他们消灭掉了绿匪,但是敌是友,却因为他们那种丧尽天良的杀性而开始产生怀疑…… 却不想,他们根本就当他们瑛皇的人是一根草,一块石头,总之就是无视得彻底,直接翻身下马,朝着玄婴与嫉殿所在的那辆马车上,一撩黑红祥云长袍,抱拳跑拜,齐声铮铮如天际劈下的一道闷雷嗡耳:“属下来迟,请主上赎罪。” 玄婴一听,这才转开视线,心中了然了来者的身份、 这时,也不知道是一早就醒了,还是刚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嫉妒,轻漫而懒盹颤了颤黑鸦似的睫毛,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掀开的碧眸不见一丝混沌,碧绿如宝石,华丽瑰丽,却诡异冷森,像是粹毒野兽的獠牙。 他动了动脖子,那扭动的动作僵硬而缓慢,像是刚酥醒的木偶,关节尚未舒展开来,接着,他胸膛一阵起伏,转眸睨了一眼正注视着他的玄婴,似完全忽视了一旁趴在窗边,因他醒来而全身冒出冷汗的华铘。 “嗯~起吧。” 这话当然不是对马车内的他们所说。 “是!”十三骑众口一致地气势如遏地回道。 “女人,你去揭开车厢的布帘。” 玄婴乍听他难得用这么正常的语调跟她说话,虽然感觉奇怪,却稍思考了一下他话中意思,便上前掀开了车帘。 当布帘被掀开时,车外那密集混杂着硝烟黑雾的光线如潮水般涌入,但仿佛因畏惧车内布满的阴煞之气,止步于车厢中端部分,怎么也填盈不满车内那悠闲斜躺于黑暗之中之人。 然而玄婴的面目却清晰地落入十三骑眼中,他们呈扇形矗立于马车前,姿态各异,每一尊都像独特塑造的鬼怪,他们身披兜帽黑袍,黑烟尘风徐徐,扬起他们衣袂如布满阴郁的浓重黑云。 十三双眼睛,齐齐落于玄婴身上,那带着审视犀利的目光,隐含着一种长年嗜血浸淫死气的阴冷,若是一般人哪怕是被他们其中一人这么随便一看,都得吓得半夜做恶梦。 连华铘都有过一瞬间的紧绷,杀意泄出,然而玄婴却很淡然地一一回视着,那仅露的一双黑瞳,不见半分波澜撼动。 那十三骑将此看在眼中,心中却十分惊讶。 或许是他们大剌剌的打量太放肆了,一双暴戾压迫性十足的眼睛从马车内,刺透而冰冷地射向十三骑,那先前还不可一世的十三骑,当即便收敛起一身桀骜猖狂,恭敬地垂头,视线牢牢锁于脚尖。 这人不仅打扮,甚至连眼神都——略奇葩了些,不过能如常地待在他们主上身边的人,如果要说是正常,连他们都会怀疑的。 是他们太愚钝鲁莽了,那应主上而掀开车帘满脸缠着绷带的怪异女子,既然能够获得跟主上乘座一辆马车的殊荣,必非凡人,又岂是他们能够随意大胆瞻望的。 “这个人叫玄婴,牢牢地记住她……以后她会一直跟在本殿的身边。” 十三人猜得没错,同时,他们也在心中给玄婴定位了一个很高的位置。 能亲自被主上如此一番介绍的人,至今为止她还是第一个。 “槐一,燕二,北三,讳四……见过玄婴姑娘。” 他们十三人有序地自报名号,既然主上让他们记住,十三人便自此不敢相忘。 这难道是特地替她引见他们吗?玄婴微微凝神一瞬,便轻“嗯。”地应了一声当回应,便顺势放下了帘子。 虽然他能够重视她是一件好事情,可是……这种拧不清是被当成身边类似随身太监或信任侍卫般的存在,还是能够产生男女之情好感对象的感觉,她表示真是费解得令人头痛啊。 —— 由于十三骑的到来,周边的绿匪被剿灭得干干净净,连老巢都被一锅端掉了,而剩下的瑛皇国精兵嫉妒直接让他们原路返回,接下来的路程则是属于他东皇国和他嫉妒要走的,并不需要瑛皇国再插足一脚。 而允许他们“迎送”这么一截路程,完全是看在牧骊歌的情面上,没有直接驳了他的一番盛情罢了。 “嗬~在本殿睡着的期间,你又将这只无能的虫子放上来了?”嫉妒眯了眯睫,苍白脸颊上的黑眼圈很明显,他神色略显怠倦,这才冷冷地斜了一眼华铘。 玄婴想,不管嫉妒知不知道华铘的真实身份,相必此时都不重要了,因为腾蛇七宗之一的天枢已经是惰皇的人,如果东皇国不想跟异域彻底进入敌对的方式,暂时就不能动天枢。 “他刺杀再次失败,正在被孟素戔追杀。”玄婴道。 当然如果他想随便杀掉一两个天枢的杀手,这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毕竟天枢再重要,惰也不置于为了这么一两个人而大动干戈,特别是此时跟朝渊国势同水火的期间。 而她特意点明此事,自然是为了保下华铘这条小命,这个刺客是去暗杀孟素戔的,这种能给他讨厌的人添堵的事情,若无意外,他是不会特意出手替孟素戔扫清障碍的。 “嗤,当真是无能啊,这让本殿需要认真地考虑将你这种废物继续留在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用处了。”嫉妒闻言虽暂时压抑了杀意,但却因为华铘再次的失败而心情阴郁,语气阴森。 “你——”华铘蓦地回头。 玄婴直接截下他的话:“杀了他能简单,但是留着他,至少于我们没有害处。” 笑话,若真让华铘开口顶撞了此刻心情低气压的嫉妒,她不需要怀疑,他一下秒就会被嫉妒直接血溅当场了。 虽然嫉妒不满玄婴一再替华铘说话,可是玄婴既然都开口了,他便不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阴婺地低喝道:“滚下去!” 华铘当然知道这句话是跟他说的,他呼吸一窒,额上青筋突起,只觉自己简直快被气炸了。 “该走了。”不等他准备孤注一掷地跟嫉妒拼了的时候,玄婴也附议道。 华铘目光如寒刃射向玄婴。 玄婴疑惑地问道:“你不愿意?” 鬼才不愿意呢!若继续跟你们这对鬼夫魔妇在一辆马车,他绝对会英年早逝的! 华铘一掀帘,便翻身跳下车去,而玄婴亦随之下车,她对嫉妒道:“牧骊歌准备了三辆马车,我想去查看看另外两辆车厢。” 嫉妒狞起眉头,静静地与她对视片刻,眼皮渐渐有些疲软地半阖,然后不耐烦地踢了踢车厢木板,直接扭过头去,一言不吭。 知道他在闹脾气,可玄婴心中惦记着一些事情,所以并没有如他所愿地留下来。 她一下马车,无视周围那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稍微感应一下,发现其中一辆车内有微弱的呼吸声,玄婴递了一个眼神给华铘,让他跟着她一道过去。 她步前上去便掀开了车帘,没有意外,她在车厢内看到了被绑成像个粽子似的舞乐。 他一身女装服饰依旧没有被替换掉,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可脸上的妆容却都花了,脸色苍白无色,嘴唇青紫,呼吸微弱而无力,看起来既狼狈又落魄。 华铘站在玄婴身后,看她掀开车帘后迟迟没有动作,心中有些好奇,探头一看,看到是一个穿着女装的男人(擅长易容的人一般都能够一眼辨别出男女)有些惊奇又有些疑惑。 不得不说,舞乐此刻凄惨的模样竟让华铘有一种微妙的同病相怜的感觉。 若华铘是中原人,指不定会念出一句,曾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 玄婴眸光幽深而阴晦地盯着他,昏迷的舞乐一无所察,依旧沉沉地昏睡着。 “上去,照看好他。”玄婴冷冷道。 华铘不可思议地嗤笑一声:“什么?我照顾他,开什么玩……” 他的话在玄婴越来越阴冷的眸光下嘎然而止。 “籽月……”昏迷中的舞乐似的到有人说话,微动了动身子,然后不舒服地轻咳几声,然后嗌出一声呓话。 从那沙哑破啰的嗓音,听得出来他可能是生病了,玄婴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心意上了车,她伸手在他额头一摸,果然发烧了。 突地,他伸手抓住了她按在他额头的手。 “籽月……” “她没事。”玄婴正想扯开他的手,却见他突然用力一握:“别走……子婴……” 玄婴一怔。 ------题外话------ 今天是五一,静有罪,静抗不住诱惑,跑出去压马路了~~( ̄ε( ̄) ,那些要求万更,多更的亲们,一定要各种谅解,一听说放假就跟放出牢的静的心情啊。 []~( ̄▽ ̄)~*,明天静一定乖乖宅在家里码字《( ̄︶ ̄)》五一快乐,漂亮而又善解人衣的妞们~~   ☆、第二十章 那一颗驿动的心 玄婴鸦羽似的睫毛映着细碎光榍覆下,撒下一片清冷阴影。 “看着,别让他死了。” 她起身,不容置喙地扯脱舞乐的手,其实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昏迷中的舞乐再固执,也根本没剩下多少力气。 “子婴……子婴……” 舞乐感觉手中一空,那张白得几乎透明的脸痛苦而紧张地皱了起来,他茫然挥舞着一只手,像是快要哭了出来似的,那黯晦哀怨的沙哑嗓音,断断续续,轻轻喘喘,就像每吐出一个字都快用尽了全身力气。 玄婴挺脊如碑,那双黑白无一丝杂色的瞳仁,似旧平静地注视着他在空气中茫然无措地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手。 既未走,也未伸手。 华铘亦上了马车,他耳力极佳,虽然舞乐从嘴中溢出的名字像是被摔碎的镜面般模糊难辨,但他却依旧将其凑拼了出来。 “子、婴?”他饶有趣味地盯着那凄凄惨惨的舞乐,挑了挑眉,望向跟平时略有不同的玄婴似惊讶地问道:“我记得刚才嫉妒好像说你叫玄婴吧,那么……这个子婴又是谁,子婴、玄婴,这难道是巧合吗?你们的名字怎么会这么相似?” 玄婴在他说话的时候,便收回了视线,百褶裙摆拂过地面,转身准备下车:“我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吗?” 华铘蹲靠在舞乐身前,环臂打量了一眼舞乐,讽刺地勾了勾唇:“当然没有,不过我好像也没有替他照顾的义务吧?” “那你就离开这支队伍,既然你想跟我讨论义务的问题,那么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玄婴顿步,侧过脸,那小巧耸翘的鼻翼与下颌形成一道完美弧度,一半落于光亮一半隐于黑暗,亦正亦邪,亦散发着一种暮色将近万物寂籁的幽幽冰镇雪气。 “你以为你能够安全地活到现在,当真是一种天赐的幸运不成?” 相比起刚才华铘那表露于面的讽刺,玄婴的话、甚至表情都可以称之为平淡如水,但任谁听到她说的这句话,都会觉得羞面赤耳,恨不得以头抢地。 华铘虽然并没有羞面赤耳,以头抢地,却也差不多被她堵得恼羞成怒道,他底气不足地反驳道:“这是交易,你不是打算让我带你到天枢去吗?” “交易的前提是货讫两清,这么说,你是答应了?”玄婴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感情,可这丝感情华铘宁愿她没有,因为那其中饱含的嘲弄听了除了令人肝火上升外,完全没有别的功效。 “啊哈,答应?”华铘黑下脸,挺拔身躯,趾高气昂道:“我什么时侯说过?” 玄婴闻言冷冷一晒,掀开车帘,便跳身下车。 车内的光线瞬间便暗了下去。 “既然你拒绝,那就有义务替我照看他了……”玄婴隔着车帘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压低地再补充了一句:“否则你就只剩一条路可选了。” 这条路是什么,不需要玄婴阐述说明,想必华铘也能明白。 车内的华铘恨不得一口咬断玄婴的脖子,看这中原女人的血究竟是红的还是黑的! “艹!天杀的中原人!除了奴役我,难道外面就没有别人了吗?!老子到底哪里得罪你了,需要这样赶尽杀绝!” 表示对中原文化研究不深的异域糙汉纸,用时候用词会令人很无语。 离开马车渐远的玄婴闻言,略微沉吟片刻,才嗤冷一句:他得罪她的地方多得她都懒得一一数出来,反正……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清算。 重新爬回原先那辆马车,十三骑虽好奇有意无意地打量了她几眼,却并没有一人上前与她搭话,他们对待她的态度既是有礼亦是疏离。 待她回到马车,十三骑便代替了瑛皇国精兵继续启程。 幽暗的车厢内,她看到嫉妒又已经睡着了,她知道他如今这般嗜睡,皆是因她喂食的那些特殊汤药,它既然恢复为他恢复伤口,又能辅助他能够好好地养伤,作为他术后康复医者的习惯,她伸手轻轻地触了触他的额头。 入手,泛凉却如玉质般柔腻。 她掌中尚余舞乐额上的滚烫余温,所以触碰到嫉妒冰冷的额头,他先是颦了颦一双柳叶眉,然后当暖意透过额头沁入他身体,又似慵懒而娇贵的波斯猫,绯丽红唇微微舒抿起,喷了喷鼻息,在她掌心舒服地蹭了蹭。 见此,玄婴并没有撤手,持续地保持着这个动作。 他这是气血两亏的情况。 玄婴并不懂医,可是她懂治一些疑难杂病,而因为性格习惯,她选择的是一门外科,像内科这种,她除了研究感兴趣的毒药跟一些多嚼不烂的医学典籍,别的其实都比较外行。 恰好,舞乐与她相反,她生疏的,她不感兴趣的,他却是懂的…… 莫名地,她又想起了他的事情,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又被嫉妒夺去了。 她感觉到他身体此刻就像一块化不开的冰,那般寒冷,即使用上冬日铺陈的狐裘厚绒也温暖不了他,他身上散发的寒意,令整个车厢内跟车厢外,形成了两个极端现象,一个是萦寒冬日一个则是暖春煦日。 玄婴注视着他面目良久,终于有了决定。 或许能够替他取暖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但玄婴却选择一种对已身最有利的方式。 她先伸手慢慢掀开了那裹覆在他身上的暖绒狐裘,接着动手褪去身上外罩的那件黑素长衫,最后仅着一件白色薄单衣。 嫉妒即使在睡梦之中依旧能够感受狐裘被掀开后,那从四肢百髓蹿入的阵阵寒意,他那双绯红嘴唇渐渐透着青紫色,那长而卷的密织睫毛颤了颤,呼吸由浅转重,似乎随时就要准备要醒过来。 但很快,他那空旷而冰冷的怀中悄然无息地偎依进来一个温暖的抱枕,暖意正在一点一点地沁入他的皮肤,他身体倏地本能一僵,但那萦绕于鼻的熟悉味道,又不一会儿地抚平了他的紧绷,整个身子慢慢地放松了起来。 即使是昏睡当中,他依旧能感觉到自己就像一块冰,正被怀中的“抱枕”慢慢融化,那能够让他舒服地呻吟的暖意,缓缓在身体内扩散开来。 嫉妒其实很十分讨厌阳光,所以每次出门他都习惯将全身遮掩得严严实实,即使是待在马车里,也是门窗紧闭,连一丝光线都不愿意其透入进来的。 喜欢待在黑暗之中的人,一般是缺泛安全感,其实没有人喜欢一个人待在既冰冷又黑暗的地方。 可是如果不这样,他们或许连呼吸都感觉到不安,随时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不用多久便会彻底崩溃了。 而黑暗与别人给予的温暖一样,一开始地触碰会令他们似被烫到一般,极度不适应,挣扎,紧张,甚至逃避,可一旦适应后,便没有人喜欢再重新变回一个人待在那种冰冷黑暗的地方。 嫉妒试图过抗拒,可始终敌不过玄婴的怪力,只能被迫地接受她的“给予”,可渐渐,尝到甜头的他,在睡梦中绝对是比清醒的时候更为诚实,他无意识地伸臂将她环在怀中,紧紧地缠着,就像这个温暖的源头随时会消失一样地不放手。 玄婴脑袋正巧靠在他的肩胛与锁骨旁边,耳垂裸露在外,而他呼吸一浅一深喷撒在她头顶,亦痒痒地拂过他耳畔。 他抱人的动手很生疏,一看就知道从来没有抱过人……或被人抱过,一开始两人的姿势都不舒服,等到他一点一点地调整,最后才稍微好些。 至少不会不是咯到这里压到哪里,就是扭到那里撞到这里。 玄婴的体温一向也并不是很高,可是她为了迁就嫉妒,便用玄气改变体温变得如暖炉一样,烫贴在他冰玉般透着寒的肌肤。 他的身躯很纤长,但却很瘦,是以侧躺时背脊如弯月微弓,脑袋则无力地轻靠在玄婴削薄的肩膀上,而玄婴娇小的身子贴近他身前,却正好如另一块半月,与他契合得十分圆满。 她听着耳畔渐渐平缓的呼吸,亦随之放松了全身,如海绵吸水般慢慢阖上了沉重的眼帘。 车窗厚重的布帘,偶尔随着马车颠簸晃动,一阵暖风煦阳偷溜进马车过,撒向一片光亮。 在马车旁戒守的十三骑,呈铁桶式队形包围得严密,策马上行间,愧一偶尔不经意朝车窗内瞥过一眼,便意外看到了这副相拥抵足而眠的温馨画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个人如雷轰电掣般,整个人呆住了。 —— 队伍一行已出百里,眼瞧着即将入夜,远离了开阔大道即将驶进荫森山野,槐一身为十三骑领队,看自玄婴入马车后,车内从晌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静,自从看到那一幕,愧一的心情总是像揣着些什么,像是看到什么不应该看到的事情,坐立不安。 于是他忍不住停下队伍,下马靠在马车旁出声询问道:“主上,即将进入卞野,可要歇息停宿一夜?” 虽然他并不知道嫉殿受了伤,可是他看主上跟以往快马加程不同,而是卧躺在马车之上,便知道必是事出有因。 马车内的嫉妒虽然睡得很沉,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而温暖过,直到槐一一连问了几遍,他才挣扎着眼皮,惺松着睡来。 他稍微一动,才发现被他忽略的不对劲,他蓦然感觉到怀中有东西,就像本就是他身体一部分的隆起,那种与他气息融合,那种几乎与他同化的温度,并没有令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醒了?” 一颗黑亮脑袋,从他胸前摩挲地蹭了蹄,才慢吞吞地抬了起来,那缠着绷带的脸如此标新立志,鲜少有人将她跟别人错认,虽然她从他怀中醒来,但她眼中却是一片清亮,完全不似嫉妒那种刚睡醒,带着些许朦胧,惺松之色。 “你……”嫉妒瞪大眼睛看着她,似受惊,那沉黑的睫毛根根竖立,苍白无血的脸上,那眼底的黑青尤其明显。 刚才的似醒非醒,此刻却是完全惊醒了。 他清楚地感受到,他双手正揽在她纤细温润的腰间,手掌透过那薄薄的单衣,属于她肌肤的温度与细腻触感悉数从肢体传达进了他的脑海之中,她跟他靠得很近,近得几乎除了一层薄衣相隔,再无其它阻碍,连她身体的曲线他都能够用躯体描摹出来…… 玄婴静静地看着他,装作不解,明知故问道:“我怎么了?” 嫉妒没有回答她,而是突地一把伸手推开她,甚至差一点没用上脚来直接踢人。 完全将她当成的毒蛇猛兽,避之而后快。 虽然胸前骤然失去的温度令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惆然落失,但下一刻,他片刻不耽误翻身掀开狐裘被单,如一只暗夜孤独的鸦鸹,疾飞射出了马车。 看着那翻飞摇曳摆动的车帘,玄婴眼尖地捕捉到他耳朵后根透出的红。 等车帘重新掩下,车内一片寂静而黑暗,她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诧异而惊讶的呼喊:“主上?!” 谁能相信,那枭冷桀骜恶名响遍整片大陆的嫉殿竟是一名如此纯情的少年,连这种“盖着被子纯聊天”的同眠也能令他羞成这样地落慌而逃。 玄婴似想笑,而她的确能够稍微地抿弯了那么一下,虽然很浅,很僵硬,笑比哭更难看,但不可否认那被冰冻过久失调的面部神经正在慢慢恢复,虽然她习惯冷漠面摊待人,可谁也不想在想笑的时候,却无法表达出来。 玄婴慢条斯理而从容地穿好衣服,嘴角始终挂着那么一抹浅到几乎令人忽略的弧度。 —— 直到夜幕降临,嫉妒仍旧一去不回,玄婴淡定地下了马车,周围的人都静了静,见槐一跟燕二已经出去寻他,剩十一骑驻守马车,她便吩咐他们扎营生篝火,也准备走一趟寻人,却听到不远处争执的声音。 “让开!” “有什么事情,我自会通传的。” “你……好!中原女人,那个马车上的男人快死了,你如果不想他活,想给他收尸的话那就再慢一点出现吧!” 篝火燃起的一头,华铘负气甩手不干的声音传来,令玄婴闻言脚步一顿,久久未动,却也没有回头。 而森林一头,如蕴藏著深邃无尽的黑暗,篝火熠熠映辉下,妖藤怪树魔影摇晃似毛骨悚然,这时一阵飞禽走兽的悲恸嚎叫,划破了一片宁静的夜空,玄婴等人不约而同地一道回头。 但见从阴暗的森林之中,步履如挂皮的骨架骷髅,走姿总是咔咔无力摇摆不定,亦似幽魂一般飘渺无息,缓缓现象一道纤细而诡冷的身影。 赫然是消失了许多的嫉妒,不一会儿他身后又匆匆而出两道戴着兜帽披风,一高一矮的人影。 分明是槐一与燕二,他们见主上已自已回来愣了一下,便无声地施礼退至一旁。 他们可不敢质问主上去哪里了,只要现在人回来,他们便安心了。 “吵什么~”那沙哑干枯的变异嗓音,阴阴凉凉地响起。 这一声如石投静湖,泛起了一片激伶。 十一骑闻言一惊,立即垂首:“主上。” 玄婴由始至终却一瞬不眨地看着他。 可是他的视线却一直都在回避她,没有一刻与她对视上。 玄婴想了想,此时他恐怕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既然他需要一个冷静的空间,那么她再咄咄逼人则显得太急进了。 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也不仅是表现在做大事上,像情事上亦能够获得一番收益。 既然他不想看到她,她也没有必要兜兜转转在他面前晃悠了。 她走到华铘面前,十三骑的人自然是不敢拦她的。 “不是找我吗?走吧。” 她说完,便准备朝前走,但下一秒,她感觉身后的空气一阵异动,似听到谁的抽气声,眨眼间她的手腕已被一道冰凉牢牢地抓住了。 “你—去—哪—里!”别扭而怪异的低气压声音,在她脑袋后面闷声一字一顿地响起。 玄婴没有回头,也没有抽回被拽紧的手,语气清凉道:“车厢内的那个人快要死了……若继续这么放着的话。” 嫉妒的手没有放,而是扭过头对十三骑的人道:“脑子被猪吃了~嗯?还不去看一看!” 燕二前去探看了一遍,抱拳道:“主上,他病得的确很重。” “你又不是医者……”看属实情,嫉妒对着玄婴不肯回头的脑门,老大不乐意地讥讽了一声,却又突地想起了什么,碧眸一亮:“嗤嗤嗤~你难道也要给他开刀子?” 他这么一问,语气显然掺杂了些许神经质的兴奋。 玄婴一听,沉默了片刻,猛地抽回手,再揉了揉道:“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令我动刀子的。”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暧昧,嫉脸上的变态笑容一僵,然后眼神又开始飘移,看树、看地,看天,看石头……反正就是不停留在她身上。 而十三骑则震惊地看了看玄婴跟他们主上之间那种……难以言喻,带着点儿粘沾稠稠、还有那么点粉红色系完全无法插足的气氛。 “当然,如果是你的要求,我自会满足……”玄婴继续道。 “不行!”嫉妒急声打断,看了看周围那些因为他的扫视,而如风吹稻穗纷纷低垂下去的视线后,撇撇嘴,长挑黛眉,阴阳怪气道:“算了,槐一,你去想办法医好他。” 槐一闻言,一时面有难色,他吞吞吐吐道:“主上,我不懂医,这要怎么治?” 对于嫉妒的无理取闹,槐一虽然已经习惯了,可习惯不等于对他的无理取闹,跨行领域就能够做得到啊。 “他本身就是医者,只需要弄醒他,他就能将自己够治好。”玄婴适时地插话道。 她的话令那阴森威胁着槐一的嫉妒转移了注意力,他盯着依旧不肯看他一眼的玄婴,完全忘记一开始究竟是谁不肯看谁的,心中一郁闷,他呛声道:“啊哈,怎么弄?” 十足看好戏地讽刺语气。 看危机解除,槐一松了一口气之余,尤记得对玄婴暗中抛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我可以。” 玄婴说完便转过头来,猝不及防,两人的视线撞个正着,嫉妒喉节艰难地滚动几下,那张脸在玄婴的视线,一点一点地熏红。 他倏地转过身去。 最终——嫉妒还是同意了,毕竟有时候默认也是一种选择。 但是他却一步不离地跟着玄婴身后,如一道安静的影子一样,虽然寸步不离,但却无声无息,他就好像想将自己永远地隐藏起来,不让玄婴发现,但却又不舍得离开她一步。 他矛盾的举止与矛盾的心情一样,显而易见,玄婴自然不可能看不到他的变化。 但这种时候,她不可能太冒进,她想她还需要一个契机,一把火候,想必就能够水到渠成了。 她独自上了马车,或许是因狭窄的空间、也或许是因为马车尴尬的关系,嫉妒犹豫了一会儿,只站在车外,终究没有上车。 而华铘也被挡在外面。 马车内,终于真真正正只剩下玄婴与舞乐两个人了。 中午来看过他一遍,因为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她仅停留了片刻,而现在她却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替他好好检查一番。 他那张结合媚妍入骨又阴柔精巧的面容,因为发烧而整张脸红通通,红唇,薄如蝶翼的睫毛无力地扇动,他双手攥紧衣服一角,额上冷汗津津似陷入噩梦般口中呓语不断。 玄婴一听,大抵他喊着有父皇、母后、籽月,还有……子婴。 他不知疲惫地重重复复地呼喊着这些人的名字,似哀求,似痛苦,似挽留,那因为发烧的沙哑嗓音,有一种即将哭出来的凄惨。 玄婴静静地凝视他片刻,对外面的人道:“拿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哈~衣服?!”怪腔怪调的质疑声。 “他的衣服都湿了,就算救醒,治标不治本也无用。” 外面沉默片刻,才阴沉沉道:“槐一,去替那病秧子换!” 很快,槐一便送过来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并上车迅速替舞乐换好,再让玄婴重新上车。 玄婴看着换了一鹭碧波纹越罗直身,大襟宽袖,银丝玉扣腰带衬托出他腰身盈盈一握,肤凝如肌,眉目如画如黛,国色无双,倾城之姿。 这套衣服令玄婴有几分熟悉,想了想才想起,这款式倒跟牧骊歌的风格相似,想必是槐一从马车哪里找出来这一套牧骊歌准备用在路途中换洗的衣服。 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后,舞乐的情况看起来稍微好了一些,他轻蹙眉头,那炙热的气息拂过玄婴靠近的指尖,她细致如描般抚过他乖巧柔顺的眉骨,沿着眉骨朝下,那薄薄的眼睑,指尖微凉摩挲着他发烫的脸颊,这并非单纯的抚摸,而是带了一种特殊力道的按摩——舒经活络。 一开始她的力道保持在舒适的程度,随着时间推移,渐渐便加大力道与范围,形变成一种带着痛意的折磨。 “呃啊……”舞乐拧紧眉头,红唇微张,一连串痛苦而压抑的呻吟溢出。 因为痛意,他佝偻起身子,涣散的神智渐渐苏醒,他在虚弱而朦胧睁开眼睛,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艰难地眨掉睫毛上的水汽,待看到坐在他身旁半蹲坐的身影时微微怔愣,他顺势抬起视线,即使那张脸被绷带缠紧,但他还是第一眼便认了出来:“子婴……” 这是他在清醒的时候喊着她的名字。 定盯着他渐渐被冷汗浸湿的额发和泛红的瞳仁看了一会儿,玄婴呼吸一松,终是坐直了身,用袖口替他擦了擦额头鬓角的薄汗。 还未等她说出一句的时候,舞乐便自己靠了过来,委屈凄惨,又无比疲倦地将额头抵在她的肩窝处,不一会儿,肩膀处薄薄的衣衫便被他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浸湿了,凉凉地贴在肌肤上,很是难受。 但是玄婴却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抬起手,像是哄小孩一般揽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的后背上抚着。 “睁开眼睛一醒来,他们都消失了,可是……只有你是真实的……只有你是真的……” 他将头深掩进她的怀中,很快便湿了一块儿,但这次却是热的液体浸湿。 待他情绪发泄了一通后,终于从梦魇中脱离而出,回归到现实时,玄婴则坚定不移地推开了他。 “我不认识你。” 舞乐一僵,蓦地惊讶抬头,眼睛红红地,像一只惊呆的兔子。 “嫉需要你活着,我才会出手救你的。” 冷酷的声音砸进舞乐的脑海中,他像从头到脚都被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既然你醒了,便治好自己吧。” 他茫然而无措地看着玄婴,想从她眼中看出什么,然而里面太深奥,太黑暗,他什么都看不到,他顿时既失落又像一只弃犬般,眩然欲泣。 在他身上发生了太多变故,打击一件一件地接踵而来,他真的没有那么坚强,对每一件事戸都能够从容地对待,现在连她都要抛弃他了吗? ……那他还剩下什么? 舞乐此刻绝望而悲鸣的表情太过深刻,玄婴那含着嘴里的绝情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她黯了黯眼瞳,最终,舞乐却看她动了动嘴唇,无声道:妥协,活下去…… 舞乐眸光一颤,他道:“我……” “你体质很弱,好好调理吧。” 打断了他的话,玄婴转身便要下车,却被着急的舞岳一把抓住了裙摆,他下身瘫痪,只能翻过身来拖在车厢地板上。 “别走……我、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呵呵呵~” 一连串怒到极点变成一种阴森森的刺耳冷笑从车厢外传来,接着一道厉风将玄婴缠卷着扯下了马车,而余尾的罡气则扫到了舞乐,顺带着他也一并滚下了马车。 “有话,你该对本殿说才是……桀桀桀桀,俗媚妖医,本殿想要的东西,你究竟还要隐藏多久呢~?” 看来刚才的话,一字不落地被嫉妒听了去,他墨发飞舞,衬得那张苍白、眼圈浓重、挂着诡冷森笑的面容,有一种病态的神经质,猖狂而锐利逼人。 玄婴看着摔倒匍匐在地面的舞乐,眸光瞬间似覆了一层冷冰,但接着很快,便又恢复了一片平静无波。 华铘看着那刚刚才被救醒,就被虐了一身灰的舞乐,嘴角狠狠一抽。 这嫉殿究竟是想人活还是想人死啊? 要他死的话,又何必救他呢?既然救了,又这样折腾人,简直就是有病吧。 “你、你真的忘了我吗?” 舞乐不顾嫉殿,而是撑臂缓缓抬头,目光如负伤的麒麟兽固执而犀利地盯着玄婴道。 玄婴蹙眉,本该决绝地否认的话,拐了一个弯出口:“这很重要吗?” 她是真心觉得她记得他与否,这并非是一个需要冒生命危险去肯定的答案。 可他确真的是拼上性命来问她,这是因为什么? 重要吗?舞乐恍惚一瞬,接着眼神便沉寂了下来,重不重要,他也不知道,可是她就是他的一个心病,而这个心病一日不除,他便一直会耿耿于怀,难以安枕。 “三年前,那一夜攻城时,我虽然一心想去找籽月,可是我却一直跟脚步粘在地上似地没办法离开,我跟着那些平民一样,远远地看着你,那一刻我好像忘记了所有,眼中只有你的存在……可是最后,你却还是跟那个男人走了,你看不到我,我既伤心又生气,便负气地进城了,决定不再关心你的事……可这三年来,我一直不断地回想,一直不断地梦回三年前,如果重新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站在远处看你,我想真正地奋力去争夺一次,哪怕是失败,哪里会丢掉性命,我都不想遗憾跟后悔……后来,我曾回去找过你,却始终得不到你的消息,我以为你遇害了,心中又悔又恨地一把火毁掉了那些该死的木偶傀儡……” 原来贪婪城的那些傀儡是他烧的啊…… 舞乐越说越激动,一张纤细如鹤翎展翅那般柔美清丽媚妍的面容随着回忆,脸色一变再变,就是想将心中的全部负面情绪全部的倾泄而出,完全不顾一旁一身冷煞杀意浓稠成实质,充满张牙舞爪的黑暗的嫉妒。 他碧眸淬着毒,如镰刀的嘴角深深地弯起,几乎快裂到耳根处,完全不似正常人该有的病态表情,他急于撕裂眼前这个胆敢觊觎他的所有物混帐东西! “你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怎么回答你?”玄婴眼中的费解神色更浓了,她道:“如你所言,那个籽言对你很重要,可你却想争取我,难道你想享齐人之福?” 舞乐闻言一震,急急恼怒:“你说什么?!籽月、籽月只是我的同伴,是我的……亲人,我哪里会有那种想法?” 他说完,便哀怨着小眼神般瞅着玄婴。 扯淡! 当初是谁声称想将留了二十几年的清白之躯献留给籽月的?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癖好,喜欢玩同伴跟亲人CP? 玄婴如果没有“失忆”当然会出讥反驳,可惜现在她做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是不具备这种吐槽资格的。 “霍嗬嗬嗬嗬~~” 突闻耳畔响起一道高亢而癫狂的笑声,玄婴一惊,但见身后一道身影迅速掠过她,她墨发被剧烈的风吹乱飘洒,燃烧的篝火一阵忽暗,朝着舞乐攻去 玄婴一怔,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冲了出去。 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到达,风起云涌,天地变色,十三骑表情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惊骇。 但见一阵天昏地暗之后,余焰渐渐轰隆燃大,光线通明,一只玉白如冰晶的手紧紧地掐住一柄泛着红色血气的镰刀尖端。 两道身影,如山林间的虎狮对峙,彼此都不肯退让一步。 “你—在—做—什—么,嗯啊~?”那像被割破喉咙的低哑声音,几乎每说一个字都在压抑着磅礴的怒意。 玄婴知道,他对她生气了,而且这次还气得不轻。 可是……“他不能死……你太义气用事了,你不是还需要他吗?” “本殿做事不需要你教,让、开!” 玄婴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她知道她每替舞乐求情一次,便等于是激怒他一分,可既然她都站出来了,再缩回去便也没有意义了。 “嫉,牧骊歌若在此,也会跟我做同样的事情。”玄婴目光一片坦然,只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试图劝说他。 嫉妒冷冷地看着她,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之前那种面对她,羞涩又别扭的神情,取而代之则是一片焚烧掉理解后的冷寂而漠然。 很难想象之前明明还是一副那么温馨相拥的场面,现在却是一种燃烧着冰焰的决裂场景。 槐一看着这一切的变化,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呵~本殿本来以为你会是不同的,却原来……这世上的女人,都是这般的水性扬花……” ------题外话------ 虞妹纸负了咱嫉妒成狂的嫉殿大人,这下得施展出浑身解数来挽救了~ ∑(っ°Д°;)っ不吵架感情不深,正所谓有打是情,骂是爱哦~ 若不出意外,不用多少章嫉殿将被攻略完毕,下一个选择攻略谁,请表要客气地留言轰炸作者我吧。   ☆、第二十一章 终于找到组织了 至那日起,玄婴跟嫉妒因为舞乐闹掰后,两人的关系恐怕只能用这四个字才可以准确地形容——割袍断义。 嫉妒性格狭隘孤僻偏激,他虽在无形之中对玄婴有了好感,但这种虚无飘渺的好感太容易粉碎,比如一次分庭抗礼的争执,便能让这种朦胧的暧昧恢复到原来的陌生。 ——或者,甚至是比陌生更冷漠、更抗拒。 玄婴一直暗中观察着他,他与别的一般男子不同,在感情阅历上他单纯无知地令人不忍染指,以他这种年纪和皇族地位而言。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对玄婴是十分有利的,毕竟攻略一个阅历无数,心中藏有念念不忘之人的男子,要比这种感情空白一片的所耗费的时间精力要多上许多。 可每当她觉得他该是喜欢上她的时候,但实际上,他的好感度一直在突破的临界线上徘徊不定,总是起起伏伏。 她想,她失败的原因终究还是在那个锦囊提示的“惧”这一字之上。 嫉妒是一个外表坚强而内心脆弱的人,且性格过于偏激固执,他不敢太过用力地去喜欢一样东西,这跟他凄惨缺失的童年有关,虽然他习惯了冰冷,可内心却又渴望温暖,所以当他有了喜爱感兴趣的收藏,他便可以不顾一切,只要她要,而他有,他便会竭尽一切地付出讨好。 可是对于阴谋诡计、杀人歹计这方面他却并不单纯,他经历的往事慢慢地粹炼着他的灵魂思想,令他拥有了暴戾强硬手段才能拥有的是非观念,一旦拥有了偏激的想法,也就拥有了不能触碰的底线存在——那就是他要的东西,便绝不允许被别人窥视夺走。 其实嫉妒就是一个极度矛盾的人。 他害怕着黑暗,但却也只有待在黑暗之中,他才能够神智清醒地活着,而不会丧失一切理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他虽然害怕着黑暗,可他却总是在黑暗之中疯狂大笑,嘶声裂肺又肝肠寸断地笑着。 他害怕被伤害、被夺走在意的东西,他紧紧地想拽住触手能及的一切事物,可偏偏最后他一样都留不住,比如他的亲生母妃、他渴望而不可及的父皇、他曾经温馨而漂亮的宫殿、他从不舍得撒手的布偶娃娃…… 每一样,每一样……最后他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失去…… 他痛恨这样无能又懦弱丑陋的自己,也嫉恨那些能够不费一分功夫力气便轻松得到一切人的人——孟素戔。 比起那时候寄人蓠下,看着那对领养他母子那森怪气的脸色存活,每日战战兢兢唯恐遍体鳞伤的自己再遭到他们的虐待挨饿受冻的他,那穿着一身光鲜亮丽,如同发光物一般耀眼曙目被众人簇拥着讨好的孟素戔,他简直命太、好、了! 同样身份是东皇国的皇子,他拥有着万千子民的尊崇,宫内奴仆侍卫的尊敬,同样是失去了亲生母妃,但他却有父皇倾心爱护,百官的倾力拥戴,同样是被人领养,他的母妃却是真正地挚爱于他,为了他甚至不曾养育任何一名亲生子女…… 为什么?他痛苦地想着,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待遇是如此地迥然不同呢?! 人可以变得很歹毒,只要你尝试过嫉妒的滋味。 从那一刻起,从得知这世上还有一个幸运得令人颤抖的孟素戔起,嫉妒便红了眼,深深地嫉恨上他了。 不为别的,只为他拥有了一切他所梦寐之求的东西! —— 若童年缺失是一种原罪的话,好吧,玄婴决定大量容忍着嫉妒的阴晴不定。 她虽然从出生起,便克死了亲生父母,成为一枚红果果的孤儿,但她从小却不缺乏亲情,因为祖母将属于父母的爱连同自身的爱一同奉献给了她,还有那些爱她怜她为她疲于奔命的族人们,她的童年虽然并不一帆风顺,却也是没有缺憾的。 是以,为了攻略成工,为了顺利寻找出七煞之主,在他呕气反叛其间,她对他可谓是呵护备至。 但凡是吃的,她皆亲手采捕原材料,再让华铘去舞乐口中要了一副补气血的方子,再配合车厢内(第三个车厢内装的全部都是各种吃穿用具与药材)的各种药材而特制熬制的药膳继。 为了重新和好,她可是下了血本。 但凡喝的,也是费了一番心思,必是用上各种愈合伤口的珍贵药材泡制,热腾腾地亲手端上马车喂食。 所幸他并没有强硬地将她赶出马车,可是他除了理所当然地接受她一切的殷勤之外,傲慢而鄙夷她的劳动成果,其余的时间,直接将她当作是可有可无的空气,无视得彻底。 既然都不想理她,不想看到她了,干嘛又要一逼嫌弃又勉强地接受? 对于他这种脱了裤子放屁的行为,通过十三骑总是有意无意妨碍她接近除了嫉妒所在的那辆马车以外的任何地方,玄婴最后才得出了一个原因。 想必他虽然对她失望气恼,却也怕她在他怄气期间,跟舞乐重新勾“搭上”吧。 ……我说嫉骚年,你性格敢不敢再别扭曲点啊! 晚上睡前,她看着他冷冰冰背过去的黑暗身影,即便裹着厚厚的狐裘依旧散发着浓重寒意的身体轮廓,便很自觉地躺过去为他暖床,虽然他总是装成一副睡得很熟很沉即使你怎么弄都不会醒来的模样,但是在她触碰到他身体的时候,身体本能起的反应却瞒不住她。 男人要面子,当他死活拉不下脸来要装逼的时候,她当然不可能自以为是地认为只要拆穿他,暴露了他还舍不得她的心思,他就能够回心转意,由冬转春。 这么做,只会将矛盾激化得更大,因为他心底那口怨气还没有完全消下去,他需要一段和好的过程。 每日早上,玄婴都会比他早起一刻,至于为什么每次都能够预先知道他醒来的时间呢,这当然是因为每次这傲娇的少年会特意“嗯哼”几声,动一动身子发出“提醒”的信号——赶紧麻溜地醒来,大爷我睡够了! 对于他这种利用完人就扔极其恶劣的态度,玄婴觉得等攻略完,一一记下帐来,供以后讨伐之。 他天生贵胄,即使曾经是一个落魄的贵胄,那依旧是皇子龙孙,像穿衣梳洗这种小儿科的事情,他表示——他不屑! 这件事情其实很好解决,外面十三骑即使比不得宫中专门侍候人的太监宫婢,但穿个衣服递个湿帕子擦脸什么的,总该做得来吧,可问题就出在嫉妒根本不让他们近身,甚至不允许他们任何一个人踏入他的地界(车厢)一步。 于是,在十三骑眼巴巴哀求的眼神中,玄婴觉得嫉妒的最新惩罚游戏就是将她重新定位成一个比婢子更像婢子的职位。 若之前她还怀疑他是将她当成随从太监一样方便带在身边,还是当成心动好感的对象,那么现在她肯定,她已经被降职成比随身太监更低的职位——劳工,还是任劳任怨不领薪水的那一种。 不过这种幼稚的相处模式还是有一个好处的,比如她得以支配的独立时间多了很多,不需要时时刻刻地被嫉妒监管在眼皮底下。 —— 春日融融,各种绚丽的花朵都开放了,都是那么绚丽夺目,特别是那那一片金黄的野油菜花仿佛一只只蕊黄的蝴蝶,清风徐徐,漫天飞舞美丽的金黄色蝴蝶在一片蔚蓝布景下柔和而优美地舞动。 “他们特意抓你,究竟是要从你那里得到什么?” 野油菜花中,一道高一道矮的身影若影若现,较高的身影一身素黑宽袍迎风拂花而动,沐浴在馨香春晨的曙光之中,飘逸如一只跃飞展翼的诡美蝴蝶。 较矮的身影坐在一张木制的铺红绸丝棉的轮椅上,墨色长发用一根碧玉簪子绾着,背影虽弱骨质质,却中一名清骨媚姿的男子身架。 “这段日子你光顾着照看你的嫉殿,难道当真就不关心我病痛可好些了没有吗?”幽怨的声音如深闺怨妇,哼哼绵绵地从男子口中道出。 “回答我。”女子不习惯正经问话的时候被人打马虎眼,语气微冷。 “要我回答的话,你就先回答我!”男子一愣,接着气势更足地呛回去。 “……”玄婴,不,现在该换回虞子婴了,此时的她并不需要再继续伪装,她黑白分明的眼瞳盯着舞乐,乌金色泽一闪一暗:“我时间不多。如果你是想打听那名叫籽月女子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她暂时安好,只要你完成他们交待给你做的事情。” 舞乐闻言脸色有些狼狈,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主动跟他提起籽月来。 的确,他在昏迷途中被人绑上的马车,毫无知觉,醒来的时候后发现同行的籽月不见了,想着之前地牢中的情形,心中一慌乱便想找人打听,可同行之人除了虞子婴之外,他再也没有别的人可问了。 可是,揣着这种心思与她私下见面后,当真正看到她撕掉脸上掩饰的绷带,直挺灿如夏花般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发现他脑海中的全部问题,都只懂得围绕着她转。 看她如陌生人一般对他如此冷待,心中惆然失落;看她忙前忙如只懂得关心嫉妒,心中哀怨不已;看她伙同华铘特地设了一个障眼法将他带出来,却一点都不关心他的病况,他的心中更是怨怒交加,酸苦不已。 这种感觉很难受,竟比当初得知籽月暗中恋慕祈更加绞痛,他吸了吸鼻子,似不愿被他看到眼底翻涌的情绪,微光流转,他撇开了眼睛。 “他们是为了得知腾蛇七宗的事情才费尽一切心思来抓我的。” “腾蛇七宗,什么意思?”虞子婴一听,肃色追问道。 腾蛇七宗之事,她已不打算再继续当甩手掌柜了,既然上了心,她便不会再无动于衷。 舞乐不想瞒她,虽然他更想问她究竟跟嫉妒是什么关系,那夜驾着马车赶回去救她的玖兰戚祈又去了哪里,她为什么之前要说她根本不认识他……可是他的心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些危险的问题,他不想……不想在得知真相后……他们两人就真的再也回不到原来。 ……他不想。 “其实我并非纯正血统的中原人,我的生母就是腾蛇一族侥幸存活于世的族人之一,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安守本份兢兢业业地当着一个普通的后宫妃子,全是因为她是腾蛇一族负责药籍传承之职,可惜她去世得早,能教能传授于我的知识少之又少,其中一部分则是被灌输了一些腾蛇族内的事情,而关于腾蛇七宗的秘密恰巧她跟我提过,所以至她去世后,这世上也便只有我知道了。” 他母亲竟然是腾蛇族的人? 虞子婴眼中带着耐人寻味神色:“你说……你是腾蛇族的人?” 虽然是混血,但看他纯色的眸子,想必根本没有继承到腾蛇血脉中的能力吧。但不可否认,她能从他身上感觉到那种血浓于水的亲切感,难怪……她一直觉得自己并非一个良善之人,但对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多了那么几分容忍,原来原因就在这啊…… “没错。” 而且你也是,并且是这世上仅存的一个腾蛇皇族,他覆下交织浓密的眼睫,黑眸低垂,温暖的淡金暖阳流连在他脸上。 关于她身份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他不能就这样冒冒然地吐露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别人都不知道,他却懂得这么多关于腾蛇一族的事情。 “证据。” 像是早就预料到虞子婴会这样说,他嘴畔擒笑,缓缓动手解开了衣服,那头鸦羽般玄婴黑的长发撩过前端,衣衫一件一件滑落,露出那比女子更白皙柔韧的腰腹,他雪腻的玉背靠在轮椅之上,露在外面的冰肌玉骨被迷蒙地阳光照着,衬着四周金黄的油菜花盛放灿烂,泛起暧昧微妙的霞光,远远望去,竟是白晃晃地没有半点瑕疵。 对于他那比女子更具诱惑的身子,虞子婴的眼神很平淡,如同观赏一具脱毛公鸡一样,稀疏平常,她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巡视着,直到停留在他腰窝处,那里正好刺着一只栩栩精致的腾蛇印记 “它会一直都在?”虞子婴皱眉,疑惑道。 “没错,一般是无法褪除的……除非,用一种特殊炼制的无色水服用过后,除了成人来月信时或身体‘激动’之时,才会显现。”舞乐毕竟是一名大夫,对于许多词并不避讳,她明白虞子婴所指何事,便替她解惑。 原来如此……她沉吟片刻才道:“若他要你说出腾蛇七宗的秘密,你便侧重选择性地告诉他一些。” “你这是在担心我的安危吗?”舞乐眼睛一亮,心中隐隐有些窃喜。 但虞子婴下一句话便直接打碎了他的幻想:“既然你都能告诉惰皇,多告诉一个人又何妨?” 舞乐脸色一变,猛地看向虞子婴:“我……” “景帝能顺利收服一宗,想必跟你也有关系吧,为何特地将七宗的事情告诉他们两个人?”这一定不会只是一种巧合,而他这种做法,细细想来,倒有点像是…… 他知道凭她的聪明才智,这种事情很快便会暴露,既然她都全部知道了,舞乐也不再紧张了,他舒展开蝶翼的眉眼,瞥了一眼虞子婴,便将视线空旷地投向那片明媚惹眼的油菜花田翩翩飞舞:“你想必都猜出来了吧,没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这么做并非是为了他们好,而是这两人我一个都不想放他们活得好!” 那自由飞舞的眼神瞬间如折翼之蝶,凄厉哀叫,眼中带着阴郁的仇恨色彩。 “你的腿……是惰打断的?” 她查看过他的腿伤,那分明是从高处摔断造成的下肢瘫痪。 “……是。” 得到答案,虞子婴看了看天色,道:“回吧。” 一听说要回去,舞乐神色一紧,急急道:“只要是你的要求。好,如果他问,我会告诉他的。” 舞乐酸酸地暗忖——我只是替你守着,反正那些都是你的腾蛇族辈留下属于你的财产,你爱怎么用便怎么用,他听她刚才的一番问话,不难猜出,她想必多多少少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了吧。 可既然这样,她还要让他将七宗的秘密告诉嫉妒,这就表示他们两人的关系已经……密不可分了。 一思及此,舞乐的脸色便如阴晴不定的月亮,变得十分难看。   ☆、第二十二章 冷战需尽快和好 玄婴并不清楚嫉妒这一趟是打算收服哪一宗,这一路经过起伏和暖的丘陵,坡度陡峻沟谷幽深的山地,随着气候越来越趋于炎热,一路朝西加程,最终来到一片天险之地——多隆克多大峡谷。 多隆克多峡谷的形状极不规则,大致呈东西走向,蜿蜒曲折,像一条桀骜不驯的巨蟒,匍伏于广垠的高原之上。峡谷两岸北高南低,有一条沙河带在谷底汹涌向前,形成两山壁立,一水中流的壮观,其雄伟的地貌,浩瀚的气魄,慑人的神态,奇突的景色,世无其匹。 可正因为其浩瀚天堑的地势,先前顺畅平坦的路变得举步为艰,想继续前行便既不能再乘马亦不能驾驶马车,于是嫉妒一行人唯有轻装选择了徒步而行。 “喂,我、你们究竟要去哪里?”华铘气吁喘喘,额冒汗湿鬓发,老大不乐意地跟着队伍后头娓娓攀行。 其实华铘之前说答应会考虑带玄婴去天枢,其实只是缓兵之计,他打算一边先稳住玄婴,一边让他们替他阻挡孟素戔派来追捕缉拿他的人,等到他的伤势完全恢复,他自信不再担心那些虾兵蟹将,却不想刚兴起准备逃跑的念头,便被同车的舞乐下毒封锁了全身内力。 现在的他,就跟弱鸡一只而已,连爬个峭岩斜坡都累得快高唱“臣服”了。 华铘真是对玄婴此人是气得心尖发抖,更对她的阴险有了更深一层认识,他曾天真地以为她将他扔到跟那个俗媚妖医一辆马车是为了替她照看和顺便监视,却、没、想、到——原来他才是那个被人监视提防的外人! 天知道这一狼一狈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勾搭成奸的,舞乐这个连嫉殿都不肯卖帐拿命在玩的男人,竟会对那么一个古古怪怪的绷带女人服服帖帖,让干嘛干嘛,简直就是喳稀得咧! “到了自然就能知道。” 玄婴瞥了一眼由十三骑两人抬着攀登朝上那虚汗淋淋,脸比纸薄白的舞乐,再转眸望向前方领头的嫉妒,淡淡道。 虽然知道嫉此趟一定是去寻找隐世的腾蛇七宗,但究竟是哪一宗的路线则是由他而定,甚至连舞乐都懵懂难辨,因为舞乐只是“仿佛知道”,却不曾亲自踏足过一次 大峡谷山石多为红色,层次清晰,色调各异,并且含有各个地质年代的代表性生物化石,大峡谷岩石就如一幅地质画卷,它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幻着不同的颜色,魔幻般的色彩吸引了他们等人,也为这一副美景而停驻仰望。 “等等。” 玄婴视线投射朝下,突然出声。 走在最前端的嫉一顿,缓缓转身,帽兜黑长袍随风飞舞猎猎,斜上于岩壁之上的艳阳灿光倾泄而下,帽檐几乎将他整张脸都覆荫,仅露出一截尖细白皙的下颌,而此刻他那居高临下的俯视目光,如两束冰冻激光射出,饱含着严厉的询问。 而其它人亦停下前行的脚步,视线齐唰唰地投注在她身上。 玄婴掐指观天:“地支气弱,天干克之,悖则也,戴天履地……” 嫉妒额头一涨,斥喝道:“说人话!” “即将未时,乃此月最煞凶时,不宜行事,亦不宜继续前行,恐生祸变。”玄婴从善如流道。 咦?十三骑皆错愕地看着玄婴,她刚才好像说了一段天书,接着又翻译了一遍玄言……难道她是传闻中的玄术士?! 一般只要对比玄婴那嫩葱年纪,都不可能认为她会是玄术师那般近乎半神的高度,能猜到她是玄术士便已经是给予很高、很难得的尊重了。 可嫉妒却是知道她的底细一二,她是一名跺跺脚便能整片大陆抖三抖的玄术师,这是一个毋庸质疑的事实。 “休整半个时辰再出发。” 虽然嫉并非惧怕什么凶煞祸变,可他也并非什么只懂一根筋横冲直撞之人,既然他相信玄婴,相信她的身份,那么她肯替他筹谋划策,他自管享着就是了。 况且,他视线睥向她那缠着一圈圈绷带严实不透风的脸,太阳照晒着那红嗵嗵的岩石地面,烤得灼热炙辣熏气,她一直默默随队攀爬了这么久,想必会不好受…… 刚想到这里,嫉妒倏地转过身,捏紧拳头,表情一阵涨红扭曲。 他才不是关心她受着饿着热着,才停下来休憩的!绝对不是! —— 一般来说如果别人不付钱,玄婴是不可能主动替别人卜卦算命的。 可这一趟尤关她自身,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她才阻止了他们继续前行。 她站在红岩崖壁边,偶尔一缕清风徐徐,拂起她秀风拂拂,视线遥遥远视而去,观测着四周地形面貌。 远处,结晶岩的基底上覆盖了厚厚的各地质时期的沉积,其水平层次清晰,岩层色调各异,不同的岩石层,被外力作用雕琢成千姿百态的奇峰异石和峭壁石柱。 伴随着天气变化,水光山色变幻多端,天然奇景蔚为壮观,有时候色彩斑斓,而这种奇象,落于玄婴眼中便多了几分考究,有时候利用地理环境或许也能达成一种障眼法,比如…… 玄婴心中已经想法,再收回视线俯下,蜿蜒于谷底的黄沙河曲折幽深,整个大峡这就造成了峡谷中部分地段河水激流奔腾的景观,河流顺延伸一条黄色带子,周边没有任何可疑事物,呈一派荒漠景观…… 一番观察过后,玄婴心中笃定此处可能就是嫉妒要找的腾蛇七宗所在地,因为此处绝对是一个藏匿隐世不易被挖掘的最佳地理位置。 她得到答案之后,便重新回到嫉妒身边,这一段时间经过她精心调理,他的伤基本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若瑛皇国症治嫉妒病情太医院的人看到,必定震惊得直接从凳子上摔下地来。 “可是到了?”她直接问道。 嫉披着兜帽黑斗篷,一身死神装束即使是青光白日依旧给人一种阴凉森气的感觉。 他盘腿坐在一块岩石上,脑袋垂垂耷拉着,一头如墨长发蜿蜒流淌在两臂弯之间,那如黑稠水倾泄于石面的布料随着他手臂动作一隆一鼓,显然正在吃着东西。 平日里都是玄婴替他准备用食,可今日她去观测了一下地形,他却自己乖乖地用膳了,倒是稀奇。 “我刚才看到一处可疑之处,我们去勘探一下吧?” 玄婴看着他对自己依旧爱理不理、离不开又看不得的模样,想着都已经快到达目七宗之地,前途未卜,她总有一种不详的感觉,恐怕不久必有事情发生,趁现在风雨未来不宜再继续冷战下去了。 和好一事势在必得。 有一种人,他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孑然一身,所以冷战后,他急躁、他烦恼,就像有一只怪兽一般啃啮着他的心,使他不思饮食,坐立不安,他想和好恢复如初,但他根本不懂得如何去和好,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做,而他更没有这种经验。 这种时候,便需要另一方的大度引导,亦需要在最恰当的时候制造一个契机。 都足足半个月了,再深的怒,再大的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吧,玄婴如是思忖道。 可疑之处?嫉妒长佻黛眉,停下用食的动作,这种勘探的事情让下人去做就行了,哪里需得着他纡尊降贵,于是他果断拒绝:“让——” “我想跟你一起去看看。”像是早就预料到中二少年想说什么,玄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顺便,我些话想单独跟你谈一谈。” 嫉妒闻言一僵,想必也是知道她此话何解,他静坐在那里许久,最后一言不吭地起身,那如幽冥般纤细深沉的身影,如飘一般笔直朝前走去。 玄婴一瞧有戏,心中明白,有时候一种无声的选择,它的名字就叫作默许。 于是,她便跟在他的身后一并走了。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一道幽怨而委屈的水媚大眼神一直盯着两人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为止。 —— “嗤,你说的可疑之外在哪里,我说,你特意让本殿做这种下人的事情,若最终一无所获,你该拿什么恕罪?” 嫉妒站于顶端,皱了皱眉,山涧洌风刮面,一看一片荒漠红岩层层叠叠起伏连绵,完全不似有什么怪异之处。 玄婴道:“跟我来。” 她疾速如一道残影,牵过他干燥冰冷的手,一握紧便直接朝着谷底俯冲而下。 嫉妒一惊,兜桅帽被剧烈的风气吹翻滑下脑袋,狂风舞动发丝乱飒。 此处岩壁下方约十几米有一截断崖,他们借此平台一点一跃,再度转换位置,就像定点一般,跳跃飞疾朝前。 嫉妒不知道玄婴要带他到哪里,可是他心中莫名涌上一种兴奋而刺激的感觉,与她在风中驰骋、翱翔,她牵紧他的手,虽然很用力,但他心中却变态地希冀她能够更用力,即便折断它,捏碎它也无法,最后是从此两只手血肉交融,骨骼交缠,一直这样…… 他碧眸幽深划过一道光芒,凄艳而幽黯华美,如忠实而血腥的凶兽。 终于,在他鼻翼中闻到一股令人沉醉的花香弥漫之时,他如蛰伏的兽终于瞄准捕获猎物的最佳时机,突然身体猛地一铮,如断裂的琴弦,突兀而强裂,手臂用力朝后一抽,那强悍而霸道地将想继续前行一段的玄婴扯进怀中。 “呃?” 玄婴一怔,接着两道相拥的身影于半空一滞,接着便从空中直接摔落斜坡,再抱成一团圈圈滚落进一片神秘而美丽的紫蓝色海洋之中。 ------题外话------ 今天脑袋好晕好沉,不太舒服,所以更新不太在状态&1641;(×&815;×)&1782;   ☆、第二十三章 完全不懂得废话 “起来。” 被浓郁芬香萦绕,满目被四周上面印着无数细小的紫幽色花蕊包围,玄婴不适地扭动了一下脖子,那被紧紧缠成茧甬的四肢布满压轧的酸意。 身上,嫉妒那一双纤长精实的双臂从她腋下圈环至她背后,将她压入他的胸膛双臂之间,避免了与冰冷干燥的地面直接接触,或许因为刚才的翻滚,他一条腿强硬地挤入她双腿之间,瘦颀的胸膛与她的柔软紧紧挤压,两人错开鼻翼,却面面相贴,一时之间纠缠得几乎难分彼此。 “本殿拒绝……”嫉妒微微喘息着粗气,胸膛起伏间与她更为紧密,他双臂收紧,那喷洒的薄凉气息于她耳廓,与四周弥漫的熏衣草香味融合成一道令人心悸的味道,几乎充斥玄婴的鼻息,令人目眩神晕。 “嗱~不是想跟本殿单独‘谈话’的吗,如今这种荣幸而难道的机会,你莫非要浪费在无意义的废话中,而不是赶紧把握?” 轻蔑而低哑的嗓音,比以往任何时候更为低沉,并且带着一种男性独有的磁性而危险性质。 玄婴从他轻喘着如热浪的呼吸,那拥抱她紧绷的身躯分析——他男性荷尔蒙失控了,换一句话而言,他对她,产生了男女兴趣了。 这是一件好事,但这件好事发生在此时此刻,却变成了一件复杂的事情了。 “你起来,我有话要说。” 此时,因揣怀着一种需要和解意味的态度,玄婴暗暗呼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时,语气便如世上最昂贵最奢华的冰凉丝绸划过喉间,带出了一种连灵魂都被悸动发软的嗓音,像是藏着什么甜蜜的阴谋。 这不禁让不曾受过这种感官刺激、摆着一副冷艳高贵女王范儿的嫉妒耳根颤了颤,继而染上了一层淡淡绒泛着绯红的粉色。 他像是突然被针蛰一般,蓦地跳起来了,他碧眸泛起一层朦胧的波光潋滟,消散了惯覆的阴霾色泽,反似雾色霁光,瞥了一眼因为他撤手,而安静躺在地上的玄婴,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茫然,但一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立即如触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撇开视线嫌弃地低咒道。 “你、你、你好好说话,别、别不正经!” 他不懂他刚才拒绝她的要求,究竟是想对她做些什么,就如同他不懂,为什么听到的她此时的声音,会有一种被猫爪抓一般痒痒的……灵魂的骚动。 要说一般男的遇到这种情况,早就不顾一切,先扑倒吃干抹净再说,也只有他,都这把年岁了,第一时间竟是无措地慌乱逃开…… 所以说童年缺失真可怕啊。 有人说,这跟童年缺失有关系吗?或许……还真有吧。 玄婴没理会他那心口不一的嘴脸,慢爬起身,衣冠整理楚楚之后,才朝四周环视一眼:“这里就是我想带你来看的地方。” 嫉妒不想直面应对她那双冰晶雪魄般黑白分明的眼眸,那里面太过干净太过纯粹,有一种一望进去便反映出自身最想掩饰、最不愿意面对的被原原本本呈现的讽刺感,于是他随着她的话,迎着一缕令人沉静而轻松的馨风,望向了四周。 那是一片紫蓝交叠渐进的花海,近看,那蕙状花茎上纤柔的、轻到似仿不忍触碰的紫蓝色的花朵,梦幻而神秘,似乎从另一个国度姗姗而来。 随着视线渐行渐远,那漂亮袅娜的紫蓝色花朵,颜色亦递增地更加沉着、悠远,显示着丰盈与成熟身姿,点点碎碎的紫缓缓汇成紫色的河流,渺渺看去,就像带有蓝色的紫色织成梦幻的霓裳。 “漂亮吗?”玄婴不知何时悄然靠近他,她轻声询问道,那平淡的嗓音与此时温和的天气,与紫蓝花海上空,那点缀在瓦蓝雪白柔绵的飘逸云朵,宛如印象派的风景,塞尚画里自然的恒远韵律,带着一种舒适令人放松的感觉。 嫉妒一身黑袍纤骨扎于这片梦幻风景之中,如点笔之作,亦如一道被遗弃虚无飘渺。 “嗯。”他难得没用那种阴阳怪气腔调回话,仅冷淡矜持地回应了一声。 玄婴伸手,将那微微蜷缩的温凉指尖滑入他掌手,不待他转过脸来看她,便率先一步拉着他起步朝前。 “我们一边散步,一边谈话吧。” “放开!”略微低哑不爽的语气。 “……”玄婴顿步,眸露黯色,并非是因为他的拒绝而难过,而是因为他的拒绝而必须又得苦思计策。 却不想,她刚放开他,他手腕一转,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便自作主张地一把拽住她准备缩回的手,他不讲风度地捏紧她前端五指,手劲不知轻重,也不讲求技巧,昂挺着脖子,便重新扯臂牵着她朝前走去。 也许一副能够令人心悦神怡的风景,是能够打开一个紧锁心门的人那张禁锢难橇的嘴,也或许是薰衣草的花香有一种神奇的能力,能够抚慰心灵,令人身心放松。 总之,玄婴觉得有些问题,此刻是最佳解决的时机。 “还在生气吗?”玄婴偏歪着脑袋,问道。 “……” 嫉妒沉默着跟她一前一后静静地走着。 他不想答话,就像厌恶嫌弃的模样,但与之相悖论的则是他握住她的那只手,用力而不容一丝空隙。 玄婴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当然这是指她不懂得寻常人见面的寒喧跟……无聊的扯淡,据说人一生基本上80,以上都是在讲废话,有些是无识的,有些是无事扯事,但她肯定她刚才问了一句废话。 但是,这种情况下跟他谈哲理,谈真理,合适吗? ……果然还是继续扯废话吧。 “你知道这一片花田的草叫什么吗?”薰衣草是花是草都行,它就是能开花的草,如果雌雄同体般存在,这是玄婴的非一般认知水平。 即将进入初夏,整个山脉染上了一层紫色的云霞,除了花朵还是花朵,除了芳香还是芳香,一种纯粹的浪漫和诗意,犹如神秘悠远的梦境,熏衣草点燃的童话王国。 或许是被如此柔和的风景抚平的棱角,嫉妒碧眸冷冷讥讥地瞥了她一眼,和煦的风抚过他的脸颊,那海澡般细碎的柔亮发丝拂动,衬得那张精致面庞更为惊心动魄,每一分每一毫都充满了无言难表的精巧魅惑,他长睫如蝶如翼,渡上一层薄透阳光,肌肤白得几乎透明。 终于,他整理好心情,能够心平气地看着她,那慵懒又疏离的态度就像一只高贵的黑天鹅:“嗬哦~叫什么?” 玄婴回视着他那眼高于顶的目光,她的身高只到他肩膀处,想比其它人,他虽然不似成人那般参天大树,能够阻挡一切风雨来袭,也雏模成形一颗俊拔柏松,根正红苗,湛神清峻……当然,如果过程中没有长歪的话。 “是熏衣草……这里面还有一个故事,你要听吗?”玄婴蹙眉想了想,记得好像在哪里曾看过这么一则熏衣草的故事。 嫉妒掉过头,继续牵着她散步于花田间,不置可否,他们衣袂袖摆拂过熏衣草,不自觉亦遗留下一片淡雅清香。 既然不反对,那她就当他默认了,有时候她觉得这么想,能节省很多猜测的时间。 她咀嚼了一下用词,用一种报道毫无音调起伏的口气道:“普罗旺斯村有一个少女……她喜欢了一个旅人,他是一个男的……” 前方的嫉妒一听,嘴角狠狠一抽,这种细节根本不需要特意强调的。 “那个男的旅人喜欢玫瑰,不喜欢薰衣草,于是玩弄完少女便要走……”玄婴按照自己的理解总结道:“少女觉得不能就此罢休,便坚持要追上去,她母亲觉得她单枪匹马地前去太冒险,便给了她一种灭渣男的秘密武器,那就是一束薰衣草……” 哈?她究竟讲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这么一片漂亮得令他觉得如果带不走,那干脆毁掉也不允许别人有机会同他一样观赏的地方,却配上这么一个狗屎的故事? 他顿时有一种被人愚弄的错觉,嫉妒眉宇间簇起深深的一道折皱,阴沉阴沉地。 玄婴一无所察,因为这毁三观的故事终于大剧终了:“据闻薰衣草有净化的作用,少女便将藏在衣服的熏衣草扔到那个旅人身人,他惨叫一声,便化成一片烟消失了,后来少女也一并消失了……” 说到最后,玄婴略有一点小激动,没错,因为故事的结尾甚得她心,即使好端端的一个爱情故事,被她讲成一个恐怖伦理复杂故事,但她却觉得这个故事这样理解才是正确的。 故事讲完,玄婴期待地盯着嫉妒的后脑勺,但得到却是一阵久久的沉默。 “……女、人,你觉得这种连三岁孩子都嫌弃的无聊故事,有什么值得本殿站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的必要,嗯?”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阴测测道。 “……。” “嗬嗬嗬~简直就是无聊透顶,什么狗屁!”他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脸色骤变,黑色气焰一发不可收拾。 狗屁?这倒是跟玄婴第一次看这个故事的时候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她道:“深有体会。” 完全没有悬念的故事。 玄婴想,原来他也觉得这个熏衣草的故事太无趣了。 事实上,嫉妒的确这样这么想的。 这种乏味又枯槁的讲述也就算了,偏生在这种唯美浪漫的环境中,她竟讲了这么一个相爱相杀的故事,她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在寓意什么,啊?! 他的一切情绪、想法化作了一股怨愤,在胸中升腾,若非因为四周风景还算过得去,他早就甩头直接掉人了,哪里会继续留在这里跟她讲这些废话…… 也或许,并不光是因为这片风景的原因…… “你的脸……”他突然冰冷紧迫地盯着她脸上的绷带,道:“撕掉它。” 玄婴一双幽深猫瞳微瞠,皱眉:“你说什么?” “你是耳背还是耳聋了?”嫉妒突然生气地吼道:“不需要了,不需要再这样隐藏你的脸了!我想看看你的脸!” 玄婴一怔,莫名有一种即视微妙感。 难道他们这种节奏是准备兜兜转转,跳过直接回到人生若只如初见,男人无论老幼,果然是视觉性动物吗? 好吧,这种进展虽然很突兀,但她并不想拒绝,特别是看到他脸上突然带着一种古怪又期待的笑容表情的时候。 绷带缠得很紧,拆落的时候一层又一层,等绷带拆完后,玄婴拨开滑落那如绸锻柔亮的青丝,露出了那一张漂亮精致如雪花般净白面容,柔和的阳光撒落,竟似有一层莹润如珍珠般的光芒,比起半个多月前,她面貌稍微长开了些,如得到升华般,增一份则纳粹减一分曾缺憾,整个人于紫蓝薰衣草中,美得令人恍神。 嫉妒一怔,目光如线一般被眼前之人紧紧圈圈缠绑住,哪里移得开视线,以往这张一看便能令他反感憎恶的绝美面容,此刻竟让他心中空落落,有一种想将其永远珍藏起来埋进心中,想要好好、细致地抚摸的冲动。 “好看吗?”猫眼呼扇,呼扇出一道流光碎影,但表情依旧没有多少变化,完全一副循例问一声的口气。 可嫉妒却是认真而怔忡地看着她。 直到她再问一遍的时候,他呼吸隐晦地渐渐加重,眸光变深,哑声道:“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第二十四章 活该你单身一辈子(一更) “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他说的是“我”非“本殿”,玄婴眸光微闪,敏锐地捕抓到一些关键有用的字眼。 ——看来此刻,他是刻意降低身份,选择用一种对等而公平的方式与她对话。 那么站在另一种角度来看,他是准备再给她一次能够翻盘的机会。 “嫉,我失忆了,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在我的世界只剩你一个人的时候,当我试图抓紧你时,但你却总是忽近忽远,我试图挑战你对我的底线,只是想看清我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并不意味着这就是背叛,你能理解吗?” 玄婴自然不可能放过这次“表白”的机会,有一句话说得好,恋爱是从表白开始的,那么他们的开始,便让她从此刻开始吧。 她如一缕柔软韧性的风轻轻地靠近了他,温凉清新如大自然的气息与之贴合,接着微仰起那一张完美无暇的巴掌面容,柔顺的长发,白净的皮肤,只是那双眼睛却毫无生气,像两颗玻璃球,漆黑的瞳孔上仿佛蒙着一层雾气,怎么都吹不散。 嫉妒眼神恍惚一瞬,像是为了能够看清她,亦像是周围并无它人没了需要顾及的必要,可以坦城相见,他勾指一扯,将他左眼缠绕的绷带尽数扯了下来,几缕鸦黑发丝拂过他绯丽唇瓣,顿时一碧一浅黄色琥珀色泽的双瞳凝视在玄婴身上。 他高挑精瘦如兽类微躬的身材挡于玄婴身前,那撒落的阴暗覆盖上她半边脸颊,她浓密长睫如两排扇子荫荫郁郁,霏霏靡靡。 “……嫉,如果连你都抛弃了我,那么我可能会堕落到连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步……”她轻声越来越轻,越来越浅,似发自内心的叹息呢喃,微踮起脚步,呼呵着如薄荷般暧昧温凉的香气,轻蹭于他耳垂处,双唇一张一阖,吐露着清泉般扰人心神的魔鬼诱语:“所以,你除了接受我,便别无选择了。” 有一种诱惑,是介于女人与少女中间那种,清纯稚气中不经意沾染上一抹成年女子经历沉澱出的风情与妩媚,那种清涩的绯色,不刻意不做作不矫情,但偶然间的一颦一笑,却足以颠覆撩动世间任何一位男子的心弦……亦包括一直隐藏在暗处偷窥的某一位。 嫉妒碧眸熏染上一层炙红,斜睨着她的目光一瞬不眨,呼吸一沉,喉间艰难地滚动几下:“你、你究竟在说什么?” 他觉得他此时声音沙哑得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玄婴退了回去,微微眯睫颦眉,一双黑瞳湛湛神神,微眯间流泄出一丝丝摄人心魂的神彩,她抿了抿樱色唇瓣,似在嘲弄他的明知故问。 下一秒,不等嫉妒反应,她最后下了一个决定,微翘起水润的嘴唇,由于身高问题,她即使踮起脚,亦稍偏重,双唇印在了嫉那愣直僵硬的嘴角。 两人在熏衣草花田中央,有一种悸动与砰然心动是能够穿越时空的力量,让人随着心跳加速,即使经历沧海桑田,依旧如刻如雕般深深记住。 感觉到鼻息间呼吸的陌生甜腻淡香,那温凉又软轻的触感,她的呼吸极浅,像是羽毛降落平静的湖面,在他脸颊旁滑落……倏地,那平静的湖面突地掀起了波涛巨响,翻云覆海…… “轰!”地一声,嫉妒脑袋一懵,脸不由自主地烧红,他忘乎所以地凝视着玄婴,他生生咽了口干沫。 那长久不见阳光的雪瓷肌肤,此刻更是显得苍白无色,但却有一种纯色焕发妍丽到酴醾的妖冶,就像素到无色便能从中生出更为绚丽瑰丽的七彩,他觉得跟她相比,四周的美景突然暗淡得犹如一粒微尘。 从来不曾对人这般对待过,或者是说从来也没有敢这样对待他的嫉妒美少年,那张如水仙花清秀无匹的脸容迅速闪过错愕,惊讶,疑惑,尴尬,颀喜,复杂,恼愤…… “还不懂吗?” 魔鬼的靡靡蛊惑之语,随着被一阵从峡谷内吹过的风,带动层层叠叠的薰衣草海起起伏伏,那萦绕在四周的香气越来越浓,就如同他眼前之人散发出来那种能令人窒息时唯一能够获得解救的味道一样。 “哈……” 他似初醒乍现,嘴边勾起一道勉强故作镇定,似意轻嗤的弧度,嘴唇张阖几下,正准备出声。 玄婴似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也目光灼灼其华地看着他。 可没等到他的回答,突然天地之间刮起一阵剧烈急风,一道类似尖锐的鹤唳或者像是枯桠林间雀鸦惊惧扇翅朴愣愣的声音啸长而袭。 嫉妒周身气势猛地一厉,朝后一回头,却并无异样。 这时,他的心跳倏地失频,扑通扑通扑通!随着心跳连带着他的眼眶都激烈颤抖,他一回头,人便怔愣僵立住了。 那原本帖烫在他身后的人……消失了。 “玄、婴!” —— 要说那眨眼间失踪玄婴去哪里了呢? ……她被绑架了,这毫无疑问。 嗤!竟在这种关键的时刻。 刚才她感觉一股寒意袭向她脸颊处,她顺势一回头便觉一阵异香交杂着熏衣草香味拂过鼻翼,眼前一昏眩,要知道凭她的身体素质既然是剧毒都能够暂时被压抑住,更何况是区区迷药。 但事实上,这迷药可能是专程针对她这种抗药性体质的,也或者是加重了能够迷倒一头大象的份量,她的确感觉到了一阵脚步虚浮的摇晃,眼前一花,便被一道大力裹住了腰肢,朝着熏衣草田间一扯。 等她愣神回来,便已不知道自己身置何处了。 依旧是一片唯美的熏衣草田中,只不过这一条带的熏衣草色泽稍淡,紫中透着粉红,每一个花朵都像一朵朵挥舞着翅膀的精灵,被远处一簇簇幽紫幽蓝的火焰包围,徐徐柔风吹动,那如紫烟般的火焰飘香千里,而在哗哗风声之中,隐约间听到“呜呜……”像是伊人嘤嘤亦像是莺鸟轻轻的倾诉声…… 耳尖动了动,若有所感,玄婴看身旁并无任何嫌疑人存在,便率先缠上刚才撕掉的绷带,然后才拨开眼前的大片熏衣草墙,循着动静朝前信步而去。 阳光撒落在一片朦胧紫烟之中,强烈的午阳晃闪眼珠,令她视线中的一切被蒙上了一层虚芜的唯美光彩。 走到花田中央,那里有一片被开垦的圆形空地,那里有一棵腐朽干枯的高大柏树,枝桠粉白褐斑,如关节一般扭曲伸展成一道伞形状,她不期然间看到了其中最粗的那一根树枝上,有一道慵懒袅娜的男子身影。 风吹草摇动,他背对着她,面朝前方,长发如瀑倾泻而下,随风而扬起,他斜斜悠悠地斜靠在用熏衣草根编制的秋千上,身形若隐若现。 初夏,烂漫漫天飞舞的紫色之中,轻风飞扬,随着秋千有一下、没一下的摇动,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双*的双脚,它静静地垂立于一隅,仿若纤细无骨,绑着一串金铃,却勾起人心底里的爱怜,似被那道白晃闪了眼睛,玄婴默默地移开视线。 耳畔传来的箫声,仿佛是故事中的那名熏衣草少女正在诉说着一个比永恒还要漫长的故事,忽而清澈透明,酣畅淋漓,清越如泉水,忽而凄楚哀婉,恸人心神…… 当然,这些高雅情调玄婴都听不懂,她只听其声呜呜然,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怪聒噪的。 她的认知有时候还是她自己吐槽就好,省得说出来惹得天怒人怨。 这种僻静襄无业的地界,出现了这么一个诡谲异常的男人,说不好奇也是假的,她的视线最终还是转了回去,顺势而上,男子披了一件曲水妖娆的红纱与瑰丽的紫锦织交缠的宽大袍子,露出一截的腕节,肌肤赛雪,袍子束了一条金红编制的涤条,将那修长如水蛇般盈盈一握的腰身展露无遗。 光是背影,就能给人一种翩然惊鸿的想法。 玄婴想,事出有异必有妖,可是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刻确认,那些故弄玄虚的鬼魅魍魉,她决定视而不见,可却不想她想走,偏有人不许,就像有人放长线钓大鱼,恰巧该收线一般,她想走,却给她重新紧紧地拽了回来。 感应到身后有人,男子的箫声停顿了一瞬,缓缓转过脸来…… 眉如水黛,眼眸中寒水清鎏,潋潋滟滟,如水光渡金似的,跳跃在他的眉梢、发际,唇角,眉眼竟似糅合了仙气与妖气,清丽出尘中携带了入骨的媚惑,微微一勾唇,便是能令人神魔皆疯狂追逐的神态。 那双含水秋水春杏眸只那么轻轻一扫,人的心就似被剜了去,只知随他眼波流转而起伏跳动,他修长的玉指持了一根湘妃翠青龙凤长箫,美色莹如碎玉,光线一闪,明晃晃刺痛玄婴的眼。 玄婴怔了怔,接着严肃地暗忖:第一反应就是她好像遇到了一只山中修炼多年的妖孽狐精了! 是的,在她心中的“妖孽”并非什么惊艳句,而是较真地指——那些从动物畜生吸食日月精华修炼成人类模样的惊叹句。 “妖?”玄婴十分客气地问了一声,看他停下吹萧,凝望着她,缓缓从秋千上飘落而下,如无骨纤弱的羽毛,亦如红尘飘舞的绯色花瓣,如妖似精,紫袍红纱摇曳鼓飞似九天玄衣,轻裾似彩蝶展渺,冰肌玉骨,那修长而引人遐思的*双腿,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勾引。 没得到回应,玄婴蹙眉,难道猜错了…… 莫非是……“怪?” 他赤着足,行若红霞,绽若妖娆地款款而来,玄婴目不斜视,看他依旧没有回应,于是她礼貌地道了一声:“再见。” 说完,便十分干净利落地转身就走,那不知是妖是精的男子脚步一僵,明显因为她的动作怔愣住了。 但下一秒,才跨出一步的玄婴便身上便缠上了一具如上好冰绸般滑腻柔软无骨的身子……如果让她更确切一点地形容,那种感觉就是——跟个背后灵似的。 “为什么……要走了呢?”玄婴没有回头,所以看不到男子那黑色而妩媚的青丝,放荡不羁地与腰后飘舞,邪魅得引人堕落,他朝着她眉眼,勾魂一笑:“婴儿,我一个人好无聊哦~你难道就不能留下来陪我好好地玩—玩—嘛~” 婴、儿?!玄婴一听这甜腻到掉牙的称呼,眉毛古怪地颤了颤,一寒,正准备出顶他的肺,直接扭断他脖子的时候,突地脑中某根神经一紧,行动暂缓。 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还有…… “舞乐?” 那道略微熟悉的声线令玄婴这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去。 她这才认真地看清楚妖精男的模样,那又弱又女气的五官,阴柔妩媚,雌雄莫辨,老实说刚才那一瞬间她真将他当成了一个陌生人……可是,他真不是陌生人?玄婴探究地审视着他。 他不是下身瘫痪,什么时候能够行走自如了,还有刚才两人隔着数十步距离,他一瞬间便挂上她背后,什么时候“舞乐”还懂得耍轻功了? 难不成,他被妖怪附身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玄婴看不出他的脸是假是真,基本上跟舞乐无异,舞乐身上那常年浸淫药物的淡淡味道跟“他”身上的味道相似,身形相似,身高相似,她一时辨别不出真假,唯有阗静下心思,用言语试探一番。 可以说,这还是玄婴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记录着“舞乐”的一切,以往虽待他比一般人宽厚些许,但她却从未在意过他的一切,所以此刻有很多的观察,她都只能得出“基本上”“相似”的这种模糊印象。 “才不轻易告诉你呢~”舞乐微抬起下颌,嗔怨地嘀咕了一句,但瞧着玄婴那双黑黑沉沉,不半分分柔和的眸子,他似碰上什么有趣的事什,竟勾唇放荡一笑:“不过,如果是婴儿你摸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他低靡而缠绵迷离的嗓音,似每个字词在他舌尖上玩味,染上了不可思议的蛊惑意味,他轻轻抬手,宽松柔滑的袖摆滑至肘处,他将松垮虚拢的衣襟扯低下几分,露出精致似蝶翼的锁骨,笑靥如花,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等了半晌,他眼底那抹戏谑的笑意越来越浓之时,本以为这般女子,要么大打出手,要么直接冷颜拒绝,可她接着来的反应,对是舞乐始料未及的。 但见她面无表情,直接伸手便从他扯开的那个角度,滑入他的衣襟内,那温凉如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某处,令他禁不住红唇微张,轻轻难耐一颤,然后她那小巧的掌心微蜷缩贴于他心脏处,一时之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响动在两人心上。 “现在可以说了?”玄婴很快敛神,那即使无任何流光转动,似能令人警惕的黑瞳,沉出几分煞气。 见她认真了,舞乐这才收敛起了满脸漫不经心暧昧的笑意,与之变脸之后,他便像褪了一层妖皮,透着出一种中世纪时期,站在神圣教堂念着祷告词中,浑身上下透着严谨禁欲高贵气质的大祭师,只可惜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强烈引人犯罪的春,,药,哪里还需得着别的神态动作刻意勾引。 “这样啊,要不你再亲我一下,我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嗯?”他端着一逼高端大气的禁欲的伪正经模样,轻轻靠近,那身子骨软得不可思议,如冬去秋来融化的一池春水荡漾靠蹭于玄婴肩胛处,纤长红蔻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着玄婴腰肢软肉,尖尖的美人脸,腮上还带着桃花一样淡淡的粉红。 玄婴看他就跟一条无骨懒蛇一样,随时随地地想缠上来,眯了眯睫,抽回手后,神色莫讳,静凝不动。 他真的会是舞乐吗?虽然这张脸没有任何破绽,身上的气息也相似,但不相似的地方也太多了,比如他的腿,比如他此刻这种跟中了媚药似地颠倒众生的魅惑气质,比如他这一身令她警惕的武功…… “你究竟是……” 想必知道她要说的话,他抬起头,如浸在水中水晶般透亮的眼珠子一转似透出丝丝缕缕妖意,不等她一句话说完,便直起软绵绵的身子,一口含住了她的嘴唇,鲜艳欲滴的红唇像吃着一块上好软糯的糕点,又舔又咬又吃。 玄婴眸中似灯心爆出一团火花,她阴鹜地盯着眼前这个斗胆敢占她便宜的男人,掌中蓄满杀意,直接一掌劈向他心脉处,却不想他竟完全不准备反抗,她眸光扫过那张无法分辨的面容,稍微迟疑一瞬,便放过他的命脉,袭上他肩膀。 呯!地一声,舞乐被如高处飞疾,衣袂飞舞,狠摔进熏衣草田间,即使最狼狈的时候,依旧绝代风华无处觅,唯纤风投影落如尘。 “~哈哈哈哈哈~你果然不一样~~~哈哈哈~” 倒落花田间的舞乐,一反刚才那副妖妖娆娆的急色模样,反而是邪魅张扬地躺在地上,抱腹一阵猖狂大笑,那一双暗墨得似要滴血般重瞳恍若轮回,唇角的浅笑魔魅无双,他就用着那么一张绝世妖娆,唇点桃花的仕女面容,笑得就像一个精神失常、过度兴奋激动又癫狂莫名的病态妖精。 看他全身颤抖得跟个筛子似的,被风吹乱的及腰长发,因为笑得过激,薄透白皙的面容如丹凤泣血,红猩一片,那上佻狭长的双眸瞠大,明晃晃地闪烁着寒光狰狞……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了治疗,由一个男妖精变成一个男神经的呢?玄婴脸皮僵硬,表示疑惑一瞬。 就在玄婴怔愣期间,突地她脑袋又是一阵昏眩。 她倏地攥紧手指,指甲深深地陷入肉中,但她没有痛觉,所以效果甚微。 等再次回过神后,熏衣草堆中空无一人,除了那熏衣草编织的秋千随风摇摇晃晃,便只剩下一根被遗落的玉箫。 玄婴脸色一木,摊开手掌,看着掌中的印上的月牙弯指甲印,虽然深却没有留下血痕,这表示刚才她仅昏迷了转瞬即逝的时间罢了,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却有人在她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去自如,难道……她真遇到山间妖精了不成? 对于这个荒谬的推论,玄婴冷嗤一声,便撇撇嘴,四周一片宁静,风起云飘,再没任何动静,她视线环顾一周后,便准备往回赶去,可没迈出几步,最终还是转回了身,将那只随便扔在地上,却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箫揣进怀里。 费了一点功夫认准路玄婴赶回去了原处,但是熏衣草地除了一双凌乱的脚印纷踏,却见不到任何人的踪迹。 她猜测若是嫉妒在这一片找不到她,想必会先回去大峡谷一趟确认,果然当她赶回到队伍停留的地方时,嫉妒不知道从哪里便一阵风似地扑过来,那沙哑的声音拔高尖锐:“你刚才去哪里了?” 华铘、舞乐还有留守的十三骑看到玄婴回来,都是一阵诧异惊愣。 玄婴盯着他气喘吁吁,发指眦裂的模样,想必是真的着急了,便微微放软了表情,解释道:“刚才我被人迷晕带走了,在那里遇到一个可疑之人……但是他好像是抓错了人,不待我仔细询问眨眼睛,人便不见了,于是我自己就寻路回来了。” 嫉妒倒是没有怀疑她的话,而是阴沉着一张苍白精致面容,视线如阴冷湿黏的石头舐舔着移向大峡谷,满身透着杀意森森道:“哼呵呵~看来是那些腾蛇族的活死人终于舍得爬出坟墓了?” 对于他的误会玄婴并没有出声解释,其实,玄婴没有太仔细听嫉妒说话,因为她的全副心神都定定地看向不远处按耐着要冲上来的舞乐,正巧他也杏眸灼灼如焰地盯着她,一接触到她投注过来的眼神,他眼晴徒然一亮,眼中有着担忧后的释然,也有被她第一时间投注过来“关心”的颀喜羞涩。 果然是不一样……现在她可以确认这一点了。 可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要说没有关系这很难让人信服,难道是双胞胎? 或者是易容,虽然她看不出破绽,但这并不表示那张脸就是真的。 她的目光就像是CT的X射线束对着舞乐一阵扫描,舞乐的眼神是那种江南风味的湄水,媚而不妖,不透着邪冷之气,可刚才那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浑妖霏糜的气息,那像是随时随地在散发一种信息,那就是“上我”。 舞乐看玄婴一直用一双黑黑沉沉、讳莫如深的视线,定定地盯着他看,面无表情,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一种被人拆骨剥皮,里里外外都扫描一遍的透视感,只觉背脊发凉,心中渗得慌的感觉。 他干巴巴地眨了眨眼睫,虽然她能将目光从嫉妒身上转移到他身上,他很荣幸也很高兴,但现在却有些吃不消地想转过眼睛,可是又怕她误会,他在躲她,于是只好硬生生地停留在原处,僵直脖子,权当自己是一块石头,任她慢慢地看。 “咳咳,你……你没事吧。”嫉妒召回准备分散去寻人的十三骑,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玄婴身上,他碧眸闪烁,别扭地关心了她一句后,看她看着他时,又像是被火舌舔舐了一下,耳根泛红,烦躁又全身发热地口是心非道:“你、你千万别想太多,本殿才不是关心你,只是怕你拖延了我们的行程。” “嗯。”玄婴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认真重复一遍道:“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关心我,你只是担心我会拖延队伍的行程,我是绝对不会误会的。” “……”嫉一窒,感觉心正在哗啦啦地滴血,遂眼红红地瞪眼咬牙地剜了玄婴一眼。 这个得了失魂症的白痴脑子难道真的就是石头做的吗?!这种话有必要全部都相信吗?!她难道就不能稍微怀疑一下吗?! 活该她现在还一直单身,他是绝对不会接受她这种蠢货的!   ☆、第二十五章 深不可测躺着中枪 嫉妒此刻的心理表现就如同他那张扭曲愤忿的表情一样明显,而玄婴那一本正经的表情下,却是焉儿坏的腹黑。 逗弄完炮竹性子的嫉妒后,玄婴觉得私事一了,就该好好谈谈正事了。 “刚才掳走我的人,莫非就是你要找的腾蛇七宗?”玄婴偏头问道。 嫉妒瞧不上一个面摊的卖萌,只是这也后知后觉她脸上又重新缠满了绷带,想着他之前的特意地吩咐,她却视若罔为,正想质问一番时,却突然感受从身后射来一道不能忽视的觊觎目光。 不用回头他都能知道是哪朵烂花,他气息紊乱气极便产生一种绞痛,差一点就忍不住出手剜掉那人的两颗眼珠子,可是……他不想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在这种时候,再跟玄婴起冲突,无论她是因为什么原因保下他,反正结果都是一样……杀了他,她绝对会跟他闹! 稳了稳呛酸冲鼻的怒意,他有些隐晦阴险地暗忖——果然还是私下拆掉绷带只给他一个人看就好了,省得被那些恶心蛆生的苍蝇粘上,哼! “看在你旺盛的好奇心已经强到令人不得不哀求本殿的份上,那姑且告诉你一些情况也无妨,等一下我们从多隆克多大峡谷下去后,就会正式进入峡谷腹地,那个地方就是本殿此行的目的——腾蛇七宗。” 倨傲的少年,轻蔑地勾勒起薄唇,伸手朝某山线轮廓一指,少年那清晰明媚的五官,就像漂亮得不染浮尘的白玉雕像,晕着柔和光泽,眼底如毒蛇般的阴鹜与一身张牙舞爪的阴森煞气,似乎只有在这名面摊少女面前,就会散褪得消弥无踪。 东皇十三骑守在一旁,关于他们的谈话神情都一览无遗,但是他们此刻神情极度不适应,似躲闪又似遇到什么难解的疑题般怪异,看到站在少女旁边那陌生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主上,此时他真的很正常,就像一名漂亮纤弱而高贵倨傲的美少年,可是、可是、他是东皇国的鬼见愁的嫉殿啊! 他这种正常的模样,根本就不正常啊!好不好!殿下您那标志性的阴阳怪气惨淡森冷表情呢?您那全世界都欠您一百万金的愤世嫉俗呢?您的变态杀气,一步杀一千一日一杀的凶残跑哪里去了呢?! 总之,他们眼睛快被这一幕闪瞎了! “哦,那你怎么确定那个人就是腾蛇七宗的人呢?” “嗤嗤嗤嗤~你长的那对眼珠子难道真的只是拿来凑数的吗,嗯?这可是多隆克多大峡谷,在这里荒圆百里都不会有任何人敢靠近,敢堂而皇之做出掳人行为的,除了腾蛇七宗还有谁……戚,若再让本殿遇到他,呵呵呵呵~……”他讽刺完玄婴,便微耷拉下头颅,细碎的发丝掩盖住他半边脸,覆下一片深沉的阴影,他血红嘴角深勾如弯镰,阴测测地冷笑几声,碧瞳闪烁其中危险的意味不言而喻。 “那个人……深不可测。” 玄婴看他急欲将人拆骨入腹的表情,微微暗下眸色,觉得有必要提醒一句,她很少会将谁真正地放在眼中过,到目前为止除了异域的惰皇、朝渊国景帝贪婪之外,便是之前跟舞乐长得一模一样之人。 他即使没有表现出任何危险的举动,但她却有一种忌惮的感觉。 显然嫉妒觉得玄婴对那个人太过在意了,虽然他们相处很多时候都是别扭而疏远的,可是他却一直在暗中、咳咳,在一直监视着她,她不是那种能够轻易说出这种类似慎重结论的人,这说明,在她心中,那个人的份量不轻。 他蹙眉,一把牵起她的手,仰起尖细的下颌,眸光直视某处,嗡动的鼻翼哼哼道:“蠢货,深不可测这种词是拿来指多隆克多大峡谷的,不懂成语就别乱用,像那种人……顶多就是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罢了,戚~” 玄婴一听,略微沉暗的表情呆呆地,她掀开耷拉下的眼睫毛,看向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牵她的手就跟出入自家房门,不需要通知便闯门而入。 想到这一点,她突然觉得好笑。 当然,绷带下的脸究竟笑没笑,谁也看不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轻轻地回握他的手,郑重地颔首:“没错,藏头藏毛的鼠辈。” 完全顺着他的话,她知道,有些时候人们想听到的,并非经过合理化分析后的结果或义正言辞的正确理论,而是别人的全然的信任与依赖,这会让他产生一种他人强烈需要的满足感。 嫉妒听她像一个应声虫般跟着自己屁股后面答话,脚步一怔,然后倨傲而矜持地回头看着她,那高高在上姿态仿佛是神祇对于蝼蚁的蔑视,然而那熠熠光辉,就像注入漫天星辰般的碧眸,微微上佻地弯起,却是那般璀璨迷人。 嗯,看来还是儒子可教也,想来即使得了失魂症的白痴也还是仅存一点脑子的,之前虽斩铁截铁地准备一口拒绝她的暗示,但现在……既然她知错能改,或许,他可以重新考虑一下,接受她也是可以…… 接受她…… 接受…… 接…… 咳咳——嫉妒不慎被呛到一口口水,伸手掩着嘴咳得是满脸通红,连耳根都不能避免,火辣辣地烧着,玄婴看他难受,尽义务地想替他拍拍背,可他却死活不肯再拿正眼瞧上玄婴一下。 接、接受什么的,他、他才没有从回来到现在,一直慎重反复地考虑过呢! —— 多隆克多大峡谷两壁及谷底气候、景观有很大不同,谷底很深,南壁干暖,植物稀少;北壁高于南壁,气候寒湿,林木苍翠;谷底则干热。 当他们到达了谷底的时候,那从上方看下黑幽幽的一片,原来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森林里那一顶挨一顶郁郁苍苍的树冠中,点缀着黄的、绿的、红的色泽,这是一座无路可走、神秘莫测的大森林,像时间一般古老,却又因春天而焕发着一种年轻盎然,显然这是一片原始森林,不曾被人类开发。 既然没有人探索过,也就意味着,他们一行人一落入森林中,便可能会因方向定位不准,而无法抵达预测的目的地。 这时候,嫉妒一路带着拖大队的舞乐的性能便体现出来了,他们需要了解七宗详细情况的舞乐该怎么走出这片迷宫般的森林。 舞乐听从玄婴的话,对于嫉妒的要求并没有拒绝,他自然是知道用哪种方法进入森林,但他并没有亲自来过多隆克多大峡谷,顶多就是给他们提一个意见,或者是找出一些关键的点。 进入苍翠的森林之后,有风时树影婆娑,没风时也飘逸秀美,舞乐坐在木头轮椅,望着前方道:“神之左眼将照拂着整个大地,别怕艰幸与磨难,顺着你的感觉朝太阳下山的方向,那将是你心之所往。” 吟诗,当然不,他的这一段分明这是一则谜底。 关于腾蛇七宗所在之地的谜底。 在场的人都不是笨人,一听便能察觉出其中的重要性,玄婴与大伙儿一块沉吟思索。 “神之左眼”究竟是什么?他们暂时不知道。 可“别怕艰幸与磨难”她想,应该是指他们可能会花费上一趟不算短的时间走出森林,而“太阳下山的方向”与“心之所往”,这两点则无意外,是指明腾蛇七宗之是在朝西而行的方向。 可在一片茂密原始森林之中行走,别说朝西,连剩下的东、南、北三个方向都一样分不清楚。 舞乐表示这个只能爱莫能助了,他也不清楚具体的路线,只知道每条关键关卡的通关谜底。 可这一点却难不倒来自异世的玄婴。 她即使看起来有些呆,但那也是因为她脑子的渊博知识太多,异致压迫了脑袋神经,造成了面摊这种后遗症……或许吧。 其实辨别方向的方式有很多,独株树的阳面(即朝南方向)枝叶茂盛,而阴面(即朝北方向)枝叶较稀疏,或者看树的年轮,树墩的年轮,朝南的一半较疏,而朝北的一半较密。 听玄婴这么侃侃而谈,除了对他身份猜测纷纷的十三骑,剩下几人基本上都奉为佛谒。 趁着嫉妒带着十三骑分头去查探具体路线时,华铘也被她一并押走充当劳力后,玄婴走到坐在轮椅上的舞乐身旁,道:“腾蛇七宗,这知道这是哪一宗吗?”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腾蛇摇光。”舞乐看她走过来时,稍微紧张了一下,手心汗湿。可余光看她神情透着严肃时,便收敛起了他那微不足道的小心思,正色以对。 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 若腾蛇天枢是一座杀手基地,那么摇光呢? “摇光世世代代是替腾蛇一族守财纳宝之地,听闻他们大多数族人都会布阵、封锁、列军。”像是看出玄婴所想,舞乐不等她问便率先将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 “你有没有双胞胎弟弟或哥哥?” 玄婴不需要问他究竟有没有去过那片熏衣草田,她相信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他。 从腾蛇七宗的话题一下扯到他身上,舞乐愣了一下,然后古怪狐疑地睨了她一眼:“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我有弟弟也有哥哥,却没有双胞胎的。” “那有谁跟你长得相似,近乎一模一样的吗?” 舞乐了闻言,“哈”地假笑一声,自傲挑眉撩发,直勾勾地看着她道:“本妖医的模样长得独一无二,你觉得像我这种绝顶的美貌,这世上还能有唯二?” “当然有。” 并且,她还亲眼看到过。 舞乐突地伸手扯了扯玄婴垂落的衣袖摆,蹙眉道:“等一下你就跟我走在最后面,摇光族人阵太厉害了,不需不着跟着他们那些臭男人一起上前拼命的!” 玄婴拒绝:“我不能让嫉出事。” 舞乐一听,顿时心中酸得简直就快反胃了。 可没有时间给玄婴解释和询问再多的事情,因为林间一阵悉悉窣窣的响动,嫉妒他们出去一趟回来了,她很自然地错过舞乐,抬步迎了上去。 “东、南、北面都无异,唯有西边过不去。”嫉妒带着十三骑跟华铘而来,那沉重的黑袍直垂而下,随着他步履披散着一团阴霾黑雾而来。 “应该是阵法,摇光族人擅布连环阵,若非本族的族人在前带路,很容易便深陷其内兜圈,难以走出。”舞乐道。 嫉妒碧色如宝石的眸子,阴阴腥腥地投注在他身上:“哦~那你知道有哪些阵法?” 舞乐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静默的玄婴,沉吟片刻才道:“我大概能分辨出一些,不过……” “本殿最厌恶的就是”但是“与”不过“这些无用的词,你该明白自己的用途,若这唯一能活命的用处都消失了……”阴森森地打断他的话,但他却在准备道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停顿了一秒,别有用意地调转视线看向玄婴,勾唇泠嗤一声。 ------题外话------ 若无意外,几章内将拿下嫉妒,呃,关于下一攻略主角的问题,静发现大家的竟见意外真是……很不统一啊,基本上七宗罪除了被攻略完的一人,剩下的全都都妞们拎出场了,这下静很难选择了,既然如此,静就自行决择了,当然在没有攻略完之前,留言为某喜爱角色投上一票那也是可以的,这种博出采嘛,哈哈哈……   ☆、第二十六章 她究竟舍不舍得呢? 被毒药控制暂时沦为劳力的杀手华铘,跟谁欠了他八百万的厌世表情推着舞乐的轮椅缓缓而行,时不时狠瞪了瞪前方那跟嫉妒并肩而行的玄婴背影,其后是落站参差不齐的东皇十三骑。 他们一行人虽然人数少,但每一个人都绝对是杠杠的实力股,这是毋庸置疑的。 森林中的风声拂动沙沙作响,树枝在微风中摇曳着,一片恬静与温馨,明媚的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斑驳驳的影子,别有一番“疏树筛日影”的绝好意境。 一踏入多隆克多大峡谷底的森林,仿佛跳进了一个绿色的海洋,立刻便被它吞没了,而且还有总有一种暗处蛰伏着什么恐怖生物,随时都会吓人一跳地蹿出来的感觉。 “是在哪里发现有异的?”玄婴突然顿步,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周。 她一停,嫉妒唇瓣微抿,便也停了下来,这一下,也就是等于整个队伍都必须停下来了。 哗啦啦沙沙沙~ “再前面一些……”嫉妒微诧地眯起眼睫,好像也发现什么不对劲的时候,倏地便沉下面目。 “看来我们已经入阵了。”玄婴用一种完会不感叹的感叹语气直接下了一个肯定的感叹结论。 这么复杂的语气,她究竟是怎么把握得如此恰到好处的?!华铘朝着她翻了一个二白眼。 东皇十三骑的燕二算得上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谋士,他跟随嫉殿身边多年,但自从玄婴出现在嫉殿身边之后,就好像没他什么事情了,一个主上是不需要太多嘴巴提意见的。 而这也导致他一直都隐忍得保留心中意见,但此时听她如此一句,他却觉得她太危言耸听了,抱着异样心思,遂出声问道:“玄婴姑娘,这里我跟主上刚才来过一趟,并无任何异样,请问您又是以什么证据判断的?” 如何判断?……证据?玄婴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那目光中没有讥讽、嘲笑,只有全然的纯黑,但莫名地令燕二皱眉眉头,十分不舒服。 他们一路走来,树上小小的叶片现出透明均匀的绿色,好像有人把它们洗干净后又涂上了一层油漆似的,鲜亮光滑,偶尔能听到丛林间的小动物悉悉窣窣蹿动的声音,此时的树林却是逐渐阴暗而寂静,就像被分隔开劈出了另一片空间。 当然若这此都只是一个触发她怀疑的引子的话,那么接下来即将上演的一幕则“证据”了她的“判断”。 “哗啦啦啦!”前排摆布端庄一动不动高高耸立的白杨突地像是被人按到某个启动开关,发出一种尖啸颤抖的声音,众人一惊,燕二更是一僵,他忘记了刚才与玄婴的对峙,猛地朝后一看。 但见那白桦树下垂闭目养神的枝条也开始群魔乱舞地抖动,那条条树枝就像蜘蛛丝一般悬浮地延伸而来,两旁那巨大的橡树则像战士一样横倒过来,像古铜的重槌,朝着他们的方向撞了过来…… “什么、什么玩意啊!” 有人低咒吼喊一声,又觉地面一阵地震来时的摇晃动荡,就像破土的竹笋一样爆裂开来,那削尖的树桩从地下蹿出来,且范围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广阔,轰轰轰!别的正常树杆被牵连,倒塌溅起尘土飞扬,烟雾浓浓。 他们迅速朝后躲闪,可尤不及其迅猛,于是嫉妒便当机立断,将队伍拆散,准备逐个击破。 “这是树人桩阵,别攻击,赶紧分散!” 舞乐被华铘颠簸地推着轮椅朝后撤退,身形不稳,一急,便赶紧大声道。 别攻击?嫉妒闻言,略为阴晦阴冷地瞥了一眼舞乐,虽不解其意,但想必不能一击击退,将会后患无穷吧。 于是众人都没有选择反击,但是眨眼睛,天上、地下、暗处飞射撞击的树桩,就像雨点纷纷密密匝匝地朝着他们笼罩而来,彼此也无法顾及太多,唯条件反射性地选择一个方向逃闪,但一旦被冲散后,但见原地那些巨大的橡树则像排阵一样,迅速重整队形排合,原先的方位完全被打乱了。 就像一盘散棋被打乱后,又重新摆出一副无法冲破的路障棋盘,仅眨眼睛,原本那汇集的一队人便被迫着各散东西,失去了踪影。 别的人或许是两两三三一块儿撤退,偏生玄婴却是凑巧一个人。 跟他们彻底失散后,她看着逐渐平静的四周,掸了掸染上尘灰的衣袖,重新扫描了一下地形,暗暗蹙眉,这种集大自然力量为一体的阵法是最难搞的了。 一般情况下,要么毁、要么破、要么死。 毁?这需要她花费不少精力。 破?这需要她花费不少时间。 死?凭这种阵法还是困不死她的。 于是她最后选择了比较委婉折仲的方式,一边毁一边破一边走出这个妄想困死她的阵,她依旧按照原先的计划朝西行,却不想刚才茂密的森林渐渐稀疏起来,地界与视线变得开阔许多,她警惕着四周可能发生的变故,一边摸索着朝前。 她发现她前走的地势越来越朝高,当然一般人是不会对这种阶梯似微妙的缓慢攀高产生感应,但玄婴却有经过特殊训练,知道她继续朝前想必会从一个低洼走向高坡。 难道腾蛇七宗的摇光不是在多隆克多大峡谷底?还是她又被腾蛇摇光引入了另一个局? 正在玄婴沉思时,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异样,她刚一回头,就感觉脖子喷洒出一阵暧昧刺激的热浪,一道冰凉物体蹭着她颈间的血管,腰肢与肩膀处已被一个软趴趴的死变态缠住了。 背脊一暖,她反身便出雷霆一掌,这一招可完全没有想过留情。 在确认这个妖精不是舞乐后,他的生与死,在她眼中十分渺小。 “婴儿,你真残忍啊~你真舍得杀了我吗?” 一声如琴勾魂般靡靡之音的拖长嗓音,舞乐仰身一翻,风卷云起的血红暗纹交缠妖娆紫靛宽袍,紫金色的卷边,月牙白的立领大襟风骚地敞开,露出胸前一片白皙透粉的无暇肌肌肤,隐隐看见胸肌地纹理。 他用袖袍半掩艳容,眨巴眨巴浓密又纤长的睫毛,另一只手抚着胸一脸很受伤的尤伶模样,泫然欲泣地瞅着她。 可惜他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玄婴拍了拍刚才被他靠着的肩膀,就像是想拍掉些什么肮脏的细菌,漫不经心道:“你又是我的谁,我为何又舍不得?” “我就是俗媚妖医舞乐啊。”察觉得玄婴那完全不相信的眼神,他眼珠子溜溜一转,蛊惑色泽渐浓,放下娉娉婷婷的袖摆,勾唇百媚一笑,睫毛弯成两个不怀好意的月芽,睫毛翘翘,道:“虽然我跟他不太一样,可是这具身体的确是他的,不信,你可以看一看,摸一摸啊,我是绝对不会介意的哦……” 说着,这个伪舞乐毫无节操地将衣袍扯开,那末着亵裤的下身,直接露出两条修长而漂亮的笔直双腿,树榍中的阳光透露撒在他皮肤上,似渡一层柔和金光,性感得令人血脉膨胀。 玄婴一怔,第一次被人这样色,诱……唔,这算是吧,明晃晃地行为,她想她没有错认,对于这种新鲜的“第一次”表示微微有些震愣。 他腿上有两道狰狞扭曲的竖长疤痕,这的确是舞乐伤腿瘫痪时留下来的,她曾看过。 可是果然疑点还是太多,即使他能够证明身份的证据很多,可是她光凭一条就能够直接否认他。 那就是她对他没有之前那种血脉相同的亲切感。 ——他只是一个长得跟舞乐一样的陌生男人罢了。 虽然不知道他刻意接近她是为了什么,可如果他当真是腾蛇七宗摇光的人,那么她或许可以将计就计,看看他究竟有些什么目的。 “我跟他虽然是用同一具身份,可是我们思想却是不一样的,但是……”伪“舞乐”那双泛着情,欲几乎似要滴出水的春杏眼眸微眯,舔了舔猩红嘴唇,低低哑哑道带着一种古怪颤音道:“对你的感情,我们可都是一样的哦。” 他此时的表情简直就是……玄婴纠结了半晌才想到一个词……露骨。 那种完全将她当成猎物,准备一口吞入腹中的饥渴表情令身为“猎物”的玄婴拳头紧了紧。 这张脸果然还是没有问题,她在他身上也很难看出什么破绽,除了一些不经考究暴露,除非让华铘试一试。 牧骊歌曾透露过,他可是一个易容高手。 玄婴转身便走,舞乐再次被她的无视打击到了,嘴唇一撅呈现一个委屈的包子脸,至她身后追上后,舞乐假意崴脚呻吟一声,仿佛腿疾复发受不了,便如飞蛾扑火的背后灵整个人挨在玄婴身上。 玄婴侧身一躲,转过头来,眼睛阴沉沉地睨着他:“你觉得我会让你靠?” 玄婴对于他这种明显被人拆穿后却依旧脸不红心不跳装做若无其事能够厚颜无耻地粘上来的行为感到惊讶。 “我觉得会哦~”舞乐俯下高佻的身子,缓缓靠近她,近看,他那一双由纯黑渐变出瑰幽色泽的眼睛里盛着一汪浅粉色的水,放在靠近瞳仁的地方,声音又轻又软,和他的呼吸一样:“因为啊……你会舍不得我受伤的嘛~”   ☆、第二十七章 你若认真就输了 对于那种性格自恋又嚣张的人,玄婴直接用事实“告诉”了他答案。 砰! 伪“舞乐”额头一仰,下一秒捂住左眼,仅露一只黛色流欲线条柔媚的春水杏眸,那浅丽色瞳仁,如水笼飞萤烁烁,水婞点点,似诧似惊似不解地看着玄婴,微微瞠大几分,睫毛根根翘起。 “你……你打我?!” 那受音颤抖如琴弦一阵急拨,柔弱纤骨似不胜重负。 玄婴收回拳头,十分隐忍且不耐烦地撇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看到一只“嗡嗡”绕着一盘美食打旋的苍蝇。 “嗯,打了。” 伪“舞乐”看她那副不知悔改“没错,就是打了你咋滴”的挑衅女王调调,怔怔地看了她半晌,然后缓缓垂落下臻首。 双肩先是小幅度地轻颤,如雨蝶坠雨别有一番凄弱美感,他接着伸出一只如春竹修长玉雕般匀称的手,死死按住一半边面容,从肩胛至腰腹、背脊、脖颈、整个纤修而柔韧条线的身躯,开始不明所以地激烈震动…… 玄婴不由得心头噗通一跳,有时候凭感觉反而能够比眼睛探知到更多东西,从他身上总有一种像醉酒、又似溺水般阴沉崩溃而癫狂的危险气息,那是藏在他轻浮伪装的理智假面之下。 她乌黑眼瞳直勾勾地盯着他,暗自评估着:他这是准备撕开假面发飙,还是因为被打而触发了什么奇异的开关而伤心? 还不等她得出结论,但见他蓦地抬起了脸,他斜勾的妖冶眼眶泛起了一层水光粉红,如同一湖春水般激烈荡漾,他朝她张开了双臂,宽大袖袍迎风飞舞似艳红蝶翼,两颊泛起的绯红,如浅施薄黛,颜著粉色。 “呵呵呵~原来这就是被人打的感觉啊?呵呵呵呵~” “……” 玄婴看着他先是诡异的颤笑,五指关节扭曲地爬抓于脸上,从指缝间透出一种兴奋而拔尖的颤笑嗓音,那偶然间透露的眸光,简直就像无月之夜,那暗处蛰伏的恐怖生物,泛着幽猩光芒。 即使是泰山崩于眼前亦能够坐如钟站如松的玄婴,亦不由得嘴角一僵,她还真是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病娇又……贱的要求! 她很想打电话去造物主的办公室问一下,像这个节操碎一地的病娇(*注:题外话)变态,究竟是谁自作主张抛下出来祸害世人的?! 她暗暗呼了一口浊气,酝酿了一下情绪,冷酷道:“听着,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 “呵呵呵~婴婴儿真是坏~不是刚自我介绍过了吗?我就是舞乐哦……”伪“舞乐”打断了玄婴的话,垂下手,眼梢微微朝着鬓角挑去,双唇似染血一般一张一阖,语调仍旧异常亢奋。 “闭嘴!但是你若想跟着我,便牢牢地闭上你的嘴!”玄婴无视他的话,直接一口气将话说完。 “闭嘴?可以哦~” 他迈着两条光溜溜的长腿,凑上来,他那逐渐转淡的妩媚褐瞳、玻璃似的眼睛像红葡萄酒醉似地旋转又旋转.仿佛某种妖冶的蛊惑似的,眼睛里闪耀着一种耀眼的光辉,又诡魅,又细致,让人几乎觉得他有妖法。 玄婴第一次遇到这种男人。 因为某一瞬间的被煞到,玄婴不留情便被他如小鸟啄食,啾了她抿直的嘴唇一下。 玄婴不慎被他“偷袭”成功一愣。 “你……” “我~?”舞乐长挑黛眉,一双羚羊似的浅褐色眼睛,貌似无辜而纯然,弯弯地,柔和地,长着长长的腱毛像两把刷子,笑眸中映着她的脸,像在水滟滟的春水上打着圈,带着令人疏于防范的魅惑,又想再次“偷袭”。 然而这次却失算了,他纤长如鹤的脖颈被玄婴那五指如钢倏地一把扣住,朝后一推。 “看来用说的你是听不懂了,既然谈判破裂,那么就换另一个方式来‘谈’吧……”玄婴盯着他的眼睛,那双一直平静深邃的黑瞳布满一层寒星阴翳,光棱棱的眼睛显露出一种凶狠的气象:“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玄婴平时是没有多少脾气,可这并不表示她的脾气有多好,否则当初便不会在别人得罪了她后,偷偷地在夜里去割掉他一个肾这么缺德。 然而再大的低气压在看到接下来一幕,她都有一种——若跟一个疯子认真,她就是输了。 这是一个疯子,玄婴从来没有这么一刻确认过。 他被她掐住脖子,根本无法呼吸,正常的肤色渐渐从涨红变成酱紫,唇色惨淡,但他却没有反抗或者是作出反击的攻击,即使他浑身突然爆发凝聚的杀意几乎如海洋般侵袭令人快要窒息。 他艰难地偏过头,在玄婴不解狐疑的目光,妖如狐般的眼神直勾勾地笑睨着她,伸出一条猩红长舌,用一种暧昧又以危险的姿势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那种湿湿粘黏,舌苔摩擦而过的滑腻柔软,带着某种能令人寒毛悚立的冰冷,如冷血动物一般。 他眼中没有任何恐惧、没有害怕、没有紧张,只有一种变态的颤粟、兴奋与热切的期待,好像真的期待她会对他做些什么更粗暴,更能够令他兴奋的事情。 “咳咳,婴,杀、杀了我啊……” 嘶哑的声音从喉咙口腔中缓慢而困难地一点一点挤出来,那要窒息般,从喉管发出的声音,却出奇的性感,他勾唇轻笑,狭长而妩媚的眸子内透着一种诡谲异光,像一只邪恶的黑色蝴蝶扑扇着翅膀。 玄婴视线紧盯了一下手背的湿辘痕迹,顿时一种恶心,忙不迭地推开了他。 那力道绝对不轻,伪“舞乐”一个踉跄,紫红质地柔绸如云霞般的宽袍鼓风飞舞,他佝偻着背脊,抚着伤损的喉咙,先是低吟悦声地轻笑,到后来他仰直起身子,长发如魔如藻般扬起,把那张妩媚的脸衬托的完美无瑕,阳光之下,他散发着令人窒息美丽,他用一种炫耀的语气喃喃道:“我就知道,哈哈哈哈~你是舍不得……” 有病吧!玄婴跟看见一只恐龙跟蜥蜴表白,那表情飘移了几秒……而且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那种! 刚才她好像想着利用,将计就将什么的……现在衡量一下她能够承受的忍耐程度,玄婴决定毅然放弃,她想如果她再继续忍下去,要么失控之下杀掉他要么被他磨掉一层名叫廉耻节操的皮,怎么想都极为不划算,她决定掉头就走,这次离开的速度绝对非一般迅雷啊。 “嗱~婴儿,我们来玩一个有趣又刺激的游戏好不好~?” 对于他每次都变换的称呼,玄婴只回他两个字:卧槽! 她脚步未停,但却没有屏蔽听觉。 而伪“舞乐”也知道她在听,如野兽般沙哑低沉而又如大提琴般暧昧不清的声音,在他唇畔流连:“不想知道游戏的内容吗?游戏的名字就叫作……腾蛇七宗的摇光,最终会落于谁的手中……” 玄婴脚步一滞,周身气势蓦地骤变,她倏地回过头:“你什么意思?” 最终会落于谁的手中?他究竟是因知道些什么而说,还是故意挑拨…… 看到玄婴对他的话题感兴趣,回了头,伪“舞乐”顿时心花怒放,得寸进尺地瞬移偎依了过来,那分明比她更高佻健美的身材,竟想学小鸟依人地斜靠在她肩膀上。 “意思就是……你必须给好处,我才告诉你。”他一个大男人竟学小女生撒娇,他变得灼热的双唇,轻蹭着她耳朵那块薄弱白皙的肌肤,那敏感的颈脖因为那若无意识呼出的温热空气蒙上了一层绯红。 身体本能的反应玄婴没法阻止,但她却能够令自己依旧保持若无其事的模样,她缠满绷带的脸,加上眸光徒然变得犀利的,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冰冷,僵直.取有宰杀后的死羊眼才这样可怕。 伪“舞乐”一僵,缓缓直起那永远像无骨的软蛇身子,盯着那双即使是杀意凛然,依旧空洞得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神,可耻地又兴奋了,蔻粉的指尖微微颤抖,甚至某个隐匿的部位都开始膨胀开来。 但这一次他将自身的反应掩饰得很好,就像一个精神病人要想在社会正常愉快地生活下去,而不是被押解进青山或者别的什么精神病院进行强行治疗,就必须克制或加以压制体内某些变异的成份,装成普通人种一样。 看她那充满质疑的眼神,他知道她是在控诉他上一次熏衣草事件的欺骗,于是,嘴一瘪,略带委屈又似诱哄小兔子入陷阱的狡猾狐狸,举起三根手指起誓的模样,哀哀道:“婴婴儿不相信我了啊,真是太令人伤心了,不过这一次,我绝不骗人哦,小婴婴要是不相信,我一定会因为你的不信任,心碎成七瓣蔷薇而死的~” 玄婴算是看穿他的本质了,他是一个极度反复无常的人,上一秒对你柔情蜜意,或者下一秒便形同陌生,他们上一秒能够诚心诚意地骗人,下一秒或许又也可能会随意地诚实一下。 谁知道呢?或许习惯隐藏自己的本心,是真是假,完全是随着情绪心情而随意变幻。 这种人难以捉摸,更难以掌控。 玄婴沉默,刚才她或许太冲动了,她想起了前世精神病院内的一种变态的生物,你越是在意他,他便对你粘得越紧,你越是在他面前表露太多激烈情绪,他就会越兴奋,于是她决定改变策略,对他面摊冷酷到底。 “不想说就算了。” 平淡无波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坚定不移地离开。 再白白给他占便宜,她就真是透逗了。 “啊勒~小婴婴真无情呢,难道那些人你真的不在意了吗?”被她不按理出牌打乱了原本要说的,他也不在意,而是笑眯眯道:“比如那个叫华铘的~” “……” 不是啊,那……“舞乐~” 咦?竟也不是他,难怪对着他这张脸如此冷漠呢。 东皇十三骑想必不是,那么只剩下一个人了……“嫉妒~” 玄婴脚步滞住。 伪“舞乐”表示笑得阴险而满足,又隐约又有一种辨不清晰的不舒服,他抚了抚嘴唇:“哦,原来是嫉妒啊?可这个树人桩阵法已经将你们全部都打散了,他不懂阵法,光凭蛮力出阵可能很难走得出去哦,那么……可爱而迷人的瓷娃娃,你想找到他吗?” 他对着她无辜一笑,眸含深意,淡淡的红晕染了绝色的脸庞,微微躬下身,与她平视时,牵起她一只手亲吻着手背,低低靡靡道:“或许,我可以帮你哦~” “那在这之前,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题外话------ 啊啊啊,本该是咱们嫉殿的戏份,硬生生被这个混蛋抢走了,啊啊啊——果然既能抢妹又懂抢戏份的家伙最讨厌了!不过,呜呜……为毛写着他就停不下手呢,下一章一定会将嫉殿下出来攻略了……最近有点累,字数甚少,明天放假会争取努力一把的! *注,关于病娇的注解。 病娇,ACG界用语,多为御宅族所使用,狭义上指那些对异性持有好感处于娇羞的状态下产生精神疾病的患者所表现出来的性格特征,广义上则指在处于精神疾病的状态下与他人发展出感情的人所表现出来的性格特征。具有病娇这种性格特征的人物通常会对某一现象产生常人无法理解与认同的强大情绪、执念,并以此为动力做出过激的示爱、排他、自残、伤害他人等极端行为,且通常会造成悲剧性后果。   ☆、第二十八章 你的眼神骗不了人 一听她提出问题,他一双杏水春眸微微一荡漾,微微偏头,长睫如蝶翼轻舞,便自动将白嫩粉润的脸颊凑过去——之前可是都讲好的哦,一个问题一个啾。 好在他还是稍微懂得一点人性中的矜持,亦或许是看懂了玄婴的脸色变化,怕太闹火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便只好供献出一张鸡蛋剥皮般的女嫩脸蛋儿,而不是水滟灩的嘴唇。 可即使这样——即使玄婴并非很在意这种肉碰肉的事情,但被人以这种无耻交换来谈条件,依旧是叔忍完,婶再忍。 所幸她并非一个拘泥于小节之人,即使心中不大舒服,依旧能够理智地换择目前最佳能够达到目的安案,而非潇洒地放弃。 可她心里不舒服,便也不会让别人太舒服。 微熏阳光映在他那张焕发着柔光珍珠光泽的面庞,细致而柔和,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质感……玄婴的确看不出来这张脸是假的,它假得就跟真的似的。 她最终如他所愿地亲了上去,柔嫩得似果冻般微凉嘴唇,轻轻地,似浮飘落于水面,亦似蜻蜓轻点水面泛起的涟漪,点点印在了他温热的皮肤之上。 触感,气味,脉胳、温度,无一不假,玄婴心中越来越困惑,难道他不是伪的,而是真的是舞乐? 伪“舞乐”呼吸微沉,身躯倏地如秋风刮落的枯叶轻颤,从喉间发出一种“咕”的声音,眼眸濛上了一层薄雾,可不等他回过味儿来,她却在远离一寸时,呲牙偏头便在他嫩肉上狠咬了一口,于齿龈间嚼咬了几下,才松开整齐的贝齿。 她黑珠像钢铁,寒光闪闪,充满恶意地审视着他脸颊上面那道月芽紫红的牙龈印,那绷带下的脸诡异地露出一种满意的神色:“现在可以说了?” 伪“舞乐”由始至终都不曾反抗过,或者说他一直都在纵容着玄婴对他做些什么,他神色覆上一种余味悠长的绯色,朦朦胧胧,像是陷入了某种美梦,用一根豆腐般细嫩的指尖触了触被咬的脸颊,愉悦而亢奋地眯起勾勒狭长的眼眸。 “呵呵~肿了呢,不过……好开心哦,这是玄婴特地给我留的爱的记号呢,不过,别怀疑哦,我就是你的舞乐……至少现在是。那么,我的亲亲婴婴,想让我去你找他们吗?” 说着,他撩开柔顺披肩的乌丝,又顾盼生辉地凑过来脸颊,笑眸如弯月,丝丝缱绻丝丝暧昧丝丝诱人的意味,意思不言而喻——让她继续亲(咬)。 是“她的”舞乐? 玄婴耷拉下眼皮,懒得跟他再争辩这种问题,这么明显易拆穿的谎言,他还能扯得如此理直气壮,她自愧不如。 看玄婴不理他,伪“舞乐”用指尖勾了勾她的手臂,不依不挠地嗯?了一声。 玄婴倏地抬眸,盯着那张可恶凑上来的绝美容颜,眸光黯深莫晦,她冷撇了一下嘴角,捧过他的脸,身高问题歪头踮起脚尖,直接再凑上去狠咬了一口。 这一次确是不见血痕不罢休。 并且,同时选择了几处不同位置啮咬,就当是买一送几的“回报”。 她决定让他这张假脸,无颜见人。 呵呵呵~像是知道玄婴的阴险用心,伪“舞乐”却是一点都不在意,从胸膛中闷颤出一阵磁性低吟的笑声,甚至还很积极地配合就着她的方位,方便她能够顺利“下嘴”。 这人……他根本就是乐此不疲吧。 见他笑得如此欢快冁然而笑,玄婴动作一顿,然后深深拢起眉头,暗斥自己一句,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之中,又被这厮的胡搅蛮缠给挑起了火势,中了计。 同时,她心中警惕,即使心中对他尤存防范却依旧逃脱不了地陷入,这只能说太过专注考察亦是掉入陷阱的原由之一,想必他早就察觉出来,她……算是遇上对手了。 “既然你说你是舞乐,可舞乐一向最听我的话,那么要让你做什么,你都不能违抗!” 玄婴放弃了那种幼稚报复,她重新沉澱满腹躁动的情绪,立如碑,心如镇石安稳,剔除了杂念。 既然他想成为“舞乐”,那就让她看一看,他究竟能不能当好“舞乐”这一职。 伪“舞乐”眼球儿乌黑有光,水波盈盈,一眼便瞧出玄婴那全副武装的神态,就似在心中上了一把锁,怕不似刚才那般好逗弄了。 他心中遗憾,但面上却花枝乱颤地轻笑了几声,他伸出纤长细白的手指轻触了触微翘朱唇,睨斜长睫,调戏地对她眨了眨左眼:“嗯哼~那小婴婴不妨拭目以待吧~” —— 谷底森林中的风景基本上千篇一律,特别是这种原始不经砍伐的森林,无路可寻无路可觅,再加上能够混淆人视野的树人桩阵法,玄婴一时无法分辨出正确的出路。 而伪“舞乐”跟着她屁股后头,转溜百般无聊地走着,他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及膝的柔媚青丝,瞧玄婴不爱搭理他,心中既是激动兴奋好奇,又是疑惑莫名。 他第一次遇到……能够无视他,无视得如此彻底的女子。 他不美吗?他不吸引人吗?他看起来哪里差了吗? “小婴婴~” “……” 玄婴一听身后这声“鬼哭狼嚎”,便面无表情地加快了步伐。 “婴婴儿~” “……” 喊魂也没用,玄婴再加紧步伐。 “婴儿~”一阵夹带着熏衣草香气的风拂过玄婴鼻腔,她手腕一紧,但见紫雾绯花衣衫浮动尚未完全垂落,便已近至她身旁的伪“舞乐”,他爱怜又珍惜地牵起她细白手腕,用一种哼哼嗯嗯的怪异音调询问道:“嗱~小婴儿,这么走果然太慢了,我们还是用跑的吧~” 玄婴一听转过头,略显不悦地盯着他:“你能破阵?” “撒~谁知道呢?”伪“舞乐”不负责地勾了勾红唇,眼珠像酒醉的玻璃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突地扯着她一同加速奔跑:“走吧,总之丢了谁,我也不舍得丢了小婴你哦~” 被攥着在森林中奔跑,玄婴也不得不跟着他一块儿提速,不出她所料,他的轻功很好,身体也很柔软,她猜测,即使是她全力提速也不一定能超越他的速度,当然他亦一样,所以他们算是旗鼓相当。 他们在奔跑的时候,由舞乐引领,他在前,除了四周疾驰而过的景物,便是他后脑勺那千丝万缕的长发随风而舞飘落至玄婴脸上,凉凉冰冰,而且挠过皮肤眼睑甚痒,还跑进她嘴里,她眨了眨睫毛,抿着嘴唇,耐着性子拨了几次,最后不耐烦地直接拽住一把,准备干脆利落地扯断。 而伪“舞乐”偏过头来,到她这副小猫挠毛线的囧态,笑得更是没心没肺地,但是为了避免自己那一头精心保养的头发被她扯成斑秃,他还是伸手帮她将其拂开。 桦树发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太阳已升到头顶,树叶的绿荫映在地上,千奇百怪,黑漆漆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钻进来,在地上绘出无数夺目的亮点,他带着她一路顺畅穿行,两道身影就像森间呼闪而过的猎豹,转瞬即逝。 “小小婴,你今年多大了?”他的声音被风刮得支离破碎,但他说得极慢,节奏轻盈,依旧能够凑齐完整的一句。 玄婴就当风太多听不到,保持沉默是金的态度。 “看婴儿的身形……唔,那就算作十三岁?”他知道若非必要的答话,他是橇不开她的嘴,便扭了扭水蛇腰肢,似幽怨,又似诱哄道:“如果小婴婴回答了我的问题,人家也会吝啬,会告诉你一些有趣的事情哦~” “十六。”一听到他的话,玄婴便直接回答。 不回答他是因为嫌他聒噪,回答他,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 “咦?十六,还真是看不出来呢~”伪“舞乐”的一双贼盈盈眼睛特意瞄过她某个微突的部位,不待玄婴变脸,便又道:“哦,对了,你们同行的那个叫华铘的男人已经没事哦~他是最早想到办法出了树阵的,不过就是运气差了点,刚脱困便被摇光的人抓起来了。” 玄婴接着追问:“那其它人呢?” “为什么小婴儿要跟在东皇国那个臭名昭著的嫉妒身边呢,你对他……难道有某种不能说的目的?”伪“舞乐”不答反问。 玄婴知道这是规矩,一个问题一个回答,便琢磨着一个答案道:“我是喜欢他,才会一直跟着他。” “哈?小婴啊,你别骗人家哦~我可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哦,你的眼睛充满了算计与目的,那不是陷入爱情的无知少女该有的精明与犀利~”伪“舞乐”的声音低低哑哑,声音异常轻柔带着丝丝颤音的魅惑,但同时却有一种奇异能够透视人心的锐利。 玄婴一怔。 她……竟这么容易就被拆穿了吗?她无法反驳,耷拉下眼皮,似睡了般沉默了许久。 “阿哈?小婴生气了吗?这真是让舞乐感到很难过呢~”伪“舞乐”带着她一路朝上而行,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破过密林,来到一片空旷深壑绝壁之上。 那是一截断峭壁,寒风凛凛,衣袂飘飘,树影婆娑凌碎,他突然停滞了脚步,转过身来,那冰凉的熏香布料拂过她脸颊,带出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啊勒,终点到了呢~嫉妒跟舞乐他们两个人是在一起哦,也顺利出阵了,现在就让我好好地送你一程……” 突地,他猝不及防将怔神的玄婴伸掌一推,她脚尖离地,便似无依的风筝,送离了崖边,下面悬空。 看着手无意识摆动一下,衣袂翻飞如折翼天使般静谧与他对视的玄婴,微瞠着一双漆黑空洞的眼神,一双如猫总是闪烁着机警的大眼睛,柔软饱满的红唇。 她脸朝碧山白云,层峦叠翠,身形窈窕而纤细,长发披于背心,用一根素黑色的丝带轻轻挽住,一袭同色黑衣,稿素而暗哑,经四周山壁间的鲜花一映却有一种粲然生光的错觉,只觉她身后似有烟霞轻拢,凭风飞降,绝非尘世中人。 伪“舞乐”怔怔地看着她,一瞬不眨,心中深刻地印入了这一幕,突地像是一根缠绕着他心脏的线,倏地扯紧,在他心中那根线揪紧的时候,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出,衣衫浮动而起,如一匹匹彩锦,发丝扬后,他竟重新将她扯了回来,然后,环揽在怀中,在她微仰的脑袋上十分响亮地“吧唧”啾了一口。 “真讨厌呢,要亲自将你送回他们的身边~不要死哦……因为,活下来的人,才会有特殊奖励的哦~” 玄婴耳畔响起他飚着怪异声线音调的细丝线声音,她听着耳边的风呼呼吹过,四肢无力地展开,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一道白光骤然间闪过,伴随着她身子再度被推离崖边,她再度无力的往下坠。 又是那种能短暂迷惑人的药…… 山是墨一般黑,陡立着,倾向幽深的峡谷,仿佛就要扑跌下来。 而太阳,从山顶上,顺着深深的,直立的谷壑,把它那浓烈而详和的光辉,一直泻到谷中。就像一道道光箭般。 而伪“舞乐”则站在背光处,他此时的表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朝着她欢快地挥舞着手臂告别,那修长而柔软的好身材,雪藕般的柔软玉臂,优美浑圆的修长*,细削光滑的小腿,配上细腻柔滑、娇嫩玉润的冰肌玉骨…… 果然他不是舞乐……她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玄婴感觉四肢的力量渐渐恢复了,便于空中如鹞阖一翻身,宽大的黑袖袍猎猎飞舞,身子突地一拔高,便立在一片石雕之上。 这是一座荒芜而规模宏伟的城池,四周飘荡着一层薄青色灰雾,仿佛钢盔上巨大的羽饰,在阳光下闪耀着一层朦胧光线,葱郁的灌木,到处都是一种腐朽的阵旧泛黄味道。 这是一座被人们遗忘的古城池,时间摧残出它的沧桑,但它仍雄立一方,如同一位怒目金刚,灌木与青苔皆代表着时间逝去的痕迹,它或许已经很老了,可古墙仍旧坚实能够阻拦着敌人让城市固若金汤。 城周有观敌台上百座,四周均有登城马道,有无数的垛口,甚至城外还有一条干涸深陷的护城河。 玄婴站在高处,风吹发扬,远处某处燃着豆大火光,青色的烟,像夜间的雾一样,流动着,像纱一样缭绕四周,她像一根黑色的柱子笔挺,任风拂动,举目遥望着整座宏伟而古老的城池。 无疑,站在高处的她的视野是从未有过的广阔,亦是显眼而引人注目的,在她看到了在古城建筑中的嫉妒他们时,他们亦看到了她。 然而,华铘的确如伪“舞乐”所言,并不在里面了,难道真的被腾蛇摇光的人抓走了? 他们认出他的身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 “玄婴!” 舞乐是第一个看到她的,他腿脚不便,想必弄丢了轮椅,此刻正被十三骑中最高大的十二骑背着,他挥舞着手,朝她所在的地方扬声大喊。 嫉妒微眯的碧瞳倏地睁大,其它人十三骑都一震,顺势看了过去。 玄婴想靠近他们,却突地眼睛一窒,一滞,震愕地看到他们身后如黑水潮浪一般袭涌上的危险画面。 但见天空的颜色不断变化,先是浅灰色,渐变到深灰色,最后,竟终于变成乌沉沉、黑压压的了。 不对,不是天空的颜色变了,而是从他们身后掠过了一片黑云,那铁块似的乌云,给大地像给一口大锅当头盖上了似的,亦像铁笼一样朝着他们罩下! 那根本不是什么黑云,而是……鸦群,乌鸦群! “小心!” 玄婴曲膝一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疾冲而去,众人回头之际,她却先一把从十三骑身上夺过舞乐抱起来,再蹬身巧避于一块峭壁间的岩石之上,再俯视地去看城中的嫉妒他们,他们的反应很快,迅速躲于那些损坏的墙避之后,群鸦风暴压轧袭过,他们根本没有受多少伤。 “舞乐,你就暂时待在这里,等我处理好事情就会回来接你的。”玄婴对舞乐道。 舞乐脸色微微泛白,他抿了抿红唇,一把抓紧她的手:“别走,子婴,这座城里面布满了各种相辅相承,连环不暇的阵法,每一样都很厉害的,现在群鸦风暴分明就是腾蛇七宗的人发现了我们,放出来的警告!” “既然来了,断没有再回头的道理。”玄婴看着舞乐,映不进任何色彩的黑瞳黑黢黢,她反握住他的手,任他在她掌心轻颤,道:“舞乐,你会助我的对吗?” 舞乐一怔,眼神闪烁一瞬,便坚定道:“我……会。” “那么你现在,一字不瞒地告诉我,你是在帮谁做事?”玄婴继续问道。 舞乐闻言,脸色骤变,玄婴掌心下的颤抖越发明显,并且渐渐泛凉。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我不说……”玄婴凑近他耳垂处,视线幽幽望着某一处:“并不代表我不知道。” 舞乐紧张地申诉道:“子婴,我不会害你的,你只要相信这一点,好不好?” 即使这样都不肯说?玄婴略微诧异了一下,她以为他会很快就妥协的,但他越坚决,她就觉得越奇怪,她时间不多了,既然他不肯说实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她恐怕不能让他再插手了。 “保护好自己……”见虞子婴头亦不回地准备离开,舞乐看着好只被她扯开的手,那失落晦暗的脸色,如一朵在最美好时候绽放的玫瑰,却在失去恋人那一瞬间枯萎凋零。 但最后,她还是顿了一下,回过头对着他道:“我相信你。” 舞乐全身似过电一般震了一下,然后颀然而激动地抬起头来。 她当真相信他?! 即使他隐瞒着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即使他欺骗了他们,故意选择了另一条路来误导他们,即使他……令她陷入危险之中……她依旧愿意相信他吗? —— 玄婴跳下去之后,便迅速赶至嫉妒身旁,嫉妒正在撕杀鸦群,那挥舞的血之亡镰刀一刀红光,便是迅速绞杀一片,那鲜艳的血滴落他苍白精美的脸颊,红唇,宝石碧瞳,如此绯丽而妖冶,诡美和谐。 “嫉,鸦群里面有一只鸦王,擒贼先擒王!”她只需要跟他提最关键的一点,她相信,他就能够赢。 嫉妒一听,碧眸焕光,将血之亡镰负背,竟直接不顾一切,便冲进了那黑压压的鸦群当中,他眨眼间便被笼罩住了。 “嫉!” 玄婴怔愣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 十三骑看到这一幕,亦是眦目紧绷高吼一声:“主上!” 他不想命了吗?!玄婴紧了紧拳头,朝着十三骑道:“你们十三个人,立即分散到我指定的地方,槐一——雁塔之下,燕二——左侧一丈左数第三间民房处……” 十三骑一愣,并没有第一时间便动作起来,因为这是第一次除了主上之外的人敢吩咐他们。 “立即、动!你们难道已经作好心理准备第一下抱着你们主上的一具残缺不齐的骸骨哭泣懊悔吗?!”她的声音即沉又低,像隐藏在溺水之下恐怖的黑,一寸一寸的逼近,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他们。 十三骑被玄婴那咒怨般的描述嗓音震摄,槐一垂睫激烈地纠结了一下,便是第一个动作起来的,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十三骑都按照她所说的地点站好位置时,玄婴再道:“现在开始,你们就如这座古城池一样矗立不动摇,尽力地撕杀吧,不需要有任何的留情!” 十三骑发现等他们一站在那个特定的位置,那些群鸦却不知道为何突然骚动起来,接着便轶列有序地转过方位,密密匝匝的分散成了十三股黑带,朝着他们十三人奔冲而来。 而玄婴则掉头看到嫉刚才冲进去的地方,那原如打翻的黑水般聚满黑鸦的浓密因此渐稀,隐约依稀露出了他依旧站立的身体轮廓,玄婴这才稍暗松了一口气。   ☆、第二十九章 不离不弃的感情 在黑鸦风暴之中的嫉压力骤减之后,但那一片如铅厚重而稠郁般的黑色依旧让人窒息,嘎然鸦啸大作,扑翅狂风肆虐,撕扯着嫉狂舞的黑色衣袂,他要想从这么一片黑巍巍的鸦群之中找出鸦王,依旧不是一件简单就能达成的事情。 “嫉,鸦王一般惯隐匿于高处,体色黑紫,体羽大部分以及翅、尾羽都有蓝紫色或蓝绿色金属闪光,嘴形甚粗壮,它的眼睛是腥红色的。” 玄婴提气纵身跃起,身形轻灵飘逸,但见她手腕处寒光一现,那常成群结队且飞且鸣,声音嘶哑的乌鸦便被放血一片。 在暴压血腥中央的嫉妒头发凌乱狂舞,佝偻起纤长如瘦弓的身子,脚底蹬力像一个极速陀螺般原地旋转几十周,那如红月镰的刺目光芒朝四周覆盖之下,无一活物生存,他耳根动了动,听到身后玄婴靠近的声音, 嫉突然大喝一声:“滚开,谁准你靠近这里的!” 这个疯女人,竟敢贸然冲进来,她难道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危险吗?! 只见随着那饱含着紧张急切的声响,外沿的黑衣少女,动作矫捷得像是在黑暗之中,闪电似移动的怪物,转眼便所向披靡地冲向了他所在之处。 “我不可能留你一个人面对如此危险的环境的……即使是你,也没有权利令我改变想站在你身边的心意。” 玄婴的声音婉转柔和,但语气却像石头掷入冰面,每一个字都深如一个坑,不容置喙般坚决。 她不去看他那张铁青难看的脸色,他的反对在这种时刻就像惹急的乳猫的爪子挠人,她手中的撕杀再次开始,她靠在他背后,黑暗中只见短刃挥动,寒光迸射出夺目的凶光,每一次利刃的光芒一闪,都有血珠喷洒,随着血珠四溅带着血花,四下飞溅。 “死、死女人……如果你死了,本殿、殿即使追进炼狱都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嫉妒听了她的话,心中像是焰花于夜空中爆裂,火辣辣地一片,又似火热巨石坠入寒冷的冰河,嗞啦啦地汽化出一层朦胧而暧昧经绚丽五彩缤纷的颜色。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他即使有心,亦是无暇顾及她的,可看她精湛的刀法技艺和矫健绝伦的身手,他相信,这个女人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简单地死掉的! 约莫半个时辰,他们两人如血洗一般浑身湿辘辘,头发、脸上,手上、身上都浸透了乌鸦血,直到上空响起一声如同干匹布帛一起被撕裂似的尖鸣声音,一阵嘎然划破了寂静,听得人心为之悸,血为之凝。 “它出现了!机会只有一次,别让它逃掉了!” 玄婴眨动睫毛上的血珠,呲开一嘴森森白牙,回头与同样杀意飙升的嫉妒对视一眼,两人倏地如同两道闪电般蹿上,黑雾之中一道道红白光芒交叉密集闪烁之后,两人同一时间收起兵刃,退回到原地。 啪哒一声,一巨物黑羽如钢的物体,被开膛破肚,垂首僵体地倒地地面,只见荒凉地土地上,全是浓稠之极的血,在薄青雾透落的微光之下,鲜血泛着一种异样的红色。 天空那如黑云压城的鸦群风暴因失去头领的缘故,直扑翅嘎嘎尖锐的叫声像是指尖刮墙,刺耳得令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没有留滞多久,便渐渐散离而去,那灰蒙蒙的天空再度放晴恢复如初。 东皇十三骑的战斗比他们更早一刻结束了,于是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渐渐退散远去的黑鸦群,再看着那浴血奋战,如同两具血人般矗立如碑的两人,深深震撼着。 也终于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错觉。 “嫉!” 一声清冷惊呼,蓦地惊醒了他们十几人的神智。 定睛一看,但见主上已被玄婴姑娘揽腰抱住了。 嫉一身裹紧的兜帽黑袍顺着衣摆血滴答滴答地滑落,那被乌鸦戳啄的血洞难以辨认有多少,他一身浓郁的黑稠已经分不清是因为衣服本身的颜色还是被血染就的,他们脸色一变,赶紧围拢过去。 “主上!” 玄婴将嫉扶躺在一块橇石上,很自然地从他怀中掏出一瓶药,喂了他一颗伤药,然后靠着他,让他躺在她的腿上。 “死了没有?” 她一身亦是粘稠得紧,却用唯一干净些许的衣袖替他擦拭掉脸颊快结结痂的血痕,俯视着他疲软耷拉下的眼皮道。 “咳咳……混、混球,你、你就不能盼、盼本殿点好……” “刚才你的话我回给你。”玄婴的声音飘渺而虚芜,却又像细柔的触角,撩动着嫉妒的心,让嫉妒不得不打起精神抬起眼皮,而她正好低头,那乌黑如晶核的眼珠正汇聚着一种力量,令他无法抵抗,亦无法移开眼睛。 她伸出一只染血的冰冷手指,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力度摩挲着他的嘴有,郑重而认真地看进他的眼睛里:“……如果你死了,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跟你要求什么,可是你却耻不能从我这里夺走那就要属于我的东西啊!” 那即使要属于她的东西? 是什么? ……他的心吗? 她凭什么用这种笃定的语气认定他心里有她!这个答案连他自己都不敢肯定! 嫉妒一怔,随着心中的情绪跌宕起伏,不知道为何竟激得眼眶泛红,心中一片揪痛地酸涩,他挺起身子,粗鲁地伸臂将玄婴一把扯进了怀中,将她的脑袋按进胸膛,将下巴靠在她肩胛处,声音像是烟熏一般闷闷哑哑地道:“笨女人!我才会不死呢!” 看两人就这样无视一切地抱在一起了,原先关切主上的十三骑看得或尴尬、或趣味,或胆寒的,唯有识趣地将眼下这片劫后的美好时光留给这对欢喜冤家,悄悄地离开了,像这种桃花粉红的温馨诉情场面,他们哪里敢厚着脸皮打扰啊。 —— 城中无水,嫉妒他们都因为鸦群而弄得一身污血,粘稠得难受,简直无法忍耐,等他调息好了些,一行人便朝着城内四处摸索前行。 玄婴回到原处准备接回舞乐,但却发现人不见了。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失踪的地方,并发现没有挣扎的痕迹,也没有留下什么可供参考的线索,因此,她有九成的把握相信,他是自愿离去的。 是他背后那个人将他带走的吗?玄婴沉思。 眼下唯一的“向导”失踪了,无奈之下唯有凭他们自已的本事找出路了,反正都已经近在咫尺了。 经过之前的教训,即使靠得再近,也有可能因为突发事情而被冲散,于是玄婴便主动牵起别扭的傲娇少年嫉走在队伍最前端,寻觅出路,看能不能找到进入腾蛇摇光的入口。 而十三骑则对两人的小动作心知肚明,但又怕他们那面皮薄却手段残忍的主上因他们的八卦之魂爆发而恼羞成怒,只好隔着一小段距离,留给他们两人一点点私密空间相处。 老实说从这一次事件中,他们对玄婴姑娘此人是既震惊又钦佩,对他们的主上有情有义,且武功高强,性格冷艳大气,好像还是一名玄术士,这种女人上赶着喜欢他们的主上,他们的心情顿时涌生出一种既自豪又感慨的情绪。 主上,好样的!别再用那一样不屑骄傲的冷漠表情来掩饰你那颗春心萌动的别扭少年心了,赶紧让你那张国姿无双的脸发挥出最佳价值,拿下这位冷艳高贵霸气的玄婴姑娘吧! 东皇十三骑被主上这种凶残“德性”也能谈恋爱冲击得脑袋乱成一片浆糊,浮想联翩,不想,随着一阵青烟如云飘来,十三骑眼前就像是被罩住了一层朦胧的轻纱,当他们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前方两人已经失去了踪影。 当然,比他们更早发现情况异常的是玄婴,她感觉四周那些流蹿的雾好像越来越浓稠,并且好像有意识地朝着某些方向聚拢。 “!”嫉脚步一顿,倏地回头一看,身后跟着的东皇十三骑不见了。 “看来又入阵了。”玄婴摊了摊手,无奈道。 虽然这样话,但她却依旧不骄不躁,紧了紧握住嫉的手指,为自己之前的一番先见之明感到由衷的满意。 别人怎么样她并不在意,只要她在意的人被她紧紧握在手心……就足够了。 “哦呵呵呵呵~”嫉瞠大眼睛,那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五官渐渐扭曲、变型,碧瞳诡异森冷,发出宝石般猩亮的妖冶光芒,从喉间冒出一串音调如炮弹般急促的尖锐笑意:“腾蛇七宗、摇光,呵呵呵呵……” “我们会让他们的愚蠢付出代价。”玄婴任他狂笑发泄,面不改色,就像他肚中的蛔虫,接下了他的言下之意。 嫉妒的笑声嘎然而止,扭过头,怔怔地看向她。 玄婴似看懂了他眼底的神色,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民间好像有这么一句话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即然选择了你……那我就是你的同类,既然是同类,断然没有不懂你的时候。” 嫉妒听后只是静默地凝视她良久,便转过头,一言不吭。 但他们相握的手,却被他反手一抓,握得更紧密了。 —— 眼前的薄青雾越来越浓,被风撕成许多碎块,有如一簇簇的麻屑,或者俨然是一片灰蒙蒙的大雾直往前奔。 灰青色的雾像暮霭一般,给这座古老的城池墙头、屋脊、街道都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玻璃纸,使它们变得若隐若现,飘飘荡荡,很有几分奇妙的气氛。 两人顺着雾的方向而行,玄婴道这能进入阵心。 嫉妒不疑有它,便跟随着她一起行动。 在雾最浓的部分,两人穿透之后,那四周笼罩的雾罩渐渐消失了,他们面前清晰地展露了一个平台。 平台建造在多隆克多大峡谷那黝黑如削的峭壁之间,牢牢镶嵌壁石之间,像一个圆盆平台凌空而铸,一眼望去,四周除了灰、黑、蓝几种黯淡而阴鹜的色瀊,便再去其它值得注目的颜色。 圆盆平台因为地势甚高,四周打着旋的冷风卷动云雾的空气十分寒冷且压抑,令人怀疑是否稍微不稳固住下盘,便能直接被吹掉落悬崖去,悬崖尽头有一座通体嶙黑雄伟的堡府,但时间吹腐朽了一切,它的塔没有了顶,厚墙倒了,只剩败壁残垣,许多地方已经倒坍了,有些地方还有粗糙而厚重的残壁依旧巍然俯临对岸的峡壁,用骄傲的姿态告诉我们它昔日的威风与辉煌。 玄婴与嫉妒两人就像被传送阵悄然间转换了副本,来到了这里,他们很快微愣了一下,便迅速适应了这种艰寒而诡异的环境。 任风吹拂发丝飒飞,他们好像只要能这样握紧彼此的手,待在彼此的身边,便无所畏惧,依旧能矗直如山不倒。 他们选择不同方位开始地毯似地搜寻着任何可疑的地方,一路前行,四周参差而尖锐的石头上挂了一大团一大团的碎布红巾,在一阵阵的风里颤抖,还有绿色的常舂藤悲哀地绕着满地黑色的倒插、断裂的各种长戟、枪等冷兵器。 毫无疑问,这里曾经进行过一场十分惨烈的战争,但时间太长远了,或许是五十、一百年、二百年…… 古城堡用长方石块铺就的道路上,罗列着间距相等的九根腾蛇飞升缠绕的石柱雕像,每一根都几乎需要两人以上环臂相抱才能够合拢,且是直耸天际雾云的高度。 “唔?这里难道就是腾蛇摇光……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嫉妒突地喉间一痒,便抑不住一连串的猛咳。 “你的伤……”玄婴蹙眉。 嫉妒抚唇弯下腰,但视线却一直如鹰枭般警惕而犀利地盯着前方,他摇头,咳得厉害时额上青筋突起,惨白的面庞一度涨红欲呕:“咳咳……咳咳……本、本殿无事!” 玄婴将手靠近他的背脊,感觉他如某种软脊节肢动物猛地一僵,但很快又放松,便顺着他腹腔处,猛地一按,指如闪电扯链连锁几处,而嫉妒则闷哼一声,渐渐咳嗽声便消失了。 “这只是暂时的,你的内脏可能受损了,现在我没有仔细替你检查,可你必须尽快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调理才行。” 嫉妒没有看她,他撤下手,那因为咳嗽过度而愈发嘶哑低沉的嗓音道:“女人,你看出什么了吗?” 玄婴闻言,顺着他的目光观察着四周,最后视线若有所感地投向不远处的地面,那上面用两色瓷砖彻成一个双圆相环的台基,而台基恰好从他们这个角度能够清晰准确地看见一只没有眼瞳的巨眼。 她沉吟半晌,突地想来了舞乐之前所说的那一则通关谜底,其中好像提到一句“神之左眼”,若无意外,指的恐怕就是这里了…… “我们……被算计了。”玄婴眼皮一掀,意味不明地低喃了一句。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嫉妒突地声音拔尖,全身倏地如铁石般紧绷,每一寸肌肉都纠结突起,嘴里似入魔了一般念念有词,且越来越快,如机关枪般射出。 玄婴一怔,迅速朝着异动方向看去。 但见他们前面那块平整的土地好像地壳撬动,被一只无情的巨手拍下,整块整块地石板翻转了过来,地底一阵沸腾晃动,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准备破土而出,甚范围甚广,而那倒插在地面的腐朽兵器似被这股力量震醒,发出一阵凄厉颤鸣晃动,四周的风更猛冽,更刺人渗骨了。 玄婴神色微动,欲踏前一步观察得更仔细些,却被嫉妒的一只充满力量的手臂阻挡在前。 嫉妒大大地咧起嘴角,猩红的舌头战意十足地舔了舔嘴唇,桀桀桀桀桀地怪笑道:“站在我身后,这场战斗是属于本殿的,你只需要好好地颀赏本殿如何收服摇光……” 然而玄婴不等他说完,便一掌紧攥住他手臂,沉声道:“你既然接受了我,便不要将我摒弃在你的世界之外,无论是你今后枯燥无聊的生活,惊险激刺的战斗,甚至是你危险流血的时候,我都会陪着你一起参与,我不会让你孑然一人!”   ☆、第三十章 我为你自豪啊,少年 魔鬼之所以能够诱惑人类,是因为魔鬼的一双能够洞悉人心的眼睛,它把人们喜欢的东西摆在人们的眼前,引诱人贪求,犹如猎人用诱饵捉鸟或用诱饵钓鱼一样。 对贪财的人,魔鬼就用财物诱惑他,对求荣耀的就用荣耀诱惑;没有文化的,就用粗俗的理由诱惑;对文化高深的就用高深的理由诱惑;明白深奥道理的,就用深奥道理诱惑。 而玄婴此刻所做的事情、所说的话语就是一种狡猾的诱惑,她知道他需要什么,也知道他内心的一切矛盾与抗拒,但她以不容拒绝的态度、温暖而蛊惑的爱意,编制一张蜜糖做的网虏获他的心,给予他内心的一切孤寂填充盈满。 嫉妒这次既没有脸红,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不屑一顾的推拒,而是像一个有承担成熟的男人一般,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轻“嗯”了一声。 然而,看到这样的嫉妒的时候,玄婴倏地下颌一紧,她眸光深沉,敛羽般垂下睫,脸上的神色令人琢磨不透, 她突然想起之前伪“舞乐”的话,他说:哈?小婴啊,你别骗人家哦,我可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哦,你的眼睛充满了算计与目的,那不是陷入爱情的无知少女该有的精明与犀利…… 那么她看着嫉的时候,真的是充满了算计与目的吗? 如果是真,那么这个破绽对她来说,就太糟糕了。 …… 等地动终于平息后,他们才得以辨清前面从地底爬出来的究竟是些什么抖擞着沙砾的怪物。 的确是一群怪物,他们每一具都像披着一层枯黄皱皮的骷髅,脸上没有眼珠子,嘴唇内没有牙齿,只剩下三个黑洞洞,它们穿着一件锈迹斑斑的厚重铁铠,从地底咔啦啦地拔出断堑兵器,周身披着雾霭黑烟,步履摇晃不稳,就像一群地狱恶鬼重临人间,准备讨伐这世道欠他们的债与怨。 那弥漫四周充满煞气与阴凉的气息,竟比那迎面呼呼刮来的冽风更令人寒毛乍起。 “阵人?”玄婴眸光一闪,愣了愣。 所谓“阵人”是一种困阵中充当杀器的存在,制作“阵人”如同制作“蛊人”或“傀儡”差不多,只是“蛊人”一般是*炼制,而“阵人”则是尸体趋动,“傀儡”的话则能活能尸。 看嫉不明所以,玄婴稍微简单地跟他解释了一下。 “嫉,看来我们是闯入了一个大阵,想必这一整片区域全部祭为阵法。” 也就是说镶嵌在峡谷壁间的圆盘平台内的每一物,每一件摆设,甚至每一块石头,都已经是阵中之物,呼呼呼~嗡嗡直响的风声从耳旁呼啸而过,突地四周以九根腾蛇石柱为中心,一阵“咻咻咻咻~”地如火把炸星,瞬间从地面燃烧起一簇簇幽绿的磷炎,而也因为磷火的关系,四周骤亮了起来,若撇开那诡异的阵人跟环境,倒像是漆黑森林中燃起的萤火虫。 回想起之前,玄婴在多隆克多峡谷梁脊时看到阳光照辉下,那些石面焕发的奇怪绚丽光彩时,便想起一种能够按先天小八卦乾坤排列,配合以光线的奇妙作用的一种战阵…… 有时候随意兴起的一个想法,却最终落实于头顶,连她自己都有些头痛。 “你打算怎么做?”玄婴偏过头,问着身边那快被一身沸腾战意逼得神经颤笑的嫉妒。 本质上来说,嫉也是一个战斗狂人,特别是让他遇到这种新奇古怪的玩意儿,就会兴奋得像一个刚得的玩具的孩子,便想上前一点一点将其拆毁、玩残。 “嘶嘶嘶嘶嘶嘶~你—说—呢?” 她说:“随你。” “呵哈哈哈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似要划破苍穹般震撼,只见嫉身似一道黑色残影,刮起一阵冽风,转瞬便消失在玄婴身旁。 此阵乃九龙煞阵衍生而成,九数为杀着,每一正必有一反,凡踏入此阵者,会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脚下地面尽向一边偏斜,无法微持正常的平衡感,再加上四周灯火变幻莫测,有化一为三,化三为九之妙,而在这一群幻影之中,能辨谁乃是真身,恐怕需要一点手段。 这个阵在茫然闯阵的人来看,是必死之阵,毫无头绪,然而在精懂阵法的人来看,却只是一道比较难解的算术题罢了。 看嫉在一群行走的尸体中,“玩”得风生水起,他的巨镰化成道道血色流光,他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落而下,光幕激射出刺目虹芒,绞杀着扑杀而来的阵人。 玄婴看了几眼,确定他能够暂时应付,便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纵身跃上了阵中的台基上,她伸出一只手,视线缓缓朝上,手指则摩挲着一根灰白色泽的腾蛇高大石柱,簇簇幽螟之火闪烁于她四周,她静静地侧身立在那里,黑袍袭身,当真是有一种隔离了人世,似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游灵。 “出来吧!孟素戔。” 她的话就像凭空炸响的晴雷,令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停滞了一瞬间。 她没有刻意降低音量,她相信即使打斗正酣的嫉妒应该都能听见。 果然,她一说出这个如同魔咒般束缚他的名字,他倏地僵直身子,一刀割断一具尸体的脖子,便色惨而狰狞地转头地盯着她。 玄婴虽然没有确认那暗中算计的人究竟是不是他,但是她知道他们这一路上一直都有人暗中秘密地跟踪着。 在她喊出这个名字后,只见如黑龙蜿蜒盘旋在崖边的古城城楼之上,一道飘飘渺渺的身影从轻然朦胧的雾中冉冉而现。 遐想峨眉,若两山横黛,他有着一张如水墨画一样淡雅素净的面容,出尘脱俗,不染半分烟火气息。 羽睫黑如漆,眸点一波幽潭,静水流深。 一身白衣素带,宽袍长袖,如丝绸般缠绕不散的青雾,就像在白缎上绣上了几朵银灰的暗花。 他站在高高之上的城墙之上,朝着他们的方向,一头青丝随风飞扬,表情难以辨认,素白衣袂飘渺,如同那融化的雪水,从高悬的山涧、从峭壁断崖上飞泻下来,像千百条闪耀的银链。这飞泻下来的雪水,在山脚汇成冲激的溪流,浪花往上抛,形成千万朵盛开的白莲背景。 “好久不见了……玄婴姑娘,还有嫉皇弟。” 他的声音依旧不带任何的恶意,一如玉石之音,几无杂色,就像真的是在这个充满杀意的地方意外重逢似的。 玄婴看到竟然真是他,怔忡了一下,但仅一瞬间,便恢复如常道:“这一切都是你的布局?” 原先她的确认为是腾蛇七宗摇光的人在阻碍他们前行,但是从发现舞乐的异常之后,她便有了别的猜想,她想到了从孟素戔手中“逃掉”的华铘,想到对于瞒着所有人,对于他们离开瑛皇无动于衷,甚至不曾派人来追的孟素戔,总觉事情不对劲,还有这环环相扣的阵法…… 于是才有刚才那贸然的试探,却不想当真勾出来了幕后主使。 “既然我的皇弟想要得到腾蛇七宗来对付我,那么,我自然是需要帮他一把。”孟素戔语气淡然,甚至难得微微弯唇,对着玄婴浅浅笑了一下,只是他的笑意不抵眼底。 玄婴听到这话,也不再问些什么了。 而嫉妒自从孟素戔出现的那一刻起,便似遇到天敌一般退至一道断垣残壁地阴影底下,任黑暗将他全身罩得密密实实,低垂着脑袋,亡之血镰抵于胸前,全身因为孟素戔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抑不住一阵阵似痉挛似的颤抖,不敢直视,不敢面对。 玄婴大概知道他此刻的心理,这种就像看到世上恶心的巨大毛毛虫掉在面前,既然捏死它,可又很害怕看见它出现在自己面前,当然他的情况可能要更严重一点。 在孟素戔出现那一刻,玄婴想的却是跟嫉妒完全相反的想法,无论如何都攻破不了他最后的底限,这令她明白,一日不祛除他心底的“惧”,他的心房便不算真正的打开,而她的攻略任务就会一直停滞不前。 短暂温暖的感觉虽然美好甜蜜,但始终比不上那化脓的伤口被生生撕裂的痛楚深刻,一生难忘。 所以说……孟素戔的出现,就等于是给她的一个机会。 没错,此时、此刻、此地,在她将一切都铺垫好的时候,他送来的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没有人能够看到那绷带缠绕之下的嘴唇,愉悦地勾起,玄婴疾步如箭矢般朝着城楼之人冲了上去。 “即使是他的皇兄,你也休想欺负我护着的人!” 玄婴手臂一伸,掌中便握有一柄寒光短刃被藏于她袖间,眼看两个距离越来越短,她朝着他最脆弱的脖子划去。 然而下一刻,只见一道刺眼的银芒直冲而起,宛如一道绚烂的银龙一般,仿佛要与天上劈落而下的闪电连接到一起。 这即使是玄婴这种*变的如同钢铁一般人非人类,亦不得不改变一下方位,不再莽撞地一往无前。 玄婴全身后退,而那可怕的力量像是奔走的狂莽野兽将她向推向后方。 她被逼地退回了地面,并且在那巨力的推迟下像被犁一般被冲击拖出了两道深深的凹槽。 咳,玄婴感到一阵窒息感,那道逼迫的力量远超估计,她咬紧牙关,蓄气架起双臂,双脚深深陷入地面,猛然站定,地面在两股巨力的摧毁下居然缓缓的开始龟裂。 再施力前推,一个抽身回撤错开了那道诡异的力量,而那一道疾驰的白光轰地一声炸进了地面,地面似乎被切开一般形成一道长长的鸿沟。 就是这一瞬间,玄婴婴的眼睛猛然圆睁,看着那释放出强大力量的地方一瞬间产生的僵直。 是一支箭! 一支银纹三翼三棱锥的箭! 它比一般箭矢长上许多,却又比弩箭小上几寸,它如切豆腐一样轻易便深深没入松散的地面后,竟还在土地表面炸如出一条条裂纹,可想而知,它的力量有多强劲。 她倏地抬头看向城楼之上,但见孟素戔身后,两名披着红色斗篷的紫衣卫举着一把造型如鹰隼般两翼展开的机巧箭弓,现身在他其后。 玄婴并非强攻性,她比较精算近攻,远攻可以说对她而言,还是一个暂时需要攻克的难题,特别是对于对方手中握有两柄看起来非一般犀利、且适合远攻的机巧箭弓。 不过她非常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她要做的事情并非杀掉孟素戔,而是拿自己当赌注来博一次彩头,代价或许会比较惨烈,可谁在乎呢,她又感觉不到痛意,只要这条命还握握攥在手中就行了。 于是,她不再顾及自身,阵中的“阵人”在失去嫉的踪迹后,便像是被什么无形中的力量驱动,开始朝着玄婴围攻而来,她一面摆脱阵人的密集攻击,一面继续冲杀孟素戔,像这种热血少年漫的场景一样,她发挥着小宇宙,不畏生死,一次又一次地即使头破水流也不放弃进攻。 那疾射而来似裹着冰芒的银箭虽然被她一次又一次“侥幸”地躲过,但她的衣脸被划破,脸上的绷带也被划破,渗出暗红血迹,她却无暇顾及这些,她的目标是没有最惨烈,只有更惨烈才行。 当她再次被逼退撞落地面时,却不经意观视到孟素戔的一双墨染眸子,却见他用一双复杂却讳莫如深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 那眼神……饱含着太多的情绪,竟让她有一种,他似在不忍,似在心疼她的错觉…… 哈? 被自己这种强大的想法给怔愣了一下,但玄婴却依旧没有放弃,她再次加大力道,冲飞到空中,但这次孟素戔那边却要认真了。 于她来说,接踵而至的则是越来越密集似雨滴从天而降的箭气,玄婴很显然没意识到他们下了狠手,或者说即使她意识到这点,也只会迎难而上,不会选择躲避,然而空中毫无着力点的缺点完全的爆发了出来,纵然她能依靠身体的灵巧性改变方向避过了大部分箭气,但是在铺天盖地的箭气之下下,她依旧不可避免地受伤了。 只见一道清晰的血痕透过右键的血渍展现出来。 玄婴落地,一个倒翻,便猛咳一口血出来,这时,漫天的箭气依旧凌盛,朝着她扑杀而来,她捏着拳头,心中纠结,躲还是不躲呢? 然而,下一秒则有人替她选择了答案,忽然感觉身后一阵凉风传来,一道尚不及成年男子那般宏伟高大的身影,用那一双削薄却坚实的肩膀,替她扛下全部攻击。 但见,一直躲在暗处只懂得咬紧牙关惊若寒蝉发颤的嫉,此时终于舍得现身,停在了她的身旁。 而看到嫉妒出面后,孟素戔命紫衣卫停下攻击,而那些“阵人”亦如一具具石雕塑,呆滞地停了下来。 孟素戔俯视着嫉妒,轻柔地就像正在关心亲爱的弟弟的兄长:“害怕吗?竟然在发抖?” 嫉妒全身如过电一般,猛然一颤,额上布满一层细汗,他巍巍颤颤地抬头,全身无一不在叫嚣着恐怖抵触不安,唯有那一双如小兽般倔强的诡冷碧瞳充斥着厌恶与憎恨! “嫉啊,你从小便就是这样,永远只敢躲在阴暗的角落,用那种厌恶而憎恨的眼神看着我,像一只充满畏惧不安的老鼠,想不到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你现在依旧没有变过。”孟素戔似回忆起过往便感慨了一声。 嫉妒“啊啊啊啊!”地朝着他嘶吼一声,眼珠子眦裂极速地左右转动,就像喉咙被什么无形的巨掌掐住,只能发出本能的吼叫。 “我记得在瑛皇国的皇宫里,你曾说过玄婴姑娘是你的女人吧?”孟素戔的目光转向伤痕累累的玄婴,眼中充满着真真切切的心疼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但是她真的很可怜,竟会喜欢上你这么一个懦弱又胆小的男人……” 他的话就像是千斤的重压,压得嫉的每一寸骨骼都咯吱作响,刚极易折,似无法承受般,抱着脑袋嘴里一边嗷嗷嗷嗷地狞笑,一边痛苦地颤抖着身子蹲在地面。 就像被人拔光了衣服,光着身子时候身边围了一圈人不断在指指点点地嘲笑,他的脸涨得极红,薄如蝉翼的肌肤如充血一般,亦似快要受不住要爆炸一般。 玄婴微微抬起眼来,正巧能将嫉妒那一双赤红似要滴血的疯魔眼睛收入眼底,似什么哐地一声破碎,她紧蹙眉头,双唇抿紧成一条直线,突地有一种快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我没事……”玄婴开口想安慰他一句,但事已至此,由她一手推演的结果,她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先破而后利,如今他即将“破”了,却不知道能不能如她所愿地“利”起来, “让一个女人替你挡下一切,我的皇弟啊,你真是让为兄感觉十分失望啊……”孟素继续那番教育“爱弟”的言论,继续不紧不徐地进行着。 玄婴很奇怪,她虽然认识孟素戔的时间不常,但却认为他不是一个喜欢进行这种言论的人,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这么说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曾说过,对于嫉来说,他们只是拥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他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口伐诛笔他的过往,若他觉得嫉对他的威胁,他想动手,像这种状态下的嫉,根本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他又何必费上这么一番口舌呢? ……这个孟素戔究竟有什么目的? 眼看着嫉妒的情绪越来越不稳,越来越激动,就像随时准备要绷裂琴弦。 “闭嘴!” “嫉啊,即使你伪装得再强大,你即使是不堪一击。”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句话就是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嫉妒抱着脑袋仰天狂喊,他一头丝狂乱飞舞起来,满目赤红一片,他终于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崩溃了。 玄婴咬紧后牙槽,听到耳边嫉那凄厉而震耳欲聩的尖叫,心中突地腾升起一种怒意。 这种怒意也不知道是针对孟素戔的还是针对她自己的。 她不管这个孟素戔究竟有何目的,既然嫉妒眼下是她的攻略对象,她便不能由着他彻底崩坏! 玄婴撑着伤重的身子,准备起身继续冲上去的时候,却被一只如钢铁般冰冷而坚硬的手臂拽住,那力道几乎快折断她纤细的手腕。 “你——想——去——哪——里?……”嘶哑破碎得几乎快听不出字的嗓音,带着一种颤音,似要忍不住哭出来般凄厉质问的尖谒,缓慢从嫉嘴里吐出。 “我……” “难道你也认为,我像一只懦弱怕见光的老鼠?”他扭过头来看着玄婴,表情是极度扭曲却也痛苦狰狞的,就像生生被人剜出了心脏,却不敢喊痛,只能强忍着痛意麻痹席卷全身。 玄婴看他这副模样,既气又觉得无奈,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突然伸臂抱住他的脑袋,重重地压进自己的怀中,不顾他倏地僵直如石的反应。 “你不是!刚才……刚才是你救了我!”玄婴语气认真得不能再认真地道:“嫉,是你救了我!即使你自己也认同了孟素戔的话,认为自己既胆小又怯弱,可是你在我面对危险的时候,依旧第一时间勇敢地站在了我的面前,即使你害怕得发抖,害怕地想要逃离,但是你却没有这样做……” 她顿了一下,微微松开了力道,放开了他,一字一句如起誓般郑重道:“这样的你……让我感到自豪!”   ☆、第三十一章 她不再是玄婴 “这样的你……让我感到自豪!” 一番完全没有经过思想过滤的话,经玄婴嘴里说出,没有了往日那般带着某种深沉暗示性的刻意温柔,反而带着些许淡漠到冰冷的真实性情。 有时候,真的就是真的,假的便是假的,即使有时候能用假的演绎出以假乱真的把戏,但它始终是假的,它能够巧妙地勾出别人心中最痒的渴望,但却没有办法用假意来填补那种痒意骚动的空缺。 然而此刻的她是真实的,真实得……触手可及…… 嫉妒闻言,蓦地一震。 然后,他伸出一双麻木灌铅的手臂,一揽,便紧紧地抱住了她。 从她身上过渡而来的温凉的体温无法令他彻底温暖,但是那种能够融化坚硬的柔软身躯依旧能够让他感到一种被填满的满足,就像被人从冰窟内将他*地捞了起来,那颗被剜掉的心脏部位,与她贴得很久,在感受到她跳动的心脏搏动时,像是空洞的地方与之共享,也重新恢复的噗通噗通噗通的心跳,那被凝固的血脉也潺潺开始流动…… 怀中是他熟悉的人,熟悉的体香味道,熟悉的相拥,一如在马车上的每一夜,她都会像现在一样微缩着娇小的身子,如刚出生带着绒毛无害的小猫咪般偎依进他怀中,双臂自然搭拉在他腰间,以她的体温来烫贴趋散他一身的孤寂荒芜。 “为……我自豪?” “嗯。为你自豪,也为你骄傲!”玄婴想给他勇气去战胜心中的恐惧,她知道巧用言语亦能给一个脆弱得几乎崩溃的人产生一种纵横捭阖的力量,她道:“仗着自身的力量杀人或伤害别人的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像地痞流氓他们亦能够做得到,但能够运用自已的全部力量去保护重要的人,敢勇于面对恐惧的事物而不退缩,也才是最厉害的地方。” 她推开他,让他把头抬起来,然后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里面,一双黑瞳如墨色浸染,泛出一层淡淡摄人心神的流光色泽。 “你不是一个人,有我在你身边,你何惧之有?”她伸出手细致地摩挲着他冰冷而僵硬的面部轮廓,像是要用指尖那仅存的些许余温,来暖化他面上的霜寒恐怖之色。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这句话就像开启了某个早已决堤快喷涌而出的闸口,嫉妒那一刻的表情很乱,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像结冰的潮在雾夜中泛着光,受惊似地猛地推开了她,踉跄地站了起来。 但是玄婴那因为他的动手而骤然黯下的目光,却像魔咒一般将他欲转身逃离的身形牢牢定住在原地。 隔了一段距离,他这才清清楚楚地看清她此刻的惨境,看着她那一身因为想保护他而变得伤痕累累的身体,那散落于地的黑阔长袖似折翼的蝴蝶,被划破一条长长的口子,她身上的每一道血痕,都是在跟他叙述着一件事情……他对她来说很重要,那从身体内流出浸入土地的暗红血色,都是在跟他表白一件事情……她想要好好地保护他…… 而他呢,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一个人害怕地躲在暗处,一个人逃避地置身事外,一个人完好无缺地站在她面前,一个人……但是,她不但没有对他懦弱行径进行指责,没有加以埋怨失望,反而还以他为豪,还会觉得他在那一刻是勇敢的…… 嫉眼中清晰地映着玄婴的身影,这是一双漂亮但是呆滞了的眼睛,没有光彩的瞳仁,一动不动。 不!他一定都不勇敢,他知道的,他就是跟孟素戔所说的那一只只敢躲在暗处诅咒嫉恨别人的老鼠…… 他掉转头,看着青烟雾撩间若隐若现的那道飘渺似冰雪之谷,不染纤尘的身影,眼球有些浑浊,布满蜘蛛血肉,精致得无可挑剔的面庞只剩一片麻木与空洞,白皙得过分的肌肤在瀑布黑发映衬下似无血色,少年那只碧绿如宝石的眸,透露着看不清的情愫,非喜非怒,而是更接近于空芜。 但是,他却不知道,即使是一只低劣肮脏的老鼠……亦是有逆鳞的! 以前他孤孑一人,他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值得珍惜的东西甚至没有自我,只是从这一刻开始,这个叫玄婴的女人——就是他的逆鳞! 或许是当心中藏了一个人,有了一样想倾尽一切保护的东西的时候,他身上便会被赋予了一种力量,那就是叫作——无畏! 他摇晃着步履,如舞伶般忽闪,忽现的诡异节奏,四周的空气压抑而颤悚,像是坠入零度之下般寒冷刺骨,长长的血之亡镰刀拖曳在身后,与地面沙砾碎石摩擦间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这时感受到他身上那沉重沉潜的肃杀之气,原本停滞的“阵人”开始抖搂着身上的尘土,开始准备清剿闯入的匪类,然而下一瞬间,却发现目标不见了,但见嫉似浮光掠影般消失在原地,再现时,已身如矫猿,朝后翻空一转,便蹬身如箭,拖着布满煞冷猩光的血之芒镰刀,朝着城楼之上的孟素戔冲去。 那一刻,他笑了,他的嘴就像被刀横割了一条,咧成一道难以置信的深陷弧度,那激突的碧眸眦裂,比地狱的嗜血修罗还要幽黯华美,那张无邪却扭曲的面庞,随着四周萤火光线的变幻而幽深诡丽。 玄婴怔怔地看着他朝着孟素戔冲去的背影,他竟然…… 然而,凭受伤的嫉想突破重重包围触碰到孟素戔,这是一件难事,但见不等紫衣卫出手,便从暗处倏地蹿出十个人,嫉巨镰挥破虚空,那森森血色刀光如同月华泻地层层叠叠的带着残影向下方逼退了那十人,他嘴里啸出一串串尖锐似鹤唳的笑声,他就像挥舞着镰刀的死神一样,准备收割着阵中一切的活性物体。 若是在巅峰时期的嫉,他自然能够轻松应对这一切,但此刻,一声可怕的爆鸣,如同地震一般,嫉妒瞬间朝着那默契十足的黑衣人狠狠的斩去,地上上带着铁器的泥土像是被狂风席卷一样,在碰撞的一瞬间圆环状一样被砸飞了出去。 他们的脚深深地踩进了泥土,几乎连脚跟都没了下去,拼足了劲的嫉妒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他们对他的估测。 但这般猛烈的攻击,却让内腑受创的嫉妒在伤敌一千时自损八百,一串串血珠撒满地面,他急喘着粗重气息,似根本不觉得痛一样,亢奋着一串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奋杀在战场上。 “嫉!” 他疯了吗?!竟选择这种方式,玄婴忍不住撑起身子,朝着战场喊道。 他逼退一拨攻击,闪避一群阵人的围攻,准备继续逼进的身子一僵,骤然停下了那疯狂的杀戮,他像生锈了一样一节一节地地转过了头。 只见千里烟波,但见风轻轻地吹,地上的灰烬随着风而飘扬尘沙,皆如烟,有着虚无的美丽,朦胧的烟雾弥漫之中,少年准确无误地将目光投射在她的脸上,他渐渐收起了那一张百鬼衣行狰狞残戾的面旁,那扭曲移位的五官恢复了原样。 他对着玄婴,饱满的额头,细长精致的眉毛,深遂而魔魅的绿眼,高挺的鼻子,削薄而红艳的嘴唇,微微的清风吹拂过少年白皙的脸颊,他的发就这样在萤火闪映中轻轻飞扬起来…… 无可否认,那精致的五官忽的展开,对着她桀骜而骄傲地少年一样,对着她勾唇一笑,那一刻,竟给人一种无邪而纯粹的愉悦。 无邪,谁?东皇国那个丧心病狂的嫉殿? “玄婴,总是你一个人在本殿耳畔那里叽叽喳喳地喊着喜欢,喜欢得要命,本殿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既然你都说了那么多遍,那么现在本殿也告诉你一遍,你最好牢牢地记往,因为本殿绝对不会再说第二遍了……本殿喜欢你!” 本殿喜欢你! 正在内心吐槽“什么叫喜欢他得要命,你自恋得也太篡改事实了吧”的玄婴,听到那五个字的时候,蓦地瞠大眼睛。 喜欢…… 他喜欢她…… 他终开口说了…… 这么说来…… 玄婴呼吸一沉,蓦地转换瞳色,开启了一双透视的黄金瞳,但见从他身上突地射出一阵刺眼的光芒,但见他身上那如荆棘般的光斑腾纹渐渐开始变幻,如一束束妖娆的景致开始于他的四肢缠绕,蔓延伸长,如蓝色蔷薇花蕾般,朵朵花瓣绽放,盛开在那那一具白皙纤瘦颀长的少年身躯之上,散发着少年独特的诱人气息。 他身上的“玄束”如同玖兰戚祈一样并没有消散,而是换成了另一种方式继续停留在他们的身上。 不是……他并不是七煞之主啊…… 玄婴在确信这一打击后,难掩眼中的那一抹失望情绪。 不过,她绷带下的嘴唇,却依旧淡淡地弯了起来。 “我看到了。” 她回答了他,比起用嘴巴说的语言,她亲眼看到了绝对不允许忽略的真实。 只是……喜欢的开始,则代表着离别的开始…… 而在玄婴露出那一双星河灿烂奇异的黄金瞳时,嫉妒已经彻底地傻怔了。 他下巴微脱,用一种不可思议又震惊万分的表情死死地盯着玄婴的眼睛。 脑袋好像停滞了运转,只剩下来回不断重复的一句话。 为、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一双跟猪妖一模一样的黄金瞳! 她究竟是谁?! 而玄婴亦回视着他,只是那一双黄金瞳的色泽越来越淡,被另一种黯黑的色泽逐渐代替,最后恢复成了一片幽深的黑暗。 她不需要再隐藏自我了,便动手一圈一圈地撕扯掉脸上缠绕的绷带,露出了那张如雪焠剔透净白的容颜,柔软的表情开始一点一点地凝固起来,就像将自己先前拔掉的刺重新再装回了身上。 她脸上的神色淡漠得几乎等于无,神色深洞,乌黑眸子停滞一处,仿然变成了一具空有灵魂的木偶。 至此,她不再是玄婴,而是——虞子婴。   ☆、第三十二章 当神棍太委屈了(修文) 虞子婴身上的伤势并不重,因为一切战局在她有意识地控制之下,只损伤了皮外,但为了令她看起来惨烈而悲壮刷爆同情份,那一道道狭长皮肉翻绽的口子却遍布了全身,以遍体鳞伤来形容亦不为过。 然而,由于痛觉的缺失导致了她对某一方面计算的遗漏,就像是再精明的伟人亦会打盹儿一样,那就是忽略失血过量造成的晕眩眼黑。 等她终于完成攻略觉察到这个情况的时候,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她眼前一切事物如黑斑点点,心脏供血不足引起一阵阵紧缩,她视线越来越窄,如谢幕的电影收上帷幕,仅来得及将最后一幕收尽眼底—— 站在青雾渺渺阵中的嫉,他的嘴唇和面颊惨白而拉长了,脸上的皮肤都收缩了,他的嘴唇闭得紧紧的,抑止住了正要发出来的叫唤。 然而,在他看到虞子婴身如飘絮软绵无力阖上眼睛,软倒下地之时,蓦地,他怔了一下,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脚步像生根似地被钉在那里,好像土地就要在脚前裂开似的。 她看到嫉那张震愕的嘴唇阖动,上下嘴唇抖颇激烈地摩擦着,如末日洪亮的号角骇人般吐出了两个字。 猪、妖! 看来……他是认出她了,虞子婴在晕倒之前,抿了抿嘴角,扬起一道如雪花般清凉转眼便消融的笑容,不知道在他得到“玄婴”就是那个他曾经厌恶讨厌诅咒的“猪妖”之时,他会是怎么一番“有趣”的心情呢? 分不清是遗憾还是嘲讽的一笑后,虞子婴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能这么放心地在此时晕过去,是她知道她不会有事的,因为无论是孟素戔还是嫉都不会在她昏迷的时候做什么。 这不是自侍甚高,而是在陈诉一件事实,她之前将自身的价码加得那么高,或许冥冥之中便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刻吧。 原本以为她会直接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但下一秒她却被一双带着熏檀香气的双臂揽住肩膀,那如清水般冰凉的布料滑过她脸颊,留下一缕丝柔的触感,接着被带进了一具温暖干燥的怀中,脑袋无力地耷拉轻靠着,那一刻四周躁动猩冷的空气仿佛都变成宁静谧远了。 是谁?虞子婴拧了拧眉毛,攥紧手边的衣角,却始终睁不开眼睛了,最后朝着黑暗昏昏而去。 她不知道在她昏倒之后,东皇的两兄弟为了争夺她的归属权正在进行了一番殊死搏斗。 “放、开、她!”嫉看到虞子婴被孟素戔抱在怀中时,瞠大了眼珠子,碧瞳激刺出森冷光芒,巨镰一挥便划破眼前阻碍的雾层,眦目裂唇地咆哮道。 在她倒下那一刻,他因为迟疑她真实身份的原因,造成了如今虞子婴落在了孟素戔的怀中,那一刻他心中激发了前向未有的懊恼后悔! 她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无论是猪妖还是玄婴,她都该是他嫉妒的! 他脚尖滴溜溜地朝着孟素戔扑杀而去,他挥起巨镰向孟素戔头颈砍去,但在接近他五步之内,却被一柄横举宝刀,用力一推,十名如鬼魅披着黑袍掩面的黑衣人挡了回去。 嫉顺便轻轻一跃,跳到了孟素戔身后,稳稳落地,然而就着落地时的缓冲蹲下,挥刀向孟素戔的双腿砍去。 但咻咻地银龙光芒,破空而出挑开了他的刀,两名紫衣卫从雾霾之中现身,与一旁辅助攻其死角,将他生生逼退,而十名黑衣人则呈包围圈将他困在其中。 冷风呼呼地刮起,孟素戔用衣袍掩在虞子婴的脸上拢了拢,侧眸看向那“扑哧扑哧”喘着粗气弯下腰,红着一双眼睛死盯着他的嫉,道:“嫉,还记得那只你很喜欢的小黄骊吗?” 嫉闻方茫然一瞬,接着想起什么时瞳仁一窒,脸皮激烈地一颤。 小黄骊? 看他的回忆被唤起后,孟素戔继续不淡不咸道:“那个时候你宁愿眼睁睁地看着它死,也不愿意放下手段恳求别人放过它,而你现在依旧如此自私,她的一身伤势终究是由你而起,但你却完全没有顾及她在存在,你难道真的不担心她最终就跟那只小黄骊一样的结果?” 嫉妒面目一滞,浑身气息不稳地起伏着,眼珠混乱地转动着,咧开嘴:“不,她、她跟小黄骊不一样,她很强,不会轻易死掉的,她……” “她在你心目的地位亦不过如此罢了……这一次我不会杀你,你可以认为是看在父皇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份上,但现在的你根本没有资格拥有她,因为你甚至不明白她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说完,他指挥着一批“阵人”形成人墙,挡在嫉的面前,而他则抱着玄婴一转身,两名紫衣卫警惕地瞥了他一眼便站在他身旁收弩,十名黑衣人咻地遁回他身后,一行人的身影便在山间的鬼魅于浓雾中转眼消失了。 一时之间根本无法突破人墙的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手中的亡之巨镰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呼吸像破损的风箱,扑哧扑哧扑哧地蹲在地上,双臂抱着垂下的脑袋,整个姿势就像母胎腹中那样,他沙哑而唳血的喃喃道:“不、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不会再有了……夺、夺回来……迟早有一天……” ——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当虞子婴脑袋像灌了浆糊一样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她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石窟石床之上。 灰白色的石床一看就是被某种利器削成了一块长方形,上面铺着一层蓝染紫荆边的刺绣铺垫,垫子内平整裹了一层柔软的棉絮,躺在上面不会令人感觉得石床的冰冷硬度咯人。 而石窟房内除了这唯一一件算得上是颜色鲜艳透着暖意的用品之外,剩下的全部都是冷冰冰的石具——石凳,石桌,石床,石相,石门……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躺在床上面昏睡了多久,但虞子婴醒来之后,特意内视了一下自身情况,发现除了四肢依旧健全,身上那被箭气擦伤的口子应该是被人敷了伤药,上面有一层薄薄透明的绿色膏体,因为时间的缘故,还有些返沙。 她原本那件破破烂烂,蹭了一层灰染血的衣服亦被换成了一件月牙白的直身宽袖衣袍,她感觉衣内一片凉飕飕地,遂将衣襟勾起来朝内一看,私底下……一览无遗,甚至连条亵裤都没给她留下。 ——或许是因为擦药面积甚大、妨碍伤口愈合的关系,也可能是因为根本没有女子的内衫可换。 在请神坛底下被千年石钟乳洗髓了三年,她的时间基本停止,依旧是十三岁的身躯,但这一段时间以来,她却重新恢复了成长,身高也骤然拔高了不少,之前十三岁的时候,她估猜身高大抵有153左右,此时却有158上下。 然而这一件素白衣袍却如布袋一样依旧十分宽大地松垮挂在她娇小的身上,有一种小孩子穿大人衣服的滑稽跟可爱,她扯过这件没过她指尖的衣袖,偏头一看,看款式与做工布料,这像是一件有钱的男人穿的。 她又将袖子蹭于鼻尖嗅了嗅,没有异味,反而有一种清洗得十分干净,带着淡淡阳光的暖意皂香。 她跳下床,再次确信发现身体基本上已经无恙,因为床畔没有放置替换的鞋子,她只好光着两只嫩胖小脚丫在房内四处查看。 房内摆设既枯燥又单调,一眼扫过去基本上每一个角落都看得仔仔细细,唯一有些看头的反而是那三面石窟墙面。 上面有着一种工艺十分简陋方式雕刻的连环画,就像在讲述一个神话故事一样。 第一幅图,讲的是一条似龙遍体鳞片长着两双翅膀的蛇,降临在天空中,它俯视着地面,目光威严而仁慈。 第二幅图,则是讲一片荒脊的土地开始长出一些弯滕草木,天上有雨,有太阳,有风…… 第三幅则开始出现人类了,讲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延续着,建设着…… 第四幅,则是人类世界发生的天灾,病痛,与权利食物争夺…… 虞子婴就这样一幅幅地看了过去,这些壁画就像是小儿启发读物一样,虽然看似简单,但其中的意义却是恒远深长的,这就像在告诉孩子们,人类是怎么来的,这片土地又是怎么样来的,他们的崇拜,他们的信仰…… 虞子婴看完后,沉吟了片刻,便推开石门出去了,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很黑暗,唯有前方的尽头有光亮照进来。 她赤着脚,安静地一步一步朝前走去,当她几乎要融进光亮之中时,忽地一阵大风刮来,她披散蜿蜒如蛇般垂落于地青丝摇曳而起,她微微偏过脸,空气稀薄而寒冷,她只觉胸腔传来一阵令人要窒息的感觉。 许久,虞子婴适应了这种感觉,才抬起了脸,只看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 她这才看清,她身处在一处断壁处,她脚踏的地方呈一个三角石台基,四周环了一圈石栏杆,再踏前几步,就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 看着那轮升起的太阳,它趋散了四周的寒意与白雾,光照云海,五彩纷披,灿若锦绣,虞子婴伸出一只手掌抵于额前,虚掩那几乎能够夺目的光彩,那透泄的光线,令她的手白皙得几乎透明,她微仰起脸颊,整个人就这样静谧沐浴在阳光之下。 “这里就是摇光,原来在多隆克多大峡谷的半空中啊……难怪没有人能够察觉得到。”虞子婴轻喃一句。 腾蛇族的人都是奇葩,七宗之一的“天枢”被深埋在地底,而“摇光”则被藏在多隆克多大峡谷的半空之中,至于剩下的腾蛇七宗,可想而知绝非寻常地点,这世上又有谁能够轻易找寻得到呢? “不一定,只要你有心,就算是在天上,依旧会有人筑梯攀摘得到。”从她身后传来一道不加修饰的慈润的声音。 虞子婴没有被惊动,她似早就知道身后有人靠近,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动作,甚至她连身后是何人都不好奇,因为在阵中那十名与嫉对抗的身影出现的时候,玄婴就大概能猜得出孟素戔是谁了。 果然,嫉还是失败了啊……她神色恍惚了一下。 “无相国师啊……你这次出场的方式还真令人意外……那么现在,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孟素戔还是无相?” 无相澄清的嗓音如涓涓细流,带着令人舒服的沁人心扉道:“都是,亦或都不是,众生亦我相,我亦众生相。” “……”虞子婴怔立半晌,才转过身来,乌黑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突然道:“当神棍太委屈你了,你有没有兴趣将头发剃光出家为僧呢?以你的质资,得道成佛应该不是难事。” 无相闻言先是一怔,看着她那不似开玩笑的表情之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是,最后他只得无奈地笑了一声,不得不解释道:“其实东皇国真正的孟素戔早在十三岁时便死了,之后的孟素戔则是由我受师尊的命令顶替的身份……” 这真是哪儿都有他师尊的事。 虞子婴撇撇嘴,看着那张跟孟素戔相似,却又更风华绝俗、充满佛性明秀的面容,若说孟素戔一身揽月天下的飘渺气质像仙,那么无相一身苍茫浩瀚则是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的佛。 “你的身份还真是多,你这次难道是特地赶分配过来帮我的?”从得知他身份的那一刻起,虞子婴则思前想后一番,最终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想起他之前的种种,他对她那种奇怪而纵容态度,眼下身份揭露便有了解释。 “我在得知你竟然选择嫉妒的时候,便想到你可能会需要帮助。”他看着她此刻就这样毫无妨备地站在他面前,想起之前不能表露身份之时那痒入骨髓的忍耐,再也刻制不住满腔的柔软与渴望,伸臂将这个小人儿拥入了怀中。 嫉的“惧”是孟素戔,若他不来这一趟,便破不了他心中的惧之煞。 “怎么要选择这种感情呢?”当真正地将她拥入怀中之时,无相感觉在离开她之后那无法填补的空落,终于盈满了圆。 被抱个满怀的虞子婴扭了扭脖子,像小松鼠般,将小脑袋从他胸膛前蹿了出来:“什么意思?” “你想他们领悟的感情可以是亲情、友情或爱情,可三样你却偏生要选择爱情这一项呢?”孟素戔不懂“萌”一词,但是他依旧被此刻虞子婴的憨娇之态,惹得心似春水撩拨涟漪,软得几乎想俯下头来亲亲她毛茸茸的发旋儿。 “我跟他们无亲无故,亲情不可选,而友情也非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得起来的,唯有爱情,它可以媲美亲情,亦可贴近友情,一开始拿捏爱情的话,如果失败,再转换成别的后路也是比较容易的。” 这就是她之前的想法。 “子婴,爱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这两次你能成功令他们动心,只能算是一种幸运,那也是因为傲慢跟嫉妒两人因为环境或性格的缘故,对情爱一事无一丝接触,若是换作别人,你既心中无爱,眼中无情,又如何能够瞒得过呢?” 心中无爱,眼中无情?无相的一番话,不由得令虞子婴又想起了伪“舞乐”曾跟她说过的话了。 他说她眼中只有目的跟算计…… 虞子婴眸光微凝,自忖——她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般无情无爱吗? 从生物学上来看,爱情是男女之间荷尔蒙发生的化学反应,是体内多巴安过盛的结果,最长时间只能持续18个月。 所以她一直用一种冷静而客观的态度进行着一切,反正按照科学上所说男女之间动心的话,18个月后便能够消褪这种症状。 但她毕竟不是冰冷铁造的机器,在相处之间,她也难免能感受到丘脑中的多巴胺等神经递质就源源不断地分泌,令她做出一些诡异的行动,比如她偶尔会不由自主地因为目标的笑而笑,比如明知道是计划的一个环节,依旧会产生类似担忧紧张不安的情绪,比如明明可以避免太过亲密的举动,但她有时候总是会忘记要推开…… “以你的心性想要做成一件事情,可以不折手段,不问过程,可是感情一事,却是双方的,并非随意就能够糊弄得了的,再说你一直用这个身份……也是一个潜在的隐患。”无相看她静默不语,便叹息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那要怎么做才行?”虞子婴对他对自己的评论不置可否,只是略过一切过程,直接征询答案。 或许是因为之前对剥夺了无相贞操的愧疚,亦或是他帮助她良多,在虞子婴的心目中,无相与良师宜友相同,她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自然而然可以跟他寻求帮助。 无相抚着她的头发,看着远方,道:“还有一个方法……” “什么办法?”虞子婴推开他,注视着他的眼睛。 ------题外话------ 整修一下♂   ☆、第三十三章 哟,公主很忙哦 “我认识一个奇人,他懂得一种能够值入记忆性催眠术……我会事先替你安排一个能鸣金最佳接近目标的身份,然后再利用催眠之术复制她的思想,她的性格帮助你去完成任务,但因为你的心智太强……我想你本身的记忆是无法完全抹去的。这么一来,你只需要谨记,催眠后得到人物的一资料后,尽量以她的面貌,好好地扮演‘她’就行了。” 无相伸手握住她的指尖,微微蜷缩着将其包裹在其中,密靡长睫熏染一层金光,而那覆下一层阴影的澄清的墨瞳,极快地闪过一道极为晦涩的雾意。 明明就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在掌心的温度,明明已经将她拥在怀中停歇,但为什么心中还是那般惆然若失呢? 为什么是她呢?……师尊,为什么腾蛇皇族会是她呢? “那我还是我吗?”虞子婴将他的话细细过滤一遍之后,乌黑眼珠滚动映着阳光晃悠着萤色光彩,抓着在意的关键字眼问道。 拥有了别人的思想,别人的性格,那她又会是谁了? 无相一怔,她抑着巴掌大的小脸,面色似雪净如月,齐整而柔媚的齐海衬得她那一双漆黑瞳仁愈发地大,因为好奇询问,而如蝶翼般眨动着呼扇的睫毛。明明是一个狡猾算计之人,明明是一个无情冷漠之人,偏生有这般呆呆的表情,这种时候的她,简直就像某种无害柔软的小动物,惹人心怜爱护。 可她越是这样,才会令他寝食不安,无法放下心来,明知道她不会有问题的,亦依旧按耐不住满心的焦虑不远千里迢迢跑来一趟……他想,即使是心胸再宽阔的男子,也不可能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去接近别的男人,而做到无动于衷…… 占有欲——活了二十五年,这是无相第一次产生这么强烈的占有欲,但是他却不能阻止虞子婴,因为这关系着她的性命与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一件事情…… 所以,他不得不为未来可能发生的境况加一道保险枷锁…… “当然,记住我刚才的那一句话。”他轻轻念道:“众生亦我相,我亦众生相,人生有时如同戏台演戏一般,即使你演得再逼真,等你褪下一身戏服之后,你就是你,真实的你没有任何改变的……”变的只是那些被你穿着劝服迷惑的人罢了,因为他们永远将看不清你的真实面貌。 如此便……甚好……不是吗? 无相微微一笑,那本湛灵台一点,天然奇绝的面庞,清冷而自持的面部轮廓微柔,发间的红翎白玉的簪子,簪头垂落几条编制精美的细长绦条,散垂的黑发被风吹得颤动,白与黑形成鲜明的对比,几无杂色,正如深涧对面那冷幽幽的冰雪之谷,出尘脱俗,不带半分烟火气。 虞子婴的脸颊被他丝丝凉意的头发蹭得痒痒的,便顺势抓住了一把,再用手肘弯起摩挲了几下痒痒的部位,她并不迂腐,既然无相有能力帮她剔除一切潜在隐患,她自然也不会去拒绝。 换身份的确是她一开始便计划好的,但是她却没想过要对谁取而代之。 “惰为什么要杀‘孟素戔’?”她想了想,问道。 华铘相必又被他设计重新抓住了,但她不懂,在这种四面环敌,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刻,他犯得着费上一批杀手的力量来动暂时没有威胁的“孟素戔”? 无相看她像被毛球骚扰的猫咪一样,不爽地微眯起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拽紧他的头发不放,一时不知道该咬还是该放,便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但一听她提到“惰”时,脸上溢满的笑却顿了顿。 “惰啊,那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孟素戔’跟我有关系,打算杀鸡儆猴。”无相那双线条柔和的眼睛,乌黑的眼珠像是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显得非常清冷。 “那你跟惰究竟有什么恩怨,会让他一再对你出手?” “有关系”则表示惰还没有看穿“孟素戔”的真实身份,只是因为无相的关系才找“孟素戔”的麻烦。 无相覆下眼帘中的暮霭,衣衫摆动,绦带飘舞,神色因她的话语一触之下生出千般情绪,最后他语气低吟道:“这件事情以后我会告诉你的……而现在,你的时间不多了子婴,我知道你对腾蛇七宗感兴趣,但在舞乐或华铘那里你或许都了解了一些关于腾蛇七宗的事情,除了被景帝与惰收服的天玑、天枢外,摇光其实一直在我的手中,而我的奇门阵法也是因此而来,以目前的局势,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不宜现身为好。” 或许在来摇光之前,虞子婴有想过利用华铘混进天枢之后,从惰手中夺回属于她的腾蛇七宗,但是果然还不是时候,夺回虽然不难,可夺回天枢后的她,能有多少把握守住它,而不被得不到便毁掉它的惰的祸害呢? 况且,她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先保住这一条小命,才能够去贪图更多的想法。 “我知道了,华铘的事情便交给你处理吧……舞乐是不是在帮你做事?”虞子婴想起失踪的舞乐,遂看着他问道。 “嗯,但他不是在帮我做事,我们只是互相合作罢了,我帮他救人,而他则帮我一个忙。”无相回视她,答道。 救人?能让舞乐妥协而急欲救的人,除了被拘押在瑛皇国皇宫的籽月外,又能有谁? “哦。”虞子婴得到答案,仅意兴阑珊地应了一声。 看她不欲再开口,表情亦淡淡地别无情绪起伏,无相心中感慨一声,便主动问道:“那下一个人选……你准备选择谁?” 虞子婴再次偏过头来,灿烂的阳撒落在她白皙脸颊染上一层清淡光泽,更显得眉目乌黑漂亮,虽然依旧呆呆地:“你有什么建议?” 无相犹豫了一下,才呼一口气道:“就选择婪吧。” 虞子婴闻言一怔。 感受到她此刻最真实的反应,无相不知道想到什么,心中略微感到有些异样,但他选择忽视它的存在,他伸掌慈爱而安抚再次揉了揉她柔顺的头顶,悠远的声音随着跌宕云海浮浮沉沉:“你对他……是比较熟悉的,相对于别人,我想,这对你来说或许能够比较容易一些。” 当你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便能直接掠过再熟悉的过程,直接对症下药,这就是他所说的比较容易的意思。 “……哦。” 看虞子婴并没有提出反对,无相压下眼,观察着她的面部表情,却发现只要是她刻意隐藏的时候,是没有人能够从她的脸上琢磨得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什么呢?这种又近又远的距离,无相眸色黯了黯。 于是他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不想问一问他的情况?”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已经不需要了。”虞子婴摇了摇头,看他依旧用询问意味眼神看着她时,便抿了抿唇,十分别扭地撇开眼睛,视线飘移半晌,再含糊地补充了一句:“我只他要还活着……就行了。” 在得知孟素戔是无相的时候,她就知道嫉是不会有事的,无相有自己的使命,虽然她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她知道,他是不会主动插手打破眼下大陆的局势。 而听了虞子婴的回答,无相的脸色一僵,继而变得难以描述了。 他觉得,好像有什么十分在意的东西从指缝间滑落,就像是时间的流沙,你捏得越紧就越来越难以挽回…… 只要他活着…… 活着…… —— ……精神力越强,催眠术对于其效果便越弱,子婴,别尝试着抵抗它的效力,否则催眠术会崩溃的。 好吧,即使是无相这样淳淳有叮嘱过,但催眠术的效力对虞子婴的束缚有多大,便只有她自己能够知道了。 等虞子婴再次醒来,脑袋一阵肿涨的感觉,五识开始有了知觉,她能感觉四周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那是一种绝非寻常百姓家能够用得上的名贵香料。 她睁开一双眼睛,看着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恍惚一瞬,脑中思路便开始重新运转,她细细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端是不凡,身上是一床精贵锦被,她侧过身,顿时一间奢华充满贵族奢靡气息的古代女子的闺房映入眼帘。 她醒来的第一时间便开始整理脑中突然多出来的一些记忆信息,顺便迅速展现她现在的身份资料。 想不到,无相让她顶包的人竟是瑛皇国现今皇室中唯一的一位公主,宝黛公主,她今年刚满十八岁,因为是皇宫中唯一的千金公主,老皇帝对其宠爱有佳,再加其胞兄为当朝太子,这唯一的公主可谓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因此,其性格渐渐养成了既骄纵又任性,横行霸道惯了,便成了宫中的鬼见愁,除了其父皇与瑛皇国太子牧骊歌真心宠着,别的人都对她厌恶痛恨不已。 她从床上爬起来,便赤脚走到那面等同高的黄铜菱镜面前,仔细打量起自身。 华铘精煁的手艺令她的这张脸完全无缺地变成了宝黛,其实无相会选择宝黛,除了她的身份能够容易且不受怀疑地接近婪之外,亦因为她的五官与身高与虞子婴相似的缘故。 这是一个如烈火般骄傲如凰的明艳少女,与沉冽似弱水般不动如山的虞子婴是不一样,连她的记忆都像火焰一般能灼伤人。 在虞子婴起身之后,战战兢兢守候在门外一夜的宫人们一听到房内些许细碎声响,估摸着平日里公主起身的时辰,便迅速摆着用具鱼贯入内,请安之后,便一批替她着装,一批替她梳洗装扮,另一批则替她整理被褥,而虞子婴随着记忆着宝黛公主该有的姿态与神态,则闲着双手,如一只骄傲的孔雀仰着漂亮纤细的脖子,恣意而傲慢地由着他们卑微地细心伺候着。 ——很明显,催眠术并没有改变虞子婴的本心,她只是像穿越附身一般,换了一张脸,多了另一个人的一段记忆罢了。 该演该弃,她还是习惯将节奏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任何别的人指挥。—— “菊荷,皇兄在哪里?” 虞子婴模范着宝黛平日里地指气颐使,像一个骄纵宠坏的贵族般挺了挺胸膛,语气尖细而傲慢。 宫女突闻公主出场,吓了一跳,反射性便扑通一声跪在地面,磕头求饶道:“公主恕罪,公主怒罪……”磕了一会儿她蓦地才惊醒公主的问题,抬眸一看,但见宝黛公主用一种很平静的目光俯视着她,她一个激伶,迅速压下头,稳住颤悚的嗓音道:“新皇陛下,他正在永康宫与内辅大臣们商议登基的仪式。” “嗯。” 虞子婴保持与下人不屑言谈的态度,在脑中搜寻一遍宝黛公主的记忆,发现坑爹地根本不自带GPRS导航地图,于是她十冷艳高贵酷地命令跪在地面的那个叫菊荷的宫女,领路在前,朝着永康宫前行。 菊荷,宝黛公主的贴身宫女之一,其中还有菊霞、菊玫、菊夏三人,此时三人跟随她其后,根据宫中宫人的等级,她们算得上是一等宫女,其后尾随着的六名太监,六名宫女则是三等随侍。 就这样,带着一群宫人浩浩荡荡来到永康宫的“宝黛公主”,直接甩开准各通报一声的侍卫,“宝黛公主”嚣张直接闯入。 看到大厅中央众星拱月,披着一件五纹羽织蓝染披袍的牧骊歌时,虞子婴纠结了一下,努力调整着面部表情,好在这段时间她的面部肌肉重组恢复了,便学着以往的宝黛公主像树熊一样扑上去挂在他脖子上,故意将一张明艳如火的脸弄得怪里怪气,咧嘴呲牙做着鬼脸,嗔怨道:“皇兄,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发去朝渊国啊!” 这个宝黛公主跟牧骊歌关系十分亲密,每一次两人见面,她就像没有骨头似地挂在其兄长身上各种提要求,提条件,而怪的是,这一招在虞子婴看来十分无聊的把戏,却十分管用且有效,牧骊歌基本上十有*都能中招。 牧骊歌十分头痛地看着这唯一的胞妹,扯开她勒住自己脖子的手:“晓凤,你都多大的姑娘了,在朝臣面前端庄点,否则即使到了朝渊国,你以为景帝会喜欢这样的你?” 宝黛公主字,晓凤,一般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唤其字,而在整个皇宫中敢喊宝黛公主字的,除了亡故的生母之外与刚病逝的老皇帝之外,便只有牧骊歌一人而已。 见新皇言语中提到“朝臣”,在殿中眼观鼻,鼻观心的大臣们立即领悟,纷纷打着借口,跟新皇告辞退下。 牧骊歌自然是准了,甚至是巴不得他们赶紧走,省得等一下被他皇妹磨得威严扫地的场景被外人看到。 演着“宝黛公主”的虞子婴自然不会像真正的宝黛公主一样口无遮拦,她在心中斟酌一番,面上表现出一种不屑的冷笑:“皇兄,别让皇妹是傻子,这是政治联姻,他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都拒绝不了的。” “那可不一定,既然你也说是政治联姻了,那么选择谁会更有利,人家自然也会好好地衡量一番。”牧骊歌揉了揉眉间,语气略带些许疲惫。 这段时间,牧骊歌除了料理老皇帝逝世后的丧事,更要处理各种接踵而来的来自于异域的纷杂恶意攻击,即使是有虞子婴事先的警言,但凭瑛皇国的国师想要逼退惰手下的人,亦免不了要进行一番恶战才行。 而他除了因国事心神疲惫之外,估计还有老皇帝逝世的悲殇压在心中。 比起二个多月前,他们在宫门离别时候的他相比,如今的他不仅清瘦了许多,眼底乌青,眼神疲惫,神色更憔悴苍桑了许多。 虞子婴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几眼,便暗忖,牧晓凤被她的父皇跟兄皇两人保护得很好,基本上集单蠢、无知、狂妄、自大于一身,即使嚣张跋扈,横走宫闱,亦根本没了解到多少国家政事,于是她也费不着演了,直接便是一脸最真实的懵懂,问道:“那怎么办?” ------题外话------ 妞们,请看这里看这里,昨天的第三十二章静稍微将内容修整了一下,多补充了一些内容,但由于上传字数与修整字数必须相近无几,所以对于多出来的字数,静截了放在今天这一章,( ̄ε( ̄所以看过昨天的,可能会觉得有部分内容重叠。 别以为静偷懒了哦,其实是静琢磨了许多细节,基本上花了几倍时间才重新写的,虽然基本内容未变,可不介意的话,可以重漫一遍第三十二章,这样与第三十三章的内容好连贯起读。(づ ̄³ ̄)づ   ☆、第三十四章 对于不擅长的事情 宝黛公主牧晓凤无疑是喜欢三年前的青衣侯那斓的,在那一次在朝渊国燕京皇宫中,两国联姻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便跟入魔了似地,一心一意就想要嫁给他,可惜最终还是被退婚颜面丢尽地撵出朝渊国了。 拥有部分宝黛公主记忆的虞子婴觉得很难以理解,这牧晓凤跟那斓婪拢共只见过三次面,第一次见面,他从贪婪城回到燕京后去觐见老皇帝的时候遇到了她,却无视了她;第二次见面,牧晓凤听到他不准备履行两国的联姻时,气得差点没一佛升天跑去找他质问,却被他的侍卫极度无情残忍地赶了出来;第三次见面,是在她被朝渊国退婚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用一种讥讽冷漠的目光,看着她被人押着撵出燕京的时候。 这三次见面——除了无视就是冷漠,除了冷漠就是无情,这个牧晓凤竟然还能义无返顾地看上婪,想嫁给他,这让虞子婴百思不得其解,一度怀疑这牧晓凤难道她是M体质? 最后她想了想,这牧晓凤一开始亦是抗拒不愿嫁给青衣侯的,然而一切的坚持却在看到婪那张如水仙花妖般阴柔如魅的面庞时,才一反常态地认定了他,这恐怕就是跟她体内丘脑多巴胺因美色刺激增多的缘故。 “这次除了我们瑛皇国,另外还有其它几国皇族参与了朝渊国联姻,其中兵马铁血的‘鬼蜮国’与国以富饶‘天元国’皆在其列,竞争不可谓不大……晓凤啊,你当真喜欢景帝,非他不嫁?” 她并非喜欢景帝,而是要让景帝喜欢上她,她也并非要非他不嫁,但却需要一个接近他的缘由。 虞子婴为表示坚决,重重地颔首,看得牧骊歌心中一咯噔,就怕她一不小心将那脆弱而纤细的脖子给折断。 “喜欢!是!” 一般正常女子说完这种不自廉耻的话后,必须得害羞脸红,虞子婴经无相的一番苦口婆妈心地规劝之后,便在摇光内补读了不少男欢女爱的正常小人书籍,也听他给她讲了些爱与佛的故事,她自觉她在EQ上得到了一定的升华,即使不是经验丰富,也绝对不再是空白一片了。 暗忖半晌,她暗中硬憋住一口气想将“害羞”具体地表达出来,事实上这种形为本身就很猎奇,有谁的“害羞”是需要如此费力地憋出来的呢? 虞子婴虽然在某方向神经较粗,但与之相反的某一种神经却异常发达,她敏锐地发现牧骊歌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她果断地放弃了这种通过调动大量血液来供给这部分肌肉来执行憋气的原始办法,而选择暗中调动体内玄气,逼自己脸颊上恰到好处地飞上两片霞云。 看牧骊歌在看到她“害羞”后渐渐恢复的正常眼神,虞子婴面无表情地在暗地里握拳——很好!她果然掌握到正常人的精髓了,没有被怀疑! “晓凤,那你明白要让一个男人听一个女人的话,她首先需要学会撑控男人的哪里?”牧骊歌微笑一双弯眸,语气低柔地问道。 “……心?”根据宝黛公主的智商,虞子婴只能选择这个明显很正常,但绝对不是牧骊歌想要的答案。 果然…… “不,晓凤,你会这么想,这表示你的觉悟仍旧还不够啊。”牧骊歌定定地看着她,感慨地叹息了一声:“晓凤,你要谨记,对于普通男人而言,心或许随便给某个女人都无所谓,但是对于位高权重的男人而言,他的心就是他的底限,任何人妄相得到它,都将受到他们残酷无情地伤害,所以如果你要嫁给这种男人,若想让他离不开你,只需要去掌探他的身体,男人对于能够让他留恋的女子,一般都会多一些包容的。” 虽然牧骊歌对牧晓凤这种跋扈骄纵的性子能够吸引到景帝近身表示怀疑,可毕竟他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嫡妹,除了她,他也不知道能放心让别人去完成一次两国联姻。 而虞子婴一听牧骊歌的话便有一种心有戚戚焉,果然他跟她的想法是一样,攻心什么的太难,果然还是攻身为上。 只是可惜,她虽然全身硬件皆齐,但软件却全无啊,她也曾多次在脑中模拟过用攻身来达到她的目的,可事实上,除了懂一招无师自通的霸王硬上弓,其它的具体如何攻,怎么攻,要怎么运用身体来征服男人,这对于她来说……嗤,算了,隔行如隔重山,这项技术不熟练,她还不如多费点时间,选择攻心算了,反正心攻下来,身自然也就躺下了。 ——当然,心有了,身她并不需要。 况且,她发觉一旦沾上身后,男女之间发生的问题就复杂了。 打个例子,比如她跟无相,她至今都不知道究竟该拿什么态度,该怎么来看待他。 总结那些她看过的那些情情爱爱小人书,一旦女子被男子攻身完皆后,女子便强烈地要求男子负责,若不负责的话有后果很多,但绝对没有一种是好的。 她想,这种情形男女大同吧。 或许察觉到她的某些危险想法,无相也隐晦郑重地告诉过她,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即使身攻下来,心不一定能够攻得下来。 “皇兄……你……”虞子婴表现得像是惊讶了一下,接着便仰起脖子,精巧的鼻梁与下颌形成一道自信的弧度,她扬了扬眉道:“皇兄,放心吧,我是谁啊,拿捏一个男人的话,绝对没有问题的!” 宝黛公主跟普通人家的女子不同,她身为皇族的公主,自少接受各种贵族礼仪的教导,虽然她大多数不感兴趣,逃课漏课,但唯有教导男女之事的课程,她却是逢课必到。 “那能不能请我的皇妹将后院里的那些个男人都清理干净呢,我相信没有哪一个男人会喜欢娶一个带着一群男侍嫁过去的女人。”牧骊歌摇头轻笑一声,那双温润的狐狸眼看似无害而柔和,但漆黑的黑瞳却饱含了太多令人看不清楚的东西。 而这句话看似在建议她怎么做,实则在提醒她收敛一下她无所顾忌的性子。 虞子婴这才想起,这个牧晓凤好像特别喜欢收藏漂亮的男子在宫中取乐,当然她即使是贵为公主,亦不敢做得太过份,仅是用眼睛过瘾罢了,这一点倒是跟贪婪那个喜欢将漂亮女童制作成傀儡收藏的性子相似。 不过……以牧晓凤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来说,即使被自家皇兄警告,也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妥协的,这时她需要学牧晓凤平日里那种撒泼似地耍赖,她看着牧骊歌,撅嘴瞪眼道:“不嘛,现在不是还没有确定……” “牧、晓、凤!”牧骊歌像是早猜到她的反应,慢慢收敛起笑容,厉声打断了她。 “……”虞子婴看牧骊歌变了脸色,眼神微闪,明白这是他准备生气的征兆,当然牧晓凤作为一个叛逆专业户自是不怕的,接下来以虞子婴用她的性格与以往经历分析,她80,以上会继续死缠烂打下去。 但毕竟虞子婴并不是牧晓凤,她有她自己的判断跟想法,她不想跟牧骊歌在这种小事上争论不休,更不想太勉强自己做不擅长的事情,便尽量将表情极力表现得很愤怒很委屈很不愿……却答应了:“好吧,我知道了,皇兄!” 正准备迎接牧晓凤的胡搅蛮缠的牧骊歌有一种拳头挥空的茫然感,他眯眼睨着她——她说什么?好?她这次怎么这么快就消停不闹了? “现在我只想得到景帝,别的男人反正也只是随便玩玩,我才不会让他们妨碍到这次的联姻呢!”早料到他会怀疑,虞子婴直接甩出想好的原因。 牧骊歌听她这么一说,倒也不疑有它了,他想着,她以前胡闹也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现在为了讨喜欢的人欢心改变一下性子倒也说得通。 他又想到,他们兄妹俩很小的时候便失去了母后的教养,如今唯一的父皇也逝世了,晓凤即使再不懂事,经历过丧亲之痛,她也该懂得成长了一些了。 “既然知道了你就先下去吧,明日登基大典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等我办好手头上的事情,就带你一块儿去朝渊国。”牧骊歌恢复了之前的温和态度。 “哼。” 依宝黛不服输的个性自然不会这么快就消气,她从鼻子喷出一声,瞥了他一眼,便一言不发带着门外的宫人们转身就走。 等她走后,牧骊歌身后忽地闪现一道黑色影,他跪在牧骊歌身后,道:“陛下,有消息了,嫉殿跟孟素戔两人都回到了东皇国。” “什么?”牧骊歌一愣,他转过身去,紧紧蹙眉:“看来……嫉是失败了……那么其它人呢?” “玄婴姑娘与俗媚妖医没有跟他们一道回东皇国。” “……”牧骊歌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缓缓阖上了眼眸,弯起了嘴唇,露出了一道极冷的笑容道:“早该料到的,他们前脚走,后脚便有人去劫地牢带走了那个牵制欲媚医医的人……玄婴啊,你始终是辜负了我的期望啊……” ------题外话------ 在这里静想稍微提点一处,静的剧情不是按照人物口头的话而走,无相他说要让妹纸攻略婪,但事实上,虞妹纸是遇着谁攻略谁,至于大家担心虞妹纸变换身份,男主角如果喜欢上她,会不会造成根本不是爱上妹纸本人的说法,静只想说,妹纸的性格太强大了,无论变成谁,她都是她自己而已,根本不可能有那种情况发生。   ☆、第三十五章 是真蠢还是假愚 瑛皇国位处闽南中枢地带,周槽环境复杂新皇登基自然免不了前来一些友洽邻国、或盟友国家派人前来恭贺表态,然而牧骊歌却没有想到,这其中前来的“友国”竟还包括了……异域。 完成登基大典之后,他依旧穿着登基时的朝服,穿着一件赤舄蓝紫龙袍,所纱袍是一层绛色,配以卷云冠,冠上缀卷梁二十四道,高一尺,卷梁宽一尺,戴时用玉犀簪导之。 他身后跟着两名穿着朝服的臣子,一名乃刚任名为参政的柳文之,一名乃京兆尹花甲子,三人一同来到御书房内,摒退四下闭窗掩门之后,牧骊歌令两人前来,三人一同看着书案之上摆放着的那一个方正的红漆木盒子。 红漆木盒子并无什么特殊,六面木板皆普通材质,约一肘拐高度,唯一特别的就是这个红漆木盒子表面渐渐浸出一层薄雾烟汽,其底基湿了一摊水渍。 牧骊歌并没有假手它人,亲自将木盒子掀开后,视线触及其内的物体,温润如溪的眼眸愈发深沉。 而柳文之与花甲子两人则愕然呆滞。 但见木盒子内赫然放着一颗齐颈被砍掉的头颅。 牧骊歌拿起一块绸丝柔帕擦了擦手指,弯唇一笑。 “看来我们安插在异域的内应被他们发现了。” 柳文之脸色难看,他死死地盯着那颗头颅,道:“异域的人简直欺人太甚,偏偏选在今日陛下登基的时候将这种、这种污物送来,难道不是打着触我瑛皇国霉头的恶念?!” 想比柳文之的愤慨之言,花甲子则显得冷静许多,他抚了抚唇上两撇美须,一双细长如缝的眼睛透着智慧:“陛下,此事虽然令我们损失了一名暗探,但同时亦让我们能够确信一些事情……异域的人果然开始侵入我瑛皇国的商运,并且手脚已经触及漕运跟盐业,但小老儿私认为,擅作将人头之事送来捣乱今日登基大殿之事恐怕绝非惰皇的手笔,他有一百种方式来警告威胁我等,但绝不会选择如此……愚笨的方式。” “或许吧,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也该选个回礼送给他们才是。”牧骊歌眼神划开木盒子,望着空气的某一处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 对于智囊花甲子的推论他嘴上虽不置可否,实则心中也是这种想法。 “所以说……我们与异域的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啊……”花甲子习惯性地抚了抚须尖,那微微上扬的细长眉眼更是掩藏了许多意味深长。 “公主!公主!哎?!您稍微再等一下,陛下正在……” 门口传来一阵紧张呼喊与聒噪杂乱声音,但闻“呯!”地一声,那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随着室外光芒倾泄而入的还有一道亮丽又嚣张气恼的声音。 “皇兄,你太过份了,我已经同意你将我身边的男人都弄走了,可你为什么还要禁令我出宫!” 牧骊歌一听是牧晓凤的声音,就是一阵头痛,即使他再疼爱她,像她这样擅闯御书房,搅扰他洽谈政事,亦勉不了动了真气。 一闯进来,虞子婴便一眼看到了摆在书案之上的那颗头颅,她表示除了略感疑惑,却一点都不害怕,然后她扮演的牧晓凤却不一定了,她可从来没见过如此血腥的一幕,当即便捂嘴尖叫一声:“啊——” “闭嘴!”牧骊歌只觉耳膜被她这么一震隐隐作痛,立即挥出一道气,关上了木盒子。 而柳文之一看到这鬼见愁的宝黛公主来了,第一反应就是完美地行完礼令她挑不出错后,垂头拉上嘴唇保持沉默是金的美好品德,而花甲子到底是老人,所谓的老人就是勇于面对脑残的敌人,于是笑眯起一双看似阴险的咪咪眼,恭敬地跟她打了一声招呼,便尽量学作壁虎淡化自己的存在。 花甲子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牧骊歌的太傅,师者如父,不是特别重要的正规场合之中,他可以不用跟牧晓凤行大礼。 而牧晓凤对待这两人的态度一向是鄙夷跟无视,如同他们厌恶她,她也讨厌着他们,可惜一个是牧骊歌的打小玩伴,一个是亦师亦父的存在,即使是她再想找他们的麻烦,亦需要掂量一下后果,况且这两人一个不是善茬一个是只老狐狸,哪里是牧晓凤这种肉脚的反派能够拿得下来的。 “禁你足亦是为你好,省得你再出去惹事生非,你难道忘记了三日前你出宫被人刺杀的事情了?”每次只要面对牧晓凤的胡闹,牧骊歌的脸上的表情除无奈便是皱眉。 那一场所谓的刺杀活动其实是无相安排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顺利调包。 虞子婴版的牧晓凤像是对刚才所见的事情尚有余悸,无视了他的训斥,反而指着那个漆红木盒子愣愣地问道:“皇兄,兄,那是什么?” “这件事情你不需要知道。”牧骊歌侧过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道:“从今日开始,你必须再重新好好地重温一番宫廷礼仪与行为规范了,否则这次与朝渊国联姻的事情便作罢了,即使是损失一个盟友,我也绝不能再让你丢一次我瑛皇国的脸面。” 看来这次她的行为的确惹火了牧骊歌,直接说出这么重的狠话,但她的目的倒也达成了,便是尽量将自己隔绝起来,少露面出场惹人怀疑。 “皇兄,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虞子婴低下头,双手纠结地交缠着,默默地背着台词道:“你将我——人家的人都弄走了,既不淮我出宫,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能去朝渊国……” “景帝的选妃日期是在年中,你急什么?”牧骊歌瞥了她一眼,不耐地打断她。 “我不急,可是我无聊啊,要不……你放我出宫走走吧?我保证绝对不再惹事生非了。”虞子婴上前,扯住他的一只手,准备象征性地撒撒娇,但她显然忽略了她跟牧晓凤的区别,那就是她的一身怪力。 她一时掌握不好撒娇这种重要就是拽,轻的就是碰的艺术,直接一扯,险些没将牧骊歌扯一踉跄扑前。 遭了!虞子婴立即将他一放,顺势扶住他的手臂,稳住后,便摆出一脸无辜相。 牧骊歌险险站隐后,微诧地看向虞子婴,看她完全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刚才的事情一定是巧合的模样,他蹙了蹙眉。 “走?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出去干什么?” 虞子婴看他终于掀开了刚才那一页,不由得警惕自己要注意力度,亦劝戒自己还是不要轻易涉猎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为好。 “我出去干什么?”她反问道。 “干什么都不准!”牧骊歌语气坚决。 虞子婴深呼一口气后,便用一种语序极慢而讽的声音道:“为什么不准,皇兄觉得我会出宫做什么?我连宫里那些陪伴我数年的男人都能忍痛舍弃,难道这个决心还不够大?或者皇兄认为在这个我失去了母后,又再度失去了父皇的皇宫,我能够不需要任何人陪伴,就能活得很愉快,很开心的话,那么好,你说不准,那么我就不出就不出吧。” 虞子婴惨然一笑,因为笑容带着本性的清冷与肌肉的僵硬,反而意外演出了一种像是故作满不在乎的勉强。 “……”牧骊歌的表情一滞。 他看着“牧晓凤”的目光渐渐带着一种愧疚与歉意。 这段时间他忙着登基大典跟抵御异域的侵入,能花在这个与他一同失去父皇的胞妹身上的时间少之又少,他竟忘了,一夕之间失去了最疼爱自己父皇的她,该怎么样来恢复那悲痛的心情…… 有时候不哭,并非不难过,有时候不叫,并非不痛苦……这种事情明明他懂得比谁都清楚,但她却因为她平日里戴着那张嚣张与跋扈的面具而忽略了,她其实也需要别人的安慰与温暖…… 而柳文之与花甲子看这两兄妹的争吵终于告一段落后,再一看牧骊歌此刻的表情就知道——陛下输了。 只是他们很奇怪,这个牧晓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以他们对陛下的了解,她的事情,明明是板上钉钉绝对不可能圜转的事情,但竟仍旧让她从中找出破绽,转眼间便抓到陛下的软肋,令他就范了…… 不——看她那“单蠢”的脸,他们觉得或许是他们想得太多了也不一定,她怎么可能会拥有这种智商…… “罢了,要去便去吧,不过记得多带些侍卫,若这次再惹出事来,下次即使你搬出父皇来也依旧得禁足!”即使知道这或许是她的一个拙劣借口,但牧骊歌仍旧不得不顾虑,于是他抛给她一块出宫的令牌,便摆手赶人了。 “谢谢皇兄。”虞子婴声音像含在嘴里一样咕哝吐出,她知道这种时候若是牧晓凤该是一脸计谋得逞般笑得一脸狡黠灿烂,可惜这种照亮一切的光明属性她很缺,于是唯有低头假意表示“感动”地躲过表情一途。 然而她越是表现得低调朴素,这牧骊歌便越好受,这表示牧晓凤是真心地想改过,并非屈意奉承耍奸,她这次并没有在欺骗他。 而柳文之与花甲子两个暗下对视一眼,露出一种揶揄的表情,他们果然没有猜错,这牧晓凤哪里会用什么心计,她懂得最厉害的心计,也就是只懂得仗势欺人罢了,这次的事情只不过就是一种巧合罢了。 觉得“感动”的时限够了,她才抬起头来,对着牧骊歌诚挚道:“……那么作为回报,妹妹也告诉哥哥一件事情吧,刚才那个头颅啊……其实已经死了超过三个月了。” 她的这句话说完,包括牧骊歌在内的三个一愣,室内顿时一片寂静无声。 “哈?你说什么?!”嘴巴总是比脑子转的快的柳文子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看着虞子婴的表情一脸滑稽。 牧骊歌看着虞子婴,隐忍地抿了抿嘴唇,眼神仿佛在说——乖,该干嘛干嘛去,求别闹了! 唯有花甲子选择先按兵不动,静静观察。 “你们可以仔细看一下。”虞子婴知道想让他们取信于“牧晓凤”的判断很难,但她并不着急,移走至书案前,不等牧骊歌喝止便将木盒子重新打开,示意他们看着。 “这个头颅的表面很干净,没有沾染上一点血渍,我想即使是再小心地砍下一颗头,也不可能完全避免得了溅到血渍,但它的确是一点都没有,这只这表示这颗头颅曾经被人仔细地擦试过,可为什么他们要擦干净它呢?” 随着她的讲解,果然三人都将注视力放在头颅的不寻常之上,没再质疑她的话了。 这次倒是有智囊著称的花甲子沉吟了片刻,猜测道:“难道是因为有水?”说完,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移至木盒子下方那摊潮湿的部位。 虞子婴用手指轻轻地揩过木盒子上面的水汽,道:“没错,正是因为有水,这个头颅呈紫灰之色,却没有呈现尸斑,一般人肯定认为刚死没多久,但事实上,它是因为被人一直冻藏着的缘故,冰冻过的痕迹越长,消冻的时间便越长,甚至它现在仍旧在渗水,想必死了至少有三个月了。” 她的一番推论无疑在牧骊歌他们三个心中掀起了巨大波滔大浪,若按她这么说的话,明显是有人给他们下套了,若这个暗探早就死了,那前段时间一直回馈异域消息给他们的人究竟是谁?! “你从哪里看出是三个月,而不是更少或更多?”这件事情很重要,牧骊歌不得不慎重地知道缘由。 “自然是根据天气。”有些事情点到为止便差不多了,她暂时还需要瑛皇国这个护盾安好,自然不能让它被人算计了去,所以才冒险将这件事情点明,可再说得详细就太过了,于是她拍拍手,歪了歪脑袋,挤出一丝笑容道:“好了,皇兄,接下来的事情皇妹就不打搅你们了。” 看她要走,柳文之急声叫住她:“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其实也是其它两人想问的问题。 “你不知道本宫很喜欢看杂异奇闻吗?”虞子婴从袖包中拍了一本书在他胸前,表情高傲而鄙夷:“嗱,这个,你们别老是以为本宫蠢啊,本宫那是大智若愚啊,笨蛋!” 说完,便端着高昂的姿态,翩翩然地走了。 柳文之愣了半晌,才嘴角一抽道:“你其实是大愚若智吧。”   ☆、第三十六章 被称为杀戮者的男子 随着虞子婴离开之后,御书房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十分凝重。 最后还是柳文之皱起眉头,率先打破一室的沉默,他难以置信道:“陛下,您相信还真相信宝黛公主的话不成吗?” 牧骊歌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花甲子:“恩师觉得呢?” 花甲子看两人的视线一直聚焦在自己身上,便撩须眯起一双精光熠诡的眼睛:“哦呵呵~小姑娘好像突然变聪明了,小老儿都有点不习惯了呢。不过要想知道她说得是真或是假也很简单的嘛,只要我们找一个国内能力最强的忤作重新检验一番便知道了……” “但这需要时间……”牧骊歌深深地看着花甲子,道:“若是真的,我们可能没有多少时间浪费了。” 花甲子闻言,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一槌定音道:“那就重新调整之间布下的局。” 柳文之一听,瞠大眼睛,也顾不得眼前面对的是谁了,大喊道:“开什么玩笑!老师,我们辛苦布局了这么久,耗了多少时候跟精力,眼看着马上就要收网了,你说再重新布局……等等!老师,难道你真的完全相信宝黛公主的话了吗?” 花甲子看了柳文之一眼,不煴不火道:“文之,若那是真的……你可想过,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柳文之一愣,哑口无言。 是啊,若宝黛公主说的是真的呢,那样后果是他们能够承受得了的吗? “文之,那本书你先回去好好地看一看,看是否真的有如晓凤所说的内容,我相信她即使平日里再胡闹,也不会平口捏造这种事情的。”牧骊歌严肃道。 柳文子低头看了看刚才被宝黛公主拍在他胸口的书,拽紧在手中,看向牧骊歌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那么,陛下,恩师,臣先告退了。” “嗯。” 等柳文之走出御书房后,花甲子才重新挂上看起来奸奸地咪咪笑,道:“哦呵呵呵~陛下,看到自己的亲妹妹终于变得成熟了,你好像不太高兴?” “不,并不是不高兴,而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复杂……”牧骊歌亦弯唇温文一笑,掩饰住了年轻帝王的真实情绪,感慨一声道:“自已的妹妹好像对自己隐瞒了很多重要的事情,这种心情,没有妹妹的恩师是不是明白的。” “哦呵呵呵~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隐藏的一面哦,太过苛刻待人的男人,就实在太不成熟了~”花甲子嘴里说着不赞成,但一张白面狐狸脸却笑得更欢了。 “老师不是一直不喜欢晓凤的吗?今天倒是一反常态,一直站在她的那边说话呢?”牧骊歌看着花甲子,无奈摇头一笑。 花甲子顽皮地眨了眨咪咪眼睛,为老不尊地比了比他身旁的位置,故作诧异道:“是吗?可老师却觉得,老师可是一直站在你的这边哦。” “……” 果然跟他恩师这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相比,他还是嫩了些。 —— 在得到出宫的令牌之后,接下来虞子婴自然是整理一下准备即刻出宫。 以牧晓凤的性格与爱玩的个性,每逢出宫一般都扮成一名年轻的有钱公子,可惜她长相女气,即使扮成男人也只是一名娘娘腔的伪男。 然而虞子婴一套男衫装扮下来,却跟她的气质迥然不同,即使披着跟她同样一张脸皮,但有些骨子里刻下的东西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她出宫时特地挑了一件藏青宽袖长衫,外加一件短襟蓝褂,一头被剪及腰的长发拢起以墨玉簪绾好,柔亮顺直地披散于肩,看似简单的款式却处处透着精致的昂贵,她那挺直如碑的背脊如松似柏,那威仪从容站立的方式,如行遏流水般不急不徐的稳键步履,自带一种令人忽略其面容、性别的特别,这种特别赋予她比美更为强大的吸引力。 “公、公主,护卫还没叫上,我、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宝黛公主的贴身侍婢宫女菊夏看着虞子婴那几近陌生而孤傲背影时愣了好一会儿神,等到她越走越远时,才蓦然清醒过来,提着裙摆急急忙忙地赶上去。 去哪里? 虞子婴面无表情地看着高大巍峨猩红城墙之上,那一片蔚蓝千里无云的晴空,微风拂过,带动她的三千青丝与衣袂纷纷扬起,她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那就是——惰来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而不可推测,或许是玄术师对于天敌的一种本能感应,她觉得他此刻好像就藏匿在这座城中的某一处,正用着一双冰冷而慵懒的玲珑眼眸俯视着这一座瑛皇国的国都。 “公主,您走慢点,万一您出去后那些贱民冲撞了您,可怎么办啊?”菊夏谨守本份,只敢站在离她身后一步之距,一脸担忧恐惶地劝阻道。 虞子婴回过身,意味不明地睨了她一眼后,并没有出声,但那无形的压力已令菊夏脸色一变,眼珠僵硬地左右转移,不敢直视公主殿下那一双骤然漆黑幽深的眼瞳,额上也因不安地渗出一层细汗。 怎么回事?她竟觉得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的公主,竟比那对她又骂又打的公主更恐怖。 就在她忍不住准备跪地磕头求饶的时候,却不想公主直接出示了令牌便出了宫门,径直从城西宫口朝着繁盛人杂的西街而去。 由于皇宫内苑重地,前面有一整条长安街空无一人,由士兵把守异常安静,但一旦走出街口,便能看见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涌来。 正值午后时分,商贩活跃酒肆客盈,来往街道的人群跟接龙似地串接串,堆扎堆。 虞子婴扫视了一下街道分布,便带着身后一脸紧张无措的菊夏,一直如茫头苍蝇一样地在街上各处转啊转啊,由于街上人流量密集,菊夏也不敢高呼或阻拦公主,怕会暴露了公主的身份。 她唯有一直寸步不离小心地跟在公主身后,提防四周可能发生的危险,直转得菊夏快晕头转向的时候,却见公主甩开了她,独自一人进了一条暗巷。 她一惊,赶紧拨开人群,赶紧小跑地也跟了进去,却不想刚一进去,便被抚住了口嘴,她骇得魂飞魄散,唔唔唔地瞪大眼睛,使劲地挣扎了几下,最后无力地晕倒在地。 这时,蹿入一条侧巷的虞子婴才步出,转过身来。 这时,被昏迷在地的菊夏跟前,站着一个与菊夏一模一样面容的人。 “太慢了。”虞子婴吝啬地给出三个字的评语。 “菊夏”一听,愤愤甩掉手中涂有*药的帕子,勃然大怒:“你以为爷是自愿想想来的吗?!” 一出声却不是菊夏那道娇嫩的女子嗓音,而是一道粗砺低沉的男人嗓音。 此人赫然就是华铘。 华铘自从离开天枢来到中原,他就不止一次觉得自己一定是史上最倒霉的男人。 他追杀一个男人,却一直被这个男人当成老鼠一样的戏耍玩弄,他被一个女人救了,却一直被这个女人不断地反复地利用加欺负。 他顿时觉得人生活着还有什么狗屁意义,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呢! “那什么还是来了?”虞子婴反问道。 华铘看着她半晌,神色变幻未定,他似在纠结某一件事情,就像踏前一步会掉进蛇窝,退后一步又会掉进虎穴,但最后他仍旧选择作死的行动:“……腾蛇唯一仅存的皇族其实没有死,对不对?” 虞子婴平静地看着他,即使是用这张宝黛公主那张充满朝气艳丽的面容,华铘依旧不会错辨眼前这个女人是谁。 总有那么一种人,靠得不是脸来征服世界,而是靠着与生俱来的一种气势,明明以她的身高来看是仰着头看你,但你却总有一种理所当然被俯视的感觉。 “是舞乐告诉你的?”她甚至不需要一秒钟,便直接抽丝剥茧地找出他问此话的原因。 华铘一听,瞳仁一紧:“难道是真的?!” 虞子婴没有回答他,而是好奇地反问道:“为什么你会认为我的回答就是正确的答案呢?” 华铘皱眉,用着菊夏那张碧水清透般楚楚可人的面旁做出男性十足地神情,他不耐地抿着嘴角,道:“你……你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那个俗媚妖医已经证明了他就是腾蛇一族的族人,他说你知道这件事情,若我想知道答案就来问你,你若愿意就会告诉我真相,我觉得他没有必要骗我,现在是你要怎么样才肯告诉我?” 虞子婴很自然地接道:“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答案你迟早都会知道的。” 华铘脸部表情一阵扭曲:“娘个稀匹,万一你要我留在你身边一辈子的话,那怎么办?” “你放心好了,你还没有那么长的利用值价。”虞子婴表情很认真地回道。 噗——华铘感觉自己又想吐血了。 —— 两人发现对方的语言谈不拢后,也就干脆不交流算了。 在两人走后,无相留下来听候虞子婴差谴的几名雪狐使接收了菊夏的身体,他们刚走到大街上时,便听到前方一阵人扬马翻的惊恐声。 “天啊,是鬼蜮国的人来了……” “鬼蜮国?啊——娘喂,还真是鬼人来了,瞧那黑幡红邪云的标志旌旗!你们说,那鬼蜮国来咱们瑛皇国做什么?” “喂喂喂!还闲聊个屁啊,赶紧逃啊,莫不是鬼蜮的人准备侵略我国了?!” 人心惶惶,一番交头接耳,怨声载道后,便是一哄而散地逃离、找安全地方躲藏起来,即使他们知道若是两国真的发生战争,这么做也等于零,但人心就是这样。 “夏菊,我们找一间视野开阔的茶馆。” 虞子婴不打算随波逐流地离开,但直戳戳地站在这里又太显眼了,很明显上一秒还人多口杂的街道,此刻空荡荡地,只剩下一些零碎收摊、跟步履匆匆的路人……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之前虞子婴听牧骊歌稍微提过一点,这次鬼蜮国也参加了朝渊国景帝的选妃活动,按他们要前往朝渊国的路径的确要需要经过瑛皇国,可路经并不表示两国“友好”到有必要特地进来拜访一下的程度,不是吗? 事实上,鬼蜮国就是一个十分孤僻且拒绝与别国产生交流的闭塞国家,别说是跟瑛皇国搭不上半点关系,以往但凡跟鬼蜮国凡是搭上点关系的,最终结果不是被它的铁骑踏毁灭掉了,就是被吞并吃掉了。 鬼蜮国的残暴凶名与它的孤僻自赏的国情同样闻名于世。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鬼蜮国的人前来瑛皇国,亦不辨是福是祸。 两人花了大价格,才在西街视野最好的茶馆二楼包了一间雅间,虞子婴听到一阵整齐而响亮的马蹄啼塔啼塔的响声,便从窗边朝下望去,但见上千人的步伐,由远及近地汇成一道震撼人心的浩荡的队伍,队伍像一条黑红色带子一样,在寂静的街道沙沙而过。 街道很静,亦很腾得很空旷,上千人的军队经过却连一丝咳嗽声都没有,除了纪律严明能够解释得通之外,便是军伍领头的披着一件鏊袍披风的魁梧男人的气势太过强势的缘故。 看着那渐渐显现男子轮廓他骑着一匹高大通体黑黝的骏马,健美而挺拔的身姿被映在蓝天与幢幢建筑,黑潮军队之间,但他却不显渺小,反而一身压抑的气浪像咆哮的海啸一样震荡着四周,令人心惊胆颤。 鬼蜮国领头的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俊朗霁月的男子,他背着一柄无鞘阔剑,墨蓝色的碎发被风吹乱,却添了几分不羁潇洒,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犹如希腊太阳神般身姿凛凛,可惜脸上半罩了一张银色面具,令人看不详细具体面貌。 周遭但凡离得他近的,都被震怔地喉咙发干嗓子眼儿冒不出一个字,好像这名鬼蜮领头身边就是一处黑暗的隔绝地带,那极强的领域感,令人感觉稍有不甚被卷入,面临的便是一场灭顶之灾。 虞子婴怔忡地盯着他,目光犹如浸入墨汁般浓稠幽暗。 她仿佛在耳畔再次听到,有人用一种轻快爽朗的调笑语调,却暧昧温柔地靠近她耳旁,喊着她:子婴妹妹…… “这鬼蜮国究竟派来的什么人啊,竟然有这么强大的气势!” 与虞子婴的沉疑不语不同,华铘就像一个刚从乡下进城的刘姥姥一样,站在虞子婴旁边,双手扒拉在窗棂前,嘴里啧啧称奇,眼露饮羡之色。 他也曾梦想过,要是有一天他也能带着这么浩荡气势汹汹的军队横行在街道之上,接受万民的仰慕,那该有多兴奋刺激啊! “怒……鬼蜮国的怒王殿下。”虞子婴语序很低,带着某种诡谲的音调轻缓而道。 刹那间,华铘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他蓦地转过头,掏了掏耳朵,脸上的表情极度扭曲而犀利地问道:“啥?你说那个人是谁?!” 虞子婴亦收回视线,眸如点漆,却隐有点星碎光,似漆黑夜空中点缀的星光,华丽而深沉,她望着华铘的眼神就像很愉悦地宣布他的死刑一般,每一个字都读得很清晰:“七罪之一的怒,亦就是鬼蜮的靳北殇——怒候。” 华铘茫然呆滞了一会儿,最近沮丧又无奈地接受了事实,他低下头,嘴角狠狠地抽搐一阵:“你说我这都什么狗屁运气,听智长老说,被称为七罪的那七个人,都是病态的杀戮者,我们天枢封存了这七人的资料,声称绝不接他们七个人的生意,铁定赔本到姥姥家去了,却没想到,刚送走一个恶鬼,又TM碰见一个更难缠的来了……” “更难缠?难道你们之前跟他有过接触?”虞子婴觉得他话里有话,便生了兴趣询问下去。 或许华铘觉得丢脸,也或许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下自己的苦逼境遇,便用了一种含蓄又愤慨的复杂语气述说起:“嗯,是前年惰皇的手下,一个叫猀华的男人来发任务,因为他是惰皇的人,天枢不好拒绝,于是他跟族老们谈拢好刺杀的价格,再根据探听到的资料,便派了五十名顶级杀手,但结果,他竟比资料上的描述更变态,最后五十人无一人活着归来……而被送回的尸体,也都只剩……” “我知道了。”联想到怒杀人时那残虐的方式,虞子婴淡定地表示已经能够理解他没说完的话了。   ☆、第三十七章 公主门前事非多 “喂,我说‘瑛皇国的宝黛公主’,你觉……你觉得,他难道真的是来攻打……瑛皇国的?”华铘惴惴地抓住横梁一端,脸色即严肃又冷凝。 他特地点明她此刻的身份,便是警示她与瑛皇国此刻的命运是殊途同归的,给他绷紧点儿认真点儿,若当真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他们两只隐藏在浮萍下摸鱼的小蜉蝣,绝对难逃被牵连的逃徒下场。 “那么‘宝黛公主的侍婢夏菊’,你觉得哪一国跑来侵略是来得如此平静?”虞子婴冷淡一晒,轻轻拂动窗棂染上的尘芥,阳光融入她肤色,双眸漆黑,姿态斐然。 “……或许是先来踩点呢?”华铘不确定道。 “鬼蜮国的怒候亲自来踩点,看来瑛皇国的面子的确够足了。”她点头颔首,顺着他的话而道。 由于她回答得太理所当然,以置于华铘险些都信以为真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她虽用的平述句,但言语之中的讽刺却诘问却半点没减少,顿时面赤涨红,好在戴着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倒不置于将迥丑之态给暴了个光。 “混裘,耍我很好玩吗?!不是就不是,你们中原人的脑子都坏掉了,说句话偏生要绕几十个弯……” “我很抱歉,我们中原人说话习惯了跟同一水准的人交谈,一时并没有习惯跟脑子一条线通到底的异域人说话的方式。”虞子婴斜向他,很认真地在跟他道歉。 华铘怔愣地看着虞子婴半晌,最后像是认输般地耷拉下脑袋,嘴里嘟囔低咒:“有时候爷觉得……或许你比那所谓的七罪还要更恐怖也不一定,所以爷有什么有怕的呢,只要他们敢惹爷,爷就将你扔出去,铁定逮着谁谁就倒霉……” “……还真是谢谢你的赞美了。”虞子婴转开视线,望向窗外。 “……” 就这样两人再次陷入了循环的沉默无语。 华铘看着那即使什么也不做,似旧掩饰不住一身血煞之气蔓延四周的鬼蜮国的怒侯,再侧眼看了看身旁一直目不斜视注视着他的虞子婴,嘴角挂上一道浅浅的笑,那笑很浅却勾勒得很怪,他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思,突然问道:“你认不认识那个男人?” 虞子婴闻言,神情未变,虽然她似旧风清云淡似的,但眉眼却愈发深沉幽得:“你想做什么?” 不是问你为什么这么问,也不是回答认识与不认识,却是一针见血,挑出他那话中隐藏的不怀好意的毒脓。 华铘倒是被虞子婴的聪明吓着吓着也就习惯了,他一双褐瞳阴沉,奸邪一声笑了:“哈,那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爷都帮你一个忙好不好?替你找个由头,去替你的‘皇帝兄长’问一问这‘来者善不’的煞星,究竟跑来你们瑛皇国想干什么吧?” 虞子婴已经懒得吐槽他那一恢复自我声音便怪腔怪调的中原话,也懒得纠正他“来者不善”是如何运用成“来者善不”,她淡淡地警告道:“你这么做,倒霉的可不只是我一个人……” 华铘吊梢起眼角,就像阎罗身旁的小鬼一样,狰狞着一张邪恶的脸,咧开嘴道:“就算是赔上爷,爷今儿个也得让你这个可恶的中原女人不好过!” 他们中原人不是说过,某种眼睛红嗵嗵的弱小动物被逼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爷他这种孤野横行的一匹狼! 他其实在跟虞子婴谈话的时候,便暗中使了小动作了,他从袖中滚出一颗绿豆大小的铁珠,瞅准对面酒肆二楼栏杆上某一根支柱,弹指一射,但闻“咔嚓!”一声,楼上那一群在栏杆旁挤挤拢拢探头观望的人便像是叠罗汉般一层接着一层从断裂栏杆的缺口一咕噜地摔下去。 “哇啊啊啊——” 一片惨烈的尖叫此起彼伏,所幸酒楼下面停了一辆木架子车,车上横架了一层遮雨遮阳的布帷,有它拦着,这群人倒不置于摔个好歹,只是一个累着一个累骨碌碌地从上面摔砸拦了架子车后,都不受控制地滚到了街道中央去了…… 这时华铘也翻身从窗口跃下,假装他是跟那伙人一道儿摔跌了下去的。 要不是忌惮虞子婴一身诡谲莫测的武功,他就直接将她推下去算了。 在他准备恶作剧的期间,虞子婴一直冷漠旁观,并没有阻止他自编自导的这一出“戏剧”。 华铘在掉下去之后,伪装成受伤爬不起来,跟那群真受伤的人群一样牢牢地挡在路道中央。 “公主、公主,你在哪里啊?”他此刻的形象是一名十六岁少女,而且是一名貌美如花的少女,是以当他故作焦急泪含,嘶声裂肺尖叫的时候,那无疑是引人瞩目的。 此时,围绕她扩散的四周惨叫呻吟,渐渐平息了下来,他们的表情半是怔愣半是震惊,望着那个哭喊着要公主的少女。 很好!你们这群愚蠢的中原狗,都叹服在爷的惊艳演出中吧!内心各种猖獗狂笑的华铘,面上依旧是焦虑害怕,就像丢了某种珍贵物品,下一刻就会被债主卖进JY的惶惶不安。 直到她头顶终于被撒下一片带着寒气的阴影,她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原本的台词哑窒在喉咙中,这可不是装的,完全是本色表演。 嘶~耳庞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倒吸冷气的声音,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华铘也知道,这是阎罗王……不,是鬼蜮国的怒侯队伍到了…… “唔~请问一下瑛皇国的城民们,难道集体扑街是你们的兴趣吗?呵呵呵~虽然随意治质疑别国的兴趣会显得太无礼,可是人们挡着在道路上,难道已经作好被践踏成肉泥也无妨的觉悟了……”头顶传来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爽朗嗓音,那是一种隐带笑意的如暖阳般朗朗声音,足以令任何不明其真实身份的人心生好感。 可惜,在场的人即使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却都知道鬼蜮国啊。 “鬼、鬼、鬼……”那些人就跟见鬼似地,一切发生得这样突然和意外,使这些无辜摔进楼下的人感到自己就像是一片可怜的小纸,即将要被暴风雨随便吹打和蹂躏成渣。 华铘却在场唯一知道真相的,他僵硬地一回头,便看到骑着一匹通体黝黑像鬼城那踏着暝火的高头骏马,那俯视下的阴影就像一座黑色巨塔撒下的怒,与他身后那一片黑压压的死神之军时,心脏蓦地漏跳了一拍。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在气头上他眼前的一切都是黑的,可当他面对现实的时候,他发现他有些后悔这次的鲁莽行动了。 可惜后悔也无济于事了,现在唯有一条道走到黑吧,自黑一百年不动摇的华铘咬牙暗恨道。 “能让一让吗?老实说,我很难得有机会像这样平淡地巡游别的国家,所以……你们这样我会很为难的。”如优雅的贵族般礼貌的询问,怒伸出两指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性感的下颌,勾了勾薄唇,但这副修养好得令人挑剔不出错的姿态,却只给他们一种感觉——笑里藏刀。 那些连话都说不利落的人,都哆嗦着脚腿子一时之也辨不清是想爬起来逃跑,还是直接跪下来求饶更活得久些…… 华铘听了怒的请求也下意识地想让,可是他却没有忽略他盈笑的眼中那像蛰伏凶兽般的杀意,他有一种十分荒谬却真实的感觉,那就是若他们下一秒移开,就会全部死光光的感觉。 有时候杀手的直觉是一种保命的重要资本,他猜得没错,怒的确不想将这群瑛皇国的人绞杀在路中央,因为他的队伍可不像他一样享受血肉的洗礼,即使入城了便尽量干净地路过,他可不想让队伍踏着一团碎肉踏进瑛皇国的皇宫中。 ——当然,若他们移开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我,你们是什么人?你没看到我们都受伤了吗?怎么让?再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们公主,我们公主……”华铘虚张声势,接着朝着茶馆的二楼急忙看去,却发现那扇窗竟然紧闭了起来,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的心“咯噔”一声坠入了冰窟内,只觉拔凉拔凉滴啊!不会吧,那个臭女人就真的不管他了?! 她的那张宝黛公主脸皮还是靠他才装上去的,还有她能够自由变换各种嗓音也是他一把手一把嘴教的,就算她不拿他当半个师傅,至少他们整整朝夕相处大半个月也存在那么点儿革命情谊在吧,她怎么能说走就走了! 难道她不怕他临死前将她的全部秘密都抖搂出来吗?! “啊勒,难道众位腿软了吗?可需要我让人请你移位呢?”怒偏了偏头,那细碎墨蓝的发丝迎风拂动在那蜜色肌肤之上,那微弯的眼眸似注入水银般,触之令人只觉全身如千金之重压顶。 “不,我们不走!”华铘娇声喝道。 他不能走,他唯有坚守在这唯一岗位之上,才能活命。 然而其它人却是一脸遭雷劈的神情盯着华铘——他们狗屎地不走!他们天知道是被吓地还是摔地双腿麻痹,他们要走啊!求求谁将他们拖走吧! “呵呵呵~太顽固的野猫就是惹人厌烦呢~你说我该拿你们怎么办呢?”怒的声音缓缓压低,那清朗的音线饱和成一种低柔的性感沉暗,虽然言辞间一点不带攻击性地恶意,但却很痛,那压轧而来的威势简直就令在场的人全身都像粉碎性骨折,痛不欲生。 “啊~” “呃~” “呜~” 挺尸的诸位各种声音汇聚成了一片惨烈哀嚎。 “哇啊!”华铘发现在怒不刻意收敛一身煞冷之气时,他现在是连想动一根手指都不行了,但人都是一种潜力性十足的动作,有时候当恐惧跟痛意到某种程度的时候,便会产生一种极界点,他朝着怒扯动僵硬的嘴角,嗤笑道:“哪里来的蕃狗,这里是瑛皇国,你以为你是谁,我是宝黛公主的侍女,你等着,我的公主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欺辱过我的人……” 这一番话说得颇有气势,但却惹笑了马上的人,也惹抖了附近隐藏在暗处围观腿软的人。 妈啊,看样子真的要闹起来了! 由于她反复地强调“公主”这两个字,令一开始漫不经心以为只是某个黑道团伙的“宫主”,如今听到她直接念出宝黛公主的称号时,他们才憣然震惊,这个少女竟是宝黛公主的婢女?! 但是瞧她一人在外,他们或怀疑或心中侥幸地想着,或许这个婢子只是在骗人,想知道即使是一个宝黛公主的婢女那也是身份尊贵之人,断然不可能一个出宫在外的。 “宝黛公主~呵,听闻瑛皇国有意拿三年前的馊货继续联姻朝渊国,这个人好像就叫宝黛公主吧,既然你如此相信她,若不然我数三声,若她没有为野猫你挺身而出,那小野猫……你跟这群人就是自愿成为泥血浇铸这条白路了?”怒挥开鏊锈金黑沉的披风,微微俯抵身子,一双隐隐透着血腥的眸子弯似星月,唇畔勾勒起的弧度轻浮而不羁。 “我……”完蛋了!华铘手心出汗,咽了一口唾沫滋味干涩的喉咙,哑口无语。 他本以为,即使是为了能够揭掉那层人皮(那是他特制的款式,需要用特殊的药水跟水法辅助才能揭除),她也会无奈勉强地出来救他,但显然他太高估她的人性,低估她的冷血程度了。 这一群人都会死,当然中原人死多少都跟他没有关系,可是他还不想死啊! “一……”死神的时钟正在滴答滴答滴答开始倒数。 “二……” “等等!”华铘急急道。 “三……” 完全不等,华铘傻眼了! “她不来呢,那本侯只能无奈地宣布……游戏结束了……”那充满幽暗死亡气息的声音,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之上,那一刻,他们仿佛真的看见眼前有一道披着黑色斗篷,拿着一柄血色巨镰的死神,对着他们咧嘴一笑。 对于他们这群小喽罗,有些时候根本不需要大BOSS亲自出手,只见咻咻地从怒的身后,眨眼间便飚射出几道身影,那扑面而来的凛冽杀意如寒风过境,华铘攥紧手心,脑中激烈地纠结着反抗还是继续等待,但无论现在反不反抗,只要有怒那尊大神在,他都有一种吾命休矣的感觉。 冲动是魔鬼,不作死便不会死,那个时候华铘并不知道有这么两句名言警句,如果他知道的话,他或许……依旧还是会继续作死! 狗改不了吃屎吧…… 然而,最终他还是活了下来,因为在恰到好处的时机,一道如同火焰一般艳丽灼热般的亮丽嗓音在一片吓到惊悚的氛围当中,从容而自在地响起来了:“鬼蜮国既然是专程地拜访吾国,便要懂得基本的礼貌,否则……你想达成的事情,却因为这种小事而变成多费周章,就得不偿失了!” 那道声音充满铿锵有力,但偏冷质的语调,依旧能令人产生一种九月酷寒飘雪的错觉。 “噗啪——” 周遭一切声音甚至动作都停滞住了,这倒不仅是因为这道声音所产生的力量,而是因为从茶馆的大门处,站着一排人,他们划啦啦地泼了几盆子狗血直接撒在那群从楼上摔倒下来,如今跌在路中央成了一堆被人欲除之而快的“路障”身上。 狗血特有的猩臭味道,跟粘稠的红黑液体,足以令正常人退避三尺,当然这对于在战场上厮杀奋战的军队们更是一种忌讳。 是以,因为这一泼的关系,那准备动手清剿路障的行动,被半途打断了,但看那一头一地的血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刚才进行了一场血洗之战呢。 至于为什么不是泼那些鬼蜮人而是泼瑛皇国的人呢? 当然是因为既然攻的效果不大,但唯有将攻转守,至少这样,暂时受到嗝应的鬼蜮人暂时不会拿像牛羊一样弱的他们怎么样。 在茶馆的大门前,背负着双手的宝黛公主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跟几名店小二,他们哆嗦着手脚端着一个盆子,看着他们造成的局面,一张张脸色惨白,看样子随时都准备背过气晕厥的样子。 在京中有不少人认识宝黛公主,当然亦有更多的人不认识宝黛公主,然而当认出的认出,不认出的因为认出来的认出,然后就等于整条街的人基本上就认出来了。   ☆、第三十八章 考虑一下改嫁吧? “喂嘿,快,瞧瞧,那个人扮成男人的是宝黛公主呢!”惊恐状。 “天啊,那、那一地是血吧,好冲的味道,唔~好像……是狗血……”嫌弃状。 “死了!死了!偏是这种时候,竟然是宝黛公主这个煞星出跑来搅局!她折腾我国的人就行了,现在竟朝鬼蜮国的人泼狗血,上苍啊,咱们瑛皇国休矣!”痛哭流渧状。 听闻但凡是上过战场的士兵回归,都不免带了一身血腥煞气,而狗血在崇佛儒教的瑛皇国则代表着趋煞、辟邪、除魔的作用,宝黛公主眼下泼得一手好狗血,难道不是暗喻鬼蜮国的人是一群布满煞气的魔鬼吗? 惨了惨了惨了惨了惨了惨了惨了…… 跟那些快被脑中小剧场吓得尿崩的瑛皇国民相比,怒听着周遭那些对宝黛公主十分恶劣的批评,挑了挑长眉,嘴角深陷勾起,眼珠盈盈乌黑有光,他却觉得十、分、有趣。 那个名声臭坏的宝黛公主特地站出来替他们这群平民扛下一切,即使是她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但能够站在这一大老爷儿们的魁梧军队前而不退缩,得到的并非是什么感恩渧喜的声音,反而是各种的责难与绝望哀叹……莫非这个所谓的宝黛公主就真的就这么不靠谱? ……呵呵呵,亏她想得出来,泼了一地狗血来阻止他杀人…… “宝黛公主?”怒推了推脸上那张于阳光下熠熠耀目的银色贴肤面具,浓眉下一双灼炯而清亮的眼睛,瞥了瞥那泼了一地污黑红的狗血,跟那一群从染料缸内爬起来的人,如泉水般纯净的声音有趣地问道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他周遭气息安静下来的时候,那对眼睛使他的脸流露出一种羚羊般善良的表情,当然若知道他不是怒的话,那么他的“善良”就更完美了。 “这是我们瑛皇国的礼仪,就像鬼蜮国此刻所做的一样。”虞子婴站在茶馆二步台阶之上,即使这样依旧需要仰着脖子才能够注视到怒的眼睛,但此刻她气量宏度,气质高贵,即使穿着一件寻常男子褂衫,也没有人觉得她会低人一等。 此话一出,四周议论评判的声音渐渐消弥,众人反而用一种不解、疑惑的目光投注在宝黛公主的身上。 ——是他们眼浊了吗?眼前的宝黛公主什么时候这么有气势了? 不,该说她一直都很有气势,但那种气势就像是一种全身装戴满铠甲全副武装的雏鸡,而非现在这种……土鸡变凤凰那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是吗?可本侯很讨厌狗血呢,宝黛公主莫非是在代替瑛皇国挑战本侯,就不知道你那颗漂亮脑袋下的脖子能被扭断几次呢?”怒轻佻地笑了一声,那根骨节分明的指尖轻点膝头,给人一种即使笑也深沉难辨的感觉。 那流连在她纤细脖子上的目光,却猝然锐利,像刀子。 嘶~完了完了完了完全……这个鬼蜮国的军官大人虽然看起来挺好拿捏的,可这话……有点见识的人都听得出来,饱含深层的杀意啊……又开始在脑中刷小屏幕的瑛皇国民众一头冷汗淋淋,能藏地赶紧藏好,不能藏的——如挺尸在路中央被泼了一头黑狗血的,只能颤如鹌鹑,我见可怜啊。 “我还以为你会习惯用剑杀人呢。”虞子婴提步踏着狗血朝着路中央走去,最后停到正对着怒……的马头跟前,她望着他,那双黑莓子似的眼睛微眯,一挥袖卷袂便如拂除三千尘芥:“若非得血溅三尺为鬼蜮国开道,我想这一地的狗血足以满足你的那点恶趣味。” 那一刻,众人傻了眼。 那一刻,鬼蜮国的士兵们茫然了。 因为他们是见过找死的,但却没见过如此霸气凛然的找死的! “公主!”“菊夏脸”的华铘也不或避免淌了一脸血,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沫子,脸没斜鼻子没歪,只是一双柳目瞠大,要不是顾虑着他如今的身份,他真想爬起来怒吼一声,她丫地究竟想干嘛啊?! “你在失望或在气些什么?这不是你要的结果吗?” 虞子婴看着他,语气谈不上有多严厉,但那句谒问却问得华铘脑中如巨雷炸响。 “我……我只是……你为什么……要来?”他哑口无言,心潮澎湃。 他自问,这真的是他要的结果吗? 实际上,虞子婴在同一刻,亦在扪心自问,如他一般任性自我,这是她要的结果吗? 她觉得这个世界如此之大,人只是沧海一粟,她却将自己局限在某一角,动弹不得,她或许着实不需要顾虑那么多,也有那么一刻,她觉得世界是那么地小,命运中该遇到的一切终究还是避不开。 “你是我的婢女,你向本宫求救,本宫就算无能为力,也不会抛下你转身就走的。”虞子婴淡然地看着华铘。 若在认真掰开来说,她是亏欠了他,亦亏欠了腾蛇七宗的。 即使她不是原来的那个腾蛇皇族,但既然取代了她,便自然不能得福而躲祸,属于前任的责任与义务,她并从不刻意躲避,虽她生性冷淡再加上前世种种难以与正常人一般沟通,是以有时候若她认真地待人,便不自觉地会多了几分苛责与严厉。 苛责是为他能自慎自醒,严厉是为鞭策其进步。 她从不是慈母,她只懂得当严师,一如她对自己亦是如此残酷,她希望能够跟随在她身边的人是能够“随”,而非“跟”,因为她从不会缓下自己的脚步去等待。 华铘不懂,虞子婴对待他跟别人是不同的态度,因为他已被她归类为同胞,对别人她从不愿意浪费如此多口舌去“教导”,更不会让一个陌生人跟在她身旁,就因为他不懂,所以他才会对她恼怒,在华铘的心目中,他一定觉得虞子婴一直很讨厌他,所以才对他特别地刻薄。 但是现在,他却有一种训练失败被族老们狠狠责罚跪在祠堂后,半夜有人偷偷送来一碗甜汤令他感觉又甜又暖的感觉……这种诡异的感觉怎么破? 对于同胞与族人,虞子婴自认她的容忍度一直很高,即使他们闯下祸端,她亦会如她所言,不会随意抛下任何一人。 ……不会抛下,亦如当初虞氏一族,不曾抛下她这个累赘一样…… “对、对不起……”许久,华铘脸皮发烫,嘴也跟烫如燎泡似地,说话都不利索地咕哝出一句,事态演变至今,他想必也觉得自己果然做事太不经头脑了,拿这种无聊的事情来闹,难怪智长老经常批判他聪明的脑袋被猪拱了,既然他都20岁也无法出师。 他嘴角狠抽,恨不得急欲找了坑将自己埋了算了。 “很抱歉打扰了你们主仆情深了……列阵。”怒不淡不咸地打断他们,朝招微微一招手,那口令像电流似地迅速传过去,他身后那些看起来浑身挂着冰渣子的前排士兵们,立即呈三角纵队列出,手中戟枪竖起,明显摆出准备攻击的姿势。 “这一阵子死在本侯手上的公主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吧……很荣幸你能够成为其中的一名。”怒摊开双掌,就像优雅的绅士一般温和有礼,他脸上的笑徐徐绽放,红莲一般安逸而……残忍。 就在他准备下令动手的候,却突然发现从楼里楼外蹿出十数名黑衣人,他们都未蒙面,但长相统一普通难记,衣摆下用金线锈着一只飞鹰——这是瑛皇国皇室暗卫。 “公主,陛下请您立即回宫。” 暗卫无视怒,直接跪在虞子婴面前,他们每一个背脊都挺得僵硬笔直,看得出来他们心中分明惨得慌,偏要做出这番姿态。 “本宫正在接待鬼蜮国的重要来使,恐怕走不脱身。”虞子婴瞥了一眼怒,不紧不慢道。 怒看着那一戳戳木头桩子挡在面前,发现事情越来越好玩,他摸了摸嘴角,语带遗憾道:“你以为凭着他们能阻挡得了什么?只不过就是多十几具尸体罢了……” 此话一落,别说虞子婴从来便不是和善之人,此刻沉下脸,连十数位暗卫都倏地一下转过身,满脸被冒犯的凶相,戒备十足地护卫在虞子婴身前。 虞子婴径直穿插过暗卫的保围圈,不顾他们的阻挠,她看着怒,那一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凝眸时如波澜不兴的黑海。 “你可以……试一试。” 怒原本看着他们那群垂死挣扎的瑛皇国人看得津津有味,越发兴味十足,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却在虞子婴的视线下滞了一下,他凝视着虞子婴,一对尖利的眼光在她身上霍霍地打圈,脸上的笑却越来越僵,最后越来越诡异,身子突然开始颤栗起来,好象是一阵阵寒战。 忽地,但闻一阵风起,没有人看清楚马上的人是如何动作,下一秒,他已消失在马上,再看时,却发现宝黛公主被他双手撑于腋下,缓缓地举了起来。 霍!好、好恐怖的身手啊!十数名暗卫傻呆了。 虞子婴一米五几,而怒目测至少有一米八几至一米九,他将她抱起时,就像一个大人抱一个洋娃娃似的,而虞子婴被举于半空,双腿悬空,亦不惧不畏平静地回视他。 “你在看什么?或透过我在看什么?”她的声音因为不愿别人窥听而特意压低,少了几分明艳华美,倒有几分空灵虚芜之感。 怒一直用一种犀利的目光注视着她,就像一把刀子在刮她的脸皮每一寸,但他闻言时却一怔,突地抑不住满腔笑意,有如少年郎杏花探头般意气风华道:“哈哈哈哈——听说你想嫁给婪,我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改嫁给我呢?” “这种话,你一年大概跟多少女人说过?”虞子婴蹙眉问道。 怒一听像是颇为伤脑筋一样:“记不清了,但我知道你绝对是最近的一个……”说到最后,便是动手将她那完全谈不上重量的身体于掌中摇了摇,像是在称重量般。 而虞子婴被掰开他虎头,沉身令他放下,而怒不知何故倒是顺了她意,将她放在地面后,虞子婴睨了一眼他的银色面具问道:“听说戴面具的男人,要么是长得太丑,要么是因为长得太漂亮,你呢?” “你若是嫁给我,我就给你看。”他痞痞一笑,但语气中缓缓渗出的冷意却是刺骨,很明显这个话题触犯到他了。 但这种程度的威胁便能让虞子婴退却,那她就是不是虞子婴了。 “本宫并不是非看你的脸不可,面具能遮挡的只是一张皮囊,并不是一个人,当一个人有心想看清另一个人时,他能看到的就是他的全部。”虞子婴直接忽略了他那一句口花花的玩笑话,目视某处空气,别有用意地述说道。 虞子婴的话令怒眸光深凝了一下。 怒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晌,然后,出乎所有人预料,他放开了她,单身负于背后,并做出一个微躬起背“请”的手势。 咦?!现在是什么情况?刚才剑张弩拔的气氛,为何转瞬便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情形……使劲将眼前揉肿了的瑛皇国人都表示看不明白。 别说瑛皇国的人看不明白,连甚至看到自家侯爷在兴起杀意时能够按耐住不杀人的鬼蜮国将士都震愣了好不。 虞子婴上前扯起华铘,两人带着十数暗卫准备走的时候,这时,她背后的怒突然开口道:“宝黛公主……” 虞子婴像是早有预料,转过身去,便看着怒竟当着众人的面,他双眸深深地看着她,像充盈的湖水似的,慢慢地波动,将鏊金镶边的披肩潇洒帅气一挥,单手便当着众人跟虞子婴的面,将脸上罩的那张神秘面具缓缓取了下来。 髻挽青丝杀气浮,当那一张足以令人屏息的俊美无匹的脸露出来的时候,虞子婴并没有感到惊奇,然而当她视线滑至他脸颊处,那从眉毛端至嘴角纵下的那一条狰狞疤痕时,虞子婴脸上才微微有了表情。 她眼中猝然闪过某种像是记忆被唤起后的茫然与怔愣。 怒没有放过任何一丝虞子婴的神情,他的直觉没有错,这个“宝黛公主”果然是认识他的,虽然他确定她“不该”会认识他才对。 “傻眼了,怎么这条疤痕真的这么吓人?”怒环抱双手,歪着头,习惯性地嘴角向上挑,他不笑还好,这一笑那条疤痕就像一条会爬的蜈蚣在脸上蠕动。 那些被逼着跟虞子婴一道看到他那张面具下隐藏的脸的人,都一哆嗦,只觉一阵鸡皮疙瘩冒起来。 长得再好看的人脸上留下那么大一条疤痕,也丑如夜叉了吧,能不吓着人吗?! “……怎么来的?”虞子婴眉头微紧,眼睛透着某种难辨的诡光。 问完之后,时间流逝了一会儿,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摊开手,棱角分明的轮廓在那一瞬间竟变得异常柔和:“埃~欠某个妹子的情债还不上,就只好拿这张我全身最有价值的脸来还了啰,哎呀,我还真是重情重义啊,就不知道妹子知道这件事情后,会不会感动得变成一抹艳魂,夜夜归宁与我缠绵……” 他的话轻浮而艳俗,但那语气越来越低,眼角溢出的笑意仿佛在展示,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个大笑语,充满的讽刺。 然而他嘴角此刻闲恬的微笑却又狡黠,让人觉得舒适又让人难以琢磨,高挑的身子弥漫着淡淡的紫色气息,低沉又孤傲,温暖又冰冷,安逸又张狂,潇洒又大气,似乎要将人拒之千里,又似乎要将人融化在他的身体内,有时候他的人,就像他的笑一样,充满了矛盾而空芜。 “你想得太多了……” 虞子婴缓缓覆下眼睫,这一次没有任何迟疑,转身便走,然而当她的目光在不经意间触及某一处高峻楼阁半掩窗户内之时,她表情倏地一滞。 ------题外话------ 妹纸是有意向怒表露身份的,因为她觉得对于怒来说,熟有熟攻……   ☆、第三十九章 为牧点一支蜡 当虞子婴与华铘一道被暗卫“押回”皇宫之后,虞子婴便先让华铘回樗秀宫去清理一身狗血污渍,不需要她陪同,而她则单独去见了牧骊歌。 京中遍布了牧骊歌设下的暗探,他自然一早便收到鬼蜮国来人的消息,但他却不像那些无知的民众那般惊惶失措,他虽也心中疑惑不解,却也先慎下心来处理好手头要紧之事,另外再派人前去门口处接待。 一见到被暗卫带回的虞子婴,他便摒退四周,敛袖沉眸站起来,视线若一座山般压落在她身上,语气清淡而充满嘲讽道:“这一趟……玩得可好?” “牧晓凤”闻言一愣,仰头看着他。 “我只是在城中随便‘逛逛’。” 看牧骊歌看着她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这下“牧晓凤”好像急了。 “我……真的只是想逛逛而已!”“牧晓凤”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两只圆鼓鼓瞪大的眼睛就像是一只盛怒的青蛙,她特地加重“逛逛”两字的语气,就像是这样做就能撇清跟鬼蜮国闹出事来的责任。 “牧晓凤”这种神情牧骊歌很熟悉,每当她犯错却不肯承认的时候,便会做出这种色厉内荏的模样,她总觉得若表现得盛气凌人一些,便能够吓唬跑那些能威胁到她的事情,尤其是当她犯错却找不到借口的时候。 但她却不知道,像这种任性而天真的“游戏”,除了父皇和他会耐着性子陪着她玩之外,别人却是不会卖帐的。 ……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稍微长大一点啊…… “鬼蜮国的人即刻便要入宫了,你最好别再‘随便逛逛’了。”牧骊歌此时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连他自己都很难言喻跟理解的情绪爆发在眼前,于是他一惯温润和善的语气亦难勉变得严厉了一些。 不可否认,他对之前的“牧晓凤”所表现出来的睿智与恰到时机的提点有所怀疑,他一直猜测她或许隐藏着某些他不知道的秘密,然后才不过转眼几个时辰,他又发现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他想多了……他的皇妹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 虞子婴盯着他那遥望窗外冷漠的面容,她看得出来,他是在对“牧晓凤”失望。 然而他在失望的时候却忘记了一件事情——这样的“牧晓凤”就是他们用蜜糖跟权利制造出来的一个人,所谓养不教,父之过,若父亡,便是兄长之责任,他们当权者何尝对其用过心来教育,若当真用过心去教,再来谈失望亦不迟。 别人的家务事虞子婴不想掺和,她忽略他的神情,调整一脸茫然跟无知问道:“皇兄,你知道那鬼蜮国的人来咱们瑛皇国做什么?” 牧骊歌蹙眉正想说话,却听到一轻一重“叩叩~”两声的敲门声,接着门外传来一道焦急又略带颤音的声音。 “陛下,鬼蜮国的怒侯、侯不等传召,已过二门,朝、朝着御书房而来了。” 牧骊歌怔了一下,整了整披肩的锦镧长袍,对着虞子婴肃穆道:“入偏房好生待着,等一下不准出声。” —— 为了表示对鬼蜮国的重视,牧骊歌并没有摆架子,而是开门亲自上前迎接挟带着风火雷电之势而来的怒侯。 其实这并不是牧骊歌第一次接触怒,他曾在朝渊国见过怒一面,那个时候他就像友人一般站在景帝身旁。 即使是站在景帝那种存在感极强,一个不注意便会将身旁一切事物衬得颜色尽失的人物身边,他依旧如一顶九天红火焰阳高悬于朗朗晴空之中,不容忽视。 就如此刻一般,他带着两名近身侍卫趋步而来,一身卓尔不群的蟒袍,再加上那一柄背在身后的“帝陨”令他那轩昂魁梧的身躯如大理石雕刻出来那般线条清晰,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交叉浓密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上弦月一样幽澈的眼睛,那坏坏邪恶而俊美的脸上中,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 庭园两旁盛怒绽放的花景盆栽仿佛因为他脚步携带盛开的焰红火莲而尽数枯萎湮灭成片片灰烬飘舞,他那一身威震天下的气焰依旧强烈得令人心惊。 牧骊歌迅速将面露的忌惮收敛得干干净净,便如多年的友人重逢般热情好客地上前寒喧一番。 怒既不像景帝那般冷漠寡言,亦不像嫉那种不合群的尖酸性子,他是一个随性而为之人,他能够上一秒跟你谈笑如故,下一秒就能将你腰斩碎尸。 而此刻,他的启动模式正好处于“与你谈笑如故”的状态,于是两人便“和和气气”地一同进了御书房,他们俩在内交谈了一会儿话,躲在偏厅的虞子婴这才明白怒这趟来瑛皇国的目的。 他原来是为了之前她在贪婪身上顺走的那一块御令牌而来,之前牧骊歌为确定御令之事的真伪,便派人快马加鞭将令牌之事告知了景帝,却一直没等到景帝的回应,却不想,此事却等到了鬼蜮国的怒侯前来。 怒各种旁敲侧听此事的原娓,而牧骊歌一直狐疑他的来意,亦不敢全言,则跟着他一直绕圈子。 但虞子婴却有点明白,他或许是为了来找她。 想必是看出牧骊歌不太愿意道出实情,怒便直接省略了一切的虚伪开场白,直接道,他此趟是来帮婪讨回那一块令牌的,并且希望瑛皇国将拿着那一块令牌自称是朝渊国御使的人交出来,由他带回朝渊国去。 然后牧骊歌一听,却十足遗憾地摇头,道:“非孤不愿,而是怒侯来迟一步了,我们亦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这件事情想必怒早便得到了消失,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引出下一句:“那么在她在失踪之前,她去了哪里,最后又跟谁在一起?” 他五官轮廓明朗而深邃,犹如希腊的雕像,那总是荡漾着一抹另人眩目迷的笑意的红唇,此刻却抿紧,道出一种认真而凌厉的感觉。 牧骊歌眸露困惑,亦着怒此刻的态度,亦为着即将接下来该如何回应才是。 他沉吟片刻,才避轻就重道:“她是跟东皇国的嫉殿一道离开的,至于他们去哪儿,要做些什么,这种私密的事情就请怒侯恕孤不知道了。” 怒那双笑时如晴空朗月的眸子,沉时却如炼狱血海般幽暗渗人,他即使静静地坐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深沉、压迫十足的感觉。 所以牧骊歌是顶着很大的压力才能够在他的面前做到稳重而不失体态地回答。 他们之间的谈话停滞了一会儿之后,怒才打破沉默,他深黑色的长发垂在两肩,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眸子泛着辨不清的幽光,他道:“既然人丢了,那么那块令牌呢?” 牧骊歌见他想要那块令牌,但他却心中有想法,便笑得一脸和善道:“至于令牌的事情,孤觉得还是亲自走一趟给还景帝会更有诚意,况且孤也想知道,这有人胆敢冒认朝渊国御使一事究竟是真还是假的。” “难道岳帝想利用这一件事情,替自己的妹妹在朝渊国后宫谋一个好立身的位置?”怒不羁放荡地屈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一只手臂懒懒地搭在其上,他望着牧骊歌偏头弯眸一笑,眉长入鬓,嘴角的弧度却是意味不明。 牧骊歌虽然是一只懂得伪装的狡猾狐狸,但面对一头笑着的恶狼之时,亦难勉会有一种遇到天敌的心慌,他端起一旁的茶杯,掩饰性地轻抿一口,躲开怒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灼热视线:“怒侯此言差矣,孤想自己还是有资格知道一下事情的缘由的,毕竟那名叫玄婴姑娘的‘御使大人’,可是跟孤之间渊源不浅。” “呵~”怒一听,分不清是讽刺还是无聊地笑了一声,便站了起来,他抖擞着清风,撑了一个懒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道出发去燕京吧。” “一起?”牧骊歌闻言,险些摔掉手中的茶杯。 “对啊,我正好也要送一位公主去朝渊国,既然咱们目的地是一样的,又何必硬分成两队出发,不如就我们就一起吧。” 什么叫硬分成,这明明就是硬凑成好不好?! 牧骊歌嘴角一僵,很想直接拒绝,十足用力地给他否决掉这个简单令人头皮发麻的可怕提议。 但有时候人可悲就可悲在,有勇力怒,却没有勇气发,在看到怒那不容置喙、略带危险笑意的表情时,牧骊歌除非想尝试一下被鬼蜮国的怒侯腰斩碎尸,否则他根本就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于是历史以来,鬼蜮国跟瑛皇国结伴同行上朝渊国联姻一事,便这样“友好”(苦逼)而“偷快”(痛不欲生)地决定了。 藏在暗处看到这一切真实现况的虞子婴,默默地给牧骊歌点了一支蜡。 其实两国能够一同去朝渊国,这一件事情虞子婴是喜闻乐见的。 她想起了之前在西街那不经意的一眼,没有任何人察觉到,除了她。 在高处、隔着一段很远的距离,于空中仿佛悬立着一抹虚芜浩渺而慵懒入骨的身影,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于靛蓝的晴空中划出一道优雅而静水深流的弧线。 黑色的发映着一双漆黑的眼眸,仿若晶莹的黑曜石,清澈而含着一种七窍玲珑,距离甚远,那模糊轮廓五官虽不遍,但那白皙的肤质如同千年的古玉,无瑕,苍白,微微透明,而又有一种似雪冰凉的触感。 明明看不清他的长相,然而他那一双淡而无色的双唇却意外清晰,它带着一抹疲软而清冷的弧度,美丽妖冶中有一种深深蛰伏的可怕……似乎正在慢慢复苏…… 惰! 虽然仅一眼,下一秒那道身影便在她眼前消失无踪了,但虞子婴却有一种笃定的本能认出了他。 他的出现,就像是在预告一件不可估量的阴谋又在暗处蠢蠢欲动。 虞子婴不清楚他的目的究竟是在瑛皇国还是闺虞国……或者是朝渊国,但她却知道,他不是一个会随便现身的人。 比起三年前尤能强撑的他,如今的他身上萦绕在四周的气数淡得几乎难以看清,每个人的命数都有时限,这说明他或许也快支撑不了多久了…… 常闻狗急了会跳墙,像他这种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折手段牺牲一切的人,眼下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她也很难测算得到。 但不得不说,他的这种为了活下去与人争与天道争的拗劲跟她有些相似,所以她以已身度人人,若她命不久矣,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呢? ------题外话------ 卡文了啊啊啊——纠结啊——又到了这种令人想吐血的时期了啊啊啊——   ☆、第四十章 关于旧习俗一说 人的命运与八字基本上都是出生便一早注定的,想改命很难,但是想改运,却比命相对而言较为容易一些。 比方说虞子婴曾一度靠着吸汲无相一身祥息紫大气运数而躲避掉天伐夭折,这是其中一条能够短暂改变其运数的方法。 人出生时年—月—日—时天干地支的四柱组合,运就是大运、小运、流年的天干地支组合。 换言之,所谓的命运就是一种五行的动态组合,五行中存在着生克制化的关系,这种组合通过五行的生克制化作用而使五行力量发生改变,形成了一种新的力量对比。 如果是普通格局,当五行的力量相对平衡和特殊格局五行气势顺畅就会呈现一片祥和、事事顺利,反过来五行征战,气势相逆,那就不得安宁而凶险连绵,命运的吉凶说白了就是某人在某一特定时空状态下五行的平衡与否或是顺逆与否了显现而已。 既然运是能够改善与重组,想必惰一早便干尽了改运续命之事,然而他的运势命理则较为复杂,关于这一点虞子婴由于不清楚他的生辰八字,具体不详。 但是有一点,就是当他的运数改到头的时候,命理灾劫依旧原步踏地的时候,当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命数时,她想,他唯一能够做的只能是干脆搅浑整塘池水。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世界的连连贯贯看似无关系,实则是脉脉相连的,就如同有人曾说这世界的事情没有偶然,只有必然,这是同一道理,只有搅乱整个大陆的五行运数,彻底打破现有运行的平衡,使其运势在乱中重生排演衍生出新的境象,那么他才能从乱中摸鱼。 若她猜测得没错,那么他如今或许就是在等待一个最佳时机……一个能令这片大陆彻底颠覆霍乱的时机…… 一想到乱糟糟的乱世即使在自己周边爆发,虞子婴显得十分沉郁。 由于虞子婴跟惰的情况相似,其实他这条法则对她而言也是等同的,然而她却较他幸运的是,她能够另劈蹊径地选择了另一种方法,可以不需要像他这样牵动整个大陆替他陪葬的架势来改变自己的命数。 若当真他做到了,那么对她而言,却又是另一桩麻烦事儿,因为整个大陆的气运一变,她的命运自然也会变,别人也会跟着改变,那么她之前演算下的一切时局按排,便也会跟着乱了。 她想她是能够理解他的做法,但却不表示赞同,毕竟这无形中也牵扯到她的利益,因为他这样一做,会毁掉的可不只是她一个人的未来。 有时候,一个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自私起来,那对人类而言绝对是一场灭顶的巨大灾难。 而这一趟瑛皇国上朝渊国联姻的路途,她即使算,也知道恐怕会不太顺畅,最后到底有几国能够顺利抵达燕京参加景帝的选秀则有待商榷,若这一程当真有怒的鬼蜮军与他相伴,她相信即使是惰,也不可能敢贸然派人对瑛皇国的队伍下手了。 另外,她之前曾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惰会对瑛皇国如此执着,不止一次地暗中对其出手,要说这个国家要大不大,要强不强,除了佛教非物质文化较一般国家强之外,说实话在国力经济与科技武器方面都没多大非要费力掠夺下的必要。 然而,惰却对它付出了不一般的心思,甚至这一趟还亲自来了。 回来的时候,她一边暗中演算,最后结合了挂在御书房那一幅挂于架子上的国境地图时,她才恍然想明白问题所在。 御书房挂的那一幅地图并非只有瑛皇国地形,它是整个东大陆的板块缩影图,用一种黄褐色兽皮与黑线绘制,其上端有一个球体中央镶入一枚十字针的图型,其下则是在板块上简略分布一些重要国家名称。 其中鬼蜮国、朝渊国、东皇国、北疆国呈四角位于板块最极东,最极北,最极西,及最极南部。 中间有一块似多角菱形的板块,每一块都是一个完整的国家,呈包围圈将异域笼罩在些许零碎的小国中,异域非国却占地面积十分之广,但却都是一些荒芜地与四无地带。 其中瑛皇国则恰好位于东皇国与北疆国的夹角处,虽然与两国都不临近,但在恰恰他们之间交通连接在一条线内,却再无其它国力与势力阻碍。 若按这么看,或许惰的目标是借瑛皇国这得天独厚的地势,要么趁机联盟要么借势摧毁掉这两大强国可能与朝渊国联盟,并结合四周小国形成包围圈进攻围剿异域的桥梁。 当然,这一切暂时都是虞子婴的臆想与猜测,究竟惰是怎么想的,事隔三年后,她一时也很难判断。 但就目前而言,惰与异域对瑛皇国是绝对存在阴谋的。 所以,她认为眼前务必保护牧骊歌不能死,而瑛皇国亦不能丢。 —— 就在虞子婴这边沉吟想事情的这会儿时间,外面的两人之间的话题竟不知不觉地引至她,不,应该是“宝黛公主”身上了。 “岳帝,刚才好像提到了公主,不知道瑛皇国那唯一的公主现在在哪里呢?”怒斜坐在椅子上支颐偏头,挑高的浓眉,爱笑的眼眸透着令人难认捉摸的温度。 牧骊歌喝茶流畅温雅的姿势略顿一秒,他放下茶杯,看着怒略带歉意一笑:“听闻皇妹莽撞得罪了怒侯,可孤就只有这么一个皇妹,望怒侯能不与她一般计较。” 怒撑着隔着两人中间的桌子,凑近他,略带侵略性的动作令牧骊歌暗暗沉下眼眸,却听他道:“你瞧本侯的模样,想是要与她一般计较的样子吗?只是令妹当真是一枚当今难得一遇的人才啊,虽然人长得糙了点,岁数大了点,脾气糟了点,身高矮了点,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别的什么大缺点了,所以本侯想跟这种人才多认识认识,多交流一下。” 这么多的“一点儿”加起来,还能叫没有什么别的大缺点……虞子婴暗中翻了个白眼。 牧骊歌那张狐狸皮一抽,尽量控制嘴角的僵度,替虞子婴辩解道:“晓凤,咳,宝黛她的确有时候任性了些,但她本性却是不坏的。” 听到此话的虞子婴默了——一听到“本性”二字,她只想说,她的本性早就被染成一片黑色的了,所谓“不坏”的定义或许是拿怒侯与惰皇、景帝这类穷凶极恶的歹徒来比的吧。 显然怒也是这样想的吧,他重新坐回椅子上,一口气喝完一杯凉茶,动作潇洒恣意,那张俊美无铸的脸孔带着几分轻佻,勾起的眉梢唇角仿佛在笑,却又不见亲近平和,同所有人划出一道堑:“是吗?那不知道宝黛公主这爱拿狗血迎接客人的事情,是否当真是瑛皇国的迎接仪式呢?” 关于这件狗血的事件,牧骊歌一来时间急切突然,并没来得及详细听暗卫禀报,他当真没有想到除了当街与鬼蜮国的人产生冲突,她竟还干出了出拿狗血泼人的举止。 狗血的作用,他是知道的。 可他此刻唯有侥幸地猜测,鬼蜮国的人或许并不清楚它的作用,况且现在否认的话,很可能将矛盾直接衍生为两国之间的外交矛盾,于是他面露慈柔的微笑,硬着头皮解释道:“的确有这一说,不过这都是以前的旧习俗了,一般只为接待很重要的客人才会如此,佛家说杀生毕竟会折福折寿,是以现在也不怎么用,却不想宝黛如此有心啊。” 说着,他还露出一副心疼妹妹的感慨模样,就像是说怒这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特意点明是“旧习俗”则表示现在很少会知道,这样他也不担心怒去跑去打听出什么。 怒显然没料到牧骊歌睁眼说瞎话与厚脸皮的程度已经修炼到如此强悍的地步,他略带奇异的盯着他半晌,便操起手,那眯起的双眼与上扬的嘴角,略带几分冷猩:“宝黛公主对本侯如此用心倒还真是意外,若本侯不还礼一下又怎么能好意思呢?” 牧骊歌闻言,笑容很难维持得下去了:“还礼?” “其实不光你们瑛皇国,其实我们鬼蜮国也是有旧习俗的。”怒一脸认真道。 ……是什么?牧骊歌险些便脱口问出,但他还是忍住了嘴,承上启下,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些如何折磨报复人的旧习俗吧…… “咳咳,这真是不巧,宝黛稍前回宫,好像是受了些风寒,今日恐怕不宜见客。”牧骊歌掩嘴清了清音,亦是一脸正色道。 “是吗?”怒侯突然站起来,接着大步朝前,绕过扇屏风,从后一伸手便将藏匿其中的虞子婴从偏厅拽了出来,他望着牧骊歌,他依旧是笑着的,然而眯起的眼像一只慵懒的猫,随性又危险。:“可宝黛公主不好好地歇着,却在这里做什么?” “宝、宝黛?” 看虞子婴的踪迹竟被发现,牧骊歌愣了一下,随即当即装出一副“我完全不知情,其实我也很惊讶”的表情。 看牧骊歌那副完全要撇清关系的样子,虞子婴知道他这是要让她自己圆自己犯下的漏洞的意思。 可惜无论是只懂得挖坑不懂得填坑的宝黛公主不会,即使是虞子婴亦不是那种会顺着他意思行动的人。 ------题外话------ 这几天静要出一趟远门,心给分散了,再加上写得有些不太在状态,所以字数有点少,请大家多多包涵一下~ >﹏<   ☆、第四十一章 关于约会的技巧 “放开我。”虞子婴严肃着一张明媚艳丽的小脸,那如蔷薇花般汲水般饱满的腮帮子微鼓起,她皱眉挡开怒那只像拎小猫一样的手,再整了整被他扯乱的衣领襟间。 “我就是躲在这里面又怎么样了,难道只准你们在这里光明正大地谈话,却不准我在这里偷听了?” 虞子婴不懂什么叫作被发现偷窥这种无耻行为的羞囧,她掂量着“宝黛公主”那狂妄无畏的性子,琢磨着就该这么直接回答。 这、这是一通哪里拿来硬掰的歪理?! 牧骊歌脸上略带期待的表情瞬间微滞,那刚吸上的一口气便生生停在喉间,然后重重地呼出。 他面对“宝黛公主”的时候,越来越有一种烂泥怎么样也扶不上壁的无力挫败之感。 ——虽然以前面对她的某些伤脑筋的行为,他也有过苦笑不得的时候,偏那些累积起来都没有这几日这般疲惫过。 当真是他跟父皇以前太忽略于她的教导了吗?想她身为堂堂一国瑛皇国的公主,怎么、怎么能这么一点眼界和社交能力都没有! 这种时候身为贵族淑女即使不会装作羞愧道歉,也该懂得随便找一个借口糊弄过去,她这么多年学习的皇室礼仪当真都左耳进右耳出了? 但怒却有跟牧骊歌却有不同的表现,他被虞子婴像病毒一样厌弃地掸开后,便像投降一般举起双手示意无害后,脸上便挂着一道痞痞的雅笑:“当然没有问题……不过,不知道宝黛公主对于本侯之前提议的那件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呢?” “提议?”虞子婴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牧骊歌,看他亦是一脸不解,才转回盯着他的眼睛,疑惑地问道。 “真是让人伤心啊,原来在宝黛公主的心目中本侯当真一点份量都没有,连本侯说过让你改嫁给本侯的话都一点都没上心啊……”怒即使嘴里说着“伤心”,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一点儿让人感觉到“伤心”。 “若当真嫁给你,还能继续勾搭景帝吗?” 虞子婴闻言倒是当真认真地考虑了一番。 噗——牧骊歌险些呛到了,他重重地将手中茶杯砸在桌面上:“牧、晓、凤!” 而怒则是一愣,长长的眼睛微凝,然后仔细地端详起她的神情,那咧向耳根的嘴角扯动,眉眼骤沉,那永远阳光正气的面容莫名给人一种笑得有些阴阳怪气的感觉:“怎么,你想一只脚踏两只船?” 虞子婴答得跟太阳下山,月亮自然会出来一般理所当然:“在未成亲之前,任何人都有权利选择。” “果然是受宠的公主才敢发表的宣言呢。”怒双眸微睁,笑意盈碎如流光潺潺,他忍不住替她啪啪地鼓掌赞叹:“那么这位很受宠的公主,请问你刚才听了那么久,可对我们两国同行燕京一事,有何意见?” 他好像很期待她能够有意见似地,用一种略带深意的眸光鼓舞着她。 可惜,虞子婴却道:“自然是同意的,不过只是关于此事我们瑛皇国有三点需要补充。” 怒重新坐回牧骊歌旁边,斜睨了那微怔一下便恢复若无其事的牧骊歌,单腿撑臂,微仰起下颌,勾勒起眉梢轻笑,摆出一副愿闻其祥的模样。 虞子婴看牧骊歌没有第一时间反对,便了解他这种人心性谨慎,走一步念十步,他亦想知道她会补充哪三点,若是与他们瑛皇国有好处便顺其自然,若与他心意不合,到时候他才会主动插话。 “第一,离开的时间由我国来定。” 牧骊歌啜茶满意一笑,而怒无所谓地颔首。 “第二,在鬼蜮国停留瑛皇国的这段期间,希望怒侯承诺不得对瑛皇国的任何一名民众动手,且我瑛皇国若遇上麻烦事情,希望鬼蜮国将瑛皇国会供你军队吃住的费用折算成一种庇护,当然期限是在你们离开的时候终止。” 怒笑容缓缓收敛,深深地看着虞子婴,道:“真了不起啊,还真是事无矩细都精算到位了,损耗与精益都补充上了。” “刚才你那一句话说得很正常,牧晓凤的确是很受宠,虽然牧晓凤不一定能够做好一位公主,但至少她想做好一位哥哥的妹妹。”虞子婴这句话是对牧骊歌说的。 牧晓凤的确并不是一位好公主,但她对老皇帝跟牧骊歌是报以同等得到的爱,否则当初两国联姻凭她的任性,何以会乖乖地跑到朝渊国去嫁一个对她而言从未见过面,甚至外界传闻凶残暴戾的人? 牧骊歌掀直的睫毛微颤一下,并未看向牧晓凤,但神色略带几分松懈与温柔。 “第三……”虞子婴顿了一下,看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她才加重语气道:“在出发前这一段时间本宫希望怒侯能够尽量陪在本宫身边。” 牧骊歌表示对前面两个提议都十分赞同,甚至又不勉生出一种吾妹初长成的自豪感,但一听到最后一个补充,直接又被打进尘埃。 从刚才他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那两人间的氛围让人觉得很难插入,看似打情骂俏,又饱含这种紧密熟悉的联系,但牧骊歌肯定这两人之前绝对是不认识的! 不过什么时候牧晓凤如此胆大,敢对恶名在外的鬼蜮国千人斩怒侯如此不忌讳,连他有时候面对他都觉得压力甚大……或许是她久居深宫,不了解鬼蜮国怒侯所代表的意义吧,牧骊歌只能这么想了。 “为什么?”他没有第一时间反对或拒绝,而是饶有趣味地笑眯眯地问道。 虞子婴直言不讳道:“你现在很危险,本宫必须亲自看紧得点你才行。” 没错,她感受到了,他身体内那像虫子一般躁动不安的杀意渐渐有些控制不住弥溢出来,盈满则亏,她知道那是被玄束控制的力量快到临界点了。 据她观察,怒跟另外的七罪稍微有些不同,他体内的玄束快被他渐涨的力量撑破,但这绝非一件好事,因为最终的的结果不是他体内的力量涨爆造成他经脉俱毁而亡,就是他身上的玄束破碎,而他从此变成一个只懂杀戮失去人性的怪物。 时间很紧,没错,怒身上的时间比她想像之中还要紧。 要救他,要替他解除玄束的话,她必须加紧步调。 将他留在身边朝夕相处的话,既可以温养感情,亦可以令她更了解一些关于七罪身上玄束破除了新增的那道纹络刺青的事情。 “呵呵哈哈哈哈——好,既然宝黛公主如此盛情相邀,拒绝一名淑女可不是一名贵族该有的风范,那本侯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 “晓凤……”牧骊歌那张狐狸脸的笑退却,他抿着嘴角。 “皇兄,早上的事情还有最近你新登基朝政的事情,皇妹是无能用力了,所以你就全心全力地去忙你的事情吧,你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管别的事情了,所以怒侯的这段时间就由我来招持吧。”虞子婴打断了他的说辞。 牧骊歌犹豫了一下,他知道晓凤说得没错,虽然他不知道她有几分真心,但却是难得她起了心思想替他分忧解难,但是……“你还是一名没有出阁的公主,怎么能……”单独与一名男子…… “皇兄,难道你以为我还有名声吗?”虞子婴颇为古怪地看着他。 牧骊歌脸皮一颤,这种事情……她有必要用这种类似自傲的语气说出来吗? 实在拗不过她,就像以往一样,只要她坚持的他最终大部分都会选择妥协,最后他揉了揉涨痛的眉头,苦笑一声道:“希望你不要后悔……” 他的“后悔”一语双关。 “既然选择了,我便不会后悔的。”虞子婴亦一语双关回道。 —— 而在牧骊歌起早贪黑忙碌各种事情的期间,虞子婴有意抓紧时间跟怒培养感情,便准备了一下带着他一道出去约会。 别说,怒一点不像大神那般难约,基本上虞子婴派人去说了一声,他便跟着她一道去了约会第一站的地点——一座庄严宝相充满圣光普照的佛寺。 “难道宝黛公主是觉得本侯罪孽身重需要进去经受佛光洗涤一下?”怒站在佛寺门口,环抱双臂对着虞子婴似笑非笑道。 “……”不,她只是听从了华铘的意见,约会选择的最好地点就是带他逛游瑛皇京中的名盛古迹,可眼下看怒那明显马屁拍在马腿上的表情,虞子婴暗中鼓起腮帮子,愤黑起一双眼珠子,暗道——果然听华铘的话一点都不靠谱。 约会第二站,虞子婴将怒带到了无论白日或夜晚都莺歌艳舞的柳香阁。 “想不到宝黛公主竟对这种风月场所如此地熟悉啊,难道……你是在向本侯暗示些什么?”怒站在柳香阁的门前,表情暧昧地上下打量着虞子婴。 “……”不,她只是听宫女们说,第一次约会最好将人带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才能最好地发挥,可她却不想这“宝黛公主”所熟悉的地方会这么跟别人不一样。 二次失败后,虞子婴醒悟,她觉得果然听从别人的想法太不靠谱了,于是她还是选择按照自己的理解来。 首先,果然还是了解才是披此靠近的第一次。 她将两人的随从侍卫留在后面,让一个侍卫去跟附近的船坊租了一条小舟,不是船,而是那种简易的仅能容两、三人的小舟,然后两人坐船游湖。 虽然这一次怒的表情依旧显得意兴阑珊,但至少他并没有发表什么令人听起来刺耳的言论。 碧蓝的湖水柔美而宁静,与天空浑然一体,当他们漂浮在湖中时,似乎感觉不出谁是天,谁是湖。 虞子婴将目光从美景中扯回来,看着坐在对面的怒,像是市场调查员一样问道:“你喜欢什么?” “没有特别的。”怒懒散地答道。 微风拂过,西湖的水悠悠荡漾,此刻的心情平静得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 “那你想要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好像也没有呢……”怒勾了勾唇。 “那你有曾对什么事情特别在意吗?”虞子婴对他的答案并不满意,于是再接再励地问道。 “好像有过吧,不过最后也没有了,不过现现……”他漫不经心地瞥了虞子婴后,又将视线转向湖面,喃喃道:“好像又回来了……” “你真可怜,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心中连一样值得珍藏的事情都没有……”虞子婴面无表情,用一种理科学术的结论道。 怒一愣,掉转过头,望着虞子婴眨了眨眼睛,像是乞怜的小狗般的眼神,但嘴角却依旧弯弯地道:“既然本侯这么可怜,不知道专门提起本侯伤心事情的宝黛公主,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来弥补本侯这颗受创的心灵了吗?” 虞子婴眼睛徒然亮了几个度数。 她这种眼神令怒有一种她好像藏了一个包袱,正等着他这一嘴,便能够顺便地将它抖出来的错觉。 “你过来……”虞子婴让他坐过来一些,再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我今日便送你一个回忆。” 怒听得一头雾水,顺应她意靠近了一些。 突地,天空一阵太阳雨哗啦啦地倾盆而降落下,怒表情一怔。 他抬头一看,这么晴朗明媚的天空竟下起了雨,绵绵的细雨在苏堤的柳叶上凝成水滴,点点晶莹,滴滴清凉。 怒与虞子婴都不能避免被淋了一身雨,怒准备起身回岸,却被虞子婴伸手紧紧抓住:“相信我,很快就好了。” 怒看向她的眼睛,那是一双被雨水滋润湿辘辘的大眼睛,那里面是纯粹的干净,像是雪夜映月的雪花般,虽凉却能浸入人的心底融化。 他没有动,维持着这种姿势定定地看着她。 而虞子婴亦没有动,等待着她预计的时刻。 很快,当他们的第一层外衫湿透的时候,雨便停了,此刻雨中的西湖,象出浴的新娘,羞答答的蒙着一层轻纱,柔美而丰韵,亭亭玉立地伫立在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惬意氛围内。 小舟沿着岸堤顺水缓缓流动,头顶尚湿的柳枝洗涤后穿着青翠的霓裳,舒展着妩媚的身肢,拂过了他们两人的肩头。 “你看那里。”虞子婴站了起来,然后指引着方向让他看去。 这时,只见一条彩虹出现在碧蓝碧蓝的天空,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相映生辉,像一座金桥,气势雄伟地横卧天空 怒一看,微微失神一愣,便讶异道:“这就是你送给我的回忆?” “……”他不喜欢吗?虞子婴蹙起眉头。 但他的下一句却令她重新舒展开眉宇。 “这倒是本侯第一次见呢……” 第一次见?彩虹吗?难道鬼蜮国是没有彩虹的吗?虞子婴心想,她曾听闻听闻鬼蜮国气候不好常年雾气笼罩,鲜少有大太阳,自然像彩虹这种自然景观就成了稀奇事物,而且像怒这种类型的人看起来也不会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守着雨后看彩虹。 这对她来说,倒是一件意外值得惊喜的事情。 “这个叫什么?”怒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那绽放在天空上那一道瑰丽丝带的彩虹,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一个孩子发现新奇事物那般好奇。 看他感兴趣,虞子婴亦不遗余力地推荐道:“这个叫作彩虹,是气象中的一种光学现象,原理就是当阳光照射到半空中的雨点,光线被折射及反射,在天空上形成拱形的七彩的光谱……彩虹七彩颜色,从外至内分别为:红、橙、黄、绿、蓝、靛、紫……”终于意识到由于她说的太“科学”估计怒听不懂会觉得乏味,虞妹纸抿了抿嘴,道:“你想听一些关于彩虹的故事吗?” “故事?好啊,那就说来听听……” 汲取上一次讲故事给嫉妒听后并没有得到任何加分的经验,虞子婴觉得她并不适宜替故事润色,还是只要还原故事就行了,于是她在脑中搜刮了一些关于彩虹的故事,找了其中一个改编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名词后。 她的声调谈不上平仄地在跟一条线上,缓缓讲道:“据说有一个白羊国的公主爱上了一个魔蝎国的皇子,但公主不知道王子是否喜欢她。但身处皇宫的公主牵心挂肚,无法再忍耐下去了,想知道王子的心事……清晨,一滴水珠滴落在公主的眼睫上。公主睁开眼睛,水滴在公主耳边嘀咕:公主,您的心愿让我来完成……公主听了一愣,欣慰的说道:那,接拜托你了…… 太阳慢慢地升起,小水珠散发出魔力,凝聚了世间所有善良真心的雨露……慢慢地升向空中,飞向太阳,最后,裂开了……碎裂的晶石透着七彩的光芒,形成了一道优美的弧度横跨在空,皇子看到了这一情景,想起了公主,心中的牵挂慢慢地显现了,那道弧度也因为公主与王子的相爱,而变得更加绚丽多彩。” 这个故事讲完后,两人之间的时间莫名地停滞了几秒,谁也没有出声。 “……走吧。”怒收回注视,默默转身准备上岸。 虞子婴看着他沉默的背影,两小拳头捏得死紧,黝黑深邃的眸子深处冒火。 难道她真的没有讲故事的天份?为什么每一个人听完她讲故事都是一副沉默无语的表情。   ☆、第四十二章 再咬就真烂了啊 两人上岸后,有眼识的侍卫一早便跑了一趟成人铺准备好一套崭新干净的衣服,供两人替换一身的湿衣。 这期间,虞子婴一反常态,异常沉默引起了怒的注意。 他看她低垂着一颗小脑袋,微湿蜿蜒的长发垂落于肩膀,柔美雪白的轮廓映上一层熏淡的金黄,五官朦胧虚幻,她眼神放空,表情木讷,一点不似刚才那般绞尽脑汁惹他注意那般生动活跃。 其实不只婪喜欢漂亮、稚嫩而白皙的人偶娃娃,他跟他能够成为友人,或多或少某些方面的性格与爱好都与他相同,像那种五官精巧、皮肤薄如蝉翼般漂亮、拥有一双世上最纯粹雨露般的眼睛,干净而乖巧尚未长成成年人般污浊的女童,撇弃一切人性肮脏思想内容的存在,仅当作一樽瓷器般静静地被收藏在橱窗柜内颀赏,的确能够令人心情平和而愉悦。 然而,自从他们在三年前认识了一个叫虞子婴的怪异少女之后,这种相似的爱好便渐渐发生了转变。 她不曾拥有他们偏爱的外貌容颜,婪曾说过,她丑陋根本不具备任何被收藏的价值,当时他虽然笑而不语,但内心却是赞同的。 所以当初在虞城内,他在寻获到腾蛇皇族时,无所谓地任婪将她处理掉……一条陌生的人命在他们的眼中并不算什么,有时候他们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曾真正放在心上过…… 在那个时候,他真的作梦都想不到,他们以为绝对死掉的这个丑陋而肥胖的少女,后来会跟他们发生那么多的纠缠…… 失去她后,他好像突然悟出了一条遗憾而讽刺的感想,原来那些所谓的漂亮人偶的确是谁都会颀赏的,想拥有的,但得到手它却只是一件拿来观赏的玩物罢了,可如果连所谓的丑陋都渴望拥有的话,那便是彻底认真了。 他好像认真了……可认真的对象却同时失去了…… 怒恍惚一瞬,便回过了神,看着虞子婴那即使面无表情却依然能够全身散发着忧郁沮丧的黑暗气息,突然扑哧失笑一声,弯下腰,面朝柔湖背映阳光,那温暖的气息喷撒在她脸颊与耳廓处,道:“这个故事是谁讲给你的听的?” 虞子婴一怔,倏地抬起头,目光浇注进他盈满粼粼碧波光泽的眼睛,道:“我曾经隔壁房的一个故事狂,他很喜欢讲故事,也很喜难强迫别人听他讲故事,谁要是不听他讲故事,他就会……”杀人。 呵,隔壁房?宝黛公主的隔壁房吗?呵呵呵~ 怒直起身子后转身,如碧波伴清澈的眼神,洋溢这淡淡的温馨,他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此刻他的笑容不似平时面对别人那近乎冷漠的礼貌,而是带着某种宠溺的味道,平和地将她裹住:“哦,那么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我爱讲故事的宝黛公主?” 虞子婴听到“我爱讲故事”四个字眼皮跳动了一下,然后带着一种画个圈圈诅咒你的语气道:“那就去……跳崖吧。” 跳崖? —— 在城外大约一个时辰马程有一处叫试炼崖的山峰,据闻每年有不少痴男怨女来到这座断崖黯然神伤后,毅然赴死了断此情。 所以这座山峰亦被人称之为断情崖,绝情崖,痴男怨女崖,忘情崖等等名字。 至于为何这么多人跑到这里来跳崖,自然是因为就近原则,谁叫它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座高峰呢。 而就近原则也适应于虞子婴,她直接忽略那些令人嘴角抽搐的名字,直接带着怒登上山顶。 山顶的风景倒是别树一帜,有一颗歪脖子的松树,观其长势与树干估测至少上百年年历了,临近崖边有一块圆卵般的巨石,还有一方亭子,上挂一块简陋牌匾——试炼厓。 其中那个“涯”字因为历时久远,或是因为风吹雨打褪了色,变成少了三点水的“厓”。 虞子婴此时换了一件平常富贵人家穿的一件极素却质地柔软的智襟襦裙,手臂跟腿脚处都绑上一圈带子,尽量让衣服贴紧身体,一头柔亮如黑雪的发丝簪得紧实,她站在深壑绝壁的崖边,她背对着千鸟雀鸣飞翔,黛山渺渺游云,整个人仿佛如飘如拂,她看着怒问道:“你敢跳吗?” 怒走近她,低头看了看脚上绑着的那条韧性十足的绳子,裹着脚腕处缠着一层绵布与皮制的环圈以防力度过重擦伤或扯痛,他舔了舔嘴角,看着那万丈悬崖似觉得很有趣味般,眼睛亮道:“有何不敢!” 蹦极! 没错,虞子婴各种旁敲侧听一番了解后,她决定带怒去寻找刺激。 有哪一项活动比能蹦极更刺激呢?加再上古代能够娱乐的项目的太少,特别是像这种挑战级限的运动,她觉得与其让他杀人去发泄身上多余的精力与杀性,干脆用有益于身心的蹦极来消耗更好。 带他去玩太寻常的事情他估计兴趣缺缺,而像这种刺激性、运动性、玩命性的运动,他绝对会觉得有趣的。 果然,怒就像是咬上鱼饵的鲨鱼,表现出十足的男子血性。 “我数一、二、三开始后我们就一块儿朝下跳。”虞子婴双臂伸直,摆好姿势后,看向怒道。 怒屹立地站着崖边,身材伟岸魁梧,他专注地望着脚底深不见底的峭壁云雾,那呼呼刮过的风势足以拔树移山,他的衣袂与黑发都猎猎作响,但他面目却一脸沉凝入神:“开始吧。” “一、二——”虞子婴的“三”还没有喊完,怒已经在完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跳了下去。 “……”偷步什么的太可耻了! 他展开双臂,向下俯冲,仿若雄鹰展翅,气概非凡,虞子婴看着他跳下去的背影蹙眉一瞬,深吸一口气,随即脚步一蹬如一尾灵活的飞鱼,追随而下。 “公主!” “侯爷!” 他们身后那些被勒令不准插手的侍卫宫人们看着两人竟做出这种危险恐怖的事情,一张张脸通通吓得人色全无,尖叫连连。 “呵呵哈哈哈哈……” 然而朝着崖底坠去的怒因风灌与兴奋地脸皮激烈地颤抖,被风切碎的笑声串串溢出,他像是化作了一片云,一只飞鸟,于空中自由翱翔,虞子婴看着他那洋溢着愉悦心情的脸,嘘起被风刺痛的眼睛,亦缓缓勾起嘴角。 那一刻,两人就像挣脱了一切包袱与沉重,伸开双臂,享受着重力加速度,那紧张而刺激的游戏。 也不知道来来回回跳了几次,最后虞子婴跟累趴的怒一块儿躺在崖顶蓬松而柔软的青草地上。 “好累……”虞子婴不满地仰长脖子。 怒撑着脑袋,侧过身来盯着虞子婴,满目啧啧称奇道:“你真不像一个女人啊。” “像一个女人该是怎么样的?”虞子婴拨了拨蹿出来挠到她脸颊的青草,一边问道。 “……至少不会比一个男人胆子更大。” “其实我小时候胆子也很小的,我甚至怕过比我更小的老鼠……”虞子婴认真地纠正道。 被一个男人说胆子大绝对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称颂的事情,历古至今,凡是柔弱得连一阵风都能吹跑的女人,才是最吸引男人的女人。 而男人的这种“柔弱”情结,正是来自于历史的赐予,来自于传统的沉淀,虞子婴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怒一听她替自己狡辩,便狭促地睨着她,一脸不信:“怕老鼠?我还以为你连老虎都不怕呢。” “那你呢?你怕什么?”既然摆脱不了女汉子的形象便转移话题吧。 怒想了想,摩挲着下颌煞有其事地道:“怕什么呢?我好像没有什么怕的……” “是因为没有值得在乎的东西,所以什么都不怕吗?”虞子婴不意为然道。 怒一听,嘴角一僵,忍不住一掌按下去揉乱她一头柔顺的黑发。 但这个类似亲密的动作持续不过一秒,接着两人都僵住了。 “别把我当小孩子……”虞子婴嘟囔地小声抱怨道,但却没有动手推开他。 怒自然听到了她的话,他放下手,枕在头上,然后仰望着那一片碧蓝天空,道:“跟你小时候一样,我也会怕很多东西,可是我越怕什么便会越快失去什么,到后来我什么都不怕了,可惜我依旧什么也没有得到……所以你说,怕有什么用?” “你得到了的……只是你忘记了,虽然它很小,可是有些东西并不是紧握在手中就是得到,只要让它存在于你心中永远不灭,便是得到了。”虞子婴呈大字型躺在草上,学着他一样仰望着天空。 “这就是你送我彩虹的意义?”怒问道。 “不,这就是我此刻在你身边的意义。”虞子婴直接大言不惭道。 怒愣了一下,然后抑不住满腔的笑意,又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她的发丝很柔软,就像某种幼生动物的绒毛,丝丝滑滑轻掬于手心,很舒服又令人留恋难舍,其实这个习惯很可怕,可是却不由自主。 “哈哈哈哈……难怪你皇兄说你任性,对一个将来或许是敌人的人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调戏话,你当真是宝黛公主吗?” 虞子婴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她晃了晃脑袋,躲开了他的魔爪,视线移到他戴着面具的那半边脸,道:“你脸上的那道疤痕,我可以帮你治。” 怒动作停止了下来,他懒散地摆摆手:“没必要。” “可我觉得有必要,你的性子已经被毁得无药可救了,但至少这张脸还可以挽救一下,否则你将来注定会孤独一生的。”虞子婴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一样阐述道。 怒那张俊美的面庞带着几分轻佻,勾起的眉眼仿佛在笑,但却不显多少柔和,他翻身一把将她压在身下,撑起一臂于她耳旁,他凑近她面目,笑得危险而饱含深意:“你以为你是谁?” “那你觉得我是谁?”虞子婴直直地看着他,直接拿他的话反问道。 他倏地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脸颊轮廓,眸光先是震惊而后却是奇怪,最后干脆两只手使劲在地她脸上蹂躏搓扯。 “……是真的?”怒愕然脱声道,一双眼睛快瞪成铜铃了。 “泥……镶……缸……马?”(你想干嘛?)虞子婴的嘴被扯得变形,她口齿不清地问道。 “臭丫头,你的脸是真的?” 他脸上的无论是戏谑的笑,挑逗的笑,暧昧的笑,温暖的笑……此刻全部通通都消失了,现在的怒就像撕掉了一层温柔假相,露出那里面的冰冷而充满威迫性的威险,他眼睛里有一种东西令她感觉若她等一下回答不符合他心意,他随时都有一种冲上来狠狠咬她一口的错觉。 虞子婴眼神忽闪几下,估不准他想要什么答案,唯有又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嘶~原来刚才的不是错觉,那个已经呲开一口白森森牙齿咬在她脸颊嫩肉的男人,正咧弯一双猩红猩红的眼睛,嘴上的力道就像要将她的一块生肉咬下来吞嚼一般。 即使脸上那一层再像是真的皮,若真被他这样较真的咬法,皮破了也是会露馅的吧。 事情都铺垫到这种地步了,揭晓谜底好像也是顺理成章。 “可咬就真烂了,你——” 虞子婴的话还没有说完,这时,突然一阵不远处传来一阵尖锐凄厉的惨叫声。 “救命啊……救命,啊啊——” 侍卫们迅速戒备起来,挡在他们前方,而那由远及近靠拢过来的惨叫声越来越清晰,就像下一秒受害者就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一样。   ☆、第四十三章 妇唱夫随真勇气 原本像一群隐形人一样将自己藏在各个角落不耽搁两主子暧昧玩乐的两国随从侍卫,当即咻咻地从暗处蹿了出来,列成一三角方阵形成一个严密包围圈挡在两人跟前。 而虞子婴则拍了拍怒的手臂,两人神色渐深地对视一眼,便不再继续上一话题,相继地站了起来。 ——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两位……余光瞄到两人私下相授动作的随从侍卫心中被好奇心挠得痒痒的,面上却继续目不斜视。 试炼崖亭旁绿树掩映,四周柳树低垂,松柏耸立,郁郁葱葱的树木连成一片,形成了一个小树林。 此时小树林内一阵窣窣悉悉,脚步纷踏杂乱,像是被赶至绝境的负伤野兽的喘息声越来越近,至到掩遮的树丛被人撞开,前后三道踉跄步履、狼狈难看的身影相继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二男一女,年龄皆不大。 女子被一名冰蓝绸锻长衫的年轻男子搀扶着奔跑在前,一男握着出鞘的剑,一脸冰若寒霜在其澱后。 三人皆一身风尘仆仆,衣衫跟发丝都一派凌乱,女子身穿藕白色宫裙,身材纤弱娇小,拎着裙摆奔跑间,一张娇柔小脸如小白花经雨水冲刷一般水洗的脆弱,既柔美可怜又有说不尽的可人。 另外两名男子,一名穿着蝠翼黑衣劲装的男子,一张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冷峻,古铜肤色加上他此刻浑身布满凛然冰冷的杀意,令他那张男子英气十足的面旁愈发展现一种十分独特的男性韵味。 另一名男子,则皮肤光洁白皙,即使他面露疲惫紧张之色,那一双似会说情话般的杏眸依旧透着春光水色,桃色红唇,泛着迷人色泽,长相倒是十分阴柔秀气。 这三人一出现,虽说谈不上什么华丽登场,却依然会令人眼前一亮。 这三个人的长相都不俗,看那一身脱俗独特的气质倒亦不似普通人家,那名黑衣劲装男子手上的银光寒剑已被血色染红,他绷紧的脸上亦有两三道血痕,但乍一看却并没有受伤。 而那名阴柔的男子却肩中一剑,血沿着伤口一路渗透湿他那件冰蓝色的绸缎长衫滴落,他因为失血的原因脸色惨白,却尽力地护着那名娇小柔软的女子一同逃跑。 他们到达崖顶时,几乎已经耗尽的体力,可本已绝望灰败的神色在看到“牧晓凤”跟怒他们站在崖顶时,却徒然生出一种焕然新生的光亮。 “各位,请救救我们吧!”那名可人如小白花般轻灵的少女,她看着他们,面露一抹颀喜的娇靥,她从那名阴柔男子怀中挣出,双手握起眸含泪珠,凄凄地向他们哀求着。 他们注意到,她虽然请求的是“各位”,但那丝丝缠绵如水的热切目光却是盯着怒那个方向的。 ——可真会挑人,部分瑛皇中的侍卫满嘴不是滋味地暗忖。 一般被一个美女如此切切地恳求想必任谁一个血性男子都不会拒绝的,况且还是一个如此娇柔婉转,落难凄美时,如梨花带雨般可怜无助的少女。 然而,这世上却有这么一种男人,他铁石心肠,却只为一人而软,他杀戮无数,却为一人而停,他嬉笑风流于世,却为一个人而认真。 若你不是他的那个“人”,那很抱歉了,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嗱,像这种事情,本侯可做不了主……”怒无视了少女那充满希望的目光,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飘向虞子婴,上扬的嘴角,有那么几分费解的琢磨。 小白花少女像是从来没想过会是这种结果吧,一时表情有些恍惚,接着略带愕然的目光微瞠,那饱含于眼眶的泪珠便沿着玉珠白的脸颊,无声凄凉地滑落,看起来更是令人心酸而心碎。 虞子婴的目光由始至终都很平静,但她停留在那三人的目光实在太久了,久到令人感觉到有一种特殊的异样感。 看少女铩羽而归,那两名男子心头咯噔一声,一时表情有些挣扎,他们在感到虞子婴那过于长久的异样视线时,两人身形倏地一僵。 最后还是那名阴柔的男子则端整好表情,望向虞子婴,那殷切期盼的目光如一泓悲戚的朔月,丝丝弯勾在其中:“望诸位施于援手,若今日我兄妹三日能够逃脱此劫,它日必定报其‘大恩’。” 说到大恩两字时,他的语气分明带了些意有所指。 虞子婴微微蹙了蹙眉头,那细微的表情除了近在她身旁的怒看见之外,别人只当她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看。 “很为难吗?救与不救?”怒勾了勾嘴角,若有深意地问道,但他问一话的时候,并没有看虞子婴,眼神却是一直盯着那个阴柔男子,眼底的戏谑与讽刺如冰芒般渗人。 “……”虞子婴依旧选择沉默。 并非她想沉默,而是她此时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见“牧晓凤”依旧无动于衷,那名阴柔的男子脸色有些难看有些尴尬有些隐愤,而另一名冷峻面庞的男子则似咬着牙吞了一只苍蝇的表情,急切地抱拳朝着虞子婴,那双乌黑的眼睛布满诚挚,看了一眼虞子婴后,便微微放低:“若姑娘愿意相救,我们兄弟二人……愿意答应您做任何事情来报答!” 这是一句很重的承诺。 什么都愿意? 若她没有猜测错误的话,他们是经小白花勾引怒失败后,便亲自出手来勾引她吧。 就用这一脸受辱、吃屎的表情来勾引啊……若他们知道他们此刻勾引的人是谁的话,想必不是用吃屎,而是一副想死的表情了吧。 虞子婴有些分不清该用怎样一副表情才能够表达出她此时的心情。 为什么要勾引她?或许她该问,为什么要针对她呢? 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她是宝黛公主啊,一名爱好收藏美男的宝黛公主。 果然是知道的啊…… 那么一切就不是巧合,而是一场刻意的安排了,她心思几番流转便已摸索出门道了。 这三个人跟她还真是一段孽缘啊,时隔不过三个月,他们又再次见面了——宇文煊、宇文晔与宇文樱。 虞子婴终于收回停留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淡淡道:“不救。” 仅两个轻描淡写的字,便将三个人似打入地狱般,脸色一白,他们三人再一看其它人,亦是统一的冷漠与视若无睹。 要知道这些随从与侍卫其实从来也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一批是跟着杀人如麻的怒侯,一批是跟着品行恶劣的宝黛公主,像这种见死不救,他们早就见惯了。 没跟着一起作孽就算是不错了,同情?跟着这两个魔鬼混的人,还会有那种奢侈而无聊的感情吗? “等等……”小白花凄厉地叫唤道。 这时,从小树林间突地冒出十几个拿着尖刀的黑衣人,他们统一蒙上了面罩,满身血腥与杀意,他们先是警惕性地观察了一下虞子婴他们,像是忌惮他们会出手,亦像是衡量他们的水平。 “我们只是一对出来游玩的野鸳鸯,别的事情可叨挠不到我们,呵呵呵呵~杀人还是碎尸请自便,请自便……”怒对着那群杀手们扬扬手,另一只手伸臂跟哥俩儿好似地揽住虞子婴的肩膀,斜靠在她身上,笑得一脸如春酿过的桃花,醉人而迷惑。 很难想象,像怒这般俊美无匹的脸上也能露出这种足以称得上是魅惑的神色。 显然,此刻他很高兴,至于高兴的原因是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虞子婴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那群杀手显然是不信的,他们数了数怒他们这方约有十几个人,稍微掂量了一下或许觉得也不足为患,领头飞速地瞥了宇文煊一眼,便大吼一声:“杀了他们!” 于是杀手们分成两拨,一拨提防怒他们这厢偷袭,一拨则围困宇文三兄妹。 宇文煊一人抵挡七八名杀手,孤掌难鸣,一时气极便破口大骂:“你们异域太简直太卑鄙了!” “大哥你快跑,带着、带着公主一起,我、我……”宇文晔抚着肩上的伤势,一脸慌乱地喊道。 “闭嘴,我绝对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宇文煊说话期间手臂不惧被杀手划破一道口子。 那伤口看得宇文樱眼皮子一跳,她转过头来看着虞子婴他们,哭得满脸泪痕,急切唤救道:“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我、我是真央国的公主,你们、你们若救了我,我父皇绝对会报答你们的!” 虞子婴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 真央国?宇文樱不是宇文家的女儿吗?怎么会摇身一变变成了真央国的公主? 真央国她没有听过,恐怕是某个边境小国吧。 他们费尽心思演这一出戏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哈,真不救吗?”怒伸臂顶了顶她的肩膀,勾起她的一缕头发缠圈圈玩。 “考虑一下。”虞子婴实话实话。 原本她是想直接让这一出无聊的戏码落幕的,可眼下他们故意透露的身份好像令这整件事情牵扯面变得有点大了。 “他们都下了如此重的血本了,若我们不咬下这个饵,岂不是可惜了人家一番心思?”怒盯着她那只小巧莹玉的耳垂,弯眸如上弦月,隐约讽刺。 “哦对了,听说这个真央国好像也是目前受邀前往朝渊国燕京联姻的国家之一呢……”怒似恍然大悟般提醒道。 虞子婴一怔,脑中原本破碎的线索拼图瞬间便拼凑还原出了真相。 经怒这一句的提点,事情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线条了。 原来如此啊…… “救。” 当即,虞子婴便痛快地决定了。 随着这个命令一下,瑛皇国这边的侍卫动手了,而怒为了将事情速战速决,亦一招手加足火力,命鬼蜮的人亦同时出手了。 “你说,我们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妇唱夫随的感觉呢?”怒嘴角闲恬的微笑带着那么点狡黠,那么点暗喻。 虞子婴抖了抖肩膀,将他隔开些后,才微微仰起脸盘道:“你要当宝黛公主的夫?不得不说,你很有勇气。” 怒嘴角的笑微微收敛,他一双清亮如碧空澄亮的眼睛映入她的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睛,他双臂一左一右地耷拉在她的双肩之上,将她的脑袋控制在他双臂之间,不给她任何躲闪迴避的机会,那微微压下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覆在她面目之上。 “我说的是你,不是别的任何人。” 他的声音认真而简单动人,不加任何多余而华丽的修辞。 —— 那些杀手明显没有打算拼死杀人,一看到虞子婴他们的人加入,一番拼博后,发现敌我实力相差甚远,但为了这一场戏表演得足够逼真,仍旧在牺牲了至少一半以上的人后,才选择仓皇撤退。 见终于摆脱危机,柔美又脆弱的小白花宝髻松松挽着,愈发衬得那张小脸清水出芙蓉,她迈着小碎步感激地准备向怒行礼道谢,却不适一阵晕眩袭来,便嘤咛一声,无力得弱不胜力般倒向怒的怀中。   ☆、第四十四章 别摸头,会长不高 由于虞子婴就站在怒的侧手旁,仅隔几寸距离,她早就窥视到宇文樱接下来动作轨迹的倒向,估测这个角度或许会被这个痴女波及,便谨慎地提前跨走一大步,离了怒的身旁。 然而,谁也料想不到,面对这样的美人投怀送抱的艳遇,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竟会选择直接避开了,若非宇文晔眼明手快地跑上前一步接住,估计宇文樱这招被设定为百分之百投怀送抱的勾引之术,铁定令她扑摔个脸先着地。 怒不满地一把勒住虞子婴的脖子将人重新给搂了回来,她挺得笔直的背脊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由于两人身高的差距,他的下颌一靠,便恰好抵在她的发顶之上,怒弯弯翘起的唇像,逗弄毛球的大猫一般蹭了蹭她的头皮,抱怨道:“太没有义气了吧,光顾自己逃难,就这样无情地将本侯抛下,你难道不怕本侯被人欺负了去?” 逃难?欺负?四周闻言后眼情暴突不可思议的随从侍卫们,都忍不住嘴角狠狠的抽搐起来。 虞子婴知道怒这个人,看似像一名爽朗正气凛然的正人君子,实则既狡猾又爱耍滑,偏偏又爱不按牌理出牌,根本没法用常理来推断,像他这种人说的话,一般十成只能信一成,但他一般是不会说谎话的,那剩下九成不能相信则是因为他一般会运用某种圈套似假又真的迷惑欺诈性语言,引诱着人朝着歪路上走。 这种人大多不会特别在意所谓的利害得失,一切不过是随心所欲而已,且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自然知道他眼前的话只是随口说的,当不得真,但有一点他提点了她,那就是怒是她目前的任务攻略对象,她不想别人来干涉染指的话,便有义务去保护他的男子贞操吧? ——若他还有那玩意儿的话…… “嗯,下次我会拖着你一道走的。” 虞子婴瞥了一眼“晕迷”的宇文樱,小脸板着,语气认真道。 怒一听,嘴角的笑怔了一瞬,接着笑意却更深了,他满意地站起身来,终于良心发现不再压着她那副娇小的身板,而是伸出大掌摸了摸她的脑袋:“嗯嗯,乖乖~” 虞子婴动作利落地避开他的手掌,仰起头,一刻刻板而严肃道:“别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最后那一句她眼神虚闪了一下,含在嘴里嘟哝道。 怒嘴角的笑一滞,他难得看到虞子婴如此不满申述自己的意愿,还是用这种别扭而有趣的方式,在看清虞子婴一点也不似开玩笑的表情时,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虞子婴不清楚他究竟在笑什么,她的话很好笑? 虽然她也并不相信这种毫无科学根据的说话,可是她一直信任的祖母便是经常这样对她说的,若是前世她或许并不在意,可这一世的身高,不得不说令她十分地不满,长到十六岁了却连一米六都没有,这跟所谓的三等残疾有何区别?! “哈哈哈……没关系……本、本侯就喜欢这般高度的,哈哈哈……”怒欢声大笑,完全无视周遭那些被他们两人这毫无顾及地*暧昧的相处模式,恨不得自插双目算了的侍卫随从,还有此刻脸色比锅底更黑的宇文兄弟。 他伸开一双猿臂,将虞子婴娇小而柔软的身子一收,便轻而易举地嵌进了怀中,严严实实地给抱了个满怀,他低下头来看着她的眼睛,志得意满道:“你看,你跟我就像是世界有缺憾的半圆,就只有像这样合在一起,才能阴阳契合,才能够完整,嗱,你看,是不是刚刚好呢……” 毕竟是经历过两名攻略对象的虞子婴,她倒没有像以前那样一被人触碰便反射性攻击或僵硬,当然这也是要分对象的,比如拿怒来说,虞子婴身体对于怒她并不抵触,没有原因,这就像是人们所说的一种眼缘,他风趣幽默、行事进退得宜,对人对事的做法都很合她眼界,这些便够了。 但这并不表示她能够随便任人这般抱着调戏,她挣开他的手,怒没有强制地继续抱着她,甚至很自觉地松手,让她能够在不触碰到他一角的时候顺便摆脱他,这便是她有时候对他无法做到绝决的原因。 这个男人对于松紧近远的驾驭很轻车就熟。 虞子婴戴着“牧晓凤”的面皮暂时无法本色表达出那张冰霜似雪面容的冷清,但声音却带着不爽的质叱:“那我们俩要不要换一换?你长成我这样,我长成你那样!” 怒脑中稍补了一下这种女高男矮相依偎的场景,恶寒地摸了摸鼻子,最后只得无奈地耸耸肩,赖皮一笑道:“现在好像……已经来不及了呢,本侯已经长成这样了,而你嘛……”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仅到他肩胛的身高,遗憾道:“也长成那样了。” “……”混蛋! 另一厢由于宇文晔本身的伤势便不轻,当他一只手搂住晕倒的宇文樱时,自然而然地扯到了伤口,他当即脸色一僵,双唇泛紫颤抖,显然痛得不轻,再加上他体力不支,顺势便被宇文樱带倒一同摔下,转眼间两眼一翻白眼,没支持多久便也同时晕了过去。 “晔!樱!” 宇文煊手中的剑“啷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急切喊叫一声,此刻他脸上的紧张与苍白想必绝对不是装的,他或许能猜得出来没受伤的小白花那虚弱受惊的晕倒是假的,但宇文晔肩膀上的伤却是铁打的真。 此时,像是一只无头苍蝇般无计可施,宇文煊的眼神在两人身上停留几秒钟后,便焦灼地投向虞子婴。 很明显,他完全看出这支队伍是由谁行主导地位了。 虞子婴对于他那承载着全部希望的眼神保持着视而不见,不撼如山,但实则心中却无声地叹息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或许只有这句反派人物常念叨的台词才能恰好形容她内心此时的想法。 无论她曾经如何警告与劝解,他们兜兜转转还是选择了陷入这个混乱而危险的局面之中。 命时,运也,看在她曾冠上宇文姓氏数载的份上,她已对他们尽数人事,如今……她已经无话可说了…… —— 最终,虞子婴还是将宇文三兄妹一同带回了皇宫,关于他们三个人的身份,既然他们宣称是真央国的皇族,那么她自然不能“私藏”,便直接领着人将此事汇禀给了瑛皇国的最高统领主权者牧骊歌,由他自行处置。 回来的这一路上,宇文煊一直用一种很诡异而不解地暗中观察着“牧晓凤”,他听闻宝黛公主最喜欢收藏男色于后宫中,却不想她竟对他们两兄弟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一回宫便将迫不及待地将他们三个人抛给她的皇兄安排。 难道是传闻有误,还是……凭他们两兄弟的姿色还勾不起她的色心? 关于这一点的怀疑,令宇文煊一张古铜色俊容一阵黑一阵红。 想到她身旁那名跟她关系亲密的银面男子,那名男子乍看似温和无害,但他却总从他身上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他听那些随从称呼他为侯爷,但却不知道是哪一个国家的侯爷,看那些侍卫的装束打扮倒不像是瑛皇国的。 他是谁?他的出现会不会影响他们这次的计划? 牧骊歌处事倒是圆滑细致,先是让太医将两名受伤的人带至颐和宫医治,实则是因为身份不明的软禁,他则跟宇文煊详谈,勘确他们几个人的真正身份。 这期间虞子婴则当陪客于一旁,顺道在他们谈话中了解到原来最近关于《准备前往朝渊国联姻国皇族被袭击暗杀的事件》还并非这一起,除了真央国,还有许多国亦于差不多时间内遭遇了刺杀事件。 牧骊歌对于此事说得并不多,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情不准备让她多参与,他将人安排好后,也没有过多询问她与怒这一趟出宫的事情,只是嘱咐她别忘记自己的身份与责任,顺道将她身边的侍卫又多安排了里三层外三层。 对于暂时将宇文三兄妹安排在宫中之事虞子婴并没有异议,她相信牧骊歌不会傻傻地全信他们的说辞,必定会派人仔细去查探一番,其结果真与假他自会分析通透,特别是在如此敏感多事之秋。 在离开朝华殿之后,虞子婴刚出来便收到一名一直等在殿门前的太监的传信,他声称是怒侯苑中侍侯的人,而信中内容大抵是怒此刻正在御花园等她有事相商,让她去一趟。 她瞥了一眼那名秀秀气气,规规矩矩低头躬身等着回应的太监,眸暗光流转一瞬,亦不问怒为何不亲自来这一趟,亦不问为何派的不是怒的近身侍从而是这名小太监,便径直答案应约了。 信上说的见面地点是御花园,虞子婴并没有带太多近侍跟随,甚至到了御花园更是将他们留在了外面等候,选择独自入内赴约。 一踏入御花园便觉得眼前撞入了缤纷的五颜六色,此刻的绣球花开十分鲜艳,那呈桃形的红火,几十朵小花挨挨挤挤的组成一朵朵球形的大红花,那么紧密簇拥,那一个个大绣球原来是无数朵小花聚在一起组成的,犹如一只只粉色的蝴蝶在飞舞,盘施,游玩,正是一幕花簇盎然的景象。 在垂丝妖娆海堂与锈球花丛中,虞子婴看到了怒那颀长昂然的虎拔身影。 他负手背对着她而立,背上并没有绑着那柄常带的帝殒大剑。 像是感应到有人道来,怒转过了身,他此刻没有戴面具,两侧海棠落樱纷飞,越发衬得他身姿若柏,斧雕俊颜如磨如琢,风华濯濯。 他缓步从花涧走了过来,弯唇一笑,眼波微转扫视虞子婴,犹如贯日长虹,流淌粲然天色,煞是勾魂夺魄。 但这抹笑容很奇怪,跟他平时的笑容有些区别,虞子婴静凝不动,眸中光影却是刹那变幻。 毫无预警,下一秒虞子婴瞬步攻了上去,那残影咻地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便已经靠近了怒脆弱左胸房。 怒轻松地偏身躲开,躲避的闲暇还不忘调笑:“咦,我的宝黛公主竟如此迫不及待地想扑进我的怀中,这真是让我觉得受宠若惊呢……” “既然如此,便不要躲。” 虞子婴黑眸犹如沉入幽山暗潭,手中的力量蓄气如一片浅蓝薄刃划向他手臂的大动脉,然而怒的身影却闪得极快,最终只堪堪划破他的一块衣角,虞子婴顺势又是一拳砸向他的心脏处。 他抑后一倒,道含笑声音忽然响起,清朗如笛,温醇醉人:“这种事情还是男人主动一点好些呢……” 掌势挥空,巨大的爆破声回荡在御花园间,一时之间只觉一股火热的气浪席卷四周,尘飞土溅,地板翻滚炸开,所拂之处花碎瓣飞,污浊的空气像是撕裂般窒息,瞬间便淹没了怒的身影。 虞子婴静凝不动,伸臂气势如破虚空般一拂,便划破眼前的浑浊气流,露出一片清流净土。 “下手真是一点儿都不留情啊,看来你真的想杀死我呢……”缠绵的低语猛然在耳侧响起,暧昧的热气吹在她的耳垂上,虞子婴蹙眉,心中一阵警铃作响,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瞬间,虞子婴被死死地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就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捆住了手脚,并且抽空了力量。 虞子婴的脸色刷地一下沉黑:“你——” “嘘~”怒将一根食指抵在她的唇上,微微躬身,温柔地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上,梦呓一般低声地轻叹:“呵呵呵~终于……将你抓住你了呢……”…。 虞子婴发现她此刻的动弹不得,这种情况既不像是被人用内力强形压制,也不像是被什么外物捆住的样子,这么说能够控制她无法行动,那只能是……药物? “你想做什么?”虞子婴冷静地问道。 怒闻言浅浅一笑,那是与他粗旷轮廓分明的面容截然不同的细腻微笑,淡熏阳光朦胧下,他浓密睫毛镀上一层橙黄暖光,双眸蛊惑幽绯,好似雨过天晴下波光冉冉的清湖,万籁笙簧。 “作为对胜者的奖励,请问这个……我可以尝一尝吗?”他喉间隐隐一动,目光似灼热地胶着在虞子婴润泽粉嫩的嘴唇之上,清朗嗓音熏得四周空气都暖了几分。 那从未有过的微哑醇厚嗓音跟怪诡问话,令虞子婴浑身冒出一阵鸡皮疙瘩,眼瞳微愣。 还不等虞子婴给出回应,他直接先礼后兵完,便渐渐凑近,轻啄上那微凉的红唇。 唔!被不同与自身温度与气息味道的柔软双唇压下,鼻翼间呼吸着一种陌生男性身上传来的馥郁体香,虞子婴全身倏地紧绷如石。 就在他刚触碰到之时,虞子婴一僵后突地全身爆发出一种强烈而恐怖的气流,冲击得她发丝如魔如神般凌乱飞舞,双袖鼓风般泡起,她倏地出手,五指如钢钻般刺透他的肌腱血肉,钳入他此刻正在搏动的左心房处,只需再稍微用力一掐,便能让他当场死去。 “你究竟是谁?!” 虞子婴终究还是动了气,她全身调动的玄气就如无数条光芒触角一般将“怒”紧紧缠裹住,容不得他半点挣扎,手中更是如一道冰牢将他炙热的心脏牢牢囚住。 怒脸上的笑褪得干干净净,看着虞子婴那张冰冷的面容,表情似有些惊讶有些错愕,但也仅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眼看情势眨眼间便被逆转了过来,但他依旧没有多少被威胁的感觉,即使他此刻命还在虞子婴手中握着。 “小婴婴真坏,为什么每一次都要重复问我这个问题呢~?”因为失血的缘故,“怒”唇边勾起一抹惨白的笑容,水眸流转,宛若凄蝶横生,渗出冷冷幽怨之意,虽然是用怒那张俊朗阳光的面容,但并不防碍他展现出那一身绝伦蛊惑的本事。 “因为每一次你在我看来,都是一个值得防备的陌生人!”虞子婴一双乌黑双眸覆上一层薄冰,手中更是毫不留情地加重力道。   ☆、第四十五章 真与假虚与幻 呃啊! 伪“怒”从那能蛊惑的唇瓣溢出一声靡靡呻吟,三分抑不住的痛意,七分透着低吟的柔媚笑意。 与“怒”不同,他的睫毛既细又密,微暖熏阳渡上一层金黄绒毛般的柔软,微微一动便是一番沉静隽美,此刻他脸上一抹轻笑明明透着雅致情趣,却又饱含残忍,明明森冷噬骨,却似温和美好。 “陌生~明明是我们先认识的不是吗?看,即使一样的脸,一想的气息,一样的身材,你依旧能够一眼辨别出我来……承认吧~我们的关系可比你所说的还要亲密而熟悉呢~” 伪“怒”无力地将脑袋搁至虞子婴的肩膀上,铺陈似黑绸瀑的青丝尽数倾泄,柔顺地滑落至她胸前、肩上、手上……触感似冰凉的黑水拂过,令人想掬一把捏在手心看是否如想像之中那般顺滑柔软。 “我认出的是怒,并不是你。”虞子婴对他完全不存在留情一说,她的视线微微仰起,如一寸寸优美至极的寒刃沿着他的肌肤割划过,下一瞬间可能就会鲜血淋漓:“别随便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因为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 “够了!” 伪怒突地出声打断了她的阵腔说词,并且伸出一只看似抚琴弄玉的优美手骨,虚掩在她的嘴唇之上。 “别以为你是目前我唯一能够容忍的雌性,便能够对我放肆,若任性过头,我依旧会……”伪“怒”微弯着背脊,抬起脸,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他们离得很久,几乎是鼻尖碰鼻尖,彼此呼吸的温度都喷撒至对方脸上,他一身寒气犹如冰天飞霜,几欲落下冰雹。 但当他看到虞子婴那波澜不动的黑瞳,仅一瞬间,他周身又似春至冬逝,所拂之处草长莺飞,好似携着春雨阑珊闲光,他压低微哑醇厚的嗓音,似醉融般穿透过万千红尘,直贯入人心底最深之处。 “别妄图激怒我~乖,我不想伤害你,我是那么地珍惜你,难道你感受不到吗?”伪“怒”弯眸浅浅一笑,眼角无意间泻露的绝伦蛊惑风情足以湮灭四周一切景致,他周身涌动着迫人的存在感,似沉静美好,却又似危险残酷。 “你知道我是谁的,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出来呢?” 伪“怒”弯唇一笑,胸腔处的血不断渗出,染红的指尖轻戳她的脸颊的酒窝处,眉眼弯弯,打趣道:“我想想,你第一个选择的是傲慢,第二个是东皇国的嫉妒,第三个对象我原本以为你准备选择朝渊国的贪婪,但现在好像有一个更近、更容易虏获的怒呢……” 虞子婴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后,脸色渐渐凝固成石,一双黑瞳瞬窒后,便幽深至极,若说原本尚余几分温度,但此刻却是无一丝光亮,只剩一片纯粹的黑暗。 “啊啦,啧啧,看来我都猜准了啊,你的目就是接近他们……可原因呢?” 伪“怒”观察着她的表情,一个人自说自唱似很有趣般,他猩红的嘴唇舔出几丝润泽,笑意与某种诡谲色泽流转眼珠,竟露出某种茶色妖艳,他继续道:“那次在多隆克多大峡谷内,腾蛇摇光死域之城的那个人虽然伪装了一张面容,但是应该是无相国师吧,毕竟能够驱动十妖狐的人,在这片大陆上我还没听说过还有别人……” “你究竟想说什么?”虞子婴即使心中有所撼动,但脸上依旧面摊着淡淡问道。 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他每说的一句话都引起她强烈的杀意,但不可否认,他的话亦引起了她的好奇,令她想溯源下去。 “一提起无相国师,便自然而然会想起他那个神棍界的神话师尊吧,那个恶心又聒噪的无耻老头,本来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何要一直跟在嫉妒身边,竟不惜扯下这个弥天大谎,可现在事情脉络好像清晰起来了,你其实是无相派来刻意接近七罪的吧……” 虞子婴道:“我为何要接近七罪?” “为何呢?”伪“怒”状似回忆似地转动眼珠,道:“当初那个骗子老头好像曾说过,七罪乃七煞之子,一生绝情断爱,义骸恶魂之灾,生只危祸苍生,死又殉天意,因上天有好生之德,凡事留之一线,愿其最终能学会恒久忍耐,拥有恩慈,懂得爱是不嫉妒,爱不是傲慢,爱得不张狂,不仅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凡事多包容一分,凡事相信二分,凡事盼望三分,凡事忍耐四分,不为最卑鄙最贪婪地堕落……” “爱?恩慈?呵呵呵~你说他既不是和尚,竟也学佛普扬佛法?不过,我现在发现……或许那个老头并不是一个只会胡诌的骗子,至少我发现他找来迷惑七罪的人选的确有几分本事啊……竟能将七罪的二位、哦,不,该是三位玩弄在鼓掌之中……” 若是一般人听到伪“怒”的话,想必即使没有惊慌失措,亦会不由自主被他的话引导而不自觉跌入他设下的艺术言语陷阱。 但虞子婴亦是一位阴谋类语言艺术的专家,像这种似是而非,真似掺半的诱导性谈话,她根本不会贸然接下或提问,反而她冷静的触角已经从他的话中捕捉到对她而言有用的信息。 “你亦是七罪之一?”虞子婴很难不这样认为。 或许这是他抛出的一个烟雾性诱饵,但虞子婴却不相信会是假的,若没有几分真实性的根据在里面,他又怎么能够说服得了她? 能够知道无相,能够知道无相的师尊身份,并且对当初无相师尊跟七罪之间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若说他不是七罪之一,那么亦是当初七罪被下玄束见证的关键性人物。 可据无相所言,当初除了他与师尊之外,便只剩七罪在场,所以她判断他身份的依据便更侧重于七罪。 伪“怒”亦是一个人精,他自然不可能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带着几分同情的叹息,伸掌摸了摸她的头发:“可怜的孩子,虽然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你啊被那个看似圣人般的无相骗了,玄束根本就不是——” 被骗?!虞子婴暗暗蹙眉,他的话令她感觉,或许有些什么她一直忽略或一直感觉有异的地方,可以得到答案,然而在最关键的时刻…… “放开她!” 一道声音如雷贯耳,冲破了一切纷杂混乱,猛地冲进两人耳中。 但见一片狼藉的繁花杂乱之处,林荫疏花之间,一条身躯凛凛的高大身影屹然矗立其中。 虞子婴眼睫微动,转过眼一看,赫然是怒。 因为怒突出其来的缘故,伪“怒”也知道眼下的对话恐怕很难继续下去,便猝然凑近她耳朵,道:“别太傻了,无相跟那个老骗子是一样的……在他们心目中只有这个天下才是最重要的,是没有个人的……” 虞子婴目光直直落于空气中,思绪空白了几秒,直到感觉指尖温热触感远离,一看,伪“怒”已经消失了。 怒倏地背着帝殒冲了过来,他拉起虞子婴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脸上常挂的笑容早已消失,此刻只剩一片冷冽与紧张:“这是怎么回事?!受、受伤了吗?” 真的还是假的……呵呵,其实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她早就发现无相的隐瞒了,那转换的玄束,那重新绘制的图腾,这些他究竟是不知道还是刻意隐瞒了呢? “我没事。” 虞子婴看他第一时间不是去追那名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可疑之人,而是前来问她的“伤势”,眼眸微微一动,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有感而发道:“你觉得这世上有什么是最值得人信任的呢……” 怒依旧拽着她的手,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而问,却瞥了她一眼,道:“自我,本心,这两样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 虞子婴愣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辞,最后似若有所悟道:“自我,本心……吗?” 保持自我,维持本心,归然不对,任门外风吹雨打,我自胜似闲庭信步。坐看庭前花开花落,笑望天边云卷云舒。 ——原来这就是答案,这就是她想要的。 她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神情,动了动被他握紧的手,摇头道:“血不是我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既然你知道那张传信是假的,为什么还要来赴约?!”怒抓着她那仿佛一捏就碎的娇小肩膀,那被俊朗如和煦暖风般面容的凶相开始撕破假相,泛滥开来,他微眯眼睛,语气低沉道:“你认识他吗?” 认识他吗?虞子婴不好回答,唯有避重就轻道:“常听人说富贵险中求,我在来的路上算了这一卦,料定这一趟会有意外的收获……”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怒打断道:“那人假扮成我的模样,意图为何?” 他并没有什么洁癖,看着虞子婴一手粘稠的血便抡起袖子替她擦拭,确定没有伤痕后,便拽紧不放。 “他跟我谈了一些挑拨离间的话。”虞子婴懒得编谎话,直接老实道。 没错,就是挑拨离间,虽然对于他的话究竟是真实还是谎言她一时无法作出准确的判断,但他说这些话的用意却是很明显,就是挑拨离间,令她跟无相反目成仇。 “既然知道他是假的,那么他的话根本就不可信。”怒误以为她所说的挑拨离间是指那人假扮成他来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却不想这挑拨离间的却是别的人。 “嗯。”她随意答道,实则她心中仍旧耿耿于怀,反侧思量中。 怒不满她此刻漫散的态度,伸出两指掰过她的下巴,微低下头直视她面目,清朗的声音带着某种异样味道,问道:“从不曾听闻瑛皇国的宝黛公主竟会卜卦之术,露出这么大的一个纰漏,你这是准备向我袒露真相吗?” “我从没有否认过不是吗?”虞子婴收敛心神,用语言很狡猾地钻了漏洞。 “那你为什么会变成……”猜测是一回事,但亲耳听她承认又是另一回事,此刻怒的表情有些虚幻,有些怔愣,有些茫然。 虞子婴眨巴一下眼睛:“佛言,不可言。” 就在她刚说话这一句话时,怒就像蓦然从梦境之中挣脱醒来,眼中流淌出一种粲然光芒,他嘴角咧得大大地,笑得分明灿烂,露出一口皓白整齐的牙齿,整个身子似*艳阳散发着炙热的温度,一把将她紧紧地抱住了。 “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暂时不行。”他的双臂就像两根钢圈,让虞子婴根本没有余地推开他。 “那可以对你做以上更过份的事情吗?”青少那饱含戏谑而浅笑的声音悠悠传来。 虞子婴木着脸,直接拒绝道:“这个也是禁止的。”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可是如果不做点什么来发泄一下,我该拿我这颗跳动躁乱不安的心怎么办才好呢?” 怒伸出两只蒲扇大手,捧起她那颗扭动的小脑袋,黑眸如万千星辰坠入其中,闪烁着一种难以直视的耀眼光芒,那种目光异常明亮而专注,像是终于拾回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般,他注视她良久,然后便重重地在她脸颊上啵了一个。 “你——”虞子婴那双惯常清凉的双眸,此刻微微睁大。 啵~啵~啵~啵~啵~……不等虞子婴回过神来,怒已经像小鸡啄米似地在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上都烙下了一口亲吻,是除了她的嘴唇以外脸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第四十六章 太孟浪太无耻了 放肆!太放肆了! 孟浪!太孟浪了! 有趣!太有趣了! 第一个怒不可遏的心声乃是瑛皇国当今圣上牧骊歌的。 第二个难喻震惊的心声乃是陪着牧骊歌游逛御花园的柳文之的。 第三个感慨赞叹的心声乃是陪着牧骊歌游逛御花园顺带有正事禀报的花甲子的。 他们三人带着一队随行宫卫与太监,从西向千湖涧的鹅卵石小径行至御花园,偶然经过此处,却不想竟看到如此荒唐苟且的一幕。 只见那花势盎然独具匠心的御花园一隅像是被天灾地祸肆虐过一般,一片坑坑洼洼的地面像狗啃似地不平整,原本一副和煦夏日明朗风清,清逸娴静的宁夏花融优美画卷,此刻只剩一片不忍直视的遍地残骸疮痍。 哦,对了,别了忘了,还有明晃晃地戳在疮痍之上的两道青光白日下勾搭成奸的刺目身影。 “咳咳咳咳——” 柳文之斜目瞄了一眼那身为九五之尊的好友一眼,瞧见他那黑得透绿的脸色,心中不由得替他默哀一声,摊上这么一个不省心又爱招风引蝶的皇妹,他恐怕是前世造的孽太多的缘故吧。 料想是再开明的家长,面对自家妹子如此不检点的行为,估计亦会气到爆血管吧,更何况……若他眼睛没瞎的话,她现在勾搭的还是即将成为她夫君……的好友吧! 鬼蜮国的怒侯……他嘴角狠狠一抽,没听说过怒侯是这么饥不择食,随便就上钩的男人啊! 况且,眼下这关系也忒乱了点吧……柳文之顿时有种后悔选择这个时侯进宫了。 他会不会因为撞破这件宫闱秘事,而被这对兄妹,或者是怒侯给杀人灭口啊! 而花甲之倒是惯于爱装好人,他除了一边掩唇猛咳嗽朝着那两人示警之外,却是十分狐狸疑惑地观察着两人脚下所踏之地。 按道理两人想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必是会选一处环境优美漂亮的地点来烘托此刻“一只杏花出墙来”的禁忌偷情(在柳文之与花甲子的眼中,牧晓凤虽未与贪婪成婚,却也等同是贪婪的妃子了,眼前这一幕纯粹与偷情无疑)心理,而这完全像是某种案发现场的暴力场地又是怎么一回事? 虞子婴其实在花甲子咳嗽提醒的时候,便知道有人过来了,但也仅是早上那么一丁点儿时间,因为她完全被怒给啵晕了头,脑子思绪空白停顿了几秒,而至于怒这个原始俑者晓不晓得,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略有些不舍地放开手中那细腻如丝的柔软触感,掉转过头来,斜眼瞥了牧骊歌一队人,有种好事被叨饶后的兴致缺缺,他朝他们礼貌而冷淡地举手打了一声招呼:“哟,你们也来逛御花园?” 呵!牧骊歌心中冷笑一声,他莫非难不成还在怪他们出现的时机不对? ——宾果,“牧舅子”算是正中“怒妹夫”此刻的心思了。 这厢,虞子婴毕竟还担着“牧晓凤”这个有利用价值的身份,在觉察到牧骊歌那几近苛责冰冷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时,她暗暗拢眉,便推开了大剌剌当在她身前的怒,整理了一下表情,朝着牧骊歌走去。 而牧骊歌在看到“牧晓凤”果然舍弃怒朝着他走来时,那黝黑的脸色稍微好上些许,同时,刚才因为太过震惊而被忽略的疑点就被重新拾起,他除了看到了那被毁得一片狼藉的御花园外,亦看到了她手上那未曾清理干净的斑斑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牧骊歌按紧肩披的御锦斓外抛,他快步走近她,顺势抓住她那只染血的手,目光紧迫巡视着她周身,那一双如清澈流溪般的眸光逐渐变深,变黯。 柳文之与花甲子亦相继上前,看看虞子婴身上、手上染上的血迹,亦是一脸疑惑震愣。 “皇兄,是一个小太临假传怒侯的话引我来了御花园,不想我刚到,便出现了一名武功高强的刺客,他威胁我,让我透露刚带进宫的真央国那三个人的下落,否则便杀了我……所幸……得怒侯相救,否则……”虞子婴低垂着脑袋,令人看不清楚她此时的表情,但从她缩了缩肩膀,话语断断续续,像是回忆起某种恐怖事件余悸未褪,声调高低起伏便能知道,她想必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也是,“牧晓凤”一生都顺漟顺水,前仆后拥地过着高枕无忧的享乐生活,何曾遇到过如此逼面而来的恐怖杀意,看那被毁得彻底的一大片区域便知当时的凶险,一时接受不了,感到害怕难受也是自然的。 柳文之与花甲子理所当然地认为着。 但唯有怒则揣着一脸似笑非笑意味的表情睨着虞子婴,眸光盈烁着某种令人寒毛竖起头发发麻的穿透性光芒。 而全副心神都被虞子婴手上、袖摆上的血渍所占满,牧骊歌一时倒也不察其它,他看着自家从小宠在手心长大的妹子此刻被歹人吓得像一只受惊的鹌鹑般瑟瑟发颤,便忍不住一阵心疼,想伸臂将她抱在怀中稍作安慰一下时,却被从虞子婴背后走过来的怒眼明手快迅速捞进了自个怀中,令牧骊歌无故扑了一个空。 “怒侯这是什么意思?!”牧骊歌双手一僵,接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怒问道。 别以为刚才救了他的皇妹,便能够如此理所当然地将他的皇妹当成自已的私人所属之物,想抱就抱想亲就亲,一想到他刚才刚过来时看到的那一幕场景,他心中便是一把无名之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没什么,既然宝黛公主是本侯所救,那么自然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眼瞧着宝黛公主受到如此惊吓,倒是本侯的不是了,那么本侯自然亦有义务好好地安抚一下宝黛公主,而岳帝想必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处理吧,关于那名刺客,或者是关于那三名不知真假的真央国的皇族……” 怒揉了揉虞子婴毛茸茸的脑袋,将她的头不容拒绝地按在自己宽阔的胸膛间,避开所有人的视线窥视,省得她演戏演得那么辛苦,而他对牧骊歌的话也是点到为止,但他的动作眼神跟语气,聪明人都能察觉得出来,他是很明确地向他们表明,对于怀中之人他不准备放手。 “这些事情毋须怒侯特意提点,但还请怒侯自重,宝黛是瑛皇国即将与朝渊国景帝联姻的对象,你眼下这么做难道不觉得对景帝太不尊重了点吗?”牧骊歌此刻面无表情,实则寒流暗涌,要不是上前扒拉着抢人太过于难看,牧骊歌说不定真的会这么做。 “呵呵呵~先不说婪究竟会不会与你们瑛皇国联姻成功,即使联姻成功又如何,本侯看上的,即使是抢是夺是争是谋,亦一样会——得到的。”怒抬眉一笑,那舒展的眉骨,一段金丝繁缨自发冠而下,勾出侧脸俊逸线条,他一身特制的蟒红暗袍随风飘逸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恣意,他双眸低垂望来,仿佛盛满了整个浩瀚星光日月,掌控着万物始灭。 “……”牧骊歌一怔,整个人像是被某种力量而锢禁住,无法动弹。 此刻柳文之也看出气氛不对劲,他整个人戒备紧绷,暗中提防着。 而花甲之却与他们想法不同,或许是说他看中的侧重点与他们不同,他在这类似快要谈崩的紧张局面中突地传出一道为老不尊乐呵呵的笑声:“陛下又何必太过忧心,此事宝黛公主想必早有决断了吧,想来怒侯可以无视陛下的劝拦,总不能不顾虑一下公主的感想吧?” 很明显,花甲之是在提醒虞子婴别躲在那里当缩头乌龟,该出面摆平这摊子烂事了。 虞子婴哪里听不懂那老狐狸话中的意思,于是她伸出手将怒按着她脑袋的手臂掰开,将头从他怀中努力拱了出来,她仰着头看着怒,道:“你的话我并不反对,却也不赞同,我有我要做的事情,你——” 怒看着虞子婴那张从他怀中蹭出来的脸后,整个人陷入了某一种古怪纠结的情绪之中,他的眼睛内波澜盈盈泛滥,嘴角似要抑不住地上扬又被他硬生地压制下去,以致于他根本没有仔细听清虞子婴究竟在说些什么。 虞子婴终于发现了他的异样,微偏着脑袋,眼露疑问:“你怎么……” 而此时怒看着虞子婴那张被他口水与衣服蹭糊过的花容月貌,终于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朗声大笑了起来。 而牧骊歌等人先是既奇怪又莫名地看着怒笑,可等他们看到虞子婴不解望过的脸时,他们亦先是露出像怒方刚那张古怪的神情,但很快全都一副忍禁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 原来,由于“牧晓凤”平日里最喜爱在脸上涂抹一些色彩艳丽的胭脂水粉,虽说由于年轻漂亮,这么涂抹起来像算不得上是浓艳色稠,可一来古代时候的化妆品可不自带防水晕装的功能,二来虞子婴戴的是一张假脸,在经怒刚才那么一胡乱地亲,本变晕花了再加上他将她按蹭于胸前一抹,现在妆容基本是全糊成一团了。 那张脸……用小花猫打翻调色调来形容亦不为过。 所以,亦难怪看到她这张脸的人都是一脸忍不住笑的样子。 经他们这么一哄堂大笑,现场气氛倒是有那么一点一笑泯恩仇的感觉,刚才的紧张与剑弩拔张倒也消融了不少,至少表现上又重新维持了和平相安无事。 其中最无辜的就是被一众取笑的虞子婴了。 当她看到怒胸前那一摊被蹭上的颜料时,也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 因为容颜有损一事虞子婴找到了最好的借口分别打发掉牧骊歌的追问与紧迫盯人,与怒意犹未尽的贴身不放,她迅速回到公主寝宫,自然虞子婴顶着那张花猫脸自然是又被梳洗一番后的华铘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可等虞子婴直接点明她“夏荷”侍婢的身份,让他学着一个下人该有的姿态替她洁面挽发侍候的时候,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虞子婴摒退了两侧,与华铘单独共处一室时,她坐在楠木樱草色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反映的华铘问道:“舞乐是不是还跟在无相身边?” “好像是吧,舞乐的腿无相国师好像说有办法治,所以两人就一拍而合了……”华铘对虞子婴的态度倒是比稍前好上许多,也不知道是认了命还是因为她之前的行为多少触动了他,他对着镜子,用上药水一丝不苟地替她将那张假面具缓缓弄了出来,准备好好重新清洗一遍,顺便让虞子婴的真实皮肤透透气。 要知道这张柔软轻薄的面具上面糊了些色彩油脂,还真不是一般地不好清理,都提醒了她要注意别乱脏糊花了,她偏生不注意,眼下好了,他得花多大功夫才能够清洗好糊上面具妆容这项活啊。 听华铘称呼无相为无相国师时,虞子婴心中一动,有时候即使是她,也不得不佩服一下无相收拢人的本事与一身无形之中影响别人的亲和力,像华铘这一种一根筋,固执又偏激的异域人都能尊称他一声国师,连她都怀疑,这世上恐怕鲜少有人不会被他感化吧。   ☆、第四十七章 华铘灰色的记忆 不过,想必华铘也并不知道“孟素戔”就是无相这个身份,当初他是迷迷糊糊被无相故意引诱出了树人阵,接着毫无疑问他就被无相直接弄昏了,就是怕他醒着会误事,而等他醒来之时,已经躺在一间陌生的石室内。 所以,华铘到底只知道无相国师就是腾蛇摇光新上任的头领,别的无相不想他知道的事情,他所知甚少。 而这趟会来瑛皇国帮虞子婴,一来是被舞乐下了某种厉害的毒药迫于无奈,二来也是因为跟虞子婴当初的那个交易,最后还有一项却是舞乐撺掇为了查明腾蛇皇族一事的真相。 “眼下暂无事,或许你可以跟我谈谈腾蛇七宗的事情,听你说过天枢是建筑在地底下是吧,那你们是怎么生活的?”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尽早解决,特别是当虞子婴感觉她的时间越来越紧迫的时候。 她仰躺在软塌之上,脸上敷着一层浸着刺鼻药水的绵纱布,这是取下那张面具后自身皮肤必要的修复工作。 一般来说,面具亦分长久配戴亦短暂配戴的区别,像虞子婴这种则属于长久配戴,是以所需要耗费的工夫却是一点也不能少的。 “怎么生活?”华铘褐眸微眯,似在回忆亦似在犹豫,半晌后,他低垂下睫帘,继续蹲坐在脸盆前拿一柄智毛刷子清洗面具。 “那是一个很深的地底洞穴,很冷,那种冷意就像一个人没有穿衣服被扔进冰窟的感觉,也很黑,除了少数能得到光照的地方,眼睛所看见的其余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离腾蛇族被灭大约也有十七年了,而我们则在族老们紧急关闭掉天枢所有出入口后,便一直在地底生活了十几年。当地窖地粮食吃完,我们就挖周遭的地根,吃土里挖出来的泥虫(蚯蚓),崖上摔落腐烂的动物尸体,喝蓄集的露水或雨水、泥水……反正所有你能够想像得到能吃的东西……” 虞子婴呼吸轻缓,静默地聆听着,并没有插话,她知道他并不需要她的感言或安慰,他只是想将心中那抹沉重与委屈愤懑找一个借口发泄出来罢了。 “那个时候华氏的孩子们都怕冷,可惜族中没有多余的衣服能够照顾到每一个人,那时候我冻得受不了了,我就问智族老,为什么你们大人不怕冷呢?智族长说,因为我们大人有内力防身可以抵御身体的本能寒意,若你也想跟大人一样不怕冷,就必须好好地练功才行,很可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为了这么一个荒谬的理由,华氏的孩子便卯足了劲练功,只是为了能够下一次睡觉前能不被冻醒……” “地底下是没有药的,如果真的有谁生了重病,等待的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们不敢生病,不敢……” 华铘絮絮叨叨地讲述着他小时候的事情,从几岁讲到十几岁,讲他是如何调皮惹祸的事情,讲他是怎么练功取巧的事情,讲他周遭小伙伴的事情,讲他为了生存最终无奈舍弃了什么,又因努力欣喜得到了什么…… “本以为这种暗无天日的恐怖生活并不需要过多久,然而我们却整整地过了十几年,十几年后我们又会想难道还有等一个十几年吗?究竟还有多少个十几个是他们需要等待的?其实像这样醒来分不清是白天黑夜,每天除了训练就是担心什么时候会病死或饿死的生活我们还是可以忍受,但你知道当时我们比之更痛苦的是什么吗?”华铘攥紧手心,抬起了脸,额上青筋突起,呼吸一浅一重剧烈交叠,就像在进行着某种复杂痛苦心理斗争。 “没有希望与看不到光明的等待。” 虞子婴伸手将脸上覆上的纱布扯下,一双黢黑无波的眼眸望着上空,淡淡道。 华铘一怔,像是很惊疑虞子婴怎么会如此精准地说出他们的心理感受,但很快他又觉得像她这种妖孽,能够猜得出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便硬声继续道:“没错,我们华氏一族就好像一直走在一条黑暗的道路上,一开始我们以为很快就能冲破黑暗看到光明,于是耐着性子慢慢走,可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后,则发现或许并不是这样,便开始奔跑了起来,我们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也不知道究竟离所谓的终点有多远,只能一直不知道疲惫,不能停地朝着完全看不到希望地前方跑去,那种心情……很绝望啊……” 说到最后,他露出一个与他的年龄完全不符合,仿佛经历了许多艰幸历程的悲凉讽刺笑意。 “华铘,世界上没有绝望的境地,只有对境地绝望的人。”虞子婴侧过脸,将曾经别人告诉她的话告诉他,那刚被揭下面具的脸渡了一层无血色的苍白,然而那骤然刚毅的眉目却毓秀无匹,似粹雪莹冰般剔透而穿透人心。 “艰苦炼的是人身,痛苦炼的是人心,可以说你是从艰苦与痛苦中走出来的人,那么我现在问你,在你重获光明与自由的那一刻,你除了深深铭记住了过往的那些痛苦记忆,你还获得了什么?” 虞子婴那一针见血的问话令华铘脑袋一炸,懵然难懂,他停下手中动作,脸皮僵动。 “你依旧没有从过去走出来。”虞子婴拂袖昂背起身,她移步走到卧室的窗棂前,接着伸手推开了一扇窗户,顿时外面密集大量的光线如潮水般扑涌进室内,那骤然射来的光线,令华铘忍不住嘘起眼睛,他下意识伸手一挡,似被那道强光刺伤了眼睛似的。 “心若自在,哪里都是安心之所,神若安在,哪里又来的动荡不安呢?”虞子婴负手站在那耀眼的光明之处,那炫白的光束将她的实体身影虚化成一片朦胧的光影,但她的话却十分清晰而锋利地直戳华铘的心窝子。 “你倒是说得容易啊,像这种洒脱的风凉话谁不会说,你若经历过像我这样的事情,你恐怕还不如我吧!”华铘狠狠地瞪着虞子婴,嗤笑一声。 “没错,我没有经历过你所说的生活,但是我知道,那些跟你生活过的人却每一个都比你强,为什么同样训练至20岁该出师的你,如今依旧被禁令在天枢之中不得出任务,你到现在都没有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出问题了吗?”虞子婴字字如针,毫不留情面地揭穿了他。 华铘嘴角的冷笑一僵,气冲冲地站起来,朝她吼道:“为什么?!还不就是因为觉得我性子浮躁不定性,不就是因为我不上进,不就是因为……” “总是抱怨环境糟糕的人,如何能让人放心呢?你可听过一句话,若你想保护自己的脚,穿上一双鞋子比给全世界铺上地毯更容易做到,你改变不了世界,你甚至改变不了一族人那般窘困的环境,像这种时候,你在做什么?又想做什么?”虞子婴听得不耐烦了,她直接挥臂打断他继续抱怨。 “我、我……你究竟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华铘一触及虞子婴那双极黑的眼瞳,便抑不住闪烁一瞬,愤愤扭过头去。 “看着我!” 一道声音如雷贯响彻在华铘的脑海之中,他一颤,蓦地抬起眼睛,怔怔地看着神色俱厉的虞子婴。 “理想?梦想?那种东西是能在绝境中给你希望不错,可是若被尚未实现的虚幻假相蒙蔽了眼睛,却看不清眼前的真实情况的你又能做什么?”虞子婴顿了一下,似一口气说得太多很不习惯般缓缓吐出一口气,才继续道:“华铘,过去的灰色记忆不该成为你的阻力,而是该成为锻炼你心性与意志的炉鼎与火,你该知道华氏对你的期待,但你却总想着逃避,想着逃避那个有着你的亲人、朋友与……痛苦记忆的地方。” 华铘瞳仁一窒,整个人因她的话而如遭雷殛,呯地一下,呆坐回原地,他垂下头颅,许久才懊恼而无措地如癫狂地扯拉着头发。 “没错……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不想回去那个鬼地方,我……我不想回去……他们想呆在那个鬼地方继续等腾蛇皇族回归是他们的事情,我不想啊,既使他们那样地期待,即使他们……” “你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害怕回去,像那种好不容易重获光明的人,总是会害怕重新回到冰冷的黑暗之中,可是你如果不克服这种畏惧心理,那么你在哪里都随时将面临着这种害怕,别人或许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拉你一把,但如果他一放手,你依旧会重新跌入悬崖下的……虽然很丑陋,但这就是现实。” 虞子婴知道像这样将别人的伤疤撕开,逼着他面对那化脓地伤口是有多难受,可是但凡他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她都不会去管这破事儿,特别他不仅跟她有关系,还跟惰那颗定时炸弹有关系,所以她不得不选择这种心理辅导性的方式将他的心重新抢回来,他是属于她虞子婴的腾蛇七宗,他的忠心就该与腾蛇天枢一样,即使曾堕入了深渊黑暗之中,依旧能重焕光明。 而她从不怀疑腾蛇七宗的忠心,能够在那种环境依旧坚定的驻守等候,这份忠心天地可鉴,即使他们如今选择了别人为主,她依旧愿意对他们付出全部的信任。 两人之间的对话彻底陷入了沉默,双方都久久没有说话。 “你……干嘛突然要管起我的事情来了?” 最终是华铘率先出声,他烦躁地扒了扒刚才被他扯乱的发髻,负气地问道。 他并非是一个不识好歹的人,老实说,她说这番推心置腹的话的语气跟那些族老曾劝戒他的差不多,虽然没有这么深刻,也没有这般狠厉与诛心,但他依旧听得出来,她是想帮他将心中那颗腐烂的毒瘤挖出来。 可是……她、她不是一向是一个别人即使死在她脚边,她依旧能够跨步走运的冷血性子吗?干嘛突然对他这么关心啊? 这很吓人的好不好,莫名地他感到一种针对他的阴谋,不顾他乐意还是不乐意都扑面而来了。 “那你又为什么愿意向我倾诉那些不能对人道的事情呢?”虞子婴重新将窗户阖上,她现在露出了真容,自然要随时提防会被外人看见。 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因为他觉得她这个人虽然冷血无情,却不是一个会碎嘴到处宣扬别人私事的人,因为他觉得……他正了正色,慎重地问道:“你是腾蛇族人吧?” 虞子婴眼皮轻轻一抬,那漆黑无光的眼瞳显得有些空洞:“你这个结论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是既未否认也未承认。 “从舞乐的态度跟对我所说的那些话中听出来的。”华铘很爽快地给出答案。 “哦,所以你是因为我是腾蛇族人所以对我放松了警惕,但凡是我问的问题,你都据实以告?”虞子婴轻飘飘地扔出一句话。 “你做梦!只是觉得你既然是腾蛇族的人,这种事情知道便知道了,你总不能出卖自己人吧。”华铘对她翻了个白眼。 虞子婴摇头:“你太天真了!即使是腾蛇一族的人亦并非全部都是无害的,你要知道,现今腾蛇一族已经被人灭族了,是内贼还是外患皆未查清楚,况且即使有幸存的腾蛇族人,十几年过去了,时光变迁,人事全非,他们亦不一定全部都是能够信任的善者。” 华铘一愣,像是难以接受地指着她,瞪眼道:“你、你怎么这么说你的族人?”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人心的复杂你终究接触太少了,毕竟你一直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说是你们腾蛇天枢可以完全信任的人,那人便只能是我了,好好记住了。”虞子婴道。 “你、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啊!”华铘上下打量她一眼,鄙夷嘲笑道。 “腾蛇七宗的出入口是用什么开启?”虞子婴直接忽略他的意见,又问起另一个问题。 华铘想了想,也无所谓地回答道:“听说是七轴丹青,上面好像有什么秘密能够开启的吧,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智长老说过……” 虞子婴想起来了,当初贪婪好像就私下四处搜寻那七轴丹青,不过好像事情如今看来,还远没有那么地简单。 比如,那七幅丹青又是由谁而画呢?当初腾蛇一族莫非早就知道有灭族一祸,提前准备好这七轴丹青,还是事后由什么人根据所知而图绘下线索的呢? 莫非…… 虞子婴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很大的圈套,或者是一个不知道由何人布置的局中,一开始风平浪静,但当网渐渐收拢时,这一切的不安定因素也开始逐渐浮出水面,她想有用的线索也会越来越多的。 —— 朝渊国皇宫 重华宫中,一道袅袅似出秞的妙曼身影带着一队衣彩飘飘,云袖粉蝶的宫女冉冉而来。 领头女子项颈柔美,绰约多姿,当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两颊融融,霞映澄塘,双目晶晶,月射寒江擒微笑,她来到气魄宏伟的重华宫殿门,两排深宫守卫并无阻拦,唯殿前两名太监连忙端起一有谄媚笑容,移步相接:“是宇文大家,今儿个怎么来了?” 宇文清涟轻柔一笑:“听闻陛下最近忙于国事操劳,费寝忘餐,便私备了些安神养胃的物口想让陛下解解乏。” “诶,眼瞧着马上就快举行选妃仪式了,这联姻国送上来的拜帖礼品折子又多,这陛下啊最近倒真是一直在忙啊,哪顾得上准时用膳,我等又不敢贸然打扰……”太监说着陛下便是一脸心疼劲儿地哀声叹气。 “国家大事我等又不懂,便不私下议论了,我欲觐见陛下,就不知道陛下可否愿意抽空……”宇文清涟似忧愁地轻颦双眉。 “宇文大家亦不是外人了,本来这一趟咱家是该替您入内问问,可刚才一刻前,陛下可下了死命令,无论是谁都不得入内……”太监面露些许尴尬。 宇文清涟一愣,眼波如烟雾轻掩,露出几丝精光,她装似不解地问道:“莫非是出什么事了?”   ☆、第四十八章 震怒与婚事 “这……”太监飞快瞥了宇文清涟两眼,干笑一声,面露难色,言语间犹犹豫豫地。 另一位小太监眼珠子溜索一转,他挤开那名太监,面带讪笑适时插了一句:“宇文大家,陛下的事儿咱们这些小太监哪能知道得仔细啊,您啊就是太抬举咱们这些奴才了。” “呃,就是,就是啊。”那名太监一听,双眼一眯,倒是醒悟得快,赶紧点头附和。 宇文清涟水盈蝶莹双眸一一看过两人,瞧他们一唱一和倒是十足默契,怕是用这一招打发掉不少前来打听殿前之事的人吧,这两太监是司礼监御随太监,平日里就是跟着东厂太监随时听候御殿差谴,虽官不大职责亦不宽,但总归是在御前伺候的人,要说完全不知情那是假的,可若说知道得太多却也是不可能。 看他们眼下是连一丁点儿的消息都不愿意透露,便知的确是出事儿了,并且此事甚为紧张严重。 “是清涟太过冒昧了,既然陛下有政务需要处理,那清涟自不便多作打扰……”宇文清涟歉意一笑地福了福身,便将手中提拿的食盒直接递给两名太监:“这是清涟亲手制作的一些小点心,望两位公公收下吧。” 两名太监一愣,视线在食盒上停顿了一秒,当即受宠若惊地不约而同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啊,这想必是宇文大家送给陛下的东西,咱家,咱家可不敢……” “这只是一些清涟闲暇无事试做的一些吃的东西,并不值得太介怀,还希望两位别嫌弃才是。”宇文清涟娴静如青兰般柔柔地注视着他们。 两位太监一时不由得陷入痴呆之中,半晌回过神来后,突地涨红了一张细白无须脸皮。 “那、那谢谢了。” “谢谢。” 宇文清涟嘴擒浅浅微笑,摇头示意毋须客气,她眼神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房门紧闭的殿前,正准备转身离去时,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轱辘轱辘~”的特殊地面摩擦接轨的声响,她动作因此一顿。 她杏眸微黯,肤嫩腰纤,又着一身异常精致的樱色罗衫,越发衬得面若春花,人比花娇,转眸流转之际,宛如春水湖波荡漾,一看,却是胡莱推着他那辆独特精制的脚踏机巧车,从幽静森严的柱廊间呼啸而来。 “胡大人。”宇文清涟端正了身姿,微微一笑,端于清水芙蓉盈盈绽放。 胡莱刹车停了下来,时历三年他那张娃娃脸似旧令他看起来像一名无害而俊俏的少年那般稚嫩,即使他穿着一身正统严嶙的丝绸麒麟大红官袍,他疑惑地看着宇文清涟,一双黑漆玻璃眼珠闪着几丝精光,奇道:“宇文清涟,你在这里做什么?” 随着他的到来,四周的宫人与侍卫都相继朝他行礼。 “近日朝圣宫的修葺即将完毕,我代清风观主与感恩陛下天恩浩荡的民众前来与陛下表示感谢。”宇文清涟言辞进退得宜。 “哦,为这事啊,不过陛下眼下估计也没心思理会了,他正在恐怕正在大发雷霆吧!”胡莱挠了挠粉嫩脸颊,眉宇之间忍不住生出几分烦躁之色。 “哦,所谓何事?”宇文清涟杏眸露出丝丝关怀。 “还不是为了那糟心的联姻一事,还有……诶,反正与你无关啦,你还是赶紧去办陛下派给你办的事情吧,我还得赶紧去救场呢。” 胡莱朝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便将脚踏机巧车扔给太监们,他直接去推殿门紧闭的门。 宇文清涟看着重启后又紧闭的房门,眸色一变再变,抿了抿唇,心中暗忖:是为联姻之事大发雷霆?莫非景帝他并不愿意,还是联姻之事哪里出了茬子? 听胡莱的言下之意,景帝好像还有另一件事情忧心,那又是什么? 虽然面上不显,但宇文清涟心中已转过万千思绪。 另一头,话说胡莱以一种赴死精神一脚踏入了宫殿,只觉一进去便是跟外面的气候两极端,外面是温暖如春,而里面只感觉进入了隆冬十月寒天。 他缩了缩脖子,视线一转,便看到了那群只懂得装成孙子似跪一地众官员,不由得在心中哀叹一声,他果然来得不是时候啊。 “胡莱。” 殿上龙座传来一道渗人而幽森低气压的声音。 胡莱当即一个机伶,赶紧上前应声:“臣在,臣在。” “孤离宫多久了?” 胡莱忍住想擦擦额头冷汗的冲动,结结巴巴道:“呃,差、差不离三、三个月了吧。” “三个月吗?孤还以为是三年了呢,这转眼一回宫,竟险些记不得这朝渊国究竟是由谁作主了!” 这似嘲似讽的一声,顿时让众臣皆惶恐地使劲磕头,而胡莱亦忍不住颤颤巍巍跪下,道:“陛下……” “联姻一事由何人决定?” 吏部尚书怆惶着一张似透水的惨白脸颊,猛地抬头,恰好对上那冷厉帝君那双毫无感情之色彩的铁灰双眸,那双眼似寒天夜色幽凉,令人触及便遍体生寒。 “臣、臣有罪,臣愿承担起一切责罚。” 看吏部尚书承担一切,殿中被传召而来的内阁与各部长官亦忍着寒意与惧怕纷纷使劲磕头请罪。 “陛下,你登基二年有余,后宫尚无一妃一嫔,更无一名子嗣,这于礼不合啊,即使您想摘了老臣的头颅,老臣亦必须得这么做。”阁老一张苍老的面容带着坚毅与绝决,深深地匍匐于地,一句话掷地有声。 景帝闻言,冷笑一声,所以说,是这么一大帮臣子赴死地替他筹谋婚事了? “呵,既然如此,那为了实现你们那动感天地的一番忠心,都就通通拖出去斩了!” 殿中所有人闻言都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跌坐在地板上。 井然有序的禁卫军听令上前来拉人,那群委顿如死灰的大臣们无一人敢求饶,亦无一人反抗。 站在景帝龙座下的君鼎鸿看了一眼脑袋悬悬欲坠的那群大臣,忍不住抱拳噗通一声跪地,沉声道:“陛下,虽此事未经您同意是为大不敬,可选妃一事是历来皇帝皆需筹备的,虽然因您不在大臣们便宣扬公布了此事,有些擅作主张,但却也不是罪不可赦啊!” 景帝冷冷负手,一股冰冻万里深渊的寒意霎时直袭君鼎鸿嗖嗖刮来,君鼎鸿只觉喉间一阵腥甜,巨大的压力重重扑天盖地沉下,险些令他踉跄扑地。 而胡莱看着君鼎鸿被牵怒的样子,再看着被拖走的大臣们,一着急便大声道:“陛下,臣有一事需要私下汇禀,此事与联姻有关,望陛下听后若能平息怒意,便饶过众大臣吧。” 景帝缓身站起,铁灰寒凝地注视胡莱一瞬,长袖一摆,便带着贴身太监总管转入偏殿。 胡莱看此事还有商寰的余地,便暗中吁了一口气。 —— 于怒意未褪的景帝单独待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其中需要承受的压力有多大,恐怕没有人能比此刻的胡莱感受来得深吧。 他心脏扑通直跳,背脊的冷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干着嘴巴酝酿了许久才谨慎地道:“陛下,您之前吩咐下要寻之人虽然还没有具体下落,可是就在前段时间,臣得到了一个还没有追查出结果的消息……” 一室冰天冻地的气息忽地一滞。 胡莱眼睛徒然一亮……好戏。 “您看……” 胡莱肥胆一壮,巴巴地赶紧将之前准备那的那一块御牌递给景帝看。 景帝一看,神色变幻几瞬,最终道。 “它……是哪里来的?” 胡莱赶紧回道:“是……瑛皇国的新皇送来的。” 原来牧骊歌没有将御令交给怒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早就将这块烫手山芋还给朝渊国了,这算得上是一种投诚,亦是一种试探。 景帝将御令翻转在手中把玩观看许久,冷魅上佻的凤眸一瞬不眨,淡淡道:“这跟你要说的话有关系吗?” “有,当然有,等等啊,陛下,这里还有一封信,您看过之后便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景帝接过信速读了一遍,良久不语。 “这么说,孤要的人此刻就在瑛皇国的人手中?”再次开口,面色亦如雪湖沉敛,不见一丝波澜。 “本来臣也并不确定,但是臣在不久之前从派伏在瑛皇国的暗探那里得到一个消息,是关于鬼蜮国怒侯的。” 景帝眸光清冽地睨向他,示意他继续。 胡莱觉得自己脸皮薄、胆子也小,可禁不住陛下这么个犀利专注的看法,他抗不住似地垂下眼皮,咽下一口干唾沫,才道:“听闻怒侯竟会邀约瑛皇国一道前往朝渊国,臣想不通为什么独裁专横的怒侯要这么做,鬼蜮国可从不会如此敲锣打鼓地宣告庇护某一个国家,思前想后,臣想这或许是因为瑛皇国握有什么有令怒侯不得不为之理由。” “这信,你觉得这是瑛皇国的威胁?”景帝贪婪的声音如山泉覆雪,冰淩淩地从人心底滑过。 “……呃,这或许只是一场交易?”胡莱觉得牧骊歌肯定没有这么傻,他硬着头皮回道。   ☆、第四十九章 好一个山野莽夫 “这联姻一事已经经各大臣不予余力地宣传布帖,已经广布于众了。陛下,现在要求收回成命完全是不现实啊,况且……异域惰皇那边已经蠢蠢于动了,粉饰太平的平静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胡莱一番苦口婆心地劝抚道。 “猀华可‘顺利’逃了?”景帝抬眼瞥了他一眼,轻扣柔韧光洁指尖,狭长铁灰眼眸不辨情绪。 胡莱一怔,遂压低声音,那张无害的娃娃脸飞快地闪出一道得意,但转瞬便逝,他舔了舔嘴唇,扑闪着眼睛,才正经没几分钟,又开始露偏门心思道:“陛下,一切如您所料……他被那个’内应‘给救走了,臣已经全部按排妥当了,现下舞台既然是大臣们替您搬来现成的,您能不能……就稍微考虑一下呢?” 他就想不通了,陛下为什么就不愿意成婚呢?想陛下都孤寡一人这么久了,反正他是堂堂朝渊国的景帝,若是不喜欢那些个国家的公主或郡主,便挑拣些有用的,直接朝内苑后宫内随便一扔,权当充当门面也没什么不好吧……胡莱暗中疑惑嘀咕。 景帝右袖侧压,眸色越来越深邃,如塞纳河上的那轮清辉明月映霜,轻掀嘴角:“此事……暂议。” —— 瑛皇国境内 一间通室烛明盏火融融的地下石室内,一名一头蜈蚣辫子发型的微胖青年,穿着一件似乞丐用各色衣角拼凑一块儿的斑斓衣袍,腰系一条黑色涤带,地于宽大的衣袍将他整个人就像是用布袋装拢一样,难观其身形轮廓,只觉鼓囊囊充气般。 “究竟是什么地方暴露了,为何瑛皇国突然撤掉了那些已经确定的设伏……如今一来,完全弄砸我等的计划。”微胖青年右手执着一盏金鸡提鸣的油灯,一双在烛光耀明下透着双重色晕的眼瞳忽暗忽明,他说的是异域话。 于他跟前跪着七名男女。 “霄明大人,这几个月瑛皇国一改之前的平静与懵茫,我等几个私下堂口皆被橇祸。”七人中的一名富贾中年男子头垂得低低的,他咬牙愤愤道。 “属下的亦是,位于城中三处秘密传递信息口,亦被查封,甚至我怀疑暗中有人早就盯上我等了。”一名穿着薄娥湘妃色齐胸长裙,肩披绯纱的美艳异域胡族血统的女子却是一脸沉凝狐疑。 “霄明大人,瑛皇国的布局已被这岳帝一手打翻了棋盘,不仅摸不准他接下来要走的套路,甚至我等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这……这眼下该怎么办?”一名穿着瑛皇国三品鹤青官服,腰系锦鱼袋的年青男子,愁色地征询着微胖青年。 霄明,惰皇手下除了猀华大人最倚重的东区手下之一,他被属下暗中称为“佛爷”。 “看来真如惰皇所言……事出有异必有妖啊,如今即使我等再多费精力,瑛皇国的事情恐怕暂时也达不到预期的结果了。”霄明弯起一双慈眉善目的眉眼,用手指摩挲了几下圆润的双下巴赘肉,那似勾子一样弯佻的眼角倒不似他给人的感觉那般温和慈悲,隐约几分毒辣狠厉之色。 “是属下等无能!” 七名下属跟随霄明亦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情了,关于他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生气自然有几分了解,一旦他露出这种表情,便是怒极而笑的征兆了。 “哼,呵呵呵~”霄明突地绷开软耷的眼皮,将那双被肉挤迫的眼睛徒然睁得最大,他“呯!”地一声砸毁掉了手中油灯,那刺耳而突兀的声音打破室内的寂静,令跪在地上的七人嘴唇和面颊因惨白而拉长了。 他们脸上的皮肤都紧遽收缩了,嘴唇闭得紧紧的,像是极力抑止住了喉咙正要发出来的叫喊。 他那双看似养尊处忧的手如灵蛇如洞,几经闪转,已一把扯住那名富贾男子的衣襟扯前,将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狰狞眼睛送进他的视线内。 “无能?如果真的无能的人就该去死,知道吗,嗯?”霄明的声音依旧温和而慈柔,但他的表情却是迥然不同地疯狂,就像是将敌人逼进胡同尽头的野狗,凶相毕露:“这种小事都办不好,还想有下次?如果真有下次,你们就不必回来了,统统去死,去死!知道吗?!” 那七人都一惊,脸色惨白,动也不动地跪在那儿,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是、是!” 霄明收回阴翳的目光,松开了那名惊惧发颤的富贾商人,然后斯文地整理了一下被弄褶折了袖摆,他眼珠子重回眼眶,重新用伪善的眼皮遮掩住,宽厚的嘴唇老好人似地弯起,那张圆胖白呼呼的脸上,端是一派和善慈爱。 “已经顺利将宇文兄妹送进去了?” 七人中一个脸上有一道疤痕的黝黑男人,他抱拳赶紧回道:“是,虽然有些周折,但宝黛公主的确将人都带进了皇宫中。” “希望这三兄妹能够好好替本座办好事情……否则——如你等如此无能的话……”他慈眉善目的表情遽变,尖锐而刻薄地突起一双白仁多黑仁少的眼睛,满脸血煞之色:“那就杀掉那两个老东西!” —— 仲夏,就在鬼蜮国派遣的罗刹公主御辇路经到达瑛皇国的时候,牧骊歌也终于策定了启程日期,准备出发前往朝渊国。 虞子婴猜测异域风波的事情,他估计已经平定了下来,才能祭出身来谈其它事情。 要说,与朝渊国联姻之事,可谓是最近几年以来,最轰动亦是最盛襄共举的一项掀动整片大陆都津津乐味的事情。 就在异域与中原势同水火、一触即发之际,攀上一棵高枝儿的事情则显得至关重要了。 启程出发之前,虞子婴考虑了一下,便让华铘暗中发了一条消息给无相,不久便得到了回信。 她浏览着手上的回信,上面仅简短四字:勿忘,心安。 虞子婴手掌一挥,掌中信纸便碎了个彻底,她静凝如杵地站了许久,才对华铘道:“你相信命运吗?” 华铘正在替她整理行囊,闻言,抽空抬了一下头:“不相信,我的命就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了。” 虞子婴又道:“可如果你的存在就代表着一种命运呢?” 华铘思考了一下,倒是来了兴致,他脸上挂着怪笑,桀桀一笑道:“存在便是命运,有这么伟大吗?如果真是,那我就一定会好好利用这种命运来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怎么样?听着是不是很激动,以前我被困在地穴的时候就常常乱想,若有一天我成为了一个所向披靡的将军,指挥着千军万马……我就带着我的族人,找一片世上最漂亮阳光充足的广阔地界,在那里建筑一座城池,我们在那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对于他理解的那句“存在便是一种命运”,虞子婴突然停住,无意义地喃喃道:“族人?” “没错,只带我的族人,别人我才管不了了,不过能够顺带拂及也无所谓啦。”华铘叉腰,一脸眉飞色舞道。 虞子婴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你是将军,而不是一国的帝君呢?” 再说建造城池的话称帝称王不是更理所当然吗? 华铘一僵,他扯了扯嘴皮,继续刚才停下整理东西的动作,很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那群老顽固老念叨腾蛇皇族、腾蛇皇族的,那帝位皇位是为他留的,我才不要呢。” 虞子婴盯着他的背影,一双眼眸黑的沉静。 “族人啊……果然血脉相承的这种羁绊果然是永远无法割舍的。” —— 由于这次出行意义重大,倒是不能给瑛皇国丢脸,毕竟并不是什么私下出巡,而是高调地准备与朝渊国强强联姻,即便是知道有异域在暗中从中作梗,随时会出现危险,但依旧不能输人输阵,偷偷摸摸地趁黑走吧。 虞子婴坐在清静幽雅的公主车厢内,内铺着纯色柔软的毛毯,四角悬饰夜明珠,散发柔和色泽,车壁隐隐透出檀香,华铘独自安坐在右侧一隅,斜对坐榻之上的是虞子婴。 车队出巡,马蹄声粼粼作响,听着车厢外四周传来的百姓的围观欢呼喊呐声音,好像经过上一次英勇公主力抗鬼蜮国贵族跋扈事件之后,城中百姓多少对宝黛公主那恶劣斑斑的过往改观了一下。 而牧骊歌则坐在他帝御白玉黑檀马车,锦旗猎猎飒飒,围绕两辆马车四周罗列有序,井然出行的队伍缓缓朝着城外驶去。 当队伍出城后,犹如灰黑色带子排列成一条蜿蜒龙蛇的鬼蜮国的人,则盘蜛待候在城外。 这段日子,虞子婴被牧骊歌彻底禁足了,基本上跟怒自从御花园一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一次面,于是所有刷好感的计划都被搁浅住了。 瑛皇国的队伍刚停止了沙沙前行的脚步,接着,耳畔便传来一阵啼塔啼塔由远及近的清脆马蹄声,虞子婴垂下眼帘,听声辩位。 “那躲藏在车厢内的小美人儿哦,真是想煞哥哥了,一时不见兮,甚是想念,二日不见兮,神不守舍,三日不见兮,失魂落魄,请掀开你的帘子哎,露出你那张哥呵梦萦魂绕的小脸蛋儿……” 马蹄声在离公主马车不远嘎然停止住了,应该是被侍卫们拦下了,接着没多久,便传出一首不伦不类的情歌,从那富有磁性的含笑声音唱出来,即使显得孟浪而奇异,传唱响彻在整个安静而停滞的动队中,但不可否认依旧动听迷人,就像夏日里的太阳,炙热而低转像重力的吸引。 坐在另一辆豪华马车内的牧骊歌嘴畔弯起的弧度就这样径直僵在那里,他禁不住一掌重重拍在横亘之上,额上十字暴突而起。 这个无耻的登徒子! 如此粗鄙粗野的山歌,竟敢、竟敢拿来当众调戏他的皇妹! 他究竟是一国之侯相,还是一个山野莽夫!如此孟浪,如此不懂礼数! 别的人倒是没有像岳帝这般排斥愤怒,只是觉得新鲜又奇异,听着堂堂一国怒侯,隔着侍卫人群,隔着马车窗帘,这般放荡不羁、高亢引歌唱来吸引瑛皇国的公主注意,他们只是想知道,究竟宝黛公主的车窗帘究竟会不会因他而掀开。 他们眼底冒出熊熊八卦之火,等了良久,怒也将这首不着调的情歌翻来覆去唱了好几遍,连鬼蜮国的罗刹公主都一脸好奇地掀开了车帘,朝着瑛皇国那厢探头看去。 “怒哥哥这是在干嘛啊?”她的声音娇娇脆脆,像是一只百灵岛般悦耳动听。 这是一个虽说长得并非漂亮,却十足可爱娇憨的小女孩,看候来摸约十四、五岁,但可能实际年龄更大一些,毕竟在中原十六岁的姑娘才算成年,才能成亲,她有一张漂亮的心型小脸蛋,五官虽未完全开长,有那一双水汪汪的水剪眼瞳却如画龙点晴,令她顾盼生辉。 “求偶。”一道冷冰冰略带几分讥诮的声音从马车角落处传出来。 “是吗?可怒哥哥干嘛一直唱歌啊?”罗刹公主软趴在车窗上,眼珠子飘过去。 “当然是因为他求偶的对象没搭理他呗……真是个蠢蛋。”满嘴嫌弃,不过最后一句,车厢角落的人稍作掩饰地低声咕哝一句。 “竟还有人不喜欢怒哥哥,这怎么可能?” 看来这小公主对怒是十足地盲目崇拜,听了那人的话,竟嘴巴微张,表现得一脸如此不可思议。   ☆、第五十章 真让他给唱出来了! “像他那种心机深沉,偏要像脱了裤子放屁一样无聊地伪装成一名浩然正气的善良男人,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车厢暗处之人撇撇嘴,刻薄而尖酸地评论道。 罗刹小公主对于他的无礼散漫言谈,像是早已习惯了一般,直接充耳不闻,反而天真而颀喜地鼓掌道:“咦,你看、你看,瑛皇国公主的帘子好像动了哎,看来那个公主也是喜欢怒哥哥呢……” 车厢角落的人声音一窒,良久。 “又是一个白痴的女人!”他一掌掀开眼前空气,满嘴不屑地啐了一口。 瑛皇国那边,岳军呈森海壁垒般挡在怒跟前,怒带着一队魁梧英伟的鬼蜮军,一副唱歌不是要钱而是准备要命的轰鸣架势之下,虞子婴那辆公主马车的车厢窗帘稍微掀开一角。 喝!动了、动了、动了、动了、动了! 瑛皇国众人一愣之后,嘴角微僵地等侯着事态发展。 而鬼蜮国一众那炯炯发烫的目光徒然蹭蹭上升几个亮度——他们就知道,没有怒侯出手后还拿不下的妞! 别瞧怒侯在中原国那变态的名声不咋地,但是在崇派强者为尊的鬼蜮国,像怒侯这种武功强、能力高、手握重权的极品男人可是多少闺阁小姐堕落男(?)女肖想的最佳夫婿。 怒隔着重重人墙阻隔,目光岿然不动地注视着那投射在车厢窗散幕帘的虚晃身影,阳光拂过他的肩,落下斑驳影子,无论周围的目光如何变换,唯他那道眼神如同生了根,只是深深扎在公主车辕之上。 微风拂动,那繁复锈着勾边海棠花瓣的车窗帘簇簇一动,只见从车厢里面伸出一只莹如修竹般漂亮的手掌。 手?众人嘘起眼睛,努力聚焦,想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 那手掌软软一甩,便从中抛出一锭雪花花的银锭子。 那银锭子圆咕噜地摔在地上,尤因为惯性的原因在地上滚动了几下撞在一条马蹄上,供大家更能够更仔细看清楚它的饱满圆度。 阳光下,那锭银子熠熠发光。 咦? 咦咦咦~?! 众人目光瞠大,满目问号,是银子吧……可为什么宝黛公主要朝怒侯扔一锭银子呢? 难道,这是在暗示些什么吗? 就在众人一头雾水胡乱猜测之时,但闻从车厢内不紧不慢地传出的一道涓涓细流,音色亮丽而倨傲的声音,炎炎夏日之中,就如一道甘洌滑过众人心头,也一并解了他们的惑。 “赏你的,不用再唱了。” 四周很诡异地静滞了一瞬间,因为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歪了楼的结果。 “哈哈哈哈哈——”最后,还是怒捧腹仰头的大笑令所有人都表情怪异地回过神来。 怒挥袍凭空一吸,将地上那块银锭子纳入掌中,观赏把玩片刻,笑眯眯地看向马车,揶揄地挑了挑眉,道:“这算是定情信物吗?这还是本侯第一次遇见送这种虽然俗气却十分实用的定情信物,呵呵哈哈哈……” 当着所有人的面儿,那截白皙皓肤沉默地收了回去,车窗帘再次封锁得严密。 鬼蜮国那厢的人看着捡起银子欢愉大笑的怒侯,再看向宝黛公主那安静得出奇的车厢,都忍不住在心底腹诽道:侯爷,您真心想太多了……这的确是赏您的,这宝黛公主分明将你当成茶馆儿内那些唱戏曲儿的艺人打发了…… 而罗刹小公主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呆呆地,嘴角抽搐了一下,因为在她车内那个角落的黑影已经笑得天翻地覆,前仰后合了。 “好玩,太好玩了,看来这个女人也并不蠢得太彻底嘛,哈哈哈……” “喂,你这样嘲笑怒哥哥会不会不太好……”罗刹小公主委屈地瞥了他一眼,她对了对手指,面露尴尬之色道。 “不跟你这个白痴说话了。” 罗刹小公主看他收住笑声,便一脸晦气地径直翻身过去躺在软塌之上准备睡觉,看着他那冷漠相对的背影,她轻咬下嘴唇,声音不由得放低了姿态,央求道:“别恼我好吗?我……我并不是故意的。” “蠢货!” 角落的人软趴趴地躺在黑暗之处,闻言顿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对着她讥笑一声。 看他终于肯理她了,罗刹小公主亦不计较他对她的谩骂,甜甜一笑。 “只要你肯理我,随你骂吧。” “……有病。” —— “有病!” 另一辆车厢内,亦有人同时狠狠地骂了这句。 华铘瞧着那就跟茅坑里的苍蝇一样死缠不放、嗡嗡绕着他们转的怒,挖了挖被那“鬼哭狼嚎”歌声祸害的耳朵,摇摇晃晃凑近虞子婴,低声咬牙切齿道:“他这人怎么横的竖的都听不懂啊?” 虞子婴多少了解一些怒的性情,你与他正着说,他便反着听,你与他反着说,他便也反着听。 说白了,他天生叛逆骨,好与坏,正与邪,皆全凭他一时性起而决定。 像这种人别说横的竖的不听,即使扁的圆的他也是不听的。 而牧骊歌那边一直选择按耐着性子不动,便是他有意在考验“牧晓凤”对怒此事的处理方式。 眼下看来,虽说对她处理的方式淡不上十分满意,倒也赞成。 当断则断。 既然看到了她坚决拒绝的态度,他便放下心来了,她能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与责任就可以了,接下来他自然不可能再坐视不管,任由鬼蜮国的怒侯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说实话,牧骊歌其实也挺奇怪的,这怒侯以常人的眼光看来,也似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且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之人,身边何时缺过解语花温柔乡,可怎么会偏偏看上他的皇妹呢? 并非他贬低牧晓凤,而是他对她太了解了,对于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虏获到七罪之一的怒侯,他着实无法朝好的方面去猜度,他觉得要么就是怒侯故意耍着他皇妹玩,要么就是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所以说,思想复杂的人想的问题往往也是朝复杂的方向进行。 当他正准备出面干扰之时,却听到一直沉默的“牧晓凤”再次出声了。 “你严重地耽误了我们出发的行程,本宫有理由怀疑,你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这么一句轻飘飘的问话,直接截断了怒的笑声。 “若是真的呢?本侯不想让你去朝渊国呢?”怒把玩着那锭银子,眉眼风流轻蕴韵味,痞雅一笑,漫不经心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车内沉默了片刻,不解地问道。 海棠团簇的帷幕重重掩下,遮住了马车内的光景。 四周锦绣龙旗飒飒吹拂,如同无声的诏令。 怒闻言,弯唇一笑,眯起的双眸,上扬的嘴角,犹如阳光一般耀眼,他再次引亢高唱一曲:“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那缠缠悱恻的歌声比之较之前的轻佻,反而显得慎重与小心翼翼,像是有一种珍惜爱护之感,那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音调,每一字每一腔都踩着旋律的节拍而来,强弱分明,仿佛一只温软的拳头捶向听者的胸膛,他那低吟醉人的嗓音,十分具有张力跟感染力。 军队行规十分严谨,其余的时候不见命令皆闷声静守不敢有丝毫放肆之处,但终究有那么些刺头会发出一两声嗤笑声,但此刻,却安静得就就像水下的世界,只听着那铿锵有力的歌声在他们耳朵内引爆一颗颗闷雷。 这一次,在众人发懵杵神期间,不知道何时,宝黛公主那就像被巫婆施了魔法禁止开启的车帘子,终于缓缓再度掀开。 那真挚的歌声越飘越远,如求偶的凤盘旋梧桐,展开那绚丽多彩的凤翎吸引着雌性。 众人有那么一刻屏息,然而这次露出的并非一只手,而是缓缓露出了宝黛公主那张如骄阳盛放的艳丽身影。 她此时戴了一张火红面纱,露出一片光皙白洁的额面,一双无光、漆黑如点墨的眸子,白与黑的极致对比下,令她如一尊冰魂雪魄般神秘、遥远而难以接近。 霍!真让怒侯给唱出来了!鬼蜮国的士兵跟瑛皇国的士兵都呆住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这次,是亲自出声问道。 原来之前两次皆是由华铘模拟她的声音在说话,她不知道怒有没有察觉得到,但很明显这种程度的敷衍,是打发不了他的执着的。 怒停止了唱歌,眼底一片清棱棱的光彩渗开,晕化了眼底的情绪,看着她终于露出面从之后,那如焰火一般划过他眼波光彩与密集的阳光融成一种璀璨的光芒,映輝得他整张俊逸深邃的面容古月神辉,他嘴角向上挑,微微一笑:“还不明白吗?” 他直接舍马,纵身如一抹翔枭黑蝠,在那些瑛皇国侍卫甚至来不及反应,已跃至她二步开外的马车前。 那飘拂于晨光中飞舞闪耀的发丝,如一簇舒卷的轻云缓缓滑落于肩,他敛袍挺身,伸出一只手虚空细致而轻柔地描绘着她的五官,就像是在刻画她那张面具下的真容一般。 “本以为能够忍耐得了的,这一段时间不是一直就这样过来了吗?但奇怪的是,当真正知道你就在停靠在咫尺的地方,便再也不能继续装作无动于衷了……想见你,想跟你说话,想触碰你……” 他的眼神似一团炙热的火焰舐舔着她的面容,从那张放荡不羁的嘴瓣里吐出的话语,依旧带着轻佻随意的味道,但虞子婴偏生从中听出了他的认真。 “我一直在问自己,为何一定要克制呢?现在我也想问问你,为何一定要让我克制呢?”怒微低下头,眼梢越发勾出俊逸弧度:“你总是让我不安……抓不住很烦躁,你不在意也很烦躁,你不靠近依旧烦躁……” 虞子婴一直低眉地回视他,眼瞳深处隐隐有一道冰粼粼的光彩泯灭了瞬间的悸动,但随即又了一*涛袭上。 她怔忡无言,仅能做的便是不偏不移地正视他的话。 “怒侯,可是能出发了?” 这时,牧骊歌从前方缓步踏着木踏而下,一身紫蓝蔚锦袍轻拢于肩,于阳光下流溢出异彩,他出声打破了两人独处的氛围。 他身后跟随着两名随身太监。 就在停滞不前的队伍后方,后方一辆较为内敛的马车内宇文三兄妹亦跟队伍随行了,他们的身份牧骊歌书信真央国后虽然已经确认了,但他心思九窍,并不能完全相信,留他们在宫中自是不行的,将唯有将人带上随行监视,反正他们的目的亦是准备去朝渊国。 “大哥,怎么队伍不继续前行了,前方发生什么事情了?”隔着重重人墙,锦锈旗帜翻猎,宇文樱翘头以望,也根本瞧不仔细前头的风景,。 “与我们无关,这一趟我们尽量闲事少管,做好本份事情。”宇文煊端坐,身姿笔挺。 宇文晔则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他的伤势其实不宜路途的颠簸劳碌,可眼下身不由已,苦累亦不是他能作主得了的。 他眼下疲青,随意勾了勾肩上发丝圈在指头,杏眸若有所思道:“那个宝黛公主好像并非传言中那般愚蠢不堪……我们倒是失算了一步。” ------题外话------ 祝妞们六一儿快乐,还有提前祝大伙儿端午节快乐,在这里静不得不请个假,静被勒令回乡下过节了,今天下午就得走了,由于乡下没有网,若二号那日赶不回来,可能会断更一日,若赶回来则不会断更,请妞们谅解静这个卡文一直龟速码字,且想过节想疯了的作者吧!   ☆、第五十一章 跟她完全无法相比 “失算什么?”宇文樱悠悠地托着下巴,懒洋洋地嘀咕道:“无论她德性如何,反正我们已经成功达到目的了。” 宇文兄弟习过武,自然耳聪目明,她的那嘀咕再小声也没听漏,宇文晔杏眸飞瞥,不以为然地摇头:“目的?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仅是像这样如同瘟疫携带者被他们这样严密控制在一个范围,监视地随身带着?不对,我们的目的不仅是要彻底破坏掉朝渊国的联姻选妃大会,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在这一次被惰皇看重的时机内,利用异域的暗下势力筹谋一番,替我们被灭国的郸单小国复仇。” 宇文樱怔了怔,连忙正身,她轻咬下唇,视线柔柔怜怜,那张清纯水灵的小脸满是歉意:“对不起,晔哥哥,是小樱太不懂事了,太过自满了。” 宇文晔柔意一笑,伸手假意似要抚摸她的脑袋,实则趁其不备轻敲一个啷脆她那光洁的脑门:“笨蛋,像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道歉的。” “哎哟!”宇文樱似极痛地抚住额头,水汪汪地盯着宇文晔:“我,我知道啦,晔哥哥太坏了,老是敲人家的脑袋,你看,一定红了……” “是吗?那可严重了呢,让二哥来赶紧看看,若肿了咱们漂亮的小妹可就丑了啰~”含笑的嗓音带着揶揄与夸张。 宇文煊严谨地看了他们一眼,对于他们这种热闹的相处模式早已见怪不怪,但最近两人……他微微拢紧眉头。 “晔,惰皇并非一个能够任人利用的人,我们暂时还是选择听令行事,其余的事情,在不与惰皇相冲突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否则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便得不偿失了。”宇文煊严肃训戒道。 宇文晔看宇文煊那认真的看着自己的模样,也明白最近他太急躁了,所想所念太过外露不遮掩,若不收敛收内很容易生祸端,便无奈笑了一声,道:“我明白的,大哥,你不用担心。” 宇文樱颔首,亦帮腔道:“煊哥哥,晔哥哥向来做事有分寸,自是懂得分晓的,况且我们三兄妹在一起,有什么困难都不怕的。” 宇文煊看着这一唱一合的两人,刚毅而严肃的面容微微一松,像是峻岭山峭经霞光绚阳晕出一道柔和而浅光泽,他黑矅石的眼睛故作一沉,道:“别太松懈了,岳帝虽然暂时查不出什么证据,但是他却并非完全信任我们,一查有机会必会多方试探……” “不会的,明大人说过知道我们身份的人员已经全部都解决掉了,而且……真央国现在就是惰皇的掌中之物,谁会有胆拆穿我们的身份?”宇文樱眼睛明亮,嘟哝着嘴唇振振有词道。 宇文煊知道她所说的,但他……“可我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就好像这次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噗……大哥,感觉?凭感觉能作得准吗?你啊莫非跟小妹一样当上神棍了——”宇文晔的话在宇文煊表情一僵的时候,嘎然而止。 宇文晔的表情有几分尴尬,几分懊恼,几分忌莫如讳:“大哥,我……” 宇文煊不语期间,宇文樱却探过头,鬓间珠翠晃动,她眨巴着灵动双眸,不解恼怨地问道:“神棍,为什么晔哥哥说我的神棍啊?我哪里像神棍了?” 宇文晔避开她的眼睛,脸色有些不自然:“不是说你……” “不是说你?”那“那个小妹”是说谁呢?宇文樱嘴角的表情渐弥,心中有些不高兴。 以前“那个小妹”是宇文家的一块心病,一道不能提起的禁忌,据说她死了,所以平日里宇文这一家都甚少提过她过往的事情,宇文樱只知道有一个跟她名字很像,年龄很接近的少女是宇文家的小妹,别的却一无所知。 他们将她的事情尘封在一个布满链条的记忆盒子内,封存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角落内。 “小樱,你若有机会便多接近一下那个鬼蜮国的怒侯,这或许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机会。”宇文煊眼神闪烁一下,便适时岔开话题。 在瑛皇国的这段时间内,他们已经打探出当初试炼崖上跟在牧晓凤身边那名黑袍魁梧银面具男子的身份了。 “我、我知道了,不过……”宇文樱虽勉强应承了下来,却面露豫色,暗下食指跟拇指纠结着。 其实说到这个她就十分郁闷,可以说,她之前在湘西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 最近,无论她扮乖装柔,百般讨好施展全身魅力,但遇到的男人却都是一个比一个不卖她的帐,就像她是什么病毒瘟疫一样,避之犹恐不及,这让她的自尊心严重受挫,亦让她开始怀疑起自己,难道她最近变丑了? 还是外面的这些男人根本都不喜欢她这种善解人意、温柔可人的类型? 她眸光阴沉一瞬,她微垂下眼帘,视线恶狠狠地瞪着一处空气,不由得想起了两个令她痛恶深绝,至今想来依旧怨气深种的两个可恶的女人。 莫非,这些男人就喜欢像宝黛公主和那个穿得跟个黑寡妇似的一身素极的、野蛮又品行败坏、且视礼数于粪土的白痴女人吗? 虽然宇文樱并不清楚这两个女人其实是同一个人,但从本能上她感应到了双方的磁场不合,相近相斥。 …… 就在宇文三兄妹暗中讨论如何阴谋的时候,瑛皇国与鬼蜮国交叉停滞路旁的队伍重新启行了。 原因自是怒得偿所愿地见了虞子婴一面,又倾诉衷肠一番,最后在牧骊歌的干扰之下,便倒是识趣地让了道,不再纠缠在道路上。 —— 而在马车内的虞子婴习惯性地盘腿调息,另一方脑中则杂七杂八地考虑一些事情。 很明显,怒对她是抱有好感的,这种好感程度多与少她判断不淮确,但很明显这些好感并不足以令他解开束约,这表明他仍旧对她兴趣大于喜欢,亦或者他的确喜欢她,但心中却有顾及障碍,恐怕亦是关于那个锦囊内提到的弱点。 惧之煞,怒之煞,疑之煞,恨之煞,狂之煞,惘之煞,其中嫉妒是惧之煞,玖兰戚祈是疑之煞已确认,若她猜得不错的话,贪婪无疑是狂之煞,那么怒侯会是怒之煞、恨之煞还是惘之煞呢? 根据她对他的观察,惘之煞的可能性较少,因为他性格虽然看似轻浮而不羁随意,实则却是一个十分果断刚毅之人,行事不拖泥带水,一则是一,二则是二,敢爱敢恨,所以她认为他不存在惘一说。 恨?或许有,他心中必定有一道坎过不去,才会积蓄压力为暴戾杀意,疯狂地屠宰活物发泄。 怒?或许也有,他既被称为怒侯,这说明他性格易怒则阴晴不定,前一秒笑后一秒则翻脸,性情极期不稳定,起伏难辨。 这需要她再多了解才能够得出结论。 虞子婴又想到了那日“伪怒”对她所说的话,若他的话是真的,若无相当真是骗她的,那么她做这一切是否还有意义? 那么无相为何要骗她,她去替七煞解除玄束,是他的刻意安排还是顺水推舟? 可“伪怒”的话若是假的呢? 当真与假摆在眼下,她思来想去,如今只有依靠另一个能与无相的占卜相媲美算命的人来替她辨证其真伪了…… 她想到且认识的人只有……惰这个人选。 当今世上能够有能力替她算命的不出二人——无相、惰。 但依靠惰的话……这人情怕是欠得有点大了,况且还会完全暴露自身的弱点无遗。 老实说,她能够相信,或者是说在某些方向相信无相,却对惰是戒备且怀疑的,所以这一条想法,注定是很难达成的。 虞子婴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便听到靠在窗旁的华铘突然问道:“喂,你究竟要去朝渊国做什么?虽然我对你们中原的事情懂得并不多,但这段时间也总听宫里的人说,这是一淌浑水吧,别人都有多远避多远,你怎么偏要自个儿往里跳呢?” 虞子婴亦不去计较他那较为笼统的粗鲁称呼,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你的智长老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从来知道太多的人都是命不长的吗?” 他嘴里总是会时不时冒出智长老说,智长老告戒之类口头话,所以虞子婴近段时间也老爱拿他嘴中的智长老来调侃他。 “你……真是^,,$^$^,我只知道,隐藏太多的狼也总会有露尾巴的时候。”华铘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其中含糊了一段话是用异域语说的,虞子婴即使没听懂,却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 “你说得对,真是说不假,黑的说不白。”虞子婴感悟了一下他的话,一番咀嚼后,若有所动,竟十分赞同地颔首。 看她这雷打不动的面摊德性,气不下,骂不出,打不了,又恨不起,华铘只觉得没劲,干脆靠到一边儿的矮塌之上,枕着双臂仰头一倒,直接闭目会周公去算了。 —— 两支队伍一路相安无事按计划在天黑之前行至浙江西豫,在上游黄河浅滩朝西北跋涉前行,最后驻扎在上坡一处凹坳小石坡靠近水源的林间。 罗刹公主的马车内,那道神秘的黑影感觉到队伍停下来,便道:“今天晚上别离开马车。” 罗刹公主傻傻地愣了一下,出于对他的信任她没有问为什么,只道:“可是我有话想跟怒哥哥说……” “想死的话,你就尽管出去吧,反正我也拦不住你。”黑影那亦真亦幻的含笑甜腻嗓音透着讽刺与泠漠。 “死?你在说什么?”罗刹公主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真是一个蠢货。”黑影低嗤一声,然后低声烦躁地嘟哝一句:“跟她简直无法本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始,你在说什么?刚才你的话究竟什么意思啊?”罗刹公主明显感觉到他话中有话,但凭她笨笨的脑袋肯定勘破不透其中的玄机,她那张心型小脸上一片焦急,便撑着上身想靠近他。 “没什么意思。”黑影察觉到她的动作,却刻意侧身避过了她的亲近。 明月,朗夜,幽幽月华如水,银光洗练,此时驻守的队伍在外面点着了两排火把,那盛起的熊熊火光透过车窗帘帷,从车内的角度可观有一人斜倚在矮榻上,墨发委地,衣衫铺叠而散乱,仅凭一截剪影便已觉其姿色绝伦蛊惑,连这狭窄而平凡的车厢好似刹那化作一方琼菀福地。 罗刹公主眸光一窒,视线似胶一般凝在了他身上,难以移开。 “始,你、你饿不饿啊,我让他们、他们送东西进来?”她眸中如瑶池水光泛滥,一荡一荡地,连说话都有些不顺畅,她觉得脸有些发烫,咧嘴露出十二颗牙齿娇憨地一笑。 “废话,赶紧让他们多送一些东西上来,晚些估计也顾不上我们的吃食了……”那斜椅的人影闻言一动,像打发一只苍蝇似地朝罗刹公主挥了挥绫罗袖袍。 ------题外话------ 静比预想的回来晚了,因为在乡下不习惯被蚊虫咬得过敏,全身长病毒性XX什么的疹,医生说的咱也记不清了,全身痒得不得了,回来得晚又累得很,所以今天码的一章字较少,明天会尽量补上的。   ☆、第五十二章 杀手刺客一波波 月梢,尚余残留似血的霞云渐渐消弥无踪,夜雾袭来,仿佛是一缕披散的寒气把光也阻隔了似的。 黑夜降临,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即使是仲夏的夜晚亦有点凉意,朦胧的月光下,天空却并非纯然的黑色,而是黑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一直延伸直远处、很远之处。 队伍于梧桐稀林向一展平地徐徐停靠,远远能看见黑红与紫蓝旗幡张扬于灰绿林间,两排穿着飞鱼服饰,腰挂锈春刀的锦衣卫,跪在一辆白玉黑檀的车厢内前等候。 看见岳帝踏木搀着一名太监的手曳撒而下,统一持刀点头请了一个安,便起身重列方阵于四周,似钉子似地仁立驻防警戒。 “今日便在此处扎营,去请宝黛公主过来一趟。” 岳帝瞥了一眼副辇马车,整了整因颠簸路途而松散的披鶹衣襟,令一名太监前去唤人,顺便他亦飘远视线,远远瞧了一眼那垒垒黑红人群当中,那一道矗直如塔般魁梧而显著惹眼的黑色镶金边蟒袍的身影。 温润毓馥的墨眸掩敛丝丝别有用意的色彩,弯了弯嘴角,便收回了视线。 不一会儿功夫,唤人的太监便领着精神不齐,步履松散的“牧晓凤”前来。 “皇兄,夜间林子蚊虫多,我在外随便舒展下筋骨,便要入马车内歇着了。”“牧晓凤”一走近,便不耐烦地撅着红艳小嘴,扇了扇脸颊,俏丽大眼圆轱辘地朝四周林间瞄上几眼,满是嫌弃之色。 入夜的林间可不比白日能够观赏的多姿多彩,变化多端,夜间基本上只剩一种色调——灰、黑,阴森森地。 “陪为兄聊聊,这一趟去了朝渊国,恐怕以后咱们兄妹能够像这样相处的时间便是过一日便少一日了。”牧骊歌伸手扯过她于身边,目光粼粼巡视于她面目五官轮廓,像是一瞬间回忆起许多过往般感叹一声,面露几分黯然失落之色。 “皇兄,你怎么了?是我不好……”看见牧骊歌如此真情流露,“牧晓凤”感觉像是一个核咽在喉间,十分不舒服,她收起先前的漫散无聊,上前扯了扯他的华重衣摆,露出一个大咧咧的骄阳笑容:“原本以为你定是烦我了,这才巴不得我赶紧嫁人,如今瞧来,皇兄果真还是舍不得我的吧。” 牧骊歌看她故作一脸得意的骄傲模样,脸上郁色一扫,不由得失笑地拍了拍她有肩膀,感慨道:“是啊,有你在啊,宫里宫外到处都是闹腾得慌,可想着,一旦没有你在啊,倒又觉得冷清得紧,你说你啊,离了为兄,以后就得自个儿照顾自个儿,若再闹出个鸡飞狗跳的祸事,为兄恐怕亦是鞭长莫及了。” …… 就在他们兄妹闲聊之时,四周融起了簇簇火把,灯火杳杳,映衬得四周树影幢幢,若非人多势多,倒觉得像是一片群魔乱舞在黑夜中流动,阴森恐怖。 鬼蜮国那厢 “音儿妹妹,队伍已扎营停靠了,莫非这马车的一路颠簸不经累,你还想在里面闷着生蘑菇不成?呵呵呵……”车帘子外面一道调笑而爽朗风趣的声音,伴随着夜风杳遥而飘了进来。 鬼蜮国的罗刹公主名讳唤肖宝音,肖非非鬼蜮国皇族国姓,肖是外族姓,却因鬼蜮国皇族内并无适龄,血脉又正统的公主,唯有提拔一名忠心功勋王族郡主冠上公主尊号,用于此趟与朝渊国联姻事宜。 肖宝音听到怒侯的声音,心头一紧,她虚虚地飞快地瞥了一眼暗处的黑影,咬着下唇深吸一口气,才稳了稳心神,脆声声道:“怒,怒哥哥,我、我有些不舒服,我、我暂时不下马车了,我……” 她那蹩脚的借口尚未扯完,便听到暗处的黑暗一蹬车板,气恼地对着她低咒一声:“蠢货!赶紧挡在马车帘子前。” 肖宝音被骂得一愣,不知道他是何意,却余光感觉到旁边那紧闭的幕帷“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掀开,肖宝音急急转过头,眼睛瞠大,脑子顿时一懵,下一秒便觉一股力道大力地撞上她后背,然后她克制不住身体的平衡,踉跄不摇地不由自主地朝前方跌去。 “诶!” 她慌叫一声,恰恰地便摔堵在马车口的帘子前,接着,她似委屈又莫名不解地撑起身子,揉了揉被摔扭痛的脚裸,正想回头质问黑影干嘛要欺负她时,却听到头顶上响起一道不解又讶异的好听嗓音:“音妹妹……怎么摔下了?” 肖宝音停滞着眼瞳,一时不语。 “刚才你说不舒服,可需要太医查看一下身体,莫非是累着了?”怒伸手,那截修韧如竹的手指似挾孩子似地将她搀扶起来,星子般眼瞳视线无意识朝内一查探,隐约感觉气氛不对劲。 此时,肖宝音被扶了起来,才后知后觉先前始骂她的那一句“蠢货”是何意? 她的确挺笨的,她一思及此便脸臊心跳,懊恼得不得了。 明明有那么多地借口,她为何偏要扯这么一条呢?她若说生病不舒服,怒哥哥必定会上前来查探关怀,这不仅会暴露始的存在,更是惹怒哥哥的担心了。 “我、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害怕,外、外面很黑。”肖宝音沮丧地垂下脑袋,碎音小声囔囔道。 “害怕?哦,是我疏忽了,这马车内一片漆黑,我立刻让人掌上灯盏。”怒轻拍额头,眸光盈盈轻转,似千言万语尤蕴其中,恍然而道。 肖宝音闻言,大惊失色,她急急摆手道:“不、不用了,我、我喜欢黑、黑暗,我、我不需要点灯……” 开玩笑啊,掌了灯的话,那么她这个待嫁联姻的公主马车内私藏男人的事情不就是曝光了?! 怒清流般的双眸映出肖宝音那骇然失色的表情,瞳仁深处露出丝丝疑色,但他面目依旧擒着一抹令人安心的浅笑,随意调弄道:“哦,可刚才你不是说害怕黑暗的吗?” “……”请问她能挖个坑将自己就地埋了吗?肖宝音脸上被窘得一阵红一阵白,哑口无言。 怒瞧她已经羞窘得快悬梁自尽的模样,亦不再逼她了,既然她打马唬眼儿地想要掩护,那么必定是她自愿的,那他又何必操这份闲心呢? 反正他这次接的只是一个跑腿送人的闲职,别的枝枝节节他不需要理会,更不会过度干预关心别人的私事儿。 “既然待在马车上安心,那音妹妹就歇马车上吧,稍会儿我让侍卫准备些吃食送上车你用。”怒体贴地笑笑,亦不再多说,便撂帘下了车。 等怒走后,车厢内只剩上堵在车口的肖宝音,她咽了咽紧张的口水,讪讪一笑一回头,眼巴巴地道:“始,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啊?” “你说呢?简直就是蠢到家了!”暗处黑影冷嗤一声,毫不留情地直接承认。 肖宝音可怜嗒嗒地扁起嘴巴:“可、可是我已经努力了啊,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说过谎,虽然漏洞百出,可、可怒哥哥还是信了啊。” “信?哼,人蠢就算了,还这么天真,这么自以为是?我看若朝渊国的景帝真这么不长眼选了你当妃子,你不需要做别的事情,就直接等着被他后宫的那些女人玩得尸骨无存吧。” “嘤嘤……始,你就别吓我了……我本就不想嫁给景帝,眼下可怎么办……”肖宝音呜咽一声,下牙磕着下牙打摆子,在那里手足无措,明显是怕了。 …… —— 鬼蜮国这厢与瑛皇国那边一样,停靠好队伍合,外面便忙活了起来。 起火、拾柴、搭蓬、作食……这篝火前,忙碌的身影一片影影卓卓,你来我往,牧骊歌与“牧晓凤”两人坐在篝火旁,周边并没有就近侍候的人,他们看似闲聊叙情,实则暗处隐藏的勾心阴晦却只有当事人知道罢了。 “凤儿,还记得你十三岁那一年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吗?”牧骊歌看着篝火的火星四射,嘴角的微笑带着那么几分怀念:“你对我说的话,我至今依旧珍藏着。” “牧晓凤”怔愣了一下,眼睛一动不动,似在定神回忆。 牧骊歌转眸,挑了挑眉:“怎么,凤儿难道忘了?” “自然没有忘,那礼物可是我掂念了好久才从皇兄那里得来的,至今我还戴在身上呢?”“牧晓凤”耸耸鼻子,柔嫩的嘴唇露出糯糯的牙齿,说着,便从腰间挂着的鲤锦锈袋中掏出一颗桂圆般大小的粉红色的圆润珍珠,然后郑重其事地对着牧骊歌板着小脸,声声道:“我曾对皇兄说,瑛皇国并不是皇兄一个人的,只要皇妹能为皇兄做的,哪怕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牧骊歌嘴畔的笑容消失了,他收起乜睨的视线,而是认真地看着“牧晓凤”,眼中似有某中雾霾拨云见晴天般清明,他叹息一声道:“这句话,我会一生都记得的。” “牧晓凤”垂下头,挑着一根树枝随意地挑着柴火,并没接话。 “牧晓凤”当然知道牧骊歌是在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诚然,她曾露出的破绽太多,像牧骊歌这种聪明人,虽一时不察,一时不觉,被糊弄过去了,但累累总总多了,总是会生疑的。 这一次他的试探,虽然她交出了满意的答卷,但终究生了疑的事情,总归不像以往那般信任无间了。 但这又怎么样,他信与不信都无济于事了,因为这一趟路程已经注定有去无回了。 —— 刚用过些烤熟的干粮吃食,肖宝音便开始坐立不安,就像是浑身上下长了蚤子似地,她攥着裙子:“你、你说别出去,外面究竟会有什么危险啊?” 兴许是被她反复问这个问题叨扰得烦了,暗处黑影终于没好气地回道:“你难道没听说过,最近异域的人四处派人暗杀那些个准备进燕京参加景帝选妃的人?” “听是听说过,可……”肖宝音愣愣道:“可是——”她脸色突然一变:“难道你是说,等一下就会有人来暗杀我们?!” 这一句话因受惊而控制不住音量,直接拔尖而惊惧地响起。 但怪异的是,马车外面却没有任何反应。 鬼蜮国队伍这边兴起的一堆篝火旁,怒接过一名侍卫手中烤得香滋滋的干货羊腿,他微微抬眸,却不察其撩阴子从下而上的寒芒一闪,他倏地阴沉下眼眸,一掌推其门面,掌风扫至火焰呼呼作响,火星爆炸噼里啪啦,逼退其后。 此时,只闻耳旁一片哗然紧张声大作,那名假扮成侍卫的刺客眼瞧着目标人物如此警觉没杀成,但他又暴露了身份,自知凭一对一的实力,他绝非怒侯的对象,他便另劈蹊径,准备从怀中准备掏一枚枇杷大小的白丸入火中,但显然他的所有动作都不及怒的那柄剑速度更快。 下一秒,他掏动的手便僵硬在半途,整个人木木地瞪着一双死鱼眼,直挺挺的倒下,但见一条血横从人中处将其一分为二,倒下前是完整的,倒下后,却生生被掰成了两半。 既然是训练杀过人的兵卫,眼见这一幕,亦是心惊胆颤,背脊直冒冷汗涔涔。 但不待他们多想,咻咻咻~,这时从暗处射出几枚携着白色丸弹的箭矢,扑哧一声直插于火堆之中,但闻一声声啸鸣刺耳的嗤啦响声于火中BIUBIU冒出,不过须臾之间,便是一阵阵白雾扑腾蹿飘而来,就像是一层白花花的海浪尖儿端,所触及之处,全都是一片被淹没的哀嚎惨叫。 “啊啊啊——是毒雾,别碰到!” 一声声惨叫划破静谧而隐藏着黑暗生物的林间,那蛰伏地暗处的如野兽夜间出动,一片骇人簇簇耸动。 怒耸起一双黑刀峻皑刀眉,脸色一片沉凝,却也不急不慌,他掌中拂风,便如一道凌厉飓风刮来,瞬间吹散一片清明之地。 异域人擅毒精蛊,这一上来便施毒烟,看来必是异域派来猎杀那些赶向燕京联姻的刺客无疑。 在场的人几乎都是如此猜想的。 —— 瑛皇国的队伍离鬼蜮国相隔并不远,甚至可以说是辟临而靠,由于队伍相临相近,自然第一时间便得到了他们被袭击的消息。 牧骊歌听到属下的禀报,便眸沉沉地看向“牧晓凤”,语气一转道:“晓凤,马车所目标太大,你不必回副辇,且随着为兄一道暂时撤离。” “牧晓凤”颔首,似害怕地抿紧嘴唇,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紧攥着牧骊歌的手臂。 他们瑛皇国倒是想趁机撤离战局,但显然敌袭的却并非鬼蜮国一家,他们瑛皇国这边转瞬亦是面临危机重重,但见一阵雀鸣尖啸扑椤椤地飞翅声,从梧桐树梢顶之中,一张张早就装备妥当的刀网拢罩而下。 “啊!快退!” 由于道路狭窄,人员密集凑一堆,于是这一刀网罩下,可谓是一逮一个准地网罗一批人员于其中,割得支离破碎,惨鸣哀嚎一波一波地。 “皇兄!” “牧晓凤”蓦地抬头看到那片片闪烁着月光寒芒的刀网,大惊失色期间,牧骊歌已手脚利落地一把扯开她,抽身如灵蛇出洞,飞速抽出一名护着他等侍卫来不及拔出的刀,一刀赤泠泠地划了过去,只闻嗞啦嗞啦的铁刃相交的响声,那罩落刀网便一分为二跌落在地。 这刀网倒不是用什么特别坚韧的材质做成,但制成链锁挂刀片,亦非一般普通学武之人能够抵御的,是以大部分的瑛皇国侍卫都依旧难逃其网。 两边都进入了战局白热化,眼瞧着敌人还没有倾巢而出,他们便已狼狈不堪,牧骊歌亦顾不得许多,便从腰间抽出暗哨,用力一吹。 没多久,便有数十道人影从埋伏之地蹿出,飞速跨横于林间奔走间,不时会听到有重物坠地的闷哼声。 当刀网的攻击暂歇之时,牧骊歌难掩脸色十足难看,他怔愣于眼前的惨烈,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兄!我、我们赶紧走吧。”“牧晓凤”提拎着裙摆小跑了过来,她看着眼前被刀网分裂割得面目全非的一地尸体,脸色一怆,亦是微白。 “如今已入夜,我等目标太多,继续前行亦不可,但留在原处亦是冒险。”牧骊歌扔掉手中滴血的刀,负手沉吟半晌,那张覆上一层清冷寒光的儒雅面容,此刻透着冷酷之色。 “皇兄,没事的,敌人不是已经被我们消灭了吗?”刚才他吹暗哨唤出布落的暗卫时,并没有避讳她,于是“牧晓凤”看到了这一切,得知暗中设下陷阱的人已剿除,他为何还如此紧张? “这分明是叠罗汉的攻击方式,这只是第一波,接着下来,还会有第二波,第三波……真没想到,惰皇竟对我瑛皇国如此地用、心。”牧骊歌嘴角勾起一道讥诮的冷笑,双眸不似平日那般温润清澈,而是多出几分阴阴沉沉。 “那……那眼下可怎么办?”“牧晓凤”闻言直接吓懵了。 “晓凤……你先跟鬼蜮国的怒侯一道去朝渊燕京,想来他会细致照顾你的,为兄在其殿后,我们便在燕京汇合……对了,你身旁那名婢子呢?”牧骊歌记得“牧晓凤”临走前曾央求他要带一名随身宫婢在身旁,且说她懂些拳脚功夫,晌午还见她出车厢取食,眼下那名婢女却不见踪影,不得不令他起疑。 “牧晓凤”似没有想到这种紧急时刻,牧骊歌竟会注意到丢了一个人,表情停滞了一瞬间,可这厢不等“牧晓凤”再言语,异域的杀手却如蝗虫一般,从林间蹿出再度出击。 “皇兄,我不要跟着他走,况且留你一个在此对敌,我也不放心啊。”“牧晓凤”看着大批杀手靠近,转过头来看着牧骊歌,眼眶微红,着急地喊叫道。 看她如此担忧自已,牧骊歌心中隐约感觉到一丝歉意,不自觉地透露了些许心底话:“此次是皇兄预料错误了,但亦是早有所安排,你且安心跟着他走,皇兄必然会无事的。” 牧骊歌说完,便果断地一把推开牧晓凤,拨出一批精锐侍卫护送着她,让她赶至鬼蜮国怒侯那边。 他相信,鬼蜮国那边由怒侯护着,必然会相安事才对。 “皇兄!” 被侍卫扯着走的“牧晓凤”不依,她挣扎着回头,尖叫哭喊着。 这边牧骊歌已无时间回应她了,他挤进侍卫之中亦杀进局中,这时一名穿着倒是鲜亮富裕的身影一路杀了进来,与他最终针锋相对,但见他身材微胖,手中持着一把金算盘,走动间,手中的金算盘唆唆地直响。 一见此人,牧骊歌便认出了:“彭湖盐商商艾文?” ------题外话------ 这一章看不懂的,注意到伏笔的,下一章便会揭晓。 这一章“牧晓凤”是有问题的。 这一章是有人在搞阴谋的。   ☆、第五十三章 一向情深,啊呸! 富贾商人商艾文双目的分布、面盘与体态酷似夜枭出没的猫头鹰,极其相似的嘴短而尖唇端成钩状,头部正面圆而宽大,他微微一笑,眼型露出动物猎食状的阴冷与奸诈弧度,他唰唰地摇晃动几下手中巴掌大小的金算盘:“看来岳帝是认得区小的,这么说来,果然这次被派来刺杀您是一项正确的选择。” 想他一直安安份份地扮演着一名盐贾商人,至少表面如此,他上不犯皇亲贵族,下不着地癞流氓,盐生意一直保持着一般水平,何以会被堂堂一国之帝一眼认出,显然他秘密操作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这里离城不过方二十公里,异域的人当真已经肆无忌惮到如此地步了吗?”牧骊歌淡淡扯了扯嘴角,蓄了几分幽远凉意的温眸,斜睨挑起。 在他们谈话其间,瑛皇国侍卫严戒于牧骊歌两侧,稀落的火把如萤火点点舞动,光亮不稳,火光跳动,他的脸也在明暗中闪烁。 “本来我等倒是不想用如此粗暴的方式结束这场对弈的,可惜你偏偏不识抬举,可叹可哀,方堪登基不久的岳帝却得丧命于此地。”商艾文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那在圆大脑袋衬托下矮小的身子令人怀疑是否能够支撑着头颅不摔掉下来。 “呵,光凭你?”牧骊歌慢悠悠地拢了拢袖子,低嗤笑一声,一颦一笑,端是金尊玉贵般优雅入骨。 “这倒是,光凭区小的确没有多少把握,不过既然这次我等已经暴露了,那便也没有什么可隐藏的了,春十娘,毒狼,楢梧……” 商艾文朝空拍了拍手掌,啪啪啪清脆三声后,这时从稀疏黑漆的树灌中飚出三道身影,一身红衣罩体露乳而风骚的春十娘,一个眉下横过一条疤痕瞎眼、穿着一身劲装云靴的粗臂膀的高大汉子,一名长相和和善善一系青褐长衫教书先生般装束的中年男子。 他们三人各分三角临于高处,加上一身富贾鹦绿装扮商人的商艾文,正好呈东南西北四方全方位围截着牧骊歌的队伍。 牧骊歌虽面无畏色,但心底却谨慎不已,他不着痕迹地瞥过重累人群之后,那被侍卫杀护而去的“牧晓凤”,因为她并不是异域刺杀的主要对象,一路虽然阻截砍杀,但由侍卫挡着倒是没有多大的危险,一路跌跌撞撞地朝着鬼蜮国的怒侯送去了。 她走了,牧骊歌心头倒是放下了一件事儿了,便全力应对眼下的事情。 “那颗曾冰冻过的头颅,不知道陛下是如何勘破的呢?”毒狼,瞎了一只眼睛的毒狼镖局的总镖头,他从腿上拔出一柄纹狼的匕首,匕首在手中玩弄一番,古怪一笑地问道。 那颗头颅又被牧骊歌以他们之前欺瞒的同等方式,经冰期之后送还给他们的暗哨处,这明显的挑衅举动,令明大人着实动了气,而主办此事的他亦因此遭了罪,时以他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 “如此简漏的方法也值得你们异域人介怀?”牧骊歌这一句可呛坏了毒狼一等人。 二话不说,双方便交上手了。 毒狼首冲其前,他一把匕首耍得可是虎虎生风,灵巧异常,很难让人相信,如此粗糙的外表,竟有一副如此灵活的身手。 可惜单打独斗,他哪里是牧骊歌的对手,他轻轻一跃,避其猛势,跳到毒狼身后,掌推其肘,袍卷其匕首一扯便顺势落于掌中,于毒狼惯于用的右臂上只消轻轻一划,连同袖子在内,划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白肉一番,鲜红的血液从肉里渗了出来,很快染红了里面的白色亵衣。 然后他手腕一转,手中的匕首再脱手而出,化出一道流光,射向了偷袭他背面的春十娘的大腿,春十娘身板柔软如无骨,身子极限若无力地朝后面倒去,她扲住了匕首,再压腰翻身,腕间的丝帛披巾激泠泠一转,便拽住尾端把手,隔着一段距离,刺向牧骊歌。 这次除了他们四个主头,更有不少早有预备的刺客一道袭来,林间荫林小道上的明火越来越急地除着惨鸣逐一熄灭,这意味着瑛皇国此遭的损失惨重。 牧骊歌无力回天,唯有专注于眼前难辨胜负的打斗…… —— 另一端,“牧晓凤”被侍卫们强制地扯离战局中央,离了牧骊歌的视线,她一改常态,便没有了先前那副要死要活的抗拒样儿,反而利索地嗬嗬身先士卒,这虽令侍卫们一阵狐疑,但到底是情况危机,容不得他们再多想。 若要说瑛皇国那边儿的场面是一片惨烈,那么鬼蜮国这边就是压倒性地一片血雨腥风。 遍地模糊难辨的残骸,惨不忍睹,红黄白物撒满一地稠粘,令人脚踩触之只觉一阵肉颤皮寒。 由篝火火汽熏出的毒药渐被夜风吹散,难以聚凝出足够量的毒继续侵害,但先前被毒烟侵袭的鬼蜮国士兵则倒在地上,哀嚎惨叫,抚头使劲弹撞。 虽然中毒侵噬了皮肤溃烂,但一时倒也性命无碍,这种毒烟意在干扰,倒不置于顷刻间要了卿卿性命。 而那些穿着奇装异服,仅蒙了一张面巾的刺客倒是根本没机会靠近他们,再补上一刀,因为场中中央有一道凄厉如鬼刹的庞大身影如吸铁石一般,将四周的刺客吸纳至他旋窝中后,正无情地收割着一条条人命。 耳畔不断地响起一声如同干匹布帛一起被撕裂似的令人牙酸的声音,荒凉地土地之上,全是浓稠之极的血,在星月微光的林间,如同一方恶鬼重临人间的修罗场地。 “开、开什么玩笑啊?!我才不要、要去那里呢!” “牧晓凤”眼珠猛然睁大,看着前方那足以令一个正常人直接崩溃的残忍杀人场景,面色一阵青白,不住抚住胸前朝后退。 瑛皇国那些护送“牧晓凤”过来的侍卫亦是呆滞半晌后,只觉胃中一阵扑腾犯酸,忍不住掩嘴,分别偏过身后,便是一阵阵呕吐声不止地此起彼伏。 “牧晓凤”看怒劈人时,一道疾驰的红黑光闪过,地面似乎被切开一般形成一道长长的鸿沟,地面在这股力道的摧毁之下居然开始缓缓龟烈,“牧晓凤”感觉脚下不稳,险些被剑气波及,就在怒准备释放大招一瞬间产生的僵直。 “他、他疯了,我、我们得赶紧、赶紧逃啊!” 开什么玩笑啊,那面容癫狂着趣味盎然的笑容,他半阖双眸,并不密集的睫毛却十分纤长,如同一柄柄尖刀般,半掩的眸子似盛醉的血酒,水荡般漾出层层波光,像处于极度兴奋一样刀起血喷屠戮的男子。 她怎么看她都不像是还会认得人的样子,她是跟他一样疯了才会凑上前被人像砍西瓜一样宰成两截。 “公主!” 瑛皇国的侍卫看宝黛公主拔腿就想逃,连忙拦臂止制她,可正巧旁边一名刚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刺客眼中杀意一闪,便举起一一刀砍来,“牧晓凤”面目一冷,一眼看过,那眸光闪烁的犀利与煞气绝非一名闺阁女子扔拥有的,反而更像是今夜前来伏杀的刺客眼神。 但这一切其它人并无察觉,只是脸色乍变,惊骇大呼一声。 但谁都没料到,甚至“牧晓凤”都没有预料到,下一秒,那名举着刀,眼神凶狠的刺客,就在她的瞳仁内被一分为二,甚至连惨叫一声的时间都没有,浑身一颤,血猩之气扑面而来,黑血喷撒了一地。 “牧晓凤”猛然僵定,屏息杵立。 从噗哧分烈成两半边的躯体后,一片红雾喷撒停歇后,一道如狂莽野兽般魁梧身影,带着一身黑暗压迫之气,踏着映着月光妖异血色之地,骤然出现。 “牧晓凤”颤巍巍,倒吸了一口冷气,抗不住那灭顶的压力,极力想退后,可惜那双像是戳进土里的双腿,难以迈开一步。 “婴……” 先前的毒雾仍旧没有消散,朦朦胧胧之间,令他的身影似蒙上了一层神秘鬼魅的色泽,他那双低哑磁性、略带兴奋激烈后仍旧难以平息的轻颤寒蝉笑音,在一片痛叫惨鸣之中,并不十分清晰,这一字就像是含在嘴里咀嚼后的呢喃轻唤,透着诡异而暧昧。 是以“牧晓凤”一是根本没听清,二是只感到头皮一麻,莫名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她眼珠子瞪得圆碌碌地,看着他从*雾意中,伸出一只染上点点血梅珠的修长、杀人如麻的手,缓缓靠近她,吓得瞳仁一窒一缩,就像受惊的黄羊,提拎起裙摆,飞快地转身欲逃。 但显然她动作快不及怒的手,下一刻,一只蒲扇大掌拍住她的肩膀,那透着腾腾血气炙热的掌心,令她一僵。 然后,她被硬生生地掰了个弯,被笼罩在一片大片阴影底下。 “我、我……”她额上冷汗涔涔,也顾不得擦,天知道她为何会如此害怕,她是干嘛了,到底心虚个什么劲儿啊啊啊! 冷静点!冷静点!怒是喜欢宝黛公主,他应该不会伤害她的! “婴。” 这一声“牧晓凤”听清楚了,可又觉得听错了。 婴? 蓦地,她心噗通一跳,几乎快跳出喉咙口了! 他、他竟然认出宝黛公主是玄婴假扮的了?!“牧晓凤”一慌乱,便抬起了脸,一双隐约色泽泛褐的眼瞳,直直地撞入一片猩海血森的眼瞳中,那一刻,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仿佛逆流,每一寸经络都在痛,都在叫嚣着恐怖。 怒微微眯了眯睫,如弯月弧度的眼瞳倏地聚针成锋芒,先前的暧昧与柔和转眼逼成了直刺人心的尖锐,唇畔的笑容危险地勾起。 “——你是谁?!” 怒瞳仁猩红一片,原本靠在“牧晓凤”的五指,掌中五根徒然用力,险些捏碎了“牧晓凤”的肩胛骨。 “哎哟哟哟——停停停!就算是认错人也没必要杀人吧!” “牧晓凤”眼下倒是吓着吓着那便不怕了,好歹她曾经也是干着杀人的买卖勾档的,只是没想到一个照面下来这么快就被拆穿了,她能说,这个一看就是精神有毛病的男人莫非真是对那个狡诈的神棍一往情深啊! 啊呸! 看着“牧晓凤”痛得变了形的脸,怒伸出手在她脸部轮廓试探,完全找不出破绽,虽明知道她并非真正的宝黛公主,却又拿不准是样貌相似,还是易了容,他又想到之前他也是如此辨测虞子婴的易容术,显然同样失败了,莫非此人…… “她在哪里?”怒眼中虽渐渐消了血腥之色,但那双幽暗无光的眼瞳,低沉而毫无感情起伏的音调,依旧能令人一触之下毛骨悚然。 “牧晓凤”打了一个摆子,咬紧牙关,道:“你觉得她这种人谁能把她怎么样,除非她自愿,这种事情能不能等一下再讨论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本事,你如果有空,还是去关心一下你们鬼蜮国的那位公主殿下吧!” 她愤然一指,怒顺势觑向罗刹公主的那辆尸体推了一片的马车,便看到因为他的收手,那大批杀手竟舍下他这刺头,磁剌脚步生飞地地扑上去,怒眸光一暗,便一把甩开“牧晓凤”,或者是说易容成“牧晓凤”的华铘,残影一闪,右手一转阔剑就像巨大的风车一般形成一道细小的漩涡,破山开石般一道气流破开马车前靠近的人流。 “音儿,出来!”他人亦转瞬即至,一把撩开车帘子,挤身冲进去,伸臂一揽便扯出惊恐尖叫的肖宝音,转身欲走,却肖宝音的一只手牵扯着另一端,顺势见从马车内侧扯出一道浑身披着黑色幕蓠的人影。 “啊,始!” 肖宝音尖叫一声,就像被钉在桩上的蝴蝶,虽然挣不开躯干,便不依不舍地扑腾着翅膀,不放那个披着幕蓠,瞧不出是男是女的高佻身影。 怒冷眼看着这一幕,一刀砍向那道身影,这一势倒不带煞意与杀气,只是存着一种试探,见他果断挣开肖宝音闪避一侧时,便顺手将肖宝音推进“牧晓凤”模样的华铘怀中:“好好地护着她。” 说完,他亦不顾那戴着幕蓠的人,继续屠杀着刺客准备铺成一条可以过的血路。 —— 瑛皇国那边,火焰尽熄,残风罡气残留呼啸,在无尽的黑暗中,牧骊歌喘息蹙眉在林间飞奔,喉咙间血水涌了上来,刚才四人联手,再加上层出不穷的叠加暗算,已伤体的他已经渐渐不支,但可惜背后的凌厉杀气却越迫越近,容不得他半刻调息。 暗卫为掩护他,已被解决掉一大半,剩下的依旧在原地负隅顽抗,唯他一个脱离了包围圈,然而那四人却一直对他穷追不舍,眼瞧着避闪不及,正准备避其要害而迎,虽然这么做十分冒险,可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然后却在紧急时刻,他耳畔飘过一道貌似是毒狼的哀嚎一叫,接着那逼近的杀意便突兀地消失了。 牧骊歌一愣,身如长风玉临于树梢,举目四处巡戒,只觉荫林密叶之间蹿逡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虽隔得远,那道黑影的速度又太过矫捷灵敏,他瞧不仔细,却隐约却觉得该是体型较小的。 虽避开一股逼近的杀意,但剩下的三人却没有丝毫停止攻击的意思。 他们接受到命令是狙杀岳帝不死不休,再加上对彼此并没有多少同伴情,自然不会受其牵制而停滞。 商艾文与春十娘、酋梧咻咻咻地呈三角截断了他的退路。 “岳帝,你还想逃到哪里去,又何必如此操劳呢?乖乖受死难道不好吗?”商艾文阴阴一笑,与另外两人使了个眼神,示意速战速决,便率先一人攻了上去。 “彼此彼此。” 锵!牧骊歌一个抽身回撤避开商艾文的铁血盘,便见春十娘像是一个美人鬼一样贴上他的背脊:“呵呵呵~想不到岳帝的身材如此地好,真让奴家有些舍不得呢~” 她舌尖吐出一截幽绿的尖针,朝着牧骊歌颈项间刺去,牧骊歌手肘一定,一阵鼓荡的劲风朝着春十娘的头颅压过去,春十娘没料到他反应如此迅速,便立马弓身弯后,露出一个空缺诱其继续攻击。 牧骊歌一时不察,没看到背后已有一柄刀刃已划啦上来,他一瞬间身子猛然僵直,已感觉扑面而来的寒意直抵胸口,但好像就在这看似慢时则转瞬即逝的过程中,一道猝不及防的黑影缠入战局。 那即将刺入牧骊歌胸膛的手臂,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锢住,哗哗哗几道寒光闪烁,一番斡旋转,那一只手便被剥了个皮开肉绽,白骨森森。 由于太过利索干净的还度,令偷袭的酋梧怔怔地盯着那只只剩一副骨架的手掌,反应不及,半晌才传出一道如鹤唳凄厉的惨叫声。 而牧骊歌却不由得一寒,转头一看,那黑影忽闪至一道伞萌树冠之下,身影彷佛,飘飘渺渺若影若现瞧不仔细,却他听到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响于耳畔。 “算计得太深,难道不怕连自个儿都一并搭了进去?” 牧骊歌一愣,眸光凝神,用力地观察起那被树荫罩住一半,另一半映月削若玉壁起伏的身影,在那绰绰影影中,他突然有了全新的发现,一种感觉破冰似的丝丝缕缕蔓延开,像领口的宝相花,勾绕缠绵,叫人心悸。 “是……是玄婴?” 一喊出她的名字后,就像先前的旖旎情绪瞬间消散无踪,再加上牧骊歌向来善于掌控情绪,转瞬便清醒过来,但同时恢复清晰明白现实的情况,只觉头皮一凛,他想,若是在别的地方,或别的场合重遇到她,他或许会高兴,或另有一番心思。 但此时,此刻,他只剩一种感觉——那便是深深地忌惮。 即使前一刻,她救了他一命。 “你、你是谁?!”商艾文看不清她出手的痕迹,但刚才酋梧手上那明明白白的骇人所闻的伤势却是真实可见的。 春十娘收起布帛抵于胸前,全身如受惊的猫一样炸起全身的毛,双瞳似惊似惧地盯着树冠之下,傲嵞独孤、如朗朗神韵临世的,浮起了千年冰封的雪山寒气。 然而,那道神秘黑影并没有理会他们两人,而是对着牧骊歌似讥似讽,语气仿佛夜间飘落的晶莹雪花:“机关算尽,却险些送了自已的性命,你可觉得值得?” “孤不懂玄婴姑娘此话何解?”牧骊歌即使是面临如此狼狈境地,依舍不掉一身贵族淡定不惊的态度。 他紧紧地盯着虞子婴,心中反复地将她出现的时候,出现的目的嚼了个遍,亦猜不透已经失踪数月的她,此时出现究竟是何用意。 “不懂?祸水东引,想利用此次事件令异域与鬼蜮国彻底结仇,免了它径直针对你瑛皇国一家,你算计得不错,可惜你太低估别人,也太高看自己了,异域岂是你好拿捏的,怒侯又岂是你能随意摆布的,岳帝,你因小失大了。” ------题外话------ 还没有揭完,明天继续揭。   ☆、第五十四章 三年旧债一次清 虞子婴从黑暗之中缓步落于树冠顶,那鼓风的摇曳袖袍,似凤凰彩绘,展翅欲飞,那质感轻柔的雪梢交衽直领长袍,任风激荡,满川烟螟满帆风,冰肌玉骨春风寒,她的身影出磊出乳白月辉之下时,众人只感到视野里所有的风景全部褪色,只留下大片大片的灰色白色黑色,疯狂地交织在一起,最后全部演变成了一种深深摄魂夺目的强烈、极端的轮廓。 犹如破茧的而出的幻蝶,是一刹那的惊心魂魄。 牧骊歌屏息静滞半晌,心中感叹:当今世上粉面美人何其之多,但都及不上她一动一静便能掀起一番沉静隽永,撼人心神之气魄。 她的美不在于貌,而在于骨,这该是何其难得啊。 “此事与玄婴姑娘有何干系?既然有幸重遇到玄婴姑娘,孤倒是很想问一问,你究竟干涉我等之事,是听令于何人?”虽然觉得如她等孤傲尊素渺洁之人,想必是不会坐人膝下,任人差遣,但若她当真是孑然一生,又何故干涉他等的纠葛呢? 虞子婴轻描淡写地瞥向他,拢袖交叠:“我便是一国,我一人便是国中所有,不存在听令于谁一说。” 看虞子婴那袅袅似夜蝠倒挂倒毫无重量依附于树冠之上的身影,商艾文等三个骇然,此等轻功他们是忘尘莫及的,况且瞧她刚才电光火石之间,便废了酋梧一只手臂,想来根基亦是非常人能够窥探得了的。 如今她虽与岳帝两人轻悠慢调地交谈,但他三人却觉到有一股寒冷的压力,无时无刻不悬挂在他等的头颅之上,这种感觉,何其恐怖。 岳帝称她为玄婴二字,玄婴是何人,他等从不曾听闻过,但江湖庙堂之上出现了此等枭桀难估之人物,却没有一丁点儿消失泄露,这说明她若非是易容假扮的,便是刚出世不久的雏儿,瞧她模样稚嫩不过十三、四岁,但作派却老练,不同寻常,真让他等费解费思。 “你便是一国,你便是一国之中所有……”牧骊歌含念了几遍,心中一揪一紧,一沉一闷,有一种化不开的郁气就这样冲口而出:“那嫉呢?你置他于处位?我待你虽谈不上诚挚,但我利用你时,你亦非一片清白,到头来,反倒是我在相处之间容你,宽你,怜你,而你却只剩一片铁石心肠。” 说到掏心窝子话的时候,他也懒得用上尊称了,直接以“我”相称。 就算不当他是知已,是好友,但至少……不需要如此陌生冷漠相待吧。这一句话,牧骊歌咽在喉管之中,虽觉不吐不快,可他好歹也是一大老爷儿们,如此酸溜溜的醋说,恐怕说出来只会徒惹她笑话。 虞子婴一怔,像是不解他的话,也像是不理解他的意思,但很快她便收起惘惘之色,沉静以对:“你利用我,现在却来邀好?” 噗——牧骊歌感觉心窝子被人狠狠地戳了一刀,他很难维持惯有的温恭之相,勾眼看虞子婴时,颇有几分愤懑与难堪。 或许是之前被逼入绝境,那被压制的狼狈与不甘、受辱等情绪一块儿爆发了,他道:“我邀好?玄婴,你摸摸良心说,你做下如此瞒天过海的勾当,我何曾派出一兵一卒抓拿、通缉过你,也就是私下搜搜,如今你露面,我何曾逮着往事质问过你一声,你不识好便罢,何必拿着过往挤兑我的不是。” 其实这就是一桩扯不清的过往了,是谁之错,表示如今比牧骊歌要冷静许多的虞子婴,也懒得跟他费口舌争辨这种过眼云烟。 不过他的话,她却过了脑,呡了一遍记住了。 她交合双袖,眸光冷冷清清地看向商艾文三人,慢条斯理地道:“派你等前来的可是惰皇?” 春十娘看着她掠过来的眼神,只觉那般波纹,一圈一圈,一波一波,水浪一般朝着她蔓延过来,像是喉咙被人掐住,张嘴眦眼,几乎将她窒息灭顶。 “不、不是……” 虞子婴“哦”了一声,便似转瞬便下了决定:“既然不是,那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此话一落,无疑是一枚巨雷炸响天际,三人耳中一嗡,眼睛一黑。 下一秒,商艾文逃跑怆惶的身影如断线的风筝,杳然而落,刮过枝叶哗啦啦地摔砸在松软地面,头脑身躯呈不正常的姿势,显然已经断死。 而春十娘则心下一痉挛,猛地抽噎声,耳朵旁响起一声清脆的咔嚓!,一转眼,断肢的酋梧便已睁着一双血红暴突大睛,一脸僵硬地倒了下去。 只剩她一人顶于漩涡中央的时候,她满面骇恐,她并不怕死,干他们这种细作活儿的人,哪一天不是将脑袋提在裤腰带儿上过活的,死对他们来说,也就是一个时间问题,但此刻,她却害怕,也说不上究竟在害怕什么。 但只从那名穿着黑祍交领阔袍的少女出现之后,她的这颗心便一直紧攥着,等到最后一刻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于胸膛间爆发出来时,她反而有一种解脱之感。 不过眨眼间,铺阵着软叶的黄泥地面便横七竖八地堆了三具新鲜尸体。 可这不是普通的三具尸体,而是曾令牧骊歌九死一生,焦头烂额的尸体,但却如此轻松地损于虞子婴之手。 牧骊歌于夜风中僵直身子,表情有些怔忡不已。 “你就不怕……惰皇……” 有那么一刻,他好像看到自己的尸体也累叠在其上,那般惨白,那般凄凉冷硬,暴尸荒野,所以话一出口,实则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了。 虞子婴一如未曾离开过一般,交合着双袖,安静地停留在树冠之巅,墨眉上拢了一层淡月光华:“我与他,早就间隙,又岂是这一次二次的恩怨。” “那你这次救我为何?”牧骊歌着实不懂,就算她与惰皇是有私仇,可却大可不必如此明晃地与异域对上,挑这些个小细节来砸坏,她莫不是因为对他念着些许旧情。 虞子婴转过灰沉沉的眼,此时一只黑漆漆的大鸦扑棱着翅膀飞到大青树后,背幅映着月亮光极为绚丽,它极为狡黠地转动着黑黠黠的眼珠,像是它乡遇故知般,扑腾在绕在她四周飞旋。 “渡鸦?!”牧骊歌眼睛倒是利,一眼便认出了那只常随在嫉妒身旁的乌鸦,一脸怔惊,脱口出现:“难道是因为嫉?” 话一出口,他首先感到的便是满嘴不是滋味儿。 虞子婴被渡鸦烦扰得蹙眉不已,也不知道这只小畜生怎么寻着她的踪迹,不寻它主人去,稍前从林间扑椤过来,偏生就一副死性子地跟在她的身旁,无论如何赶也赶不走。 他的话虞子婴直接视若罔闻:“牧骊歌,奉劝你一句,怒侯、景帝、惰皇等人,并非你能拿捏得了的,要么依附,要么静按不动,却别生邪念,否则瑛皇国会因你而祸。” 虞子婴似警似劝地撂下一句,琵琶袖如蝶翼迎风一斜切,她转眼便如一阵青烟飘然离去。 自然,渡鸦也一并瓜瓜地走了。 牧骊歌留不住她,只望着那已经空无一物的树梢,苦笑一声道:“若不争,不算计,瑛皇国又该如何在这些大国势力中苟且生存呢?恐怕一早便湮灭,如同那些早早消失了小国一样……” 她说得没错,他的确在出发之前,便开始步步为营,瑛皇国想与异域对抗,这无疑是悬崖上摘花,一个不小心便会摔个粉身碎骨。 而鬼蜮国的到来无疑令他终于看到一丝曙光。 他想着,若将祸水东引,他们瑛皇国便能得一丝喘息的机会,这次既然铲除掉鬼蜮国联姻的对象,又能令鬼蜮国与异域结仇,一举两得。 但他显然估算错误了一些事情。 却不想异域的主力却是用来对付他的,这让他一时应措不及,二来,遇到危险,他没想到怒竟没有特地丢了鬼蜮国公主跑过来瑛皇国帮衬,他分明觉得他对晓凤有情意在,却在紧急关头不管不顾,这个男人的心思着实太诡谲难测。 如今他虽赔了夫人,但至少,这些鬼蜮国与异域国的仇算是结下了,若有鬼蜮国帮衬,至少瑛皇国能得以喘息,若到时候与景帝攀上姻亲,倒不置于令瑛皇国落入孤寰无助之境。 只是但愿,一切能够如他所料…… 他明着虽然阻止牧晓凤与怒侯有牵扯,但实则以帝君的心思而言,他是希望怒侯能为晓凤神魂颠倒的。 如此一来,便是又多了一层保障,如今将人送去了,只望晓凤能懂得利用此次机会,一力擒获怒侯为她尽力,但却不可越了雷池之界,毕竟他一再提点她,以大事为重,朝渊景帝才是她最终依附的目标。 可怜牧骊歌不过才二十一、二岁数,便已忧心忧思至此,算计得多,考虑得多,想必迟早会少年白头吧。 —— 此刻鬼蜮国的队伍被冲散凋零,怒解决完在场的刺客,觑了一眼脱了华铘保护,紧攥着那名身罩幕蓠男子垂落一解的琵琶袖的肖宝音,微微蹙眉,唇畔的笑意古怪撩起:“公主,他是谁?” 他没唤她音妹妹,而是唤公主,明显是准备公事公办的样子。 肖宝音早已被满地尸骸吓破了胆,此刻又听到怒的谒问,当即眼眶微瞠,嘴唇一颤,结结巴巴道:“他、他是……”是什么呢?肖宝音果然是一根筋的人,一着急别说撒慌,连条理都甚清晰了,只含糊着字眼,满嘴磕磕碰碰不着调。 也是始看她这副模样嗤笑一声,便看了怒一眼,操起手,歪着脑头,一副桀骜不驯道:“我是谁,想来怒侯只是一道顺差,怕是管不着太多吧,况且……”他声音徒然一变,似绷直的箜篌,骤然一紧:“我觉得你眼下,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吧?” 怒眸光幽深地打量着始,虽然一开始便觉得能依着肖宝音如此依赖,且身量不低,怕不该是一名女子,但确切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却才能确定。 但他又觉得惊奇,他与肖宝音虽说算不上青梅竹马,却亦是有过一段渊源,以他看来虽算不得最亲厚,却也识其性情,她胆子小,脑子亦算不得多聪慧,平里时看他都是羞羞怯怯,躲躲闪闪,哪里能想到她此刻竟这样与一名男子拉拉扯扯,不拘闺誉同处同一辆狭窄的马车内。 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怒听了那男子的话,亦感到身后的气息不对劲,然而他依旧面目不改,嘴畔擒着一抹完美弧度的微笑,施施然一回头。 但见有一道飘拂如幽冥,白惨惨的身影镶嵌于夜色谧林梧桐之间,似一烛火,似一渺烟,如幽幽谷底的雪白兰花,晚霜染飘袂舞,余香满衣发,冷月徘徊,舞影零乱。 雾渐渐溶化,渐渐稀淡,林间幽幽地飘来一阵清风,雾纱被卷起一角,他静谧地出没于寂冷的林间,如悬挂于空中一弯孤冷悲凄的朔月,袅袅独立众所非。 那一刻,天地之间仿佛一瞬间被扼住了喉咙,时间停滞住了。 夜幕内,那星星点缀于地面的灯火像是遭遇了某种抗奋激素,刹那间亮得炙眼,那蹦跳的火焰像是欲壑难填的*,熠熠夺目,光影在怒的眼中跌宕起伏层出不穷。 “惰……三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没有人气儿了,冷不丁地出现在人背后,难道是想找替死鬼吗?” 不可否认,在看到惰那一刻,怒全身都激起了一层栗,当然他并非是怕他,而是感到一种棋逢敌手的亢奋。 惰、惰、惰、惰、惰皇?!华铘嘴巴张大,整个人在听到怒的称呼时,直接懵了。 而始则晦气地拂了拂周遭空气,从鼻翼间嗤哼一声,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似地。至于神经粗的傻大姐肖宝音亦感觉到气氛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寒气从脚底上一刮,她茫然懵懂,便娇躯抖抖了,愈发自觉地想朝始身上靠,以求庇佑。 “是你当了别人的替死鬼吧。” 懒懒似落风飘零轻慢的腔调,第一个字,每一个音就像是怕多用一分力般软怠,轻渺。 惰轻落于地,草尖便凝结了霜雾,晚风幽幽咽咽,拂起了他的发丝,为他苍白却俊美得令芙蓉失色的俊美面庞平增了几分比冰川河畔的霜荻还要清泠色泽。 “三年蛰伏沉寂,今天却出现在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大事劳了你大驾了?”怒抱着帝陨阔剑,微眯眼睛,不去踏他挖的语言陷阱,反而抓着他寸步不让逼进。 “只是来瞧瞧演算的结果,果然还是失败了……变数出现了,若我再继续沉眠的话,恐怕便不会有再睁眼的时候了。”惰那双冰晶玲珑般惊心魂魄的眼神浏梭于怒身后站立众人,如无辜的清风划开了碧波,绕一圈,那黑玉般的长发一泻而下,松松散散飘在水面,夺去了火树根花的妍姿。 但凡被他眼神触及的人,都勉不了虎(娇)躯一震。 “变数?”怒辨不清此两字的含义。 “是,变数。是我的变数,亦是我们的变数。虽然至今我仍没有将其找出来,可是它的存在将会对我们影响至深,不得不留意啊。” 惰半阖眼皮,他睫毛很长,垂落时就像两把扇子掩在眼上,令人望去,看不清他的眼瞳。 “你一向无利不起早,如今出现在这里,恐怕即使没有找出人来,起码也知道些什么了吧。”怒也费不着从他神色中辨出诡思,他只是多少还了解一些他的性子。 “我的计划被人连番破坏,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可这偏离了我的测算,这便不能算作是小事了,我算出,这一趟变数就在你们这里,果然瑛皇国的岳帝没有殒命,再次逃脱弭难,这表示变数就在你们之中……那么,你们究竟谁是变数呢?” 惰慢慢睁了眼,周围的美景顿时黯然失色,长长的睫毛在乳白色的月色中漆黑柔亮。 懒懒地瞥过去,那一眼虽说不是媚眼如丝,但细长的眼瞳,瞳孔慵懒幽远,皎洁银葩下,一肌一容,尽态极妍,那说不清的风情足以令天下万物为之颠倒失魂。 要说在场唯一的女性肖宝音,她即使从不留恋美色,贪慕皮囊色相,但也避免不了看呆了眼。 而伪装成女性的华铘,他心脏此刻噗通噗通乱跳,两眼放光芒,像是荆棘的火丛,当然这并非被美色冲昏了头而致,天知道,他需要耗费多大的力气捏紧拳头,才能抑止住冲动,不冲上去高喊跪求伟大的惰皇收他入麾下当一名小弟啊。 三生有幸啊,真没有想到,像他这种低芥尘的小人物,竟能够在今日这月黑风高杀人夜间,撞遇到神秘莫测的惰皇亲临露脸,他在心中感叹,果然只要跟在那个叫玄婴的神棍女人身边,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啊。 不过很快他们的内容急转直下,他眼中的光亮黯了黯,听到惰皇那隐晦暗喻的意思分明是准备杀他们的,这、这……他嘴角一抽搐,打了个寒颤,这可就不是什么美事儿了。 又瞧着惰皇与怒侯两人“相谈甚欢”,至少表面如此,看得出来两人相必是旧识,但关系嘛,显然一般般,不咸不淡。 要说七罪但凡行走过江湖庙堂的人都有耳闻过,但关系七罪之间的关系,倒是没听谁说起过这一茬。 眼瞧着怒侯斡旋不过来了,他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与惰皇成为敌对的关系,这是他做梦都不曾想过的蠢事,可见前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走到这一步田地的?! “惰,想当初我等一起谋划寻觅腾蛇皇族的事情,倒是历历在目,可惜如今看来和平的关系是一去不复返了,眼下敌对径明,真是令人遗憾啊……” 怒这一次的眼光,不再透着寰转的平淡,那一色骤然黑深至极,从瞳仁孔内透出偏猩红的色泽,艳丽,却是异常冰冷。 他眼底有无数说不出的情绪纠葛在一起。 亦或是,没有一丝感情。 他将手中“帝陨”朝空一挥,便是气流四溢,形成一个漩涡,席卷起周遭风沙狂飚。 惰手中一挥,便似画地为界,截断了气流风沙枯叶的侵袭,那似疲软半阖的眼皮微抬,慢悠悠道:“怒,我既志不在江山天下,你又何必掺一手呢?安心当你的安乐侯岂不是乐哉,我与婪的事情想必左右也犯不着你。” “惰,若是三年前你这么劝我,想必我还会考虑一二,但三年前发生的事情我却不会忘记的。”他将脸上的银色面具取了下来,顿时,那张棱角分明俊逸的面容上那一道清晰狰狞的疤痕展露无遗,他清俊的眉宇间透出淡淡的煞气:“它就是当初我失去重要之物的见证。” “那还真是遗憾呢~”惰长长的睫毛轻轻噏合,他轻掀嘴角,眼眸看去更是漆黑如夜。   ☆、第五十五章 这个缠人的小祖宗 “那还真是遗憾呢……我以为,至少你会更冷静地看待此事……” 惰缓缓伸起手臂,那掩于绸质冰绡光泽的长袖中,那一截似苍白蜷缩弯曲的削葱指尖,飙飚~夏夜的晚风刮起片片树叶飘旋,他享受着夜风的吹拂,整个身体浩渺消融无声伫立于广漠的天空下,神态多么惬意而雍懒,风轻轻地吹来,像流水似的冲刷着他衣袂猎猎翻飞。 “就像死了一样冰藏在地底,全身的骨骼肌肉都变得僵硬,再懒惰倦怠,也该稍微活动一下……” 风起云涌,光影,暗影,风起,绵绵恣意,如同命中注定一般,破云洞开,仅余一点明月窥人,两道顷刻消失原地的残影,已于顶峰动起手来,当即力量便如排山倒海般而出,如飓风飚起树冠哗啦啦摇晃作响。 “喂,我们赶紧走吧!” 华铘他们离得暴风漩涡眼最近,尽管什么都不做,只觉肺内的空气被挤压干净一样沉抑得难受,满目发黑斑点,目视模糊,狂风吹得他顶上发髻松散飒扬,一身华美冗重的凤裙飖撒争先恐后地缠紧他的身躯,他甚至于凛风间连眼睛都难以睁开,唯有挡臂于眼前,另一只手嘶啦一声扯掉裙摆外罩,方便他动作利索疾步朝后退去。 那两人都是那种疯起来哪里管得上别人性命之人,估计就算他们死掉了,也只得混上他们一句:哎呀,真是脆弱啊,竟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死掉了…… 妈蛋!他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玄婴那个女人只说让他扮成“牧晓凤”的模样混淆两国的视线,眼下他身份分明已经被人识穿了,再继续待在这里,除了憋屈殉职还能捞着个什么结果? “我、我不走,我走了,那怒哥哥怎么办?” 肖宝音“啊!”惊叫了一声,便抱着一头毛茸茸的脑袋,难受地一阵一阵干呕,她听到“牧晓凤”的话,既对她如此冷血弃怒哥哥于不顾感到愤怒,又对眼下的情况紧张焦急,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眶泛红,充满固执而质责。 “你瞎眼了啊?他哪里还需要你担心,没瞧见那两人的实力吗?再对比一下我们,再留下来,你就等着被撕裂吧!”眼见这人油盐不进劝不听,华铘觉得自己算是忠了人事,虎眼狠狠一瞪,也懒得跟这小娘皮继续蹉跎。 “的确,你跟宝黛公主两人都没有武功,我的能力暂时也不能用,像这种情况随时可能被他们波及,果然还是走吧。” 始与他们不同,他虽也临于暴烈千斤重担的气压之中,倒他却举止如常,他悠闲地撩了撩幕蓠,没心没肺地附议道。 “可、可……”肖宝音看连始都不帮她,额上急出一层汗,依旧犹豫不定。 “走吧。”始晃悠悠地喊了一声,便径直拎起她的后领,直接将人拖着走。 “等、等,等等啊……”肖宝音一张俏憨小脸涨得窘红,她就像翻了龟壳的乌龟,无力地挥舞着四肢,怎么挣扎也翻不了身。 “请问想去哪里呢~诸位。” 一道带笑无害而轻柔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但见灰白雾霭之间,缓步而来一名满头蜈蚣发辫辫子的年青微胖男子,他穿着一件斑斓色泽,那像用上百种颜色的栉节布条缝制的衣衫,就像一个宽松的大布袋,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笼装起来,是以他走动间略显步履蹒跚。 青年男子一身和气无害,脸上还挂着一抹弥勒佛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一名慈善的祥和,不争于世之人一样。 他双手恭谨地交插于胸前,望着脚步停滞,满身戒备盯注他的三人,眼眸一弯笑眯眯道:“是在下失礼,像怒侯那种大人物的确需要咱们惰皇亲自陪同,至于你们,则由区区在下招待好了,望众位见谅。” 华铘吸了一口冷气,一霎那,好像失音了一样,全身紧张得就像一块石头。 霄、霄霄霄霄霄明、明明明明明明,大人、大人啊啊啊! 他变得目瞪口呆,就像是被人从脑袋找了一闷棍似的。 他是认得霄明大人的,毕竟他曾因缘巧合之下与他见过一次面,却如今他戴着“牧晓凤”的这张脸,这说明对于霄明大人来说,他等同是完全一名陌生的敌人,他又不能撕掉脸皮,说话回来,他这张人皮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撕得掉的,那眼下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极度的混乱充斥于华铘的脑中使劲刷屏,直接令CPU发烫烧着,他脑中一片空白,资料全部格式化,直接快疯了。 他伸出两只手伸展开来,就像一只站立不稳的熊猫一样,胖墩墩地滑稽而无害,但从他身上渐渐浓郁盛放的黑暗气息,任谁也不敢随便轻视他。 “戚,只不过是主人身边的一条狗,也敢如此地狂妄?”始幕蓠之下传出嗤笑一声,他转了转手腕,轻蔑地拖长音调道:“嗱,凑巧我刚学会了一套打狗招式,就拿你作上一试验,看究竟好不好使吧。” “呵呵呵呵~当真是好大的口气啊,虽然你并不在计划之中,属意料之外的人,但或许就是吾皇所说之变数亦不一定呢。”霄明并没有动怒,他伸出掌托着摩挲着那肥肥松垮的下巴,弯起嘴角,眼弯成一条缝,乐呵呵地一笑。 始透过幕蓠不动声色地瞥了那激斗正酣的两人一眼,一掌推于难受得几乎快昏厥的肖宝音渡了些真气调息,然后怪异地觑了一眼“牧晓凤”。 难道这瑛皇国的宝黛公主曾习过武艺?竟能抵御真气压境的迫害? 他微略沉吟了一下。 现在如果他暴露了身份或许会挺麻烦的呢,果然不能用掌用的武器跟招式了,否则引来那两人的怀疑,他恐怕又得被迫卷入一场难以脱身的纠纷。 于是,他将肖宝音推至一旁,屈膝半蹲于地上,随意挑拣起数十颗指头大小的石子攥于拳中,在手中随意掂了掂。 “盲俞!” “咻”地一声,亦就是须臾之间,随着这一声,霄明感到腹下盲俞穴一痛。 “肩根穴、肩井穴、肩外俞、解溪穴、睛明穴、鸠尾穴、巨阙穴、厥阴俞、客主人、孔最穴、昆仑穴……”随着始拳中石子越来越少,霄明的脸色便越来越沉重。 始每念一个穴道,下一秒,霄明便感到对应的穴道便受到一股冲击力,他应接不暇,忙向旁边避开,不料始的暗器就像长了眼睛一般是活的,这石子的位置简直刁钻灵活已极,在霄明的背上、胸前、脸上、颈中,迅捷无伦的换来换去。 霄明一身又痛又麻,他双手急抓,可是他出手虽快,那始的暗器更比他快了十倍,他每一下抓扑都落了空。 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泛黑,虽然始像逗弄老鼠一般预先报出位置,令他侥幸地亦能躲了些许,但终究却比不得他暗器那神出鬼没的功底。 一阵风吹过,霄明徒然阴沉下那张伪慈的面容,嘴角,脸颊,手背皆是暗紫一坨,眼棱裂缝,但他这种人心性深沉,即使心中如何恨极气恼,面上却仅是桀桀古怪阴笑几声:“竟能将暗器使得出此出神入化,不知道这阴九公张衡是你什么人,或者你是巧畿派的弟子?” 始对他的问话只接谩笑一声:“呵……我是什么人,想必身为一条狗的人还不够资格问吧。” 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如此侮辱,即使是佛都怒了,霄明直想将始挫骨扬灰,他突地扬颈长笑一声:“哦哈哈哈哈……不可否认,你这一把的确耍得漂亮,可惜了,像这种程度的能力唯有伤我,还不足以打倒我。” 话未讫,他便已变换身影,移步如梭而来,要说霄明能成为惰皇亲信下属若没有几把刷子,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带着拂花灭神掌势杀过来,力量绝对瞬间爆发势力数十倍,说是摧石阖碑亦不为过。 看着来势汹汹的霄明,始一拂袍斜步呈曲折朝后一掠,他既然选择暗器为主,便不便近身相击,最好中避开忌讳的短距,争取最佳攻势。 却不想那霄明使掌是以迷惑敌眼,与他紧追连呼数掌后,他猛地从暗处撒出一排尖钉,那钉上布满幽蓝色泽,看着骇人耳目,始本欲挡掌的手指险些碰到尖钉,所幸他一直提防着他下黑手,紧急避了开。 当真看不出,此人如此卑鄙无耻,竟使出这种阴险手段。 但有时候,越是卑鄙的手段,便越是奏效。 原来那些尖钉并非是暗器,而一串串用暗线连接起来的长鞭,看似杂乱无从,实则经由霄明指头操纵,便如一条长满鳞片的巨蛟,吞没了始的退路,将他直逼入死角。 始直想使出真本事,一掌劈了这死胖子! 然后他心中有顾及,自然累及其反应怕了一拍,眼瞧着那些毒钉朝他周身急卷缠来,他微蹙黛眉,心中一阵懊恼纠结。 然而在此时,突然白光闪动,剑锋来势神妙无方,险些儿将霄明五根手指一齐削断,总算他武功卓绝,变招快速,百忙中急退两步,但嗤嗤声响,霄明左袖已给短剑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那一排即将纹入始胸膛的毒钉,但最终却被一柄薄刃截挡了下来。 霄明变色斜睨,背上顿时惊出一阵冷汗,满目惶惶朝后一看。 想来刚才若他不是避得及时,恐怕不仅一只手臂被费,估计连命都得搭了进去。 说来,在始与霄明打斗之际,华铘可没有随意管别人闲事的习惯,想他顶着一张“牧晓凤”的脸投靠异域也厢显然不合时宜,可想说与鬼蜮国结成同盟同共御敌,他也是做不到的,好逮腾蛇天枢都奉了惰皇为主,这、这胳膊肘不是朝外拐吗? 于是,华铘折仲半响,最后还是决定干脆趁谁都没空搭理他时,干脆一走了之,反正这些人生与死,与他何干,但却不想,一回头竟看到阴螟如鬼怪魅影群舞的林间,缓步趋来一道娴静如静杨拂柳,颀挺如碑的疏离孤漠身影。 他像受电击一般,愣愣地戳在那儿。 而始先是惊奇地盯着那直插入地面的刀刃,心中一阵狐疑,瞧霄明一脸震惊地盯着他身后,便顺势也扭过头去一看。 接着,却是整个人一震,木头一样地站在那里不动,愣着眼睛发痴地看着前进而来的人。 下一刻,他脸色猝然一阵扭曲,暗中低咒了一声:“没想到她竟对他影响至深,一照眼便被唤醒了,竟连他接近一步的机会都不给!简直可恶!” 一说完,始的大脑已经失去了指挥身体行动的能力,只觉眼前一黑,再度醒来之时,他已一把推开一旁无辜茫然无措的肖宝音,迈着急切的步伐,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冲向虞子婴。 “婴!” 嗳? 虞子婴面无表情一抬眸,脚步一顿,便被某个贪食缠人的小祖宗抱了一个满怀。 而华铘则僵在那里,面目一阵扭曲愤懑,他才不会承认在看到虞子婴出现的那一刻,他竟有一种安心,仿佛接下来有她在,他也就需不着如此狼狈地四处逃蹿的感觉。 更没有想过,他也想学那个男人一样跑过去抱一下,以慰他这颗受惊过度的心灵,可恶的是他都没有施于行动,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还有,这个叫得跟丢了亲娘似地再度重逢一样凄怨委屈无比的娘娘腔男人是谁啊!   ☆、第五十六章 忠犬与驯兽师 他们两人很熟吗?! 不管熟不熟,一见面就抱上,这中原人该有的礼仪廉耻,有一句话叫什么男女啥啥不清的话,难道都读去喂狗了吗?! 不仅华铘在内心化作咆哮帝,连步履摇晃站立的霄明亦是一脸便秘的模样。 刚才那副嚣张桀骜不可一世的恶鬼竟摇身一变成为一名受尽迫害的可怜弱男,操蛋! “始、始你、你没事吧?” 刚才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懵的肖宝音回过神,她握紧双拳抵于胸前,水粼粼的大眼一片呆滞而迟疑地盯着相拥亲密的两人。 可惜她的话随风而逝,似无法承受仲夏盛恩,没留下一丝痕迹。 虞子婴由于身高的问题,基本上整具娇小身躯都陷入始的怀抱之中,她挣不开他那熊抱的禁锢环抱方式,蹙了蹙眉,唯有从缝隙间挤出一只手,直接掐捏住他一块腰间的嫩肉,一揪…… “呵呵呵呵……别,别掐了,呵呵呵,婴,婴住手……” 始腰间是一块敏感区,一碰就痒得收不住势,整个人当即像跳蚤一样松开虞子婴,极力躲闪溢出一串串忍抑不住的憨笑。 “司?” 一点苍白拂过虞子婴的眼角,停留于她唇畔是凉凉的意味。 始,亦就是司一听到虞子婴如此正经地唤他的名字,心中像是一面枣红牛皮鼓上一名如广寒仙子般闻乐起舞的华丽舞伶,咚咚嗵嗵,心率不齐,他像是卸了电池的机械,骤然停止了全部动作。 云开明朗,他轻扬秀曼手腕,当着她的脸掀开了那一张幕蓠,那黑色缦纱仿若柔若无骨,层层吐蕊般盛张,那包裹于其中的那道纤秀的身姿,盈盈一抖,拂落三千青丝于身后,漾起一内最华美浓稠的墨花,亦牵动起顷泻的薄纱如海棠花瓣扑簌落下。 t那张似久未露世的面容,一如曾经那般白净水灵,似不曾沾染过任何尘芥的无暇面容,那一双似烟似雾般朦朦胧胧的双眸,愈发衬得楚楚可怜,直撞入人心底最柔软,最脆弱之处。 “你去哪里了?我乖乖地听话,不动不移地在那座呼鄂城里,要怎么等,怎么等,怎么等……你都没有回来……我们明明约定过,你会陪我去一道回族里的,可你究竟去哪里了?” 惨淡月光下,少年那般依赖,那般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上前揪住她的袖子一截,随着话语越来越激动,心中越来越失落,而手中反而一点一点地收紧,最后恨不得将她的全部都攥紧于手中。 由于他们所站定的位置相对狭隘阴荫,且背对着所有人,是以他们听闻其谈话声,却不辨其面貌神态。 虞子婴一怔,静静地凝视着那双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的指关节,抿了抿唇。 若是以往的虞子婴,对他的话或许会不以为然,但自从来到这片异世大陆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亦碰到过那么多的人,她无论是心性还是感情都充盈丰沛了许多,即使她本人并没有察觉到,可她情绪与想法的改变却是成长了。 她自是没料到自己的一个无意间的行为,却令他对他们之间那个约定如此认真地遵守,面对他的询问,她自是无言以对。 她虽不习惯道歉,但此刻,她觉得她的确欠他一个歉意。 “对不起……我遇到一些事情耽搁了,不过,我并非失诺,因为我迟早都会去找你的,这个约定至今都不会变的。” 她眸中的冰沁棱角似被清水荡漾一瞬,表情虽说不上多么地柔和,但至少是十足的认真地。 司一扁嘴,继续控诉道:“迟早是什么时候?我可是足足等了你整整七十九天了,你都没来。” 虞子婴对于他的不依不挠感到有些头痛,她记得他以往可是连跟别人观视一眼都会羞得面红耳赤的性格吧? 现在倒是强势了许多。 “你怎么会在这里?”既然说不通,干脆转移话题。 “我……咦?对哦,我、我怎么会在这里的呢?”司闻言一顿,然后奇怪地偏了偏脑袋,眼流转一圈,便是一脸茫然不解,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可不等他想出个一五一十,接着从肚皮里里传出巨响地咕~一声。 看着虞子婴的视线从善如流地看向他的腹部,司那张十分通透的白净面容刷地一声便红透,他尴尬地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婴,我……”他捂了捂肚子,似难堪似羞耻般地自恼喃喃道:“它饿了。” “饿了?”虞子婴眸光闪烁一瞬,不期然地想起他之前挨饿之后变身暴走的模样,当即视线一扫,指向一处:“那一辆马车内估计有装吃的,你去找找吧。” 司一听到有吃的,眼睛一亮,似碧湖粼满月光般璀璨,他当即像小鸡啄米般用力颔首,便将幕蓠放了下来,在外人面前他不习惯露出真容,因为不喜欢别人看他的那种*裸的目光。不过这种困扰在虞子婴这里,却并不存在,无论他长成什么模样,她的目光始终如一,这令他既感到安心,又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遗憾。 可刚走出两步,他却又站定不动了。 虞子婴不懂他在想什么,便静立压眸等着他开口。 “你……你会不会等我离开的时候,便再次丢下我走了?”他没有转过身来,不自信地小声征求她的保证。 “不会。”虞子婴肯定道。 得到他要的答案,司小心地暗吁一口气,他垫着脚,尽量避免脚边的尸骸与摊摊血渍,这才朝着那倒塌在污泥土地的马车上探寻走去。 “虽然不知道你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可如果太过目中无人,便要小心你的小命了。” 霄明眼射凶光,冷笑一声,便如大鹏展翅一般蹲膝一蹬,整个人呈蝠形长大双臂于空中一旋转,于落地之时缓冲一弓,便如利弦之箭,咻地急冲刺向司毫无防备的后背,而司步履如常,就像完全不懂武功的人一般,一无所觉地小心谨慎垮过脚下一具残骸,似犹豫会溅踩到前边的一摊血渍,再微微垂落头颈,那如薄云轻雾的幕蓠轻荡涟漪。 “始!” 肖宝音捏紧两只小拳头,一抬眼便看到如此惊险一幕,当即骇得心肝俱裂,跨前一步便急切大喊一声。 华铘就像局外人一样一直插不进局里,看到霄明大人亦玩偷袭这一招时,微瞠大眼睛,但那一刻,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蓦地将视线转向虞子婴那厢。 他愕然一惊,但见原本该站在那个位置的人不知道何时已经悄然消失了,紧接着,在他耳畔危险轻蔑地响起一道像被夜风熏凉的低吟少女声音。 “这句话我便原原本本奉还给你吧。” 只闻“咔嚓!”一声,霄明的刺进的手臂已掰反九十度呈弯曲折断状,然后他眦目鼻子歪了半边,整个人像是无形之中被踢中腹部,腾地直接撞向那一排梧桐树杆之上,啪啪啪喀嚓倒塌撞裂的声音接二连三。 听到身后传来的杂乱吵噪声,司慢悠悠地回头,看着不知道何时站在他身后的虞子婴,奇怪茫然地问道:“刚才是你在叫我吗?” 虞子婴一脚将碍眼找死的霄明踢飞后,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脸色如纸的肖宝音,道:“继续去找吃的,你难道想变成上次那种一发不可收拾的情况吗?” 司一激伶,幕蓠下的脑袋十足听话地使劲点了点,不敢再分心,直接忽略周遭一切情况,去扒拉马车内找些吃的来填补那空虚的肚皮。 而看着撞倒了一排梧桐树,激起了层叶唰唰飘落,最后倒在砸落的树杆下的霄明,肖宝音抱紧双臂,小嘴微张,几乎整个人都呆住了。 对于虞子婴此人,老实说一开始她心中的确是又嫉又充满好奇的,因为始的缘故。 虽然始老说她蠢,但她想她至少现在拥有了精明片刻,她一眼便猜出了眼前这个像是从黑暗之中复活诞生的黑瞳少女,就是始要找的那个人。 老实说,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是长成这种样子的。 她想像之中的那个人,该是典雅娴静,如贵仕丹青般清莲如水般的女子,她该是善解人意,该是温柔大方,该是漂亮妩媚…… 可是——咔咔,孟肖音脑袋上突地砸下两道巨雷闪电劈碎了她脑海之中的画面。 她更没有想到过,一向霸道跋扈嚣张的始遇到她后,会变成……变成这种(忠犬)的样子! 他们之间的相处就像是驯兽师与兽和关系,一个一个眼神便能令另一个听话乖乖地去做。 这是始吗? 这一刻,肖宝音眼冒漩涡圈圈,有一种始是被鬼附身的错觉。 而华铘则看着始的背影嘴角一抽,不禁感叹起这人的神经大条,死里逃生后竟一点异样都没察觉到。 同时亦在心中十足震惊,原本以为他已经摸清她武功深浅的轮廓,但眼下她仅凭一招一式便能废了惰皇直属属下霄明大人,可见她比他想像之中更为恐怖。 不过能得到那个怪物一样强的女人在背后庇佑,亦算是那小子捡到一种天大的福气了,哼! 轱辘轱辘,霄明身上砸落的木柱滚落了下来,他圆胖身子摇摇晃晃地从血泊中爬了起来,额头破了一个洞,血汩汩从眉心滑落嘴角,视线就像黑夜之中盯梢的枭,阴冷无情地看着虞子婴,哑着嗓音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这个问题何不从你的嘴中亲自问出来?”虞子婴淡淡地爆出一句令所有人震惊的话。 霄明一怔,下一秒,虞子婴闪身一掠,像是早就奠定好位置,竟挥袍一卷,地面十数把明晃军刀如同被磁铁吸食,全部落于虞子婴面前排行一列,她积攒足力气一跃,凭滞一瞬,居高临下,直接将刀刃呈插入软叶泥土之中,再施力地橇,泥土飞撒。 眨眼便从地底挖出一具微胖尸体,埋在地底的不是尸体又是什么,可这具尸体却虞子婴想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时候,竟翻身一跃,直接跳了起来。 而原本不死不僵,一头是血的“霄明”则像电力一瞬间耗尽,嘘地一声一下子软摊在地,就跟抽了全身骨头的一摊肉泥似地,没了声息。 这一幕,何其惊人! 刚才还精神百倍,眼瞧着即使血都快流光的人,亦依旧坚挺无碍的人,却在一霎那间,化为一副软肉,还有从地底挖出来的尸体,竟一下子活了,谁能平静地接受得了啊! 那从地底被挖出来的那具尸体,具观察身材微胖,因为从土里刚被挖出来,全身都沾满了灰土,他抖了抖全身的泥土,又拨了拨一脸的污渍,他每动一下便惊得肖宝音与华铘两人抖三抖。 活、活、活的尸体啊啊啊啊…… 不等他们两人平静下来,只闻从那具尸体嘴里竟传出一道乐呵呵慈善的笑声:“哎呀,小姑娘,你是怎么发现的呢,刚才还真是危险啊!” 妈啊!尸体还会说话!肖宝音跟华铘两人惊奇地就像脑袋上炸了一个响雷。 “怎么发现?”虞子婴缓缓挺直身躯,面无表情地半眯起眼睛道:“不是很明显的破绽痕迹吗?被控制的人偶迟缓一拍的表情,生硬强迫奋进的动作,甚至于那些暗伏于他红脉穴道的线……” 谜题终于解开,为何被始击中那么多要害的穴道,霄明依旧能够活动自如,为何被虞子婴费掉的身躯,还能够动弹自如……权因他只是一具人形傀儡。 而真正操纵傀儡的人,则早已采取了一种绝对保险,绝对不会被人怀疑的躲藏方式。 他装成一具尸体,就藏在离他们最近的地底下。   ☆、第五十七章 感情是骗出来的 当然他并非将全身都完完全全地埋藏在地底,而是在身上覆上一层薄土,再利用周边环境与遍地尸体作为自身掩护,于暗中伺机而动。 他竟有露出了这么多的破绽?!以往怎么没有发现过? 霄明心下一震,倏地眯起一双天生弯狭的柔和眼线,瞳仁就像受到攻击的兽般缩成一个孔,他像濡爬的蛇类吐着阴恻恻的蛇信看向其它人,真正演译出一幕佛面蛇心的典型。 其它人听了虞子婴所说的那些个“破绽”,都目瞪口呆,接着茫然又羞耻地使劲摇头,肖宝音与华铘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竟有一种戚戚之感,天见可怜,他们俩儿等同睁眼瞎,什么都没有看到哇! ——她是怪物,他们两个可不是! 霄明收回视线,双手背于身后,他那张与真人傀儡相似,或许说几近一模一样的面容蒙了一层褐黄泥灰,他掸了掸渗进领间的碎土,接着咧开一嘴白洁牙齿“呵呵呵,又是一名意料之外的人物,莫非……惰皇所说的变数其实该是你?” “变数?”虞子婴似觉得好笑,嘴角竟抿起一道浅微的精致讽度:“竟到处找变数,难道他不知道其实就是他一直在制造变数吗?”虞子婴不着痕迹,眼神略微飘移至某处,定煁不动。 “那具傀儡是我好不容易从千万人中挑选出一具最似我样貌的人形傀儡,且武功段数极佳,炼制了许久才得以同化控制如分身般,如今人就这样被你轻易杀了,那就得劳烦姑娘赔上一赔了。” 霄明对她的话置之罔闻,或许是忌讳与别人私下讨论他的主人,他一展臂,脑袋微低,躬偻起背脊,虽作出一副恭谨的态度,但实则暗中早已蓄势待发,就像夜间出没猎食的狼。 他突地像是鹰兔朝地面一伏,前掌匍匐着地,五爪稀裂朝松软的地面一抓,当即地面就像被那五指伸长抓裂,划出十道延伸翻沙而去,当即尘土飞扬,十道细丝般的弦线从地底被扯翻而起,如地底翻踊的蛇尾蛇啪啪啪朝着虞子婴门面疾射而去。 “果然是早有埋伏啊,就不知道这些是预备用来对付怒的,还是用来对付牧骊歌的……”这个想法如一道流光迅速划过虞子婴的脑海,眸光一闪。 虞子婴一掌拂开那激荡而起的尘灰扬土,不避其锋反而直缠而入,霄明迅速直起身子,一身肥肉上下晃动幅度惊人,他全掌合什,发出清脆的啪声,那就像被一种无形力量控制的弦线就跟数十只墨鱼的八爪朝中央的虞子婴蜂涌急缠而来。 虞子婴身罩罡气,似没将霄明的招数放在眼底,不躲不闪,任其咻咻地如蜘蛛丝缠缚于腰身,身于半空之中陀螺急转。 霄明咧了咧嘴角眼见猎物落入手中,眼睛有些急切地一突,将其扯近身边,将早已准备好的毒钉暗器,以最准确的力道与方位准备撒向她全身要害,势将她钉成一只刺猬以解心头之恨。 “啊!”肖宝音一直在旁边观战,凭心而论,她看得出来虞子婴是属于他们这党派的,自然是希望她能获胜,打败坏人,是以眼见虞子婴情况危机,便忍不住掩唇惊呼一声。 华铘离得肖宝音近,一听她的尖叫声受不了似地抖了抖,其实经过被虞子婴不断地锻炼,已经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的诡异思维模式内了,他冷静地观摹战局,倒是看出几分门道。 虞子婴虽然被霄明困住,但是他知道,她的亲身战远比远攻更为犀利,看刚才她射短刃那一招老炼精煁,显然霄明误会虞子婴的长处与擅长,他如果任她欺近周身,但凡给她一点一丝的机会,她便能够将人给剥肉解骨。 果然,不待霄明发出总攻击时,虞子婴以势就在势,一鼓脑猝不及防便撞入他双臂范围,这出乎霄明意料,他一时反应不及,滞了滞。 虞子婴的双臂被丝线缠紧无法轻易动弹,但她垂落于腿侧的手掌却是有余闲,她利用了捆绑的漏洞故意制造出这么一个契机,然后双掌如游鱼探花寸入他肋骨,于脐上三分,迅速点击,直接卸了他从丹田涌上的真气。 “呃啊!”霄明惊骇瞪眼,而虞子婴趁胜追击,反身一屈腰,掰紧他的一只手掌拇指三百六十度一旋,便轻盈似羽蝶临于他的背后,只闻“咔嚓!”一声便折了他一只手臂。 “啊啊——!” 霄明当即凄厉惨叫一声,失了一只手臂的灵活,显然连操纵弦线的力量也因此被减弱,感觉身上束缚的力量一松,虞子婴似堕入黑暗的眼眸一沉,指屈呈节,瞄准他弯起清晰的腰盘脊椎,准备一击便截断他的全部生路。 然而,就在她准备废了霄明时,身后传来一阵异样,虞子婴背脊传来一阵寒悚的激伶,像是那里早已悄然停挂着一只危险的万狼蜘蛛,他飙射出无数道缠丝,紧紧缠捆住她行凶的手臂,令她手裹似茧,力道千斤之坠,令她不得再前进一步一厘。 虞子婴全身一僵,面目似覆冰般凝寒一层。 “诚然,我也觉得我的属下很不争气,不过……要杀要剐,都劳不着外人插手吧。” 似马头琴般细绵慵懒慢条斯理,亦如这世上最名贵丝绸般滑腻的声音,似趋散了夜间料峭的寒风,从她身后白惨惨地飘下来,如缥渺无孔无入的雾萦绕于她周身。 霄明第一反应便是大喜过望,但听了他话中意思,却又是如灭顶般脸色惨败一片,他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惰、惰皇!” 虞子婴一转头,入夜已深,夏夜的竟林间下起了萩雾,不浓不淡,落于月光之下如乳白色的绸锻飘飘拂拂,惰于夜色中翩绖而至,如一幅隽妙栩栩如生的画。 东方式偏柔的精致面庞,流泻如墨的眉眼,羽睫下一双玲珑眸微潋滟含笑,他纤纤玉指手执一个太极玄空三合罗盘,一指定乾坤,一身轻盈脚尖轻点,便飘浮起来,他垂落脚跟的莹白长袍下,折射出千丝万缕银光闪烁的钢线密密麻麻衬其稳托。 虞子婴莫名地觉得,他就像是一只无魂无依的艳鬼,流水桃花涧,他孤寂飘荡于人世,千世万载,最后这抹寂寥深入骨髓。 而就在虞子婴转身那一瞬,惰亦看清了她。 月光清冷从树间,从叶间撒下长长的或斑驳的影子,既惨淡又寒冷,而她穿梭在光影中,模样亦如晚空的冷月,白皙而冷清,就像从雪中淬尽了所有杂质一般。惰微微岺懒地偏了偏首,眯了眯睫,眸中敛着墨玉光华,浅笑弯唇。 “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这笃定而意味深长的四个字令虞子婴一怔,心中大感意外,莫非……他认出她了? “冰雪化肌化骨,云浮仙阙缟素临,黑装素裹,分外妖娆,黑眸似点漆,不动则已,一动雌狮气吞千百士,天公抖擞……本以为他们的描述言过其实,如今真实所见,那有本事毁了猀华侵吞贪婪之城的计划,陷猀华无力失落于景帝之手的那名神秘玄术师少女,是你吧?” 惰的声音就像最华丽的咏叹调般演译着他的感叹,他的目光像慵懒的黑猫,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她周身上下,手中那捆缚的线已然放开。 虞子婴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幻莫测,半晌无语。 ……原来他并没有认出来。 也对,当初那个宇文胖子的庞大深刻形象,恐怕早已深入人心,眼下这种瘦子型,着实难以找出哪里有什么相似的联想处。 “你是谁?” 随口扔出一句明知故问的问题,虞子婴便敛袍叠袖,噤声沉默。 树桠底下,稀疏光斑撒下,少女沉静而低调的垂眸间,她站于光与景之间,气质淡定赋予她一种独特而意味尤长的魅力。 “即使靠得如此之近,依旧算不出来……”惰轻飘飘地缓落而下,冽凛狂风飞鼓起他的宽袖大袍,如一只雪白的蝴蝶展翅,待那翩翩衣袂平缓降落,他趋冉优雅散漫的步伐,走向她:“变数……原来你就是我寻觅的变数……” 虞子婴一直凝伫不动,却就在他靠近距离她三步之处时,朝后退了一步。 而正是这一步,令惰的前进停滞了下来。 三步之隔,便是她允许,并为他划定可靠近的距离。 “为何说我是变数?”所谓打狗还需得看主人,既然主人已到,虞子婴便将狗一撤,抛在一旁,以全副精力应付这狗难缠的主人。 聪明人说话,并非一上手便针锋相对,而是绵绵言语中含针含毒。 “我也想知道,你能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这或许能替我们两人都解惑。”他打破了三步的禁锢,朝她靠得更近了,那幽远而飘渺的冷冶香气迎着夜风拂于虞子婴鼻尖,就像一朵古老城楼盛开的瑰丽蔷薇,既充满诱惑危险,亦似一种高不可攀的冷芜。 虞子婴神色瞬间一凝,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一早便想让他替她演算一下命盘,一则是为从他嘴里查知一些真相,二则是为了确定,究竟她的命盘是否能够逆转……她微翘的丰唇张阖,一串属于虞子婴的生辰八字如数透露出来。 当然她并不担心他勘破她异世的秘密跟她命数的特殊性,没有她的辅助与道出具体命盘详细,即使是无相都难以收获任何有价值的消息,更何况是精通星象天文,却对个人算命并不如无相精通的惰。 运用八字,他能够算出的顶多只是她前世的命数,于今世的大概运势走向。 对于虞子婴毫无犹豫地报出生辰八字,惰面目不显,但暗地底里却略感意外,但随即却又坦然接受,眸光似盛月的幽潭,辨不清深浅,却有能够迷惑人性的旖旎之光:“辨你八字,显然你机缘太差,才会蹉跎狼狈一生,最后落得命中夭折之数……” 说到此话,他就像被人剥开的胸膛,心似被冰雪覆盖凝结,但声音却像是被开水浇淋,发着烫带着伤,他指尖不断跳跃,像是一只苍白却要用尽最后一刻生活起舞的蝴蝶,随着速度越来越快,他眼中思绪就像飞跃过千山万水,最后凝聚成一抹震惊。 “或我没死,侥幸存活,那么接下来的命数呢?” 他所算的她都了然,她要知道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 虞子婴略带清淡的嗓音唤醒了沉思中的惰,他看着她沉静,不矫不躁的面容,心中似翻起千层浪,万道壑,一番翻天覆地地折腾,心中如转花灯一般起伏后,他像是深受迷惑一般,亦历尽万千蹉跎才遇得其一的相似。 惰伸出右手,云雾般的衣袖飘拂而起,像是掬起一捧晶莹的雪,他抵于虞子婴视线所及的地方,玉质光华顷刻铺满手心:“这一世,命运虽待你不公,处处牵制于你,磨灭你,但你却可以掠夺各种天机,但孑然一生总归有力所不及之时,我亦如此。” 虞子婴静静等待他将话全部说完。 果然剩下的话,才是他全部的重点:“在这世间竟有一个与我命途相似的你,若你拥有我,你便可以机缘逆天,轻松可以获得让你一路青云直上的惊人至宝……而你只需要陪着我,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惰无疑此刻是不冷静的,即使他看起来依旧正常如故,但实则他内心何人能够窥探得清呢。他自从得知虞子婴的生辰八字起,心中就像有一把火,灼灼地烧着他的心尖儿,一刻不停。 他们两人的命途何其相似,即使拥有惊天艳绝的本事,却注定命舛单薄,即使心比天高又如何?奈何…… 他突出其来的邀请,令虞子婴突地发杵不动,实则她心中则疑惑难解。 眼下的事态发展显然出乎她意料之外,她难以理解惰为何一改常态,突然兴起邀请她去他的身边停驻……这不符合常理。 “你考虑得怎么样?”惰展袖而立,沉静若写,意态安闲。 许久,虞子婴才憋出几字:“我们没有感情……” “世人所说的爱情都是骗出来的……”惰难得收起眉眼中的倦态与懒散,轻佻指凉地勾起她的下巴,用一种不妖不媚,却勾魂动魄的神态,原本就绝美的面容此刻更加让人难以招架:“……而感情或许多睡睡也就出来了,不是吗?” “精僻。”虞子婴眨巴了一下眼睛,也仅因他那无视礼俗的见解怔愣了一下,接着便一掌拍开了他轻佻类似调戏的动作,冷淡道:“可惜这对我来说,行不通。” 她偏生要的就是那可贵,可骗的感情,虽她也很赞同他所说的言论,但显然事情并非能够那么简单便能够解决得了的,特别是当她越发深入了解七罪时,便越觉得*的牵扯远不及由心而发的牵扯,影响悠远。 眼瞧着两人的话题越讲越偏,一直被当成布景的其它人,则有一种雾里看花,越看越懵懂的感觉。 捂着被拍掉的手背,惰语气惆怅地拖长音调道:“是吗?那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从视线模糊的林间,踩踏着沙沙枯叶与松软泥土,一道挺昂魁梧似塔的身影迈着轻松地步伐慢腾腾地走了出来。 虞子婴一辨其声,便顺势看向那方,在确认怒此刻安然无恙归来时,她才发现,原来她在看到惰独自出现之时,心中不知不觉紧绷了一根弦,如今见怒现面,方终于松开。 “我说,惰啊,这样公然抢别人的女人,你会不会太差劲了点,俗话还说朋友妻不可欺,我虽然早就知道你是个人渣,但我觉得至少你还有一些节操在呢。” 怒背着帝殒迈出阴霾雾中,那如流云撕裂的雾意似惧怕了他那一身毁天灭地的恐怖气势,争先恐怕流逝而去。 他脸上有一道细长血痕,从嘴角划至耳朵,走路时动作亦不甚平稳,每一步都深深地烙下一个脚印,他看着惰,目光绝对称不是上良善温和,那血红一片的暗瞳,充满了野性与侵略性,他嘴畔擒满了一抹神经质的古怪笑意,笑不及眼底,只剩一片惨森森的阴翳与锐利。   ☆、第五十八章 不是说谎而是随便 怒的到来,明显令四周的气压都骤然坠入零下,霄明揿着被折断的手臂,即使一脸污秽亦难掩其苍白无色的嘴唇,而华铘跟肖宝音两只明显一喜。 惰懒懒瞥了一眼怒,并不意外他的出现,他淡紫的嘴唇微微一掀,虽然他从外表看似无碍,谈言如常,但实则他的内伤并不比怒看起来轻多少。 “你的女人?”惰似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懒哒哒地松散着视线,眸中虚虚实实,薄而飘渺:“是你的女人,也可以是别人的女人……我不觉得你有能力去爱一个人,或许该说,我们七罪都不懂得怎么样去爱一个人,只懂得毁灭、伤害……” 这话很玄奥难懂,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得懂其含义,怒伸掌掣于脸部,眼眸从指缝之间透露出来,那冰冽而幽悠的眸光,令人不寒而粟:“为什么,就因为那个臭老头的那句批命的词?惰,你们这些神棍总爱拿那些自以为是的未来来说事,一切都还不曾发生,便就跟笃定不可更改一样,既然如此,凡人都有一死,那又何必出生呢?!” “精僻。” 惰瞥了虞子婴一眼,道:“这就跟生与死都由不得人一样,你得信命。” 怒倏地眯眼,两片血染的嘴唇抿紧成一条缝。 “那你信命了吗?异域的惰皇。” 惰一听虞子婴开口,便转向她,一双乌濛濛的玲珑眸似蓄含万千小世界,璀璨生辉:“变数,你的存在就是逆天啊。虽然我并不情楚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可是因为你的干涉,许多原本预测的命数都悄然改变了,这该是多么地神奇啊,这世上竟有你这种逆天改命的人存在。” 他语气就像遇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般低低感叹,惰以雪袍冰销深衣覆身,外拢了一层淡纱隐约浅蓝的蔽罩,长身静立阴荫的树桠一侧,深沉的衣色不见一丝缀点,却衬得他更清贵无比。 “惰!看来你是想彻底与鬼蜮国,与我决裂,对吗?”沉寂许久的怒,暗哑着嗓音一字一句,雷霆万钧的声音直接插入了两人话间。 惰了解怒,看他如此便是当真动了怒,认了真,他此时不欲与他彻底闹翻,显然怒亦懂他的想法,他的嘴唇由刚才的淡紫有了些许血色,但脸色依旧苍白似鬼魅:“看来今日终是谈不拢了。”惰遗憾地收回了外露的心思。 他眼睫疏忽一抖,像是蝴蝶展翅,惊碎了花瓣的露珠,折射出千丝万道的光影熠熠,他低吟着声音,道:“下一次,我会专程请玄婴姑娘前来异域做客的。” 不等众人回神,下一瞬间,他一挥白惨冷袍,提擒受伤的霄明,当即从暗处跑出一群水饮忍者打扮的隐士,他们齐排挡于虞子婴与怒等人身前,朝前一掷一枚白丸,只见腾地一声,便是蘑菇般白雾爆炸开来,等白雾散去后,便早已丢了他们的行踪。 —— 异域等人离去后,虞子婴跟怒自不会相追,如此贸然追击,于事无补,她静立半晌,突地从背后被人一拽袖摆,她顺势回头一看,便看到戴着幕蓠的司正拉扯着她,嗫嗫叫道:“婴。” “吃饱了?”虞子婴问道。 “嗯。”司薄纱后的脑袋,晃了晃。 “始,你……你怎么了?” 眼瞧着终于摆脱了危险的局面,肖宝音瞧着始那小媳妇跟着虞子婴身旁的模样,总觉得十分古怪,她扑腾着脚步,上前想靠近他,却见司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咻~地一下便躲到了虞子婴的背后。 “始!”肖宝音呆怔在当场,气恼无奈地喊了他一声。 虞子婴听清她喊的是“始”并非“”司“,心中略有计较,便不言不语,并不插言两人间。 而司见虞子婴并不为他出头,而眼下这名瞧着快要哭的少女又咄咄相逼,一时僵峙不下,他咬了咬下唇,怯怯道:”……你是谁啊?“ ”你、你竟不认得我了?“肖宝音傻眼。 ”唔……我不认识。“司忽闪着眼眸瞄了她两眼,便低低摇头。 肖宝音彻底失音了。 虞子婴观察她两眼,本以为她会哭,否则会直接冲上来愤慨地质问……然后她什么都没有做,反而选择默默地垂头丧气慢慢踱步至怒的身旁。 ——就像一只斗败的贵宾犬,雪白的耳朵与尾巴失落地耷拉下来。 虞子婴偏了偏头,黑瞳沉凝了一瞬。 不记得了?……这四个字的确值得她好好地深究一番。 ”喂,这就是你交给我办的好差事,险些没让我直接搭进一条性命。天啊,我竟然在有生之年如此近地看到了惰皇,这、这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华铘揉身挤了过来,先是对着虞子婴气势汹汹,但一就近看到虞子婴那张波澜不惊的稚雪面容,神色一变,咧嘴嘻嘻一笑,眼中盛满的全是崇慕与梦幻。 ”我自有安排,不会让你死的。“虞子婴对他这副丢格的模样,十分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便不多言越过其身,走向正在敛神平息周身被惰惹起沸腾杀意的怒。 ”我们最后让鬼蜮国与瑛皇国两者分开而行,如今异域显然癞帐不怕多,已撕破了脸皮盯上我等,此趟前往朝渊必定险途重重,自不宜人多牵累。“虞子婴冷岑而言。 ”便如你所言。“怒眸中红猩渐褪,他一掌倏地按压于虞子婴那细薄的肩膀,微微一压,撤了一身均腾雷涛般气势:”只要与你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 ”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虞子婴蹙眉似不解,她挡开他的手,那掌心灼进他骨血的热度令她无法适应,她注视着他那一双极具神采的眸子,道:”每次说话前,你摸摸你那颗心,究竟是热的还是冷漠的,而不是随便动用两片嘴皮,言语虽然迷惑别人,却无法迷惑你自己。“ 以往虞子婴太大意了,她亦高估了自己对怒的理解,她一直觉得攻略他的感情无非是水到渠成,或日久生情便可,但今经由惰的一番话提醒令她明白,她终究不曾触及过他的心灵。 他心中究竟所思、所想、所念,他会变成如今这般嗜杀,所经历的又是些什么……他看似爽朗易亲近,但实则那颗心却被层层厚茧包裹,难以触及。 所以她决定变换一下相处的方式,他虽主动,她却不能太被动,她要打破他那张惯于欺世的面具,看清他隐藏在最深处那最真实的自我……那被他遗弃,遗忘的自我。 怒脸上刚溢出的笑一扫而空,他眸光微黯微凉,似撕开表面的平和,露出底下的污浊黑暗,他看不清是自嘲还是讽刺地勾了勾嘴角,拂了拂她肩胛垂落的一缕发丝:”你以为我在说谎?“ ”不是说谎。“这点事情谈不上是说谎,虞子婴摇头,她视线转向他的手:”而是随便……就像你的手,此刻轻撩我的发丝,在你心中它留下了任何痕迹吗?这只是随性,这只是随意。然而你口中的那些话,却该是更加用心,对着更加值得的人才能够说出来的,以前或许没有人教过你,但现下,我却道于你。“ 不懂爱,不懂情,如惰所言,七罪只懂得毁灭与伤害,这是与他们生存的环境与困境下练就的与生俱来的人性之恶有关,既然如此那她便教于他,她便谆谆相授,虽然她亦是一名学生,但她有心,且有力,便能与他相授相学。 怒手中动作一僵,一时不知道该放手,还是继续,他颇有几分古怪与不解望向虞子婴的眼睛。 虞子婴一道训完,就像开了一个引篇,接下来的内容需慢慢导读不急于一时,便反手牵起那亦步亦趋跟在她屁股后头,一脸懵懂无知观察他们两人的司,径直朝瑛皇国队伍那厢而去。 —— 在瑛皇国扎营的地界巡视一圈,虞子婴并没有找到牧骊歌,她大抵观察了一下地面被杀的瑛皇国士兵,心中存在了一个疑问。 她再一路寻获,终于在一条狭窄小道发现了一些关键的痕迹。 ”婴妹妹,在看什么呢?“ 怒带着肖宝音与跟着一路而来的华铘,靠近了虞子婴。 ”脚印?如此凌乱且脚型不一,深浅不一,看来岳帝当真是玩得一手好把戏啊。“怒摩挲着下颌,顺着虞子婴的目光看向松泥枯叶的地面,似笑非笑而道。 其实刚才虞子婴就发现瑛皇国死的士兵人数不多,如今看来早被牧骊歌调走转移了,这么想来,他必定早已安妥好后路,并无身险囫囵,早已逃脱。 ”你早已察觉到变故,却不曾有心破解,如今被坑了一局,亦实属自找,毋须怨天尤人。“虞子婴难道斜向他的目光,带了一些幸灾乐祸。 怒看着心中惊喜,为她此刻能对他表露心思,但面上却不满道:”当真是当了一回‘兄长’,你便如此回护他?“ 本欲不理他的故意调戏,但转念一想,她心中已有别的想法,她道:”岳帝不能死,他暂时于我很重要。“ 怒本意是打趣调笑她一番的,却不料她如此坦承地表露对岳帝的心思,他当即眼中笑意逝散,嘴角凉出一点讥笑,狠狠地:”你是在警告我被他坑了一手后,还不得对他出手?“ 虞子婴早知道他若知真相,誓必不会如此简单地放过岳帝,便直言道:”惰皇如此三番欺你,你又何曾妄意对其报复?岳帝的确不敌你,瑛皇亦不敌鬼蜮,它们便如你手掌中棋子,翻手可覆,亦可布棋行棋,是以,别失了自身格调。“ 这一番谈不上恭维的话,的确恭维熨帖了怒心中的不满,其实这本亦是他心中所想。   ☆、第五十九章 康城贫民窟 康城位于辽省呼赫特牧民小国,处于瑛皇边境、西冷国边境相交空隙间的位置,康城并不繁盛,即使地处要道,西临日益繁荣的西冷国境,东临风景优美、热情好客的游牧小国,毗邻佛教圣袅的瑛皇国边境,它依旧贫穷落魄得令人诧目。 “这、这座什么城……好荒凉啊,而且凉飕飕阴森森的,我们还是赶紧补充点用食,赶紧赶别的住所儿吧。”站在城门口处的一行人,并排而立,面目茫夷鄙弃。 一辆翻辑黑檀桓体褐黄木马车内踏木踏而下,特别是穿着一件凤穿百蝶纱笼白纱仙裙的宇文樱,她这一身服饰隆重华丽美则美矣,但却与这座废弃失落的灰黑色康城格格不入。 “还是别进了,里面究竟有没有商铺还需要斟酌一番呢。”宇文晔随之而下,他摇着扇子趋散从康城内若有似无透出的怪异酸臭气味,像是难以忍耐似地掩了掩鼻。 停在城门口处,宇文煊最后翻身利落及地,他看了宇文晔一眼,语气略带几分岑重与提醒:“二弟,莫非你忘了这康城?” 宇文晔一愣,似不解地揉了揉额角,仔细看了看这座墙城斑驳,就像被老鼠啃光了光鲜的鳞片的黑蛟蛇,死气沉沉地阴森熏着臭尸气味,他仔细一辨认,似回忆起什么一阵恍然道:“哦,事隔差不相几十年光景,倒是缺了点记性,这不是贫民窟……这听闻前些年这里面的人动了明堂擅自替这座城安上了一个城名,这一闻城名,倒是忘了年少时曾来过一次。” 贫民窟?肖宝音属小猫的,她交叠着双袖,拘谨有礼地站在怒侯的身旁,眼珠子灵活转动,好奇地探耳听着这对半途插进队伍的兄妹窃窃私语。 之前那场梧桐林间异域暗伏的刺杀,他们三兄妹倒是侥幸脱了包围,一早便躲藏进了林子,免了一灾,尔后兄妹三人在林子中迷路遇着虞子婴一行人,便自然而然同途而行,权当照应。 怒并非乐意助人之辈,而队伍中除了他能够实施决定权了,便是虞子婴。 所以让他们同行这个决定,是虞子婴默认下来的。 他们虽不知道这宇文氏兄妹与异域的惰皇有关,只觉他们行踪可疑,但虞子婴却知道他们必定是带着某种目的准备上燕京的,与其放他们暗中坏事,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更妥当些。 这三兄妹倒是觉着靠不上瑛皇国岳帝的引荐随行,便直接巴上他们这支脱难独行的队伍,宇文两兄弟此次倒是看出些怒侯与“牧晓凤”之间的明堂,便舍弃了之前出卖美男之色的计策,稳而不动,反倒是宇文樱时而向肖宝音大献殷勤,时而与华铘装扮的“牧晓凤”一副姐俩儿好的模样。 “单纯”热情得有些过火。 华铘带着宝黛公主那刁歪的脾性,烦了她,自然是冷面耍头便不理人,任她如何热面都贴冷屁股。 而一向乖宝宝著称的肖宝音一直也对宇文樱和络态度反应一般,反倒是经常出神地盯着虞子婴。 那乌瞅瞅的目光明晃晃地闪烁着想靠近,又怕受伤害的犹豫情绪。 虞子婴明白自己这张脸已经招摇撞市过了,怕会在行途之中,途生别变,她又不愿意漫漫路途之中一直假扮“牧晓凤”,便早在遇到宇文三兄妹前撕了一截黑纱巾戴上。 肖宝音总是对她感到很好奇,撇开因为始的关系,更为一份孩童似的纯真好奇。 虞子婴裸露于外的眉眼清丽无匹,似雪融月光清辉映上那一刻,神秘而眸色近淡而悠远,她神色淡漠地临于一旁,总似有想不完的心思,有时候看她当真就像一副年代永久,却不朽珍丽的画卷。 而那个瑛皇国的“牧晓凤”跟那个不认识她的“司”则像是她的两名贴身随从,一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打转,完全跌破了她的眼睛。 一个瑛皇皇国尊贵跋扈的公主,一个被她在路途中救下来的神秘嚣张桀骜少年,完全不可能产生关联的人,为何都自愿跟在那名雪质秾粹的少女身旁。 瞧来,那名素黑少女与他们言谈随意,她心性冷淡说不上多亲近,但一眼便知,这两人跟她都早已熟识。 怒身姿昂然如碑,双手环抱随意洒脱,一身蟒黑金细花纹底袍,腰束玉带钩,风姿特秀,爽朗清举,他身上似有一种魔力,这种魔并非在他那张覆了半张月半银色面具,而是整个人散发着神秘阳刚之气。 经过之前与虞子婴一番话不欢而散之后,他便对她的热情仿佛瞬间冷淡了许多,并不再刻意亲近,轻意撩拨逗弄,他们两人之间就像隔着一堵透明的墙壁隔亘其间,即使如此,但他的眼神总不由自主找寻着她的身影……或许他自己都不曾留意到。 ——这算冷战吗? 或许算吧。 就像蟾蜍吃蚊子,一物降一物,不知不觉,虞子婴仿佛就成了整支队伍的灵魂人物,所有眼睛都跟着她转。 虞子婴不需刻意探听,风已顺带着三人的私话落于她耳中,虽非有心,但亦随着他们的话忆起了宇文子婴的一些过往之事。 康城两字宇文子婴虽不熟悉,但贫民窟却是宇文子婴知情甚深的地方,毕竟她的全部童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没错,宇文煊跟宇文晔提过他们曾在约十年前来过一次,便是指来接宇文子婴从贫民窟回宇文家的事情,那时候宇文家也并不住在郸郸小国的国都,也并未成立功被封为异性王。 “贫民窟?这是个什么地方?”肖宝音不敢接近虞子婴一批,也不想靠近宇文兄妹一批,她唯有跟在怒身旁,眼富神彩地盯着康城,小声问道。 怒是鬼蜮国的人,哪里知道康城这名不见经传的贫民窟,他并没有回答,反而是虞子婴听到,转向她道:“一个可容纳所有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但却充满贫穷而绝望的城市,想进去看看吗?” 这是虞子婴第一次跟肖宝音说话,她心中一杵,似喜似惊,复杂莫名,她突然脱声而道:“那你会保护我吗?” 话一出口,她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究竟说了什么丢脸的话后,便脸色徒然涨红,就像沸腾的茶壶,冒着烟了,她感觉到四周一些古怪的眼神瞅着她,包括刚才漫不经心的怒哥哥与始,他心中一紧张,便结结巴巴补充一句:“不、不是,那、那里听起好像很乱,不、不是,我是说,我……我胆子小,我怕。” 呜呜……好、好丢人哦,跟向一个看起来比她还年幼的少女求保护,可偏生她就觉得有她在,就好像拥有了安全感,这种感觉甚至在始或怒哥哥身上她都不曾感觉到过,她或许心思单蠢,可相对的她对于某些方面却很敏感。 虞子婴听了她的话只觉怪异,听完她的解释,更是猎奇。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这种类型的女生,不过老实说,虞子婴重生后好像也没有真正遇上几个女性。 第一个就是貌似白莲花似高雅脱俗,但心底却如污黑淤泥般的宇文清涟,眼下这个小白花似惹人心怜,但心底却虚荣好胜的宇文樱,还有模样漂亮精致如洋娃娃,实则心肠歹毒狠辣的伪劣腾蛇皇族…… 如今想来,如表里如一的女子,在这种乱世高堂皇庙内,何其稀少。 “里面虽没有毒蛇猛兽,但到底穷极出恶徒,你若怕便在外与他们一块儿待着。”虞子婴并无承诺她的央求,她特地前来康城一趟,自是为了办事,并不是替人做保镖,时时守着她。 肖宝音闻言,难掩脸上的失望,她绞着手指,弱弱道:“哦,我知道了。” 另一边宇文樱看着肖宝音这副弱气受包样子,便怒其不争,心中暗嗤鄙夷道:这哪里像是一国受尽荣华富贵的公主,根本就像是小家小户的庶女那般懦弱好欺。 但她虽心中起了它样心思,却也不敢当着众人面呛声。 一来无论肖宝音性情如何,也论不到她指责罔论,二来,那面蒙着一张面纱,身材妙曼岿然玉壁的少女,虽不清楚来历,但她看得出来,她的地位与影响绝非一斑,毕竟因为她的态度,他们三兄妹才得以加入进来。 但凡有野心的人,眼力与见机行事的本领多少都具备一点,她如今需靠着他们进燕京选妃,自然不会轻易闹出事情,得罪了紧要之人。 “这康城看起来穷酸得紧,里面并无商铺,我们还直抓紧事情赶下一趟城吧。”宇文煊瞧了瞧天气,觉着不耽误时辰,入夜前必要赶至最近的一个乡村城镇过夜。 这厢不待虞子婴说话,“牧晓凤”便老大不高兴道:“我家老大愿意行这一趟,想进康城瞧个稀罕,你们管得着吗?爱跟的就留下,不爱跟的就等着,实在不乐意的,就麻溜地滚。” 看过地痞流氓耍威风吗?男的想必易见,但谁也没见过如此一身贵气昂然,娇阳似火的女子挥舞着袖摆,仿佛还抖着脚,不耐烦地斜睨着人。 不得不说,众人此刻长见识了,同时亦在心中得出了一个结论。 在那名黑衣女子身边,宝黛公主就是一个狗腿,一个打手的角色。 若犯着她,就势必先过她这一关。 司虽然学不来华铘那一套,可他习惯性地像影子一样贴在虞子婴身后,用行动表明,他无论哪里都会一心一意跟着她。 宇文煊蹙眉,看了他们一圈,颇有些觉得这些人不识好歹,既然他们如此好奇这贫民窟长舍模样,那他又何必挡着劝着呢,反正最后失望落得个流宿野外下场的,也总该不会是他们一家。 “请吧,我们三兄妹便免了,这我跟大哥都曾进过,如今也没有什么旧地重游的心情,便在城外等着你们吧。”宇文晔摆出一个请的姿势,面带微笑,便是颀然乐意般,但与他表情动作相反的则是他那一双微弯讽刺的眼神。 无事不登三宝殿,怒暗笑道,这一趟路线行程是由虞子婴而定,她乐意,他便由着她,实则若选择另一条三点一线的行程,便可不经过这荒芜的康城,由马车载途,再乘船航行,最后骑马一段路程便更好行走些,亦是最短程的路到达朝渊国国境。 偏生她宁愿选择这一条羊肠小道,峭山穷壤平原山峡,一开始他认为她这是为了迷惑异域的视线,更挑岔路与小道众多的路线而行,比起更容易受狙击的大道,她宁愿剑走偏锋,走这种鲜少人乐意踏足的地险之道。 可如今看来,虞子婴执意进城,恐怕另有安排。 他们相识虽说已有三年,但加起来相处的日子却也不足二根手指出头的月数,这其中独处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他虽能了解她一些性情变化,却并不了解她的过往经历。 想到此,怒澄清似潭的双瞳宛如春风化雨,浓翘的长睫弯似月,柔化了原本刚棱有力的轮廓,声音醇厚而低嗓:“一听贫民窟三字便有一种特别引人入胜的兴趣,不走的话,岂不是少悟了一则人间轶闻?” 他的话很明显地表明了立场与决定。 肖宝音一听,眼睛当即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她脸颊红扑扑,握拳道:“嗯,怒哥哥说得对。” 难得出来一趟,她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想尝试,刚才虽被虞子婴唬住了,半晌闷声没吱声,可心中的活络心思却一点没减褪。   ☆、第六十章 诡异的康城 最后选择宁愿留在城外继续等待的宇文三兄妹,与已经决定入康城冒险(?)的虞子婴一众如泾胃之河。 “看顾好马车啊。”华铘跟着虞子婴,临入城时朝他们挥了挥手,颐指气使交待一句,俨然将这三兄弟当成下人一般。 宇文三兄妹虽心中有气,却又不得不暂时按耐,闷不吭声,宇文樱暗中咬了咬牙,心中无不恶毒地想——去那种肮脏恶心的贫民窟内,若当真一个不小心恶上什么鼠疫、霉疮、疫症……回来,那可就有趣了……管他们去死呢。 康城没有城防,城门口也没有守城楼的城卫,这座破烂的城可谓是任人来去自由。 那被岁月腐朽得坑坑洼洼的门板,甚至缺角漏风的两扇城朱褐色大门,此刻仅余一条缝隙虚掩着,由于门板上面污粘着一块一块都瞧不清楚究竟是何物糊上去的黑褐色玩意儿,反正没有人愿意拿手去推,都直接用脚踢开就是了。 那令人牙酸的“咿呀~”一声响起,城门摇摇晃晃地被推开了,它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被撞得支不起身,只能哀叹一声继续绝望守候。 一进康城,虞子婴眸色流光一转,又趋入暗色,她率先踏前一步,突闻天上传来瓜嘎瓜嘎的聒噪鸟声,只见一只透体漆黑矫健的乌鸦扑椤着双翅,像是故意显摆一样像空中翔机盘旋起伏,摆弄着各种飞形姿势的身影。 虞子婴视线顺势而上,那压在云巅的乌云,越来越沉,那只渡鸦嘶哑而骄傲地高亮了一嗓音,那鸦声嘹亮而突兀,却不想因此竟引来一些城中为维护自家地盘的秃头斑枭,对它发起了攻击。 渡鸦体型比一般乌鸦都大,它几乎跟这些个秃头斑枭的个头大小相似,虽被困于一群秃头斑枭的围攻之中,但它能够将全身都化为利器,颈羽长尖,喙,爪,翅翎,无一不是锋利锐器,撕破敌人的进击,直击得秃头斑枭唔嘎嘎嘎嘎伸颈痛鸣。 虽然渡鸦的战斗力强悍能够以一敌十,可惜终究寡不敌众,上百只秃头斑枭密密压压地呈全方面无死角各种啄、爪、撞击,渡鸦渐渐亦挂了彩,受了伤,那于阳光下会绽放一种紫蓝色的黑羽稀落地被爪落下来,滴滴血渍从空中溅地。 虞子婴蹙眉,看着密密匝匝似要遮天蔽日的鸟兽布满天空,连唯一一点光线都覆荫了,而那刺耳嘶哑的嘎叫令人耳鸣头痛,难以忍受。 肖宝音仰头简直看得目瞠口呆,她哪里见过这种阵阵,一时心中惶惶,有些害怕地捏紧了小拳头。 华铘脸上被滴了几滴鸦血,一脸恶意晦气地躲一边儿去,省得被天空战斗的鸦群洒落的血再沾了身,而怒则看得兴致勃勃,他推了推下滑的面具,面带怡人如春风般笑意抱臂观赏起来。 而司则紧跟在虞子婴身后,他仰头看着那些兽鸟群,咽下了一口唾沫,鼻息微重,眼中有着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饥渴贪欲。 嘎嘎嘎~渡鸦身险囫囵,他开始用脑袋来撞击秃头斑枭,刚落了一个空位,它滴遛遛且灵光的眼珠子斜瞥朝下,一阵翅绞如杀,然后化身为一只疾速的黑箭,咻地一下冲破阻碍,便冲向虞子婴所在之处。 而那些追击的秃头斑枭发出一种怪异的叫声,亦一窝蜂地追击着渡鸦身后,朝着虞子婴所在之地,全部是一头就都扎了过去,简直就像一团黑云压摧将虞子婴一瞬间便笼罩其中。 在危机产生之前,司早已被虞子婴一把推远,等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后,扶好幕蓠,已完全呆住了。 由于一切发生得太过迅猛,谁都没有预料到,只能眼睁睁地看到虞子婴被一群秃头斑枭直接淹没了。 怒滞僵于当场,倏地抿唇。 “玄婴!”华铘一跺脚,似急似怒似恼地低咒一句:“那该死的畜生!” “啊——”肖宝音脸色惨白,短促一声,便惊骇地掩唇瞪眼。 可没等他们有所行动,下一秒,只闻“呯!”地一声嗡响地耳畔,如狂如啸的庞大气流席卷而来,那被秃头斑枭裹得跟个黑球似物体顷刻从内部炸了开来,那些秃头斑枭一只只啪塔嗵嗵地撞砸在地上,当场血沫满地,上百只累数起来可谓是尸横遍野啊。 虞子婴面覆一层雪色冰霜,从黑球包围之中破裂而出,一拂袖便尽数挥去那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味道,另一只手挥臂伸直,琵琶素袖垂落,一只得意洋洋搔头弄姿的渡鸦,正敛羽歪头在她臂腕间移动。 嘎嘎嘎嘎嘎嘎~ 肖宝音的嘴直接呈“o”型了,她完全被虞子婴此刻的霸气侧漏给征服了。 她一向佩服敢作敢为,英气飒爽的英雄儿女,当然亦喜欢智睿无双,娴静如兰的人物,虽说虞子婴跟这两类人都不太接近,但是画本始终是画本,当在现实中看到如虞子婴这类人,她只觉得全身跟打了鸡血似的,抑不住激动啊。 若说之前她还有几分对始的留恋不舍,想能不能挽回他,那么此刻她对两人的事情则完全就是祝福了。 这种女子,试问天下能有几个男人能抗拒啊? 所谓窈窕淑女,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看虞子婴安然地恙的脱困,华铘亦暗松了一口气,暗呸——想他自从跟在她身边之后,他就没少过担惊受怕的情绪。 怒像是早就预料到虞子婴没事,他此刻的目光反而带着几分探究睨向虞子婴手臂之上的那只“招风引枭”的渡鸦。 虞子婴并不关心他们的心理活动,而是曲指弹向渡鸦那颗卖萌的鸟头,第一下渡鸦是防备不及被弹了个戈崩脆响,可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则是想躲都没用,它无论怎么闪避都无可耐何。 它发现脚下像是沾了胶水,脱不掉,也飞不起,直到她停下折磨它的动作时,它才感觉身子一松,得以挥翅而起。 “回你的主人身边,若再跟着我,我就继续弹你的脑袋。”虞子婴不轻不重地斜了它一眼,看到渡鸦全身一颤,最后像是被鬼追似地,撒丫子,不,是飞快地挥翅溜了,她才不急不徐地朝康城街道前行。 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低头看了许久那些不是被摔断脖子,就是砸得个稀巴烂的秃头斑枭,最后被华铘转唤了几声,才慢腾腾地追上队伍。 而怒的目光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今日阴云密布,康城陷于一片灰暗、色调阴暗的建筑于淡淡的雾中轮廓模糊,街道亦是一片灰濛濛的,街头有一棵很大、且树冠足以遮天蔽日的百年大榕树。 而大榕树旁边有一间小木棚屋,从门边有毛毯一角,与草垫跌落在地。 刚入康城的时候,即使是仲夏时节依旧会觉得很冷,这跟城外的天气就像一夏一冬一样分明,反正莫名地就会让人感觉到一种冷意,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城中荒凉的景象缘故还是来自于灵魂处的不安与紧张。 康城就像用木棍拨开窗上的黑帘,外面是一片凄迷的灰雾,看着神秘又肮脏。 眺望远处隐约能看到一些斑驳灰暗的尖楼,竟连后园的那些枯萎依稀只剩一片黑影,第一次来康城的几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瞧这座城,那都只有两个字来形容——鬼城。 就在虞子婴观察四周时,一声喵咪,一个躜动,一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黑猫跳跃坐在了街道中央。 感觉到有人的注视,它全身的毛一炸,既机警又怯生生地看了他们一眼,看他们并没有其它威胁的举动,就跳到了小木棚屋顶,缩着四条腿,把身子蜷得像个鼓肚子花瓶,对着灰雾出起神来。 “有猫哎?”肖宝音小声嘀咕一句,似有些奇怪。 华铘瞧不上她大惊小怪:“有猫有什么稀罕?凡是有老鼠的地方都有猫,知道吗?” 肖宝音瞧华铘跟她说话,也不在意他语气中的不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见她不像虞子婴那样一开口便堵得人难以下台,一开口便像宇文樱一样恶心得人吃不下饭,难得遇到像这种脾性温驯得像一只绵羊的女人,华铘显然心中对肖宝音这种受气包的性子感到满意。 城中有一条通向城外的臭水沟,想必是在通向外城哪个节道被堵死了,于是污水直接就截在城中央,那黑水蔓延至街道墙避缝隙,于是一股股熏味儿便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而来。 “怎么周围连一个人没有人啊?”肖宝音觉得这样静悄悄地走路,怪渗人的,便鼓着一双大眼睛,四处转望。 “有人。”怒摩挲着水气甚好的嘴唇,眼神一勾,带着几分神秘地伸出一只手指,抵于唇边作嘘状,低低吟吟道:“只不过看不见罢了。” 华铘眼珠子也乱转,其实他也觉得这个叫康城的地方怪里怪气,整个城给人的感觉,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而虞子婴默不作声,则想着另一件事情。 以往这座城可没有秃头斑枭这种生物,如今竟一下占据了这么多的秃头斑枭,若说是有人蓄意养的,可能性并不大,只能向是城中有什么东西将其引来大批驻食。 这种秃头斑枭的生物最爱吃的就是腐尸的骨与肉,且食量较大,是以经常会出没在坟场或战场那种尸体密集的地方。 这里竟聚集如此多的这种生物,这说这座城死的人绝非少数。   ☆、第六十一章 一切秘密的开端 如今的康城跟记忆中的贫民窟印象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却少了市井人烟与蜘蛛网般密集的聒噪,它就像是一座古幕垂矣的死城,噤若寒蝉,虞子婴目不斜视,轻车熟路地循着脑海中的路线走街穿巷。 虞子婴步履似猫般轻盈,沉声静气,于灰蒙建筑林肆间如青烟御风,再加上其它人都被康城那荒凉长满青笞,莫名带着一股引人入胜诡异气氛吸引了注意力,是以转眼间,待他们回神时,眼前便已丢失了前方虞子婴的踪迹。 “嗳?她去哪里了?人呢”华铘他们跟着虞子婴屁股后头随意逛着,却惊讶地盯着前方那一片枯萎杏树下那堵愈三米高的死胡同诧目乍舌。 其实在他们进城之后,特别是一路巡逛之后,他们基本上对康城内是否有人买卖开店,甚至究竟有没有人的存在都保持了极度的怀疑,眼下也只是瞅着稀奇,随着虞子婴在康城游逛一圈。 哪晓得,走着走着,哈,人却给丢了! “呵~看来这个城倒是比本侯想象之中更有意思,走吧,去别的地方看看。”怒不是一个不撞南墙绝不回头的人,他倒是察觉出来这些曲肠小道乍一眼并无特殊之处,但经他们一行人绕绕弯弯走下来,却根本找不回起点方向了。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虞子婴此趟是有意甩开他们,单独行动的,凭她的能力若是被人带走,或误闯入了什么陷阱与暗道,不可能一点痕迹或线索都没留下来。 这般无声无息,只能证明她是自愿离去的。 “可、可是婴……”司踟蹰地钉在原地,幕蓠下一双水雾朦胧的美眸眼巴巴地望着前面那黑墙。 肖宝音斜眼盯着司,她心底就像被一只猫挠着,她百思不解,始究竟怎么了,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性子完全变了,甚至都直接否认她的存在了。 原本她以为他说不认识她,是怕被虞子婴误会,但随着后面时间推移,他的表现与行为简直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点都没有始的痕迹存在过。 华铘不信邪地走上前,在胡同内的三面高墙上左敲敲右槌槌,最后似燕翻身一跃,踩至墙顶,伸手拨开干枯的杏枝,眺目遥望一圈墙后,一脸古怪惊异地迅速掩鼻,再回头看向他们道:“后面、面竟是一片污水脏物排放处,而且根本不像是有人能够过的样子……喂,那她究竟是去哪里了?” 明显华铘心中所想与怒一样,虞子婴是自动消息的,而非被人掳或挟持走的,在华铘心中虞子婴已经强得像个怪物似的,谁能无声无息地将她带走啊? “这座城的古怪可不止这一处,既然她是故意消失的,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我们四处逛逛,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更有趣的事情,想必不久她就会自动出现。”怒弯了弯眸,双眸像春阳下漾着微波的清澈湖水,宛如测透了一切,说完他掉头便走。 肖宝音这一听也明白原来虞子婴是自已离开了,心下一松,也觉得怒哥哥的话有理,便回头觑了一眼始与华铘,小声地道了一句我们走吧,便跟着怒身后一块儿走了。 华铘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这虞子婴此趟入康城的行为就古古怪怪,像是带着某种目的而来,既然如此她不需要他们,那他们干脆就不耽误她“办事”了,哼。 只有司还是一脸望婴石地站在胡同那里,风带起那轻纱薄软的幕蓠一角,他一身黑彫项银细花纹底锦衫,大片的莲花纹在黑衣上若影若现,华铘眼角一挑。 他就想不通了,他们中原人难道特喜欢黑寡妇似的颜色吗?除了虞子婴一黑素黑之外,怒跟这司的家伙都不离这倒霉透了的颜色。 在异域人眼中,越是绚丽斑斓的颜色就越幸运喜庆,单色或黑色灰色这种寡淡的颜色都是不喜的。 他走过去,用着“牧晓凤”那娇小的身板模样,特豪迈地一掌拍向他的肩膀,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顾他那微少得忽略不计的抗拒力道,没好气道:“别看了,就算你眼睛看瞪出来,墙里也不会冒出一个人来,等会儿我们都走你,就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小心被鬼抓进墙洞里给吃了。” 司闻言倏地一下僵住,连反抗都忘了。 华铘眼尖,一瞧他这反应就心中坏笑,原来真怕鬼啊,于是他再接再励地恐吓道:“所以啊你还是乖乖地跟我们走吧,否则啊……”他就这样想将人半扯半拉地带走了,却不想突地被一道力量挣开,险些被冲击地撞到墙上。 他抚着发麻的左手,错愕地一回头,便看到司正在慢条斯理地整理被他刚才拽皱的袖摆,他周身的气质就像瞬间变焕了一样,充满尖锐而锋芒毕露,质傲清霜色。 “别碰我。”始冷冷地瞥了华铘一眼,似冷笑一声,亦似嘲弄地注视着空气一处,道:“竟被这么一句鬼话唬住,真是个蠢蛋。” “你、你……被鬼附身了啊?”华铘脸色一变,惊叫道。 始直接忽略了华铘,与他错身而过,他腰紧束腰带,步履轻盈而矫健,就像天边飘来了一朵黑云,身姿自负而目空一切,趋着周身气势冉冉而去,简直跟在虞子婴面前那个怂包小受模样迥然不同。 “靠,被耍了,这小子分明就是故意扮猪吃老虎,在那个女人面前装可怜扮弱博同情,那个女人一走就变大爷了,我操之!” 华铘傻了傻眼,接着恍然回神后,茫然稍微联想一番,便突地脸色一黑,竖起中指,朝着始离开的方向狠狠地咒骂道。 —— 另一端,咔咔一声厚重的响动,一善灰白石墙翻转了过来,一道黑衣素净,雪肤含秋霜华,虽面罩黑纱,但依旧显其神色淡漠,约十四、五岁上下的少女从墙中而出。 这名少女正是虞子婴。 她一出墙,便独自来到一座缺瓦少墙的破庙外,这座破庙外面围着一圈栅栏,大坝上铺着一些零散干枯稻草跟断截腐木,地面淅沥沥地,走起来泥泞软陷,但她却无所顾及,提步入内,端是面无表情。 庙内当真是破烂不堪,墙角布满尘灰与蜘蛛网,墙体破裂透风,庙中正中那一尊石雕佛像也是缺胳膊断腿的,她屏息入内,尽量不触碰到任何一物,她径直绕过一正正方方原先是放蜡烛的木架子,走到一个土胚前,那里微隆起一个小土坡,而土坡上面摆放着几块砖石垒成一个品字。 虞子婴静凝那个“品”字良久,身上因四周光线被阻而覆了一层薄淡的阴影,惹得她面目不祥——这是那个收养宇文子婴老乞丐的坟。 他就是病死在这一间破庙,而尸骨也是被埋在这里。 虞子婴缓缓蹲下,抓了一把地面的泥土于指尖搓了搓,然后眸光犀利如电,突地一掌拍下,那力道震得整座庙都像被地震摇得摆了摆,接着虞子婴面前那堆坟的地面就突地空了一样,凹陷下去。 虞子婴从旁边捡了一块长了半截青苔的木板,朝坟里一阵挖掘,最后裸露于眼前的坑中,那里面竟什么都没有。 别说是尸骨,甚至连一片衣物的残渣都不存在。 “是空的啊……”她意味不明地低喃了一句。 “谁!” 在虞子婴挖坟的举动停止时,突地从她身后传来一道似惊似怒的厉喝,虞子婴乍听之下有几分熟悉。 她回头,便看到一名凶神恶煞的少年,高举着一块厚实木板冲了过来,待看到转身过来的虞子婴时,他扑杀的动作一滞,嘘起一双虎虎大眼于暗处一看,略带几分疑惑与吃惊。 刚才光线昏暗,再加上他怒极攻心一时不察,那藏在庙中鬼鬼祟祟的身影竟是一名女子?! “你是谁!你……”突地,他眼睛越过虞子婴肩膀,看到那被破坏得乱七八遭的坟时,大惊失色:“混蛋!你对老乞丐的坟做了什么事情!” “坟里的人呢?”虞子婴像是根本没看见他的怒不可遏,淡漠地出声问道。 那穿着土黄短褂,短了一截腿裤的少年被她问得一怔,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虞子婴侧身移开了位置,让他能够更加看清楚坟的情况,少年一看,被掏空的坟下,除了泥土却再无它物,顿时哑声。 “老、老乞丐的尸体怎么没有了?”那刚才还气冲冲的少年,此刻满脸茫然吃惊。 观察他的表情不似作假,虞子婴猜测这坟并非这康城的人挖的,毕竟依照刚才的情形,他能这么快就查觉到庙内的动静赶过来,想必定是住在这附近旁边,而一般人挖坟毕竟属于大动静,不可能半点察觉不到。 况且刚才她特地观察过坟旁的土,那上面的泥土并无翻动过的痕迹,不过那个品字的堆垒方式,却有被移动过后重新摆放的痕迹。 这说明什么? 虞子婴沉思片刻,眼见她怀疑的某件事情得到证实,便转身欲走,却被那名虎虎的少年伸臂拦住。 他瞪大眼睛,于阴暗的庙中面目模糊,但他中气十足的嗓音却很清晰:“你、你是谁啊?干嘛会来挖老乞丐的坟?” “这老乞丐与你是何关系?”虞子婴并不动作,而是水泠泠地睇了他一眼。 那一只,于黑暗中并不多看得清,可少年依旧觉一阵寒流流蹿全身,最后滑入心底一阵激伶,他不由得退了一步:“没、没什么关系。” 自然是没有关系的,那个老乞丐可是出了名地孤僻性格难相处,无论别人对他好还是对他坏,他对别人永远都只有一种态度——冷漠,就像这座城的人在他眼中,全部都是一具具活着的骷髅,不代表任何意思。 宇文子婴算是他唯一一个亲近、且得到他全部关注的人。 “既然没有关系,那你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质问我的?”虞子婴木着脸,不客气地继续问道。 “我、我……”少年“我”个半天,也“我”不出个屁来,最后他干脆耍蛮地挺起胸膛,道:“我瞧你的模样,想必根本就不是我们贫民窟里的人吧,我可是自出生便生活在贫民窟的,像你这种不明来历的外来人,进了贫民窟就只有一种下场,哼哼,你想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说着说着,便神秘兮兮地哼哼笑了一声,语气森森诡异。 “是什么?” 虞子婴倒不像他所预料的那样害怕,反而欺近几步,带着几分探究地问道。 少年窒声,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胆的外来人,还是一个听声音应该很年轻的少女,胡思乱想间,他都忍不住想看看她究竟长什么模样了。 看既然嘘吓不住她,少年便轻咳几声,整整了容,摆摆手敷衍道:“算了,不吓你了,你还是赶紧地走吧,既然老乞丐的坟中根本就没有尸体,那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可我想在城中转转……” “不行!”少年突地大喊一声,那响亮的回音在空荡的庙中回旋,他也回过神来自己的反应太大,便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郑重道:“看你是个女孩子我才警告你一声,赶紧地离开这座城,这座城……很危险!” “你骗我。”虞子婴摇了摇头,语气充满质疑:“这座城好多年前我曾来过,一点都不危险,就是穷了点。” 少年难得善心一次,想来凡是男子都有一颗怜心惜玉的心,特别是像生活在康城这种狭隘地方又血气方刚的少年,见自己却被人如此怀疑,当即气极败坏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没瞧着城里的人都怕得躲起来了吗?” 少年被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语气气得够呛。 “对哦,那城里的人都去哪里了?我入城以来除了看见一只黑猫,便什么人也看不到了?”虞子婴忽闪着一双黑瞳,顺口接过道。 少年一看就是那种没什么心机的人,当他脾气一冲时,便口不摭拦,什么话禁不住往外倒:“那是因为城里面……” “凌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不等少年冲口而出的秘密暴露,门口处,一道魁梧暴戾的声音响起,吓得少年一哆嗦,同时满嘴的话亦吓咽了喉咙。 “爹……” 他颤颤巍巍地转过一头。 虞子婴早知道有一个人藏在暗处窥视着他们,因为那人没有杀意,她便猜测定是与少年有关系的,他一直藏着不出来,偏生在这当口出声打断,想必少年即将说出口话要么会替他们带来杀生之祸,要么就是给她带来杀生之祸,便会如此谨慎严厉。 她眼力超群,眸光暗金幽光一闪而逝,便觉视线犹如昼,亦将门口那名中年壮汉看个清楚明白。 他五官粗旷,国字脸,肤色黝黑,目光如电,身材高大而魁梧,穿着跟少年相似的土黄色褂子,蹬着一双草鞋,大步阔斧地走了进来。 原来是他啊……权七叔,在宇文子婴的记忆中,他是贫民窟中的一名老铁匠,因为有一门手艺傍身,倒是比城中的许多人过得稍微称头些,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常偷偷出现在老乞丐住的这间庙里,被宇文子婴无意见撞见过几回后,便不再来了。 而这名少年既叫凌儿,这么说来,他想必就是当初那个老爱跟着宇文子婴屁股后面打转的鼻涕虫。 倒是意外,这趟回来倒是遇到很久之前的“熟人”了。 这贫民窟被改成康城以后,不仅名字变了,如今连城里面的人都变了。 忌讳莫深,躲躲闪闪,并且——十分排外。 这城内究竟有什么是她不该知道,但却跟“宇文子婴”戚戚相关的呢? 虞子婴莫名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当初那名老乞丐并不简单,而这座康城也并不简单。 宇文子婴的身世,腾蛇皇族的秘密,甚至腾蛇一族被灭的真相……她以前置之不理,任之由之,如今既然决定不放弃腾蛇七宗,既然决定彻底接受这腾蛇皇族的身份,那么随之而来其背后应付的责任与义务,她自是不会狡辩推辞,置身于事外。 既然贫民窟是宇文子婴一切痕迹的开始,那么虞子婴要找的真相与线索,也必定是从此处开始。 显然这一趟,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开端。   ☆、第六十二章 摸根究底 “你是什么人!究竟是谁派你来贫民窟的?!”权七叔抡着粗壮的胳膊上前,面目不善地盯着虞子婴。 他目光炯炯有神,就像夜里的一簇丛火,泛着犀利压迫的光芒。 如此昏暗的庙堂内,他的目光完全不似凌少年那般恍惚而茫然,而是准备无误地浇铸在虞子婴周身,充满了审视与铁血洗礼过的煞气。 这绝非一名普通打铁匠所能够拥有的眼神,虞子婴暗忖。 “爹……”淩少年被他爹那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吓得一惊,他声音哆嗦了半晌,飞快地瞥了一眼沉默寡言的虞子婴,替她解释道:“爹,她、她是外、外面来的人,这、这个坟是空的,不是她……” “闭嘴!她是什么人,需得着用你来帮话!”权七叔明显恼怒凌少年这副胳膊肘朝外拐的,口气一厉,喷了凌少年一脸唾沫。 “……”凌少年默默抹了一把脸,不敢反抗他爹的淫威,只能歉意地瞄了虞子婴,似为刚才分明承诺让她走如今却被他爹硬生拦住而感到无能为力,恹恹地垂下脑袋他退向一旁。 虞子婴自是需不着凌少年替她出头,她看了权七叔一眼,惜字如金:“与你无关。” 她的语气十足矜贵而冷漠,提步越过他,朝庙外走去。 权七叔看着那被挖出来揭穿了全部秘密的坟,表情阴测测地瞥了一眼,便周身突涌杀意,反手变爪朝着虞子婴肩膀抓来。 虞子婴连眼皮都未动一下,在他刚准备碰到她肩时,就像第早就预测好了时间,左手一扣,再反转一掰,当即从身后传出一声忍痛的闷哼,接着又中一招似惊似拼死一博的钻手直袭她的腹腰肾处。 “爹!” 只听呯轰地一声,一道巨大黑暗撞向放烛台的木架,一阵撞击碎裂的杂声响起,溅起漫天灰尘隆隆。 凭着黑影轮廓大小高度,凌少也知道那被一脚踢飞的人绝逼是他那倒霉的老爹。 他双手挥舞扇开尘雾,庙内的灰直呛呼吸道,他赶紧掩嘴,然后冲进一堆倒塌的杂物废墟之中将他的爹从中挖出来,一边担心紧张地连唤几声:“爹,爹,您没事吧,爹爹……” 虞子婴那一脚并没有用多少力,她只在制服,并非杀人,是以权七叔一阵岔气猛咳后,便被凌少年摇摇晃晃,晕头晕脑地扶了起来。 “喂,你太过份了!”凌少年搀扶着权七叔,对着虞子婴气红了脖子。 虞子婴拂了拂那蔓延而来的空气,只道一缕清风席卷起室内的灰尘,最后被送出了庙内那两扇虚掩破烂的腐朽的木窗。 由于木窗被推开,窗外的阳光穿透尘榍射入庙内,那阴暗的庙宇瞬间显出其棱角轮廓,柔和的光线令人可以稍微看清庙内尘封土积,蛛网纵横,塑像已残缺不全,基至一些被阴藏于黑暗的壁画因受风雪的侵袭,也色彩斑驳模糊不清了。 虞子婴环顾一周,眼神顿了顿,由于这个细节动作太迅速便被掩饰过去,无人察觉,她最后将视线定于权七叔面目。 “凭你想留下我,想必你已经通过事实证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权七叔抚着胸膛,抬眼像刀子一样锋利的目光在触及虞子婴的身影时,却蓦地一滞,整个人怔了怔。 柔和的光线撒落,万籁此俱寂,这座古老的寺庙在朦胧夜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而那片光景之中,少女素衣而立,俯瞰的目光清幽而沉寂,古井不波,周身就像沉澱了人世界的万千浮华,安祥而脱俗,似稳从苍茫青山天阙之中,拂尽层崖,脚踏层迭堆锦浮云。 凌少年亦整个目瞪口呆,久久难以回神。 虽然少女的脸就像被幕帷轻纱遮掩的精妙画卷,朦朦胧胧中透着神秘姣好的美感,但光是她那一身独特气韵气质,便已够人回神咀嚼许久。 “咳咳,我、我不管你来康城是何目的,但我告诉你……”权七叔皱了皱浓黑的眉头,眉宇间堆拢起一个深深的褶皱,欲言又止。 他的口气莫名缓松了些许,虽说依旧带着些许本质性格的强硬,却不再是刚才那般盛气凌人,想必他也摸清了眼前这名少女绝非一般人,若动起手来,论身手他无法与之对抗。 “我的目的就是来挖坟的。”虞子婴直言不讳地打断他,目光像飞鸟破风乘浪穿透云层直抵权七叔的心底,那么毫无掩饰:“老乞丐究竟是生是死?” 权七叔脸色一僵,就像石头一硬邦邦的,他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看来你知道老乞丐的坟是怎么回事……”虞子婴目光研究地在他脸上巡视一圈后,得出了总结。 权七叔蓦地抬眼,错愕道:“你,你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着,他一把推开凌少年,从腰间拔出一柄巴掌大小的黑色斧头,对着虞子婴恶狠狠道:“你否认也没有用,没有人知道老乞丐埋在这里,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管不着,但这个坟是我一直守着的,既然秘密被你发现了,你就得永远陪着这个秘密一同埋在这座城中!” “何必徒劳功呢?”虞子婴残影一消失,转瞬便出现在权七叔的眼前,他瞠大眼睛,脸色一片灰败惊诧,虞子婴一手轻捏于他握斧头的手,当即权七叔手腕就呈扭曲的弧度掰弯起:“若你想知道我的身份与我的目的,那么与我交换如何?我可以告诉你想知道的,而你则告诉我想知道的。” “不、必!”权七叔流了一额头的冷汗,他吸一口气,咬牙一字一句道。 凌少年看自己的父亲被那名黑衣少女玩捏在手中,他慌了,在他那懵懂的眼睛里面,爆炸着火子似的金星。 “妖女!放开我爹!” 虞子婴感觉脑后一道风袭来,偏头一躲,放开了权七叔,一把擒住了凌少年将他压制半跪于地,一只脚踏在他背脊之下,一只手则拽着他被迫半仰起脖子。 “凌儿!”权七叔刚一站稳,回头一看,他的面色,一刹那变得非常紧张。 看来他对他这个儿子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在乎。 “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这个坟我是从哪里知道的?跟我说的那个人又在哪里?”虞子婴不淡不咸地谩言而道。 权七叔看了一眼凌少年那因为剧烈挣扎无果而涨红的脸,动作一停,像是在进行什么激烈心理活动,最终他咬一咬牙,一张国字脸布满煞气凶狠,道:“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了。” “并非妖言惑众,而是告诉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难道你知道郸单国已被灭国的消息?”虞子婴原先只是试探的话一出口,便看到权七叔整个人就震惊了,便知戳到点子上了。 “你说什么?!”权七叔朝前跨了几步,满目惊颤,甚至连脸皮都抑不住抖动着。 果然不知道啊。也是,若她猜测得那个真相没有错的话,他们自是不能随意离开这座城的,而这座康城贫民窟甚至连野狗都不愿意溜进来逗留一圈,又怎么会人能带来他需要的消息来源呢。 “在三年前,郸单国便已经在这个大陆版块中消失了。” “那宇文——”权七叔神色恍惚,脱口而出的话,却在半途被惊醒咽了回去。 他盯着虞子婴,难以消化这则消息,木头似地愣愣呆在那里,但虞子婴已经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了。 “宇文一家自然随着郸单国一同并不存在了,要知道剿灭郸单国的可是朝渊国七宗罪之一的贪婪。”虞子婴避重就轻而道。 权七叔踉跄退了一步,像是受了重大打击一般,全身虚软得难以直立,可到底他并非寻常之人,他费尽脑汁想了想,从她的话中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你刚才说交换,又特地提到郸单国,难道宇文一家在你们的手中?” 权七叔始终认为眼前这名少女背后绝对还人。 “你们?若你固执地认为是有人指使我这么做的,那么我也不否认,那么现在我们需要交换吗?”虞子婴松开凌少年的手,推开了他, “他们……他们都还活着?”权七叔不确定地问道。 “活着。这座贫民窟是由何人改成康城的?”虞子婴询问道。 权七叔一愣,略带几分诧异地看向虞子婴,本以为她会揪着老乞丐的坟做文章,却不想她思维跳得太快,一下就跳到康城的事情上去了。 其实这个问题他也不愿意回答,但比起让他回答老乞丐坟的事情,他倒宁愿说这个。 焉不知道,虞子婴这么做的目的则是让他潜移默化地接受这个游戏规则,先由浅入深,循序渐进,毕竟这个游戏只是口头诚信为根底,不存在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担保,想反悔或得到答案后不愿意回答都有可能。 “……不是一个人,康城现在是被一批人控制……”权七叔像是在琢磨用词,回答得很小心。 “控制?若是一般的控制,刚才他便不会说全城的百姓都躲着不敢出来。”虞子婴看向凌少年,思索片刻,又道:“像这么一座既无人脉,又物质贫泛,甚至臭名远播的城市,会得到别人的亲睐,至少说明这里面有别人所看不到的价值,对吗?” 权七叔不愿意回答这个,或者是说他也并不太清楚其中的内幕,但无论是哪一个答案,他都选择了回避虞子婴的主要问题,他道:“这座城的事情你最好少管,那群人根本就是一群疯子……” 他的那句“疯子”的称呼耐人寻味,虞子婴眸光微凉,闪烁着冷涩晦深的颜色。 “啊——” 突地,一声拔尖凄厉的嗓音在庙外响起,虞子婴视线一定,接着身如离弦之箭,咻地一声便冲了出来。 这把嗓音分明是肖宝音的! 她一冲出破庙之外,将感官无限放大,稍微捕捉到离这里约半公里外有脚步纷踏凌乱的啪啪声响起。 她纵身一跃,林影飞逝,她如一道残影掠过檐顶房屋,转瞬间便消失在破庙附近。 权七叔与凌少年双双赶出来时,外面哪里还见得到她的身影,空空荡荡,消失得彻底。 权七叔面色凝重叹息:“竟来了一个如此厉害的角色,亦不知道与我们是福是祸……” 凌少年此刻心情一片乱糟遭的,他根本没听到他爹所说的话,而是跺了跺脚,气恼地叫道:“竟然就这样跑了,可恶!” “凌儿,赶紧回去!城里可能出事了,去叮嘱好族人们,隐藏好,别轻举妄动,爹去一趟。”想到刚才听到的那一声惊叫,权七叔觉得并非贫民窟的人,看那名年纪轻轻便拥有了一身诡异莫测武器的黑衣少女如此反应,想必是跟她一道进城的同伴。 亦不知道究竟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事惹来了“那些疯子”,还是在城中误闯了什么祸端,总之他得赶过去看看,只望这些外来人别连累了他们才好! 权七叔临走之前,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座破庙,一脸苍凉苦笑呢喃道:“老乞丐啊老乞丐,十年磨一剑,苦寒绽梅芳,你言苦寒磨砺只需十年,如今十年即将到期,亦不知道我等这般苦苦期盼,究竟会得到一个什么结果啊……”   ☆、第六十三章 鬼宅遇旧识 居高临下,一道黑影从栉比鳞次的房檐顶不断掠进,飘飘兮若轻云之敝月,浮光掠影,以肉眼难以辨认的速度激进。 此刻的康城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按虞子婴的话来讲,就是一种从无到有的质变威胁感,之前她一进康城便觉得心中有一股强烈的悸动,虽然一瞬即逝,但她却没当成是错觉。 她有预感康城这一趟,定有事情发生,这是身为一个玄术师该有的敏锐感应。 听到肖宝音那一紧惊慌失措的尖叫声,虞子婴第一反应便知道出事了。 肖宝音身为鬼蜮国派遣至朝渊国联姻的公主,两国结盟的钮带,即使怒个人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但身为此趟护送公主的使臣,他却有必须承担的责任,不可能将其置之不理,如今这种情况发生,要么就是两人失散了,要么就是怒侯被别的什么事情牵制住了,无法腾出功夫来保护。 凭着超乎常人几近兽类的耳力,虞子婴来到橦鬼影幢幢的四合一的宅院,她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最后似收敛羽翼的猫头鹰,屏息静气,隐匿潜伏于一棵苁蓉茂密的榕树枝桠间。 这座宅院很辽阔,像是某种地主开垠的大庄院,四周栽种着各类品种或名贵或稀罕的树木,可惜除了这耐阴易种的榕树,其余的都枯萎腐朽爬满了青苔,那用灰土石墙推垒的院墙比之一般的宅院高之许多,甚至可以媲美宫墙的高度,从高处望去,院墙就像一条巨龙摆尾,将这荒凉森森的院落紧密护围起来,密不透风。 墙院的高度与四周阴荫丛榕密集造成墙内光线不足,凉凉的阴影下城中的淡雾就像凝稠至浓,停滞不动了,而这座曾经辉煌一时的宅院如今只落魄失落成一座阴森鬼宅。 “啊——别、别过来喂啊!” 承重墙的边缘,穿着一身浅蓝色挑丝双窠云雁的宫装,头上只挽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可惜曾经的清新与优雅此刻只剩狼狈跟惊吓,肖宝音抱着鼠蹿,躬着身挨着墙角拼命躲闪与尖叫,一张心形清透小脸,布满苍白与害怕。 而离她约三丈之远,一个怪物被一根根不知道尽头在哪里的细长红线拽紧手臂、腿、腰、颈、腹,他嘴里发出一阵阵吼吼吼的无意义的嘶吼声,尖锐的指甲如刷并开,他全身红通通且凹凸不同,没了皮,满是肉瘤的的躯体,片缕不着,朝着肖宝音挣扎着冲去。 它由于被那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线绳束缚着,每次即使用尽全力,也只能挨凑到墙角一瞬,便被那带着柔韧性十足的弹性扯了回原处。 而他每一动,那红线绳上挂着的拇指大小的铃铛都会一阵叮当叮当叮当的清脆响声,衬着这似鬼宅一样阴森的落院,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而在那怪物每一次攻击的时候,肖宝音便险险地躲闪,尖叫抱头,她不敢跑,因为背对着那个怪物的时候,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直接在背后将她撕裂,她也不敢乱叫,因为她觉得即使喊破了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她的,所以她只能尽量冷静地看清楚那个怪物攻击的轨迹,力求躲过。 但到底不过十几岁且不曾出过一次远门的深闺少女,面对这对怪物,她再冷静,每次被攻击的时候,都忍不住全身一阵发麻,尖叫一声。 怪物张开一嘴獠牙,口水横流,他的眼睛只剩全黑的瞳仁,一触及,只令人生生打了一个寒颤,这哪里是人的眼睛,尽管他身形似人,但已经完全失去了人性,他看着肖宝音的眼神,就跟一块肉一具死物一样。 “呼呼呼……”粗重的鼻息气,于肺部灼热几欲爆炸的感觉,令肖宝音终于意识到,她已经快粮尽弹绝了,不,是已经精疲力竭了,下次,或者是下下次,那个怪物的扑杀动作,她就算能够看准,也没有那个力气去躲避了。 “呜呜……”终于,肖宝音呜咽一声,一双大眼刷刷地直流泪,但她却没有痛苦哀嚎地大声哭泣,而是像为了宣泄心中憋屈,苦闷,难受绝望的情绪,而无声地流泪,她哽咽着声音,对自己不断催眠暗示:“肖宝音,坚持住!再坚持一次,再坚持一次再放弃,肖宝音,只要再坚持一次!” “吼吼啊啊啊——”那怪物似被这无聊的游戏彻底激怒,他全是黑仁的眼睛瞪到极限,几乎快将眼珠子从没有脸皮的眼眶中凸出来,他张开血盆大嘴,那嘴角都几乎快咧至耳根处了,他瞄准了肖宝音的位置。 整个身子猛地冲步,朝着她蹲在墙角的方向冲了过去。 肖宝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连忙朝旁边连滚带爬地躲,但却不惧脚下一块石子踩滑,脚裸处突地传来一阵火燎火痛的感觉,她身体无法平衡,只得噗地一声朝前扑摔了一个狗啃屎。 “啊呜~”肖宝音脸颊与额头都避免不了被地面擦伤,她嘴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痛呼。 糟了!刚喊完痛的肖宝音终于意识到情况的危急,虽然刚才那一刻她侥幸地逃脱了,可再下脚受了伤,动作必定受到影响,她想再灵巧地躲闪,根本就不可能! 看着那个怪物像是逗一只被困在罐子的蛐蛐似地模样,不停地找机会吓着她,不停地让她惊慌失措,怆惶逃跑,如今再凶狠地看着她绝望,再看着她被它抓住,再一口口地被他咬死吃掉…… 肖宝音已经被脑海中浮现的那一幕血腥画面给吓呆了。 “我的肉若是酸的,他会不会嫌弃地吐掉不吃呢?”她脑子一懵,异想天开道。 “嗷吼啊吼吼吼啊啊啊啊——”那怪物这次异常亢奋,或许是说他已经厌烦了这无聊的游戏,他扯着红绳一片凄厉作响,那密集的叮当叮当叮当响声就像是一串收魂摄魄的祭幡,风洌声厉。 “哇啊!——婴妹妹,你说过保护我的!呜呜——你去哪里了!”肖宝音惨叫一声,连忙掩头闭眼,用尽最后一丝力将这句怨念用从未有过的气魄与声量吼了出来。 而就在她闭眼的期间,在她面前从榕树那方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落而下,光幕斩灭了激射而来的人形怪物,化解了杀身之噩。 而后一道流光挥洒,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激荡着四周空气轧压而至,宛如绚烂的银箭一般,仿佛要将轻浮的天与厚沉的地分隔一为二。 “吼啊啊啊啊——” 怪物被那道流气狠狠撞飞,甚至都不能自主停下,若非那线绳将他拉扯住,估计能直接撞入他身后的房檐墙体。 而肖宝音听到怪物的叫声,全身更是一阵激伶,她不肯睁眼,她一点都不想看到自己被怪物咬碎嚼着吃的场面,一点都不想……可这么久了,却一点都不痛呢? “我从没承诺过要保护你,你脑补过头了。” 一道冷涩而微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肖宝音整个人一僵。 “呜?” 肖宝音一旦险入混乱情绪,便会发出一种小兽般糯绵的声音。 “站起来。”虞子婴此时的声音带了几分厉声。 肖宝音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看着站在她身前那名不高大也不威猛的身影,一阵热泪盈眶:“婴妹妹……” “婴妹妹?”虞子婴用一种怪异声调重复一句。 呃,肖宝音是根据虞子婴那幼嫩而如精致人偶般的外型而叫,可一想她那霸气如女王般的气势,她立即从善如流道:“婴姐姐。” “……”虞子婴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令肖宝音当即像是针刺屁股一样,猛地跳起来,接着肖宝音像受伤的小媳妇一般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虞子婴的衣角,发出像小绵羊一样的软绵委屈可怜的声音:“婴姐姐……谢谢你来救我。” 下一秒,她突地“呜哇”一声,便扑进了比她还矮几分的虞子婴怀中:“吓、吓呃,吓死、死我了,呃,呃呃——呜呜……” 由于心一松,哭得太认真,导致没出息地被噎到了,肖宝音一脸害羞地死劲憋着气,一面继续赖在虞子婴怀中蹭安全感。 但下一秒,虞子婴却无情地推开了她,接着耳边呼啸一声厉声,一道红腥身影从他们中间横插而入后,又迅速地被一道力给拽了回去。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其它人呢?”虞子婴目光落在那个怪物身上,目光像寒薄的刀刃一样在他身上比划着。 肖宝音吓了一跳,刚才那怪物趁他们谈话期间又冲了出来吧?回过神后看虞子婴竟一点也不害怕地盯着那个怪物看,她心中既佩服又仰慕。 对于强者,她天生有一种向往而尊崇的好感。 “原本我们四个人是一起走的,可怒哥哥经过这里,说这座宅子有问题,我们刚进来一查究竟,便个自跌入了陷阱,我一醒来就在这里了,而其它人在哪里我根本就不知道。”肖宝音茫然道。 “他说这宅子有什么问题?” 肖宝音回想了一下,扯着头发道:“怒哥哥好像说这宅子有股味,很重,我怎么闻不到呢,我觉得这整座城都臭臭的……我们赶紧找到他们之后就离开这里吧,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味道?很重……”虞子婴目光一直不离那使劲扯着红绳的怪物,脑中一边思考。 她的确闻到一股味道,像是焦臭味儿,又像是什么腥臭味儿,但具体是什么,她却分辨不出来,至少可以证明,她以前并没有嗅过类似这种味道。 “婴姐姐,怪、怪物正死死地盯着我们,我们该怎么离开啊?”肖宝音忽着一双纯色大眼睛,虽带着几分烦恼与纠结,却没有多少惧意了,像是因为虞子婴在身旁,便装了一身胆,苍白的脸颊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期待而闪亮地盯着她。 “自然是杀了它,再从宅子里走出来。” 虞子婴语讫,便飞蹬而去,她身形何其之快,转瞬已至,便将随身携带的手术刀直直送入了怪物的心脏,却不想它像是完全不觉得痛意一样,只用一双死鱼眼紧紧地盯着虞子婴,并且胸前肌肉一阵紧缩,锢住了她的手术刀,伸手逮住虞子婴的手腕,便吼吼吼地乱叫一声,因为激动一身的血疙瘩涨成了紫红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噗通,噗通——那被怪物接触的肌肤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虞子婴感觉体内的血仿佛瞬间逆流,那倒冲经过血管的血脉发出一阵嗤嗤嗤的灼热感,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令虞子婴停下了动作,而那个红肉怪物也停下了所有动作。 她盯着它,目光由他的面部,颈部,肩胛,胸膛,双腿,既然连脚都尺寸都一一量丈之后,再蓦地一把抓住他那一只冰凉肉腻的手臂,察看那只手臂延伸的五指,顿时呼吸一窒,怔怔发懵道:“老乞丐……” 这三个字就像一道闸门,令那头怪物突地全身一阵激烈的颤抖,接着他暗哑着一把沙啰嗓子,吼吼吼啊啊啊地朝着她乱叫一通,他眼中的急切,他心中的慌乱,他举止的无措……都通过那已经无法发出正常声音的喉咙传达了出来。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你没死?”虞子婴蹙眉,眉心一阵突突,她竟认出他来了,这是一种很奇妙难以言喻的感应,类似于舞乐那种血脉相承的呼应。 “啊呜呜……吼啊啊啊——”那头剥皮怪物像是不知道疲倦一样,朝着虞子婴的面目发着各种急切的尖吼声,甚至动手推攘着她,使劲拽扯着红绳使劲挣扎。   ☆、第六十四章 因为你是我的族人 “你在想让我离开?”虞子婴眸子深邃粹晶,莹莹难辨地流涌着一种情绪,她琢磨着他动作与行为的意思,像是怕误解了他的含义,她又着重加深解释道:“离开这座康城?” “吼啊啊啊——嗷吼吼吼——”那剥皮怪物佝偻着背脊,一头枯黄的碎毛点缀着头皮上,他身高与虞子婴相当,但他为了保持被线绳扯拽后身体的平衡,脚尖着地踮起时,却生生高出了她半个头。 他一双没有白仁,只剩黑仁的黑瞳直直地盯人,直叫人胆颤,更别说是此刻他激动起来,眼珠子脱凸出眼眶,脸上肉瘤随着粗重鼻息一突一突地,颜色由肉粉到深紫暗红,那基本上毁掉的五官,长得纠结成一团,难辨长相,也亏得虞子婴能够认出他来。 他无疑是她的族人,拥有腾蛇一族的血脉,且血脉是纯血种,不像舞乐那种被混淆了别的种族的半血统。 一切终于能够解释得通了,为何老乞丐会收养宇文子婴,会待她如此亲厚,且费尽心思替她安排身份塞进宇文家,替她找仁厚忠义的桑昆翊当师傅…… 但同时她亦却陷入一种不可规避的思考,老乞丐为何要装死?还有这十年来,老乞丐究竟遭遇了什么沦落到如此凄无人道的境地?权七叔在这场变故之中又中站于何种立场? “我不会走的。”虞子婴因为思考微垂的眼睫掀扬起来,那两颗如泡在水里的黑珍珠眼瞳一瞬不闪,那冰冷却不刺人,就像凉凉的雪水浸过火烫灼热的温度,汽化了一片雾霭与朦胧。 “你如今变成这种样子,我岂会就这样轻易离去!” 那一片朦胧与雾霭就像瞬间被跌落零度的冰意重新冰结,那一片森冷网罗着眼前一切事物,她的声音既沉且重,与刚才那风轻云淡的寡淡的语气截然不同,而是带了浓重金属重音的铁锈味道。 老怪物嘴里的嘶吼狂叫,乃至推攘她的激行动作倏地像是被人按下暂停键,停滞了下来。 他傻傻地看着虞子婴的眼睛,那里面不是愤慨与全然不顾的莽撞,而是沉澈与冰粹般的深邃锐利,似能破风斩浪,神挡杀神,佛挡刹佛的强势灰飞湮灭。 但下一秒,他却挣扎癫狂得更厉害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乞丐张着那张就像永远合不拢的嘴,或许是他在被剥皮之时,下颌长期处于狂叫嘶吼的状态,如今面部肌肉重长萎缩便再也阖不上了。 他嘴里的口水直淌,像负伤的野兽的凄厉的叫喊只能用单字词来表达。 他想靠近虞子婴,却又怕一身的污秽沾染了她,就像有一根纤细敏感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生怕会崩溃,实则他早已崩溃了,若非此时遇着她,他体内的同族血液提醒了他,他恐怕会铸成了一生难以弥补的大错。 不,或许他已经铸成大错了,她不该认出他来的,他一个早该死了,消失在她生命的人,如何有面目与她再重逢,他的存在……只会给她带来灭顶的灾祸! “啊啊啊——”走啊,快点走啊,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啊……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会回头再头来找他,事至十年他更是绝了此念头,他更没有想过她竟然会察觉到他没有死,还一眼便认出他来。 她的眼神是那样的笃定与执拗,就像摒弃了人类的一切负面情绪与怯懦怀疑,只剩下那令人满心软柔的如钻石般坚定与璀璨。 他心头一颤,那属于人性的部分被焕醒,他双唇激烈颤抖,难以自制。 “啊啊啊——” “老乞丐,你冷静点,听我说。”虞子婴蹙眉,看他那像是完全疯癫的模样,她主动伸手握住他的手背,他手上的皮肤裸露出底下的肌理纹路,触之灼热而柔软,就像一块软肉带着令人牙酸的触感。 但虞子婴却面不改色,她甚至连眼皮都不为颤动一下,她的强势姿态,与不容忽视的强烈摄人眼神令老乞丐,浑身像打摆子一样,僵立着不停地颤抖,却没有甩开她的手,或继续对着她吼叫。 “你是我的族人……” 就这一句话,便让老乞丐嘴里发出呜咽一声,当即热泪盈眶,但他的眼泪是红腥的血色。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确定,老乞丐他已经不是人了! 他已经被*害得变成了一个怪物! 虞子婴在那一刻,全身就像被激泠泠水过了一遍,浑身透着渗入骨血的寒意,那寒意就像准备拔地参天,鳖掷鲸吞般将四周一片吸纳覆盖,再吞噬殆尽,辗碎嚼溶,毁天灭地! “虽然我并不知道你究竟是我的谁,可光凭这一条,我便不能弃你之不顾。”虞子婴说得很认真,掷地有声:“你曾用乞讨而来的食物养育了我近七年,于是除却族人之外,你亦是我的亲人,你托人教我本领,你替我安排安全舒适的生存环境,于此,你是我的恩人……老乞丐,若你既死便罢,可如今你活着,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地活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像四弦一声如裂帛,狠狠地蹦断锵地一声。 “这笔帐!我如何能休,如何能罢,如何能置之不理地转身便走,掉头便忘,你告诉我!” 老乞丐完全被她这一番话,与那凌厉的眼神愤怒给震愣当场。 连肖宝音都听得满腹心酸,眼眶与鼻尖都泛红了。 “告诉我真相。”虞子婴敛了敛胸腔中激荡暴戾的情绪,眸子中的黑色沉澱成更为幽暗的色泽,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道。 老乞丐愕然回神,便甩着削尖似的脑袋啊啊啊地大叫,他动作力度大,拽得四周束缚他的线绳铃声再度一片哗啦啦如雨坠瓷碟,叮叮叮铃铃铃地响起。 “你已经阻止不了,我既能觉醒自己的身份,你便该相信,我们的血统意味着,躲避已经不能再解决任何问题了。”虞子婴厉声打断了他。 老乞丐显然也理解到她那言而未尽的隐晦意思了,于是他颤颤巍巍着目光,几近绝望与惶恐地切切望着她,嘴唇一阵蠕动,从喉间发出一种哀叹悲伤的音调。 虞子婴似受不了他这种目光,微微瞥过视线:“这个责任我已经有觉悟承担了,难道你就是如此轻蔑我这一双稚嫩的肩膀?!” 此话甚重,老乞丐自是一阵慌乱,他啊啊啊地摆手直叫,虽然他可能知道虞子婴根本听不懂他在叫什么,可他依旧啊啊啊呜呜呜地不知所言地胡乱叫道,想表达的意思很急切。 “这,这位老大伯……”肖宝音听着两人类似鸡同鸭的对话,抿了抿嘴角,便小跑过来,她眼中带着不忍与难过望向老乞丐,刚才她一直于一旁围观,大抵已经适应他恐怖血腥的脸了,是以现在不见刚才的嫌弃与厌恶,只有同情与怜悯。 她首先对老乞丐道:“老、呃,老伯,你不同担心婴姐姐,因为现在婴姐姐真的好厉害的,她能打跑所有的坏人,她可是救下我的大英雄,她很厉害很厉害的,你别怕,你告诉她真相吧,她真的很厉害的!” 嘴拙的肖小宝说不来太华丽的词藻,于是来来去去就只懂得重复那句很厉害很厉害的,但从她那双睁得大大的,毫无杂质的眼中,所表示的诚意与真挚显然是不容置疑的。 接着她又对虞子婴道:“婴姐姐,老伯很担心你,他怕你受到伤害,才让你走的,你别误会他了。” 老乞丐听了肖音宝的话后,异常沉默了,接着“嗯”地一声点了下头。 而虞子婴看刚才自己一番口舌都劝服不了的老乞丐竟被肖宝音随便“唬弄”几句便点了头,她不由得带了几分寡目相看的眼神看了一眼肖宝音,那一眼中赞赏与若有所思令肖宝音满脸羞涩地垂下脑袋。 她双手绞着,那一低头的柔顺乖巧看得虞子婴——嘴角一抽。 “你……”虞子婴上下打量老乞丐一眼,或许也明白以他现在这种情况想问话也很难得什么有用的信息,他手指关节严重萎缩,蜷缩成一堆,已不可能能握笔写字,他又口不能言,也不能准确阐述心中意思……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再说。” 虞子婴审时度势,须臾间便做了一个以目前而言最正确的决定了。 老乞丐听了她的话,眼中并没有惊喜或解脱,而是无奈地望了望缚住他身体各个重要部位的红绳。 虞子婴当机立断手中寒芒一闪,横切入红绳端,但是其结果却令她失望,却又不出乎意料。 那红绳依旧坚韧,根本非一般利刃能够切割断的,那些线绳遍布整个宅庭,细细密密交织纵横,即使费力割断了一条又如何,这据她粗略估计至少也有上百条。 想来若非如此容易,老乞丐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了,他既然能够从灭族中逃脱了出来,并且还带走一名至关重要的腾蛇皇族一道悄然离开,并在这座贫民窟中生存了整整六、七年,这都说明,他并非只是一名普通的人。 听舞乐说,腾蛇一族但凡能够成功完成血脉蜕变成人的,无论是男是女都会拥有一项独特神奇的力量,她想,老乞丐亦不例外。 “啊啊啊——”老乞丐朝着虞子婴摇头,然后猛地将脚掌撑开,他那早已蜷缩成一团的五指原先是垫立着的,此刻却硬是撕裂了长拢成一堆的肉隙,以脚掌着地,他抽搐着面部肌肉,满脚染血地站在地面。 肖宝音见此,掩嘴倒吸了一口冷气,满目惊痛。 而虞子婴的脸色亦一样难看。 老乞丐则就着脚下的血,用那跟老太婆的裹脚一样变异的脚在地面写了几个扭曲生硬的字体。 “康、城、危、险,走。” 虞子婴对其警告与急切的字体视而不见,她沉声道:“将你变成这样关在这里的人是谁?如今人又在何处?” 老乞丐眼角腥红,刚才流落的血泪尚未干,衬得他如鬼怪凄厉可怖。 “去、北、疆、国——” 他的字尚未写完,只闻他那些线绳上的铃铛突地一阵清脆响起,那似崩地一声伸紧的红绳如琴弦般激烈颤动,蓦地从榕树那厢吹过一阵风,吹过树叶桠隙间时发出“呜呜”的声音,那声音连绵不断。 那声音没来由地刺进耳膜,让人忽然间就抖了一下,牙齿不自禁地咬紧,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心脏便跟着怦怦直跳个不停。 “吼啊啊啊——” 随着风声愈冽铃铛声愈猛,老乞丐整个人就开始不对劲了,身上的刚恢复成粉色的肉瘤再度涨成紫红色,由于身子一阵痉挛抽搐,他四脚被线绳扯拉着向四面延伸,就像五马分尸的痛苦,他脚底渐渐离地,狰狞着一张肉团脸,仰天惨烈嚎叫。 那一声声惨叫声就像一把刀,狠狠地撕裂了天空,切到了人的身上,让人觉得恨不得要用双手挠破自己的脸颊身子骨才舒服。 肖宝音盯着他,脸骇得苍白无色,那娇小瘦弱的身子禁不住发抖后退。 虞子婴扫了老乞丐一眼,嘴唇抿紧,小脸板得硬邦邦地,她耳根微动,收到一种环珮无意间轻扣的声音响起,她当即便知道有人正藏在暗处使坏,逼得老乞丐如此发疯发狂。 想来,那将老乞丐变成如此的凶手终于要出现了!   ☆、第六十五章 狐狸精出没请注意 老乞丐就像被火焰炙烤的剥皮羔羊,他满脸通红,一直红到发根处,鼻翼由于全身肌肉的膨胀,激动得张得大大的,他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额上的一条条青筋都涨了出来,脸上连着太阳窝的几条筋,尽在那里抽动,一条深深的沟壑从嘶吼庞张的嘴气势汹汹地往前突出的下巴伸展过去。 他是瞳仁可怕地收缩着,怕是痛极,慌极,无助之极,才会以如此不顾有人在场发泄出来。 虞子婴的眼睛徒然变暗了,接着闪烁了一下,又变得漆黑,接着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 有一句话恰巧能完美地阐释她此刻心中的全部感想——欺、人、太、甚! 这四个字讲的自然就是那暗处操控这一切的人。 听声辨位,她阖上眼眸,不让视觉来搅浑她的听觉,岑岺岺一道风拂轻响怡人的环佩轻扣的响起再度传来—— 叮,位置锁定,西角偏四十五度切上—— 虞子婴倏地睁开了眼睛,视线一瞥,那正是一排须根婆娑枝叶茂密的榕树丛间,透过非凡的视力捕捉细微,须根随风摇摆轻荡间,隐约有一道颜色模糊呈藏蓝的身影隐匿其间。 虞子婴一拂袖,当即便身如残影掠过,手中寒芒一现,一道白光便直逼其身。 砰! 单薄却锋利十足的手术刀直刺没入了榕树树杆,却只削割下了一截布料,那原本待在那里的目标却离了原位置。 肖宝音微张着站嘴,看得是惊险跌宕,心中对未知的可能感到害怕,便拎着裙摆,小跑几步靠在虞子婴肩后,缩着削弱的小肩膀,探头探脑,既觉得惊奇又觉得紧张。 “婴姐姐……有人吗?”她小声翼翼地问道。 虞子婴任她赖着,并没有像先前入城时做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她仅冷冷地半阖眼睫,道:“鼠辈而已。” 肖宝音愣了一下,接着眼睛仰慕地一亮,晶莹剔透:“嗯。不过……婴姐姐你刚才出手的姿势好、好霸气哦。” “聒噪。” 肖宝音一听她不爱她的告白,便当即噤声。 就在两人对话结束时,一道纤袅轻盈的女子悄然于树荫林间渡步而来,随着她移动摇步间,那叮叮当当似泉水叮当的清脆悦耳惑人至极。 虞子婴早便感知身后有人,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像是经历了一场大病后,激烈喘息,像一匹被迫窘了的野兽的老乞丐,他此刻的样子十分狂乱,但却没有了刚才那副歇斯底里的狰狞,穷途绝路。 这才转过身后,那转缓的目光却在触及那道女子身影之时一寸一寸地变冷,变硬,如针芒凝聚。 肖宝音感受到来自于虞子婴身上不断溢出来的可怕寒意,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那是一名年轻的女子,约二十岁左右,她一身打扮甚是华美而充满外域风情,一袭藏蓝的百褶裙,上装则缀满银片、银泡、银花的大领胸前交叉式“乌摆”精镶花边的右衽上衣,外罩缎质绣花围裙。 “乌摆”全身镶挑花花块,沿托肩处一般镶棱形挑花花块,无纽扣,以布带、围腰带等束之,而她则头戴岑铃铃的银冠。 凭虞子婴有限的地理知识,她仿佛是看见一名充满蛊毒性的妖媚苗女,正端庄轻盈而来。 看到这种充满民族风情的服饰,虞子婴不期然想起了几个曾碰过类似如此打扮的人,难道她是异域人? “原来是两位小姑娘来奴家的宅院做客啊。” 女子长了一张削薄妖巧的瓜子脸与一双眼角上佻勾人,染熏了粉色眼影的杏眸,十足狐狸精的形象,她放于手中的白骨埙,那莹莹含濙水的杏眸在虞子婴与肖宝音身上湿舔了一遍,红唇却端庄娴淑地勾起,看起来就像一个当了婊子了狐狸精偏生要树立牌坊。 她一上来并没有立即使摆出准备杀人越货的态度,反而一副房子主人出来迎接客人的温和好客之姿。 虞子婴目光若古井枯波,森森泛着被井中打捞而上的凉镇之气,她冷嗤了一声,那不浅不重的喷息声,倒是惹得那狐狸精一挑眉,似笑得有趣:“这位小姑娘,你难道是在……轻视奴家?” 她的声音带着一些奇怪的音调,但跟异域人说中原话又有一些细微的不同,细节控的虞妹纸不觉凝了神去细听。 “你去跟她说。”虞子婴不淡不咸地睨了肖宝音一眼。 肖宝音诧异,眼珠子瞪得圆圆的,指着自己的鼻尖呐呐道:“我?为什么?” “我不屑她。” 我不屑她!肖宝音一听,当即目瞪口呆,然后嘴角一抽。 婴姐姐果然——直接啊。 可这么直接别人受得住不,她咽了一口唾沫,僵着脖子看向那个全身银儿叮咚响的狐狸精,但见她脸色果然微微一变,若说刚才笑得像是抢了别人老公的狐狸精般恣意炫耀的话,那么此刻就是被正室一掌刮飞那皮笑肉不笑的却硬撑着被冒犯后的装腔作势。 有那么一刻,肖宝音觉得脑补后的场景很好笑。 “小姑娘,话说这么大,真不怕闪了舌头?”狐狸精倒是有那么几分心计,倒不会被一激便怒,她反而浅浅一笑,那上佻的眼睫狭飞一道妩媚之感,红唇似猩点,朱砂惹眼。 “异邦人偏要跟中原人嚼文,你说因为蠢到不自量力,还是他们喜欢饴笑大方?”虞子婴继续跟肖宝音说话。 肖宝音知道虞子婴是借着跟她说话,明嘲暗讽那个狐狸精女人,便跟着她唱起了双簧腔:“对啊,一般人都说是担心风大,小心别闪了舌头,她们那些异邦人总爱断章起义。” 跟在虞子婴身旁久了,连一向说个谎都心虚得要死的乖宝宝也开始学着焉儿坏了。 “呵~”那狐狸精突地扬颈轻笑一声,那优美的长颈犹如蝤蛴,她说得很轻,很慢,那软糯酥骨的声音刻意放柔时,有一种对男人杀伤力极强的蛊惑之感:“奴家叫羊巫,你们可要好好地记着。” “你记住了吗?”虞子婴面无表情地问着肖宝音。 肖宝音眼底盈盈笑意,唇瓣一翘,无辜地摇头:“没有。” 羊巫倏地气结,怒极而笑道:“两个小妹妹啊……姐姐本来想只想像随便杀掉两只杂虫那样料理你们,可现在姐姐我啊,却不想这么简单地就放过你们了……” 下一秒,狐狸精羊巫冷笑一声,重新拿出指尖的白骨埙,气息于唇边起舞,虽奇怪并无乐声从埙内奏出,然而却有人闻乐而“舞”。 “吼啊啊啊啊——” 那些红绳上的铃铛像是得到什么无形的命令,开始激烈地荡动,那原来紧紧束缚在老乞丐身上的绳线一松,咻咻咻地一声全部缩回,还了他自由,老乞丐被埙声所影响,刚才冷静不过一晌,现在又失了控制,他仰天大吼一声,那声如惊雷响起,接着一道残影一闪,便朝着虞子婴杀来。 虽然虞子婴之前也从老乞丐那里感觉到一种相比起内力,更为可怕的力量,但是这样单纯*便能如此强悍的力量流蹿而去,还是她第一次看到。 她知道这片大陆,除了内修之外,还有一种外修,外修等于淬体,让一个人的力量达到十,一百的概念。 那就是让单纯的*变的如同钢铁一般一往无前。 虞子婴不避不让迎身而上,然而老乞丐可怕的力量像是奔走的狂莽野兽将她向推向后方。 “啊——”肖宝音吓了一跳,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禁不住叫了一声:“婴姐姐,小心啊!” 而虞子婴却是一改先前那漠不关心的模样,眸中冷光炙盛,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冲上去,以老乞丐的速度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知道此时的老乞丐已非人,若是一般人被剥皮焉能活下来,且他的血不需要检验她也知道是有毒的,她不能让他发挥出全部威力,更不能被他触碰到身体。 她的计划时,只有在他第一时间他被那个毒妇放出来攻击的时候,便摆脱了她那些红绳的束缚,也摆脱了她的禁锢,她便能够顺利带走他。 她不与他过多纠缠,采取了一种最直接却又算得上是十分残酷的方式,她一个抽身回撤错开了他的力道,再利用灵巧刁钻的角度卸掉了他手脚的节关。 若是一般人被卸掉关节,怕是早已痛得哀嚎不已,但老乞丐却木然着一张狰狞恐怖的脸,一点都不觉得痛。 他就像是一摊紫暗色的软肉,躺在地上使劲扭动着躯体,眼神狂乱疯躁朝着虞子婴杀意十足。 虞子婴直直地与他对视,唇畔抿得紧紧的。 不过很快老乞丐就像断了电的傀儡,顿时平静了下来,眼底所有神采与狂乱都散尽而去,只剩一片麻木不仁。 因为狐狸精羊巫停下了吹埙的动作。 她仅愕然一瞬,便恢复了如常,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老乞丐,她拍了拍手掌,不吝赞常道:“竟能这么快地解决掉我的毒人,看不出来,你倒是有几分本事啊。” 毒人!这两个字令虞子婴后牙槽一紧,她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她,眼底是纯然的黑色,黑到极致的深与黯,她终于开口跟羊巫说了至今为止的第一句话。 “不是我有本事,那是被你的无能衬托出来的罢了。” 试问就算是再好脾气的人被别人每一句都毫无客气地顶回来,带着刺暗着讽,全是恶意,恐怕难勉亦会动怒吧,更何况狐狸精这种生物从来都不包含这种大度的气量。 “小贱人,当真是给你三分颜色——”羊巫已经维持不下那张端庄的面容了,可突然她想到刚才那两个小姑娘明着暗着讽刺她说的那些不伦不类的中原话,话到嘴边又转了弯,自信而傲慢笑道:“奴家会有让你跪地求饶的机会的!” 她准备再次吹埙,虽然老乞丐如今动弹不得,虞子婴并不知道她吹埙究竟想做什么,可她哪里会再给她这种机会,刚才纯粹是想惹怒她之后,为了让她放出老乞丐才选择沉默等待。 她直接滑出了一柄手术刀,可狐狸精眼中精光一闪,便扭身一转,那散乱的白褶裙就像雏菊绽放,吹埙的举动被骤然打断,她讥笑地睨向虞子婴:“虽然你的掷器功夫速度很快,可惜以准头来说,还欠缺了些。” 的确,虞子婴习惯近身相博,而她曾经学的亦是格斗式与暗杀技,像这种投暗器的远程攻击并非她所练就的强项。 虞子婴亦赞同地颔首:“你说得对,可你却忽略了一件事情——” 一件事?什么事?狐狸精羊巫狐疑地低下头,却只闻咔嚓一声,那材质并非十分坚硬的白骨埙就这样直接地在她掌中破碎了。 “你——” 狐狸精瞳仁一缩,简直怒不可遏,现在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虞子婴投掷暗器那一击只是为了模糊她的视线,她真正的目的就是隔空运气击碎了她手中不慎不防的白骨埙。 可恶! 真想不到,这个小贱人是既狡猾本事又高:“好!好!是奴家小看你了。”羊巫自出世以来,从未如此被人打压,如此憋屈,她撅着嘴唇,张开着鼻其,两颊红得像杏子,两眼闪着电一样的光。 不用说,她现在所有仇恨值都落在虞子婴一个人身上。 虞子婴则暗中使了一个眼神给肖宝音,肖宝音眼珠一转,便一抖擞,连哈哈地点头,转身便赶紧使劲将木讷失神的老乞丐拖搬到之前她躲险的墙角,确定这里比较安全后,再朝虞子婴露出一个小狗似地讨好笑容。 确定两人安置妥后,虞子婴无视狐狸精羊巫的怒意,似大度地道:“你狗眼看人低这是可以理解的。” “……”狐狸精气结,她在心中讷闷究竟跟这个小家伙有什么深仇大恨,她怎么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狠不得戳进她心底一样呢?   ☆、第六十六章 尤不知道死活 羊巫随意拍拍手,将手中已经碎裂成两边半的石骨埙掸干净,那弯翘的睫毛覆下一道翳冷的阴影,那眸光斜睨而上,似蛇蝎猛兽般注满了致命的毒液。 “奴家不想跟你……们玩了,本来还想着抓了你们去热腾腾的油坊走一趟,想必看到你们鹿巫定会很高兴的,可惜……”她遗憾地撅起红唇,眸泻幽幽粼光,面上一抹轻笑明明透着雅致情趣,但实则饱含残忍,森冷噬骨。 “现在奴家耐心用尽了,直接就送你们喂了奴家的爱宠裹腹算了。” 她身姿娉婷一挥手,腰肢摇曳如柳枝临湖岸,她头上那垂挂星碎片的银冠相撞发出一阵岑铃铃的脆响,似于风声中轻吟哼唱一首祭祀词,那藏蓝色的百褶裙摆恭谨俏美地随风拂动,她艳红唇畔擒了一朵名为血腥与凶残的钩吻花。 那直剌剌充满歹毒恶意注视着他们的目光,令人油然感觉有一种不详的感觉。 肖宝音咬了咬下唇,有些不安地觑了一眼虞子婴,由于树影拂动,虞子婴所立之处,光线暗淡,它糊掉了棱角,给虞子婴的身影描绘出一种孤傲遗世的黑白画影。 肖宝音失神了一瞬,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虞子婴是不该属于这世界的一抹独特色彩。 咝咝咝——沙沙沙——四周冷啸尖锐,压辄而来的黑气阴蒙越欺越近,气息浓重而潮湿,如腐烂的尸体上流出来黯黑冰凉的血,蜿蜒覆盖了天与地,空气中散发着一种像是树木和泥土的皮肤开始溃烂的气味,足以令人窒息。 荒寂的排林间,在朦胧的暗阳照耀下,生出无数诡秘暗影,仿佛鬼怪在黑暗之中叫嚣着要冲破暝界而出。 虞子婴静伫不动,双眸却炯然有神,全身每一寸骨骼肌肤都装载着金属铠甲,牢不可破。 空气仿佛在某一瞬间陷入凝滞,但眨眼间,空气又似裂帛一样的高音高亢如同破鸣,爆发的一瞬充满幽冥喷薄的阴冷和鲜血纵横的森然。 那一片汹涌的黑色挤进她的眼睛,虞子婴看到从狐狸精羊巫身后、墙苑、榕林间,扑天盖地的斑斓各色爬行类生物蔓延而来,远远望去如同幽森的亡灵生物从地底蹿了出来,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那些悉悉窣窣蠕动爬行轧压枯叶的细微声响,还有那些密密麻麻的玩意儿突地挤眼眼睛那一刻,简直令人瞬间寒毛唰唰地全部竖起。 “婴、婴姐姐……”肖宝音吓了一跳,她心脏跳动得厉害,嘴唇有时抖颇起来,眉毛有时也在颇动,瞳仁呆滞,看直了眼睛,也快吓死了,全身都在打摆子。 这种数量……想躲是不可能的,因为每一寸的地界都被占满了,她们被那些个什么毒蝎毒蛇毒虫毒蛙毒物给包围了! 一直眼神空洞,神色麻木的老乞丐缓了一会儿劲后,此刻也像是感受到眼前紧急情况,他大脑一阵钝痛,整个人便清醒了几分。 “啊——啊——啊——”当他看到羊巫召了密集的毒物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他怔了一下,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挣扎着推开肖宝音,想上去阻止,可惜他已经被虞子婴卸掉的四肢关节,等同完全失去了行动力,他除了嘴巴张得箱口那么大地叫喊。 “你,那啥……老伯啊,你千万冷静点,我、我们不怕的哈,呜呜——不怕哈……”听到耳边鬼哭狼嚎的雷炸声,肖宝音恐惧的情绪稍微转移了一下,可嘴里安慰着他,可不怕才怪,哪有女孩子能不怕这种既毒又恶心的东西啊?! 咦,等等!肖宝音泪眼汪汪地盯着虞子婴那蒙了一层黑纱的侧脸,那隆凹凸起伏间的面部轮廓,有一种冰魂雪魄凝铸的坚毅从容,她的表情由始至终都保持着101号表情,那就是——面无表情。 还真有不怕的啊……肖宝音一下子愣住了,那瞬间,肖宝音直瞪瞪地看着虞子婴的脸,露出怎么也抓不住要领的神情,婴姐姐究竟是不怕,还是压根儿就吓傻了? 不过,以她对婴真真的了解,绝逼是前者,现在她也没有别的奢望,只有将全部希望寄于婴姐姐能够想到办法来拯救他们了。 就在羊巫志得意满,用一种胜利者,或者是说用一种死人的眼神看着他们时,虞子婴突然道: “你可怜亦很可悲。” “呵呵呵,你是在说你自己吗?”羊巫笑靥如笑,她眼下只需勾勾手指便能叫他们死无全尸,她不了解虞子婴,只当她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虞子婴对于一向不上心的人,便是懒得跟她解释或废话,她眸神寡淡似水地转开,落向老乞丐,压低的声音,却似破风斩浪,独具穿透力的纤细嗓音,如旭日薄喷的光焰,无比炽热,又灼灼逼人,容不得所听之人有半点规避。 她言:“你好好地看着,好好地看着我究竟是谁。”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老乞丐一时发懵,他看着虞子婴,好像失音了一般,也好像麻木了一般,既说不出话,也没有了刚才拼命想阻止跟心害怕的力量。 他只是痴痴地盯着虞子婴,心中有一种猜想与感应即将成为现实的期待。 虞子婴微微阖上眼睫,那纤柔翘掀的睫毛根根分明,如鹤翎最柔软的部位纤弱微颤地收敛起腹部,但下一瞬间,那根根黑翎倏地展翼掀起,强大而丰满,她睁开的眸子如漫天光芒刺眼飞射而出,当黄金瞳开启,一双异常绚丽犹如远古壁画中太阳神的眼瞳,美伦美焕时,成功惊呆了所有的人。 “腾蛇界吾便是唯一的皇。”虞子婴蒙着一层黑纱的面容,因为一双黄金瞳愈发神秘诱人入胜,她看了老乞丐一眼,便转向羊巫,语气中的鄙夷与讥讽表露无遗:“跟我玩毒,凭你?” 随着她这一句话落地,只闻原先的视界一点一点地开始溃动,模糊的斑斓色泽,重叠上巨大的黑影,有一种莫名地黑影正在撕破一切。 但见在墙根深荫覆盖之处,一双双绿幽幽似鬼火焰冒了出来,且亦是一大片一大片地。 老乞丐眼眶撑得很开,而肖宝音圆凸着眼珠,倒吸一口气。 而羊巫则早就被虞子婴那一双黄金眼瞳摄去了全部魂魄,她脸皮激烈地颤动着,涨得很红,她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惊喜,或许是狂喜到失去了理智,声音失去了原先音调的控制,显然尖锐而癫狂:“呵呵~腾蛇、腾蛇皇族,哈哈哈哈哈——竟然是腾蛇皇族——黄金瞳,果然是黄金瞳啊,哈哈哈哈——苦寻了十年,终于——” 虞子婴在她失去理智,陷入一种妄想疯狂念想之间时,便一个意念下去——“将一切都嚼烂咬碎吧。” 咻咻咻——只见无数条各色斑斓的蛇类,从墙角,从树上,从房内,苑宅……等等各显神通,各洞出动,甚至连那狐狸精养的毒蛇都一并反叛了。 腾蛇界的皇一出,万蛇听令! 这世上再毒之物,焉能敌过蛇类有蚕吞,那游蛇如水纹波澜扩散而去,不时便看到所有属于羊巫的毒物都被蛇族扫清。 狐狸精一震,吓得往后退了两三步,脸上先变得青白,随后又涨得极度的徘红,这才终于意识到她摊上大事了,但她却依旧兴奋难耐。 “老东西,想不到吧,你费尽一切心思想藏的人,如今竟主动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刚才羊巫便对虞子婴的行为起疑,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一个老怪物她为何要费上心思去救,如今想来一切都有了最正确的解释。 “啊——啊啊啊——吼吼——”老乞丐眼中恨意大炙,朝着羊巫吼叫。 “看你还有心思考虑这些我很高兴……”虞子婴的声音轻柔地插入了两人中间,她道:“这意味着你还有多余地精力跟我的蛇类们好好地玩一玩。” 羊巫一听浑身一僵,正准备逃,但下一秒,却发现整个人都软摊在地,如同老乞丐一样失了力气,原来在她动的时候,虞子婴也动了。 这被卸掉了四肢的痉挛痛意,直接令羊巫痛得撕心裂肺,惨如白纸。 “真难看啊……” 虞子婴居高临于看着她那张扭曲的脸,半蹲下来,拿出一柄手术刀,于她脸上娇嫩皮肤轻轻一划,那瞬间渗透的凉意令狐狸精全身一抖。 “你、你想做什么?”她咬着牙,忍着痛,苍白的嘴唇一阖一紧,眼瞳收缩不定。 “你可以猜一猜。”虞子婴漫不经心道。 “你、你真的是腾蛇皇族?”她喘息粗重,再度问道。 虞子婴黑沉的眼眸一动不动,轻声:“嗯。” 狐狸精眼睛一亮,神色流转之间,许多贪婪的情绪便流动其中,明显尤不知死活。 “老乞丐的皮是你剥的吗?”轮到虞子婴问她了。 “哼,是我又怎么样,你是不敢动我的,若我死了,你也一定会死。别不相信,看那老乞丐你就该知道,你惹不起我们。况且,你不想知道腾蛇一族是怎么被灭的吗?”羊巫确定她的身份后,惨白的眉宇之间竟有几分自信得意的神彩。 “是你的话就好办了。”虞子婴直接忽略了她剩下的话,只捡她需要的答案听。 接下来,虞子婴木着一张脸,手中的手术刀子就像一部完美的割皮机,在羊巫恐怖到变型的脸上,很快便将她面部的皮完整地剥了下来。 这其间狐狸精羊巫的惨叫与凄厉便不必言赘了。   ☆、第六十七章 报复,精神病发 亲眼看到活人剥皮现场的肖宝音先是吓傻了,接着她啊地一声,便像是风雨中吹打的湿濡小鸟,巍巍颤颤地抱头蜷腿,小心肝寒彻,不敢再多看一眼,甚至连声音都一并掩住。 可是即使她害怕成这样,却从没有想过违背虞子婴的意愿,她宁愿选择掩耳盗铃,也没有选择出声阻止她的残虐行为。 或许是在潜意识内,她并认为她的婴姐姐做的事情是错的。 “是你将他炼制成毒人的吗?” 虞子婴的语气依旧轻谩而平静,与刚才问她“老乞丐的皮是你剥的吗”一样的语气,虽不带任何戾气,但由于她音质偏低偏纤细若刻意放缓时,莫名给人一种神经质森冷毛骨悚然的感觉。 由于眼下剥皮的手术条件简陋,虞子婴担心羊巫会因为剥皮过程中失血过度而亡,便特地从她怀中收罗了一些珍贵伤药粉撒了一些,先替她暂时止了血,待她痛得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得翻白眼,舌根朝外吐,即将痛得昏厥过去时,才替她稍微止了点痛。 虞子婴还有话要问她。 “啊呃啊啊——放、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羊巫原先一张算得上漂亮野性的脸蛋儿,此刻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的一团,虞子婴连眼睑上的皮肤都没给她留点儿,可谓当真是雁过拔毛,人过剥皮的真实性写照。 她头颅上黏附着黑色潮湿的长发,汗水泪水血水跟鼻涕糊成一团,人也失禁了,她整个人早失了先前那副唯我独尊的端庄与得意,只剩下虚弱崩溃的求饶与痛不欲生的惨鸣。 她上佻的春杏眸赤红一片,瞳仁可怕地收缩着,眼底盈满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血水涟涟滑落流颈,红唇激烈地颤动着,已被她的牙齿咬出一排血痕,血肉翻绽,她已经快受不了,她想她真的要快疯了。 被剥皮的痛,被毁容的恨,与此刻生不如死的慌,还有当她看到眼前这个变态冷酷的腾蛇皇族少女,凝视她时偶尔从眼中划过的那一抹像是准备解剖研究实验室的一只青蛙的冰冷兴致目光时的惧,这些汹涌情绪通通汇聚成一道疯狂而残忍的网,快将要将她整个人的神经都压垮了。 可这一切虞子婴都看在眼底,察在心中,只是她依旧无动于衷。 不在乎的人是牵不起她半点情绪的。 “对了,你刚才好像分明已经承认过了,我倒是多此一问了。”她面摊地恍然道,偏了偏头,像是幽谷深壑不染烟火气息的小姑娘,黑翎睫毛忽闪,带着几分脱世离俗的荒诞语气道:“我听说炼制毒人是需要许多繁琐的工序,其过程加诸在毒人身上都必定痛苦得不堪言,可我现在倒是没有多余的时候跟你玩炼制毒人了,所以啊只能委屈你试一试别的方式变成一具毒人了,但这种方式能不能炼制出一具活的毒蛊人我却不知道了。” 她说什么?!要拿她炼、炼毒人?羊巫如雷鸣雷掣般,整个人被惊骇得改了样子,她就像所有的心理建设都瞬间崩溃了一样,她脸上的每一根血管都像爆烈似地通红突起,般牙露嘴,好像要将虞子婴吃掉似地,凶相毕露。 她凄厉道:“你——咳咳——你敢,我若活不了,你、你跟那个老东西都活不成,你知道你们腾蛇一族是怎么被灭的吗?就是被我们、就是我们殷圣灭的,哈哈哈,咳咳——你还想杀了我?!” 她心中燃烧着最为猛烈的憎恨,愤怒达到了顶点,如疯如狂,连痛跟恐惧都忘了,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扭曲而抽动着,暴突的眼珠子奇怪地咔咔转动着,喷射出通人的光芒。 “好啊,你杀啊,杀完之后你的人生也将彻底毁了,因为你将面临着我们殷圣数不清的敌人来袭。小贱人,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连你的父辈族人都是全部死在我们手上,光凭你,哈哈哈——你放心,你的下场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不,你绝对会更惨,更可怜的!” 羊巫由于情绪激动,血液在太阳血内疯狂地悸动蹿动,她的那张恶毒肉沫碎的涨红肉团脸,像是快要爆炸一样膨胀起来,她却一无所觉,只对着虞子婴恶狠狠地啐血诅咒。 要说用那么一张丑陋而血腥的脸说话,不开口便已恐怖三分,这一开口连恶鬼恐怕都得替她让道了。 虞子婴对她的话看似随意对待,但实则却一字一句记在心上,特别是某些敏感字眼,当她感觉身后的老乞丐被她的话刺激得呼吸急促挣扎又开始嘶吼狂叫时,便觉得她要说的话已经够了。 “啊——”下一秒,羊巫惨叫一声,但闻“啪哒”一声,一截新鲜的腥红软舌掉在地上。 肖宝音抖了三抖,嘴里短促地发出一声呜咽声。 而老乞丐则则好像失音了一样,愕然地瞪着虞子婴。 虞子婴收势,若无其事地将手术刀上的血痕慢条斯理地在羊巫身上擦干净,语气平常得就像吃饭喝水般寡淡:“这正好,我这里也有一笔帐需要找他们慢慢地算,不过在这之前……”虞子婴睨视她:“”还是先算算跟你的吧。“ ”你知道,老乞丐他不会说话了……我很怀念他曾唤我的那一句乖乖……“ 因为曾经祖母在她很小时候就曾这般亲昵地唤过她……虞子婴伸出两根手指,捏起她的下颌,看着她被迫抬起的脸,一嘴的血沫无法吞咽无法顺利流出形成的喷涌,脸上表情似痛极亦似怕极,只能呜呜地可怜叫着,眼珠子在虞子婴靠得近些的时候,仿佛即将从眼眶中突了出来。 ”他也不能正常行立……“ 她瞥了老乞丐那肉块萎缩成一团的脚踝至小腿处,那就像长了鱼鳍般多出一张粘张在一起的肉瘤团块,除非挖掉那块粘肉,否则他一生都只能垫着脚尖,像动物一样跳跃着移动。 虞子婴眸光一黯,握刀的手一挥,羊巫的膝盖骨被生生地挖了出来—— ”啊呜——“ 老实说,日常的虞子婴并不良善,亦不残戮,但她却是一个隐性的精神病人,即使她自己并不承认,但当她心中越怒时,她便会越冷静,行为亦会越残暴血腥,从当初在精神病院她能偷偷三更半夜去割掉一个人的肾来烤熟再喂给失掉肾的人吃,如今她就能将一个活人生生折毁致残而死。 待虞子婴将那个已经翻起白眼,一身如同血染,几乎没有一点好肉的羊巫像布袋提拖起来时,准备喂蛇堆时,老乞丐看见,却是整个人呲开黄牙,使劲地用头撞地,他虽然身体不能动,但头颈却可以,他呯呯地撞着头,眼眶泛红充满了痛意与担忧,对着虞子婴的方向吼吼吼啊啊啊地直叫。 虞子婴眸光一颤,停下动作悠悠回头,对着老乞丐僵硬地抿了抿唇角,她始终不懂得怎样自然而然地去笑,但她已尽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会那么冷酷了。 ”你是想让我停下来?可是你那碎不成语的嘶裂叫喊,你的灰暗绝望在我耳畔不断萦绕,切切不停,你与我流着同样的血液,是以你的痛你的恐惧,都时时刻刻影响着我的判断,看着这样的你,你让我如何停,又如何停得下来!“ 她的声音突地拔高,不似刚才面对羊巫的平淡冷静,此刻带着一种狠戾地轩然大波,就像海浪啸声发泄一般石破天惊,如雷贯耳。 她不知道这种难以压抑的情绪是从何而来,或许是被当初宇文子婴的那些鲜活刻骨记忆所影响,亦或许是那蹿流于血脉中的炙热温度所影响,亦或者是她那一颗天生便对自己纳入保护范围的族人护短的本能所致。 无论如何,如今她已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也无法再冷漠地置身事外,既然如此……那就让一切乱吧,那就一起来疯吧,她要登高望四海,翻起那滔天巨浪,要那霜临群物冬,雪飘大荒寒,万物万物皆波澜,皆破,皆为她腾蛇一族的存在而战悚、不安! 前世,虞氏凋零到仅剩她这一脉正统,但她这个正统却摊上那么这么一个毒寡命运无能为力,今世,腾蛇一族被灭了族端了窝,那只剩下她这么一支独苗正统,她却拥有了改变命运的能力,来自于前世的遗憾与忿恨,她再也不会选择妥协! ”这种人……死了便是死了。“ 虞子婴声音冷漠至极,表情就像扔旧寒酷冰镇后般慎人。 她将羊巫尚余温热的身子直接就扔进了斑斓咝咝涌动的蛇群之中,只见一触及到血肉,蛇群激昂叠上,很快便被其淹沉于无影了。 老乞丐怔怔地看着,最后看了虞子婴嗯呜一声,像是叹息亦像是无奈,轻轻阖上眼皮,便没再出声了。 虞子婴以为他是对她的偏激的做法感到失望,所以不愿意再看了。 可肖宝音看羊巫被蛇啃得渣都不剩了,却突然不害怕了,她怕的是看到那具残缺不全活着的人,却是不怕一动不动的尸骸的,不得不说,肖小宝亦是一朵奇葩。 她看虞子婴误会了老乞丐,便抡着拳头,清了清干涩的嗓音,替他申说道:”婴姐姐,我想老伯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是想阻止你,而是心疼你,很心疼你!我想,他只是觉得你会变成这样,全是他的责任……他其实在自责。“ 说着,她不知道是感同身受,亦或者是刚才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一下放松,眼眶的泪就无声地流了下来,显得凄凄艾艾,好不可怜。 虞子婴闻言一愣,她蹙眉看着肖宝音,那茫然的神情,就像是遇到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一样迷惑。 而老乞丐刚才耷拉下的脑袋,突地一抬,似诧异讶地转过头看了肖宝音一样。 虞子婴看到老乞丐的动作,便了然肖宝音的话是正确的,为此她沉默了许久,终是选择若无其事地掀开了这一页,她对他们道:”这座康城,想必不会只有羊巫这一个‘故人’,我们去找找别的人一道‘叙旧’吧。“ ”啊啊啊吼——“老乞丐又开始使劲撞头,不得不说他的铁头功很过硬,撞得地板都起裂缝,他的头还完好如初。 虞子婴让肖宝音离开些,自己上前半蹲于地,出手替他重新接好关节,并将受伤的脚底上好伤药,才道:”我还有同伴落在他们手中……我不能就这样走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前去掌握更为重要的关键信息,既然从老乞丐口中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就只能从敌人嘴里挖出来了。 ”对啊,怒哥哥,始还有宝黛公主他们三个,我们不能扔下他们不管就自己走了。“肖宝音一听,连忙凑上去,亦帮呛道。 老乞丐闻言,瞥了肖宝音一眼,眼中某中谲异血色一闪而过。 肖宝音没看到,但虞子婴却敏锐地察觉到了。 但见下一秒,老乞丐毫无预兆地对肖宝音出手了,那不留情地招式绝对是必杀,虞子婴稍微犹豫了一下,错身一挡,将老乞丐的攻击以柔制刚卸下,终是出手阻止了。 老乞丐一愣,朝着虞子婴怒其不争地气恼地嗷嗷乱叫了一声,那模样就跟小时候宇文子婴不听话,偷偷蹒跚着小脚,跟着老乞丐一道偷偷出去乞讨时的眼神一样,充满心疼气恼与无奈。 虞子婴拥有了宇文子婴的记忆,但此刻却莫名地感觉仿佛也拥有了她的感情一般,那种淡淡的暖意,被人关怀呵护备至的感觉。 她挡在吓傻了的肖宝音身前,认真道:”她是不会说的。“ 她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 ——他想保护她,既使他变成了这副怪物的模样,即使他曾失了人性,他依旧不曾忘记过要好好地保护她。 虞子婴的话,曾多年逃亡,又被人生生折辱生存了近十年的老乞丐自是不信的。虽然这个小姑娘他并不讨厌,甚至她心思纯净灵敏,曾帮了他两次传话令他心生好感,但这些东西跟他腾蛇皇族的安危相比,全都不值得一提! 眼下时机敏感且危机四伏,他不能存在一点侥幸令虞子婴的身份有暴露的危险! 看到老乞丐眼底的坚决,虞子婴权衡了一下地位关系重要,最后转头颇有几分无奈地看着肖宝音,从腰间掏出一漆黑的药丸,对着她道:”吞下它吧。“ 明显知道自己眼下唯一的救星倒戈了,肖宝音并非蠢人,或许她平时表现得有些逗比,但她从知道虞子婴那个简直令人快心惊心跳的秘密时,她便预料到有这么一刻了,她是做好了心理建设的,她想婴姐姐虽然霸气狠拽狂,但却是一个十分有原则的人,她相信她的。 但当她真正面对时,依旧显得怯怯懦懦地问道:”这、这是什么?“ ”穿肠的毒药。“虞子婴很直接道。 肖宝音嗝了一声,直到虞子婴再补充了一句:”但它是慢性的,一时半会儿不会毒发,它需要按时服解药才行。“ ”哦。“肖宝音这才吁了一口气,然后如同毅然断腕般提起勇气,拿起黑漆丸,便一声不响地咕咚吞下了。 老乞丐看到两人如此”愉快“简单地就达成同识,表情一愣。 虞子婴看着肖宝音吞下毒药,并没有出声,倒是肖宝音吞下毒药后,抬头直视着她,眼睛充满认真与干净剔透,她信誓旦旦道:”婴姐姐你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关于你的事情半个字的,即使是亲生父母亲跟怒哥哥亦一样,明明杀了我能够一劳永逸,但你却选择不杀我,这就表示你愿意相信我,所以,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虞子婴古怪地睨了她一眼,道:”我并非是信任你,若我想你噤声,我自有千百种方法令你开不了口。“ 当然其中最简单又不留后患的一种自是杀人灭口,但凡事都以杀人为最方便行事的习惯,她就不是一名玄术师,而该是一名杀手了。 当那些蛇群感应到主人的想法,悉悉窣窣向前游离了几分时,肖宝音当即吓得眼泪汪汪,好不可怜:”婴姐姐,您别吓我了啦,我胆子小,再说我都吃了毒药了,你还要欺负我。“ 虞子婴止制了蛇群的吓唬行为,考虑了一下如今队伍的情况,一个老弱病残,一个胆小逗比,应在不利于关键时刻带在身边拖事,于是她对肖宝音道:”我送你们出宅后,你便独自带着老乞丐先出城跟宇文氏汇合吧,我一个人去找他们。“ 肖宝音吃惊:”可——“ ”你们留下来除了拖累我之外,还有别的用处吗?“当耐心用尽的时候,虞子婴说话一向很直接,别人的心情从不在她考虑的范围。 被虞子婴的毒舌瞬间刺伤自尊心的两人,同时眼神一黯,最终拗不过虞子婴的决定,无奈只得先行离开了。 老乞丐自是不愿虞子婴为任何人冒险,在他心目中,没有任何人的地位能够媲美得上她,重要得过她,可虞子婴的决定他反驳不了,特别是她已经这么大了,她让他好好地看着她。 是的,他已经看到了,她长大了,身上亦已经有了腾蛇皇族该有的威仪与强势,力量与智慧,骁勇与狡诈,他从未见过进行蜕变得如此完美的腾蛇皇族,不,她已经是皇了,腾蛇族唯一的吾皇! 他虽然想留在她身边尽一份力量,可惜他已经力不从心了,而虞子婴亦感受到他的虚弱,才让肖宝音将他尽快带出城去。 将他们两人安全送出去后,虞子婴便站在雾霾深深的街道发了一会呆,她小脸呆呆地,想起之前那件无疾而终的事情,古怪地喃喃道:”心疼我?为什么?“ 肖宝音说老乞丐是心疼她,是自责,可她既没有受伤,又帮他报了仇,他为什么还要心疼? 关于这一点,虞子婴直到现在都一直都没想明白。 刚才只是看他们两人都一副很懂的样子,为了掩饰她的无知,她才一直保持缄默。 可实则,她觉得很莫名其妙。 ”青蛇。“虞子婴转过头,轻声一唤,但闻从四周稀稀唆唆的蛇群中,咻地一声飞蛇出一条遍体通透青鳞的小蛇,缠上虞子婴的手腕,连缠三圈后,蛇脑袋温驯乖巧地探探头,吐着蛇信。 ”让它们散了吧。“虞子婴对小青蛇下了指令。 小青蛇灵性地扭过头,对着蛇群咝咝咝地吐着蛇信,蛇群便一哄而散了。 虽然她也能够召唤蛇群,可那太费精力了,由小青蛇一出马,倒是替她省下不少事儿。 ”那个女人的味道你应该记住了吧,现在带我去找她的同伴。“虞子婴望着前方,伸手摸了摸小青蛇的脑袋。 ”咝咝咝咝~“小青蛇点了点小圆扁脑袋,黑珍珠的蛇瞳泛着异光。 ——   ☆、第六十八章 贫民窟的另一个名字 虞子婴觉得自己或许太高估一条爬虫蛇类的智商了。 这是当她被小青蛇重新带回之前离开的那橦古屋鬼宅院时后浮起的第一个想法。 “你觉得……这静寂得如鬼宅一样的毒虫蛇蚁的苑内,会有人?”虞子婴鼻嗤一声嘲弄,明知故问道。 太饶舌的小青蛇自然听不懂,所以它卖萌地歪了歪蛇头,一双圆碌碌的漆黑蛇瞳与虞子婴如出一辙,又黑又大,像个摄人魂魄的无底洞。 “……” 莫名有种与自己致气的违和感,罢了,它或许只知道听从她的命令找出气息来源,却不懂得举一反三,反正之前她对这落魄宅中的某些气味感到异样,便选择再次信步而入。 宅中肯定是没有活人的存在,虞子婴曾散发出神识仔细探查过,但由于之前考虑着尽快将老乞丐他们两人送出康城,倒没有在宅内细致检查过。 这座宅院大抵格局呈方形的,并从东、南、西、北四面围合,于东南西面遍栽密郁叶茂的榕树。 所有房屋正面全面向院子中心,即门、窗全朝向院中,这座院宅为座北朝南,地势甚好,虞子婴以风水来分析,康城地理位置向南阳光充足,且冬季风势较大,多为西北风,院中正房多为背后朝北的北房,方便以厚重的后墙抵挡北风。 按原理上说该是如此,但实际上,这座宅院的风水基本全部被破坏殆尽,甚至聚集了阴极磁场。 虞子婴略感诧异,能将一座风水正常的阳宅变成一座阴煞鬼魅之地,倒也不容易啊。 她一路掐算,满目游巡,这座宅院在北房的两侧布置了耳房,这是很普遍的建筑结构,北房南侧东西则布置厢房,北房对面布置倒座房,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封闭居住空间。 建筑结构上来说,是一所普通的四合院宅,虽算不得上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但亦是宜居宜家的优美住所。 宅院中心为一方形庭院,在庭院中用石砖铺设十字甬路,在十字甬路间的空地中栽花种草,种植各种果木植物,同时是一个宽阔的活动场所。 但此刻空地栽种的全部生物都一片*凋零,榕树繁盛延伸弊阳遮日,鬼森阴影,站在宅院的十字甬路交叉口,虞子婴心中对此莫名有些在意,瞳仁像猫眼一样闪着熠熠的黄光——究竟是什么缘故造成如今这破败的局面,令整座宅院成了一幢阴煞不宜居住的死宅? 其中必有妖异。 虞子婴入步宅内,此宅院的建筑布置形同虞子婴曾居住的瑛皇国宫殿,其大门、二门、正房及二、三进院对称布置在一条中轴线上,这些院落正房为北房。 “前无官场大至阳之地,后无*坟场阴煞之地,看来问题该是出在宅院才对……”虞子婴心道。 北房一共有五间,其中厢房三间,倒座七间,大门开在东南角,房屋间利用游廊连通。 在虞子婴在宅院行走间,小青蛇在虞子婴腕间蛇身缠漫收紧,频繁吐着蛇信。 “气味越来越浓了……看来该是北边了……”虞子婴安抚性地拍了拍小青蛇的脑袋,继续前行,当她再次重新站在刚才囚禁老乞丐那一片血迹斑斑,毒虫蝎蚁尸骸遍地的庭园时,她顿了顿脚步,想到了什么,上前将宅院内那些绑着铃铛的红绳全部收卷起来,私藏之。 这些红绳也不知道是由什么材质所著,坚韧得厉害,且收缩性强,留着或许以后会有用处。 在厢房和倒座房之间砌以隔墙用以分出内院和外院,虞子婴踏入内院时,隔墙中心置以垂花门,四合院大门进门处设影壁,虞子婴在影壁与垂花门处都停顿观望了片刻,最后竟出手呯地一掌轰裂了石面。 直观从石面内镶嵌的内容令虞子婴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要问那约十公分的石墙内究竟藏着什么? 是骸骨,以墙的厚度与大小推测,至少约七具,虞子婴好像明白了,她走院墙壁处,又是直接暴力一掌下去,顿时墙体轰塌粉碎一角,在尘飞烟激落定之时,一截白骨裹着干涸的泥浆埣块散落一地。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虞子婴看到如此场景,虽面目依旧保持着镇定,但心底却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像……就像将有一件无可避免的灾祸即将要降临。 原来这座宅院散发的隐约气味就是尸气,这是一座由尸骸堆积铸成的宅院。 虞子婴不信羊巫不知道,否则这康城宅院千千座,她为何偏要选择此处而居? 她跟她的那些同伴究竟秘密潜伏在康城,是何目地? “走。” 虞子婴突地拔地而起,身如枭鹰飞掠于房檐瓦壁,离开了这座极阴极煞之宅——她记得羊巫曾无意间透露过,要将她们带去到一个叫炼油坊的地方交给一个叫鹿巫的人,虽然她并不清楚炼油坊究竟在哪里,可她相信权七叔他们应该会知道的。 另外也有一些事情,她需要从他们口中确切了解一下。 重新回到破庙,权七叔跟凌少年当然已经不在了,可虞子婴却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出现。 果然,虞子婴默念至五十时,那两父子伙同身后几名高矮不一的男子一同从篱笆墙后疾步而来。 “你……你又回来做什么?!”权凌从权七叔身后抢先站出,他一双虎虎大眼惊讶地看着虞子婴,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恼。 明明就走了,怎么又这么想不开就回来了呢? 她是个傻子吗? “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纯澈的声音,如冰击玉石,令人听起来莫名好感。 权凌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指着鼻尖:“我?” “没错,是你。”虞子婴肯定道。 权凌傻眼,正待说话时却被权七叔愤怒打断:“你哪里都不能去!”然后他再看向虞子婴,脸色绝对称不上是和善和欢迎:“你去而复返究竟有什么目的我不想知道,但如果你想连累我们,那就绝不能姑息!” 此话一说,他连同他身后的几名男子同时面色肃穆而森然,充满决意。 “连累?我觉得你们还需要连累吗?”虞子婴肤色也很白,即使蒙着面纱,依旧给人的感觉是超乎寻常得美,但此刻,当她面无表情注视着人时,却是如同冰面反射出的,一种凛冽而令人生畏的威仪。 权七叔魁梧壮硕的身体被她一连两句的反问震得后退一步。 “康城沦陷,你们如同一只只待宰羔羊,任人宰割,若要说到连累,该是我这个误入康城的人被你们的懦弱连累吧。”虞子婴字字如讥,刺入了权七叔等人的心头。 “你——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权七叔脸色大变,黝黑的皮肤泛上了一层淡灰青色。 “城西那一座被榕树覆荫的四合宅院。” 仅这一条消息便令权七叔脸色震惊失色。 “你!你去那里了?!” 他身后的另外几名男子亦以同样震惊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着她,仿佛在问——既然你去了那里,怎么还能手脚完好无缺地回来? 唯凌少年依旧一脸茫然不解地看着他们。 “去过了。”虞子婴言短意骇道。 权七叔突然激动道:“那、那你看到了……看到什么?” “你不用试探了,我看到了老乞丐,也看到了那个叫羊巫的女人。”虞子婴视线一一打量过他们,除了像是被隔绝在外一个世界的凌少年,其余全都是练家子,并且武功还不弱。 “那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权七叔身后一名年约三十上下,长得清瘦而偏黑的男子,瞠大眼睛脱口问道。 虞子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个叫羊巫的女人很厉害?” 看他们如此吃惊的模样,好像她既然竖着进去了,就该横着躺出来才对。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装傻,那个羊巫的女人……她既会炼毒,手中又控制着一批毒虫,别说杀了她,既使靠近都会被啃噬得尸骨无存的。”权七叔声音沉重而凌厉一口气说完,又顿了顿,疑惑地看向虞子婴:“你难道是在说谎?不,不对。”权七叔又迅速否决,他紧紧皱起眉头,眼珠子一颤一颤地:“你既然知道老乞丐在那里,便说明你是真的进去过了!” “老权!虽然老乞丐是在那座榕宅内,可……可他变成那个样子,她怎么会认得出来,我猜她肯定是敌人派人迷惑我等的细作!”另一个虽长像平庸,却有一双精明世故眼瞳的年轻男子第一时间捕捉到虞子婴话中漏洞,急急道。 权七叔迅速抬眼看了虞子婴一眼,犹疑不定,他道:“你到底来康城所谓何事?你与老乞丐又究竟什么关系?” “权七叔。”虞子婴突然出声喊道。 权七叔眉眼一跳,神色怔愣,直直地盯着虞子婴:“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其它人都错愕地盯着虞子婴,亦是一脸意外。 “贫民窟、康城,除此之外,它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叫作……腾蛇七宗之一?”虞子婴淡淡耷拉的眼皮斜睨而上,清澈冰凉的嗓音如同在他们头上炸响一个响雷。 此话一落,权七叔彻底哑声了,整个人因为突然与意外而显得呆呆地。 根据他们的表情,虞子婴心中得到了答案。 原本她仅是猜测,老乞丐为何会选择贫民窟来藏匿行踪,若仅是因为大隐于市的安全考虑,其实还有更多比贫民窟更佳的选择,亦或者是因为贫民窟的环境与身份掩饰,能令他们躲避掉敌人的追捕,可这种地方虽说隐蔽,但却并不绝对安全,因为环境的过于脏乱与复杂,若不愿意暴露身份显露出能力,他们一个老乞丐和一名婴幼儿,要怎么样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坚持不下去呢? 关于这一步,对于对这世上最后一名腾蛇皇族的保护,老乞丐不可能没有考虑,若说考虑过他却依旧如此选择,这只能说明,他信任这座城,他信任他能够在这座城中有能力抵御敌人的追击与搜捕,能够抚养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幼儿。 而事实上,他的确平安无事地将宇文子婴抚养了近七年,这七年间有太多的事情是宇文子婴忽略了片段与线索,可被虞子婴重拾起来却成为解开谜团的关键。 这一座城,其实就是老乞丐用来保护腾蛇皇族所布置出来的烟雾弹。 ,“我叫虞子婴。”她等他们稍微消化一点后,补充了一句:“老乞丐就是我的养父。” 她知道身份的暴露,将会将她彻底推向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境地,可她却并没有对此迟疑过。   ☆、第六十九章 腾蛇一族开阳 在一片如水泥石墙般死一般沉寂的凝重气氛中,突地从旁边传出一声十分不和谐的吃惊疑问。 “咦?老乞丐不是只有婴子一个养女的吗?你、你说你叫什么,虞?虞子婴?喂,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老乞丐的养女了啊?还叫子婴,呿,还跟婴子的名字这么相似,你该不会是在骗人的吧?”权凌努力想刷存在感,他从护着他的那群人堆后挤出一点缝隙,探着脑袋对着虞子婴一脸喳呼呼地瞪眼嚷道。 咯吱~权七叔后牙糟一阵交错作响,他与权凌相似的虎眸忍耐地回头瞥了他一眼,表情十分头痛。 看来他是太过保护他了,就因为不愿意他冒险,不愿意他掺合到危险的事情中,便一点重要的事情都不曾告诉过他,哪里想到,就因为如此,竟将他养成这么一副……这么一副“天真无邪”的犯浑模样! 而其它几位权凌的叔伯哥们亦是用一种“你是猴子请来的逗比”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嘴角抽搐。 “怎么了?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哪里说错了?”权凌又不是瞎子,哪里察觉不到他们看他的眼神既怪异又隐忍,就跟便秘憋了翔一样,吸不回去又拉不出来。 “闭嘴!一边儿去,别打扰我们谈正事!”终于权七叔的忍耐槽达到了沸腾点,一掌便将权凌像老鹰擒小鸡似地拎到身后,用虎凛高大的身躯将他挡住,不准他再犯抽地上前搅局。 “你说你姓虞?”权七叔眉拢如山般沉重,那如刀斧刻铸的国字脸布满急欲求证的紧迫之色。 虞子婴不言,像是知道他们会进一步确认究竟是哪一个虞字,虞子婴干脆眸俯于地,弈气于指,于地面勾勒横撇下一个遒劲有力的“虞”字。 权七叔等人看到地面那一个“虞”字时,整个人倏地如僵硬如石雕木桩,但下一刻皆气息沉沉,似有浓浓滚滚的热焰从身体燃体而起,又似脑袋一炸,震得整个空气都因着他们情绪的激烈起伏而动荡不安了起来。 “爹、爹,你们怎么了?”权凌看他们在看到那个“虞”字后,便一个个像变了一样人似的,那骤然暴涨的气势简单就像血洗战场的冷酷将士,一瞬间压轧得他甚至连呼吸都快停止了,一身冷汗唰唰地结成冰渣。 或许是在紧急时候他那一片浆糊迟顿的脑子突地被震通了,他眼前浮现了一个肃穆庄严的场景,后知后觉地张大嘴,错愕地看向虞子婴,继而像是要趋散恐惧一般使劲地朝地跺跺脚。 “爹、爹他们设在暗室内,天天供奉的那些牌位不就是都姓虞的吗?虞、虞子婴?难道……难道你是他们的后人?” 虞子婴一听,麻木的视线略为一荡,黑瞳黑得深沉。 她倒是不知此事,她眨敛着覆寒的睫毛,眸色清冷似月辉,淡浓和宜:“腾蛇皇族是姓虞?” 难道当真是宿命的轮回?虞氏……竟在异世亦有一个虞氏,且与她血脉相连,密不可分。 随着虞子婴如闲聊浅谈般念出“腾蛇皇族”四个字,权七叔等人又是一阵颤震。 “你——你就是那被宇文家接去做女儿的……”后面的称呼权七叔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只炯炯而热切,热切中又带着惊疑不定的眸光。 听到这里他要是还懵懂猜测的话,便当真是一个棒槌了。当脑中断成一截截的思考回路在她的提点与诡异难辨的行为通通忽然串起,让他猛然点通了全部疑问。 “此事再议。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我需要一个对城中路线熟悉的人带我去一趟炼油坊。”虞子婴知道有些事情并非一时半刻就能够说得清楚,就算她直接承认,他们想必又会就坡下驴让她展示证据,她耽搁的时间已经够了。 与肖宝音同时落于陷阱的其它人这么久还没有动静,无论是怒那边还是殷圣那边都静得不同寻常,不需要掐指算,她都在心中也确认了怒等人定是出事了。 司不懂武功,华铘武功尤比不上他易容术精通,而怒是一个随性风流无羁,轻狂恣意的人,他杀意冒头时哪里管得上别人,别误杀了别人就不错了,所以她没有时间在这里待他们慢慢验证或叙旧。 “这……可话还没有谈完。”权七叔身后那穿着一件布褂,眼聪神明的年轻男子略带尴尬地提出挽留之意,他叫权佑。 她的真实身份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他们又如何能甘心就这样让她离开呢? “我杀了羊巫,并带走了老乞丐。”虞子婴视线如激泠泠的寒意一一滑过他等心头,语气不淡不咸地道:“你们可是不信?” 权七叔面目一紧,其它人则一呆。 羊巫真的死了?!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你、你当真杀了那个恶毒的女人?”凌权趁着他们怔神的空档,不甘寂寞地又冒前插话,他目光充满怀疑,直瞪瞪地盯着她上下打量一番。 在他眼中的虞子婴很柔软,亦很脆弱就像琉璃剔透的精致玉娃娃,透着水净性洁,仙骨莲心,虽然种种的美好独特之处,却唯独缺少杀伤力。 他已经完全遗忘掉之前在破庙内她将他老爹揍得快生活不能自理了事实了。 主要是她这副皮囊太具欺诈性了。 “她死了,想必康城那边的人必不会罢休,与其被动地接受,我更喜欢主动地出击。”虞子婴点明了她此刻时间的重要性。 她的话并没有任何影射含意,但却成功令权七叔等人一深虑后,便徒然涨红了一张张黑皮脸。 他们不期然想起她之前说的那一句话。 “康城沦陷,你们如同一只只待宰羔羊,任人宰割,若要说到连累,该是我这个误入康城的人被你们的懦弱连累吧。” 这句话之前他们听着只觉得气恼与忿懑,对她不了解他们处境的不屑争顾,但此刻却因怀疑她的真实身份而莫名多了一分羞愧与无地自容的尴尬。 “可你若不将事情说清楚,你的事情,恕我等……无能为力。”权七叔不敢直视她那双仿佛能直透人心的眼睛,他权衡一番,最后咬着牙一股作气道:“我们的命不是我们自己的,你既然知道这是就是腾蛇七宗,便该明白我们究竟是什么人了。除了我们主人的命令,我等……我等是不敢亦不能擅离职守。” 他将话说死了,亦有着一种孤掷一投的毅然决然:“若你能够证明身份,我等就算舍了一切,用命去填,我等亦无二话便护送你跟老乞丐安然无虞地离开这座康城!” 他眼中的热切与希冀几乎如实质般火热浇筑于虞子婴身上,她知道他迫切地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腾蛇皇族,可她表明身份一则是为了试探确认一下他们的身份,二来亦是为了避免到时候出现大水冲了龙王庙这种囧事,其于他们的行动她则另有想法,此刻他们能不能完全信服她的身份倒并非太主要的了。 “康城这件事情不需要你们插手,你们的命在我眼中远比你们想像之中更加珍贵,亦因此,康城的事情,你们只需按照原先的态度继续观望潜伏,我自行且会处理。” 虞子婴看他们一脸错愕吃惊的表情,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眼沉敛慎重,道:“我表明身份并不是为了让你们为我所用,而是想让你们明白……我从没有主动舍弃过你们,我只是……” 她这人虽然性情寡淡而冷漠,但凡她纳入保护圈的人皆不会辜负,她想起华铘与天枢一族对腾蛇皇族的怨气,心中略为无奈与纠结,心疑念他们这十几年亦是如此卑微而隐忍克制地活着,是否心中亦是如此? “你只是……什么?”不觉被虞子婴的话所吸引,他们皆目光灼灼,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话脱口问道。 虞子婴似被他们的眼神镇了一下,原本到嘴里的话绕了一个圈,她道:“你们可懂命跟力的区别?” 命跟力?权七叔等人茫然不解地摇头。 “那你们有听过这么一种说法吗?在儿时常听老年人说,天上的星都是代表一个人,每人有一颗星,星暗则人倒霉,星坠则人死。人像棋子,天就是下棋的人,只能听它摆布。” “……你究竟想说什么?”权七叔困惑地看着虞子婴。 “可以生而生,天福也。可以死而死,天福也。可以生而不生,天罚也。可以死而不死,天罚也。……然则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智之无可奈何。若以命与力相拼,命若帝皇般其权威大极了,力即使再顽强倔强亦是一点没有用处的,我受命之制,前十三年懵懂困于命。” “你们可懂?”虞子婴一片肃穆正色,认真地讲解道。 十三岁时宇文子婴夭折而亡,命数殆尽,十三年后才有她的存在,她的延续。 她与宇文子婴的不同在于,她既能窥探“命”,亦拥有“力”,所以她活着,毕竟这世上既能掌控“命”又拥有“力”的人如同凤毛麟角般稀罕。 “……”懂什么啊? 他们根本已经被她的话给直饶晕了,怎么听着她的话那么像那些神棍般命啊福啊天啊的绕脑又高深莫测难以理解。 第一次发现智商捉急的他们,这是多么痛的领悟啊…… 虞子婴蹙眉,为他们那目瞪口呆的傻样而生了郁闷,这是不懂还是不理解? 罢了,此事后讲吧,她则趁他们失了防备那一刻,如流光一纵切身一把擒住权凌,对权七叔道:“我需要他替我带一段路,待事完则完壁归还。”语讫,便拎起大惊失色的权凌纵身而去。 “凌儿!”权七叔迅速回过神来,看着虞子婴不按常理出牌,说了一堆玄乎的话将他们绕晕了后便将人抢走,他心知凭他们的速度急勇追赶依旧是追不上了,况且他心中有一瞬间也在犹豫,该不该上前去阻止。 “七叔,怎么办?”权佑剑眉星目,倒是长得清俊,可惜太过清瘦削了几分气度,他看着远去的两道身影亦是一脸纠结犹豫,偏头耐着急色征询着权七叔的意思。 “……她的身份终究不明确,是敌是友都难说,你们回去后先别急着公布宣扬此事,暂时待定原地不得轻举妄动,我乔装打扮一下,暗中跟上去瞧瞧情况!”权七叔定定地看着空气一处。 凌儿到底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可能在情况不明之际不管不顾不去寻,可终究不能大举轻动,否则会被殷圣的那些人察觉到康城内潜藏的异样,这么一来他们的隐忍牺牲便功亏一篑了。 他们已经咬牙和血吞隐蔽了这么久,甚至连“老乞丐”都不敢不能冒险去搭救,便是为了侥幸留存一支完整的力量归还腾蛇皇族,为其复仇重兴腾蛇一族效力,他等忍得痛苦而憋屈,再如何都必须小心谨慎行事。 如他稍前所言,他们腾蛇七宗开阳的命,的确不是他们自己的,他们生是为腾蛇虞氏一族,死亦是为其虞氏一族,若那名神秘的黑衣少女当真是老乞丐送去宇文家养的腾蛇皇族,他自然不能不管,可偏生她提了个由头,吊起了他们的胃口后便又语焉不祥,不欲多谈,这让他们的心忐忑得七上八下。 弃之,就怕一万,不弃,又怕万一。 所以权七叔决定亲自跑了一趟,去查明个究竟,权七叔全名叫权樟,乃腾蛇开阳权氏一族的十族老之一,因为排行老七,所以城中人习惯称其为权七叔。 他担心被察觉城中身份,便特地换了一身行头,低调蒙面戴上头套,就如同一只暗夜枭隼,劝阻了其它的跟随,便朝着炼油坊飞身而去。 此趟老实说,他心中充满了危机感,因为他知道炼油坊内住着谁。 鹿巫,一个比羊巫更加凶残厉害的人。 —— 另一端 “啊啊啊——喂喂喂,你你你慢点啊——”被虞子婴拎着空中疾飞,像第一次坐凌霄飞车的权凌简直被吓得个半死了,尖啸恐惧叫声一路不停。 “闭嘴,凌儿!” 权凌闻言一愣,瞪着泛红的眼珠,在风中苍白无色的脸巍巍颤颤地转过头,脸颊意外飞起两抹红霞,这绝对是气红的,他对着虞子婴叫得更凶了:“你叫谁、谁凌儿啊,你、你才闭嘴呢,放,放我下来啊!” 虞子婴的脾气并不好,耐心更是一般,特别是当她有事情要办的时候,那绝对是风厉雷行,铁血手腕。 她倏地滞下脚步,停在一座尖塔瓦砾前端,她单手拽着凌权的襟前,将他提离了地,举到尖塔边沿,阴风凛凛,双脚离地时,下面犹如万丈深渊,余光瞥了一眼,便叫凌权全身寒透,僵结了嘴巴。 “指路。” 权凌干干地咽了一口唾沫,听到虞子婴那几乎命令的语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依旧闭紧嘴巴,倔强地害怕着,颤抖着。 “若你不指路就意味着对我没用了,没用的东西对我来说就是累赘,那也没必要再带着你走了,你直接从这里摔回去吧。”虞子婴冷冷晒然抿嘴,阴森一笑,徒然指尖力道松了松,权凌身形不稳,一看下方是吓得直接哇哇大叫。 “我、我指,别扔啊!这扔下去绝对变肉饼啊!” 虞子婴重新攥好他,语气缓和了几分:“我只是需要一个指路的向导,并不会对你怎么样。” 权凌多了她几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恼地自暴自弃道:“知道了,我替你指!替你指!有你这样拜托别人帮忙的吗?瞧你也长这么大个人了,难道除了耍横耍蛮,凶抢恶语,便不懂别的语气了吗?” 说好的娇糯软绵,含羞柔弱的外城妹纸呢?究竟被什么怪物吞掉了,怎么外城的少女竟也这么凶残得丧尽天良啊! “不懂。”虞子婴很诚实道:“我只懂得以最简洁的解决方式来达成目的,这难道不对吗?” 权凌闻言,诧异地回视了她一眼,看她一脸认真完全不似说笑的表情,心底莫名有些说不清的怪异情绪地涌动。 他想,究竟是谁将她教育成这么一副一板一眼,木然死气的模样?看她一副老气横秋,勘破世事的性情,哪里像是风华正貌的少女,分明就像一具行将就木的老妪!   ☆、第七十章 炼油坊的异端 康城周临曾灭国的郸郸小国边境雒阳城,环境交通倒算不得十分闭塞,路径曲肠幽道甚多,而听闻康城前身乃某国的都城,因为得罪某权国而招致的国毁族亡,由于此处荒费已久,是以周遭些小国的小贾富裕乃至地主爵郡王侯便瞅上这了这一块肥肉,纳为已用,私下集资在这一座废墟上重建修复旧貌宅居,可见其底子规模亦并非一般小城市可媲美。 康城分锯三台,南北约有一千多米,东西约数百米,分隔为三部分,各有门道相通,而它实际上则是一军事性的城堡,由于北依黄邙山,地势高亢,可俯瞰康城全城体貌,具有至高点的作用。 由于九洲战乱频乱,听闻当初被敌国侵袭时,此处乃双方必争之地,名唤“畈垒”,出于军事上的需要,在康城的西北城墙外壁和秦垒台的外壁设置了许多墩台,按虞子婴观察其形制和效用如同后世的“马面”。 经凌少年一番孜孜得意的炫耀,虞子婴才了解到康城究竟有多大,论其东西二十里,南北十五里亦不为过,在整个外郭城以内,足足划分为三百多个方形的坊,每坊均四周筑墙,每边长三百步,即为一里。 旧都的废墟修辑作为康城的内城,其内生活着城中富贾,并且“大市”、“小市”、和“四通市”等工商业区都设在内城以外,位置则宫城以南…… 虽然宇文子婴曾在这座康城生活过差不几七个年头,可她因为身份特殊一直被老乞丐局限于外城破庙宇与周边街道,根本不曾真正将这一座城图板块描绘入脑中。 况且一般来说贫民是不允许入内城的,可某一日内城突地爆发的瘟疫,所有富贾商贩贵族皆争先奔走,逃离此城,从此这座城便彻底沦落为贫民窟。 虞子婴猜那次瘟疫十有*是腾蛇七宗为缴清那些占地为主的人捣的鬼。 凌少年嘴碎,虞子婴便敲定了他这个设定,一路时不时拨弄他说话,像倒篓子似地探听她想知道的事情。 终于七拐八弯,从内城重新绕一圈来到外城那片工商业区,虞子婴一路过来,店铺商贩作坊都停业歇止,整座城死一般寂静,了无的人气,她猜测如今城中怕是没了外驻人,仅剩腾蛇七宗隐匿的族人与外来殷圣两方所占据。 炼油坊就在街尾矮巷间,从虞子婴落地的角度可窥一角,它由一片阴荫的绿藤树根爬满墙根,灰黑色建筑就如同一倒盖压下的铁笼龟壳,四周围堵岩石,顶檐却不似寻常瓦璃,而是一条条铁栅横七竖八密匝得井形严不透风,其内部不详。 眼见终于抵达,虞子婴放开七晕八素的权凌,一挥素黑阔袖,掸开一片晴明之地,她仁立于炼油坊间前,她眸光如电随意打量了一眼,但见此坊间门牌匾斜倒,黑擅木门把手漆落油苟一层泥,周围都蒙了一层黑灰,梁间角落虽没结上厚重的蜘蛛网,却也是破旧陈黄,似荒置已久。 她五官敏锐,即使站在坊外,亦隐约能从炼油坊内嗅到一种古怪的气味随着温湿霉腥的空气从门缝隙内飘散而出。 难道这座看似荒置的炼油坊仍旧在操作?这般想着,虞子婴便一掌挥出气流,推开了那两扇虚掩的门扉,当即便感受到与门外截然不同的热流气浪扑面而来,粘湿的空气令她抿了抿嘴角,抬眼间,隐约能从墙亘迴廊间观测到火光红映一片。 有火? “咦,你就这样进去了啊?”凌少年捏着嗓子慎声低迴地叫道。 他终于在脚踏实地中回过神来,他摆正摇摇晃晃的脑袋,在虞子婴观察炼油坊的时候,他则站在门口处,虎形大眼神左右窥探,眼底阴晦沉沉,怕是会有什么不知名的怪物从暗处突地冲出来似地。 他爹可是不止一次警告他要安份守纪,千万别踏足这些疯子所在的地盘,是以他也好久不曾来这地段游逛了,却不想一来当真吓了一跳,这里原来可不是这样,如今一条街走下来,别说瞅见一个活人了,简直就是鸦雀无声得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虞子婴听到权凌的声音才想起他的存在,她头亦不回道:“来的路途我观察过了,并无任何危险,你自行回去吧。” “喂,等等,你什么意思,嘿,你当真不走了吗?你究竟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啊?”凌少年一听便气歪了鼻嘴,他倒是想一走了之,可偏生就是见不得眼前这位脆生生的少女被祸害了去。 他天生就这鸡婆的个性,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他自我唾弃一声后,还是靠到她背后火急火燎抡起胳膊嚷道。 “有什么?”虞子婴神色如常,眸静凝幽寂,不见任何情绪。 凌少年怕跟她对视,便不受控制地瞥开眼,烦燥地挠了挠脸颊:“哎呀!具体有什么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偷听我爹跟佑哥楠叔他们说话,说这城中外来搬迁居住的人口基本上全都被那榕宅跟炼油坊的人给抓了去,之后便再也没有一个人出来过,我听别人说……这里面是有吃人的鬼在!” 凌少年说着说着便打了个寒颤,抱臂搓了搓,他绝不是在危言耸听,而是真的这么认为。 “我知道了。” 对于他的话,虞子婴仅对此表示了解地点了一下头,便不带任何迟疑地踏步入内。 “喂!喂!你——”一抬头,便看到虞子婴那一抹于比黑暗更浓重的削瘦挺直背影,心中挫败又恼怒地摆摆手,负气道:“算了,你要去就随你便罢,反正好话歹话我已经说尽了,爱送死是你的事情,我也懒得理你了!” 凌少年说完,最后侥幸地等待一会儿,却见虞子婴劝不听执拗的步伐,怒气一冲脑袋,便一脚踢向褐黑色的门板,踢得狠了,便转身跺地走了。 —— 虞子婴自是没空理会权凌那小孩子的脾性,她自打进了炼油坊后,便立于一片空地,空地四角堆满了一些木漏蒌子架子,两旁架起一根根横过中轴的竹竿,她走了几步,便从侧腰挂着的一个青蓝布兜里抓了一把铜钱,指如挑花,将铜板并排于白皙掌中,然后寻准方位,便朝空中一甩,她目光遽如电光闪鸣,视线不离十二枚铜板。 当十二枚铜板先后不一纷纷掉落在地面时,虞子婴下巴微抬,俯注的视线似无底黑洞幽深,一瞬不瞬。 ——竟是正反面各一半。 仅瞥了一眼结果虞子婴便了然于心,可只见前一秒还大气高端上档次的玄术师竟双膝一弯蹲下来,十分接地气地将地上铜板一枚一枚地重新拾回来。 她可没有一掷千金的豪气,甚至一掷十个铜这个都还得留着一次继续用。 即使是没有固定经济来源的玄术师,也只能穷酸地开源节能了。 她进了炼油坊室内,坊间内空气沉闷霉腥,有一股子油气酸味儿,看过去黑压压一片,原来室内窗户都紧闭且垂下了一层黑布,风干破碎的布随着开门吹起的风而动,梁间的灰白色窗幔亦开始不安分地飘动,一丝惨白的光线渗进来,映着纱幔上的褶皱波浮不定,渐渐地显露出一双眼睛的形状,它的眼神仿佛能钉入人的骨髓—— 虞子婴倏地出手,如一道流光般切入纱幔间,但见气流卷入如雪薄刀刃般将纱幔撕得支离破碎,似漫天雪榍飞舞飘洒,但原本隐匿此处的那道身影却不见了踪迹。 虞子婴气息一滞,不可能有人能够不着痕迹地消失在她的视线内,虞子婴有这种自信,除非刚才她捕捉到那一而逝的是鬼魅。 若非如此……那只就能说明此处有一条秘道,能供他及时躲避她的探查! 她刚才入坊间前,分明看到壁亘间火光闪烁转瞬即逝,她本以为内有火炉开火,但坊内一片熄黑,由此她联想到刚才黑影的失踪,便有此猜测。 刚才或许秘道有人察觉到有人在炼油坊前,便将秘道开启出来查探,是以地底开炉的火光乍现一瞬,后来火光又骤然消失自然是因为秘道关闭。 的确,若非有秘道,这炼油坊分明停业已久,那股湿热腥臭的味道又是从何而来呢?如此一想,一切便也理了个通顺。 她在原地搜寻了一遍,她确信地道就在这附近,果然经她在四周摩挲一遭,便于柱桩上摸到一个圆珠形凸起,她朝内使劲一按,便咻地一声,她脚踏之处地底落空,整个人失重便摔了下去。 虞子婴在半空中迅速稳定身形,但不过眨眼间,她便已落了地,由此可见,秘道离地面并不算太深。 一落到暗道,虞子婴便更容易嗅到一股腥臭铁锈的味道,由于混杂着另一种怪异的味道,她到此刻才辨认出来是血。 秘道由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黑岩石铸成一条长型的甬道,由于没有灯盏光烛,瞧不仔细具体,她循着那浓重的腥臭味道一路前行,地面渐渐潮湿起水渍,前端传来昏暗的光线,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声一声滴答的水滴声,直到虞子婴视线霍然开朗,眼前一片净白无暇落入眼底。 那是由白色的大理石铺阵的一方浴池,垒成了两阶步梯,圆形的浴池三角雕铸着三个狮头,狮头内正潺潺地喷涌着——血水。 红与白极致相映衬,那副场面绝对是视觉冲击震撼的。 没等虞子婴再仔细看去,此时,“哗啦”!一声,一道身影从浴池的血水中破出,血凉灩稠水流自他周身滑落,他下半身仍旧沉浸于血水,那一头黑发从血水之中甩出一道弧度,便披散于他肩,镶金黑袍散落在雪水面上,而那浓稠的血从他身上滑落时,似披上一层血红色的丝绸,一缕透着红猩的发丝逶迤落下,垂落于他神斧刀刻的俊美苍白脸颊, 他整个人似迷惘似一朔石雕般静凝一瞬,那被血染红的身子一晃,欲重新坠入池中。 虞子婴瞳仁一窒,心思还没有活跃起来,人便已如飞矢之一箭噗通一声跳入池中,亦不顾一身被污了,就在他即将摔倒的时候,双臂一揽,由于他身材过于高大魁梧,她一只手只怕力所不及,唯有双手共用,将他带入怀中。 “怒……” 她将他的头靠在她肩胛处,半个身子挨着她,翻手一拽便探入他手腕,迅速把脉,确定他还有心跳时,这才暗吁了一口气。 怒在靠倒在她身上时,连她身上也一并被染满了血。 “你终于来了……”怒睁开了眼睛,似从唇齿间溢出轻笑一声,他垂落的双臂从善如流地揽住虞子婴纤细的腰肢,将头埋进她颈窝处,并恶作剧似地将脸上滑落的血在她洁净的衣衫上蹭了蹭,低沉嗓音吐露在虞子婴耳畔,渗凉入骨,又带着几分沙哑抱怨道:“你若是再不来,我可能真的会疯掉吧……” 虞子婴看得出来他的情况不对劲,他抱着她的时候,全身就像掷进炉中的铁一样烫得令人难受,她蹙紧眉头,不与他交谈,伸手强硬地掰过他的脸抬起,当看着他那一双毫无掩饰,一片腥红似血的眼眸时,动作一顿。 “你的眼睛……怎么了?” 以往怒的眼睛在杀意鼎沸时,虽然会呈现猩红一片,似覆了一层血纱,却依旧会有正常的瞳孔,可如今,他的眼睛竟然是纯色的血瞳,并且瞳孔竟是竖仁。 如……猩冷无情的毒蛇般眼瞳。 “你……你是血蛊人?”她僵着脸,字句在嘴内咀嚼半晌,才将这个猜测问了出来。 怒眸光瞬间幽深,目光留驻在虞子婴脸上半晌,突地一手猛然扣住虞子婴后脑勺,唇瓣凶狠覆盖上去,然后如吞噬般用力吸吮啃咬…… 虞子婴一怔,但随着被叼得舌根发痛,心中一怒,便一掌劈向他左肩将他击开,怒一退开,便双手紧攥于浴池边缘,似不痛不痒般突地仰头十分豪迈野性地哈哈哈哈地狂笑了起来。 “觉得恶心吗?”他笑完,充满恶意又惑人地舔了舔红猩嘴唇,偏过头轻漫斜睨着虞子婴,那丝丝缕缕滴着血的发丝垂落脸颊,令他邪魅异常。   ☆、第七十一章 笑比哭还要难看 他一只修韧似竹般颀长的手掌懒散地撩开满额缧缧湿发,露出光洁而宽阔额头,相学上说天阔地圆,财禄极丰,乃是大贵之照,而事实上亦如此。 他身姿绝伦优雅靠在浴池边,手臂湿垂黑袍扯曳间,交衽拉开露出胸前一片肌肉古铜色的肌肤,既危险森然,不拘一格地肆意张扬却又性感蛊惑,迎着虞子婴的视线,幽幽勾唇,拖曳出颤人心弦的靡靡音色。 “恶心吗?被我这么一个血毒蛊人亲了,哦,不对,应该是被我这么一个怪物亲了……” 血蛊人是什么?虞子婴虽不曾亲眼见过,却也是在《峒溪纤志》与《隋书——地理志》等奇异诡录中看到记载过一二。 若说种毒人是以世间各种歹毒毒素注入血液炼制成,蛊人则是以蛊浸体器官炼制而成,可血蛊人却与这两者都不尽然相同。 因为血蛊人的炼制过程要比以上两者更为苛刻亦更为残忍。 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据其法以五月五日聚百种虫,大者至蛇,小者至虱,合置器中,令自相啖,余一种存者留之,蛇则曰蛇蛊,虱则曰虱蛊,这便是蛊的制作方式。 而血蛊人则是与制蛊相差无几,精选以上百成千蛊累积于封闭空间,仅留一缝隙呼吸,无光无水无食,再将一人封之于内数年亦或数十年不等,若败则为百千蛊的养份,若胜终啖尽这百千蛊的血肉而生。 而这般活下来的血蛊人基本上也就是挂着个“人”的名头,实则它与蛊毒生物已差无异了吧。 怒嘴角微勾,水波轻晃之下,似倒映着一片阴翳与……讽森。 她竟然知道血蛊人……呵呵呵~一般人会知道如此隐秘古诡的事吗?难道真是所谓的命中注定的反目成仇啊,不留余地地被揭露,就像毫无预警地心脏像是被密绵的细针地反复刺痛,被披露的真相,就如同这一池腥红浓稠的血水,猩臭而令人恶心,可偏偏他却只能浸沉在其中,那染满的血渍,永远都洗擦不干净了…… 她现在是用怎么样的目光看着他的呢……震惊,恶心,害怕,厌恶,躲闪……人性啊,就是这般*裸地令人犯胃! 怒仿佛没有看见此刻虞子婴身犯险地,亦陪着他一同浸泡在一池猩臭的血水之中,由于虞子婴的五感敏锐,那浓郁冲鼻的铁锈腥臭闻味令她深深地蹙起了眉头,可她却没有吭出一声抱怨,或嫌弃。 可惜此刻的怒的眼睛就像是被厚重浓稠的黑暗包围住,他看到的、听到的全都是被自我心理扭曲而癫狂的呈现。 虞子婴此刻嘴角不知何时悄然浮起一道狞笑,“哗啦”一声,血水翻涌出气泡,她滑腿跨过一步,一靠近上前挥掌就是啪!一巴掌。 怒猝不及防地被打偏了脸,比血色更浓郁阴沉的瞳仁一窒,他转过头看着虞子婴,而那张端正刚强、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笑时却若清风朗月的脸上此刻似是褪去了一切表情,一瞬不瞬看着虞子婴,只留一份说不出来的冷意,浓郁似打翻了墨盘脸上,隐约额颈间似有突突经脉凸现。 但他却没动。 “清醒了吗?”虞子婴一抓将脸上血渍点点的蒙面黑纱扯下来扔开,苍白而木讷呆板面容一片平静,注视着他眼睛,淡淡问道。 “什么意思?”他缓缓至血水中穿水而起,冷煞血腥之气荡开,那挺立的高昂挺拔身躯若一座黑红塔,覆下一片森森阴影于虞子婴身上,充满了压迫与危摄之力。 虞子婴抬睫看向他,虽然她身量只及他肩膀,但那即便是仰视的目光依旧能给人一种俯视的感觉。 “你的人已经变成了怪物,难道那颗心也要变成怪物吗?”虞子婴在他面前倒是一点都不不讳“怪物”两字会刺激到怒,反而反复地强调这两字,像是刻意激怒:“你就是个怪物,不要讳疾忌医,况且当个怪物有何不好?当杀便杀,只要你心在,当仁者仁,随性自在,一切亦由你控制。” 怒倒是被她一番矢气戾气的话震了震,似听错般微愕半晌,一般人这种时候会理直气壮地说这种话吗? 闻言他眸色瞬间幽深,那抹森冷疯狂之色却是渐渐褪去,唇露几分讥诮:“你当真以为能由我控制?” 虞子婴设阴谋与摆事实理论性的事情嘴皮子利索,可惜人情世故的话便是嘴拙笨齿,根本不懂得如何巴心巴肠地安慰别人,这几句都是收刮了脑底全部能够想到,能够说出最委婉的话了。 要按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恐怕就是——九洲大陆谁不知道七宗罪之一的怒侯就是一个人形怪物,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别人都不拿你当人看,你也千万别拿自个儿当人看就行了。 虞子婴眼看怒依旧耿耿于怀,颇有几分谈得拢则可以继续愉快地做朋友,谈不拢则直接杀人灭口的架势,她眸色流转一瞬。 她倒是不怕他,但眼下局势不明,内讧不要太蠢了! 况且她是来准备攻略他的,他是什么身份甚至什么物种她都根本不在意。只要那颗心还是人的便无碍。 想着经历过这种折磨存活下来的人,多少都会有些心理病吧,毕竟这种时代可没有什么一对一的辅助心理医生存在。 亦因此,所以才会衍生这么多变态横行。 虞子婴看着他那一双愤世嫉俗的猩红眼眸,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他为何是七罪中的愤怒了,亦同时猜出怒应该就是恨之煞。 他恨这个世道,恨那个将他变成这样的人,恨周遭一切,恨自我,恨得多了,便也不知道究竟在恨什么,到最后或许当真会如他所言,整个人崩溃得疯掉。 试问要如何消除一个人的恨意呢? 记得释迦牟尼佛曾说过,如果一个人走过另一个人的身边,看到那个人被箭射中了,他不该花时间在怀疑这箭是从哪里射来的,或是谁射的箭,箭杆是用什幺木头做的,箭头是如何磨光的等等。 他最该做的事只是立刻将箭拨起来。 她若想让他解除掉“玄束”并成功彻底攻破他心防,便要将他心底那只毒箭拔出来。 可惜眼下的时机不对,另外华铘与贪食司两人尤不知是何处境,还有那个炼油坊的鹿巫在哪里亦毫无头绪——这种情况下,她别无选择。 “不能控制就继续给我憋着。”又是那该死的身高问题,虞子婴踮起脚,挥开他的手,一把攥紧他的衣襟,虽然面目依旧平静,但由于动作辅助莫名带了一丝恶狠狠的意味:“听着,从此刻开始将脑袋放空,什么都不要再想,将一切都交给我……” 说到这时,她迎着怒微愣的眼瞳,顿了一下,手劲渐渐放松,随之语气亦多了几分郑重:“……我会听的,我会好好地听你讲你所有的事情,不躲避,不厌恶,不嘲笑,我会认认真真的听你讲完你所有埋在心底的事情……所以,现在你跟我走吧。” 虞子婴放开他后,后退了一步,然后伸出一只莹白指尖纤细的手,腕间垂着纹藤青的阔袖,那圆润的指头透着粉,嫩得似能掐出水来,便这样无防备,乖巧而邀请伸出来,静静地放在他面前。 “只是要等你彻底地冷静下来,我们再来谈这件事情。” 怒紧紧地盯着她那双笔直,不带半分闪烁的漆黑如墨眸子,那里面黑得不带半分光亮,平静坦然,如同最幽深的黑洞,但就是这双眼眸似被赋予了神奇的力量,一点一点都抚平了怒心中的狂燥、戾气。 那双猩红蛇瞳逐渐恢复了正常瞳色,他视线垂落,静静地注视着她的手掌,心底就像有一根最柔软的羽毛一点一点地挠着,骚动着叫他停不下来,于是他顺从心意,干燥而修长的手指缓缓穿过虞子婴的双手指缝,根根相扣,仿佛要让交融的瞬间无限延长。 “不躲避,不厌恶,不嘲笑,认认真真地听我讲完所有的事情?”他重复一句,低沉惑声传入虞子婴耳中,似什么东西地渐渐沉凝了下来,又似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叫嚣着骚动着。 “嗯。”反手回握他手,微凉的掌心与他那灼热的掌手既然不同的温度下相贴相合,烫贴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你为何……总是如此特别的呢?”看着交合的一大一小的手,他卧垂着睫毛,磁性清逸的嗓音低低靡靡,似泉涧溪水落珠盘地清越笑音溢出。 虞子婴看他此刻神态平静,气息拙朴沉稳下来,方摇头:“我不特别,若你觉得我特别,那也是因为……”她语言一停。 怒抬眼,那恢复寻常神态的面庞,长眉一挑,四周玉白灵石浮动光斑粼粼间,仿佛千万拢月一春,春阑闲光,夺目璀璨:“因为什么?” “那也是因为我对你一个……特别而已。”虞子婴呆讷着面目,神色如常,便对着他回了这句。 此话并不假,虞子婴的确对他是比较特别的。 怒闻言一顿,莞尔一笑,然后伸出一根干净的手指,弯指亲呢地摩挲着她柔嫩冰冷的面颊,那细腻而湿凉的温度令他留恋万分:“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记得表情要再温柔点,你这模样哪里像是说好话的,分明是来讨债的,呵呵呵~” 虞子婴一听犯了愁,她偏了偏头,呲开八颗糯米白瓷的牙,笑得干干地:“是这样吗?” 扑哧一声,怒笑得爽朗似九月朗阳,弯月眸中盈盛的笑意倒是比方才来得真实些,他轻捏起一把嫩肉,伸手扯了扯她的嘴角,让她原本就怪异僵硬的笑变得更诡异三分:“我倒是听过哭比笑难看,可是第一次见这笑比哭还难看的呀,婴妹妹当真令哥哥我大开眼界了呢~呵呵呵~” “窝夜是……”虞子婴含糊不清道。 怒笑一滞,停下动作,问道:“你说什么?” 虞子婴推开他的手:“我亦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笑比哭还难看。”她似报复刚才他的动作,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与他的嘴角处,板着脸认真道:“就是在你说‘恶心吗?’的时候,真的好丑,比你脸上长了几十条疤痕还要难看……所以,以后不要再那样笑了。” 虞子婴不懂得说甜言蜜话,所以有时候大多的话都是由心而发,而就是这种质朴而不加修如同小孩子那般直接的话,却重重地撞击到怒心上最柔软的部位。 怒眸中几缕迷雾,几分朦胧,睫毛半垂卧影,看到虞子婴这般亲近靠近自己,就如同不知他那令人退避三尺的秘密一样,眼前的一切真实得就像幻想一般,他黑眸恍惚一瞬,猝然回神,迅速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朝上一拽,虞子婴不慎,便仰着脖子,倒入了他怀中。 “你这样……我又想吻你了怎么办?” 他附下身子,慢慢靠近,带着一种微腥混杂男子清新呼吸喷撒于她脸颊之上:“这次能打得轻点吗?”   ☆、第七十二章 为美人赴汤蹈火 “这次能打得轻点吗?” 虞子婴黑翎羽睫一掀,漆黑眼眸一瞠。 一根倾隽手指似托似捏着虞子婴下巴抬起,口唇刹那覆盖下去,那灼热似抹了一层焰蜜的唇上那软轻的触感,竟温柔得不可思议。 那一瞬间,虞子婴似看到他身上闪耀出一种几近融化冰雪变幻的曦阳光芒,那光芒五彩随着他唇齿间哺度滑溜绵软,更有缕缕说不出的精纯热气流入她体内。 许久,至到那温热离去,湿热气息偏离,则尽泻虞子婴耳边:“婴妹妹……有时候真想将你整个人嚼碎了一点一点吞入腹中,这样你就会永远与我融为一体……”他轻溢一声叹息,似限遗憾地亲了亲她的耳朵:“只可惜此时场景不对啊……” 似被她那水亮剔透小巧如水晶饺的耳廓吸引,他亲一下不满足,低笑一声俯下身体,直接用唇舌细密描绘着这水润耳朵的软骨轮廓,勾摩着极少碰触的浅浅沟壑。 “够了!” 虞子婴一哆嗦,猛地伸手推开他,常年面摊的小脸绷得紧紧得,似锐利丝丝缕缕,但面皮后的耳根处却意外地泛红,那瞪着他的双眸泛着水光,像浸在水中的两泡黑珍珠,板着脸瞪着他的样子……虽面目依旧面无表情,但怒竟意外感受到她似有些受委屈般。 “嗳!惨了!”突地,怒似病极呻吟一声,一掌抚脸抑起头,一脸“吾之将亡矣”的模样。 “怎么了?”虞子婴一怔,眸光警觉地犀利起来,将神识如虚浮游蔓朝四周探去。 怒从指缝间透出的眸光瞧她一脸如临大敌的严肃模样,嘴角深勾翘起,似被桃花汁染过,那愉悦的桃春之色浓厚翻滚,突地他伸一臂一勾,便将她重新揽进宽阔的怀中。 那娇小的身子如此契合地嵌入他身躯,填得满满地,他将脑袋俯下,奸计得逞般亲了亲虞子婴的唇角,温柔摩挲,怜爱刮扫:“我快被你迷惨了,你说你如果将来没地良心要抛弃我,我还要怎么活啊!” “……” 那种充满怨妇般的口筷真的是从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的成年男子嘴里酸溜溜地吐来的吗? 敢情刚才一直都是在耍着她好玩是吗? 虞子婴白玉小脸一阴,漆黑眸子内危险情绪一闪而逝,二话不说,直接抡起紧了紧的拳头,一拳呯地一声兜头朝他脸上揍去! “鬼蜮国公主我在榕宅找到了,你们是一道在那里失踪,可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虞子婴从池中迈出,那浸泡到腿根处的湿稠粘臭液体令她蹙紧的眉头一直不曾松缓过。 呈圆莲瓣绽的三头浴池外铺阵的是洁白底纹海棠的井壁蝇纹条砖和手印条砖错缝环砌而成,整个浴室呈现洁白无暇的细腻柔滑,可偏生蓄了一池画风完全不同的猩红浓稠的血液来供浴……当真有一种邪恶与纯净相悖论的讽刺感。 怒揉了揉脸颊,干涩地眨动着被揍乌的一只眼睛,壮硕高大的身子娓娓跟在她身后一道跨出浴池中,活像根尾巴似地——这是被揍爽了的节奏么?! “起先我觉得那座宅院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气息,便欲进内探查一番,却不想误按了一处机关,最后落入一条秘道中,那秘道是一条狭长漆黑的甬道,长不见头,我嗅着那股怪异气息,沿着秘道一直摸寻出口,我虽知道是走出那座宅子,却是不知道这是是到了哪里。” 虞子婴将外罩素黑圆阔袍脱下,运气一震,那血水震烫起一层雾烟,转瞬便尽数干凝,虽仍有血色干涸其上,算不得洁净,但总归还能将就着穿一下。 “那你怎么会在……这池中泡着?” 难道是走累了,便想着入血池泡一泡?——这兴趣着实重口,虞子婴眸光闪烁一瞬。 正在脱一身湿辘辘血衣的怒动作顿了一下,他偏过头,挑眉勾唇:“我啊看到一些事情……受了点刺激,然后血脉贲张,全身兴奋得厉害,可此处既无男人让我痛宰,亦无女人令我发泄,是以只能……见着一泡池子,便如婴妹妹所教导的那般怒力憋着……” 他的语气古怪,语调更是带着一种别有含义的所指,既使对某此事情并不敏感的虞子婴,都听出那一层暧昧的意味。 “此处四壁皆封,无窗无门,我来时仅有一条通道,你又是从何处而来?”虞子婴顿了一下,叠声再问:“你一路走来,可有看到别的什么人?” 虞子婴两个问题,显然怒对后一个问题更感兴趣,挑了出来单独问:“你是想问那个假宝黛公主与那个娘娘腔的男人?” “娘娘腔?”虞子婴茫然:“谁?” 怒闻言地挑了挑眉,清澄似浩瀚苍阙的双眸,盈盈出一层变幻莫测的水光,似一轮皎洁狭月映碧潭,他当即嘴角一瘪,双手攥着衣角,做出一副受尽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欲寻求保护害怕地怯怯唤了一声:“婴……” 虞子婴嘴巴微张,脸色倏地一僵。 “阿勒,婴妹妹怎么这么一副见鬼的表情,难道我学得不像?”怒勾了一缕丝发掸了撞,表情亦随之一扫,恢复了原本的清朗俊逸面目,他懒懒扬眉灿笑,万分纯无害。 “……”凸凸 —— 经虞子婴一番正经的寻问,怒一番不正经地问答下,虞子婴得知了以下三则消息。 第一则,华铘与司跌落了别的陷阱中,与他并不一道。 第二则,血池底部有一条通道,可通他来时的道路,并且那里面关节伸枝七曲八折,到后期便并不止一条通道了。 第三则,他知道鹿巫在哪里。 虞子婴表示除了第三则消息是好的之外,其它二则算不上好消息。 “嗱,婴妹妹,眼下你是选择去救那两人,还是选择去找那个叫鹿巫的人呢?”怒将一身血衣都褪尽了,放下背负的帝殒大剑,只穿着一条黑绸质底单裤,只见他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犹如希腊的雕塑,幽暗深邃的飞扬眸子,显得风流春韵阑光,挑眉勾唇间,竟凭添生了几分不多见的邪魅性感。 虞子婴仅在他那舒展着诱惑四肢,荷尔蒙浓郁散发的一极棒身材上停驻一秒,便若无其事地瞥开眼,全无异样。 这令怒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心底谈不上是挫败多点,还是对自己如此幼稚的行为好笑多一点。 “去找鹿巫。”虞子很快便作了决定。 怒略感意外地弯了弯眸:“不找他们了?” “既是意外触碰到陷阱,除开恶意的针对,保存自己想必无碍,况且……我并非他们的保姆,事事将他们护于掌挟之下,他们始终会如幼雏软脚。”虞子婴道。 实则虞子婴没透露的是,华铘虽肉脚,但他到底是杀手联盟培育出来的品种,岂非随便让人宰割掉了,而司虽幼雏,但他真实身份则是七罪之一的贪食,虽目测不懂武艺,却绝非什么手无缚鸡之人,相反看他啖兽食生肉那凶相毕露,该担心的究竟是他还是别人,还需商榷一番。 怒听完不置可否,倒是好奇地问道:“何为保姆?” 虞子婴一顿,拢眉想了想,用不确定地语气翻译成九洲大陆人能通的形容词:“……奶妈?” 噗—— —— 由熟手熟路的怒去血浴池去重新开启机栝,虞子婴再次忍着不适,屏息闭眸,用意识探知入了浴中。 池底有一个太极圆洞,开启后仅供一人穿过,他们相继而过后,便落入一汪乳白的水中,顺着一股热浪被冲流至一段距离,待水势一弱,随着水度越来越矮,两人被推至了一淌水池浅滩处。 虞子婴经此一冲,头上身上衣上染上的血都几近干净,只剩一身水汽与淡淡的铁锈腥味,而怒早便知道此处有水,便带了脏衣一道穿过来,此时情况与虞子婴差不多。 两人都天赋异禀,这种程度的湿衣润气一运气震散干燥了。 虞子婴刚缓了一下神,便觉四周有一异,一看之下怔愣了半晌。 但见浅水滩上一眼看去,白森骸骨一累一累,有着衣破布的,有断肢碎腰的,人仅剩一颗头颅空洞的……浮水上,竟累积了成千上百的尸骨。 她刚看入神,只觉风气眼前便一黑,一只蒲掌大手遮了她眼,欺贴于耳唇湿润的优美嘴唇阵阵轻言吐息:“别看了——又不是什么优美赏心之物,你连瞧我*都仅停顿一秒,偏生对这种古怪之物情有独钟吗?” ——到底还是在为之前伤了男性自尊一事耿耿于怀。 虞子婴掰下他的手掌,却被他反握一抓,她亦不理他,眸色幽暗深邃的冰眸似不解:“若是一般的骸骨我倒是不在意,可那些骸骨……骨上沾粘着血肉,不似自然腐蚀造成,而似……” “而似被刮尽了皮肉剔了骨,是么?”怒慢悠悠地接了她的话。 虞子婴一听,恍然道:“嗯,骨上肌腱剔尽,唯有头部保持着原貌……” “走吧,找到那个叫鹿巫的,想必一切都能够真相大白了。”怒猿臂搂住她腰间,将她携了起来,望着前方那红光烧避,螢螢火汽热浪滚滚时,眸色一深。 他想了想,猝不及防弯腰将虞子婴打横一抱,于臂腕间轻松地颠了颠,笑意似晴云朗空的轻疏清狂:“当真是美人入怀,满怀馨香软腻,难怪这世上传出那么多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风流奇闻段子,原来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啊。” “你做什么?”虞子婴一只手臂无意识搭于他脖颈间,另一只手则抵于他胸前,探究的视线由下至上,落于他幽籁低笑张阖优美的薄唇。 “还以为你第一句定是要怒斥一句,薄颜嗔粉,似惊以怒地叫骂道:你这个登徒子究竟要做什么呢,可如今这般冷静寡淡的表情当真令人失望呢……”他装腔作势地失望摇了摇头,可惜唇畔那久弥不散的笑纹却不曾褪缺一份。 虞子婴似被他拿捏着嗓音扮女子那般矫揉忸怩的扮相看愣了一瞬,看着那双澄清爱笑的弦月眸,寡冷的眼眸似斟了一壶浅酒,终是为他荡漾出几分笑意,那极浅,极浅的弧度。 不笑则已,一笑则摄魂倾城。 那呆板森讷的面容亦能笑得如此令人牵肠挂肚,怒眼眶微睁,突地兴致极高地吆喝一声,那笑意似要冲破凌霄亘古苍茫四海九洲:“抱紧了,美人一笑,足以令世间任何男子为其赴汤蹈火!” 虞子婴一听,敛了笑意,本当他是满腔风流蜜语,却不想下一刻,面对的当真是需“赴汤蹈火”才能解决的难题。 从浅滩朝前,那处有一条不加修饰的洞穴,一穿过洞穴,只见前端火焰滚滚,红光烧壁,开阔庞大的黑壁深穴内,通壁光亮灼目,即使随便一点声响便回音激荡,下方熔浆飞溅似火鸦飞噪,冒泡似赤鼠乱窜,要想从此洞中顺利穿梭,便脚踏熔浆上错落点缀,被烧得通红的断石墩子。 可前方弯弯折折,一眼望去,竟看不出洞有多深、有多远。 “等等——”虞子婴一看,便知道怒想做什么了,当即脸色微变。 怒却将臂间收紧几分,一言不吭,神色一片沉凝与专注,便跃身蹈入那片焰浆火海中。 当即温度没下限地上升,几乎与烤炙无疑,火光熏染得两人一片火红,虞子婴顺着热浪一看,只听嗤地一声,一股黑烟于怒脚下冒出,他借力一瞬,便抱着她如蛮荒昆鹏展翅,一跃数丈之距。 周边的沙石子时不时沿着峭壁咕噜坠落,一坠入焰浆当即火光一炸,噗嗤一声,星星火点四溅,怒抖动袖袍,伸臂一挡,将虞子婴头按入怀中,尽数替她挡了去。 强迫性被按倒的虞子婴,闻到肉皮烧焦黑的味道,她表情怔怔地,绷紧的稚雪容颜,一只手悄然紧攥着怒的衣襟。 她想起了当初在贪婪城的请神坛之上,他与贪婪两人亦是如此不顾一切地护着她,那时她仅能如雏毛末褪的小鸟被他们藏在羽翼之下,如今转眼三年至,时过境迁,但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当时她的心情她依旧记忆犹新,那无能为力的愤忿,几欲伸手,却只捉了满手疏狂凉风,满心仓皇生恨—— 可现下,她已经跟那时的她不一样了,她之前跟权七叔他们说过命与力,力虽然改变不了命,但若能够掌握命,力却是必不可少的,若将这两亲都能够掌握住了,她就并非别人永远守护着那襁褓中的婴孩,她已可以成长得能够站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身边,并肩作战。 嗤~糊焦味令虞子婴挤出视线,再次停于一石墩之上,虽一触及离,但亦不可避免受到创伤,即使没有触碰到熔岩,但周围的温度都至少有上百度,若非怒周身笼罩着一屋罡气抵御,怕是光靠近便受不了了。 不用亲眼目睹,光猜测虞子婴知道怒那双被火焰灼烫伤的脚该是如何痛,她看了看一眼难辨尽头的前方,暗道这般下去,他这腿还保不保得往呢? “怒,将帝殒给我!” 字字如凿,虞子婴语讫,刺溜一下腾上双臂顶于他肩,动作毫无拖泥带水从他身后一把拔出帝殒,只见一道锋利寒光流蹿而出,那翻涌的煞冷之气扩散而去,仿佛四周的热度都减褪几分。 “婴——”怒一怔,一手护于她腰肢间助她保持平衡,却没有阻止她拔剑。 虞子婴用上最快的速度从怀中扯出之前从榕宅收缴而来的红绳,一圈圈疾速绑牢实帝殒剑柄,扯了扯固定好,然后眸光如电,如精密的机器扫巡四周,精确了位置后,直接咻地一声如掷暗器般将帝殒前端飞射进前方一处凹凸点的黑岩壁。 若是别的兵器或许这么做很难,但帝殒大剑是何物,那可是兵器榜上排行第一的神兵利器,插岩碎石皆是小事一桩。 “抱紧我!”虞子婴覆于怒耳畔,重声道。 怒本就将她搂得紧,然后两人默契十足相辅相助如蜘蛛人一般一拽,飞曳了过去,由于先前计算好能够停立的位置,最后他们攀于一岩缝间,接下来便如此故计重施,几番下来,虽速度效率不及刚才怒那般风厉雷行,但至少毫发无伤,最终有惊无险地渡过了这一片烈焰火海。 怒抱着虞子婴,双脚刚一触地,便暗地蹙了蹙眉,呼吸一滞,抿唇硬隐忍了一下。 放下虞子婴,他面色如常收回虞子婴递过的帝殒大剑,看着剑柄端上面缚绑的红绳,好奇间一番捻擵,最后讶道:“竟是红蛛血丝?难怪能抗得住这烈焰熔浆的侵袭。” 刚才他一直暗中警惕这看似纤弱的红绳线会承受不住他两人的重量,或抵挡不住熔焰四溅飞射而绷断,但直到他们平安落地为止,它尤完好无损,便心中一直惊奇此究竟是何物而制,如今方知它竟是红蛛血丝。 “红蛛血丝?很稀罕?”虞子婴随口问了一句,便将线绳取下,重新将其揣入兜里。 怒一看,倒并不在意她的举动,听她问话便知道她并不懂它的价值,便笑了一声:“嗯,很稀罕,你倒是得到宝贝了,它刀火不侵,平日触碰无碍,入血一刻则融成剧毒,触之顷刻丧命。” 虞子婴点了一下头,表示听到,然后她在怒不解的目光,蹲下了身,伸手按住他的脚腿:“抬起。” 怒垂下眼,一愣:“什么?” 虞子婴奇怪地蹙眉:“你不痛吗?脚上的伤不上药不脱袜鞋,会发炎化脓,到时再脱时,袜布长进肉中,一撕便是连血带肉一块儿……抬脚。” 说到最后,虞子婴便噤声了,直接从腰兜内掏出一瓶从羊巫那里收刮而来的药粉,准备替他上药。 怒看着平日那一身傲骨挺直仿佛永远不会为任何人俯身低头的人,此刻却如此待他,心中那块腐烂潮湿的地方就像被温暖的阳光一照,暖暖地发烫,他不舍她如此替他上药,她那般娇小软绵(?)该是那受尽呵护的人才对,他便亦蹲坐下来,伸出手:“我自己来吧。” 虞子婴抬眸看了他一眼,转念一想,他伤于脚又不伤于手,自己来也无妨。 便没有异议地将药瓶递给了他,但很快她却有些看不过眼了。 因为怒这个糙男子汉,他利索地脱掉了鞋袜,那糊成一片血肉模糊皮绽肉直接一撕,然后看都不看,直接便倒上药粉随便糊上,接着便准备将那脏鞋袜重新穿上。 “慢着。” 虞子婴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伸手从他手中一把抢过药瓶,看他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她弯膝坐下,示意他将腿搁在她腿上,然后她便低下头,不计较那腿脚的污血,先是细细将脚底粘糊在皮肉上的杂物一点点细致地挑出清理掉。 因为没有干净的水或酒精清洗伤口,她便将焦黑的部位撕下将污血挤排出,虽然她跟怒身上的衣物都算不得上多干净,但上了药粉亦撕了一块缠绑于脚底,不让它直接碰上污物。 看着虞子婴低着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认真替他上药的严肃神情,怒撑着下颌笑意盈盈,黑眸隐隐滢动。 “从不曾有人为我疗过伤……亦从不曾有人视我如常人般,觉得我也是会觉得痛,会受伤流血……” 纯澈磁性的嗓音荡开,竟是微微发颤,修若节竹的手指伸前抚描那低垂,仅露一抹雪白无暇的额头,似要将虚妄幻象握紧,他极尽细致而温存地描尽重叠眷恋,感受到指尖余温,反复流恋。 虞子婴腾出一只手抓住他那作乱骚动的手,抬起那张面摊木讷的雪白小脸,垂眼望去那刹那,眉间聚拢不灭神魂,黑眸浮尽杂质,如雪后晴天昨寒还暖,白虹朗朗贯日,流风回雪洗去一切障翳掩盖。 “过去忆逝不可追,但以后你却可以跟别人说,有一个人曾给我治过伤,她知道我会痛,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会与我并肩作战,不会让我一个人流血受伤……” 虞子婴仿佛对自己这番话颇为认同地颔首一下,看着他一瞬不瞬,面无表情继续道:“下次你记得要这样说。” 听了这一番一板正经自捧自擂的话,饶是从来勇不知耻的怒亦傻眼了许久。   ☆、第七十三章 遭遇鹿巫老妪 就在怒与虞子婴两人大眼瞪小眼,默默凝望半晌之际,蓦地一道声音忽地传入,尖长刺耳,似隆隆雷鸣电闪,如有穿云裂日之威,仿若鹤戾鹰啸于周围层层荡开,震得所闻之人一阵耳鸣犯晕。 音波功?听觉超乎常人的后遗症就是接受声音更为敏感,虞子婴猝不及防不可避免被震得两眼一花,耳廓生痛。 “呃——” 怒眉宇间煞冷之气一闪而过,当即双掌拢捂于虞子婴耳廓,随即一声清音龙啸回击而去,比之破石穿金,风雷破晓,似要将整个洞窟殿宇都震碎了似的。 刚才声波攻击之人,只觉轰鸣雷声先是沉闷又迟钝的低低滚动,随着似狂风肆虐搅乱漫山遍野的植被,一声声惊雷迅疾地从茫茫苍穹深处直射而出,在他耳边轰然炸响。 声停,死寂。 由于两人斗法,四周空气被声啸波及震撼,一种从缝隙间抖漏出黄色尘烟与黑漆漆四壁墙体化为一体。 前面不远是一座地辅方石灰岩砖的地下暗道,穿过熔岩隧道后,展现在他们面前是一座浮桥,似洞穴的石峋笋般笔直连接峭壁两端,底下流淌的依旧是火光烧避的熔岩海浪翻蹈滚滚涌动,四周环绕如抱的黑岩如披鳞戴甲的巨龙飞腾,一层层漫过头顶,虞子婴跟怒两人站在黑岩峭壁一端,只觉渺少得如一粒灰尘,亦如一片烟榍。 “倒是惊喜,走这条道竟能这么快就遇到要找的人了……”怒眸光直直望着石笋高架桥的对面,面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虞子婴晃了晃脑袋,感觉晕眩感稍弱后,一听怒的话便听懂了,原来他之前走的并非这条危险重重的熔岩隧道,想必那条甬道虽然安全,却是曲曲折折多有岔绕路,是以他才会说这一句。 “是鹿巫?”虞子婴语带几分诧异,刚才那道音吼功似男似女,如婴啼风啸,以音力似震碎心脉杀人,足见其内功真气高深雄浑。 怒没转过视线,紧迫犀利如刀芒盯于前方,左手却轻柔地揉了揉虞子婴的毛茸茸小脑袋,似安抚似纳入羽翼之下般爱护:“嗯,意外提前到了……看样子是将我们视为侵入者,出手便是不留情的杀招。” 虞子婴不以为然地扒拉下他的手掌,呲出白牙森森:“正合我心意,我本不是找他叙旧聊天。” “你还真是嗜杀啊……”怒这才转过头,垂下眼眸看向她,嘴角弯弯,舒朗高洁的嗓音透出几分微哑:“可怎么偏生就如此恰好对了我的胃口呢?婴妹妹,你不属于我,又该去何处寻找一个如此契合于你的‘我‘呢?” “我虽契合你,但你未必是唯一契合我的人。”虞子婴语讥颜淡地回了他一句。 她倒是不怕打击他的积极性,这厮便是那种越挫越勇,你越不甩他越是冷淡他便粘得越紧情绪便越高亢的传说中的——身S心抖M类性。 越艰难得到的便会越珍惜,此话则绝非随便说说而已,它是经过无数痴男怨女分分合合,死缠烂打而得出的结论。 怒闻言,一道轻撩慢捻,带着丝丝惊目春寒语气应声道:“哦~婴妹妹这心倒是大呢~想必连人选都私备下了吧,难道是那娘娘腔,亦或是……婪?” 像这种明显打翻了醋坛的话若顺顺毛也许便散了,但若反着拔毛……其结果绝对就是一场鸡飞狗跳,醋海翻波。 这种恋爱达人资深领悟的道理虞子婴是懵懂不解的,不过她却知道此时是怎样一番场景,哪里容得他们俩儿在此处慢慢地你一刀子嘴我一剪刀舌地聊生。 “等得够久了,他既不出来,我们便进去吧。” 看虞子婴语调一换,转移了话题,怒佻了佻眉,也懂得看情势,便预留一计秋后算帐意味的笑意,便顺着她的话而道:“怕是布好了龙潭虎穴等着我等吧。” 虞子婴眸光睥凝前方,从木讷瞬间转换为深邃幽暗:“那我们便一道去掀了这龙潭覆了这虎穴。” 亦不知道是这“我们”两字取悦了怒,亦或者是被虞子婴那凛寒战意感染,怒怔了怔,随即一双曳水含春的眸光深了几许,如柔风拂笛:“你要的,我又有哪一样不曾允过你?” 虞子婴被他那如雪融回春的磁性低吟嗓音撩痒了一下耳心,回视了他一眼,以往不觉,此刻深深地觉得这怒有望朝着质深情圣一途深造,随便一个眼神一句话,便情意绵绵,万千含义糅合其中,令人心神浮动摇曳,若是别的女子得此对待,恐怖早就被迷得找不着边儿了。 可惜啊可惜……虞子婴偏是那木头身子冰塑魄心,非一般坚韧冷酷,但到底不是泥塑石心,想暖化冰魄之心倒是亦非绝无可能,只是若缺了恒久不变的耐心或少了十足热炙的火候,那最终便也只能无功而返,遗憾终生。 两人相伴从石笋浮桥步步急键而行,不急不徐,不慌不忙,热浪翻滚扑涌而上,冲击得他们衣袂翻飞摇曳,似浴火纵风踏入了石穴焰洞之内,足下似踏着魔界寒凉枯月,衣角染着数千修罗魔魅之血,却是残酷的无比纯粹,冷漠映火光泛金的眼眸略微一扫,便是瞬间湮灭穴窟内一片热浪焰浪。 这个岩窟无比旷大,似一巨兽的狰狞口穴,獠牙森森凹凸,关端较窄,内腹高阔圆,内里漆黑幽暝一片仅映火光重重,一眼望去,兽口唾液火红熔似小流瀑布一摞摞,黑岩地面裂缝龟裂亦潺潺流动蔓延着。 此内的火热温度与外界并无多少差距,于过桥时甚至可以说是更高一些,那灼热的温度映红了他们周身,衣袍都发出一种嗤嗤嘶嘶焦硬的声响,似下一刻便会噗轰一声燃烧起来。 然而,虞子婴却面似雪覆幽幽,额上不见任何汗渍,身上衣饰都泛着从骨肌血血脉透出的冰凉寒镇之气,不见对热气有任何影响,怒即使覆了一层罡气亦做不到她如此,是以顿感诧异。 但显然此时他亦不便多作询问,只是垂落黑繎绣龙袖袍,古铜色贴握于那一截雪白,几近无缝地贴近她,用那火热的身躯似饥渴般从她身上汲取凉意来缓和周遭空气。 两人朝内腹而去,一路走来只叹大自然鬼斧神工,将岩洞雕刻成各种奇峰异石,在洞穴入口,天然的焰流居然冲刷出一条深达千尺的沟壑,十分险恶,洞府内十分寂静,唯有不断叮叮咚咚的滴水声进入耳膜。 洞穴两旁随处可见一种透亮的楔形岩石,仿佛一簇簇利剑,剑锋似乎被打磨的异常光亮,透露着阵阵杀气。洞内光线被岩壁反射,一切都浸润在一片火红之中,从沟壑之中腾起的硫磺味的烟气,腾腾变幻万千,映着倒垂的钟乳石笋,景色十分美妙,如果不是洞内成堆成山的尸骸被削了肉剔了骨,扔至一旁,说是洞天福地也不为过。 虞子婴视线瞄了一眼那此尸骸,与浅滩的相差无几,她心中疑惑愈深。 终于走到前端便是一座无顶地基石砌的地宫,它如巨兽的咽喉嵌入地穴焰熔洞内,唯那一片灰黑冰冷异于四周绚丽火红色调。 此地宫看似修建了一些年头,色淡呈古朴之大气,九阶阔横阶,每层有出檐斗拱,工精,纹饰华丽,两柱浮屠塔,两盆架起烧得噼里啪啦的火盆…… 其后是约一丈的石垒砌的宽大高台,却无攀行的阶梯,只是中间挖空了一个六芒星空心,里面填满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有一人,正动作利索地用剔骨刀将一具具尸体最肥美部位的肉割下,再扔进那冒着泡热气腾腾的六芒星空心内,他脚下端有一个木质加铁器辅助材质制作的机栝,箜樋撞击响动,管道前端便发出一阵似鸣气笛的声音。 只见那肉一扔进那六芒星空心的锅中,似先用从壁间射出的石槌一遍辗成碎肉,血流至一个洞内,肉则落入另一个洞内,一阵噼里啪啦然后一番不明所以的运作之后,前端一个圆池中便流出一滴一滴炼制出的黄油水,那是——尸油。 虞子婴一愣。 脑中蓦地似什么炸开一样,她瞳仁缩了缩,前绪后想此刻皆似拨开雾云,一通则全通了。 如那成群扑涌而出的秃头斑枭,那以尸骸砌建而成的榕宅,那不觉已蓄了一池的血水,浅滩上堆累堆积的遍地的无肉骨骸……一切皆是来源于此。 ——拿满城的人命来制油,当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虞子婴嘴角冷冷一晒,她抬目一看,高台之上的那人已近迟暮年岁,他不高,加上此刻佝偻着身躯,就像一只苍老的猿猴,他低垂着脑袋,神色麻木不仁,面目苍老沟壑重重,无眉亦毛无头发,光溜溜的脑门泛着一层油光,一双被厚重眼皮遮掩的眼睛细小拉长,脸干瘪瘦小,唯有那鼻头很大,他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灰色大袍,袍用一条蛇皮束绑着,蛇带上则点缀着吊挂着许多骨头装饰。 他对他们的到来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内,外界一慨不管,麻木僵硬地重复一个动作——割肉,扔尸。 这时,从怒身上蓦地暴发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那不稳定的气压一时如重山压顶,一时如冰封千里破浪海涛,虞子婴从沉思中回了回神。 她一眼看去,看怒咬紧牙遭,额上渗出一层冰冷,似正在极力压制拟痛似喜似兴奋又似紧张复杂而扭曲的神情,蓦然想过他之前所说,他是看到一些刺激的画面才会扑腾进血池中憋着。 原来他说的是这一茬啊……虞子婴感受到四周那浓厚的腥臭空气扑鼻,到底是影响了人的心情,便一掸袖袍,手如猝电伸他腹肋骨三寸处,于后背肩胛一寸,脊椎上一指宽处指按。 怒一震,脸色改了改,努力维持常色,看着她深深地,哑着声音低沉问道:“我好像嗅不到味道了。” 不是问你做了什么,亦不是问你为何要这么做,而是直接阐述他得到的结论。 这是信任亦或是放纵呢?亦或两者皆有吧。 “嗯,与其憋着不呼吸,还不如嗅不到。”虞子婴收声,照模子在自己身上施按了一遍。 果然闻不到怒的心情恢复了许多,他勾了勾唇,抱臂偏头,用手肘处顶了顶虞子婴,挤眉弄眼道:“你倒是对我越来越关心了,想当初……” “脚不痛了?” 怒被她打断呃了一声,却眼眸一转,濯濯生璨,似明月映辉:“痛啊,可看着你就不痛了,也不知道你给我下了什么*药,我——” 虞子婴再次打断:“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吧?虚假的话说久了,连自己都辨不清真假了,所以,谨言慎行。”。 或许心境不同了,亦或者是这一番与她相伴相随的境遇令怒对自己多了之前未有的信心,他此刻倒是不气亦不愿再沉默了,他伸手按了按心口,虽依旧带着那春阑水泽轻浮之色,但那双眼睛却是灼灼专注:“我摸了心口的,它告诉我,我说的全是发自肺腑,虽习惯了随便,但人与人到底是不同的,与别人说是随口习惯,但对你,我自问已经用尽了认真。” 虞子婴窒了一下,却没有回应,因为她似感应到什么了。 “哪里来的那个黄毛小家伙,谈情说爱竟都跑到老妪面前来如此放肆?” 此时,伴随着一声苍老暗哑的声音遏厉响起,在六芒星的深锅后咻地跳出一道身影。 怒下意识挡于虞子婴面前,凝眸聚冷,懒懒瞥眸扫去。 那是一名苍老的老妪,她手里拿着一根鬼王杖,一头稀疏的灰白头发披于肩身,头戴一顶鹿头冠,一身线织编成的外衫,颈间挂了一圈狼牙饰物,内底是祭文橘红幡衣,袖袍则是深紫色。 “桀桀桀桀……看着倒是嫩生,就是瘦了点,炼不出多少油啊……” 那枯哑似干涸河床的声音,拖长时,石砾摩擦出刺耳,简直不堪入耳。 老妪看似比刚才那割肉的老汉年岁更大一些,她整个身躯几乎都萎缩得就像是一个侏儒一样,既矮小缓慢,且动作迟缓。 “鹿巫?”虞子婴瞥了一眼那老汉,再落于这老妪身上,便有了确定。 “哦,竟知道老妪……”她抬起一双浑浊的泛青的眼瞳,眼皮耷拉,巍巍颤颤地笑着:“小乖娃娃,你叫什么,怎么知道老妪的名字?” 她用着怪异的音调笑问,可这一笑半点没觉得和蔼,反而有一种巫婆诱乖小孩子进鬼屋的阴恻恻之感。 “羊巫告诉我的。”并不需要答的,可虞子婴却答了。 “羊巫?”老妪笑意顿了一下,她拖拽着长杖,似已不堪其重度,她在高台基上左右来回踱步,那浑浊的眼神却一直似湿凉的蛇信舐舔地虞子婴与怒两人身上打量。 “她死了。”她瞳仁似烟火一炸,晶亮了一瞬间,说的是陈述句。 “嗯,死了。” 虞子婴看着她变了脸色,方满意地点了点头,但下一秒,却语气徒然有些阴阳怪气起来:“所以,接下来就该轮到你死了?” 老妪在知道羊巫死时,虽惊讶却并不悲伤或生气,想必两人虽然认识,但关系并不好或者是有间隙,而她也似根本没在意虞子婴的话,她步履摇摇晃晃地拄着杖,那张皱巴巴的菊花脸布满狐疑,颇为好奇地注视他们两人:“老妪虽老眼晕花,但也看得出来你等……怕不是康城的人吧,怎么管起我等这闲事了?” 说起来,其实此事怒亦感到疑惑,至少在他眼中,虞子婴并非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她就像一道疏冷狂风,想抓住它先得承受被伤得遍体鳞伤的心理准备,它亦不为任何人停留——但此次相遇,她倒是有些改变了,这种改变他虽描述不出来,但却是真实感受到的。 “因为老乞丐……是我的义父。”虞子婴依旧很正常地回答她的话,就像一个长辈问话,一个晚辈便答。 但怒却对此不以为然,每当虞子婴越是表现得正常,便越是不正常。 老妪闻言脸色倏地一变,刚才那阵漫不经心的傲慢姿态一变,眸光当即就像暗夜蛰伏蠢蠢欲动的毒狼一样滴溜溜地飞速转动眼珠,那转动间崩裂而出光芒似比那炙热的熔岩更烈,她咧开一嘴黑黄的牙齿,桀桀大笑狂哑道:“嘿嘿,老乞丐,老乞丐,哈哈哈哈哈——你是他的义女?哈哈哈哈——兜兜转转,十余年,到底还是主动回来了,哈哈哈哈——” 虞子婴由此听明白,他们殷圣果然一直都在找她,之所以如此折磨老乞丐,囚困了他十年,便是为了找出她这个腾蛇后裔。 “不对,若你当真……那异域七罪那个人手中的又是谁?”老妪突地一滞,像是从某种妄相狂喜中震醒过来,满目惊疑地盯着虞子婴。 异域七罪?莫不是……惰,难道在他手中还有一个腾蛇皇族? 虞子婴仅过虑一遍得来的消息,便凝了神,并不理会她的疑问,而是继续眼前之事:“这些尸骸就是康城的百姓吧。” 老妪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她耷拉着厚重的眉眼,神思甚为严肃,疾步地左右踱步,一身焦躁、烦乱。 “听闻炼尸油乃南疆的巫师用于作法的一种手段……” 老妪闻言,这才施舍性地睨了虞子婴一眼:“你知道这是在炼尸油?” “你炼尸油是为了……延续寿命吧。”虞子婴观她气色相貌,那弥漫于印常的死气几近逼人,分明是寿命已尽,利用一些丧尽天良的手段苟活借命活着。 但她这种活却算不得真正地活,因为她的身体却维持不得正常机能,如得不到养份的枯木正在慢慢地腐烂,虽吊着一条命,却等同行尸走肉,等这具尸体彻底行将就木时,她依旧只有死路一条。 “你竟知道?!”老妪鹿巫面盛妖异的红光,看着虞子婴桀桀桀怪笑一声:“小娃娃,你们能够走到这里来,必定是有些本事的,无论你是什么身份,老妪我都要留下你,虽然羊巫那个女人死不死都无所谓,但到底还是得跟圣殿诸大人交待的,所以……那男的老妪是留不得,得拿去交差,小娃娃就待老妪带回去,交给圣殿的大人们好好辨认辨认,若当真是……哈哈哈,那老妪就立大功了,哈哈哈哈……” “夜朗自大。”虞子婴纹风不动,岿然似峰群黛山,眸露幽凉光泽,嘴唇阖动,仅对她一番狂言淡淡吐出四字。 怒则抱臂斜睨着鹿巫老妪,一身黑衫迢迢盈风,火光流溢四射间,浩瀚渺渺,似邪云萦绕恶魔之狱拓八荒。 “想杀本侯?你尽可姑且一试……好久不曾遇到敢在本侯面前如此逞能之人了,当真是怀念异常啊。”   ☆、第七十四章 两者相斗终有伤 老妪鹿巫桀桀桀怪笑着,鹿冠覆荫下大片阴影,唯观其鹰鼻,鹞目,那苍白的脸色,青筋似乎是无数条虫在脸上爬动,她声音嘶哑低颤道:“哦呵呵~现在的小娃娃当真是一点也不尊老了啊,果然是这片卑劣的肮脏土地养出来的低贱品种……活着倒浪费了这大好河山物资,死了倒是可以替老妪贡献贡献,这倒也不算在这世上枉走一遭啊……” “能将如此无耻言论讲得如此高尚,殷圣的人品种倒真是出乎意料地高贵了。”虞子婴面色如常,语调不高不低,不轻不重,唯黑眸流溢出一丝嘲弄,她目光似鉴印一样落于她面目游巡,幽深枯井不波,接上话后亦半点不与她客套道:“我观你印堂发黑,乃是大凶之兆,怕今日是难逃一死了。” 一听到“死”字,就像是刺中老妪某一根敏感神经,她一双向内凹进的眼圆瞪着,煞白的脸颊扭曲着厉喝一声:“黄毛小儿,休得胡言!” 说着,她猛然抬起了那张老脸,此时他们才得以清楚明白地看仔细她的脸。 她的皮肤像放太多盐的泡菜一样皱巴巴的,满脸都是老年斑,眼窝深陷,仿佛被人用散弹枪给爆了两个洞,一个鹰勾鼻都快把整张脸给盖住了,下面是又黑又参差不齐的牙齿,在她的狠笑中若隐若现。 “啧啧啧,这长得真是有够寒碜的,好在不是晚上,惨些被吓死。”怒似受惊似地眨呼几下眼睛,贴近了虞子婴臂间,拍抚了抚胸口,轻吁了一口气。 虞子婴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要说这不管八十还是十八的姑娘都听不得别人说她丑,这一听哪管之前虞子婴的那番“无稽”诅咒,当即爆表的仇恨值全拉到怒的身上去了。 她伸出一双骨瘦如柴的手,从厚重垂直的袍间伸出,那手上已经皮包骨头了,与脸上高高的颧骨相衬相映,那指壳上上面原本只有莫约寸长的黑甲倏地涨起成弯弯的爪子。 “小子,老妪得想想是将你生片了还是油炸了,桀桀桀……”她眸光聚芒成针,全扎于怒周身。 “何必这么纠结呢,反正想了也只是空想。”怒嬉皮笑脸,整了整衣襟,眸弯虽然,但眸光深深重重,似踏碎星辰的阴翳雾霾,一察便令人生寒。 “尔等小辈!”鹿巫重重一跺木杖,突地尖鸣一声:“洪兽,洪兽,洪兽啊啊啊啊——出来,出来,出来,出来了啊啊啊——”老妪似癫狂了似地,柱着杖满似发羊癫疯似地又叫又跳,那嘶哑难听的声音似召魂,似喊丧般,拖长而尖锐高亢。 洪兽?那是什么东西?怒忽然爆出一轮气波,濯濯光华大盛,暴虐不定,如瘴气盘踞不去,腐蚀四象五行。 虞子婴一抓制住了怒:“若她是巫者,周身必定设了危险的禁止,贸然上去不妥。” 怒顺势回头,双瞳隐隐泛红,无风却凛凛发丝飞舞,那一第横亘眉下的疤痕覆上一层紫幽之色,他定了定神,倒是懂得不耻下问:“看你言之凿凿,你难道知道她在做什么?” 对于南疆巫师之类的事情,甚至于虞子婴方才所提之尸油是何物,他都所知甚少,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他生平第一次遇见,好奇有之,谨慎有之。 虞子婴不清楚此界面的巫者与她所认知的“巫者”究竟有没有区别,但既然有巫者存在,便有据可推:“应该是在召唤,一般巫者一般可分小巫,大巫与巫祖,这三类都是具有恐怖攻击杀伤性,且能够驯兽通灵,而另外有一种祭祀巫师则是用于族落或大家族的祭祀祈福……” 虞子婴话还未说完,便只见从老妪身后那火光融融,热气沸涌的熔岩后头,竟冲出一头模样似狮似虎似犀牛的巨大怪兽跃于高台基上昂然而立,它周体通红,似犀似兕,头顶上一支弯月般的褐色大角傲然喷气,那一双蓝幽幽的双目在火光的照耀下,凶光闪烁。 此怪兽一出,便仰颈怒吼,白牙森然,神威凛凛,大有君临天下,惟我独尊之势。 正当虞子婴敛尽心神,心中窦疑此怪兽是何物时,却听耳畔响起一声讶异的声音。 “赤炎金猊兽!” 什么? 在虞子婴有限的动物常识看来,此怪兽就是一头变异了犀牛与狮子两者或更多者的的后代:“你认得?” 刚才不是才知道人家的行当,这一眨眼便精进得知道人家的召唤兽了? “我在某异闻志籍内看过一眼,以来只当作是以讹传讹的杜撰,却不想这世上当真有此等奇珍异兽。”怒啧啧称奇道。 “看你如此感叹,看来此兽并非简单一物吧。”虞子婴目光直视那双幽蓝暴戾的兽瞳,若有所思。 “自是,不过越不简单便能砍杀得越痛快,岂不快哉?”好斗嗜战,这便是隐藏在怒风流韵雅,不羁轻浮背后的本性。 “那么那头怪兽便交于你,我去会会那个老巫婆。”虞子婴拂了拂袖摆,当即一股沉稳苍茫,衣摆似盈着雪山清风,宛如素黑苍石撞落入星河苍穹之间,那般浩瀚泛起波涛涟漪。 怒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的,比与那种斗智斗法的战斗,他更喜欢直接淋漓尽致的酣杀痛快,他压抑太久,亦正好顺便发泄一下那积憋了许久的奔腾炙热杀意。 如此简单明了的分工,落在老妪鹿巫耳中便是十足的轻蔑与放肆。 老妪鹿巫走至赤炎金猊兽身旁,她那原本就瘦小矮萎的身材此刻更显渺小,她那苍老干枯的手掌轻抚它腿上鬃毛,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瞳孔中似乎藏着一把刀,缩瘪干裂的嘴笑起来苍白诡异:“嗤嗤嗤嗤~洪兽啊洪兽,虽然让你对付这愚昧的人类会污了你的嘴,可到底能够果腹……可仔细点别嚼得太碎了,咱们好歹也给他们留点念想,别在世上白活一场,落到最后却什么都不剩,那该有多凄凉悲哀啊……” 凸凸! “别废话了,上!” 虞子婴二话不说,与怒两人化作两道黑芒流光,跃起间四周真气如狂风呼啸刮过,直摇得天翻地覆。 老妪只觉四周热浪空气犹如被带着暗沉无边的杀气疯涌围剿而来,脸色微微泛白,后牙槽磕了磕。 想不到这两人竟生如此厉害,光凭洪兽怕是不好对付,于是她扭过头,对着那厢一直沉默像是木偶机械重复刮骨剔肉的老汉厉声道:“叟老头,去抓住那小女娃!”她又顿了顿,谨慎地加了一句:“除了别伤其性命,别的缺失一概不论。” 那叟老头听了老妪的声音动作徒然一僵,却未动,直接老妪拿着鬼木杖于地面使劲跺三跺,那杖中那块紫幽青晶晃动几下冶晔光芒,他方蓦地抬头,手下滴血的剔骨刀一收,便朝着虞子婴与怒所在方向干涸泛青的嘴唇一张,如一柄圆口枪炮,当即一声尖锐刺耳,似婴啼似金属刮石般,穿石破金,响彻云霄,震耳发聩。 “啊——” 怒周身罡气护体,他一抽帝殒凭空红猩光芒如一道弦月划破音波攻范围,而虞子婴蹙紧眉头,动作滞了滞,看向那老头时眸中露出了然——原来之前那音波功是这叟老头发出的,难怪,她之前观察之下就觉着这老妪不像有如此深厚内力之人。 想不到这闷吭不响,安静如一抹空气如一截影子的老汉,却是这鹿巫老妪的一柄大杀器,一声令下,只等将敌人挫骨扬灰。 “不需管我,你的对手是那头洪兽。” 虞子婴自是不需怒担忧,而怒亦对她亦是有信心,大约打量那老汉一眼,便道:“若我宰了那头兽后你仍旧搞不定他,可就不能怪我虎口夺食了。” 他笑意盈盈,但语气却是十足地认真。 “你放心,我定比你更快。” 虞子婴不淡不咸地回了一句,便摇曳衣摆飞鹞而上,她寒凝目光从老汉那张饱尽风霜风干的脸滑至他那两双骨骼突凸的手掌,想来对付他不仅要尽量避免被他的音波功震伤肺腑,还得提防他那一手剔骨刀法。 这叟老头身躯似张不开的弓一样,佝偻着背脊就朝她冲射而来,虞子婴眸光流转一瞬,稍退一步,他却锲而不舍继续贴近,她猜测若非是他习惯近战,便是另有目的。 大抵试探了一下,虞子婴亦不藏着掖着,同时闪出腕中的白芒霹雳一般疾飞向对方所在的位置,她一边提防着他的音波功,一边挥舞着破碎一样的寒光闪过他的面前,她动作迅猛而刁钻,一般人防不胜防,但这老者亦深谙暗杀格斗之技,倒是在其中游刃有余,且他的速度亦快得不可思议。 “啊——” 就在虞子婴准备下一波攻击时,老叟朝着她发出一声可怕的爆鸣,如同地震一般,虞子婴在他即将张嘴那一刹那,瞬间拔出刀向老叟狠狠的划去一击,而老叟双手交叉在间不容发的的瞬间挡住了袭来的手术刀。 虞子婴则趁此空隙偏离了原位置,而音波串串扩散而出时像是狂风席卷一样,四周的所有物体一瞬间呈圆环状一样被辗碎湮飞。 “这音波功竟不需调动真气便可发?!”虞子婴心中暗怔,她斜睨老叟,经不住一番推测,刚才她刻意压制令老叟腾不出真气发动音波功,但谁想他能一边近攻一边随时音波,当真是一名天赋异禀之人! 看来当凭前世的能力是无法取胜于他了,于是虞子婴一转手臂,那柄薄刃掌寸的手术刀便竟她的指间飞速旋转起来,眨眼间便消失于指间,再瞬间她指间已挟了十数柄手术刀,她面无表情,将刀只咻咻咻地飞掷于老叟周身。 老叟躲闪间倒无法靠近虞子婴,等虞子婴手中飞刀掷尽时,他高跃而起,像是攀藤跳砸而来的猿猴,虞子婴微抬起眼眸,不约而同地扬袍跃起,在一片尘挨飞烟之间跳跃,两人的汹涌撞击的气流都已经到了崩溃的极限。 那快得只能靠耳朵去窥探听见的战斗,很快地耗尽了他们那如闪电般的速度,最终,其中一人突的于空中一震,然后似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跪倒在地,他唇角涌出鲜血蜿蜒,而另一人则依旧如负青山苍茫浩瀚八荒四海,岿然屹立而站,用一种震愕复杂而冷漠交织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你——是腾蛇一族的人?” 刚才激烈碰撞那一瞬间,他气血翻腾光涌间,虞子婴便感受到那来自于血脉的冲击,虽然它较之老乞丐稍淡,却比舞乐给她的感觉更甚。 别的能作假,但血脉相承一事却无法作假,此老叟必定乃腾蛇血脉之人无疑。 可既然腾蛇族人,为何偏生做了这灭族毁家之人的鹰犬?虞子婴眸光沉沉,眸色此刻黑到极致时,越显阴鸷可怖。 老叟披着的那件松垮黑袍多处破损,如破布巾一样挂在身上,他不知为何突然身体如重沉重,举步为艰,就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他偏了偏头,嘴里冒出咕噜咕噜一阵怪异声响之后,便也不顾那只受伤垂甩的手臂,继续向虞子婴继续攻击。 可虞子婴左手于空气中无形一握,他便像失了全部力量,踉跄扑倒于地,溅起了一地的灰,于是,她这才抽出时间仔细打量他。 他摔倒时,就如一具木头无痛无惊无感,且两眼无神,瞳仁无半分灵动神采,完全就像虞子婴前世所见一名丧失了一切生命意义,垂死等待生命终结的植物人一般心神枯槁。 但他并非植物人,如此特征模样,分明是被人夺了神取了魄,此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苟活于世。 虞子婴眸光深深收缩几瞬,几欲狰狞。 殷圣——!殷圣!殷圣! 他等竟欺腾蛇一族如此之甚! 杀之,折辱之,玩弄之! 人常道是蝼蚁尚且苟且偷生,可如常这般活着,怕是连一只蝼蚁亦不如罢! 那厢唯忧被虞子婴他们这种恐怖战斗力波及的老妪鹿巫站于六芒星锅顶之后,看他们越打越远,她眼神浑浊昏暗,借着光线嘘眼亦瞧不太仔细远处战斗情绪,可她眼力甚佳,渐渐感觉情况不动,便下了高台,朝他们这方蹒跚急步赶来。 —— “你这算是活着吗?”虞子婴语气沉重地问道。 老叟身上被无形的线强捆绑着,亦是她的玄气,主控其命脉气运,不仅如此,虞子婴在他四周利用手术刀简易摆了一方困龙缚绑阵,这就是他会越来越泛力的原因。 他抬眼看着虞子婴,那一双皱皮耷拉的细长眼睛,疲惫而缓慢地抬起,眼中只有麻木的空洞,一片荒芜无神,他挣扎着欲起身,却如翻不了身的乌龟,只懂得重复着一个重动扑腾。 如此这般,他哪里还算得上是一个人,他失去了神智,心是死了,但身体依旧也要被这殷圣的人如此利用殆尽,为他们做了十年这些助纣为虐之恶事。 若他醒着,当作何感想,若他继续这般活着,那么他犹存的灵魂在一旁看着自己为虎作伥,亦只怕会恨不得从此灰飞湮灭…… “痛苦吗?这种身不由已?” 老叟闻言,那麻木的眼神内竟出现过一瞬间的激烈颤抖,但很快便趋于一片空洞,灰芒芒,可惜他的身体根本已经自我不受控制,很快便趋于一片空洞的灰茫茫,他看着虞子婴,久久不移,竟从那双失了神,丢了魂的眼瞳中流出两行清泪。 那泪就像石塑的雕像眼中流出的血,怕若非是痛彻心扉,痛不欲生,如何会有此一幕? 虞子婴嘴角倏地抿紧,脸色几番幻变,最终似金钢菩萨,似不忍亦似忍耐满身杀孽,睫毛轻颤如鹤翎敛覆,淡浅色唇瓣阖动,声似星观之力,万象丛生般玄意轻念道:“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 佛家的大悲咒似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凝凝脉脉,普渡浮幻行云无穷天地于头顶响起,如摒除了猖邪魔气,吟唱轻念之间如缕缕清风拂过身侧,那腐腥气味丝丝缕缕散去,似连同周遭气息都平稳安祥起来。 然而老叟仅神色平静下来一瞬间,便再次暴躁挣扎,无论如何安抚都无计于事。 虞子婴收声,睁开了眼睛,那垂落寡淡视线中的失望显而易见。 “终究是太迟了……”   ☆、第七十五章 杀兽行不行呢? “终究是太迟了……” 何谓太迟,一迟他泥足深陷太深,即使强行拔出亦难重新做人,二迟他神魂竭衰,即使慢煴细养,亦难恢复其原本神智,三迟……他已丧了想活之心,存了必死之念…… ——神仙亦难救难死之人,更何况是她区区一凡人俗子。 老叟木然着神情,上下嘴磕咔咔僵硬一张,当即一声风声鹤唳,飞沙走砾的音波再度摧枯拉朽而去。 “啊——” 之前倒是有些不明所以,如今虞子婴却了然其究竟——此音波功恐怕是老叟成年血脉苏醒所得来的腾蛇族能力吧。 连她都难直面相迎,可想而知其威力何其庞大强悍! 她负手跨步而前,如残影轻掠,几瞬间便已抵于他跟前,她深邃幽黑的眼瞳至高而下,俯视他面目,那双代表腾蛇皇族的黄金瞳熠熠威仪生浩瀚九洲,帝临天下,她启唇似悠远长叹:“被迫被逼至此,我知你无奈之痛,亦知你不甘之忿,吾已代表腾蛇一族的族人原谅你如今所犯下的一切罪责,你且……安息吧。” 老叟在虞子婴的黄金瞳注视下,空洞的眼瞳内似有什么突地炸裂开来,他全身不受控制地激烈颤抖抽搐,嘴嚅着啊啊呜呜喔喔的叫声,那断不继续的声音像呜咽的风声,那苍老枯木的面庞竟似哭似笑似痛似怨便扭曲纠结成狰狞样,而在听到虞子婴所说的那一句时,才似解脱一般,面目抽动平息,缓缓闭上眼睛就此倒下了。 死后,他面目神色安祥如睡。 就在斑驳地宫嶙峋竖石间,相隔久远的上古雕像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地板亦被刚才的激越相斗导致残缺不全,石柱两三倾斜,空中漂浮弥漫灰尘。 老妪鹿巫喘着粗气,提拎着厚繁衣摆赶至来此时,则整个人在呆傻了。 她看到两人,一高一人,一立一躺,一生……一死?! 不——不可能!他怎么会输?! “啊啊啊啊——叟老头——” 她全身似过电一般抖唆得厉害,似跑似撞地冲了过来,鬼王杖哐当一声跌倒在地,她扑上前抱起他双肩,鹞目睁眦,布满红血丝,粗嘎嘶哑的声音疯狂地大叫:“啊啊啊啊——不准死!老妪不准你死,不准你死!起来,给我起来!我好不容易才令你与我永远在一起,我若不死你亦不准死!啊啊啊——” 老妪那凄厉痛鸣,如丧偶的雌雕,哀哀切切,泣血声嘶力竭。 “你怎能就这样随便地死去?!你可知道我为了你,为了给圣殿一个交待,才变得如今这鬼不鬼人不人的模样,为了留下你,为了与你在一起,我不顾一切背乡离景,接下这九死一生的任务来到此——呜呜——叟老头,阿阳,阳哥哥啊,呜呜——这不要死,你真舍得丢下我孤独一人在世吗?啊?呜呜……” 虞子婴于一旁,神色清冷注视一旁的尘埃落定,并未上前阻扰,亦未出声打断,她就仿佛是一塑木雕,冷眼旁观老妪撕心裂肺地哭诉她一番深情似海,悲痛怨深。 老妪痛声叱责,捶打着老汉的尸体,满脸泪痕:“你从来便不爱看我,以往如此,至到我将你变成木头,你亦是如此,你不求你待我如我这般一往情深,只愿求其千分之一,百分之一,你为何就如此绝情绝义呢?!若非你的绝情逼得我,我如何会将你变成这失了魂丢了神的巫使?” “我已答应你,带你回腾蛇故土看一眼,我知道你一直心心相念腾蛇皇族的下落,念了十几年了,只要你不死……”她声音一窒,哽咽悲鸣道:“你醒醒,你醒来,呜呜——叟老头,你看看我,你还没有说你爱我呢,我追了你一辈子,恋了你一辈子,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触摸到那越来越冰冷温度,老妪一慌,连忙握住他僵硬的手,呵气揉搓:“不!不行,你不能死,起来!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只能是我的!啊啊啊——” “他不是你的,从来都不是。”虞子婴终于出声了,而她此刻低讥谩讽的声音就像一柄三棱寒刀,狠狠地戳进鹿巫的心脏。 老妪一震,那崩溃的表情此刻早已没有之前对虞子婴的忍耐,此刻只剩刻骨的仇恨与狰狞。 “是你!是你杀了他,你杀了他……我不会饶恕任何杀了他的人!” 她指着虞子婴,那抖得厉害的手指就如同她那颗破碎颤抖的心。 老妪杀气冲天,她弯腰驼背地捡起一旁的鬼王杖,发横地劈向虞子婴所在之地,那龟速落于虞子婴眼中,简直连闪一闪都觉得没必要,她仅错开一步,便令她挥了空。 巫师一向体弱气虚,身无二两肉,抬不得累不得,她们一般本身都不具备任何攻击力。 如今失了叟老头这个巫使与洪兽,她就是一个废渣,虞子婴爱怎么辗就怎么碾压。 显然老妪也知道这个事实,她气极脸上涨红,她玻璃浑浊的眼珠不断变色,似跳跃着火与冰。 “洪兽,洪兽兽!” 鹿巫狂呐喊叫,她现在满心只想杀了眼前这个令她痛失所爱之人,哪管其它,她摇晃着双臂,全身似被龙卷风扯拔的树杆激烈颤抖,枯叶散乱,她正召唤着跟怒一路缠抖至地宫外窟的洪兽。 随着她急切连番召唤,只见从后方洪兽几飜跳跃扑至虞子婴身后,那庞大的身躯扬蹄抖擞着脖颈,圆洞洞的孔嗤着热浪鼻息,气雾霭霭。 “杀了她,杀了她!”老妪叠声恨语道,那尖锐嘶哑的喊叫响彻传扬。 而被洪兽私抛下的怒,亦很快地跟返了回来。 他见那老妪鹿巫竟召洪兽攻击虞子婴,视线过了一遍那倒躺在地上的老叟,眸中闪过了然,再望向虞子婴却同时心中暗讶,三年前她虽有猛兽之形,却无虎啸四方之力,此时……她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那老叟一看便知道并非一个简单易对付的角色,她却能够毫发无伤地获胜,足见她的深不可测。 话说,虽然洪兽摆脱的怒的纠缠赶了回来,但头顶却缺了一只角,身上亦是多处皮开肉绽,从那身上滴落的血落入地面,当即便发出一阵嗤的青烟。 “叱嗷——” 洪兽昂叫一声,得了令便利爪兜头朝虞子婴砸去,虞子婴从空气中虚抓,便从插入地面中拔出一柄手术刀,揉身一闪,攀于洪兽膀前,便朝它被鬃毛掩盖的蹄筋划去。 但她发现这洪兽皮糙肉厚,即使深深用力竟也只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再施力亦难刺入肉骨。 “子婴!”怒看虞子婴竟贸然徒手去抗下洪兽的攻击,神色一紧,如昆鹏挥翅黑袍猎猎一卷,帝殒虚空一挥便是万千刀光剑影呼涌残虐,将洪兽庞大辗压的身躯给抵挡了回去。 虞子婴被怒搂入怀中,她蹙眉:“速度太慢了,你究竟行不行?若不行便将帝殒将予让我来。” 怒刚打退洪兽尚来不及关问一下怀中娇娘,但听到这番质疑的话,当即俊逸青年面色一黑,嘴畔危危岌岌的勉强笑容,温醇似悠笛的嗓音低低,带着一种咬牙的错觉:“我究竟行不行,你且看着!” 虞子婴没想随便一句便成了激将法,她不懂关键时刻千万别质疑男人究竟行不行这个问题,无论这行不行是指哪一方面啊。 怒祭出帝殒,虽然帝殒亦是一柄长剑,但和一般的剑还是有很大的不同,他手中的剑面要宽阔很多,这个界面依旧流行虞子婴记忆中中国的那种细剑,剑为具有锋刃之尖长兵器,而其大小长短,端视人体为标准,是以须量人而定。郑锷更于剑有所详解,谓“人之形貌大小长短不一也,制剑以供其服”。 是以适于怒的帝殒并非那种软细灵巧的细剑,而是阔长剑,它至少有一手掌宽度,这样的长剑落除了质地更为坚韧不易折外,配合怒一身罡煞之气,也可以发挥出更大的力量。 知道怒是阻挡它杀敌人的一堵高墙,洪兽前爪抛地,威风凛凛地吼叫一声,它跃起时如一头灵长的大猫,一点也不拘于庞大身躯施展不开来,显得笨重呆滞,它咆哮轰隆的叫声带着愤怒的狂叫,它每一击都必石碎地陷,暴力与破坏值都是他们前向未见的厉害。 碰,一声可怕的爆鸣,飞沙走石,如同地震一般,然而怒却在它落地一刹那,瞬间拔剑向洪兽狠狠的斩去,洪兽一对尖耳抖了抖,躬起身躯拔地而起,在间不容发的的瞬间一口咬住了袭来的长剑。 四周的废墟与沙砾建筑像是被狂风席卷一样,洪兽与怒在碰撞的一瞬间圆环状地威压与真气四散开来,地板龟裂破碎翘起,由于老妪鹿巫挨得近,她抱着老叟的尸首,就直接连带着老汉的尸首一起被砸飞了出去。 ——这当真是无妄之灾了。 虞子婴一挥臂,便划破虚空,那轧压凶戾的气流便被切分成两截,从虞子婴身旁恹恹流逝而去,沾染不上她半分,她睥了一眼那狼狈撞倒的老妪,抿了抿嘴角,那微不可察的弧度表示——明显地幸灾乐祸了。 洪兽咬着长剑,施力不放,而怒则双腿直接踏碎了地板,踩进了泥土内,那力道几乎连脚跟都直接没了下去,洪兽的力量远远超过了怒能够抵御的估测值。 洪兽虽然不懂真气,可它光凭一身可怖的力气与强硬可御刀剑的皮厚就够可怕了,它的*就如同钢铁一般,再加上那无穷无尽的力气,便能够一往无前。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它的敌人没带着神兵来宰它。 或许是之前已经发泄够了,亦或者是急欲向虞子婴证明他很“行”,这些怒可没有等待洪兽准备的下一招,他动了动帝殒阔剑,眼波微晃,那密密匝匝的炼狱猩气喷涌而出,他弓身向前,一个爆射,瞬移一般出现在了洪兽的右方。 “下一辈子再愉快地玩耍吧……” 怒勾唇一笑,展臂缓缓朝上,一阵邪风遍地肆气,撩牵尘烟飞舞,纷纷卷绕衣袂,一挥,剑光如同月华泻地层层叠叠的带着残影砍向下方的凶兽。 顷刻,剑气疯狂流窜,地面震动地宫倾摇,周围一切像是被风暴波及错落变化,飞土扬尘若翻江倒海,唯独一所站之地平稳如初,不落丝毫灰渣。 虞子婴凝眸聚神,看着怒对已遍体鳞伤的洪兽趁胜追击,那剑气似洪流瀑布直逼洪兽头颅,于那道凹陷毛绒之处深深切下,洪兽剧烈挣扎啕嚎咆哮,怒动作不停,遇到颈骨稍作停滞时,咧嘴森森一笑,眸光一盛,再用力一压,从洪兽脖子处的热血噗哧喷涌撒满一地。 不多时,但见一颗缺了一只角的狮头轱辘轱辘地滚于地面,那灯笼一样大的幽幽眼瞳瞠大,随即那失了头颅的庞大身躯停顿片刻,也轰然倒塌于地。 而俊逸轩昂青年收工完毕,剑尖指地,佻望着虞子婴,凝眸含笑嘴角轻勾,眸色深了深,意味深长地问道:“婴妹妹说,我这是行……还是不行了?……嗯?” 虞子婴虽奇怪他为何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看了看那躺在血泊中的无头凶兽,还是禀着良心而道:“嗯,你行。” 此话一落,青年一愣,似没料到她这般爽快,但很快他便收起了心神,凝望着虞子婴心悦神怡般弯了弯眸,盎然灿笑,若暖风醉夜色般暧昧轻柔,低沉的笑声从她耳畔划过:“呵呵呵,这话……若婴妹妹是在另一种精疲力竭,却身心愉悦满足之际柔情说出,想必会更加令人通体舒爽,‘战力’百倍……” 虞子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她虽然从他话中听出几分古里古怪的意味深长,但却未花心思去细想,因为眼下还有一桩要事没有完全处理干净。 看着洪兽也被杀了,从地上重新爬起来的老妪鹿巫已经惨白如纸,她失神定定地看着洪兽尸体半晌,那张枯槁灰败的面容竟露出一种古怪变态,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怆然桀桀桀怪声。   ☆、第七十六章 与你一同何惧之有 石笋嶙峋昏浊上空之中,一道澎湃剑气与呲牙妖兽撞一起,中间爆破一道滔滔蚀日气圈,以搅天摧地之势向外倾压铺散。 单单是被这般余波扫荡,便让鹿巫浑身气血不住翻涌,双耳嗡嗡作响,两眼胀痛几欲淌血。撞飞后,若非她身上挂着祭巫赠于她那扇古镜铜菱罩护着心脉,怕是早已昏阙倒地。 但即便如此,她如此孱弱的身躯下了布满梏棝的石基高台,被砍了攻击的手脚,亦没有了抵御防挡,便如一具最脆弱最无助躺下的婴儿姿态,暴露于虞子婴与怒两者的眼中。 虞子婴如等着她困兽之斗般悠闲静迩,而怒则那双常惑含笑的眼眸在离了虞子婴的视线,便浮现无尽幽晦翳黯重重,他嘴角漫天的笑意布满寒意危险,似下一瞬便会上前将这夺走虞子婴留驻在他视线的老妪,撕个支离破碎。 鹿巫搂着老叟的尸体呆坐于灰尘蹼蹼间,痴绝幽哀地怪笑一番,突地抬起了眼,那张苍老的皮肤上一条条的皱纹耸动,她双手双脚微微颤抖,嘴巴一开一张,不知道在念叨着说些什么,那深窟窟的嘴中没剩多少牙齿,她一双眼睛里,被热浪腥风吹过,眼睛深深向里凹进,无声流着眼泪。 “咕噜嘢巴气,撒啦萨姆鲁,啊鲁巴巴唔嘿莫拉……” 老妪鹿巫破锣嗓子嘶哑地对着虞子婴他们念完一句含义不明的外域语言后,便转换成了通俗的中原话,她道:“此刻金佑八载九洲酉时三刻,以古达拉幂大祖巫以明义,老妪祭此身诅咒尔等!” 她的声音徒然高亢而激烈,像蓄尽了全身力气从口腔灞涌而出,力重而咬字狠毒,特别是瞪着虞子婴的那双眼睛,布满红血丝,瞳孔藏着刀山火海:“我诅咒你们这片九洲大陆终被血染成河,遍地哀嚎,哈哈哈哈哈——尔等想复国?老妪我就送你等一个遍地疮痍,生灵涂炭的大地,单单地死亦太便宜尔等了,我要让尔们日日听着这片大土惨鸣痛呻,九洲彻底沦落粉碎的咆哮!” 老妪鹿巫抱着老叟尸体艰难地爬走出来,在那熔光斑斑昏暗的角落内,只见随着她的诅咒满脸是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滴,她双一双空洞且扭曲恶毒的眼睛看着他等。 其实在九洲大陆主流的内修真气与钝纯精煁的剑修的力量之外,还有一支就是快要消失的巫师的力量,它与玄师一样皆是稀罕且神秘的物种。 不同于真气与剑术是可以后天逐渐修炼达到成果,亦不似玄师需靠机缘与悟性,巫者必须代代相传,血统越纯则力量越高。 于是这种苛刻的条件让这一脉的力量拥有者变得越来越少,直到近百年来,基本上九洲大陆的巫者的存在几乎不为人所知,销声匿迹。 而鹿巫正是这古老巫者的后代,只不过她身上巫师之血已极其稀薄,能够传承到的力量不足传统巫者的百分之一功效。 但即使这样,她也已比普通人特别万分,即使凭着这稀薄的血统,她也能利用一些道具来窥视未来与探测某些必然存的在轨迹发展,是以圣殿的人才会派她来此,她的存在她的巫术从某种意义上有颠覆与加速时间轨迹进展的作用。 “呵~” 听到鹿巫那声嘶力竭的诅咒,怒低眉轻笑一声,神情逸肆轻谩十足蔑讽,勾目挑眉间睨向虞子婴那神色冷峻严肃时,略有奇怪,不紧不慢探询道:“像这种临死挣扎的话语,我虽没听过上千也至少闻过上百,你会信?” 虞子婴看着鹿巫那龟裂崩绽,被糊了一脸是血,沉默半响,才道:“她不是你那成千上百之人,她仅一人便已足抵那千上百人,巫者言灵之缚,此言虽不知几分真假,却可余留一分保底……况且,我觉得她好像话中有话。” “哦?”原懒散俊逸青年闻言,神色像是被勾起了兴致,如莺飞草长,扬唇欢畅一笑:“且看看她的本事,可否真的能令人惊艳叹服……巫者,倒是前所未闻的一类对手啊。” 虞子婴看他不惧不怕,反而兴致勃勃,就像万事艰难,天崩地裂重归洪荒熔流肆虐,他亦稳仁于天地,不骄不躁,怡然自得一番。 ——莫名地,心中那根自入康城便紧绷的弦,缓缓放了几分力道,心境亦因此开阔了几分。 那厢,老妪鹿巫一番诅咒后,将几步奔至地宫燃烧飞龙的火盆边,将手中鬼王杖双手并用,使力插入地底一个圆形洞中,此洞乃一个机关。 在她插入后,大地开始剧烈颠簸,火热红嗵的熔岩激烈翻滚淌流,地宫原本高低起伏的建筑,此刻竟高的轰隆隆地降低,低陷的则升高,一片物转星移之大地迥然变迁,地宫竟完全被彻平成一方方正正的平台。 之前铸基高台之上那一锅正在炼制的尸油亦内陷于石窟内,六芒星的凹洞咔咔展平铺于平台之上,只见数洞刷刷地张开,那黑幽幽不知流往何处的洞口盛满尸油,咕噜咕噜一阵集成漩涡流去,不知了所踪,但虞子婴想,此机关绝对另有用处,这一城人炼制的尸油也绝非仅仅为这老妪续命这般简单。 虞子婴蓦地想起怒曾言,此地下暗道四通八达,既那血水能流往那一浴池,那这尸油怕是被她运往了别外待用。 待尸油流尽后,四周似沸腾扑涌的热流四溅,一条条细线溢满那微不可地底沟壑,随着那裂缝如深渊不断扩大,远处地宫亦一段一段塌陷,怒望着那犹如天崩地裂摇晃石基楔石坠落的前方,眉头缓缓沉下:“地宫即将要塌陷了,我们得赶紧离开此处!” 看着老妪拉着老汉的尸体准备投熔岩。她手中线绳一缚,将老妪挡开,扯回老汉的尸体。 “你不配拥有他,你只会一个人孤单地永埋在这片地宫内。” “嗯,本也有此打算,不过在这之前,尚有一事……” 虞子婴看向老妪鹿巫漆黑的眸中闪过一道舐血的残酷,她身形几步落差,甫已来到老妪跟前,她一掌拂尽热流溅飞,尘源散尽,从袖口处疾射出一根红绳如蛇灵巧卷于老叟的尸体,在老妪惊骇失色之际,一扯一拽,便从老妪怀中将人带走,既不杀她亦不与她多费一句口舌,提拎着老叟的尸体转身便走。 “你——你、你做什么?!”老妪慌乱失措,由于地陷散落的尘灰石砾令她扑倒在地,眼前一片尘土飞扬,原本就模糊的视线此刻更如睁眼瞎子,她爬在地面,蓬头垢面,鹿冠斜倒,花白的发丝披散如厉鬼泣血,惨厉哀叫:“将他还给我——呜呜啊啊啊——还给我!还给我,呜呜啊啊——不要将他带走,阳哥哥——啊啊啊——” 怒看到虞子婴提拎了一具尸体归来,姣好的嘴角抽了抽,而穿过尘帘雾幕看向鹿巫时,神情微微一怔,看着那在地上打滚癫狂绝望嘶叫的老妪时,默默地心中道了一句——真狠啊!即使是在临死之前,亦要绝了她的念,灭了她的想,毁了她心中所有堤防,令她在极度绝望与痛苦之中挣扎无望中丧生。 刚才她一番诅咒她看似不在意,实则欠她的,当真一分都不肯讨少啊。 看向彪悍扛着一具尸体于肩,面无表情靠近的黑衣少女,怒眸光脉脉含情,从头到脚都沸腾着啃噬他心脉血液的悸动,他舔了舔似要冒火的薄唇,看着这般冷酷杀伐的她……嗳,这可如何是好呢,竟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的情况下“兴奋”了起来,碰她不得避她不得,能如何?只怕又得如她所言——憋着吧。 “轰隆隆——!” 正此时,天地之间忽然又是一阵剧烈摇动,如万雷砸向地面,山石沸腾颠簸,不远处的熔岩喷出无数火水黑雾—— 那红猩熔岩所喷之处空气犹如被侵噬了一般,炸开无数道火花崩烈嗤嗤作响,那坠落的石块刚刚飞过就被卷入其中,瞬间被融化粉碎得连渣杂都不剩。 熔岩所流之处地面宛如被侵蚀崩裂,随着摇晃,地面遍地裂开深不见底的悬崖深缝,正在朝着他们爬来的鹿巫只觉脚踝之处如火舌缠卷,她瞠大眼睛回头一看,那洪兽已被卷进焰海,而她连哀嚎一声都来不及,便于裂缝之中斜滑掉浇,转眼间就被那幽暝细口吞噬得不见踪影。 “轰隆隆——” “走!” 虞子婴与石雨焰流间奔走脱兔,虽扛着一具冷硬尸体,但以她怪力而言半分不影响,只见前方又是一声惊天巨响,竟比之前声音更为震耳欲聋,轰鸣如天柱倾塌之声。 “——”怒倏地一僵,停滞脚步:“那桥——断了!” 虞子婴面不改色,被火光焐红的雪冷冰颜透着一分诡异的阴恻恻:“返回去!” 怒一把拽紧她手臂:“地宫已塌陷,而且四处流敞熔岩焰火,回去——” “回去!”虞子婴斩钉截铁道。 怒一窒,看着她那张如覆冰雪泛出幽冷之光的峭削侧脸,他呼吸几瞬紧缓,抑住喉咙翻涌着几乎要藏不住的吼声,眸光沉幽,一字一句沉著道:“好!此趟我便与你同赴生死!” “不惧?”虞子婴怔愣一瞬,看向他。 怒眉目瀚逸展眉一舒,弯唇一笑,沉绵目光胶着于她面目,身后似霞光五光,煉融滚滚耀眼至极:“与你一同,何惧之有?” 虞子婴眸光似被灼烫了一下,不适地瞥开眼,专注凝视于前方:“那就走吧。” 两人甫出洞窟口便再掠身返回,此时返回之路竟比出时更艰难,落脚之处狭窄,被熔岩溢满随便触之即有化肉融骨之险。 当他们重返至一片疮痍几乎被熔岩覆满了地宫时,全身衣物因温度过高被烤得焦黑泛硬,衣摆处被焰火烧灼得点点虫洞,连几缕发丝都不可避免弯曲胶硬。 据怒观察,地宫就像被巨兽吞入腹口的岛屿,四面环着腐蚀熔岩,根本完全就没有任何生路可走,可为何虞子婴偏生要选择返回呢? “你曾是从哪里窥探到此处的?”虞子婴于他一同攀附一岩石,她突然出声问道。 怒闻言脑中瞬间一炸,种种思绪回拢,方恍然醒悟她的用意,他之前的确曾从某个地方窥视过地宫此处,当时他被此血腥一幕焕醒了心底的残虐暴戾,急欲发泄才误坠入血浴之中欲海翻腾。 但他走的却不是跟虞子婴这条路径,那是一条相对狭窄石壁甬道,它分散成多个端口,岔路甚多,他无意经过一条甬口时,巧合按中一个机关,壁间仅划拉出一个窗口,是以他曾扫过一眼地宫的情形,但很快便闭合了窗口,无论他再如何找寻,都触碰不到机关了。 这么说来,其实这地宫必内设暗道,可供通往别处才对。 ------题外话------ 静向各位妞们请个假,30号起要出差外地3日,虽匆忙准备了一些保底存稿,但唯恐会断更了,所以事先先吱一声,所谓人在江湖自不由已啊,除非静脱离了世俗辟了谷,才能心无旁鹜啊——╭(′▽`)╭(′▽`)╯另,这段时间人生低潮期,s本人已晦暗成一团长蘑菇的发霉物体了(。_。)……能坚持不懈地码字已算奇迹存在(。_。)……所以请大声说LOVE,小声SAYNO吧……   ☆、第七十七章 挺痛,给揉揉呗 怒肃目将枝末细微回想了一遍,挑了些重点将所知的事情与虞子婴说了一遍,虞子婴筼玉纤细的指尖把转着手术刀,看似漫不经心,但眸光却幽沉思索,她沉吟片刻,视线锁定一处,手握刀柄随意一丢,擦过怒的耳廓如插豆腐般切入顶上石笋灰岩壁内。 她道:“你是从何角度看?” 怒细嚼一遍,估摸着方位,便指着虞子婴刀柄所落位置上方左移一丈,道:“视线是朝正下方斜开数尺,视线于顶,正好将石基台与老叟削肉剔骨的动作收纳于眼底,距离并不远……”说着,他朝灰岩嶙峋的石窟顶仔细观察,却只见那岩层厚实的石壁垒垒交叠,他不认为在这上面能建造一条什么暗道,可这样却又解释不了他所看到的一切。 虞子婴抿唇耷拉下眼皮,眸光流动如精密的计算机,将角度一番计算后,再观其上端石笋遍布的洞窟顶,推翻了一切不可能后,便只剩下一种说法,她蓦地想起镜象一说,当即神色一亮,如拨开雾霾见晴天。 她一耸肩扛起毫无压力的尸体,一只手倏地拽过怒的手臂,道:“我知道了!” 虞子婴目光一阵游巡,突地一掌如雷霆之势溅飞那流于地般潺潺炙鸹的火焰熔岩,趁其露出底部那焦黑石板时,撩袍一翻,取出怒揹于后的帝殒大剑,旋转过身后便大剑挥于顶,蓄尽全部力量,那如钧钝之力重重叠叠似万剑出鞘之势,破山震石朝下一劈。 轰隆一声,地基呯之塌陷,果然如她所料,不偏不移地露出一方狭窄拾梯朝下幽黑无边的地道。 怒接回帝殒重揹于后,见此幽道被虞子婴挖掘出来,仅眉眼弯弯,一扫之先肃穆正经,低笑一声,倒是无惊无喜,想必他一早便预料到虞子婴有这本事吧。 不待半分犹豫,虞子婴拽着怒两人朝内一跃而下,只闻上空一声震耳欲聩的巨响,通道轱辘咚咚几声便被堵个严实,地道原本遗留的些许光线顷刻被遮严实,只剩一片黑暗无光。 一入了暗道,眼睛便下意识一嘘,因无法适应那纯然笼罩而下的黑暗,毕竟刚从那火光四射耀眼灼目的环境之中进来。 “咳咳——”一声压抑的低哑清咳在幽寂的暗道中清晰可辨。 虞子婴滑下老叟的尸首抵于墙避,回过头,眨动眼晴几瞬,待稍微适应了黑暗之后,眼中隐约映入一道抚唇垂首的高大俊拔的身影轮廓。 “受伤了?” 刚才两人从地宫跳落下滑之际,她感应到上空随着地裂摇动间坠落下数块坚硬巨石,由于暗道狭窄直通于地一时间避无可避,怒则猿臂一伸,将她紧搂于怀中,躬身埋头以背相迎,当时一声强抗的闷哼伴随着周遭杂噪声传入她耳中,想必定是在那时候受了伤。 怒到底没有虞子婴那种强悍血脉外挂所赋予的眼睛,甫入黑暗之中,他眼前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她,仅凭气息感应其方位,下意识手指尖揩拭过嘴角的铁猩湿濡,低鸣轻笑一声:“区区小事,无碍——” 他的话一顿,因为感受到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正如弹琴拨调般摩挲在他坚硬的胸膛间,他呼吸微微一窒,而后那一只清盈手掌轻轻穿过他的发梢,用手指一点点耐心地将他垂落于肩背的发丝捋顺拨开,跳动间,指尖不时勾起他背上的几缕细发,酥酥麻麻痒痒,着实令人……难耐啊。 “你——” 这般动作太过轻微,每动一分的触觉反而更清晰更易传到发根,怒心脏失了节拍跳了跳,笑盈满眶,嗓音微哑低迴道:“我以为只有我于黑暗之中有此冲动,却不料婴妹妹更是豪迈胜男子几分——” “这里感觉痛吗?”虞子婴直接一句风飘飘的问话便打断了怒的绮丽想法。 怒顿时一呆,听到她如此正经色淡地关怀他身体,月眸飘过一丝尴尬,清咳两声答道:“不——” 实则按压时略有隐痛,不过这种痛于他来说,尚可忍耐。 “照实说。” 怒一听便知道她懂医术,知欺瞒不得,便隐晦地透露:“呃,有点——” “那这里呢?”微凉的手指拂至他股间几寸以上的腰锥骨。 怒感觉此处如过电一般,麻麻地:“不痛。” “那这里呢?”按压的力道改为揉摸,那时而轻时而重的力道……简直快要了怒这个正值各方面爆满冲动大老爷儿们的命了! “咳咳……有点麻?” 自已的身体,竟用问号?虞子婴挑了挑眉,重按他腰勒处:“此处?” “唔……还好。” 几番揉捏按摸之下,除了他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呼吸声越来越重之处,最终虞子婴鉴定得出,只伤了筋骨,内脏与肋骨颈椎等皆完好无损,那巨石砸落力道虽大,但所幸怒揹着帝殒大杀器于后,倒是挡下不少冲击力,这才伤得轻。 “既无事便走吧。” 虞子婴正准备转身继续扛起尸体寻路,却被怒不依地挽住手臂。 “哎嗨,等等,我刚才……哦,我好像感觉腿根处有点痛……要不,你给揉揉摸摸?” 那低哑的酣醇嗓音从虞子婴耳中传入,沿着无数神经扩散,传递至身下犹如水波涟漪,一层层融化开来,喷撒于耳廓的呼吸干燥炙热。 虞子婴僵硬一瞬,便拨开他的手,黑暗中流淌的清泠嗓音似咬牙迸出似地:“……忍着。” 怒俊逸眉宇流露出几分遗憾,他吧咂着嘴,似捧心伤怀道:“哎,自从遇到婴妹妹之后,每回不是需忍着就是得憋着,你能掐会算,且帮我算算,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随心所欲呢?” 虞子婴哪里听不出他的歪诱邪性之意,面摊小脸一扬,声音淡似浇火道:“离了我之后。” 怒闻言沉默良久,视线渐渐恢复一二,他微嘘起视线,看着虞子婴再次扛起与她身量相仿的尸体笔直走在前方,才垂下眼帘,薄唇轻勾,叹息一声:“那我倒是宁愿这般苦苦忍着憋着罢了……至少,即使这样身体痛着,我心亦是欢喜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眸中笑意更盛仙阙星辰,这类似于自喃自语的声量,一心贯注寻找出路的虞子婴并没有顺风听到。 —— 这道暗道果然如怒所言,这岔路口繁多,一条分两条,两条分四条,四条分八条,一路挑选,简直更难以找寻到回康城的出路。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虞子婴倒是可以依靠占卜,可惜由于焰洞过盛的温度,那铜钱与放在兜里的一些杂七杂八东西消融成一团,根本无法再继续使用。 而怒堂堂一国侯爷,身上除了烤得卷黄的银票,连一锭银子都没有,更别说是只有低下贫农才会用的铜板这类小面额钱物。 于是他们只能靠撞运气,一旦面临岔口选路,一律选择右。 虞子婴道,自古以来,尚右崇南,于是便敲定了右。 一路不停歇一口气直到他们来到一条尽头盛着毒潭之地,看着从一个椭圆形的同穴下浮飘起绿幽障气,感应到陌生的气息,只闻嘎嘎——咕咕——一阵扑楞翅扇响动,一只只巨大的黑羽覆身的鸟类至潭底冲天而起。 “秃头斑枭……这数量倒是可观啊……”虞子婴慢慢念出,望着浮天鸟类,沉眉肃然。 “这下面……怕是处理尸骸之处吧?”怒亦知此物的习性,无利不贪早,不食不筑窝。 “你歇着些,我来对付它们。”虞子婴将老叟的尸体放下,视线一瞬不移那些嘎哑聒噪的秃头斑枭。 这种生物虽喜腐肉骸骨,但亦憎恶别的生物侵犯它等地盘,一旦发现,不死不休,逃跑或藏匿是无用的,这也是为什么虞子婴不避迎战的原因。 虽然身体无碍,但对于虞子婴的特殊照顾,怒还是挺受用的,可一大老爷儿们被女人照顾,可不是他的风格。 “婴妹妹,对这种杂碎怕污了你的手,难道因为我受了点伤,你便当我不行了?” 怒抵头望来,由于此处濛濛一层光线,给风华正貌的美青年渡了一层细腻光泽,似揉和了光亦融合了暗,亦正亦邪,偏生望着她的目光,却似花酿缠绵醉软了一片天地。 “……”先前的不行论虞子婴记忆深刻,一时便被劝哑了声。 既然他坚持,她便退了一步表示——请随意,我围观。 要说这秃头斑枭一眨眼便从沼气毒潭内蜂涌而出,它们数量巨多,密密麻麻一涌上来便是足足盖过十数丈,遮蔽了半边石室,它们浑身黑羽覆盖,头上两目猩红淬冷暴怒,集体一扇翅膀便是刮起阵阵漫天邪风,似要用气势压轧倾翻一切侵入者。 “嘎嘎——咕咕——” 只见那群尖嘴枭兽呼啸冲下,碾碎万物的数量铺天盖地袭来,怒狞笑一声,反背握于剑柄时,手指微动正欲出手时,只闻从那群嘈杂的枭群间一声突兀的嘎呜一声,尖锐嘹亮,破空而来。 而正是这一声迥异于秃头斑枭那群兽类的鸣叫竟令它通通停滞了下来,只见一黑漆漆,于光线之中隐有深紫幽绿光泽之物,从那群密匝的兽群之中挤攘而出,朝着怒等急速射过。 怒倏地眯起眼睫,杀意正耸动间,只听耳畔传来一声意味奇妙的微怔声音。 “渡……鸦?” 怒一听,记忆回拢间,再看去,只觉那撒丫子兴奋冲来的黑色物体有几分熟悉,这不就是之前那只对着虞子婴阿谀谄媚只无节操的乌鸦吗? 由于怒因为虞子婴的关系没出手,是以渡鸦削尖了脑袋,成功抵达虞子婴的身边。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虞子婴弯肘接过它之后,扫了一眼那些停止攻击举动,只扇翅盘旋在他们头顶的秃头斑枭,道:“你能驱使它们?” 渡鸦乖巧地停在虞子婴手肘处,它骄傲地挺挺了覆羽的脖子,色泽漆黑的眼珠灵活跃动,忙不跌地啄头。 “它既然能安然无虞地进到这里来,这般看来……我们亦算是得到一条指引了。”怒看到渡鸦时,便只一下便串通了关卡,抚唇笑道。 “嗯。”虞子婴亦想到这一茬,可是……她略顿了一下,盯着渡鸦道:“你一路过来,可曾看到这密道内还有别的什么人?” 渡鸦偏偏鸟头,嘎嘎两声,似不解她在问谁。 虞子婴经过高估小青蛇的智商后,便平实地揣测渡鸦能够理解的语言:“你记得我入城时身旁的那两个人吗?在这里,你有看到过他们吗?” 渡鸦眼珠内芯似有灵睿跳跃几下,鸟头摇摇,但它很聪明,它知道虞子婴在找人,便展翅飞了起来,快朝着那群秃头斑枭嘎嘎颐指气使一番,最后召集着那些秃头斑枭于各秘道四散去找人。 秃头斑枭可不怕迷路寻不着回来,它们天生的嗅觉便是天然最佳导航仪,如此一大群出动,何愁找不着人?   ☆、第七十八章 君子坦荡荡女子不算 在渡鸦威风凛凛地带头将秃头斑枭广散于布寻人后,寂静空荡的毒潭石室内便只剩怒与虞子婴两人……或许还加上一具冰冷的老叟尸体。 在他们等待消息期间,虞子婴亦并未歇着,她观察毒潭许久,便撕了一块布巾蒙于脸上,趋步走到地下石穴毒潭边缘,那霭霭腾升的毒雾瘴气则昭示着穴下绝非什么福地洞天,而怒亦学着她的举动,撕了块布聊胜于无地蒙于脸上,闷低的声音于布后嗡动,突然问道:“你认识嫉?” 他既认出渡鸦,自然便知道东皇国的嫉妒。 对此,虞子婴并没有否认,她知道怒一早便从牧骊歌口中得知她曾与嫉一道离开瑛皇国的事情,至于具体的细节与出行目的料想牧骊歌亦不会告诉他。 “嗯。” 虞子婴随意答了一句,便于石穴周围绕了一圈,最后便蹲于探头于毒潭内,试探性地分析毒气来源,穴口底下干枯粗藤盘绕,仅可容纳一人身量大小,周遭复复荫荫遮了大部分光线,只觉幽暗深冷,正待凝眸细察时,却被怒拽了回去。 “别靠太近,这毒虽不猛,嗅多了却也伤身……所以,你们关系……很好?”他于背后搂起虞子婴带至一旁,下颌轻抵于她脑袋发旋上摩挲几下,语气轻快随意,表情似笑非笑,只是眼神盯得紧。 虞子婴明显被问倒了。 她偏了偏脑袋,黑瞳放空——这关系究竟好,还是不好呢? 眼下还真不好说。 她想起了与嫉之前种种,霎时间心绪微动,虽然不想回答,但避而不谈更另人生疑,论她的口才也难敷衍到怒,唯有斟酌一番,道:“我们虽认识,但具体关系的定义非我一人之言能够决定。” ——到头还是敷衍。 虞子婴虽说得拗口,可怒却听明白了,可他却不接受这含糊其词的回答,他向来惯于走直线。 “且不论他,那就你而言,他意味着什么?” 咯噔,虞子婴心沉了沉,看怒那一副不得到答案便继续软磨硬纠缠的模样,顿时头痛不已。 再愚钝的人亦知道,在现攻略目标面前哪能对前攻略目标恋恋不念,她转念一想,心中已经决策。 “虽有交集,却亦不过相识月余……你觉得能有多好?”虞子婴君子坦荡荡,此话不假,两人的确拢共才真正朝夕相处不过月余,但时间长短,并不防碍往深了交往,此言便也只能隐在心中。 怒疑狐的目光巡视虞子婴面目,半晌方展颜灿笑,手指勾起她一缕发丝抵于唇边,若离未离,唇角愉悦地弯起:“是啊,只不过月余,哪及与我深交相识三年余载感情深厚啊……” “……”按你这般囵囫算来,那她与那嫉少年亦算相识三年余载了。 “你想深探毒潭下方?”怒既得了满意的答复,松了她眸光转移前方,便回到一开始关注的话题。 “我觉得内有乾坤,既然秃头斑枭与渡鸦皆能从潭中渡过,那说明必有一条路径是通往康城方向。”虞子婴正色道。 她不清楚这一路淌过火海,漫过水滩,又闯过地宫,最后摔下暗道,他们于这地底迂迴行走间已脱离康城地界多远,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在康城地底之下了。 “渡鸦与秃头斑枭有翅能飞,且身量较小,若当真有洞能容它们,亦非必能容得下我等,且底下毒障雾气盛涨,若一旦迷路吸汲过多毒气,就算找到出口也必死无疑。”怒摩挲着下颌,眸光沉吟,犹豫道。 虞子婴对此早有想法:“有渡鸦在,若有出路洞口小的话,便派它探出具体范围,与容量大小再行考虑,穴中毒障的确是一大问题,据我估量,正常人能够汲吸的量约一刻钟,我等屏息减缓呼吸频率顶多半个时辰,若超过界限……” “下穴中有无毒物或猛兽尚不知,渡鸦虽有灵智,但到底是畜生所能回馈的信息有限,唯有亲自一探方能安全一些。”怒慢悠毅断,他望着虞子婴,那真真切切的澄潋目光撩人心神。 虞子婴其实亦正有此想法,渡鸦乃探路先锋,最后到底需要有人亲自赶赴一趟,是以方才她才会一直探头查询此毒潭穴下的深浅,她颔首:“嗯,既是如此,你且在此等候消息,我下——” 她话音末完,但见怒突地凑近许多,一只令她噤声的手指抵于她张阖的唇瓣上,他萦绕呼出的气息熟悉,唇边弥漫了一抹轻笑,刹那间,那忽尔展开的轩朗珰珰面容如柔风拂笛,弯眸静蕴一含静月素华,这般揉碎了坚硬外壳,坦露出柔软内里的灿然笑容,竟晃得人睁不开眼。 “等着,我很快就回来。”温厚干燥的手掌于她头顶轻揉几许,待到温度消失时,眼前也失了那俊逸青年的潇洒身姿。 “怒——”虞子婴喉中一哑,只来得及捕捉一截黑衫于毒潭洞血滑下。 她抿了抿唇,心中虽有担忧,但却相信依怒的本事,若当真有危险,他即使一时受局限不敌,亦有逞返之能。 虞子婴坐于毒潭一隅,既不近可避免毒气侵袭,亦不远随时能够捕听到毒潭瘴气之下的细微动静。 地室落针有闻,她默数莫约一刻钟后,尚不见怒上来,她想这毒潭地势想必复杂且辽阔,经此推原因有二,一则她听不到底下有何声响,更不遑剧烈的打斗,然而怒却耽搁这么久都不曾回来,要么探得远来回需要时间长,要么就是被什么难以摆脱的东西纠缠住了。 虞子婴行若雕塑再静坐一刻钟后,便动了,她暗吸一口气,起身走至毒潭,正准备行动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扑楞扑楞翅膀挥动的声音,回头间,但视渡鸦带着它的那帮“马仔”争先恐后地回来了。 “找到人了吗?” 虞子婴展臂让渡鸦停于她臂弯前问道。 “嘎嘎——”渡鸦兴奋地点头,但又摇头。 虞子婴蹙眉:“究竟找到还是没找到?” 渡鸦扑翅,嘎嘎直叫,气音略微拔高重叠,似词不达义,或人兽间语言不通的急切。 果然如怒所言,即使再灵慧,亦非人那般容易沟通,她忍下心中急躁,抿唇冷静道:“可是找到了?” 渡鸦晃动脑袋,眼珠滴溜溜转动,嘎嘎点头扇翅。 这么说是找到了,那摇头的意思是……虞子婴猜测道:“可是只找到一个?” 渡鸦眼睛一亮,忙不跌地啄头,嘎嘎激动直叫。 “在哪里?”虞子婴拍了拍它的鸦头,令它安静下来后再问,她回头看了看似气吞万象的毒潭,又补了一句:“远不远?” 渡鸦抖了抖搂翎毛,直晃晃地盯着它,虞子婴便知道它回答不出来:“他有危险吗?” 渡鸦跳跃几下,脑袋晃晃,既是点头又是摇头。 虞子婴忍住极具人性化地揉额叹息——眼下情况当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不清楚找到的是何人,亦不知道具体情况,可她知道,定然不是很好的,若他当真安然无恙,既有心想离开此座地道,鸦为何未将人带来呢? 权衡一下怒的本事,再想着不靠谱的华铘跟正常情况下胆小如兔的司,她估算着时间,稍作犹豫一下便作了决定。 “渡鸦让秃头斑枭它们带我去找那个人。”虞子婴于腕间轻扣几下,然后指着秃头斑枭,然后又看向毒潭:“而你则去毒潭找刚才与我一道的那个背着剑的男人,倘若遇到危险解决不了,便飞上来找我,知道吗?” 渡鸦努力消化一下虞子婴的话,便掉转鸟头对那群秃头斑枭凶神恶煞地嘎嘎叫了几声,然后讨好地用爪子轻轻挠了挠虞子婴,示意命令收到后,便于空中打了一个旋儿俯冲地朝着毒潭内出发了。 而于虞子婴被垂袖遮掩潜伏的腕间,绿影一闪,便与那黑鸦一道势若闪电,去了毒潭。 “走。” 由着那群一路聒躁不已的秃头斑枭带路,虞子婴是左拐右弯,重复七八段相同距离路程之后,来到一森芒幽绿莹莹,弥漫着雾沼之气朦胧的水潭前。 水潭被九头石蛇包围,它们虎视眈眈注视着水潭内,四周布满尖锐凹凸不平的楔石块,难以靠近,虞子婴走过一条长廊,廊长每隔几米亘立一条四方石柱,两柱相交的凹陷部位则浮雕着蛇身人面的凶目相,其腹部散出幽芒绿光,替这条漆黑森森的长廊渡了一层诡异的色泽。 长廊尽头那被九头巨蟒环绕的水潭里面安静地躺着一道身影,他似沉睡了一般,沉浮在水面之上。 “司?” 虞子婴认得那服饰,并非女装的华铘,她掠身似风越过了石刀险地,“扑”!通一声便跳入了池水之中,只见池中水澈见底,似一汪流泉莹落,泛着点点细碎粼光,她拖动黑摆游曳而去,只见水色萦绕之下,司散落雍柔的衣衫浮绽似黑莲花瓣,腰纤带松,领间滑落一片肌妙肤细润如脂。 他似陷入某中极度香甜味美的梦魇之中,两腮晕着潮红,湿浸长发似水墨散肩头,无法唤醒。 ------题外话------ 这是存稿君参上。︶ε╰&10047;……今天也很早。   ☆、第七十九章 呆子,我饿了 然后当虞子婴靠近,一把搀住他肩膀时,他那一双紧阖的眼眸蓦地一下便睁开了。 虞子婴手指一僵,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般。 无法用言语具体形容那是怎样一双布满猖狂撕烈兽性的瞳仁,完全与那平时那一双眼眸含着袅袅水光,宛如蝉露秋枝纤柔动,粉香处弱态伶仃的弱受神态迥然相背。 那浮于水面的万缕青丝垂散开来,幽幽光线之下,如月色映霜,如梦如幻,那睁开的一双深瞳深处似有刻纹荡漾,与周身浮动水池泛滥的涟漪相映相衬。 原本死寂的美态随着他感官的复苏,顿时掀起一番惊心动魄,那是一种连灵魂都为之强烈到震撼,呼吸间起伏间,纤翎羽睫一掀一阖眨动间,犹如几乎能灼热人眼球的强悍与残酷的美丽。 “终于再次见到你了……”他盯住虞子婴,弯唇一笑,细腻眉骨绽开之际竟似火焰吞噬的凤凰木般熠熠铺天盖地,灼目异常。 虞子婴拂袍掸开他欲触碰她的手,划出一道沟壑泾渭:“你……是何人?” 她那全然陌生冷漠的神态令始阴下了眼睫,睫毛柔软细密,如司性情一般,他于水中拨弄几下水波,缓缓直起身子,池中氤氲微湄湿气,墨发松散垂曳于水中,而始那具清涩尚存少年纤骨清瘦的身躯,皓白如雪颈项,于水光动荡间,别具诱惑。 “当真不认得了?”始缓缓抬眸,嘴角勾勒的戾气弧度,生生将那兔之的软性气质给撕个支离破碎,只剩一片令人寒碜悚然的杀气腾腾。 虞子婴看着这样的司,顿时有一种赶错剧场的错觉,这般漂亮得像是被眷圈养于贵族府内的纤弱少年此刻就像被惨死千年的恶鬼附身般,满身戾狠之气冲天。 “你是始。” 之前肖宝音曾不只一次这样唤过司,看到司摆出一脸不认识她的模样,甚为震惊疑惑时,她便有了怀疑,想必那个时候待在肖宝音马车内的人就是始。 没错,她其实早了预料,司具有精神病,只是一开始她判断他具有精神分裂症,但眼下看来,并不是精神分裂病,而是多重人格症。 从学术上讲多重人格是一种心因性身份的障碍,也即由心理因素引起的人格障碍。 即“在个体内存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独特的人格,每一个人格在一特定时间占统治地位。这些人格彼此之间是独立的、自主的,并作为一个完整的自我而存在” 显然司与始两人便是如此,个性分明,即使同占一具身体,亦不会令人错辨。 一般说来,在任何特定的时间阶段,内陆诸意识层的只有一种身份,称为主体人格,而司想必就是主体人格。 当司是“司”的时候所有的情感、思想和言行都按照主体人格的方式活动,不显出另一身份的痕迹。 在不定期一段时候,通常是在受到精神刺激之后,可突然转变为另一完全不同的身份,一切情感、思想和言行按照后继人格的方式行事,这便是始。 这时,个体对过去的性格完全遗忘,仿佛从心理上另换了一个人。 从一种人格到另一种人格的转化通常是突然发生的,当后继的人格开始“执政”时,原先的主体人格是意识不到的,是以司从不曾意识到始的存在,并忘却之前始“执政”时已发生过的事情。 “你果然跟一般愚蠢如猪猡女人有些不同,亦难怪司护食护得如此之紧,哪怕让我与你独处一刻都不愿意。”始撩了撩湿辘贴身柔湄的青丝,意态轻撩漫勾,斜睨向虞子婴时,顿时风情万种,勾魂摄魄。 然而虞子婴却蹙眉,嘴中的话险些直接脱口而出,可考虑到一个问题,话在嘴中溜了一圈,才尽量委婉道:“你冷吗?你眼睛好像抽筋了。” 始故作风流媚惑的姿态一僵,就像镜中的丑态裂了个粉碎,他脸霎时黑了个透,他勉强勾起一抹巍巍颤的和善笑容,但嘴中吐出的声音却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你——好,呆子!我颀赏你,能不为美色而动摇,依旧保持寡毒本色,我非、常、地、颀、赏、你!” “……”说颀赏的时候,能将那副狠不得啖你肉饮你血的狰狞表情收起来吗?虞子婴表情木讷放空,倒是有几分贴切始所唤的“昵称”——呆子。 这时,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声从始的肚皮响起,那响起引得虞子婴侧目,她暗道,这该是饿了多久才能够发出的响起啊。 始狞眉黛眉,那本该柔弱凄凄的表情,硬是让他给拧成一种不耐烦的凶戾。 “呆子,我饿了……” 不知道为何虞子婴觉得这个“饿”字出现在无论是司或始身上,都十分危险。 即使是兔子脾性的的司肚子饿的时候,便亦是失了理智逮着什么啃什么,跟饿死鬼投胎似的,若换成七罪之一的始的话…… 始是七罪这条定论绝对经得起推理,之前她还怀疑司难道一直是深藏不露,扮猪吃老虎,现下她在看到始的时候,便知道原来强势勇掳七罪之名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眼前之人。 看他那弯眉之下,那双布满忍耐血丝的水雾双眸遥遥睇来,似有什么正在发酵蠢蠢欲动时,虞子婴当机立断道:“我身上并没有带任何食物,不过外面有一群秃头斑枭,可暂时填饱饥饿——” 话讫,只觉一阵惊风拂过脸颊,扫动鬓角发丝凌乱舞抚过唇角,再一定睛,眼前哪里还有始的身影。 当虞子婴从水潭出来,跨至幽绿似森严阎罗殿般长廊时,只闻血腥之气猝然扑鼻而来,眼前的场景——不堪入目,也懒得赘述了。 反正每次贪食用食时,那残暴不仁,血肉横飞,遍地枭嚎……正常人只需退避三迟,眼不见为净便行。 自认为是一枚正常人的虞子婴,默默找了一处阴暗角落,阖目养神,心中默算计着时辰流逝。 —— 朝渊国燕京主城万佛寺 冶城迤逦过清凉,城脚连云一带长。佛寺仙宫更游苑,杖藜知费几诗章。 菩提夏树如云,案桌之上渺渺霭霭香雾于香鼎镂空铜炉中袅弥一座古朴悠久四角飞檐亭台,宁中于临阶设着一张连案矮塌之上,端坐一名长身杏衫白袍,静水流烟的神仙似人物。 无相垂眸看着案上卦相,整个人沉澱似一潭死水,僵硬伫立,久久难起波澜一分。 “大师,卦相结果如何?”他身旁端站着万佛持主持——他岁数不祥,看似五十几岁左右,慈眉善目,却己有两道稀疏拢长的白眉更有几分道骨仙风之态,但站在无相跟前,他却如伏首称低的一名仙童掌灯,垂眉顺目,不敢造次。 “即使再玩弄乾坤,力挽狂澜,亦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了……”无相终于从石塑的状态回过神来,白玉食指轻捏一枚筼石,摇头轻叹一声。 而万佛寺主持闻言大惊:“怎么……怎么能……”或许惊觉自己此刻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后,沉眉肃穆,躬身向前些许,道:“大师,当真变不得,当真……最终只剩下生灵涂炭一途吗?” 无相拂动瑶衫薄削雪衫,皓发松垂玉白红翎丹绳,衣衫飘渺烟拢,无论面容如何美逸绝伦,亦难掩眼下黯青与面覆一层灰廖。 “即使将变数送于改变,但最终除了推进一步,依旧是此结果……此局已输矣。” 万佛持主持闻言似被重击一般,脚步踉跄退后一步,他抚胸平息良久,方沙哑着声音缓慢道:“大师,变数……变数既已无用,那接下来我等该如何?” “天诛道灭,既已方法使尽,尤不得法,亦只能尽人事。”无相转身,那一双澄清似饱含万物变幻四象吞吐的玄眸一凝,他微微蹙眉,虽语轻但话中之意却如重鼓敲响:“变数并非无用,吾师尊曾言,变数才是一切起死回生,扭转乾坤的基础根本,万物以根为生,无她,我们再施力亦是徒劳。” 万佛寺主持瞠了瞠目,没想到无相大师对“变数”竟有着如此高的评价,即使这次他等预算失败,亦不变初衷,语气神态甚至算得上是崇拥,他脸色变了变,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他虽已活八十载,修佛七十载,但亦难对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保持平常心,但见无相大师不过于世二十载,却能够如此沉稳冷静,便为自己方才急不择言而感到羞愧自责。 “大师,是贫僧诳言了,贫僧会尽快安排好一切,静候变数入京,不知道可还有其它吩咐?” 无相摆了摆袖,便转过身去,万籁此俱寂,但余钟磬音。 万佛寺主持恭谨施了一礼后,便安静退下了。 而无相待他离去后,视线方重新凝神于刚才推算的占卜,眸色几番翻涌,最终湮没于一片寂静,只是那似水薄唇几经阖动,微弱吟述于花木林间,声逝空人心。 “子婴,你可安好?……不能陪伴你左右,不能与你一道经历风雨艰险,你可知我是何等寂寥,何等……寂寥啊……” —— ------题外话------ 呆子,我饿了这句话已经昭示了虞子婴在将来要扮演的角色——存稿君在此参上,据说作者在此卖萌能得到众多土豪的保养,存稿群在此厚厚一试o(*////▽////*)q   ☆、第八十章 顽劣不堪,别闹! 待始吃饱擦嘴,挺身撑臂作懒腰状时,阖目养神的虞子婴似掐准了时间,蓦地睁开了一双略含忍耐色泽的漆黑瞳仁。 “饱了?” 她余角扫视了一下石砌地面与雕塑绿墙上那似斜雨滂沱的斑斑血痕,与那满地杂乱猩臭的羽翎鸟骸。 始一看虞子婴那副面摊不容挑逗的禁欲模样,心就痒痒的,他故作风情地撩了撩垂绸微湿的青丝,染血的红唇勾勒翘起,似享受似满足地微阖眼睫,倒有几分媚眼如丝的感觉。 可惜当他忍不住舒展眉心,粗鲁舒坦地打了一个饱膈时,一切刻意营造的美感都被他这糙性情给破坏得差不多了:“嗯,算是有个……半饱吧。” 始垂睫,轻拍了拍圆滚的肚皮,勉强承认道。 “那就走吧。”虞子婴直起身子,从暗处走出来,越过始穿过长廊,启步走了十几步却发现听不到跟随的脚步声,她一回头,却看到始整暇以待地抄着手,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 “喂呆子,我为何要跟你一块儿走?” 始倾前身子,用手摆了摆扇着脸,顽劣地眨动着眼睫,丝丝缕缕的不逊反叛布满那张精致柔怜的小脸之上。 虞子婴没将他这种故意耍赖的行为放在眼里,她盯着他的眼睛,只是平静地阐述:“那你为何不跟我一起走?毕竟我认为至少我们是一起进来的。” “少来。”始撇撇嘴,那细腻的旖旎黑袍摆层层跌宕起伏瞬间,似一朵黑色馥郁的玫瑰绽放,散落的体香无孔不入地袭进,转眼间他已站在虞子婴身前,他柔软无骨地弯腰将脑袋靠在虞子婴肩膀,他偏过细腻渡华的面颊,一头柔湄垂瀑的发丝泻了虞子婴一身。 “谁跟你一块儿进来的?”他用渡粉的莹白指尖戳了戳虞子婴的脸颊,眼神刻薄而尖锐:“那个人分明是司吧,虽然是拥有同一具身体,可你也不要搞错,我可不是司那个什么都做不成只会哭的蠢货,亦不要妄想我会跟司那个蠢货对你言听计从。” 他戳完,似不过过瘾便用挑剔的眼神,扯了虞子婴一截发丝先是随意抵于鼻尖嗅了嗅,然后略带讶异地挑了挑眉,考虑了一下才放进嘴里嚼了嚼,然后发现味道不对,又十分嫌弃地呸呸通通吐了出来。 “始,既然你知道你与司是拥有同一具身体,那么他此刻便存在于你的身体内,我既负责将他带了进来,则有责任将他一并带出去,你可以不用跟我走,那你就将他放出来,我会带他走。” “哈,你傻了吗?我既然出来了,你觉得我可能再轻易地将他放出来吗?” 始狠狠地剜了虞子婴一眼后,便被虞子婴那一头似雪花融于花涧的冰凉头发所吸引,那是一种与男子柔韧硬直感觉完全不同的柔绒与细滑,似要消融于指尖的温度,于是他百玩不腻地用手指来回地玩摩挲,胡乱地几股编织着,又拆散着…… “没关系,我相信只要我叫他,他依旧会醒过来的。” 虽然现在是由始“执政”,但毕竟司才是这具身体的主导人格,他只要有想醒的意念,便必有压制始的绝对力量。 至于为何司会被始这般轻易夺去身体使用权,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凭司的尿性独自一人沦落到这般危险又黑暗的地方,孑然无依无靠,似性格柔弱且胆小的他,宁愿闭眼长睡不起亦根本不愿意清醒地面对这种场面。 “叫醒他?你何不试一试?”始表情一滞,徒然变了脸色,他不再像方才那般示威性地亲密地靠着她,反而用那染上枭血的纤尖手指恶作剧地于虞子婴脑门怨怒地戳点了一下。 却见那似雪容颜因这殷红一点,似雪中傲放的红梅,傲雪姿更芳,竟美出一种似真亦幻的感觉。 从未因哪一位少女的容颜而恍神的始,那喖蠢蠢的少年心在懵懂不知情况下漏跳了一拍。 他当即神色古怪地蹙起眉头,他偷偷伸手抚上噗通噗通直跳的心脏处,暗道,它为何突然跳得这么快? 他看着虞子婴在幽绿光泽下衬托得近乎妖异漂亮的小脸,蓦地退后一步,灵动的眼眸急转,暗忖这呆子莫非有妖术不成? 虞子婴表示对于始这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欠抽行为感到很猎奇。 “司,我来接你了……” 虞子婴缓步靠近,她眼瞳似带着某种能令人灵魂都颤动的力量,她的声音干净无垢,芥尘不染,像带着似能穿透人心的魔力,她道:“……醒来,跟我走。” 始一开始抱臂,一脸讽刺有趣地看着她,但随着虞子婴的靠近,他就感到一阵阵止不住的晕眩,她的声音她的眼神都像一根线拉扯着他身体内的那抹沉醒潜匿的灵魂,随便晕眩加剧,始暗叫不妙,这正是司准备要苏醒的征兆。 “司……” “等等!”始一惊,连忙上前打断她的呼喊:“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随便靠近我!” 始整个人都惊讶得不得了,那张水湄柔腻的面庞,燃起火来格外的恐怖,如同优雅的猫忽然尖叫着露出尖利的牙,喵了个咪的!司那蠢货竟这般轻易就能被她唤醒,这种事情连族中长老们,甚至司的亲生父母都做不到这般轻而易举的程度,果然,是这个呆子有妖术! “怎么了?司……”虞子婴脸上卖得一副好面摊,实则心底焉儿坏地明知故问。 始额上十字一突,眦出两颗尖牙,凶神恶煞地警告道:“呆子,不准你再叫他的名字。” “凭什么?刚才你说你不是那个什么都做不了只懂得哭,亦不是那个只会对我言听计从的司,那难道我就是吗?”虞子婴一改刚才的好脾气,抬起耷拉的眼皮,眸色暗暗浅浅地问道。 正巧她抬头的期间,将始刚才辫在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辫子从头顶滑了下来,毛毛燥地,再加上始点的“中原一点红”,她抬起头来一看,完全就像一个刚睡醒一左一右扎着毛发辫的奶娃娃。 那一脸懵然不知何事的呆萌模样,令始一看,瞠大眼睛半晌,终于绷不住严肃的脸,扑哧一声,便捧腹大笑起来。 他指着她的脑袋,笑道:“哈哈哈哈——好傻,果然是个呆子,哈哈哈哈——” “笑够了吗?”虞子婴看他笑个不停,心中惦记着怒与华铘,语气不自觉加了几分重量。 始终于停下了笑,他水眸涟涟尤带笑意,因为刚才笑得太剧烈,粉霞染颊,红唇翘起似月,他看着虞子婴用那可笑的造型板起小脸装大人模,便忍不住笑得颤抖地点了点她的脸颊,直到戳出一个人造酒窝,才道:“你只要不停地喊我的名字五十遍,我就乖乖地跟你走如何?” 虞子婴一听二话不说:“始、始、始、始、始、始、始、始、始……” 始一怔,他收起了笑,看着少女那张阖的桃瓣嘴唇,那从唇齿间喊出的字眼像是某个禁忌的咒语,令他心跳仿佛跟着她的叫声而噗通噗通起伏跳跃,这份怪异的心情他已分不清是因为司还是因为……自己。 “呆子……” 始迷离的眼神恍惚一瞬,便蓦地惊醒抚住耳朵,然后朝着虞子婴做了一个鬼脸,便一阵风地独自逃跑了。 虞子婴一愣,停下继续喊,转而看着始那跳脱的背影,悄然转化的金色眸光凝成月下深湖。 其实在这种四面危机的情况下,她根本不可能想要真正唤出“司”,刚才的行为只不过是作作样子罢了,还不如说,能在这种情况下让她找到的是始,简直太好了。 此刻怒的情况不明,若在毒潭下遇到危险还得去顾及一个不懂武艺的兔子司,她担心会分身无暇。 不过这个与“司”完全不同性情的“始”,不易掌控,司性情柔弱而依赖性强,始则孑然顽世,简直是太能闹太能捣乱了,逆则反,顺则闹,像是小孩装扮成各种恐怖样子,逐门逐户按响邻居的门铃,大叫着不给糖就捣乱的那些孩子一样。 给了“糖”,他就会乖一会儿。 虞子婴扯了扯头上乱辫成一团的发丝,用指尖当梳轻轻一刮便缕缕散开,重新柔顺地披散滑落下来,然后她用手指揩了揩额头上的“中原一点红”,整理好一切后,才从阔袖之中扯出一只被勒翅昂脖的秃头斑枭。 “带我们回去毒潭。” 它的其它同类都被始吃掉了,这个秃头斑枭是被虞子婴趁乱留下来的一只,为了指路。 它刚才嗅到空气之中的血肉味道,也想扑过去啃食它的同类尸体,可被虞子婴一番教训乖了,倒是会乖乖带路了。 看始在前方东摸摸西踢踢,如被锁在家中终于放出来什么的惊喜好奇的孩子似的,那双熠熠闪烁的眸子,一片清澈通透,濛濛氤氲起水雾,无害时倒是与纯良的司相同。 “这里的路四通八达,别走丢了。”虞子婴在他身后提醒一句道。 始袅袅回过头,嗤笑一声:“谁会丢了?我吗?” “没丢的话,你跑到那水潭里做什么?”虞子婴不动声色道。 始脸色一改,刚才清澈通透的眸子一片戾气匪色,阴恻恻道:“呆子,你说是谁跑到水潭中了?会做这种蠢事的人是蠢货司,他根本不懂路,却傻傻地到处乱跑,然后从一条暗道上摔下来,当时那一湖潭中到处都是潜伏地水底的毒虫爬蛇,他就直接给吓昏了,咦……”始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了一瞬,然后看向虞子婴:“怎么你来之后水潭内的毒虫蛇物都没有了?” “因为它的主人死了。”不用猜都知道那些毒物是谁养在这里的,虞子婴倒是从他的话中得知了一些别的信息。 看来即使是“司”当主人格,“始”亦是知道关于他的所有事情,可偏生“司”却不知道有“始”的存在,这表示…… “你帮司承担了一切凶险,他知道吗?” 两人一前一后,并由着秃头斑枭在旁指引带路,而虞子婴边走边时不时引着他开口。 “哼,那个蠢货一直不肯承认我的存在,可每次遇到他害怕的事情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就会主动将身体交给我……”说到这里,始面带讥笑,脸色却阴翳一片,黑袍掩下的双拳紧握泛白。 虞子婴瞥了他一眼:“保护他,你并不愿意?” 始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突地扬起一抹灿粲的笑容:“怎么会呢?毕竟这具身体我也一同拥有,不过……”他那堪称神经质的笑容如来时突兀,去时亦毫无预警,他看着虞子婴,半眯睫毛,覆荫下的眸色翳霾重重,如滚动着冲溃河堤的汹涌波涛:“等到某一天这具身体完全属于我时,他也就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也不会有这么一个除了拖后腿别无用处的同存者了。” 看来两人的矛盾很深,完全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调节得了的。 于是虞子婴选择暂时保留意见,她道:“现今我们被困于此地道,先找到出路为紧。” 两人一道回到了毒潭石室,虞子婴看怒与渡鸦他们依旧没有回来过的痕迹,已可以确信出事了,此时距离一个时辰又仅剩一刻钟不到了,她不得不采取措施了。 “我要进入毒潭,你是选择在此处等还是跟着?”虞子婴盯凝毒潭下端许久,转身如芙渠,面覆雪霜,眸似黑珠。 若他选择在此处等侯,若她找寻到怒时,怕是会来不及赶回来接他走,可若他跟着她一道下去,她也无法保证能够保全他安然无恙,是以如何决择则需要由他自己下。 “为何要入毒潭?”仿佛觉得虞子婴那分明心中焦急,但面上却依旧平波无澜的模样很有趣,始跳掠至她周遭绕圈圈地打量上下,轻笑地问道。 “此处毒潭可能是地道的出口,但是怒下去已快一个时辰还没有上来,这表示下面可能并不是那么简单能闯过。”虞子婴身立如碑,岿然不动。 “为何局限于一个时辰?”始又欺近准备骚扰她,但这次虞子婴却避开了。 “此潭下之毒沼瘴之气虽短暂不致命,但普通人一刻钟,内力高深者亦支撑不过一个时辰便会毒入肺腑,无力回天。”虞子婴解释道。 始看虞子婴不再任他作恶,便甩了甩袖子,负气地翘了翘鼻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尖酸道:“怒?那家伙不会那么就容易死掉的,别忘了他可是一个血蛊人,区区百毒不侵还是一桩小事……” 虞子婴一愣,这才想起这一茬,她险些忘记他是血毒人这件事情了。 本以为会看到虞子婴铁打不动的表情露出惊讶或惊吓,但看她一脸险些忘了的恍然,便蹬蹬蹭上前,脸几乎贴上她的眼睛,努力分辨她的情绪:“哦,看你一点都不惊讶,难道他早就已经告诉你了?” “嗯。”虞子婴颔首。 始的脸退了几寸,表情变得十分微妙:“真想不到啊,那家伙竟然也……” 果然!始伸手捏起虞子婴的下颌,左瞧瞧右瞅瞅,眸光笃定——这个呆子绝对是有妖术的! 正因为有妖术,所以许多不可能的事情她都能够办得到! “就算他不怕毒沼瘴气,可这么久都没有上来,想必下面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虞子婴拍开他的手,用眼神书写着两字——别闹。 始摸了摸被拍的手,谑笑一声,神色含混:“那就……走吧。” 始一转身,首先跳了下去,那余留一截如鹞翅衣摆拂过地面,便消失边际。 他当真是语言的矮人,行动的巨人。 虞子婴蹙了蹙眉,想到什么转瞬又舒展眉宇,纵身一跃随之而下。 毒潭就像一个穴下巨大虫洞,幽深甬长,且等他们跳下去后才知道,这条虫洞并不是一直直垂顺下,由着一条条巨木枯藤相互缠绕盘辫而上,曲曲折折,他们就这样掉一段,又了爬一段,最后顺着藤蔓滑落一段,最终两人一前一后扑通掉进一片薄薄的浅水潭中。   ☆、第八十一章 别想随便撇清关系 毒潭之下是一片水积水草茂密的泥泞之地,一片接一片腐泥沼泽连贯,许多巨大石块交叉垒叠,自然形成了一绿雾沼毒气弥漫的一下洞穴。 不知哪飘来一抹光彩,映于水潭幽幽紫莹光泽涟漪,枯藤垂挂缕缕,交缠攀壁,时而从冰冷的石岩壁上滴哒滴哒地落下水珠,令这幽闭死寂般的地下洞穴显得怪异阴森。 “这康城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竟能建造出如此一方庞大的地下密道,看起来还真是不简单啊……”始稍作打量后,掩鼻嗡声嗡气道。 即使声量稍作掩饰,依旧在水声环绕的地下洞穴之中回荡袅袅余音。 自然是不简单的,这康城本该是腾蛇七宗隐世匿宗的地盘,这条条沟沟道道皆乃腾蛇一族用来避祸躲世的伟大结晶。 ——自不可小觑。 “这要怎么走?这里面毒瘴之气浓郁遍布,本就不分东南西北,眼下又有树藤阻碍视线,别说是一个时辰,我估计我们就算走一日也不一定能走得出去。”始踢了踢脚上的泥泞淤泥,一手掩着鼻息,一只手又百般无聊地撑了一个懒腰,斜眼看着虞子婴。 虞子婴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她抬头观察了一下穴中顶部,那厚碣的岩层上端辨不清离地面究竟有多厚,只可惜不能用这最简洁最直接的方式进行突破,而必须另寻它法找到出口。 “只要寻到渡鸦就能顺利地找到出口了。”虞子婴双眸幽巡,亦掩鼻而道。 始轻悠转身,罗衣冉冉纷纷飘,黑袍似水莲绽放之美,他环顾一周:“那只所谓的渡鸦,它在哪里呢?” “我让它去找怒了,不过……它亦可以。” 虞子婴早已准备了第二套计划,她下来时一并将那只秃头斑枭亦一路带在身边。 “它不怕毒?”始羽睫扇动,灵灵狡黠,柔柔婉转满目韵华,他轻靠过来,掂着两根指头玩捏着秃头斑枭的尖嘴左摆右弄。 关于这一点虞子婴也曾产生过疑惑,按道理秃头斑枭这种生物虽喜啖腐肉,但并非毒禽类,亦与一般动植物相同,怎么会不怕毒沼瘴气的侵袭呢? “或许它们常年停靠此处早已习惯产生了免疫,亦或者……用了什么防毒的方法。”虞子婴沉吟猜测道。 “那我们就跟在它后面,看看它是怎么做到的。”始兴致勃勃,挟住秃头斑枭的双方灰翅,朝前一抛,只听到朴楞楞几声,那只饱受凌虐的秃头斑枭则摇摇晃晃稳定住身影后,便趄趔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由于刚才始抓它时故意弄伤了它的翅膀,所以这只秃头斑枭飞得并不快,并且飞行时上伏下坠,便不会在这绿沼迷雾之中丢了踪迹。 关于始能想到如此细致的环节,令虞子婴多少有了一种新的发现,原来始亦并非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只会捣蛋的糙性子,他该动用心机的时候亦绝不含糊…… 地下穴之中除了毒沼瘴气弥漫之外,一大片稀泥腐泥缠脚不利于利,是以行走时尽量跳跃于石楔间,避开沼泽之地,四周爬虫鼠虫蜥蜴之类的有毒生物盘踞其中甚多,但每旦它们暗地里潜伏靠近虞子婴与始两人四周时,便似受到某种辛辣刺激,纷纷忙不迭地逃蹿跑了。 “发现没有?”虞子婴停下动作,突然问道。 始“嗯”了一声:“这只秃头斑枭好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停靠在一株奇怪的草上,难道它不畏毒雾是靠它?” “我们去看看。” 虞子婴虚影一闪,在移形换影间已抓住了扑腾挣扎的秃头枭斑,视线顺势看向长在岩壁之上的一株绿草上,这绿草约巴掌长叶弯似旋儿,约七八片重叠交叉,其下面星星点点挂着一串果籽,从内到外的颜色是由绿到红分布。 “这是什么?”虞子婴起身一跳,便伸手捻下一串,嗅于鼻子下。 味微涩、酸,带着一种甘腥似草的气味。 然后,她再将秃头斑枭的嘴强行掰开,于内嗅了嗅,肯定道:“它吃了。” “是吗?既然它能吃,那我们也能吃啰……”说着,始亦跳起抓了一串,准备就这样全部放进嘴里。 虞子婴见此眼角一抽,这吃货当真是为嘴不要命了! “它虽然吃了,可吃多少量安全你又怎么知道?这既能克毒,亦包不准是另一种毒。”一手摊平挡住他喂嘴的动作,虞子婴眸色漆黑道。 始抬起墨软水眸,咧嘴翘起顽劣桀骜的弧度,无所谓地耸耸肩:“吃了不就知道了……” 虞子婴看着他,而始亦一瞬不瞬地回视着她,良久,虞子婴却收了手。 始面皮一僵,偷瞄了她一眼,然后慢腾腾地准备喂进嘴里,最后抵于唇边,尤不见虞子婴有任何动作,当即便翻脸掀桌道了:“喂,呆子,你这人真是口腹蜜剑啊,刚才分明还在大力劝阻,眨眼便看着我以身试险,你……” “我既开口,便是尽了提醒义务,接下来则不是我的责任,毕竟我并不是你的谁,你想找死我也拦不着。”虞子婴面摊地阵述着事实。 始就是这种别扭的性子,你千方百计地拦着,他偏生要与你作对,你若不理他,他反而消停下来了。 “哼,别想随便就能够撇清关系,你既然知道我跟司的秘密,你这一辈子都跟我们纠缠不清了!”始含露水眸逼近,他冷笑的时候,眼睛里似乎有冰凌花在颤动,暽动着黑珠涟漪荡漾。 虞子婴不偏不躲,神态如常地看着他:“知道你们的什么秘密了?” 始瞧不上虞子婴耍无辜,便抓起地上一团泥扔向她,所幸虞子婴反应快躲得及时,但亦不可避免被溅上水。 “呵呵呵呵~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从今儿个开始你就必须得同时喂饱我们俩个!”始咧嘴欢笑一声,那明媚的笑容在水光粼粼间,透着恶作剧成功的满足成就感,熠熠生辉。 虞子婴看着这张充满青春朝气,虽似狼般桀骜顽劣凶狠,但却不得不说十分有吸引力的美少年,覆垂下眼睫,便捏了一颗果籽喂进嘴里。 未嚼直接吞下喉咙之中,许久感觉身体无异,便又喂了一颗吞下,此时便感觉腹部有点点刺痛,她这就知道两颗则是她身体的极限了。 “吃一颗。” 始看着虞子婴阻止了他后,竟自己试药,当即咧嘴欢笑的表情一僵。 听到她跟他说的话时,直到无意识愣愣地喂了一颗吞下后,他一双眼睛像是苍山顶上的晨星,又圆又亮,奇怪地问道:“喂,呆子,你究竟是不是女人啊,我记得女人不是该是那种一遇到危险除了尖叫就是等死,一遇到问题不是责问就是跳脚的……哈,你该不会是男扮女装的男人吧。” 说着,他偏着头,那只试探的禄山之爪已经袭向虞子婴的胸部。 要说这从千仞深渊爬出来的几个月,虞子婴的身体除了长高了一些之外,胸部倒是从一马平川终于发育成了稍有的小山丘,略微起伏着,刚触碰上去,由于布料的阻隔并无多少触感,还需施力按压几分,由于感觉到盈于掌心的柔软或许也可能是松散的肌肉,于是始的手不自觉再捏捏,掐掐,最后讶道:“虽然小小的,不过还真是女人啊——” “啊”字还没有彻底断音,便被熊瞎一拳“呯”一声猝不及防打得连退几步,最后撞到岩避之上贴着。 虞子婴冷着面容收拳之后,面无表情地睨着他:“我不是女人,难道你才是?” 被打懵的始这才惊醒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一愣神,脸“轰!”地一下红了遍,就像从云缝中露出的一道红霞,他手无足蹈,手足无措:“我,我不是,我,喂!我说呆子你怎么能长成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害我摸了个半天,既使连个小巧玲珑都算不上吧,我……我……”说到最后,在虞子婴越来越低气压的逼迫下,他低下头,低着一段素颈,面颊不点而红,弱弱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虞子婴哪里会被他这东施效颦的示弱给骗了,但现在倒不是计较的时候,她蹙了蹙眉,抿了抿嘴,才道:“故不故意在你,原不原谅在我,眼下我不想再讨论此事,服下它,我们走吧。” 嗳?!始连忙追上去,左思右想,攥起的两只爪子满是汗水,他装弱怎么不行呢?明明司装可怜就行,为什么偏偏他就不行? 这呆子分明是歧视他,差别待遇! “不就摸一下吗?值得大惊小怪的吗?大不了,我……我负责就是了。”始一脸被你占到便宜的狂拽炫酷*炸天模样。 “你负得起责吗?你甚至连一具完整的身体都没有。”虞子婴轻飘飘的一句话,便直接将始打击得体无完肤了。 —— 他们根据秃头斑枭食果籽的频率照常服食,一路安然无恙,但始终没有遇到怒、渡鸦他们的踪影。 直到他们路经过一方黑晶石环绕的黑水潭时,突闻水下一阵水响爆破声,虞子婴蓦地一怔。 “水下好像有东西……” 始纵身一跃,蹲坐于一块长满青苔的石碑上,十指有趣地交叠撑于下颌,双眸似猫眼一样映着水光闪着一种幽紫之光。 ------题外话------ 刚回来很累,明天会努力加更的。   ☆、第八十二章 灭世倒计时开始 嘎呀~嘎呀~嘎呀~ 虞子婴耳根一动,视线霎时捕捉到了黑水潭上空,那不断朝水面中俯冲撞击的渡鸦,它朴楞着横斜的双翅,仰颈嘶裂狂叫,黑紫色的羽翎在剧烈动作间不断飘落。 那一刻,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蓦地攥紧,呼吸窒息一瞬。 “渡鸦!” 虞子婴指尖一节一切地蜷缩于掌手,然后狠狠地捏紧,朝上空声冽厉喝一声。 渡鸦动作一滞,它在听到虞子婴的声音盘施飞旋一周,在看到她的时,似惊似喜地嘎呀一声,便如黑箭离弦猛地扑过来,它站在她的肩膀之上,用翅膀扇她,嘎呀呀呀呀——用黑尖喙扯拽着她头发、衣服飞动。 “……怒,可是在那下面?”虞子婴低沉哑声问道。 黑水潭四周黑楔晶石环绕,幽光笼罩,却映不出水底深浅底细,只余一片深沉晦莫的黑色,看着黑水潭那从深处翻腾布鲁布鲁而出的水滚气泡,似海啸即将来临,上一秒的风平浪静换来的却是下一秒的面目全非。 渡鸦那一双滴遛遛转动的眼珠布满灵性的急切,它扑翅嘎嘎急叫,不断催促虞子婴千万别朝黑水潭靠近。 “喂……” 始蹲在枯藤缠满的石碑上,当他看着虞子婴准备靠近黑水潭,便惊讶地扬脖喊了一声,却也唤不回她。 站在黑水潭前,虞子婴凝眸成巨大的力量,深深地盯着那深沉幽黯无底的水潭,隐约可探水层下面似有一道黑影忽掠流动,随着水面涌上的气泡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乍看下就像是一锅沸腾的水一样时,她倏地神情一肃,退了一步,仰头一看。 只闻巨浪呼啸,如闷声爆炸似地水花哗啦啦地溅飞,以催枯拉朽之势,越过黑潭楔晶石水岸线,越过四糟的泥泞泥地与腐草毒花,迅速地袭击席卷而去,漫淹覆盖。 于漫天雨花水幕之间,只见从水中炸出一庞大的黑影,它摆动着遮天盖日的身躯,挥舞得冽风狂啸震人耳聩,头晕耳鸣,动倒西歪。 嗷叱—— 嘎呀——渡鸦受制于动物界的弱肉强食规则,听到那声威压吼叱,当即吓得一炸毛,便抱头鼠蹿地一溜烟便逃至一旁石岩壁上躲藏了起来。 “呼~呼~” 破水而出的是一头像蜥蜴的怪物,如同尼罗河水怪一般头颈颀长,蹿水而出时,甩出水花如铁液一样砸得生生作痛,那猛然睁开的两颗灯笼似的大眼,布满凶残,宛如饿了许久的狰狞,一身青鳞翘起的厚实的盔甲赐于它超高的物理抗击能力,它与蜥蜴不同的是头顶上有一圈肉色荆棘,还有有一双锋利无比的前爪,能够一口咬断百炼精钢的巨齿。 它一出来,便甩动粗壮的尾啪哒跃动,水花四溅,穴中岩壁碎裂哗啦哗啦地掉落石榍,因为这强悍无比蛮力,地面硬生生撕开了一条裂痕。 风声嗡耳,发丝因于凛冽的风气而飒飒飞扬,虞子婴狞眉退居于一旁,全神贯注地盯紧于巨头蜥蜴头顶那圈肉色荆棘处,但见一截染血撕裂的黑袍猎猎作响,怒将帝殒剑深深插入巨头蜥蜴肉鳞间,一手攀在它的肉顶之上,随着它激怒摆动身躯时,被甩得飞来飞去。 一人一兽几乎斗得天翻地覆,上天入地碰撞毁灭,空气中传来血腥味道,明显怒亦是受了伤的。 来之前虞子婴便有所怀疑,这毒潭并非简单,但一路走来却并无变故,却不想是藏了这么一头厉害的黑潭守护兽于此…… 虞子婴木然着面目,伸手揩过脸颊上被溅落的血珠与雨水,突地拔地似龙啸凤飞而跃,她手中并无称手武器如何能抵御这强悍皮糙肉厚的巨蜥,她唯一锋利的手术刀且太薄太小,根本划不破它的皮鳞,若被它的长尾缠住,必会被它直接拖着四处撞击,轰成齑粉。 于是她头一次舍弃了体技,而调动周身玄气,她单拳之上凝结了庞大的气势,金色的光芒遮天蔽日,一条宛若黄金浇铸的真龙形成,四周光线忽明忽暗,似乎周围空间全部被这股气势给扭曲压迫。 “傲叱——”那金色似龙吟破晓摧枯拉朽一般撞上了巨蜥的脑袋,轰地一声巨蜥脑袋呈一个奇怪的角度撞上黑水潭周边黑晶楔石,那庞大壮实的身子嘶嘶地从地表撞翻了所有一切阻碍之物,最后呯一声撞到岩壁才堪堪停了下来。 “婴!” 怒拔出帝殒阔剑负身,纵身跃下,但见虞子婴似被重击了一般脸色苍白如纸,身影稳晃后退了几步,便猿臂一伸将她揽于怀中,这时从他们身后呼地一声射来风冽声戾的一鞭,连那速度太快以致于连空气都被震荡得嗡瓮作响,怒双臂一紧,迫不得已只来得及将虞子婴拢于臂间,以背相迎。 两人直接啪地一下撞入黑潭水之中,虞子婴只觉被水拍击得周身一凉,虽无痛觉,但凭本能推测,却也知身体定时受了伤,那么护着她承担了大部分的怒又将会如何…… 她手中红绳咻地一下从臂间蹿出缠捆住一黑晶楔石,用力一拉,两人便从水中翻跃而出,避免了在水中被那巨蜥湖怪缠斗。 它既生于水潭之中,自是水性极好,水中之地更利于它发挥能力。 两人靠岸时,怒依旧环抱着她,脑袋靠依于虞子婴肩胛,她感觉从肩上流浸出一阵猩铁绣味的濡湿,那异于皮肤冰凉的热度几乎烫伤了她,虞子婴双唇抿得死紧,刚才巨蜥那一鞭尾必定重伤了他…… “放开我!” 感受一阵轰隆隆的拖动声,与背后那如山般压轧而来的气势,不需要回头,她也知那头巨蜥湖怪的阴影已经笼罩于他们俩人的头顶。 刚才由于不熟悉玄气运作,一时用劲太猛,以致后劲险些伤了自己,此刻明显气息不继,难以继续完整催动玄气。 怒像是感知到她的身体状况,双臂如同铁锢牢牢将她留住,低哑的嗓音一字一句,铿锵用力:“不放!这种蠢事曾做过一次就够了!” 三年前自以为是为她好的放手,他至今仍耿耿于怀,这一次,她将会由他亲自守护。 虞子婴浑身一震,极白的脸色,气极眦目:“放开,你想死吗?” “死就死吧。”这话说得倒是洒脱,他低吟悦耳的声音带了几分变态的满足:“反正……早就已经该死了!” “死?你既然有死的勇气却没有活着的勇气吗?” 虞子婴一只手紧紧地掐进他手臂之间,她终于知道他每一次那只顾博杀却完全不顾及身体的行为来源于何处了,她声音像是破了个洞的风箱,笙萧嘹亮,严峻地震撼着周围的一切:“你知道这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不管活得是多么艰难,多么痛苦,多么绝望,却依旧不愿意舍弃这条生命吗?” 这句话震得石碑上的始一愣,两人不顾一切对峙间,他看到那头巨蜥冲过来攻击时候,一直置身事外的他不知道为何紧紧盯着虞子婴半晌,终于出手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样活下来的吗?” 虞子婴反过身来抓住怒的双臂,仰起的眼睛一片幽黑,冷静的眼似要吃人:“你知道我是牺牲了多少族人的性命才能够苟活下来的吗?你知道我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天清晨的醒来,都从未妄想过我这一辈子能够活得轻松与快乐的吗?快乐、幸福是什么感觉?我从来就不知道,因为我从出生以来除了痛就感受不到别的感觉了,每一次痛得我想把头发,皮肤,眼珠,血肉将它生生撕扯下来,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啃食着它……所以我最后用了神经素毒药将全身的神经都杀死了,这样一来我就不痛,可是不痛又意味着什么?你能想像得到吗?痛且活着,这句话我以前体会不到,如今当我再也不痛了的时候,我才知道不痛则意味着我已经死了,我甚至曾将一只手割烂都没有感觉了……你说你是一个怪物,难道我就是一个正常的人吗?” 怒听着她的话,那瞬间,好像失了音一样,麻木了一样,墨色的、怔怔发呆的眼睛,两只瞳仁好像化成了两颗石子。 周围残卷凶戾风气刮起她的衣袍袖摆,黑发飚飙飞扬,眼神似钢钻一样刺痛人心:“既使这样,我依旧选择活着,因为只要哪怕只有一个人希望我能够好好活着,我就绝不能轻易随便死掉,即使背负着太多,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更沉重……” 一丝发抖的声音,在空中愈颤愈细.细到没有,周围便都是死一般静。 许久,她平静道:“只有我希望你活着,难道还不够吗?” 四周水滴声,慢而有规律,像是一步一步唤醒了那隐藏在人心底最深处准备翻土苏醒悸动的感觉。 “啊啊——”怒突地仰天狂啸一声,然后一把将她抱住,这声音震耳欲聋,它喧嚣地回荡着,低沉地笼罩在石岩黑水潭上空,接着,那埋首于虞子婴发间,颈窝间的脸颊,悄溢两行湿润浸入她的肌肤上。 “够了……别说了……你可真知道该如何才能令我更心痛啊……” 像狼嗥似的喊叫,像是在什么地方有人用锤子敲着铁板,拖长凄凉的音调在唱歌,排遣着不绝如缕的心碎与怜爱,亦似破茧而生时冲破尘雾的昂扬、挣脱。 突地,一阵刺激人眼球的光芒从怒身上爆发而出,他身上缠绕的血红荆棘玄束似摔落的玻璃哗啦一声碎成片片光榍散落于空气之中。 虞子婴抬眸,怔愣不已,此刻的理智与冷静皆渐渐回拢了。 他拥有了心吗? 那片片光榍似被洗涤干净的圣洁火焰重新排列,那片片似火枫,似火焰般的花朵似从遍地血色的荆棘中开出的怒放盛花,那般生机盎然,一层火红的薄暮四散开来那般夺人璀璨,给他的发丝渡上一层红光,令他那张俊朗无匹的面容被华丽光芒包围,仿似火神衹莅临。 那一刻,她竟忘记了攻略,亦忘记了着急知道他究竟是否就是七煞之主,只确定了一件事情——他的心终于真正地动摇了。 虞子婴嘴唇张阖,正待出声,却听到耳畔猛地炸向一声。 “你们究竟在干什么?!快躲开!” 虞子婴猛然回头,但见始正拖动一条臂粗的枯藤将巨蜥缠捆住长颈拽后,但那巨蜥跟卯上虞子婴这个胆敢将它揍飞的人类,理都不理始,它挣脱着枯藤爪深深埋进泥中,钻着头要冲过来。 虞子婴伸手,迟疑地拍了拍怒,然后沉声道:“刚才我仔细观察过,它的弱点主要眼,在颈,在腹……我轻功比你好,我去引开它的注意力,你则窥机动手。” 怒趁机握住她的小手,薄厚匀称的手腹轻轻摩挲她手心的嫩肉,那抬起的面容一扫刚才的糜烂晦暗,如风朗霁月,扬唇微微一笑,若非那双眼眶犹泛红,这般容姿绝伦,恣意萧遥的青年谁又知道他曾拥有过那般毁灭性的心情。 “我将命放在你手中,若……” “我怎么会舍得呢,这一次……我不会再随便放弃了。”怒打断她,勾唇浅笑间,捏起她的下颌,双唇郑重而珍爱地吻向她额头,一触即放,他挺直起轩昂身躯,那漂亮俊峻无双的轮廓似染着水气,似携着薄雾,彷若青鸾落仙筼,那双清澄盈笑月眸从未有过的明亮。 虞子婴入神地凝视他半晌,眸光一闪,便轻“嗯”了一声,掉头飞身而去。 由她跟始两人与巨蜥湖怪对抗,再怎么说胜的几率亦直线拔高了几分,虽然至今为止她还不清楚始有能力如何,但到底是能够称霸一方,震摄九洲大陆的七罪之一,她给予他基本的信任。 “呆子,你们卿卿我我够了吗?!” 一看到虞子婴姗姗来尽,始脸似乌云雷滚,便是连肠子都悔青了,刚才干嘛犯抽地来替他们挡灾祸! “谢了。” 虞子婴认真地朝他颔首施谢后,然后纵身跃至巨蜥的脑袋上,她身形轻盈若羽,直袭它脆弱的眼瞳,但巨蜥一见它的仇人来时,整个人剧烈摆动摇晃,令虞子婴无法瞄准施力,而巨蜥眼看甩不掉虞子婴这条粘虫,它就朝着最硬的岩壁上使劲碰撞击。 当即石碎岩裂,地穴水潭如地震一样天动地摇,浪涛泛滥,然而虞子婴却拽紧巨蜥冠上的肉色荆棘绝不肯放手,五指携了四柄寒光熠熠的手术刀,瞅准机会便朝着它眼珠子猛地了刺去。 “嗷叱——!” 一声怒吼似惊雷炸响,当即巨蜥痛得满地打滚,那辗压的力道,与甩尾的扑哧风声震动,几乎连虞子婴的力道都抓不住,最终被甩砸至泥潭处。 “噗——” 由于刚才的撞击,再加上此刻,她喉中一腥,呕出一口血。 “婴——”怒墨眸瞬间染成猩红一片,喝叱一声,手中帝殒瞬间火炙舐遍,光芒万丈。 始则整个人一愣,一双清粼眸色陷入一度激烈挣扎,他薄粉润唇不断呼喊道:“婴、婴……” 始抓住脑袋,嘴里喃喃地喊道:“救她,婴、婴救她——” 始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诡异,一会似焦急得似要哭出来,一会儿又似急度中忍耐,不断地交替,如人格分裂症一样,最后他突地放下双手,一掌輾粉一块岩石,怒气冲天地咆哮一声:“司,你若再捣乱,你就等着看她去死吧!” 这一声吼完之后,始终于感觉那股几乎即将争抢回掌控权的力量消失了,他这才专心致志地盯着那头巨蜥蜴,那双似兽瞳仁徒然放大,圈圈刻纹清晰可辨,他咧嘴森森一笑,像是一个顽劣乖戾的孩子:“怪物,我们来玩一个好玩的游戏吧,而这个游戏的名子则叫做——赶紧去死吧。” 他语讫,突地周身传出一阵咔咔关节移动,令人牙酸的声响,他全身的骨节就像吃了暴涨素剧烈伸长,那粉嫩薄甲突地伸长成利爪,身子拔高约有二米,一头柔顺及腰的发丝飞速增长至跟脚,根根坚硬似刺,毛毛躁躁地覆于脸上。 那张脸亦如同野兽一般,两颊布满兽纹,眼眸竖仁,两颗尖锐的牙齿呲出,整个人佝偻着身躯,一头披散的长发凌乱覆体,似尚未成功进行成人类的猿人一般。 “去死吧——!” 他的声音如同复音一般,尖锐重爹低沉,双声道听起来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他就像一头失去了理性的狼一样,一爪过去连巨皮蜥蜴这么强悍的鳞甲都出现几条可见血痕伤口,他速度极其快,道道残影于巨蜥身上晃动,很快巨蜥挣扎吼叱狂叫,甩毛溅飞碎石波涛,身上混着血跟水流落下大片血渍,背脊一处伤口最深,足足巴掌宽,被始一口撕下,露出森森白骨,血流直蔓到爪子下。 虞子婴因始这种原始性的直接而暴力的攻击而看得怔忡不已。 而怒则看准了机会,举起帝殒飞跃于顶,竖插而下,然后于巨蜥那白色腹部一路拖长割开。 嗷嗷嗷嗷叱—— 巨蜥湖怪当即发出一种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震耳欲聋,而始狞笑一声,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迹,则一爪将它喉咙撕开,然后放进嘴里嚼了嚼,最后想到什么,睨向虞子婴所在之处,表情微僵后,扬下尖细的下颚,又不屑在呸呸吐了出来。 却不想,突然一阵晕眩扑天盖地袭来,始脚步一踉跄,临晕倒前,只来得及用嘴唇吐出一个艹。 虞子婴蹙紧眉头,单臂擦起身子,身影一闪,瞬间眼便来到他跟前,看着倒在地上的始慢慢恢复变回了原貌,那紧闭双眸的漂亮脸蛋儿染上斑斑血迹,像是白玉芥染尘,浑身湿透似薄霜覆盖,黑袍衣衫层层叠叠撕裂成裂痕,侧脸线条也依旧细腻美好,轻易粉碎他人的戒备。 “贪食?” 始确认那巨蜥死透后,这飞身过来,视线俯下后,神情微讶,这才认清楚躺在地上的人是谁。 “他竟对药物免疫,毒开始侵入了他的内腑……”虞子婴蹲下替昏迷的始把了脉后,看向他泛紫的嘴唇,翻开他的眼睑,神色微沉。 “刚才打斗时他旋展了能力,怕是吸进过多的毒瘴气。”怒道。 虞子婴一把将司抱了起来,这时始似有所感应,缓缓睁开了一双濛濛胧胧的水雾眼瞳,似陷入甜梦一般,对着虞子婴柔柔一笑,声如细蚊:“婴,你……没事了吧?” 虞子婴一怔:“……司?” 难怪……她之前就觉得奇怪,以始那种喜欢看好戏,玩劣乖僻的性格怎么会这么大方仗义出手,原来皆是因为……司的缘故。 “睡吧,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虞子婴想通一切后,对着司放轻了声量,如同催眠曲一般悠远。 “……嗯,别丢下我一个人,别……”始似疲惫得厉害,声音越来越低,最终阖上了眼睛。 “渡鸦带路!” 虞子婴抱着司,与怒三人二话不说,便由渡鸦带路,疾步迅速朝着出口赶去。 最终当三人成功突破毒潭沼泽地,从一风声呼呼大作的洞穴口中突破而出时,却不料刚出洞口,发现他们竟身处一片陡崖峭壁上,外面分明已入夜,漫天星芒熠熠,而前面是一大片荒芜的红岩灰石地,再往前则是…… “那是什么东西?”怒一指。 原来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瞰俯整个康城的全貌,而此时康城灯火不显,漆黑一片,唯有一条条在月光下显得金黄色的液体像是有规律性地将整个康城整制出了一个诡谲的图腾。 而正是那个图腾令虞子婴瞬间脸色一变。 “焚世九转阵?!” 始虽然听不懂虞子婴所说的名词,可看她的脸色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件喜闻乐见的好事。   ☆、第八十三章 腾蛇半血皇族 —— 祭幡猎猎,颀长而庄严宏伟的石阶上有一方高台,而高台之上则是一座耸立昂然的祭坛,祭坛中央一口直径有约一米的灵潭,灵潭之内蕴含蔚蓝色的光泽,表面光滑犹如一面水镜,虽经过岁月侵噬不复原有光耀璀璨,但四周腾蛇族布置的守护阵依旧在在。 周围上层是繁复式柱廊﹐柱廊下为高约十米的台座。台座上部刻有数条巨大的高浮雕壁带与雕刻石板连接而成。 浮雕带的内容是表现是巨蝎与飞翅巨蟒之间的战斗﹐象徵腾蛇远古一族的胜利,充满了动势突出的形像和激烈紧张的气氛。 祭坛之上金灿灿的座位之上,一人手懒洋支颊,另一手勾勒着星云夜海,那晴朗蓝幽的夜空衬着天然修饰的指尖,好似一根根剔透晶莹修长的白笋,分外动人。 突地只闻呼呼呼的异动声,原本放置于手旁的琉璃杯盏骤然碎裂。 正静谧观赏星象的惰一顿,直起了身子,看着祭坛中央口径内的灵潭从刚才的平静变成如今的越速旋转,眸色几经变换,然后倏地望向天空。 只顷刻间风云变幻,伴着轻颤的轰鸣,一瞬间,乌云密布,黑云压著天空,天空一道道猩红闪电如巨龙飞闪,劈到大地上,仿佛大地都要分成两半似的,然后一道乌紫的闪电划破了天空的沉寂,一声惊雷仿佛搅醒了大地上的生灵,厚云层层叠间如根根银剑疾射而下,狂猛暴唳的射向每个角落。 惰看到这副似毁天灭地的一幕,先是深深震撼,然后垂下脑袋,抱紧双臂全身轻微颤抖演变成剧烈颤抖,最终蓦地扬头,伸臂变成一种猖厥的狂声大笑:“哈哈哈哈——竟气数耗尽了,哈哈哈哈——九洲即将被彻底颠覆了——此局已彻底乱了,哪怕再如何挽救,亦是死局了。” 这倒是第一次看见自家主子失了平常的冷静,这般狂放自恣的模样,已从朝渊国逃出的猀华神色一惊。 “将人带上来。”惰终于停下了笑声,斜眸朝下,白衣纱罩似飘飘拂拂,相伴风与云,为邻虚与空。 “是。” 不一会儿,由猀华与一名手下将一名穿着民族服饰的女子带上祭坛。 女子约十七、八岁,穿着一件左右幅刺绣上装,下装是一幅桶式的百褶裙,裙以黑色为基底色,间以红、浅蓝色的绦条,形成对比强烈的色彩变化,既艳丽又华美。 她一绺靓丽的黑发飞瀑般飘洒下来,弯弯的柳眉,一双明眸勾魂慑魄,秀挺的琼鼻,粉腮微微泛红,滴水樱桃般的樱唇,如花般的瓜子脸晶莹如玉,嫩滑的雪肌如冰似雪,身材绝美,妩媚含情,宜喜宜嗔。 当真算得上是一世上难得一见的尤物,可惜押送她上来的人却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感受,直接伸掌一推便将她推攘至祭坛上,看她仰头怔神地盯着惰皇一动不动时,便一脚踢向她脚裸,女子猝不及防“呃啊”一声惨叫,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白嫩掌心擦红,痛得颦眉咬唇。 “吾皇,人已经带到了。”猀华面露冷佞,邪气的眉眼瞥了女子一眼,便施礼垂睫朝惰禀完,退至一旁。 风声呼啸,乱云飞渡尤从容,惰一身素色阔袍迎风飘舞,恍若黑暗中丢失了呼吸的苍白蝴蝶,神情淡漠,他俯视着跪爬在地上的女子,难得对其露出一抹极浅,却烟火般飘渺迷乱人眼的虚无笑容。 “如何开启这腾蛇族祭坛下的秘道?” 姬兰昭雪闻言一僵,她勉强地撑起纤弱无骨的身子,一身衣摆委地,看向惰时,美眸流动间,眸色复杂,既有敬畏恐惧,却又夹带一丝爱慕与……心痛,她淡淡道:“……你既知道我并非是真正的腾蛇皇族,而是顶名冒认的,又何苦不断地逼迫我呢?” “的确,你只是一个假的,可是你却是腾蛇族的人……不要企图骗我,这是我最后一次耐性地问你。” 惰一双翩绖羽飞的玲珑双眸微弯,唇瓣浅笑上勾的弧度却没有任何温度。 姬兰昭雪脸色一白,强忍着心中的伤殇,颤巍巍地匍匐地朝着他脚边爬去,凄哀惨笑一声:“我没有骗过您,您难道不知道吗?况且……我的弟弟还在您的手上,我又怎么敢?” “可我……怎么觉得你隐瞒了些什么?”惰一句慵懒入骨的清冷嗓音便止住了姬兰昭雪的卑微乞怜的靠近。 姬兰昭雪一滞,犹豫许久,捏紧拳头,才讷讷道:“并不是欺瞒,而是觉得根本没有必要说了,因为这世界上早已经没有腾蛇皇族的存在了。” “有与没有并不是由你说。”惰两片薄薄的唇片翘起一美丽的弧度,淡淡道。 姬兰昭雪咬紧下唇,极快地看了他一眼后,便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其实开启这座祭坛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从内部机关进行开启,二是利用腾蛇皇族的血液开启,可如今这两种方式都行不通了,除此之外,我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启它。” “那可不一定……你不行,你的弟弟,或许能行。”猀华面部勾勒的纹路似魔神,他红唇微微一勾。 姬兰昭雪一听猛地看向猀华,脸色布满惊骇,她颤动着双唇,不安地问道:“你说什么呢?他、他只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们……” “是与不是,只需要试一试不就行了吗?”猀华截断了她的话,邪佞一笑后,便请示惰皇。 在得到惰皇肯首后,猀华似笑非笑地令属下很快就带上来一个既瘦又矮,面色苍白,唇色淡紫的似有病疾缠身的小男孩,他摸约七、八岁,穿着很普通的布衣青衫。 “啊啊——放开我,你、你们这些坏蛋,快放开我!”清脆稚嫩的少年嗓声带着微微沙哑,既焦急又恐惧地尖叫道。 猀华迈前一步,拎过他,咧开森白牙齿,柔和道:“乖一点,否则等一下刀子快手一重,可能一不小心就将你一身的血都放光了。” 小男孩吓得哑了声,面无血色,整个人木木地瞠大眼睛,那张清透的小脸因为无措与害怕,肌肉阵阵颤动,而显得有几分扭曲。 猀华略带嫌弃的讽刺意味地将他直接扔至祭坛中央的灵潭旁,那小小的身子这么毫无防备地一撞在地面,呛岔了气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小云——小云——你怎么了?!”姬兰昭雪吓了一跳,脸色一刹那变了色,挣扎着起身,朝着小云跑去。 可恨她虽拥有腾蛇血脉,但成年之际却血脉苏醒失败,既废了经脉,又折残了身躯,半分能力都无。 “放血。” 猀华残酷无情地命的手下将小云拽带上灵潭,割破他的手腕放血入潭内。 “不——”姬兰昭雪凄厉地喊道,她想冲过去阻止,可措被猀华一把扯拽住头发制着,怎么爬都爬不过去,她唯有泪水涟涟,痛苦哀求:“求求你,猀倾大人,惰皇,我求求你们了,小云心脏有病,他不能受惊,更不能失血过度,否则他会死的,真的会死的,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并且也只是一半的腾蛇皇族血统,甚至还没有苏醒血脉力量,凭他的话怎么也办不到的,求求你们放了他吧!” 她的哀求,她的痛哭流泪无人在意,亦无人理会,全部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那血落灵潭的场景。 当小云手臂上的血滑滴入灵潭时,滴滴晕开渗透,剧烈旋转的灵潭终于平静了下来,但它仅是平静了下来,再无异样,无论再滴多少血,都波澜不惊。 “果然,半血统的杂交果然还是不行啊……” 低吟凉滑的嗓音潺潺而过,惰似遗憾似早有所料般轻息一声,便带着一行人转身下了祭坛。 而姬兰雪昭则赶紧连爬带跑地赶到小云身旁将他抱起,咬牙撕了一块布斤死死地缠住他的大动脉,阻止血继续流淌。 “小云!小云!你醒醒,你、你没事吧?”姬兰雪昭泪流满面,哽咽地唤道。 看着小云那张不及巴掌大的小脸,眼眸半阖,带着死气尘尘的灰败,心就被揪痛得难以呼吸。 “雪姐姐……” “嗯嗯,我在,我呜呜——我在……” “你说……我在这世上早已经没有了亲人……这话是真的吗?” “……小云,你先别说话了。” “是、真、的、吗?”小云费力地扯着姬兰昭雪的衣袖,喘着粗气,十分艰难道追问道。 看到这样的小云,姬兰雪昭哪里敢说实话,她眼珠转急,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伸手抚摸上他冰凉的脸颊,轻柔道:“其实姐姐刚才是骗他们的,你……你还有一个有嫡亲血缘关系的姐姐……” “真的吗?!”小云涣散的眼瞳徒然一亮,那张苍白的脸颊因为激动,因为兴奋而增添了几分血色。 姬兰昭雪忍着强烈的心虚感,微笑道:“是啊,是真的,她大概要比你要大个四至五岁,她是纯血种的腾蛇皇族,所以当她成年血脉苏醒之后,必定很强大,她会保护小云,不会让小云再受一点点的苦,所以小云……小云啊,你一定要坚持住,坚持住等到我们找到她,就再也不怕了。” 虽然小云看似七八岁左右,实则他已经十一岁了,只是长期的颠簸逃亡与心脏疾病造成他如今这瘦弱偏小的模样。 “原来我还有一个姐姐啊……呵呵……姐、姐……好,我不死,我会坚,坚持住的,我要,要找,找姐姐……不,不怕……”小云露出一抹纯稚的笑容,脸上终于露出他这种年纪该有的满足幻梦般的神情,不似刚才那般绝望灰败,他失血加上受惊过度,眼皮逐渐疲惫地耷拉了下来,陷入了觉睡之中。 “呜呜……” 确定小云睡着之后,姬兰昭雪终于忍住强烈想哭的冲动,掩嘴吸鼻,呜咽痛哭。 没错,小云的确有还有一个堂姐,可那个堂姐刚出生便被送出了腾蛇一族,至今流落何方谁也不知道,他的堂姐的确是如今唯一一个拥有纯血种的腾蛇皇族,可越是这层尊贵无匹的身份,她的身境便越危险,离她出生至今已过了十六,将近十七个年头,她会在哪里,又变成如何,她都不知道。 况且没有族人庇佑,她该如何完成年人礼?别说是拥有澎湃力量强悍的腾蛇皇族蜕变成人,即使是半血统的腾蛇族人想要完成血脉蜕变成人都要经历九死一生,她既没有指引,又没有天珍奇宝辅助蜕变,更没有这祭坛灵池洗涤经脉缓冲力量冲击……别说拥有腾蛇力量,即便是活下来都是一个奇迹…… 她不敢想,亦不敢望,因为越是希望到最后就越是绝望,可小云不同,他还这么小便受尽了折磨困苦,如今又被这异域的人抓住,将来他们会变成如何她不知道,但至少现在,她若不给他一个活下去的希望,他肯定会撑得下去的。 ——   ☆、第八十四章 九洲祸乱启始 瑛皇国北端康城 夜虫寂灭,漆黑的夜幕一颗炙焰流星划破了夜的沉静,在天空中留下了一道美丽火红的长弧,继而消失在黑巍巍起伏峻拔的地平线边境。 虞子婴捋开额前的细碎刘海,任长发随着夜风飒飒舞动伸展,她似被冰冻了一般僵硬雪色,目不转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天空—— 那翻腾咆哮怒滚的乌云中,一片呼呼的风声和千道万道的蓝紫色闪电交杂在一起,狂风肆虐卷动残云,直到轰隆一声一道毁天灭地的银光将天空撕成了两半,于黑云滚滚之中一轮妖异血猩的红月轮廓渐现,这……则代表着毁世前的崩溃…… 这幅震撼的画面撞入眼瞳,似被时光雕刻成了亘古不变的永恒,再也无法遗忘。 那似血色的月辉光芒挥撒这片九洲大陆,天空压抑的像喘不过气的病者,从天幕中身下来的无数的手指,抚弄着黑暗的大地,渴望一线生机,而天幕张开的大网,它狰狞着,怒吼着,最终绝望着扑逼而来—— “呃啊——!”虞子婴微张樱唇,呼吸急剧,突地攥紧心口的衣服,瞳仁不断收紧。 怒亦被这突变的诡谲天象吸引住了全部目光,当他听到虞子婴的闷哼声,刚转过头时,却看她似入进入了迷障,双眸空洞,额上一片冷汗,唇色苍白。 “婴!”怒蹙紧眉头,快步靠近她。 这时,虞子婴艰难地张阖着嘴唇嚅动几下,身子一软,便顺势昏倒入了怒的怀中。 怒怔愣了一下,双臂将她扶紧,略带几分慌忙地试探她的呼吸与脉博,确定只是暂时昏迷这才安下心来。 怒俯下视线,薄茧匀称的指尖勾起虞子婴一缕冰凉的发丝,嗅于唇畔,双眸深沉重重,黯幽得透不出光。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远渡九十九重天脉,万丈千仞之上的清虚宫。 “师尊掌门!师尊掌门!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一名小童踉跄慌乱地跑进一座焚香袅袅水萦芋的殿宇,他模样丰姿清秀,道家风味异常,宽袍大袖。 他穿着一身蓝白交祍的道服,袖摆纹着清虚宫的门派徽记,是由两片祥云构成,体现出清虚修真者追求和谐自然的修行方式。 同时,两片相互绕行的祥云隐隐构成太极图样,也体现了清虚观崇尚阴阳调和,顺应天道的处世精神。 殿堂中央之中,盘腿坐在蒲垫之上是一名童颜鹤发的老者,他庄严肃穆,金冠分鱼尾,道服勒霞绡,仙风道骨。 听到小童的咋呼惊惧喊叫,他指尖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似蕴含无限睿智与充满悲悯眼睛,让人很容易产生好感,他双抓髻云分霭霭,水合抱紧束丝绦,仙风道骨任逍遥,腹似隐许多玄妙。 “莫急,慢慢道来。” 小童一触掌门师尊那双沉静浩瀚,似万千星辰蕴含其中的眼眸,心中的急慌像是淀了淀,缓缓沉澱了下来。 他面目一赧,为自己的手忙脚乱露怯感到羞愧,他长长一揖后,清了清嗓音,冷静道:“掌门,方才天生异象,派中执掌请您一道前往观星台。” “天生异象?”掌门缓缓起身,一身掌门道袍随风而荡。 “是的,又是打雷又是扯闪链子……还有月亮,月亮变色了,变成红色的了!”小童全身一寒,一想到刚才看到的场景,便忍不住直哆嗦。 清虚宫掌门闻言一愣,接着整个人似大撼一般,眉目一片沉凝:“走!” —— 观星台 观星台由台身与石圭、表槽组成。 台身上小下大,形似覆斗。台面呈方形,用水磨砖砌造。在台身北面,设有两个对称的出入口,筑有砖石踏道和梯栏,盘旋簇拥台体,使整个建筑布局显得庄严巍峨。 这个平日里除了偶尔师派任务会前来的观星台,此刻却意外人满为患,出入口甚至踏道跟梯栏都堵满了人,他们统一穿着如小童相似的蓝白交祍道袍,袍锈祥云,仙衣飘飘。 “天啊,这种天象不正是师尊所说的——” “嘘,闭嘴!这种事情怎么生胡乱开口,你且只是一个小小的玄士,哪里懂得分辨如此高深玄奥的天象!” “是妖月,这分明是妖月之兆啊!” “喂,听说清銮师兄如今已是玄士二段了,被师尊们称为咱们清虚宫最有潜力晋升为玄术师的人,你跟他同一执掌师尊门下,可曾知道些什么?” 底下的清虚宫弟子嗫嗫细语,交头接耳。 “清銮师兄一早便被师尊召了去,我哪里有机会询问啊……嗳?!你看,掌门来了!” 清虚宫掌门神态肃穆从簇拥的人道之中上了观星台,早已等侯多时的执掌与其偕同的大弟子纷纷向其行礼。 “掌门(掌门师叔)。” “不必多礼。”掌门一挥袖,衣袂飚飞荡起,他跨前一步,全身似凝聚一股难以违背的力量昂首遥望天空。 四周的气氛瞬间寂静了下来,纷纷翘首以盼。 突然,一道耀眼的电光把天空和大地照得通亮,众人一惊,闪电像一条矫健的白龙,把乌云撕得四分五裂,又像一柄利剑把乌云划的七零八落。霎时间,无穷大的天宇熠熠生辉。 片刻之后,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掩去了刚刚的满眼猩红,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即将要崩坏离析,咆哮的风凌厉地地穿梭着,将人的惊呼抛在身后。 “掌门,妖月现世了!” 执掌们那惊骇破裂的嘶吼声在风中被割得支离破碎。 “大祸,大难啊!” “九洲危矣,天下苍生……” 清虚宫掌门长眉飘动,斜眼一瞪,声色严肃道:“如此惊慌失措成何体统,世有大难起,便必有王者兴,祸矣,灾矣,此刻下定论尚为时过早……” 此时,他观察至远处的天际那边,还有一颗又亮又大,高悬在夜空的孤星,它是那样的高远、灿烂,四围众星相拱,在那茫茫的夜色中,其它星星黯然失色躲起来的时候,它依然独自在朦胧中焕发出迷人的光辉; 它虽然孤独,寂寞,但它坚韧、自信,在那远远的天边独自俯瞰、辉映着大地、山川、河流,竟有一种独与天地同在的壮美。 清虚掌门眼前一亮:是它!终于趁着乱世之象得以一窥,虽星象一瞬即逝,但毫无疑问,上天犹留一丝仁慈,王者之星因乱而生,因乱而兴! —— 清虚宫瑶川 此时正是栀子花开时节,一处是浩瀚飘渺山峰,琉璃殿阙,一处是温婉如玉的栀子花,放眼望去,犹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一名身着薄纱红衣的女子手撑一柄竹骨伞,摇步从栀子花树间走来,她乌云叠鬓,杏脸桃腮,浅淡春山,娇柔腰柳,真似海棠醉日,梨花带雨,不亚九天仙女下瑶池,月里嫦娥离玉阙。 女子启唇,似一点樱桃,舌尖上吐的是美孜孜一团和气,转秋波如双弯凤目,眼角里送的是娇滴滴万种风情。 “老道儿~你输了~” 歌喉嘹,如月里奏仙音。 崖边负手临立一名玄服道袍老者,他头戴金冠分鱼尾,身着道服勒霞绡,缓缓转过身来,却道是清虚宫常门,他慈眉善目地问道:“我何以输了?” 女子霓裳摆动,绣带飘扬,轻轻裙带不沾尘,腰肢风折柳,她眨动眼眸,笑了:“这世道已经彻底乱了命脉,毁世即将开始了,难道这样~你觉得你还没有输吗?” 清虚宫掌门亦笑了,他摇头:“只要道未灭,人心尚存,便不算输。” 女子掩唇笑声似脆铃,尖纤十指,恍如春笋一般遮于面部,杏脸桃腮,好似牡丹初绽蕊。 “呵呵呵~连这般强词夺理的话也能说得这般正派,只能说真不愧是玄虚宫的掌门人啊,糊弄人的本事可谓是与你算命一样高明。” 清虚宫掌门似听不懂她的嘲讽,依旧和善悦色:“眼下时局已翻盘重洗,命数全都搅乱了,你已不必继续待在清虚宫……我想,她会需要你。” 女子轻佻勾唇,轻转了一番手中的伞,光影交叠,斑斑驳驳:“自然,末婚妻即将陷入困境之中,我自当义不容辞。” 清虚宫掌门典雅却轻佻之美的面容,难得眸中露出一丝狡黠,慈厚的嗓音带着几分叹息:“可她订下的未婚夫可却不止你一个,若你想以这副模样脱颖而出,倒也是难啊……” 他暗忖——除非她拥有特殊癖好另论。 “他们啊……我还真没有将其放在眼中过,毕竟……真正对她知之甚深又爱慕入骨的人,只有我一个人,而那些被她耍得团团转却犹不知她身份的男人们,你觉得……会是我的对手吗?” 女子将手中竹骨伞一掀,风起,青丝飘动,拂过杏脸桃腮,光莹娇媚,色色动人,问是琼瑶玉宇神仙降,不亚嫦娥下世间,她矜贵于清虚宫掌门前施于一礼,便转身飘飘徐步而来。 “*,下次见面可否别再用我大弟子的那张面容了……”清虚宫掌门轻咳几声,声音不由得带上几分无奈。 *脚步一顿,偏头回首,两弯翠黛拂秋波,笑意盈盈:“这个嘛~端看你喜欢哪一个,我下次定挑一个你最疼爱的弟子~” “……”当真是妖孽啊,这厮,清虚宫掌门抚了抚了长须,再次轻叹一声。 —— 虞子婴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是究竟梦到了些什么事情,在她醒来的那一刻,却已经彻底遗忘了。 “醒了?” 头顶传来一道清逸略带戏谑的嗓音,虞子婴正在揉额头的动作一滞,她扇动几下睫毛,方慢慢睁开了眼睛。 在睁眼期间,一缕缕密集而刺眼的光芒射进她眼中,她不适地偏了偏脸,只觉脸颊一边带着光烤的热度,但下一瞬,却有一道干燥的阴影覆上她的眼帘,虞子婴一怔。 她这才完全清地醒过来。 她转过头,伸手握向那只替她遮阳挡光的大手:“怒?” “怎么,婴妹妹不认得了?”怒清朗的笑声响起,蓦地,手腕被一手捉住猛然一拽,他将靠在他怀中安歇的虞子婴双腋一挟,将那娇小的身子抱起,放在盘起的膝腿上,将她掉了一个方位,双腿夹在他腰间,肉嘟嘟的屁股坐在他腿上,与他面对面相视。 “足足睡了三个时辰,这一觉还真是长啊,长得我都担心你会就此长睡不起了……”怒说话时人凑得极近,暖热呼吸喷在脸上,微微带着些湿气,虞子婴不由浑身一绷。 “你……”虞子婴视线从青年光洁如玉的下巴,轮廓俊逸的脸部线条,至到那一双此刻澄清荡绦着春风和煦,因阳光的金黄色渡了一层柔和明亮的眼睛,原本想说的话就这样噎在喉咙当中:“……我怎么了?” “我也想问,你怎么了?”怒将她揽进怀中,下颌细细摩挲着她的发顶,舒缓的声音虽平静,但却带着些许疑惑:“怎么会突然晕倒了呢?还有……昨天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老实说,虞子婴此刻感觉好累,这种累除了身体上的,还有心灵上的,就好像经历过一场什么劫难归来,是以她亦没有拒绝怒似安慰似顺毛的温柔拥抱,而是选择静静地靠在他怀中,她道:“昨天突然感到一阵心悸,无法呼吸,然后就不记得了……至于昨天……” 关于昨天的事情,郑重得她不得不直起身子,她看着怒神色平静,声音却透着从未有过的沉重严肃:“九洲原本的气脉已被彻底切碎了,至此很快不仅会发生天灾地祸人乱,并且九洲的灭世之兆亦即将来临了。” 怒闻言一僵,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灭世?”过了许久,他才消化掉这个消息,喃喃似自语道。 看怒似不懂,虞子婴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抓住他的一只手掌翻过来,指尖于一条线上一划,道:“如同一个人的寿命来比喻,实则九洲大陆乃至各个国家亦有相对的寿命存在,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怒沉默片刻,道:“你是说,眼下九洲的寿命已经到了尽头?” “是快要,却并不是眼下。”虞子婴道。   ☆、第八十五章 渡鸦去哪里了? 什么“快要”,不是“眼下”…… 怒倾身凑近她,暖阳和煦光线撒下一片光橘于他两排慵懒笑怡的睫毛上,拖长覆下两片阴影,他将她纤姿娜的腰肢搂紧,她柔软的腹部与他平坦结实的腹肌相贴合,虞子婴为防止撞上,下意识上身微抬,与他俯下的岑笑视线相对视。 “那昨晚不同寻常的天象,莫非就是灭世的预兆?” 虞子婴感觉贴合轻抚于腰间的蒲扇大掌一紧,灼热的手掌像烙铁一样牢牢抓住了她,炽热的气息从她面颊滑过,贴近至耳廓处。 “嗯。”虞子婴松开刚才看相握着怒的手,视线微垂时,徒然看到一大片光溜溜似剥皮竹笋的肩胛,肌如瑞雪,再下精致似蝶晶莹的优美锁骨,再其下掩于大敞衣襟之中微微隆起的部位……色色动人。 唔……她交祍素袍何时被扯敞褪至双臂间了,露出如描似削双肩,估计再任其扯下几寸,那微微隆起半圆部分将会彻底暴露无遗…… “我的衣服怎么回事?”虞子婴一身衣衫不整,半褪半依坐在他身上,长腿微垂,淡眉似秋水,玉肌伴夏风。 怒燃着火光的眸子紧盯着她,声音微哑:“昨夜你一直喊热,我便替你松缓一下领子,谁知道……”他看着她,突然用力地箍紧她的腰,一个翻身抱起,然后将她放在了岩壁之上。 一袭纯质的黑衣逶迤,乌发如瀑,肌肤如玉。一双精煁黑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的手撑在她头的两侧,压住了她的发丝,眼眸深幽火热却不动作,虞子婴微蹙眉,渐渐受不了那样直接而充满侵略性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偏了偏头,只觉四周空气越来越热。 “呵,谁知道,你竟对我这么没有防备啊……” 下一秒,便被他猛烈地攫住了唇舌。 他压下来,深深地吻着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狂放肆意,好像终于忍无可忍地抛开了所有的顾忌。 “唔~”她避无可避,感觉到身上的衣服被扯动着,感觉到他在她颈间噬咬,感觉到他的吻越来越下…… “你、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惊诧与似带着刚睡醒迷糊朦胧的声音在旁边狐疑响起。 怒动作一顿,离开了虞子婴的唇,而虞子婴则反手一挥,阔长的袖袍刮起凛冽晨的风逼退了他身影,继而若无其事地垂睫整理好衣衫悠然起身,这才转过头看向揉着眼睛,刚刚才苏醒过来的司。 “你醒了?”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他斜身而起,一身锈幕芙蓉绸质黑衫垂地,他似还处于半睡半梦间,发现虞子婴朝他看过来,下意识嫣然一笑胜星华,带着一股纯然若兰般的憨态。 刚才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意外已被虞子婴尘封住,她依旧面摊着,镇定着……当然如果能忽略她整理散乱衣服时那过于迅速的动作的话。 “婴?”司偏了偏头,朦胧腥松的弥雾的瞳仁再三确信眼前之人并非幻觉,蓦然惊醒。 “婴!” 司急忙爬起来,三步当二步使地扑进她怀中,呃,也不能算扑,因为司看起来再柔弱再无害也整整比虞子婴要高上半个头多点,眼下他一臂握腰,一手捧于虞子婴脑袋,只能算得上是半扑半抱,他似刚才梦魇中醒来,惶惶不安,清丽的声音哽咽道:“你、你没事吧?” 另一旁由于想干“坏事”被打断的怒环臂嗤哼一声,长佻英眉,似笑非似地凉凉道:“这话问得倒是虚情假意了,若她当真是有事,被你这么不知轻重地一扑,恐怕已经得了内伤了吧。” “……”正准备回答的虞子婴闻言顿了顿——随便一扑就能得内伤,这么夸张的话真有人会相信吗? “啊?!真的吗?对、对不起,婴,你没事吧?”司一听,目瞪口呆,既是尴尬又是愧疚,他满脸通红地放开虞子婴,绮丽清婉的面容带着茫然无措的焦急询问道。 “……”虞子婴。 智硬是一种病,治不了了。 “我没事。司,你的身体怎么样,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吗?”虞子婴用眼神示意他冷静下来。 他身中沼瘴之毒,如今接触外界空气久了,不知道消褪了多少,但以目前观察,想来并无碍了。 司愣了一下,颦起眉头,有些不安地攥紧虞子婴衣袍一解,偏头努力想了一会儿:“我身体没事,只是……之前的事情,都一片模模糊糊的,我只记得婴好像有危险,我很着急,我想要救你……但,但之后的事情,我全都记不清了。” 磕磕碰碰地说完,司就像将答卷填得一塌糊涂的学士,面对老师时面露紧张与愧疚。 突起想起,分明是同一张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的面容,偏生始的时候是一张乖戾桀骜的神情,眉飞色舞自傲跋扈,而是司的时候却是这么一副任其揉捏乖宝宝模样兔子性子,能将两种性情融合于一体共存,当真是奇妙。 看司纠结得厉害,那时不时偷觑观察她表情的水雾双眸既显无辜,又显紧张担忧。 紧张还可勉强理解,可担忧?他为什么会担忧?虞子婴看不明白。 可她哪里知道司其实亦知道自己这慢吞愚钝性子不讨喜,从小周遭的人都像他得了会传染的病毒一样隔离着他,是以生怕自己哪里做不好惹得虞子婴反感厌恶,继而选择抛弃他。 “反正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如果忘了就算了。”虞子婴看他确实想不起来,便暂时掠过这个耽搁时间的话题。 见虞子婴既未责怪他,又未对他露出那种失望嫌弃的眼神,司刚才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收回偷窥观察虞子婴脸上神情的视线,低下头后嘴角无法抑止地翘了起来,那微小珍惜的弧度,就像第一次得到宝贵东西偷偷藏起来怕别人夺走回味不已的感觉。 “咳咳,我说——”怒以前从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肚量狭小的男人,但是在虞子婴面前他发现原来当一个男人真正在意一个女人的时候,肚量可以少到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眼看两个无视他相处得浓浓郎情妾——妾无表情的桃色氛围,心底就像是被陈醋腌过一样不是滋味。 在出声得到他们注意力的时候,他便阴阳怪气地道:“我们耽搁在这康城已经一天一夜,现在又还要在这个猩臭的出风口待多久呢?虽然我不着急,可要知道城外可是还有人在等着,对了,婴妹妹好像说你只找到我鬼蜮国的公主,可是还有一个瑛皇国公主下落不明?” 不是听不懂他言语中饱含的明嘲暗讽,虽不知道他突然变成这样是为哪一遭,不过虞子婴的确心思因此一转,开始考虑起之前一直被搁置于一旁的问题。 华铘他究竟是去哪里了?为什么当初他们四个人一起掉落榕宅的陷阱内,但唯独他一人消失不见了呢? 另外……虞子婴看向怒,这才想起一件事情。 “你看到渡鸦没有?” 怒也想起之前那只引路的乌鸦,想了想,猜测道:“我想,它应该是自己离开了。” 离开了?之前分明一直缠着她撵都撵不走,如今竟一声招呼不打自行离开了……?虞子婴眸色重重,晦暗不明。 —— 三千翠微峰,八百琉璃水,康城北端鲁加大峡谷,蔚蓝天空突鸣一声尖锐鸦声,一黑点于天空峭壁间盘旋一圈,最终飞朴敛翅停靠于一名身穿黑沉斗篷,身材纤瘦嶙峋的男子手臂上。 “渡鸦,昨夜,你去哪里了?” 带着金属冷质的枯哑嗓音从斗篷覆下的阴影内透出,虽然音调暗哑晦沉,但音色据推测亦不过十七、八岁少年罢了。 渡鸦昨晚刚干了一件大事,正兴奋地跟主人嘎嘎诉说,但注意到自家主人思绪早已不在躯壳,一身阴森四散寒冷之气后,便停下了聒噪的声音,偏头盯着他。 少年也似根本不在意它的回答,随意问了一句便朝着前方停靠于路旁的紫幡辇驾车队走去,走动之间,一阵阵呛啷的金属撞击的声响动。 “殿下。”从车队旁跑来一名尖声尖细的白皮太监公公,他脸上腆着微讨好的笑容,捏着嗓音道:“陛下,公主她这一路赶程受热流汗不适,想去……” 他那略带着几分不满的话藏在客套的语气中,正想将要述说完,却在一道森冷幽绿暗芒的视线下嘎然而止,他一双细长的谄媚眼睛徒然瞠大,便被人扼住了喉咙,呼吸都困难,更妄遑说话了。 “耳朵聋了吗~本殿刚才说的是……即刻出发。” 简单几个字被嫉妒用一种既轻慢又从齿缝中蹦出来的力道吐出,杀意重重,仿佛已有一柄死神的寒刃抵于他喉咙处,太监当即煞白了脸色,他结巴道:“是,是,奴婢立即,立即就整顿队伍出发,发了啊。” 他不知不觉全身都汗湿透了,僵着脸皮干笑一声,便跟有鬼追似地跑了起来,却想刚走一步,一道朴楞楞的黑影便扑压在他脑袋,太监只觉眼前一黑,一道无与伦比的巨痛清晰地发生在他眼声。 “啊啊啊啊啊——”接着一道惨烈恐怖的拔长尖叫声回荡在空谷山峡之中,久弥不散。 “嗤嗤嗤嗤~像这种废物,除了拿来喂渡鸦~”嫉看着那倒在地上,被渡鸦啃啖得面目全非挣扎求饶的太监,勾唇露齿森森一笑,启唇道:“——还有何存在的价值?” 四周护送队伍赶至朝渊国联姻的紫衣军队目不斜视,就像根本没有看到这场血腥的剧目,而公主车辇窗棂刚才掀开的一角不知道何时放下,内里只有一名抱着腿蜷缩成一团,瑟瑟发颤害怕的小公主。 —— 当虞子婴纡回一段路回返康城的时候,在城门口看到了下了马车,正朝着城门口内不断紧张张望的肖宝音,还有守在马车旁,一副已经不耐烦等待的宇文三兄妹。 宇文煊在这些人当中算得上是耳力最佳,他第一个听到身后有人靠近,一转过身来便看到虞子婴等人,当即一怔。 “你们……”他想问的是你们什么时候出的城?但话还没有说话,却听到虞子婴率先道:“我带出来的人呢?” 这话当然不是对宇文三兄妹所说的,肖宝音一听虞子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立即急转掉头,惊喜喊道:“婴姐姐?”刚喊完,她又看到虞子婴身旁的怒与已经丢了幕蓠,露出真颜跟在虞子婴身后的司。 “怒哥哥你也没事啊,不过……他是……谁啊?”虽然心中有几分猜想,却不敢肯定,于是肖宝音略带迟疑地问道。 “他嘛,音妹——音儿不是跟他独处接近大半月吗?难道会认不出人来?”怒暧昧一笑,有意将话题带到令人浮想联翩误会的方向。 他看虞子婴在场,也不想随便喊别的女子妹妹了,便唤了一个兄长意味的称呼,他只想将别人带沟里,可不想一并掉沟里去。 “始!?”肖宝音惊讶不已,她当真不知道始原来竟长这模样,因为他一直不准她看他的样子,但光听他的声音,她想像之中的始该是一副英气勃然顽劣不堪令人头痛的模样,而不是现在这种……呃,难以形容的弱气。 “我让你带出来的人呢?”虞子婴对他们这种对话完全没兴趣,她看着肖宝音的眼睛,再次问道。 肖宝音被虞子婴那双黯黑泛凉的眼眸一看,当即回过神来,堂堂一国公主竟像是婢女一样小心翼翼回答道:“哦哦,他在车里,对了,还有——” 虞子婴没耐性听她说完,便无视那尚未从怒跟司两人身上回过神来的宇文兄妹,径直掀开了车帘,只见里面躺着的赫然不止一个老乞丐,还有一个是……华铘?! “他怎么在这里?”虞子婴问道。 肖宝音踮起脚,从缝隙中顺着虞子婴的视线一看,才忧心忡忡道:“你说宝黛公主啊,其实,就是昨天我们刚出城没多久,他就一个人也出来了,不过他好像哪里不舒服,一出来就倒在地上,一个晚上过去了,一直都昏迷不醒。” 虞子婴跨上马车,就近观察华铘脸色一瞬,发现他脸上依旧戴着宝黛公主所制的假面具,实难辨真实面容,只能替他诊脉,片刻方自语道:“竟是中了毒——”   ☆、第八十六章 腾蛇皇族现世 “中毒?!”肖宝音闻言一讶,挤进脑袋望向那一直晕迷不醒的“宝黛公主”。 “你是怎么看出来宝黛公主是中毒的?”宇文晔靠在车梁旁奇怪地问道,之前他也曾亲自检查过“宝黛公主”的身体,却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只见他面色常像是陷入沉睡一样,与中毒者的模样相差甚远。 宇文煊亦靠了过来,他与宇文晔并肩,俊毅的面容带着几分狐疑:“你懂医?” 虞子婴没有多余的闲心回答他们这种无意义的问话,而是将华铘放好后替老乞丐也顺便检查一下,发生他只是疲惫过度,精神力受损导致昏睡养魂时,才放心地下了马车。 “这位玄姑娘,虽我等非朋非友但好歹亦是一同患过难相伴一路的同行者,只不过是区区回答我们兄弟一个简单的问题便让你如此不屑吗?”宇文晔撑在车梁的指尖节骤然拽紧,他扯动嘴皮,笑得不阴不阳。 虞子婴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很淡漠,不带任何性绪却令宇文晔一震,像是一盆凉水浇头,浑身的滚烫的血液瞬间冰凉。 看宇文晔终于“安静”了,虞子婴一语不发地走到怒身旁。 怒此刻没有继续戴着银色面具,俊朗不羁的面容虽受损留下了一道瑕疵,但这并不妨碍他本身那凌霄意气的魅力散发,特别是当他看着虞子婴时,之前那永远与世隔膜的狂嚣一改,青年笑意吟吟,晨曦的光线洒落他轮廓分明的面庞,于他风流潇洒的眉宇间渡了一层暖意。 “他中什么毒了?” 对于怒捡他尾问了相似的问题,宇文晔露出一种恶意嘲弄看好戏的表情。 “这种毒并不算是毒,而是类似安眠药,亦就是迷药一样的东西,只不过迷药有药性褪尽后苏醒的时候,而它没有。”虞子婴想了想道,她此刻的讲解不能不说很详细。 宇文晔一听,杏眸一瞪,却直接气得内脏一阵胶痛,险些气厥过去。 “婴妹妹,你可是还要回康城一趟。”怒环臂,眸有深意地笑睨了一眼气惨的宇文晔,身子俯下刻意靠近虞子婴几分,一只干燥宽大的手掌放于她肩上。 “嗯,不过……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替我守着他们。”虞子婴不觉有异,她的眼神扫了一眼车内的人……与一脸不安藏在她身后的司。 丢了幕蓠的遮掩,让司明晃晃地面对众多既惊讶又惊艳的目光,明显让他手足无措,无法适应,简直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 听到虞子婴对怒的话可是有问必答,对他们两兄弟却是爱理不理,更吝于回答一句话,别说宇文晔不忿,连宇文煊的脸色都很难看。 ——这分明是*裸的打脸! 肖宝音一根筋,倒是没觉着什么,也或许是她对虞子婴的崇拜已经到了一种盲目的地步:“婴姐姐你太厉害了,竟能一眼就看出他是中了毒,我们这么久还都以为宝黛公主只是睡着了,你要进城……难道是替宝黛公主拿解药吗?” 她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 “嗯。”虞子婴象征性地回应了一声。 肖宝音这话说得完全没有任何心机,亦没有另有所指,但落在有心人耳中却有几分奚落的感觉,特别是听到肖宝音提到“我们”两字的宇文樱,她那胶着在司与怒两人脸上的视线终于舍得移了过来,略带恼怒地瞪了肖宝音一眼,又颇为嫉恨不屑地瞥了虞子婴。 她没想到这个女人年龄看起来不大,顶多十四、五岁,看着冷冰冰的模样,却暗中是一个喜欢胡乱勾搭男人的狐媚子,这高大魁梧的俊朗的男人想必就是之前戴着银色面具鬼蜮国的怒侯,而这长得阴柔如幽兰空谷般漂亮的少年想必就是那经常戴着幕蓠的神秘男子吧。 想不到这两个如此优秀特殊的男人都尽被她收纳于掌下,这女的看似纯洁无暇,实则却是个人尽可夫!这么一想,她心中曾经对她的忌惮与隐忍淡了几分。 不过,宇文樱狐疑地眯起眼睛,她怎么越看越觉得虞子婴长得有几分眼熟,一路上她不曾主动介绍过自己,其它人亦不曾提及,仿佛凭空出现的她就该跟他们一路,比起鬼蜮国怒侯与鬼蜮公主还有那宝黛公主对这个女人那亲切无间的态度,对他们却是排斥隔离,非必要连话都不愿意与他们多交谈几句。 这不公平!那个跟冰块一样的女人有什么好的?! 心胸狭窄且嫉恨成病的宇文樱哪里还记得当初若非虞子婴示意带上他们,那几人根本不会对他们侧目一分,更不会与他们同路,不懂感激的人永远只懂得怨恨。 虽然虞子婴回来前重新在脸上蒙了一层黑巾,可透过光线射落那模糊透出的轮廓,却让宇文樱越看越像他们曾经遇见过的那个可恶女人。 ——她为什么要隐藏面容? ——她是那个女人吗? 看虞子婴交待了一声,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转瞬消失在城门口时,宇文樱正准备冲口而出的质疑被重新咽了下去。 她板着小白花似的清丽小脸,面色铁青——可恶的女人!她凭什么又要让他们无条件地等! 眼看朝渊国举行的选妃分明即将要开始了,他们却一再耽搁在这穷旮瘩里,听那罗刹公主说这城中危险重重,她祈祷这个女人这趟独自前行能够有去……无回! —— 刚入城,虞子婴便发现这座康城哪里不一样了,之前那笼罩在这座城上空那青霭的雾瘴消弥了,和煦的阳光像是无孔不入的潮水溢满了整座空荡而死寂的城镇。 仿佛透过光线看到了那埋藏在灰烬中尸骸中的生机正在一点一点地复苏过来,虞子婴伸出光洁无暇手遮于眼前,透过指缝观察躲下的阳光,她再进一步观察,又看到了那隐藏在希望之下的毁灭正在一步一步地靠近……这就像是在彻底堕入地狱之前最后一个宁静的黎明早晨吧。 放下了纤骨玉手,虞子婴一抬眼,并不意外看到了一群老幼不齐的人站在了大街的对面。 “你……你真的活着从炼油坊出来了?!”人群当中的权七叔怔愣不已。 “昨晚极渊山脉左翼传来垮塌那么大阵仗的声响,是你弄出来的?!”除了权七叔,剩下那些人都此起彼伏吃惊不已。 虞子婴面对他们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保持着沉默,待他们终于停歇下来,目光灼灼地期待她的回答时,虞子婴却答非所问道:“你们当中谁是腾蛇七宗的宗主。” 腾蛇七宗的人面面相觑,似在犹豫又似在等待,这时从他们之中步出一名中年男子,他穿着一件低调朴素的长大褂,褂上吊着许多五颜六色的手绢,他手持一圆晶手杖,面容端正,神色沉稳而冷静,尽管他身上气质那种儒雅智者十分突出,但亦无法掩饰他眼中的犀利审视与警惕。 “是我。” 他一出声,其它人都统一噤声,并且统一退后一步,留出空间与时间让他们好好谈话。 虞子婴在观察腾蛇宗主时,他亦在观察着虞子婴。 这名少女虽看似稚幼,看一身从容沉澱万千浮华的气质,却是连他这种年纪都难以达到历练,她虽然沉静而淡漠,属于极易令人忽略的类型,但一旦注意到她,她就会像是磁铁一样深深地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就像拥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魔力。 “想必关于我的事情,权七叔他们已经向你汇报过了。”她说的是陈述句,似对自己的判断并有半分怀疑。 宗主颔首:“的确,不过关于你的身份,我想……” “那就好,我还有事情需要紧张处理,我并没有宽裕的时间与你们慢慢相互试探,我知道你们想让我表态证明我的身份,现在……我便如你们所愿。” 虞子婴打断了宗主的欲言又止,她这一次返城并非是肖宝音所猜测是来替华铘寻找解药的,因为她知道华铘的解药早就随着那个狐狸精逝世便很难寻得到了,毕竟她曾经将她身上所有的毒药都收刮一空,并且还对榕宅亦进行一番搜索,都不曾发现过解药的踪迹。 华铘了毒只有尽快赶到了朝渊国找舞乐来诊治了。 除了解华夜的毒之外,亦是为即将到来的朝渊国选妃一事,所以虞子婴的时候真的很紧。 但再紧有些事情是不可规避或拖延的,于是她很干脆地扯下了脸上面巾,露出那一张雪粹冰颜,不待他们反应,她阖眸再度一睁,一双璀璨似破晓黑暗的黄金瞳亮起,那一刻,一种无形的力量压轧至守主与权七叔等人身上,他们看着虞子婴,竟有一种君临天下想要顶膜礼拜的错觉。 “吾就是腾蛇皇族——虞子婴。” 她的声音既干脆利落,又威严慎重,那如同雪花儿一般干净的嗓音在此刻带上几分寒凛气势不甘的威压,足以嘹亮又一丝不苟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宗主脑袋一炸,整个人震撼了,其它人与他的情况亦差不多,或者有些更甚。 其实证明腾蛇皇族身份还有另一种途径,就是那纹在她腹部的腾蛇图腾,但那种隐敝的地方她是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展示给他们看的,所以眼下只有一种途径,就是代表皇族血脉苏醒来召唤万蛇替她证明。 嘶嘶嘶嘶~从城中四面八方涌出成千上万条斑斓成群的毒蛇,它们如同游离于炼狱黑海的使者,众星拱月一样围绕着虞子婴身旁,那场面……一下就将刚才还沉浸在虞子婴身份震愣的人顿时吓得七魂失了六魄,倒吸一口气后,骇得连连后退。 唯有宗主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复杂至极,他一时惊骇,一时震惊,一时惊喜,一时兴奋,一时激动…… “吾,吾皇啊!” 宗主撩摆,颤抖着高大的身躯,朝着虞子婴的方向跪下,而其它人在惊诧后亦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当即一张张鲜新生明的脸露出狂喜,亦一道激动莫名地跪下。 ——黄金瞳双眸,能召万蛇臣服于脚下……种种匪夷所思的现象,都毋庸质疑她就是腾蛇皇族仅存于世的嫡传血亲! 虽然他们不曾听闻过腾蛇皇族有人拥有这般神秘迷人的黄金瞳,但能转换纯色瞳便已充分证明了她的腾蛇血脉的族人。 由于小青蛇还没有回来,这次召集蛇群当真是全凭虞子婴的本能,想操控这么多蛇当真耗费了她不少玄气,是以在确认他们信服之后,便将蛇群趋散了。 “起来吧,时历十六年,吾腾蛇一族已不需要再隐性埋名修养生息了,我要你们尽你们所拥有的一切力量,将一切能利用的势力统统纳入我腾蛇势力范围……” 虞子婴背负双手,以稚龄之姿做出成人深沉之态,一般来说会有违和之感显得如同穿上龙袍亦不像太子一样的格格不入,但由于她周身气势炼化,那凌驾于一切高位者的神态足以令人忽略她面容身躯的稚幼,只存留她强势而不容违背的态度。   ☆、第八十七章 公主威武! 腾蛇宗主头皮一麻,诧异地盯着虞子婴,讷讷道:“我、我等要复出……可是……” 虞子婴看得出来,腾蛇宗主因她的提议而感到兴衷激动热血沸腾,却又因为别的顾及而犹豫不决。 ——理由她当然清楚。 “若是因为殷圣的问题你大可不必再兢兢业业地躲藏了,一来因为他们的目的基本已经达成,二来战局既已扩散至整个九洲大陆,大势快已定暂时他们估计不会有别的动作,因为灭世之咒已经正经启动了,他们将会预留一段时间进行围观与评估。” 腾蛇摇光族人听完虞子婴的分析发出了一阵哗然与懵懂,腾蛇宗主青柯一震,敏感抓住一词:“灭、灭世?” 虞子婴已恢复了一双漆黑眼瞳,她颔首:“灭世即将来临,一切旧桎棝将被重新推翻代替,一个或毁灭或辗新的世代即将来临,然而险中求利却是于我们腾蛇一族而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让我们能够拥有一力之争重新奠定基础,从战雄强国罅隙中重返九洲大地的机会,同时……亦是一个让我们能为逝去的同胞族人复仇的机会。” 虞子婴的话无疑在摇光族中掀起了一阵既热烈又不可思议的浪潮。 “……”摇光族人皆变得目瞪口呆,集体似失音了一样,只睁大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虞子婴。 虞子婴理解他们的心情,这就跟抗战八年的解放战争一样,士兵们突闻解放一个个都被这强烈而震撼的消息的冲击得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现在你们或许会对我的话质疑或懵懂或抗拒,但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相信不需要多久你们将会明白……在这之前,我希望你们不要坐等灾难隆临……” “等等,你……不对,公主您说的话是真的假的啊?”摇光族族长,一名年过六旬精翟的老者,他不似刚才腾蛇宗主般唤她吾皇,而是直称其讳皇族称号,显然对于她是否能够继承大统存在怀疑与想法——至于虞子婴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拥有正统资格继承腾蛇皇的事情,他暂时选择忽略,毕竟她还没有正式到达神殿经腾蛇先祖们认可不是吗?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虞子婴眼神准备地落在那名花白长须编辫垂胸的族老。 “咯妲宗老,皇……公主她既有能力彻底灭掉殷圣的两位使者,既救了老乞丐一命,亦救了我康城于水火,便是于我等有恩有情有义,像这种语气问话太失礼了!”摇光宗主为咯妲那毫无婉转的质问语气而感到此许刺耳,蹙眉拄杖,面容严肃而道。 想必经宗老一提醒,摇光宗主亦想起虞子婴尚未加冕,直接称皇太过逾越,这番话虽然是在指责宗老的失礼,但言下之义亦是在提醒他们,虞子婴既能够在全身而退之中杀了那两个于他们而言头痛的殷圣对方,便知并非一名养尊处忧和善好与的女子……追根究地,于虞子婴他们始终是存在一定的隔膜,这并非不尊重或反感,而是人总是愿意亲厚那些熟悉而不带危险性的事物。 这种事情虞子婴自然也懂,她眼下只需要他们的忠诚,那以血肉盟誓,以坚毅驻定的忠诚足矣,至于其它的感情,有一句古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又何必急于一时。 “无妨,我既非暴君亦非杀戮成性之人,不会为了区区一句质疑而选择大开杀戒。”虞子婴淡淡道。 摇光族人闻言一哆嗦,不知道为何在她没说这句话之前他们倒真没多想,反而经对她这么一“保证”,顿时有一种寒意从脚底板蹿上血液,毛孔争先抢后竖起的感觉。 “……咳咳,公主心善,吾腾蛇之福矣。”宗主嘴角微僵,行了一礼后,清了清嗓音赞颂着。 虞子婴的脸色由始至终都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面无表情,就像面部神经坏死了一样,任谁都无法从她面部看出任何情绪,是以想观察她的人总是会不由自主盯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简直就是造物神偏心的杰作,那双眼睛的确很大,但却偏椭圆型,长长的,眼梢微微地向鬓角挑去,像是猫眸一般,眼球极黑,但目光流盼时,那漆黑的瞳仁却不见任何灵彩光芒,而是冷酷到极致的平静,她的睫毛又密叉黑,使眼睛围着云雾一般,朦朦胧胧的,显得那般深不可测,神秘、诱人。 这真是一个连心都武装得严不可破的人啊!腾蛇摇光宗主感慨惊叹。 “老乞丐我会在离开的时候一并带走了,他身上的伤,我会寻找一处最完善的医疗之地替他治理。”考虑到他们是她的族人,虞子婴才费上口舌告知一声,否则她会选择直接将人带走。 虽然告知了,但仅是告知绝非是什么征询他们意见,毕竟她还有很多的疑惑需要老乞丐解答,而他的伤她亦不放心交给别人处理。 植皮手术虞子婴曾做过几起,然而在如今这个时代即使是她持刀亦实属高空作业,虞子婴需要顾及跟准备的东西太多了,不过如果有舞乐相助,她相信成功率会大大地提高几成。 “这……公主大人,老乞丐……他还有救吗?”权七叔捏紧拳头几瞬,忍不住出声问道。 虞子婴本不欲回答这种连她自己都需要慎重估算的结果,不过当她的眼神触及权七叔那真诚担忧的眼神时,略顿一下,便改了初衷,道:“我会尽力……至少,保证他能够活下来。” 权七叔闻言沉默下来,他低下眼睛看着地面,虞子婴的话他听懂了,她不能保证老乞丐能够恢复原貌,但至少命是无忧的……如此亦好,只要命在,只要命还在就好…… 只要他还活着,他终是有机会补偿曾愧歉他的……为那见死不解,为那顾全大义而忍心舍他于不顾的内疚而忏悔…… 权七叔由于一心关怀着老乞丐倒没察觉到别的事情,可摇光宗主与他身后的几位宗族老则惊讶地盯着虞子婴。 “公主,您难道还懂医?”摇光宗主身为领头羊,这种问题自然是由他开口。 “我不懂医。”虞子婴否认。 “可、可刚才公主分明说你能够保证老乞丐活下来的,连老汉学医几十年都不敢如此大气,公主若非懂医理又如何能如此信誓旦旦?”会用这种倚老卖倚、又不客气的语气说话的,自然刚才那名像老顽童一样垂须的咯妲宗老,他插着腰,瞪着铜铃大眼,既疑惑又好奇得不得了。 他性子急躁,且脾气糟糕,但却是一个直心直肠,一眼能看到底的人,是以虞子婴才不予他这种年纪老者计较。 再说对自家人虞子婴的包容性一般只要不犯她底线,她并不计较他们拥有自已的性格一面。 “我的确不懂医……我只会动刀子,如截肢,如开颅取瘤,如交换器官内脏,如将人有肠子割开再塞回去……”虞子婴一脸平静阐述她对动刀子的含义,却只见摇光族人那边心理素质差小辈的人都已经脸色泛青,胃中一番翻山倒海纷纷干呕了起来,其中属于凌少年的反应最大,那是因为只有他跟虞子婴曾相处过一段很少的时间,而通过这段很少时间的接触,他通过一种直觉去相信虞子婴所说的——绝逼是真实的! “呕~” 除去这些摇光小辈反应极大,那些老辈却要更难受一些,他们既要忍住心底的不适感,又要维持年长者面上的风轻云淡,没瞧着人家公主一脸稀疏平常地讲述吗?他们那般大惊小怪地反应成何体统?! ——话说,公主您其实是在拿他们开玩笑吧,您真干过那种……丧失的事情吗?! 这其中只有刚才总用不客气语气问虞子婴的咯妲族老反应是最小的,毕竟他是学医的人,哪里没遇到过这种血腥的场面,只是他依旧挺讶异的,像公主这般年纪竟能对这种事情习已为常,这么一来,令人很在意……她曾经究竟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 这件事情不仅他一个人想到了,摇光宗主青柯亦想到了,他们只知道虞子婴是被老乞丐利用关系将她送出了贫民窟,最后安排在郸郸小国一名武将宇文家抚养,但关于虞子婴的其它消息为了避免走漏风声,他们一直遵循老乞丐的意愿,一直忍着不敢打听是以一无所知。 可……宇文家能教出如此狂狷霸傲的公主!? 回想曾看过宇文弼那虽正直威凛却依旧带着顽固不化的武夫形象,勉强一想,倒是也有几分这种可能,可是他们的公主除了狂狷霸傲,更有一种阴郁到冷酷的性情,倘若宇文弼有真心将公主待如亲生女儿一般,她又怎么会经历这些种种血腥场景?! “公主,这些年来……您过得还好吗?”摇光宗主青柯问道。 一直以来无论是虞子婴那边还是腾蛇摇光这一头,双方都是以一种冷静而理智的形式进行沟通对话,这亦就是他们之间之前一直存在着一张透明无形的隔膜的原因,然而有时候人与人的关系就这般神奇,却许会因为一句关切的话,或许会因为一双温馨的眼神,就能摒弃前嫌,破碎那一张隔挡的冷漠。 虞子婴怔愣地看着青柯,她想,或许只有亲人才会在谈着如此正经严肃的话题中,突然询问起她这些年的境遇,才会用这种怜惜与小心翼翼的态度问话吧。 虞子婴眼神闪烁一瞬,睫毛就像是鸣金收兵的军队收起了强势的进攻,浅浅淡淡地覆下,她此刻给人的感觉与刚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她依旧面摊着,但周身那似刺般防备的气势却瞬间消散,她就像一名不懂得怎么表达自身情感的三无少女,视线垂下,望着空气某一处,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我很好……”她想了想,抬起头来,看着他们问道:“你们呢?” 所谓礼尚往来,既然他们已经向她问好,她用那仅懂得的一点人情世故想出了一招寒暄必备招术之一——反问。 宗主青柯与摇光宗老们,还有其它摇光族人们看着虞子婴直接傻呆了,空气弥漫着一种诡异而安静的气氛。 虞子婴蹙眉,心中咯噔一声,难道……她刚才回话并不恰当? 别指望一个除了长年躺在病塌之上,或生存在原始野外,或直接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的奇葩懂得所谓的语言客套。 然而正是虞子婴这种笨拙而真诚的表情,终于掳获了那些个雄性的好感。 不一会儿,刚才紧张安静的气氛眨眼间便消失了,摇光族人一个二个对着虞子婴纷纷展露出最纯朴,最真诚的笑颜。 “公主真亲切,我们也都很好啊。” “对啊,即使曾经有过困难,有过难受,可如今咱们的公主回归了,我们今后一定会过得更好的!” “哟是!对啊,对啊,有公主在,我相信腾蛇一族绝对会重新崛起,重新站在九洲大陆的顶巅,扬眉吐气了!” “终于可以不需要这样憋屈地潜藏着了,娘稀匹的,老子们终于可以好好地大干一场了!” “哈哈哈哈哈——希望这么多年的隐忍,你的武艺没有生疏,否则就算冲出去,也只会被人打回来,哈哈哈哈——” 听着族人们你一句我一句调侃欢腾,摇光宗老与宗主都不由得会心一笑。 他们朝着虞子婴单臂按于心脏之处,再次恭谨而郑重地行了一个认主的礼仪——虽然虞子婴根本区分不出腾蛇族的礼仪。 “公主,为耽搁您的行程而致歉,不过我们希望您与我们去一个地方,您放心,绝对不会打扰您太多时间的。”青柯用词十分尊敬有礼,充满了言语的魅力。 “如你所愿。” 虞子婴颔首。 虞子婴被他们一路带到城墙一带,这一路上她既未开口,亦不曾迟疑过脚步,而青柯则面色严肃,在前带路。 来到一堵约有十几米高的城墙根让定,青柯与四名宗族老相视一眼,便令众人退后几步,他们合力朝着墙体掌推,虞子婴观察他们五人所站之方向十分均匀平衡,并不像是乱择而处,反倒像是谨慎地掂量好位置才实施的。 伴随着扎扎的绞盘声,厚重的墙体扎~扎~地刮磨地面的青石,极不情愿艰难地裂开了一条罅隙,因为使力而光着的两条膀子的宗主与宗老们手臂肌肉隆起似有撑破那一层薄薄的皮肤,青筋突起清晰,终于在他们用尽全力的呼喝声中敞开一人而入的空间。 “公主,请!”苍桑的声音都吼嘶哑了。 “我等会在半个时辰后替公主打开城墙,望公主看到室内那方沙漏即将流完的时候尽快出来。”青柯的声音也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虞子婴看着他们憋足了全身的劲来替她开路,再联想到这隐秘而奇特的位置,想必内里定是隐藏许多腾蛇族的秘密,她点头表示了解后,便咻地一声从缝隙间穿插而入。 半个时辰虞子婴即将要出关的时候,可这一次摇光宗主跟宗老们都苦下老脸了,原因在于他们拿这堵要了老命的墙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仅堪堪推出了一个仅能拱小孩子出来的空间,他们既羞愧又焦急间更是使不上力来了,但突然一推令人心惊的力道从内传来,他们不禁卸了几分力道,讶异狐疑地盯着那堵沉重的墙体。 只闻扎扎扎几声,在他们没太用力的情况下,墙体竟然自已推动起来了,他们下巴一掉,惊奇得目瞪口呆。 直到看到虞子婴推着墙体悠然轻松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那更是直接呆住了,当时他们脑中只有一个喷鼻血的想法。 ——公主威武!公主一统九洲大陆,以这彪悍无敌的怪力! 临走前虞子婴道:“我会在朝渊国逗留一段时间,等安定下来我会联系你们,另外……尽量将我的存在告知其余六宗,不需多言或劝服,因为我会一一亲自去拜访。” “公主,既然您看了那密室内的东西……我们很想知道您有何想法,或有何计划……”或许是虞子婴表现得太过成熟稳重,令青柯忍不住选择性遗忘她的真实年龄,开始起征询起她的意见来。 “我们腾蛇一族已经凋零了,不仅对殷圣,甚至于对九洲大陆而言都显得太过势单力薄,这是我们不得不正视的问题,所以我们需要盟友,并且殷圣那边……我想他们很快就会像蝗虫一样侵袭起九洲,我们时间不多了,我不会选择原地踏步地等待,所以我们最好兵分两路,你们尽量结合所有的力量去收服周边零散势力,而我则去筛选九洲根深基固的国家联盟。” “好!”摇光宗主与宗老们都大力赞同。 “暂时以虞氏行走,腾蛇的族号我们将在最盛大最辉煌的时刻现世。” “谨遵皇命!” —— 与腾蛇摇光话别后,虞子婴步出康城的城门的时候,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她回头抑头,看着天空那片似烈焰火烧舐过的艳阳蔚蓝天空。 天灾、降*、毒咒、心魔,战乱饿殍,劣者汰,忧者生,一场残酷猩红凄艳的大时代即将上演…… 究竟未来的九洲将会变成怎么一番景象呢? —— 刚步出城门,肖宝音、怒与司就有所感应,他们纷纷扬起风情不一的笑容,热情地上前迎接她的归来。 “出发吧。”虞子婴落于阳光下的雪颜似被粹了一层暖意,偏头望了一眼那遥远山重原野无限延伸的前方。 接下来行程即将到达的是——朝渊国。   ☆、第一章 神秘的女子与孩子 约长途跋涉近一个月,虞子婴他们一行人终于进入了朝渊国闽北地界,由于华铘一直晕迷不醒,虞子婴根本无法与他改换回身份,是以“宝黛公主”的名额仍旧由他占着。 按照计划安排,进入朝渊国燕京之后,她第一件事情就是尽快寻找到舞乐替他解毒。 这一路途意外平坦,不曾遇到任何的阻碍或埋伏,曾经那些竭力阻止别国前赴朝渊国的刺客与异域歹人,就像销声匿迹了一般,再无蹿出挡路威胁。 甚至连一些绿林匪徒或马贼常出没的劫道,都有一种安静得很诡异的感觉。 一路上虞子婴常撩起窗帘,望着苍茫浩瀚的苍穹沉默,这种沉默带着一种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而这种压抑等待的气氛亦感染了怒等人。 盛夏中伏,终于在九洲大陆各大板块国界中陆陆续续发生了天灾,九洲大体分为十三板块,以西南方向大部分地区强降冰雹,洪涝,台风,暴雪,而以东北部则是干旱、沙尘暴,火山,地震灾害,山体崩塌,泥石流等气象灾害,而大陆边境则是风暴潮、海啸等海洋灾害,中端则是森林草原火灾和重大生物灾害等等。 由于朝渊国位于九洲偏北,一路上天气炙热异常,路两旁的植被都烤得弯下了腰,缺水的模样恹恹地,天气闷热得要命,一丝风也没有,稠乎乎的空气好像凝住了,空气不断地被压缩着,仿佛一点星火就会引起爆炸似的。 烈日似火,虽然坐在马车内勉受那太阳直照的痛苦,可地面与空气一*不断腾升的热浪扑来,简直就像一座蒸笼一样,热得使人喘不过气来。 “怎么北边会这么热啊?”肖宝音热得两颊泛红,双眼疲软地耷拉起来,额上、颈上、背上全都是汗,怎么擦都擦不过来了,只能时不是灌两口水补充身体消失的水份。 “往年北方的气候即使进入大暑也不曾热到这种程度……”怒若有所思道。 “婴……水、水快没有了……”司倒了倒水囊,潋滟水雾双眸带着几分委屈几分忧心忡忡地看向虞子婴。 “遇经贪——婴落城时,暂且歇息一日并补充水食。”不需要他说虞子婴也知道这段时间因为天气炎热耗水量过多,即将粮尽弹绝,不过由于一路没有食肆亦没有城镇,也根本碰不到溪流河畔,所以只能节源开流,所幸今夜日落之前能够到达婴落城。 “婴,难道……开始了?”怒转头看着虞子婴,突然问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然而,虞子婴却知道他的意思。 她视线掠过巍巍岩山荒野,看到更远的一片荒岩高土席卷而来的滚滚沙尘暴时,眼瞳陷入了一片幽深漆黑:“天灾是拉开毁灭的序幕……” —— 他们赶在沙尘暴来袭之前改变了轨道脱离危险后,终于在入夜前到达的婴落城。 此时的婴落城与虞子婴几个月前看到的婴落城有了新的一番变化,破旧的废墟渐渐修键起了新的房屋胚体,城东复建得较快,甚本上宅居区已经修建完毕,而商业区则尚在复建当中。 由于带着宇文三兄妹与肖宝音等人,虞子婴并不打算跟婴落城的任何人碰面,是以与民宅区一户人家买了些水食,借住一夜之后,第二日便重新启程赶往燕京。 不过在临走之前,虞子婴花耗了几一夜时间绘制出一张聚灵汇运四小阵图暗中投进了城主府内。 聚灵汇运四小阵乃聚灵汇运阵其一,与另三种阵法相比,四小阵较易而需要的要求与摆阵所需物件亦最简洁,是居家保平安的一方大型阵法,婴落城与她有很深的渊源,她自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它再一次被毁殒,此阵虽有效期与次数,但抵御此次天灾足矣。 —— 接下来的路程,终于令虞子婴等人彻底地见识到了所谓“天亡我也,非战之罪也”,有时候天灾比*更可怕,而波及的范围与杀伤力亦更令人猝不及防。 九洲大陆不需要多久将彻底沦陷为一方地狱。 还有一段不算短亦不算长的路程,由于天气反常热得跟烤在锅里一样难受,灰岩原野上又没有可以供人遮荫躲阳的地方,所以虞子婴他们的马车渐渐缓速保存体力,尽量选择地晚上赶路。 而此时他们马车后面不知不觉地跟上了一大批从各辖区村落遇灾逃难的灾民,他们一路沿着北上乞讨,一心朝着朝渊国繁盛的燕京而行,盼望着天子脚下,大抵会有人可怜他们赏他们一口饭吃,替他们解决灾情与暂时落户的问题。 这批灾民有些是家乡闹地震了,有些是遭遇了干旱,大多是急灾导致无处容身饥饿不堪的人,这些穿着偻烂,蓬头垢发的灾民其中有老有少,但无一不是一个个都黄皮寡瘦,步履蹒跚,神情疲惫,双目麻木地朝走。 炎炎夏日中,没有遮阳避暑的东西,一个个基本上都被晒得皮肤通红,气喘吁吁。 由于他们的马车行走得并不快,与步速差不多,那撒下的阴影可以任着那群灾民在车身后头躲荫缓步而行。 这群难民虽说不是从同一个地方而来,但穷苦人民大多纯朴善良,由于遮荫的地方不多,所以年壮的青年或少年都不会急冲冲地争抢位置,而是很自觉地让给那些老少病弱。 “婴姐姐,朝渊国怎么这么多难民啊?”肖宝音撑着下巴,面露同情地看着车外的人。 自从认识了虞子婴,肖宝音有事“婴姐姐”,没事“婴姐姐”,别说是曾经有过一点小暧昧心思的“始”,连以前崇拜的怒哥哥都直接被她抛褚脑后了。 爱情诚可贵,友情价更高,若为婴姐姐,两者皆可抛。 “凡事多用眼睛观察,而不是动嘴。”虞子婴用一种教授般严谨的口吻教育着肖宝音那种嘴皮子动得比脑筋更快的行为。 “嗯,受教。”肖宝音立即挺直胸膛,那被热得红噗噗的小脸严肃地板起,明显想学虞子婴那藐视万物的高端神情,可惜她一双透彻充满热切仰慕的水眸暴露了她的真实面貌,却有一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感觉。 ——怎么办?即使是面无表情教训人的婴姐姐她都好喜欢哦~ 肖宝音的话刚说完,就突然听到从宇文三兄妹那辆马车内传来一名年轻女子的怒喝声:“你们这群贱民胆敢弄脏我的马车!” “哦,对、对不起,我、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一道带着干涸嗓音的可怜的哀求声,急切慌张地解释道,那是一名灰头土脸的中年男子,他此刻半蹲在地,手扶着一名脸色红得有些不正常的孩子。 “滚开些!不准再靠近我的马车!滚!”宇文樱身子探出车窗,看着那群贱民靠近过来的肮脏身影,铁青的脸色,面容上的怒气一览无遗,她肩膀不断的剧烈颤抖着,声音渐渐变调。 这群灾世是逃难到这里的,再加上这片荒野茫茫水资源匮乏,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洗过澡,再加上天气炎热,身上的汗味裹着一层酸臭,他们一围上来,那味道直熏得宇文樱气恼不已。 但为了维持她小白花善良温柔的一面,她一路强忍着不发作,终于在听到一阵呕吐声时彻底暴发了。 她想着这群贱民有什么资格得到她的容忍,反正虞子婴那些人对她不防备就是厌恶无视,她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 “啊?小姐,求您可怜可怜我们这些苦命人吧?这孩子一路被晒着,晒久都有点糊涂了,才会一不小心将秽物吐到您的车上,他绝不是故意的!”路旁一名好心的老婆婆绑着花头巾,穿着一身灰尘扑扑的粗布衣服,忍不住求请道。 “是啊,是啊。”刚才出声哀求的中年男子不断点头。 “本小姐管你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你们赶紧离开些……”宇文樱伸手捂住鼻子,眼神透出鄙夷与刻薄:“什么味儿了啊,臭死了,滚、滚、滚!” 中年男子面露尴尬,他低头看了一眼半阖着眼皮,不断哼吟的小男孩,一咬牙,还是腆着脸再次苦苦哀求道:“这位善良的小姐,今天天气实在太热了,根本没阴凉过,我等只想在您的车荫底下躲躲阳,您放心,等他稍微好一点,我一定马上就走!” “你……”宇文樱气极,想破口大骂,但一方面她顾及她“公主”尊贵的身份与那小白花的柔弱形象,她忍了忍,突然弯眸一笑,露出了两排碎玉似的洁白牙齿,道:“好啊。” 那名中年男子一愣,抬眸确认她不似开玩笑后,顿时喜出望外,不断地道谢磕头,以致于他并没有看到宇文樱笑容下那阴险而讽刺眼神。 就在队伍重新出发,他们提起神来,继续跟在马车后面踽踽而行时,突地前方的马似受惊一般咝~一声嘶孔,后踢塔塔一扬,顿时溅起了一层厚土灰扬。 咳咳咳咳……跟在马车后面的那对父子被喷了一脸的灰,他们连忙退后几步,不断在咳嗽揉眼,狼狈异常,只听到此刻宇文樱从马车内传出一阵脆铃般得意的笑声:“呵呵呵~我刚才便让你们离远些,嗳,现在该知道我说的话,其实是真心为你们好了吧?” 那名中年男子一听,放下揉眼睛的手,一双通红愤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宇文樱所在的马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当然知道这位小姐根本就是在耍着他们玩。 “你——” “阿蚊,冷静点。” 这时,从灾民中央步出一名蒙着面纱,身材婀娜女姿的女子款款走了出来,阳光下,那女生有一头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微微卷曲,眼睛象海水一样,皮肤很白,是象牙色,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淡淡的。 她在微笑,然而眼珠却无比淡漠,她就像与那群灾民完全不同世界的人,然而她却实实在在与那群灾民在一起。 “阿蚊,老鼠咬了你一口,你难道打算也咬老鼠一口吗?小心啃了一口的臭毛。”一道脆生生,稚气而略还清冷的男孩子嗓音响起。 只带刚才那面戴着面纱的女子手中正牵着一名刚及她腰间的高度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似起很瘦弱,约七八岁,赢弱苍白的面颊,泛着不健康紫色的双唇,走路的时候有些摇摇晃晃,他低着头的时候,乍一看上去倒是跟那些普通灾民家的孩子没有多大区别。 但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能发现他的五官很漂亮,像是带着混血一般的精致,像一个脆弱而完美的玉娃娃,另外,他拥有一双黑矅石般漆黑冷漠的眼瞳,而这一双眼瞳却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冷酷,绝望,灰暗……一切的负面情绪。而正是这一双眼瞳,令虞子婴刚才的漫不经心,变得炯炯有神。   ☆、第二章 这个孩子有古怪! 怒是第一个察觉到虞子婴神色有异的人,他佻了佻眉,眉宇飞扬:“婴妹妹,瞧见什么有趣的事情了?眼瞅着眼睛都泛绿光了,嗯?” 他凑近虞子婴侧脸,温热潮湿的呼吸喷撒至她脸颊,那奇异的痒度似羽毛轻撩,他眯起的眼眸,上扬的嘴角,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极其柔和,模糊的笑容里面有着几分宠溺的味道,平和地把她完全包围。 若是平常他这般恣意暧昧地靠近,绝对会收到虞子婴冷眼两枚,但今日她却用一种执着而特别的目光一直平视窗外,对于他的勾引所作所为完全无动于衷。 怒眸目一黯,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多少令怒感觉心底有些不畅快,他哼了哼鼻息。 而肖宝音则害羞地捂着小脸,时不时盯着两人那令人脸红心跳的互动,时不时看了一眼一脸黯然失落的司,两边衡量一番,再掂量了一下她自身的位置,最后只能无奈地收敛起那同情安慰的心思,“迟钝”地垂下脑袋,玩磨着脚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听着马车外面聒噪吵闹,怒勾勒的嘴角多了几分冷意,他觉得或许问题就出在外面的那群人当中? 不过一群落难灾民,有什么地方值得虞子婴如此关意的呢?怒含情眉梢勾勒出淡淡疑惑。 他转眸探过头一看,透过窗棂正巧能将宇文三兄妹所在的那辆马车情况尽收眼底,那里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群,有老有小的,皆是一些穷困潦倒的灾民,一张张风尘仆仆,疲惫麻木的面容。 唯一要说稍微出彩的,则是那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她婷婷立在那一群灾民之中,虽粗布麻衣但气质尤佳不卑不亢,倒一点不像是僻壤村妇,但像是一名落魄却不甘任人轻视的贵族小姐。 但他回头一看,发现虞子婴视线所注视的并非是她,她的视线更朝下移一些——怒微怔,是那个被女子牵着的小男孩?! 那是个七八岁的瘦骨伶仃的小孩,虽然与别的小孩子一样蓬头垢发,却隐约一看却觉长得眉清目秀,特别是那双长得比常人都大的眼睛,偶尔闪动着钢刀般的寒芒。 怒盯着那个小男孩微微嘘起眼睛,眸露寻究—— “多管闲事!”宇文樱的笑靥倏地冷下来,她看着那个蒙面女人那凹凸有致,狐媚蛇腰,嘴角讥讽地勾起:“都落魄到乞讨为生了,还矫情地蒙纱遮颜,真拿自个儿当回事呢?” 接着,宇文樱的视线转向她牵着的小男孩:“连私生子都有了啊,可惜却是个有娘生无爹教的~” 小男孩闻言,瘦小的身躯一僵,蒙面女子感觉她牵的小手一紧,一双冷漠的眼神聚针成芒刺向宇文樱:“道歉!” “道歉?”宇文樱或许在男子,当然是指有利用价值或感兴趣的男子才会展露她柔弱小白花一面的风情,可而对女人,特别是那些长得漂亮对她有威胁感的女人却秒秒钟化身为一朵有毒刺的霸王花:“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道歉?” “既然你不愿意道歉,那这债我便自己来讨!” 蒙面女子亦是一个脾气倔傲火爆的,宇文樱恍了恍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只觉面前凉风夹带着风沙一刮,“啪啪!”两声清脆响起,她瞠大眼怔愣一瞬,便感觉从脸颊处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意。 “啊——”她下意识抚脸,可稍微一碰就是针刺的痛意,她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当即便委屈得两行清泪便从眼眶落下。 蒙面女子身轻似燕,收势退回原地冷冷一拂袖,那高傲不容侵犯的气势令四周那些围拢的灾民都倒吸一口冷气,慌忙地退步了几步,怕被她们波及。 “即便我以乞讨为生,纵然我家无族可依靠,孑然一身带着病中弟弟行走乱世,但我行得端立得正,从不行苟且之事,从不言恶妇之词,恐怕担不起你这种‘称赞’。” 宇文樱听到她的讽刺,一双滢滢的大眼闪过一道阴翳,她没想到这个女人竟懂得武功,一时心中又恨又气,但奇怪的是心中却是不惧的。 她忍着痛意,鄙夷地看着她,眼前这个女人再冷能冷得过那个怪女人?她再傲能傲得过那个怪女人?她再强能强得过那个怪女人? 啧啧啧,简直两者差太远了,被那个怪女人刺激恐吓惯了,她现在抗压能力简直直线上升,她学什么不好偏学那个叫“英”的怪女人摆谱(她一直认为肖宝音的“婴姐姐”与怒唤的“婴姐姐”,是“英”这个字。) 她记得异域某个部落曾有一句话叫披了虎皮的羚羊终究还是羚羊,那个怪女人虽然一样遭人恨,可人家那是真正的猛虎下山,而她却给她一种披了虎皮的感觉。 要言宇文樱不聪明不狡猾那是不可能的,她能从一介孤女混到如今的地位,能彻底融入宇文家不可谓不是机关算尽,所以她就算有时候因嫉恨犯了糊涂,但冷静下来的时候眼神却是极好的。 她一眼便看出那个蒙面女人不过就是一个色厉内荏的角色罢了,并不如她表现的那般刚强而决绝勇敢。 蒙面女人虽然懂得武功却孤身带着一个赢弱的弟弟隐藏在一群灾民当中,必定是有隐情,但蒙面女人却因为她的一句女人间的斗嘴而气了理智,不惜暴露真实能力只为一时义气之争。 没错,是一时的义气之争,她虽然懂武功,但也该明白双手不敌四拳的道理,她既不知道这马车内等人的身份亦不清楚他们究竟有何实力,便贸然动手,虽然是被宇文樱激的,可一般人若陷入囵囫之境,会做出如此莽撞冲动的事情吗? 不会,是以她这么做了,要么掩饰心底的恐惧,要么则是欲盖弥彰,想以强势的面目抵御一切的伤害,她不愿意露出那怯弱无助的一面遭人奚落,是以她只能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一样向前冲,即使会失去方向,即使会撞得头破血流,她亦绝对要咬牙挺住。 她就像一把从冰河深川拔出的木剑,虽然表面寒意四溢,但却经不住时间的摧残,而虞子婴却是一柄千年弦铁粹冰铸就的大剑,它底子里就是那般坚韧而霸傲。 不过,虽然宇文樱极度鄙视她这种画虎不成类似犬的模样,可不管是虞子婴这柄千年玄铁大剑,还是蒙面女人这把覆冰木剑,从战斗力上而言,她暂时都单独对付不了,她最大的长处就是喜欢背后阴人,而最擅长使出的绝招就是——小白花技量之一哭。 “呜呜——你,你……我只是随便说你几句,你却……却动手打人,你……你呜呜……” 宇文樱眼眶泛红,咬着一唇,哭得当真是寸寸柔肠,盈盈粉泪。 宇文樱本就长得好看,再加上她突然这副柔美可怜的模样,顿时惹来不少围观男子的侧目,亦软化了刚才那些因她捉弄而不忿的灾民,甚至亦有些人目带不豫看向蒙面女子,觉得她下手太重,虽然那名小姐娇蛮了一些,可富贵家的孩子哪一个不是用蜜糖养出来的,她又何必跟人家少女斤斤计较。 那群灾民的变化宇文樱自然尽收眼底,她得意一瞬后,倒也不将指望放在他们身上,她的目的是自家哥哥身上。 果然,宇文兄弟是看不得她如此受委屈的,至于她刚才的那些顽劣刻薄他们倒亦是不赞成的,但到底是自家人他们不好当面拆台,亦念着她年幼不懂事,想着等一下私下教育一下便罢,但却不想在他们打盹的时候,竟有人胆敢打了他们小妹。 虽说由着宇文弼军钢铁事化教育下,宇文兄弟两人都算得上是本性正真,没有那些贵族的诟病与恶习,但到底那日濡目染下的贵族傲气却是有的,虽然他们也觉得小妹说话不太适合她的身份,但这种轻视的态度却没有什么不妥。 毕竟让两个不同阶层的人摆在一起谈公正谈平等,请问这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吗? 因此对于那蒙面女子出手打宇文樱这件事情,宇文兄弟都感到了面上无光,甚至是一种以下犯上的行为。 “好一个歹毒的女子!”宇文晔一掀开车帘蹬出,侧眸看向宇文樱那张白嫩的脸颊都肿高了起来,泛着红紫,而嘴角也破了一个血口子,可见刚才那个蒙面女子出手的时候根本没有留情。 他一双眼睛变暗下来,冷笑一声,当即出手,蒙面女子当即感到了高手的压制气势,她微瞠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匆匆侧身一避,却不想宇文晔根本不意在重伤她,而只是想归还回他妹妹所受的两巴掌。 他可不像大哥那样迂腐的君子是一个不打女人的男人,他这人偏生就十分护短,伤他家人的人他一个都不会轻易放过。 但到底还是有准则与底限在,他并不想真的拿她怎么样,一个孑然一身带着病中弟弟闯江湖的女子凭心而论他亦是佩服的,可她错就错在不该对宇文樱动手。 “啪!啪!”,其实蒙面女子只懂得一些三脚猫功夫,自然是不敌宇文晔,她踉跄退后几步,抚着被掌刮后生痛的脸,咬牙狠狠地瞪向宇文晔。 “姑,姑娘,您没事吧?”之前那名中年男子一脸紧张,怯怯地站了起来,看着被打伤的蒙面女子,又看了看同样受了伤的宇文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一场由他而引起的混乱,他最后只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断地道歉磕头。 蒙面女子略带几分不忍与烦躁地看向那名中年男子,想将他拽扯起来,可又忌惮那虎视眈眈盯着她的宇文晔。 而这时,那个刚才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小男孩突然朝宇文晔冲去,双手一抓便一口咬上宇文晔的大腿。 宇文晔刚才的注意力一直在那濛面女子身上,猝不及防腿上一痛,他虽然并不是那种丧尽病狂会对一个小孩子动手的人,但他常年修武的警觉性令他反射性就是一踢,只听那毫无反抗能力的小男孩痛哼了一声,就整个小小的身子都被踢飞了起来。 “小云!” 姬兰昭雪,亦就是蒙面女子见此惊骇失色地叫道。 宇文晔踢完便愣住了。 “啊——”看着那个小小的瘦弱小孩直接要撞到路旁的那一块灰岩石上时,胆小的妇孺都吓得掩面尖叫一声。 这时,一道比所有人都反应迅速的身影如鬼魅般急掠出了马车,那素黑无饰的阔袍一卷,一股庞大而柔和的力道便将那名小男孩那单薄瘦弱的身子扯入怀中,然后两人再缓缓从空中落下。 小云被救下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息,失神凝望。 乌发垂散,齐眉发帘,一双不辨日月昏晓幽潭般的平静眼瞳,其下蒙着面纱神秘,她脖颈细长,一身素黑窄袖宽袍,交领而下,斑驳日影下,熠熠生辉。 救人的是一个极素的女子,你从她的身上找不到任何一处奢华昂贵的物件,但任谁一眼看到她,只会觉得她无一不张扬着她的高贵与优雅,孑然独立散发着傲视天地的强势。 世界皆以七彩绚丽斑斓为美,此时方知世间夺目是最无色。 与别的痴迷与震惊失神不同,宇文樱在虞子婴出现的那一刻反射性感到自己肿起的脸颊更是痛得不得了,她憋屈又哀怨,略带着几分忌惮与恐惧,她揉着脸暗吸了一口冷气,咬牙槌胸——每次只要这挡路神一出现,她所有安排的好事最后都会变成霉事了! 小云被踢飞的时候只觉胸口处闷痛得他几乎快喘不过来气,他觉得这一次他或许终于要死的时候,但随着一股沁温像是冬日里的温泉般柔和舒服的气体驻入了他体内,转眼间,他便整个人感觉舒服多了。 他知道有人救了他,于是,他缓缓睁开那一双冰冷而麻木的眼瞳。 正好撞入一双比他更空洞而荒芜的眼瞳,那里面仿佛融纳了茫茫浩瀚苍穹,也仿佛只有一片漆黑无底的深渊。 他蓦地一震,那双玻璃似的眼珠似浸在水中般晃了晃,他怔怔地看着她。 而虞子婴亦一脸奇怪地盯着他,甚至还觉得距离太远,将他凑近几分仔细观察。 而一直眸露怪异地看着那个小男孩的怒,在看到那一大一小离得很近时的脸时,他眼瞳一睁——他终于明白刚才他一直觉得哪里怪异的原因了。 ——那就虞子婴跟那名小男孩长得出其地相像。 他们拥有一双相似的上佻猫瞳,而那五官轮廓亦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虞子婴长相偏柔,而他却长相却偏俊秀。   ☆、第三章 争夺归属权之战 “小云!” 姬云昭雪猛地冲过探手抢走了小云,或许是一种无意行为或许是试探,她肘关节不经意就拐撞进了虞子婴腹肋骨间…… 但虞子婴却不避不躲,等姬云昭雪狠撞上时,却只感觉自己的骨头如同撞到一块冰硬的铁板,当即酸痛齐袭,手腕力气一卸,她单臂力量承受不住一个孩子身体的重量,一个险些将小云摔倒在地。 而这时,虞子婴缩肩一顶,如同探囊取物便轻而易举就将人重新给带了回来。 这其间,小云虽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在游离两人之手间时却觉得事有蹊跷,当他重新回到姬云昭雪怀中时,他发现他并没有想像之中那般安心,反而是当他离了虞子婴怀抱那一刻,心中竟突然涌起一阵经烈不舍,就像血脉相连的部位生生被人切割掉一样。 这种奇怪的感觉太过突然,亦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他从不曾经历过,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处理,一时既懵然又无措,想依恋又暗自警惕疑惑。 这明明该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却带给他这般突出其来冲击的情绪,他该怎么做才对呢? 一时间,他的表情有些痛苦地纠结起来。 其实有这种莫名其妙感觉的不仅是小云一个,虞子婴基本上亦感受相同,只不过她是一个成年人,又是一个对自已冷酷自律惯了的人,再强的悸动亦能隐忍于平静的面具之下。 “你!”姬云昭雪错愕不已,她从没想到这个身形看起来单薄削挺的黑衣少女,竟会练就了这么一身铜皮铁骨,一时间心中百般滋味滑过,不过当她看到小云依靠在她怀中脸上那痛苦喘息的表情,当即联想起她跟那伙人是一起的这件事情。 她怀疑她救小云是为了在暗中下毒手,脸色微变,恨不得再次动手将人给抢过来。 “你放开小云!” 可是吃一埑长一智,他们人多势众,像刚才那样贸然动手只会令他们陷入更不堪的境地,况且刚才由于偷袭的手仍旧酸麻,抬都抬不起来,想要将小云从那个令人看不透的少女手中抢人实在太过冒险,是以她才会忍耐地僵站在原地,声厉色怒。 宇文晔在将人踢出去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犯了错,是以当虞子婴将小男孩救下时,他心中略微对她是有些改观的,可眼下看她紧巴巴地抱着人家弟弟不撒手的模样,当即明白她刚才出手的举动并不单纯,是以并无插话,而是选择抄手于一旁静观其变。 而马车上的宇文樱则咬了咬唇,神色晦暗莫名。 一般情况下,宇文樱就像是一个女配反派时时刻刻都尽中职守地暗着明着来跟虞子婴使绊子下套子,可惜对于虞子婴而言,她这种级别的反派角色就像上不了台面的跳蚤,根本给她造不成任何伤害值,她基本上是懒都懒得理她。 此刻,宇文樱看着姬云昭雪像一只被激怒却走投无路的野狗,偏要在虞子婴面前耍着外强中干的威风,竟产生一种戚戚自嘲的微妙感。 比起姬云昭雪,她更了解虞子婴一些,她就是那种对看不上眼无谓的人,你对她横,你跟她争,你对她不满,她就跟你采取冷暴力——无视。 果然——姬云昭雪的叫嚣与气极败坏就像石沉大海激不起一丝涟漪。 “你叫小云?”虞子婴的目光至始至终都一直浇注在那名叫小云的小男孩身上。 小云清瘦的小脸低低地耷拉着,那两排浓密的睫毛落在那苍白过份的肌肤上,就像蝴蝶那一双脆弱的翅膀轻轻一颤。 他顿了一下,轻声“嗯”了一下。 “全名。”虞子婴再问道。 听到虞子婴的要求姬云昭雪大惊失色,她急声道:“小云,别理她。”接着她又转向虞子婴,眸色流转间多了几分警惕:“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跟我弟弟管不着,如果你们已经报复够了,就让我们姐弟俩儿走!” “走?”虞子婴难得施舍般看了她一眼,那枯井幽潭般的双眸直叫姬云昭雪不敢直视,她微微抿了抿嘴角,那死板木讷的面容因这细微的动作而生动了起来,她眉宇间悄然流露出的一丝邪冷,有一种禁忌堕落的蛊惑危险:“既然费尽心思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姬云昭雪闻言,脸刷地一下变得苍白无比。 虞子婴的既轻又慢,带着一种诡谲不可言喻的语调,像说揭秘某种腐烂的谜体,能领悟她意思的人除非本身的问题的人,其它人只当她是在威胁那种姐弟俩儿。 而马车内的观摩的人一个个却都因为虞子婴刚才的表情而陷入了一种集体发懵的状态——笑了!她笑了!虽说她笑得有些扭曲有点变态,可却是真真切切的笑了呢? 能让这么一个面部神经瘫痪的人露出笑容,不得不说这一对姐弟真的很有“本事”。 怒摸了摸光洁的下颌,嘴角上弯,勾出丝丝诡异弧度,然后帅气潇洒地跃车而出,当他那魁梧俊朗如天神般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时,当即那些围观灾民,亦是一阵惊叹与恍神啊。 虽说他脸上有一道有碍瞻观的疤痕,可灾民不是那种对细致美貌苛刻到极致的贵族,他们只觉得眼前这青年身板似塔,眉目清俊爽朗正派,一眼便如沐春风令人徒生好感。 看怒下了马车,清丽腼腆的肖宝音与内向貌美的司相继而出,不过两人不像怒一样大剌剌,他们基本某种考虑都一定程度遮掩了一下面容,肖宝音跟虞子婴一样戴着面纱,而司则披上了黑色斗篷。 虽不见其容,但这一车子的人个个都气度不凡,一看就是非富则贵,这给灾民他们带来了一定的压力,事情闹成这样,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你凭什么说我们走不了了,难道当真是有钱有势的人就能在这个世上横行霸道了吗?我们这些受灾受难的穷苦百姓就必须受你们这些人的任意欺压和摆布?” 姬云昭雪眼瞅着这一车车的人都不是好惹的,明知硬碰硬必然吃亏,便想了一条围矮救赵的计策,她这话一出,可直接将那群灾民算成他们姐弟俩儿一伙的了,虽然这群灾民或许全部加起来都抵不上那名少女的一根手指头的力量,可她不想他们有胆将这群灾民全部都解决掉了。 刚才的事情周围那些灾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姬云昭雪的煽动虽不至于令他们闹起来,但大多数人心理亦是不舒服的,要说起来事情的起源不过就是因为太阳太大想遮荫这么一点小事,如今两方却闹成这样势同水火…… 有人忍不住心寒感叹,说到底还不就是穷人跟富人之间的根本差距造成的吗?这些富人吃肉,而他们想喝一口剩汤都得像祖宗一样供着他们施舍…… “这位姑娘,我们哪里欺压了你了?”肖宝音生性敏感,她一下车便感觉四周的目光与气氛怪异,不过由于她本来性子较内向害羞,不敢随意跟陌生人搭话,然而凡事都有例外,事情一旦牵扯到她在意的人她就会化身为一只有爪子的小猫。 她看着姬云昭雪,说话的时候虽然尤带着几分温吞怯意,但目光却是不避不闪,因为气恼两颊带染上两团粉意:“我婴姐姐刚才好心救了你弟弟,你现在不道谢也就算了,怎么还骂上人了?” 姬云昭雪一眼便看穿肖宝音的战斗值,自是不怕与她对质,她冷笑一声:“是救是害还不一定呢?况且一开始人就是被你们害的,眼下救了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 看她那一副理所当然的冷傲模样,可气煞肖宝音了,可她这人嘴笨,她根本不会跟人吵架,当然这跟她从小的贵族礼仪教育有关,也跟她的性格有关。 马车上的宇文樱看肖宝音不过一个回合便歇菜了,不由得无语地翻了一个大白眼,事到如今主车都下齐了,她跟宇文煊自然不好继续还待在车厢内。 她这个人别的不好说,但这么多年来她除了学会装小白花博人怜爱外,便是懂得如何拿捏别人性子上的弱点出丑,还能将自己给栽出来了。 “这位姑娘,没错,一开始的确是我任性说了不中听的话惹你生气,我现在可以跟你道歉,可是你不仅也对我恶言相向了,甚至还不分清红皂白地对我动了手,难道一开始挑起事端的人不是你吗?” 宇文樱一出场,便先以弱示人,言词当中对于自我的描述是“任性不懂事”“道歉”而对别人的形容则是“恶言相向”“不分清红皂白”“挑起事端”,这么一下经过她刻意用主观意味描绘出事情的经过,即使一开始别人对她的印象是极度恶劣的,可眼下都有几分松缓了。 瞧她年纪小,又是大户人家宠出来的千金大小姐,骄纵自是应当的,况且人家也就口头说几句,你这边就直接从文斗上升为武力,谁对谁错倒是一目了然了。 初步试探情况有了缓解,宇文樱又美目涟涟,像小女孩不懂事一样委屈道:“况且这马车本就是我们的,我们想让谁遮就让谁遮,难不成这样也错了?” “小妹,我们当然有错,凭什么我们是富人有马车坐,他们穷人没有,这就是错。”宇文杏眸含着深深的讥讽扫视一圈,嗤笑一声。 而那些本来还觉得理直气壮的灾民被这两兄弟一唱一和戳破了心思,纷纷面目露出些许尴尬,垂头不语。 姬云昭雪一窒,看着故作姿态等着看她出洋相的宇文樱,与恶视眈眈的宇文晔兄弟,她明白这几个都不像肖宝音那样心思单纯,她明白凭她是斗不过他们的,于是,她的目光再度投向虞子婴,她深吸一口气,尽量摆正好心态,硬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请将小云还给我!” 虞子婴依旧对她视而不见,她盯着渐渐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的小云,面色清冷,再次问了一句:“全名。” 小云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子,对于虞子婴这种盯犯人的目光时间久了也快抗不住了,他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问道:“你是谁……”或许觉得这样直接问来很不礼貌,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道:“一般问别人名字前得先先报出自己的名字,这是为人基本礼仪。” 虞子婴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眸光倒不似刚才那样高压紧迫,她将他放在地上,他身高跟虞子婴相比才到她胸前,虞子婴很自然地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动作并不熟练,与其说是长辈对晚辈鼓励亲昵的“揉”,倒更像是小孩子恶作剧一样随意地扒乱。 她道:“虞子婴。”   ☆、第四章 燕京风云(一) “哎?”原来她姓虞?这是别有用心的宇文樱。 “子婴?”这是对“子婴”两字异常执着的宇文兄弟。 “虞?!”这是对虞氏姓仕反应过激,讶异脱声而出的姬云昭雪。 听虞子婴毫无顾及地报出名讳,小云藏在衣袖下的小手紧了紧,终于还是决定顺从心意,如实道出:“我叫虞灏云。” “小云!”姬云昭雪简直就是难以置信地瞪着虞灏云。 小云在她那似痛心似斥责的喝吼声中颤了颤,一双蒙尘黑矅石般黯淡的双瞳看向姬云昭雪,淡紫色嘴唇抿得紧紧地,小脸白白惨惨,面露歉意与愧疚而道:“对不起……” 声如细蚊,然而落入姬云昭雪耳中却如同雷鸣电轰,令她变了脸色,那一刻她只觉心中一下涌上五味杂阵……她那一直乖巧而懂事的小云,竟然为了这么一个陌生而来历不明的少女对着她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她了解他,他若是无失之心他一般会懊恼,或会沉默以对,若当他说了“对不起”,这则表示他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选择这个回答的……他信任那个少女……即使知道她极力反对,依旧对她的耳提面命置若罔为…… 虞?虞子婴眼眸一闪,撤开了手掌,她在康城石壁之后看过腾蛇摇光供奉的腾蛇皇室牌位,虞氏乃腾蛇一族皇族之姓……他的出现,究竟是命运安排的巧合,还是…… “出生年月日。” “啊?”小云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地,表情似似不得要领地看着虞子婴。 一直紧张等待虞子婴回答的小云,就像全神贯注等待判决的犯人,一下被她答非所问的话整愣了一下。 “你究竟是谁?”姬云昭雪亦冷静了下来,她本就不是一个十分强势的人,可这些日子她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小云,她就必须学会震摄学会强势。 与这群朝渊国难民一块儿上路纯属意外,由于她甚少有行走江湖的经验,不懂得藏拙亦不懂得什么叫人心险恶,一路上遇到的恶霸与想欺凌他们姐弟的人多不胜数,穷图末路的时候,为了给小云治病,她只能贱当了一身服饰与首饰,两人亦换了一身普通不惹眼的装束,遮了脸掩了身姿。 可惜即使这样低调一路走来,看着她们一对病弟弱姐相伴而行,仍旧有不少居心叵测的人打她的主意,思来想去,他们既然要上燕京,混在这一群灾民之中一来有了掩护,二来亦相对安全些。 可即使是这群穷苦朴实的灾民当中,亦不乏有一些欺善怕恶之人,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保护小云不受欺负,她这一路走来都强迫性地逼着自己冷言冷语,既不主动惹事,可若事儿来惹她,她就除恶必尽。 亦或许是她这种极端偏激的性子造成,时渐日近,这群灾民对她的看法便有了偏颇,有时候她需要独自去买水食或没日没夜照顾生病发烧小云的时候,亦不会有人乐意上来搭把手。 这对情况于她而言并不好受,于是这一次那对父子因遮荫之事与马车上的人闹了矛盾,有意上前相帮想缓展一下与灾民之间的关系。 当时她想法很简单,但显然她挑错软柿子了,她哪曾想过,这一队马车既无侍卫保架护航,亦无家徽势力标注的车队,竟然是人才济济,且个个都武艺非凡。 事已至此,她再跟他们争执下去也落不得好,虽说这次既丢了里子又丢了面子,况且她看得出来,那名黑衣冷漠少女并非一个跋扈无理的人。 不过,她身旁那个一直用一种令人浑身毛骨悚然视线,笑意盈盈瞥着她的高大魁魅男子,他眉目丰神俊朗,看起来既正直又爽朗之人,但她天生五感敏锐,她从他眼中却看到了弥漫深沉的血雨猩风,地狱暝海……这是造了多少杀孽人命在手的人才能够有的煞气啊。 她浑身一哆嗦,暗道,这人她不能惹,亦不敢惹。 “这么巧?你姓虞,我弟弟亦姓虞,实不相瞒,此次我与弟弟小云不远千里前来朝渊国便是为了寻觅失散多年的亲人,相逢是缘,我想有些事情或许冥冥中注定的,既然姑娘姓虞,不知道姑娘家居何处,家中有何亲属?” 姬云昭雪知道小云是在期待什么,她虽然觉得这个“虞子婴”姓虞只不过只是一个巧合,可眼下也没有别的能够缓和情势的借口,只能和稀泥,她微微放低了姿态,语气比刚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不管姬云昭雪是何心思作派,虞子婴无心于她,是以直接将姬云昭雪当成烦人的苍蝇嗡嗡在叫,只是专注地问着小云。 “忘了?” “没……”小云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他看着虞子婴的眼睛稍微有些恍神。 她的眼神是那样地冷淡,如向两汪深不可测的古潭,即使石子投进去,却也是连波纹都不起的。 没错,自从那一次在腾蛇神坛上濒临死前得道自己还有一个血脉相亲的姐姐后,他总是会重复地做一个美梦,梦中他看到有一名漂亮善良的白衣少女来从天而降,将不断从高空坠落的他接住,她轻柔地抱着他,身上带着暖暖香香令人安心的味道,她会认真而心痛地看着他,听他哭诉他这些年来所经受的折磨与苦难,她会伸出一只手温柔地安抚他,她亦会微笑而和蔼地哄他…… 然而眼前这个人跟他想象之中的姐姐基本上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但他总忍不住想确认一下,为那莫名其妙的感觉,其实她对他既冷漠而疏远,就像远峰巅上那永不消融的白雪,可她刚才将他从空中接下那一刻,他真的以为是梦中的姐姐来救他了。 然后她看他的眼神却是陌生而疑惑的,她虽然也像梦中一样抱住了他,可她身上却没有那种暖暖香香的味道,而是一种冷洌清淡沁肤的味道,她虽然也伸手摸了他的脑袋,可却一点也不温柔,特别是看着他的眼神,无一丝柔意和蔼,更别提微笑了,可是…… 为什么即使是这样令人望而生畏,冷漠寡情的她,仍旧让他舍不得就这样放开,甚至明知道会惹怒一直关心他爱护他的昭雪姐姐,仍旧要告诉他那一个被定为禁忌的名字呢? 他不知道,就如同他不知道自己竟有一天会像一个不谙世事险恶的孩子,因为她问,便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完整报了出来。 “小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对于姬云昭雪而言,若说刚才虞灏云将名字告诉虞子婴,她只是感到失落与担忧,那么此刻他此刻的形为形同背叛无疑,她简直就是气血全部冲上脑袋,眼睛眦红。 难道他当真不知道关于他的身世他的身份,他们一族是付出了多少代价才隐瞒下来吗?他报出名字的时候她只当这世上撞名的人何其多,或许人家根本不会在意,却不想他竟这般任性妄为,连这么重要的生辰八字都一并说出来了! 要知道虽然在九洲大陆玄术师凤毛麟角,但算命师与玄士却不算太稀罕,名字或许只是一个人的代号,但生辰八字若落入有心人的手中,就等于是完全将他的身份暴露无遗! 如今内患尚末除,殷圣的外患仍旧虎视眈眈,本以为只要先将腾蛇七宗联合起来将小云冠冕为皇,她们就不必再过这种每日胆胆兢兢、提心吊胆的日子,她一直一心为他,由于心疼他没了父母,从小又有心疾缠身,她有很多事情都没有跟他说,那些苦的难的担子都挑在自己肩上,她以为这样瞒着他是对他好,现在她才明白,这根本就是害了他,让他变成了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小云恍了恍神,看着姬云昭雪那饱含痛意与怒意的眼睛,他那一双灰黯的双眸掩下许许多多的了然与悟透,惨淡一笑:“小云知道,没关系的,反正小云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 听他这么一说,姬云昭雪心中的盛怒一下就被凉水浇了一个透,她知道小云是懂事的,却不想他竟如此早熟,他的无所谓源于他早就看淡了他的生命,一个箭步冲上前,姬云昭云既悔又难过地一把将小云揽进怀中,止不住哽咽:“不会的,我们小云这么懂事又这么善良,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而虞子婴在得到虞灏云的生辰八字后便迅速推算起来,自然没有多余精力去关注姬云昭雪的那些小心思。 “婴妹妹,眼下这红火大太阳之下,你虽炼就了一身冰魄神功,可我等可快要被烤成肉干了,你难道不考虑一下找一个有情调一点儿的地方再慢慢聊吗?” 虞子婴得出结论后,这才抬头一看,原本怒一直挡在向阳的地方,他高大的身影形成一道凉荫护着她周身,他面目丰神俊朗,眉眼弯弯,对着她柔情蜜意地含笑脉脉。 自从对虞子婴敞开了胸怀,这厮便不留余力地展现他对她的热情似火,热火攻势,热烈追求,热……总的说起来,这种火辣辣的天气再加上他使出的这种火热目光,还真是连千年玄冰都能给捂化了。 虞子婴看他一身热气散发出来,脸旁微红,额上沁出些许汗珠,心中一动,转身返回马车:“我们走吧。” 小云看她要走,有些尴尬又有些着急地推开姬云昭雪,神情一慌:“等、等。” 姬云昭雪一愣,擦了擦眼角的湿润,赶紧搀扶着小云,一同看着虞子婴他们,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总觉得这名黑衣少女有什么问题,特别是小云此刻的表现,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跟别人亲近,即使是她与他相伴这么多年,他除了做噩梦或害怕的时候会依赖她,平时的都异常独立,从不会露出这种近似于被抛弃无助的表情。 她看了一眼小云,终于下定了决心:“你刚才问了那么多私密的事情我们都据实以答了,眼下你们却转身就走,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 “你想跟着我?” 虞子婴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小云。 小云愣了一下,咬着下唇有些犹豫不决。 跟着他们?姬云昭雪亦是一愣,不过她很快便想通了关卡,这队人有马车且个个凤仪神态,必定不是凡人,一路跟着他们绝对比跟着这群灾民更有利些。 是以她一想通,便径直替小云作了决定:“好。” “呵呵~我说这位姑娘,虞……我们问的是你的弟弟,你可别会错意了。”宇文樱本想直唤虞子婴的名字,但却本能地透显怯意,话到嘴边当即便溜了一个弯,她对着姬云昭雪柔柔弱弱地嗤笑了一句。 姬云昭雪冷横了她一眼:“他是我弟弟,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既然你们是开玩笑的,就当我没说。” “好。”虞子婴十分利索在答应了下来。 在很久以前,这支车队就在不知不觉之中变成了以虞子婴的决定为最高指标,她的话怒自是不会反驳,肖宝婴会赞成,以前宝黛公主在的时候会拥戴,司一向唯她马首是瞻,所以顺带捎上路的宇文兄妹根本就没有反对的权利。 所以这次多带两人上路,众人虽心思各异,最终还是没有任何人当面提出反对意见。 由于双方争势停止了,那群看热闹的灾民自然也就散了,不过经过刚才的风波,倒没有人敢上去触霉头了,那中暑的男孩儿与他父亲也知惹不起事儿了,便不再纠缠下去,找了一块儿布遮在他头上,便要走。 也就肖宝音看着他们可怜,送了一些水给他们父子,并让他们跟在司所在的那辆马车后面走,得了一阵的感激与赞颂,也算是将事情平息无波了。 由于多了两个人,是以三辆马车的位置分配需要重新调整一下,虞子婴仍旧是坐在原来的那辆马车上,而司则单独去了搁放平日用食物品杂物的马车上(他宁愿一个人待着,也不愿意跟不熟悉的陌生人相处),同时那辆马车还安置着昏迷的“宝黛公主”与老乞丐。 而怒在一番讨价还价,说好只肯纡尊降贵去宇文兄妹那辆马车一夜后明日恢复原样,才没再捣乱,肖宝音亦想学着怒哥哥一样只待一夜,可她担心这样做会让婴姐姐为难,便嚅嗫几声没有开口。 这时,虞子婴跟这两姐弟单独留在一辆马车上。 之前在外面还不觉得,当这两姐弟一上了马车,只觉得整个空气粒子都仿佛充满了名叫“虞子婴”这人的威压气势,直迫得他们有些透不过气来。 有些人不需要故作姿态,她仅仅是需要安静地坐在那里,逸态横生,便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散发出来,令人不敢造次。 姬云昭雪好歹亦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仍旧感觉在虞子婴面前有一种束手束脚,无法以平常心相待的感觉,就像面对一座难以攀越的大山挡在面前,只可仰望。 这种感觉令她心底浮上一片阴云,十分不好受。 一来因为她的年龄,一看就知道比她要小上几岁,但却拥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与高山仰止的气魄,真是令人又嫉又羡,二来则是因为小云对她的态度。 “你们是腾蛇一族的人吧?”马车轻晃摇动,车轴轱辘轱辘地转动前行,一道平静而似冰泉冷涩的声音响声。 姬云昭雪脸色剧变,她猛地看向虞子婴:“你……”她本想说你怎么知道的,可刚开了头她便惊醒或许她只是随便诈她的话,她如果这样问了不是直接承认了吗? 于是她变了变神色,装作茫然不解道:“什么族?我跟小云是中原人,可不是什么异族的。” “你的手怎么伤的?”虞子婴对姬云昭雪的反应视若无睹。 这令姬云昭雪暗恨不已。 这小妮子也太目中无人了! 看她的视线停驻在小云的手腕处那道横切细长的疤痕上,她本想随便找一个借口回答,却不料小云自己开口了:“是别人想要我的血,拿刀割的。” 姬云昭雪的面部表情一僵,迟缓地看向小云,后牙糟一紧。 虞子婴看着他那一双每当她望去,总会晃动异样神彩的黑瞳,停顿了半晌,才道:“以后不会了。” 小云瞳仁一窒,那张苍白得泛青的小脸像是被冲击得欲溃,他捏着一双小拳头,看着虞子婴,声音就像被异物堵住似地:“你的保证……我能信吗?” 虞子婴佻眉:“当你这么问的时候,就是已经选择相信了。” 看着他们两人默契十足地打着她听不懂的哑谜,姬云昭雪脸色一黯,自嘲地低笑一声,想不到短短的时间,小云便不再是她的小云了。 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姬云昭雪不懂。 —— 燕京作为赫赫有名的京都已矗立九洲数之久百年,这里有冬至钟灵毓秀蓟川,春至柔美的海清波浮画舫,秋至香山红叶染霜天,还有夏至的云垂幄兮为帷的香樟树。 夏至,繁华盛京都像有一半温柔地躲藏在香樟墨绿色的阴影下面,隔绝了尘世,闭着眼睛安然呼吸。 然而这座由香樟树哄睡的都城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下,便开始了繁盛忙碌的一日,平日里虽然燕京接送来往的人流量就不少,但这段时间进出这络绎不绝的别国联姻使者与凑热闹的人群,却是令城门守城是忙得焦头烂额一样。   ☆、第五章 燕京风云(二) “嘿,最近累死个球了!”城门守将老郑槌槌肩膀,一脸疲色。 “喂,老郑!注意点形象,等一会儿骑都尉大人来巡视,瞧见你这副懒散怠慢的德形,恐怕你的升职调任计划此生无忘了。”站在他旁边的一名守将一巴掌拍过去,他穿着一身青色软铠,满面严肃。 那名守将被他打了一计也不恼,他挠着毛糙的脑袋嘿嘿腆笑道:“老黄,咱这可不是懒虫爬上身了,这段日子你也瞧着咱是怎么熬过来的,咱们这工作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这次调来守城门不就是吃别人剩下的又挑别人嫌弃的吗?” 说到这里,他脸色一苦,满腹委屈:“你说咱们图什么啊,这些个妄图攀上咱们威武神明的景帝陛下的它国公主殿下一个个傲慢得紧,咱们就是想让他们出示一下过关通牒与文书,嘿,怎么着,一个个就好像咱们落了他们的面子,好像他们就是那天高头的星星月亮,人人都该认得他们的身份,人人都该给他们磕头膜拜,我呸,瞧着那一个个颐指气使的模样,我就来气,有啥了不起的,哈?有本事别来咱们朝渊国联姻啊,有本事回自己国家去耍威风去,有本事……哎,总之嘛,我瞧着咱景帝陛下绝对看不上那个敲锣打鼓排场铺张,鼻孔朝天的公主——” “好了!老郑!没瞧着这是什么地方吗?非议它国使臣的罪是你一个小小的总兵能够担待的起的吗?好了,好了,怨气也宣泄够了,赶紧好好干活,没瞧着又有一批人准备进城了吗?” 老黄跟老郑是刚从千骑营调来的总兵守将,由于此次景帝陛下选妃之事事关重大,城门处不仅在原有守卫的基础上更增添了守将调动,他们是特地被调来审核、疏通与把守城门进入人流量。 “停下!” 老郑与老黄带着一队城守上前拦下了缓缓靠近的三辆马车,领头的那一辆马车车夫勒停的马匹,率先下了来,他熟头熟路地将需要的通关文牒递上,老郑伸手接过,但却没有第一时间查看,而是眯着一双鹰眼打量起这三辆马车。 这三辆马车看起来风尘仆仆,车轴磨损严重,轱辘滚轮粘沾着灰土干泥,一看便知道是行远途而来,三辆马车的造型与款式皆不是寻常百姓沿用的类型,倒像是宫廷贵族常用的那种,但这三辆马车明显多处损伤,既无侍卫,又无随从,更无幡旗标志,看起来十分落魄,哪里像是别国派来的使臣,可不是使臣又怎么会乘坐着宫廷马车?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老郑心头有了怀疑,虎脸虎声地问道。 那车夫只是半途被雇佣的人,但能被这车上的人瞧上雇佣一路必定有其原因,比如他的镇定与不卑不亢,微微一笑:“官家,您看一看通关文牒便知道了,我想小的说的也不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老郑觉得他们有问题,但却不是一个做事莽撞的人,他拿起文牒瞧了瞧,眼睛微瞠,咦?竟是甚少现世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鬼蜮国还有……瑛皇国? 将文牒递给老黄,老黄看完与老郑对视一眼,眼中皆有疑惑与震惊:“你们……” “哦,对了,小的险些忘了,还有这个。”车夫恭谨地又递出两样东西。 “文书国函?!”老黄与老郑一看,惊讶地脱声而出。 老郑慌忙地接过来一看,赫!还真是皇室印鉴齐全的文书,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三辆光秃秃的马车,心中一群万马奔腾——靠!这、这、这也是联姻对伍?! 我勒个三舅姥姥!他这一辈子还真没有见过这么寒酸落魄的联姻对伍! “请问,可以让我等入城了吗?”车夫有礼地询问道。 “呃,好好好!开路障!”老黄回过神,低头再确认一辨文书国函,面色极度复杂纠结地将文书与文牒返还后,便大掌一挥,令守卫清出一条通路。 待那三辆如暮迟老人一般巍巍抖抖的马车进了城后,老郑这才一拍额头,大叫一声“额滴个亲娘,我刚才还在抱怨这些个皇族一个个只懂得花枝招展铺张,赫!这转眼间就给咱来了这么一个低调普通到怪异的联姻队伍……我真不是在做梦吗?” 老黄一听,嘴角抽了抽:“这……这还是两国一起……没听过这两国发生了什么大事啊?难道不是在外,而是在内,看来这鬼蜮国与瑛皇国最近的国库情况真的很困难……” 老郑皱了皱眉头,突然一本正经地对老黄道:“如果老天真的能听到我的话,那就保佑他们两国与咱们朝渊国联姻成功吧,咱这也叫作助人为乐不是,哈哈哈哈——”那股笑越来越憋不住了,老郑一说完,就又开始没形地拍腿大笑。 “去你的!”老黄又是一巴掌呼去,他板着脸道:“你要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替你那三舅姥姥扇正你那一口歪嘴!” 老郑收起笑,赶紧求饶:“别啊~老黄,我错了,我这人就是多嘴爱闹,咳咳,那啥这件事情咱就此揭过去啊,不再讨论了不再讨论了哈,嘿嘿嘿~” —— 燕京乃朝渊国的国都,亦是朝渊国的政治、文化、科教和兵事总汇中心,相对别的大国而言,燕京地区居民宗教信仰民众较多,然而信仰的宗教主要还是佛教与道教。其中数佛教对国都的历史、文化、艺术等产生着较大的影响。 而由于信仰力的影响,燕京国都的建筑风格都带着一种浓郁的楼兰古域味道,神秘而辉煌,精美而大气,就像浅浅色调的水墨画轴被涂浓烈色彩熏染,一切都精致中透着粗犷的迷人景致。 城中人来人往虽然热闹非凡,但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任何杂乱冲撞之感。 三辆低调的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之上,肖宝音出于好奇悄悄地开了一个窗角,透过一条缝隙看向路旁黄楼瓦荫间,那些高大的香樟树,在阳光中,带了懵懂的冲撞在眼睛里洋溢着模糊的柔光。 那融入整座城市的香樟树像是流动的绿色,阳光在清晨变得透明,蜿蜒向所有它可以到达的地方。 在路上重新分配坐位的第一辆马车上,此刻坐着虞子婴、肖宝音、司与小云,第二辆马车则坐着宇文家三兄妹与姬云昭雪,第三辆马车则是老乞丐与华铘。 这么长一段时间老乞丐也一直不曾醒来过,他像是中了跟华铘一样的毒,一直处于昏醒安睡之中的状态。 “我要带走老乞丐与宝黛公主,你们先去城中最大的客栈等着,我办完事情后会去那里与你们汇合。”虞子婴看向怒。 肖宝音诧异地掉转过头,眼睛一亮:“婴姐姐,你之前说城中没有解宝黛公主的解药,难道在燕京你有认识的人会解毒?” “无须多问。”虞子婴看了她一眼,用眼神回答了她。 肖宝音一看,便悻悻地闭了嘴。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别想撇下我单独行动……或者说,你有什么秘密是不想我知道的呢?”怒不满地靠后,恣意地伸展开手臂,勾起的眉佻仿佛在笑,实则眸光带着不可捉摸的隐晦。 虞子婴见他耍赖,她便直接耍横:“别忘了你代表鬼蜮国送肖宝音来燕京的目的,既然你不愿意等,那就先联络燕京驿馆的人通知宫中,直接先进宫中吧,至于我的事情,我自会安排。” 怒顿时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虽然仍旧在笑,但说出的话却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不就是多试探了你一句,你就真的这么急着想撇清关系吗?” “是你不愿意的。”虞子婴用一种“你在无理取闹”的眼神看着他。 “好!”怒腾在一下坐起,他收敛起一脸的笑意,认真道:“不过你必须告诉我,你究竟要去哪里?” 虞子婴看一车的人都紧巴巴地盯着她,特别是司那像被丢弃小狗湿辘辘的眼瞳,她想了想,问道:“你知道燕京最出名的佛寺叫什么名字?” “你要去佛寺?”怒奇怪地问道。 “嗯。”虞子婴颔首。 —— 万佛寺 当虞子婴来到万佛寺对僧人表明来意后,便靠在马车旁静伫一隅静侯。 约一刻钟,她听到从佛寺门前传来一道惊喜的呼喊忽地响起,温醇醉人,所拂之处草长莺飞:“子婴。” 虞子婴心口忽地一跳,顺着这声音望去,便看到了站在佛寺前那一抹令人难以转以目光的身影。 他墨发钗于红白玉翎,倾数垂落,眉骨优雅舒展,白袍杏衫雍容瀚逸,容姿更是绝伦干净,他是如此沉静而美好,他临于佛香烟雾缭绕的琉璃佛门前,就像是一幅悠久流传的画卷,笔墨浓重到刻骨铭心。 看虞子婴没有回应,无相止不住靠近的步履,朝着她一步一步靠近,斑驳树荫下,他两排浓密睫毛镀上一层橙黄暖光。 他看着她,双眸如雪融春阑,亦好似雨过天晴下波光冉冉的清湖,万籁笙簧:“子婴……” 每一次呼唤都像弦拨琴心,带着微微颤动的激动,微微余音的回味干涩,微微的亘古情深……   ☆、第六章 燕京风云(三) 每一次呼唤都像弦拨琴心,带着微微颤动的激动,微微余音的回味干涩,微微的亘古情深…… 清晨的和煦阳光束束射落,黑衣少女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揭开面纱,乌发如漆,肌肤如玉,那迷蒙光线中她犹似身在烟中雾里,神如秋蕙披霜,两颊融融,霞映澄塘,双目晶晶,月射寒江。 她虽面容胜雪赛珠,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愈显神态淡漠似雪,那一双永远平静死滞的黑眸镶嵌于面中,给人一种木讷呆板的感觉。 无相止步于前,深深地凝视着她,两人相隔一臂之距,光阴荏苒,不禁感叹,原来……她却已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了啊。 “子婴,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到我这里……”无相伸手摸过她柔软的脑袋,然后比向他胸膛处,然后笑道:“可现在,你看你已经成长了这么多了。” 相比数月前,虞子婴现在已经到无相肩膀处高度了,这段时间她以惊人的速度猛蹿的个头,就像是要将这三年来停滞的时光都补上。 之前那平板瘦弱的矫小身躯随着身子的抽柳,渐渐有了几分少女的婀娜纤袅。 虞子婴身高这一块儿一直是她的一块儿心病,她宁愿当一个胖子也不愿意当一个四肢短缺的侏儒。 而无相在说完这一句后,便跨前一步,便将虞子婴拥入了怀中,他下颌轻抵于她发顶,一双澄清柔和的眼眸微微弯起,那潋滟波动似融化了一片春阑悠光,现在他已经不需要时时克制,勉强自己将她当作不懂事的孩童,不用像对待一个孩子似拥抱她,而是能够将她当作一名他心怡倾情爱恋的女子便拥抱了。 “是的,我已经成长了很多……”落入那带着熏檀沉木香味的温温馨怀抱,她不知道想起什么眸光幽黯莫测,虽轻柔却不容置喙地推开了他。 她面目微凉,一半落入阳光一半陷入黯淡:“所以,你一直隐瞒的事情是否可以告诉我了?” 无相被推开时,浑身一僵,却没有露出惊讶或疑惑的表情,他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刻了,他伸出一只古朴仿佛历经万千劫难,依旧玉骨佛韵的手掌,轻柔而温和地牵起虞子婴的小手。 “我们入寺谈吧。” “放开。”虞子婴拧眉,施用巧劲挣开了他。 无相一怔,他脸色有些泛白,心中叹了一声,这还是她第一次拒绝他……唇角动了动,终是开口:“子婴……” 仅喊了她的名字一遍,他便找不到别的言词来诉说他的心情,无相那澄净的嗓音有了几分艰涩,似有些萎靡。 看到他这副伤感低落的模样,虞子婴心里并不舒坦,但她一时也辨不清自己究竟想要如何,他面无波澜时她烦躁,他受伤难过时,她亦感到烦躁,她抿紧嘴唇沉默半晌,才道:“我带来两个病人需要舞乐医治,他在吗?” 无相一听恍神一瞬,看虞子婴小脸绷得紧,眼窝内虽严肃正经,但撇下的嘴角却带着几分稚气的负气,知道她是有意转移刚才的话题,亦是想缓解刚才的尴尬,无相不由得心中泛起一阵阵暖流,像是九寒酷日饮上一杯暖香热茶般,不仅连心都暖上,连眼眸都蓄满了绵绵醇醉情意。 “他在……”无相顿了一下,用一种带着微微恳切,细细软语,道:“不过他居住的地方十分隐蔽,口头难以复述路线,若子婴愿意,可否让我替你带路?” 好像从一开始,他在她的面前永远都是以一种平等而温和的态度待她,当然这对于别人来看却是难以理解的,无相无论其对外或暗藏的身份都是其极尊贵无上的,而虞子婴只是一名被灭了国的流民,像他那种身份如此等她,等于是纡尊降贵。 但无相在她面前从不存在任何优越感,甚至到了现在,他在她的面前连基本的平等都做不到了,而是将自己放得更低,更低…… 随着他对她的爱意入骨一分,随着他对她的纵容宠溺多增加一分,在她面前,他便不知不觉便将自己放在一个很低,很轻的位置上,只愿她会在难过低头之时蓦然发现,原来,他一直都不离不弃地陪伴在她的身边。 虞子婴定定地看着他,即使她看不懂他想表达给她的浓烈情感,却也能明白,他对她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 她想,就算他有错,亦罪不致死,即使他一直瞒着她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但难道她对他是完全坦承的吗? 不可否认,他一直是在拿心在与她交往,这世上或许语言能骗人,但眼神却从不会欺骗。 “无相,我心中对你有所怀疑,这些怀疑我不会再憋在心里了,我会听你的解释,所以不会不辨青红皂白就定你的罪,你于我而言,單非师非友非亲,因我心中有你,所以在知道你的刻意欺瞒时,心理难勉会产生了一种不平衡的态度,刚才……刚才我并非故意。” 虞子婴不是一个别扭的人,她对待划入自己圈内的人一向坦白而直接,因为是他,她不愿意两人最终走入一条渐行渐远的绝路。 无相闻言整个人都懵了,风声,树叶哗哗,静谥岁好的阳光撒落碎光,五光十色,而他眼神却始终如一,一寸一寸,极慢,极重地落在虞子婴的面目上,他哑声问道:“你、你说你心中有我?” 虞子婴本是随心而言,并无慎重地推敲过每句话,但听到无相如此郑重其事地问出,不禁怔愣失语。 “可是?”像是一秒都等不及了,无相握住她削瘦的双肩,压下眼眸,再次确认。 虞子婴避无可避,也毋须去避,她迎着他灿阑入神,似蕴含万千情绪的双眸,道:“我从不打诳语。” 无相一怔,心脏蓦地被揪紧,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酸涩涌起,但很快那股感受便是含着化不开的糖水般迅速爬满胸口。 “子婴……” “既然已经说开,那可以带我去见舞乐了吗?”虞子婴道。 她那一本正经的问话就像一把开天斧头劈开了这一帷旖旎粉色的迷障。 正准备诉说满腔柔情蜜意的无相脸部表情刹时一僵,有一种正准备豪情万丈抒写风墨画卷,却发现不准带齐纸墨笔研,只能兴空望叹。 “走吧。”虞子婴看无相一再愣神,不由得催促道。 无相无奈地含笑睨了她一眼,忍不住伸手轻缓地抚向她那刻入他骨髓的眉眼,轻喃自语道:“埃,终究还是太小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长大呢?” “你刚才还说我长高了。”虞子婴耳尖,一听便微睁一双猫瞳,虽面无表情,却给人一种就像是炸毛的小猫似的感觉。 “咳咳……呵呵呵~是,是长高了,可是啊……”无相清了清音,清音浅笑,伸手虚空按了按她的左胸前方:“这里却没有长大。” 虞子婴低头看了看,蹙眉考虑片刻,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就直接按下去,顿时无相感觉到一种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触感盈满一手,他第一反应还在诧异,第二反应当他意识到自己究竟摸到人家姑娘家的什么的时候,耳廓迅速染红一片。 “这里也长大了,以前是平的,现在有了。”虞子婴抬起眼睫,十分严肃地纠正着他。 无相闻言眼眶微瞠,在明白她较真什么的时候,顿时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所说的跟她所想的完全就不是一回事,他指的是心,她却指的是……咳,也怪他做了令人误会的事情,他当即面色羞赧几分,却依旧清贵淡雅道:“的确,的确长大了,是我眼误。” “以后不要再眼误了。”虞子婴教训道。 “……” —— 装载着老乞丐与华铘的那辆马车由一名黄袍僧人带路从万佛寺的后门驶入,而虞子婴则随着无相由正门而入。 进入万佛寺后,以虞子婴的理解是万佛寺的等级级别不同与一般寺庙,只觉此寺庄严肃穆,佛性天成,寺院内并没有人声鼎沸或香客拥挤的现象,此处一般都是达官贵人与皇亲国戚前来礼佛祭拜的居多,怕冲撞了他们一般百姓甚少来此,所以一般日子里相对而言是较为幽静。 万佛寺内的景致十分幽雅别致,他们穿越了一片翠色落波生的竹林海,然后绕过一条花色霭霭的落溪小径,接着前面的景象却是阔然开朗,一片展坦而广垠的灰石地坝前,有一座复檐高塔,高塔塔身呈灰色,是用灰色的砖砌成的,但飞檐却是琉璃青瓦。 塔身十分高昂,一数竟有十三层,远远望去,就像一座不惧风吹雨打的灰色巨人,塔的飞檐上挂有许多黄铜色小铃铛,这些铜铃铛上皆刻着栩栩如生的佛谒,当从竹林海中拂过的吟风吹过,一阵比天籁之音还要好听的铃声从耳边飞过,让人不禁停下了匆忙的脚步,只愿就此停留驻望。 “他住在佛塔?”虞子婴见无相在塔前停下,心中已有答案。 无相道:“你可猜到他会选择住在第几层?” “我不猜他在第几层,我只希望他就在第一层。”虞子婴很没情调地死板硬调道。 十三层一层一层地寻去十分耽搁她的时间。 他们两人闲聊间,托僧人驾驶进来的马车缓缓停靠了过来,那名黄袍僧人替代了车夫的任务,他下车后,十分尊敬地向无相合什行礼之后,得知再无吩咐,这才安静地退下去了。 虞子婴则与无相一人抱一个病患步入了塔中。 其实无相一开始是准备让僧人们帮忙,或者令暗处的十狐动手,可虞子婴却不愿意,两人的病症与身份两者皆需要保密,她自有她的顾虑。 无奈之下,他也只有自己动手,他选择抱起“宝黛公主”装束的华铘,而虞子婴则抱着被她用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老乞丐。 即使这样,刚抱下车的时候,无相亦不可避免地看到老乞丐裸露出来的一截皮肤,虽然那粉红肉团疙瘩的皮肤令人恐怖,但他却并未有异色,看虞子婴如此慎重地抱着,那动作眼神都明明白白地写着在意两字,他不由得心存疑惑。 但他没有开口询问,现在问是不合适宜的。 他想等处理好两个病患后,再好好与她谈一谈。 由于第一层塔中有佛像,且都比较高大,所以第一层的空间位置较为宽敞,墙上刻缓着佛教内容的雕刻图案等等,看起来十分瑰丽多彩,塔中第一屋有门有窗,但窗户仅作采光、通风之用,所以开口很小,但由于数量与设置巧妙,所以室内很明亮。   ☆、第七章 燕京风云(四) 佛塔风霭习习,拂动轻纱舞卷,漫室馨和祥气。 佛塔内部呈圆弧规放射,墙凿辅阵扇形阶苔,上供一滕一滕供奉和安置舍利、经卷和各种法物,每一个扇形阶苔隔着一截空白光滑石壁,上面则刻有建塔碑记﹑圣像与佛经。 和风融融,细沁柔光,在第一层塔心中央处的涅盘莲花座上盘腿静坐一人,他一头黑漆墨发倾泻而下,垂落地面一截逶迤婉卷,映着阳光烁着细腻水光,他虽身穿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黄色僧袍,但那平凡却依旧无法遮掩他那一张水湄横生靡颜腻理的面容,他五官偏阴柔,不施粉黛,却朱颜酡粉,一点也不显清淡柔美,反而似重重浓艳的一笔。 朱漆佛塔大门吱噫一声推开,室外强烈的光线照射进来,他眼皮动了动,便感觉到有人进来了,料想着那人有一段时间不曾来探望过他了,此次前来必定是有事。 扇动两排似蝶垂翼的睫毛,舞乐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如他所料,来的人是无相国师,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来的并非只有无相国师一人,当他看到无相国师身旁的那名黑衣少女时,他呼吸一窒,整个人呆怔不已。 “婴?……子婴?” 他倏地站起了身,便想朝她走来,却在猛跨几步时,突地腿筋一软,趔趄着朝前摔去,虞子婴迅身一闪,瞬眼间便靠近了舞乐,单臂一拽将他扯稳站了,而另一只手则抱扶着老乞丐。 “子、子婴,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朝渊国?” 舞乐站稳后,凝眸睇来,那刹那间盛开的芳华令人窒息,他笑靥如笑,看到虞子婴的那一刻称之为颀喜若狂亦不为过。 虞子婴虽依旧呆板着一张面容,但神色明显趋于平和,她视线扫落他的双腿:“治好了?” 舞乐垂眸亦看向自己的双腿,秀蔓黛眉轻蹙,苦笑道:“治不好了,不过托国师的福,现在倒是能够站起来了,像这样走上几步却也是可以的,所以以后如果我又像今日一样走两步就跌倒丢人,你可要像现在一样好好地抓紧我。” 他勾魂水眸盈盈睇凝着她,最后一句话,他明显语调中带了几分异样。 “坚持复键,慢慢会好的。”虞子婴事实求事道。 她压根儿就没听出他的一语双音,舞乐嘴角一抽。 “嗯,听你的。”舞乐瞧她光长个子不长脑,完全不开窍,便悻悻地卸了靠着她撑力的部分,施然站直了身子,正准备再开口说话时,却看到无相抱着一人趋步靠近。 “无相大师。”舞乐面色一整,倒是规规矩矩给无相打了一声招呼。 虞子婴看得出来,舞乐虽与无相不亲近,但却是尊重的。 无相身着一袭白袍杏衫,浩渺雍清,面目清濯:“难得你在此静心悟佛,是我们打扰了。” 舞乐一听“我们”两字,像是眼珠子被人挠了一下,他眯睫一笑,红唇璨火:“我才不向佛呢,我就爱当世俗人,我觉得修身成佛还是无相大师更适合。” 无相但默不语。 而舞乐见此,不禁为刚才一句话跟无相国师置气而略感尴尬。 刚才的话纯属本能护食反应,他倒不是真的想针对无相国师。 “舞乐,我需要你帮我看看两个人。”虞子婴的出声打断了他们两人的无声对视。 其实舞乐早就看到虞子婴跟无相国师带来的两个人处于昏迷状态,只是重逢叙旧的喜悦令他无暇多问其它,此时既然虞子婴开口了,他自然颔首。 他们将人并排放在地上,舞乐缓慢,保持着平衡半蹲下来,他首先查看的是老乞丐,因为他一直是虞子婴抱的,所以他对他好奇之心更重一些,可当他掀开老乞丐身上的斗篷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过毕竟是职业的,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他掀开老乞丐的眼睑,履行公务般口吻问道:“昏迷多久了?” 虞子婴抿了抿嘴:“接近一个月了。” “昏迷后有些什么其它的反应?” “没有。” “这期间有没有给他服用过其它的药物?” “没有。” 查看完老乞丐后,舞乐便去看华铘,他倒是眼尖,先是疑惑试探性地在华铘的脸皮上揉了揉,接着用一种询问的目光转过头看了虞子婴一眼,确信她眼中的肯定,这才继续查探他的病症。 其过程中他又问了一遍与刚才与老乞丐相同的问题,最后,他才下结论道:“这两人的病情是一样的。” “是中毒了?” 虞子婴看他在站起来的时候,整个身躯“柔弱”地晃了晃,依不堪胜衣,想着现在是托人办事,便伸手搀了一把。 可这手刚伸出手,便不是自己的了,她手腕被舞乐一抓,五指弯蜷握得紧紧地,就像碎骨割肉亦不会放开一样,偏生从他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动静。 “这种病症我倒是听闻过,一月睡魂,二月睡尸,他们十有*中的是百僵毒。”舞乐面对自己的专业领域,谈起话来眉飞色舞。 “一月睡魂,二月睡尸,这是什么意思?”虞子婴全神贯注在他的话中,自觉忽略了他的小动作。 而无相则僵了僵,垂眸静默似画,然而负在身后的手却紧握成拳。 “顾名思义,百僵毒会令中毒者在一个月内像他们这样一直昏睡不醒,完全没有异样,但到了二第个月醒来的时候,毒素则会在一个月内快速消耗他们身体的一切力量,到了第三个月则会直接变成一具僵硬无比的干尸。”舞乐道。 虞子婴将话咀嚼透了,才问道:“怎么解?” 舞乐本想问她跟他们两人的关系,可却在看到她冷肃的神色时,嘴边的话一拐弯,道:“其实不难解,却亦不好解。” 虞子婴蹙眉,用乌黢黢的大眼问他的话是怎么一回事。 舞乐很想卖个关子,想让虞子婴用软糯清脆的嗓音求求他,软声细语慰贴一下他,可一碰上虞子婴那一双不冻死海般沉寂黑漆的眼眸便整个人不好了,他视线不受控制地瞥一旁,清了清微干的嗓音,才道:“不好解是指解毒需要的药材十分罕见用难得,好解则是因为这罕见的药材已经现世,不需你再磕碰脑袋似地到处去找了。” 虞子婴怔了一下,很自然地接下一句:“在哪里?” 舞乐看她急切心底既得意又恼火,得意的是她还稀罕着他,恼火的是她这般“真情意切”是为了别个人。 为着这,他又开始动起了坏心思,倒是想调调她胃口,可一瞧着她那张冰雪粹玉的小脸,便软了心肠,再被她这般专注的凝视着,那浑身的硬骨头也都一并给软了。 “你听过北疆国吧。” “嗯。” 舞乐难得正经八百地跟她解说道:“此次北疆国送北疆圣女联姻的礼品中有一个叫千蕊珠的干花,它就是解百僵毒的唯一解药,但它的用途却不只是解此毒的唯一作用,听闻但凡服用此物可将一个经脉断裂的废人续脉养经,所以十分珍贵。” “北疆国已经抵达燕京了?”虞子婴想到另一件事情。 一直保持礼貌性沉默的无相此时才插言道:“早三日便到了,除了北疆国,此次其它以东皇国为首的几大强国亦纷纷派使前来。” 虞子婴沉吟片刻,将视线射向晕睡中的华铘,道:“舞乐,你能将他脸上的面具取下来吗?” 舞乐一愣,眼眸滴溜溜一转,嫣然一笑:“当然。” —— 重新换回宝黛公主身份的虞子婴被舞乐扯到一边避开无相国师偷偷唠嗑:“这华铘我认得,另一个老头是谁啊?” “老乞丐。” “老乞丐是谁啊?” 木讷的虞子婴与瞠着好奇光芒的舞乐对视几秒,才慢吞吞道:“腾蛇一族的。” “嗳?”舞乐诧异:“腾蛇一族的?你是怎么认识的,他又是怎么弄成这一身的?” 虞子婴面色一黯,浑身像是覆上一层凝重的阴影,一种压抑而血猩的黑暗气息弥漫开来。 舞乐寒了寒,见此顿时有些不敢问了,他赶紧转移话题道:“那、那个,哦,对了,你来朝渊国住在哪里?” “我会进宫。” 舞乐一听,脸色有些难看:“进宫啊……” 他想着她要是进宫就会见到景帝,亦会见到……他想到三年前虞子婴跟景帝那一段关系,三年后的他们……又会是怎么样呢? 他想张口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虞子婴是一个孤僻寡言之人,即使对亲近之人,基于礼貌或尊重,她大多数对话也都是一问一答,除非商量正事,她基本都懒得主动开口。 而他因为心思太重,所以觉得有些话也沉垫垫得压嘴舌难以启齿,于是两人就这样干晾着。 “舞乐,我必须进宫一趟,这段时间你能替我照顾他们两人吗?”最终还是虞子婴觉得浪费时间,打破了沉默。 舞乐哪里舍得拒绝,可是有些话他得提前说明:“替你照顾他们两个人当然可以,但是你得知道我是为了你才做这种事情的,你得承我的情,你得记得我的情,你得念着我……的情。” 舞乐一本正经地数着,他双眸灼灼惊人,面色微红,但一连串的话却不带任何停顿的,就像在心中演练了千百遍一样流畅。 虞子婴盯注着他半晌,也不知听明白没有,她轻“嗯”了一声,便道:“欠你的人情,我会还的。” “自然得还,我又不是开善堂的,每一个人都托着我去照顾,我还不得累死了……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反正我不管,这次的人情你一定得记牢了,但不用急着还,等以后你欠的人情累积多了,便一道还我,另外,关于怎么还得我自己来讨,知道吗?” 瞧着虞子婴那副“老实木讷”的模样,舞乐眯眼笑笑,那坏心思又开始一撮一撮地疯狂,他算得精明,当人情累积多了,虞子婴若还不上,或还得不符合他心思,他就有办法令她拿别的东西来还,比方说,拿她的人…… “舞乐,籽月被人救走了。”虞子婴脑子回路跟一般人明显不一样,她突然就说起了这事儿。 舞乐一听到“籽月”二字就像被人浇了一盆凉水,浑身湿透狼狈,他收起了一脸得意嚣张,讷讷道:“哦,我、我知道,是无相国师救的,她回、回天元国去了。” “你怎么没有回去?”虞子婴偏头回道。 难得虞子婴还会关心他的事情,舞乐也想表现得积极一点,可刚才虞子婴突然说起籽月他感觉特别地别扭,这种感觉就像……就像掩羞布被人一把掀开,被人看到他最脆弱最羞耻的一面。 “不回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回不回都一样了。”舞乐闷声闷气道。 虞子婴也发现了他的低落情绪,疑惑道:“你不高兴?” “呵呵~没什么不高兴的。”舞乐看着虞子婴那懵懂不解的神情时,突地有些不再隐藏自己了,他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道:“子婴,我跟籽月……我们……”   ☆、第八章 燕京风云(五) “不回了,反正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回不回都一样。”舞乐闷声闷气道。 即使是粗神经的虞子婴也发现了他的低落情绪,疑惑道:“你不高兴?” “呵呵~没什么不高兴的。”舞乐讪讪一笑,有一种打断牙齿和血吞的憋屈,他不施粉黛的素颜白白净净,巧盼嫣兮水湄眼眸勾睇向虞子婴那张懵懂不解的小脸时,突地豪气徒生,有些不想再隐藏自己了,他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道:“子婴,我跟籽月……我们……你不要误会,其实我……我们……” 他就纠结着“我们”两字了半天也吐不出别的实用字眼,对着虞子婴看过来的黑眸,他心中惶惶,就一会儿就急得满头是汗,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说轻了,他担心她不明白他的心情,可说重,他又担心她觉得他小题大做,其实他跟籽月的关系,连他自己现在都处于一种模糊认知的界限之中,以前他不懂,只当她就是他心中的那一颗朱砂痣,但不知道何时,他却变了。 不是对籽月的感情变了,对她他依但有感情,变的是他的认知,是领悟。 至从得知虞子婴在贪婪城遇害后,他只觉眼前一黯,感觉整个人生都成了灰色,即使有籽月陪着,他依旧感觉不到任何冷暖晴阳,春逝夏花,曾有一段时间他处于极度阴暗自责懊悔的情绪中,即使他从不承认。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对虞子婴跟对籽月的感情是有区别的。 但区别在哪里,究竟谁才是他想要的,当时的他不敢想,也不敢去深思,宁愿选择依旧懵懂茫然,人或许都是这样,总会潜意识地去规避那些不可挽救的伤痛,为了能够活下去,只能学会遗忘,学会不回头…… 可在呼颚城的时候,那片夜色几近疯魔妖娆,凄声地狱之中,黑衣素袍,发与衣风凛冽袂袂,她就像是神迹一样地在他面前复活了过来。 没有人能够懂得当他知道她还活着的时候,承受的冲击有多大,没有人能够理解他那当时快爆炸的脑袋,究竟充斥着多少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幸庆。 可这种事情又该怎么解释呢? 因为他之前的浑事种种,口不择言,不诮说在虞子婴眼中,她分明已经将他跟籽月看成了一对,否则刚才她也不会突然提到籽月的消息。 她或许只是当他是同宗的族人,一个生疏的朋友,却永远不会是一个男人看待。 一想到这些遭心的事情,舞乐就心就失了平衡,乱踱烦躁,既不安,又很乱。 刚才想着学那些个和尚僧人打座,也就是因为想消除这种心情,但不曾想不等他好好整理自己的情绪,却惊喜地发现他一切烦恼的源头已经站在面前了。 那一刻,他好像感觉眼前重新开阔了另一片春色粲斓的天地,他恍然地想着,他果然还是不愿意放弃重新手握幸福的希望,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好。 虞子婴奇怪地看着舞乐对着她说道“我们”半晌,然后就一直盯着她目不转睛,陷入游魂状态的模样。 其实对于籽月的事情虞子婴根本只是随口一提,虞子婴性子冷清,虽对人不热络,但从小祖母教导的礼义廉耻却是懂的,她感念舞乐这一段日子将替她照顾华铘与老乞丐,想着舞乐刚才不是一直念叨着让她感念他的情吗? 所以她根据她理解的人情世故,想跟久违的舞乐寒暄一下闲事,可想着他跟她之间聊什么呢? 她想到之前一直被牧骊歌囚禁在地牢的籽月,虽后来听说籽月被救走了,她也猜到可能是舞乐托的无相做的,但毕竟只是猜测,她就将这个当成话头提了。 可却不想他竟不如她预期的高兴,所以她十分费解。 “子婴。” 虞子婴听到无相喊她,便转过头去。 “时候不早了,万佛持的斋菜倒是别出心裁,用过午膳再准备入宫的事宜吧。”无相澄清墨眸融融暖光,声音仿若绕柳春风,舒雅温和,倒是跟平时那端庄远月得高不可攀的模样不同。 舞乐眸露探究的疑色,在虞子婴两人间巡视。 虞子婴考虑了一下,问道:“牧骊歌来京了吗?” 无相一挥手,咻地一声,一截黑影从眼前掠过,戴着白狐面具的狐九半跪向无相行了一礼,然后朝着虞子婴躬身亦行了一礼。 “回虞姑娘,黎皇昨日便已到达燕京,不过他并没有进宫,而是在燕京最大的‘有一间客栈’内暂住,他似乎有意隐瞒身份,且一直派人在城门打探来往的流……狐九猜测,黎皇该是在等待姑娘。” “异域方面的情况呢?”既然无相派狐九来回话,便是想让她知道眼下的局势,虞子婴又问道。 “异域那边近段时间倒是消停下来了,此次前来燕京联姻的一百四十二小国与六大国只折损了少数。”狐九对此事也感到讶异,所以在回话的时候,眼神有意瞄了一眼无相。 这件事情他们尊上好像知道缘故…… 其实虞子婴多少也猜到惰的心思,他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眼下他已经不需要再搅和朝渊国的事情了。 “景帝……” 虞子婴又询问了一些燕京皇宫的事情,与联姻国家的事情,狐九事无巨细地一一回答妥了,她也没有别的问题,无相才让他退了。 “子婴,你不是有事情想问我的吗?午膳摆在慈悲阁,我们走吧。”无相道。 虞子婴颔首。 舞乐一愣,看着虞子婴准备走了,他急步跨前,一把拽住她:“你就这样走啦,那……那我怎么办?” 虞子婴回头看他一脸被抛弃的委屈模样,又转过视线瞥了无相一眼,想着他们等一下要谈的事情过于隐秘,即使她不在意,想必无相亦是会有所忌讳的,于是她道:“我人就在燕京,不会去哪里。” 舞乐一听,力道倒是松和一些,但随即又想到什么,马上虎起脸道:“你都要进宫了,我根本见不着你……”或许觉得这种话太过无理取闹,他仰了仰下巴道:“万一他们两个人醒来看不到你,冤枉我私藏了你,或怀疑我居心叵测,你不露面的话,我一个人怎么解释啊?” ——最后一句才是真正的无理取闹吧!虽然老乞丐是陌生人,但华铘可是认得舞乐的,况且再不济还有无相他在,哪能变成那种情况? “等他们醒来的时候,你托人带消失进宫,我会出来一趟的。”虞子婴承诺道。 “子婴。” 无相朝佛塔门边走了几步停下来,侧过脸唤道。 虞子婴扯开舞乐的手,准备要走,舞乐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一圈,突地道:“你们去慈悲阁,那我——” “舞乐,天元国的赵鹿侯听闻已抵京,你若不愿意与他回国的话,这段时间最好不宜出塔。”无相出声打断道。 舞乐一僵,殷红双唇抿紧,他知道无相的话是为他好,但更知道他是想跟虞子婴单独相处,情感与理智缠斗,一时进退不得。 “等一下我会派僧人送斋饭与被褥用品,华铘他们暂时就住在二层楼,等醒来你看过病情,若能移动,我会另外安排更适宜的居所给你们。”无相说完,看了虞子婴一眼,便率步出了佛塔。 虞子婴知道无相在外面等她,便不再耽搁,她对舞乐道:“九洲的天变了,你若有什么……”虞子婴顿了一下,蹙了蹙眉,才接着道:“回国吧,朝渊国或腾蛇族都不适合你,你有家有父有兄有所爱之人,你是逃避不了的。”因为现实的局势是容不得个人的任性的。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走了。 而舞乐则怔仲失神良久,直到独自一人留在这座寂静而空荡的佛塔,才任那酸软的双腿一弯,整个人失力地摔倒在地。 “变天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 万佛持的慈悲阁离佛塔有一段距离,它左右座立着钟楼和鼓楼,阁体矗立在一片绿树丛中,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四周环抱苍绿色的参天古木,此刻接近正午,阁楼在一片绚烂阳光的笼罩下,像一幅涂满金粉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阁内,临扇窗窗的一张梨花矮桌上摆上了斋饭,左边用一个屏风隔开一片空间,可是还是隐约可以看到摆放着一张琴。 “坐吧。”将虞子婴引进,无相坐下后,示意她坐在桌子对面。 虞子婴看到一桌子的素菜,虽面目不显,可无相分明看出几分幽怨,明显菜并不合她心意。“寺中没有荤食,劳子婴陪我吃素了。”无相眸中泄露出一分笑意,话中却是自责道。 虞子婴摇头,客随主便这个道理她倒是懂的,况且在佛寺中大啖荤肉,即使她没有心理障碍,却也不会故意为之。 “荤食口味浓重,子婴试一试这一道香拌蕨菜,虽然只是附近的百姓采的野菜,但很新鲜……”无相一一为虞子婴介绍,引由她动筷,由于无相介绍的时候引用了一些医用知识,又加了一些趣闻轶事,倒是引起虞子婴的多少兴趣。 她每道菜都动了几筷,口味倒是提了起来,便就着米饭吃上了。 无相并没有吃,而是动筷侍候着她,等她吃饱了,又有人送来了一些瓜果,有野葡萄亦有一些甜瓜,看着水润新鲜,虞子婴又被无相诱哄着吃了不少,看她确实吃不下了,无相这才唤人将碗碟收下去。 “你不吃?”虞子婴问道。 “我不饿。”无相回道。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虞子婴便道:“关于七罪身上的玄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无相动作一顿,他看虞子婴那寸步不让的紧迫视线,缓缓移开的眼眸:“我并没有欺骗你,他们身上的玄束的确是当年师尊所设下的锆铚,你可知道七罪的真实身份?” 虞子婴道:“你是指他们对九洲……” “为何称之为七宗罪呢?曾经我便这样问过师尊。”无相起身,他临于窗畔,阳光似漫天梨雨撒落他周身,月溶融融,清姿无匹,仙貌渺渺。 “师尊便露出一种很奇怪又复杂的表情跟我说,因为他们从出身的那一刻是这九洲的罪人,他们是带着天伐灾难的使命而出生,他们从出生那一刻则代表着一切负面黑暗的存在……我也曾问过,既然他们是生来便祸害人世的,为什么不直接趁他们年幼的时候便消除了隐患,反而选择用这么麻烦的玄束来控制着他们的成长呢?” “为什么?”虞子婴问道。 无相转过头来看着她,道:“因为七罪代表的不是某一个人,杀了他们,又会重新降临新的七罪,师尊说,人与天斗,斗狠斗狂最终害的最终只会是自已,所以杀了他们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 “你师尊既然用玄束来抑制他们的成长,是否意味着他已经想到了解决的方法?”虞子婴往深一想,他师尊这种方法倒像是某种拖延的策略。 “没错,这世上总是有正便有邪,有阴便有阳,七罪应运而生,那么王者则将应势而生。”无相道。 “王者?” 无相眸光闪烁一瞬,但很快便湮没于他澄清怀空的瞳仁之中,他覆下睫帘,道:“师尊早已算到九洲灭世的到来,为此他耗尽了几近全部修为,才终于衍算出一条破解的方法。” “跟你所说的王者有关?”虞子婴立即反应道。 “嗯,或许是说与王者与七罪都戚戚相关,七罪是带着灭世之祸降生,他们生来便性成绝情绝爱,势必要做尽一切残酷血腥之事,因为无情,所以无心,因为无爱,所以弃爱,师尊说,以玄束将其暴戾性情与能力压制,是为了为他们的心中存留最后一份纯净的土壤,在这片土壤载种着一颗不见天日的种子,而这颗种子则需要用王者之爱来浇灌,最终才能开花结果,成就他们心中最后残余的一份善念,人因爱而仁慈,人因爱而柔软……” 无相喉中一哽,心中的情绪翻腾倒海,他竟有些说不下去了。 “我难道就是你师尊所说的王者?”虞子婴总算是听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可她又有些不解:“你又怎么确认的这件事情?” 无相看虞子婴神色如常,半点不因刚才的谈话而悚动,亦未露出任何滑稽或不信之色,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 “异世之魂,腾蛇皇躯,四海之水皆赤色,白骨如丘,七星七煞聚齐,王者临世。” 无相眸中一黯,面情浅淡几近无色,他接着道:“这是师尊曾交给我去寻找的预言签,虽然异世之魂是何深意我没悟透,但腾蛇皇躯我却懂,王者便是腾蛇族的皇,而你……你是现世腾蛇一族一脉单传的腾蛇皇族,那王者……便毋庸置疑了。” 虞子婴不知道此刻,无相心中究竟有多少无奈,多少苦涩,就因为她是他要寻找的腾蛇皇,那名救世的王者。 “所以说玄束被破解之后,那重新焕发生机生长的花蕊……是七罪的善念?”虞子婴怔愣问道。 “嗯,我本以为王者临世,七罪善念开花,九洲将不会面临灭世之灾,但显然……事与愿违。”无相苦笑一声。 “此次灭世与七罪无关。”虞子婴道:“九洲灭世牵扯到另一庞大的势力侵袭……你知道殷圣吗?” 无相一震,便哑声了一般,许久才干涩着嗓音道“你说的是……殷、圣?” 看无相的模样虞子婴已经可以确认他肯定知道殷圣,而且知道的还不是零星半点,否则他不会露出如此震惊的表情。 “这次我们途经康城……” 虞子婴将康城所发生的事情跟无相说了一遍,至于康城与腾蛇摇光的关系她却避重就轻,掠过一笔,着重描述殷圣做的事情。   ☆、第九章 燕京风云(六) “焚世九转阵?!”无相倏地睫毛忽抖如瑟瑟秋叶,清湛俊秀面容顷刻间布满森冷之寒:“殷圣竟如此歹毒!” 竟能逼得一代圣贤,一身佛性的人露出如此冷厉的神情,除了因为这“焚世九转阵”太阴毒,便是这殷圣的人手段太卑鄙行事太绝狠。 显然无相是知道这阴损之阵的。 “殷圣究竟是什么势力?”虞子婴意外地瞥了他一眼,执着问道。 其实关于这件事情,她也曾私下询问过腾蛇摇光宗主与宗族老们,他们虽言语不祥,但大概还是给她理出了一个轮廓,但具体他们对殷圣亦所知不多,毕竟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是遵循老乞丐的命令,装扮着乞丐流民潜伏暗藏在贫民窟内,一藏就是十几年,不能四下走动又不敢接触外人,自然消息弊塞。 无相指尖揩杯,碧润盈冷玉,雍捻地倒了一杯清茶,望着杯中绿水涟漪,他稳了稳情绪,才冷静道:“追溯至数百年前,九洲大陆曾有一支辉煌枭悍的族群称之为殷圣,时隔已久,亦不知道当初殷圣是因犯了何种滔天大罪,竟让九洲百千种族与骁勇大国集体联盟,利用武功将其全族趋赶至东海岸……” “其实在九洲东岸隔着一片海域处有一座孤岛,其实那一片陆地甚是广垠称之为岛倒是狭隘了,当初那片孤岛陆地亦是属于九洲身体的一部分,说来也巧,当时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地裂,便将这一片陆地给分裂了出来,推置东岸数百公里之距离,当时就有人提议,将殷圣全体族人就此趋囚于那片四面环海的孤荒岛屿上,永不许他们返回九洲。” “此举通过一众附议后,九洲的人甚至愿意耗时数十年时间去修建一座庞大的铁牢大栅防御在东海岸,其目的就是要让殷圣的人无后路可退,在那边自生自灭,于是这一整座岛屿便是与世隔绝用于囚禁殷圣族人,后来文献上亦被称之为囚徒监狱。” 无相讲的倒是比腾蛇摇光族人们讲的深刻也详细些,原来殷圣与九洲之间竟还有这么一段旷世“渊源”,这样一来,事情倒是理通顺了,虞子婴道:“所以殷圣此次行动是准备向整个九洲报复?” 一族人被强迫性永生永世囚禁在一座孤岛中生存,这与现实中的坐牢有何区别? 无相颔首,分析道:“报复只是其一,毕竟几百年过去了,当年的仇人早已成为一坯黄土,只是这祸端倒是繁衍了下来,我想其最主要的还是殷圣的野心,当初他们是因何事被囚禁的,已无法追溯,但其罪名绝对不轻,想必他们也不想再这样被永久地羁押在囚徒监狱之中,他们想重新占领整个九洲,恢复他们殷圣数百年前九洲霸主的威名。” 虞子婴指尖轻点,心中甸着事情,若有所思道:“要布一个焚世九转阵并不简单,虽然他们在七罪由咎的滔天怨煞之气上占了便宜,但想要在广阔无疆的九洲寻置九处至阴至寒至热至阳……九极之地,其位置难寻不说,还需十分钻研熟透的术师,就那摆阵所需要的‘供奉’便是一笔骇人血债,殷圣既被重重隔离,想大规模迁徙出囚徒监狱而不引起注意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不便在九洲大陆恣意行动,而摆焚世九转阵非一日之功,我猜此事十有*另有人替他办了。” 无相一时倒没想到此处,经虞子婴一提,他心中雪亮:“看来若不将其埋伏在九洲的毒瘤找出来,恐怕又会多生事端。” “其实想找出来并不难,特别是眼下时局。” 虞子婴说得轻然随意,她微微偏头,手袖一挥,一股刚冽力道击向窗外那一棵树冠荫阳的菩提树,待枝颤花落时,手倏地一缩,缓缓摊开的手掌心便已揉捏有一片白莹菩提花瓣。 “能替殷圣办事的必然不会是一些小人物,毕竟要摆焚世九转阵所需所耗都不是一笔简单的数字,若是这样大富大贵的人倒亦能做到,但若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那便需要庞大的势力辅助才能够办得到……” “你的意思是……”无相若有所悟。 “这次朝渊国联姻的对象几近囊括整片大陆所有势力,倒是凑巧,设身处地的想若换我的殷圣,借用七煞之利启动灭世之咒后,接下来便是等着一步一步削弱九洲势力,倘若是一般的势力像一些缺乏粮草的小国一场场天灾便够了,但越是强大的国家底蕴便是越强,想摧其根基恐怕一时半会儿根本是不可能的,而能使用焚世九转阵这种不顾一切手段的殷圣显然忍耐性已经达到顶点,他们肯定会利用眼下这个时局使出一些手段……我估测此次盛世联姻便是一次最佳机会……”虞子婴平时倒是沉默寡言惯了,可一旦扯上她在意的事情,便能口若悬河。 无相静静地听着她缜密梳理完要件,眉目柔和几分,为她这份显而易见的上心而动容:“你是说殷圣的势力就在这群小国之中?” “大国亦不一定。”虞子婴眸色幽深。 “可能性不大,大国基本上都是九洲大陆数百年或更久的存在,殷圣的手怕是伸不到那么长。”无相提出他的看解。 虞子婴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腾蛇一族被灭族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虞子婴突然问道。 无相愣了一下,水墨澄眸蕴含着一抹深意看着虞子婴,反问道:“你对自己的身份,已经能够接受了吗?” 虞子婴一愣,她此刻的反应与刚才无相的反应是一样的,不过她没有选择避开,而是剥开了说:“我只接受我愿意承担的……你瞒着我的事情,我亦不想追究了,但之后的路,我只会按照我的步伐来走。” 说实话虞子婴这话并不重,但是无相依旧感觉到心被刺痛了一下,这或许是一直以来虞子婴对他一直心生愧忍从不会如此不假言辞的关系,亦或者是他对她的在意程度已经到了她随意一个眼神,一句不经意的话,便能弃械投降的地步。 他忍不住哑声问道:“若我请求你的原谅,你能答应吗?” 虞子婴默然。 其实他当初的隐瞒对于虞子婴而言并未损失什么,反而因他明着暗着帮了她许多,她也能够理解他当初并没有全部据实以告的原因。 他问她是否能够全盘接受自己的身份,便是说明他是了解她的,那个时候,她心中只有自已,她对于腾蛇皇族这个身份一直保持置身事外的态度,而他却受师尊所托寻找王者来挽救灭世之劫,所以他无法开口。 但虞子婴并不知道的是,无相对她隐瞒另一部分,其实是担心她得知一切心理负担过重,终究是心疼她承担太多,想着自己能替她做的便替她担着,他收服了七宗之一的腾蛇开阳便是有此打算。 私心上讲,无相并不愿意虞子婴是王者,所以他也时常想回避这个事实,想遗忘身为王者的她,应该或将要去做的事情。 但灭世已近,现实已逼至眼前,令他不得不去正视它。 “关于七煞之主能够改变我命术此事,是真是假?”虞子婴没有回答是与否,而是将一直压在心中的疑问问出。 “我虽瞒了你一些事情,但我绝对不会欺骗你。”无相面色一白,语序很快彰显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虞子婴得到答案后,明显松缓了一口气,于是她接下来转移了话题:“傲慢、嫉妒、愤怒皆不是七煞之主,现在只剩下贪食、贪婪、懒惰跟*,目前因着朝渊国联姻的关系,几国皆有派遣使臣来,或许有机会碰面。” “你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王者才能够焕醒他们的那颗心吗?”无相看着她问道。 的确,为什么?说实话,虞子婴对无相那番七煞与王者的话抱着一种怀疑的态度,不曾深究。 “因为王者是你。”无相因为懂虞子婴,所以他知道她相信了他,所以他恢复了常态,嘴角擒暖微微一笑:“以前我也是不懂的,你分明也还小,根本就不懂得爱,为什么偏还要人去教他们懂得爱,懂得善恶仁心呢?可后来我发现,那是因为你有一颗这世上最纯净最无暇的钻石心,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晶莹剔透,它反映什么就是什么,丑陋的人在你的面前映出的就是丑陋面貌,美好的就是美好的容颜,它虽然既残酷却又美好,特别是对于七罪而言,他们已丧失了人性中的全部美好,唯独留一份善念,这份善念太善良的人光芒太炙会令它枯萎,太恶之人会将它彻底湮灭……” “而这世上只有一个虞子婴,你与任何人都不同,论本性而言你称不上善良却无歹毒之心,你拥有足够强大的内心与武力,即使是面对七罪那种凶穷极恶的人亦能够压制得住,面对恶你能坦然而视,面对感情你能够理智对待,既做到目空一切却又拥有一颗永不辜负的内心,这样的你正是一个能够鞭策他们朝着正途方向的掌控手。” 虞子婴被他这一番春风化雨般柔和轻叹的称赞弄得有些懵然。 “你说的人……是谁啊?” 虞子婴平仄的语调,一副你认错人的表情呆木着,逗得无相弯唇辗然而笑了。 “子婴,当初在婴落城我不曾告诉你详细,便早知你今日心中会生隔隙,即使你能够理解我为何这么做,但终究是不坦诚,我不愿意你待我生份,我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如此费尽心思夸赞一名女子,如此舍了面皮,你可否消消气?”无相认真恳切道。 看他认错态度良好,虞子婴心中最后一丝火星也直接消灭了,她只道了一句:“无相,你变得都不像你了。” 无相对露出一种甘之如饴的表情,他眉眼弯弯,目光丝丝缠绵:“人总是要变的,以前的无相心中只有九洲与天下苍生,但现在我心中……有你。” 一般遇到这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告白,少女们若不是心擂如鼓,便是羞极而跑,但虞子婴却是君子坦荡荡地直视他,道:“天下苍生之中难道没有我吗?你又何需摘出来说。” 无相脸上的笑容就这样僵凝在脸上了。 看他被说怔愣住了,虞子婴面色如常地接过他手中的那杯清茶,一饮而尽。 事情基本已经谈妥,看时辰不早,她便准备离开慈悲阁,在走到门口时,她停顿了一下脚步,却没有回过头道:“你的话,我记住了。” 语讫,便扬长而走。 阳光透过叶隙落下一片斑驳,无相面融暖阳,那俊邈空逸的容颜那一刻绚烂明亮得令人窒息,他失笑一叹:“这是故意在整治我啊……” —— 虞子婴以“宝黛公主”的身份找到燕京最大最兴隆的“有间客栈”,是无相使的狐一驶的一辆马车送达,见她到了地方,行了礼才倒头离开的。 等她刚到店门口,便有两名穿着铁叶攒成的轻铠侍卫,抱着刀威风冷面地挡在门口处,他们一右一左像门桩子似地戳在那里,倒也没挡着中间门槛,或者店家早派人来撵了,可过往进出店栈的客人一个二个都面惶心跳,受不了这两股子冷压之气,掩面走得飞快。 虞子婴一眼便认出这是瑛皇国皇宫侍卫,或者准确地说是牧骊歌身旁的人,他们眼神倒是锐利,很快便看到站在街边的虞子婴,虽表情未变,却双眼震荡了一下,迅速上前行礼:“公主殿下,陛下寻找您多时,请随属下一道去见陛下。” 虞子婴一看这架势便知道肯定是怒他们跟牧骊歌等人汇合上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跟牧骊歌解释的,他竟打发人下来接应她。 想来怒并没有将“宝黛公主”中毒昏迷一事告诉牧骊歌,一来是怒知道虞子婴既然将人带走必定有法子将人完整带回来,二来也是怒知道这“宝黛公主”由始至终都是假的,既然是假的,那么虞子婴想要几个“宝黛公主”就能变出几个“宝黛公主”,又何需费事将话说绝了。 “走吧。” 虞子婴挺直背脊,走起路来摇曳生风,这倒是“牧晓凤”一贯霸气目中无人的走法。 两名侍卫则跟随其后,他们对视一眼,皆默默无语。 两名侍卫由路,三人上了客栈二楼,来到一间紧闭着房门的房间,侍卫敲门示意后,得到指令才推门,推门后两人并不入内,而是一左一右地门在门旁。 这是一间套间,有主卧软塌跟厅,虞子婴一进去,便看到厅中坐着不少人正在一起谈笑风生,牧骊歌自然在,然后是怒、肖宝音跟司,宇文兄妹跟小云姐弟都不在,他们在看到她进来时,却都齐刷刷地看向她。 “晓凤!” 牧骊歌一怔,接着倏地站了起来,他身穿一件宝蓝宝窄腰长袍,冰蓝藤纹滚边,肩披一件披衣,他那一张温润清贵的面容相比之前多了几分憔悴与疲惫,但精神却是很好。 他颀喜地看着虞子婴,绕过桌台,快步上前握住她双肩,双眸认真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才声柔叹息道:“看来这一路上倒是托怒侯的福安然无恙,不过……好像长高了不少。” 虞子婴视线不着痕迹地越过牧骊歌,看向他身后那几个神色各异的人,看着肖宝音震讶想要说话却被怒阻止时,便心中了然几分,她看着牧骊歌,神色露几分埋怨,还有一些低落与难过。 “皇兄,你段日子您去哪里了?你怎么、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在哪里呢,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我都翻遍了小树林里所有的尸骸,就怕哪一具会是你的……” 牧骊歌一听,倒是真是感动了,他自责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是皇兄的错,那个时候情况紧急……” 于是牧骊歌将早就预想好的借口跟“牧晓凤”一一道来,按常理来说,“牧晓凤”虽然性子恶劣,但却没有多少心计,特别是面对她最喜欢最敬重的皇兄时,那直接就是一个缺心眼,说什么便信什么,所以虞子婴听完原来如此,便“信服”了。 他带她回坐位上坐下,接下来他们几人,自然一搭一唱地开始聊起一路上的事情,怒有些心不在焉,而牧骊歌则想单独跟虞子婴聊事情,于是两方在寒碹致谢后,便准备送客。 但怒却似笑非笑地睨向虞子婴,口吻熟捻而亲切道:“我有一些重要的话想跟宝黛公主说,不知牧兄可否行个方便呢?” 他话虽是对牧骊歌所说,但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虞子婴。 牧骊歌自然是不愿意两人多作接触,特别是现在已经到达燕京,但看怒那一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危险气息,再看“牧晓凤”没有拒绝,便将话讲得漂亮说是感念他们一路上对他皇妹有恩,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但言下之意却是,这“恩”亦只感一次,下一次便是要拒绝的了。 怒才不管牧骊歌打什么官腔腹黑,他将虞子婴一路风风火火地带到客栈后院,那里载种了一片冶艳的凤仙花,夏日茂叶透疏光,蓠落静谧唯蝉鸣。 不一会儿,肖宝音与司两人一前一后都追赶了过来,他们对于怒跟“牧晓凤”之前发生的事情完全一头雾水。 “你想做什么?” 双方保持沉默许久,怒道。 虞子婴知道即使她换了一张脸,怒依旧认得出她来,她也明白,他是想让她解释她为何要变成“宝黛公主”,但有些原因她暂时不能透露给他,她动了动嘴唇:“我有必要这么做的理由。” 怒一张俊朗爱笑的面容沉下来:“有什么理由是不能跟我说的?” 虞子婴坚持道:“暂时不能说。” “你是想跟那些联姻国一同竞选婪的皇妃或皇后?”怒知道虞子婴一旦不想说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橇不开的,于是他转换了一个话题。 “我必须进宫。”虞子婴看怒脸色刷地一下垮下来,眸色深沉泛着丝丝红晕,便知道他气得不轻,若想他不横生枝节,她不得不抛出一个理由:“华铘跟老乞丐的毒需要一味药才能解,而那味药就在朝渊国皇宫。” 怒一愣。 肖宝音站在一旁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人你一言的我一句,越听越糊涂,又听到两人陌生人的称呼,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宝黛公主,你的毒药了吗?你是怎么回来的,婴姐姐呢?” 虞子婴看了她一眼,道:“她走了。” “走了?”肖宝音脸色一变。 为避免牧骊歌等人的怀疑,虞子婴道:“她说她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已经离开燕京了。” 说完,不等他们有什么反应,虞子婴便转身离开。 怒幽深莫测地盯着她的背影,倒是没有阻止,而肖宝音早已因她的“婴姐姐”离去而慌了神,哪里顾得上她离不离开。 而司在幕蓠下的双拳攥了攥,便亦随之悄然离去。 —— 虞子婴从后院刚准备迈进前院时,司从一座假山后追了过来,并弱弱地喊了一声:“婴~” 虞子婴脚步一滞。 “你认得出我?”虞子婴转过头。 “婴~”司小步挨过来,在她身上嗅了嗅,然后撩开轻纱幕蓠,对着她羞煞百花一笑:“我记得,是婴的味道。” 虞子婴眸光一动,看着他那一双湿辘辘泛着依恋水光的双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垂低的脑袋,想起这段时间离了她,面对陌生人倒是不会像以往一样像兔子一样惊人,不由得想点赞一句:“你这段时间的进步很大……” “婴,你要进宫吗?”司不接她的话,反而很有主见地将她的小手拽进他的手心握着,糯糯软软地问道。 “嗯。”虞子婴点头。 司抿了抿唇,软睫微微一睫,有些羞涩地道:“那我能跟你一起吗?” 那语气中饱含的浓浓的期待难以忽略,他手攥得很紧,大有一种即使砍断骨头亦不松手的气势。 虞子婴定定地看着许久,最后终于憋出了一个字。 “好。” —— 七月七 随着一声声礼炮声震天响起,绚烂旗帜在城垛上猎猎飘舞,九洲各大势力国对朝渊国联姻争夺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第十章 燕京风云(七) 至六月底七月头,朝渊礼部、户部乃至京畿官员可谓兜头刮肠忙得人扬马翻,主客清史司基本上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省着用,光是这各国姻亲使臣队伍所需要安排的住所便是令人极其头痛的一件事情。 朝渊国景帝此次选姻亲成盟可谓是空前一例,硬是将一场私下的强强联盟变成一场盛世选妃大会,这么多年来不成亲便罢,一成亲便是轰动整个九洲大陆。 燕京的驿馆是肯定住不下的了,所幸他们早年在燕京城外野营训兵修建了一座简易军屯,是以大部国家带来的兵马和排场都是在城中绕了一圈,过了光面子活动后,最后一律遣去军屯聚集着。 即使这样,需要逐个安排的贵宾亦是需费心不少,宫中方面除了安排一些与景帝有关的贵亲国戚,便是将一些强国适时禀了,得了景帝应允安置在宫中,根据国级别其余的分散安排在一些京中官员府邸,要实在还住不下,只能安排在燕京最大的客栈中。 除了安排这些外使人员,便是为接下来景帝选妃的事宜进行一系列运作。 想来一般联姻只是内部决定,可他们陛下偏生不一般,竟弄出了这么一个同台竞技,可这也苦了他们了。 朝渊国门槛有多高,景帝身份有多丰腴谁不知道?那些个本来没机会的国家,能不眼馋着跑来竞争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这原本有机会的,更是争相上岗不容错过,这一窝蜂拥上来的人,真是令人挠头痒啊。 这次送上国文书涵的拢共有一百多国家,这数字简直丧心病狂了,可想而知想跟朝渊国攀姻亲关系的,那都跟疯狗抢食似的。 会有这么多国家抢破头似地来争也是有缘故的,只因景帝陛下开出的条件那就是一没条件,他不选国,只选人,只要能入他眼的就行。 这条件也放得太宽松了点吧,不少国都官员都在暗中窃窃私语,最后他们一番商议下来,便决定抓着陛下的心思进下了以下安排。 陛下是准备要选人,既然如此他们就得安排一次陛下跟众国公主郡主们正式会唔的机会,可眼瞧着人这么多,哪能一个个看得过来啊,所以才艺竞争那是必需的。 但在这之前他们觉得进行一次必要的审核筛选那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首先第一关自然是年龄关,不同异域女十三,中原这厢女子一般是十六成年,所以将年龄局限在十六至十八,若有特殊缘由能够放宽年限。 这一关倒是没引起多大动静,毕竟各国的人亦不是傻子,自是能选都选适龄的来联姻,只是一些确实宗族中找不出适龄的,只能拿年数偏小的充数,如鬼蜮国的罗刹公主肖宝音,她整岁十五,虚岁倒是可以报十六,再搬出鬼蜮强国之态和跟官员塞些好处,倒也可以蒙混过关了。 这就是所谓的“特殊缘由”吧。 第一关虞子婴的宝黛公主、罗刹公主肖宝音与宇文樱毫无疑问都通过了。 第二关比不得第一关的宽限,它是以硬性条件来筛选的。 选貌,但这貌并非只是容颜,而是整体面貌,“乌发蝉鬓”,“乌发”就是说要有一头乌黑的长发,“蝉鬓”则是指面颊两旁近耳头的薄如蝉翼的头发,另外还有“娥眉青黛”,“明眸流盼”,“朱唇皓齿”,“玉指素臂”,“细腰雪肤”,“红妆粉饰”,“肢体透香”,“莲足至上”。 上述的九大标准审美观念,基本上构成了此次选貌的各项指标,不过莲足并不是指缠足的三寸金莲,在九洲大陆并没有缠足这种惨绝人寰的残害妇女行为,但仍以足小,白,透为美。 要说此次来联姻的公主郡主皆是貌美漂亮的,但终究还是有些够上标准的,但大抵都是一些小国无势无财的被利落刷了下去,像大国的舍得散财底气足的基本上是妥妥地顺利上位。 接下来还有学识,才艺等等,一关一关地撸下来不少,即使没撸下来也必须舍得刮了一层皮,想着来一趟朝渊国都赶上销金窟了,一般的国家都快经不住这般散财通关的速度。 而虞子婴所扮演的“宝黛公主”自然是通不过文关的,她连贵族礼仪都属于半调子,那些个技高深研的琴棋书画更是学得一塌糊涂,这一点倒是意外与虞子婴相同,虞子婴对九洲的文学甚至比牧晓凤更无知,所幸有牧骊歌帮她一路打点下来,倒是没被撸下来。 只是每次虞子婴被回客栈的时候,牧骊歌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看着她的表情。 “晓凤,即使皇兄为一国之君,可那钱也不是烧纸的,你……你多少使把劲啊。”终于,在连续撸掉三关的时候,牧骊歌苦口婆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虞子婴用一种很“无奈”“你在无理取闹”的眼神回视他:“皇兄,你皇妹有几斤几两你是最清楚的,既然你执意做了这个决定,那么……你就得有心理准备扛住。” 说完,便洒脱地回房休息了,只剩下牧骊歌一个人僵硬地戳在原地,可怜那张狐狸笑脸就像便秘一样憋得难看。 潜规则比比皆是,另一边肖宝音也是花了大价钱的,她虽然长得不差,可离那令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倒是还差些,另外学识倒是不错,可到底只是由一名宗族郡主强封的公主尊位,所以在礼仪与才艺上亦花了不少钱。 所以她最近很心虚,很心虚面对鬼蜮国一众与怒。 原本怒与鬼蜮国派使的队伍在燕京汇合后,便应该是直接进宫觐见景帝的,鬼蜮国是一大强国是毋庸质疑的,而怒与景帝之间的关系亦值得考量,所以宫中早已为他们一行人按排了住处,可是怒却拒绝了入宫住的打算,依旧住在城中有间客栈,这令许多人都猜疑不解。 牧骊歌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微眯狐狸眸,眸色阴晴不定,他瞥了一眼“牧晓凤”,语重心长道:“这一国之君与一国之侯,你该明白如何取舍吧。” “牧晓凤”挑了挑眉,咧嘴一笑,竟隐含几分邪恶:“景帝没接你入宫,你也用不着拐个弯来打击报复无辜的人吧?” 牧骊歌那擒笑阴险的表情瞬间破碎了。 他暗自咬牙道——以后绝对不能再让她跟怒侯接触了,眼瞧着以前从不跟他刺头的皇妹被他们带了几月,竟变成眼下这越来越不饶人的模样! —— 大体梳理并筛选完毕此联姻国对象,将最精最优秀的各国公主花名册呈上户部,再由户部奏报景帝,由皇帝决定选阅日期。 七月七 景帝选定好试阅的日期,便由底下人安排将各国选送的公主,用马车集中送入宫中,然后由本相关人员安排次序,根据强、中、小国等排列先后次序,鱼贯衔尾而行。 日出时分发车,约午时通过正阳门,到达神武门外等待宫门开启后下车,在宫中太监的引导下,按顺序进入观天门。 这些安排选阅的场地在寰坛广场,寰坛广场占地面积几十公顷,呈回字中凹外坦,地面全部由经过特殊工艺技术处理的浅色花岗岩条石铺成,整个广场宏伟壮观、整齐对称、浑然一体、气势磅礴。 呼呼风声刮得蟒龙绿旗帜翻卷,正午太阳像一轮火团一样炙烤着大地,风像从火炉里扇出来的,热腾腾,刮到身上,*辣地灼人 各国联姻的对象由专人送至广场中凹地段便退下了,只剩几列精兵四四方方矗立静侯。 此次试阅亦包括接待各国外宾,所以朝渊国在广场四周临时搭建了乘凉席位,远远望去形形色色的人员早已入席待位。 各国人员瞧着自家的公主被安排在广场上试阅,不由得忧心忡忡地瞄了一眼悬于头顶的红火大太阳。 “你说……他们将我们带到这里干嘛啊?”不过刚站一会儿,那些个娇滴滴的公主早已冷汗淋淋,面粉醉酡,难受地得快端不起那婀娜挺拔的身姿了。 上百名美人儿集体暴晒于广场之中,退不得进不得,四周无使唤的人,想喊人拿把伞来遮阳都不成。 “谁知道啊,我好晕哦~再这样晒下去,我的妆都快化了啦!”不知道哪一国的公主取出一块随手携带的帕子轻捻慢沾着脸上的汗,委屈地嘀咕道。 “喂,你们说……这是不是在立规矩啊,故意将咱们带到这里……”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了。 聪明的人都发现问题了,可敢这样直白说出来的倒是很少,毕竟情况不明多嘴多舌易惹事非。 “不管怎么样都走到这一步了,我们只有咬牙坚持下来。”一名模样拔尖的少女,眉目闪烁着一股坚毅,硬气道。 别的人没有说话,大抵都是这种不服输的心思。 一群少女之中,虞子婴倒是跟别人不同,她们是热得头晕眼花满头大汗,但她却遍体清凉如玉,半点不带热气,肖宝音这一段时间由于同住一间客栈进进出出就自然而然地跟在她身边,眼下瞧着有这福利,自然紧贴着她不放,汲点凉意。 “宝黛公主,你觉得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吗?”她悄声地跟虞子婴咬耳朵。 虞子婴环顾四周一眼,要道有精兵把守,广场席位设得远,压抵声音谈话亦听不清晰,所有侍候的人都安排在外围,高台上摆好鎏金龙椅与华盖席位,数十名穿戴品阶不一的官员躯背等侯着,下列是捧着用品的太监宫女,但正主景帝却迟迟未到,亦无人去催请。 “别松懈,有人在暗处观察。”虞子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却是直接提点着。 肖宝音一听,赶紧重新站好位置,眼珠四下转移,小声地问道:“真的吗?这景帝究竟想做什么?” 虞子婴覆敛下睫毛,脑中根据她所认识的景帝演推一番,得出一个结论:“他有暴虐顷向,想留在他身边,像今天这种程度的折磨你就得尽快适应。” 这句话直接吓得肖宝音脸色一白。 虞子婴倒也不是吓唬她的,毕竟有事实为依据,她在他身边的时候,曾被他绑在马后溜过大街,拖得一身是伤,虽然后面由于同心蛊的关系他未再发过难,但他一直有一个特殊嗜好,便是喜欢将自已看中的活生生的少女制作人偶傀儡放在橱柜内颀赏,这人……无疑是虐待狂。 “宝黛公主……我怕,你呢?”肖宝音刚才被热出的红晕现在都消褪得干干净净,她也想起世人对景帝的描述,她一想到将来要嫁给这么一个变态,简直都快吓哭了。 “……”虞子婴看她快被吓破胆的模样,嗡动着嘴唇:“既然怕,又为何要来呢?” 肖宝音没有回答,但虞子婴从她的眼中看出,她并非自愿。 正午的太阳就跟景帝一样变态,那些常年待在闺阁娇弱似花的公主们一个个都被晒得焉垂着脑袋,约半时辰后,陆续晒晕十数个,当她们一倒,便被训练有素的精兵迅速抬走了,这期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怎么回事?这……”一些强撑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怎么没有人来……他们根本就是故意的,呜呜……故意留咱们在这里受罪!”有人呜咽一声地哭了起来。 “我……我不行了,再这样晒下去,我想我会死的……”从没这么遭罪过的公主当即崩崩溃了,她哆嗦着两条发软的腿想跑,却被精兵们挡住,无论她如何威胁利诱哀求都不肯放行。 最终无奈之下,她也只能学着那些被抬走的人倒地装晕,果然当她一倒地,便有人将她直接抬走。 所以被抬走的公主所对应的那一国的席位都一并被撤走了。 所有人渐渐都看懂了,但凡哪国公主被抬走,则意味着……直接淘汰。 “我……我受不了,我好渴好累,我坚持不下去了。” “不行,好不容易留到这一步,我是绝不放弃。” 看着一个个被淘汰的对手,激刺之下剩下的人逐渐分成了两派,一边是遭不了罪想放弃的,一边是强撑着不肯退缩的。 “我、我好晕……”肖宝音渐渐感觉体力不支,双腿直哆嗦,也快受不了了。 “你想放弃还是继续?”一直将注视力巡游在那群娇弱公主身上的虞子婴,这才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 肖宝音焕散的眼瞳定了定,她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我不想就这样放弃,怒哥哥……父王他们会对我失望的……” 虞子婴伸手握住了她,顿时一股凉意蹿入她的体内,肖宝音顿时神精一震,她眼瞠得大大地,惊讶地看向虞子婴。 “虽然对于我来说多走一步与多走几步其结果都是一样的,反正抵达不到终点,但如果你坚持,那就别轻易放弃。” “……谢谢。”肖宝音垂下头,轻轻道。 暴晒了足足一个时辰,周围席上的人都坐不住了,想赶过来又顾及着什么不敢,眼看着这都倒下一大半,剩下的还有一小半的人依旧在坚挺,她们虽然又渴又累又气又怨,但却不得不选择妥协。 终于,在她们快绝望的时候,一声长远嘹亮的报传在空旷辽远的广场上空响起。 “吾——皇——驾——道。” 那一个个萎靡汗流浃背的众女顿时一个激伶,通通捏紧了拳头,眼冒绿光地盯在高台之上。 这一声通报像是电流一样迅速传了过去,外围席位上的名国来使纷纷郑重地站了起来,接着传来塔塔的步伐声,由近及远地汇成了犹如无数小溪低语似的沙沙声,两支队伍像两条带子一样,从朝北门与朝南门围抄过来。 这两队正是东厂与锦衣卫,他们呈对列而站,四周只到低微的脚步声,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整个广场安静得不可思议。 随着万众瞩目之下,景帝身着一袭蟒绿长袍,外罩一层浅青洒金纱衣,在百官与从将的簇拥下镇步而来。 虽然不符合规矩但所有人都像被漩涡拴住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但仅一眼便又像被其光芒气势刺痛了眼球,纷纷卑微垂视,不敢再直视一秒。 但场中却有一人隐藏在众高佻美貌少女之中,她的视线是直接而不带掩饰的。 他的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走动间似带动风起云涌,他一双铁灰色的眼瞳,不具任何生气,更没有任何亲和力,那张阴柔如魅的面容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神似依旧如从前一般令人觉得高不可攀、低至尘埃。 的确,他一出场,基本上场中人都自觉低入尘埃中了。 “恭迎景帝陛下。” 当他停立于高台之上时,所有人都俯下了身,唯他一人站立高高在上。 这便是朝渊国的帝君,这便是手握强权俯视众国的景帝陛下!   ☆、第十一章 燕京风云(八) 虽乍看之下,全场是景帝一个人独揽风华,但暗涌底下亦有几股势力不遑多让。 联姻国的公主是被安排在广场中陷地段,隔了一圈回字阻隔,与席位上的各国使臣离得远,是以虞子婴一直避免自己的视线过度飘远,只专注目标人物景帝与在这群候选人中揪出殷圣可疑设伏的暗棋。 然而刚才的情况还不显,眼下当所有人都朝景帝行跪拜行礼之时,却有几股势力依旧昂然挺立,场中瞬间形成一种几角鼎立制衡较量的形势。 这种情形,即使虞子婴想忽略,亦只不过是掩耳盗铃。 九洲国若论强国底蕴与悠久历史当属东皇国,朝渊国设席时恐怕亦是经过一番考量,将东皇国的席位设置朝西南,避阳顺风,仙鹤斑妃竹半卷,席内冰镂香鼎内飘起雾气凉意,令席座内与外界广场炎热气候形成一种强烈对比。 席内坐着的皆是东皇国重臣使者,他们统一起身拢袖行礼,唯有一人带着一身“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般森冷如毒蛇湿猩之气站立着,他身着一袭黑色的曲裾滚着深红纱边的深沉衣袍,耳廓饰骨,精致如琢面容泛着青白阴气,瑰丽碧眸闪烁着阴翳重重,冷狞地盯着高台之上的景帝。 是嫉妒! 虞子婴的视线似不经意掠过他周身,便转了开来,但脑中却如微动作分解,将他整个人映入眼中,余后回味。 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那张略带稚气的面容粹炼得更加完美,眼神亦更加锋利,气质嘛亦……更阴阳怪气了,就跟全世界都与他有仇一样,充满了随时准备爆炸的不安定性。 视线不着痕迹地一转,便是西南斜下的鬼蜮国席位,各国的席位并不难辨认,皆有朝渊国侍卫手执旗徽,若论东皇国的建立是一部史诗,那么鬼蜮国的建立则是一则奇闻,它的建立不过百年,就像平地拔起,却能在众大国夹隙中一跃成为不容小觑的强国之一,并创下种种骇人听闻的血债,令它国闻风丧胆。 若用“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来拟容景帝的霸气,那么则要用“雄姿英发,银面黑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引用来惊叹鬼蜮国的怒侯。 此时怒带着几分雅痞之气,双手环臂,一段金缕缨络垂下,勾出侧脸俊逸线条,他嘴角擒着一抹兴致盎然的笑容,似在嘲弄亦似在打趣景帝故意的姗姗来迟。 虞子婴撇撇嘴,转开了视线,她知道这次天元国来的是赵鹿侯傲慢,像这种送嫁的工作亦不知道是他主动请缨还是有这兴趣。 天元国原本与朝渊国势力旗鼓相当,但随着天元国内部统权者无能导致内斗外战,天元国渐渐衰败,近几年只能靠着与朝渊国的盟约威慑周边来维持强悍。 但不可否认,天元国依旧位列众强之一,如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曾经的中流砥柱亦不是浪得虚名。 妃竹卷帘被敞开,但泄露的阳光被一层五彩石晶流苏遮挡,似水光潋滟映入,傲慢就像中世纪贵族般穿着一身华美奢糜得令阳光都几近失色的装束,他左手戴着贴肤质地的黑手套,右手戴着鎏金宝石指套,他那令人咏态的优美侧面像是某种浮华的部分沉淀下来,覆上了一层难解难辨的阴郁。 那一抹阴郁令虞子婴不由得想起两人之前那一场谈不上愉悦的决别,她视线隐了隐,很快便移开了。 在众席之中,有一席位较为特殊,由于众国席位皆是独立设置,别的席位多采用明亮色调,偏它选择的是一种极其晦涩暗调色彩,看旗徽此席位是属于南疆国。 关于南疆国的消息一直被传得玄乎其玄,此次南疆国会参加朝渊国的选妃简直跌破了众人眼球,毕竟南疆国的存在几乎被神化了,这样的国家竟会选择联姻方式与别国结盟,这不可不说令人匪夷所思。 另外,也没有消息传出此次派来的使臣是谁,甚至联姻的对象对外亦是一无所知,这个南疆国相比鬼蜮国更为神秘。 这百名公主究竟哪一位是南疆国送来联姻的公主呢?众人曾猜测纷纷,但朝渊国对此却保持缄默死守。 影影绰绰的帘内,估摸站着十来人,以虞子婴的眼力透过半遮半卷的鹤斑妃竹卷,稳约看到十几名高大魁梧的身影如标兵捍卫疆土一般杵立,一道柔软起伏的身影斜卧于一张泛着寒雾的冰塌之上。 虞子婴眼角一抽,她敢肯定朝渊国主办方绝对没有对南疆国特殊待遇到这种程度,竟专门替他们准备这么一张千金难寻的寒冰玉制成的冰塌。 他面容几乎被那十来人的撒下的影阴遮全,从虞子婴的角度看去,仅能看到平坦的胸膛是一名男子,墨发顷数流泄,一袭金色长袍,长长繁复暗纹长摆拖在地上,灿灿生光,衣料是极为光滑的丝绸,贴出凹凸有致的曲线。 他身上盖着一张白狐细软而奢华的毛毯,斑斑光线之中,那随着搭在白毛绒毯一只手,竟美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蓦地,冰塌之人仿佛发现她的窥视,旋即一道感似优美细致却又残忍至极的视线准确无误地捕到她的目光,这是一种本能直觉,她虽然没有与他直接四目相视,却仍旧能够感觉到他眼神能够直接触及灵魂,下一刻便能将人的灵魂撕裂吞噬。 虞子婴迅速垂下睫毛,将周身气息收敛得十分完美,不露丝毫破绽,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那道视线便撤离开去。 敏感性太强了,简直如同野兽般靠直觉来捕捉猎物,虞子婴暗暗给此人的评价。 南疆国……她曾记得老乞丐在榕宅曾跟她说过,要让她去南疆国…… 此时,高台之上礼炮齐鸣,奉旨宣读圣喻的礼官长始了长篇大论的讲话。 “诸国莅临,祥兆初瑞……” 待礼官的一番赞扬颂歌后,再度礼炮齐鸣,晴雷轰隆,众人入席就座。 景帝贪婪一挥衣,如千仞岗,威仪冷颜四方地坐于龙座之上。 众国入席后,便是百官入座,百官的座席自然没有众国便臣便安逸,但亦头顶阳蓬遮光,众侍扇着冰锥凉风,正是一派悠闲赋闲时。 此时场中一道清亮而尾音略带低转余味的声音于广场中央中响起:“百鸟国凤仪有事要向景帝陛下请禀。” 完全被景帝那张冷魅若幻影般俊美的面庞,与那一身旷世霸帝皇业于掌中气势征服的百名佳丽,闻言一愣,纷纷散开了些距离,从中露出一名身穿橘粉齐胸裹袖,外披短纱,双臂环佩金饰的貌美华贵女子。 她长相属上等,气质亦人如其名,仪态凤鸾,即使因晒得过久有些脸色难看,似依旧挺昂笔直身姿,将姿态摆得端庄得体。 景帝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对着身旁东厂都尉道:“宣布事项。” 东厂都尉一怔,下意识瞄了一眼那因忽视而满脸涨红尴尬的百鸟国公主,不由得生起了几分同情,毕竟这是个美人,但他在景帝面前不过一介小小的太监厂公能担多大能,便迅速收回心思,一扫拂尘,捏着嗓子高喊道:“试阅完毕,请尚站在场中的诸位公主殿下暂时回去休歇。” 此话一落,那些拼死拼活留下来的公主少女们一阵喧哗,大抵是不满委屈地跺脚嘀咕,像是什么“白挨这一刀了”,“究竟叫咱们来这里受折腾”之类的怨屈话。 “百鸟国风仪有事要向景帝陛下请禀!”凤仪听着周边闹腾的噪聒声,修黛长眉皱起,憋着一股气再次行礼,扬声喊道。 百官纷纷相觑,用着审视的目光扫视着这位凤仪公主,而边席那边也听着动静,凝神静气地观望着,唯有那坐得偏远角落的百鸟国席位上的人纷纷紧张站立,揣揣不安地频频打量这边。 龙椅上的景帝这次却是连眼皮都未施舍性地动一下,周身寒冷之气渗骨凉肤,而那名太监都尉却不耐烦忧地皱起眉头,为着她刚才受冷遇的那一点怜意顷刻荡然无存,暗道——这百鸟国的公主着实太不知进退了。 “百鸟国的凤仪公主,试阅已完毕,若当真有重要事情请令国亲自送上文书国涵交于内阁太傅。”太监都尉面色冷淡道。 其实身为一国公主面圣,她想当众启禀亦无过错,可错就错在景帝根本不乐意搭理她,她却还一个劲儿地纠缠不休,着实令人不喜。 像这种诸国宴席的庄严场面,一国公主,特别是一小国的公主着实人微言轻,不值一提。 一再被人拒绝,凤仪公主咬了咬牙,上前一步道:“我要说的话并不长,不需要上书国涵,我只是想问一问,堂堂朝渊大国便是这样埋汰人吗?!我们诸国公主在这太阳底下足足站了接近一个时辰,有多少是被人抬着出去的,可景帝陛下不过刚坐下,便直接宣布试阅完毕,敢问陛下,您真的看清楚了我们吗?” 凤仪本就长得美,此刻一副受辱怒急的模样,如怒火凤凰般熠熠耀目,只令所有人觉得此刻她的模样更是极美,更瞩目的。 敢当众跟堂堂景帝叫板,不得不说此女胆识过人,周边席位的众群皆眸含趣味,静观其变。 虞子婴依旧保持着低调藏于众女当中,她看了凤仪一眼,眸光闪烁,一转念便已想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了。 想来这是在给自己争取一次能够入景帝法眼的机会。 下达诏书上不是曾说过,景帝这次选妃重在选人,但敢能入他眼中便行,但人亦分多种,有柔情似水,有独立专行,有英姿飒爽,有仙气冰冷……而显然这个凤仪无论各方面都属于中庸,当然此中庸这是拿在场的诸位公主一道而比。 论身份她只是一个小国的公主,并不尊享荣光,论外貌而言她不是最美,这些外在条件就等于是将她局限在某一个范围内,所以,她如今想争过别人,只能在个性上下功夫。 显然她觉得做一名独立特行,敢于与各种恶势力、不公平作斗争的新时代女性是一个能够吸引景帝目光的个性。 聪明的人其实都明白她的做法,但这种做法只有一次机会,被人扮先了再模范都落了下乘,人群之中的宇文樱捏紧拳头,目光有些歹毒地盯着凤仪的背后。 “哇,她真的好勇敢啊~”肖宝音眼睛冒星光,睁大眼睛,小声地感叹。 “这不是勇敢。”虞子婴摇头。 “可……可是我就不敢,我就算隔着这么远看到景帝,我、我都觉得好可怕,可她却敢这样跟景帝说话,这不是勇敢是什么吗?”肖宝音小心翼翼地瞄了景帝一眼,便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虞子婴看着她的眼睛,语调平仄陈述道:“是愚蠢。” “什么?” “我们的一切行为都是被暗中记录着的。”虞子婴道。 “什么意思……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之前说过的……难道、难道这次试阅是在暗中进行……所以……所以刚才才说试阅完了?”肖宝音恍然愣神道。 “这位凤仪公主,您以为我们景帝陛下此次选妃的标准是什么?”看那些公主都因这凤仪的问话而闹腾起来,太监都尉对这个女人更是厌恶几分,但毕竟为避免事端闹大,他唯有耐着性子问道。 凤仪深吸一口气,眸光神彩飞扬地回道:“凤仪不敢妄自猜揣景帝陛下的心思,但以景帝陛下这般德厚流光之人,必定不会肤浅以貌取人。” 此话虽是赞扬,但话中的倨傲与咄咄逼人却令人不喜。 并不是人人都喜欢这种锋芒毕露之人……虞子婴用一种看死物的眼神盯着凤仪。 “呵,凤仪公主说得没错,此次试阅的确不在选貌,而是一场毅力与德行的比试,而这是刚才你们独自在广场的个人成绩。” 太监都尉垂头似冷笑了一声,便让侍卫将一份份记录的名单派送下去,诸位公主人手一份, 亦送了一份抄录给各席位的使臣们。 凤仪公主接过疑惑一看,接着整个人都怔愣呆滞了。 上面记载着就是她们暴晒时的一言一行,还进行了一番评论。 而她既轻视了别的对手,亦曾满嘴抱怨过……眼下更是质疑景帝陛下…… 其实试阅一早就已经开始了,只是这个试阅的确选的不是貌,而是选人品! 回味过来的凤仪公主当即脸色白如纸浆,冷汗淋漓,她立即祍礼跪地:“是凤仪失礼了,凤仪自知本不该如此鲁莽行事,可看到众国公主一个个地晕倒被送走,心中是既急又痛,才会口不择实,更令刚才一晕头,便冲口而出,现下……实悔矣。” 这话倒是说得还算漂亮,一来是表明她的善心,二来将过错推成晒晕了头造成的,三来表悔过之意,按道理来说此事也就是口头罪过想不追究亦可就此揭过,但有人偏生就是那天生不按道理行事的。 “百鸟国剔除资格。” 景帝那仿佛幻化成让人不由屏息的绝色容貌冷抿一笑,好似遮盖了四周万般景色,惊人动魄又肆意的令人寒毛直竖。 “将百鸟国的人即刻赶出朝渊国。” 仅简单的一句话,便将一个自作聪明的女人落选了,要说落选还是小事,刚才看着那斓那一笑,虞子婴知道这凤仪公主将百鸟国一并连累了。 听着那不依不饶,变成哀声凄叫被拖走的声音,众人吓得面色苍白,眼珠子转动,都将小心思齐齐收起。 还好刚才慢人一步,否则做出如此愚蠢之事,落得这般凄惨下场的便是她们了。 肖宝音则目瞪口呆地看着虞子婴,忍不住冒出一句:“你当真……目光如矩啊。” 由专人将虞子婴带到瑛皇国席位上,虞子婴迅速用内力将脸色憋红,造成一种受热过度的虚假之相,一入内侍卫摒退两侧,她接过牧骊歌亲自倒过的茶水,灌了一杯。 牧骊歌清雅面容带着几分担忧后的松缓道:“刚才为兄还担忧你会晕倒。” “在没有将景帝推倒前,我是不会晕的。”虞子婴目光坚定。 “……有志气,不过刚才那个什么百鸟国的公主冒险进言的时候,皇兄还以为你也会冲上去呢。”牧骊歌笑道。 “我是想冲啊,可当时被晒晕了头,等我清醒后只看到她被朝渊国的侍卫拖出去,哪里还会去犯傻啊。” “……有见地。” 两人对话十分诡异地进入了沉默阶段。 这就是最近这两兄妹的相处模式。 老实说,以往牧骊歌虽宠着牧晓凤这个嫡妹,但一直都是靠物质与奖励来获取其芳心,所以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很少,每次见面不是应付她闯祸的事情便是聊她的祸事结果,但这段时间两人的频繁相处令他发现,跟她交流着实太累人了。 “你准备上前跟景帝敬酒?” 看牧骊歌换上一身轻薄双单衣袍,侍卫摆好酒杯托盘尾随其后时,虞子婴偏头问道。 “没看到那些大国都相继上前敬酒了吗?这是规矩。”牧骊歌整了整领间,道:“走吧。” “我也去?”虞子婴佻了佻眉。 “……你若不去,那我们来这一趟有何意义?”牧骊歌忍着想抚额的冲动,笑得僵硬地问道。 这正是一个露脸求表现的好机会,这都不懂把握,是该有多木槌啊? 或许是最近天气的缘故,他发现他最近对“牧晓凤”的忍耐能力是越来越低了。 “说的也对。” “去后面重新换件衣服,既然试阅已经结束了,想必景帝不会再重复折腾一样把戏了。”牧骊歌道。 “你既然知道他在折腾我,你刚才为什么不帮我?”虞子婴问道。 “不能动,因为我们已经被景帝将军了,你没看到别的国家都纷纷默许了景帝这种形为吗?九洲局势已经大变……这次的联姻比以往更重要了,晓凤,你必须要赢,知道吗?”牧骊歌的神情沉重,脸上不带一丝笑意。 “……我去换衣服。”虞子婴沉默着没有回答,牧骊歌倒也没逼她,由任宫侍将她带到内室更换衣服。 重新换好一套华贵俏丽的鹅黄宫装打扮,牧骊歌便带着虞子婴一道朝高台之上的景帝敬酒。 虞子婴跟在牧骊歌身后,规矩地垂眉低眼,不动声色。 “一段时间不见,景帝气色倒是越来越好,远远瞧着都感觉到气吞四方,威仪不凡啊。”牧骊歌笑赞道。 他一靠近,朝渊国百官以示尊重,便纷纷起身行礼。 景帝让太监总管端来了一杯酒,与他隔空对饮,面容寡淡,铁灰色眼眸带着几分讥诮:“你倒是依旧未变……口舌如簧。”   ☆、第十二章 燕京风云(九) “这话我就当是景帝的赞扬了,虽受之有愧,但亦却之不恭地接下。”牧骊歌挥了挥云纹绸锻衣袖,拢指举杯,朝着景帝温润辗然一笑。 景帝一双似霞色熏细腻而妖魅勾勒的狭长凤眸微眯,一张如水仙般阴柔面容偏冷质消减了他与生俱来的魅惑,增添了血色染红震摄人心的威仪:“若靠你这张嘴能言退异域进犯,倒也不愧。” 牧骊歌闻言,脸皮微不可见地一抽,虽然依旧带着笑容,但却少了几分先前刻意的轻松恭维,多了几分谨慎的含蓄。 “景帝所言极是。” 他称手退侧一步,露出了身后跟着垂颅低眼的虞子婴。 “皇妹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见景帝陛下,眼下见着了,倒是懂得害羞紧张了?”他虽含笑打趣,但动作与言语都是在暗中催促她赶紧上前说话。 这单独露脸可是紧要的,趁此机会若能令景帝另眼相待,便是能够一步登天。 可鉴于之前两国那一场不愉快的退婚间隙,牧骊歌也不指望能一步登天,只求露一小脸,加深印象就好。 虞子婴感觉头皮被火辣辣的太阳照射有些发烫,她站立于众目睽睽之下,却不能直视高台景帝的,想着之前地翡翠城她便曾被景帝揭穿过一次身份,她虽又换了一张脸,可眼神很难伪装,即使她拥有了牧晓凤的全部记忆,但强大的自制力令她能够不受其半分影响,如同画皮难画魂骨,她担心露出破绽引起他的怀疑。 想着她三年前用同心蛊在郸单小国算计过他,一路相伴相掣,他因寻不到解蛊方法一直强迫自已容忍她的存在,也不知道当初他心中暗中就憋了多少秋后算帐的残忍手段,三年后,两人意外重逢,在翡翠之城又为救傲慢而往死里得罪狠了他,以他这般小气用记仇的个性,就算三年前的事情淡忘了,但才不过几月的事他能善罢甘休? 她如今已经丢了同心蛊这保命的法宝,若当真被他认出,别说靠近他获取好感,恐怕直接就被下大牢了。 念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她觉得暂时还是低调以“牧晓凤”的身份出现大众眼前更妥当,一来“牧晓凤”的身份无任何诟病,不似“虞子婴”身份的突兀与可疑,借她的身份能够更有效率地在联姻队伍中摸索出哪一国才是殷圣潜伏地九洲的细作,而她借选妃的便利,顺带能够打听一下北疆国带的解百僵毒的“千蕊珠”的下落。 她松了松筋骨,踩着小碎步,如拂柳弱风,施施一礼:“晓凤参见景帝陛下。” 牧骊歌于一旁满意地颔首,接着视线投向上方。 景帝一双铁灰狭眸幽浮暗涌,于“牧凤晓”头顶瞥过一眼,四周的热空气仿佛遭遇九酷寒冬冰滞了一般。 虞子婴维持着福礼的动作,动作不动不偏,像是演练千百遍般熟捻,得体娴静。 环绕高台席位上的百官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眼神,包括君鼎鸿、雷煊、胡莱等亲臣,都诧觉异样,忍不住频频朝这厢投注目光,观望情势发展。 女宾那席的宇文清涟用素净白绸帕拭了拭嘴角水渍,遮掩住眼底那一抹极度不屑的鄙夷,而外宾席位像这样幸灾乐祸的目光更是多不胜数。 很明显,众人都觉得“牧晓凤”待遇与之前那个被拖下去的“凤仪”差不多,瞧瞧,这两人的名字都有着异曲同共之妙,一律会被景帝直接无视。 牧骊歌看景帝一直没让虞子婴起身,看着她神色如常般长久保持着一个动作——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目视下微屈膝,下颌一紧,心中不由得生起恼意,亦有些急。 当他准备有所行动时,却听到景帝幽幽似凉水浸透紫鸢般冷漠魅哑的声音响起:“倒是懂规矩了。” 这句话一落,四周的气氛倏时变得更为诡异安静,几乎落针有声。 牧骊歌嘴角原本因景帝说话而绽放的笑,又因他话中意思徒然一僵,他站在虞子婴身旁,如玉石朗朗般浅笑,打着圆场:“晓凤自从上次受了打击……这些日子便是一直在皇宫中修身养性,抄习各类女经书籍,可谓刻苦得足不出户,想再次见面令景帝能够摈弃前嫌,所以这性子一日一日下来倒是磨砺得沉稳了许多。” “……”起身后的虞子婴一听险些打了一个踉跄。 “沉稳?”景帝玩味在重复这两字,像是要将两字似揉碎了重组,他带着一种嘲讽的讥冷,直直地视线似要看透她低垂的头颅:“寡人瞧着倒像是心虚……” 虞子婴心中“咯噔”一下,一转眸便看到牧骊歌又在暗中给她打眼色。 ——上! “……”遛狗呢?虞子婴心中比了一个凸。 这是让她赶紧表现她对景帝的一腔忠诚爱慕。 虞子婴刚被景帝那一句“心虚”给戳了一下某种脆弱神经,再加上牧骊歌的催促,目光一直,嗡动着双唇,一腔陈词开始了口不择言:“景帝陛下英明神武心纳海川雄才大略励精图治乾坤日月明四海升平尧舜禹汤文工武治抚远华夏洋溢寰宇尧舜禹与睥睨天下威仪不凡皇恩浩荡万民景仰勤勉为政英明神武爱民如子勤政为民文韬武略千古一帝万寿无疆恩泽天下……实乃令人仰慕不已。” 说完,恰到好处地再次福了福礼后,便像一根木头戳在那里,垂眉低目。 一堆直白噼里啪啦的赞美词像不要钱似地朝外一倒,这一口气不带中途停顿标点,平仄得仿佛跟报菜单一样的语气,这马屁拍得……也太强悍了点吧! 等她的话说完,四周的宦官与高台左右的百官都呆滞地盯着虞子婴。 牧骊歌微瞠眼睛,亦一脸傻愣地盯着虞子婴。 朝渊国与外国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喝茶、酒的没咽下去的全部都从呆僵的嘴角流下来,夹菜送嘴的都吧嗒一声筷子掉地上了,说话的停下来,看戏的都瞠大了眼睛…… “咳咳,皇妹,呵呵呵,你真是……咳咳,那,那个你,你当真是对景帝的敬仰已经到了出口成章的地步,呵呵~”艰难地找回声音,牧骊歌迅速环顾一周,干笑几声后,便隐忍而头痛至极地斜了虞子婴一眼。 皇、妹,你究竟在搞什么夭娥子?! 虞子婴侧过脸,十分无辜地睁大眼睛回视他一眼——自然是争取最大程度吸引起景帝的兴趣啊! 牧骊歌一窒。 究竟吸不吸引得了她是不知道,反正她相信,至少她不会成为历史上第一次因为赞美一国之帝过猛,而被强行趋撵出国的公主。 龙椅之上的影帝怔愣在原地,凤眸十分微妙地滞了滞,他看着底下的“牧晓凤”,感受那几股不安份势力投注而来的趣味视线,银灰眸几经流转晦翳色彩,神色恢复一惯的波澜不兴,语调冰冷中徒然掺杂了些许阴晴不定:“喧哗取众,这便是宝黛公主抄女经习得的修养?” 这人果然对谁都有侵虐性,随时随地在挑别人的刺,特意赞美了这么长一串都不能打消他对“牧晓凤”的厌恶感,既然如此,她只能换一种方式来应对。 兵家常言,敌强我弱使诡兵之道,三十六计计七——无中生有,十二计,李代桃僵,二十七计,假痴不癫。 她慢悠悠道:“时过数年,难得陛下还能在百忙之中记得晓凤的封号。” 景帝倏地面色一僵。 虞子婴挑眸飞快地瞥了他的神色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耷拉下眼皮,平静道:“‘喧哗取众’从词典上解释是指,以浮夸的言论迎合群众,骗取群众的信赖和支持,可晓凤刚才的话都是出自真心与实事求事,陛下倘若不信,可以随便就近问一位朝渊国的大臣或名国席众。” 此话一落,众人一怔。 而牧骊歌则讶异地看着“牧晓凤”,想了想,却快忍不住眼底的笑意。 不露山不露水,她倒是一步便正儿八经地直接将了人家景帝的军,她肯定是自信无论眼下找谁出来,他都不敢当着景帝的面反驳她刚才所说的那些赞美之词,若他说她说的不对,那不就是自已找死吗? 看景帝脸色像是千年雪峰冰封万里,再炎热的空气触及他周身都凉飕飕得紧,牧骊歌其实心底是暗爽的,毕竟在他眼中的景帝如神人一般高不可侵,任谁在他眼前都只有俯首跪拜的份,眼下看他被他的皇妹几句话便睹住了嘴,这种自豪与杖势欺人的感觉,令他有一种奴隶翻身作主的错觉。 “景帝海涵,皇妹前段时间脑子受了伤,虽好了却受不得晒,一晒容易说糊话,那我们便不多留,先归席了。” 可担心虞子婴再讲下去,弄得人家景帝下不来台,这就算有理最终亦会变成无理,于是便寰回几句好话,便准备拉着人径直告辞归席了。 步履有些匆忙,牧骊歌之前还担心她遇到景帝会露怯不出众,可眼下……他却要担心她太奔放都快吓着人家景帝了。 “等一下。” 牧骊歌脚步一僵,只好调整一下表情,腹稿好说辞,悠缓过转过身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某一瞬间景帝的视线就像冽冬的寒风刮扫了一眼他们兄妹相握的手,但再定晴一看,景帝的视线却是阴晦不明地停留在“牧晓凤”背后。 背后?牧骊歌眼角一抽,赶紧动作将“牧晓凤”继续朝前走的身子扯掰过来,静立对着景帝方向。 这时四周响起一阵低哗笑声,显然刚才“牧晓凤”那不得体的行为遭到别人的嘲笑了。 在他们眼中,贵族王亲无论做何事都必须优雅而从容不迫的,而不是像她这般毛毛躁躁,还需要别人纠正她的仪态行为。 其实在景帝喊“第一下”的时候,虞子婴有一股触电的感觉从脚底板蹿上头皮,她总有一种不妙的感觉,所以她宁愿当作耳鸣听不见,继续迈步,可是有牧骊歌在,显然这种放肆不得体的形为的装聋作哑是行不通的。 “不知道景帝还有何要事要说?”牧骊歌温文儒雅地询问,两旁侍卫举来大伞替他们遮荫。 其它人亦一样奇怪而揣猜万千地看向景帝。 “从刚才开始,宝黛公主便一直低着头,寡人只是好奇,她的那张脸是不是不便见人?”从那张阴柔薄唇吐露的字眼使其它人都一惊。 景帝陛下……这是准备对瑛皇国的宝黛公主进行单独试阅? 虞子婴的心再次“咯噔”一声,总觉得哪里出问题了,可一时又察觉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她回话道:“这张脸晓凤以为景帝陛下早已看厌恶了,所以才会一直低头。” 当初牧晓凤被还是青衣侯时的景帝毁了两国联姻强行撵出燕京的事情,虽然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住在燕京的中央官员多少还是有所耳闻,眼下一听便清楚她这话是出自何缘由。 “子非吾,焉知寡人此时会是厌恶呢,宝黛公主难道没听过,此一时彼一时吗?”景帝凤眸斜佻,忽明忽暗的幽光似川凝冻霭,鹭渚冬晚,触之心寒。 ——这是强硬着要看脸的节奏! 牧骊歌考虑了一下,直觉没有什么问题,便使了一个眼神给虞子婴。 抬脸,让景帝看一看。 ——这是准备卖妹求荣的节奏! 虞子婴脸一黑。 她知道眼下情况再继续拖延就算无事亦会令人生出怀疑,她暗吸了一口气,便一股作气大大方方地抬起“牧晓凤”那张艳阳般丰姿冶丽的脸,基于某作考虑,她甚至抬过头,细白的下颌高高扬起,就像一只骄傲向众人展示一身漂亮耀眼羽翎的孔雀。 她依旧避开了与景帝对视,但她能感受到景帝的目光就像一把淬雪寒刃在她娇嫩的肌肤上一寸一寸地来回切割着,就像是要将她的人支离破碎,又似想要剥割开她的皮肉,将她的心脏掏出来瞧一瞧。 虞子婴垂落袖袍下的指尖紧了紧,不等景帝给出评语,她便朝牧骊歌道:“皇兄,我不舒服,刚才晒得难过……” 牧骊歌蹙眉,迅速上前将掌心抚于她额头,发现的确烫得厉害,便再次跟景帝请辞,景帝嘴角擒着一抹冰冷雪花,缓缓收回视线,面无任何波澜地将视线停在一处空气,随意道:“入席吧。” 那口语十分浅淡无谓,这令周遭一直紧攥着心脏的众人方松了一口气。 各国一直虎视眈眈着朝渊国景帝的侧塌之位,眼看这瑛皇国两兄妹于殿前耽搁的时候尤其多,甚至景帝还主动留下宝黛公主进行阅容,所幸最后不了了之,但亦让他们都捏了一把冷汗。 瑛皇国兄妹返回席位的时候,正好遇到鬼蜮国的使臣带着罗刹公主一道朝景帝高台而去。 怒目不斜视,幡旗猎猎作响,带起一阵热气微风,勾起他万千潇洒不羁的发丝飞舞,绕在袍角边簌簌一转,衬着一身碧青敞襟水杉,冠玉逸风面容,当真是走风流轻恣意,惹得众女亦忍不住浮想联翩,粉陀迷醉。 肖宝音穿着一身嫩粉荷瓣束高腰襦长裙,肩披锈纹短衣,她跟在怒身后,与一群戴着鬼面具的高大煞气侍卫缓步而行。 双方交错而行时,似不曾相识,眼神没有任何交流。 只是虞子婴跟怒相错而过时,而隐于袖袍下微微蜷缩着纤白五指,倏地被一道炙热温度、指腹带着薄茧的粗粝大掌重重地包裹住,一东一西当两人距离逐渐拉远时,那牵扯相连的部位,一根一根似不舍地缓慢从指尖流逝,余温尤存,令人心悸而动。   ☆、第十三章 燕京风云(十) 宫廷侍卫将仙鹤斑妃竹席帘卷起,牧氏兄妹将左右摒退后,掩帘云母屏避斜阳毓照,虞子婴靠着镶嵌花样腾漆椅一坐定,便揽过一壶泻下猛地灌了一口茶水。 牧骊歌拢了拢叠衣连襟竖领坐下,就着她手边把着的糯面紫砂茶壶,替自己斟满一杯,亦是一口焖了。 静默良久,两人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对视一眼。 “晓凤,皇兄怎么觉得景帝……好像对你有兴趣?” “那种猫逗老鼠的兴趣?” “……这也总比那无视来得好。” “……” —— 十阶高台之上,穿着一身红斓鱼袋官服的胡莱躬身上台,他先朝祖帐金绳半拢内的景帝行礼后,便走向一旁礼官处接耳嚼语一番。 礼官侧耳颔首,然后带着两名宫廷内监走到高台前缘,迎着鲜艳幡旗展扬猎猎,千里碧空一望无垠,他引颈启声道:“今日良宴会,为谢诸国迢迢而远行至,现景炙炎蒸,盛夏三伏,愿接下来的羁旅喜宴会,共襄盛会乘栖夏凉一曲。” 礼官一番文绉绉的席会开场白后,胡莱颠着步履喜颜逐开地走到高台一旗垛旁,从石基石面凹进一四方内陷,他双臂几近没入,从诸国席位瞧不清内部具体操作,只见他做了一个朝右用力扭动掰转的姿势…… 只闻轰隆隆一阵嗡耳声,众人讶视先前众国公主试阅的中央地段位置石岩地板十分有规律地一节凹一节凸,咔咔就像魔方一样迅速重整拼图集结完毕后,变得一块豆腐般平滑齐整的舞台,舞台背后重叠起来一层似绿叶鳞片般背幕墙,在阳光照耀之下熠熠生辉,无灯彩光自转。 从背景墙的左右两旁一群荷衣霓裳春罗袖,舞凤髻蟠空,袅娜着腰肢的妙曼女子莲步手抱琵琶轻移至舞台,背景墙那随着动影移动疑折光镜一样,折射着光彩流溢映在舞台各个角落。 就在她们抱着臂长琵琶统一整齐摆好舞姿时,骤然从地底深处一阵铁链沉重拖动机械摩擦滚动的声音。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目中,那回字中央地陷齁齁地拔地腾起,随之一阵似轻绡般的乳白气雾环绕台基,冰雾似游鱼在清溪中惝洋,流动轻灵如仙阙宫楼之气、变化无穷、宛若游龙、翩若惊鸿。 从景帝帐帷高台两侧,铺着巨幅的红色地毯,宫廷乐师头戴圆帽,一身红衣如火花彩云般流潺而出,行走前,乐声似潮水般地奔腾而出,神妙的旋律回响在全场的上空,仿佛是一股仙乐,旋徊在高低起伏的广场上恣意奔泻,忽而急流滚滚,忽而柔波绵绵,高亢激越时飞溅入云,低徊曲折时如坠幽谷…… 舞台上的乐伶浅笑手滑琵琶,转轴拨弦三两声,甩袖足举旋身…… “哇~”众人不由自主地起身,目光新奇惊叹地盯着这奇妙盛放的舞台。 “那是什么?怎么会有烟雾飘出来?” “这台基竟能够自动排列升起,简直太神奇了!” 场上场下皆一片议论喧哗,声声接耳不绝。 牧骊歌吩咐两侧将竹席帘卷起,迎阳时微嘘眼睫,亦看得目不转睛,眸含流光精色,不住赞叹:“真不愧是朝渊国!如此新颖独特的舞台,像这种前所未闻的表演方式也只有他们才能够做得到。” 舞台上的烟雾类似干冰反应,干冰是二氧化碳固体,温度大概有—20度以下,当将它置于常温下,就会马上升华,升华时,会吸收大量的热,导致周围空气的温度降低,从而使空气中的水蒸气凝结,形成水汽或者冰雾。 虞子婴眼眸讷讷一转,精密如机器般冷静的脑子就像一部超智能的电子解答字典,迅速给出了准确答案。 至于舞台石基能够自动升起,自然只是运用了机械力,虞子婴在贪婪城便曾听闻景帝暗中培育了一支秘密组建的机巧创造队伍,其中以有第一机巧师著称的胡莱为领首,如今看到这别出心裁的舞台建造,看来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她跟胡莱曾有过一面之缘,他手工所制造的脚踏滑板到今令她记忆犹新,她估计此等奇思妙想,超前意识的舞台定是他的主意。 在新奇妙幻舞台上观赏载歌飞舞,诸国亦渐渐忘却了稍前的种种不愉快,目不转睛地投入颀赏朝渊国奉献的精彩表演中。 只是,暗中亦有人无心于此,汹潮礁藏。 “皇兄,你看那一群打扮得怪模怪样的人是谁啊?”虞子婴侧过身子。 牧骊歌闻言,顺着虞子婴的视线望去,只见广场上有一群气质迥异的高大身影蜿蜒而行,他们统一穿着一件厚重的黑色宽大斗篷,腰间束着一条金色绦带,戴着黑色手套,垂头叠臂,像一名名苦行僧般禹禹而行,那孤绝淡漠于世的飘渺虚无氛围萦绕其中,仿佛连炎炎烈阳落于他们周身都无法明媚,显得黯淡灰色。 一行人分列并排成两行,领头一人,踏着一条猩红地毯朝着景帝高台方面而去。 牧骊歌收回视线,弯了弯线条柔润的嘴角,眸色逐渐加深:“那是北疆国的人。” 虞子婴观察着他的神色,有意向他打北疆国的事情,故作不解道:“明明天气这么热,北疆国的人为什么还要打扮成这样?” 牧骊歌眸光映着阳光透着浅浅淡淡色泽,视线转向舞台,漫不经心道:“北疆国的人一向不喜欢与别国交往,并且听闻越是纯正贵族血统更是排外,虽没听说过有这种见不得人的习俗,但估计是个人喜好或……癖好。” 排外?癖好?虞子婴不以为然:“既然如此,那北疆国为什么要跑来跟朝渊国联姻?” 牧骊歌瞥了她一眼,轻拍了拍她的额头道:“你就不用管这种事情,你只需要将全副心思用来赢得这场联姻就行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皇兄,北疆国送来联姻的对象可是我的竞争对手,这个现由难道还不值得我关心吗?”虞子婴瞠圆一双骨碌碌的大眼,双颊自然焉粉透红。 “你啊……倒是懂得未雨绸缪。”牧骊歌眸光一柔,轻笑一声:“不过北疆国的事情皇兄亦所知甚少,但是东皇国与北疆国边境离得较近,或许能知祥一二。” “那皇兄帮我去找东皇的嫉殿打听打听吧。”牧晓凤是知道牧骊歌跟嫉妒的关系。 牧骊歌视线随意扫了一眼东皇国席座的位置,摇了摇头,模棱两可道:“此事再说吧。” 虞子婴眸光一闪,心中了然——牧骊歌是不打算让别人知道他跟嫉妒的关系,或者更进一步是想不让别国知道瑛皇国与东皇国私下有联系。 既然从牧骊歌这里得不到有用的消息,虞子婴便决定自己观察一番。 听闻北疆国与巫族有脉承关系,巫族时渊悠长,这其间旁支血脉分散,有部分融入北疆国亦不奇怪,如今巫族人丁零落,并分派两系,一派巫蛊毒族则投靠惰皇异域,蛮荒古巫族则隐匿于人后,难觅其踪影。 虽然这一群北疆国的使臣装束差不相几,但那名领头的身形却相对纤细一些,宽大衣袍如同画卷的剪影,漪漪如烟波般斜揽垂下,风迎襟散发散,隐约可窥视其内衣边角绣有一种金色刺绣图藤,似花似叶似物似字,用阴暗折射光影的交叠复绣,令人辨别不仔细。 当他们走到景帝跟前,一扬袖袍,双掌交叠额前,躬身一礼:“喀沁万康,景帝陛下安哒。” “喀沁万康”是北疆土呢语,类似万福金安的意味,“安哒”则是尊称。 两国讲谈的内容十分简洁而隐晦,南疆国使臣既未报称讳与身份,只是简单尽了礼仪,便转身而下。 在南疆国使臣走到一半的时候,便遇到天元国代表赵鹿侯傲慢,他带着天元国两名官员与侍卫目不斜视地踏着红地毯施施然而来,双方在错身而过之际,发生了一场意外事故。 “咔嚓!”一声脆响,只闻红地毯两旁的锯齿龙尾青幡旗杆被一阵强烈猛风兜头缠卷得左动摇摆,或许是承力过度,从三分二的部分断裂,晃晃悠悠地朝着红地毯内倒下。 从头顶覆下一片阴影,南疆国使臣似感应到什么,第一反应便是朝旁一退,便不小心跟赵鹿侯身旁的带刀侍卫撞了一下,旗杆约婴儿臂粗,高七尺,呼呼生风地倒落下来。 “小心!” “啊!” “嗵嗵!” 两方脚步交错一乱,傲慢负袖于背,一施步便偏离了方位,当即朝渊国驻守地毯两旁的侍卫一惊,连忙上前抢险,一时惊慌护主的护主,踩踏的搀扶的搀扶,一番忙乱后,却也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秩序。 “怎么了?” “好像旗杆断了……” 诸席的人不由得看了过来,交头接耳,不住探头观望。 虞子婴倏地一下站了起来,眸光如闪电,白链扯光于翳暗之中。 牧骊歌一怔,不由一讶:“晓凤,你怎么了?” “皇兄,你说朝渊国户部是不是中饱私囊了,竟制造了一批劣质旗幡来。”虞子婴的声音隐隐约约,透着一种令人摸不透的凉意。 牧骊歌扫了一眼那红地毯上发生的事情,道:“今日风大,难勉会发生一些意外……” “是吗?意外……”虞子婴的视线移向旗杆断裂的某处,浓密的睫毛下某种锐利一闪而过。 刚才分明阳光下闪过一道诡异的光芒,虽然此道光芒与舞台上忽耀的光线接近,但虞子婴一直都观注着北疆国的人,自然不会错辨。 朝渊国的礼官与东厂都尉训练有素,临场应变能力强,不过一刻钟便处理好事情,并一番客气赔礼道歉,并安排了太医随伴检验伤势。 但到底还是没有发生什么事故,朝渊国一番殷勤代表歉意后,双方皆表示接受,此事就此揭过。 “失礼了。” 北疆国使臣拢袖叠臂,带着南疆国众人跟傲慢表达了歉意。 傲慢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接着眸光垂落,弯腰从地面拾起一个刚才意外中从北疆使臣身上摔落的巴掌大白玉棺盒,里面放着一支枯干的花,此花模样稀奇,只有三瓣,花蕊却如千株密集,呈鹅黄粉白,他道:“你的东西掉了。” 北疆使臣身边的人连忙垂头上前,恭敬双手摊去,等将东西取过,再还回给北疆国使臣。 “谢谢。” 使臣领头将东西重新收藏好,于傲慢有礼地颔首,便带着人沿路归席。 傲慢眼光斜佻暗视,似盛盈紫莹酒色的眼瞳闪动着一种若有所思,他摩挲着指尖刚触碰花瓣遗留下的冰冷温度,眸光似琉璃珠浸酒般旋转又旋转,忽暗忽黯,他勾唇冷嗤笑一声:“……故意?” 待这一场小意外完全平息后,虞子婴却一直盯着北疆国使的背影,一瞬不眨。 而牧骊歌从刚才起便一直在想事情,倒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刚才……那个白玉石棺中……藏的就是千蕊珠干花? 竟就这么简单便让她找到了…… 看来南疆国除了另送给景帝一支之外,那名北疆国使臣亦私留了一支珍藏于身。 现在有两支她则需要考虑该如何取舍。 景帝那里虽然有一支,但按照一般规矩,诸国送来的礼一般都由专人收藏于宝库之内,宝库周卫守卫森严,想将其盗取而出谈何容易,况且若做得太出格,她的身份也会暴露。 虽然还摸不清楚北疆国使臣的深浅,但毕竟这不是北疆国,他身边亦只有这么几个人,从天时地利人和方面顾照,都比偷盗或巧取景帝那一支千蕊珠干花容易。 不过,她却没因此掉以轻心,虞子婴暗忖——这名北疆国使臣看起来无论是谈吐、举动、待人接物、甚至面对事故的发生,表现得都十分普通,令人提不起丝毫怀疑,除了那一身似阿拉伯严实的装束猎奇之外。 可她却总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违和感的诡异感觉。 就好像在暗夜看到一气势汹汹的庞大黑影轧覆袭来,最终从黑处跑出来的却是一只无害的小兔子。 突地,虞子婴视线一定,幡然反醒过来了。 她的感觉没有错,她之前在试阅时,无意之中窥视到的他,分明是一个拥有十分鲜明人性特质的人,他就像一片无垠空白之中的一团火焰,一汪碧雪寒潭,一花攀红蕊嫩,一柳折翠条柔,一花涧眠花卧柳,虽变幻莫测,却能溢满任何人的视线,填满任何人的心思。 然而,此刻的他却普通得就像一滴海水,扔进一汪洋大海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不该的! 虞子婴板起小脸,神色严肃。 —— 有间客栈 “小云,你要去哪里!”姬云昭雪看见虞云灏从床上掀被起身,连忙放下水盆上前阻止。 虞云灏俊秀苍白的小脸布满认真:“雪姐姐,我……我想去找她。” “她”指的是谁,姬云昭雪自然清楚。 “小云啊,你千万别犯糊涂,我们此趟进燕京只为任务而来,你若坏了惰皇大人的事……我们必会万劫不复!”姬云昭雪握着他瘦弱的双肩,美目焦灼,字字咬重。 “雪姐姐……我……”小云呼吸一重,他攥紧被面,脑袋垂得低低得,脆稚的声音带着几分难过:“我不会帮他的……我一直以为你也是一样的,难道你是真心想要帮他?” 姬云昭雪视线闪烁,她不敢直视小云那双乌黑纯粹的眼瞳,只含糊其词道:“这只是缓兵之计……等我们能够想到别的办法,我自然不会帮他,况且接应的人很快就会来了,我们不能离开。” “雪姐姐,我想去找她,虽然她让我在客栈等着她,可是小云想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在她将我们随手交给那个瑛皇国的公主跟鬼蜮国的怒侯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自己被她抛弃了,小云,这世上只有雪姐姐是永远不会抛弃你,也只有雪姐姐是真心疼爱你,保护着你,你懂吗?” 姬云昭雪伸手将瘦骨嶙峋的小云拥在怀中,柔声轻哄道。 她看不见,背对着他的小云,面目似死水一般冷滞,双目直直地盯着一处,于她的话充耳不闻。 婴姐姐才没有抛弃他呢……他感受到得,昨晚来看他的那个瑛皇国公主跟她的气息一模一样,只是这种话他不能跟雪姐姐说,甚至他没有告诉过她,他能从婴姐姐身上感知到血脉相承的呼应……如果她真的是他的姐姐,那么她就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仅存的腾蛇纯血皇族…… 他知道雪姐姐虽然爱护他,但她却更听惰皇的话,所以他不能让雪姐姐知道,如果她知道的话,那么惰皇也一样会知道的,到时候婴姐姐也会被惰皇抓住,所以在一切事情发生前,他必须告诉婴姐姐真相。 ------题外话------ 静很抱歉,昨晚突然断电所以没有更新,因为事出突然也没办法提前通知,不过静会将昨天的补上,所以晚上还有一更。   ☆、第十四章 燕京风云(十一) 所谓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其实虞云灏如同盲人摸象,亦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当初在诸神遗址的腾蛇神坛开启仪式失败后,惰皇离去时便放了他跟雪姐姐两人,紧接着那个脸绘彩艳图腾,笑得邪气佞冷的男人交待了他们一件事情:独自去燕京会一个人,并替惰皇带给她一句话。 话的内容那个男人只告诉了雪姐姐,避开了他,所以他并不知道,但既然是长途跋涉地来到燕京,想必此事肯定牵扯到了此次朝渊国与诸国联姻之事。 诸国联姻队伍中,瑛皇国便是其中一股,牵扯到它就必然会牵扯到婴姐姐,所以他思前想后,甚觉不安,便想将此事托盘而出,但雪姐姐这段日子将他看守得严,不准他出入客栈,说是侍药令他安心养病,实则是怕他与外界接解,走漏了风声。 自从他与婴姐姐亲近之后,她便对他亦防着,自婴姐姐“走”后,无论谁来她都会一直陪同一旁监视,而近段时日“宝黛公主”抽空来过两三回,皆被她以他病塌体弱不适给挡下,他虽不怪她,但心中却有些焦急。 “咚咚咚~”外边传来三声敲门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凝气氛,姬云昭雪松开小云,偏过头看向门口。 “谁?” “可是三里三外姬云氏?”外面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清亮嗓音,虽然经过一番刻意修饰,但依旧能辨其女子轻婉媚转音质。 姬云昭雪一愣,连忙上前拔插开门,门一打开便看到一名身着一袭从头倾泻落脚底黑衣女子,她头上拢了一层黑纱,从头顶覆下绕过耳廓、鼻翼嘴角一圈,重新掖于耳后,仅露两弯柳叶细眉,一双清涟俏眸,神似秋蕙披霜,流转间隐约一股威势随之而出。 她身后跟着四名锦衣侍卫,两名守于门槛,两名守于楼梯间放哨。 “你……”姬云昭雪怔愣地看着她。 黑衣女子矜漠地浅笑了一下,眼眸一弯:“能入内谈吗?” 姬云昭雪左右看了一眼,退后一步让出了空间,黑衣女子拎摆,步履莲步轻摇入内。 将房门闭上,姬云昭雪指尖用力转过身,目光沉沉地吟念道:“退毛鸾凤不如鸡,虎离岩前被兔欺,龙居浅水虾蟆戏……” “一时间遭困危。有一日起一阵风雷,虎一扑十硕力,凤凰展翅飞,那其间别辨高低。”黑衣女子慢条斯理顺口接上。 姬云昭雪暗松了一口气,便揭开面上的面纱当即一张花容月貌的容颜展露出来,她道:“你就是异域细作?” 黑衣女子闻言笑了,那银铃般的笑声串串响起,她道:“你倒是性子单纯,这般直接就问了,不过惰皇要你来找的人的确是我。” 姬云昭雪面色涨红,不知是被她笑的,还是因她的话臊的。 “你……你究竟是谁?”她冷下脸,端起气势道。 黑衣女子似觉得她这般冷颜厉色挺有趣,眸润水波泱泱,从刚开门时的谨慎,到确认她身份的故作冷静,再到此时的强作坚韧,但可以判断出她的性格——要强,骄傲,心思多,虽善于伪装自我,却这种拙劣演技在心机深沉之人眼中犹如小丑般逗趣好笑。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往后你只管听我的吩咐。”黑衣女子低低盈盈而道。 “我……” “这是凭证,若你不愿意我亦不强迫,只是你该明白,惰皇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若你应承便罢,若拒绝亦请便。”黑衣女子虽语气轻柔如三月春风,但语中的强势若不弱半分,甚至隐含一种了然的讽刺意味。 她递给姬云昭雪一根串玉的相思扣,看姬云昭雪脸色难看地僵立在原地,她随意将相思扣搁在桌上,回眸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蔓纱帷纹内静默屏息的阴影。 “我来这里的事情,我希望不会除了这室内之外的第四个人知道。”黑衣女子体态婀娜转身,挺直背脊如贵族仕女般优雅走姿。 明显她此话是在敲打她看住小云,一转念她亦算是明白了,她的话中的意思亦表明外面那四名侍卫从今日起便会消失在这世上,明明是一名纤细女子却已练就一副铁血手腕,难怪能受到惰皇看重。 一时之间,姬云昭雪眸中既闪嫉妒与忌惮道:“……我怎么联系你?还有我平日里该做些什么?” 黑衣女子脚步一顿,纤腕滑袖,并未回头:“有事我自会联系你,至于你平日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瑛皇国宝黛公主跟我们姐弟相识,需要我……” “别太自视甚高了,有牧骊歌在,凭你的道行想在他眼皮底下得到什么有利用的消息简直就是笑话……别擅作主张,若将惰皇的布局搞砸,你便没有任何机会了。”黑衣女子蹙眉沉声打断她道。 “我、我知道了。”姬云昭雪巍巍颤着垂落眼帘,极力隐下眼底的不甘与恼意。 “倒是还有一件事情我需要提醒你一句……”黑衣女子推开门后,视线落入一处空气中,淡淡道:“听闻腾蛇一族的人已经现世,你或许没办法,但你弟弟拥有一半腾蛇皇族血脉,他能够感应到同族人的存在,若有发现异样一定要及时报备于我。” 姬云昭雪被她那一句“你或许没有办法”气得牙槽咬紧,只觉对方就是在侮辱她那半调子血统,半晌她才憋出一句:“我、知、道、了。” 小云坐在床上抱肩缩了缩,白白青青的小脸,木木的乌黑眼珠子似一潭死水一动不动,就像根本听不见她们之间的对话。 —— 燕京皇宫 宇文樱与宇文煊、宇文晔坐在边角席中,离舞台甚远,宇文樱道:“大哥,二哥,我要去找三姐。” 宇文煊考虑了一下,道:“今日人多势多,贸贸前去太过明显了,还是再找机会吧。” 宇文樱小声道:“既然顺利入宫了,便不需要再顾及太多,我想知道三姐是怎么安排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宇文晔探过头,问道:“奇怪什么?” 宇文樱若有所思道:“这次竟然有这么多的国家使臣都顺利进京,这表示异域的设伏失败,也或者惰皇放弃了这次行动,无论哪一种都脱离了我们原先的计划,所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宇文煊与宇文晔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忧虑。 其实这个问题在宇文樱提出之前,他们都考虑到了,只是当时如脱缰之马,根本无法控制行动。 “惰皇意在破坏诸国联姻,此次除朝渊国之外,另几大强国东皇、天元、鬼蜮等皆有意联盟,若强强联手,于异域而言绝非幸事。”宇文煊道。 这厢宇文三兄妹正在商讨阴谋,那厢虞子婴突地望天,只见晴空万里的天空飘来几缕乌丝云,如同绸带飘飘曲曲,她抿了抿嘴角,阔袖下暗中指算一番,神色一怔。 “天灾已蔓延至国都了,连真龙之气都无法完全抵御……”她暗忖,自从九洲气运衰败,各国皆遭重灾,恐怕他们只当是偶然,眼下连燕京亦不可避免,看来灭世第一波天灾即将大规模席卷而来。 下一秒,一阵闷雷晴天轰响从天心滚滚而过,狂风呼啸,天地像罩了一张黑色大布,阴沉沉地。 “咦,怎么一下就暗了?” “难道要下雨了?刚才分明还是火红大太阳……” 众人纷纷仰望天空。 却不料,下一秒硕大无比的滚滚冰雹从天而降,那像鸡蛋大小的冰雹冰球呼啸而下,“啪”的一声砸在广场之上碎个粉碎,众人一见皆吓得纷纷跑出帐蓬席座,那呼啸的声音,仿佛从耳旁刮过发出一阵嗡嗡作响。 “天啊,冰雹!是冰雹!” “竟这么大一个,砸死人啦!救命,救命啊!” 九洲境内自然亦发生过区域内的冰雹气候,虽然范围不大,但大部份人都曾耳闻过,“冰雹”二字所带来的灾难绝对是令人心惊胆颤的。 朝渊国的东厂与锦衣卫见这情景,当即紧张吹角号的吹号,喊的喊:“众位,快进殿内!下冰雹啦!” 这冰雹先是一颗二颗三颗……七八颗,至颗颗无数大冰雹密集砸落,那木扎搭起的帐蓬席座轰呯被砸得断柱破洞,无力支撑直接倒塌一地,地面上砸的碎冰融在刚才太阳烤炙的地面化成细腻的水,奔跑中的人脚底打滑接二连三跌倒,仰头便被天上的冰雹砸得头晕眼花,满脸的血肿包。 这时,冰雹越下越密,夹着阵阵暴雨,打得屋上的瓦片噼里啪啦作响,风越刮越狂,广场飞檐殿宇之后的大树都被吹得前俯后仰。 蒙蒙的水气像是烟雾,阻碍着众人连前路都看不清了,周围传来一片哀嚎惨叫不绝于耳,先前的冰雹只有鸡蛋大小,眼下却有拳头足量,一砸下来连逃都逃脱不及,直接便是满头的血,甚至有些柔弱的人直接被活生生砸死当场。 “晓凤,快走!”牧骊歌脸色大变,一时也找不着趁手的东西,便用力一把扯下竹帘卷挡在虞子婴身上,拖着她便冲进冰雹雨中,朝着最近的朝和殿奔跑而去。 一路穿缝夹道,一路挡头飞奔。 虞子婴心中另有打算,她视线如同电光火石般捕捉到一处,假意趔趄一下,摔倒时挣开了牧骊歌的手,如她所料四周奔走逃命的人流奔腾冲撞,瞬眼间便将人淹没其中。 “晓凤!” 虞子婴的目的便是趁乱接近北疆国使臣,伺机夺走他怀中的千蕊珠干花——如此天作良机,没有比眼前更适合的机会了。 如这种人慌马乱的场景之中,人人都抱头逃命,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反常举动,或许亦有人看到,不过虞子婴身披竹卷帘,大半具身躯都掩在其下,混乱之中倒也没有人能够一眼辨认得出来。 她就似离弦之箭般疾冲一处,正是北疆国使臣所在的席位,那席位早已砸塌,一片废墟之中无人,濛濛视线之中,她无法辨认远处的人真实面目,所幸北疆国使臣的打扮荒诞却极易凸现,虞子婴很快便寻到南疆国一群护卫护送时着使臣尽量避不开人流,跌跌撞撞奋力朝前。 这冰雹似雨滴砸落,令人躲无可躲,即使武功高强之人,亦是难以避开的,除非能将真气练至臻之境,内气外放则可形成罡气阻挡,但人的内力有限,形为罡气十分耗损真气,亦坚持不了几个瞬息。 那南疆国使臣似不懂武艺,只能靠着那群侍卫尽力抗下全部冲击力,就在虞子婴瞅准时机准备装成无意间靠近北疆国使臣的时候,突然从角落处冒出一名身材纤弱无害的身影,是一名及笄女子,摸约十六、七岁,穿着一袭橘粉宫装,虞子婴并不认得她,说明她并非诸国派来联姻的公主。 只见她袖露一截寒光,面露凶煞之气,便趁着所有人不留意,朝着北疆国使臣猛地撞去。 刺客?! 虞子婴在那一刻在心中衡量起救与不救所造成的结果。 救下,趁着身体接触其间,将千蕊珠干花顺走。 不救,趁其受伤不治,从尸体上摸夺走。 就在她犹豫其间,竟看有一人似风卷残云般恐怖气势朝着他们这厢飞掠而来,风在咆哮,他速度极快,如残影瞬闪而过,那雨水冰雹尚未碰及他那一身蟒绿衣角,便被辗轧了个粉碎,冰石摧冰,森然气吞四象。 要说这携带着一身气势磅礴而来的不是景帝贪婪,是谁! 虞子婴微瞠眼眶,黑瞳紧盯着逐渐逼近的景帝,心中不住疑问刷屏——这种时候他跑来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第十五章 燕京风云(十二) 正因景帝的出场,促使了虞子婴当即做出了一个反射性的决定。 她一把扯下身上盖着的竹卷帘,这竹卷帘约有一人长,双臂展般宽,她呈投射状一甩就兜在那刺客身上,只听一声娇客吓的哎呦!一声,虞子婴顷刻已欺近,十分凶残地一脚揣蹬向她的屁股,别说那肉肉翘起的屁股还十分有弹性,虞子婴一系列动作后,在百忙之中对此感慨一句。 “小心!” 虞子婴扭身一挤,便已大刀阔斧地占领了北疆国使臣身后那一旮瘩位置,她暗中操纵冰雹直线轴砸落的角度,专挑狠、准、稳三字,只待那些个北疆国侍卫发现问题蓦然回首之际,将其一个二个啪啪啪地砸个四脚朝天晕厥过去。 那北疆国使臣罩着黑衣斗篷,那斗篷亦不知是何材质制成,华贵厚重似黑绒般将一切亮度吸纳,裁剪修长,他缓缓转身,似游鳞平滑丝绒般波纹涟漪,它既能挡风挡雨,更能缓冲一定的冰雹力度。 好货!虞子婴眼精,扫一眼便鉴定完毕。 那北疆使臣似吓懵了一般,竟不言不语,杵立在那里,若非他脚跟旁有一座瞭望号角塔架阻挡了部分冲击力,他怕是要跟那群被砸出个好歹的人一同作伴了。 虞子婴三下五除二,假意似被人流挤冲撞过来,手臂灵巧滑入他的斗篷内,意在摸索出装着千蕊珠干花的白玉棺,然而耳畔突地似飘过一声暧昧低靡却又柔腻如丝的笑声,似湿濡软滑的物体舐舔过人体最敏感的部位,瞬间头皮一麻,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虞子婴一滞,略带僵缓地抬起头来,忽闪着浓密睫毛,无辜地定定看向北疆国使臣。 北疆国使臣面罩兜檐帽,面目背光阴于暗处,即使这样,她仍旧看出他脸上戴了一张面具,一张拥有美人尖下颌的漆黑面具,面具并无别的装饰,只有左眼下角镶了一颗水钻泪滴,妖异,魅冷,他垂头合目,如碑如雕塑般承受着雨雹洗礼。 那潮湿的水线埂埂着他背上黑衣金黄斑驳的暗隐花纹,跟那沉闷的天空遥遥相应,造成一种层叠、杂乱,翳翳又和谐的色调。 虞子婴心脏一阵噗通噗通地跳着,就像那节奏被搅乱的四面埋伏。 他依旧保持着刚才那木桩子似杵神的模样,虞子婴心底滑过一丝怀疑,刚才的笑声……咚咚咚噼里啪啦一阵,直到又是一坨人间厉器冰雹啪哒一声砸歪了他的脑袋,他才委委屈屈地闷哼一声,这一声痛吟与刚才那道似天边传来的柔腻邪性声音迥然不同,然而却唤醒了虞子婴游走的神智。 “有刺客!”虞子婴倏地一下指向刚才那个被她踢飞撞晕的刺客,顿时觉得她的语气太高亢些,便隐了隐情绪,一脸认真严肃地适时表达一下对受害者的关怀:“你没事吧?” 北疆国使扶着被砸得晕晕了脑袋晃了晃,甩头期间有几滴血珠从他身上溅到虞子婴白皙的脸颊上,她不由得嘴角一抽。 ——这是被砸破脑袋了吧! “哦。”北疆国使臣有些木木地应了一声,接着啪啪啪啪又是一阵劈天盖地,砸得他一跌一陂。 虞子婴眼睛徒然一亮,她脑中瞬间便生成了一个主意,当人的脑袋受到重击时,一般全造成头晕,头痛,甚至脑震荡的现象,刚才的试探令她把握不住他究竟有几斤几两,最好的方法就是留着他出去再砸几下,将人砸傻了,这样才能令他失去防备性。 为防止他用手遮挡住脑袋,虞子婴十分主动地牵起他一只手,他的手垂藏在斗篷之下,虞子婴估摸着位置一摸进去,很顺利地逮着一只触感十分美好的爪子,将人攥紧,喊了一声快逃便拖着人一块儿跑了起来。 “主子!” 从身后传来一声惊呼,虞子婴眸中凶光一瞥,用脚尖不经意扫飞一颗砸地的冰雹,那尚未爬起来的北疆国使臣当即被仰头一撞,哎哟一声又摔个四脚朝天,额头肿起一个红果大包,头一歪再度魂飞了。 显然北疆国的侍卫是救不了这个被凶残犯人劫持在手的主子了。 科学证明,跑的时候比原地站着淋的雨多,以据推论,一个人跑起来遭砸到的冰雹数量亦会相对而多,夹着密集绵雨的冰雹时密时稀,虞子婴专挑那些没有建筑或物体阻碍的位置跑。 偏生那些位置亦是人流量最少的地方,她跑起来也顺畅些。 她皮糙肉厚,倒是不怕冰雹砸,只需将背脊微躬起,脑心朝下,尽量要避开身上要害就行,她甚至悄悄地蓄起一层罡气将脑袋护住,接着心无旁鹜地拖着北疆使臣转原地转圈圈。 别的人瞧见,只当她是惊慌失措之下,如盲头苍蝇逃命的举动。 “呃!”啪啪啪。 “啊!”啪啪啪啪。 “唔!”啪啪啪啪啪啪。 虞子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怪异的声响,那似拳头打进肉里的声音,却是被冰雹砸的,每砸中疼痛的位置与她肌肤相贴的位置便传来一阵痉挛的抽搐感,虞子婴紧拽着他的手腕,那被握着的手腕温度渐渐冰冷,透过指尖凉进了她的血液中。 莫名地……她脚步停缓了下来。 她一回头,身后之人亦停了下来,原来从刚才奔跑开始,那些该砸向她的冰雹都一并被他揽了下来,这一路跑来,她除了淋湿了鬓角与裙摆,竟没伤着一处。 ——干坏事的时候遭遇以德抱怨的圣父,这种卧了个槽的复杂情绪该肿么破! 不等虞子婴想出个子午丑酉的解决方案时,继之前那一批刺客失利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又蹿冒出一群刺客,他们没有蒙面,之中有朝渊国宫女装束,太监装束,侍卫将束的,零零碎碎约上百人,从广场各处瞅准时机,逮着落单的诸国使臣便像宰鸡一样给抹了脖子,鲜血溅了一地,与雨水潺潺成小溪流动。 这群人完全就是一群死士,从那不蒙面不掩饰自已的身份便可推断得出,他们头戴一顶尖顶圆廓草帽,两根绳带绑于下颌间,恰好能够阻挡那砸落的冰雹,久了自然亦是承受不住那重击,可看这冰雹渐消的趋势,恐怕亦过不了多久便会停了。 景帝试阅与盛请诸国宴会上,竟然是谁事先埋伏下杀手,策划了这一次刺杀呢? 虞子婴第一反应这幕后BOSS是那不给命就捣乱的倒霉催惰皇,毕竟除了她之外,她只认识一个惰皇与一个无相能够懂得掐算占筮卜,眼下这群杀手装备齐全很难令人相信他们是临时趁着天灾降临祸害众生一把。 无相与惰两人,虞子婴自然是更相信无相,所以怀疑目标自然落在惰皇身上,不过事情若朝深了思,她又觉得事有蹊跷。 从旗杆断裂的时候开始她便有了即将出事的预感,眼下预感成为现实时,她有一种其实幕后操纵之人的眼睛其实就隐藏在诸国之中感觉。 呃啊!一声从齿缝间溢哼而出的痛声令虞子婴视线转向北疆国使臣。 她嗅到一股血猩之气从他身上飘来,他生得高,但风起衣紧勾勒下的身躯线条却并不伟岸,那精瘦腰肢,匀称骨骼撑起一副俊秀媚骨,他垂袍湿浸血染一地,虞子婴亦感觉到掌心一阵湿粘,松开他手腕,摊开一看,竟也是从他身上流出的血。 虞子婴嘴角倏地抿紧,伤成这样都没听他抱怨一句,这人脑子果然已经砸傻了吗? 虞子婴心中这般嘀咕着,然而她的手却像是脱离了脑子的控制,待危险接近他的时候,终于一把将他扯了过来,五指如钢钻般捏碎了一颗鸡蛋大小的冰雹,那碎冰稀落如冰晶坠落。 慢慢只剩细雨如幕纷飞,慢慢冰雹停下了,慢慢南疆国使臣支撑不了…… 北疆国就这样如蒲柳无力地倒靠在她肩胛处,厚绸的斗篷布料覆于她身,那冰凉丝丝的青丝滑落缠绕于她指间,含着甜腻的湿热气息细细绵绵呼洒在她耳后那一片白皙嫩肤上,痒,那痒意似沿着她全身的肌肤一寸一寸攀爬,于血液中一点一点地骚动,撩拨,逗弄。 此刻虞子婴尚不知道,有世上有这么一种男人,他即使是冷冰冰地站在那里,即便他一句话都不说,都能如同一颗强力春药,诱惑着世人为他疯狂,为他堕入欲海炼狱。 对*的理解仅有过两次经验的稚少女,一时对浑身血液都要燃炙起来的感觉无所适从,心头似有一把火焚烧着理解,消融着她冰冷心肠…… 虞子婴的心跳再度噗通跳了一下,茫然不解地压抑着身体的本能反应,然后她耳畔再度飘过之前听到的那一道令人鸡皮疙瘩都冒起的笑声,那笑声妖异。 虞子婴蓦然惊醒,就像是被人猛地撕裂开眼前那一幅虚假旖旎朦胧画卷,露出那狰狞的真实面目,她眸色一厉,顾不上其它,眼瞧着时机正好,她准备趁他病夺他千蕊珠干花。 然而,一只柔腻如无骨的修长手掌恰好轻落于她手背之上,那如同上好丝绸般舒服的触感轻滑过她的手背,似柳枝掠过湖面,泛起丝丝涟漪,亦不知道他何时褪下了手套,直接用那只凭想象都能够描绘得出品相具佳的手,悄然无息地滑入她手腕,隐有顺势直捣更深处、更隐晦的意图…… “我好欢喜……你终究是舍不得取了我性命……你要的,我下次便给你……现下我忍得厉害,让我摸摸可好?” 那如同艳鬼勾魂般呢喃的声音,那尾音带着一种性感难耐的轻颤,瞬间激起虞子婴背脊泛起一阵阵透骨的凉意。 神么“舍不得取你性命”神么“忍得厉害”神么“摸摸可好”?这种丢了节操还朝上猛踩几脚丧心病狂的话,你敢说得再理直气壮一点么?! 她虽不惧变态,可她肯定自己是不擅长应付妖孽性的变态! 这种人脸皮厚,足有城墙般硬度,不怕任何毒舌精神攻击,这种人武力值高,不怕枪炮剑戟,且水火不浸,这种人还不惧生死,像这样拿着命来玩来泡妞也能面不改色…… 一旦被这种人粘上,那就是比狗屁膏药还难撕得下来,比背后灵更难以躲避得了。 虞子婴眼下就像策划一夜闯入门庭的贼人,却不料刚入房门便被主人家关门放狗逮个正着,接着扒拉扒拉地绑起来扔上床,便准备拆骨吃肉。 这已经不是拿错剧本走错场地这么简单的一回事了,这简直就是拿着别人篡写好的剧本演了一出被自坑的剧情! 想着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这厮分明就是故意将白玉棺摔落,然后露出千蕊珠干花引她上钩! 难怪刚才他二话不说便跟着她跑,难怪刚才他看到那些侍卫被虐得惨兮兮亦不管不顾,难怪…… 眼下虞子婴只有一种感受——那就是她很想跺了刚才为他伸出的那一只手! 惦记着被占便宜的贞洁,猛地推开他,虞子婴盯着他黑瞳一凛,变得寒光闪闪,似钢铁一般。 ——既然砸不死他,她可以捧死他!虞暴力隐隐有呲牙咬人的征兆。 —— 广场上迅速派遣来了大批锦衣卫与精兵,施救的施救,防暴的防暴,刺客除了一开始嚣张蹦哒几下,便直接被一道暴虐之气通通绞杀干净了。 本来刺客已经将虞子婴跟北疆国使臣两只落单的落汤鸡包抄击杀的,可惜当战力值五的刺客遇上战力值S+以上的景帝暴群,瞬间便被直接湮没成渣渣。 刚才太过专注偷盗摸摸之事,忽略了许多,像是被冰雹砸伤的诸国使臣被朝渊国派下的东厂侍卫救治的救治,抬的抬走,冰雹一歇,御医出没巡走。 虽然一开始大伙因本能都奔走相逃,但基本上大多数人还是带了脑袋出门,眼瞧着根本逃不了了,便就地偷了个巧,纷纷躲在墙角根处一蹲抱头,保护好脑袋腹部,也就顶多受些皮肉伤罢了,不至于被砸个脑袋开花。 后来刺客冒出来,见人就捅,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着实利索宰人的架势吓尿了众国使臣,便又开始了一窝蜂的跑蹿,也因此骚乱引来了景帝带兵亲自前来剿灭。 景帝那斓亲自带着十二鲸铁骑前来控制好局面,他神明威武用一根手指便捏死了那群作死的刺客,绿蟒长袍迎风猎猎,斜长眼眸微微朝鬓角挑去,却是没有理会北疆国使臣,径直一掠如同老鹰伏抓一把逮住虞子婴这只小鸡,便朝着机械舞台而去。 北疆国使臣则被鲸铁骑护送上马,朝着景帝方向哒哒而去,至于其它人则被东厂、锦衣卫陆续清场带离…… 虞小鸡很郁闷,从靠近北疆国使臣后便一直郁闷,眼下被那斓老鹰逮小鸡更郁闷,她不得不猜测一个令她会很头痛的问题——他是不是已经认出她来了? 虞小鸡板着小脸,本该霸气鄙睨愚蠢凡人的表情却因此刻不雅的姿势而大大折扣,任谁被拎着后领,扯着飞来飞去也摆脱不了那副蠢样吧。 她倒是想反抗,但她是有职业道德的,扮一样则坚持一样,像不像另说,眼下她是宝黛公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所以她不能反抗,只能装惊吓,就算不能应景地尖叫几声,至少也敢保持缄默惊吓呆状。 很快她发现被老天虐了一遍的广场基本清场完毕,甚至连锦衣卫与东厂的人都摒退了,她看到了安好无缺的怒、一身尤带寒霜之杀戮的嫉妒、保持着高岭之花的傲慢,他们三人倒是游刃有余地飞跃而至。 渐渐细绵雾雨断线,天空雾霾散去,舞台四人呈东南西北四角对立而站。 虞子婴感觉脚触地面,睁眼一扫——当即眼神微滞。 什么情况,一群高上大的蛇精病竟然就此汇合了! 怒身着一袭绿榄青纱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火纹在绿衣上若影若现。以金冠将一拢黑直长发高高的遂在脑后,眉下黑色眼瞳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直挺鼻梁下唇色绯然。 他视线不着痕迹瞄了一眼虞子婴,暗色一瞬即逝,便是看着景帝促狭一笑:“哈,景帝倒是什么时候这般懂得怜香惜玉了,一直拽着人家姑娘家不放,难道已经决定娶她了?” 傲慢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肩披狐尾绒毛,华丽而冷淡的紫眸瞥了虞子婴一眼,那与X光一般透视的视线打量,轻视嫌弃意味不言而喻。 那一头被吹乱的头发,衣衫不整,带着血渍、妆容失色的面容,即使曾经有十分姿色,眼下也只余三分,自然惹得微带洁癖又目中无人的傲慢侯爷不喜。 比起傲慢眼中的轻视,人嫉殿更绝,直接无视,他阴恻恻地扫了一眼景帝,面着半只眼罩的面容清瞿削冷,颧骨微突,下颌尖细似狐,虞子婴这般近距离地打量他,才发现他着实瘦得厉害,那宽大的衣袍就像挂在他身上似的,也不知道这段日子他是怎么将自己折腾成这么一副骷髅的模样。 感知的虞子婴的视线,嫉蓦地看过去,那眼神就像毒蛇般粹毒,冷渗渗的,无一丝温度,虞子婴一怔,一时之间竟忘了回避,就这般直直与他对视。 嫉妒眸底霎时滑过一丝意外,他眯了眯睫毛,碧绿的眸子仿佛冷血动物一般危险——显然他料到这个被景帝拎在手上的女人能够在他的视线下不偏不移,那如同千捶百炼下冲刷而成的坚硬岩石,很纯粹的黑色,几近看不见瞳孔颜色,黑白分明。 他那双在纤密的睫毛下面显得阴暗了的碧眸锐尖而锋利地盯在她的脸上,好像古怪在辨认什么一样。 虞子婴一警神,便耷拉下眼皮,这才隔断了对方的探寻。 景帝用十分昂贵的视线扫视了他们一眼,语气不善而低沉:“你们以为本帝是邀请你们来闲聊的话,那只能说明你们想太多了,想必你们也该收到来自清虚观传来的灭世警启。” 傲慢蹙眉:“灭世是异域做的?” 怒是知道真相的,或是知道部分真相的,他启声道:“此事跟异域无关,至少不是主因,你等可知道九洲之外的殷圣?” “且慢!”傲慢冷冷地瞥向虞子婴,语调高傲拖慢道:“我等议事,这般大剌剌让这么一个无知妇人待在这里,你们难道不觉不妥吗?” “她听不到。”景帝连眉梢都懒得施舍给虞子婴一眼,直接封了她的五识,便随手径直扔开,接着视线强压威迫笔直射向被十二鲸铁骑送过来的北疆国使臣。 “北疆国使臣?*,你既然已经不知廉耻地来了,像这样继续藏头露尾若能算得是一种别样的乐趣的话,或许我真该派一位御医来治治你那只懂得拿来装春宫的脑子了。” 此话一落,另外三人气息骤然一变,接着视线齐刷刷地盯在那名全身包得掩饰的北疆国使臣。   ☆、第十六章 燕京风云(十三) *?!虞子婴那一张本就刻板的小脸倏地一下就僵成了雕塑。 这……这厮果然早就看穿了她的身份!她就说这像背后灵不知耻地粘上来的感觉肿么这么熟悉,原来疑是“故人”来! 眼下连“*”都现身了,七罪病友一聚,必是为商议一番病态衍生而出之歪事,虞子婴伪装缺了五识,自动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最低最低…… 看着由十二鲸铁骑哒哒护送而来的*,他微垂颈项,春风拂露轻盈不自持,他一动,云袖轻摆招蝶舞,纤腰慢拧飘丝绦,从马背上一蹬,如展翅白翎无暇的丹顶鹤般袅袅而跃至舞台。 此刻,他已不需要扮猪吃老虎了,先前那一身低敛平常如水滴的气息骤然变化,那通体气质发生了质的变化,那是一种极具渲染色彩、强烈摄夺人眼球的存在感,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此刻他便是那海,他便是那洋。 “嗳~就知道这粗浅伪装是瞒不住景帝陛下,但能逮住一只令人心痒难耐的小猫便已心满意足了……另外,不管这灭世是由何人推动,眼下九洲已内忧外患却是没错的。” 如琴音般极具特质的嗓音娓娓动,甜腻暗哑,听十分来分神秘而遥远,虞子婴耳尖,却听不出先前他靠近自己时,那一种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性感荷尔蒙的颤动音调。 ——对着一群雄性爷儿们,除非*直接歪了,否则哪会刻意用靡靡音色去诱惑他们…… “殷圣?囚徒监狱……”低哑粗砺的声音,正是少年变色期间独特的嗓音,嫉殿脸苍白的脸上浮起一道诡谲的绯红,衬得那一双宝石般水透碧眸闪烁着绿光,宛如怨死讨债的恶鬼。 东皇国的嫉殿会听说“殷圣”并不稀奇,只因东皇国的藏经阁内收藏的史卷典史却是比任何一国都厚,曾几何时在很小的时候他也是一名上学好进熟读国史风俗境外文学的好童鞋,即使后来变态中二病了,但脑中刻下的东西也是随便想丢也是丢不掉的。 “怎么讲?”怒神色严肃地问道。 嫉斜睨了他一眼,看众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浇铸在他身上,喉中骨结凹凸处发出一种类似嘲弄的咕噜阴冷的声音,他桀桀桀地低头怪笑几声,那斜斜覆下的碎发撒下一片阴影。 “天欲灭其人,必先欲其狂……”傲慢拢了拢镶金线袖袍,挺直背脊,瞥了嫉一眼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句。 嫉蓦地抬头,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阴冷,那鬼戾的表情瞬间将四周的平均气温拉扯下降了十几席,杀意凛凛。 要说这两人的不对盘早在呼鄂城时便结下了。 更准确来说,皆因一个不靠谱的女人结下的。 傲慢不惊不惧,浅笑勾唇,瑰丽华美的绯唇似露珠般诱人,那高岭之花般矜贵之态几乎令他脱离了人类可触及的范畴,他是诸神伏邪,他是那高高俯视愚蠢凡人的尊贵之神。 ——一恶鬼,一神精,这两只都快幻化成最真实质的形态了! 虞子婴目光转过去,不喜不怒无动无波,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 “哟~闹内讧还嫌太早了点儿吧,好了好了,要闹你们私底下去斗个你死我活吧,眼下咱们还是心平静气地谈谈灭世困局吧,这天灾之后,十有*接着便是*,救灾与安定人心,这都必须我等紧密联合在一起使力,如果你们真不在意自已的国家毁灭,那又何必千里迢迢跑这一趟呢?”怒摊了摊手,那随意的话语,就像是地酒楼啜着小酒搂着美艳小妞,跟一群病友胡侃。 咻咻咻咻——眼刀犀利,刚才用眼神相互厮杀的两人,此刻一众志成城地剜向他。 “嫉。”贪婪淡淡地道。 嫉捏拳深吸一口气,板着脸,语声硬绷绷地开始缓缓述说道:“史典记载着数百年,曾有一支叫殷圣的民族,他们居住在诸神寂,那个时候诸宗百家盛行,三教九流遍布,时局十分复杂,诸族藩王的势力威胁着国家集权统治,而就在此时殷圣一族仅数百人,却能从诸族中脱颖而出,以强势霸道之态踩临于诸国之……” “首殷圣的族人每一个都拥着很强的能力,无论是智力与武力,都不是别的种族能够媲美,正因如此,殷圣对别的不如他们的种族十分排外且鄙视,正因为他们有资格傲,所以他们能肆意践踏别国,亦是因为他们有资格奢侈,所以他们草菅人命,独断专治……但别国与别的种族都不是逆来顺受的傻子。” “虽然他们对付不了他们,但所谓刚极则折,正因为他们那狂傲肆无忌惮的性子,令他们众判亲离,诸国宗族竟选择了一同联手,他们为殷圣量身打造下了一个陷阱,就这样才将他们驱赶至了囚徒监狱永世监禁……” 虞子婴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地暗中毒舌吐槽——这就是人们常言的所谓聪明机智到没朋友,最后被一群臭皮匠一锅端了故事的现实写照吗? 虞子婴意外从嫉的嘴里得到了更多关于殷圣消息,才更明白清楚殷圣当初是如何作孽才会人驱赶出九洲,可因此虞子婴却感觉心中的压力更重了。 数百年前殷圣便独帜一霸九洲,这说明殷圣的族人的确拥有非凡的实力,但数百年他们都宁愿放弃自由默默地潜伏在暗处,不愿意露一丁点儿危险复出,这如同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殷圣这群流氓既有文化又武力值爆表,且耐性十足地一步一步地部署,一吞就想全部吞下。 眼下终于让他们等到攻陷九洲的成熟时机了,诸国势力终于达到饱和状态开始蠢蠢欲动,利用七煞煞气聚阵灭世,可谓是汇天时、地利、人和,如果这样他们都还赢不了,估计也觉得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了。 事情好像……越来越棘手了,所有好处都让他们占去了,九洲人民该拿什么来拯救自己这条小命呢? 这个问题不仅虞子婴在想,其余几位被人利用,算是躺着中枪的七罪亦在一同思考。 *看他们都沉默下来,轻摇步履,仰首望天,举之略有妖意,却未见媚态,妩然一段风姿:“北疆国目前供奉着九洲大陆仅剩的一位巫祖,他用一身修为曾为九洲灭世筮卜出一卦,他言若想顺利渡过此次难关,却非一人之力能够办得到……还记得那个邋遢老道替我们七个人算出的命格吗?” “七罪——傲慢、妒忌、愤怒、懒惰、贪婪、贪食及*,我们七人代表着这世上最恶的感情衍生出的罪行,我们七人本就是顺应天命为灭世而生,破命亡命,世灭人亡。”傲慢用着最美最华丽的咏叹调带着嘲讽意味而道。 这话朝粗了理解就是:上天降下他们七只精神病来灭世,等这世灭了,他们也就功德圆满可以上去跟诸神,呃,或者是下去跟魔神们团聚了。 “哈啊,本殿本以为你们对灭不灭世这种无聊的事情根本就无动于衷,甚至会觉得这样肮脏恶心的世界毁掉亦无所谓。”嫉扯了扯帽檐,讥讽的嘴角隐藏在暗处,只能说不愧是嫉妒,随便一句话都能够带着一股浓浓叛逆的中二少年味道。 “既然如此你来这里干什么……”*顿了一下,如凌迟般一刀一刀地划过其它几人,灿花舌毒:“你们来这里又是为什么?” 噗——直接一言诛心。 “……”气氛一瞬间陷入了零度沉默。 是啊,他们本就厌世恶世,本性亦几近绝情绝爱,像这种灭世游戏不去参与一脚就算好的了,现在竟荒谬地生出了想救世的想法……哈,为什么呢? 除了景帝跟*,其余几人都震愣着表情,失神茫然地望着某一处空气,怒眸光暽晃一闪,极缓极轻,似像确认什么,又似地估量什么,看了虞子婴一眼。 她就安静地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一头黑瀑长发垂泻而下,白皙颀长的脖颈如天鹅般,整个人像是褪尽了一切光芒,无色、无味,寡淡而浅漠,形似木雕石塑,明明已变成那样不起眼的存在,但他却几乎要用尽全部地力量才能够艰难地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每次只要有她在,所有人便会成为她的风景,而她则会成为他的风景,深深地吸附住他全部的目光,难以自拔。 此时,景帝冷着一张扑克脸,用一种给犯人定罪般笃定的语气道:“你们既然都有了一颗想守护的心,便是有了辖制,心若不自由,人却要如何解脱?” 这话一落,所有人都如同遭雷殛,彻底呆了。 那一刻他们突然感悟透了,原来他们并没有变,依旧对这个世界充满嫌弃,只是心中多了那么一个人。 而正是因为有这个人的痕迹,所以他们不愿意毁掉这个有她的世界,谁都不愿意去那个没有她存在的世界,因此他们对这个没有好感的世界,不知何时就有了一种以前没有过的眷恋,有了一种不舍…… “恭喜你们……白活了十几二十年,才好不容易能够拥有了一件想得到的东西,所以为此请不惜一切地守护这片大陆,诸位……罪友。”*语调抑扬顿挫,像开宴会时那故作高亢拿捏着腔调的语气,只是这话中却饱含了另一种不为人知的深意。 竞争还真是意外地激烈啊,这几人明明互相都看对方不顺眼,却愿意暂时搁下一切来商讨合作之事,全是为了一个人……想到这里,*藏在黑尖美人泪面具的双眸,那是一双非常浅淡的茶色瞳人,纤纤翩绖如鹤羽密长,忽扇之间,难以掩饰的妖艳从那微微上吊的眼眸中流转出来。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一二三木头人”的虞子婴,愉悦雅趣地低笑了起来。 可惜啊,人就在他们面前,却相见不相识,这群愚钝之人怎么配与他*相争呢? “刚才你的话恐怕还没有说全吧,北疆国的巫祖难道就没有算出灭世的解决之道?”景帝贪婪狭长的凤眸微眯,眸光锐利地注视着*。 *这才转向景帝,相比起其它人,景帝这个不论是从年龄还是阅历都十分老练深沉的男人,总不为任何人牵着走,显得那般难以摸透,这个男人不仅拥有足够的学识与修养,更拥有绝对的势力与力量。 这样的男人,足以令世上所有的女人为之疯狂追逐,只要他愿意的话……像是被现实撞了一下腰,*方才那一片愉悦快感瞬间像是潮退般,消失的干干净净,他稍稍郁闷地暗忖,有贪婪在,他想将他的小猫完全地藏起来,着实需要费尽心思啊。 “自然有。”*拂了拂袖,歪头浅笑:“他告诉我只有王者方能破除咱们这注定悲剧的命格,王者是指什么身份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就是腾蛇皇族,随着灭世来临,腾蛇七宗亦相继现世,腾蛇皇族……必定还活着,也只有她才能够令九洲大陆在绝处之中拥有一线生机。” 王者一说基本上七罪都是知道的,只是大部分内容他们从来都不曾相信过,不过只是为一份野心才行动寻人罢了。 嫉回过神来,他听着皱眉,哼嗤一声:“腾蛇皇族?嗤,若当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你们寻了这么多年怎么都没找到?” “或许真的出现了也不一定,前段时间不就听闻惰寻到了一位腾蛇皇族并将人带走了。”傲慢扬了扬下颌,提醒道。 景帝贪婪敛容,阴下神色:“这么说人是在惰手中?” “可别又是一个假冒伪劣的货。”怒耸耸肩,不以为然。 “是与不是,只需将人抓回来一查便知究竟。”傲慢看着他们,漫不经心地轻柔抚了抚肩上狐毛。 *突然问道:“对了,这次刺客是谁派来的?” “百鸟国,若没料错的话他们应该都是殷圣的人。”景帝贪婪冷笑一声。 “婪,你特地将诸国聚拢,莫非早就查察到异样了?”怒问道。 景帝视线闪烁了一下,道:“……并不是为此事。” ——那是为了何事? 所有人心底同时冒出了这一句疑问。 —— 几人商议一番,便各自准备打道离开,虞子婴听够了消息也等着被解放,却不料这几个病人突然齐齐病发了都不走,齐刷刷地盯着她。 饶是镇定从容如磐石的虞子婴,被几双压迫力十足的眼睛盯着,脑后亦不由默默流下一滴汗,但她却保持着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说不得,触不到,缺了五识的模样。 但显然她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忘了一个突然缺少五识的人,能表现得这么安静吗?她以为世人都跟她一个拥有处世不惊这项作弊器吗?若是一般人,突然变成一个植物人一样,这不得吓得惊惶失措,可她的表情却太安静了,也难怪会惹人怀疑。 “她……景帝打算怎么办呢?”*走上前,戴着黑手套的修长手指伸出,想调戏调戏小姑娘那白嫩下巴。 但却在半途被怒截道了。 他对着*,笑得一派无心机:“这是瑛皇国的宝黛公主,这次我是与她一道进的京,倒是算得上存了几分情宜,人嘛,就不劳烦众驾了,就由我带走了……” *哎了一声,反手攥住他的手腕,软软柔腔却带着绝不退却的势在必得:“原来是宝黛公主啊~刚才她英勇无比地救了我,我还没有报答,我想我有义务带她回去先疗伤,再送回去……” “眼瞎了吧,这么一个丑八怪也值得你们争来争去,还是直接一刀杀了更省事。”嫉盯着虞子婴,磨刀霍霍中。 傲慢抚了抚绯红嘴角,贵族式傲慢地嗤笑一声:“真难看啊……若是本殿便绝不会为这么一个女子失了礼仪的。” *却用一种古怪(幸灾乐祸)的眼神睨了他一眼——等你知道这被你嫌弃的人是谁后,恐怕抢得最凶的那个就是你了。 然后,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就在他们两人争论不休,两人旁观推墙的时候,景帝却早已先一步下手。 “既然是来参加寡人的选妃,人自是由寡人亲自交还给黎帝,你们且先回去吧。” 景帝直接重新拎起虞小鸡,绿蟒袍飘逸洒脱,一纵便准确飞跨上高头骏马,一挥袖,便带着十二鲸铁骑威风凛凛,扬尘而去。 “……”被留下的四人齐啊呸——太阴险了! —— 话说虞小鸡再次落入那斓鹰手中,便一直很安静,亦很乖巧,只因她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一般只要她不说话,不搞阴谋诡计的时候,其实都很木讷安静,倒不需要刻意去装。 因为一时搞不清楚景帝的意图,最后她决定,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这也是俗称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她曾侥幸地猜测过那斓将她带走后,便会唤来牧骊歌直接将她领回去,但最后得知真相的她沉默得更厉害了。 他将她马不停蹄地带到了“龙泉宫”,十二鲸铁骑至内宫范围便不再追随,此乃宫中男人禁地,于是只有景帝一路策马带着虞小鸡穿宫走廊,惊得一路美婢太监宫娥目瞪口呆,连忙让路。 敢如此嚣张,如无人之境地在皇宫中策马飞奔,舍景帝其谁! 来到“龙泉宫”时,虞子婴只感到意外,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龙泉宫”是用来做什么的,只是当景帝将她横行无人般带入奢华建筑内,摒退了众侍与太监宫娥,穿过主殿、侧殿来到精致而巧夺天宫般玉雕林立,干净得光可鉴人的御池时,看着那用白玉彻基,轻纱渺渺,雾气氤氲的清汤池时,她脑袋有那么一瞬间停顿了。 景帝根本也不顾及她是何反应,撂胳膊一扔,人便呈抛物线一样“扑通”一声掉下水,虞子婴便被摔进了汤浴池中,兜头的水顺势灌满了她的嘴鼻,她扑腾几下,连咽了几口水,才从水中浮了起来。 卧槽! 刚爬起来,脸上跟头发的水还没有流完,便看到景帝昂躯伫立如碑,神色高深莫测地注视着她,眸中不辨分毫情绪,无喜无怒,只剩一片冰雪尘封的冷峻。 “你这是想做什么?”一般情况下,被人如此粗暴地对待后,下意识都是这样问。 可虞子婴缺乏一般常识,她做事只会凭着她的想法来,所以她第一反应是:“难道你打算选我当妃子?” 她没有问他想做什么,而是直接给出她猜测他这么做的目的。 而她能这么猜也是有依据的,他将她带入后宫,并且亲自带到这浴汤池中,种种迹象皆表明,他也太没将她当成外人了! 然而景帝对她的话却佻了佻狭长眼俏,嘴角浮起一丝冷嘲的细纹:“是什么样的误会令你能够想出这样厚颜无耻的答案?” 虞子婴无视他的冷潮热讽,根据她的判断,点出事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且我还被你扔进了这后宫浴池之中,难道你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寡人行事从不依这章程,这只是为了将你快速洗干净后还给牧骊歌罢了……还是说,你臆想了种种,其实很想借此机会赖着嫁给本帝?”景帝步伐似优雅的豹,一步一步靠近池边,他低哑的磁性嗓音于空荡的浴室中响起,像一株热带丛林里危险的植物,兼具躁动的炙热和神秘的迷醉。 虞子婴表情一僵,似乎被景帝那十分强大的脑洞挫败折服了。   ☆、第十七章 凤霸夺龙(一) 眼下这种情况就像是龙虎博弈,弈棋如战场厮杀,虽不见硝烟弥漫生死血猩,却亦需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各自布下局等着对方主动跳下牢笼陷阱。 景帝悄无声息地观察着虞子婴,此刻的虞小鸡已变成了一只落汤鸡,发髻垂散,细柔顺滑的墨发湿辘辘地粘着白玉小脸颊上,洗尽铅华呈素姿,却依旧容颜最美韶华,衣湿粘肌薄透,那稚雏的曲线是如此生涩,似水一般清透妩人…… 若不剥开内脏肺腑,虞子婴这张脸极具欺诈性。 景帝视线如沾墨画笔将虞子婴全身上下描摹一遍后,嘴角勾起非常微小的弧度。 他这并不是在笑,只是翘着嘴角而已,眼底似旧冷漠而寡绝,这令他原本阴柔如魅的五官带起了一抹类似调侃的味道。 “怎么,无话可说了?” “景帝既然别无所图,且胸怀坦荡高风亮节的话,那么现在就该选择回避。”虞子婴如卫道士般指责道。 景帝阴了阴两排睫羽,却不回话,而是伸出一双如同艺术家般修长优美的手指去……去解刻纹饕餮吞宝玉腰带,然后毫无压力地褪袪身上浸湿的蟒绿阔袍,接着是无耻无下限的衮边滕纹饰单衣……最后只剩一件纯白质薄易撕的亵衣裹身,便若无其事地一步一步朝着雾霭邈淼的浴汤跨进…… 从他当着一名黄花大闺女脱衣服耍流氓启开始,虞子婴便瞪直了眼睛,当即肃立僵直,臆想中莫名有了一种被猫找来老鼠当三陪的诡异错觉。 不得不说,景帝眼下这透着浓浓的撕破脸皮的节奏风,令她进退两难。 哗啦~哗啦~他朝着浴汤中央缓缓靠近,那浮幽的苍青发丝冶曳于水面,白衣素净湿透,贴合在他修长艳丽而霸道昂挺身躯之上,他一动,便是一番隽美优雅之姿,不急不躁,不徐不缓,带着绝对的掌控力度朝着她不停欺近。 虞子婴微微蹙眉,身子本能地随着他靠近而仰后退着,避免等一下,被强逼着进行一场超出正常男女接触的关系。 “你……想强迫我?”虞子婴噏动着清冷唇瓣,歪头猜测道。 景帝极冷地嗤笑了一声,斜睨向她的那一眼的饱含的内容太多,但全部的中心思想只汇聚成一句话——蠢货,你想太多了。 虞子婴倒不觉得自己想太多,她第六感十分敏锐,她总觉得眼下的情况十分地不对劲,就像眼前有一层窗户纸,你也不肯捅破,我也不愿捅破,然后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隐忍着,试探着,纠结着,等着谁主动捅破这一层窗户纸,等着谁先主动认输投降。 “景帝,我已经清洗好了,你继续慢用。” 虞子婴选择了一招以退为进,她猜想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又准备做到哪一种地步。 虞子婴如游鱼一般警觉而矫健,身姿灵活地游过他身侧,尽量远离他触手可及的范围,一边暗自警惕着,他冷漠如雪峰冰川,入定了一般不动如山地看着她,虞子婴低垂着脑袋,头顶的一支发簪湿蕊,在水光中熠熠生辉,几乎牵动了景帝全部心神。 就在只剩最后一步就能够爬上岸时,虞子婴来不及多作想法,只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慢着”,然后便被一股强悍力道给她拽回水中,虞子婴直接撞入一个带着紫鸢幽香且滚烫的怀中,隔着薄薄衣衫几近肌肤相贴,他的温度与心跳脉搏都如数清晰地传递给了她。 凸,尼玛! “衣服都没脱,怎么能叫洗好了呢?”带着幽冷与魅惑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如同情人的耳鬓厮磨,那分明是低柔轻捻的语调却叫虞子婴感觉背后一阵凉飕飕的。 她双臂被反锁于背,她挣了挣,发现完全动弹不得,他很利索便脱掉她了的外衣…… 虞子婴冷声道:“我就这一套衣服,脱了穿什么?” 喂,完全搞错重点了好伐! 景帝那斓那滚烫的手心滑过虞子婴纤凹的腰间,大手顺着她那白嫩的小腿一路上划,最后按在她的小屁股上将她托起后,那斓比虞子婴高几近一个头多,这样一举便将虞子婴像孩子似地整个纳入怀中,他将下颌抵于她肩膀锁骨的凹陷处,一双铁灰色淡眼眸瞬间变得深邃而炙热,却又透着傲艳冰冷。 “寡人可以送你一百套。” “你……”虞子婴背靠着他的胸膛,脑袋被迫梗直挺着直视前方,无法看清楚身后他的神色面貌,即使两个人亲密无间地挨得这么久,几乎快融化为一体,但是却彼此不相见,就像……他不愿意看到她如今这张脸,宁愿以这种方式来靠近。 噗通!噗通!噗通!时间仿佛静滞着,只剩静谧空间中的心脏持续跳动,是她的,亦有他的,从一开始的交错,到慢慢地汇成了同一频率,这个时候再细心地听,却难辨究竟是谁的了。 “……我知道这一次九洲灭世的真相。” 那斓倏地收臂一紧,那力道似要将虞子婴嵌入骨肉之中才肯罢休,虞子婴仿佛感受不到他在她身上施加的压力,一声不吭哼。 他漠然地注视一隅,眸色变幻几瞬后,便卸了力道,一只手将她托高,尖锐的指甲滑过少女那娇嫩如新生婴儿般的藕臂,那美好饱满的触感令他留恋再三,他意念一转,便将她的脚从汤水中捞了出来,视线舔过那圆润可爱的小足,那雪白的玉趾在这昏暗的御池内显得格外漂亮,像精心雕琢的温玉制品。 那小巧玲珑的形态,完全透明的甲盖,瘦削的脚踝,很美! 心像被什么猛地一揪,酸涩而柔软,那斓忍不住握上那一只圆润可爱小足,爱恋的将那对圆润可爱的小足放在手中把玩,将它放在自己的手上轻捏软揉,另一只大手则在她小屁股上慢揉轻捏。 “是吗?那你打算拿这件事情来交换什么?”即使做着如此猥琐之事,那斓景帝依旧拥有衣冠禽兽该操持的贵族式高傲矜冷式风范。 虞子婴被人揉面团似地搓揉着,她没有痛觉感受所以对于他的力道大小不好评论,但景帝的行为十足透着“怪黍黍”的变态气味。 “不是交换……”虞子婴不适地动了动,心思极速流转,斩钉截铁而道:“只是息怒。” 所谓息怒,就是指平息怒意,现在的他们根本还没有处在一种平等冷静的关系之上,一切也只能等到他心平气和的时候,他们才能够正常谈话。 眼下景帝看似在戏弄,实则他一直带着一股怒怨之气在跟她斡旋,虞子婴身上的皮随时得绷紧了,因为景帝时刻用着一种凶残而冷酷的眼神注视着她,既想一口就咬死她,却又得憋忍着一口气,不想太轻松便宜地杀了她。 景帝闻言动作倏地一僵,就像一切平和的假相被人撕破后露出的狰狞与真实,他身上一直隐忍克制的怒火几乎呈实质般熊熊燃起,那黑色的火焰带着扑天盖地的动荡,他紧绷唇角动了动,冰蓝冽瞳紧缩,周身狂暴之气翻涌,苍青发丝猎猎翻飞,四周一切仿佛即将被撕裂绞碎,凶戾之气竟比之前更甚几分。 就在虞子婴以为他准备将好一口咬死后再嚼巴嚼巴地连肉连骨一齐吞下腹时,景帝突地一把推开了她。 那力度,那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那转身就走了高傲姿态,无一不表达着他对她的“嫌弃”与“排斥”。 完全与刚才那副急色与亲密成了两种极端的对比。 “别想逃……”上岸后,景帝散发着一身冷洌寒意背对着她,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窖内冷镇打捞上来的一般:“这次诸国与朝渊的联姻你必须赢,否则……旧债新账便一齐算,即使再天大的真相亦无法平息本帝之怒!” 说完,便湿着一身披上一件外袍便残风扫霜寒地走了。 虞子婴失了景帝的搀靠,一席滑下汤池爬上来,便怔怔地盯着那高上大的冷若冰霜背影,许久才僵硬地挪了挪身子。 现在,她十分地肯定,那厮已妥妥地认出她了! 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认出来的呢?是她破绽露得太多,还是华铘的易容技术真的就这么差劲? 虞子婴十分纳闷。 ——虞子婴完全不知道,人家景帝为了抓她这一只狡诈的“鳖”,究竟煞费了多少苦心去准备一个这么大的“瓮”。 —— 稍后,一连串粉衣俏美宫娥双手托盘,送进来了干净的各色精美服饰一百套,虞子婴嘴角一抽。 景帝这是打算用行动来证明了他的言出必行,还是学人家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虞子婴拖着湿辘辘的身子上了岸,看着那皆是淡系色调的服饰,端着一张扑克脸,随便挑了一套穿上。 湿发由宫娥用布绸绞干后,便动作流利地替她梳理了一个桃合分垂发髻,然后由太监总管前来带路将她领引至朝和殿,听闻受伤或紧急避难的诸国使臣皆暂时收留此殿,他自然是奉命带她去见牧骊歌。 刚进殿便看到牧骊歌一脸掩饰不住担忧神情地迎过来,显然早已经有人通知他了。 “晓凤!你……你没事吧?” 此时的牧骊歌很狼狈,额头上有几个紫肿包,常惯的披着的锦斓外袍不知道丢在哪里去了,里衫软袍肩与衣摆都湿了一大片,明显是既没有处理伤势亦没有去重换一件干净衣服,一直待在朝和殿内等消息。 ------题外话------ 今天大姨妈来鸟,肚痛抽抽坐立不安,半天码不出一个字鸟~这几千字是肿么码出来的,窝也不知道~   ☆、第十八章 凤霸夺龙(二) “我没事……”虞子婴抬睫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便覆下浅谧的眼帘,考虑了一下,略含蓄隐晦地补充了一句:“是景帝救了我。” 牧骊歌动作一滞,神色明显带着诧异,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虞子婴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定睛仔细一瞧,霍!这分梳花冠堕马发髻跟金步摇发簪都换了,这一身衣服也从里到外都换了,妆容也重新描摹了一遍,甚至连场景都给他换,便整个人不好了,刹那间脑洞大开。 “他……你……” 他那张温善好人脸崩溃着,那一个“他”似想怒叱却又忍了,他那一个“你”似紧张似怀疑,却最终又给咽了下去,毕竟不是那一股热血冲头的莽撞青年,牧骊歌察觉到朝和殿侧殿房耳目众多实不宜多言,便阴下脸,冷冷拂袖:“我们先回客栈。” 虞子婴脑中一直在意着景帝所说的事情,倒没发现牧骊歌的不对劲,亦不知道他将她跟景帝两人脑补成了何种狗血的地步,仅漫不经心地轻“嗯”了一声。 牧骊歌一看她这般魂游失神的模样,心顿时咯噔一声,呼吸一重,怒其不争地了斜她一眼,脸黑得更严重。 可惜,这一对牧氏两兄妹还没踏出朝和殿便被侍卫拦了下来。 看着殿门腰挎大武力的锦衣卫,牧骊歌心中藏着一股火,面沉如水,倒是一改平日的温风清雅,神态清冷威仪十足:“怎么?景帝难道打算囚禁吾等诸国使臣不成?” “望请黎帝恕罪,陛下吩咐下说要好好彻查此次刺客之事,所以在此想请诸国使臣作一个见证与交代。”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上前,朝着牧骊歌抱拳一揖,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牧骊歌蹙眉半晌,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道:“你们是说此次刺客……跟联姻诸国有关?” “此事卑职等不敢妄下定论,且需证据。”锦衣亲军都指挥使语调平仄,此话说得倒是滴水不漏。 ——但谁都不是傻子,既朝渊国官方没明确地否认,便是透露出默认的态度了。 眼瞧着也再问不出什么别的消息,牧骊歌自知若跟联姻诸国有关兹事体大,便也不自降身份与一指挥使多作纠缠,转身重新回到朝和殿内,而虞子婴仿佛入定了一般,沉默无声地跟随其后。 朝和殿面阔五间,进深五间,殿内装饰十分华丽和玺彩画。门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纹,下部浮雕云龙图案,接榫处安有镌刻龙纹的鎏金铜叶。 牧氏兄妹不需人带领,径直从朝和侧耳绕至前殿,前殿装饰得十分大气宽敞,前有宽阔的平台,平台为高的三层汉白玉石雕基座丹陛,周围环以栏杆,宝座上方天花正中安置形若伞盖向上隆起的藻井,藻井正中雕有蟠卧的巨龙,龙头下探,口衔宝珠…… 这随便拿出一殿堂都要比瑛皇国的上朝三朝宫殿更奢华不只一星半儿,真是羡煞黎帝陛下是也。 前殿一派熙熙攘攘,诸国使臣已经收馁好伤势,亦重新拾搭好服饰,除了重伤的仍在医治,但凡清醒的,能走会爬的都聚集在诺大宽敞的朝和殿内,挨挨三两,相互攀谈。 ——蓦地一看,竟有一种参加妇友会现场的错视感。 “晓凤,你是怎么被景帝救下的?” 牧骊歌于偏室重新换置了一身,亦包扎好伤口,方于虞子婴来到前殿落站于一角落,随口便问道。 当真是随口?虞子婴对他的心思了然于心。 “刺客来了、景帝杀掉、我得救了。”虞子婴惜字如金,述事简要为三步骤。 牧骊歌那故作随意的表情一僵,虽被他妹的刺了一下,但耐不住人家心理素质高啊,当即恢复好神情,轻扬嘴角,笑得和煦而温柔:“晓凤,虽然你总结得很好,但皇兄更喜欢听详解……还有,你有没有……”话到嘴边他又觉得尴尬饮恨,久久吐不出后续话语。 详解?说她是如何在北疆国使臣*手中大意失荆州,如何被景帝拆穿身份后戏水湿身一幕,还是说她此刻憋着一股邪火无处可泄,只能耷拉着脑袋暗自谋算后事,为将其奸佞一举缴获? 显然这些话她都不想说,可是面对一个以关心为目的,淳淳诱善的皇帝“兄长”问话你想不回答? ——这简直就是造了反了! 就在此时,虞子婴无意中看到斜对面,站在圆柱旁发生的一幕情景:一名头裹绷带,面容苍白柔弱的它国清秀公主,正是鬼蜮国罗刹公主肖宝音,她此时十分乖巧地站在高大魁梧的怒侯身旁,面对各国涌上来的阿谀奉承关怀询问,能答则答几句,不答的人家只需直接羞涩腼腆一低头,却见问话的便自觉消音,露出一种“哦,我了,我懂,我理解”的装逼领悟神情。 ——此乃贵族躲话技之一,一切尽在不言中,虽然肖宝音并非正统皇族公主,但亦是贵族世家国公,再愚蠢的人吃了十几年世家宅斗饭,也能哺出点世家应酬技。 虞子婴眼睛唰地一下精神了,立即GET下这个新技能,名曰:变态伪装之羞涩腼腆一笑。 虞子婴神理解中:这项技能一出,萌哒哒的,像是分明懒得回答人家那种无聊追逼的问题,一低头,人家只当你腼腆,分明是懒得施舍一计眼神,人家却当你是羞涩。 虽然对新业务并不熟练,可对牧骊歌锲而不舍的追问,虞子婴决定按搬照模,当即露出一个面瘫羞涩的垂头一默。 “你——”你这是什么神情动作?!牧骊歌惊悚了,经她这么一作,牧骊歌却是误会得更深刻了,完全将她跟景帝的奸情拍板定案了! 接下来是牧骊歌神理解中:低头不敢直视,此乃她心虚之表现,羞涩低头,这分明是瑛皇国霸王龙中的战斗凤什么时候竟露出过这种表情,这分明……分明就是被占了便宜后的春心荡漾! 这表情牧骊歌可没少在后宫妃嫔被宠幸后看见过,难道—— 可他转念又一想,这景帝永远一副冷冰高傲的模样,好像一向是禁欲系,应该不至于对晓凤刚见面便这般,若他真有意,三年前便不会那般奚落她后悔婚,难道是晓凤用强……强强强的?! 牧骊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绿,一时之间脑中陷入一种古怪思路。 等等,若当真是晓凤用强的,那景帝事后选择不认账的话,他贸然上前讨公道,说不定还会被人倒打一耙,可也不对啊,凭晓凤的武力值根本不足以推倒景帝这一座巍峨大山啊? 所以说,真相究竟是怎样啊! 牧骊歌用力地盯着虞子婴,正准备不再胡思乱想,直接跟她摊牌问话时,却听到殿内一声太监高喊传呼:“陛下驾到~” 四周嗡嗡的交谈声一瞬间便消寂下了,所有人整整站姿,齐齐像校会对着训导主任讲话时下意识挺直背脊般端正。 牧骊歌或许是被这严肃而整齐礼拜的风向影响,亦或是他本身对景帝便有敬有畏,亦在第一时间内便端正了神色,精神集中身子紧绷而立,倒忘了继续审讯虞子婴。 朝和殿内站了许多国的人,原先倒是能够从服饰中辨认一二,眼下他们统一着装上朝渊国准备的干净服饰却不好辨别了。(当然仅是衣服,像虞子婴这种连头饰发型都给妥贴了的,却仅此一例,这也是牧骊歌会越想越歪的重要原因之一。) 之前听景帝与四病友之间的谈话,早已查出此次刺客出处乃是百鸟国之众,然而眼下却又将诸国留下,难道是事情有变?亦或者是另有所谋? 景帝重换了一袭笔挺耸肩鎏金蟒绿垂地长袍,交衽深青单衣玉包金带束腰,勾勒身形修长优美,一头苍青发丝垂落于腰间,他一站落于丹陛月台之上,便带着强烈的侵略气势扑面而来,浑厚松涛,冷魅若幻影般绝世容颜,众人看着他,便不约而同地想着:这样的人便是生来打击别人的存在啊,当他们还在希冀能够朝上再爬一步的时候,人间已经高莅神祇之位。 “景帝陛下,你的侍卫强行将我等留在朝和宫是准备给我等一个交待,不知道是何交待,难道你已经查出了刺客?”某小国国君率先出声询问,那粗粝莽莽含着浓浓乡音的音调,显得他的问话较为直率,但这种时候委婉反倒不合适了。 “没错,刺客已经全部都招了。”景帝狭长凤眸低低一扫,淡淡道。 “招了?”众人惊疑相觑,有人问道:“既然招了,那究竟是谁派人在试阅会上屠杀诸国使臣?” 景帝一挥袖负手,视线向至,底下的众人就像是被训练千百遍的士兵一样,噤声以待,皆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将人带上来。” 一声令下,东厂督主穿着一身深蓝白提花纹宫服趋步而来,他身后跟着一队厂卫,他将百鸟国的凤仪公主与四名使臣、八名随从一道捆绑着押了上来。 “陛下,人已带到。”东厂督主行完礼,便退至一旁一挥手,厂卫便将百鸟国的人押跑至丹陛台下。 “此事乃百鸟凤所为,人已招供,现下有何想问,便由诸国众审。”景帝俯视下的眸光忽闪忽暗,望着百鸟国一众唇畔的弧度冷冽勾起。 诸国像是这才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似的,纷纷对着百鸟国的人怒目而视,想着本就遇着天灾倒了大霉,偏生这百鸟国的贼人还趁火打劫,将他们往死里整,简直坏了烂心肝了! 他们聚拢上前,一张张或义正言辞、或气极败坏、或狰狞报复的面孔,对着跪在地上装死的百鸟国一众纷纷表达了对他们对百鸟国的祖宗十八代的“深入”问侯。 “区区一小国百鸟,竟生如此狼子野心,竟敢在试阅会对吾等下此狠手。” “此事没完,百鸟国必须给吾众国一个交待!” “区区鸡生焉能称凤,莫非是自知卑微之姿选不上妃位,便自甘堕落,如今倒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哼!” 他们倒是完全不怀疑景帝的判断,景帝说这是犯人他们也就认着,这种事情倒不置于让他们怀疑景帝的人品。 只是他们却整不明白这百鸟国一鸟不生蛋穷乡僻壤的国家,不好好地奋发图强脱贫至富,何以如此想不开闹到景帝此等阎罗面前找死? 凤仪公主一直像濒临绝望的死囚般耷拉着脑袋,只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讨伐,但却不晓凤哪一个人的话戳中了她的G点,突地便仰起头,放声疯狂大笑:“哈哈哈哈——你等愚民,你们知道什么?你们以为你们还能像从前一样作恶作孽了吗?哈哈哈哈——错了,你们都错了,因为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九洲即使被毁灭,而你们全部统统都得死……” 什么?! 众人闻言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根本就是凤仪公主临死前的恶毒诅咒。 虞子婴听了凤仪公主的话却好像明白了什么,正巧抬眸,却似感觉到景帝的视线似划了她一眼,只是她四周人桩林立,又似只是她的错觉。 “人常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来你这歹人的确无药可解了,临死前亦要如此作恶一番!”有人喝叱指责着。 “呵呵呵哈哈哈~”凤仪公主一阵撕心裂肺的大笑后,遂咬紧下唇,当即一排血红渗出,可见她的用力程度,她用一种疯狂而得意地神情环视一周,在她眼中所呈现的景致人物都扭曲变形,她嘶哑着声音放慢语序道:“我等着,我会在那黑暗的地底下等着你们一块儿来,咳咳——” “恐怕要令你失望了,虽然只是一只爬虫无脑亦能够说得通,可殷圣难道真的认为别人也与你这种爬虫一般没脑子?”景帝瞬移至台下,一把掐住凤仪公主纤细的脖子,那漂亮如魔般的手,丝丝血脉清晰可见,鼓胀的青筋与苍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逼近吓傻的凤仪公主,狞笑一声:“他们想毁掉九洲,想重新归宁九洲?呵,简直就是痴人做梦,他们以为九洲是无主之物,任哪条饿狗跑来都能够啃上一口?” 景帝的话不可谓不毒,直震得诸国目瞪口呆,退步连连,唯恐遭波及,亦变成景帝口中的无脑爬虫一族。 凤仪公主被掐得难受地直抽搐着,眼球泛白,喉咙中咕噜着挤着破碎声音道:“你……你不得……”好死。 “咔嚓”令人牙酸的一声清脆声响起,殿中所有人都寒毛刷刷地不由自主竖起,眼眶瞠至极致,都直瞪着那脑袋呈不正常角度耷拉下来的凤仪公主。 殿内霎时落针有声。 景帝面覆冰霜,嫌弃地将人直接抛掷一旁,厂卫迅速上前收拾好残局退下,他接着取过东厂督主递过来的素帕擦好手后,一双铁灰凤眸不具任何生气,如同生死物一般平静,他道:“她刚才说的事情都是真的,或许你们之中有人听过殷圣一族,亦或者从未听过,但眼下所有人的命运都与此族牵扯上不浅的一道关系了,因为此族的目的便是报复整个九洲,眼下九洲各方皆遭受着天灾,并非一时之祸,而是灭世之羅难,而殷圣在这其中即将办演何种角色,想必不需寡人提醒,诸位想必都能够想象得到。” 景帝一番用很平淡语气说出的话就像一颗巨石砸入众人心湖,激荡起无数波澜,因此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心中有惊有疑有难以置信更有惶恐担忧…… 而这一切的复杂情绪与其说是殷圣带给他们的,还不如说是眼前这个明明说着“十分恐怖的事情偏生表现得很平常”的景帝所引起的,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殷圣”一族,但却相信了他口里所说出来的话。   ☆、第十九章 凤霸夺龙(三) 百鸟国的事件仅是一场作秀,景帝以此为由打开话题,便呈上人证物证将殷圣的事情悉数告诉了诸国,不待诸国慢慢消化掉这庞大震惊的信息量,景帝便干脆利索地将人通通打发走了。 所有人离开的时候皆步履重沉,木着一张张呆茫脸。 包括牧骊歌,却不包括虞子婴。 她步出朝和殿时若有所感,一回头正巧与景帝那一双铁灰色眼瞳相碰,他潋滟睫羽下,那双眼角微佻,熏霞艳绝魅惑的凤眸一瞬不眨地望着她,平该是毫无情绪的眼瞳,此刻却淡淡地泛出蓝色流光,既敏锐又细致,似有一种妖法摄人灵魂。 虞子婴一怔,很快回过神后,便极度嫌弃地撇开眼,一张冰冷小脸板得紧绷绷地。 ——仍旧耿耿于怀先前的恶劣事件。 虞子婴脚步一停,牧骊歌便第一时间警觉,他倏地回头看去,可没等他看出什么明堂,虞子婴已经面如寻常重新迈步启行,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景帝方向,却见他在众仆簇拥之下已转身离去,不由得纳闷生疑。 —— 朝和殿的九间内殿之中,待诸国使臣相继离去后,便剩下五病友再次交汇。 “婪,你倒是敢啊,将全部真相都告诉他们,虽然能够避免他们被殷圣暗中利用作乱,可这样一来,却将很多事情都会部摆在明面上了。”怒此刻戴着银色面具,磁性的朗逸笑音从面具下透出平添了几分诡异。 “殷圣都已经正式向本帝宣战了,难道本帝还要将事情遮着掩着?”景帝眼波闪着钢铁寒意,冷冷一笑。 “我还道景帝何时懂得了怜悯世人,天灾后基本便将面临*,若能提前告之警示,或许各国多了准备便能够减少些伤亡呢。”*不爽佳人被抢,一句轻飘飘地笑言便暗藏着枪戟棍棒,哼哼哈兮。 可不等贪婪接茬,傲慢便浅眯紫眸,绯唇轻蔑地抿起,讥讽吐出:“呵,人性是什么?人性本恶,特别是未经驯化的贱民,常言道乱世出英雄,却亦能出枭熊,本侯觉得此番境地后,便是一群低劣肮脏的人趁火打劫而出。” “嗤!这群杂碎能有何用处,辗碎都嫌粘手指,脏!”嫉妒碧眸阴起,鄙夷之。 经病友一番中二言论相继发泄过后,方进入正题。 “结果怎么样,可在诸国中察觉出什么?”*一身掩黑入暗夜鬼魅,连声音都带着凉凉的风附琴悚之音。 “心思诡谲,声东击西,先派了一个百鸟国替死鬼令我等掉以轻心,看来殷圣对吾等还是挺用心的呢。”傲慢道。 景帝神色寡毒清冷:“不急,殷圣露出的尾巴……已经藏不久了。” “所以你的选妃大赛还要继续?”怒弯唇意味不明淡笑,较为关注这个问题。 “自然。”景帝语气甚重,语讫,眸含晦色瞥了怒一眼,神色不善。 怒闻言,缓缓敛了嘴角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景帝。 *看到这一对病友为美色兄弟阋墙,顿时掩袖呵呵呵地垂头径直欢笑了起来,嫉妒与傲慢看着这只神经病突然发病,不约而同地与他隔了一段距离,唯恐被传染上疯病。 “闹了这么一出,诸国还有心情继续联姻?”怒启唇问道。 嫉阴声阴气地插了一句风凉话:“呵,恐怕会更积极了吧,天灾乱世中,能攀上朝渊国这板浮木,即使是灭世来临估计都不用愁了。” “的确是这个道理,况且……眼下亦不是想停就能够停的了,反正我北疆国倒是想与朝渊国联姻结盟,所以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哦~”*眼眸流转一圈,停下那一串串令人头皮发麻神经质的笑声,燕语莺声,如丝绸般甜腻地缓缓而道。 “桀桀桀,东皇国既然选择出使,便绝不可能输!”嫉用藐视一群鱼唇人类的眼神,惨绝人寰地佞笑一声。 傲慢则微仰下颌,完美而优雅的面部轮廓张条展露无遗,十分土豪发言:“若要论姿容端庄女德,何国能攀与我天元国?” “仕族贵女何等无趣,我鬼蜮国的女子皆非俗辈常人,与那从模子里刻出的德性迥然不同,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鬼蜮国的怒一派风流不羁,津津有味地褒述道。 “北疆国公主?戚,刚才的广场上我等可没看到什么公主,你北疆国公主莫非是鬼不成?”毒舌攻击之傲慢。 “若东皇国女子皆如此善嫉,这娶回去不等于抱一缸醋?”满脸笑靥如花,满嘴蛇蝎腹黑之*。 “什么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鬼蜮国一片蛮夷之地,不过就是一群野人聚集,天然自是天然,与猴子相比之下更天然了。”一串鄙夷讥讽之嫉妒。 “天元国女子听闻从小被驯化女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着实无趣了一些,要知道女人不坏,男人不爱。”一副花花公子腔调见高踩低之怒侯。 等四人同时荤素不忌地发表完一番评论,顿时齐齐愣住了,接着,皆又齐齐地愤怒了。 MD!这简直就是挨个被轮了了遍,且轮完才发现,将对象搞混了! 傲慢针对北疆*,*污黑东皇,嫉妒鄙视鬼蜮,怒踩低天元。 几人迅速调整对象,当即将仇恨对象换了回来。 傲慢回击怒:“呵,竟看不出鬼蜮国的男子竟崇尚戴绿帽,要知道这世最坏不过花街柳巷女子,当真令人惊奇异闻啊。” *回击傲慢:“我北疆国公主历来身娇肉贵,淑女尤可待,又岂容与你等凡女一并展示而论?” 嫉妒回击*:“——你、想、找、死、吗?!” 怒回击嫉妒:“野人?猴子?不得不说本侯十分担忧嫉殿的文化知识究竟是否出师了,身为一名皇族用词如此粗鄙难听,常言没文化真可怕,想必此话你亦是不懂的。” 四病人刚泄完仇后一听,整个人又不好了,这分明又是挨着被轮了一个遍,而仇视对象继续混乱着,一时之间殿内安静得可怕。 卧操!还饶不饶了人!还能不能继续愉悦一起地玩下去了! 四病友诡辨毒舌相当,继续下去亦难分高低,于是一个个飙升战意,文斗完毕后,准备武斗上了。 然而这时,刚才一直置身事外的景帝面容苍白无铸,神色冷漠似雪,薄唇紧抿而道:“尔等有本事,就让她们脱颖而出吧,本帝会拭目以待。” 语讫,便转身离去,那绿袍翩然摆动。 他心中暗道:如果那个女人敢赢不了她们,那么这个九洲亦就没有他费心斡旋保留,继续存在的必要了,就让这世道跟着她一道被彻底地毁灭掉吧! 谁能猜想得到,以九洲为棋盘,一男一女执棋的一场博弈婚姻,竟暗中被破格提升为一盘全民赌局,输则满盘皆输。 所以说,这变态BOSS这盘若得不到美人,便一并毁掉江山的神逻辑究竟是怎么产生的,喂?! —— 牧氏兄妹出宫门前,遭遇内务府总管拦路截道,一番酸牙寒喧过后,便言入正题,这内务总管一番话中的大意则是:此次诸国受了惊吓,陛下在宫中安排了住所,准备留他们住在皇宫内。 此事若是稍早,早至还没入宫这一趟前提出,咱们黎帝陛下必定是颀喜一番,但此刻听来却是有惊无喜。 只见他那一张巧辨善伪的脸色尤为阴沉,于内务总管言语客套一番,却语气坚绝地拒绝掉此等殊荣,不待他再出言挽留,便迅速带着熊妹妹掉头离宫。 刚一回到有间客栈时,牧骊歌便一言不吭地拽着虞子婴入房,并反锁好房门,令侍卫好生守在门外,不准任何人靠近。 虞子婴虽神经粗,但对环境气氛的敏感性却不缺,眼看着牧骊歌一脸忍怒看着她,准备随时发作她的模样,亦不主动寻找错处,只是挺直身躯,如军训般沉默着等他开口。 牧骊歌一看自家妹子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皮赖相,顿时气焰更炙,坐下后猛灌了几盅茶水,深吸一口气,方道:“你——你是否与景帝——”后面的话,对着自己一向慈爱的妹纸竟难以启齿。 嗯?虞子婴黑洞洞大眼抬起,看着牧骊歌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心中不由得猜想,莫非他知道她跟景帝之间发生的事情?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景帝办事讲求狂风扫落叶残酷无情,哪里有人敢肆意宣传他的小道消息泄露给牧骊歌听? 看她一脸木讷茫然之态,牧骊歌直接血气涌上脑顶,直道——事已至此,你装,你还给我装! 笑面狐狸牧骊歌此时被他妹的给逼成冷面罗阎了,他黑压压的墨眸盯着虞子婴:“你与景帝,你们之间究竟做了什么?” 虞子婴眨巴眨巴眼睛,反问道:“皇兄你以为我们做了什么?” 牧骊歌被她噎得一窒,只觉他这皇妹是越来越熊了,半分不似以往那般好摆弄,一时既气又无奈地重重叹息一声。 “你啊——皇兄入京前曾跟你说过些什么,你难道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你怎么就能不守住最后一丝底线呢!你这般……可是亏大了。” 牧骊歌是男人,他也太了解一个男人的劣根性,但凡是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珍贵,求而不得,得而珍之,事局未定,而这太易得手的东西……便显得廉价了! 廉价的东西必定会被人弃之如敝履,她怎么就不懂呢?他这傻妹妹,莫非当真是被美色迷晕了头了,这般不知轻重! 虞子婴自认不笨,但他的话听半天只听懂一个“亏”字,但她却不明白他所言的“亏”在哪里,便不耻下问道:“皇兄指我亏哪样?” 这般田地她竟还不愿意承认!眼下她知道羞知耻想遮掩了?可惜,太迟了! 牧骊歌重重一掌拍在桌面上,沉声道:“你这一套新衣裳是何时换掉的?” “淋了些雨,又沾了些血,便换了。”虞子婴倒不惧他这一巴掌响声,却不能表现无动于衷,于是她将头垂得更低了,但回答倒是中规中矩,最后视线于他膝盖以下扫视一圈,补刀一句道:“皇兄不是也换了吗?” “这能一样吗?为兄是与众人一同在朝和殿换的,而你呢?”牧骊歌被气笑了。 她是在哪里换的?——景帝后宫,景帝专用御池龙泉宫,显然这两个地方都是雷点,轻易不能踩下,于是她嘴巴拐了一个弯,道:“是宫娥随便领着我换了的,当时我受了惊吓,已记不仔细在何处了。” 这话声音说得极低,像是受了委屈却必须强形忍着般嗫嚅,牧骊歌一听才恍然醒起,他这骄生惯养的皇妹方才在皇宫中经历了一场天灾降临与刺杀,虽目测并未受伤,却必定受到了惊吓,而他却……一思至及,他刚才强硬的语气便软了半截。 “好,那我且问你,为何当时那么多人在场景帝不救,偏生只救了你?” “当时我与你失散后,便无意间跟北疆国使臣撞成一道,那时候刺客将我与北疆国使臣包围,所幸景帝及时带人赶到,北疆国使臣由十二鲸铁骑所救,而我则因北疆国使臣的缘故,顺手亦被景帝所救。” 此事不假,但其中的沟沟壑壑却不是她一言两语能够说得明的。 一听因他一时大意丢了妹纸,妹纸经历的惊险事情,牧骊歌另一半硬度亦弱了:“罢了罢了,我且不追究这些,我只问你,你究竟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虞子婴亦好奇他反复地追问什么。 牧骊歌快被这句话给憋出病了,便一股作气道:“有没有被景帝占了便宜!” “……”呃?便宜?御池内的摸摸抱抱搂搂算不算?虞子婴犹豫了起来。 看虞子婴不惊不讶,选择沉默以对,牧骊歌心如堕冰窟,倏地一下站起,气得口不择言:“你尚未成婚便已丢了清白,你……你就没有趁机让景帝册封你为妃?!” 虞子婴愕然呆萌。 丢、丢了清白?册封为妃? 丢了清白不是该当即对罪魁祸首斥责痛骂一番,怎么画风一变就绕到封妃上了?难道说皇家的人遇到何种事情第一反应都是利益至上? 牧皇兄开的脑洞太大,即使是虞子婴亦要好一会儿才从他的话中缓过神来。 虞子婴摇了摇头,掷地有声道:“我与他清白仍在。”   ☆、第二十章 凤霸夺龙(四) 牧骊歌僵硬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不信,满目质疑地挑高音调,慢字吐出:“当真?” “你不信……莫非是因结果与皇兄的期待相背?”虞子婴敛目沉容,然语气中不勉带了些火药味儿。 “一派胡言!”牧骊歌耳根一跳,温颜生厉,喝叱一声。 虞子婴却蓦地抬脸,室内门窗紧闭,从窗橼缝隙透出的惨淡光线,映覆于那一张明艳如珠面容上,深凹阴暗,浅凸叠影,她面无表情与他对视,抿唇昂立,目瞬不眨,平添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诡谲。 牧骊歌本是正欲朝虞子婴发作,但一看她神色不对劲,她既不似以往那般跳脱叛逆,遇事据理力争怒言气语,倒是话瓢藏腹一改常态般逆来顺受……怪哉。 曾听闻人若受刺激过度,重者癫狂失智,轻者改性换人,她这般不同寻常之态倒有些言中,牧骊歌心沉了沉,墨眸闪烁,心道若她说的皆是实话,那么他再咄咄地逼问下去,岂不是等于朝她身上泼脏水? 皇宫中她方才受过刺激,如今再压上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若将她逼出个好歹,岂非祸事? 是以,牧骊歌噏动几下嘴唇,便也噤了声,他对“牧晓凤”与景帝并未发生过超越正常男女接触性关系的事情,心中既松吁了一口气,同时亦感到几分……他不愿意承认的失落。 “或许此事是皇兄武断了,晓凤,疲于一日,你且回房去休息一下吧。”牧骊歌不看她,视线漠然注视空气一处,淡声道。 虞子婴听完,一吭不响,动作十分利索顺畅地转身便走,半分不带迟疑。 直到听到房门咔一声重合闭上,牧骊歌冷漠的表情当场崩溃! 他揉额长叹一声——这妹纸果然长大便是要嫁给别人当媳妇儿的,当兄长的不就紧张地多问一句话,便这样兜头泄愤地甩脸子给他看,他招谁惹谁了! 可等虞子婴走后不久,他却也气不下去了,只因他脑洞活跃,一下又愁上别的事情了,比起兄妹间这点芝麻绿豆小事的纠纷,殷圣的邪恶种子在九洲大陆发芽才是天大的正事。 像这种国家大事他自然是不能跟“牧晓凤”商量的,便让她退下,自己在房中好生琢磨一番。 —— 朝渊燕京的“有间客栈”与别家客栈不同,总体而言,除了设施豪华装备完善之外,它还棣属官方操办,是以整间客栈在诸国联姻选妃期间,不招待别人商客人员,只居住诸国使臣。 虞子婴回房时,从东厢房拐过一条绿漆红梁长廊,这条长廊至北到西整排厢房套间皆属于鬼蜮国范围,整个二楼呈四方走廊过道,而虞子婴所居住雅间厢房与之鬼蜮国相对面那排。 经过怒等人的房间时,门口有侍卫把守,她稍一感知发现鬼蜮国的人还没有回来,眼下即将入夜,她猜测今夜怒等人定是留在了宫中用膳,接着与景帝等人共商国事。 虞子婴再拐一个弯便到房时,却不经意看到蹲在墙角抱膝埋头的一个矮小身影。 那鸦青及肩长发,垂直柔顺覆耳,佝偻着背脊,穿着一袭简单的曲裾式青色长袍,短腿短胳膊缩成一团,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幼犬一样蜷缩在门边。 他呼吸绵长节奏分明,显然是就这样累得睡着了。 门外瑛皇国侍卫朝虞子婴行礼后,便继续目不斜视地把守着。 虞子婴视线停驻于他青黑的发旋上,静静地注视他片刻后,便蹲下伸手朝他腰间一勾,等他倒落时,双手固在他肩膀、大腿两截位置,轻易便将人抱了起来。 虞子婴为女子虽然十六,但身高却与十一岁的虞云灏相差不大,两人平站亦仅差半个头左右,这并不是说虞云灏发育得有多好,恰巧相反,他相比起他这个年龄断的男孩子矮了不少,再加瘦弱伶丁,半分不似十一岁。 虞子婴用怪力将人平稳健步地将人抱了进屋,便放在床上,接着便开始认真打量起虞灏云。 不得不说,腾蛇族的血脉的族人模样都长得好,即使是虞灏云这般被心疾折腾得唇紫面白,因朝餐露宿导致的营养不良瘦弱矮小,仍能从那精致五官瞧出其基因的霸道。 即使因为周遭环境导致身形面容秀骨,长偏了许多,仍旧抗不住人家天生底子好,那与生俱来的优良气质,绝非一般百姓贫民能够比拟的。 他长着一张小巧瓜子脸,而虞子婴却是一张韵婉鹅蛋脸,但除此之外,两人相似之地方却有很多,秀巧挺立的鼻梁,厚薄适宜的嘴唇,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睫羽如削,眼瞳黑如点漆,黑白分明,微翘的眼梢,如猫瞳盯人般深幽古井无波。 如同仔细观察一个与自己长相相似,并拥有一样血脉的人,这种感觉很奇特,谈不上多高兴,亦谈不上讨厌。 虞子婴从宇文子婴身上复活那一刻起,便从不刻意去寻求此生的身世,她始终觉得她的亲人她的家族是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空间里。 这个世上,不会再有她的亲人了,可现在她心中的感觉在提醒着她,这个小男孩无论她喜或不喜,他就是她的亲人,她体内的血液清楚地感知到这一点。 “呃啊……”或许是虞子婴的眼神太具压迫性,睡着的虞灏云突然眼皮动了动,似睡得极不安,接着睫毛一掀,睁开了眼睛。 那一双黑矅石般的醒来时眼瞳蒙了一层迷茫,看到虞子婴时微怔了一下,直到听到心脏扑通扑通猛跳动起来,他才拨开雾霾眼神清亮,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是谁:“姐姐?” “……”刚才虞子婴站在床边弯腰俯视观察,此刻见他醒来,便收回视线,端正躯直地坐在了床脚。 小云气息微乱,连忙翻身坐起来,他看了看四周,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来找婴姐姐,侍卫说她进宫还没回来,他便在外等,可等着等着累了竟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当即青白两颊不由得透出了丝丝红晕,他结结巴巴道:“姐,姐姐,我……” “你找我有事?”虞子婴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他声音略微干涩,怕是等久干渴所致。 小云呆呆地接过后,方觉的确渴了,便小口喝完,方小声羞涩地说了一声“谢谢”。 其实他还在诧异自己被婴姐姐带进房间,并睡在了她的床上,对于自己睡得这般沉不由羞愧得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常言男女七岁不同席,可他眼下都十一岁了,虽然是姐姐,可这般无礼躺在她的睡床上,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所以他喝完,便滑下了床,自己将杯子放桌上。 “你的雪姐姐知道你来这里吗?”虞子婴问道。 一听虞子婴提到“姬云昭雪”这个名子,小云整个人就似被浇了一盆冷水,沉默了下来。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小脸带着病态的苍白,黑白分明的双瞳炯炯有神:“婴姐姐,皇宫有危险,你不要参加这次选妃了好不好?” 虞子婴走到他身前,半阖眼皮,流翊韵光鸦青睫,黑眸注入几分专注:“什么危险?” 小云抬头看着虞子婴,明明是一张陌生盛气凌人的明艳面孔,但他从那一双熟悉的眼眸之中,感觉一种亲近油然而生。 她问的是什么危险,便是选择了相信他的话,这令小云大为感动。 便将之前姬云昭雪与那名神秘女子的密谋的事情,统统地告诉了虞子婴,最后补充了一句:“我知道那个女人一定是从燕京皇宫出来的。” 虞子婴听了小云的话,依旧平澜无波,她道:“你不是说她刻意变声了,并且全身披了一身黑斗篷,瞧不见面目吗?” 小云紫唇抿紧,若有所思道:“她走路的方式与那些普通百姓是不一样的,我形容不出那种感觉,这几日我曾观察过客栈内住的那些公主们,她们好像就是那样走,我想她身份定是不一般,今早,朝渊国宫中派来人接你们进宫,我无意中看到领头的一个太监腰间挂着一块铁铜漆黄令牌,她腰间亦有这么一块,我这才联想起来。” 不得不说,小鬼很聪明,并且观察力与记忆力都不弱,更难得的是……他对虞子婴的事情十分上心。 虞子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你们都是惰皇的人吧,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小云脸色倏地一下变了,他从头到尾都不曾提过异域惰皇的事情,就因为不想将她牵扯得入深,可却没想到,她由始至终都将一切了然于心。 “婴姐姐,你……你怎么知道的?”小云捏紧小拳头,乌黑眼眸震颤着。 “不用惊讶,我早就猜到了。”虞子婴淡淡道,又问:“那个女人除了走行姿势与腰牌之外,你还看出些什么?” 小云一愣,听她这么一问,脑子便顺着那方而转,他偏头想了想,道:“她身上好像有一股很淡的茉莉花香味道,如果再让我闻到,我就能认得出来。” “这件事情你不需要再管了。”虞子婴直接拒绝。 她先前还奇怪单凭百鸟一小国,怎么可能安插得了这么多间谍伪装成朝渊国宫人,眼下倒是明白了,如果有一个异域安插的“有心人”拉绳牵线便容易得多了。 就因为此人的相助,才令百鸟国作为一支明盾掩护了另一支殷圣的暗中势力没有被一并拔出,那支暗箭亦不知道隐藏着何种目的。 “婴姐姐,你……你知道我是谁吗?”小云扑闪着一双大眼,削瘦的巴掌脸带着紧张与严肃。 他是准备跟她摊牌? 虞子婴蹙了蹙眉,眼下可并不是摊牌的好时机。 “小云,你能够毫无条件地信任我吗?” 小云微瞠眼睛,眼神慌乱一撇开,垂着浓密睫毛,半晌无语。 “不信?” “不是!”小云急声想辩驳,却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抿紧双唇,小脸绷得紧紧地。 “相信,却又不敢全信,对吗?”虞子婴眼神缜密而敏锐,仔细分析着他的神色。 小云愣了愣,张阖着嘴巴几下,依旧吐不出一个字。 “你可以回去了。”虞子婴道。 “姐姐!”小云闻言脸色一白,心脏像是被攥紧,有些闷有些痛,他虚着神色,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拉着她的指尖,那双小手虚拢着她的指尖,不敢放肆地握着她,又想能够触碰到她。 他颤着声音,稚气未脱的嗓音糯糯道:“你、你在生气吗?” “不,只是这件事情暂时先搁下,待你能够完全信我时再谈。”虞子婴扯出手。 虞灏云嘴唇一颤,耷拉下脑袋,活像是被抛弃的灰败犬。 虞子婴一看他这般沮丧受伤的模样,只觉好像欺负了小孩子一样,便多说了一句:“另外,你对姬云昭云不可轻信,但暂时留在她身边并无危险,反而在我在身边不行,所以趁她没发现,赶紧回去。” 小云说姬云昭雪是出去替他去抓药了,他才能够出门。 小云这才理解到虞子婴的“良苦用心”,他蓦地抬头,两眼忽地有神发亮,虽未笑,但却似有一根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摇来摇去。 小云腼腆抿唇,小心地觑了虞子婴一眼:“我明白了,我不会给婴姐姐添麻烦的,我现在就回去了。” 等小云走后,虞子婴却思考起另一件事情:难道惰皇跟殷圣当真合作了不成? —— 稍晚,宫中再度派人前来邀请瑛皇国入宫,来的依旧是内务总管太监,他大体地说了一下进宫事宜,却被虞子婴直接越权拒绝了。 看虞子婴那油盐不进的模样,无奈之下内务总管熄了火,临走时,那群太监脸色都极度难看。 坑了爹了货!这下该肿么跟上头交差啊! 他们揣着十二分小心回去回禀此事时,景帝并未发怒,而是淡淡地问道:“她真这么说?她还说了其它的话没有?” 内务总管小心地偷窥着陛下的神色,暗中揣测圣意,一边吭吭巴巴道:“呃,没……没有了……好像……” 景帝一听,细长的眼色蓦地微沉,冷笑一声:“这事恐怕就由不得她了。” 嗳?变态了?内务总管被景帝这一副邪佞霸爱总裁宣言给惊得虎躯一震,傻眼了。 —— 果不其然,第二日天刚亮,虞子婴如景帝所愿进了宫,但并非被景帝给强迫押解进宫的,而是被做了一夜思想工作的牧骊歌一同打包给带进了皇宫去。 ——九洲太TM地危险了,既然去不了火星,那便找一条最粗的大腿抱着吧! 对于这种结果虞子婴并不意外,或者更准备地说,她是乐见其成的,之前的拒绝可矫情地称之为欲擒故纵。 毕竟她已经选定景帝贪婪为此次攻略目标,自然需离得近些才好下手,而景帝如此迫切地召她入宫,想必也打着离得近些才更好拿捏折腾吧。 景帝此人她看得仔细,心眼极小睚眦必报,想让他往事不咎地一起愉快玩耍,那才是做梦。 她暗中揣度过一番他的心思,他拿过去的事项来威胁叫她赢了这场联姻赛,怕是打着让她去当箭靶子的打算,这般不顾别人目光,接二连三接派人来邀请他们两兄妹入宫,存的难道就不是这种坏心的想法? 瑛皇国于九洲顶多属于中上等国,在它顶头还有上等国与诸强国,那些个被安排散居住在各大臣府袛的都还没享受到入宫居住的礼遇特权,他们这一区区中上等国便得此殊荣,这般轻易获得别人眼浅的事物,自然就会惹来公愤。 但这对于虞子婴而言并非全然坏事,她不在乎成为众矢之的,她本意亦是尽快找出殷圣潜伏在九洲的势力,此目的倒是与景帝的想法不谋而合,另外入宫后,亦更易取得千蕊珠干花替老乞丐与华铘两人解毒。 诸强国皆住在朝渊国皇宫,自然拥有千蕊珠干花的北疆国*亦住在宫中的。 而知道瑛皇国被景帝破格接入宫中住,怒当时就拍腿愤气,自然也就不愿住在宫外了,想着他心念的妹纸被狼虎环视,他打好包亦追撵着一并入了宫。 至于小云跟姬云昭雪仍旧住在有间客栈内,贪食司则被虞子婴安排给了无相照应,所以并不住在客栈之中。 七月十七 继试阅大典之后,诸国淘汰了几三十个国家,其中有四上强,十八中等国,十二中小国,十小国,剩下七十四国的公主则正式列入景帝后宫选秀。   ☆、第二十一章 凤霸夺龙(五) 朝渊国历经二百年载至景帝时后妃制度已逐步完善,眼下由礼部、户部统筹下,更有一套完善筛选制度来衡定妃嫔等级——特设皇后一名,居中宫,皇贵妃两名,皇妃四名,妃子八名,贵人、常在、答应……则没有定数,分居东西12宫。 东宫有景仁宫、承乾宫、钟粹宫、延禧宫、永和宫、景阳宫,西宫有永寿宫、翊坤宫、启祥宫、长春宫、咸福宫、储秀宫。 然而这种基数标准是定位于本国选拔出来自民间、官族、贵族、皇族族宗等的秀女,此时他们将应对的是九洲诸国前往联姻的宗亲公主。 她们中有与朝渊国相等的强国,亦有稍逊的国家,但即便只是一名小国的公主,涉及到外交,亦不似寻常秀女那般由得了他们全程作主,于是礼部与户部商议一番拿不定主意,便屁颠屁颠地进宫撅腚,求教景帝陛下给定准。 进宫求教对话简略如下: 礼部:陛下您是打算按祖礼旧规来选妃,还是打算列出新的选妃事项? 景帝:祖礼旧规你们觉得能够拿来用在诸国公主身上? 礼部:…… 艹,竟忘了这一茬了,那必须是不能够的呀!光是脱成赤条条地让宫中嬷嬷验身这一途,便是各国骄傲尊贵的公主们无法接受的,更别提其它更刻薄丧失的方式了。 礼部暂时阵亡,户部建设了一下心思准备,接上。 户部:陛下是打算按旧例设置妃位,还是打算暂时留置重要的后位,只选拔尖的几位封妃? 景帝:几位?你们是觉得寡人是那种昏聩淫性之辈,还是觉得寡人是那种会将什么破铜烂铁都收揽进后宫的人?只需设一位妃位,那就是……皇后。 户部:…… 卧槽!陛下您这个决定也太凶残了点吧!整整七十几位公主您就愣给撸剩一位,多几个大、小舅子就这么令您不爽吗?! 不过既然顶头BOSS发令,且还是一位说一不二的主,他们亦只有以赴死的姿态,默默扛起这一切了。 不过既然祖礼旧俗不能沿用,可眼下新制定条项又十分赶急,他等唯有将这个问题重新搬上台面,由选老婆的BOSS自已来定。 户部&礼部:“陛下打算以怎样的条件来选……皇后?” 他等快得心肌梗塞了。好吧,选皇后就选皇后吧,咱也不选妃了,虽然从未听说过选秀女能够直接就一跃选成一国之母的,可他们毕竟也不是真正地在选秀女,奇葩就奇葩点儿吧。 不过这条消息如果放出去,估计外边儿的那些个诸国都得抢疯了吧。 ——疯抢朝渊国景帝身侧那一个独一无二的金塑尊贵凤位。 景帝脑中当即便浮现一人清晰身影,便依着其样貌描述:“本帝不喜聒躁之女,不喜嬉皮笑脸之女,不喜高及本帝肩膀之女,不喜对着本帝花花痴之女……” 户部听得嘴角一抽,冒死打断:咳咳,陛下,您,您还是说说您喜欢的条件…… 这也不难,景帝似腹中有稿般一一悉数:“本帝喜欢能够无一丝缝隙便拥入怀中之女,亦喜性格寡冷之女,喜那性格坚毅如石之女,喜从容岿然如山之女,喜长发黑亮绸顺之女,喜穿黑衣之女,喜毒舌不怕痛之女,喜木讷呆色之女,喜先胖后瘦之女,喜……” 户部&礼部表神一僵:前面那一些条件还算稍微正常些,可后面这些个条件……尼玛!肿么感觉陛下喜欢之女这么……怪? 稍微回过神后,他等又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只因陛下列的条件竟如此地详细,简直就像意有所指,莫非……:“陛下莫非心中早有人选?” “陛下莫非已有喜爱之人?” 两个“莫非”被礼部与户部提出来,实则皆一个意思——陛下,您莫非春心荡漾了,准备以公谋私! 景帝表情十分平静,但往深仔细观察会发现他有些怔愣。 他静静地看着底下户部与礼部,直看得两人身躯僵硬冷汗淋涔,直看得两人将自己生平做过的全部错事愚事悔事都捋了一遍准备跪地求饶,直看得他们想还是脆自吻谢罪以求解脱的时候,景帝方冷傲地瞥开眼,语气十分不屑道:“荒谬!本帝何以会自甘堕落主动去喜欢他人,唯、喜好而已!” 摔,将我等快吓尿了,敢情您刚才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情啊! ……陛下,您有种敢不敢相视咱们的眼睛,将这句话再理直气壮再说一遍呢? 陛下您就爽快地承认吧,再冷酷的表情亦无法掩饰您那颗荡漾的内心了! 可基于屈服在景帝淫威下生存多年,即使户部、礼部心生怀疑,却是不敢质疑出声的,顶多也就是在心中暗暗吐吐槽。 户部与礼部携手相扶离宫后,方长长吁了一口气,亦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终于全身而退了。 回到府上的两人秉灯夜烛,重新琢磨一下今日陛下所提的那些要求,然后执笔书写下来,然后将陛下设列的标准大抵总结下来。 可当他们重新再研读一遍那黑字文白纸上罗列出景帝的一条条“喜”与“不喜”时,简直是“我勒了个去”。 他们满头黑线抽了抽嘴角,若按陛下的要求的去选,选出的人究竟会是怎样一个奇葩怪物,他们真是一点都不期待好伐! —— 七月下旬 晴空万里,天空无一丝云彩,太阳将地面烫地火辣辣地,由于天气异常炎热,一旦人从房内走出,一股热浪扑来,只觉全身跟裹了一层火油似燃起,使人感到窒息。 以往天气再热,隔三岔五还会兜头洒些夏雨,阴凉阴凉,然而现在的天气却半点不饶人,先前诸国不懂,只当天气异常,现在经景帝一点拨蓦然明白——这是旱灾严酷将近,诸国使臣给一夜挠头考量,最后用心措辞述阐了一封要件,八百里加快地送归回国,提醒他们尽快做好敌袭防范与天灾的应对措施。 剩下的事情他们即使立即返国亦帮不了多少,所以现在他们无人选择退出,反而更加坚定要拿下景帝这个决心! 试阅会后待诸国修养三日后,宫中便派了参将来接诸国公主进行下一轮选拔,由于没有提前透露试题,所以所有人都是带着一颗揣揣不安的心上了宫中按排接送的马车。 自然虞子婴亦有人前来接送,她已换好百蝶穿花暗紫箭袖袍,蹬了一双长靴,一头绸亮柔顺长发用紫玉冠绾起,薄施淡妆,面容明艳无比,黛翠眉飞,目光不偏不移,却又凛然生威。 牧骊歌看她穿上这一身英姿飒爽,略感头痛道:“晓凤,你怎么换上这一身,你是去选妃,不是去巡游打猎,就不能穿妩媚柔和一点的装束吗?” “相信我吧,我有预感今日我这一身会是最合适的。”虞子婴整了整额发,任侍婢替她绑上腰带,于铜镜前检查一遍,便转过身来。 牧骊歌失笑,上前敲了她额头一计,接着目光认真道:“你安份点,论琴棋书画艺你样样不行,所以今日若是与诸国公主比试,你也就别想着赢了,只需多动动脑子使出一些出奇不意的招式去吸引景帝的注意力就行。” ——这么贬低与你一脉相承的胞妹真的呆脚布?你爹娘将最好基因都遗传给了你,就不兴残余点智商剩给你妹? “你放心吧,景帝这么热衷屠城杀人,应该不喜欢看文斗。”虞子婴笃定道。 “……” —— 参将诸国姻亲公主带到了御花园的太湖畔便施礼告退,留下千娇百媚的众女茫然不解站在一台子下方。 太湖边岸搭建了一个离地半米高的台子,台角各绑着红色彩带,徐徐热风拂来,彩带飞舞摇曳。 太湖畔天然景色优美秀丽,湖上鸢飞鱼跃,千顷莲荷叠翠,繁花似锦,水色澄碧,堤柳夹岸,有亭榭点缀其间,飞檐殿宇倒映湖中,沿湖的亭台楼阁,水榭长廊参差有致,形成一幅天然泼墨画卷,令人留恋难怀。 众女皆被眼前的美景恍了一下神,其中有一女灵光一闪,以为此次与上次一般有人暗处评估,便装作颀赏美景发出一句笑赞,但很快便有其它人模范,于是一句句原创绝句此起彼伏飚起,可见众女皆文采斐然,腹饱墨汁。 当然文采一般的亦是会不甘落后地硬拗两句,现场唯有虞子婴始终一言不发。 参将将她们带到太湖畔,然而她发现诸国使臣却被安置在太湖两岸的亭台楼阁内,这次依旧离得远,甚至还隔了一片荷塘太湖,究竟意欲为何? 虞子婴眼睛很好,当她目光朝湖畔四周环绕一圈时,便寻到景帝与众官的所在,他们倒不是在高楼阁内,而是与她们隔着一片湖水遥遥相对的另一端。 “咦,你们瞧对岸,那可是景帝陛下?”有一女眼尖,她嘘起眼睛,惊讶地于旁人问道。 “我瞧不仔细,太远了,可对岸对确有人,你说他们怎么将咱们扔在这里了?”另一女怪异地问道。 这时有一队人从小径而来,最后步上高台,却是礼部尚书,礼部尚书长相年轻,约二十几岁模样,五官端正神色严峻,有一种刻板的威严,他先朝诸位公主行了一礼,方问道:“不知诸位公主可都懂水性?” “哈?”底下的姹紫嫣红发出一声疑问。 “诸位公主可懂轻功?”礼部尚书又问了一句。 “咦?”众女顿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若此两样都不行,亦可另行想办法,如今陛下在岸的那一头,而诸位公主在这一头,眼下需要你们靠自己的能力去到陛下的那一头。”礼部尚书站在高台之上,面色平静而道。 听到底下一阵哗然不满,如什么“这根本不公平”“我们不想下水”“为什么要安排这种无道理的事”之类的话。 “当然若难办的话,你们亦可以弃权。”礼部尚书对底下的聒噪闹事充耳不闻,只很随意地补充了一句。 此话一落,议论喧哗声眨眼间都消失了。 “对了,另外这个是有时间限制的,以一柱香为限,望各位公主努力一把,若香尽还没有抵达到对岸,则等于淘汰。”礼部尚书接过属下递过来的一个香炉鼎,上面插着一根指粗的紫香,香刚已点燃,正腾升着渺渺烟气。 “已经开始算时了,诸位公主请努力吧。”礼部尚书难得对她们挤出一点笑意,但这抹笑意太刻意,太不怀好意了,众女看到却只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众位公主都傻眼了。 这是选妃还是在搞体育竟技啊!她们这般娇滴滴的女子他们竟忍心这般搓磨?! 可不管她等如何不满与颀疑都只能选择妥协,既然朝渊国已经制定了的规矩,她们便只能遵守,否则只有弃权一条路可行。 于是,众女只能一咬牙,“扑通!扑通!”跳水声接二连三响起,不少公主是直接跳进了湖内,她们亦知道最后脱掉外袍更易凫水,但一想到脱掉衣服后,等一下只能衣衫不整地出现在景帝面前,便下不了这个决心,她们宁愿为美而舍得一身刮,亦不愿在景帝面前丢了颜面。 亦有少数公主是懂得武功,她们不需要落水毁掉特意描绘的靓丽妆容与一身华丽婀娜的漂亮衣裳,直接飞点荷叶使展轻功渡湖。 当然岸边也还剩一些如困兽在原地焦急打转的公主,她们这些人明显是不懂凫水又没有武功的。   ☆、第二十二章 公主凶残斗脑残 诸国公主为雌霸美男不可谓不争先恐后,都急红了眼,眼瞅着有水技点有武力值的抖擞精神动作了起来,于是岸边那群束手无策的公主姬们忍不住伸出尔康手——别走!别抛下我们! 可惜人家是头也不回地朝着景帝所在便狂奔而去,根本没能体会到她们的这种大鼻孔情怀。 “这、这该怎么办?我们要怎么样过去啊?” 被遗留下来约有十五个人,一个个柔弱美丽丰姿冶丽,她们愁眉苦脸地站在岸边,几乎半只脚掌都搁在外头,风吹水面纹,衣袂娉娉袅袅,整个人仿佛摇摇欲坠。 她们跃跃欲试地紧盯着那水波粼粼澄清的湖面,粉拳紧攥,脂唇抿紧,像是下一秒就会准备跳下去试探一下这无害平静的水面究竟能不能淹死人。 “找船,我们找只船来划过去?” 这群公主到底还是有人存在些智商,只是这智商搁眼前显然有些捉急。 “船?我们去哪里找船啊?” 众女一愣,她们拽着裙摆四处慌乱张望,看着被越拉越远的距离,她们心头都急焦了。 虽然朝渊国的礼部尚书并没说提到最快一个抵达对岸的公主会得到什么“奖励”,但有脑子的人都应该想得到,若是能够第一个站在景帝面前,便是大大地露了一个脸,何愁不甩其它佳丽一条大街远? 如此粗暴展示自我的好机会,哪里会有人甘心白白错过? 可惜你不想错过,你就得有本事啊,若没有相应的本事,也只能跺脚干着急。 虞子婴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她周身的沉静淡漠气息与那群急切上火浮躁的公主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仔细观察了一遍这十五个留下来的人,除了那一名头盘飞仙发髻,身着碧绿的翠烟衫的美貌女子是第一个肯用脑提出找船过湖的,其它人基本上是人云亦云,不懂变通灵活,明显都是一群被养在深闺脑袋都关出锈的“闺秀”。 完全已经没有继续留下来观察的必要了,虞子婴面无表情转身便走。 但已准备要走的虞子婴却在迈出那一脚时犯了难。 她究竟是选择游过去还是飞过去呢?首先必须注明,站在“宝黛公主”的角度考虑,这两个技能点她都不曾点亮过啊。 此刻在临水楼阁台谢的牧大哥一看这事儿整的,亦一并忍不住替“宝黛公主”犯了难。 这牧晓凤白活了十几年,真除了欺男霸女,哦,不,是欺女霸男之外,真正能够拿得出手的,只剩一张爹娘给的好脸跟爹娘给的好听的身世,便一无是处,可眼下不是拼爹妈的时候,所以要过湖拼这两项是行不通了。 于是牧大哥勉强维持着表面上温文尔雅的斯文浅笑,实则内心早已狂躁掀掉——你妹啊,你这不是坑哥吗?! 这第一关启头便要输个体无完肤,这该肿么办,肿么办啊! 不过,光狂躁也是没用的,他还是得开始替她想办法。 然而还没等他想到办法,却看到对岸湖边他妹以一种十分彪悍的姿态——双手合十,蹬腿一跃,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拱的弧度,便“噗通”一声跳下水了。 牧骊歌瞳孔一窒息,倏地一下便站了起来,脚边的凳子因为他动作过猛急切而发出一声刺耳咯吱的声响。 这——这用不用得着这么拼啊?! 此时,牧骊歌蓦然心中涌现出一种深深的悔愧,刚才他竟还在心中暗自埋怨他妹的不学无术,眼下他妹竟以死明志来证明,他……他脸色一变。 “快,快去——呃?!” 牧骊歌目眦红眼,大声叫人去搭救牧晓凤,却发现她竟又钻出一颗湿辘辘的脑袋游起来了!? 牧骊歌瞠直了眼睛,忍住想揉一揉的冲动,震精地全身僵直——她、她、她她她什么时候竟学会凫水了? ——亲,这不科学! 最终虞子婴还是选择了下水游过去,原因很简单,声称会凫水所承担的风险远比承认会轻功的少,况且她觉得她即使游泳亦一样不会输给别人。 昨日她替自己卜算了一卦,卦象上便显示她今日会遇水,所以她才特地换了一件利索紧身的衣服。 “啊,你看,你们看,她就这样跳下去了!” 岸边的人通通都娇躯一震,难以置信。 为什么别人跳下去她们都不惊奇,偏生虞子婴一跳别人都这般惊奇呢。 原因也很简单,但凡会一点水技会游的都第一时间分秒必争地跳下去了,而虞子婴却是跟她们一样磨蹭了这么久才给跳的,这就给了她们一种大雾的错觉,这丫的根本不会凫水却跳了,一样没有淹死,或许凫水根本没有想像之中那么难。 原谅这群只在书本上体味过人生百度的“单蠢”菇凉们吧,她们真这么想了。 于是众女一惊喜,明眸噌噌地亮了几个加啧,一个两个脑袋一热,提拎起裙摆便一个接着一个,“噗通!噗通!……地纷纷跳了下去。 跳下水的她们满心期待,以为她们能够像虞子婴一样自动浮起来,自动游起来的时候,她们却在默默地朝下沉着—— 卧勒了个去,这是准备坑死个公主的节奏呀! ”救、救命啊——“ 礼部尚书那张永远101扑克表情终于有些崩溃,他对这群傻X公主跳湖的举止简直叹为观止了,看她们花容失色痛哭流涕喊爹呼娘地在水中扑腾着喊救命,嘴角一抽,迅速便召集侍卫们下水将人给救起来。 虽然这样一来避免了闹出人命,但这十五个公主通通被啪死淘汰了。 噗——哈哈哈哈哈——小轩雅间内的怒侯笑不可支地使劲捶着墙壁,刚才那一莫他可是从头到尾皆尽收眼底。 另一端楼阁亭台的*亦掩嘴笑得浑身颤抖。 傲慢那冷艳高贵的表情滞了滞,看得有几分傻眼。 嫉妒手中握着的杯子抖了抖,然后对那群公主出丑的行为报以冷冷嗤笑一声。 其它国家的使臣皆目瞪口呆,而那十五国的使臣则被自家的公主给直接蠢哭了。 而造成这一场事故的虞子婴对此完全无动于衷,或许是说她根本没有关注过,她眼前只专注一件事情。 她泳技只会很简单的一种狗刨式,狗刨式游泳,顾名思义就是像狗一样游,头一直露在水面以上,用四肢捣水,前进速度较慢,但再慢也扛不住她体力好,臂力足,于是也费不了多少时间便赶至众女前进的尾巴。 身为扯尾的尾巴女她此刻很累,四肢疲软真的很想歇息一下,可突然她听到身后传来哗啦水声,回头一看,霍!顿时大吃了一惊。 后来竟勇起直追而来一个人,身为拖尾的最后一个,此女十分有权威跟所有人保证,刚才她身后绝对没有任何人跟着,也就是说——她是刚从岸边那头追过来的,可刚才分明已经拉远了那么长一段距离,这人是用什么速度游过来的啊?! 拖尾公主虽然很惊讶,但她却不愿意输,所以她当即再度拼了卿命继续朝前游,可不管她再怎么扑腾,结果都是被水糊了一脸洗脚水后,远远弃之最后。 尼玛!这是哪一国的公主啊,也太TMD凶残了吧! 拖尾公主停下动作,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眼珠子都快瞪凸出眼眶了。 虞子婴这个凶残的种子选手是很容易被人发现的,再加上之前景帝的”箭靶子“策略十分奏效,于是在她越过一国又一国公主的时候,即将勇夺第一名的时候,终于惹起了众愤,于是原本的单独狗刨,变成了群扒。 其中有四国公主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一沉泅进了水中,准备在暗中再动手。 像前头那群弱气的虫子虞子婴是不放在眼中的,但是她却发现这其中有四名公主却还是有智有谋的。 宇文樱泳技倒是不错,她发现她们准备联手对付着虞子婴,便幸灾乐祸地捡了便宜,赶紧去争取好名额。 肖宝音属于粗神经大条,她泳技一般,体力又不济,很快便上气不接下气,所以一直游得很慢属于中流,缺氧导致她眼前花雾雾一片,根本就没注意到前方即将发生什么事情。 而别的公主只懂得给虞子婴在前头设障碍,比如两人联手并肩挡前头,后头有人时不时拽拽腿之类没什么技术科技含量的小学生恶作剧举动,但是这四个公主却是真正地想要虞子婴的命。 她们四人动作统一地泅进了水中,她们的水性很好,至少比大多数人都好,她们潜进水下后便兵分两路,两人从水下游上双臂锁紧拖住虞子婴的双腿,另外两个人则一左一右迅速拽住她的两条胳膊,俏容一猛,倏地一下用力便将人朝下沉。 一眨眼间,虞子婴便整个人消失在水面。 这一幕变故发生得十分突然猛烈,基本上没有多少人能够注意得到,只除了一些特别留神关注这厢的人。 景帝狭长羽睫微眯,嘴角勾起一抹冷艳雪花之笑,凤眸流光异彩,似正在期待一幕好戏即将上演。   ☆、第二十三章 我就乐得你不高兴 虞子婴屏息阖目,鸦青长发似泼墨般倾洒于水中,日射入水面波光幽幽粼粼,她神色极为平静地任着她们四人联手拖拽入冰凉透澈的湖水之中。 水浮衣袂摇曳飘浮,那一绯绿、一浅粉、一墨蓝、一水红的四人如同早就预练好一般,两人肘顶她腋下,暗下施力锁锢,将她一人一只胳膊反压固定。 反正由“绯绿”跟“浅粉”两人朝下扯攥她沉降,她们瞧虞子婴似“脱力”一般放弃了反抗,然后一个“浅粉”便松了她一腿,吐出一串气泡,瞪大一双狠毒大眼,俏脸覆着暗光波影,如怨死水鬼般渗人。 她摆动着双腿贴近虞子婴,勾唇不屑一笑,然后从腰勒间取出一把巴掌大小的毒液匕首,杀意尽现,朝着她胸口处毫无留情地插进去。 然而在她狠下杀手期间,虞子婴蓦地睁开了一双幽深眼瞳,那只剩一下死气的眼睛在水中,无波无澜,但任谁一触之,只觉凛冽如寒霜,如堕那千万重鬼魔炼狱,永世不得翻身。 那名“浅粉”公主面目一骇,艳唇呆张极速地咕噜咕噜出一串串气泡,她身体趋吉避凶的本能比脑袋反应得更快些,匕首一松,整个人便慌乱得想要逃走。 但很快她又回过神来,原身僵定在原处,只觉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想法十分地荒谬可笑,她后牙槽咬得咯吱作响,继而恼羞成怒后,匕首握得更紧几分,似要将虞子婴给戳成个肉窟窿才肯罢休。 这瑛皇国的“宝黛公主”一条腿被人扯着,两只胳膊亦被人一左一右用特殊的手法锁着,即使是那陆地懂得武功之人,到了这水下世界亦难以挣脱她们四人合设之水下牢笼,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弱鸡的无能公主。 所以她自信她是绝对动不了的,显然其余三个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她们都是以一种正常人的标准来衡量眼下的“宝黛公主”。 可眼下的“宝黛公主”能是正常人吗? ——很遗憾,她早已变态多年,回不到最初的模样了。 所以当虞子婴稍微一用力,便左一扯,右一扯将两名惊骇莫名的公主撞得猛吐一口雾,再将一名公主一脚蹬踹撞至湖底岩楔石上,血水涌出,再一把拽过那名“浅粉”公主手腕关节咔嚓一声掰断,那毒液匕首便便顺势落入她手中。 ——弱鸡一瞬秒杀了四国公主,谁能够想得到? 虽右手被掰断了关节,但“浅粉”公主仍旧拼命的憋着气,然而当她再次看到虞子婴那一双子夜闇瞳时,心神猛地一震,水便源源不断的从耳朵里、眼睛里灌进来,她于是不得不张开嘴,水便又多了个入口。 没有了氧气,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肺在膨胀,像个不断被充气的气球,越来越大,似乎马上就要爆炸了。 她想逃,然而她现在的命却被一个她一直瞧不起的人紧紧攥在手上。 “是……谁……派……你……来……的。” 水中想说一句完整的话十分困难,然而虞子婴透过内力压聚成一种鸣嗡音挨在她耳畔一字一句,口型清晰,“浅粉”即使听不清楚,亦能够看懂她的嘴型。 “不、说、不、仅、你、死、你、国、亦、亡!” 冰冷的匕首在水中泛着一种诡异的绿泽光芒,虞子婴将匕首抵于“浅粉”公主的脸颊,压出一个凹陷状,“浅粉”公主眼眶泛红,整个人都懵了,她此刻是真的相信她说到就能够够做得到。 一想着自己将要死在她手上,她心中既不甘又恐惧,脸憋得紫胀痛苦不已,她咕噜咕噜着水泡,勉强吐出一句:“救、我——” “是、谁?”虞子婴目光冷漠,一瞬不眨地看着她在生死之间辗转挣扎痛苦绝望。 “浅粉”公主死死地拽紧虞子婴衣袖一角,她胸腔几近要爆炸似的,她知道她坚持不了多久了,她快窒息而亡了,于是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一切,她张嘴,水灌进她嘴鼻,咕噜咕噜水泡声模糊挤出一个:“言——” 这个字吐完,她仅有的一点意识便消逝了,无力便朝后一仰,便失去了知觉。 —— 太湖畔上碧波荡漾,一片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背景内一艘宫廷画舫从西头行驶过来,画舫上垂挂风铃琉璃,顶上漆着黄漆,船柱雕梁画凤,当其驶近,才发现其一曲栏杆九曲红,装潢与镂刻皆栩栩如生。 夏风徐徐,画舫甲板上身着红袍的户部尚书望向桌台之上的炉鼎,上面与礼部尚书同时点然的紫香已燃烬一半,他负手遥望湖面那疲于奔命游水的众美,突然听闻身后传来一阵急切塔塔的脚步声,一名锦衣卫参将急忙赶来:“大人,有五名公主失踪了。” 户部尚书脸色当即一变,忍不住拔高声量:“什么叫失踪了?!” 参将将头垂得更低几分:“刚才散于湖畔两岸等待援救的船舟清点人数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五个人。” “是哪几国公主?” “炎腾小国、中旭小国、世梁小国,苍唐小国,还有……瑛皇国五位。” 户部尚书一听是四小国跟一中上国,心底的紧迫倒是松缓几分,人便是这样,踩低捧高,若是强国他必定惊惶失措,可小国中国事态便倒不至于如此严重,哪怕发生意外他尚能对付,但面上的严肃却依旧凝重:“赶紧派人下水去打捞!你们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简直岂有此理!此事完了,尔等通通自行去东厂领罚” 参将面色倏地白如浆纸。 户部尚书此话甚重,不提刑部,直接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东厂领罚,他等即便侥幸不死,亦是得脱一层皮才能够出来的。 虽然与各国使臣事前签署了一份免责文书,但若闹出人命却是绝对严重了,朝渊国这厢本就担心此次事件会闹出意外,便早就派人乘搭小船一路尾随跟踪,一旦发现任何事故便立即下水施救,保证不出现任何意外向各国交待,可现下竟同时失踪了五人,这群侍卫简直太懈怠职责了! “那、那要上报吗?”参将颤着双眸,报有一丝希望地问道。 户部尚书闻言脸色一僵,神色蓦地阴沉下来,嘴皮撇冷:“先去找人,其它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来管!” 参将惨淡地苦笑一声领命:“是!” 户部尚书刚下完命令,却只听到“啪”地一声,几有什么重物湿哒哒地砸在甲板上,船橼的侍卫,户部尚书与参将等一惊诧一看,只见一条如死鱼般的物体被抛上甲板,一条绯绿、一条浅粉、一条墨蓝、一水红,砸在甲板上一动不动,直到最后一条湿辘辘的“活鱼”慢吞吞地摱爬上来,众人才恍然乍舌。 这哪里是“死鱼活鱼”啊,分明是人! 而且一二三四五,正好与失踪的五位公主数字相等。 “你——”户部尚书怔愣不已。 “活鱼”虞子婴拨开脸上的缕缕湿发,露出一张泡水后微微泛白微显木讷的小脸,淡淡道:“送我到对岸去。” “你、你怎么能随便上船呢?”下意识摆出防备架势的侍卫看着眼前这名狼狈却不慌乱的少女,一阵惊疑道。 虞子婴瞥过眼看着他们:“我替你们救下了这四国公主,亦避免了你们承担办事不力的后果,难道还不值得你们举手之劳送我一趟?” 那名参将看着虞子婴,显然认出她的身份了,正是刚才报失踪的五国公主之一瑛皇国的宝黛公主,眼下看她安然无恙地上了船,他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一听她的“条件”只觉面上一臊一躁,亦有几分尴尬为难,他偷偷觑向户部尚书。 “或许我再将她们扔下去,是生是死不论,顺便试探一下,看你们的景帝陛下究竟会治你们一个什么样的罪?”虞子婴语气甚是平淡,但这赖话任谁听来都会觉得耳根一刺。 “你——”参将鼻子都快气歪了。 户部尚书偏头厉声道:“闭嘴!你们还不赶紧去查看那四位公主的情况。” “是——”参将目光不豫地瞥了虞子婴一眼,便招手带着几名侍卫前去查看四位公主的伤势。 而户部尚书则用一种奇怪莫名的眼神看着虞子婴,他暗忖——他所知道的宝黛公主并非这样一个人才是,她竟独自一人救下四名公主,光是这份救人的高尚节操就不像是该发生在她身上。 ——眼前的宝黛公主总给他一种被鬼附了身的错觉。 “如果这次我若因你等输了……”虞子婴冷冷翘起嘴角,嗡动嘴唇道:“那我就有必要怀疑,这次四国公主溺水事件是尔等故意谋害的!” 艹——这话太TMD地无耻了吧!纯粹买卖不成,直接靠陷害! 户部尚书等人脸色十分难看,都死列地盯着虞子婴,虽然众人都这么想着,可最终还是基于愧疚“?”自责“?”善良“?”或威胁,还是以照顾病患为由,将人第一时间送抵靠岸。 四位公主经简单查看,皆无性命之虞,一个伤了脑袋,额头肿了好大一个胞,一个呛了些水,经急救脱离了危险,一个断了手腕亦溺了水,最后一个身上多处骨折,倒也没多大的问题。 至于有没有内伤这回事,这群大糙爷儿们觉得溺个水哪能扯到内伤那范畴去,便忽略过去,所们根本没有朝那方面去检查过。 所以四公主依旧昏迷着,等抵岸时再请御医好好诊治才知道她们此次真的很受伤,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由于画舫根本不是用来搭乘参赛公主之途,所以自然也不会准备下女子替换的衣服,所幸日头大,虞子婴即使穿着湿衣也半分不觉得凉,于船头迎风吹拂间,那薄绸软轻质底的云锻更是干得快速。 将四名公主抬回船舱后,户部尚书上前于虞子婴行了一礼,便聊了一些寻常后,便开始打探五人失踪的事情。 虞子婴不觉得凭她一国公主的身份有必跟他一一交待清楚,更何况这里面牵扯事情面儿太广,非一时半会儿能够说得完,于是她对他的回答一律保持缄默态度。 户部尚书瞧她横赖不说的模样,即使再多的疑惑亦是唱独腔,便心生了气,一拂袍,便掉头就走了。 虞子婴则面摊着脸看向湖中仍旧在拼命追赶的联姻公主,还有经不住长时间施展轻功最后脱力扑通一声摔湖的,十分无良地评论道:“四周分明有船不懂得抢一艘,看来她们都是比较喜欢这种直接粗暴的方式。” 虞子婴此话一落,让还没走远的户部听着,险些被跛了一踉跄。 ——要论直接粗暴谁又拼得过你啊! 当船抵达对岸时,那众星拱月,身姿轩昂站在高高之上的九曲轩栏上,穿着蟒绿衮冕的景帝俯视着船头第一个抵达的虞子婴时,那狭长冷艳的凤眸眯弯,眼梢动人地向后扬起,射出一种摄人心神的冰蓝光彩。 他对着她抿唇带着几分得意地笑了。 她果然永远不会令他失望…… 可这抹如高山悬崖壁峭颠倒众生的冷艳笑意撞入虞子婴的眼中,却瞬间被她给扭曲了。 “小样儿,你是逃不出本帝的手掌心的,本帝让你赢第一,你便不敢给本帝落到第二去!” 这般神理解后(呃,亦不算完全理解错误,景帝确有几分这种自满的骄傲心理)虞子婴停下准备迈进的脚步,蹙紧眉头,便阴下浓密的眼睫,冷硬地伫立在船头不动。 她想做什么,船已到岸,她为何选择举棋不动?景帝疑惑地眯了眯眼睛。 终于等到第一个宇文樱喜出望外地登上岸后,景帝看着虞子婴时脸上的笑渐敛,第二个国家的公主亦随之上岸后,景帝冷冷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到第三个,第四个时……景帝的脸色已彻底阴沉一片,如六月飞霜,盯着虞子婴的眼神几近要将她冻成冰雕方罢休。 看到这个时候他还能不知道她打什么算盘,他就不是那威震九洲大陆的景帝陛下了! 虞子婴,好!你、很、好! 而虞子婴看着景帝的脸色在一点一点地变差,霎时刚才心中产生的郁闷阴沉瞬间消弥了。 ——看到你不高兴,我就可以高兴了。   ☆、第二十四章 算命与算计一回事 九阶石梯之上,飞櫊流丹,池馆水谢映在青松竹柏之中。 九重石阶之上,修砌着一方环绕水台,水台之上矗立着一座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两边是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殿高约十多米,四个飞檐挂有铜铃,微风拂过,就“叮叮咚咚”地响奏起来,那饶着围墙屋脊建造的雕龙,鳞爪张舞,双须飞动,似要要腾空而去一般活灵活现。 从湖水中湿哒哒艰辛跋涉爬岸的诸国公主,一张张原先粉黛艳施的俏丽面容被冰凉湖水洗刷得惨白惨白地,一个个就像吊死鬼似地,气喘吁吁翻着白眼吐舌,步履如龟速便慢爬,最后蹒跚地登了水台之上。 那一刻,她们都哽咽得热泪盈眶,忍不住想替自己这一路的艰难擤一把心酸鼻涕啊。 ——麻痹,虽早知道景帝是一个抖S,但依旧没预料到他一开场就将她们“玩”得这么狠,这接下来还能一块儿愉快地玩耍不! 那厢等户部尚书刚将四名昏迷的小国公主抄小路秘密担送上岸救治时,不经意回头一看那宝黛公主竟还跟樽木桩子似地杵在船头上,不由得面皮一紧。 他抡袖假模假样地扫了扫热风,暗中却警惕着四周,暗自庆幸刚才靠岸时多长了个心眼儿,特意挑了一块儿树荫蔓缠的假山怪石间,眼下有了这层遮掩才能够避免被人发现他此等作弊行为。 然而这作弊的“证据”却作死地不肯消失,难道她打算继续准备坑官吗?他小心地瞅了瞅楼阁水台,便蹑手蹑脚重新上船,气极败坏地上前,压低嗓音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宝黛公主,你刚才不是赶趟儿吗?怎么还不赶紧上去占地方,没瞧见人都快站一半儿了。” 虞子婴早就听到他的脚步声,不动声色,却这时才扭过头看着户部尚书。 与礼部尚书的年轻冷漠相比,他更老练与慎事度势,面相约有三十几岁,不大不小的眼睛边角已有细纹,蓄着两撇眉毛须,整齐如一,看似一脸正色昂然,实则眸带精光狡诈,实属油滑之性,不好捉摸。 “约半月前你可办了一件悔深至今的事情?”虞子婴道。 这没头没脑的话一落,户部尚书便是一愣,接脸色古怪地抽了抽嘴角:“宝黛公主,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到底还想不想参——” “子落丑颜现,夭折五更天,你的孽与账,再添上半月前之事,已煞气罩顶,足祸至命脉。”虞子婴樱唇嗡动,带着一抹妖异的红,面色冷清道。 子落丑颜现,夭折五更天……户部尚书瞠大眼睛,惊色于眼中一闪而逝,再听她反复又提到“半月前之事”,心中“咯噔”一声,如倏压重石险些喘不过气来,双腿一阵软酥。 “你——你怎知,不——”户部尚书瞬间回过神来,面目厉声瞪着虞子婴:“你暗中调查我家之事,究竟意欲何为?” 户部尚书现今三十七岁,目前却仅有一名子嗣,是正室所生,现今不过十五,乃长子亦嫡子,然而这些年来他却并非只生一子,十四年前他有一名美貌妾侍曾孕有一子,然而在他出生际突逢雷鸣闪电,气候恶劣,有人道此乃灾星降世之兆,当时他自是不信,然而当婴孩从产房被面色骇白的接生婆哆嗦着抱出时…… 他一看,婴孩三臂双腿,且其貌丑陋如魔怪,他顿时整个人惊懵了,再一想先前听闻的灾星之说,他堂堂一国重臣前途光明岂能容得下此等怪物为子,当即心中一怒一狠,便是当场就将其摔死。 当时妾侍刚生产迷迷糊糊醒来,便从门房中看到她那连呜咽一声都不曾发出,被摔得惨死的孩儿,整个人便疯魔了,隔日便吊死地房梁之上。 此事对他触动甚大,一面自责一时冲动,一面亦恐慌自己竟亲手摔死孩儿一事,是以打定注意此生决不再生子。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本以为此事早已淡忘,但不料半年前竟意外导致一名侍妾又怀了孕,当时他如遭雷殛,至怀孕后几月内他一直食不安,睡不寐,整个人都瘦脱了,他一直梦到他那个死去孩子的那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神色恍惚间,他如堕了魔般,便令人熬了一碗堕胎药,然后亲眼灌进了那名怀孕的妾侍嘴里。 然而那名妾侍早已怀孕七月,此刻打胎无疑是最危险,但当时他却如魔障了一般,不管不顾,强行施行,在隔了一夜后,等他完全清醒时,便听到下人传来的噩耗——一尸两命。 当时,比之十几年前更深的悔疚如涌几近淹没了他。 一尸两命,他作孽啊! 这孩子不一定会跟前一胎一样是个怪物,但由于他的懦弱与恐惧,竟亲手杀了自己床塌之人与亲生子,他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需要这么麻烦调查,你赤脉贯穿眼瞳,凶险之相,人中横纹,丧子有二,远至十年之前,近至半月之前。”虞子婴连眼皮都懒得掀。 户部尚书掩在红袍下的手指一颤,整个人懵了。 “浓云敝日不见光明,离阴趋光,但凡狭小偏僻暗阴之处皆避方保性命。”虞子婴不管他是信或不信,她只当看在那斓的面子上替他化了这一险,毕竟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别事不论,此人于朝渊国政事上将大有作为,留之有用,弃之可惜。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我不相信,你休得胡言恶诌!”户部尚书眼眶一红,当即便横眉怒眼,强撑着一股泛着虚的硬气喷鼻道。 她话虽说得玄乎,但户部尚书勤学敏读懂得事多,基本上能够理解通透,只是这股通透却令他胆寒心惊,只当是自己晕了头,才会这般用心地记下了。 “说在我,信在你,愿不愿意照做亦随你……你若死了,我是抽不出空去祭拜的。”虞子婴认真道。 噗——户部尚书一听这毒话,如被人重击了一拳,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 眼瞅着时辰差不多了,虞子婴才施施然下了船,只留下户部尚书如同游魂一般停留在船头上暴晒着。 ——他倒听话,让他不往阴凉处走,他当真选择暴晒。 虞子婴很是“感动”户部尚书的觉悟,一边朝着水台上寻位置落站,同时亦一边思考着另一件事情。 那“浅粉”公主在水中所说的一个字是音译“yan”,这究竟是一个人名还是一个国名,亦或者是某种代号她尚推敲不出来,但这四人能够做出这种公然刺杀的事件,必定是存了必死之心,当时虞子婴的水下逼问是取了巧,趁她心理防备松懈之际才堪堪令她吐露了一个字,若等她们上岸,重新建设好心理防备,势必达不到她在水中逼问的效果,更有十分可能直接就逼死了她们。 但亦不能随便就杀了她们,她们五人同时失踪于水面,若其余四人查出是被人杀害,她自是难逃嫌疑,况且她亦有意设下一出引蛇出洞的戏码。 “果然还是该先从字面上查起……” 这些公主的背景名讳虞子婴皆不清楚,这事还得从景帝那里取得各国详细名单才行。 等水台上诸国公主终于到齐,原本该是一片风景靓丽的“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美人临水之态,如今却成了一片带着颓废萎靡的落水凤凰,全身毛皮湿哒哒的“美女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之貌。 诸国使臣都被景帝一并请了过来,纷纷于廊间设下座位,而某些特殊人物则被请上了景帝所在的那一座雕梁龙壁楼阁。 夏阳如虎,照射湖面粼光斑斑映射,景帝负手立于巍峨高处,一身衮冕服令他尊贵无双,他伫在微光透射的薄阳中,面目清冷似雪,他气势十足地横扫了她们一眼,便薄启双唇:“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今日寡人见识到诸国公主所展现的坚毅之色,与寡人欲觅心契、神合之人相仿,然能够昂首站立于寡人身侧之位,是软弱退缩者不可。” 众人一愣,错愕难辨地仰头看着那如幻影般高深莫测的景帝,心中暗忖——莫非他是在跟她等解释此次出题的用意? 然知道真相的四病友闻言却相继冷嗤吐槽起来。 ——虚伪!BY嫉妒 ——无耻!BY傲慢 ——扯淡!BY* ——尼玛!BY愤怒 这时,东厂督主双掌拢袖,笑眯起一双和善小眼,微弯腰行礼道:“眼下在场公主皆是通过考验的福人,来人啊,带诸位公主先下去换洗一身……” 嗳?就这样结束了吗?众女一阵愕然。 “等等,景帝陛下!我等是来联亲,不是来被人折辱的,虽然不否认您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我觉得您的考查未勉太过粗暴了,我等皆是一国公主,并一般女子,希望你能用更正常一点的方式来与我等”沟通“选取。” 景帝看向那名出头的公主,她是一名长相十分漂亮而仪态超卓的女子,约十七八芳华,有人说女人如水,有水的坚韧,有水的清灵,有水的温柔,有水的宁静,而她则恰巧就是一汪用水做成的女人。 她昂头不强势亦不软弱地看着景帝,双眸似灌注了全部力量,熠熠入神,娥眉淡扫粉轻施,朱唇一点惹人痴。 “正常?亦可。”带着歧意与冷漠的声音响起,鲜少有人能够听出里面饱含的别有用意。 景帝只随意地瞥过她面目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自然没瞧见那位水做的公主眼底那一抹微微失落的黯然,然而虞子婴却是通通尽收眼底。 ——敢当众跟景帝叫板的公主,不是太愚蠢就是太有心机,她给她记下一笔,留待后续观察。 景帝竟应了那名公主的要求,这令底下的诸国公主都惊讶万分,纷纷用一种有色眼神频频偷窥打量她。 一是佩服她当众表达意见与强调公主尊严的勇气,二是奇怪景帝竟会与她搭腔应可,莫非她有什么奇特吸引人之处? 她是燕双国的大公主——燕无双。 —— 虞子婴先是由几名普通宫娥在前带路,随后迴廊间一拐弯,宫娥便将她移交给了一早便在拐角处等候的内务总管,他态度恭谨地朝虞子婴行了一礼问侯了一声好后,便由他单独一人将她带到一间甚是偏僻隐匿的独院厢房换衣。 虞子婴用脚趾头猜都知道这都是景帝私下授意安排的。 当看到房内又齐齐整整又摆上一百套崭新的华衣美服时,虞子婴表情一僵,顿时有一种十分无语的感觉。 ——尼煤这种被人包养的即视感究竟是肿么一回事?! 房内无人,虞子婴随便挑了一套衣服,便于屏风正脱下一件外衣时,只听“啪”地一声惊响,便被一股刚冷猛烈的力道钳制住双臂,直接朝后仰倒撞上床。   ☆、第二十五章 反复警告别惹人 当纤瘦的背脊撞陷入那松软熏香的床缛时,并不会感觉到痛,只有那么一刻胸腔受力呼吸窒了窒,接着便感一条长腿紧紧地压制住她的下半身,那白嫩细长的双臂被一只泛着古玉冰凉的大掌铚锢着压按至头顶。 她的身躯瞬间被一道带着冷艳紫鸢、充满男性气息的高大身影倾轧覆下,手与脚都被压制得动弹不动。 “刚才你很得意,觉得激怒了寡人很高兴,是吗,嗯?” 与手掌的冰冷凉意迥然不同,他喷洒于她嫩白小巧耳廓后的气息既湿润而灼热。 虞子婴眸光一黯,巴掌大小的绝美童颜刻板而冷静,就像神智完全脱离了躯壳,整个人临驾于人类之上:“很意外你竟能够看得出来。” 景帝目光危险地阴冷下来:“虞子婴,你真以为我就非你不可?” “现在是你需要我(帮你),选择权在你,我无权干涉。”虞子婴面色冷漠,乌黑而虬长的头发披散于鹅黄闪绸绣鸾凤和合的被褥,如一黛色花蕊。 他要她“赢”,便是要用她的“眼”来替他找出殷圣的破绽,而虞子婴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而她也需要借他的“手”来铲除殷圣一派孽党。 “别以为寡人当真不知道你入宫所谓何事。”景帝撩起她一摞水亮光泽的发丝绕指圈玩着,低沉冰石相击,喉咙张驰的声音独具穿透力:“倘若你肯仔细替寡人办事,寡人便允了你,否则……” 说话的技巧就在于留有余地与令人想象的空间。 虞子婴呆了呆,眨巴眨巴睫毛。 她一开始选择扮演宝黛公主参加朝渊国联姻的目的自然是接近景帝,但这一路走来,需要去做的事情却如雪球越滚越大,此番她入宫的目的较多,实在不知道他究竟打算允她了哪一样“目的”。 不过她最希望他能够允她——泡他。 ——这个泡当然不是指用福尔马林泡。 别的事情她自信花点时间跟精力便能够办成,但要说拿下他那颗阴暗黑心这件事情,对她而言暂时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贪婪此人,拥有绝对的理智,他的理智能够征服他的情感,但同时他的情感则被理智影响得十分淡漠寡绝,他即使是某一瞬间动心了,亦会在下一刻被更贪婪的感情湮灭,所以非令他痛彻心扉不足以感受到深刻。 感觉到虞子婴的沉默,景帝便直接当她允许了这项交易,他出声问道:“说说,从那四人身上你得知什么?” 眼下时间紧张,换好衣服就得出去聚合进行下一轮比赛,所以他们没时间闲聊,既然是谈正事,虞子婴便收回游离于外的神智,严肃道:“初步推断她们并不是殷圣的人,或者是指她们并不是直接授意于殷圣命令,虽然是有目的地准备杀人,却打着同归于尽的方式,这不科……这不正常,只能说明她们是殷圣潜伏在九洲势力派来的炮……的棋子,当棋子与刺杀目标一同消灭,便不会牵扯到她们身后的人,我虽从其中一个人嘴里勉强橇出一个”yan“字,但具体含意却无法参透,你可知道这些国家或公主哪一国带yan这个字?” “yan?……嗯,此事我会派人细查,下一关我希望你能够从剩下的三十几个国家中筛选出嫌疑者。” 景帝沉吟思考间,那一双瓣薄凉的双唇似着了火一般不经意摩擦过她的皮肤,激起虞子婴身体本能的一阵战粟。 她偏了偏脸,抿紧嘴角:“我需要各国公主的详细资料。” “晚些时候我会派人送给你。” 他一连几个“我”的称呼,一开始虞子婴没察觉,现下才听出,便道:“我又不会跑,你老压着我做什么?” 景帝身躯一僵,随之阴冷一笑:“……你认为呢,你别忘了,你上一次是怎样逃跑的!” “……”他的心胸比针眼还小!几百年前的事情一直记仇到如今。 “怎么不说话了?这次看到你一心维护的傲慢,怎么不敢相认了?我当初想不到,一个矮蠢胖子竟能瘦成这副德性,想必他也想不到他认识的‘玄婴’会变成宝黛公主吧。”景帝阴阳怪气地说道。 ——看来他查到了很多关于她事情,并且一直选择按兵不动地监视着,直到她选择自投罗网……此话乃雷区,虞子婴不准备自爆所以自觉避开,她寻了个绝对能够吸引他注意力的话题,道:“这次我等经过康城……” 她将康城(贫民窟)内发生的事情挑了重点关于殷圣的事情,避开腾蛇一族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景帝。 会做这个决定虞子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殷圣坑害腾蛇一族这件事情本就源于准备祸害九洲大陆,而如今腾蛇一族,不,或者该是说她能够选择联盟报仇的对象,最合适的人选便是眼下各国都眼红的景帝。 国强富饶,帝王图励,他完全符合她需要的条件。 景帝听完她的叙述,沉默良久,才道:“殷圣设下的焚世九转之阵可能够毁?” 虞子婴道:“一旦开启便只能选择性应劫,无回头之弓一说,不过如果我们能找出焚世九转阵法的阵心,利用别的方式,可以有一定程度缓冲。” 关于阵法一说,虞子婴算不得精通博学,此事仍旧需得请动无相出手才行。 而她也相信只要是为了百姓、九洲大陆,他不会不乐意的。 两人这番耳鬓厮磨地密谋一番,时间流逝得飞快。 “记住自己的身份,其间不准再接近任何别的男人惹人怀疑,专心赢得这场联姻赛……”景帝最后警告了她一句,一拂带着凹凸细致暗金纹袍袖摆遮于虞子婴眼皮之上,一把压于她腰间的手离去,放开了她,待虞子婴再次睁眼,人已悄然无息地离去。 虞子婴将神识探知四周一番,发生除了景帝暗处的侍卫皆离开后,便一个翻身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黑眸幽闇重重,等换好一身干净衣衫准备离去的时候,却看到了斜依在圆拱石砌转角的怒。 风影婆娑,光影交错下,青年好似一尊极品石雕,他双臂环抱,那黑色而张扬的发,放荡不羁地与腰后飘舞,面上那一道疤痕令他生出邪魅得引人随落,然唇边,却勾起一抹意气潇洒的笑容。 “他认出你来了?” 虞子婴道:“显然是。” “你变成宝黛公主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青年笑意吟吟,那从叶隙间射下的阳光斑点落于他身上,令他一身翠绿外罩衫似碧叶浮水,晕出几分暖意,眉目越显和善温暖。 虞子婴步下台阶,立于阳光下,根根分明的睫毛刷下:“你呢,你来朝渊国又是为了什么?” “……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怒终是比不得虞子婴那般从容,她的从容与镇静就像一根刺,刺伤了怒,他脸色一变,带着几分颓废懊恼的情绪对着虞子婴抱怨道。 他不由得想起一句,只有在意了才会变得身不由已,因为他在意了,所以他忍受不了她的欺瞒与冷漠,也忍受不了她与婪、或别的男人私底下的相处,但她却不在意,她从不曾主动跟他解释过什么,即使是他现在主动找上来,她也在跟他兜圈子,亦不愿意告诉他真相。 他一直觉得她很神秘,这种“神秘”他以前只觉得新奇有趣,总想一探究竟,但现在这种“神秘”,却是他心上的一根刺,一触及便焦躁不安。 ——因为他当真一点都不了解她,甚至连她所想,所做都混乱地一塌糊涂。 虞子婴并不了解,因为她的孤僻独立性子造成了怒的思想偏差,直接给掉沟里去了,但听了怒那一句带着受伤情绪的问话,她却是有所触动的。 虞子婴垂下头,斟酌了半响,才道:“我在替景帝找出殷圣埋伏在九洲的势力。” 怒听到虞子婴的回答,整个人一愣。 “你……你在跟我解释?” ——不,并不是。 虞子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青年忽地露出一笑容,双眸似含着惑人骄阳,那脸上的粲然笑容令她改变了主意,他几步移形便靠近了她,他伸出蒲扇厚实大掌揉了揉她的脑袋,似有不甘似有不忿,撤了手后,直接一把将人紧紧地搂进了怀中,下颌抵在她脑袋上。 “这话有什么不能说的,偏生让我猜,让我恼,让我睡不着吃不了,你就折腾死我吧!” 虞子婴被抱个满怀,没听出他所说的反话,只当他是说真的,便蹙眉道:“我没有想折腾死你,帮他一来是为解决我与景帝之间的旧怨,二来则是为了从他身上取一样东西。” 怒放开她,双掌压在她肩膀上,挑了挑眉,低吟笑意道:“取什么?” 取心。 但这种事情潜意识里虞子婴觉得不能够坦白直言。 “马上又开始联姻赛了,我必须走了。”虞子婴正色道。 “好吧,虽然不知道你是因为何事才帮婪的,不过……不要假戏真做,找出殷圣的人后,我希望你就立即退去这场联姻赛。”怒那一张嬉笑爽朗的面容沉寂下来,那认真而专注的表情,令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第二十六章 比武招亲需打擂 “办完我要做的事情后……我自然会离开的。”虞子婴黑琉珠瞳纯一色的平静,令人挖掘不出一丝的猜疑。 “要我帮你吗?”得到承诺的青年心中不要太高兴哇,但表面则矜持地嘴角一弯,露出一个沉淀柔软的笑容,他伸掌揉了揉她的发顶,音声澄澈而温柔,像一个知心大哥哥一样充满人文关怀。 “不需要,你有你需要去办的事情,所以不必特地来迁就我,我并不柔弱,你不相信我吗?”虞子婴不懂男人心,此刻精稚雪颜一本正经地,只当他这话是轻视了她。 怒看她认了真,立即双手举立,讨好一笑后,便虎目铮铮地逗趣道:“是怒哥哥的错,婴妹妹那一身强悍的本事堪称帼国英雄,不,一代宗师,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哪里柔弱了,即使这小身板一跺脚也有虎背熊腰之势,谁敢小瞧了你,你怒哥哥定是第一便不肯饶恕了他的!” “……小身板?”虞子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眸光放寒。 怒故意露出一个无辜又委屈的表情,疑惑道:“难道……是大身板?” 虞子婴额上啪地一下凸了一个“井”字。 “身高并不是用来评定一切的标准……”虞子婴义正言辞地解释到一半,却看到怒那微讶的表情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比平常音量拔高了几度,滞了滞,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方沉声道:“我会长高的……我不会永远都是小身板!” 她虽没“哼”一声,但的确傲骄了。 话一说完,人便踏着沉澱澱的步履转身走了。 ——不聊了,太伤自尊了。 怒看着佳人隐怒遁去的身影整个傻眼了,生气了? 他哪里明白他一直暗地里爱不释手的身高萌差竟是人家小菇凉的逆鳞,这下好了,好不容易见缝插针从景帝等人眼皮底下偷到一次私下会面的机会,眼下被他的盲目与嘴贱给搞砸了。 “婴、婴妹妹啊,你怎么走了……等等,咳咳,那个怒哥哥道歉,虽然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可我愿意道歉,所有的错我都认了,等等……” 怒伸出尔康手。 ——再聊聊吧,他都愿意放弃自尊求饶了。 —— 也不知道礼部与户部两位大人是以什么参考基准来为景帝陛下选拔联姻对象,但很明显两人这走的都是非一般坑人的路线。 各国使臣至选拔赛一开始便人心惶惶,特别是自从半推半就地签了那一份勉责割肉条款后,他们的心便一直拔凉拔凉地提不劲儿,他们想插手又怕搅浑了两国联盟的关系,不插手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公主被赛事折腾得惨兮兮,都不忍直视了。 别的国家选秀女填充后宫不是选外貌便是德艺双馨,实在再苛刻一点、再细微一点、再加上癖好,顶多也就是挑拣个高、矮、肥、瘦,五官、头发、皮肤、腰部、颈项、肩膀、背部、牙齿……或势力眼一点便再加上一个门第之类的,这完全能够按受啊。 好吧,朝渊国并非全国范围内选秀女,而是直接提高了众人难以希冀的档次,于整个九洲大陆板块挑选诸国的公主。 但也从未听闻有这种暴晒下试阅、凫水过湖考验毅力的粗暴选拔方式,不是越高贵越珍惜吗?他怎么反其道而行,越高贵越糟蹋呢! ——没有人能够理解景帝抖S的情怀。 这往好了说叫考查,往坏了说便叫搓磨人(折磨人)!即使是普通百姓家的儿郎取媳妇亦没有这种拿女人当男人操练的规矩。 各国使臣与公主们私底下对此亦是各种怒忿不满,可他们能怎么办?眼下外有殷圣炸桥,内有异域造反,他们即使不为自己,光是为了那眼巴巴等着他们带着荣光而归的百姓亦必须学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其实在他们选择与朝渊国联姻的时候亦早就设想过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毕竟朝渊国的景帝是九洲闻名暇尔七罪之一的贪婪。 这几年他虽然因为登基为帝操劳国事政务暂时卸了刀甲退居二线,但关于他当青衣侯时的传说还一直流传于江湖之上。 你能指望给一个变态成性、杀戮成瘾且带着某种萝莉人偶控怪癖的男人当媳妇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就算他模样长得再令人神往,家势背景再令人眼红,这也改变不了他与生俱来本质。 默默地为各国公主点一根蜡吧。 —— “陛下准备选皇后的事情你还没有朝外透露风声?” “没呢……有点举棋不定。” “这事儿我等作不了主,还是按照陛下的指令尽快宣布吧。” “嗳,知道了……” “还有,我等接下来一同商议制定的规则最好针对性地刷掉一些狂妄小国,我堂堂朝渊强国,岂能任帝君委屈娶一名小国公主为后。” “嗯,你作主吧……” “另外,陛下提出的种种有针对性的条件我等亦必须慎重考虑,绝不能委屈了陛下。” “好,就这么办……” “杨尚书,你这是怎么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礼部尚书正襟危坐地皱起眉头,这才发现户部尚书至刚才便一直有气无力的样子。 户部尚书亦不知道神游何方,一脸晦气地摇了摇头:“没事……嗳。” “好好地你叹什么气,可是遇着什么为难之事?”礼部尚书眼神奇怪地看着他。 “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户部尚书此刻被宝黛公主那一番话弄得是坐立不安,眼瞧着有人问起,正想一倾衷诉,但一想到此事牵扯到他的名誉与家事,便又觉喉咙似堵着什么,难以启齿,于是话到嘴边便拐了一个弯道:“……咳咳,你觉得如今留下三十四名公主,哪一位最符合陛下的标准?” 礼部尚书哪里看不出他是有意转移话题,前言不搭后语,怕是遇着了难以开口之事,可既然他不愿意说,那他自然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便就驴下坡了。 “这三十四名公主以各方面而言皆是上上品,我私下查过,基本无一人能够符合陛下的全部描述,拆开尚可挑出一二,但要将全部的条件汇合为一人,暂时还没有看得出谁。” 户部尚书勉强提起精神,沉吟道:“或者陛下并非是真正地看中了谁吧,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尽量朝陛下列出的条件靠拢吧。” “嗯,陛下既不喜聒躁之女,不喜嬉皮笑脸之女,亦不喜过高之女,亦不喜对他容貌痴迷之女,那瞧着这其中有二十九名基本符合,且只有五国的公主身材过于高挑须得想法淘汰,至于性格方面的问题,我觉得还需出试题来考查方能验证。” “陛下不喜聒躁,不喜嬉皮笑脸,喜坚毅冷漠,从容镇定如山,这形容得必是性格沉静稳重之女,日常便可看得出来,又恐是假意迎合,这般女子拿何题来考?” “既然这次陛下没有下达指示,我等不如按自己的想法来办。” “你有想法?” “嗯,即使是性格沉稳的,身为一国之母也需得有几分手腕头脑,不如就比……下棋。行一棋不足以见智,弹一弦不足以见悲。” “好,甚文雅。” “咳咳……陛下既已应承了那燕无双公主,我等自然不好选择那些太过……” “太过粗暴的。” ——也难怪景帝陛下选择撒手不管,他若出题,那必定又是一群遍地哀嚎。 “……可仅下棋一途是否太过了无新意,在第一批选忧劣汰时,便已测探过她们四艺了。” “你有更好的想法?” “不如这样吧,这剩下的三十四位公主必定是各有所长,不如我们便让她们各自发挥自己的最佳状态,纷纷施展自已的所擅长事擂,胜者接受挑战,输者下台。” “你的意思是由她们自已来出题?” “没错。” “好,此法甚好!” —— 诸国使臣在太湖畔迎着荷香翠绿惴惴等待结果时,户部与礼部已将共同商议好的考题与具体事项供递给景帝陛下批阅,看到他们两人精心制作的试题,景帝仅平淡地瞥了一眼,挑了挑眉,便准允了。 很快,三十四名公主皆重新换了一身衣裳,或端庄大方,或娇俏可爱,或体态妖娆,或修长纤袅的各色风姿各异地站在水台之上。 常人常妄想此生若能得其一绝色美人便能够终生无撼,然眼下三十四名绝色一同排列展示,只令人看得目不暇接,失神往返啊。 高台之上,礼官接过递上的试题卷轴,便字句清晰地念着接下来比赛选拔的规则。 规则大体就是一种擂赛形式。 与比武招亲相类似,但却在内容上多了变化。 比试内容大体给出以下几种参考,如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当然亦可选择别的技艺来参擂,但皇亲贵族一般而言,除开那八样还真没有什么技艺拿得出手了。 首先自选或群选一名擂主上台,此擂主需得接受别人提出的挑战题目,若她胜了便继续当擂主,或输了便得淘汰,而赢者便取而代之当擂主,迎接下一轮的挑战。 打个比方某一国的公主想跟擂主比试琴艺,若她在琴道上赢了擂主,那她便是下一轮的擂主,输的人则直接被淘汰了。 所以这需得对自身十分有自信样样技艺皆精的一方才敢第一个上台当擂主。 但不得不说,头一个当擂主的人可以说是一种冒险,也可以说是一个机遇。 敢第一个上台的人,就如同敢第一个敢吃螃蟹之人,总是能够被人记住印象的。 所以即使有胆怯的公主闻言,心中亦是蠢蠢欲动的。 亭谢中的牧骊歌一听比试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便整个就不好了。 他目光阴晦难辨地盯着众美之中神色木讷放空的“牧晓凤”,他知道关于琴棋书画这四项“牧晓凤”好歹还通了一窍,但诗酒花茶这四项她却是一窍也不通的,让她上去当擂主,完全就是上去被轮虐的份! 他将手中青瓷杯捏得齑粉,眸光煁煁,面容上却始终带着温文儒雅的浅笑。 ——好好地一个选秀,偏生弄成一个比擂招亲的技艺比赛,朝渊国是真的打算玩死他们兄妹吗?! 与牧骊歌那天欲亡我的悲摧阴暗想报复社会的心情相比,诸国使臣的心情却是从阴暗潮湿的角落瞬间变得阳光普照,温暖如春啊。 他们几乎差一点忍不住喜极而泣了,嘤嘤嘤……TMD从入燕京便一直疯魔的选秀,终于能够变得正常一回了啊! ——不过他们到底是太天真了! 任他们千算万算都算不到,即将是景帝不插手,这场选秀比赛它也正常不了。 他们又怎么知道这一场所谓的正常比试会因为一个从不按道理出牌的人而最终变得面目全非呢。   ☆、第二十七章 我若输便没有赢 即将开始的选妃大赛所选择布置的擂台并不是在皇宫内,而是西郊燕京的阴阳避暑山庄。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这两句诗便是阴阳避暑山庄名字的出处,却是十分契合阴阳避暑山庄那八仙神通任遨游的意境。 阴阳避暑山庄始建于启始元年间,历经四朝,据工籍史记载耗时了近五十七年方建成开拓了湖区、筑洲岛、修堤岸,随之营建宫殿、亭树和宫墙,使避暑山庄初具宏伟规模。 有大文豪曾选园中佳景以四字为名题写了“四十七景”,如——烟波致爽、芝径云堤、无暑清凉、延薰山馆、水芳岩秀、万壑松风、鹤清樾、云山胜地、四面云山、北枕双峰、西岭晨霞、锤峰落照、南山积雪、梨花伴月、曲水荷香…… 历经数百年光景,如今阴阳避暑山庄已并非当初独属皇家帝王专用,除了宫殿与某些特殊建筑深墙,其余则是公开了的一座名胜遗址,平日便是开放有许多游人或文人雅士入庄赋诗观景踏青游玩。 而这次户部、礼部会选择阴阳避暑山庄倒也并不只是因为它的内部环境好,而是专奔阴阳避暑山庄那闻名遐迩的“九濯星室”而来。 经诸国整修一日,第二日清晨便由朝渊国参领、佐领、骁骑校护航保驾带着诸国联姻对象乘坐着马车蜿蜒上山。 曦阳乍出,天际的淡红色加深了,范围越来越大,把邻近的云也照得发亮,重重叠叠的峰峦的最东端,红得最浓,最艳,好像正燃烧着大火,天上霞光万道,红云朵朵,下边连绵云海,万顷波涛,色彩斑斓。 一截皓白素腕撩起一截车帘,仰望天空的那一张被渡上金辉火光的面容明艳得令人窒息,那翩绖的黑鸦睫羽掀起,眸色清冷漆黑。 天诛灾劫席卷整个的九洲大陆,像眼前这样一片祥和平虞的景象当实看一天少一天了,若非燕京牵扯太多盘综复杂集聚太多天命之人(有大气运者无相,灭世之祸七煞,紫微帝星耀),如何能开辟一片抵挡天灾降临的天地。 虞子婴将一切都了然于心,虽胸有丘壑万千,却亦一时无法抒展。 九洲想破劫只能依靠七罪七煞的反逆,与天诛天难相比,他殷圣顶多也就是一个要解决的事儿。 首先焚世九转阵这九个阵心他们必须要找到,否则其它都是扯淡。 要找出焚世九转阵也就意味着必须先找出殷圣奸细,此九转必定是由殷圣奸细摆下的,如今她只知其一处康城,其余八处却不甚了解,即便虞子婴亲自去推算去寻找,这毕竟太过耗费时了…… 这一路上相比起其它诸国公主或兴致勃勃,或忐忑不安,虞子婴却显得心事重重,沉默寡言。 “晓凤,八艺(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你有几分把握?”牧骊歌望着她姣好却线条冷硬的侧脸,看了许久,方问了这么一句。 “完全没有。”虞子婴转过乌黑眼珠,十分干脆利落地回道。 牧骊歌嘴角一抽,掩嘴轻咳一声:“我想也知道……那你打算接下来的擂赛如何?” 虞子婴奇怪地乜了他一眼,牧骊歌以前虽然对牧晓凤不错,可他一直都当她是一个来事儿的主,从来都不会像现在一样商商量量地跟“牧晓凤”谈话,眼下怎么会突然让她给拿主意了呢? 但不管他是打什么主意,眼下他们已经等于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即便是他对她有所怀疑又怎么样,她相信他是不可能放弃这次两国联姻结盟的。 “她们比她们的,与我何干?”虞子婴心道,却知道这话不能这么跟他说,否则他得跟她急,于是便试图委婉地表述:“我自有打算。”你甭管。 ——这话虽没有让牧骊歌急,却让他更担忧了。 “晓凤,瑛皇国……输不起,你可懂?”牧骊歌一手按在她的削肩,双眸煁然有神,第一次,他如此郑重而认真地告诉她。 虞子婴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微眯双睫:“若瑛皇国输了,那么其它国亦不会有人赢。” 此话一落,牧骊歌眼瞳微瞠,亦不知道是被自家妹子那霸道的语气所震,还是因她话中的笃定所怔,一直到阴阳避暑山庄都沉默不语,只是望着她继续若有所思。 从黎明始启避暑山庄外墙便被重重官兵给包围了,架势甚大,惹来众游客纷纷围堵好奇,而在诸国队伍的马车陆续进入山庄之后,将领方撤了队伍,并没有再禁止别人出入。 很快,私底下一片景帝陛下比擂招亲的消息便红遍大江南北,哦,不,是大街小巷中,有人看这擂台竟如此亲世摆在了阴阳避暑山庄内,便借了个狗胆不少人都慕名想尾随着去瞅热闹,只可惜虽然不规定进入,但想看擂也得自持身份,非亲贵官士不得围观。 阴阳避暑山庄内修建了一座普陀宗乘之庙,此庙建于峦峰石盘之上,常年雾云缭绕,楼阁庙宇间流淌着碧水秀丽,蔚蓝一色,与海天接连碧,初阳照鑜下霞光染波澜,如诗如梦,清新盈然。 站在高高的峰峦顶上朝下俯视,只觉脚底的云雾迎风就像“卷起千堆雪”这种美丽壮观的景致,美丽就像轻漫画廊。 普陀宗乘之庙内有一座年代久远的古朴观星台,而这“九濯星室”则布置在观星台之上。 “这九濯星室究竟是什么啊?”诸国公主有的是第一次来燕京,听了比擂场地叫一个古里古怪的“九濯星室”便好奇地问身边的人。 要说这“九濯星室”听着玄奇,实则就是九个庭室,分别以九星命名,这九个房间内各设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与另外两个神秘地独立空间,这八艺与另两项非一般人能够借入得了,只应那里面摆设的每一件物什皆是世间罕有的珍贵,能遇见其一已是幸运,多少人连看一眼都是渴望。 “原来哪此,这倒是妙啊。”诸位公主一听,皆露出一种向往的神情。 要上普陀宗乘之庙,在半山腰就必须下马车一路步行攀登千步阶梯,这令一群娇滴滴的公主满脸苦色,心底又是一片怨声载道,只觉又是景帝在拿捏她们。 尼玛!你说他帝景取个媳妇咋就能这么折腾呢? —— 普陀宗乘之庙,观星台 当景帝与众国使臣皆安排好位置落坐后,诸国公主也安置好后,这时观星台上一名穿着白衣雪衫交领的曼妙女子袅袅婷婷而来,她裙摆梅落点点,步履迈动间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 她身材高桃,体态轻盈,言行举止端庄娴雅。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美目流盼,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她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白莲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千娇百媚,无与伦比,肌肤胜雪,娇美无比,不可逼视啊! 她一出场可惊艳了众人,无论从哪一点上看,她都不输给那些贵胄公主,甚至比她们更多一份令人心生好感的亲和力。 她一上台,面对各色视线目光,含羞微微一笑,端是风姿卓越仪态万千,朝众人福了福礼:“奴家宇文清涟,见过景帝陛下与诸国使臣,今日承蒙陛下不弃看重,奴家则代表朝渊国作为一名公平公正的裁判站在这里,望诸位莫要见笑。” “咦,她是谁啊?”惊艳。 “不知道,不过好漂亮啊!”赞叹。 “呵呵,你们这都不知道,千万别跟我说你们曾跟我纨绔过,她啊就是最近咱们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宇文大家啊,我曾听说她是咱们景帝陛下的……”那个“,因为出身低微虽没有给以名份,但这次景帝让她来当裁判,莫不景帝陛下徇私让她来给自己选个相中的姐妹?”猥琐。 “靠,别露出一脸猥琐相,说话小声点,这种话你都敢乱传,小心你的狗命!”小心。 在观星台的观众席位上,早就站满了各色热络激情四射的人群。 虞子婴耳力非凡,那些特地被放行允许于观众席上围观的文豪雅贵土绅豪族的窃窃私语皆落入了她的耳中。 观星台上的那个女人果然是宇文清涟,她倒是有三年没有见过宇文清涟了,自从那次请神坛之后,这三年来她倒愈渐成熟稳重了,若说以前她只是一朵小白花蕾骨,现在则是一朵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玛丽苏的大白莲花。 ——还真是一样会装啊。 要说虞子婴这个人真没有太多别的优点,若硬的细数,这记仇便算是一项。 当初她是怎么从请神坛掉下去的,她至今记得一清二楚。 此时公主们围绕观星台下设椅而坐,左翼是诸国使臣,中端是景帝与朝渊国重臣,而右翼则是另外开辟出专门用来招待特别的贵宾席位,至于贵族豪士则被隔至观众席位上。 虞子婴身姿笔挺地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地等待开场,不一会儿感觉到有几道灼灼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捕捉到其中有一道令她有些意外的视线,蓦地望去,方向是贵宾席位。 ——却不想,那个人竟是一身白袍杏衫的无相。 视线稍微偏移一点,他身侧那个拿着手帕不耐烦四周吵噪瘪着嘴,使劲擦汗的人是——舞乐? 另外几道灼热视线发现虞子婴的视线没有落在他们头上,而是别的人身上,那几个人皆阴沉下目光。 他们顺着她的视线一看,皆立即本能地警觉——竟又出现一个十足份量的强大威胁! 景帝自然是认识无相,他们两人曾有过几次交集,更因为虞子婴的关系每见一次面冲突便愈发加深,印象也愈发恶劣。 怒一看见无相本能地蹙眉,他倒是不认识他,更根本不知道无相跟虞子婴有什么纠葛,只是身为一个男人的下意识,他觉得无相那一张圣洁佛陀的容颜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威胁。 ——这并非他胡思乱想,没瞧着妹子看他都看直了眼,瞅都没瞅自个一眼吗? *依旧全身包得严实得跟个木乃伊一样神秘,他发现了贵宾席内的无相,那隐藏地黑暗之中的神情无人能够窥探得到,只是那一双非常浅淡的茶色瞳仁,流露出一种深沉毒魅的妖气。   ☆、第二十八章 遭到表白惹毛了 对于飚射在自已身上的眼刀,无相要比虞子婴敏感许多,他一一扫视而去,面色如隔水临江,飘飘渺渺难辨一色,端是暮蝉色尽寂,灯火飐碎佛性,拂尘高岸。 输人不输阵,就算是一向站在众人难似攀及的无相大师此刻为了所爱之人亦愿步下神坛沦为一介爱恨憎恶分明之凡人。 可再高昂再神圣不可侵的姿态亦也难以掩饰他心底那一抹无奈的轻叹。 ——狼太多,肉却太少,这该肿么办啊! 没办法理解众“狼”心思的“肉”,此刻定定地看了无相一会儿,尔后泰若自然地方移开视线。 竟会跑来景帝眼皮底下凑这种无聊的热闹,真不像一代圣人无相会做的事情。 观星台的星台如濯星一般浑圆形,分两层石基叠加,却并无粘砌并合,而是像转盘一下中轴承重,中空间隙约一掌厚度。 上层石基为“子星”,下层石基为“母星”,此刻三十四位公主则端正姿态坐在“母星”之上,而宇文清涟则站在“子星”上。 宇文清涟一身特别杭曲软绸齐胸白裳,加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飘飘欲仙地挺立站在子星之上,身旁似有烟霞轻笼,当真非尘世中人,倒是比那三十四位扎堆的公主更吸引人的视线。 这一现象亦令底下的三十四位公主十分不喜,纷纷朝着宇文清涟投以不善的目光。 这种目光至宇文清涟家破国亡之后,摸摸爬爬滚过这么多年何曾少过,自然不惧这种不痛不痒的眼刀,她一张清丽白腻的瓜子脸上,不点而朱的红唇带着亲和的微笑,美眸顾盼兮,本是欲向景帝那厢投瞥娇媚无辜的,却发现景帝那酷冷的视线好像没停留在观星台上,而是蹊跷地盯着贵宾席方向。 她心底生疑,顺着他的视线一看,下一秒,顿时整个人如遭雷殛,表情停滞。 无、无相国师?! 原来无相暂居在燕京万佛寺的这件事情本是一件秘密,宇文清涟根本就不知道他早已来燕京了。 她粉尖指甲掐紧手心嫩肉,眼眶骤然红了一圈,那复杂的目光似有怨似恨似恋似恍惚…… 事经别年,心经苍桑,本以为早该已对他死心,却不想今日意外重逢,那隐埋在心中的怨怼竟比不得那澎湃而涌起死灰重燃的满股爱意…… 她心中就似捏碎一个柠檬,又酸又痛…… 那个曾如神仙一般的人依旧如三年前一般,一眼便摄了她的魂,夺了她的心,可她亦一如三年前一般,依旧只能凄切无望地远观…… 贵宾席上的无相似感受到她那一双哀切灼烫的目光,淡扫视了一眼这方,那一眼令宇文清涟倏地浑身一僵,瞳仁紧窒,心跳如擂,但下一秒甚至还来不及品味悸动,却已面如白纸仿若坠入冰窖,全身透着凉寒之意。 那是极淡、极其清浅的一眼,那纯然漠视的陌生,如秋凉一去寂无踪,烟月不知人事改,无一丝的停顿。 ——他,完全不认得她了,甚至连一丝迟疑或印象都没有! 呵,宇文清涟敛下蝶翼双睫,微垂下头,面色一改,极其阴冷地勾唇笑了一声。 曾听闻情深不寿,强极则辱,果然不假,可是她宇文清涟已不会再如三年前一般愚蠢得将一切期待依附在一个男人身上了! 想要,她只会夺,只会抢,只会不择手段,永远不会再哀泣祈求了! 再抬起头来之时,她已恢复了如常神色,转过目光,朝观众席与诸位公主座席,面带笑靥,阳光射入她一双明彻大眼宛如两点明星,她言辞大方得体道:“虽然奴家是裁判,但并非诸位公主比赛的评委,作不得主,当然以我的资历与水平亦难以服众,所以诸位公主的胜负则由贵宾内内得高望众的九位,当然还有景帝陛下一同参与评比。” 此话一落,众人便将视线纷纷投注在右翼的贵宾席上,只见那上面分别坐着九位用半薄遮阳檐卷的人影,他们纷纷起立,先是朝着景帝施一揖,然后再朝着底下的诸位公主礼貌性地颔首。 观众席上有眼尖地人通过枝梢末节认出,其中有一袭青衣素褂,通体儒雅之气的是“棋绝”之称的山长,那桌台摆着一柄凤鹞鹤头七弦长琴的则是“六指琴仙”之称的瑶琴庄主……有些认不齐的,亦能猜测得到定是一些八艺的大能。 诸国公主出于礼节亦纷纷起立,朝九位大能回以一礼方重新坐下。 “真无聊,我等又不是艺技恁地让别人来大方观赏?”底下诸国公主气闷地与身侧嘀咕抱怨。 “这有大能当评委便罢,那些观众席上吵吵闹闹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哎,咱们啊也别气了,景帝……既松了口让选了文斗,亦总比之前那些个劳命伤神的比试强些吧。”好歹这些是她们皆能够拿得出手的强项。(某位不学无术的公主除外。) “你们说,咱们的命乍地恁苦呢?” 这比粗暴的伤身,这比文雅了又伤自尊,这景帝就是一日不整得她们不舒服便不甘心吗?! 这世间上真有这般极品靠虐的渣男吗?! 但更惨的是,明知道自已即将要嫁的就是这么一个极品抖S的男人,还必须苦苦地跑舔求着别人娶…… 嘤嘤嘤……众女心中那匍匐在地的小人咬着手帕一角,集体悲愤了!厌世了! 虞子婴若能听到众女的心声,定会道:有,更极品的都有! 宇文清涟温和鼓励地看着诸位公主,笑语嫣然道:“那接下来,请问有谁愿意当第一个擂主?” 她伸臂一请。 诸国公主面面相觑一眼,眼神闪烁,皆有思量,一时间气氛凝滞,无一人尝试愿意第一个上台。 这虽是一次大大露脸的机会,可大多数公主还是挺谨慎的,自信她们有,但并不盲目自信。 诸国使臣看着她们皆不动便有些急了,但隔得远了,也不能做什么指示。 “既然诸位公主谦让,那清漓我愿意请缨当第一个擂主。”一名苹果脸的娇俏少女起立上台,她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穿一身翠绿衣衫,皮肤雪白,一张脸蛋清秀可爱。 这是雪阳国的清漓公主,由于她长了一张娃娃苹果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偏小,但眉宇间一股神气飞扬的感觉,令她看起来十分爽朗大方,惹人喜爱。 只见观众席一看这漂亮公主愿意第一个上台,眼睛一亮,善意地笑哄一声,便纷纷主动拊掌。 “好,雪阳国公主如此落落大方上台,倒是令人想起一句胸中藏战将,腹内隐雄兵的英魄之气,当真令人佩服,请上擂吧。”宇文清涟微微一笑,语气诚挚而仰慕,惹得清漓公主闹了一个大红脸,却倒也没有手慌脚乱地失礼。 宇文清涟视线瞄向景帝那厢,他落坐在重重垂帘之后,翩鸿一瞥,那厚重深沉之姿一眼便撼人神魄,他身侧则八字分侧两旁坐着众官。 其实至今她也不明白,景帝为何要派她来当这个裁判,按道理凭她的身份于礼不符,这事既有礼部户部接手,且有专司礼官,让她一个无官无职无名无份的女子来担当诸国公主的裁判,他这么做究竟是看重她……还是试探她? ——是为猀华在的逃脱一事在怀疑她吧。 当初在贪婪城他因宇文子婴的关系才将无依无靠的她带回了燕京,她虽跟在他身边三年,但却始终看不懂这个男人,他的心太深了,若说惰皇是一抹白令她感到恐惧的话,那么他则是一抹墨绿至黑令她敬畏,不敢随意靠近又不舍就此远离。 他对她无情,但因为那个她从小便鄙视厌恶的丑胖子宇文子婴而救了她,这令她的心十分难受,也十分难堪…… 所幸,那个胖子终于死了,她再也威胁不到她,也不会再出现来碍她的眼了。 等清漓公主站在宇文清涟的身旁,她便收起一切情绪,清丽的嗓音带着笑意道:“既然雪阳国公主愿意第一个上擂台,那么我这里则有一个特殊的安排,那就是清漓公主可以自已挑一项有自信的才艺向众位公主挑战,而非被别人挑战。” 咦?什么时候有这个条件的?这跟之前说的不一样!众国公主闻言傻眼了。 礼部与户部与相继蹙了眉,暗道,昨夜他等又重新编制了一遍规则,力求完整公平,但这跟之前他们交待的不一样啊,他们分明让宇文清涟将这些事情事前告知,再行由诸国公主自行选择,眼下等人都上了台再告知岂非太儿戏了?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奖励,只为勇敢争取的公主而存在哦。”宇文清涟笑着眨了眨眼睫,略带几分俏皮道:“剩下的诸国公主若有信心,便不妨踊跃上台来挑战吧。” 宇文清涟一向以娴雅端庄示人,突然露出这么一可爱娇美一面更是惹得众男心花怒放,一阵助喊。 看木已成舟,她亦圆得好,礼部与户部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眼底尤存不豫,亦只能由之任之了。 她这话倒是有先见之明,明知道诸国公主定是不乐意她给了第一位特权却没有提前告知,可她一句“若有信心”便堵住了她们的嘴,倘若她们再闹的话便是证明没信心这么人挑战赢一位擂主公主,岂不落了下乘。 诸国公主想通了其中关节,当即面上一阵黑一阵红,准备兴起的颀疑会被她堵得开不了口了,只能憋着下面生闷气。 虞子婴面摊依旧,只是眸光如电芒落在宇文清涟脸上,心中古怪,她这种做法看似只是欠考虑,倒往深层了想倒像是在给这个雪阳国的清漓公主铺路,将她由弱受变成强攻。 千万别小看第一个上擂,并且拥有选择权的擂主,打个简单的比方,如果她要求与诸国公主比拉小提琴,而在九洲诸国公主小提琴是什么都不知道,拿什么去应战,这样一来她不就等于不战而胜了? 当然九洲国并没有“小提琴”这种洋化物,但却有许多闻所未闻的技艺存在,若她当真有底牌在,轻松获得第一并不难,即使采取轮递制(轮递制:第一名暂时保留,后面的输者再比一次,最后赢上来的人再跟第一名比试一番,最后定输赢。),让输者有翻盘的机会,亦是失了一次先机。 “真的吗?谢谢。”清漓公主闻言激动地面颊泛红,大眼灼灼,她抿了抿唇角,看向景帝方向,虽然看不清楚人,只看到影影卓卓越的影子撒落重重垂帘上,但她却不在意,依旧鼓起全部勇气对着那方羞涩念道:“古有司马相如为卓文君谱奏一曲凤求凰,今日清漓亦愿意以一曲相见欢来倾衷满腔心情,只愿景帝陛下能够用心聆听,亦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静,现场异常安静。 那清亮的嗓音萦绕整个观星台上,所有人听闻后都一脸瞠目结舌。 好、好大胆的表白啊! 雪阳国乃牧外马背上的民族,到底是性情开放,这样一番直白而大胆火辣的表白,即使说得清漓公主面红耳赤,亦依旧声响嘹亮大声,目光如火烧一般,绝不退缩。 虞子婴第一时间看向景帝的方向,还没等她多看几眼,便感受到突然从他殿座内爆发的强大寒压威势如令人窒息的冰冷潮水席卷整个观星台。 ——看来,这厮被美人的表白(调戏?)给惹毛了。   ☆、第二十九章 处处遇极品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天子一怒,天下缟素,血流漂杵。 眼下虽没有以上形容得那么夸张,但景帝一怒,却亦是皓酷冰封千里,万簌寂静,令整个观星台上的人型生物都因此寒了三寒,明哲保身,眼神飘移不敢涉及暴风局内,连吱都不敢发出一声。 唯虞子婴神色如常,目光像永衡的白月光般清泠。 观星台上皇帝所用的“御座”是安置在一个高约二米的基座上,使御座从平地升起,犹如须弥座托着太和殿的缩影,那由紫檀雕花宝座、紫檀边嵌珐琅围屏等昂贵材质建造而成的“皇帝御座”,将君权的庄严气氛完全凸现出来。 透过那雨花石珠帘与一层薄透琅纱,虞子婴抿了抿嘴角,那细微到几不可见拉扯起的弧度,带着几分僵硬的幸灾乐祸嘲弄,显然她不常做这个高难度的表情动作。 ——故意摆出这台擂扯我下水,又岂不知你也早就被诸位公主当成一条肥鱼食髓知味。 被当众示爱的感觉好否? 或许是注意到虞子婴那明晃晃看好戏的目光,重帘之后那道气势熏灼的冷魅身影重重将一器皿搁置桌台,那在死寂的空间气发出的一声“锵”地刺激神经的声音,令所有人下意识视线齐刷刷地望向“御座”处。 “这种不知廉耻的话……还是等到你有本事赢了再说,否则只为徒增笑料罢了。” 此话一出,大杀四方,所有人顷刻间都被震得目瞪口呆。 噗——呵哈哈哈——诸国使臣席位之上,一间雅座内突地爆发出一道爽朗而忍俊不住的笑声。 经怒这狂荡不羁地一笑后,就像瘟疫会传染似地,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嗤笑讥讽连成一声,除了雪阳国的使臣雅座安静得诡异之外。 或许是激动也或许是因为紧张而脸蛋红扑扑像苹果一样的清漓公主,闻言,刷地一下脸上血色尽褪,蠕动的双唇似离水的金鱼,一张一阖,却吐不出一个音节来。 ——她完全没有想过,景帝竟会当众如此糟蹋她的示爱,这分明是绝了她的后路啊。 接下来即便是她赢了,也依旧会变成一个任人肆辱的笑柄而已。 她一双失神呆滞的眼瞠望向观星台的“御座”,酸泪盈眶委屈不已——他、他就这么厌恶她吗?为什么?她是究竟哪一点他瞧不上? 跟使臣席上那掩不住的幸灾乐祸不同,观星台上的贵族绅士则显得有些心有余悸地抖了抖,他们可没胆当众对景帝言谈发表议论,但却亦不意外景帝会说出这等鏊掷鲸吞、气死人不偿命的寡毒之话。 只要是景帝,不管男的女的基本上在他眼中都是一个样,看不上眼的,照虐不误,有人要问了,那看得上眼的呢?那他们只能送你两个字——呵呵。 至今为止能令景帝看得上眼的,他们压根儿就没听说过有这种生物好伐! 宇文清涟亦不意外会出现这种场景,甚至她心中是期待的,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她眼眸盈睇流转,心情甚好地弯了弯嘴角。 虞子婴瞥了宇文清涟一眼,正好将她的神色捕捉入眼,再想了想之前的事情,便知道她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了。 她是故意要令第一个上擂的公主出丑,人们常说先抑后扬,能催人奋斗,先扬后抑,则能击溃一个人的斗志与信心,欲使亡必先使其狂。 可她这么做是为何,击溃掉这些公主,于她有何用意? 看着先前精神的清漓公主,此刻尴尬无助委屈地耷拉着头,双拳捏紧,而宇文清涟则像是忘记圆场宣布比擂开始一样,任着她那般直戳戳地在那儿,顶着众人或嘲笑、或愚弄、或不耻的眼神站着。 除了观众席内一些怜香惜玉的名仕贵族会可怜她之外,便贵宾席内九名道德制端模范为了投之一眼同情,其余的人皆是拊掌鄙夷的模样。 “真是一个土扈,听闻雪阳国是东拉西凑一些亡国之徒自拥建立起来的,本就低子浅,却不想她眼皮子也浅,真当自个儿与我等一样身份的公主,也不瞧瞧她那一家的泥腿子,都是一群要见识没见识要礼仪没礼仪的人,当众倾诉爱意,她还真当自个儿是根葱,实则根本就是丢人现眼。”一名长得千娇百媚的公主百般无聊地弹了弹指尖的红蔻,笑语嫣然自带一抹含羞带怯的温柔,当然前提是忽略她那一嘴刻薄尖酸的贬低。 所谓“土扈”就是形容像现代的暴发户一样,即使是有了点地位有了次资产,也根本无法挤入底蕴深厚的名流帝国之中。 虽然她的话很粗,但话中的意思却不糙,雪阳国的确就是一群亡国之徒建立的一个国家,虽位列中上国之间,却一直被诸国轻视抗拒,皆因雪阳国贵族皇族圈生于牧外马背,性子粗糙大大咧咧,实在拎不出来一股风雅含蓄的风范礼仪。 雪阳国方建立不过五十载,根基浅薄尚不比一小国底蕴,它会是殷圣埋伏下的暗线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二十,再加上此刻清漓公主脑子发热后近乎自杀性地行为,这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也可以提前退休了。 “请诸位安静一下,既然景帝陛下开口,希望清漓公主能赢后再表示心意,何不让我等且静下心来好好期待一番?”宇文清涟眼看时机差不多了,便怜惜地牵起清漓公主那一双冰冷的手,牵至“九濯星室”前。 “清漓公主莫忧心,且赢便可,不知道清漓公主打算选哪一项战擂呢?”宇文清涟刻意柔化的声音,就像那淌洋的温柔暖人心。 周遭因为宇文清涟的话而逐渐安静了下来。 他们可以不给雪阳国的面子,却不能不给宇文清涟的面子,因为她代表着景帝,亦代表着朝渊国。 诸国使臣席位上,四位病友暗中嚼着舌根。 “这个女人倒是心机深沉,分明是副蛇蝎心肠,便要装成一副白莲高洁,善良温柔。”怒摩挲着光洁的下颌,眸含趣味。 “哼,丑八怪,多装怪。”嫉殿一腿搭在桌面上,扬了扬尖细的下颚,桀骜不屑地道。 “她好像对无相有点意思……”*青葱指尖滑过杯沿,慢条斯理道。 “无相国师?”傲慢瞥向贵宾席上那一道澄清宁静,仿佛汇聚高旷与秀逸与一身的剪影,紫眸斜乜一眼:“他倒是会算,哪里将要出事,他便出现在哪里。” “说起会算,倒是不勉想起惰来,你猜这一遭,他究竟会不会出现?”*那甜腻如蜜糖的声音带着笑颤声道。 “他虽恨不得将九洲搅得天下大乱,可没打算令九洲彻底毁灭,替别人做嫁妆。”傲慢道。 “可他未必会出手,毕竟他十分爱惜他那一条小命啊。”怒脑袋后仰枕在椅靠上,痞痞地伸颈长叹一声。 “何不开一场赌局?我总觉得他会出现哦~”*道。 “我赌他不敢来!”嫉妒桀桀地冷笑一声。 “他如何会错过一场好戏?我赌他已经来了。”傲慢心有成竹道。 “呵呵呵~看来是赌局是势均力敌嘛,那我等且耐心等着开局吧~”*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瞥过诸国公主内那低调内敛得像透明人一样的某人一眼,便乐呵呵地收回了视线,开始把玩着手中物什。 观星台的“子星”台传上,清漓公主感觉到掌心传来一阵暖意烫贴了她冰冷的心,不由得感激地看了宇文清涟一眼。 她深吸一口气后,拿出她们马背儿女的英姿与坚挺,对着所有人而道:“舞,我愿为景帝陛下跳一曲舞。” 舞?底下一听,皆怔忡不已。 听她拿凤求凰来比喻,还以为她会弹奏乐曲呢?原来亦只是不伦不类地乱借喻一番……宇文清涟意外地挑了挑眉,心底不屑,但面上依旧含笑道:“竟是跳舞啊,这倒是一件意外惊喜,那么请问接下来有哪一位公主愿意上来挑战呢?” 虽然是一个蠢材,但意外有点脑子,还懂得以奇取胜。 “舞”在九洲这个贵族圈内学习的人尤少,一般“舞”乃伎伶所著,意味着低贱取悦,虽亦有贵女为取悦夫君而舞,但却只是私低下逗乐的情趣之物,绝登不上大堂之雅,毕竟在九洲“八艺”才是主流之道,其余偏课皆下品。 听到土扈竟选择了生僻的舞蹈,底下的三十几位公主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如此低贱的技能亏她拿得出手! “舞室当选七濯星室。”宇文清涟扫了诸位公主那吃翔一样的脸色一眼,便愉悦地示意侍婢将七濯星室的门拉开。 当七濯星室的两扇雅致推拉门一道被推开时,里面竟展现出一个小型的舞台设置,背景是一幅奇峰巅荧雪绕雾飘渺的全景,前置青苔假石堆垒中兰草簇簇,潺潺流水于花溪涧淌过,冬逝春至,赋满生机,几棵巧夺天宫的宝晶绿碧梅树,红蕊彩缀,遍地霜雪相映衬,简直美伦美奂。 舞台后是两列整装待发的乐师,他们穿着统一宽袖交祍的飘逸服饰,头戴圆檐高帽,摆好了乐器随时准备起奏。 这便是闻名遐迩七濯星室之四季变幻舞台其一的冬逝春至景,这个舞室设置得简直奇妙得令人难以想象,以活致静,以静衬景,以景配乐,以乐烘舞。 所有人都对七濯星室的“冬逝春至景”充满了赞叹,纷纷看得入了神,暗道,在如此美景内舞蹈,简直不要太唯美啊! 等下台重新换好了一身彩蜺霞摆鱼鳞舞衣的清漓公主出场时,倒也引来不少人吃惊,这一身贴肤的舞衣上窄下松,以美人鱼的原型构思造作,上身紧致凹凸,下身裙摆如鱼鳍般褶皱散开,活脱脱地将她一名活泼娇俏的少女变成一个身材火辣有料的魅惑美人鱼了。 但亦有不少人投以轻视鄙夷的目光,如此不雅艳俗之态,简直有辱斯文。 清漓不察许多,因她第一次看到自已即将表演的舞台时,亦愣了好一会儿神,两眼发光,满脸惊喜,待她轻飘飘地上场之后,听到底下众人一阵惊羡赞美,此时的清漓公主方重捡那碎成千瓣的玻璃心,重获一点信心。 她略带几分拘谨地朝着景帝方向福身施礼,张了张嘴,却不敢再吐露任何一句话了,湿濡的两排睫毛垂下,之前贸然开口的教训太大了,已经给她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阴影,于是她干脆什么亦不说了。 宇文清涟眸光盈盈生辉地注视着清漓公主,看她对着景帝那厢痴痴地望着,嘴畔柔柔软软弯起一道恶意的弧度——真蠢啊,竟还对景帝陛下存在贪念,看来不摔得粉身碎骨她是不肯罢休的了,这个世间,是不可能有任何女人能够驻进他的心底,他是那冷酷无情的魔,是那绝情弃爱的神,却绝不是一个会拥有爱与情的人。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高座之上的无相,眸中如凄蝶颤雨,恨痛交加——他亦一样,面似佛陀弥爱苍生,却偏偏容不下一颗爱慕他的诚挚的心! 言他善,他却伤她至深,言他恶,他却只是不愿意接纳她罢了,便是这样的人,令人恨不了爱不得,只能自个儿受折磨。 九濯星室内清漓公主摆好了起舞的姿势,此时协商好的乐队顷刻奏起,随着一个柔弱无骨的飞仙抛掷云袖的动作,她的这支情意绵绵之舞开始了。 汗浥新装画不成,丝催急节舞衣轻。 落花绕树疑无影,回雪从风暗有情。 评心而论,不是专技舞蹈为生的舞伶艺妓,堂堂一国公主能够跳得如此有意境已经够不错的了,可一开始或许是因为舞台的奇妙构思惊艳了众人,所以众人对她的这支舞蹈便报有十分高的期待,希望能够情景交融,给予他们更大的震撼与惊喜。 清漓公主的舞既艳得不够诱惑,又美得不够飘逸,显然中规中矩的舞蹈反响平平。 所以说九濯星室非一般人能够轻易驾驭得了的,只因你若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来了,反而会受其累,落个得自取其辱的下场。 虽然清漓公主的舞算不得惊天地泣鬼神,但配一幅美景亦算是赏心悦目,看得出她练就此舞是下了一番苦工夫的。 诸国公主看着她舞得灵动而俏丽,心脏便一阵阵地抽搐,本来她们便不善舞技,此擂……如何善了? 所以说第一个上擂的,都是霸王擂主啊! 相较她等的紧张冒汗,虞子婴很是平静,昨夜景帝派人秘密送来了一沓密信,她已经看过剩下的三十四位公主的资料了,她将一些小国的公主皆排除了,其中土扈的清漓公主与贵族中的战斗机燕无双公主皆是她重点怀疑的人。 根据国情,清漓公主家族以拉帮结派,东凑西拼才组织成一个国家,其中利益被分割得太零碎,瓦解轻易,这样的国家着实没有太大被人关注拉拢的必要,所以雪阳国在九洲就是一个隐形国家,然而正是这一点,或许能成为它秘密替殷圣干活路的掩护。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令她怀疑的就是,这被人曾传得沸沸扬扬要瓦解的国家,整整瓦解了几十年都不曾瓦解掉,这也太不正常了。 另外就是燕双国,此国乃一个礼仪之邦,它们专注教人育人一百年不变,听闻此国盛产大能雅儒无数,乃一大旷古文学国,因此受诸国崇推膜拜。 这样的国家如果想下私干点坏事,如果来个里外勾搭成奸,谁能够猜得到?有了这一层“衣冠”当掩护,谁又能看到底下的“禽兽”? 当然别的国家亦不一定能够摆脱嫌疑,但到底她的目光更关注在这两人身上。 一番观察下来,这清漓公主行事鲁莽较于别的公主更奔放,但也只是一只纸老虎一戳就破,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平常得挑不出什么值得令人怀疑的地方。 虞子婴慢吞吞地分析时,眼看清漓公主即将就要跳完整支舞蹈时,这时,一道夹带着冰焰两重天的犀利视线重重浇铸在她身上,她知道这是景帝在对她发出一个严厉地警告。 ——敢让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赢,寡人拔了你的皮! 她都没急,他倒是比她还急了。 ——八艺不精,之前牧骊歌不是问她这场擂赛打算怎么办吗? 虞子婴黑瞳闪过一丝暴力,那就是若她赢不了的话,别的人都得一起输! 虞子婴从先前便一直将自己的存在感淡漠,这种技术活是很难实施的,毕竟一开始景帝便将她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但她懂得藏匿,这是曾经在原始丛林间饥饿难耐时学会的,那时候她力量很弱小,为了生存,她放弃了大型动物,而专门去捕捉一只攻击力弱却速度异常快的飞烈鸟。 飞烈鸟敏感性非常强,必须一击击中,否则引起它的警觉性,它便会迅速逃走,所以她潜伏在草皮青苔之下,慢慢学会收敛气息,将自己当成一颗石,一根草,一棵树,经过半个月的潜伏——静态生物模拟技能GET。 看诸国公主皆紧张万分地看着清漓公主的表演,虞子婴假意抿茶时,漆黑如子夜的双眸一道黄金色一闪而逝,她迅速捕捉到清漓公主头顶的紫色气运带,便于她最后极速旋转时,弹指一团玄气击溃了她头顶的紫色气运带。 当即,清漓公主瞳仁一窒,仿佛感觉到有一样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离她而去,整颗心慌落落地,一个不留神,脚踝力道不均匀过猛,整个人如乳燕归林,“扑腾”一下连跌了几步,哎呀连叫地一头撞到了假山石上,鲜血横流,她双眼一翻,便四脚摊开晕厥过去。 ——铛铛,擂主清漓公主扑街出局! 嘶~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所有人都唰唰地齐齐站立,目瞪口呆,睛天霹雳,我勒个去。 这绝对不是他等反应太大,而是这个世界简直变化太快,快得令人措手不及,只能一副傻呆木了。 连一向泰山崩于面前亦面不改色的景帝此刻都面部抽搐,有些怔愣地看着那“上一刻风华绝代,下一刻扑街倒地”的场面。 虞子婴饮茶的动作顿了顿,只觉四周空气静得有点诡异,不由得茫然地抬了抬头——咦,怎么都是一脸遭雷劈了的焦黑表情? 就在她茫然间,景帝迅速调整过来表情,朝她投来一个略带讥讽又内带含蓄赞扬的眼神。 ——很好,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阴人于无形,掰回败局,看来本帝倒是小看你了,再接再励。 虞子婴自动拒受这种无意义的脑电波,只是在看到清漓公主那血撒当场的画面,默默地心中将她的名字划掉一个叉。 在最紧急的关头她都不曾透露出任何异样,看来雪阳国并非殷圣的人。 随着清漓公主的自擂自败,底下的诸国公主简直乐得眼睛都看不见,心花朵朵开,差不几要唱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了。 但宇文清涟的心情却没有多好,她将僵硬的表情调整成一副悲心悯人的同情后,迅速将官兵将人带去疗伤,而雪阳国的使臣纷纷出笼,呃不,出席,跟着士兵一起急巴巴地掩脸迅速逃离开了。 ——太TMD丢人了,有生之年他们绝不再来朝渊国出使! 可这样一来,擂主又得重新挑选,这令宇文清涟头痛,这匆忙制定的规则有几个是完善到出现任何意外都能够补上的? 要知道就算是国家的宪法那也是且行且完善的,从没有一步到位的事情。 户部与礼部迅速调整了一下规则,让人传话给宇文清涟,她听后,朝两部颔首表示知道了,再于诸国公主道:“刚才发生的意外真令人痛心,希望接下来诸位公主表演才艺时多注意一下自身安全,我等亦会派上武艺高强的东厂侍卫在旁,希望若再发生意外的话能够第一时间进行援救。” 宇文清涟此话一落,诸国公主皆变了脸色,齐啐——我去年买了个表。 朝渊国,泥垢了!她等本以为争取一个文斗至少能够安全一点,现在却发现,文斗竟比武斗更恐怖,这都跟人身安全扯上重大关系了,这场比赛下来,她等还能完整地活下来不? 或许是看到诸国公主那憋成猪肝色的脸着实太恐怖,宇文清涟反醒刚才所说的话,挂上一副如春风拂柳般亲和的笑颜,再道:“刚才只是一出意外,诸位公主毋须过于担心,由于擂主……(阵亡),接下来,我等将再请上一位擂主,规则于之前的一样,只要愿意上台的,皆可获得一次自选题目的权力。” 诸国公主听到这一条消息脸色才终于恢复一点血色,不约而同有四名公主争取擂主。 似早料到有此情况,宇文清涟道:“既然四名公主皆愿意,那便同时四位擂主同时挑战吧,最后剩下来的四位,再由咱们贵宾席上的九位大能出题,最终决出胜负,不知道诸位公主意下如何?” 公主们考虑了一下,倒是觉得甚好,此刻她们的心情就是越快结束这场比赛越好,赶紧回国去,朝渊国是多待一秒便多一份生命危险,这坑妹纸的鬼地方,就算求她们来她们都绝不再来了! 愿意当擂主的分别是紫月公主,夏荷公主,霖霜公主跟……樱花公主。 樱花公主是谁?不就是宇文樱,她从参与朝渊国选妃赛后,便一直安份守纪,遇事不出头,完全一改之前那毛躁性格,倒是稳稳当当地到了这总决赛来了,却不想她会在最后一把冒了个尖,选当擂主。 虞子婴早就看到宇文清涟跟宇文樱两姐妹暗中的互动,此次宇文樱踊跃上台,自是宇文清涟给的暗示,想来宇文樱的变化无不跟宇文清涟有联系。 四位公主分别选择了琴,棋,书……刺绣。 咦,高大上的琴棋书后面好像有什么乱入了? 刺、绣?一针一针地在一张素帕上绣花?!诸国公主愣了半晌,接着便是不顾淑女优雅的气质咬紧后牙槽,腹诽不已。 这樱花公主真不愧是将小国的低级趣味发挥得淋漓尽致,高档的八艺不选,偏生选这种……小家子气的刺绣! 宇文樱暗道:管它高不高大上,只管能赢就行,既然不能以质取胜,便以奇致胜。 这还是从刚才那倒霉催的清漓公主身上学到的呢。 其实嘛别国公主倒也是想以奇致胜,可问题是她们都是正规贵族体系下复制技艺而来的公主,习得的技艺除开八艺之外便再无其它,皆竟要学精学透一样,花耗的时候何其多,她们哪有闲功夫再顾得上涉猎别的范围。 她们本以为之前的清漓公主只是一个意外,却不想公主群内又冒出一朵奇葩来! ------题外话------ 两章并一章传,昨天静家没网了,死活传不上,急死个人了,今天依旧没有,只有抽中午上网吧传了   ☆、第三十章 有一大波公主在扑街 上台四位擂主,余下二十九位(摘掉虞子婴)踌躇一番,都挑了自己相对有信心的那一项上九濯星室,毫无疑问,琴、棋、书这三项愿意上台挑战的人数最多,而刺绣则……零。 宇文樱与宇文清涟暗中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相视抿唇而笑。 琴室乃一濯星室,棋室乃二濯星室,书室乃三濯星室。 琴室环境地清境绝,雅青空亦奇,棋室肃穆古朴,玄奥万千,书室沉澱神魄,满目琳琅应有尽有繁目撩乱,这九濯星室即使不是用于比试,仅用来静心观赏亦是奇妙无穷的。 或许是为了表现其自身并非仅是一樽漂亮的花瓶,而是美貌与智慧并重,仅“棋”一局有十名公主邀相上台,考虑到时间的因素,十名公主被分成了五组先对弈,余下胜者五人再加上擂主共六人,再分拨成三组对弈,以次类推,最后决赛胜一人。 敢先擂而取其自信一项来博杀四方,其擂主青泱公主自是棋艺非凡,虽半路出现了一头名曰天元国公主的纯色黑马,但她依旧稳操胜券,她一番厮杀下来,力挫众国公主,然而却在最后一局以半目输给了燕无双公主。 ——铛铛,十国公主抱团集体扑街! 看到天元国有国手美人之称的馥歆公主淘汰被拖走的画面,一向瞧不起“愚蠢鱼唇人类”的傲慢,那张华美如雍容紫罗兰的容颜刷地一下十分难看。 一般来说,哪一国的公主被淘汰,那一国的使臣就必须一同离场,所幸天元国乃强国,又是傲慢压阵,是以即便他不遵守规矩,稳妥妥地继续观赛,别人亦不敢置喙。 但别人是不敢,可不表示他那几个丧心病狂的病人不敢。 “啧啧啧,如此美人竟输得那叫一个花容失色,我见尤怜,惨不忍睹,悲悲凄凄……傲慢啊,下去后得好好安慰一下美人儿那一颗受伤脆弱的心灵啊。”怒笑眸弯如月,银色面具下的薄绯双唇勾勒起一抹戏谑的弧度,语气却是那个十足地叹息遗憾啊。 “嗤嗤嗤,丢人现眼,还坐着干嘛,还不赶紧拎人回国,省得被传染上晦气!”嫉殿如斯一个美少年,吊梢眼角一佻,撇撇嘴,那病态的面容简直比恶鬼更寡毒三分。 ——不气死傲慢这厮,不足以平嫉殿当初在呼颚城的耿耿以怀。 “之前我道天元国的国手美人是如何值得傲慢的一番夸,却不想却沦落到第一个输,嗳,是我期待太高,才落得个如此失望的下场,我本不怨的,也就随便感叹几句罢了,莫理我,任我伤心吧~” *摆摆手,那幽怨而低落的声音就像真受了多大打击似地,天知道他埋汰起人来,直拿剑朝人心窝子里戳! “……”傲慢心底有一万群草泥马奔走。 —— 书法一项,共有四名公主挑战,书室十分宽敞,足有十二张供书法的黄梨木桌椅,其上笔墨纸研皆齐备。 此时由贵宾席上梨落书院的院长出题——梨落书院的院长乃一名白胡子老者,面容和善如弥勒佛般可亲,他乃朝渊国有名的书法大能,其一手狂草被誉为当代文坛临摹的表作之一。 “请诸位公主即兴写一篇自古以输赢论为题材、二百字以内的文章吧,以半柱香的时间为限。”梨落书院的院长抚了抚花白胡须,笑呵呵地道。 此话一落,众位公主面色一紧,显得有些郑重,若光考书法,半柱香时间绰绰有余,随便可背书一章,但眼下还需得作一篇文章,时间显然紧隽得很。 此次书法内虞子婴听到宇文清涟安编报号时,才第一次看清楚北疆国的公主,其实虞子婴昨晚因着*的缘故,也仔细看了一遍北疆国公主的资料,最后只总结出两字——神秘。 她的履历一片空白,只有一行批语,弱不可见其迎风蒲柳姿,强不摧其铮骨硬态。 批语的评价很高,以弱柳之姿承载铁骨铮铮。 但当她真正地注视到北疆国公主时,她却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平凡公主,她的平凡不在于其貌,她的模样绝对是拔尖美人一枚,但所谓观一人,先察其目,她那一双平淡的眼睛着实担不起那一句评语,因此虞子婴怀疑,要么是批语搞错了对象,要么就是——这个北疆国公主是假的。 书法一局,北疆国公主的字以一句“言辞犀利,却无傲铮风骨”败北于朔阳国的紫衫公主。 ——铛铛,四国公主臣服于紫衫御姐英雌裙下,通通扑街! 北疆国公主一输,傲慢那一双晦黯阴沉的紫眸叮地一下亮了,刚嗡动嘴唇,却听到*凉凉地飘来一句:“虽然输了,但到底不是第一个输的,想我北疆荒夷之地,倒不像中原某些国家文学盛行,能落得第二,我便也知足矣~” ——第一个输,且是一个文学盛行国家傲慢哑口无言,恨恨地将阴人暗箭拔出,视线纡贵降贵带着几分期待神色投注于嫉妒与怒两病友身上。 ——刚才那么“同仇敌忾”,那么现在就不能“厚此薄彼”。 嫉殿与*一贯无仇,只是平时看不惯他那不分场合不分男女不分时间的发骚行为,虽熊孩子不怕捣乱,但趋吉避凶的本能还是有的,*这人看着就像有毒轻碰不得,别人表里不一,但他绝对是表里如一,完全就是一阴*害的鼻祖。 再加上嫉妒本就看傲慢不爽,完全不可能为了他去惹上一个祸害,所以他邪佞地勾起嘴角,朝傲慢嗤哼两声,便扭过了头去。 而怒则被*一番先发制人的话搅得失去了打击的兴趣,再加上他担心下一个输的会轮到自己,于是朝傲慢一副爱莫能助地耸耸肩,扭过了头去。 “……”傲慢心底继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 接下来是琴技比试,有四位公主陆续上台,琴技与棋、书两项不同,需得一人一人地展示,此项是由贵宾席内几位大能一同听赏后评分决定。 嫉殿家的东皇国公主其实跟瑛皇国的宝黛公主的性子有着异曲同共之妙,性格自大骄傲,目是无人,说是嚣张跋扈那都算是轻的了,在东皇国她就是属螃蟹的。 要说她的琴技顶多也就算得上是一个入门级,与不学无术专职坑兄的宝黛公主那破琴技相差无几,基于东皇国公主那专注坑爹十六年的经验,仗着她那熊厚的家世,她完全不惧于上场比试,哪怕她只会叮叮咚咚乱弹琴,但她坚信最后的结果定与以往是一样。 ——以往如何不知道,但今天注定是一个遍地哀嚎惨烈痛不欲生的结果。 ……过程也就懒理赘述了,要问东皇国公主最后输得有多惨——就看嫉殿那恨不得撕了她的表情有多狰狞就知道了。 ——嫉妒从来就不是一个恭爱友亲的人,他跟他家那些兄弟姐妹相处的时间永远都是匆匆一面,他哪里知道如今这些坑兄的货有多凶残! 这次不需要任何人撩拨,嫉妒便已经气得眦目通红,虎牙尖尖,随时准备饮其血,茹其毛。 ——铛铛,一名坑兄加三名遍地哀嚎的公主齐刷刷扑街! —— 几轮下来,如今还在坚挺的仅剩下的十一位公主(摘掉虞子婴一个),她们没有选择棋,书,琴,显然这三项并非她的强项目,如今经淘汰的诸国公主压轧一番后,擂主已经没有了发起挑战的权力,只剩下应战的义务。 所以接下来的便是画,酒,诗,茶,花五项的专场比赛。 怒家的罗刹公主肖宝音终于不再选择沉默了,她英勇地踢馆上一擂胜出的棋局,挑战项目功夫茶道,棋室擂主自然应战,另外一名公主同谙此道,亦不甘示弱,同时迎上此战。 其实这个挑战擂十分考验心理素质。 试想一下若虽然战擂赢了,但这种赢只是暂时的,因为你接下来便要接受别人发起的挑战,也就意味着,这一项专场你赢了,下一项别人的专场你若应付不了,便会输,这完全就是拼上运气,跟拼全才才能赢。 再者你想就这样在底下稳住,坐收渔翁之利最后一个去挑战,很可惜,你如意算盘打错了,因为事前有规定同一项技艺只应战一次,也就是说擂主上次挑战棋局赢了,便有权利不再接受“棋战”。 好吧,你打算保留到最后的必杀锏变成了弃子,所以你打算临时变换技艺项目,但你必须得快,如果能挑战的都被人选完了,你就没有别的选择了,没选上你最拿手的,随便拿一样上去,还不是一样丢人吗? 所以她们逼不得已,都必须瞅准机会就上去挑战,只要别人挑战的项目是你所需要的,都可以一同进行比试。 有几个如同虞子婴一样不在乎输赢、过程,甚至全盘操纵这场比赛的结果。 嫩芽香且灵,吾谓草中英,夜臼和烟捣,寒炉对雪烹。 茶室乃第五濯星室,由瓶瓶罐罐摆列整齐,各色茶系琳琅满目,香茶飘逸,性人高洁,三位公主各赋予品性,洁水涤杯,择其各自需要的水源,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然而三人中,若要论谁人更能够驾驭这项茶道,明眼人都能看到属于鬼蜮国的罗刹公主,她不骄不慢,动作娴熟而优雅,翩翩指尖,玉泉流不歇,两腋习习清风,九能之中的茶道高手夏侯夫子捊着须暗暗颀赏时,突闻——“乒乓”“哎?”“啊——”,他整个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那厢正在泡茶的肖宝音突觉手指一抽搐,险些握不紧茶壶,她连忙起身抢救,却不知道踩中什么物体,整个人倾前四十五度,为保持平衡,她手舞足蹈扫倒了摆在茶台上器皿,制住了一栽头,但却将眼前弄得一片狼藉。 肖宝音回过神一眼,两眼瞠圆,嘴呈“O”型。 刚才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怒见此忍不住抚额长叹一声,他视线几近哀怨地飘过那身挺如彪杆,比任何人都要无辜的虞子婴——他不知道,他这是要感激她好歹顾及了他一点颜面没让肖宝音像第一个擂主那样头破血流下场,还是该郁闷,在她坑了那么多下家后,却依旧不肯放过他那一国? 没错,他一直知道是虞子婴在暗中捣鬼,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那一双眼睛自从虞子婴出现那一刻,便像AA超能胶一样粘在她身上,自然渐渐能够发现蹊跷跟端倪。 但凡她那一双子夜般漆黑的眼睛望着谁发亮,谁绝对就是下一个倒霉摧的。 *纤白葱尖莹白的指尖抚过那似染血般绯丽的红唇,低声沙哑而甜腻地笑着。 ——我家未婚妻,你怎么能这么的可爱呢~? —— 虞子婴全神贯注,像是研究实验体一样挑剔而专主,一场一场比试下来,她锁定了三个嫌疑人。 经过她一番缜密地推动(捣乱)将这三个嫌疑人终留在了最后审核。 一翻琴、书、棋压轮后,又是一番画、书、茶继续冲击,最后,剩下诗、花款上,在最后一轮,分别以心计颇深的花琅小国的北珞公主,精锐运气天才阳朔国的紫衫公主,实力全才大气高端燕双国的燕无双公主三人获胜。 花琅乃一方小国,地域处高原,盛产古瓷器与丝绸等,北珞公主长得倒是比一般女子高大,挺鼻梁高颧骨,肤白赛雪,拥有典型西方人的五官与一头黄金色头发。 阳朔国乃诸列强国之一,地处沿海岸线,战舰垒垒,此国大多为骁勇善战之辈,紫衫公主与花琅小国的北珞公主是两个迥然不同的类型,她长得娇小精致,与虞子婴身高差不几,或许还矮几公分,一头海藻长发披散于肩,像洋娃娃一样惹人疼惜。 燕双国则是大国,因边境异域频繁骚扰的缘故,小战累累大战不断,此国此时青黄不接中,燕无双性格温婉大气,模样清艳脱俗,香肌玉肤,娉婷秀雅,惠质兰心。 三这位往台上一站,气场大开,与之前那群公主高低分晓明显。 如今台下只剩下虞子婴一个人了,若说一开始没有人注意她的话,此刻只剩下那么一撮杵在那里,没瞎眼的都频频扫视她。 一般留在最后的,不是最值得期待的,就是最不值得期待的,而显然在别人眼中,披着宝黛公主皮的虞子婴绝对是属于后者。 宝黛公主这个名号其实在朝渊国并不新鲜了,三年前贪婪侯拒婚的对象是谁,贵族圈上层内知道的人可并不算少。 当然比起这个,听说过宝黛公主是怎样一个骄横霸道,不学无术的人更多,在他们心目中,她会选择留在最后一个,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认输罢了。 嗤,她能懂什么?八艺说不定都认不全呢。 比起刚才那个丢人丢到泥底的东皇国公主,他们更瞧不起宝黛公主,毕竟前者虽盲目愚蠢,但至少勇气可佳,可宝黛公主却真的是一无事处,无一可取。 观众席上传来的一阵稀稀落落的嘲笑声,还有使臣国内踩低捧高的声音,皆令牧骊歌面上的笑容泛冷,指尖攥白。 场上三位公主挑战的八艺都满额了,若虞子婴想挑战任意一位就必须另择选题,若她胡搅蛮缠,或随便乱取一项不入众的,那也必须得经过贵宾席内九位大能统一认可才行。 这也是在宇文樱那一局新添加的一项规矩。 否则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都拿来挑战,高大上的景帝选妃档次岂不被拉低了? “这宝黛公主还真是面厚如城墙啊,都拒婚一次了,还能腆着脸跑来参加选妃大赛……” “你是不知道啊,我当初可是听我舅舅姥爷的侄孙说过,那宝黛公主上一次来联姻,被咱们景帝陛下无视个彻底,她天天闹啊吵啊,咱们景帝陛下压根儿就瞧不起她这德行,最后直接将人撵出燕京……” “还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啧,你们瞧,她倒是装得镇定死皮赖脸地留在了最后。” 众人皆拿斜眼歪鼻看着场下不动如山的虞子婴,不时冒出几句低劣的嘲笑,声声刺耳,“御座”之上的景帝耳力何其霸道,他冷冷蹙眉,便将手上酒樽于玉石翠桌上重重一放。 “呯”地一声,金石交击,拖出一声长长的尖锐噪音,分明是隔了那么远一段距离,但由于峰峦上空旷回音的缘故,众人仿佛感觉就在耳边响起,他们顿时一个激伶,齐刷刷地偷觑了一眼御座,再次感觉从御座那重帘銮座之上散发出一股寒意如同狂风暴雪,席卷狂潮,一寸一寸地冰冻铺衍开来,冰封万里,准备将全部人都给冻结成冰雕为止。 嘤嘤嘤,好吓人啊~这种好似下一秒钟就会被景帝杀掉快吓尿的感觉肿么破? 他们这么一吓,自然就没有说话了,众人感觉到空气逐渐由酷寒腊冬还暖,便茫然嘀咕地猜测……莫不是嫌他们刚才太聒噪? 于是众人当即便噤声缄默,如鹌鹑般缩了缩头。 果然,大地回暖也就是在景帝心情恢复那一瞬间啊。 傲慢跟嫉妒两人意外地瞥了贪婪一眼,而*跟怒则不动声色。 无相覆落两排睫羽,神色清冷如玉,出声道:“万间万物皆空,唯其空,便能包容万物,口舌乃毒,口舌亦是堕落的源头,望需慎言为好。” 无相国师这轻飘飘,不带任何感情(?)情绪的话一落,清亮澄澈响于整个观象台上,刚才惊惧的人脸一白,如今抖唆得更加厉害了。 ——呜呜呜呜,无相大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拐弯抹脚地骂他们吗? 骂他们满嘴恶毒,死后堕落到十八层地狱里去吗? 扮成和尚的舞乐听到四周那些对虞子婴污蔑的话,还有那些个轻视诋毁的眼神,原本气得是火冒三丈,恨不得直接跳下去撕了他们的嘴,如今听到无相那一句不带脏字,却如同惠心一击击溃众人血槽的话,当即便乐呵地掩嘴笑了。 该!让你们口舌生疮! 宇文清涟原本正在私下揣测景帝突生怒意的缘故,却不经意听到无相的话,当即有一丝意外地看了无相一眼,接着指尖颤抖,眼底充满嫉恨地瞥了底下的“宝黛公主”一眼。 凭什么?!凭什么他竟会出言帮那么一个白痴废物! 他既然连这么一个令令鄙夷的东西都肯维护,却为何从前不见他对她有那么一丝丝的仁爱慈悲之心,究竟她哪一点入不得他的法眼了?! —— 之前宇文樱为擂主,必须刺绣一幅证明自己的刺绣本领,由于没有绣室,所以宇文清涟任她挑了一间舞室来摆好绣架,专心致志地绣了一幅色彩斑斓的花开富贵图,根本没注意到别的事情。 由于时间的关系,她只挑选绣了三四朵牡丹,整体拼凑出来,却十分漂亮,因此许多曾有意上台一战的公主,最后都歇气退缩了。 等她绣好重新上台时,本以为宇文清涟会替她大力宣布一番,却不料她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给她,反正紧紧地盯着瑛皇国的“宝黛公主”。 宇文樱对那个没半点威胁的“宝黛公主”不感兴趣,仅不屑地撇撇嘴。 “如今最后只剩下宝黛公主没有挑战,不知道宝黛公主打算挑战哪一擂呢?”宇文清涟对着虞子婴岑柔一笑,一大清媚大眼闪烁着一种不明光芒。 虞子婴看了一眼她那张虚假的笑靥,淡淡吐出两字:“刺绣。” 另三位嫌疑人她得先留着,宇文樱她知道她绝不会是殷圣的人,顶多就算是个惰皇的人,不存在任何留下来的价值,所以她若想为擂主,只能第一个淘汰掉她。 哈?!宇文樱倏地转过头来,活像吞了一只苍蝇的表情古怪瞪着虞子婴,那个臭名远播的“宝黛公主”竟敢挑战她?! ------题外话------ 继续没网络上网吧的苦逼静候=。=   ☆、第三十一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什么?! 早先装死的一众被虞子婴“刺绣”俩儿字瞬间激活,噌噌噌用同样滑天下之大稽的目光盯着虞子婴使劲地瞧。 ——堂堂瑛皇国的长公主竟不去学那高上大的“八艺”,反而去学异域低劣人士那谋生的手段? 曾有 记载——素矜以绣,异域一妇摇曳于襟,汗津以拭。 是以许多中原著作文坛大能在多方辩证下,认定“刺绣”一技启始于异域某一妇人之“劣拙”,后以商贾引进中原普及,为中原贫农妇人平时谋生求活手段之一。 即使“刺绣”多原发展至今,基本存在于家家户户方方面面,如衣饰、被褥、鞋面,罗缦……不论身份高低皆有沿用,但行事“刺绣”一职的行当仍旧摆不上贵族圈内的台面,一来是因为它来自异域,人性中的排外原则作崇,令人们很受愉悦大方地接受;二来则是行事刺绣的人群身份低微,绣品出处多是一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下三等贫农妇人,而这种社会基层的人群如何能够配得到贵族们的尊重呢? 是以,于他们而言,要精美的绣品他们可以拿钱去买,再昂贵亦无妨,却绝不会亲自去学习去模仿。 牧骊歌听到虞子婴要选择“刺绣”,亦是错愕几分,一脸怪异。 ——他倒不是觉得刺绣一项如何下三等,而是压根儿就没想过她竟能懂得刺绣! “哦?”宇文清涟眯了眯眼,表情有些意外。 而宇文樱则站在子星台上,她惯于扮演小白花,眼见如今风头正猛,众目睽睽之下,便有意展现自己美好的一面博众彩。 她一张白净清纯的小脸带上腼腆的笑,两颊融融,朝着虞子婴轻声柔语地赞叹:“想不到宝黛公主原来竟还是这么一个深藏不露之人啊,樱儿不才,既然宝黛公主要挑战,不知道你打算如何比试呢?” 虞子婴耷拉着眼皮,懒得去看她演那酸掉人大牙的戏。 “我们同绣一景,以一柱香的时间为限。”纤白一指于空气中一划,经纬分明,范围切割。 “我同意。”宇文樱颔首露出羞涩一笑,接着眨巴眨巴无邪双眸,歪头纯美地问道:“只是不知道宝黛公主准备要绣什么?” 虞子婴这才抬起眼皮,她平静的视线飘过如龟壳斑驳的观星台,目光一直朝远处延伸,那从云层穿射的光芒映照于她周围,她一身金黄长裳如凤麟迎风飘扬,尾端晶亮的绣片于光线中熠熠发光,凤翱飞天,她那淡漠从容的神情仿佛脱离了凡尘*,飞升至九阙云巅之上的神仙宫殿,瞰俯于那黛青浩淼的峰峦间。 时间在她静谧探寻间,变得十分地轻,十分地缓慢,他们就像一具具傀儡的线被她拽住,周围的人都禁不住屏息睁目,齐齐怔然地看着她。 “就绣它。” 她那寂幽高瞻远目的神情落于有心人眼中,皆生疑惑与诧异。 ——这宝黛公主好像哪里跟原来不一样了。 这就像同一张脸,你赋予它气质,它就会变得美好,你赋予它狰狞,它就会变得十分丑陋,所以同一张脸,由不同人来演绎它,则能谱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当然,即使偶然碰到宝黛公主与他们认知不一样的神情会感到诧异,但他们绝不相信宝黛公主真的会如这幅令人遐想浮篇的画面一样美好。 “你……你是指那峰峦叠障……东边那一幕?”与别人关注的方面不同,宇文樱一看虞子婴所指,当即瞳孔微缩,她双唇抿紧半晌,蠕动半晌才将嘴里的咆哮咽下,她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斯斯文文:“……虽然范围很广,亦很难挑色,但既然宝黛公主有信心,那我自然没问题。” ——你TMD没病吧,整这么一幅浩然磅礴的群峰风景图,一柱香能够吗?光是变换的绣线就得几百种吧!我去年买了个表! 宇文樱快被虞子婴的“无知”气炸了。 宇文清涟不懂刺绣,她自然也不懂这其中有何难处,便命人下去准备她们两人所需要的东西。 不大一会儿,便有几名宫人齐手齐脚地搬来两座绣架,与两箩筐密密麻麻的绣线。 宇文清涟道:“绣图所需要的线须由两位公主自行挑选,请自便吧。” 宇文樱也顾不得矜持争取时间第一个上去,她将线一摞一摞地看过,拨来拨去,而虞子婴则蹲在箩筐边,将全部的绣线倒出,捋顺后一摞摞摆好,一眼望去一目了然。 宇文樱余光看到虞子婴的动作一僵,眼珠子一转,当即一改刚才那盲目的搜寻,也学着她统统从竹编箩筐内倒出来再挑选。 宇文清涟看到宇文樱的举动,眸光微寒。 ——真是一个蠢货,挑选绣线的方法千万种,偏生要去学“宝黛公主”那一种,这岂不是一开始便落了下乘? 挑好了各自需要的彩线,两人朝着景帝的御座前行完礼后,便并坐于绣架前,星台上摆放了一个大铜鼎炉,约有半人高度,宇文清涟亲自上前点好一柱约能燃上半个时辰的紫香,便朝着景帝与众使臣、贵宾席位上福了一礼,宣布了开始。 —— “刺绣?本侯对这种低劣的玩意儿没兴趣,先走了。”傲慢早就不耐烦这种联姻赛事,会拖到现在也只是为了寻找殷圣奸细,他扯了扯黑鹿皮手套,准备起身离开。 ——他根本不记得曾跟宇文樱有过一面之缘。 “慢走,不送。”怒随意地摆摆手,支颐饶有趣味着盯着观星台上那一抹永远耀眼,至少耀他双眸的三无少女。 ——婴妹妹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都是那么地令人心跳加速,血脉贲张啊。 傲慢动作一滞,蹙眉瞥向怒。 ——这飘乎乎,像踏在云上的声音听着肿么这么奇怪? 嫉妒百般无聊之际猛灌了几瓶醇厚烈酒,双腿姿意交叉摆在桌台上,坐着椅子上下摇晃着,那一张苍白颊瘦的脸,浮上些许红绯之色,他舔了舔腥红惹眼的薄唇,嘶嘶嘶地咧嘴森佞一笑,嘶哑的金属合音响起:“本殿倒是觉得异、常、有、趣~” 傲慢弯了弯桃粉唇角,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嫉桌子面前的那几个空杯:“有趣到喝酒解闷的地步?嫉殿口是心非的程度真令人讶异。” 嫉背靠着椅子摇晃的动作骤然一停,面无表情地直视一处空气,眯了眯两排浓密睫毛,空气之中已经开始弥漫一种风雨欲来的寒冷杀意,这时*却突然笑道:“既然觉得无聊,那我们四人何不赌上一把?” “什么意思?”嫉斜过眼去。 “所谓的无聊不就表示你们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已没有了好奇感,既然如此笃定,那我们四个何不就此赌一把,这台上两人究竟最终孰胜孰败?”*的声音就像低音的大提琴,慢调捻语间,充满了蛊惑之色。 怒第一个发表意见:“我参加,我嘛~自然是赌宝黛公主赢的。” “哼,我对那个白痴女人很了解,她除了跟猪一样拥有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本事,别的一无事处,我赌……另外一个女人赢。”嫉得意地扬了扬尖细的下颌,由于跟牧骊歌的关系近,嫉对“宝黛公主”的了解完胜其它三人。 只可惜此“宝黛公主”非彼“宝黛公主”。 “这赌注,赢又如何,输又如何?”傲慢重新坐了回去,他倒是比较务实,没有彩头的赌注,他表示依然很无聊。 “那就让输的人无条件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情,当然这件事不会牵扯到国家,亦绝非做不到的一件事情,如何?”*隐在暗处的唇勾出一道别有用意的弧度,字词在他舌尖玩味,吐出一种带着毓馥甜腻的味道。 “哦,这赌注倒是值得,好,我参加,我就赌那个……与宝黛公主对战的那个女人。” 很明显,继嫉之后,又是一个根本没记住宇文樱公主名号的人。 “那色你呢?”怒问道。 “我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挑战,将不可能变成可能,一般别人不喜欢的,我偏生就喜欢,别人都喜欢的,我却感到厌恶,那像们猜,我会选择谁呢?”*轻吟轻笑一声。 这么明显的指出来,还能是谁? “这么说就是二比二了?,呵,这倒是公平。”怒举起酒杯摇头晃脑地笑了一下,一杯入喉,微醺的澄清墨眸一片冰冷。 ——从种种迹象看来,*看来是对子婴感兴趣了。 —— 当宇文清涟宣布开始之后,第一个下针的是宇文樱,她面朝东方,盯着那峰峦变幻莫测之景,先着深色渡以浅,一片一片地绣,神态异常专注且认真。 时间有限,她不准备大规模地绣全景,而是局部细化,以推至的方式描摹图景,也就是指将全景细分为四角,以峰,云,溪涧,天空为主四角,其它细节省略,但仅是四角全绣亦十分考验功底,且所耗所需的时间也绝非一般。 一般而言绣前需得描摹一张图纸,但她为了节省时间,仅描摹出个大概轮廓,大致推向,便已开始刺绣了。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花耗了近十分之柱香的时间做准备。 但虞子婴在她开始绣的时候,仍旧一动不动,既不临摹图纸,亦没有开始动手,只是目光呆滞入神地盯着东方,似坐化了一样,久久没动。 “哎?她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那樱花公主都开始了,她怎么还一动不动呢?”有人坐不住,开始犯嘀咕了。 “我瞧她估计就是不会,刚才那装出来的气势现在都败光了。”有人奚落着。 “既然这样了,怎么还不下台?” “嘿嘿,兄弟,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来参加咱朝渊国联姻的公主,那都是奉了圣命而来的,这能在台上多停留一刻便多一份机会令她们被景帝赏识,即使明着输了,若私下能被陛下瞧上眼,那结果不是一样?所以啊,她就算赖也会赖在台上不肯离开的。” “竟是打着这种主意,真是不知……太不庄重了。” 被人一鼓动,有人便激愤了,本来骂“宝黛公主”不知廉耻的,可又想到刚才无相国师所说的话,便又给硬生生地憋回去了。 使臣席上,傲慢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柄羽鹤扇,慢摇轻扇:“怒,色,这种样子,你们还打算坚持已见?” “急什么,只要比赛还没有结束,一切皆有可能。”怒悠扬一笑。 “希望比赛结束时,你还能保持这种愉悦悠闲的心情。”傲慢亦回之一笑。 —— 观众席上如蜂巢扎居嗡嗡之声不传于耳,宇文清涟回头一看,紫香已燃掉约四分之一了,她再次看向虞子婴时,却发现她突然开始动针了。 是的,她是动针了,直接跳过描摹样子的步骤,直接于白布上动针。 她静时如坐化般纹丝不动,但这一动便是一番惊心动魄,波澜壮阔的场景,她绣针如飞,快得不可思议,直把刚才嗡嗡作响的人都给吓怔住了。 ——靠,这是什么见鬼的速度啊! 而宇文樱听到四周的倒吸气声,奇怪地一抬头,便整个人震惊了,只见坐在她侧坐的虞子婴那刺拔的速度几乎瞧不清运动轨迹,简直能称之为诡速,刚看她刺入一针,便已拔出,刚看到她拔出,她又刺入。 宇文樱直接傻眼了。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了神,心底十分酸溜溜地想——这宝黛公主虽然速度奇快,但刺绣这个东西可不光讲究的速度,还讲求排版跟质量。 于是她更加提起十二分精神专注地刺绣着,不求最快,只为品质。 在场之中只有牧骊歌的心情是最复杂的,他双眸炯炯地盯着虞子婴,心底十足纳闷了,这么偏的科她都练过? 要问虞子婴会刺绣吗?事实上她是不会的,所以她能学,刚才宇文樱在舞室刺绣的时候她便运一直运用全部的注意力观察着,将她的用线选择步骤与针法皆一一映入脑中,再反复地演练加固。 虽然针法她只会刚才宇文樱的那一种,但这就足够了,她此刻就像一台精密的刺绣仪器,先将图纸如打格子似地印入脑海之中,她利用了将近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于脑海之中,分配好色调深浅,布局规格,整体轮廓,便迅速于白帛上绣出。 这并不难,只要有一颗精于计算与统筹的好脑袋,便能如同十字绣一般简易化。 十字绣很难吗?其实并不,只是不是谁都有一颗像虞子婴一样精密仪器般的头脑。 虞子婴的绣法跟宇文樱不一样,宇文樱走细节路线,而她则走大体路线,就像一幅画,有人较专注一座山的树木、石头,溪涧,小路,动物之类的种种,而她则直接将一座山给画出来。 所以一张白帛上,她是东一点,西一点,上一点,下一点,中一点,慢慢描绘出一幅画。 从细节上看,只是一陀陀的彩线交织罢了,但当你视野开阔,用整体去观赏,它就是一幅令人震惊的千嶂叠峦图。 等一柱香后。 虞子婴完成好收针断线,而宇文樱则慌忙地想再多刺一针,却被喊时间到的声音制止了动作,停在半空,最后瞥了虞子婴一眼,只得无奈又不甘地放了下来。 宇文清涟喊完时间到后,看宇文樱那副“时间不够,考试不佳”的模样,眸光落于轻松收针的虞子婴身上则多了几分阴晦,当她正想上前看一看两人的绣品时,却突然听到从那高高的重帘御座之后,传来一道从骨子里透着疏离与冷漠的声音。 “将刺品绣呈上来。” 宇文清涟一愣,蓦地转过头,满目错愕不解——那道声音,竟是景帝亲自下达的命令? “是。” “遵令。”却不想宇文清涟刚出声应下,另一道刻板冰冷的声音覆辄下她的声音,却见从重帘御座旁步下来一个魁梧,面罩半边昆仑奴面具的男子。 她当即便明白刚才的话根本不是景帝跟她说的。 一瞬间,难堪,羞耻,丢脸等情绪涌上头,令她的脸色出现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 这件事情明明可以交由她办的,但他却另差人上前,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三十二章 近看远看各不一 那名戴着半边昆仑奴面的高大魁梧男子是景帝御前西厂七泰之一,泰敏。 他先走到虞子婴的绣架那里,匆匆一眼掠过,神色略怔,接着神色莫名地看了虞子婴一眼后,便将约半米长的绣帛拆下收卷起来,奉送去给景帝观赏。 “嗳,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奇怪啊,刚才那么多国公主比赛,人景帝陛下愣时没插手,现在怎么……” “我琢磨着啊,莫不是景帝陛下瞧上了那个啥的……樱……啥的公主?” “猜不透啊,总该不会景帝陛下是对这新奇技艺的刺绣感了兴趣吧。” 座上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传递着嘀咕声,反正谁也不愿相信是为了宝黛公主原因就对了。 景帝阅完,将绣品交给了泰敏。 “让九大能一同点评。” 此话一落,众人顿时哗然。 ——刺绣如此小家子气的物什儿,竟劳动九大能一同评审,这也太小题大做了点儿吧! 贵宾席内八位大能闻言,如雷劈黑脸色难看了几分,唯有无相静茗雅致,任世间熙熙攘攘,他神色如初。 宇文樱见景帝竟会对女人家的刺绣感兴趣,一时既讶又喜,心中的想法与众席上那些人是一致的,以为景帝这是嚼腻了牡丹白莲芙蓉等奢华口味,开始对她这朵路边的小白花有了食欲,当即满脑袋的浮想联翩,羞不自禁,粉酡醉人。 然而等人将虞子婴的绣品都送上去良久,都不见有人来取她的绣品时,她就开始有些急躁了,她频频朝宇文清涟使眼神,宇文清涟虽心底也烦乱不已,却也懂得以大局为重,于是她亲自取下宇文樱的绣品准备移交泰敏传上时,泰敏却冷淡地说了一句:不用了,留着由九大能一同评审吧。 宇文清涟面容一滞,指尖倏地掐进了绣帛之中,此刻连平时最基本的白莲仙子的优美微笑都维持不了了。 ——泰敏的意思就是景帝的意思,景帝根本就对刺绣不感兴趣,既然如此……他为何又要单独宣阅宝黛公主的绣品呢? 站在子星台上的宇文樱虽然隔得远,听不见两人喁喁的对话,但看宇文清涟的举动与僵硬的身姿便知道,宇文清涟这是被人拒绝了。 宇文樱咬紧下唇,只觉全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都直冲脑顶,她涨红着脸,愤恨而冷戾地扫了旁边的虞子婴一眼。 都怪她!都怪她!都是她的错! 肯定是她的那幅绣品不堪入目,乱七八糟,败了景帝陛下的兴,令他对刺绣失去了信心,所以这才不肯再多看一眼她的绣品! 明明是这么好的一次机会,就这样被她这个贱人给糟蹋了,她、她简直恨死她了! 而宇文清涟的想法则比宇文樱理智多了,她联想起一幕幕,总觉事情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她扫向虞子婴,蓦地清涟碧水般秀眸一窒。 对了,她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就是这个宝黛公主,她太冷静了,无论是面对周围人的讥刺嘲笑,还是面对景帝陛下的赏识宣阅,甚至在宇文樱看来都紧张万分的比赛之中,她就像时间静滞的雕塑,永远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神色。 不惊、不惧、不喜、不怒、无哀、无乐。 ——这样的人,她还能算是一个人吗?! 宇文清涟面露震惊,心中因为虞子婴而掀起了轩然大波。 要提贵宾席内内的九位大能那都是倍儿受人们尊敬,但与别的国家政权散乱不同,朝渊国是一个集权国家,所有政权皆掌握在中央手中,中央燕京的帝王自然是最有权势的一个,他的话便是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全部力量与意志,所以即使九位大能再清高孤傲不乐意又怎地,他们是绝对不敢违背来自于一个国家的意志。 “既然如此,请展示吧。” 梨落书院的院长到底是比其它几个年岁虚长些,又是办育人教学的师长,这性子早就磨砺得圆滑沉稳,他微微一笑,便替其它几人表了态,摆了摆手。 事已至此,宇文清涟按了按激烈跳动的胸口,深深地谙吸一口气,平稳好心情,召来两名贴身宫娥,于她们传递了一个眼神,便将手中属于宇文樱的绣品交给她们。 两名宫娥朝她行了一礼,然后再接过泰敏手中“宝黛公主”的幅绣品,便朝子星台上而去。 宇文清涟打得一手好算盘,她准备让她们第一幅先展示宇文樱的刺绣作品,倘若两人水平相当,宇文樱的那一幅先示于众留下好印象后,即使之后虞子婴展现的那一幅亦不错,由于先入为主,她的绣品亦会因此逊色几分。 若两人实力相差甚大,那就更好了,先以第一幅美的养眼后,再将她那一幅劣拙之作展示,见识过美好的谁还能忍受差的,那反响绝对只会更恶劣。 ——可惜有一句俗话说得好,人算不如天算,人有时候常常聪明反被聪明误,阴谋计划得再周详,再多,也弥补不了鱼目混珠的这一BUG啊。 两位绿袖带宫娥走近贵宾席位,一左一右卷开扯直的第一幅自然是宇文樱的绣作,身为此作品的主人,宇文樱觉得自已有义务上前为大众讲解此作,于是她跟上前,姿势落落大方,带着微笑。 “宇文樱见过诸位大能,下面由我为大家介绍一下吧,此幅绣作我为其命名为‘闲云野鹤’,以云、峰、溪涧、鹤四物为角,大意是以云绕着峰,峰淌着溪涧,鹤依着闲云,云贯满整体相承接,而色调我则是模仿墨画中的灰、黑、白、墨绿几色为主……” 宇文樱侃侃而谈,别的不谈,她的确拥有一把百灵鸟般令人愉悦的嗓子,经她一番宣染描绘,再加上这一幅画本来就绣得不错,的确远远看去就像一幅泼墨山水画,只是由于时间有限的关系,这幅画就像缺了些边角,寥寥局景,画面较为集中于中间那一块儿山峰,给人一种不完整的感觉。 不过归功于宇文樱的临时起意讲述,倒是让他们在脑海之中铺阵了一张完整的画面,虽然觉得欠缺,却也谈不上失望。 宇文樱紧张地攥着双拳,但看九位大能虽然没有流露出激动或惊奇的眼色,但到底还是满意的,这才放松了心情,然后偷偷地暗自得意朝虞子婴方向笑了笑,退之于旁。 接着,就该轮到虞子婴的那一幅了。 随着一寸一寸地卷开,众人皆聚精会神地紧紧盯着,这架势可比刚才看宇文樱的那一幅感兴趣多了。 ——这完全是被景帝勾起的八卦之魂作祟。 宇文樱一看,嘴角冷冷地撇了撇。 而宇文清涟则面无表情,亦是神色专注地盯着虞子婴那一幅绣品。 当全部展开后,众人都有些错愕瞠目。 请问那上面一坨坨的乌黑,与一条一条扭曲,这里一点,哪里一点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啊! 周围的奚落与嗤笑声大作。 宇文樱眸中的颀喜一闪而逝,宇文清涟则暗暗吁了一口气。 梨落院长的表情有些怪异,看向依旧站在子星台上的虞子婴:“这……宝黛公主可需要讲解一下?” 虞子婴:“没有什么要讲解的。” 咦?不需要吗?梨落院长嘴角一抽搐,可他们怎么就看不懂? 还是……其实她根本就是在捣乱?这么一想,他那乐呵慈祥的表情则变得冷淡了几分,心底对虞子婴的品行感到失望。 其实基本上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但有一人的心情却始终如一平静。 无相澄清的墨眸微漾,突然出声道:“离远一点。” 两位宫娥一愣,看无相的视线与她们相触,当即抑止不住身体的本能发烫发热,她们羞哒哒地垂下脑袋,接着听话地朝后退了几步。 无相又道:“再远一点。” 两位宫娥就像牵线木偶一样,又退了好几步。 这时,无相眸光一亮,嘴角露出一丝惊鸿一瞬的微笑:“请大家再仔细地看一看这一副绣品吧。” 众人听了无相国师的话疑惑不解,不过基于对无相国师的信任,这才再次投目一看,这一看,顿时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只见刚才一陀一陀像翔,一片片像污渍,一点一点像墨点的,现在隔得远了一看,却骤然变成了一幅完整而浩淼荡气的千嶂叠峦图。 “太,太神奇了吧。” “是啊,近看只觉得不明所以,但一旦隔远了看,却是如此一幅震撼的画面啊。” “好、好美啊!这简直就是别出心裁!” 眼下大多赞美的不是虞子婴刺绣的本领,而是那统筹全局的能力,能用一笔一勾一勒就成就一幅绝世画卷,这绝对是令人称赞而钦佩的。 这其中宇文樱受到的震撼最深,因为不懂的看热闹,而她却懂内行。 虞子婴没有用描摹绣样,直接在白帛上绣图,虽然她绣的针数与线样绝不会比她多,但她展示的是一幅完整的图景,而她却是一幅半成品,这其中的区别,没有人比她更懂。 于是她先前得意的表情终于崩溃了,宇文清涟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正常,实则瞳仁却有些焕散。 ——结果自然是虞子婴赢了。 九能点评的大致意思如下:宇文樱的绣图就像是照相机凑近了拍的一样,虽然细致精准,但灵性不足,死板硬套,而虞子婴的却大气磅礴,别有一番美感,光从视觉上便能冲击了众人眼球。 除此之外,虞子婴有无相这个作弊器在,只需要他在旁随意地点评推崇赞扬几句,其余的人自然都唯他马首是瞻。 虞子婴赢得是毫无争议,因此,宇文樱即使是心中恨极怨极,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被淘汰下台。 而宇文清涟则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虞子婴,她并不愚笨,有些事情她也看得很清楚,只是她仍旧无法相信这“宝黛公主”究竟有何特别之处,能够让无相、景帝等人出面对她另眼相待。 另外三位公主亦被这一场悬念四起的比试勾出了几分异样心思,她们三位纷纷暗自打量着虞子婴。 本以为只是一条无害的虫子,却不想虫子后面竟隐藏着一只凶猛的老虎,看来她们的对手不是两位,而是三位了。 —— “哈哈哈哈哈——” 看到刺绣比试的结果,怒拍掌大笑,那饱含愉悦、得意、骄傲的笑声,完全没有任何顾忌地宣泄出来。 *则轻飘飘地掸了掸衣角,一动一静皆流露出令人难以抵御的魅惑,他起身离席。 “走之前还得提醒一下输了的两位,请记住你们你们输掉的赌约~” 说完,才施施然翩然离去, 傲慢黑沉着脸,冷冷拂袖便如骄傲的孔雀掉头离席了。 嫉妒则暴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盯着一地狼藉,满目狠戾,冷哼一声,便也走了。 怒看三病人都走了,眼下又没什么有趣的事情,便也撑了撑懒腰离席了。 而就在四病友集体离席后,景帝亲自宣布了一件足以轰动国内外的重大事件。 “明日将由寡人亲自出题,从四位公主中择一位成为朝渊国未来的国母,而其余淘汰者即刻遣返回国,不得停留。” 冷酷而不带任何圜转余地话掷地有声,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便在众侍与百官簇拥之下乘坐宝盖御撵离开了。 而被剩下来的其它人则全部惊呆在原地。 国、国母?!本以为只是纳妾找小蜜的风流韵事儿,但原来咱们陛下是准备正正经经娶老婆生娃的节奏啊! 三位公主听完,表情似羞似喜似坚定……总之复杂到她们都难以相信的地步。 宇文清涟则脸色一白,似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似的。 而虞子婴则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视线望着景帝离去的身影。 他说赢的人就必须当他的皇后,记得之前他好像用一种非常可怕的表情告诉她必须赢吧,难道……他是想娶她当老婆? 虞子婴被自己得出的结论震精了。 —— 擂赛结束后,牧骊歌来接虞子婴一同下山时,虞子婴拒绝了他,声称想要在阴阳避暑山庄游玩一圈才回去,本以为要扯皮一番,但意外地是牧骊歌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留了一队人保护她的安全,便先行下山走了。 而虞子婴则一路隐匿的身影尾随着无相与舞乐走,看到他们与其它人在岔路口道分手后,便一直朝着偏僻的方向走,最后来到了一座渺无人烟、灌丛围生的飞檐亭台,在确认四周无人时,她才现身。 一看到她来,舞乐便一把扯下和尚帽,又气又恼地扑上前:“你怎么这么慢啊,明明早就没有人了,还有你这段时间怎么都不去看我……看你随便丢给我的那两个人一眼啊?难道就不怕他们直接一命呜呼了。” “他们现在怎么样?”虞子婴直接忽略他那些无意义的问题,直关注她想知道的问题。 “哼,就只关心他们。人已经醒来了,情况大致我跟无相国师都跟他们说过了,他们倒是信任你,知道自己中了毒时日不多,却一直不闹不急地,就这么在寺里安静地等着你,不过你还是要尽快将解药拿到才行,年轻的那个倒是不怕,可那个老的身体早被掏空了,我怕迟了病情会有变化。”舞乐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嗯,我知道了。我已经知道解药在哪里,今晚就去取。”虞子婴道。 “子婴,别冒险,凡事太激进皆容易误事。”无相有些担忧。 “我会注意的。”虞子婴颔首。 “这段日子可有发生什么事情?”无相问道。 “我会处理的,今日一事已惹来不少的怀疑,明日你们别出现了。”虞子婴。看着无相道。 “明天你请我我还不来呢,小没良心的。”舞乐撅起嘴,闷闷不乐。 “景帝认得你,赵鹿侯也认得你,即使你改装一番,也不一定能瞒得过,为避免节外生枝,你暂时不要随便露面。”虞子婴专门摘出舞乐警告道。 “我……好吧好吧,我都听你的。”舞乐扛不住她的目光,直接缴械投降:“不过,你得先告诉我,那解药你是怎么找到的?是在景帝手上吗?”舞乐好奇地问道。 “景帝手上有没有我还没有查证确实,但北疆国使臣手上却有一株。” “所以,你打算朝北疆国使臣下手?”舞乐道。 “嗯。” “北疆国使臣是谁?”无相问道。 虞子婴抿唇,乌黑双眸掠过一丝幽深,并没有像刚才那样迅速回答。 “子婴,可是……*?”看虞子婴露出如此慎重的表情,无相一深思,心中便有了怀疑的对象。 “*?七罪之一的*吗?”舞乐讶道。 “……嗯。”虞子婴瞥了无相一眼,便耷拉下眼皮,从鼻腔内发出一声闷音。 她这副略带沮丧与不甘愿的表情令无相与舞乐都心软成一塌糊涂,忍不住想伸出手揉一揉她的毛茸茸脑袋,温柔地安慰一番。   ☆、第三十三章 你就没话跟我说吗 “子婴,莫非你在之前曾见过他?”无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他不觉得在面对一个陌生人,虞子婴会露出如此“人性化”的神色。 虞子婴眼神嫌弃地撇左,瓮声翁声道:“嗯,之前遇过几次。” “难道……他欺负你了?”舞乐探过头来,狐疑地盯着她身上瞧。 虞子婴狞眉,并未搭腔。 无相敛了敛眸色,慎重地叮嘱道:“*此人连我都不曾看透过,曾闻他有风华千貌,他的容貌、音色、身高、甚至是来历通通都为谜,此人……很危险。” 舞乐不解:“他不就是北疆国的人吗?” “他如今的确是北疆国的玄阴王,但他并非是北疆国人,具体原因,依旧无人知道。”无相道。 “我有点奇怪,他为何叫*啊,莫非此人很……色?”舞乐娇滴似水盛的眼珠一转,挤眉弄眼地问着无相。 无相摇头,不着痕迹地瞥了虞子婴一眼:“非也,相反,他从不沾女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名禁欲者,他爱惜自己皮肤如同鸟类爱惜自已的羽毛一样,从不在人前袒露一分。” “那难怪了,我说这北疆国使臣怎么盛夏炎炎,却将自己包成一个粽子似的,原来是跟人家小姑娘一样害羞啊,这样的他还能担得起七罪的名声?”舞乐环臂,一脸古怪地撇撇嘴。 “……有太多传闻鉴证,只要他愿意刻意去引诱一个人,即使那人是超凡脱欲的圣者,最终亦会为其疯狂堕落。” 舞乐不信,干笑两声:“呵呵,那要是那个圣者是一个男人呢?” “咳咳……其实男女,他……荤素不忌。”无相清了清音,略微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其实无相并不想跟舞乐讨论这些事情,但他担忧虞子婴由于对*的不了解,而疏忽大意了,所以即使这些话不该从他嘴里说出,他也说了。 “噗——真的还是假的?”舞乐瞪圆了眼睛,奇怪地问道:“他干嘛没事要跑去诱惑别人啊,你刚才不是才说他是一个禁欲者吗?” “这……”无相顿了一下,最后感叹一声:“这亦是一个谜。” “哈?这个*的秘密还真是多啊,要我说,哪里有什么谜不谜的,估计他只是有病吧。”舞乐耸了耸鼻子,不以为然地翻了一个白眼。 虞子婴听到这里,意外地看了舞乐一眼,然后默默地为舞乐刚才的一番话点了三十二个赞。——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还有事情需要处理,我就先回去了。” 虞子婴这次跟他们接头只是想知道老乞丐跟华铘的情况,既然知道消息了,也没有继续耽搁下去的必要了。 ——一般必实主义者从不存在叙旧、跟别人闲聊几句联络一下感情的这根弦。 “嗳?那个,婴啊,等一下,我还有事情要说呢,就,就是你……你跟景帝,你打算要怎么办?”舞乐一看她要走,连忙手慌脚乱地拖住她。 ——自她进宫后,他就一直生活在不安烦躁之下,难得见上一次面,再不问清楚的话,他绝对会得抑郁的! 虞子婴疑惑地回头:“什么怎么办?” “就是、就是如果你明天真的赢了的话,你、你难道要真的嫁给他了吗?”舞乐简直被她的粗神经给气得蹦蹦跳了。 无相垂目,拢了拢云衫垂袖,神色专注于腕间褶皱痕迹,仿佛看不到他们之间的动静。 虞子婴沉吟了一下,才道:“我明天不可能会让她们赢的,但我想……我不会嫁给他的。” 虞子婴不喜欢撒谎,她现在所说出的就是她最真实的答案。 舞乐与无相都比较了解虞子婴,所以并不怀疑她在口是心非,于是两人一听,都暗暗地松了一口长气。 “为什么不嫁,你好像已经十六了吧,一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会嫁人的,那……那个,难道是因为你不喜欢他吗?”舞乐咽了一口唾沫,努力隐藏着如擂鼓般激烈的心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不过说到虞子婴十六岁时,舞乐有点心虚,因为虞子婴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别人十六岁的模样,那副嫩肉稚颜的模样,完全像未成年似的,这种情况下提醒她要嫁人或鼓励她要嫁人,都会让他产生一种负罪感。 即使他提醒她要嫁的人或鼓励她要嫁的人……私心是他,他也依旧觉得她着实长得嫩得有点,令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胆怯伸出碌爪之手玷污了她的纯洁。 当被问到喜不喜欢之类的问题,若是以前的她肯定嗤之以鼻,但此刻的虞子婴嗡动着嘴唇,下意识觉得这个回答很重要,不能随意地敷衍了事。 她是一个很较真的人,所谓较真就是当她的世界除了黑白之外,若出现别的颜色,她不会任之由之,亦不会随便接纳,而是会追根溯本,整理清楚料理明白,若她自己都还没有答案,便绝不轻易开口。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这种事情与喜不喜欢无关,明天只是一场胜负之仗,别的事情我暂时并没有考虑。”虞子婴目光很认真地说着。 舞乐看着她那一双永远真诚直视别人,不带半分闪烁躲避的黑瞳,心底一时竟有点酸溜溜的甜,也有一些苦意:“不考虑啊,也好,其实我之前一直没勇气问,因为……我的腿的关系,但现在既然我已经问出口了,那我就干脆一股作气将心底的疑问都问了吧!” 他眼神十分严肃:“……那个,我皇弟,也就是赵鹿侯跟你是什么关系啊?还有东皇国的那个嫉殿,哦,对了,还有这一次与你结伴一路同行的怒,你对他们……是怎么想的?” 无相背脊挺直,持续缄默不语,却也在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她的回答。 虞子婴考虑了一下,捏紧小拳头,于拳心一击:“轮流深入性接触的关系。” 嗯,虞子婴重重颔首,深深地为自己这个简短而精妙的总结代名词表示满意,他们都是她之前攻略过的对象,每一个人都进行了深入接触诱导其心灵开扉,所以是轮流深入性接触的关系。 回答完毕后,虞子婴朝无相礼貌地点头示意,然后就离开了。 纳尼?! 舞乐张大嘴,眨巴眨巴眼睛,完全被这名词砸得一头雾水,他不由得转过头看向无相,求教道:“那个,无相大师啊,您可听懂了刚才婴的话?” 无相望着虞子婴离开的方向弯唇失笑一声,看向舞乐时,已收敛起笑意,淡淡道:“不懂。” 说完,便也率步走了。 只剩下舞乐一个人在那里烦躁地挠头搔耳,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轮流,流,接触,什么的关系啊,完全听不懂,完全理解不了,不过一听到‘深入’、跟‘性接触’这样的字眼,哼,就感觉这不会是什么令人高兴的关系。” —— 晚霞如火燃燿整座巍峨飞檐麒麟宫殿,斜阳切切,暮风暖暖。 虞子婴返宫时,景帝派人守在圣武门截道,然后暗中给虞子婴传了一道口信,让她回宫后,即刻去景阳宫找他。 于是,虞子婴便让随行的瑛皇国侍卫回去告诉牧骊歌,她今夜会晚归不用等她了,接着,她便被景帝派来的人接走,准备去景阳宫发生一下轮流深入性接触的关系。 为与她秘密会面,景阳宫内外值班的人员被清理得很干净,除了送她来的那一批侍卫留守在宫殿门外,这一路走来,竟是一个侍卫或宫人都没碰上。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晚霞的光斜从镂空的红漆雕窗射入,每一束光线里头都有着无数细小的金尘,打着施转着圈,映着窗扇上镂雕着梅花鹿与仙鹤,团团祥云瑞草绕缠,细密的雕边上涂着金泥,富贵华丽。 一道静谧而稳键的身影走动着,脚步轻盈,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清脆塔塔声。 当迈入景阳宫的颐和阁时,虞子婴一抬眸,便看到一张摆满各色菜系,上百盘菜五彩斑斓长长的长方形桌子上面,仅景帝独自一人坐在北上主位。 今日他没有穿常惯穿的那种蟒绿厚重华缋衣袍,而是着一件纯绿丝绸质地、无提花暗纹,随性而淡雅,衣服前后共有金丝黑墨圆斑鳞团,下摆及袖口处分散遍布的同类图案,镶秀金色缠枝花纹,朱红三镶白玉腰带,苍青发丝垂迤,无束无绑,任其流泄于肩。 ——这种居家服式的贪婪,给虞子婴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她怔了怔,提步走前去,此时整个宫殿安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很清晰可辨,窗台畔焚着宁神趋蚊的香,白烟如雾,一宫的静香细细,默然无声,偶尔能听到纱幌晃动的柔软声音。 看到她来了,那斓淡然抬眸一瞬,便移开了视线,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那描摹着无穷无尽的海棠连枝图案的桌面,此刻窗外折射霞光的镶嵌宝石霞光荧荧一闪,却闪出无数七色星芒璀璨,如天际灿然的虹彩,映着那斓那如画眉骨轻晃生艳,如海棠花瓣萦绕熏染。 “坐。” 当真是惜字如珍。 虞子婴依言坐下后,却是与之相对的位置,他在上北,她在下南,两人隔着一张长长的桌子相视。 此刻整个诺大的景阳宫殿仿佛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脉脉无言。 “可曾用膳?” “没有。” “陪我吧。” “嗯。” 两人几句简洁而平淡的对话后,便各自举著,静静地开始用晚膳。 古言常道,食不言寐不语,他们两人遵守得很好,一个寡情绝义,一个孤僻冷淡,本就不是聒躁爱谈之人,一直到默墨吃饱都没吭过一声。 一座青铜麒麟大鼎兽口中散出的淡薄的轻烟徐徐,翠屏旁边有一双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红烛皆是新燃上的,加以云丝刺绣如意团花图案的大灯罩,一点烟气也无。 一入夜,即使燃满红烛,亦比不得白日那般光亮,但于融融烛光之下,气氛却有别种馨然宁静。 “明天你会赢的,是吗?” 那斓抬眸,看着对面那一张明艳如珠的面容反射性地蹙眉,然后冷冷一拂袖,便扫灭几根烛光,光线骤暗,恰巧将虞子婴的面容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等看不清楚她的那一张脸后,这才松缓开眉眼。 瞧他这话问的,简直就差没直接说明,你想赢就绝对会赢,你想输也绝对是故意输掉的。 虞子婴对于他莫名其妙灭掉蜡烛的行为感到困惑,但也没什么兴趣追根究地。 “嗯。” 看她这般轻描淡写,不冷不热的模样,那斓冷魅的面容一沉。 “回去吧。” “嗯。”虞子婴没有异议地起身。 看她当真要走,“啪!”地一声,那斓刚猛一掌拍在桌面上,直震得碟碗瓢盅乒乒乓乓一阵撞响,汤水四溅。 “虞子婴,你难道真的以为寡人是让你来用膳的?” 虞子婴被他突然的暴怒搞得神经一跳,迅速闪一旁避免被溅到汤汁,然后她再重新转了回来,却又被那斓厉声地吼了一句:“转过头去,别让寡人看到你顶着别人的一张脸来与寡人说话!” 虞子婴恍然,原来如此,她之前一直有些奇怪,每次但凡与她对视要么他会直接嫌弃地瞥开眼,要么就是露出一种忍耐的神色,上次也是,他故意突然出现将她压制在床上,不准令她回头,便是不愿意看到宝黛公主的这张“脸”。 虽然知道了原因,但虞子婴被他一怒二吼也激出了脾气,几步嗒嗒地走近他,故意将脸挑衅地凑近,黑眸睁得大大地:“你凭什么不喜欢这张脸,明天我就是要用这张脸来赢,用‘宝黛公主’的身份赢。” “闭嘴!”那斓一双凤眸阴狠地眯起,“腾”地一下起身,倏地便伸手拽过她的手腕将人扯进了怀中,然后将她的脸死死地按进他硬绑绑,起伏不定的胸膛,冷声冷质道:“不喜欢!赢的是你虞子婴,无论你以什么身份,用谁的脸,我……只、认、你、一、个!” 虞子婴被他这一番暴怒中带着斩钉截铁的话整得一愣,慢慢停止了挣扎。 “别气我,乖乖地赢,知道吗?”那斓正色道,看她终于安静地依偎在他怀中,那斓心头的火就像被一盆水浇熄了,他悄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那软绵无骨的触感令他心中一颤,忍不住微微用力,害怕她会从他指尖溜走。 虞子婴的脸颊被他粗鲁而生疏的拥抱给挤扁了,她仰了仰脖子,却被那斓误以为她在拒绝,再次暗中施力,于是她又被死死地压了回来。 ——我凸。 “……嗯。” “那现在,你有话对我说吗?”那斓抿了抿唇,略有些不自在,他垂低下视线注射在虞子婴脑顶的发旋上,刻意放低磁惑低哑的声线,循循诱善道。 虞子婴眸中一亮,脱声而出:“可以放开我了吗?” “……”那斓神色一僵,期待的表情彻底崩溃了。 抖S的血彻底燃烧沸腾了! —— 当虞子婴好不容易全须全尾地走出景阳宫,面朝泛着异色红猩的夜空,暗吁了一口气。 他特地将她叫过来一趟,反复地提醒她要赢,只是为了得到她的一个保证,她知道。 他身上的玄束未因她而解,这表示他对她暂时还并非纯然的爱恋,其中占有欲有,或对她别有用意亦有。 还好他刚才保留了一份高傲,问的是会赢,而不是会嫁,否则她还真没办法回答得这么容易。 祖母曾教导过她,她的生命不是某一个人给的,而是与全族戚戚相关,所以她不能单单地为某一个人而活。 所以她的婚姻亦一样,在她承认自己是腾蛇皇族身份的那一刻起,她便不是单纯的一个人了,她现在还肩负着一族复兴的使命。 她如果当真嫁给了那斓,那腾蛇一族该怎么办?收编?依附?不,这都不是一个骄傲到宁愿灭族亦不愿示弱投降的民族应该得到的未来。 ------题外话------ 还是没有网络啊,静天天跑网吧别人瞧我都像不良少女了,咳咳,不良大龄少女,这事儿看来很复杂,静只能去换网算了,重新拉别的网才能解决问题啊。   ☆、第三十四章 谁要跟你姓吼? 另外,按照腾蛇一族的习俗,一般都是以强者为尊,强则娶,弱则嫁,无论男女自古皆如此。她若选择嫁给他的话,于腾蛇一族而言,她身为现今腾蛇一族唯一一个拥有腾蛇皇族血脉的后裔,将来必定会继承大统为皇,若她下嫁给了朝渊国,这就意味着腾蛇一族将失去了唯一的皇,而九洲亦会永远失去了腾蛇虞氏族姓。 虞氏于她而言,是绝不可能被丢弃的存在,来至异世后,也是一直支撑她活着,支撑她坚持行动的信念,所以她不能这样地嫁给他。 从不知轻愁的虞子婴竟轻叹一口气,她戤注水银潆绕的乌黑眼瞳一转,望向葱郁森簇煌煌灯火的景阳宫方向,脑子里想起先前离开时发生的事情。 那斓在抖S血液复苏后,便舍弃掉一身冷漠矜贵的姿态,伸出两只手使劲地将她的脸上的肉捏来捏挤去,如塑泥团似的。 那双铁灰色狭长凤眸布满讥讽,冷笑地问道:“看,我现在怎么折磨你都不会与你感同身受了,你就是一个谎话连篇的骗子,现在又戴着两张假脸,脸皮这么厚一点也不觉得心虑胆怯,你们宇文家的人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吗?” “我没有骗人,只是……只是我对同心蛊了解得不够深,况且我并不是宇文家的孩子,所以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虞子婴脸被捏得变了形,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黑眼珠瞪得圆溜溜地。 其实她并不像那斓所说,一点儿都不心虚,当初用蛊毒控制了他,在知道她用的那种“同心蛊”根本不具有威胁他的功效后,也一直瞒着他,在这一点来说,当初的她并不觉得有错,毕竟当时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活下来。 可是在请神坛的时候,看他为了救她而认真拼命的样子,也许他一直是站在神坛之上果断杀伐的神,但那一刻,他犹豫了,因为她,当一个人全心全意地放手让她独自一人获得生存的机遇时,她就算是失石心肠,亦不可能无动于衷。 只是面摊的心思一直隐藏很深,并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那斓闻言眸色一敛,暗忖:难怪她这次回来既不跟宇文清涟联系,即使见到她亦如陌生人一般。之前他还在迟疑,如今见她能跟宇文一家彻底划清界限,如此正合他心意。 他眯了眯纤密的睫毛,薄唇掀起:“那你是谁?” “……虞氏。”虞子婴迟疑了一瞬,瞳仁流转一道暗流光芒,便抬起头来,坚定地告诉他:“我是虞氏家的孩子。” 那一刻,虞子婴脸上焕散的那一种为自家姓氏骄傲到神圣的光彩,令那斓微微怔然失神。 “你很骄傲?” 那斓哼嗤了一声,他覆下睫帘,手上捏挤的力道松缓,改为揉着她的两团腮帮子肉,那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柔力道,有一种似在珍惜怜爱的感觉。 虞子婴没有否认,而是理所当然道:“你难道不为自己的姓而骄傲吗?不过你叫那斓,难道你中姓那?” 那斓指尖一顿,撤下手,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那斓两字是中原音译,其实它只是一种蛮荒野外的贫民一边嫌弃厌恶,一边又必须依靠它来充饥果腹的野菜,我……没有名字,所以那斓也只是一个代号罢了。” 虞子婴默,他一句话中饱含的信息量还真大。 所谓“代号”则表明这个名字并不是他父母带着期待和美好愿望取的,而是别人用来称呼他的一种代号。 那斓指的是“一种蛮荒野外的贫民一边嫌弃厌恶,一边又必须依靠它来充饥果腹的野菜”,从这句话中可推论出,他小时候可能是跟着一群蛮荒野外的贫民一同生活,他们对他的态度就像是对待那斓这种野菜一样,心怀嫌弃与厌恶。 还是第一次听他提到过去,看着眼前这个冷魅如水仙花妖般阴柔毒辣,一身沉潜着肃煞之气,宛如诞生于黑暗深渊的帝王的男子,很像想象得到,小时候那个饱受欺凌那斓的模样。 “那要跟我姓虞吗?虞那斓。”虞子婴眨动一下眼睫,突然道。 虞那斓?!那斓一听,额上青筋一突,阴下眼眸狠狠道:“你是让本帝跟你姓?简直痴心妄想,要姓也是你跟本帝姓。” “可是你说那斓不是你的姓,也不是你的名,只是一个代号,我跟你姓的话要姓什么?”虞子婴奇道。 “……”那斓一窒,顿了一下,才不耐烦道:“这你不用管,等你嫁过来,到时候我自有安排。” 虞子婴一听到“嫁”这个字,就眼皮一颤,她赶紧问道:“那你是孤儿吗?” “嗯。” “小时候也当过流民吗?” 流民是指没有国家种族庇佑,亦没有户籍,只能四处流浪为生的人。 “……是!” “那你小时候一定是饥一顿饿一顿的吧,这种情况下,你是怎么长得这么高的?”虞子婴就像诊治病人的医生,一脸严肃细致地问道。 “……” “能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人称之叫贪婪吗?难道是因为小时侯太穷什么都没有,长大了之后,产生了一种弥补心理,才会贪婪地什么都想要夺走吗?” 那斓听她问得越来越离谱,终于忍无可忍,脸色徒然一黑:“够了,快滚回去!” 虞子婴一听他终于要赶她走了,便知道她问话的效果达到了,便也不再追问下去了。 看来他对他的过去十分有成见,听不得别人反复地提。 “我还是觉得虞那斓很好听,你可以考虑一下。” 临迈出门槛的时候,虞子婴转过头来,一板正经地重新再建议了一遍。 而回答她的则是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冰冽渗骨的声音:“滚——” —— 回到景帝拨给他们瑛皇国居住的骊春宫后,虞子婴想起今日离开观星台上牧骊歌那不对劲的表现,便去跟牧骊歌见了一面。 看到她回来,他自然是对她之前会凫水,会刺绣的表现一一询问了一遍,虞子婴只推脱说是平日出宫胡闹跟一些乐坊的伶乐人和江湖杂技班随便学得的。 当然她的话经不起任何推敲,但牧骊歌却没有提出质疑,只是道:“我可以不追究你身上所有的一切疑点,我只想知道,赢的人最后是我瑛皇国长公主‘牧晓凤’吗?” 说完,他用一种很幽深且执着的眼神盯着她。 虞子婴神色未变。 她明白他话下的意思,他可以不在意她究竟是谁,也不追究她为何要假扮成“牧晓凤”,事到如今他只需要她担保一件事情,就是她必须要以瑛皇国长公主的身份,令朝渊国与瑛皇国达成联盟。 毕竟是自己一同长大的嫡亲皇妹,即使平日里因为繁忙相处得少,但血缘这种东西很奇妙,再加上虞子婴根本没有彻底融合好角色,或许他早就在暗中怀疑了吧。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他会安排那么一出戏就是想撇下她单独入京,顺便想好利用这一段时间去彻查一切,当然她相信无相安排得很好,他绝对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所以无可奈何之下,在她到达燕京时,他又重新接纳了她,但这并不表示他完全相信了她,他对她产生的质疑一直存在。 可有了质疑又如何,事已至此,他也别无它法,在虞子婴身上他看到了绝大的潜力,即使他知道虞子婴是在利用瑛皇国,利用他皇妹的身份来接近景帝,但他何尝又不是在利用虞子婴来达到他的目的呢。 虞子婴颔首:“是。” “好吧,你先回去吧,明天……好好加油。”牧骊歌长松一口气,转过了眼,望着烛台。 他并没有问真正的牧晓凤在哪里,虽然彼此都明白真相,但最后这一层窗户纸却在明日目的达成之前,谁也不愿意戳破。 即使牧骊歌很担心牧晓凤的安危,但属于他帝王的野心跟责任都牢牢限制着他的冲动。 背负着一个国家的命运,究竟什么是最重要的,他一直都分得很清。 即使觉得很对不起晓凤,但他必须这么选择。 —— 虞子婴一回到房间便将取下灯罩,将蜡烛统统熄灭后,便在床上盘膝打坐,时间慢慢流逝,直到月入中天,夜籁寂静,四周完全没有任何探听的动静时,她才蓦地一下睁睛,淡淡月光下,她如一只黑猫般灵巧地蹿出窗户,眨眼便消失宫墙内 她之前便打听到北疆国的使臣是居住在泉露宫,在她住的骊春宫东边,她轻松避开巡哨,最后如夜枭般潜伏在一座飞檐宫殿之上,她掀开一片瓦朝下一探,黄绫水罗纹帷帐高高挽起,榻上一幅苏绣弹花五福万寿的锦被整齐平摊着,床上根本没人。 这么晚了,人竟然不在?虞子婴奇怪。 这时听到南墙下有一队侍卫经过,谈道:“你说怪不怪,这北疆国使臣这大半夜地不睡觉,跑到御花园的御景亭去做什么?” “谁知道呢,说是咱们在那里巡逻骚扰到他的雅兴,还不准咱们靠近,还真是无理取闹,算了算了,咱们啊就别理他了,让他在那里继续他的雅兴吧……” 原来跑到在御景亭去了……虞子婴眸色一闪。 御景亭在哪里虞子婴不知道,但她知道御花园,到处找一找总能找到的。 —— 御花园堆秀山上的鎏金宝顶御景亭,一改春、秋四面透风的凉爽空旷摸样,由于夏夜蚊虫滋扰,四方的亭子四面雕花隔扇门则关了三扇,唯余迎风吹拂的东南面半开。 南面亭下檐角徐徐降下江宁进贡的一种用最细的丝密织而成的薄薄的透明如玻璃的宁绸做纱,宛如现代的落地玻璃窗,观景、隔蚊两不误。 在飘逸透明的轻纱前此刻设一张软塌,塌上备一紫檀溜金漆的矮几,堆着几碟精致宫廷小点,还有玉雪峰上摘采的紫夏椹,一个个小巧紫莹,汁多而甜,堆垒成一座水晶塔瞧着便很有食欲。 *斜躺在软塔之上,腿上搭着一张在月光下泛着水色光亮,滑得难掬一手的华绸,他靠在这凉意玉冰舒服的软塌之上,欣赏着御花园上空那一轮妖异泛着丝丝血色的月亮,一只手愉快地执着一柄象牙翠羽扇凉风…… 虞子婴身影刚轻巧地落于亭檐上,还来不及动作,便听到亭下一声勾魂夺魄的嗓音,含带着揶揄笑意徐徐响起。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特地给你留了一扇空窗等你来钻,你又必须如此辛劳地爬房顶呢?” 虞子婴一愣,接着就是满头黑线。 ——这副潘金莲勾搭西门大官人的即视感太强了。 竟叫她爬窗?她又不是奸夫来会淫妇的!不对,是奸妇来会淫夫的!凭什么要爬窗? 不过既然行踪被人拆穿了,她便从善如流地跳了下来。 听到他刚才那番信心捻来的勾搭话语,虞子婴不由得想起之前舞乐跟无相两人讨论的问题,便问了一句:“听说,你装着禁欲,却私下经常行勾引沾花之事,连圣僧都不放过,且荤素不忌,这种行为按古言道就是当了婊子又立牌坊一样自相矛盾,是真的吗?” “……” 一开始就进行这么深入且粗黄毒的对话,*表情……瞧不清,但心情却十分复杂,怎么就有一种妹纸变坏了接下来的交谈可能无法愉悦地继续下去的赶脚呢。   ☆、第三十五章 问药跟摊牌 “这种话,婴妹子又是听谁说的?”*慢条斯理地摇着羽扇,斜眸凝着虞子婴,心中却郁闷——这孩子,太单纯了,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就相信一些陌生人的话呢? “这很重要吗?”虞子婴偏了偏头。 “像这样乱传别人谣言的人一定都不是好人,以讹传讹太可怕了,小婴婴可绝对不要相信哦~”*优雅而软懒地站了起来,莲步轻移,腰肢轻款,最后靠到了虞子婴身侧。 这厮又开始随性在乱编造她的名字了,虞子婴在他靠近那一瞬间,便侧身避开一步。 “好,我可以不相信,只要你将我要的东西给我。” *挑了挑眉,欲壑难纡地抱怨道:“这么能这么直接地要求呢,亏人家为了你特地遣散了四周,就为了片刻与你的单独相处……” “你不肯给我?” 虞子婴声色俱厉,她根本就没听懂他这种欲迎还拒、暧昧的*的话,只当他根本是在敷衍她,她紧绷唇角动了动,周身狂暴之气翻涌,衣衫猎猎翻飞,四周灯罩椅杯皆被撕裂绞碎,凶戾之气被挥手一甩,强大的气流尽数刮撞向*。 他微微侧过脸,狂风卷拽间他头上的黑色檐帽被吹着后仰滑下,瀑布一般的满头黑发在空中漫舞飘飞,犹若在空中张开了一张黑色的巨大帘幕,与他身后亭檐垂落的雪白帘纱相映相衬,一黑一白,犹若幻梦。 他面部那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近似透明,隐隐露出的漂亮锁骨划出优美的曲线,明明是一张圣洁清冷不容玷污的容颜,但由于眉间一点殷红色如朱砂妖冶的印记,而显得媚态横生,令人望之神魂俱销。 “你——”虞子婴看到他露出的那一张脸,表情一愣。 *用手背爱怜般轻柔地抚了抚脸颊,一双非常浅淡的茶色瞳人,纤纤翩绖如鹤羽密长,在呼扇之间,难以掩饰的妖艳从那微微上吊的眼眸中流转出来。 “怎么了,这一张脸,你不喜欢吗?明明今日在观星台上不都看得失了魂。” 那略带打趣而幽怨的声音说到最后徒然偏冷,显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到了最后心中竟泛了酸味。 “你自己难道就没有脸吗?”虞子婴紧紧蹙眉,黑瞳疑惑。 在继舞乐跟怒的脸之后,无相的脸也惨遭了*的山寨。 *闻言动作顿了一下,臻首偏垂,勾唇朝她露一个夺摄天下颜色,美绝人寰的笑靥:“婴儿小乖,你不觉得用别人的脸干坏事,比较方便吗?” 不觉得! 看到他用“无相”的脸对她露出这么一个满是春色诱惑暗示性的笑容,她顿时有一种三观都要崩溃的赶脚。 “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就算你拥有别人的脸,难道你就能变成别人了吗?”虞子婴撇撇嘴,不以为然。 “我也并不想变成别人,只是借一借他们的脸一用罢了,难道你不喜欢看到他们的脸,反而是更期待想看到我的容貌吗?”*一拂袖,衣袂飘飞,夜风掠起薄纱轻舞,花瓣萦绕,转眼间,他已欺近虞子婴,一根冰晶削葱的指尖已虏获虞子婴的下鄂,轻轻抬起。 他将脸缓缓凑近,带着某种甜腻的香味扑鼻,唇畔含笑,水色滟滟。 即使映入虞子婴眼睛里的是一张无相的脸,但她却绝不会错辨两人,除了气质与气味不同之外,*那一双浅淡的茶色瞳仁隐含妖魅之意,而无相那一双浩淼如虚空的墨瞳却是澄清而通透。 “你不会给我看的。”虞子婴不躲不避,望着他的眼睛,笃定地道:“凭你的能力完全毋须借别的势与力,但整整三次见面,你都不曾露出真容,这说明,你的脸就是你的一个非常大的忌讳,或者是秘密,所以你不要用言语来试探我。” *一怔,他没有想到虞子婴的心思竟如此通透,一言便拆穿了他,所以在虞子婴推开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反抗,而是顺势后退。 “我要的东西在哪里?”虞子婴直接问道。 *留意到她眼中的冰冷与不耐烦,嘴角朝下一撇,负气道:“就在我身上,你来摸吧。” *重新躺回了软塌,摊开双手,一身黑衣逶迤垂地,一副任君蹂躏的姿态。 若是别的女子被男子如此无耻的要求,定会羞怒交加,不敢下手,但虞子婴在男女方面心思单纯,却没有这种顾及,她走上前半蹲,迅速在他身上动作起来。 *浑身一僵,带着几分惊奇几分怔色盯着她。 寻常人寻找东西一般都是胡乱瞎摸的,主攻腰腹与袖口,但虞子婴却十会地专业,她先从双肩滑至手臂,再从手腕处赶至腋下,再从腋下滑至腰勒两侧,接着再从锁骨处朝下,腰间环抱…… 这其间虞子婴一直保持着一种JC寻找毒品般严谨而认真的态度,连*原先那般的戏谑表情亦为之收起,用一种幽深而晦涩的神色盯着她。 “你真是女人吗?这样上下齐手地摸一个男人,竟连脸都不红一下呢?” 他伸出一根尖尖的手指,在她脸颊旁戳出一个小酒窝。 “男人与女人除了身体上某些构造不同之外,还有什么区别吗?”虞子婴道。 “当然有,比如说……当男人起坏心的时候,力气一般都比女人大啊?”语讫,他倏地便伸手抓住了她的一只爪子,用略带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嫩肉,笑得不怀好意。 虞子婴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耐烦地迅速抬睫,一个女子防狼术施出,反指硬掰过他的手掌,朝后一压,只听到清脆一声“咔嚓!”,*刚才那只调戏良家妇女的手腕便脱臼了。 “我觉得这并不是问题。”虞子婴拨了拨那只无力耷拉下来的手掌,淡淡道。 “……”*此刻欲哭无泪,明明看着是一个身娇易推的美少女,可这种怪力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练成的啊?! 看他那副凄凄惨惨哀哀怜怜悲悲切切的模样,虞子婴觉得他终于能够闭嘴了,这才握住他的手,再次一声“咔嚓!”,虞子婴利索地替他接回了手腕。 “你该庆幸遇到的如今的我,若换以前的我,你这只手腕绝不是脱臼,而是直接骨折断掉。” 没错,刚来到这个异世的虞子婴,虽然她曾由于接受了宇文子樱的全部回忆的影响,脑子有一部分容量被宇文子婴的情感占据,并没有完全恢复,但她周身的防备却如同丢失同伴的孤狼一样,冷戾绝望而狠辣,却不像今日这般懂得留情,并学会了因为教训而出手的幼稚行为。 “我也后悔,为什么不是我第一个遇见你……若是第一个的话……”*的手被折被接他都保持着同样的表情,就像不会痛一样,但听到虞子婴的话,他却眸色暗了暗,多了几分高深莫测,然后他的话却只说了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 虞子婴没留意他的话,待将他全身都搜完一遍时,却仍旧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物件东西,小脸一板,浑身涌上迫人的存在感,正准备发作时,眼前却伸过来一个巴掌大小的玉棺盒子。 虞子婴视线一定。 “呵呵呵,这刚想起来我好像并没有放在身上呢,嗱,现在找出来了,小乖,你不会生人家的气吧?” *小心翼翼地觑着她,扯了扯她的衣角,滢滢茶眸盈满水色。 “不会。”虞子婴平静地取过玉棺盒子打开一看,那泛着寒意的玉棺内,正躺着她所迫求需求的那一支千蕊干花。 很好!抡起的拳头一挥。 呯! 呃啊! *可怜兮兮地揉着左眼的乌圈,瘪着嘴控诉道:“明明说了不气的。” “不气就不能打你了?”虞子婴眸色一冷。 *缩了缩,嘟囔道:“……那也下手轻一点嘛。” 虞子婴将盒子揣进怀中,迅速接道:“轻一点不足以泄愤。” “看,小乖露馅儿吧,果然还是生气了。”*嗔笑地睨了她一眼。 “生气又怎么了?”虞子婴面无表情地问道。 *一瞧她这表情就像被人触到了G点,整个人软摊成了水,面色嫣红,红唇似火,双眸泛着水色,似一江春水动荡涟漪般:“没怎么,只是想说如果小乖觉得一拳不解气,那就再打一拳吧,使点劲,我不怕痛的~” 虞子婴一听,嘴角狠狠一抽——麻痹,刚跟一个抖S缠斗完,转眼就遇到一个抖M! “名字,怎么不变了?”虞子婴努力地面摊着一张小脸,一副忍耐地问道。 从刚才开始,他对她的称呼好像就没变过了。 *眨动着睫羽,盈盈笑道:“哦,我发生我很喜欢小乖这个称呼,以后我就这样叫你,好不好?” “不准叫我小乖。” 虞子婴义正严词地拒绝。 小乖,小乖,这种弱气又低等的名字,一听就像是宠物一样的存在。 *无辜道:“可是小乖是我给玉棺盒内那支千蕊干花取的名称啊,如今我连玉棺跟千蕊干花都一并送给你了,作为补偿,难道你不该赔我一个小乖吗?” ——荒谬!扯淡!滚犊子! 虽然心中各种愤愤不平,但由于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无法进行反驳的虞妹纸默默地认了。 “……随便……你。” “不行了,每次小乖一旦露出这种忍耐的表情,我就觉得想将你抱进怀中好好抚慰一遍,这可该怎么办呢?”*呻吟了一声。 虞子婴脸色黑沉,眸光聚冷成针,扬下颌,只傲不娇道:“我可以替你提供两个有效的办法,第一个就是自杀,第二个就是挖掉双眼。” 说完,便一刻也不停留,转身便走,但还没有迈出一步,便听到从她身后传来*的声音。 “小乖,明天的比赛我已经不能参加了,另外也必须回北疆国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赢,然后再狠狠地甩掉婪后,来北疆国找我。” 虞子婴脚步一滞,扭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是绝对不会嫁给他的,因为你可是腾蛇皇族,未来的腾蛇女皇啊,以你的身份,你只会娶,而不能嫁,不是吗?”*回视着她的目光,侃侃而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虞子婴脸色一变。 “我是怎么能不知道呢?”*朝虞子婴勾了勾手指,蛊惑地笑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虞子婴踌蹙半刻,在蓦然想过之前老乞丐曾说让她去北疆国的事情后,这才半信半疑地走近他。 她一靠近,*便将她拉躺在他臂弯间,一条腿压在她身上,制止了她的行动,然后从她腰间朝下摸,最后在某一个比较特殊的位置停了下来。 “你的这里,纹着一个腾蛇皇族的印记对吗?” 虞子婴闻言停止了挣扎,瞠大眼睛,只用一种小兽般警觉的眼神紧盯着他。 “你一定不记得了,在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那时候的你就像雪团一样娇小而脆弱,我抱的时候手都在颤抖,生怕会将你摔落呢~”*像逗猫咪一样,搔了搔她下颌的嫩肉,轻轻地笑了。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事情,为什么会在你小的时侯抱过你,你想知道吗?” *看着由于太过错愕而处于失神状态的虞子婴,那可爱瞠圆眼珠子像一只仓鼠的模样简直太可爱了,他忍不住低头于她额头轻吻了一下。 “想知道一切的话,就一定记得要去北疆国找我,若你能让我爱上你,让我为你舍弃掉一切,那么我就告诉你一切你想知道的。” “……”他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让她能让他爱上她,他究竟还知道些什么?!虞子婴心头一攥紧。 “到时,我也会将我的脸露给你看,只给你一个看……好不好?” “……” “至于无相、傲慢、嫉妒、婪那些人你就将他们从你的人生尽数抹去吧,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好不好?” “……” 这种没有秘密,完全袒露在别人视线的感觉,令虞子婴无所适从,她抿紧嘴唇,眼神一斜,猝不及防地出手。 她势如闪电般抓住了他的双肩,用力将其压下后以膝顶腹,听到一声呃啊的惊诧闷哼,再猛地一脚将*踹开,一阵呯啪哐吵杂声响起,她一翻身跃起,便飞速逃离了案发现场。 至于被她揍翻的*惨样她没回头看,所以她并不知道,那抖M的*从地上爬起来,回过神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捧腹大笑。 ——这种反应,简直不要太可爱了,哈哈哈哈…… —— 虞子婴一刻不停地从御景亭离开之后,并没有回骊春宫,而是带着解药直奔万佛寺。 *之前的话令她太在意了,因为他知道她太多秘密,而她对他却一无所知,所以她想让老乞丐赶紧苏醒过来,看能不能从中得出一些线索。 她熟悉地翻墙而入,去了佛塔那边,瞧着塔内灯火通明。 舞乐看到虞子婴来了的时候,大大惊喜了一把。 “婴?!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难道……难道解药你已经顺利地拿到了?” “嗯。”虞子婴颔首。 她进入佛塔准备去看一看老乞丐跟华铘两人。 两人此刻正在二楼临时搭建的床板上睡觉,听到有人来了,华铘便偷偷地蹲在楼梯间窥探,一看到楼下站着的是虞子婴,立即喜不自禁地奔跳下来。 “老大,你终于来了!” 老大?虞子婴一听到华铘这不伦不类的称呼愣了一下。 “老大,解药,解药是不是已经拿到了?”华铘奔到她面前,视线火热地在她身上扫描。 “拿到了。”虞子婴将玉棺盒子取出来。 “我看看!”华铘眼睛一亮,喜滋滋地伸出手。 “你能看懂什么,你又不懂医,又不认药,婴,还是给我吧。”舞乐不屑地撇了他一眼,亦摊出手递到虞子婴跟前。 虞子婴不需要考虑,便将玉棺盒递给了舞乐让他去捣鼓。 舞乐打开玉石棺盒子一看,确认了是千蕊干花后,眼中一喜,出于对新奇药物的探索精神,他跟虞子婴打了一声招呼,便立即拿着它去隔壁间研制解药去了。 而虞子婴则看向华铘,观察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难受吗?” 华铘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别人如此坦率直接的关心,想到以前家族训练,即使他被人砍得浑身是伤,没一处好肉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都不曾有一个人上前问过他痛不痛,难不难受,那时候的一张张冷漠无视的面孔与虞子婴此刻询问的面孔相叠加,他不由得眼眶有些泛红。   ☆、第三十六章 人生八苦 这个总是威胁他,说话语气刻薄,恶形恶状,他以为她就是一个无情无泪的女人,竟、竟会—— 那颗常以为已经被家族的冷血训练变成冷硬如石的心,此刻有些酸酸地,他将脑袋迅速撇向一边,不想让她看到他现在软弱的样子,嗡声嗡声地哼了哼:“不难受。” “我绝不会让你们有事的。”虞子婴拢紧双眉,如同下军令状一样郑重,在看到他的身躯极微小地颤动了一下后,眸光闪了闪,又抿了抿唇,犹豫一下,干巴巴地噏动着嘴唇,又补充了一句:“所、所以不准哭。” 华铘身为一个邪佞王牌的极恶杀手,本就自尊心高,哪里受得了别人指出戳穿他要隐藏的事实,当即虎躯一抖,咬牙一横转过脸,凶神恶煞地朝虞子婴吼道:“为这么一件小事,谁、谁TM地会哭啊!你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别人常说的信口开河,黄口白牙!” ——这中原话的造诣这么久了还是一点都没有增进呢?信口开河也就算了,黄口白牙这么生癖的词被挖出来,还词不达义,他自己才是“信口开河”吧。 虞子婴看他终于恢复了跳脱的精神,她便将视线望向二楼:“老乞丐怎么样?” 老乞丐是谁啊?突然转移了话题令华铘一时反应不过来,想了一下才明白,她问的可能就是那个跟他中了一样毒的人。 “他情况不太好……话说回来,你干嘛要救他啊,他是康城的人吧,他是谁啊?他怎么会……”华铘一说起同病相怜之人发现他有些词穷,根本形容不出来发生在老乞丐身上的惨况。 “他是我的义父。”虞子婴只简单地解释了这么一句,便拾步上了二楼。 此时老乞丐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张薄毯,他虽然昏睡着,但由于没有完整眼睑遮掩住眼球,却像是半睁着一双眼睛一样,眼白露出,那一张布满粉猩肉瘤翻绽的脸,比起白日所见,夜晚昏暗的灯光之下看更显狰狞可怖。 华铘在毒性作用之下沉睡一个月后便自然转醒了,而他却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依旧是这样半醒半昏迷中。 看到他床头摆着一张矮几,上面摆着一个熏蚊虫的香鼎,旁边有一盆稍微浑浊的清水,盆沿搭着一条湿布巾,正在哒哒地滴着水。 虞子婴一顿,然后转头来,看向追上来刚到楼梯口的华铘,道了一句:“谢谢。” 华铘被虞子婴突出其来的道谢整得一愣,接着当他看到老乞丐旁边那一盆擦拭的水,脸突地一下涨红,他粗气粗气道:“干嘛突然道谢,真是无聊,这、这是无相大师叫、叫我暂时照顾的,我才……没有……况且,这么热的天,我们住在一块儿,若不清理一下,岂不是得熏臭死小爷……” 说到最后,或许是被虞子婴那一双透视的眼眸盯得尴尬不已,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便急急转身蹬蹬蹬地下了楼。 在华铘奔走后,虞子婴便在床畔边坐下,替老乞丐揪了一把毛巾,替他擦了擦脸跟手。 天气变异之后,即使是夜晚依旧像火炉般,而二楼塔上仅留一扇几十公分的小窗户半敞着透风,所以塔内有些闷热。 “我的族人,你一定要坚持下去。”虞子婴看着他,沉声道。 “即使活下去会很辛苦,令人想放弃,可是在没有亲眼看到腾蛇一族复仇重兴的盛况,你能够闭得上眼吗?” “因为殷圣,你失去了所人,变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当真能够咽得下这口气?” “还有,我之前遇到了一个小少年,他说他已经十一岁了,他叫虞灏云,身上有我们腾蛇半皇族的血脉,而且他给我的感觉跟你很相似,你认得他吗?” 老乞丐自从虞子婴跟他耳旁说话开始,便有了回应,时不时手指动一动,时不时嘴角颤一颤,特别是提到“虞灏云”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皮睑底下的眼球激烈转动,全身僵硬扳动,床板发现嘭嘭嘭嘭的撞击声响。 虞子婴见此,心中有数,便按住他的手掌,缓下语气道:“不必硬要让自己醒来,这些事情暂时有我处理,我相信,你绝不会屈服于命运之下,你会醒过来的。我要走了,我会再来看你的。” 与老乞丐说完话,虞子婴便径直下楼了。 舞乐不在,想必仍旧在他独立开癖的一间药房内捣鼓解药,她只看见在神龛前无聊转圈的华铘,跟他打了一声招呼,便准备回宫去了,然而华铘却叫住了她。 “喂,那个,你究竟叫什么啊?” 一直以来他都是“喂”,“女人”,或根据心情,用其它的不正统的称呼叫她,他以为她该叫“玄婴”,但事实上从舞乐或无相大师偶尔的交谈中听到,他觉得那只是她的一个化名而已,再说哪有人姓“玄”这么古怪的姓啊。 两人都认识这么久了,她竟连一个真名字都不肯告诉他! “虞子婴。” 虞子婴倒是很爽快地告诉了他。 “虞子婴,哦,原来叫虞子婴,姓虞,嗳,等等——虞?!”华铘嘀咕念叨半晌,突然回过神来,惊讶地大叫。 他们腾蛇七宗华族所供奉的腾蛇皇族,不就是姓虞的吗?! 难得华铘脑子亦有灵光的时候,他再联想到之前舞乐曾跟他所说的话,所透露出的种种疑点,华铘脑袋哄地一炸,整个人都懵了。 他有一种震惊到不可思议但却无限接近事实的想法——莫非,虞子婴,她、她难道就是他们一族苦苦等了十几年的那个虞氏皇族吗? “等老乞丐醒来之后,我会跟你解释清楚一切的,所以现在,先安心解毒。” 虞子婴像是知道他的疑问与想法,率先出声堵住了他的嘴后,便转身离开了佛塔。 只剩留在原地的华铘两眼放直,全身僵硬,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复杂到就算TM十个萧邦也无法弹奏出他内心的悲伤与烦闷。 他想挠头捶墙,要不是因为害怕会惹来麻烦,他甚至准备跑到塔外一阵狂魔乱舞,疯狂大叫。 其实华铘的这种感觉很好理解,打个比方。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天,观音大士跑来跟压在五指山下的孙大爷说,再过五百年,就会有一个叫唐僧的人来救你出山,虽然到时候你可能要认他为师,尊他为大,你可愿意? 孙大爷自然爽快地答应了,因为这些跟自由相比,它就不是个事儿。 于是,孙大爷盼啊,等啊,日夜交替五百年,他一双眼睛都望绿了,可愣是没等到该来的人。 而这种时候,经历过由高高地期待变成深深地绝望的孙大爷,此刻必然是黑了,就算他曾经是一名有理想有志青年,此刻也黑化了,他心中充满了各种负面情绪,好比随时准备报复社会,仇视一切美好之类。 然而,人生就像一场恶作剧,本来以为绝望唾弃的事情,没想到它在又过了一年之后,孙大爷竟发现那传闻中的唐老爷竟是姗姗来迟,并不是不来了,这种时候孙大爷不可能不高兴,可又有点高兴不起来。 一方面他高兴的是,即使是他晚来了,但至少——孙大爷还是获得了自由。 不高兴的是,明明说好五百年的,他为什么要迟到一年呢?!害他以为他不来了,白白黑化仇恨社会一整年后,才发现原来他只是中二了。 此刻华铘的心情就像孙大爷一样,他背靠着墙角,慢慢脱力地滑落在地,脑袋仰起,望着烛光融融,直到眼瞳看什么都重影泛着虚光时,才苦笑一声。 “爷爷啊,您说得对,腾蛇皇族或许真的没有抛弃我们,她只是该死地来迟了……” —— 虞子婴本来是不准备去看无相的,毕竟他们早上才在阴阳避暑山庄见过面,可她一想自己将司托给了无相之后,便一直没有再见过他了,也不知道无相是怎么安排的。 考虑着既然难得来一趟,基于她一惯务实原则,便不要浪费条件,顺便刷刷好感再回去。 她一来,想必无相便知道了。 佛塔四周安排的暗卫可不是摆来好看的,她刚出佛塔,朝无相居住的方向没走几步,便有人来请她了。 见到无相,虞子婴一问,他却告诉她,人昨天已经走了,没留什么,只让他给她带一个口信。 这件事情早上没听无相提,他解释说是怕影响她的心情,想等明日的事情结束后再告诉她,却不想她今夜会来这一趟。 口信的内容很简单——说是因为家里出事了,必须赶回去处理,让她不用担心他。 虞子婴知道无相的体贴,她眼下要处理的事情的确很多,根本无法照顾到司,她知道司的身份是腾蛇七宗之一的人,虽然具体身份不明,但肯定绝非泛泛之辈。 有什么事情如此紧急,连道个别的时间都没有,就匆匆而去? 虞子婴借了无相的龟甲,替司卜了一卦,卦相上显示他虽然有劫祸缠身,但最终皆会化作有惊无险,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在七煞之主没有被找出来之前,七罪有任何一个人出事对她而言都十分麻烦。 无相之前就怕惹她担心,早已派人一路护送司回去,并且让他们在暗中查探事情原委及时汇报,或许是看虞子婴情绪并不高,于是无相准备再告诉她一件好事。 “什么事?”虞子婴抬眸。 无相道:“贫民窟……已经独立了。” “什么?” 看虞子婴一脸困惑,无相卷开一张地形板图平铺于桌面,再取过一盏灯烛,以指划分,道:“你看,贫民窟原本是接镶瑛皇国边境、东方一片荒漠沙地,北方却是绿林森莽,棣属前朝裕楠国的一块弹丸之地,叫梁城,经历几朝变迁,如今变成了一个无国无势管辖的废城,甚至沦落为一座贫民窟,如今城中居民已发布了独立宣告,书函告之周边国家,并纷纷得以祝贺之信,所以贫民窟从此便有主了。” 虞子婴看着地图,看着地图上那如墨点般大小的地方,眸眼映着烛火一闪一闪地。 她并不意外他们能够做到这一步,这亦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罢了,但他们能够如此有效率地办成她临走前交待的事情,她心中亦是感到颀慰的。 无相看到虞子婴望着地图那认真而骄傲的模样,弯唇浅笑如梨花恬静,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你知道这一座有主的城池叫什么吗?” 虞子婴蓦然抬头,目光灼灼:“告诉我。” “腾升城。” “腾升,腾、升,蛇,腾蛇,腾蛇腾升之城。”虞子婴一番沉吟咀嚼,很快便领悟此城的含义了。 “子婴,腾升城从此就是属于你的了。”无相眸含柔色,轻声道。 烛光朦胧下,少女浓密睫毛镀上一层橙黄暖光,双眸点漆融浅寒,好似雨过天晴下的静谧干净的湖泊,她神色带着几分茫然:“是属于我的吗?” “嗯,你可以在腾升城内尽情地发挥你的全部想像,你可以在城中建造属于你自己的家园,你喜欢什么就按你喜欢的修建,你也可以安置你的族人们,可以放置你的家产,你可以栽种果树,季节一到便有新鲜时令水里吃,你也可以圈猪养羊,丰衣足食,他们会敬你爱你尊你拥护你,而你则需要保护他们,善待他们……这样的腾升城,你喜欢吗?” ——这完全就是一个现实版的大地主游戏。 建城,种植,填充人口,安置村民,增加作坊…… 虞子婴完全被无相刚才所描绘的那一副家园图给征服了,她重重地点头,猫瞳如宝石般渡满金辉:“高兴。” “我的子婴终于也有了属于你自己的家了,只是不知道,你的家可会欢迎我的加入呢?” 无相微微覆下身躯,眸中光影变幻,墨眸犹如沉入幽山暗潭,又似辉映炽灼火光,七分微熏融醉的嗓音的隐晦地问道。 虞子婴耳根子一痒,从未听过的微哑醇厚听得她一抖,眸中微微一动。 ——刚才那一瞬间,她竟差一点以为无相又被*给山寨了呢。 “腾升城能够这么快地独立出来,而没有遭到周边国家的抵触与干涉,是你在暗中帮的吧?” 这话可不是虞子婴胡乱猜测的,虞子婴知道权七叔他们可是在贫民窟内与世隔绝地生活了十数年,就算曾经一个个都是叱诧一时的大人物,但隔了这么久出世,再怎么样也会有些摸不着门道,需要重新摸索一条前进的道路。 若不是他从中插手相助,他们哪有能够这么容易就办成这一桩外交协议。 “所以因为我帮了你,你无法拒绝?”无相三分无奈七分叹息道。 “不是这样的,正因为你帮了我,所以腾升城永远会有你的位置。”虞子婴双目直视着他,斩钉截铁道。 无相笑了一声,张臂如张开一双丰厚的羽翼将她紧紧地护于胸膛之中,自愿从此她能够在他的护翼之下,不受任何风雨雪暴的侵害,能够平安、自由、勇敢。 “你刚才的话……我认真了,所以到时候,你会安心地住进去,而且我会不客气地住在你的隔避,这样也可以吗?” 被他抱在怀中的感觉很舒服,他身上的气息很好味,或许是因为他是大气运者,拥有上天赋予的特殊美好,他的怀抱力道不松不紧,不会令她感到难受,也不会令她感到有距离感,有一种如父般的宽阔与包容,又有一种如恋人般的甜腻与温柔。 “没问题。” 虞子婴微微弯了弯嘴角,因为不常笑,所以为了不让自己的笑容变得很奇怪,她努力控制嘴角翘起的弧度很浅,似嫩黄的花蕊轻颤,雪白的百合花瓣缓缓、轻柔地绽放,又似露珠似清澈剔透,若雪里疏梅,霜头寒菊,迥与馀花别。 她的笑带着一种稚嫩的蛊惑,能致命,能夺魂,能令一个爱她的男人彻底疯狂,为她从佛彻底堕入人间道,为她去体味佛所言的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 ——   ☆、第三十七章 要么行,要么滚 翌日,燕京皇宫 天刚蒙蒙亮,便有一队宫廷绥带红衣打扮的东厂侍卫来接人,虞子婴任宫娥整理好门面,便推门而出。 看到门外等候着的牧骊歌,微熏的阳光落于他身上,令他眉眼间清秀儒雅,淡温素净,不染浮尘。 就算是不论皮相而言,牧骊歌周身通派贵胄高雅的气质,亦是出类拔萃的一款。 看着她,他朝她缓缓绽放一抹柔和的笑,如同一个真正拿心来爱护胞妹的兄长一般,任人挑不出错处,他伸出手:“晓凤,走吧。” 虞子婴不需要猜测他此刻的心思,当所有事情都清楚明白地摆在明面儿上了,就不太好看了,她虽然在某些事情上呆板不懂人情世故,但她却如同高崖悬壁之上,经风雪皑覆没后绽放的一朵傲世霜梅,她拥有家族意识下培育出高瞻远瞩下的眼界,亦有高岭之花的见识。 她整了整裙摆,迈步走近他身侧,姿态优美如湖中天鹅,将手放进他手心。 “嗯。走吧。” 牧骊歌眯了眯睫毛,掩饰住眼底的一抹若有所思。 ——真不像普通家庭能够培养出来的一名通透优秀的女子,看她出生必然不差,究竟是因何目得才冒认他瑛皇国长公主入宫的呢? 被一左一右两队带着死人身上特殊阴戾之气的东厂厂卫夹道接送,牧骊歌润眸微弯,像一只狡黠的狐狸般瞥了瞥虞子婴,蠕动嘴唇,轻声道:“看不出来,这景帝对你倒是挺上心的,我想别人怕是得不到这种特殊待遇,哪怕再相似的,这人跟人啊,到底是不一样。” 他嘴里的“不一样”讲的自然不是来朝渊国联姻的其它公主,而是指虞子婴跟宝黛公主两人之间待遇的巨大差距,人家景帝那是对她上了心,明着暗着都想搞区别待遇,再想到三年前自家那拎不清轻重的熊妹纸是怎么样被景帝嫌弃厌恶撵出燕京的,牧骊歌心中便是无限感慨啊。 ——你说都是长着同一张脸,这人跟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不就是派人来接送去朝天门布置的选后会场一趟吗?这还是皇宫内苑呢,就闹出这么大架势专程派出两支执行特殊任务的东厂部队前来,这可不就是因为稀罕她吗? 有时候,也怨不得牧骊歌跟着脑子犯抽,越瞅虞子婴越满意,心道眼前这十分拿得出手的“宝黛公主”当真是他的亲妹,该多好啊,这样他也就不必一夜一夜地纠结难受了。 但到底只是一则妄想了,亲妹不争气,别人的妹始终是别人的,想不来。 虞子婴被他那带着点酸味儿的调侃,那是连眼皮都不带眨动一下的镇定自若。 但实则内心却吐槽腹诽不已——要按她理解,这哪里是上心,这完全是担心她会临阵脱逃而有预谋地事先作好一切防范措施,尽管她事前再地三保证,可他依旧不曾相信过。 她知道她曾经隐瞒过他,但这绝不是恶意欺骗,他有必要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拿她当政治要犯一样看管严实吗? 曾经她以为嫉妒的心胸绝对是七罪之中最狭隘的,如今看来,景帝的心眼绝对比他还小! 完全是一次不忠,半世不容的遵循者。 当牧氏伪兄妹被两队阴气森森的东厂卫当成政治要犯似地“押送”至朝天门时,早已待候在广场上静伫的人纷纷一怔,脸色都有些古怪。 广场上旗帜猎猎翻卷,晴空万里,鲜衣怒兵,百官早已罗列成方,左右分垒,以文武划队,而三国公主与其使臣则单独一垒,彼此间隔出一段不小的距离,而遭淘汰的国家要么早已启程返回要么准备启程返回,所以眼下联姻国的排场阵势倒是没有一开始人多势众。 由于牧氏伪兄弟居住的骊春园离朝天门是最远的,所以牧骊歌与虞子婴两人来得稍晚了一些,别人早就来齐了就闷不吭声地就等着他们兄妹。 所以当他们兄妹一出现,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射向他们身上,那视线一开始只是随意地瞄一眼,但在发现接送他们来的是什么人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都发生了变化,那眼神就跟粘胶似地,死死地盯在了那两队的东厂卫身上。 三国公主虽神色不一,但没有一个是高兴的,都为景帝的偏心憋着一股气呢。 ——凭什么接她们来的不是宫娥就是太监,接她的就是东厂卫,她们之中就数她最娇贵吗?! 牧骊歌满脸无奈——这搞特殊待遇的还兴这么高调啊,还以为人将他们带到门口就算了,这都直接搁众人眼皮子底下戳了。 虞子婴满脸阴谋论——这次的仇恨树立得十分成功,那三道嫉妒、忿恨、不满的眼神直戳她周身十大要害,接下来她还真不愁她们不来主动给她使绊子。 景帝则独自一人站在巍峨红砖高墙的朝天门之上,他身躯不似魁梧如山,带着几分病态霜寒的清瘦修长,孔雀绿绣着九蟒的下摆于风中翻飞,却更加显得风华绝代,当真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想必诸国皆知,寡人那斓未登基前是朝渊国的青衣侯,因得先帝器重,才得以获得此殊荣继承朝渊大典,是以本帝一直感恩先帝恩重,所以今日选后,除了得到本帝的允可,亦需剩下的四国进入先帝皇陵一趟,若有谁最先得到一件皇陵中放置的宝物平安而出,这便是得到先皇祝福并承认的皇后。” 景帝的话平平淡淡,平仄冷漠,但此话一落,底下众人皆震愕了。 皇陵?! 让联姻国的公主去皇陵?! 这玩意儿往好了叫是称皇陵,可说白了那就是一防盗防贼防暴尸的皇室坟场! 谁家皇陵为保万虞不朝歹毒了修啊,他让他们尊贵的公主去他家坟场,还是一设满了各种陷阱毒气暗器的危险坟场,这可是准备让她们去遭大罪啊! 四国的使臣皆脸色急遽变幻。 这,这景帝真是一刻不折腾他们家公主就过不去了吗?! 虞子婴则眸中一亮,她也没有想到景帝竟能想出这么一条妙计,直接将她们四个人关在一个封闭的环境内,人只要不处于别人视线下,便会不自觉放松警惕,这不正好让她可以瓮中抓鳖吗? ——这也必须得是个同样脑回路的人才能够理解景帝。 景帝淡淡地瞥了虞子婴一眼,看她了悟了他的意思,便道:“时间共为三日,若三日后没有一个人拿到宝物出来,则全部返还回国!” 这完全就是一锅端的节奏啊! 不等众人反应,景帝又扔下一颗炸弹,众人哗然大作。 相比起联姻国的使臣的痛不欲生,朝渊国的百官的心理素质倒是稍微好一些,毕竟人家是初来乍道,难勉大惊小怪,而他们则是早被景帝练手习惯,形成了一种见怪不怪,自怪自败之风。 可听到景帝之前那番对先帝感恩颂德之话,还是绷不住,纷纷面露抽搐扭曲之感。 谁不知道景帝那就是一乱臣贼子,就算这乱臣贼子不仅有能力有手段还有外貌,可这也无法抵消他是搞阳谋搞夺权搞篡位最后搞死先帝才得来的皇位! 若他真拿先帝当一回事儿,能这样闹腾人家先帝的坟墓吗?! 可现在您还说感谢人家,这不纯粹隔应人吗? 也好在先帝已经是“先”帝了,否则活人也能让你给气毙了。 而也有不少人脑洞大开抓住了重点,恍然大悟,特别是一些重臣,想当初他们联名上书催促景帝陛下趁还揪着点俏嫩的尾巴就赶紧扒拉扒拉地找一个品貌皆佳的女人成亲生娃,可人家愣是不乐意,隔了许久,虽然最后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又突然答应了,可从此就没给过他们好脸色看过。 当然,一直以来他都是没有啥好脸色给他们的。 现在总算知道陛下他是什么意思了,这就是跟他们玩了一出欲擒还纵哇。 而礼部与户部则猛地捶胸啊,哎呀,上当了!他们都被陛下给骗了,他根本一开始就是蓄意不准备成亲的,跟他们提的那些个条件,哪里是选意中人,根本就是臆想出来的这么一个奇怪的女人。 他其实根本早就已经预谋好,准备找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理由,光明正大地将人通通撵走罢了。 你说这景帝的婚事咋就这么令人糟心呢?! 人们常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您这是准备打光棍一辈子不成?! 要说还真没几个人从先帝的角度去质疑过此趟皇陵之行,主要是先帝他不得人心啊,没能力不说还爱折腾,再加上基本上属于先帝的那一批忠诚老人,都被景帝清洗了一遍血液,剩下的都是拥帝派,如今的景帝叫那斓,谁还管别族姓氏的皇陵最终变成怎么样。 甭管底下的百官如何痛彻心扉,使臣们如何纠结为难,可人家景帝一口就咬死了,他们要么行,要么滚。 各国使臣急得满头是汗,拿不定主意究竟是行,还是滚,毕竟这事……这事儿真TMD令人脑壳头啊! “我参加。” 清亮而嚼字带着一股子风雅味道的声音,是出自于燕无双,她荣辱不惊地站出来,笑意温婉地抬着注视着景帝。 看燕无双选择参加,其它二位公主自然不甘落后,毅然下定了决心表示参加。 而虞子婴自然亦不会拒绝。   ☆、第三十八章 抓鬼游戏 在俗话“胳膊拧不过大腿”、雅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大势所趋之下,四国使臣最终也只得搓火无奈地选择妥协了。 ——他们无不恶意地想,反正这不是要在他们家祖坟地里闹腾,爱咋整咋整。 当然,要说人与人最坚固的感情是利益捆绑,他们能够接受这种荒谬的提议,主要还是景帝抛下的鱼铒太过肥厚了,一想到能够成为九洲强国景帝的皇后,谁能够抵挡得了这种诱惑? 哪怕前进的过程中是需要拿命去拼去博,他们亦是在所不惜的。 不过眼下这毕竟不是上战场,他们也不是带着公主来拼命的,所以使臣们纷纷委婉地提出要求,朝渊国必须保证在比试公平的原则下,保护好他国公主此行的生命安全。 说到“公平”两字时,其它三国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朝瑛皇国那边儿飘去。 想当初险些淹死在太湖中的三国公主消息虽然被一再加密严封,但到底还是有缝的墙,有人走漏了风声出来,但由于受伤的只是一些小国的公主,且还是彼此的竞争对手,大多数人就算知道也根本不留心,但这个时候,倒是被他们翻腾出来例说,显然是兔死狐悲。 关于这一点,朝渊国官方的确没有办法直接拒绝,陛下唱得黑脸,总得有人唱红脸吧,要不人家得说他们忒匪,但说出的话里话头却也不敢完全保证,他们都知道景帝的尿性,别说是玩死几国公主,就是拿全天下人的命去糟蹋,在他眼里都不是个事儿,此人的心跟脸一样从来都是黑的。 但有一点好的,那就是景帝向来说到做到,从不打诳语,背地里虽焉儿坏,但明着却爱端面子绝不强人所难,想来陛下给出的条件摆在明面儿上的那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要么行,要么就滚,瞧瞧,这多不强人所难啊,后路前路都给人留出来了,虽说这话里意思是蛮横了一些,可人又没攥着你求着你逼着你答应,是吧? 四国既然答应了,这就表示他们愿意签署这么一份有风险自家承担的合同,可眼下又一脸受了委屈求补偿的晦气脸,要说人家唐僧去西天取普渡众生的经书还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少一难都不行呢,这想得到丰厚的回报,可不得拿出点诚意来换吗? 要说,这朝渊国众官员虽总是暗地里埋汰自家领导,可一到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甭管对与错,都坚决站在领导这一边,一百年不动摇! 所以啊,他们也就是随便随便地同情一下,口头上表示会安排人暗中秘密进行保护,“尽量”不会出现任何伤亡的情况,但这世上若什么都能够预防得了,那也就没意外一说了,所以他们也委婉地提出,关于两国联姻一事,希望他们倒是可以重新考虑考虑。 四国使臣哪里能够听不懂朝渊国官方这话的意思,这摆明就是和稀泥,不干涉景帝的决策,只愿意国际救援一下,一时间他们虽都有退意,但到底还是被心中的贪婪跟眼下形势被逼迫,咬一咬牙,他们表示都自愿参与。 按道理来说,像景帝提出这种无理丧天良的要求,再怎么委曲求全的四国都会选择拒绝的吧,毕竟闯皇陵盗宝物可不是儿戏,这皇陵是什么,那可是皇帝死后安寝的地方,这地方是能随随便轻轻松松就能闯得了的吗? 可景帝抛出条件的时候,好像一定都不担心,笃定人家一定会尽数参加。 而事实上,这四国的表现的确有些奇怪,竟没有一国愿意退出。 可很快朝渊国官员又脑补出了答案,想来如今的九洲大陆可不比以前,那叫一个内忧外患,各国天灾肆虐遭殃,且不能像以往那样一遇到不平之事就抱团一起耍威风、给人施压上眼药,眼下基本上都自顾不暇了,都只求能够抱上一条粗壮肥的大腿,扛住这一次九洲灭世颠覆的洗礼。 ——可事实上,真相究竟如何,那就得另一说了。 将四位公主打抱好一块儿送到皇陵入口,给她们四人分别准备了足够的水跟食物后,便将四人一块儿放了进去。 三日的时间限制,朝渊国会派人24X3小时无间断地暗中监视兼保护,一旦确认某一国公主将无法继续执行比试,便将人救出皇陵,同时亦意味着淘汰脱离。 三日的时限是规定,在其中不提供任何救助与提示,四件宝物的安放地点是谜,必须在皇陵中四处搜寻,然而即使第一日幸运找到一件宝物,亦必须在皇陵之中待足三日,因为皇陵将只会在第四日太阳升起时才开启出口,而景帝他们会在第四日到来一同迎接最终结果。 —— 先帝(建业帝)信风水,所以他的皇陵是至他登基启便开始着手令人修建的,整整历时二十三年不断改进,最终变成一个规模庞大、设计完善的帝王陵寝。 皇陵筑有内外两重夯土城垣,象征着都城的皇城和宫城,在地宫内还建有各式宫殿,这与大多数皇陵相似,内里陈列着许多奇异珍宝,陵四周分布着大量形制不同,内涵各异的陪葬和墓葬,估计都有好几百个。 总体而言,这建业帝的坟很大,很宽,很TM坑公主! 一入皇陵广似海,一旦关上背后石门,简直两眼瞎睁辨不清东南西北。 “这个地方怎么这么黑啊?” 精锐运气天才阳朔国的紫衫公主满嘴抱怨地在前摸索着前进。 她这人爱拔尖,凡事爱争第一,不甘落后。 黑暗之中,实力全才大气高端燕双国的燕无双公主挨着墙壁走,猜测道:“这里应该只是建陵工人用来运输沙石的通道,平时只点煤油火把来引路,那些东西怕是早就燃尽了,我们再朝前些走,真正到了陵墓内,就该看到火光了。” “不愧是燕无双公主啊,当真天上知一半,地下全知道啊。”美艳逼人的北珞公主抱着双臂,不咸不淡地称赞道。 她从一开始的踉跄到眼下的步履走得稳键,明显视线适应了四周的黑暗,可以看得清一些轮廓大概了。 “喂,别扯这些没用的,到底还要走多久才到啊,这地下全都是一些小石子儿,咯脚得很呢。”紫衫公主烦躁地一脚踢飞一颗小石子,那带着糯性的嗔美声音,即使是不耐烦的抱怨,依旧带着一股子娇嗲之气。 “这我哪知道啊,要是我早知道有今天这一遭啊,指不定我早就找人买下这建业帝的皇陵图纸,好好地研究一番,也不置于落得现在这种瞎子摸象的惨况。”从鼻腔出气,略带讽刺的语气来自北珞公主。 要说这北略公主虽然只是一小国的公主,可人家一国都干的是最赚钱的买卖生意,基本上国库的金银能媲美一强国的家底,所以这开口闭口大气,人当真是不差钱啊。 ——就差权了。 “用不了多久了,这通道为了避险一般来说都不会修太长——” 燕无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前头的紫衫公主惊喜欢叫的声音:“有光,你们看,前面有光,我看到了,快,快点走,我们走快点!” “看来这条道是走到头了。”北珞公主风情万种地拨了拨一头金色头发,迈着轻盈莲步跟着急跳的紫衫公主朝前走。 而燕无双公主正准备提步跟上时,却突然想起什么,身子顿了一顿,朝前喊道:“等等,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听到宝黛公主说话的声音,她……好像没跟上来。” “什么?”紫衫公主诧异地一回头,却听到身后的北珞公主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啊——!” “怎么了?!” 燕无双跟紫衫公主都吓了一跳,接着一同惊叫出声。 在黑暗之中,只听到“呯”“啪”地两声,似有重物击撞到了墙壁,再摔落到地上,两人面露惊惶,当即便知道定然是出事了,纷纷一边喊着“你没事吧”“怎么了?”“喂,活着就应一声啊”一边睁眼瞎地摸着走向北珞公主。 北珞公主一直没回话,燕无双两人当下心中一沉,赶紧一右一右地将人给搀扶起来,送到前方有光亮的地方搁下。 可这人刚一放下,北珞公主便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那眼神内全都是熊熊烈火。 “咳咳——你、你们竟然敢暗算我?!” 北珞公主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后一把就推开两人,盯着她们俩儿就跟盯着俩儿阶级斗争犯人似地,充满了仇恨。 “你在说什么啊?”紫衫公主身材娇小,被人高马大的北珞公主推得是一趔趄,当即气得两只水润润的鹿眸瞠得是圆鼓鼓地。 “什么暗算,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过!”燕无双稳住身子后,亦是一脸气愤地说道。 “你们以为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吗?!你们以为我能这么轻易被你们暗算吗?!你们一定不知道我其实是会武功的吧,否则就凭刚才那一掌就能被你们给打死!” 北珞公主指着她们,因有着西方人的血统,肤白赛雪,因心中气愤激动,当即面皮涨红,气得是满脸血煞之气。 两人一愣,眸光中都有一些细微的闪烁。 ——原来,她竟还会武功。 “刚才那么黑,我连路都看不清,你说你是被我们暗算的,那证据呢?你究竟看到什么了,这么肯定是我们两人联手暗算你的?”紫衫一张精致的娃娃脸充满疑惑。 “哼,我是被人从背后一掌击中的,这皇陵除了你们,还能有谁?” “背后?那可不关我的事情,当时你背后可是燕无双,再说我可不会武功,哪有本事一掌将你打飞啊。”紫衫公主无辜地耸耸肩。 “你——”燕无双看紫衫公主竟将怀疑会部都推卸给了她,当即脸色一沉,她看向北珞公主道:“虽然站在你背后的人是我,可也不一定是我下手,当时你是用什么姿势站着的,这其中或许有人故弄玄虚亦不一定。” 听燕无双这么一说,紫衫公主就急了:“喂,你别乱栽赃别人,我都说了,我不会武功的!” 燕无双那张玉兰般温雅大气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冷笑:“你不会,难不成我就会了吗?!” “你说你不会就是不会吗?” “你还不是一样。” “燕无双,你别以为你长得像个好人就是个好人,我告诉你,我可了解你,你就是一副蛇蝎心肠的人!” “我是怎么样的人我自己知道就行了,不需要你狗拿耗子。” “你——粗鄙!亏你还装得跟个清高仙人似地……” “我清高那也得看什么人,对你,不好意思,只能粗鄙了。” 要说论口水仗,这紫衫公主还真不是燕无双的对手。 “好了!你们别再狗咬狗了!”北珞公主被她们吵得耳膜都痛了。 紫衫公主唰地一下转过头来,眼睛瞪得跟灯笼似地:“你说谁是狗呢!” 燕无双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突然喊了一声:“等一下,我觉得我们可能是被人给耍了!” “哈?什么意思?”北珞公主跟紫衫公主转过头看着她。 燕无双严肃道:“我想,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 北珞公主当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宝黛公主?!” “可……可她会武功吗?”紫衫公主怀疑地皱起苹果小脸,在她心目中这宝黛公主就是一女纨绔,除了会点低俗的刺绣技艺,简直废物到不行,哪里可能会懂这些手段啊。 ——说来说去,她就是看聪明的燕无双不顺眼,就觉得她满脸搞阴谋论的,要说搞阴谋那也得脑子好才行啊,这宝黛公主脑子能好使吗? 燕无双知道,这两人都看她不顺眼,一直拿她当此次比试的第一竞争对手,所以比起那不起眼好解决的宝黛公主,她们更想首先第一个就解决掉她。 “不管她会不会,或是不是她做的,可我们四个人一起进来的,可为什么就她一个人失踪了呢,你们不觉得这整件事情很可疑吗?” “也许在黑暗中摔倒了,一时爬不起来,等爬起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走丢了。”紫衫公主满不在乎道。 北珞公主鄙夷地撇撇嘴:“哼,什么可疑,我怎么觉得她倒不像是走丢了,或许是跟我一样被人在暗处坑害了,也都不知道死在哪儿了吧!” 此话一落,紫衫公主跟燕无双皆变了脸色。 前者是被吓着了,后者则是听出北珞公主的言外之音,这是拿她当凶手怀疑呢。 “你们在找我吗?” 这时,一道平板无波,像幽灵一般缥缈清冷的声音从三人背后响起。 霍!三人背部齐齐寒毛孔唰唰唰地竖起,猛地回头一看,只见宝黛公主的身影从黑暗的通道中姗姗来迟。 ——三人倒吸一口气,惊魂未定,这人突然从背后出声,快吓死她们了都! “你去哪里了?!” 三人像是斗鸡一样,气势汹汹地对着虞子婴一同质问道。 这完全是在找刚才被吓丢了的面子。 “这跟你们有关系吗?”虞子婴很平静地反问。 三人一窒,脸色都很难看。 “刚才听到你们好像在争执些什么,我想在正式开始之前,给你们一个忠告,你三人之中有一个人是殷圣的奸细,若不想被人像是无知的猪养一样被暗杀或利用,最好要懂得怀疑。” 虞子婴羽睫黑如漆,眸点一波幽潭,静水流深,一眼扫去,只叫人一颤。 抓鬼的游戏即将开始,在这之前,虞子婴觉得自己有几要提醒一下她们这个游戏规则跟输掉游戏的后果。 三个之中只有一个可能是鬼,若不想被鬼吃掉,那么就得多长一双眼睛,好好地盯着四周围所有的可疑之处,只要找出鬼来才能活着出去这一座皇陵地宫。 “殷、殷圣?!”紫衫公主呆了。 “那个让九洲面临灭世的殷圣?!”北珞公主傻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无双公主懵了。 “你们不是好奇我刚才去干什么了吗?” 虞子婴乌黑的眼珠像是蒙上了一层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显得十分诡异可怖。 ——至于在其它三个人眼中是这样认为的。 “你、你刚才干什么了?”不知不觉,三个人说话的节奏完全被虞子婴掌控了,她一转移话题,她们就奔那话题上去了。 “去检查尸体去了。”虞子婴道。 嘶~三人再次倒吸口气:“什,什么尸体?!”要说三人之中紫衫公主的胆子最小,此刻说话都是带着绵羊颤音的。 “保护我们的人……的尸体。” 虞子婴那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光,变若愈发深沉幽黯。 “喂,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什么保护我们的人,还有什么尸体啊,那些保护我们的人怎么就成了尸体呢?!”北珞公主都快被自己的一惊一乍,跟虞子婴那阴阳怪气的气氛给给整得神经发狂了,于是朝着她气极败坏地叫道。 虞子婴瞥了她一眼,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那冷漠得近乎苍白的容颜,却没有因为这一点点的笑容而变成柔和自然,反而更加阴恻恻地令人难受。 “你以为皇陵是一个什么地方,就像你们三个人都会武功又如何,遇到毒气暗器跟陷阱的时候若没有人在旁搭救一把,照样没命,所以景帝不可能不派人来保护,即使景帝不会,为了减少一些麻烦,朝渊国的官员亦会这么安排,这是一件很简单也很容易理解的事情。” 虞子婴顿了一下,似乎在给时间她们消化,她收起笑容,面无表情道:“而现在那些被派来的人,通通都死了,就在那一条黑暗的洞中,一共十三条人命,都是被人一掌穿胸毙命的,而你们之中能够顷刻间取走十三条高手性命的人,你们猜,那个人会是谁?” 虞子婴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表情很平静,就像是在翻阅一个谋杀案件的档案一样,询问着嫌疑犯凶手是谁。 而她的这一番话简直信息量不要太多了,简直就将那三人给完全震住了。 她一下就点破了三人其实都会武功,这话还不带问号的,是直接用句号就给定罪了。 再来就是保护她们几个人的高手被人干掉了,这之后三日,她们四个人的安危那就是完全没有保障,若遇上什么问题,别指望别人帮助了,能不落井下石就该感恩戴德了。 还有一个消息是最恐怖也是最令人难以接受的,那就是他们几个人之中竟然还混了一个是殷圣派来的细作,而且细作的武功那就叫一个高字,秒杀十三个朝渊国高手,这事搁她们身上,这分分钟是死神的镰刀搁在脖子上待割的节奏啊。   ☆、第三十九章 究竟谁是鬼? “谁?你、你说的那个奸细究竟是谁?”北珞公主咽了咽口水,虽努力保持表面的镇定,但一双抖动着嘴唇仍旧出卖了她心中的不安。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凭什么说殷圣的人就在我们之中,你……你胡说八道,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阳朔国的紫衫公主性子娇气软糯,扛不住事儿,眩然欲泣地瞪着虞子婴一脸抗拒,捂着耳朵大喊道。 而燕无双相比两人的表现稍微平静一点,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水清睿眸思考间流露几丝慌乱。 “这、这是真的吗?你、你可有证据证明你刚才所说的话——”似乎觉得自己此刻的语气太过咄咄逼人,她停顿了一下,稍婉转一下语气:“这件事情太骇人耸闻了,所以我们必须慎重一点对待。” “证据?”虞子婴看着她们,没有多余的表情流露:“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证据?或者你们可以自己回头去看一看那一地的尸体,亦或者你们之中有人愿意再次被人暗算一次,以求兹证。” 虞子婴双手自然垂落,身躯笔直如标杆,语气是冷漠,表情是寡淡,与她们那种惶惶不安的神情相比,如同事不关已一样独立鹤形。 “你、你怎么能用这种口气跟我们说话?难道你就不担心会被人暗算吗?如果我们之中真的有一个人是殷圣派来的细作,那么她要赢得这一块比试的话,那肯定会将我们统统杀掉的!”紫衫公主似被刺激到了,娇嗲的声音徒然拔高,一腔怒火全朝虞子婴撒去。 对于她的撒泼,虞子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所以……” “所以?”半响没等到下文的燕无双蹙眉盯着她,不明所以。 “所以,我们四人最好待在一起互相监督。”虞子婴严肃道。 只要是四个人一起抱团一起走,这样一来,潜伏的敌人能够下手的机会将会大大地消减,至少不会在彼此落单的时候被人逐个击破。 显然虞子婴的提议得到她们统一的赞成,只要不是蠢人经此一点拨,基本上能悟。 “这个办法好!我同意。”北珞国公主一扫刚才的愁容,双掌拍击,破颜一笑颀喜道。 “嗯嗯。”紫衫公主咬着下唇,瞠大眼睛忙不迭地颔首,心中亦长吁一口气,只觉背上的冷汗都快湿透亵衣了:“我、我们要在一起,不分开!绝不分开!” “可这样一来……比试的事情要怎么分?若是找到宝物,我们四个人该怎么处理?”燕无双抿了抿殷红嘴唇,纤睫扑扇,显然她的心思要比其它两人多些。 “哼,都这种时候了,还亏你心中能够想着宝物,一心想着胜出嫁给景帝,我看你还是省省心吧,想想接下来咱们该怎么活着出去,否则一切都是个空!”北珞公主没好气地朝她啐一口,她脾气直,性子燥,混血儿似的高突眉骨一拢,只觉厉目叱凶,厉害得紧。 一想到刚才在暗处若非自己懂武功,早就被人暗算打死了,一想到这,北珞公主就愈发看燕无双这个心眼比蜂窝煤还多的女人不顺眼,她心中最大的怀疑目标就是她,就是苦于一时没有证据拿不下她罢了! “就是,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想着比试,你这个人心机真重,我看我们四个人之中就你最可疑,莫不是你就是殷圣的人?”紫衫公主指着燕无双,横眉怒眼,跟着一块儿发作。 都是被精养娇生惯宠出来的,没有哪一个人是脾气好相与的,若说北珞公主因为小国对大国底气不足收敛了几分脾气的话,那么紫衫公主一强国对大国,那底气是杠杠地足,什么话都敢从那张樱桃小嘴里飚出。 其实她此刻的口不择言亦有些色厉内荏,一想到那十三个高手侍卫在她们身边不知不觉地被人杀掉,心底就一阵发寒,愈发不安,只想赶紧将潜伏在她们身边的鬼抓出来,才能够放下心来。 燕无双则捏紧拳头,脸色难看:“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在怀疑我,可是一切事情都还没有定准,只是凭一人之言便断定有殷圣的人潜伏在我们之中,会不会太草率了一点,事情的真相如何还没有确定,我们就先起内讧,就算我们之中真的有谁是奸细,也只会被人拿来当笑话看。” 燕无双是一个有脑子的人,她不会人云亦云,在她心中自有定论衡量的标准,但北珞公主跟紫衫公主的怀疑与指责却扰乱的她的步骤,这种情况对目前的她而言,十分糟糕。 但目前搞针对的情况,她也不会一味地矢口否认,因为这都是口水仗,没有多少实际意义,她根据现实情况提出一番精准的辩驳,而她的话中意有所指,分明准备将祸水东引。 要说北珞公主跟紫衫公主是因为主观原因来怀疑她,那么她则是因为客观原因怀疑宝黛公主。 首先,殷圣一事只属于她一人的片面之词,就算朝渊国派来保护她们的侍卫被人杀了,这也不能证明就是殷圣的人干的,而她却言之凿凿,这令她不得不产生疑惑。 再者,眼前的宝黛公主太奇怪了,这个人根本就跟传闻中的宝黛公主没有半分相似,她就像一潭死水,即便泰山崩塌亦激不起她半分涟漪,她就像脱胎换骨一样,连骨子里的东西都变了,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让她产生信任感? 她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北珞公主两人顿了顿,都暗中瞥了一眼宝黛公主。 “她的话的确很有道理,所以除了自己以外,谁都不要相信。”虞子婴将她们的神色一一收尽眼底,点了点头,竟是十分赞同。 三人一愣。 “你傻啊,她这话分明是针对你!”紫衫公主一脸不可思议地叫道。 北珞公主望着宝黛公主,哑口无言,可那飞过去的眼神却带着明晃晃地轻蔑与唾弃。 ——这都什么脑子啊,怎么能连浑话好话都听不懂呢? 而燕无双一听,则羞红了耳根,面对虞子婴有几分尴尬,虽然她也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理由去怀疑虞子婴,但一听到人家对她的怀疑没有表示半点气极败坏,甚至还一脸认真地表示赞同,令她多少有一些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 她真的看不清了,她究竟是跟她装傻呢,还是太会伪装了? “虽然你们有权利怀疑任何人,但必须提出证据。” 虞子婴不在乎被人当成虞大傻子,她只交待完她要说的话后,便背负着双手,越过她们朝前走去。 “嗳?喂?你去哪里啊?”一看宝黛公主自顾自地走了,留她们三个在原处,紫衫公主便瘪起嘴,跺跺脚委屈地大叫道。 明明说好四个人要在一起绑定的,她怎么能就这样抛下她们就走了呢,难不成是她刚才的话太直接,伤了她的自尊心啊。 虞子婴转过头:“难道你们三个人打算一直留在这里?” “当然不要,你……你等等我。” 或许觉得虞大傻子的威胁性最小,也或许是刚才虞子婴提出的话给她印象太深了,紫衫公主也不知道出于何种想法,一听她召唤,那星若灿阳的双眸一亮,赶紧屁颠屁颠地追了上去。 北珞公主拨了拨头发,眸眼沉沉不知想着些什么,亦启步追了上去,只剩燕无双一个停滞原地,看她们越走越远,心中犹豫躇半晌,也跟了上去。 这表示她们三个人都默认了虞子婴的话,虽然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知殷圣的事情,但她们之中的确有人在暗中做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勾当,这是毋庸置疑的。 “呵,之前不知道是谁说自己不懂武功的,现在一个个的,我怎么瞧着都身怀绝技呢?” 北珞公主突然想起了之前忽略的这件事情,便朝前后两人哼笑一声,语气轻讽。 紫衫公主表情一愣,接着不知是羞还是窘涨红了脸,而燕无双到底心理素质好一些,只是脸色有些不自然。 刚才她们因为一时太过惊惊悚紧张以至于忘了反驳这一件事情,不过,现在否认的话则显得太假了,况且依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再隐瞒下去也什么用了。 也不知道那宝黛公主是从哪里看出来她们懂武功的,莫非她也是扮猪吃老虎? “我、我只是略懂。”燕无双嗫嚅了一句。 “……”北珞公主:“哼,我瞧你们就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吧。” “你难道不是?还有宝黛公——咳,反正,你们谁会将自己的底牌全部放出来啊,这根本不叫欺骗,顶多叫隐瞒而已。”被北珞公主挤兑得厉害了,从不嘴上吃亏的紫衫公主便叫嚷了起来。 眼看着刚才还联成一气的两人开始斗嘴吵了起来,燕无双的心情不可谓不好,但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她出场劝和道:“你们能不能别再吵了,这可是地下皇陵,不是让你们来游山玩水的地方,这里面听闻机关重重,万一遇着点什么事情,还是多加小心一点为上。” “哼,这种教育人的口吻你省省吧,一看你这贤良淑德的模样就招人烦!” “狗拿耗子。” 两人看燕无双假惺惺地冒出来当好人,都一致朝她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你们——”燕无双的一番好意劝说竟被人如此糟蹋,顿时气结。 珞北公主挑了挑眉,无视她傲气地掉头就走,而紫衫公主朝她做了一个鬼脸,俏皮地蹦蹦跳跳走了。 眼下四人,以虞子婴走在最前,北珞公主第二,而紫衫公主与燕无双公主其后。 四人走在一条约六尽宽的半圆拱体的甬道上,一直朝前行走,摸约一刻钟左右,穿过甬道,前面出现一道高大的石门,几人停下找出开关,开启了石门,眼前视线骤然开阔明亮,只见面前展现出一座大型宏伟的石雕刻与石结构组合而成的回形地宫。 地宫高约四十丈,呈方形,顶上用了明珠做成的日月星辰,地下布置了水银做成的江河湖海,鱼油燃灯,长明不灭,地宫正中建立了一座棺椁摆放的石基,前面呈覆斗,底部近似方形,三级阶梯。 “那一座棺椁是谁的?”北珞公主不确定地问道。 “看起来不像是建业帝的,一般来说,封土周围及东、西、南、北侧分布着数百座地下陪葬坑,建业帝的地宫必定以众星拱月之势而建,我们这才刚走到边沿,我猜这应该是某一位妃子的棺椁。”燕无双道。 燕无双能被人称之为无双公主,那可不仅仅是称赞她的容貌,更是因她的学识渊博,像这种一入陵墓深似海,遇着摸不着东南西北方向的时候,也就只有她能给出一点线索了。   ☆、第四十章 “去看看?”紫衫公主一双珍珠似莹黑的双眸扑闪了几下,她扬了扬脖子,像是这样就能够勾望到那三级汉白玉砌成的台阶之上,那竖摆镶嵌于石基底座内的棺椁。 “宝物估计不会在这种地方,虽然我们进来之前没有得到任何的提示,可四件宝物定然没有那么简单就摆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的,这才刚启步呢,是有多懒才会这么随便啊。”北珞公主漂亮地翻了一个白眼,对屁颠地看死人的棺材兴趣匮乏。 “我觉得还是不在大意了,古语常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反之亦然,我们不妨浪费点时间去查看一下,万一捡漏了呢?”燕无双谨慎地提出异议,她低着双眸,似不愿与北珞公主正面冲突,众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安静、娴静、柔美的气氛之中。 “好啊,既然你们两个意见这么统一,那就结伴一块儿去吧,我跟宝黛公主就在下面等你们。”北珞公主冷笑一声,意态随便,她说完最后一句,不着痕迹地瞥了虞子婴,眼神迅速闪过一丝紧张,就怕她会反驳她的自下定义。 “如果你们两个不去的话,如果真的找到宝物,那就没你们两个人的份。”紫衫公主气鼓鼓地瞪着虞子婴跟北珞公主,耸耸鼻尖,手一挥蛮横地决策道。 “无所谓,去吧去吧。”北珞公主一脸嫌弃地摆摆手,就像在鄙夷紫衫公主那稀罕的模样多寒碜似地。 “哼,希望等一下我们有收获的时候,你还能保持这种态度。”紫衫公主被她气得快要跳脚了。 燕无双叹息一声:“算了,既然她们不肯去,那我们就走吧。” 紫衫公主面露不豫:“你说……棺椁四周会不会有什么暗器之类的?” 燕无双考虑一下,保守地估计道:“看这里的格局跟布置,顶多就只是一个妃嫔的棺椁而已,危险性不高,我们只要多注意一点就行了。” “哦,那好,我们走吧,别理那两人胆小鬼!”紫衫公主闻言一喜,故意对着北珞公主跟宝黛公主吐了吐舌头。 ——幼稚的小鬼,北珞公主环臂哼笑了一声。 燕无双走之前飞速地看了虞子婴一眼,犹豫了一下,对北珞公主道:“你……要注意一点。” 北珞公主似被她莫名奇妙的叮嘱给乐笑了,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还真是该谢谢你了,临走时都不忘挑拨离间,坑别人一把啊。” 燕无双的表情倏地一僵,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常态,她一头水一样柔美的乌亮长发,流瀑般倾斜下来,恰倒好处的披散在微削的香肩上,整个人清新脱俗般无害。 “不过谢,我只是想关心你罢了。” “……”用这么自然的语气说这么不要脸的话,直噎得北珞公主喉中梗了一口血。 等那两个人背对着她们朝阶梯上的棺椁走去一段距离后,北珞公主突地欺身靠近了虞子婴。 虞子婴察觉到了她的动作,由于没有杀意,她依旧耷拉着眼皮似在认真细数地上的蚂蚁,并没有因为动作搭理她。 “宝黛公主,你是景帝的人吧?”北珞公主舔了舔红唇,眸光闪烁着狼般绿幽的眼神。 虞子婴这才慢吞吞地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北珞公主一看到她那一双沉寂的黑瞳,泛着幽幽的光,便有一种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这人就是根木头吗?怎么能一点情绪都没有,黑洞洞的,苍白的,不带一点人气,看着怪瘆人了。 “什么意思?”她歪了歪头,语气平仄无感情。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景帝一直对你很特别,能让景帝另眼相待的人,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是殷圣的人,所以,不如我们两个合作吧,我完全不相信她们。”北珞公主本还想故弄玄虚一下,但被虞子婴这么一盯着,便直接将心中的打算脱口而出。 “特别?如果是因为‘特别’的话,那么反其道而行,若我是殷圣的人,他为了某些目的一样也会对我‘特别’的。”虞子婴面无表情道。 没想到还有人自己找怀疑的,北珞公主愣了一下,然后用孤注一掷的狠劲道:“如果真是那样,那本公主我也认了,谁叫我有眼无珠!” 但她的投诚却没有得到虞子婴的半分感动,她依旧用一种平板如电子音般语速道:“假如我真是景帝的人,那么在我眼里,你跟她们两人是没有区别的,所以,你认为我会跟一个怀疑的对象合作吗?” 北珞公主被她这一番“真诚剖析”得令人生恨的实话堵得上气不接下气,两排后牙遭磨得咯吱作响。 “你——你认为你一个人孤立就能平安地活着出去吗?呵,你未勉也太过自大了,我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底牌在,可是你不也没有找出谁是殷圣奸细吗?假如那个奸细是我,刚才我跟你谈话的时候,我就趁你不注意至少能用不下于几十种方法暗杀了你,你还不一定能够躲得了!” 她这是在告诉她,如果她当真对她起坏心眼,刚才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手杀了她。 ——很明显,她依旧小看了虞子婴的“底牌”,只怕她还没动手,只起杀念,就已经成为虞子婴的刀下魂了。 “是吗?”虞子婴看着她,一双大大的死鱼眼闪烁着一抹幽光,幽光之下却是一日了然。 先不论她究竟是不是殷圣的人,只问为什么不杀她,其实分析起来原因也可以有很多解释。 在虞子婴暴露了殷圣的奸细在她们之中后,这就意味着那个奸细的存在是完全暴露在景帝与朝渊国众人眼中,之前她太冲动了,以为没有人会怀疑她这层保密的身份杀掉了朝渊国派来的十三人,导致如今将他们的怀疑变成了确认,如果她不先洗脱嫌疑,脱了这身皮,即便她最后杀光了所有人,胜利地离开皇陵又如何,只怕依旧只会落得一个下场。 所以,这种时候如果真的有奸细,那么她现在要做的不是杀光所有人,赢得比赛,而是——先摆脱嫌疑。 除非狗急跳墙,否则基本上不会再行主动杀人之事了。 而摆脱嫌疑最快的方式,亦是最有效的方式,当然就是跟景帝派来的人打好交道,令她能够完全信任她,到时候有她作证自然水到渠成。 当然即使北珞公主不是殷圣的人,她想跟虞子婴合作亦无可厚非,毕竟眼下“鬼”还没有被逮出来,谁能率先摘出怀疑就越安全。 所以拿这个理由定北珞公主的“罪”,显然依据不足。 “你——你这个人真是——我就是瞧着你比那个燕无双顺眼一点,还有几分能耐这才找上你的,既然你有本事,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北珞公主一看到她那轻怠的态度,便负气地转过身去背对着虞子婴,表示再也不跟她说话了。 可虞子婴会在乎吗?——呵呵。 眼瞅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那两人摸索了一遍无果准备回来返还的时候,北珞公主像浑身长跳蚤似地急躁烦乱,她终于受不了沉默,再次唰地转过身,以一种“老娘豁出去的语气”问道:“你的目的究竟是殷圣的奸细还是景帝?” 虞子婴蹙了蹙眉,由于她常年面摊导致面部表情严重退化,就算是蹙眉这种动作看起来也仅是几根眉毛动了一下,她依旧保持着一只沉默的羔羊的形象。 看她不愿意回答,北珞公主眼眸一转,也不知道脑补成什么样了,她喷嗤着鼻息,咬牙道:“我看应该是景帝吧,否则你也不会明知是虎穴还跑来掏虎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也挺佩服你的,所以我决定不跟你争景帝了,我们一起找来的宝物我都给你,只要你站在我这一边,怎么样?” 看她一副割地赔偿的肉痛模样,虞子婴表示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觉得只要我站在你这一边,你就能够安然无恙?” 看虞子婴终于说话了,北珞公主一喜,心下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脱口而出道:“哼,你真当我跟她们两个一样是笨蛋吗?你绝对不简单,我甚至怀疑你根本就不是宝黛公主——”反而是杀手之类的人物,当然后面一句被她反应过来,迅速咽下去没有说,但那信誓旦旦的眼神却很明白地表露出这个意思。 因为眼前这个少女的眼睛十分乌黑漂亮,但是她的眼睛里根本没有生气,大概在她眼中,活人和死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吧,冷漠到近乎灭绝人性——北珞公主突然感觉自己骨头缝里都在冒着寒气! 这种寡绝孤冷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个在瑛皇国被宠坏了的宝黛公主? 对于她的话,虞子婴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因为无双公主跟紫衫公主一前一回地回来了。 “说什么呢,你们?”紫衫公主用狐疑的目光扫视着她们两人。 走之前分明两人离得远,就这么一会儿就挨得这么近,她心中不由得生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呵,真好笑,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看看,还真带回来东西了,不过瞧着,不太像是宝物吧?”北珞公主被虞子婴拒绝后心情一直不好,再加上再有一点进展就被她们回来打断,那心情更是郁卒,便直接就呛了回去。 知道虞子婴这是个三棒槌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干脆越厨代疱。 她瞧见紫衫公主手中捧回来一个三足红褐色鼎炉,而无双公主却是手中空空,顿时面露些许讥讽。 “你知道什么景帝所说的四件宝物是什么,没准儿这个就是呢?反正我瞧着这件东西不平凡。”说着,紫衫公主笑眯眯地将三足红褐色鼎炉捧起来炫耀一番,嘴角翘起的弧度就像偷腥的猫。 “啊?——你——你的手!”突然,北珞公主瞠大眼睛,指着她的指惊叫一声。 紫衫公主一惊,疑惑地看向她的手,顿时“哐当”一声三足鼎炉便整个摔在地上。 紫衫公主摊开自己的双手,只见她那一双纤长秀美的手指已肿紫不堪,像是染了什么奇怪的涂料一样,衬得那白皙的皮肤,乍看之下简直触目惊心。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完全怔愣住了。 燕无双亦是一脸吃惊。 “中毒了。” 虞子婴简洁三字便囊括了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 “我、我什么时候、候中的毒,我、我怎么不知道?不、不可能,我怎么会中毒呢?”紫衫公主双眸失神,难以置信地滑跌在地,一脸苍白,逐渐连嘴唇都染上紫色。 看见刚才一条鲜活盎然的生命转瞬间便变得恹恹一息的模样,珞北公主亦感到一种憋闷的感觉。 “怎么会中毒,难道是这个鼎炉?”燕无双倒吸一口凉气。 虞子婴的视线一一扫过三人,呆滞的死鱼眼此刻却幽深如黑洞一般,她走上前半蹲于地,伸手扯过紫衫公主软摊在地的手,只见一道寒光闪过,紫衫公主的指尖便被划出一个小口,鲜红的血液迅速渗出,滴答颗颗坠落地面。 紫衫公主看到虞子婴的动作,刚才万念俱灰的表情瞬间一窒,紫色嘴唇一哆嗦。 刚才她根本不知道虞子婴抓住她的手要做什么,等她都割完了,她才反应过来人家这是在替她验毒,而她——已阻止不能鸟。 “你的血——你没中毒?!”北珞公主一看,表情扭曲震惊地叫道。 那么鲜红正常的血液都叫中毒,这毒还真TM廉价伪劣! 此话一落,燕无双也瞠大眼睛盯着紫衫公主——的手指,那看起来十分红肿紫涨的手指与那正常猩红的血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题外话------ 明天今天被人拖去搬家了,明天尽量多更将“鬼”揪出来完成皇陵地图。不知道大家猜出鬼是谁了没有呢?   ☆、第四十一章 说谎就得死么 “我……我……”紫衫公主抿紧了双唇,根根翘弯的睫毛激烈地颤动着,瞳仁一阵阵紧缩,显得十分慌乱与不知所措。 燕无双嗡动嘴唇,几次想开口说话,皆因忌讳虞子婴在旁都打住了。 北珞公主脑袋轰地一炸,眼珠子冒火光,显然将之前那一股子恼火的情绪尽数倾洒于此刻。 “你什么你!哦~我终于知道了,敢情你就是一个骗子,拿这种丧良心的事儿来编排,来欺骗我,来糊弄我们是吧?什么中毒?啊?装得还挺像一回事儿的,不知情的人还真当你就快死了呢?哼!” 北珞公主的爆脾气发作起来,可不管人物地点时间,她几步哒哒走到紫衫公主跟前,就指鼻子怒眼发狠地骂道。 紫衫公主人长得本就身材娇小,当似心虚似害怕地收缩着双肩,白如雪的娇靥晶莹如玉,紧咬娇艳欲滴的紫唇,被北珞公主像恶婆婆大骂凄柔软懦媳妇般,娇躯时不时颤一颤,愈发我见尤怜,凄楚无助。 “我——我……”紫衫公主腮染红猩,眸光闪烁漂移,弱弱地瞥了北珞公主跟虞子婴一眼,看两人一怒一冷,面目可憎,终于咬牙憋出了一句完整的句子:“我这都是被逼的!” 狡辩与心虚这东西就像汽球灌满了气给一个口一放就能泄出来,她一句话说顺畅了,也更理直气壮地腾腾地站了起来,扬着下颚,小脑袋抬得高高的,一绺靓丽的秀发微微飞舞,细长的柳眉高挑。 “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自保而已,与其等你们之中谁先来害我,还不如我自己先下手,再说我又没害你们,我给自己下点小毒玩,关你什么?” “这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你这分明就是成全自己祸害别人,如果刚才宝黛公主没有将人拆穿,任你骗了我们,现在我们三个人岂不是要被你耍得团团转,呵,你倒是圆满了,你的嫌疑倒是也摘除了,而我们三个则是下毒害你的凶手,我们就该为你揹黑锅!”北珞公主嘴唇薄,一张秀丽奇美的面容透着黑蕴着阴沉,那一串儿不带停歇的指责,直戳人心窝子。 紫衫公主一窒,哑口无言。 “你想害我?”一直沉默的燕无双,这才道出一句。 她抬头看着紫衫公主,神色平静,但一双明净清澈的眼眸却幽深,泛着瘆人的冷光。 虞子婴掀起眼皮瞟了她一眼,刚才她一直保持沉默,她还以为她会像之前一样继续和稀泥呢,却原来是计划好最佳最恰当的时机,来一个会心一击。 ——这人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货。 她这话说得倒是一点没错,若紫衫公主真的中毒,以目前整个地下皇陵只有她们四个人的情况下,比起留在这里等待的她跟北珞公主,最值得怀疑的就是跟紫衫公主一块儿上棺椁查看的燕无双。 所以燕无双说紫衫公主是想害她,这话倒是有根有据,有道有理。 若说紫衫公主之前一直被北珞公主各种一通数落尚能保持一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的话,那么燕无双一句四字箴言便能让她十分狼狈躲闪。 “……我没有,我只是自救而已。” 面对燕无双的问话,她嗫嚅半响,只能干巴巴吐出一句苍白无力的辩解。 ——贱人就是矫情! 其实紫衫公主的初衷的确就是想陷害燕无双的,她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紫粉涂在三足鼎炉上,然后等四人汇合后,趁她们不注意的时候先蹭上手,再涂上唇,这种紫粉并非单纯的颜料,而是带有一种对皮肤有刺激性的毒粉,因为毒性很浅只能造成一种红肿涨痛的不适感觉,时效不长更不会致命。 她计划着先佯装中毒,令她们怀疑上是燕无双在暗中下的毒手,甭管她是不是殷圣的奸细她都要将这个燕无双控制起来,然后再将其余二个人慢慢解决掉,这样一来,她既不用担心害怕谁是殷圣的人,也不用担心比试会输掉了。 这么一举二得,二箭双雕的计策,可没有想到,最后竟然一下子就被人给拆穿了,导致她现在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德性。 一想到这里,紫衫公子那双玻璃眼珠阴冷地瞥了虞子婴一眼。 ——都是她害的!她绝不会放过她的! 别看紫衫公主长了一张无害可爱无双的脸蛋儿,但她的心却绝对是蛇蝎毒辣级别的。 能想出这么一条坑掉全部下家的毒计,这人的心能善良到哪儿去? 然而她的这种做法在虞子婴眼中却是一条能蠢哭紫衫公主她全家老小的计谋。 ——太小儿科且漏洞百出。 现在她能够明确地排除掉紫衫公主绝对不是殷圣派来的鬼了,若殷圣的人都这种智商,那也不需要九洲人民反击了,他们自已就能被这猪一样的队友坑到姥姥家去。 “她欺骗了你们,你们打算杀了她吗?”由始至终当局外人的虞子婴出声了。 “什么?”北珞张大嘴巴,错愕地瞪着虞子婴。 “……”燕无双亦一脸震愣地看着她。 这两人从没有像现在这么默契地诧道——一开口就是直接判死刑,这货是哪家笼子里跑出来的,也太凶残了吧?! “你——你们要杀了?就因为我开了一个玩笑?!”紫衫公主指着自己鼻尖,两颗葡萄眼珠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叫道,那声音徒然拔尖得令人只觉刺耳。 虞子婴一一看去,在她的所向披靡的视线下,她们都丢盔卸甲而逃。 “不杀的话那就继续走吧,虽然说有三天的时间让你们挥霍,但除去三日正常的吃喝拉撒睡,能够供你们使用的时间不超过二日,而这二日时间除却你们一路聊废话,个自猜疑下绊,遇到危险,寻路迷路浪费各种不可预测可能发生的意外,能够完全支配的时间不超过一日。” 哈? 听她这么精精减减,三日竟只剩一日时间可用了,那怎么够?!三人被她唬得一愣一愣地,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过了一会儿细嚼一番她的话,三人又变了脸色。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们耽搁了你们时间,怎么地,你自己孤僻寡言就算了,难道别人多说两句就成了聊废话了不成?”北珞公主脸色阴沉沉地。 “宝黛公主,你总是你们、你们地称呼,难道你从没将自己算进我们之中吗?”阴险的无双公主又开始挖坑了。 “你别把自己当盘菜了,之前还当燕无双的话不可信,现在倒是有道理,你怎么看都很可疑!”记恨的紫衫公主开始跟着埋土。 现在三人倒是统一阵线地开始针对起虞子婴,要说她那一张嘴一开口就扯仇恨值,连紫衫公主都将燕无双从第一仇视的对象拉扯下马,由她顶补而上了。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讨伐正热烈,就像斗地主一样激昂,但斗了一会儿,才发现并没有得到地主虞子婴的任何回应,只见她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们。 三人逐渐感觉有些不自在,有她那么跟看猴戏似地盯人吗? 北珞公主满头黑线,恼羞成怒道:“喂,你怎么不说话?” “你们又因为废话浪费了一刻钟,要走吗?”虞子婴面摊地慢吞吞地说了一句。 “……”紫衫公主X北珞公主X无双公主。 艹,还能不能一块儿愉快地玩耍了!三公主齐摔。 ——乃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 由于成功踢除一个怀疑名额,虞子婴表示阴郁的心情稍微转晴一些,只剩下两人,她相信很快就能够有结果了。 “告诉景帝可以开启第二道门闸。” 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虞子婴暂时性脱离了公主四人组,她来一处阴影处朝空气一处道。 只见一道黑影咻地出现在虞子婴身后,他跪地垂首道:“遵令。” 若是其余公主在这里肯会吃惊,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实际上他就是虞子婴所说的朝渊国派来保护她们安危的十三人。 要问他们为什么没死,这还需要问吗?虞子婴既然都知道有殷圣奸细,自然随时都在提防之中,在那个人动手的时候,她在暗中救下十三人,却仍旧让他们装死,为的就是放松那个人的警惕性。 虽然没有查出那个下手的究竟是谁,但虞子婴却知道那个人本事不浅,暗器的功夫亦很精妙。 看虞子婴一脸正事说完准备要走的模样,黑影不由得抬起头,蒙在黑巾下的脸看不清,但双道眉毛却因为某些为难的事情而紧拢着,他叫住她:“公主等等,那个,那个陛下问公主……咳咳,那个……” 虞子婴蹙眉地盯着他,朝渊国什么时候这个砢瘆,连结巴侍卫也拿来传信了? 黑影似看出虞子婴的黑色烦忧之色,忍住脸色尴尬,以豁出去的语气道:“陛下让属下问一问公主,您喜欢怎么样的婚礼,他好提前准备!” 一说完,他便撇过脸——太、太掉价了陛下哇!竟这么迫不及待地暴露您的恨娶意图真有没问题吗? 虞子婴一愣。 黑影等了半天都等不到他期待的回应,一看,人公主竟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黑影觉得自己的玻璃摔成了八瓣,不对,他是觉得如此被陛下看到自己的求婚对象竟露出这么一副表情,他的心铁定摔成了八瓣,拼都拼不齐了。 “公~主~?” 一声哀怨无比的叫唤。 您就算独立特行,不像别的女人露出一脸花痴颀喜若狂,也不用这么诚实地露出一脸见鬼的表情吧,乃这样让咱们陛下知道该情何以堪啊! ——黑影感觉自己快被这一场苦情画面虐哭了。(实际上他是担心他如果据实以告地禀于那阴晴不定的陛下,会被迁怒虐哭啊。) 虞子婴回过神来,嘴唇张阖几下,最终艰难地吐出四个字:“纯白色的。” 什么?什么纯白色的?! 黑影闻言目瞪口呆,直喷血——您要的那是婚礼还是丧礼啊?! 九洲大陆的婚礼下至贩夫走卒,上至皇亲贵胄一般皆喜爱以红、紫、金三色为主,以示大喜大庆大贵,而白色则是绝对不能够出现在婚礼上的。 因为那是办丧事的专属颜色,虞子婴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她不能够直接拒绝这场婚礼,她相信,景帝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就算他不明白,他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她办这么一场纯白色的盛世婚礼。 很好!虞子婴默默地替自己点三十二个赞,她好像又进步了,竟懂得了委婉地拒绝,相信不用多久她就能够很好地融入社会了。 “公、公主啊,白色、白色好像不太合适吧?” “除了纯白色,我拒绝任何形式的包办婚礼。”虞子婴斩铁截铁地抛下一句,便抬步走了。 只剩下黑影在原地默默垂泪——他有预感,等他将宝黛公主的原话带给陛下后,他的命运绝对不会很好了——能给他留一条活路不!呜呜—— —— 四周寻了一遍,通往另一座地宫的道通没找着,四人分散东南西北四堵石墙体内摸索暗道或开关,但亦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四人中不知道是谁触动了机关,正东方的虎啸浮雕墙壁竟“咔咔”沉重缓慢地打开了一道石门。 “……”三人面面相觑一眼,只剩一面不跟她们默契,独自一人先迈步入门。 卧糟!太阴险了,竟抢独食! 三人立马撩腿子追了上去。 她们进了一条墓道,穿过四道石门九道券,看到每道石门顶上都装有重达十几吨的铜管扇,既能支撑门上的巨石,又能使高巨大沉重的石门开关自如,都啧啧称奇。 石门之上还有用整块的青白石雕成的石门楼,八扇石门上,浮雕有造型生动的菩萨立像各一尊,象征着人后亡灵进入佛国天界,极乐世界。 “你们说景帝所说的四件宝物究竟是什么样的呢?”紫衫公主很不喜惯就这样干巴巴地走着,她虽不是一个话唠,却觉得本来墓地就够安静的了,不需要她们再添砖加瓦好伐。 “肯定不是指一般的金银珠宝。”燕无双亦思索着这个问题。 “这皇陵这么大,我们就这样盲目地找,三日——”北珞公主突然想起虞子婴之前给她们精算出来的可用时间,嘴抽了一下,咕哝含糊一句:“……时间可能不够用。” 她的意思倒是点出现在摆在她们面前要面对的一件现实。 就算她们将吃喝拉撒睡的时间都节约出来,可想从皇陵中找出四件宝物亦是一件十分困难多舛的事情,但若只是一、两件的话,这倒是一件可施行的目标。 这么一来就意味着,她们最后可能依旧会为了那不可再生的资源反目成仇。 ——但在那之前,维持表面的和平却是一件必须容忍的事情。 穿过第四道石门进入金券,她们就又进入另一座墓室,这座墓室倒是比先前那一座小型许多,却精致许多,近圆形的多边形,砖砌仿木结构,墓室的顶被涂成青灰色苍穹,其上以白粉绘出银河与星辰,四周的墙壁绘着建筑、云朵等彩画。 墓室一角摆着青釉、白釉、黑釉等瓷器,其中带“官”字的定窑瓷器和越窑龙纹大盘尤为难得,瓷器堆旁则摆放着几大箱子的珠宝金玉,映着烛光熠熠生輝,只戳人眼球般华美。 墓室正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石床,倒是石床上却不见任何人,只有一个朱红涂漆的盒子,这个盒子约有臂长,前阔后窗,有一种特殊的弧度构造,用一张镀金的藏文和梵文经咒以及万字不到头的底饰纹案卷缠着。 “既然被称之为宝物,必然很特别,如果看到,你们定会认得出来的。”虞子婴幽深猫眸突地恶意地闪烁一下,用如同毒蛇诱惑夏娃般蛊惑的语气。 她的话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钻入那三个完全忽略那一地的金银珠宝,而是定定失神地看着石床之上那个朱红涂漆的盒子,蓦地一双双眼睛噌噌噌地一下亮了。 ——宝物! 没错,宝黛公主说得对!能被称之为“宝物”的东西必定很奇特,她们只需要一眼,便能够认得出来了。 那一刻,也不知道是被什么蛊惑怂恿了,三个人竟只觉得眼睛一红,争先恐后地飞身冲去,似觉得光跑的速度太慢了,都纷纷施出了浑身解数,三道身影如同三道流光掠去。 然而,变故亦就在她们动的那一瞬间,只闻咻咻咻,如蝗虫般密集,两侧的墙壁骤变成蜂窝黑洞,密密麻麻地一片,像夹心饼一样飞射出无数黑色箭矢。 ------题外话------ 今天被大姨妈折磨得死去活来,活去死来,竟没有如预期般写出小黑手来,静愧对~亲、妞们~咱只能明天再接再励鸟~   ☆、第四十二章 原来她就是鬼 箭无虚发,一堵四方墙体为机栝射出的箭威力劲道与密度都骇人,燕无双余光瞥见,当即冷汗涔涔,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过来大叫:“快撤!” 北珞公主跟紫衫公主的脸色,一刹那变成了灰色,心中懊恼万分——她怎么就这么“财迷心窃”,完全没想起越是宝贝的东西就意味着越危险呢! 两人一前一后避开,虽然箭墙很密集,但却也不是无懈可击的,至少它的连续性与距离范围短程造成了一定的漏洞,而北珞公主跟紫衫公主凭本能反应选择了一个撤后,一个继续探进。 北珞公主选择第一时间的后撤,与燕无双一样的选择,偏生紫衫公主的偏执与贪婪令她选择了继续朝前,虽说刚朝前一步她就有一点后悔了,但显然她没有了退路。 “该死!前面肯定还有暗器的!”北珞公主险险退至虞子婴身侧,整个人气息紊乱,她瞠大眼睛盯着那被黑色箭矢如豆腐般刺入半截的地面,吸了一口冷气。 “紫衫公主她——” 燕无双的一声拔尖诧异惊叫将北珞公主的注意力迅速集中在了前头的紫衫公主身上。 “这个蠢货!”北珞公主嘴唇抿紧,嘘起比中原人深邃的眼睫,眸光晦黯难辨,似有某种流光一闪而逝。 果然如北珞公主之前所说的,一堵箭墙后还有另一堵箭墙,以劵拱为间隔,紫衫公主每躲过一片,又陷入另一片箭雨沼泽之中,每一次都十分凶险,如同一个隐形的敌人招招凶险攻向敌人要害。 “嗬嗬——” 紫衫公主几番险境脱生,手臂多处被划伤,发髻凌乱垂落几缕于苍白如纸的脸颊,眼眶因为委屈或因为着急而泛红,她现在被像是被逼进绝巷的小兽,喉中溢出一声呜咽,她前路布满荆棘凶险,亦无路可退了。 “救……救救我!” 她抚着受伤的手臂,扭身躲过一次墙箭主攻后,却因为身形比先前迟缓延慢几分,腰间与腿间都被刺伤,其中一支直接刺穿了她的腿肚子,她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要说这箭墙亦是一个极品,你快它快,你慢下来或停下来,它亦会慢下来,只听到咔咔清晰的声音,墙洞陷入,黑色箭矢上膛,描准正中央的猎物就绪待发。 “不要——救我——你们救救我——求求你们——你们谁来救救我——呜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救救我啊求你们了!” 看到那一排密密麻麻的箭矢,若被射中绝对会变成漏筛子的! 这一刻,紫衫公主忘记了她的身份,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她的傲慢与坚强,就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般歇斯底里地大哭大喊大叫。 燕无双一僵,被她那一双渴望迫急的红眸盯着,她只觉脚像生根一样,无法迈出一步。 ——对不起,她做不到! 她只是一个人,她不是神,她都自身难保了,她做不到不顾性命去拯救一个曾想害她的人。 北珞公主则阴沉下面容,嘴唇的笑绝对冷冽——别开玩笑了,这些箭矢如此的快,只怕她们还没有触到她,就被射成刺猬了!谁有那么伟大去舍身救人? 像是看懂两人的眼神,紫衫公主突然疯狂绝望地大叫:“啊——!” “安息吧,紫衫公——” 北珞公主弯起嘴角,像咏叹调般的语气说到一半,突然一道剧烈的风拂过她身子。 她的衣与发都被刮起,朝前飘扬而起,一缕拂过她窒息的眼睫,与僵硬滞停的脸部表情。 ——什、什么?! “嗖”地一下她身旁刚才一直像一座凝固雕塑般安静人影变成一道残影,她们骇然地盯着前方,她们什么都没有看见,但那一堵堵的墙箭却咻咻咻几乎是同一时间疾驰射出。 视线再移远一点,她们蓦然惊愕,以为绝对会直接变成箭把的紫衫公主却消失在原地了,地上除了半截戳入地面的箭矢外,没有遗留任何物体。 燕无双与北珞公主再一眨眼,身旁再度刮过一阵疾风扑面,那一堵堵箭墙再次挨次从前至后刺射了一遍。 这里,她们顿时有一种十分荒谬卧槽的感觉——刚才那对她们来说绝对犀利的箭墙,现在怎么好像有一点慢半拍呢? 她们脖颈僵硬地咔咔地转过头一看,先前宝黛公主消失的残影已重叠成了原身,她离开与归来的步挪移极快,即使此刻身子静止衣衫依旧翻飞,姿势是那样的幽雅、冷魅,她面无表情地将左手拎着吓懵了的紫衫公主随便抛在地上。 此刻,在她们眼中,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海市蜃楼里浮起的流冰碎影,飘飘然遗世而独立,漠不关心地俯视沧澜大地。 羽袂翩跹,静止无言。 “……”艹,她们真看到神仙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紫衫公主像一身血染的狸猫滚在地上一圈,刚爬起来,便按着喉咙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也因此震醒了看着虞子婴发愣的两人。 “你已经被淘汰了。”虞子婴垂眸注视着紫衫公主像审判般冷酷的声音说道。 等紫衫公主终于缓过一口气,却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整个人一震,她颤抖着一双盈满泪水通红的眼眸看着虞子婴,一触及那一双古枯幽井般的黑瞳,眼睛像是被针刺了一样,她一瑟地撇开了眼。 过了一会儿,抽噎了一声,她垂着脑袋,用一种干涩沙哑的声音道:“我……我听你的,我退出。” 这次被“宝黛公主”救了,又亲眼看到了她所展现出来的诡魅身手,紫衫公主算是彻底萎靡了。 刚才她以为她就要这样憋屈地死了,没有一个人会来救她,她死了更没有一个人会替她感到难过,或许她们还会拍掌欢呼……但是,她却救了她,一个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人竟然最后出手救了她。 所以现在别说让她退出这一场联姻比赛,就算她叫她跪下来磕头她也会照做的。 因为等待死亡的感觉太恐怖了,她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她心肠再歹毒心计再深,她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她有一天会就这样凄惨悲惨地客死异乡。 似很满意她的识实务,虞子婴破例多跟她说了一句:“接下来你就待在这里,等待三日后出去。” 其实于虞子婴而言救不救她都无所谓,但一想到若她死了景帝或许有麻烦,毕竟阳朔国乃跟朝渊国一样的强国,闹起来绝对不会是一件轻松能够解决的事情。 为此,她便顺手将她拾回来了。 不过也因为她,她终于找出了那只殷圣的鬼。 “燕无双,如果是你有几分把握通过这箭墙?”虞子婴突然看着燕无双问道。 燕无双愣了一下,才道:“这——或许三成不到吧。” 或许是刚才被虞子婴展现的一手震摄住了,燕无双虽看着她眸有异色,却也老实地回答。 “你呢?”虞子婴瞥向北珞公主。 “我?哈,我轻功不行,顶多一层吧。”北珞公主扯了扯嘴角,耸耸肩。 “是吗?”虞子婴声音低了下去。 突地,她出手了,掌风扇到北珞公主面上,她一愣,下意识地朝后一退。 但这一退,她当即脸色大变,心下暗叫遭了! 咻咻咻地箭墙再度发作了,她想上前却被不管想逃到哪里都被虞子婴的掌风追击而至,最终别无选择,只能循着之前紫衫公主的坑爹踪迹追随而去。 但跟紫衫公主的狼狈与伤痕累累相比,北珞公主明显身形更为利索迅猛,她与燕无双那如烟如雾般优雅多变的身法不同,也与虞子婴那如同鬼魅般飘渺无影踪的身法不同,她的身法就像一只猎豹般迅猛突进,带着杀伐之气。 “你在做什么?!” 回过神来的燕无双望着虞子婴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 连紫衫公主都一脸错愕地盯着虞子婴。 可虞子婴没有空理会她们,而是目不转瞬地盯着北珞公主,表情一扫之前的懒散随意,略带几分雪剑锋芒。 看到北珞公主被逼得突破一堵墙,二堵墙……整整七堵箭墙摸约几十米长的墓道距离时,她嘴角一掀开,泠泠袍袖一挥,金色丝线在空中划出个亮丽的弧度,只见还未至衣衫落下,七堵墙体如飞蝗万箭齐发。 她身姿如一只蓄势待发的蟒蛇一般令人胆寒,不怒而威。 刚歇一口气抵达安全地带的北珞公主却不想虞子婴会搞突袭,当即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伪装,她及时一避后便后发制人,当即两人便交上手来。 一时两人再次重复轧压过箭墙,但由于两人的对击的暴冽气流卷得箭矢飞舞,猛狂舞起。 最后两人一击撞开,一左一右滑地几尺后,远远对峙。 虞子婴眼眸黑白分明,眼神一眨不眨地盯住北珞公主,似那幽冷的星光,分外清亮。眉间流淌的冷冷杀气无损她漂亮乌黑眉目,清冷胜月。 北珞公主情况比虞子婴相对狼狈一些,她用手背邪佞地擦掉嘴角的血渍,望着虞子婴那副面摊从容的模样,阴下了眼眸,她突地笑了起来,只是眼底没有一丝笑意,她好奇地道:“奇怪了,我自问我没有哪里出错,你是怎么发现的?” “猪掉进人堆里,你觉得该怎么发现?”虞子婴用比她更好奇的语气问道。 北珞公主脸上的笑容一止,接着整个人气质徒然变了,一张深邃冶艳的五官每一处都没变,但却又带着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若说之前是一朵艳丽带刺的玫瑰花,那么现在就是一朵食人噬骨的霸王花了。 “你——你们在说什么?”紫衫公主从地上勉强爬起来,看了看北珞公主又看了看虞子婴,脸上带着几分揣测地问道。 “她难道——就是殷圣的人?”燕无双怔愣不已。 刚才她们突然动起手来她还觉得奇怪呢,却原来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是她?”紫衫公主呆住了,一直以为是燕无双,突然变成北珞公主她觉得很难接受。 “虽然这样问有些失礼,可是你是从什么方面判定是她的?之有……她还中了暗算。”燕无双犹豫道。 “那一掌是她自己下的手。”虞子婴道。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紫衫公主无法理解。 “凭她刚才的表现你们觉得你们两人能够近得了她身吗?”虞子婴用一种“我不想跟草履虫一样智商的生物说话”的眼神看了她们一眼。 是啊,她的武功几乎登峰造极,就算她们联手都不一定能够暗算得了她,当时她怎么就被一掌拍到墙上去了呢? “就凭这个原因?”燕无双蹙眉,仍旧觉得她下判断太过草率了。 “不对,在你刚才试探我之前就已经差不多认定我的身份了吧,所以这一条说法只是后话,在之前还有别的破绽吗?”北珞公主被人揭穿身份亦不着急,反而很有兴致地想跟虞子婴讨论一下她身上露出的漏洞。   ☆、第四十三章 踹你个狗吃屎 本来虞子婴觉得自己木有义务替她解答这种鱼唇人的问题,但看她一脸求虐无耻荡漾的模样,蹙了蹙眉,勉强大发慈悲地成全了她。 “你跟她们不一样,就是你的破绽——她们两人对我避若蛇蝎,极尽躲避,偏你却刻意接近我,这是为何?”虞子婴一双黑漆漆的猫瞳一瞬不眨。 北珞公主撩了撩披肩黄金长发,疑惑挑了挑眉,视线移至燕无双跟紫衫公主两人身上,古怪地问道:“你们为何不愿意接近她?” “废话,当然是因为她很可疑啊!”紫衫公主用一种“我也不傻好不好”的眼神朝她翻了一个白眼。 “她的人比她的话更需要我妥善考虑……所以,殷圣奸细一说,尚处于观察其间。”这种时候,燕无双也不避讳她们,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么说来,只是她一个人是无条件全盘接受她所说的话了?北珞公主一怔。 为什么会这样? “看出来了没有?她们的想法跟你是不一样的,因为人只会凭印象最深地选择一头来听,因为她们两个都不是殷圣的人,所以在她们心中更忌惮我的存在,而你因为是殷圣的人,你所考虑的方向就与她们完全不同了,你会接受我的话是因为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而她们会在暗中质疑我的话乃至整个人,而你则忙于思索论据来反驳你的身份。” 虞子婴的话令北珞公主好似晴天霹雳一击,整个人一呆。 “还有刚才在面对危险的反应,无双公主提出撤退的时候,是下意识犹豫了一下的,这是理智压制了贪婪,而紫衫公主则是选择继续冒进,这是贪婪压制住了理解,这两种反应都很正常,然而你却连一秒的迟疑都没有,你这是早就想好了随时准备撤退了,为什么?” 虞子婴的问话令北珞公主无言以对。 “……”当然是因为她根本无法将自己当成一个单纯来朝渊国的联姻国公主,因为她身份的缘故,皇陵于她而言无疑是一座龙潭虎穴,她做不到一颗平常心,是以凡事都做了最坏最周全的准备。 然而紫衫公主与无双公主她们而言,皇陵只是一个试炼的场地,她们不觉得景帝会下狠手来害她们,所以她们的认知到底跟北珞公主是不一样的。 就因为彼此的想法与认知不一样,所以表现出来的东西也就会迥然各异。 “呵呵哈哈哈哈哈——”北珞公主突地仰头张扬大笑,如同渲泄般张臂朝后仰去,她的笑声随着夸张的动作而越来越低尖,充斥着整个墓室震耳欲聋,像千百只蝗蜂于耳边嗡嗡作响。 燕无双脸一白,胸膛被北珞公主爆发的威压迫紧得快窒息,她深吸一口气后,迅速点穴按压弊塞了部分耳力。 紫衫公主额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亦苍白如浆纸,迅速掩耳抱头,痛苦地呻吟不已。 唯有虞子婴保持着标杆一样挺直的身姿,枯梏冷白的脸色,黑幽幽的双眸占据小脸大面积位置,目光不带半分人气,就这样乌瞅瞅平静地盯着北珞公主。 北珞公主收住笑,她的试探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一丝涟漪,看到虞子婴就这样沉默地用一双黑溜溜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直把她看得毛骨悚然,再也笑不出来了。 “不错,不愧是景帝陛下派来抓鬼的人选,这分析与精准的目光就是与一般人不同啊……”说到这里,她弯眸溢笑,略带恶意地用眼神扫了扫燕无双跟紫衫公主两人。 “不过还是很可惜,我是不会让你抓到我的!”更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座皇陵! 北珞公主朝虞子婴歪头一笑,指尖转眼间流转着一柄飞刀,周身的煞气与森然杀意如猛虎挥舞利爪直逼扑来。 虞子婴根本不惧她的威胁,眸中甚至露出跃跃欲试的冰冷战意。 ——殷圣的崽子,都是她的敌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本以为接下来将是一场雷霆虎蟒大战,然而,北珞公主却朝她勾唇戏谑一笑,她转身像一掠布帛嗖地卷起那个石床上的红漆盒子整个人穿越石门飞身而去。 “啊!她跑了——”紫衫公主懵晕的脑袋稍微清晰一些,一抬眸便看到北珞公主不战而远的背影,她跛着一条腿,被她那完全不跟着剧本走的行为整得目瞪口呆。 “你不走追吗?”燕无双亦愣了一下,然后她诧异地看着虞子婴。 从刚才她们的对话中,燕无双基本上已经确信虞子婴的话了,也明白她是景帝派来抓“鬼”的人,可眼看这“鬼”都跑了,她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虞子婴的确不急,因为猫抓老鼠的乐趣不在于一口吞掉,而是将其一点一点逼入绝境,毁其信心,灭其根骨,残虐其精神,再蹂躏其*。 “你要认输吗?” 虞子婴转过视线,由于身高的问题无法居高临下,但即便她仰视亦会给人一种你正在被她俯视的感觉。 哈?燕无双眼眶微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这种表情落于虞子婴眼中便是拒绝了她的礼貌询问,而选择了兵戎相见。 “你是准备跟我决斗吗?”她面无表情的瞪着她,大大的黑瞳满是郁色,怨灵附体般的头顶幽幽冒着黑气 似被虞子婴突出其来的凶神恶煞给吓到,燕无双表情一僵,她似踉跄地后退一步。 “你不要这么(凶)——我不想(决斗)——可是也不想(就这样认输)——” 对于燕无双的垂死挣扎,顽隅抵抗的作死行为,虞子婴只淡淡地抛下一句话:“我不会让任何人赢的,如果你不肯认输,我就会将你扔进箭墙范围内,你觉得你能像‘鬼’一样有本事逃脱掉吗?” 燕无双一听,脸上被唬得改了样子,两颊的肌肉都松松地下垂,一张嘴差不多都看着好像是一个小圆孔的样子,望着虞子婴欲哭无泪,泫然欲泣。 ——太无耻了吧! 而紫衫公主双眸星星闪烁,却是兴灾乐祸,作为第一个被虞子婴解决掉的先辈,她很期待跟后浪一块儿被拍在沙滩上。 虞子婴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无耻,她给了她选择的,如果她有能力证明她做得到,她且愿意给她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看虞子婴一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模样,燕无双一阵泄气。 “好吧,我——我退去。” 很好,虞子婴赏了她一个赞扬的眼神,终于将笼罩在她身上的杀气收回,满足地颔首。 “……”一身冷汗淋淋浸背湿,双腿跟打摆子似地抖动,燕无双终于从死神手中捡回一条小命,一张雅娴鹅蛋脸卡白卡白地,眼眶含泪,内心如同火山爆发,简直在用绳命地吐槽腹诽了。 ——亲,说好的公平竞争呢?!说好的选择呢?!说好的先礼后兵呢?!不是说好要成为彼此的天使嘛!?摔!完全已经无法一块儿愉快地玩耍了呀!C~ “你们就在这边等着。” (干掉)解决完两个对手,虞子婴丢下一句冷酷残忍的话,便像一掠疾风拂过墙体,朝着北珞公主消失的方向追击而去。 “……”看着那如一道金色流光轻松闯过黑森箭海的身影,燕无双&紫衫公主两人已经嫉恨得没脾气了。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人。 —— 穿过墓道劵石门,虞子婴来到皇陵的一座陪葬坑前。 这个陪葬坑是专门用来埋葬生前曾侍候过建业帝的后宫女人,除了有品级以上的搞特殊墓室单间,其余根本都不讲究地统一装进了这里。 陪葬坑坐西向东,五坑呈品字形排列,一眼望如一片稻田几亩般大小,四面有斜坡门道,左右两侧又各有一个兵马俑坑,在深约五米左右的坑底,而每隔三至四米架起一道东西向的承重墙。 这陪葬坑其实也像一万人坑,一眼望一行行一列列排序整齐,成百上千个坑,每个坑呈长方形,大小正好能够容纳一具棺木嵌入。 这万人坑也像田坎一样,除了左右两侧有斜坡过道,中间部分只有四条约掌大宽度的承重墙可供站立。 陪葬坑内并无其它建筑遮挡,几乎能够一眼观其全貌,而她并没有看到有任何人存在的踪迹。 但虞子婴确信北珞公主就是这里面。 既然坑上面没有,那么就是在底下了。 虽然陪葬坑没有全部被填满,但粗略估计一下也至少有几百具棺材,一时之间,难辨她究竟是藏在哪一具棺材内。 虞子婴也并不着急,只要她想,没有人能够从她眼皮子底下逃脱,她转换了黄金瞳,它能够像X光一样透视任何物体窥探本源,有生命体征跟死物是完全不一样的。 凭着这项过硬的作弊器功能,她如闲庭游步,一具一具棺木地看过,她步履轻盈于墙上,诺大一整片空间此刻静寂无声。 很快她就阅览过一半了,这时,她视线掠过斜上方某一具棺材,视线略微停留得久了一些,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悉窣物体移动的声音,她骤然一回头,目光如电如矩。 却发现原来从棺材边墙蹿出一只灰毛老鼠,它探头探脑一阵,便刺溜一声又钻了进去。 虞子婴收回视线,只听见身后传来啪当一声巨响,却原来是阖盖上的棺木从内被炸翻开来的声音,她一回头,就看到北珞公主连同棺盖一同从棺材内飞了起来。 “咻咻咻!”她甩出十几把飞刀朝虞子婴兜面飞射而来,虞子婴罡气一盛,手中绣金袖袍翻飞,一拂袖将其掸开,顿时随着罡气舞动四散开来,执起一股朝其呼啸而去。 北珞公主吸其棺盖挡于面前,咄咄咄咄几声,飞刀尽数戳于其板上,她将约二米几的棺盖一推,以快步推进一庞大的压力朝着虞子婴包围而来。 虞子婴凝而不动,她早已恢复成纯然黑瞳的眼眸布满死气,无人敢与这样一双眼睛对视,所以北珞公主半敛了眼帘,双臂施力碾压,天旋地转,为恐受其影响。 虞子婴对待她的攻击始终不慌不忙,极尽轻柔若一片浮云地将袖袍一摆,右腿前伸,上身后仰,双袖翻飞,如跳舞一般美轮美奂。 无形中将所有的压力尽数趋散,然后她双手如蝶翅摆动,凝巨涣散的玄气将其如同气球一般慢慢膨胀,越来越大。 北珞公主大惊,此等武功招式,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虽瞧不清楚她究竟要做什么,但周围越来越压迫难受的感觉已令她察觉到危险即将来临,她扬起身,双袖一扫将棺盖推至虞子婴跟前,只闻“哄”的一声,棺盖四炸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势向她飞去。 北珞公主脸色大变,被棺木炸出的残骸木榍划伤面部皮肤,手掌,并被气流带起,飞出老远,她在半途运足内力,想停下来,却因为反作用力导致自己一口血喷了出来。 该死的!当真是阎王易见,小鬼难缠!真没想到她竟有这般身手! 似知不能够力敌,北珞公主身影极快地想逃,但被身形更快的虞子婴赶至,十分粗暴地一脚重踹回墙上趴起。 “呃啊!”   ☆、第四十四章 意外之中该出来的人 “这里棺材这么多你可中意哪一个?有喜欢的话不用客气,随便选一个用。”北珞公主发丝尽张,咧嘴顽劣一笑,但眸底却布满阴翳。 虞子婴毋须与她多作口舌之争,她没半分犹豫的迎上前去,只听“叮咚”一声,兵器相接的脆响挟带着激荡而出的内气撼动四方。 却原来虞子婴指尖挟握着一柄寒光流动的手术刀,她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灵蛇绕缠取夺皮肉,咻咻光影变幻目光捕捉不及,如剔骨削肉一般,一旦被她缚住你若舍不下一身肉,就得留下一条命了。 本以为虞子婴内功了得,方以近身战相欺,可北珞公主哪里知道近身战才是虞子婴的主场,等她想要拉开距离时,才发现战局早已被虞子婴掌控,岂是她想怎样就怎样。 虞子婴一身盘旋冷凛的寒气与刀影相摩化为刀刀锋利无比的白光,北珞公主面目一惊,只是向其右侧轻闪,以刀挡刀,想方设法避其锋芒将其对方之力弹空,夺其声势。 但很显然她无法办到,她就像被扯入了一场龙卷风之中,四肢无力被牵动着,很快她只觉握刀的手臂传来一阵剧痛,她骇瞪眼一看,倒吸一口冷气,她的一只手赫然已被削得只剩一截红猩猩的骨头。 但她也硬气,即使是痛得满脸的汗珠如雨下,表情一度扭曲狰狞,全身肌肉都痉挛抽搐,亦却硬是没有叫一声,只是那一双眼神更狠戾怨恨。 “哐当!”一声,她手中的柳叶飞刀坠入,她抖动着苍白的双唇,望着虞子婴半晌,突然似疯似癫地狂笑:“呵呵呵~没想到我竟会栽在这里啊,分明只差人最后一步了……不过你也只能够得瑟这一时罢了,我殷圣族人已将复出,很快你们九洲大陆就将陷入万劫不覆之地了,哈哈哈哈——所以,去死吧!” 她动武过久,心浮气躁,面色苍白,气息紊乱,一缕缕散乱的金黄色的发丝湿沾在脸颊上,一只手只剩森森白骨,只能靠另一只右手支撑,她已无法使用刀法便祭出掌法,对着虞子婴招招夺命。 “自寻死路。” 虞子婴阴下脸色,疾步迎上,她娇小的身型暴转凝旋风,点扫起无数风气,一时间,犹如扫帚扫起地上尘土飘上天…… 北珞公主被狂风扫开,她借挡力侧翻几转,回身丈远,右脚点地身转半圈后身体陡然逆转螺旋暴起,与地面平行,变掌为爪,指尖似有幽绿尖刺旋刺直向虞子婴。 这一击不可小觑,她就像一颗导弹一样迅速猛烈,虞子婴察觉已不及躲避,只有双手抵挡于前面,刺劲拧成惊人钻力逼压她交叠的双臂之上,两相硬较,虞子婴身体每在空中螺旋一周便增加一层钻力。 “敢防碍我!敢阻挡我殷圣族的人,都下地狱去吧——”她暴喝一声,艳丽五官狰狞,虞子婴被她逼出数尺,脚下地面划出两道痕印。 “啊啊啊——”北珞公主暴吼,力劲再次注入,气劲爆碎,虞子婴身形稍微不稳,她抿了抿嘴角,眸色一如既往般沉寂,发丝飚飞而起,气息一紧,手术刀险些脱手。 北珞公主以鱼死网破的打法,完全不计较后继力量与自身耗损,显然在她知道虞子婴的分量后,她也死了那条继续活着离开的心了。 但她怎么可能这般轻易认输,就算杀不了景帝,她也得杀掉这个破坏她一切计划可恶的女人,她借着爆劲翻身回退落地,指于虚空飞舞交叉抓去,那条条如网罗般的绿幽爪气袭击下虞子婴。 虞子婴抬了抬眼皮,哼了一声,左膝微屈掌心朝地一压,一股庞大凝缩的压力从她身上爆发而出,直接朝四周辗轧而去,击碎了她的全部爪气。 北珞公主眼皮猛地一跳,立即躲避,然而虞子婴却身影一闪,翻后其后一刀划去,北珞公主心惊得连连退开数丈,虞子婴冷笑一声,在她转身闪避时,她直接甩刀直追。 “呃啊——!” 北珞公主一转身却感觉脚裸一紧,似有什么勒进肉中,她低眸一看,瞳仁一窒,却不知道什么东西将她给扯住,她一拽却没有拽动,当即脸色一白,一抬头,只觉一股杀意袭击,她躲避不及,偏身一侧,背脊一凉,随即一股痛意袭来。 虞子婴指尖缠着一根肉眼几不可察的银丝,一扫尘埃,衣袂贴服垂落,翩然而落。 “你输了。”她乌黑的大眼睛一片气死,却又似干净得毫无杂质,语气以阵述一件事实般平仄。 “输?呸!我不会输的!”北珞公主吐出一口血水,双眸如凄蝶怨毒,她脸色已无一丝血色,垂着一只只剩一截骸骨手臂,嘴唇泛青,亦懒得去挣扎了。 “你以为我会什么都没有准备就来了吗?”她朝虞子婴邪佞一笑,接着用单手撩开身下的裙摆,她今日穿的是那一种有蓬度的百褶裙,只见她裙内里套了一件褂袋,褂袋有两层,内层缝了好几个暗袋,每一个暗袋里面都装着一颗颗黑色圆溜的东西。 “宝黛公主,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玩意儿虞子婴自不是这一次见,她语气一沉道:“霹雳弹。” “哈哈哈,这可不是霹雳弹,而是天雷弹,虽然它个头小,可威力却是霹雳弹的好几倍,所以,你逃不了的,就让我们一块儿去死吧!” 她目眦口裂,整个人已呈癫狂状态,她说着,便已吹了火折子点燃了天雷弹的引线,如猛虎扑羊朝虞子婴扑去。 ——虞子婴权衡一番,她虽然可以自救,但北珞公主与殷圣的事情未明,景帝需要她,所以她还不能死! 虞子婴因迟疑一瞬,便被她手脚并用锁拽住身子,她扭动一下,由于北珞公主缺少一只手臂,只能够制住虞子婴一时。 她低垂眼帘瞥了她一眼:“我不容你死,你就算想死也是不行的。” 这一次,北珞公主又轻视了虞子婴的怪力,她几乎是轻而易举地掰开了她仅有的一只手臂,就这样拽着她的手臂将人像破布娃娃一样举起摔飞砸出去,另一只手伸出她裙下将她穿着的暗袋蛮力扯下。 “啊——!”北珞公主在空中惨叫一声,便湮没于一片灰飞扬土之中。 虞子婴朝天一望,陪葬坑的顶穹很高,她不假思索便将其朝后一抛,倏地转过身,下一秒,轰——!地一声,她背后冲出了一股炽热的波浪,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爆炸碎片朝四周飞射出去。 紧接着,似天地万物都摇摇欲坠,发出阵阵无力的呻吟,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一般,腾空而起,伴随着猩红色的火焰妖艳绽放,仿佛朵朵妖娆艳丽的彼岸花,争奇斗艳。 猛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成片的承重墙扛压不住接连不断地坍塌,上空碎裂的尘土伴随着毫无不留情的火焰同流星雨般纷纷坠落,那一股庞大呼啸而来的风气扑面将棺材撞得嗵嗵作响,部分棺盖掀起。 而虞子婴就在一片猩红火焰前,衣袂翻飞,狂风残卷,她背对一片火焰,火光冲天,一片动荡之中,唯有她是那永衡不变的沉静、清晰,她眉目冷清,神色冷酷,发色因火光熏染成一片橘红冶滟,一向幽深掺不进任何颜色的黑瞳此刻因火光莹转了一抹水漾光彩,那曾稚嫩而苍白的面容因此描摹了一层难以言喻而致命的蛊惑。 ——此时的虞子婴并没察觉到,这撼人心魄的一幕已落入某一双潋滟无情的眼眸内。 她怔了一下,伸手摸了一把凉意滑落的脸颊,看到指尖揩到的一道血痕,看来刚才气流爆炸时,她不管是那张真脸还是外面这一层假脸都一并伤了。 刚才爆炸她亦被震伤内腑,虽于不痛,她并不知道具体情况有多糟糕。 或许是危机解险了,她的精神刚一放松,这时,她突然感觉到某一种特别的气息像是某种阴寒湿凉的软体生物密密麻麻地滑黏至在她周身,她能感到有一双无声无息的视线将她锁定。 她蓦地一抬头,便看到一个在她看来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该出现的人。 前方一道身影像是凭空出现在半空一样,他似幽灵般一身雪白,亦犹如昙花一现的幻影,在明与暗的交界处,他的仪容呈现一种魔鬼与天使的揉融,柔和而幽暗,一双宝石结晶般的双瞳就镶嵌在一张俊美到连雾里芙蓉都会失色的面容上。 那此刻就若天边那抹浮云,亦如淡下的霓虹隐隐荧荧的灯火,清雅微扬的墨发飘浮于眸前,叫人看了丝丝心醉,幽幽而随。 ——惰?!他怎么会在这里?虞子婴表情骤然一僵,眸光呆滞一瞬。 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再定晴一看,待刚才轰塌的尘扬渐歇,惰身后一道清丽娉娉婷婷的藕荷华裳身影从模糊逐渐清晰。 ——那一张庄重娴雅含笑的脸赫然是宇文清涟。 另一边,穿着一条束腿灯笼长裤,腰挂着各色罐罐瓶瓶,移动间撞动响起乒乒呯呯,他头上披着一张带着狐狸头的兽皮,面绘着奇异妖邪彩绘图腾的人,却是久违的猀华。 他勾勒着嘴角,带着坏坏的邪笑,上佻的眼角斜入眉鬓,眸光深沉,怎么看怎么有一股山间妖魅幻化的阴翳感。 惰从半空中落下,袖袍鼓风猎猎,风华绝代,衣袂衫摆迎风层层叠叠散开,如一朵馥郁的白蔷薇绽放,他的视线由始至终都注视着虞子婴,他朝着她迈前一步,突然,一柄警告意味十足的寒刃咻地一下刺入他脚尖前,将坚实的地面戳出一个洞,他黑鸦纤密的睫毛掀起,就见虞子婴站在远处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虽然她由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但她脸上的抗拒意味是那么明显。 “嗬~宝黛公主一句话都不说就拔刀相向,会不会对我们太不友善了一点呢?”看到“宝黛公主”扔来的手术刀带了那么一点儿分隔楚河界意味,猀华面色阴冷生佞,启唇相讥。 他现在并不知道宝黛公主的真正身份是虞子婴所扮,所以在他眼中的“宝黛公主”根本就是一个必死之人。 虞子婴一言不吭,连眼梢都没瞟他一眼,只是全神戒备森严地盯着惰一个人。 ——猀华眼皮抽动一跳,喷嗤一声鼻息,眉宇间骤生煞冷之意。 这还是第一个敢如此不将他放在眼中的人,本想让她死个痛快的,可现在他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享受等一下她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凄惨叫声了! “虞子婴,是你吗?”惰阖动清浅薄唇,终于开口说活了。 然而他的话却令猀华整个人蓦然一怔,他瞠大眼珠,呼吸急促而紊乱,接着诧异又惊喜地盯着前方的虞子婴。 猀华是了解惰皇的,如果他没有九成的把握,是不会这样问她的。 ——难道、难道这个“宝黛公主”是他的仙女? 而宇文清涟则表情一滞,错愕地看着虞子婴。 什么?!她是三年前那个死掉的宇文胖子!?   ☆、第四十五章 敢抢我的人找死! “虞子婴……宇、文、子、婴,是你吗——?”宇文清涟瞳仁似被撞击震荡一圈圈波纹,脱口而出的暗哑晦涩声音低得难以耳闻,似只是张阖蠕动了几下嘴唇。 那一片黑森森翻盖林立的棺材站立的少女,她身形纤细而倔强,看似单薄娇弱,却偏生有比军官更挺立如碑的背脊,昂立不屈的头颅。 漫天零碎的绿磷燃起如鬼火于她背后散乱坠落,一场容华谢后,万物沉寂,火光从她身方洒过,为她渡了一层金光,衬得她金底黑纹的衣裳有一种说不出的反差酷霸狂拽。 长发及肩,凝眸似黑玉,黑白分明,动生熏焰风,她脚底似蔓延着令人心瘆的阴霾笼罩,亦似踩着万道晨光穿越黑暗,那忽明忽暗的橘红火光照亮了那一张苍白的小脸。 ——这是那个任人欺辱,从贫民窟爬出来的蠢货懦弱丑陋胖子? 宇文清涟眸中既震又嫉,袖下的双拳捏得死紧,脸色先是变得青白,接着又涨得极度绯红。 不、不是她,她怎么会是宝黛公主呢?!那明明那个胖,那么丑,明明就像一头胖猪一样惹人厌恶…… 可如果不是她,那……那这个“宝黛公主”又是谁呢? 宇文清涟惨笑一声,因内心过激动荡猩红的双眸布满恨意——她心里不是早已经有了答案了吗? 那双眼睛,那双黑到极致,无论看谁都是像一汪死寂的黑潭般幽深、死气的眼睛,除了她还有谁? 她回来了,她竟然从地狱中爬回来了! 宇文清涟脸孔由于心脏的痉挛而变得苍白,脸上的皮肤都收缩了,她的嘴唇闭得紧紧的,抑止住了正要发出来的凄厉叫声——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回来!她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地永眠在地底变成一具被蛆虫爬满的骸骨! 关于宇文清涟那像剜掉她一块肉般恶毒的眼神,虞子婴似一无所察,她心无旁鹜,似在她眼中宇文清涟就像一条虫子一棵小草一根头发,渺小得她根本就看不见。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宇文清涟更为气结,简直恨不得上去化身为厉鬼将宇文小胖给撕成一片一片! “皇,她真的是——” 正当宇文清涟想再次寻求认证的时候,突然,他们站立的地面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震动,呯!一堵坚硬的石墙被撞塌溅起尘飞土扬,虞子婴下盘稳住身影,斜过眼看去。 只见从一墙亘破洞之中,尘烟中若隐若现滑出一截圆滚铁桶般物体,等空气中的灰雾沉澱后,它整长体貌得以全露,竟是一头巨蟒。 宇文清涟他们离巨蟒不过十米,她仰头盯着那庞然大物,倒吸一口气,她眼睛里含有一种被追捕的恐怖神气,她的嘴唇和面颊惨白而拉长了。 它体鳞光滑纵观一撇足足有十几米长,除背面呈浅黄色外,通体如铁鞭黝黑,基本它一个头就足足有一个人般大小了。 这哪里还是蟒,分明已化蛟了! 一直保持着缄默是金的虞子婴这时小脸一亮,似木雕人偶被赋予了灵魂,眼眸似玻璃珠子水波漾了漾,张嘴:“小黑?” 这一条黑蛟她还记得,当初知道这是惰皇所拥有的时候她还遗憾了很久,没想到还有重逢的机会。 看到虞子婴终于开了尊口,且不再是那101号表情,隐隐有了情绪,除了宇文清涟,其余两人都齐刷刷地看(瞪)向黑蛟。 ——想不到这年头人竟比不是畜生吃香,看到他们整个一敌视阶级犯人,却看到黑蛟面露惊喜,简直不要太过份了! 猀华满腹酸嫉地瞪着黑蛟,这货当初就跟他争宠,没想到这么久了,仙女竟还妥妥地记着它,不就是一条低智的爬行动物吗?它能有他乖巧懂事,有他聪慧明理,有他体贴温柔,有他对仙女的忠诚不二至死不渝,有他懂暖床会求饶喜抱大腿吗? 哼!爷以高智鄙视它。 虽然此时猀华因虞子婴对他的忽视怨念丛生,但另一方面他却也是高兴的。 因为眼前这个毫无疑问就是他的仙女!能在这种地方与她重逢他无疑是喜不自禁的。 他乐呵得那一双如刀削的细缝眼眸弯似月芽,灼灼如火地盯着虞子婴,只可惜他再高兴亦不敢在惰皇面前表露出来,只暗中搓着手,将心中的激动与欢喜硬压抑于平静下。 黑蛟听不到虞子婴叫它,它此刻昂起脑袋,咬肌大张嘴里刁着一物,拉近一看,正是刚才被虞子婴砸晕了的北珞公主。 虞子婴这才看明白它出来做什么,当即脸一沉,声含威势大声道:“还给我!” 别看黑蛟盘起蛇尾那么大一团,但却被虞子婴那饱含警告冷厉的声音吓得一颤,这种从灵魂都感到战悚的感觉很熟悉,它掉转过头来,望着虞子婴的时候,它愣了一下,接着漆黑的蛇瞳因惊惧或敬畏而本能地竖起。 ——这个疯子,她当真以为黑蛟会听她的吗?宇文清涟稍微缓过神来,便听到虞子婴那一句话,整个人似惊蛰神经地冷笑一声。 这条黑蛟她虽然还是今日第一次见,可却也听猀华提过一次,这牲蓄只听从惰皇一人的命令,即使是平日里喂养它的猀华亦是不敢随意近它身,因为一旦它发起狂来可是不会顾及谁的,一口便吞噬啪唧一口嚼巴嚼巴地吞了。 惰并没有出声,他像蛰伏的夏蝉,空气中仿佛沉淀着千万不变的静谧,他扬起蜷曲的长睫向黑蛟看去。 “过来。”虞子婴踏前一步,板着木然的小脸,对着黑蛟命令道。 哈~宇文清涟嗤笑一声,阴下眼眸,斜睨着虞子婴,明显等着看好戏,等着看虞子婴等一下悲惨的下场。 黑蛟与虞子婴远远对望,它渐渐有些不安地摆动黑鞭的尾巴时不时在地面啪哒啪哒地拍打着,它蛇瞳一紧一缩,仿佛能看到虞子婴那小小只的身躯头顶虚化出了一条腹背两侧羽化出双翼的巨型黄金蚺蟒,正张着恐怖血盆蛇嘴朝它袭来—— 黑蛟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它不敢再迟疑弯下仰起的蛇身,窣索地朝虞子婴滑游而去。 “回来。” 白的衣,白的肤,白的唇。 当他不动声息时就似一抹幽灵般虚无飘渺游离人间,他长长的墨色发丝带著几绺绯红垂荡在身前,纤细流泻如墨的长眉直入鬓角将他那双迷人的眼睛映衬得愈发传神。 如果不是俊美无俦的轮廓让他看上去还有点妖精的骨血,或许所有人都快要以为这个空明荒幻而慵懒的男人已经修业到可以随时羽化成仙的地步了。 因为他的气息太纯净,太清澈,没有一丝杂念,也不为任何事情所动。 黑蛟一听到主人薄唇吐出那漫不经心轻柔飘来的两字,却犹豫地停滞住。 一个是主人,一个是从心底产生恐怖的人,过去还是回来,它肿么破? “那个女人是我的。”虞子婴看出黑蛟这个怂货,便直接匪气十足地朝惰皇宣示主权。 “我特地跑来一趟朝渊国便是为了这殷圣的人,你不会让我白跑一趟吧?”他懒懒地看着虞子婴,幽幽一笑,竟有一种倾国倾城的魅惑。 可惜这一招对虞子婴没用,她瞪着一双幽幽大眼睛,语气加重再重申一次道:“她是我的!” 她耗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抓到一只殷圣崽子,岂会这么轻易就将人拱手相让,如果他敢虎口夺食便唯有一战! “还来!”哼哼。 惰看着她,顿了顿,懒意入眉勾起丝丝低靡*,他说话仿佛总要慢三拍般,懒洋洋地延绵拖曳:“若你也想要的话,何不与我一道走,虞子婴……你可知,我足足等了你三年?” 虞子婴咔巴咔巴眼睛看着他,并没有给予他任何特殊表情的回应。 要说对惰的话感触最大的却是宇文清涟跟猀华。 宇文清涟看惰皇对虞子婴如此优待重注,心似海涛拍浪般一阵一阵地嫉恨怨怼快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充满了不甘与难受。 猀华表情一紧,一时也辨不清惰皇对虞子婴究竟是怎么样一个态度,但不可否认惰皇对虞子婴的容忍与耐心令他十分吃惊……担忧。 事出有异必有妖。 惰皇似不需要虞子婴的回答,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睫羽似染雪般流莹细碎光影,语调岑懒入骨,染上一种不可思议的蛊惑:“虞子婴,虽不知你何以暂时逃脱了天罚,但你终会耗尽的,到时候你机缘太差,将会蹉跎狼狈一生,最后死于非命,可你若与我一道,我们却可以联手掠各种天机,拥有我,你可以机缘逆天,轻松可以获得让你一路青云直上的惊人气运,只要你来我身边,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 什么玩意儿!他真当她是三岁孩童一样容易上当吗?虞子婴鄙视不屑地瞪了他一眼。 他应该是从宇文家那里得到宇文子婴的生辰八字吧,可惜她此刻是宇文子婴加虞子婴坏命X2,所以他估算错误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的命比他想像之中更寡毒难改,即使是他想将她藏于羽翼之下,那就等于坏命X3,最终亦只是一同毁灭的结果罢了。 看来是不能善了了!敢抢她的东西!占有欲极强的虞子婴,感觉自己森森地被挑衅了! 她知道她此刻的状态是绝对打不赢惰皇的,可如果不打赢他,别说殷圣的奸细保不住,连她都会被惰皇一并打包带走的,这一点从惰皇出现那一刻她就有了预感。 既然协商与谈判都失败了,也就只剩一途可选了——战! “我不会跟你走的……”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两只眼睛的睫毛密匝而厚实,只是稍微内收显得有些冷情,瞳仁如漆一般黑,若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瞳仁内充满了神秘森罗。 那此刻神秘森罗从瞳仁心爆炸开来,瞬间便转换成黄金瞳仁,眨眼的瞬间,那里面犹有孔雀开屏般绚烂,当一丝丝妖异冰冷的色彩汇聚,竟衬得更加华丽璀璨几分,仿佛内陷三千世界。 “而……你们都得留下来!” 她身上的气息骤然变化,一身散发着黑色气息似披一件狰狞獠牙外突的铠甲,沿着她苍白的肌肤蔓延,那爬满的妖灩森幽纹路将她的躯体紧紧缠裹住。 就像某种禁忌的封印被解开了,她身上所有曾经有过的压制与束缚都破碎了,此刻她只剩下负面的黑暗、阴冷,充满着恶意与歹毒像黑色潮水朝惰皇他们咆哮席卷而去。 “你的眼睛——”惰怔愣地盯着虞子婴那一双美得令人心悸颤粟的黄金瞳,愕然失语。 其它两人亦张着嘴,愣着两只眼发痴地看着虞子婴。 ——又不是妖孽,人的眼睛怎么会突然变色?! 虞子婴自然是不会跟他们废话解释什么多余的事情,她目光是一把钢椎,寒光刺人心脾,对待这群抢她“猎物”的强盗,只有以牙还牙,以暴制暴! 她骤然拔地而起,于空中冷喝一声:“小黑,那两个人交给你!” 什么?!宇文清涟跟猀华都反应不及,等黑蛟抛下口中的北珞公主,蛇身扭转嘶~地张嘴朝着他们两人喷了一口黑色瘴气,猩气瘆人,狂风凛冽,直熏得两人头晕眼花时,才明白过来这黑蛟已经投判了! 此刻虞子婴的命令也绝对是比惰更有效的,因为她发动了黄金瞳血脉驱使蛇类的异能,这等同于一国王向底下的士兵下命令一样,有着令其绝对服从的力度。 至于为什么没让它直接去攻击惰皇呢,一来惰皇的武功深不可测,即使是黑蛟上也占不了多少便宜,再者惰皇毕竟是黑蛟的主人,让黑蛟攻击惰它必定会念旧情犹豫不决,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它去拖着猀华两人,惰皇就交给她来对付算了。   ☆、第四十六章 见拳头见证的真理 虞子婴平举前方,一展臂,无尽的杀气激荡,震散天边的云彩,仿若神锋出世,凌驾苍生。 一人,威煞十方! 周遭空气被虞子婴的气势波及,仿佛空间大片开裂,狂风怒号,呼呼作响! 随后,她一挥袖,气流浩荡叠障,似无尽奥妙玄机,朝着惰横扫而去! 她身上似濛了一层黑极泛红的光芒,仿佛泄洪一般,移动间如同火舌怒舔,惰并没有祭出任何武器,徒手接她的杀招。 惰心惊仅三年她便已成长得如此出色,不敢托大,自是用尽了全力,而虞子婴暴露了黄金瞳,虽然因为七煞的关系不能够杀了他,但亦不能够就这样放他走,虽然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猜透她的身份了。 若是以前这个问题必定会困扰她,那时候她自保都成问题,但如今情势不同了,随着殷圣的现世,她的身份迟早会暴露于世,腾蛇已逐渐浮出水面,她身为腾蛇一族的皇,迟早会带领她的族人踏上九洲争夺巅峰之路。 杀气凛凛的虞子婴并不足以令惰皇动容,但那一双眼睛,那一双似能踏破虚空,逆乱万古时空,神秘的金黄蛇瞳,因染上杀意而焕发出一种夺人神魄的光彩,因其主人的意念,它被赋予一种比任何眼睛都无法媲拟,比美这种词更强大的吸引力。 那两颗滴溜圆的金色眼睛,像猫眼一样,亦像蛇瞳,它通澈而干净,如此纯粹直接,恶,在它注视下直接折射出这世间万物的丑陋与肮脏,善,在它注视下则如尘落溪涤,那么坦白,没有尘垢。 噗通——噗通——似被远扬空明的古朴铜钟撞响,他整个人如伫熟酿白云笼,神色微熏,第一次他感觉到他心脏搏动动有力的声音,亦第一次感到他原来是活着的。 他的*来得如此强烈而磅礴,冲击着他浑身似冰冻般的血液急促流蹿沸腾,渐渐苍白略带病态的脸颊缓缓拂上一层绯色,一双饱含星辰万千的玲珑眸,那双烦盼撩人的大眼睛每一忽闪,微微上翘的长睫毛便扑朔迷离地上下跳动。 ——很明显,七罪的病友惰皇,他丫的病发了。 “想要……”哈~想要……想要掠夺!想要占要!想要让她……属于他! 他的声音暗哑晦涩,薄浅色双唇张阖,似漫爬在沙漠中极度饥渴水源的绝望囚徒,睫羽斜佻,水墨玲珑眸泛起一层淡淡蓝濙光泽,充满了危险与掠夺性。 “刚才天雷弹炸响想必震伤了你的肺腑,你若再强行施力必会加重伤势。” 即使虞子婴的攻击已掠至面目,惰似旧懒骨岑岑,带着病态苍白的嘴唇缓缓弯起,那一张宛如天人般的面容,几乎超脱了一间的一切色相,淡而渺渺,惑而无妖。 “你以为我会输?” 虞子婴眼神一厉,泛起一丝凶光,改掌为爪,一把撰起惰微敞开的衣襟粗鲁地将人提起来,呃,是拽下来。 惰的内衣是一件似绸亮般柔灩沁薄的布料,外罩一件如月光似水的纱衣,迎风而动,似一抹闲云苍茫天地间,看似易撕衣帛,但入手却泌凉硬韧,像是某种特殊材质的丝线勾织而成,入手即化般柔腻触感。 “赢又如何,输有如何……你受伤了。” 惰第一次被人如此粗暴地对待,眸掠一丝意外,倒也不明白自己是出于何种心情,屈就她的身高弯下身躯,微躬的背脊呈一道旖旎雪峰弧度,他伸出一根玉粹精雕般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抚过虞子婴脸颊受伤处:“假皮坏了……撕下来可好?” 离得这么近,他深深地凝视着那一双令他赞叹的眼眸,呼吸带着某种灼热舐舔的温度,似想将她的眼睑,睫毛,瞳仁,每一寸都含在唇齿间,用粉色舌尖品尝吸允那片柔软,半眯着略显朦胧的淡濙蓝眼眸,隐约间萦绕了某种诡异的旖旎之气。 虞子婴脑顶的呆毛一竖,莫名感到背后一阵寒毛唰唰地竖起,一身的杀意一滞,险些崩溃泄洪。 ——这时身体侦探到变态的窥视的本能反应。 “不好!” 干脆利落地拒绝,她瞳仁竖直,对于惰朝她露出这种“靡丽动人”的病态表情感到毛骨悚然,她纠结地皱起眉头,接着嘴角一抿,毫无犹豫地一拳狠狠朝着惰的眼睛揍去。 ——祖母教育过,遇到这种变态的怪黍黍就要朝死里揍! 很明显,惰对虞子婴这种小人动手懒动嘴的模式感到不适应,他稍稍偏头,闲袖云卷,伸掌一握,岑长的五指如兽口将其捏紧的小拳头完全包了起来。 由于虞子婴的怪气强衡,即使是惰以肉身相接亦感到勉强。 第一次与女子肌肤相触,虽然是以这种方式、在这种情形,惰明显神思飘移了一下,柔软的指腹无意思摩挲了一下虞子婴细滑的皮肤,有一种滑溜想更握紧一分感受其柔嫩的感觉。 难道每一个女子的肌肤触感都如她一般……好摸? 并不知道自己无形中被吃了嫩豆腐的虞子婴,换了一个拳头继续揍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头猀华被黑蛟缠得于陪葬坑内上跳下蹿,一时难以分散出一分心思来观察惰皇那边的情况,而宇文清涟的武艺粗浅拙劣,当然这是拿猀华来比较,所以她的情况更为狼狈。 黑蛟鳞似钢铁般坚硬,咬肌发达能碎石吞牛,攻击力何其恐怖,它头似猛兽可撕裂吞噬任何物体,身似黑鞭甩向两人,力道砸地足以震得地面抖三抖,地裂崩塌,尘飞雾霾。 感受到那呼呼刮过皮肤生痛的风声,近得几乎是险险擦背而过,宇文清涟嘴唇一颤,脸色惨白,腿肚子都有些发软,这如果被黑蛟的尾巴扫到,那绝对会被砸成肉饼的,是以她在奔跑躲闪间慌恐大叫:“猀华大人,救我!” 猀华拍了拍头顶白狐头饰溅落的灰尘,冷漠随意瞥了吓得花容失色的宇文清涟一眼,眼底的讥冷与嘲笑溢流成一抹戏谑残酷笑意,这种残次品竟然会是他仰慕仙女的姐姐,简直令人不要太失望了。 同时他有些疑惑,按说这个女人再怎么样也是仙女的姐姐,可为什么仙女会对她会是这般态度? 因为一时想不明白干脆猀华也懒得去猜测,他只需要明白,她是仙女想杀之人,他也绝不会费心去救。 他可没有所谓的仁义道德束缚,因为亲人情的自相残杀是一种不能容忍得的事情,在他眼中除了他在意的人,其它人就可以是炮灰。 宇文清涟奔跑间踩到一颗石子趔趄一下狠摔倒于地,她额头当即便撞破了一个口子,鲜血顺着眉眼流下,染红了她的眼睛,她抬头看到远处那抄手邪笑冷眼旁观的猀华,她心咯噔一声沉入寒潭,这一眼,令她明白猀华是不会来救她了。 好狠!恨意像怪兽啃噬着她的内心,她咬紧后牙槽,双眸充血如同怨死的厉鬼般凄厉。 为什么? 分明之前是她利用了一切关系将他从景帝手中救出,这一次他们能够这般顺利潜入朝渊国,也是她机关算尽窃取了建兴帝皇陵图址,施计引开皇陵周围的守卫,他们才得以如此轻松无碍地进入这里,可事到临头,他们却兔死狗烹,卸磨杀驴。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怕撕破脸皮了! 宇文清涟爬起身来,指甲深深地抓进地面,她也感受不到痛意了,她望着猀华冷笑一声道:“别忘了,我是景帝的人!我也知道我在你们眼中就跟一条臭虫般不值价,所以你以为我进来之前就没有做什么准备吗?如果我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你们也休想这么简单地就能够逃掉!” 此话一落,猀华脸色一变,狐狸眸眯成一条缝,阴冷暴戾地瞪了她一眼——该死的女人竟然敢威胁他?! 好!好得很!在景帝身边三年倒是将她的胆子养大了不少,猀华阴邪地勾起嘴角,整张脸像妖魔般令人邪肆恐怖,果然就这样死掉还是太便宜她了,还是留着她这条命继续给当他蛊虫的饲料吧。 最终,他出手将她救走了,然后像扔一件垃圾废物一样将她抛到一块儿跟墙角晕迷北珞公主作伴。 宇文清涟侥幸逃脱一命后,亦没理会猀华对待她的态度恶劣,她此刻心底已经完全扭曲了,她咬着指甲,浑身颤抖——她既恨虞子婴的绝情竟派那条食人的黑蛟来对付她,亦恨惰皇等人对她的残忍无情,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定要这些人都为她曾经所遭遇到的痛苦付出惨痛的代价! 黑蛟对虞子婴的命令是绝对服从的,所以它不会攻击虞子婴要的北珞公主,在没解决他之前,暂时跟北珞公主待在一起宇文清涟无疑安全有保障。 黑蛟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窝缩在墙角的宇文清涟,接着便跟猀华死磕,它弹跳而起,张嘴吐出猩臭瘴气,朝着猀华兜头一口咬下来。 看着那直逼门脸的血盆大口,于那两颗清晰尖锐的牙齿,如果不躲基本上一口就能将他吞下腹中,猀华看着追究不舍的黑蛟,一时头痛不已,这条黑蛟是惰皇的宠物,至今为止据他所知养了至少有十年了,虽说平日里见不得皇对它有多亲密,但惰皇每次闭关时却必要它守门。 再加上这一次又是仙女派来杀他们的,咳,这……这二层关系的缘故,真让他对战起来缩手缩脚,一筹莫展啊。 打吧,先不说打不打得赢这条化精的黑蛟,就是事后若将它打出个好歹,惰皇跟仙女都绝对不会轻饶过他的,可若不打吧,他如果体力消殆完了,被它缠绞住,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思来想去,现唯有暂时先拖延着时间,看皇那边的情况行事。 —— 惰皇接住她另一只拳头,并没有因为她那恐怖的力量而有丝毫变色,然而表面轻松并不表示他真的能够轻松,他鼓动全身的真气,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开始扭曲。 他衣袂翻飞,发丝无飞而舞动,那张含笑眉眼细佻,气质孤洁,神情间却带着一丝媚而不妖之气,矛盾而又完美的揉杂在一起,似乎要将世间的全部颜色都压了下去,唯他一人清晰而唯一。 “虞子婴,灭世已启奏,在前期三月为混乱紊絮期,如今已有一个半月过去,时间紧隽,而这三个月于我们而言十分重要,待后期一切罗列就序……” 虞子婴瞳仁紧缩,烦他罗嗦,抬眸一横,弓身上前一个爆射进寸一步,就着他掌中后肘一顶。 惰脚下踩着玄奇的方位,闪了一下,再躲过她另一肘。右手的以微微挑动,横身一拍,击在她肘关节之上,巨大地力道让虞子婴不得调整身体方向……两人在碰撞的一瞬间圆环状的狂风席卷开去,地面亦以两人为中心地裂分碎。 “三月混乱期又如何,若找不到焚世九转的阵心,你一样无法改变什么!” 果然因为用力过猛,即使有黄金瞳的加持坚固肉身,虞子婴一样感到内腑一阵翻天捣地,她喉间一股腥舔涌上,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惰闻言一怔,接着一双窥探万罗星象的眸中突然盛起万千璀璨,眯了眯蜷长的睫毛,如同感概一般语气道:“你果然懂啊……” 惰对虞子婴越来越感兴趣,亦越来越颀赏了,他深深地看着她,一向懒怠的神色终于认真了一回,他终于问了刚才一直盘桓在他心中的问题:“与中原人迥异的异色眼睛,你是腾蛇一族的族人吧。” 虞子婴面冷硬如石,对他的问题充耳不闻,这个问题虞子婴会回答他吗?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感到虞子婴再次不留余力地狂猛的玄气轰向自己,惰的脚步连续错位,如凌波漫步,优雅地在空中闪转腾挪,虞子婴拔地腾起,黄金瞳迅速分晰刺探他周身骨骼、穴位、经脉分布,寻找出弱点力求一击必中。 就在这时,一条虹霓般的白练穿流而过像势不可挡的游龙一般摆著长尾沈著有力的来到她的身边,虞子婴警觉绕著其转了几圈,瞬移一般在空中变换了方位,但那白练似粘上她一般,追缠而去。 这条白练是惰放出来的,他明白若虞子婴强攻,他迟早会居于弱势,毕竟他的*力量跟她那怪物似的力量相比太过脆弱,她随便一拳便能令他骨指生痛,想拿下这只金眸小母豹子,不费一番精力是不可能的。 “虞子婴,若非三年前那次意外,现在的你已经留在我身边了,你又何须如此抗拒呢?”惰将白练一收,指尖银光一弹,已立于一根弦丝之上,闲态随意。 “三年前既然没有去到你那边,三年后就更不可能!” 虞子婴的战意完全被挑逗起来,她金色猫眸极致迸射出一股通人气势,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完全不像别人那般充满诱惑,而是像某种绒毛的凶猛动物,充满嗜血与危险。 惰眸色一黯,他已经多少了解虞子婴的性格了,她就像一只野生的凶兽,光用嘴劝说她是听不懂的,想她坦露出柔软的腹部让他抚摸,除非能够打倒她,否则她永远都只会对他呲开獠牙,露出利爪。 “虞子婴,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惰嘴角晕出勾人弧度,然而面目却冷清似雪,整个人散发一种慵懒入骨,倦怠幽灵般虚芜飘渺之感,不似在人间。 虞子婴瞪着一双阴沉沉的金眸,心道惰这货难道其实是强烈逆反心理产生的弱受病娇? 不然怎么会越拒绝越粘得紧呢? 果然祖母说得对,这种变态光用嘴说他是完全听不懂的,必须要用拳头才能见证真理! 这一刻,两人的思想诡异的重合了。   ☆、第四十七章 不要拒绝我 “虞子婴,无论你是什么人,现在……都逃离不了了,这般肮脏、灰色而污秽的世界,如果这样空虚地活下去也太无聊了,你来陪我吧……” 喊“虞子婴”三个字的时候惰的眼神逐渐变了味道,充满了侵略性与重欲的饥饿感,他朝着虞子婴扬起一抹明媚的微笑,玲珑墨眸点濙出一种淡淡的蓝光,在烛火照映下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泛着一种妖异的绯红,薄唇似水的颜色逐渐加深,如玫瑰花瓣亲吻后从妍丽到荼蘼的色泽。 他笑得那般无害,带着一种全然善类的芜淼,眉黛似水,充满魔性,如一抹虚幻唯美的泡影。 然而,与他那纯然不具侵略性的神色相左的,是他那浑身散发着一种仿若修罗狱般浓厚、黑暗诡魅的气息,满是杀戮血猩的地狱花铺阵成十里画廊,幽黯华美,随着光线变幻诡丽如黑瘴雾霾,令人窒息。 这是一个披着天使外貌的堕恶魔,他无心,无爱,仅有欲,如同虞子婴所认知之中的七罪。 此欲由她而生,只充斥着邪恶与欲念。 人的*是无止境的,多了还想更多,拥有了,便想要贪婪更多、占有更多……正所谓欲壑难填、人心不足蛇吞象。 能把自己的*降到最低点,把自己的理性升华到最高点,那就是圣人,而惰跟这两个极端的人不同,他既不像那斓一样欲壑难填,亦不似无相一样将理性升华到最高点,他所欲之则会执拗而顽强,不要则罢,若要则不折手段。 他踏碎了宇宙规则秩序生存至今,一直都不曾陷入*的沟壑地他活着,他没有好好地细品过人生之味,在他眼中权力、金钱都只是一种生存的手段,他的人生平淡如白开水,饮之只为生存而不为细细品尝回味。 这种人思想惯向单一,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他不接受拒绝,不允许逃离,他若在地狱,便要让她与他一同沉沦狱海之中,若说他能够赋予的唯一仁慈那就是——他选择了她,便会对她不离不弃。 虞子婴并不理解惰,在她眼中此刻的惰的形象跟以往任何一次她看到的都不同,以往的他各种高上大像只存在于那国画大师手中精雕细琢那一抹幽灵的般清灵空旷虚无,眼下却像是从画中给活了,灵魂勾填了骨骼血肉饱满,气韵生动,形神兼备,待修炼成了鬼魅妖魔后便从画中走了出来…… 脑中这种无厘头的惊悚描述即使是虞子婴,亦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泥垢了,这是画皮狐妖惊现异世人间的节奏么!她绝逼不是因为小时候熊孩子期间被渣舅舅讲睡前鬼故事给吓出心理影阴! “陪你妹!” 虞子婴斜乜的的眼神恶狠狠地,实在受不了他那种令人鸡皮疙瘩都林立的肉麻古怪眼神,虞子婴太阳穴一阵突突涨,抡起小白拳头疾冲而去。 破空之声瞬间冲击而发,化为一条柔韧而凌厉的金影,毒蛇一般向惰劈头轰来,那条金影刚开始时只是如流光一道,片刻之间,竟已化身成分影分裂,无处不在,将惰皇所有退路封死! 看得出来虞子婴认真了,惰嘴畔的微笑如夏夜的紫昙悄然绽放,毫无倦色,猝然之间,一团银色的光芒起自他袖底,接着三十二条弦丝划出道道彩光,同时向那金影最盛处迎去。 银光与金影瞬间在空中纠缠在一处。然而,那分裂层层叠叠的金影突然寂灭,弦丝扑了个空,没入后面的夜色中去,轰隆一声,一片数米高的墙体碎裂倒塌。 惰手执纤纤玉指手执一个太极玄空三合罗盘,掌蕴乾坤,一身轻盈脚尖轻点,便飘浮起来,从太极玄空三合罗盘射出的银光闪烁的钢线刚一收回来,便有一道金影突然跃起,重重的向他胸口击来。 碰,一声可怕的爆鸣,如同地震一样,一面坑承重墙体轰然粉碎,飞沙走石间泥土像是被狂风席卷,虞子婴收拳看到勉强躲过一击的惰又打出一团银光,然而这次虞子婴速度进击得更快,他手中的银光还未成形已被完全打散,火光电石间,虞子婴已触上他的胸膛! 虽然虞子婴先前遭受了重创,真气本就没有完全运转自如,但她启动了腾蛇血脉的力量,直接将体质技能点满,是以这一击来势凌厉之极,若真被它击中,只怕难逃穿胸断骨之祸! 惰退无可退,疾步直蹬朝后退避,白衣飞翻,脚底踩进了地面,虞子婴可怕的力量像是奔走的狂莽野兽将他向后方推去,宽松的地面在巨力的推迟下像被犁一般被冲击拖出了两道深深的凹槽,几乎连靴的脚跟都没了下去,显然虞子婴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他对她体型的估测值。 惰一掌抵于太极玄空三合罗盘之上,一束白光从他身边破空飞出,与虞子婴撞在了一处,将她从他胸前生生推开! 虞子婴诧异侧头看去,竟是玄气?! 惰竟然与她一样修练了玄气,由于虞子婴怔愣一瞬,只觉手腕一紧,已将那银光钢丝牢牢扼住,她挣扎不脱,望向钢丝的那一头,却隐没在浓密的尘烟之中,看不清对手的样子。 相持片刻,虞子婴只觉手腕猛地一收,似乎对方想将她拖近。 “虞子婴,归顺我……” 那似最迷人琴音般慵懒迷离的声音响起,似近在虞子婴耳廓温凉痒痒麻麻地响起,带着一种令人颤粟的气息。 虞子婴倏地抿紧淡白色的嘴唇,似蒙了一层阴翳的金眸一片烦躁:“你说够了!” 她架起双臂,顺着惰皇的力道猛然前推,一个抽身回撤错开了他的身影,惰皇来不及反应只觉一道疾驰的白光闪过,他眸一紧,迅速侧过身,只看地面似乎被切开一般形成一道长长的鸿沟。 就是这一瞬间,惰就是在她释放杀意一瞬间产生的僵直,虞子婴想要抓住的就是这个机会,她没有丝毫停留,从他背后弓身向前,一个爆射拳刃带着呼啸向惰的身后攻击,这个时间的停顿,足以完成一次完美的攻击。 既然这是一场孰输孰负的战斗,那就没什么人情保留之类的好讲,这是属于一场博弈的游戏,断然没有留情的理由。 惰即使能够避开,亦勉不了被她的拳风震得胸腔一痛,他一回头,恰好看到虞子婴承受不住反弹导致气血上涌,嘴角溢出了血丝,但她一无所察,仍旧像一只凶猛小兽似地朝着敌人眦牙撩爪。 他蓦地心中涌出一种十分荒谬,像是正在欺负小动物的怪异感受,他迟疑了一下,接着手臂被猛力一拽,便感到脖子搁上一道冰冷的物体。 “不想死的话,最好闭嘴。”虞子婴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手术刀抵入肉几分。 惰一只手臂被她反掰于背,稍有些陂地被她挟持住了,一次变得如此狼狈,他却感觉有几分新奇。 “你这双金眸的能力是能够窥探到对方下一步的轨迹?”突然,惰问道。 虞子婴一怔,脸色整个不好了,圆碌碌的猫眼睁大,刚才因为虏获敌人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 “刚才在打斗之中,你总是刻意避免与我直面对抗,但却总能早一步设定好下一步的步骤,这就是你拥有的能力对吧。” 很明显惰对腾蛇一族有过一番详细了解的,他知道腾蛇一族的色瞳都代表着某种特殊能力,他斜睨着虞子婴那板得死死地小脸,一双玲珑墨眸潋滟含笑,似能洞悉她埋藏在深处的一切。 “你想逼我杀你灭口。”虞子婴纠结地蹙起眉头,看着他的眼睛一片死气,此刻真的对他动了杀心了。 她的能力竟被他如此轻易地勘破,这对她而言绝对是一个不小的威胁,第一次有一个人令她如此忌惮。 “虞子婴,我说过,你跟你不是敌人,甚至……如今,我跟婪他们亦不一定会成为敌人,毕竟敌人的敌人,其实也可以成为朋友,不是吗?” “殷圣的奸细是我的,你不能跟我抢。”虞子婴回过神来,不管他现在说得有多天花乱坠,她都记得她的初衷要求。 “好,我放弃她,不过……你要答案我一个条件。”惰敛睫沉吟片刻,眸底迅速掠过一抹精光,终于愿意松口了。 虞子婴半疑半信地盯着他的脸,又不能真的杀了他,既然打败了他,现在也就只能顺坡下驴,暂时看他准备耍什么花样。 “什么条件?” 惰道:“让我近距离……好好地看一看你的眼睛。” 虞子婴一怔。 “我只是想看得更清楚一点……更仔细一点……不要拒绝我……” 惰趁她松懈的时候,已伸手将她拉近,嬌小而单薄的身躯仅仅只到他肩膀,果然像某种柔软的小动物,他冰凉的指尖轻轻地,似因过度地小心翼翼而带着颤抖,细腻而温柔地抚她薄薄的眼睑,他弯下腰来,温凉的呼吸带着某种冰雪的气息喷洒在她鼻翼间,眼神专注而深邃,像是饥饿了许久,那般贪婪,那般炙热得吓人。 ------题外话------ 今天电脑出了一点问题,之前写的稿废了一半,嗳~于是感概重新写一遍的滋味就像是吃了吐了,再将吐的再吃进去,呕~   ☆、第四十八章 穷途末路的反击 “你血脉蜕变得十分完美,虞子婴……”他墨眸幽暗地看着她,呵息如冰霜兰雪,雾霭旖旎,轻软的轻语擦过某种诡谲的气氛:“你真的只是一名普通的腾蛇族人吗?” 惰眼神不受控制地凝视着她那一双深不可测,诱人,神秘的金眸,他看过素汝变换腾蛇血脉时的眼睛,不可否认一开始那双眼睛很特别,亦一样吸引着他,但那种感觉细细咀嚼下来,只觉华而无实,品而无味。 她那一双细长玻璃似的眼睛泉水般干净,是那样天真、那样纯洁地望着这整个的世界,哪怕有什么肮脏的东西,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她也不曾看见,她的世界太过干净,白得如此极端,那双眼睛缺乏了人生经验,却饱含了情感和火焰,每次她很安静地凝视他的时候,那对眼睛使她的脸总流露出一种悲哀的善良的表情。 恰是这种眼神,令惰从骨子里感到厌恶与嗤笑。 她凭什么可怜他?她的爱充满人性,充满拯救与怜爱,她以为他一直生活在布满荆棘的地狱,所以他需要她的温暖,她的拥抱。 但事实上他只觉得她的一厢情愿可笑到了极度,即使他活在炼狱深渊之中沉沦翻腾,他亦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孰能知所谓的美好干净在他眼中只是一片虚伪,他宁愿要最真实的丑陋,亦不需要别人站在道德至高点以爱的名义的施舍,他不屑亦讽刺,因为他本质便是黑暗与罪孽。 然而虞子婴的眼睛却不同,它是如此复杂繁毓,生动却又因理智的禁锢浓稠得不可调和,像是人生七彩色盘被打翻融合最后只剩一片纯然的黑,这种黑又散发着令人不可抗拒的魅力,像个能摄人魂魄的无底洞.谁碰上这种眼光都会掉进其内编织的高贵而骄傲的魔化世界。 一半仙一半魔,她就是如此矛盾而奇特的存在。 “看够了吗?” 虞子婴被他那专注到疑似深情的目光看得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像是没听到他的疑问,大而圆的猫瞳,眼波闪烁着寒铁一般的闪溜,不耐烦。 “瞳色变深了,难道它还会根据主人情绪的变化而变幻?” 惰眯了眯睫,就像一个科学怪人面对新奇的研究样本一样呼吸急促了起来,瞳仁一紧一缩间,像是渴水的鱼。 虞子婴怔了怔,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认真地跟她报告她眼睛的细微变化,说实在,比起他对她眼睛的过度关注与饥渴,她明显对自身的变化显得淡漠而冷静。 从没想过,原来一个人的眼睛可以有这样撩人的蛊惑变幻,像是第一次盛水装满月光的孩子,他惊奇又充满了占有欲,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另一只手掌托住她泛着凉意的脸,拇指反复摩挲着她的眼角,像是爱抚着一件心爱的艺术品,喉结上下滑动,他突然凑近她…… “看眼睛需要动手吗?”虞子婴警惕地退了一步,双眸闪闪寒光,既敏锐,又细致。 “生气会使眼睛的颜色加深,若别的情绪呢,若产生别的情绪,它又会焕发成怎么样一种瑰丽迷人的色泽呢?”惰用一种非常期待咏叹低吟的语气说道。 突然他倾身凑近她,幽深的眼眸中是绚丽夺目的流光,直勾勾缠住她探不入,辨不清的眼睛。 一手轻轻拂过她颊边的发丝,惰皇像是轻抚着自己最珍爱的宝贝,薄唇触上她因为震惊而微微开启的嘴角,低哑出声:“人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孤独,害怕,欢愉,悲伤或兴奋,都喜欢与人肌肤相亲,通过触碰或拥抱,亲吻或交合来交换彼此内在的感情,这样一来是否说明,想要激发一个人更多的情绪,便需要像这样亲密地相触呢?” 语毕,他一手掌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往怀里一揽,两人身体紧紧相贴,一柔软,一刚硬,一娇小,一修长,完美贴合。他的唇攫住了她的唇…… 虞子婴眼睛倏地瞪大,鼻翼间全是独属于男人的冰雪清新的气息,像是被一次被触碰的初女地,他的双唇就这样静谧而轻柔,似蝶轻触娇嫩的花瓣,每一次蹿动,都带来一阵阵无法抵御的酥麻。 那一刻,虞子婴感觉她的心脏,像是触电一般,不受控制地跳击起来。 这其实是一个很单纯的吻,仅呼吸交换呼吸,温度,蝶触般肌肤相亲,但虞子婴却无法如常般平静。 惰皇感叹她眼中不停变幻的色泽,浅黄,淡琥珀,深邃,暗金,缓缓地,他像吸食过多的酒精般整个人像醉了,水光潋滟的眸色逐渐濛上一层迷雾,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深沉缱绻。 果然,他猜测得没有错,情绪是最好的点缀与补品。 惰皇一无所察其间,或者是他完全沉浸在他的臆想妄念间时,虞子婴的眸色越来越深,最后汇聚成滔天骇海的黑潮阴翳,一双金眸逐渐被黑暗吞噬,她举起拳头,朝惰猛地揍去。 揍死你个猥琐男! 耳边传来可怕的破风声,惰睫羽一乱,接着听到一声熟悉的惊恐喊声:“皇,小心!” 原来正在跟黑蛟斗智斗勇的猀华感觉仙女那厢突然安静得有些诡异,于是不经意探头一看,便看到这凶险危险的一幕,当即脸色一变,护主心切的他当即脱口而出。 惰眸光一凝,身体本能在危险接近时,臂当偏头挡住了虞子婴一拳,只闻咔嚓一声,类似某种坚硬的骨头断碎的脆声。 没错,由于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抵挡虞子婴的攻击,惰的一只手臂光荣下岗了,他嘴唇淡白一片,神思恍惚渐渐有了清明,刚一抬眸,便看到虞子婴一个爆射拳风朝着他头顶百会穴砸来,这一击不似原先那种对抗性地打斗,惰明白虞子婴被彻底惹恼了,这是真的要对他下死手了。 他抿唇一紧,身子一瞬间产生僵直,堪堪避过,她一拳挥空后,只闻“轰隆!”一声,地面在她的巨力摧毁下居然缓缓的开始龟裂,凹陷出一个大坑。 “虞子婴,停下来。” 惰看着被“粉碎性骨折”的地面,表情有一丝难看,暴烈攻击产生的强烈风气吹拂起他的发丝飚飚飞舞,飞沙走石间,他眸中闪过欲语还休的思想,他试图阻止虞子婴这种损人不利已的攻击模式,但显然要理智地试图地说服一名充满暴戾之气的小兽是极其困难的。 此刻的小兽那绝对是非暴力不合作的,不让她尝到报复性的鲜血,何以平息她被冒犯的怒意? 因为勃发的怒意,她此刻的一双眼睛极亮,与往常那沉暗的眸色有一种反差萌,那锋利的目光,仿佛要把什么刺穿似的,簇盛的火光充满了摄人心神的光彩。 不可否认,被激怒的虞子婴那双眼睛更美了几分,惹得惰偶有恍神连连,战斗很不在状况,险些被虞子婴一个扫堂腿踢翻,接着按在地上海揍一顿。 眼看那边两人又开始打得不可开交,另一头的猀华像是遇到什么突发事件,不像之前那样安静观望,此刻声色冷峻地朝着他们这边吼了一句:“皇!那个殷圣奸细醒了!” 虞子婴与惰对战的动作顿时一滞。 殷圣奸细醒了?两人谈不上默契,却有着一致对外的想法,于是他们同时朝一个方向望去,只见之前倒在墙角晕迷的北珞公主不知何时醒来,她正挟持着宇文清涟,朝着他们咧嘴得意又阴险地一笑:“打啊,你们怎么不打了?” “你逃不掉的。” 虞子婴眸色一沉,面对北珞公主,她瞬间将全身的煞气都收敛了起来,双眸恢复成了正常的黑色,一脸死气沉沉地盯着北珞公主。 在她眼睛恢复正常时,惰亦随之恢复了,之前的变态病发气息亦被收敛得很好,他脸上的血色褪却消失,唇淡似水,慵懒飘逸的眉目,没有完全睁开过而总半开半闭的眼眸,好像因为有些疲倦而懒得把它睁开似的。 在他眼中,北珞公主并没有资格令他打起精神来。 “哈哈哈哈——你叫虞子婴对吧,其实刚才我早就醒了,我知道我今日是逃不掉的,能够有些殊荣得到异域惰皇的垂青亲自来逮我,我已死而无憾了,不过在死之前……” 北珞公主瞥了一眼惰皇,接着再看向虞子婴,眼神就像逼入穷途末路,充满了佞笑的狠意,一张美艳的脸扭曲得令人难以直视。 “——有你们给我陪葬,我亦算死得不算太冤枉!” 这话什么意思? 虞子婴右眼皮一跳,莫名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显然惰皇亦有此感觉,他掀开眼帘,与虞子婴对视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黑,拦住她!” 虞子婴骤然出手,由于黑蛟离得北珞公主较近,所以虞子婴先叫它出手,黑蛟得令倏地缠卷而去,却见北珞公主似胸有成竹般冷笑一声,接着将宇文清涟猛地推向黑蛟处,接着一脚踢开墙角的一块石头,这时从里面露出一根引钱,她迅速蹲下取出火折子将根引线点燃。 虞子婴顿时明白她想要做什么了,想到之前她随身携带的天雷弹,她这是准备直接炸了这座陪葬坑,将他们所有人都埋在这里。   ☆、第四十九章 惊险逃脱记(一) 难怪之前她摆出一副准备攻击的架势,却在最后关头突然抢了宝物就走,却原来只为虚晃一招,实则她便是为了早一步预留好时间来设伏好后招。 她打算着,能赢最好,若输了,她就拉着他们,将他们都一并都弄死在这挖好坑的坟墓内,不可否认这里的确面面齐全,地理位置藏风纳水且与帝皇同穴血墓,各种高大上,连泥土跟棺材都是现成准备好了,一步到位,随挂随埋。 可惜她的“好意”即使是蛇精病病友亦无法坦蛋蛋地接受! 惰鸦羽的长睫半掀开一道弦月的弧度,半敛半阴的黑瞳内流溢着银白转冷冽的淡蓝,稍纵即逝,他又重新垂密下眼皮,但那冷沉领域内的气势依旧无端给人一种压力感。 “虞、子、婴,能在死之前知道你的名字实在太好了,等我们一块儿到了下面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哈哈哈哈哈……”北珞公主死死地盯着虞子婴,眸光既狠又毒,像是已经脑补到他们陪着她集体扑街,那画面简直太美引得她仰头癫狂大笑了起来。 “呃——咳咳咳——呕呕~” 突地,一颗不明的褐圆形物体咻地一下直接射进她张大的血盆大嘴之中,由于猝不及防,喉道被呛到,她笑声嘎然而止,呼吸不畅间脸皮涨成猪肝色,佝偻着背脊北珞公主掐着脖子使劲干呕催吐,眼眶泛红,生理盐水都被逼飚出来了,她眼珠暴突倏地瞪去刚才暗算她的方向。 猀华坏哒哒地抛了抛手中剩余的一颗泥丸子,用一种比北珞公主更毒辣阴戾十倍的眼神给她逼回去了,比起投掷一颗没有什么杀伤性顶多算恶作剧的泥丸,他更乐意直接奉送她一颗断肠噬骨的毒蛊,看她还有没有精力用那种愚蠢而嚣张的眼神来仇视他的仙女。 可惜,她现在还必须活着……这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以上感想并不坏哒哒的猀华的独想,亦有精分病骄的惰皇+1。 那边宇文清涟被北珞公主豪掷撞到黑蛟圆溜脑袋上,她倒是没有被吓破胆地尖叫,而是咬牙一扭腰,身姿在半空硬生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纵气一跃顺梯飞起踏踩在黑蛟压低射击的蛇头上,借势从它整齐的黑鳞片蛇背滑冲而去,最后惊险地摔到在地上。 那点燃的引线约有一臂之长,足有三条分线延伸,虞子婴飞速在脑海估算着能够挪用的时间,蓦地,抢救的身影在半途骤然停了下来,脑海中精算下来的结果明确了地告诉她——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就算她速度能够抵达引线,亦绝对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干掉障碍物北珞公主后,同时灭掉三条分支线,若是一旦哪一方爆炸,她甚至连撤退的时间都没有预留出来,直接END。 显然惰跟猀华两人亦是这样考虑的,所以猀华没有过激的行为,而惰皇则在关键时刻喊停了继续进击的黑蛟,黑蛟长尾啪哒一声拍在墙臂,僵停住了,它昂起粗圆的蛇身,像做错事情祈求愿谅的孩子似地,蛇瞳骨辘辘直转,观察着虞子婴的反应,像是不安等候着她最终的判决。 所幸,虞子婴并没有下达继续攻击的命令,而是直接从袖袍间飞射出一根蛛丝将防备失守的北珞公主紧紧捆缚住,不等她挣扎惊诧,一拽将人直接拖了过来,接着粗暴直接地劈晕携挂在腰间带走。 虽然很想直接杀掉这坑爹的货,可耗了那么大的力气才逮到的人,在没得到有用的价值,在没有将她榨干前,怎么能容易她轻易地死掉。 托怪力的福,即使单臂揽着一个比她更高更壮的女人,亦一点没有妨碍到她的行动敏捷。 “走!” 她沉喝一声后,便如一道离弦之箭而去,不需要她招呼,身旁一道如同幽灵白一样的身影如影随行,与她同臂而行,其身后则跟着一条重量级别簌簌滑动的爬行生物,其圆巴蛇脑袋上则顶着一道笔直杵立的身影,正是猀华,一蛟一人则保持着恒定的速度紧随其后。 这时,在他们身后,艰难撑起上半身,全身如同散架一般的宇文清涟,在清晰明白即将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终于崩不住了,整个人花容失色,凄厉大叫一声:“救我——子婴——” 虞子婴仅眼皮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疾步如飞,如闪电般霎时便离得极远,三年前宇文清涟算计她的那一幕场景,她以为她当真已经忘记了吗? 对于她这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性格,没有实施报复就算不错了,还妄图她去救她,简直就是脑洞太大异想天开。 “皇,皇,救我——救——” “猀华大人——救我——呜呜——救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在一蛟三人的身后,一声比一声更惨厉凄惧的声音伴随着一声“轰隆!”的爆炸声一同传来,可惜的是由始至终并没有一个人因她而回头。 比起之前的爆炸更为天崩地裂,猛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成片的承墙接连不断地开始坍塌,碎裂的石块混凝土如同流星雨般纷纷坠落,毫不留情地砸向了仓皇逃窜的他们。 “皇,快塌陷了,怎么走——?!”站在黑蛟头顶的摇摇晃晃的猀华一手挡在头顶,沙尘与碎石不住地坠落他周围,他面色严峻紧绷,朝着下方惰皇大声喊道。 “跟我来。” 惰薄唇噏动,神色半点不受环境的影响,依旧沉静而优雅舒展,容姿眉骨充满了一种细致的蛊惑,飞袂似冷羽翅,一把抓住虞子婴,衣衫纠缠,两只色泽相近的袖摆末端,一只比他的手小了一号的手正被他抓在手心。 他朝着慵懒却冰凉一笑,上佻斜的眸睫半阖,宛如病蝶凄生,落于水雾缭绕的琉璃阁台中,每一分,每一寸的存在,都如笔墨浓重到刻骨铭心。 虞子婴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如此混乱危险的地方,将他看得如此清晰。 惰将虞子婴带到先前黑蛟出现撞坏的那堵墙内,一片乱石废墟之中有一个约二米高的大洞,洞内有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内的光线昏暗,一眼望过去,并不算太长,至少能够看到尽头,而尽头的光线更加低靡,隐约可看到一个拐角的轮廓。 “里面是通向哪里?”虞子婴蹙眉问道。 “不知道。”惰顿了一下,无责任的回答道。 “……”卧槽!不知道干嘛还摆出一副“跟着我有肉吃”的装逼样! 也不知道那天杀的殷圣奸细究竟是什么时候携带着这么巨大杀伤威力的武器在身边的,这一炸就像被推翻的塔罗牌一样接二连三地开始崩溃,他们只得暂时躲避在稍微缓慢或者没有坚固的工事旁奔走,否则一块巨头砸下来,便直接粉碎性骨折了。 等三人(昏迷被扛着的北珞公主忽略)一蛟进了钻进了洞内,不作任何停留迅速穿越通道,一直到了拐角处,那里有一道高大的铁门,铁门看起来十分厚实,一推开至少有一指厚度,他们一进去便将铁门关上加栓。 看得出来这条通道该是紧急避险或施工人员所用,是以建在坑道最底层,离刚才的陪葬坑表面阵地有将近二十米垂直距离,从坑道抵达这个铁门的路程并不算长。 铁门之外,有一条盘曲朝下的阶梯,约高十几米左右,下面有一间地下室,室内分别有三个门,这三个门分别是通向不同的方向,即使有一段坑道坍塌他们也不会被埋在下面出不去。 三人刚进了铁门,便感到门外传来一阵恐怖的闷响,接着墙角的支柱“咯吱,咯吱”响起来。 看来爆炸已经波及到他们这边来了,持续的倒塌轰轰撞击声不绝于耳。 虞子婴站在门边朝上看去,只见支柱上靠近墙顶的焊接部分慢慢地变形扭曲,这道铁门估计亦支撑不了多久了,过了片刻,强大的爆炸气流冲击波发出隆隆声沿着坑道扑过来,像只呼啸而至的狂躁巨龙。 整个通道地面都在空气炸弹的爆炸冲击波下颤抖,随着大地的震动,灰尘一阵阵从墙角顶部的石缝隙之间喷洒而下。 砰! 高温气流重重地撞击在铁门上,他们朝后退了退。 “撑不住了,必须立即离开!”虞子婴提了提挺尸的北珞公主,当机立断。 爆炸或许停了,但塌荒可没有因此停止。 “下去吧。” 惰视线瞥过下方的地下室,自然而然地牵过虞子婴一道跳跃而下,若乘奔御风,虚无而轻盈落地。 而黑蛟则带着猀华像一截黑色绸缎盘旋着阶梯滑落至惰皇身旁。 猀华从黑蛟身上跳了下来,走近他们,他看了虞子婴与惰皇相牵的手一眼后,仓促收回视线,低下头,掩住眼底全部的情绪,平静地向惰皇道:“皇,上面的陪葬坑肯定被埋塌了,我们只能另择它路才能离开。” “地图。” 猀华闻言僵硬抬眸,表情有几分懊恼跟无奈,咬牙道:“地图还在宇文清涟身上。” 惰沉默下来,这时门的四周边缝随着气流的重撞,向房间里喷出一排排烟尘,阵阵炙热的气流游走在暗室内,房间里的气温很快升高,猀华的额头上也随即冒出汗珠来,只觉此刻的气氛十足压抑而紧张。 “此事是属下大意疏忽了,请皇恕罪。”猀华当即单膝盖跪地请罪,头垂得低低地。 “就算你们有地图也没用。”虞子婴终于出声了。 她挣开惰皇的手,走到地下室的三扇门前,像是在分析什么,或在估量斟酌些什么。 惰皇感到手心一空,这才后知后觉,他颇有几分古怪地看向那只感到空落落的手,刚才竟这样自然而然地牵了她的手,到如今连他自己都感到讶异。 他并不喜欢触碰人体,因为他不喜别人太过灼人的体温,但他握住虞子婴的手的时候,却有一种骨血相连,如此契合却不抵触,因为……他们的温度是如此地相近,久了,竟有一种融合难分彼此的感觉。 “有地图我们才能该怎么行动,为什么没用?”猀华看着虞子婴挺直的背影,不解地问道。 “这座皇陵有完整而强制性的保护措施,为了防止被破坏或被盗墓,一旦发生大规模的毁损,或触碰某些特定机关,将会自动关闭所有出入口,封闭死所有的空间……”虞子婴转过头,眸色沉沉如暝,面无表情道:“很快,我们哪里都去不了。” 此话一落,空气一下变得死寂。 他们明白了虞子婴此话是什么意思了,一旦道路被封死,就意味着将没有氧气流通,没有空气的话,即便他们拥有通天的本领都很难活下来。 “如此,那我们还有多长时间?”惰独特懒腔琴腔的嗓音飘出,打破了沉默。 “一刻钟,在这一刻钟内若我们能够抵达皇陵的中心地段,亦就是安置建兴帝的陵墓棺椁的地宫所在,或许还有机会侥幸逃脱一劫。”虞子婴肯定道。 进皇陵之前景帝已暗中派人送给了她皇陵地图,也亲手标志了一些注意事项,所以她知道即使别的通道都尽数封闭了,但建兴帝的猼阳地宫却是不会的。   ☆、第五十章 惊险逃脱记(二) 三人商议了一会儿,便站在暗室的三扇门前,门后的世界如何尚未打开,这三扇门与古代一般意义上的门不同,他们惯于两扇为“门”,而是单扇称之为“户”,而现在这三扇类似现代防盗门规格的单扇或许称其为“户”更准确。 “户”呈棱角排列,一扇无门柄的纯黑质底坚硬的木门,一扇有着方形门环的钢铁门,一扇带着神秘性图腾的浮雕纹的巨石门。 由于三扇门特意用了三种不同的材质而造,且风格迥异这,令虞子婴他们多少有一些疑惑与踌躇。 这三扇不同的门所抵达的地方,莫非有什么讲究? “哪一扇门才是通往墓穴地宫的?”猀华悄然无息地靠近虞子婴,装作不经意,略带忍耐却依旧灼热的目光停留在她两排鸦羽覆荫下,那一双目不斜视的黑瞳之上。 不是不想好好地看仔细,三年前便美得像个小仙女似的她,三年后的她究竟能成长成了怎么一副萌哒哒的模样,但这张脸却是别人的,他不想花心思记住一张别人的脸,而唯有那一双古波不惊的黝黑眼瞳是独属于她的。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具有侵略性,亦或者是停留在她脸上太久,虞子婴转眸瞟了他一眼,在看到他因为得到她的注意而瞠大眼睛,略感受宠若惊而笑得像只吃到蜜糖的狐狸时,眼神一黯,不由得变得有几分古怪。 “不知道。”虞子婴嫌弃地扭过头,小脸一冷直接道。 ——竟想用糖衣炮弹来松懈她的戒心,简直不要太阴险!满脑阴谋论的婴妹纸不屑地哼哼道。 若猀华知道自己的一腔森森崇拜与爱慕被自家仙女扭曲成了这么一种阴暗的想法,绝对会哭瞎的。 “只剩一刻钟时间,三个出口,如果我们走岔了路口,那该怎么办呢?”蹭一蹭地,表示想贴得更近感受一下仙女散发的体温馨香的猀华,不要脸地盯着虞子婴随意垂落一侧的手臂,想制造一起不经意的零触碰。 正兴奋间,却不防撞进惰皇那一双毫无感情的视线内,猀华笑容一僵,不待脑子想明白,身体已本能不安迅速地躲到一边儿去了。 ——呜……他幽怨这对他充满恶意的世界! “分开走,一人走一条道至少会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哦,或许是两个。”虞子婴耷拉下眼帘,想起什么,瞄了一眼被她提挎在腰间的北珞公主。 虞子婴身材娇小,抱着人高马大的北珞公主,倒有点像小孩子抱着超过其身高的棕色大熊比,严肃正经板着小脸装大人,意外产生了有一种反差萌。 这倒不是惰皇或猀华没有绅士风度不愿意帮她带人,完全是她已经将北珞公主当成了私有物,拽得紧紧地,禁止任何人触碰。 “你就这么肯定三扇门之中一定有一扇是通往建兴帝棺椁处,或许,这三扇门根本没有一扇是通向地宫的呢?”惰细长眉眼轻佻,如丝绸般华美慵懒的声音,瞳孔是幽远之色。 “选或不选?” 虞子婴微仰下颌,瞪圆的乌瞅瞅的眼眸闪过一丝烦躁,直接忽略他试探的问话,抛出两个选择。 “要么一起,要么……就哪里也不去。” 惰皇亦难得露出一种类似耍赖的神色,给出她两个选择,他淼渺的墨眸潋滟,眼角微微上扬,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虞子婴撇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点头:“好,不怕死,那就跟上来吧。” 没想到他竟不怕她将他带去“卖”,虽然她知道因为七煞的缘故,她不可能杀得了他,甚至他有危险她还得去帮一把,可他呢,他凭什么认为能够信任她的判断决策? 三扇迥异特色的门,她毫无疑问选择了中间那一扇带柄的钢铁门,这是在刚才碰到三扇门选择的时候便决定好的,这并不是她在随便瞎蒙,而是景帝送给她的那幅地图上有过类似的标志,她刚才已经辨认完毕。 虽然知道中间那扇门是正确的道路,但谁说正确的路就没有危险了? 甚至正是因为这条路是通向代表中心重要位置的通道,它比起另两条路更加危险,障碍更多。 虞子婴一打开钢铁门,并没有一鼓脑地冲了进去,她对着黑蛟道:“小黑,你走前面。” 黑蛟闻言吐了吐蛇信,呆萌呆萌地弯下脑袋,都来不及请示自家主人,就乖巧地滑进了铁门内。 ——莫名有一种儿大不由娘的诡异情绪令惰眼皮一跳。 惰轻拂月光华绸的宽大衣袖,冰霜寒气划过,卷起一层细腻的光华流韵,随之跟上,虞子婴不解咔巴咔巴眼睛,第二个跟上,其后是猀华殿后。 一进入钢铁门后,有黑蛟在前打头阵,众人尾随其后飞奔了起来,这道谈不上有多特别的甬道,阴湿寒冷,像是某种生物的内腹,通体黝黑直长,别提有多危险了,各种毒物、毒箭、毒窟陷阱、变态网刀……若不是有身躯粗大厚的黑蛟在前面打头阵,估计这一轮玩下来,他们绝对身上或多或少都得留下不少红色“勋章”。 由于黑蛟打头阵,他们前进的速度十分有效率。 咔咔!咔咔!突地四周坚硬如方格的墙体突地一阵诡异蠕动,像是胃部正在收缩一松一紧,之前平整的地面如今却变得滑不溜秋难以踏平,东倒西倾。 “小心!”猀华脸色一变,紧张地盯着前方已经扭曲的通道,嘎然止步。 “小黑,你先冲!” 虞子婴亦第一时间停了下来,跟他们不一样,她看着尤能正常匍匐前进的黑蛟,立即下令道。 小黑不懂人类所谓的担忧的情绪,它只本能地听从来自于蛇皇的命令,自然头亦不回“咻”地一声便飚向黑暗通道的那一头。 就在小黑刚一走,虞子婴眼前骤然一黑,只觉胸膛一阵窒息,像是被重物压住,她知道她的身份正在向她反馈伤害,她手脚有那么一瞬间彻底麻木,血液凝固成冰,四避逼仄,像是被长埋在底墓中,她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人,除了石壁上自己的影子,随着烛光微微跳跃。 可恶!竟在这个时间——动,必须要动,否则——她心底急切地命令着罢工的四肢,但半晌,或许只是一瞬间,它们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感到危险就像潮水一般朝着她袭来无孔不入,她呼吸一窒,睫毛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接着便感到冰冷的身躯被一道冰雪般清新淡漠的气息包围,那柔软的布料摩挲着她的脸颊,不温不凉的温度慰贴着她的四肢骨髓,渐渐僵硬麻木的感觉消失,那冰冻的血脉开始回暖潺潺流动了起来。 她僵硬着脖颈抬头,却还没有别的动作,只觉胸膛腹部被猛猛地重击一下,那温凉的身躯压碾而上,她被他撞得险些岔气。 她一咬牙,正准备将覆在她身上替她挡灾祸的人推开,却听到一声如情人耳畔细语轻哝似的轻懒声音响起。 “乖,别闹,你难道想死在这里吗?” 明显,惰一早便看出来虞子婴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将她严严实实地揽入怀中,由于宽大的袖袍遮掩垂落,她娇小的身躯几乎整个人都嵌入惰的怀中一般,而北珞公主则被他从她手中勾过,直接抛给了身后的猀华。 突地,惰勾唇笑了一声:“那时候你救了我,却只拖着我走,可我如今,我却乐意抱着你逃,我对你可好?” 他的话令虞子婴蓦然想起三年前在贪婪城他故意接近她的时候,那时候她心中对他心存疑虑,在知道他身懒骨散,为了故意整冶他,便拖着他绕着城池一路奔跑。 虞子婴仰头看着他,小样傲骄——我不稀罕! 惰垂下眼帘,唇畔擒着一抹冰凉的笑容——我稀罕。 他抱着虞子婴,两人在变得软爬爬滑溜溜像某种软体动物的墙体内奔走,时不时要躲避墙砖撞来的偷袭,时不时还要避免脚滑摔倒,在终于撵上先头部队黑蛟时,前面一扇墓穴大门正在重沉吱吱地半闭。 “直接冲进去!” 虞子婴瞳仁一紧,大喊一声,他们三人便齐齐如电光一闪,直接挨着地面扑射而入,在撞入地面时,只听身后传来“呯”地一声,那一道沉重的石门铡下,溅起尘土飞扬。 ——好险,在最后关头临门一射。 “呼~还真是惊险万全啊。”猀华趴在地上,转过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石门,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略带异域古怪音调的声音一松。 虞子婴感觉肢体的力量渐渐回笼,便从惰身上爬了起来,他柔软散乱一地的衣衫像是一朵白色蔷薇,看他柔软无骨便躺在地上,宛如天人般的面容一脸平静地盯着她,竟莫名给她一种用完就扔的委屈感。 她想了想,伸出无害的爪子递到惰跟前。 “手。” 虞子婴的声音如无此刻地加持寒冰技能,本色出演则是又软又腻,象某种贵族所养的那些小宠物的叫声,再加上其巴掌大的小脸与大而有神的眼睛很单纯,很认真的盯着他看,那模样像心中有只小爪子正在轻轻的挠着惰的心脏,很痒很痒! 虞子婴的想法是——相逢不如偶遇,既然目标之一已经粗现,便不要大意地被噌噌刷好感吧。 虽然惰的好感不是那么容易刷的,但他却很乐意遵循心中所想,伸出一只如初雪般苍白纯净的手,好玩地捏了捏她软绵绵的手心,漫不经心道:“瘦了,好像没有三年前那肉呼呼的触感好呢~” 虞子婴一僵,接着倏地一下想收回手,却被速度更快的惰抓住。 他虽然表情不变,但那时重时轻,连摸带捏的猥琐动作,令她已经看穿了这厮隐性的痴汉的属性。 “放手——” 虞子婴的警告被猀华打断了,他将北珞公主随便扔一旁,便走过来准备献殷勤:“皇,您没事吧,我扶您起来。” 惰仅淡淡地瞥了猀华伸出的手一眼,直看到猀华那只手跟得了帕金森病症一样抖起来,他方矜贵地牵着虞子婴的手缓缓站了起来,那身似身娴如娇花照水的姿态优雅而从容,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就像天生贵胄被小太监搀扶着一样充满宫廷皇室的画面感。 “……”充当小太监的虞子婴,凸。 “仙——虞姑娘,你没事吧?”猀华知道自己是被自家的皇嫌弃了,讪讪地收回手,转眸看向仙女,发现她脸色奇差,即使是戴着一张面皮遮挡了真实面容下的血糟情况,却仍旧透着几分虚寒脆皮之气,一时嘴随心动,忘了自家虎视眈眈的惰皇,不由得担忧地出声问道。 虞子婴知道自己的伤势情况,她本想直接忽略他的问题,但看猀华眼底晃动的担忧真切,但到最后,抿了抿唇角,却是朝他摇了摇头。 猀华多少还是了解虞子婴的,对于她没有好感的人,她基本上一律采取无视态度,本以为她又会对他视而不见,却意外得到仙女对自己的回应,顿时两眼发光,咧角几乎快咧至耳朵处,一阵心花怒放,鞭炮齐喧。   ☆、第五十一章 惊险逃脱记(三) “宝、宝黛公主……你——他们是谁啊?” 从三人背后突兀传来一声诧异夹带着颤抖破音的惊呼。 虞子婴一对元宝耳动了动,感觉声音十分熟悉,顺势回头一看,却原来是早被她遗忘到外星球角落的无双公主跟紫衫公主两人。 嗯?她们两人怎么会在这里?虞子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眼下两位公主虽然看起来挺狼狈的,头发凌乱灰蹼蹼地,白皙的肌上亦像蒙了一层污渍脏兮兮,衣衫裙摆被撕扯断了几截,袖摆亦有缺损,神色惶乱气喘,但却是全须全尾地存活着,倒是两只顽强的小强生命。 刚才那一声不经大脑便惊呼出声的娇糯嗓音自然是出自紫衫公主,但她语气中的诧异虞子婴能够理解,毕竟她是一个人出去,却带回二个男的,但“颤抖”,顺着紫衫公主呆滞的视线一瞥,不,是一望,正看到如同怪兽一样高大壮的黑蛟俯视着一众“矮小凡人”认真地咝咝吐着蛇信,黑尾百般无聊地啪啪地摆来摆去,左晃右晃。 被那巨大阴影森森笼罩的紫衫公主扁嘴飚泪——卧槽!再呆萌的的内心亦无法掩饰它那一张狰狞凶残的面孔。 噗——笔直挺立的虞子婴蓦地感到内脏像搅拌机一样纠成一团,当即抑止不住的一口腥血汹涌喷出,直接喷出一朵血雾花后,虞子婴才感觉胸膛的沉重压制感顺畅些。 她无视四周神色各异的集体注目,抡起雪白小拳头于嘴角一擦,继续板着脸若无其事,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就像刚才那个喷血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紫衫公主泪目&无双公主呆目。 要不要这么赶尽杀绝啊,一只怪兽不够又给她们整出一只来,这完全是跟那条黑蛟相反的典型,妈蛋,再呆萌的外表亦无法掩饰她那一颗狰狞凶残的心灵好伐! “你们还活着啊。” 像是被两位公主那迥迥热切的眼神戳中某根名叫客套的神经,虞子婴简单寒暄了一句。 这句话绝对不带任何讽刺或贬低意味,平仄像念经一样无味,但落入别人耳中却怎么就这么刺耳呢。 燕无双到底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她用最快的速度平复下心中的种种复杂情绪,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被扔在地上挺尸的北珞公主,然后蹙眉看着虞子婴:“宝黛公主,我觉得你有必要替我们解释一下,这两位,呃,还有这一条……”表现得再冷静,在黑蛟那森森的蛇瞳下亦就是一渣,于是她的声音莫名颤了一下。 迅速收回视线,按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稳了稳变调的声音继续道:“还有刚才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好像听到一阵剧烈的响动,接着这四周的全部通道都被强制封锁了起来。” 虽然燕无双自觉她此刻的语气于虞子婴而言已经是十分客气了,但与虞子婴刚才说话一样,这话落在别人耳中却不怎么顺耳了。 猀华作为一个绝对拥护自家仙女利益的狗腿子,心绝对是偏着长的,还且还不是偏一星半点,他家仙女对她不客气那是给她面子,要知道他家仙女一向对待陌生人一向采取三无政策(无口,无表情,无心),能跟她们开口那绝对就是纡尊降贵了,而她竟敢对仙女不用卑微颤抖的姿低,那就绝对是在找死! 于是,猀华朝着两公主像吐着蛇信的阴冷生物一样,勾唇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妖鬼般艳丽的面容展现出一种绝对反派的邪佞,他舔了舔嘴角被划破的一道血口子,那麻麻细微的痛意更激发了他心中隐藏的残暴。 他低哑着嗓音道:“你们以为你们是个什么东西,我们是什么人你们有资格知道吗?等你们能够活着离开这里再耍公主派头吧,而现在……惹再说出任何一句对宝黛公主不敬的话,后果绝对不是你们想知道的。” 燕无双脸色倏地一白,只见那个脸绘妖艳图腾的男子,深邃而充满危险的双眼正直直盯着她,那双眼睛冰冷而无情,他脸上沾染的几滴鲜血令他充满魔气,像是地狱鹰犬般随时处于攻击姿态。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这完全是一个无法用常理来推断的人,而且如果她没有料错,这种奇怪风格的装束,说中原话时总带着一种怪腔怪调,他应该是一名异域人。 异域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分明入皇陵时只有她们四人,这令她内心十分震惊。 比起他来,燕无双也说不清楚,她竟更忌惮另一个一直保持着贵族氏沉默的男人,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燕无双的直觉不断的警告着她:这个人很危险,千万不要接近他…… 何为贵族氏沉默,那就是将一种傲慢、轻怠刻入骨子里,对于他不感兴趣的人或物直接藐视到无视的地步。 然而他如此安静地站在那里,身如同浮萍随水飘荡,冷浸溶溶月,万道流光,容颜似雪般纯净,神清骨秀,如流水般缱绻。 乌发如澄潭般散而下,部分流泻于肩头,手如青葱,腰若柳絮,肤似凝脂,随意站在那里,轻纱叠雪衣,却有一种倦怠轻懒之感。 他的世界你窥探不到任何一角,更别妄想试图去迈前一步。 燕无双也不知道她怎么能将他看得如此过细,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她几乎快忘记了猀华那锁定她的杀意,只是怔怔地、失了魂似地看着他。 渐渐地她感到了一种渗入骨髓的寒冷,她双唇惨白,牙齿打颤,感到全身都因某种末知的恐怖而不住地颤抖时,但她却移不开眼睛,就眼睛被胶沾住,像入了魔一样,像要将自己的全部都献祭给他,无怨,无悔,深深地看着他…… 虞子婴若有所感地看了燕无双一眼,又接着看了惰一眼,最后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肿么有一种任君虐她千百遍,她仍待君如初恋的微妙即视感呢? “宝黛公主,你、你竟串通这两个异域人,你这是背、背叛了景帝陛下!你根本就没有资格胜出这一次的联姻赛!” 没察觉到燕无双异况的紫衫公主,她娇溜溜的眼珠,滑过一道狡黠,便计生心头,想着之前被她强硬剥脱了参赛资格,如今被她抓到把柄,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挽回来了,于是她忍着眼前境况的不明,梗着脖子朝虞子婴义正言辞道,打算先声夺人。 虽然之前她被宝黛公主救了一次,对此,她亦是心存感激的,但如果让她就这样认输放弃,她心中着实不甘的。 当然心高气傲的燕无双亦是与她一样的心情,就在宝黛公主留下她们独自追击北珞公主而去的时候,她找来她商量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她们最好先去寻找到宝物,即使是输了,至少她们手中还是握有一件宝物。 在箭墙上她们一路摸摸爬爬,托得紫衫公主逆天的好运,竟意外按到一个隐秘的机关,那里出现了一条直通地宫的秘道,她们顺处到达了中心地宫,然而却还来不及感到惊喜,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轰隆隆震耳欲聋的嗡鸣声,当时只觉天动地摇,石墙缝隙哗啦啦地尘土洒下,随时有一种崩盘塌荒的感觉。 两人吓得赶紧躲到建兴帝的棺椁处,所幸最后有惊无险,待摇动渐渐平息之后,她们爬着正想出来,却看到地宫正门的石墙竟自动进行关闭,可还不等石门关上,一条巨大的黑蟒从石门蹿出来吓得她们魂都掉了一半,接着又看到从石墙外边飞快扑进来几道身影,正是宝黛公主一等人。 想不到宝黛公主竟然跟异域的人有牵扯,还将人直接暗渡陈仓地带进了皇陵地宫,亦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阴谋,这么说来或许之前她救下她其实是故意博取她们的信任,她不能被她给骗了! 要说紫衫公主聪明是聪明,且气运盛强,这种人一般是受上天眷顾的一类,即使偶尔做一些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情,亦会有惊无险,所以这就造成她做事激进气盛,少了几分见势的容忍跟谋略。 而她永远也不知道,当她的好气运碰上虞子婴的逆天霉运,那就等于是送上去被虐的,好比她的好气运属于水桶量级别,而虞子婴的却是浴桶量级别,一旦靠近她就被同化,接着直接就被吞噬干净了。 邪不胜正,那也要正跟邪的比例成正比才行啊。 “真是不知死活!” 猀华没想到刚警告过她,她还记不住教训,敢用这种语气跟仙女说话,当即一个鬼影闪步,在紫衫公主尚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朝后一拽。 紫衫公主只觉头发像被撕裂一样的痛楚后,就被其扯倒摔地,那娇嫩的屁股一撞到地上,当即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刺破所有人的耳膜。 “啊啊——” “住嘴!”猀华喝叱一句。 “咔嚓”!一声,将其下颌给卸掉了。 “呜呜——”紫衫公主凸起一对眼珠子,表情一阵扭曲苍白,下巴被卸只能发现意味不明的声音,空气中只剩粗重的呼哧声。 听到紫衫公主的惨叫声,燕无双整个人打了一个激伶,回过了神,她扭过头朝紫衫公主看去,当即倒抽一口冷气,双眸惶骇,赶紧掩嘴连退几步。 猀华出手的速度太快,凭现在的虞子婴根本阻止不了,她甚至感觉她只要再动一步,就又会循环地喷血,因为受伤的缘故,她亦感受到身上从无相身上汲食过来的用来巩固运势的气运屏障开始局部碎裂…… 虞子婴唇色一白,双眸幽黯汹涌——不行!必须想办法阻止! 她不能让猀华就这样杀掉紫衫公主,她一身强盛的气运预兆着她还有用处,如果就这样随便杀掉,或许会招来天罚,另外她也需要她的气运。 以她现在这种情形若遇上天罚,绝逼是雪上加霜的一件事情。 “猀华。” 仅淡淡的两个字却让猀华整个人僵住了,他回过头看着虞子婴,脸上露出一种茫然与难以置信的表情。 “仙、仙女,刚才是你在叫我?” 这人被惊喜冲晕了头脑,直接将心中的昵称都喊了出来都不自知。 她还记得他,还记得他三年前曾告诉过她的名字吗?他不是在做梦吧? “别杀她。”虞子婴直接道。 “哦,好。” 猀华愣了一下,接着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现在别说是让他不杀人这么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那就是让他去帮她杀人,他也绝对是十分乐意的。 虽然此刻猀华那邪霸拽的表情看起来没有多少变化,可他周身都涌现出一种傻气,带是飘着粉红泡泡的傻气。 虞子婴勉强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迈步过去,当走到猀华跟前时,她额上已布满一层细汗,但她的视线却是落在紫衫公主身上。 她被猀华压制在地,像木偶人一样,只能够无声惊惧地落泪,漂亮的黑玻璃瞳仁一紧一缩,樱色嘴唇已褪退血色,呈一种肉白色,微微长大合不拢,显然已经被吓破胆了。 猀华不明白虞子婴想做什么,却识趣地退开了一些给她腾位置。 而虞子婴定定地看了紫衫公主一会儿,突然认真在垂下脑袋:“失礼了。” 咦?什么?她说什么……她竟然在跟紫衫公主道歉? 惰狐疑地盯着虞子婴,心底浮现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像是即将会有一种脱离他认知的事情发生。 而猀华则错愕地看着虞子婴,一脸不解。 他们看着虞子婴曲膝半蹲了下来,接着双臂撑在躺着的紫衫公主两耳旁,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压低身躯,在所有见鬼了似地,一口气十分豪迈霸气的吻了下去。 这一幕直接跌破了所有人的眼睛,跟遭雷劈了似地呆怔住了。 他们眼睛还没瞎吧,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第五十二章 别拿治疗当借口! 惰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白衫纱袍敛了一层风沙,风止而衣袂飞舞,摇曳成风云残卷,他一只苍白、透明得可窥视其肤皮青色血管修长的手,轻按在她俯下的圆润肩膀上,隐隐有一种拉枯摧朽之势。 “虞子婴,够了。” 这五个字异常低轻,特别是由他那种特殊滑腻嗓音吐出,微微嘶哑,如昂贵的天鹅绒,犹如情人在耳畔的呢喃低语,但猀华闻言却倏地一下脸色变了,燕无双虽然也说不清楚什么原因,亦感到莫名不寒而粟。 “呼嗤呼嗤——”粗重急促的鼻息声在死寂一般的空气中颤悚响起。 唯有虞子婴一无所感,继续干着采掫花蜜的活动,其实这亦不算是采花,在别人的角度看的确有一种百合绽放的氛围,但实则虞子婴对女人没有兴趣,她只是伏下身体离得紫衫公主的面目十分之近,近到彼此的双唇仅隔一张薄纸就能够触碰到其柔软部位。 他们看不到,暗中虞子婴调动全身能够运用的玄气化成无数条乳白触角刺进紫衫公主的身体,恣意而贪婪地汲食她身上浮动的强盛气运。 那些气运化成养份无形中滋养着因受伤而破碎的虞子婴,这种汲食方式其实很慢且效果并不算好,但是这种特殊时刻,她就如同一名饥渴快死之人,哪怕只有一滴水亦可以救命。 然而这么具有神圣严肃救冶的医疗画面落入别人眼中……却不怎么美好了,完全就是腐掉的画风啊,摔! 那画面太美,至少,不止她跟她一同而来的两个小伙伴感到碍眼,而燕无双都不忍直视。 吧嗒吧嗒一下嘴,虞子婴终于抬起头来,她感到周围的眼神诡异,再看紫衫公主那几乎魂飞,浑身颤抖,半张着嘴,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感到像刀劈开了胸膛的凄惨哀切模样,虽觉得不乐意,但为了不被误会成变态,仍旧解释了一句。 “我这是在治疗。”她的眼神异常认真严肃。 但究竟是冶谁的“病”,这种小问题就不需要过多纠结了。 燕无双如同世界末日来临一般盯着虞子婴——这特么是在治伤病吗?给你刷一屏的差评有木有! 等虞子婴松开紫衫公主站起来时,惰顺势瞥了一眼紫衫公主,他虽然没有虞子婴那么变态,拥有黄金瞳这样的能力能轻易看穿别人气运的变化,但也敏感地察觉得紫衫公主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他敏锐而细致的观察之下,若硬要作一番比喻,那就是有一种娇花被人采阳补阴汲食变得干瘪了的错觉。 不得不说,身为专职看星象的惰皇的第六感十分准确。 “那治好了吗?”惰飞眼瞟着她,随意而慵懒地替她抚过一缕滑落于耳前的发丝,那双东方式眼条上佻的玲珑潋滟墨眸某种诡异神色一闪而逝。 此话一落,两双一娇一湄瞠大惊讶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接着火辣辣地迸射出几个血泪大字——助纣为虐!狼狈为奸! 这种丧心病狂的借口他也能面色如常地接受,这心理该是有多扭曲才能够做得到啊! 而猀华眉眼一敛,却诧异而复杂地看着惰皇对虞子婴做着那种亲密而暧昧的举动,心中越来越不懂自家主子究竟将仙女放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来对待了。 皇喜欢她吗? 不,皇看着仙女的时候,眼神中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情愫,但亦不是全然的无动于衷,但是皇的心思太过深沉暗晦,不是他能够轻易看得懂的。 感受到周围那些塞心的眼神,虞子婴闭嘴斜睨望天,稚气的脸上全是忍耐的表情——我很烦燥~不想理任何人。 “没有,所以……别打扰我冶伤。” “要我帮你吗?” “不需要。” 虞子婴冷淡地拒绝了惰,眼神于周围扫了一圈,最后挑了一个盘龙浮雕白玉石柱的后方,那里有一盏石灯笼,她尽量维持着气势,迈步沉重地走过去,直接在墙角席地坐下,她抬眼轻飘飘地扫一眼黑蛟:“小黑,过来。” 黑蛟立即转过脑袋,甩尾簌簌蜿蜒地滑了过去,它低下黑扁的圆脑袋,以一种臣服柔顺的姿态立在虞子婴面前,一双漆黑蛇瞳完全映入虞子婴的身影,吐了吐蛇信,那般安静而稚纯,不见一丝暴戾与蛇类独有的森冷。 它这模样意外有一种呆乖呆乖的憨神态,这让燕无双吃惊地张大嘴巴,这种凶兽在宝黛公主面前竟就像被眷养的宠物一样乖巧听话,这让她多少心里生出一丝羡慕与嫉妒。 迟疑了一下,虞子婴还是伸手摸了摸它呆萌的大脑袋,它的皮肤冰冰凉凉的,还很硬,但意外很滑溜:“守在这里,如果有谁敢靠近一步,你就直接吞了。” 她语序很平静,就像寻常交待一件吃饭睡觉般平常的事情,但前提是得忽略那血猩冷酷的内容。 刚僵硬地准备爬起来的紫衫公主闻言手脚徒然一软,险些重新给摔趴回去,而燕无双则脸色一白。 猀华听了仙女那一句无差别对待的话,脸上露出一丝受伤,这就是完全不将他当成自己人啊,他竟还比不上一条畜生在仙女心目中有重量,清楚这个真相还真是令人大受打击啊。 而惰却是似笑非笑,半眯着的蝶翅双睫跟他一身懒骨优雅交相辉映,带着一种糜烂颓然的魅惑,他是一脸无所谓的轻漫模样。 ——小黑,虞子婴是叫它小黑吧,反正他想靠近,他相信凭它的蛇胆还是不敢以下犯上的,所以它的警戒对于别人而言是严密的,对他——呵呵。 他久站不习惯,便替自己制造了一张简易的吊床,的确很简易,只用一根钢弦线横旦于两墙为支点悬停于半空。 墨亮长发被绸带松松束起,优雅随意地垂落在右肩前,他侧身依着,双腿随意并拢在靠着——这样艰难而狭窄的躺姿,却被他做来显得十分雍容高贵,散发着一种无声的气势。 “咝咝~~” 对于虞子婴的要求,小黑果断甩尾晃脑地爽快答应了。 虞子婴看到它这么一副求抚摸的乖巧模样,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道:“以后我给你介绍一个你的同伴,它叫小青,现在并不在我身边,因为它正在蜕皮,自觉丑陋得很,所以躲着不见人。” 黑蛟亦不知道听没听懂,但却十分灵性地啄头,并用尖尖的蛇尾去亲昵磨蹭虞子婴的大腿,怎么看怎么谄媚讨好。 看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宠物竟这么听从虞子婴的话,惰心中不是不感到猜疑。 黑蛟的凶性他了解,连喂养他许多年的猀华都无法令它驯服,更遑论一个从不曾有深入接触的陌生人呢?即使是三年前曾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腾蛇族的族人都拥有趋蛇的本领吗?据他所知并不是,连拥有腾蛇祭师血脉的素汝都无法驱使黑蛟,难道她的血统还能更高贵? 黑蛟如此地听从她的命令,甚至她的指令更高于他的需求,这完全是一件超乎常理的事情。 可……若她不是一个普通的腾蛇族人的话,那么她又是谁? 她能是谁? 一个令他惊异却又能无限接近事实的真相,实令他不得不推翻一切,重新慎重地考虑一下了。 猀华被这么一番打断,亦没有心情再教训紫衫公主,径直找一个地方屈腿枕臂地暂时闭眸休息一下。 燕无双于出同样弱鸡待宰的崩坏心理,将吓得够呛的紫衫公主搀扶起来,然后找了一个离那群蛇精病远远的角落蹲坐下来,打算好好地用时间来抚慰她们那一颗哭泣的心脏。 而交待完一切,虞子婴则先是替自己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体的受损程度,由于痛觉的丧失,所以除了判断一些骨骼的问题,剩下的她只有内视,然后这一看不得默了。 ——掀桌!这乱七八糟都混成一团的伤,究竟该先治哪一项啊?! 算了,不管伤得多重,都必须先保障尽快恢复一定的行动能力,她可不愿意被惰发现她身体的糟糕状态,进而落得受制于人的下场。 虞子婴盘腿而坐,按照已经刻入骨髓般熟悉的练习步骤,闭上双眼,静下心来,一呼一吸间来感受着寂静的天地万物,她的意识仿佛穿透重重迷雾,穿越这座皇陵地宫,越发扩散遥远…… 她任由自己放松思绪,把自己变成一缕虚无的空气,万顷森林中一棵葱郁的树木,一颗苍茫夜空的星子……身体无限放松,舒适,一股浮白色的暖意熨贴住她受创伤的部位,慢慢滋养填补……不一会,她就静静的……静静的……入定了……虽然躯体在此,但灵魂已陷入了虚芜飘渺的另一个世界。 —— 不知道像这样入定疗伤了多长时间,反正当她神识转清醒的时候,却听到一阵吵噪混乱的声音,有女子尖叫哭喊的声音,有男子凶冷的喝叱,还有某种物体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音…… “赶紧脱掉衣服躺过去!” “呜呜……不要,我不要啊——呜呜……你不要逼我了……”这一声惨烈如贞洁寡妇不堪受辱般的恐怖的尖叫声,真令人的耳膜受罪。 “别、让、我、再、说、一、遍!我不介意亲自动手!” “不要——会死的,呜呜……她,她已经变成那样了……我,我不要,我不要变成那样……你……求你放过我吧,呃——”抽抽嗒嗒的害怕哭泣声越来越大,声声都饱含着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的控诉情绪。 “你如果现在不做,我马上就杀了你,无用的虫子,你觉得还有生存下去的必要吗?”邪恶而冷冽的男声字字毒辣,就是阴冷的黑暗生物般无情。 “我,我——”抽噎哽咽的女声已经完全无法顺畅出声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虞子婴蹙眉,掀开了眼帘,正好看到正前面不远处,猀华一脸煞冷之气拽着紫衫公主的衣襟,由于此刻紫衫公主是半跪在地上的,被他这么粗鲁一拽起,整个膝盖都提空,像一只小鸡一样娇弱可怜地被拎了起来。 他们一个叫脱,一个死活不愿脱。 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戏曲上演的一出霸王硬上弓,娇花不堪受辱死命挣扎求生的现场版。 可当她视线不经意扫过他们旁边时,却微微瞠目,那里躺着一人虞子婴认知,正是燕无双,她此刻一脸清丽婉美的脸白得像覆了一层薄霜,双唇泛紫,全身僵硬如石地平摊在地。 她终于感觉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了。 第一个察觉到虞子婴醒来的守护兽黑蛟,它掉转过脑袋,咔巴咔巴眼睛确认自家皇醒来,当即兴奋地甩了甩尾巴,像某种忠犬一样摆尾的举动,溅起灰尘扑扑。 因为这一啪啪响动,对面的两人转过头,都发现虞子婴清醒了。 紫衫公主一看到虞子婴醒来,当即就像受欺负的孩子遇见的妈,泪眼婆娑地朝着虞子婴伸手大喊大哭:“救我——呜呜——宝黛公主,救我——我要死了,救我——呜哇啊——” “闭嘴!”猀华被她的魔音贯耳吵得脑壳生痛,横眼一扫,一脸恨不得将她脖子当即就扭断的凶残模样。 “呃——”紫衫公主受惊抽噎了一声,一张哭成小花猫一样的小脸停滞住了,两眼葡萄大眼瞪得大大地,只有喉咙中不断地发出一声声咕噜咕噜的奇怪声响。   ☆、第五十三章 他究竟是个什么病啊 “怎么回事?” 虽然虞子婴自觉她并不是紫衫公主她妈,但并不耽误她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 猀华眸光有些闪烁地看向虞子婴,却是不敢给她摆脸色看,他一把推开像鹌鹑瑟瑟发颤的紫衫公主,讪讪地扯了扯嘴唇:“是皇——他病发了。” 皇=惰皇=惰=七罪。 病发了?虞子婴一愣,脱口而出道:“神精病发作了?” 猀华一听,愕然瞠目。 而显然虞子婴理解错了他的表情,以为她的料事如神直接戳破了惰皇身上的那一层遮羞布,是以猀华才会如此神色。 她紧了紧眉心,用一种十分专业的口吻认真地询问道:“病情进行到何种阶段了?有幻听、幻视、幻嗅、幻味及幻触等问题吗?若有幻听恐怕就会存在被害妄想,他是否有胡言被监视、被排斥、担心被投药或被谋杀?看来应该有,妄想影响下患者会做出防御或攻击性行……” 她视线轻幽幽地飘向躺在地上陪着北珞公主一块儿安静挺尸的燕无双。 深井病?这是哪一本医学典籍记载的病例,他怎么从不曾听过? 还有仙女分晰的问题当真不明觉厉,但猀华仍旧沉痛地解释道:“不是这个病……呃,深井病,皇是寒病发作了……” 嗳——?虞子婴一听表情一滞,圆瞅瞅的黑瞳微瞠,与刚才的专业精明有一种反差的呆讷的萌态。 噗——一声压抑却暗哑纯然慵懒散漫的笑声像一根轻柔羽毛般撩人心湖,低低痒痒地从一张浅淡紫白色的唇瓣溢出,在一片静谧中渲染出几分神经质的韵味儿。 虞子婴转过视线,果然看到惰如轻解罗衫倚风凝睇雪肌肤,斜靠在一座佛莲座之前,他一袭白色衣衫散乱一地,支颐浅笑,略弯的唇角挂着清浅柔和的散漫笑意。 他一张原来就透明无血色的肤色此刻更是白得令人触目惊心,他此刻就像艳籍野史中描述中艳魂玉骨倾城容貌的雪女,连眉毛与睫毛,甚至鬓角都被染上一层霜白颜色,长如鹤翎羽翅的睫毛懒懒覆下,洒下两排密集的阴影。 “我不是得了深井病,你……很失望吧?” 虞子婴的目光在触到惰时怔愣了一瞬,要说本来就妖孽得近似褒义妲己般祸国殃民的姿容,此刻俨然更精进了几分玄幻妖精的虚美姿容。 不,不是失望,而是意外。 想不到除了深井病他竟然还有别的顽疾缠身,不过转念一想也觉得符合常理,毕竟他本就是一命薄短寿之人,就算逆改了上天注定的早夭之命,亦无法顺利摆脱身体先天埋藏的祸害。 像寒毒,热毒,蛊毒,蛇毒……冠心病心胶病,肝癌,肠癌,脑肿瘤啥的没随身携带一二,这都不敢朝外说自己就是一早夭短命的相! “她是怎么回事?”虞子婴收回视,瞥了一眼紫衫公主。 若刚才她耳朵没出毛病,他们刚才的对话涉嫌了诸多譬如——囚禁强迫、羞耻PLAY,各种粗黄暴的遭禁词语。 不等惰跟猀华他们说话,紫衫公主一个驴打滚从地上囫囵地爬起来,或许是想跑过来向虞子婴寻求安慰,却又怕猀华不高兴暗中下毒手,便僵硬哆嗦地站在原地,双手无措可怜着扯袖摆,抽噎断断续续地道:“他,他让我们脱衣服,他,他——打……有冰,哦,不,是雪,也不是,反正,她就变成那样……呜呜……” 紫衫公主的一段话说得磕磕碰碰地,前言不搭后语,很难将整件事情前后联接下来推论,但虞子婴瞬间脑洞大开,根据几个敏感词在脑中迅速脑补了一件自己曾做过的事情,心中讶道:莫非惰让猀华出面将紫衫公主脱光光,是打算吞噬掉紫衫公主身上的气运? 不对,他跟她的情况是不一样的,他的情况这么做也是于事无补,就像他身体被砍了一刀,如果你不止血,光将敌人杀掉亦一样会挂的糙道理是一样的。 况且燕无双天生气运平平,他犯不着侵犯她,再将她冻成一个冰人吧? “重点!”得不结论,又看紫衫公主连一句话都解释不清楚,虞子婴眉眼一横,不耐烦地打断她。 紫衫公主似被被吓了一跳,喉中发出一声嘎的急促停顿声音,然后咬着下唇,可怜兮兮地哽咽道:“他……呜呜,他让我脱光了身子,然后……”她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惰,一抽一抽地啜泣:“替他暖、暖身子——呜呜——好可怕,呜呜——想活着,因为想活着,所以无双公主屈辱地答应了,可是,可是没想到她刚靠近他,就被他一掌扫成了冰人,呜呜哇啊——我——我不要——我不想死——” 原来如此啊,根据两人的性格分析,两人都不愿意的情况下,还是“识大体”的燕无双退了一步,怀着一颗不知道怎样复杂的心情英勇地赶死,呃,应该是英勇地献身,却万万没想到最后竟遭人嫌弃地扇成一坨冰疙瘩。 ——这塞心的世界,就算想做圣母亦得分人,否则分分钟就会变成这种……悲剧下场。 “他这是个什么病?”虞子婴看向猀华。 或许是嫌弃紫衫公主的哭声太糟心了,猀华说话前出手点了她的哑穴,才看着虞子婴无奈道:“这是皇从母胎内带来的寒病,每次犯病的时间不定,但每一次犯病都必须找一处温暖的地方慢慢养着,可这里……皇需要一种能够抵御身体发寒的温度,目前既然没有别的办法,那就只能最原始的人体体温去制衡他体内的寒意……” ——他究竟是看了多少不河蟹的小人书才能够想到这么桃粉无下限的急救办法啊?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看向惰皇,眼中的无奈之色更深了:“可……可即使是此刻皇的神智逐渐开始焕散了,皇依旧不肯让任何人靠近……一旦陌生的气息靠近,他就会下意识攻击,若这样下去,他的情况会很危急的!” 危急?一听这两个词,虞子婴下意识蹙眉,抬眸看向惰。 原来他此刻的神智根本就处于混沌游离的状态啊,也就是说他完全是靠本能机械行动,若不是猀华了解他,她很难想像他这种完全看不出来任何智硬问题的样子,是通过一种神智不清的状态维持出来的。 惯于防备,惯于戒心,即使是在失去神智的时候亦不愿意露出半分示弱,他当真以为自己是别人口中的半神?难怪他需要掩下眼帘,一个人的面部表情可以伪装,但那焕散浑浊的眼神却无法去伪装。 此时他的反应是迟顿而延缓的,如同浓烈的睡意来袭时的自己,就算再努力维持清醒,亦会面临下一刻的世界崩溃,彻底沦陷于黑暗中浮沉。 虽然不愿意,但虞子婴的理智时刻在提醒着她——他还不能死,所以她的不愿意只能在心底发泄,而不能付诸于事实将他送入深渊永远彻底沉眠。 “一定要剥光衣服吗?”虞子婴用一种不能理解的眼神看向猀华。 猀华看着虞子婴那一双黝黑扑楞的双眸,那双眼睛干净无垢得令他突生出一种负罪感。 他怎么能在纯净美好的仙女面前做出此待猥琐丢份儿的行径呢! 这厮完全忘记她的仙女在三年前究竟是如何力拔山河地勇斗黑蟒与蛊人,三年后又是如何跟他的皇拼个不分输赢,如何利用种种手段凶残暴力地存活下来的事实。 ——所以说眼瞎不是病,可病起来却要人命。 “这、这亦不是一定,脱少一点的话,咳咳,或许能够更容易将温度传递过去。”猀华眼神虚虚地转移,用一种不确定的口吻迟疑道。 “那他也要脱光吗?”虞子婴手一滑,毫无意外指的是惰。 猀华顺着她的小指看去,顿时目瞪口呆,她想……想脱光惰皇?!他一介区区渺小的人类肿么可能能够做得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当即摇了摇头。 “既然不脱光他的,那么就算脱光了她的,也一样是隔着一层衣服,这么做有什么用呢?”虞子婴又指向紫衫公主,面摊带着一种十分严肃的神色。 猀华被问得哑口无言了。 他能说他根本就是故意想整这个贪生怕死、智硬嘴残,除了懂得尖叫大哭以外就跟一坨翔一样无用的臭娘儿们吗? 必须不能啊! 这种男人式的惩罚方式告诉仙女,简直就是在污染他的仙女的耳朵! 于是,他默默地将自己刚才丢掉的节操捡回来,对着虞子婴不带一丝邪气地露出一抹略带讨好单蠢的笑容:“的确没用,是我考虑得不周到,仙女说得对。” 显然他的附议(狗腿)令虞子婴感到满意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她也可以不用脱衣服了吧,一开始她就打着这种想法才愿意花时间去跟他对质,如果他真的有什么必须这做的原因,这会令她感到很困扰。 当然不是困扰怎么救他,而是困扰如果真的死掉一个七煞,她该怎么找另一种办法来自救呢? “不用她去了,我去。” 虞子婴朝着寒霜逐渐覆盖面积扩散至发梢的惰提步走去。 “不行!” 猀华听到虞子婴的话整个脑袋一嗡,像是被重物击中,身体甚至比思想更快地纵身一跃,挡在她面前张臂阻止。 “为什么?”虞子婴止步,面无表情地看着挡在身前的他。 猀华脸色古怪地扭曲一下,不敢与她对视,他的眼神凶恶地射向紫衫公主:“让她去就行了,你的伤还没有好,若再受到寒意侵袭的话,对身体不好,况且皇身上的寒意绝非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勉强想出这么一个借口拖着,猀华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仙女,这种寒意入骨就会变成一种寒毒,他不愿意她去冒险,可碍于皇在这里,有些话他不能说得太明显。 “如果她去的话,基本上就是另一个燕无双,于事无补。”虞子婴道。 “可你去的话——”难道就不是一样吗? 猀华紧紧地盯着她,话没说完便被虞子婴打断了。 “现在的他,打不赢我。” 虞子婴黑沉沉的眼眸瞟了惰一眼,意思很明显,她资格妥妥地专治各种不服捣乱的深井病。 猀华被她的自信给征服了,那一刻他看向自家皇的眼神有一种微妙地同情感,可他心中仍旧不愿自家仙女去冒险,一时便僵峙在那里。 “虞子婴……你过来。” 一直沉默的惰出声了,那嘶哑低喘的声音令人背脊一凉。 猀华当即脸色一变,忍了忍,还是对着惰道:“皇,还是让那个女人来吧,宝黛公主的身体……她、她恐怕无法拥有正常的温度——” 惰抬睫扫了他一眼,他的眼神依旧昏昏沉沉,却带着一种灰色的冷酷,不见他怎么动作,只听“呯!”地一声,猀华便如断线的风筝撞倒地墙上,噗——他口吐一口鲜血,滑倒在地上,久久无法站立起来。   ☆、第五十四章 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容忍度 “啊——”紫衫公主吓了一跳,紧紧抚嘴惊悸朝后一跳,脸孔由于心脏的痉挛而变得苍白。 虞子婴朝猀华处瞟了一眼,看他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尚能够动弹,便收回视线。 “过来……” 惰似被红酒熏染出醉意的低琴嗓音缓缓逸出,似落入霜叶红于二月花,枫红瑰丽,尽寒霜色流丹,而他——孤影形单,枯叶独怜,半阖睫羽,唇色淡白,蜿蜒垂落于肩膀的曲弯墨发,眉宇间似有一种倦怠的疲惫,莫名有一种旖旎的萧索落寞。 这种寂寞如雪无人共的氛围……这是示弱还是诱敌深入? 对此,虞子婴有了一秒间的踌躇,但下一秒却脚步又坚定地走了过去。 ——当面对一个智力与武力值都跌于及格线时,再强大的阴谋亦会变成一张纸老虎,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都是个渣。 惰耳根动了动,似在感应着周围声音的动向,他唇色极白,而肉白霜色之下又泛着一层冻紫,他耷拉着眼皮,身体渐渐萦绕出一层薄浅的寒雾,流莹着他一身雪衣轻渺而色淡,有一种别样的雪莹剔透。 他无意识地动了动指尖,似乎这个动作于他而言很困难,即使他刚才很彪悍地一掌扫飞了猀华,但他却依旧无法如常掌控自己的身体,他这一动,便是将他病况的神经迟缓,肌肉僵硬,认知凌乱……悉数一一表达出来了。 或者这种通过表面能看到最深层里面的事情,也只有虞子婴能够达到,事实上,其它人只觉得惰皇身上的寒意越来越盛,裸露在外的肤色越来越白,像覆上一层薄脆的冰霜——已经快要变成一具雪人了。 “小黑,将身子盘起来,在这里守着。” 虞子婴招手叫来黑蛟,用脚尖在一个地方画出一个范围,接着做了一个打圈圈的动作,让它盘成一团铜墙铁壁驻守在那里。 黑蛟那粗磅的蛇躯很壮,一人环臂还抱不拢,当它盘成一团,黑鳞片油亮栉脊,椭圆脑袋仰天示威般长啸一声,还真像是远古蛮荒浮雕画壁中所记载的守护神兽。 虞子婴朝惰继续走去,但就在离他三米之距时,却停了下来。 “我可以帮你压制体内的寒意,你若攻击我……我会反击的。” 她将丑话说在前头,别以为她会顾及他是病患而心慈心软,这种以德抱怨的事情——恕臣妾做不到。 也不知道惰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很轻,几不可闻,他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紫衫公主站在后方紧张地翘头以观,她看着“宝黛公主”还差一步就能站到燕无双当初被攻击范围的地方,但偏偏堪堪还差一步之距却停了下来,哪怕再走前一点点也行啊,她心不由得遗憾地唾弃着,但转念一想,她眼睛一亮,咽了一口唾沫,估算着倘若她再踏前一点点,肯定会得跟燕无双之前一样的下场——被那个冰雪男人揍飞冻成冰人一个。 此时的紫衫公主脖颈发硬,双眼发直,像着了魔一样表情微微扭曲狰狞,她根本就忘记了若虞子婴若当真失败了,她的下场接下来如何可想而知。 人性本恶,荀子曾提出过此观点,正因为人性本恶,所以才需要诸多礼法道德来弘扬来规范。 所以当一个人遭遇到倒霉与痛苦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并不是如何从泥沼黑潭之中爬出来,而是满心恶毒地沉陷在其中,盼着别人也跟她沦落到同一悲惨境地,软弱而自私的人永远不会思考感恩或回报这种伟大的情绪,他们都自顾不暇了,狭窄的眼睛里哪里还能看到别人的一丝付出。 由于惰没有给出任何过激回应,于是虞子婴抿了抿嘴唇,试探性地再踏前一步…… 静悄悄地,依旧没有反应。 虞子婴咔巴咔巴黑白分明的大眼,严肃地思考着,据说心理学定义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世上最亲宾的亲密距离,这是人际交往的最小间隔,即“亲密无间”,范围在15厘米之内,彼此间可能肌肤相触,耳鬓厮磨,以至相互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其远范围是15厘米到44厘米之间,可能挽臂执手,或促膝谈心,体现亲密友好。 而个人距离,亦这是人际间隔上稍有分寸感的距离,已较少直接的身体接触,个人距离的范围为46~76厘米之间,正好能相互亲切握手,友好交谈,这是与熟人交往的空间,若是陌生人进入这个距离会构成对别人的侵犯。 第三种是社交距离,这种已经是超出了亲密或熟人的人际关系,体现出一种较正式关系,其近范围为1。2~2。1米,一般在工作环境和社交聚会上,人们都保持这种程度的距离。 最后一种最普通的公众距离,范围为3。7~7。6米,这个距离几乎能容纳一切人,完全可以对处于这个空间之外的人,视而不见或不予交往。 而如今,虞子婴已经突破了“公众距离”,迈入了“社交距离”,而惰并没有做出任何抗拒或过激的排斥行为,这表示他已经接纳她在“社交距离”或“社交距离”以上的范围了。 于是虞子婴接着再踏前第二步…… 当她那一只小脚板完整贴印在地面时,惰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已经晕厥失去了意识一样安静,但虞子婴知道,他并没有。 很好,她已经进入了惰的“个人距离”,并且没有遭到他的攻击与反弹。 这真出乎她意料之外,她跟他相处的时间并不长,甚至可以说是很短,且每一次见面都闹得并不愉快,但他却将她视为“熟人”的范畴,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什么无形中刷了攻略对象好感的事情? 那厢紫衫公主见此整个人怔忡不已,眼底的失望与黑暗显而易见,她愤愤地鼓着腮帮子,暗暗不屑道——看来“宝黛公主”跟这个冰雪男人果然关系匪浅,说不定她早就给景帝陛下戴了N顶绿帽子了呢! 然而变故就出在虞子婴踏出第三步的时候,这时候基本上她已经站在惰的面前了,感到不属于冰冷空气的温度,感到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气息,惰呼吸一顿,缓缓抬起了脸。 他此时的表情带着一种麻木的苍白,如蝶翼缓缓掀开的双眸不见任何清亮,只剩一片灰黯空洞,显然他的神智被寒意剥夺无几,接着他手中暗藏的钢弦线如光束咻咻咻射出,即使是失去神智,他还是本能地将虞子婴跟那些普通人区别开来。 这是一人形怪物,光靠扇恐怕是扇不动了,直接祭出武器,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十分干脆利索地被虞子婴拿下了,就算是身受重伤的她,对上一个智硬顽隅抵抗的他,赢亦是十拿九稳的。 他出手时的准头也就不提了,那落在虞子婴眼中慢悠悠射出的速度,简直低劣粗制得无法直视,况且虞子婴也没想到他能够容忍她靠这么久,虽然无法顺利抵达他的“亲密距离”,但依旧给她腾出擒拿下他的最好范围。 紫衫公主看到虞子婴轻易地就拿下惰,心底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为她的胜利感到嫉恨不已。 不过,接下来就有好戏看了,紫衫公主小恶魔般地弯唇笑了笑,她一定会这样哔——哪样哔——地给他暖身子吧,到时候最普通的搂搂抱抱是绝对省不了的,等这一搂上,孤男寡女,肌肤相碰,一冷一热,亲密无间,或者最后就会顺理成章地演变成……呵呵。 ——“呵呵”的内容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而猀华稍微调息了一下伤势,刚一睁眼便看到前方一幕女上男下,完全暴力女王压制住柔弱冰雪男子的画面。 他一愣,嘴巴张大呈一个O形,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在他疗伤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 过了一会儿终于缓过神来后,他大概脑补加大概理顺了眼前发生的事情,却又是满心忍不住地担忧与犹豫——虽然不能理解,为什么仙女前一刻对皇的态度仇恨似山,下一刻看到皇病发又要义不容辞。 但,难道真的要牺牲仙女才能救得了皇吗?皇身上的寒意绝非一般人能够抵御得了的,这种寒意一旦接触过量,它就能够浸入肌肤骨髓,转变成一种能够致命的寒毒,而这种寒毒无药可解,终生相伴,病发起痛苦异常。 可……可现在的他能够做什么呢?是阻止仙女救皇,还是为了皇,弃仙女而不顾? 仙女或许对皇而言是特别的吧,她能够靠近他到最后一步才被攻击,若是别人一旦进入他划定的安全范围,早就被攻击了,即使是他亦一样。 他眼神一黯,作了一番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忍不住动了动嘴唇:“仙、宝黛公主,你若是觉得受不了,便不要勉强自己,我相信既然皇能够接受你,必定可以再容纳别人试一试的。” 紫衫公主闻言倒吸一口气。 瞧他这话说的,就像他的皇曾经是一只高不可攀,冰清玉洁的童子鸡,一旦被破处了,再继续塞女人给他,他就会破罐子破摔来者不拒似地。 紫衫公主抖三抖,赶紧抱着臂膀龟缩到阴暗角落处,默不作声地装死。 “我不会受不了的,我只怕——他受不了罢了。”虞子婴将惰双手双脚都压制在身下,蛋定道。 哈?猀华一脸茫然不解。 而紫衫公主则诧异地侧过头看向虞子婴,满心震惊——她究竟打算对一个需要温暖身体的男人做什么……才会让一个男人承受不了她…… 啊!不行了,脑补这种猥琐无下限的事情,她的节操都快丧失殆尽了! ------题外话------ 啊,头好痛,头好晕,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感冒发烧的静已经不知道自己写出了一章什么妖孽出来了……挺尸中……   ☆、第五十五章 惰,你还醒着吗? “宝黛公主啊,你、你只需要抱一下皇,呃,就是让他此刻急遽下降的体温有所缓和……就够了。”猀华脑洞难勉大开,各种邪恶画面不断冲击他的视网膜,令他那张邪佞的俊脸时一阵红一阵白地变换着,于是,他看着不得不看着虞子婴委婉而恳求地劝阻道。 ——仙女,别牺牲太大了!要不,您放开惰皇……换我来上(牺牲)吧! “不够!这样的话根本不够!”虞子婴听了他的话后,看着身下的惰皇,目光极其认真严肃,摇了摇头,语气十分斩钉截铁道。 “……”艹!她救人的敬业程度简直令猀华震惊得无言以对。 这……这都拿绳命在玩了都! “那、那你、你打算怎么办?”猀华艰难地吐了一口唾沫,呆呆着脱口问道。 虞子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不知道从身体的某一处抽出一根透明银弦蛛丝咬着嘴里,一手压制着他,另一只手倏倏地将惰给利索熟捻地捆绑起来。 伸直的双臂绑于头顶,双腿则绑得较为松懈,有挣扎活动的空间,却不能够弯曲迈动的距离。 如同毒寡妇编织的网将猎物紧紧缠紧后的捆绑PLAY,虞子婴此刻的眼神极度黑暗,有一种将人玩坏了的幽深,她道:“衣服太多果然不行,还得得脱掉才行……” 霍!“脱、脱光吗?!”他暗吸一口气,目瞪口呆——这也太重口了吧!在这么个尸横遍野的死人陵墓内,又当着他们这些个活人啥的! “咳咳,这、这会不会不太合适?” 猀华努力将那张扭曲的表情掰正过来,再次委婉地劝阻着,心中却快哭瞎了……要知道他们还在这里呢,要是当着他们的面这样剥光了惰皇,等皇清醒过来的时候,绝对会直接将见证他耻辱一面的他们,挫骨扬灰后统统送进地狱。 “你以为光是抱着就能够救他吗?不,必须更深入,更彻底,必须让他血液沸腾、出汗……”虞子婴像古怪阴沉的教授教训学生一样,很深沉又意味深长地道。 噗——不行了!她受不了!紫衫公主抚脸,从指尖泄露的血红肤色红艳艳,她完全被宝黛公主一番话给森森羞耻了。 而猀华则颤巍巍地捧着了一颗被摔成八瓣的玻璃心,喃喃失神道:“更深入,更彻底,还必须得出汗血液沸腾……这究竟是打算‘深入’进行到哪一步啊?” 虞子婴耳尖,完全听到他近似自语的话了,以为他是因为担忧惰才如此忧愁,便难得善心一次直接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进行到我累的时候,我就会停止。” 那个时候,估计他身上的寒病也大体被抑止住了。 累的时候?!以她的怪力体质来估测,两人得进行多久才能够累倒啊……猀华眼皮剧烈一跳,脑袋像是调色盘被炸翻,乱七八遭的各种颜色荟萃,搅得他悲愤欲绝。 卧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这心塞的世界,他已经快承受不来了! 此时的虞子婴根本不知道她跟猀华与紫衫公主鸡同鸭讲了一番,而那两只又是如何脑补跟误会的,她只是开始敛退多余的心思,半蹲在呼吸已经开始若有似无的惰皇身边,看他那一张雪白的脸,心想如果再让他这样随便躺在地板上恐怕会更受寒,于是便抱起他起身一跃,直接跃上莲瓣佛座之上。 在地宫的墙壁窟洞内,被挖掘了十二窟,其中正中的是一座巨大的坐佛,两眼目光锐利,俯视尘世,嘴角凝结着一丝令人莫测高深的微笑。 这座佛像高达十几米高,作入定坐式,此佛褒衣博带,不怒而威,由于佛像的巨大,是以佛座修建得亦非一般大小,余留平坦的位置虽说不宽敞,但容纳她跟惰两人却绰绰有余,且佛座不似地面那般潮湿接地气,反而因为莲瓣一圈摆满了金株睡莲鱼油灯盏,而被烤得十分干燥温暖。 “惰,还清醒着吗?”将惰平摊地放在地上,看着他如同睡美人一样落于梨花溶月之中,虞子婴抱膝,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 很冰,从他的皮肤传过来的温度很冷,简直就跟触碰一块冰一样,但是在这种炎热气闷的陵墓中却感到意外有一种清爽解暑的感觉。 本来虞子婴的体温就偏低,像玉一般,触之温凉,但不冰手,很少有人如同她一样的体质,而惰的体温在平时时却与她相似,不像别人那样太过灼热,或太过冰冷,说起来,除了体温其实她们两人相似的地方还有很多,都是一样被上天剥夺了生存权利,被放逐在边缘地区的人…… 想到这里,虞子婴眼神忽闪了一下,不自觉将摊开五根手指慢慢朝他的脸颊贴上,双手捧着他的脸,那丝丝凉意从掌心沁入,令她那颗燥热的心渐渐变得清凉。 “呃啊……”惰无意识发出一声轻哼,他颦起寒眉,全身因被人触碰防备地绷得很紧,像一块石头。 虞子婴扑扇了一下睫毛,呆讷的表情因他的反抗而回过神来,收回手不再进行这种无良自顾自消暑的行为。 她开始替他脱起衣服,先将两只手臂从袖管中抽出,由于他平躺着,衣服都被他压在身上,虞子婴嫌麻烦,两只爪子拽着衣服一抽一扯,躺衣服上的人便自动轱辘轱辘地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看过岛国美女的和服被猥琐痴汉一扯,美女就转了几个圈圈倒地的画面吗?现下的情形调戏模式有一种诡异的即视感。 虞子婴见此,抿嘴僵硬地勾了一下,有一种童趣的玩意儿在她眼中猝然闪过。 于是在没有人配合,阻止的情况下,她又替惰脱了一件衣服,继续沿着先前的轨迹,将他滚了几圈玩。 ——看仙女趁着皇各种病弱虚弱之际,将其当成一件新奇玩具玩得不亦乐乎时,猀华默默移开视线,默默流了两行血泪,简直不忍直视了。 等脱到只剩下最后一件亵衣时,她决定还是给他留着,因为没必要全部脱光了。 “你……咳,想做什么?” 当虞子婴再将伸出魔爪时,一只骨节分明、似冰雕玉淬的惨白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惰缓缓抬起一双疲惫的眼,薄透嘴唇因为说话而呵出一团团雾气,眉毛跟睫毛都霜白一片,而鬓角的发丝亦泛白,他眼神的混沌越来越重,像朦胧了一层灰色玻璃体。 “救你。”虞子婴知道他清醒的时候越来越短了。 惰薄薄的眼皮懒懒地抬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虞子婴,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轻飘飘地移到了熠熠闪烁的金侏睡莲灯盏。 虽然他的面部表情因为寒意而被冻得有些僵硬,却也很明确地表情——他不信。 虞子婴知道虽然这些反派通常拥有超凡的智慧与力量,他们皆不是天生就变态的,从前必定遭受了非人的痛楚与磨难造成后天的心理扭曲,是以他们的心思往往都是敏感而纤细,无法用一颗正常的心灵去相信这世上会有纯然的善良,更不会相信无缘无故的好。 特别这种“好”是针对他们这种被天下人既唾弃又惧怕的存在。 既然直球行不通,于是她想了想,改变一种方式,问道:“你为什么会来朝渊国?” 惰抿唇轻轻地笑了一声,凝眸看向虞子婴,晕晕沉沉的眼中难得露出一丝清明,他眼神明晃晃地显示着,早就知道你是有阴谋的,现在终于露馅了吧。 而虞子婴隐忍在看着他,只想跟他说一句话——求别笑,这种肌肉抽搐的笑一点都不美感好伐。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懂了虞子婴眼神所表达的嫌弃,下一刻,惰脸上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极其散漫地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只是为了那个殷圣的奸细。” “按说殷圣算是在无形中帮了你一把,况且他们对付九洲中原诸国暂时于你关系并不大,现在为何要跑来找殷圣的奸细,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惰这才看到自己被虞子婴绑成一个蚕茧,倒是面色无异,神色浅淡如月华晈晈,他无辜地垂下脑袋,斜上眼眸弯唇一笑,噏动薄唇:“你猜~” 看来真是病得神智不清了,堂堂惰皇竟会露出这么一副无赖而幼稚的神色。 由于佛座的莲瓣片片竖起,犹如筑起一道矮墙,虚虚掩掩地遮挡着猀华与紫衫公主两人的视线,所以他们有些看不楚这两人的情形,否则要让猀华看到自家皇露出这种表情,绝对会对惰皇的形象感到幻灭的。 “我猜不出来,我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所以……在这之前,你必须活着。” 此话一落,惰像是被冻成冰块了似地定定地看着她,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他松开了她的手,无力而麻木的眼神从她面目移开,恣意松散无骨,但动作却像木偶般僵硬地躺下:“来吧。” 一副任君蹂躏的姿态。 看他愿意妥协,并且接受她的“交易”时,虞子婴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漠,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别动。” 她警告一声后,便伸手试探性地地揉捏其肌肉僵硬程度,必须稍微将肌腱软下来些,虞子婴便动手让惰侧转过身去,触手冰冷滑腻,这当真是冰肌玉骨所铸,所碰没有一处不透着刺骨的寒意。 虞子婴:“等一下如果痛……要喊要忍,都随你。” 接着,她就正式开始发力了,她首先活动活动手指,将惰翻过来背躺着,然后蹲着马步虚坐在其腰上,深吸一口气,便开始工作了。 她前世曾学习过《黄帝歧伯,按摩十卷》,这一世用它只跟无相通过经络活血化淤,但实则它的好处绝不止这一点,它是融汇“气功、推拿、点穴、按摩疗法”于一炉的神奇手法,于惰此刻的境况亦有益补。 她十指合一,聚精会神,便“哒哒哒哒”地从惰的颈部开始由上往下地敲打起来,很快就敲遍了惰的全身,松骨活络,在身体各处击打有利用活络僵硬肌肉,令其停滞的血液能够顺畅流通。 天地道路于一元行运;人一体之气环,径路乃行。一元之内,天地*行运一气;人内气上下、左右、前后同为一气尔行。天气肃烈下降;人之宗气肃布散行。地气升腾举空,人之丹田气纳下极空于腾。天地交中枢机转运。人者,中之为本,转运亦乃输出。天地中分上下,人之交中,分枢器纽,此乃有门。 天下之地有山岳丘谷,江河湖海泉泽,水行沟渎出入。示人筋骨皮肉相序,十二经十五络,气血于四海脉道转入输出。 心中念着,一番替他医治下来,他身上堆积的寒意渐渐松活了。 ------题外话------ 这一章明天要修~   ☆、第五十六章 医冶 《黄帝内经》里提过:“经络不通;病生于不仁,治之以按摩”。 这就说明按摩的确有助于疏通经络的作用,从现代医学角度来讲,按摩主要是通过刺激末梢神经,促进血液、淋巴循环及组织间的代谢过程,以协调各组织、器官间的功能,使机能的新陈代谢水平有所提高。 惰体内的寒意究竟如何形成她并不了解,但盛冲肌腱,导致他身体内的各攻机能急遽下降,而她则需替他调理淤塞的毛窍,因为按摩就是以柔软、轻和之力,循经络、按穴位,施术于人体,通过经络的传导来调节全身,借以调和营卫气血,增强机体健康。 一般人都知道,人一冷身体便会自动产生御寒生理反应,它是骨骼肌的一种不随意的收缩活动,而骨骼肌收缩时会产生大量热松络全身,但当身体已无法自已愉悦地产生热量时,便可以辅助于推拿手法的机械刺激。 之前虞子婴提出需要“更彻底,更深入,要出汗血液沸腾”便是打算通过将机械能转化为热能的综合作用,以提高局部组织的温度,促使毛细血管扩张,改善血液和淋巴循环,使血液粘滞性减低,降低周围血管阻力…… ——总之白瞎了一堆专业术语,说白了一回事就是,惰现在身体内部产生的寒冷快于身体能够承受化解的程度,他需要更加的温度来抵御,而虞子婴自忖一个冰冷的她如何能够温暖另一个更冰冷的他呢? 于是,只能辣手摧草,以外力辅助让他身体产生抗衡的力量自力更生,自产自销,自抗自受。 通过虞子婴一套专业准精手法的推拿之后,惰早已麻木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轻微感觉,那种四肢麻木僵硬不受调控的程度有了几分改善。 第二遍时,他开始感到了肌肉骨骼发出的细微酸意…… 第三遍,逐渐开始感到疼痛…… 第四遍,身上寒意逐渐消弥,雪肌上覆著的一层白霜消融…… 第五遍,他鬓角泛白的发丝恢复黛青…… 第六遍,痛意开始全面席卷而来…… 第七遍,除了“痛”跟“热”之外,感官已经再也感受不到别的…… 惰对于虞子婴骑在他身上按摩,刚开始是神识模糊而混沌的,即使他耗尽了全部精力来集中精神,但稍微一说话,脑部神经就像针刺一般难受痉挛,全身硬得像冰块一样,别说无法站立,即使是坐着都很困难。 他没想到数月前才发作过的寒病,竟在这么短暂的周期内又发作一次,比起上一次半年时间足足又缩断了一半。 每次寒病来袭,他就会变得十分脆弱,这种脆弱随着时间延长更会剥夺掉他的五识,令他彻底变成一樽冰雕,若持续的无热源供他吸汲平衡体内的寒意,他即使不会死,亦会变成一具冰朔的活死人。 由于他知道会是这种危害的后果,所以他压抑着自己,克制着自己,但当燕无双逐步靠近他的时候,他仍旧感到了强烈的不安、抗拒、厌恶、暴躁种种令他思绪混乱的负面情绪,在她离他几步之遥时,已经濒临境界线了,这些负面情绪几乎湮没掉他的全部意识。 而当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比理智更快一步做出了选择。 ——他无法忍受一个陌生女人或男人的靠近,哪怕是无害,哪怕是……为了救他。 意识到这么一件事情后,惰低眸,唇角缓缓勾起薄凉的弧度,极其神经质地笑了一声。 果然已经从内到外都烂掉了…… 他以为他会因为这从不曾意识到过的一个致命弱点而变成一具活死人,但却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哪怕他抗拒、害怕、暴躁依旧敢靠近他,并且还用一种强硬的手段真的靠近了。 她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对他采取了措施,那一刻,他竟觉得自己的反抗就像孩子似的叛逆,等时间长了,回头一看,却是如此令人发笑而叹气。 此刻,他的身体很热,像被装在蒸笼一样,每一根骨头都被滚煮发烫,汗珠往下直淌,亦很痛,挫骨分筋,痛入骨髓,连呼吸起伏过大都会有一种痛到头皮发麻的痉挛…… 明灭烛光之中,他那张苍白似雪的脸泛起一层绯丽,汗珠朦胧湿润了一层潋滟睫羽,此刻的他如堕神冶艳的红莲,遍地荼蘼雪緋…… 高高的穹顶之下,整个地宫显得格外空旷寂廖,金侏睡莲佛座前处隐隐传来几声微哑压抑的呻吟,衬得周围更加悄然无息。 惰看着虞子婴,看她一遍又一遍地机械重复地替他按摩,她虽面无表情,但那张清冷严肃的小脸上亦因为疲惫,运动量过大导致鼻尖细汗涔涔,脸蛋儿渡上一层粉红色,呼吸沉重,这种异样认真的模样,看得他目不转瞬,仿佛入了神。 “热吗?”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风罐子的低喘。 “……热。”他的声音却哑得不像话,像大病一场般干涩轻诉。 直到他感到一滴腥红的血滴坠落在嘴角,惰一愣,怔怔地看向上方的虞子婴,看到她嘴角逐渐溢出的血液,眼神恍乱了一瞬。 “够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表情一变。 虞子婴动作停滞了下来,她看着他嘴角滑落而下的红色痕迹,后知后觉地感到满口铁绣腥味,她知道她旧疾发作了,毕竟光是按摩根本起不了决定性作用,这还需要辅于玄气疏通。 她这个人有一个执拗的特点,就是认真,当她决定一件事情后,便死心眼地要认真完成,绝不半途而废,是以她一旦投入便是全神贯注,而后果就是……她感到眼前突然一黑,斑点累累,下一秒似脱电一般浑身疲力地倒在了他身上。 惰连忙伸手将她给扶住,而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搁在他衣襟敞开的锁骨旁,双手固定在她腰间,防止她滑落摔地。 “你……都忘了……自己受伤了吗?”惰深吸一口气,视线直直地望着穹顶。 她还真忘记了,这一套手法必须高度集中思想,而她一个没有痛觉的人,若累得失去了感应力,估计被人捅死都不一定知道。 “还真是傻啊……” 惰稍微缓冲了一下,单臂抱着虞子婴缓缓起身,他发现刚才还痛不欲生的身体此刻竟然像脱胎换骨一样轻松,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累得晕厥过去的虞子婴,将后将她搁在自己的大腿间躺着,然后将一地散乱在地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起…… 那厢猀华一开始并不太看得清楚虞子婴的动作,只看到她先脱了惰皇的衣服,接着在皇身上一下一下动作起来,他便不由得暗自猜测她究竟在做什么。 ——看起来不太像是要进行某种不和谐的运动啊?更不像是在给惰皇取暖……倒像是在进行某种严肃正规的冶疗。 联想到刚才他们之间的对话,猀华默默地羞愧尴尬,他越来越觉得或许自己好像对仙女的话产生了什么误会了…… 所以他对他们那边的情况更加专注,他看着仙女好像一直在给皇按摩,一遍二遍……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二个时辰……足足二个半时辰后,直到隐隐听到惰皇说话的声音,他整个人一震,讶异不已——皇竟然真的清醒过来了?! 仙女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施了仙法吗? 他第一时间就想要靠近过去看看,却被守护神黑蛟啪地甩尾动作给严实地挡着,还朝他威胁性地张嘴狂啸。 这畜生!猀华咬牙切齿。 “皇,你没事了吧?”没办法,猀华愤愤不满地瞪了黑蛟一眼,只能远远地朝着佛座那边大声喊道。 “无碍。”淡淡而懒散的声音。 “那仙、宝黛公主,她怎么了?”刚才他好像看到她倒下去了,不由得心中一紧,恨不得赶紧冲上去看一看。 虽然不知道仙女究竟对皇具体做了什么,但整整二个时辰多下来,仙女一定受累了。 “你那里有药吧。”惰说完,流眸墨眸睨向黑蛟,道了一句:“让他过来。” 黑蛟却是不敢违背惰的,毕竟比起虞子婴凭天生跟威压令他驯服,惰却完全是靠武力震压驯服的,一个属于敬的范围,而一个则属于惧的范围。 所以说一般在不与虞子婴强制命令意见相左的话,它通常会选择乖乖顺从退让。 燕无双看之前那个变成冰块一样的男人竟然没事了,整个人吃惊地站了起来,显得有些诧目结舌——怎么跟说好的剧本不一样啊!这宝黛公主一件衣服没脱就将人救回来了,她难道真的会妖法不成啊?! 猀华等黑蛟一让,便几个跃步飞了过来,待跳上佛座看到晕迷在惰怀中的虞子婴时,心底一颤,脸上的担忧与紧张怎么也掩饰不住了。 “她……怎么了?” 他蹲在她跟前替她把了把脉,猀华的脸色一紧一松,又一紧又一松。 “如何?”惰问道。 “从脉象上看倒是不碍事,但内伤却是一时半会儿,恐怕好不了,相信凭她的能力只要能够清醒自当能够调理如初,只是此刻……她身体极度虚弱,需要补充大量的滋补品才能够清醒。”猀华语气低沉道。 可……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来的滋补品啊? 所谓医毒一家,虽然猀华医术一般平平,但一般的诊脉小病却也看得了。 “我知道了。”惰起身,抱着虞子婴于怀,带着她缓步走向黑蛟。 猀华看到惰皇的举动,表情一怔。 “皇,您打算……” 不会吧? 惰没有回答他,而是径直走到黑蛟的身边,黑蛟俯下蛇头,他定定地望着它:“她是叫你小黑吧,那以后你就叫小黑。你想救她吗?” 黑蛟看向惰怀中的虞子婴,蛇瞳中有灵气,像是知道它的蛇皇发生了什么需要它帮助的事情,于是点了点头。 “那好,等一下别动。” 黑蛟偏了偏头,吐了吐信蛇,神态娇憨懵懂。 惰指尖轻勾出一根钢弦线,朝着黑蛟的尾部一划,一道齐整的伤口眨眼间便渗出血渍。 黑蛟受了伤,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却被惰一句话给定住了。 “不想再多一个伤口,便安静地待在原地。” 他将虞子婴抱到蛇腹上,让流落的血直接滴入她嘴中,但她却似嫌弃般不肯抿下。 惰蹙了蹙眉,伸出一根手指挤进她紧合的嘴唇,强迫她张嘴吞入。 可惜,晕迷的虞子婴依旧倔强无比,她不想咽的,即使滴进嘴里依旧像金鱼吐泡泡一样吐了出来。 看着被浪费的蛇血,惰眸光幽黯无比。 黑蛟是惰用各种珍贵药材喂养大的,否则寻常的蟒蛇如何有如此灵性与巨大,所以它的血绝对是珍贵异常。 这还是他第一次舍得让出来给除了他以外的别人享用。 却不想被人白生生地给浪费了。 实在看不过去了,他将她重新抱好在怀中,然后倾身在蛇腹中吸吮了一大口,然后覆上虞子婴双唇。 这两人算是拗上了,一个坚决地喂,一个坚决地不肯咽。   ☆、第五十七章 我相信我的自觉 “唔!”虞子婴的唇被堵得严严实实,鼻翼张噏,像是有什么物体覆下阻挡在她面前,抢夺了她应得的氧气,呼吸不畅时,她被迫发出了一声像奶猫般不满的哼啊糯叫。 惰一颤,像触电般,修长玉白的一掌插入她后脑勺,五指纠缠着滑腻得不可思议的青丝,紧紧固定好她那一颗不安份的脑袋,不容她拒绝。 终于,虞子婴在躲不开避不了的时候,闭着眼十分憋屈示弱地张开了一直紧闭的嘴,被哺喂进了一口被煨暖的猩红液体,咕噜一声,不慎被呛入喉管,她难受地咳了起来。 而惰看她终于吞咽下一口后,便放开了她,调整好抱姿后,一手托着一手于她背部有节奏地轻拍着,如同奖励她乖巧般安慰着她。 等虞子婴不难受了,他再次如法炮制,再次嘬了一口血,像哺过初生不懂得吞咽的婴儿一样宠喂着…… 一口…… 二口…… 三口…… …… 猀华崩溃地僵硬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看见了幻象?这种事情……这种颠覆惰皇为人的事情,当真是他的皇会做的吗?! 紫衫公主靠坐在墙臂环抱着膝盖,尽量将自己龟缩在一个于她而言相对安全的阴暗角落,她用一种像老鼠般阴暗而大胆的目光随时窥探着宝黛公主那边的情况。 当她看到那一对龌龊的狗男女竟用那种血腥而恶心的方式喂食吞咽蛇血,整个人就不好了,像是一直被关在高塔的孩子第一次接触到世界的阴暗面,脑袋深深地埋进腿间,直打摆子,他——他们都根本不是人,怎么茹毛饮血,那可是蛇血啊,又腥又臭的血味,简直令人作呕! 比起这种视觉冲击的难受,她内心更加担心,他们会不会喝完那条黑蛟的蛇后,会跑来喝她的血啊…… 喂食一段时间后,惰将手摸向虞子婴的胃部,感觉那里鼓囊了起来,便停止了喂食举动。 惰低垂着视线,看到虞子婴苍白的嘴唇染了血色竟有一种被玷污的糜烂,禁忌而诱惑,他漫不经心地用手尖抚过猩红的嘴唇,刚才只是单纯地喂食,根本没有产生过什么旖旎的思想,但那种软软QQ弹弹的触感,却令人印象深刻。 神使鬼差,惰低头含住了那两片软软的唇。 一触,心神荡漾了一下,即止。 他不会抱人,但他看过别人是怎么抱孩子的,因为虞子婴的娇小,所以他也采取这种托臀环肩的抱姿。 而这种抱姿令虞子婴几乎整个身体都贴着惰,那无力耷拉的脑袋靠在他肩胛处,将她再拥紧一分,她的身体就像柔软而充满弹性的海绵,感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又开始变得冷了,虽然这种冷他还能够受得住,但从虞子婴薄薄衣衫那里透出的热度却令他感到很舒服。 因为喝了大补的黑蛟血,虞子婴的身体的温度逐渐升高,这很正常,毕竟大补之物一下补太多,可是会非常燥热的,可这样一来,正好与惰身上的寒意互补,这令惰很满意。 “皇,您的病还好吗?”猀华过来。 惰抱着虞子婴与他擦身而过,空气中滑过的风气寒流拂过猀华面颊。 “地宫部分塌陷,已进行紧急强制性封闭,无论外面知不知道这一情况,我们都只能等到外部开启才能够出去,而这期间消耗的不止体力,还有……空气。” 猀华对自家皇的话秒懂,他不阴不晴的眼神瞟向阴暗角落内的紫衫公主,眉宇间有一丝犹豫:“可……宝黛公主似乎并不想杀她们?” “那暂时先留着吧,等小黑饿了或许还能够吃点新鲜的食物。”惰瞥了一眼盘尾嘶嘶吐着蛇信的黑蛟。 猀华听到从皇口中吐出“小黑”两个字,嘴角一抽。 这么不狂霸拽,简单随便的像一条黑狗的名字,怎么就这么轻易被皇给定下来了呢?这也太不尊重蛇权了吧? 惰若一片轻飘虚渺的白云,点地一跃,已抱着虞子婴重新回到佛座之上,他回到原处盘腿而坐,将蜷缩成一团的虞子婴摆放在他的腿上,很自然地抚了抚她披散于背背脊那柔亮而顺滑的长发。 入手如绸锻般,如掬起一捧清凉的泉水,莫名令人爱不释手。 他敛下翩绖的羽睫,半阖的眼帘,犹如眼睫过于纤长直接掩没了眼瞳,令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他的手有一下无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因为只养了黑蛟这么一条冰冷而坚硬的庞大的凶兽,但惰从没有体会过养一只生气时会露爪,乖巧时皮毛柔软可以暖身的宠物的好处。 以前他对养宠物并无特殊爱好,养黑蛟只是一次偶然事件触发的灵感,他需要将它用各种药物培育成一条能够供他所需移动的血库,每次他的寒病发作时,他都会陷入一种极度虚弱无力的状态,即使利用热源度过了这一段虚弱期,他仍需要大量的滋补品来调养,所以说黑蛟于他而言与其说是只“宠物”,还不如说是他专门储备的药。 感受到指尖那奇怪而滑柔的触感,他想,或许养一只小猫或小豹子就像虞子婴这样吧。 可他又转念一想,有她在的话,或许也不需要再添别的宠物了。 弯唇一笑,嘴角的弧度秀颀完美,伴着此刻淡淡的温馨,少了几分平日那万般不经心的慵懒,如同月芒冰川的雪莲一般柔和倾城,惰缓缓地阖上眼眸,开始调息。 此刻虞子婴并不知道在她奋力几近耗掉了全身力气,拿绳命刷出来的好感度,还不如她乖巧偎依在男人怀中的样子刷得高,若是知道是这种结果,或许她会选择在一开始时对他稍微……别那么针锋对麦芒。 好吧,可能依她这种较真的性格,实施下来的可能性很渺茫,但是或许没有前者的认真对比与敌对映衬,或许就没有后面的水到渠成。 —— 寂静空旷的地宫昼夜烛火通明,熠熠的火焰忽闪一下,一道纤柔轻盈的身影如影子般,悄然无息地越过盘卷成一圈的黑蛟,经过昏睡的猀华,一点一点地靠近在佛座上面的两人。 她掩藏气息的功能很强,至少成功瞒过一蛇一人,散华的裙摆无风而动仿若一阵风,她已极轻,极稳地落在佛座之上。 她看着前面那一对相依相偎,一坐一躺,如此契合而温馨的两人,眼中遽然闪过她都不曾察觉的嫉恨与杀意。 她从腰间取出一柄泛着幽蓝光泽的匕首,目光阴毒定定地盯在虞子婴面目之上,骤然如蛰伏的毒物朝猎物扑去。 幽蓝光划了一道弯月弧度,朝着虞子婴毫无防备的左胸房袭去,然而本以为一击得手的攻击,却半途被制住了。 “呃啊——”那不知从哪里伸出的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掰一扭,那力道大得几乎快将她的腕骨捏碎。 她咬紧下唇,不敢将痛呼喊出来,她脸色惨白,被牵制住得连退都做不到,只能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而虞子婴则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眼底尚余一丝腥松与茫然,但下一秒却感到自己好像抓住什么,顺势看去,却是看到一张因为惊慌,嘴唇与面颊惨白拉长的呆愣脸。 “你……想杀我?” 像是久病清醒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甚至感到口腔内有一种铁绣腥涩的古怪味道。 “我、我——”被人抓了一个现形,她双唇抖动着,眼底有被捉捕的恐惧神色。 怎么会突然醒来,明明都晕睡了三天了,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醒来,吼嗷——! 虞子婴暂时还没理会她绞尽脑汁想找借口的模样,她感到自己枕着一个很冰冷却还算柔软的物体,她有些麻木地起身,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才能造成这种肌肉血脉不通的现况。 起来后,她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枕着的是一个人的大腿,而这个大腿的主人,是……惰? 她有些迟顿地眨了一下眼睛,手比脑袋更快地运转,她已经戳了一下惰的额头。 冰冷——他此刻眼睛紧闭,就像一尊安静了无生气的美人冰雕。 看来他的寒病仍旧没有祛除,现在他已经彻底进入了入定调息,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了。 “放开……痛。”一声嘤咛声飘来。 虞子婴这才转过视线,尚余几分清醒后低血压状态的她,神色并不好,眼眸亦黑沉沉地瘆人:“燕无双,是我太自满了,原来我也一直是按照惯性思考,以为殷圣派出的奸细只会有一个,却不想,他们玩的是子母双弩。” 燕无双一颤,露出一抹你误会了的苦笑,目光决绝道:“你说什么啊,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没错,我的确对你们存了坏心,可这跟我是不是殷圣的奸细有何关系,我只是恨透了这个男人伤了我,还有你……你威胁我退出的事情,这才……可我跟殷圣绝无关系!” 她毅然承认了她出手的事情,当然这种时候即使她否认也没用,但对于虞子婴说她是殷圣的人的事情,她却矢口否认。 “想在想想,其实你已经露出了不少疑点,但那些疑点却因为北络公主暴露的更大疑点给遮掩了。”虞子婴捏着她一只手腕不放,站了起来。 燕无双看到虞子婴的动作,脸皮紧缩绷紧,紧张道:“你……有什么证据吗?”她顿了一下,因痛意而惨白的脸露出一抹高贵不可侵犯的冷笑:“若没有证据,你的话将会变对你瑛皇国对我无双国的挑衅!” 虞子婴喜欢解谜,将别人引以为豪的谜题被她一层一层地剥开厚茧,露出里面隐藏的真相时,她会有一种类似学者解开一条难题般感到满足。 因此,她不介意多耗一些口舌去陈述她的观点:“在进入皇陵时,你曾摆弄过你对皇陵的了解,虽然你可以辩解只是随便涉猎过,但至少比一般人懂得多,可在得知我提过殷圣奸细后你做的事情既鲁莽又怪异,在皇陵外围陵墓一座妃子的棺椁墓室内,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有宝物,紫衫公主会去是因为想下毒陷害,但是你呢,你为何愿意跟着她一起去胡闹?然后另一个疑点是在她中毒的时候,你还记得自己的表情吗?你一早就料到了吧,只是顺水推舟,既证明了自己的无辜,又将北珞公主留下给我,让我的视线集中在她身上,好让你尽快洗脱嫌疑。” “而北珞公主在被我确认身份时,我现在才想起来,你当时的表情亦很不对劲,虽然一开始北珞公主因为松懈露出疑点,但你却一开始便严密针对我亦算不上正常,既然一开始你便最针对我,那么为何你一句亦不育龙北珞公主辩解?你就那么确信我的话是正确无误的吗?……本来这些总体说来都不像是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但现在看到你亲自暴露了,我已可以确定了。” 燕无双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虞子婴,就像在看一种变异的怪物:“你这些证据全都是你的臆想与凭想象推论出来的,按照你这么说,我也可以说你才是,毕竟你说你是由景帝派来的,可如今又有谁能够证明呢?这不全都是凭你一张嘴吗?” 现在的她已经恢复了那个睿智无双的燕无双,她从来不是一个遇到困境便会懦弱害怕的人。 “的确,我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我相信我的直觉。”虞子婴松开了她的手,淡定道。 “直觉?哈,你凭什么认为你的直觉就一定是正确的?”燕无双咬紧后牙槽,伸回乌紫肿涨的手,糅合柔美与坚韧的美人相貌露出一丝惨白的讥笑。 “自然是因为我是一名玄术师,我的直觉源于我的专业。”虞子婴沉眉,十分神棍地说道。 她们的对话早已引起佛座之下,约有十几步距离的猀华的注意,他醒来有一会儿了,一开始是惊诧竟然有人突破自己的防戒线,偷偷潜伏至仙女跟皇的身边,但看仙女既然醒来,并且还难得有兴致跟别人侃侃而谈,一改平时那寡淡孤僻的性格,不由得腾升起一种不想打扰她兴致的想法,于是他只是一旁警戒,并没有立即出手或出声干预。 燕无双脸一黑,怒道:“你没有证据,你拿所谓的直觉来当依据,纯粹是在污蔑我!” 燕无双猝然对着虞子婴出手了,她相信受了重伤的虞子婴绝对不会是她的对手,而那个对她而言有威胁的男人此刻像入定了一般,几日除了喝血的时候会醒来片刻,其余时间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被屏蔽了。 她相信他体内的寒意已经令他动不了了,像这种好时机她怎么能够放过! 虞子婴感受她的掌风袭面,没有挡,而是先一步侧过避开,而这一动她却感受到自己身上受到的内伤基本上好了七七八八,很神奇,在她昏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哪里知道这三天内惰一直给她喂黑蛟的血,这无异是拿千年灵芝,百年人参啥的给她砸出一副好躯体。 所以黑蛟这些天一直恹恹地,连被人穿越防火线都不知道,这完全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若平时即使燕无双隐匿的功夫再深,亦不可能躲过它雷达般的感应。 像这样一天三顿,它要喂饱两个成年人,特别是虞子婴这种胃口大的,整整三天,黑蛟它都缩水了一圈有木有,在没食水的情况下,它感觉自己快像拔掉气塞的塑胶干瘪掉了。 没错,这三天所有人都没水也没食物,一开始猀华根本没想过会在这座皇陵内待这么长的时间,所以根本没有预备任何吃食与水。 而紫衫公主她们倒是有朝渊国那边给配备的食物,可惜那些食物一开始是由那十几名护卫发放,而在还没有分配的时候他们就被“干掉”了,所以水食根本没有到她们手中,这三日紫衫公主跟燕无双、包括那个被猀华施了蛊陷入沉睡的北珞公主都是滴水未沾。 好在他们都是习武之人,比普通人耐扛一点,但三天的时间,估计也撑得快受不了了,特别是如今这种热闷的时节,无水要成魔啊。 而虞子婴因惰的关系搞了特殊待遇,既没有渴着也没有怎么饿着,只是可怜黑蛟除了充当补品,又得偶尔客串一下“水袋”的功能。 因此,当一个又饿又渴的她,遇上一个病体初愈却恢复了大部分内力的她,结果可想而知。 燕无双越打越心惊,并不是指虞子婴的招式有多厉害,而是她的洞察力太惊人了,无论她如何拆招,她都能随之应变,她看得出来她根本就是随着她的变化而变化,从一开始的生涩到后面的熟练,到开始压着她打,时间非常短暂。 她渐渐已经开始疲于奔命了,她到底还是犯了与北珞公主的一样的轻敌思想,不过像宝黛公主这样的人,即使是不轻敌,亦很难取胜。 特别是当她伤了一只手的时候,她终于不得不承认,趁她病取她命这种历来阴了无法英雄好汉的方式,根本无法用在宝黛公主的身上,若要不是三日时限快到了,她担心景帝派人来接应救援,她输给她的事情板上钉钉了,她也不会这样挺而走险,却没想到竟偷鸡不走蚀把米,还将真实身份给暴露了。 但她不能让宝黛公主活着出去,她如果活着出去则意味着,不仅她的身份会暴露,连她的国家都会遭到灭顶之祸。 “宝黛公主,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怂恿紫衫公主来到建兴帝的地宫吗?”燕无双趁着这点空隙时间,喘着粗气对虞子婴道。 虞子婴扫了一眼躲在阴暗角落瑟瑟发颤的紫衫公主,再看向燕无双,不语静候着她的后话。 “你猜得没错,我很了解皇陵,不仅是构造还有其中修建时所隐藏的一些秘密。”燕无双又道。 虞子婴依旧静静地看着她。 燕无双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我已经活不了了,在身份暴露的时候,就注定我的结局只有一种选择,可我却依旧不能让你将这个消息带出地宫……在景帝派来接我们之前,就让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这样一来,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四人之中究竟谁才是殷圣奸细了。” “我不会死的。”虞子婴淡淡道。 燕无双听到她的话本想对着她嘲弄地笑一声,然后在看到她的眼神时,一怔,却有一种她或许真的做得到的错觉。 她一次一次地打破她给她设定的极限,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不可能做得到呢? 她刚才说她是玄术师,难道是真的?她真是传说中半步踏入神境界的人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对现在的她而言都无所谓了,她不能因为她的暴露而连累她的国家跟族人,所以……她如今也只能拿这条命去拼一拼了! “死不死,这种事情还论不到你来决定!宝黛公主,你真是一个能令人感到害怕的人,可现在我连死都不怕了,所以我已经不忌惮你了!”燕无双对着虞子婴像是卸下了一身重担,嘴畔含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说完,燕无双就向建兴帝的棺椁冲去,而早对她有所防备的虞子婴哪里会让她逃掉,她射出蛛丝咻咻地便缠住了燕无双的脚裸。 然而燕无双却没有反抗,而是朝着紫衫公主大喊一声:“快去,按我教你的,赶紧动手!” “猀华!”虞子婴蹙眉,目若遽电,射向因为眼前这变幻莫测变故而惊愣的人。 没想到燕无双早在私下说服了紫衫公主当助攻,虽然并不知道她们究竟打着什么算盘,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猀华一听虞子婴的叫唤,迅速收起因为知道还有第二个殷圣奸细国的震愕,转身运劲朝紫衫公主扑杀而去。 ------题外话------ 生病期间情节拖太久了,本来打算几章搞定的,(还有一章被勒令反复修改啊,因为改得头痛,静直接删了,但字数不够啊,又得补)咳咳,如今人好一些了,脑子也活动开来,明天一章出墓,后天就攻略完景帝……嗯,计划很美好,希望情况也能够如此美好……另外,中秋要到了,祝愿亲们妞们读者们所有有一颗嫖尽天下美色雌心豪志的美仁儿们都中秋快乐,合家欢乐,团团圆圆。   ☆、第五十八章 险境环生,生或死 在他们争执期间,不知道何时龟速朝着建兴帝金丝楠木棺椁潜爬的紫衫公主,本还在石墩的火龙柱旁磨磨蹭蹭地,可一扭头看到猀华那如枭鹰捕食般凶神恶煞地杀来,吓得捧脸尖叫一声,下意识撒腿就跑,她的速度不慢,由于身形灵巧娇小,东蹿西躲像一只土拨鼠似地,一时半会儿猀华还拿不下她。 最后,她跑过一条金墙砖阶梯,那条阶梯每隔几步设置了一个石墩火盆,四周延伸的黑暗雾霾淅淅难辨,在无形中似乎形成了一条光照着只能够前进不能后退的通道,幽熐泛蓝的火光洒下的范围,映在她那一张惶恐紧张的脸上,她握紧了拳头,拼尽全力地朝着前方跑去。 在终于跑到那一座华贵而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椁旁时,她莺盼灵转的眼眸颤动了一下,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有些愣神,感到手足无措。 因为建兴帝的棺木是镶嵌在一个石凿五芒星体内,那边角用水银泥石浆密封住,完全透不出一丝缝隙,并且这个金丝楠木棺椁的棺盖复叠了一层华美刻雕的金饰,整体又厚又重,就这么一个棺椁足以装满七、八个像她那么大的人,凭她的力气根本是推不开棺盖的。 “不是在棺椁里面,机关在外面,你找到一个‘七’字型的凸现位置,将它破坏掉!”燕无双额角突突地直跳,她回头蹬了蹬腿部,发现根本挣脱不了虞子婴的束缚,她又转头看着紫衫公主那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样,终于绷不住那一张温婉大气而从容的表情,破口大声喝道。 虞子婴眸光一闪,面无表情地扫向燕无双,像是看出些什么了。 “紫衫公主,你确定要帮这个殷圣派来的女人吗?”如同雪花般干净清冷的稚气嗓音飘来。 紫衫公主正在急切寻找燕无双所说的七字凸现位置的动作倏地一僵,就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 此时猀华从后方悄然欺近,他趁着虞子婴将紫衫公主的注意力吸走,沿着黑暗的轨迹鬼魅般忽闪而现,而紫衫公主心中忐忑不安间,忽地看到地面一截影子爬来,当即脸色一变,蓦地转过头,朝着影子的方向看到一半浸于黑暗一半落于焰火光芒下的沙猀,声厉内荏地吼道:“别过来,否则我立即就砸烂它!” 看猀华望着她犹疑玩味的模样,她的心突突地直跳,手心里都是汗,她想到他们或许根本不知道她威胁这么做的后果,便又结结巴巴地解释了一句:“这个部位、位,如果我、我说我砸烂它,这座中央地宫就会从内部完全进入封锁死地,到时候就算景帝派人来开启出入口,他也根本打不开这座地宫!没有空气,没有水,没有吃的,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猀华跟虞子婴闻言皆一怔,他们倒是没有想到燕无双竟然将建兴皇陵研究得如此透彻,即使是虞子婴有景帝在暗中帮忙作弊,都还不知道地宫中还有这一个致命的BUG。 “你想死吗?还跟他们废什么话,赶紧地砸!”燕无双紧皱着眉,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朝着紫衫公主急切地吼道。 紫衫公主神色颇为忌惮地看了燕无双一眼,顿时被她那阴森乌云密布的眼神吓得一颤,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与虎谋皮终成祸,虽然我不知道她跟你保证了什么,或者承诺过什么,但你以为来自殷圣的异类,真的会跟我们九洲的人守信?”虞子婴不带半分情绪的声音就像一计冷静针,刺中了紫衫公主那一颗慌乱茫然的神经。 紫衫公主两眼发直,又停下了手,她偏过头,看了一眼虞子婴,然后又看了一眼燕无双。 “我不管她是什么人,我只知道,我不想就这样死在这里,只要谁能够带我出去,让我活着,我就听谁的!”她脸绷得紧紧地,又惊又怕,双腿也不听使唤,像筛糠似的乱颤起来。 看得出她已经完全慌了,随时可能神经崩溃,这几日的又累又饿又渴,再加上随时处于一种不安、怀疑,害怕、难受……的负面情绪之中,这让一向娇生惯养的她如何承受得住? “如果你将地宫封锁死闭起来,你不是一样会死在这里?”虞子婴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紫衫主公反射性地反驳:“当然不会,我知道……” “闭嘴!”眼看情况不妙,紫衫公主完全要掉进宝黛公主这只黑狐狸的陷阱当中,燕无双立即大声喝叱一声。 “蠢货!你当真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吗?宝黛公主在皇陵中私会男人,并将皇人带到皇陵禁地中,她根本早就已经失去了获胜的资格,只要等你平安出去了,他们都死在这里,而你又握有我的把柄,我自然是不敢跟你抢的,那景帝不就顺理成章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吗?可如果你选择了宝黛公主,她为了能够赢,就必须得杀了你,你以为我的秘密大得需要杀人灭口才能够安全,她的就不用了吗?既然两者都有潜在的危险,那么你可以择其忧而选,我是一个人,而他们却是三个人加一条大黑蟒……况且,我现在在他们手中,我已无暇腾出手来对付你,到时候你只要一逃,便从此自由了,不是吗?”燕无双收敛几分恶声恶相,对着燕无双循循诱善而道。 不得不承认燕无双的话很有说服力,她不夸张地承诺绝不杀紫衫公主,只是冷静地替她分析眼下的厉害关系,将她摆在一个天平上,倾左还是倾右,全凭她的决定,而紫衫公主神色比刚才倒是坚定了一些。 想必……她心动了。 “我根本没想过杀你,如果要杀,一开始我们入地宫的时候,当你看到我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可以直接杀了你了。”虞子婴幽幽大眼目不转瞬,森森给人一种强烈压迫感。 紫衫公主咬唇,为难地瞥了她一眼,闷不吭声。 “哼,那个时候我们两人于你们而言就像一条小虫子,毫无威胁,你不是不杀,恐怕只是留着兴起时再杀。”燕无双看紫衫公主神色有松动,立即反唇以讥。 她突然想起那个长着一张仙人相貌却有一颗魔鬼心肠的白衣男子曾说过,留着她们是为了等那条黑蟒蛇饿的时候吃她们的时候更新鲜一点,紫衫公主脸色咔白,脚步朝前动了一下。 “紫衫公主,你有脑子的吧?假如真如这个女人所言,你帮她杀了我们,那么出去之后呢?需要我帮你梳理展望一下你的未来吗?”虞子婴冷冷地看了燕无双一眼,控制蛛丝的银线嘣地一下扯紧,燕无双被一股不可反抗的力量拽得朝后仰去,下一刻,一只冰冷透着死气的小手,一把掐住了她白细脆弱的脖颈上,像是一只带着尖锐的利爪,下一刻就会划破那薄薄的皮肤,撕裂那皮肤下的血管。 那一刻,她嗅到了死亡来临的气味,如黑暗潮水般淹覆她的口鼻,亦像是一只无形的人将她整个人撕成了两半儿,浑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冰刺般疼痛,只觉得浑身冷彻骨髓,连自己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只是模糊的、无以名之的恐惧。 “失去我们威胁的她就会变得肆无忌惮,她的武功可比你厉害得多,她想随便找个机会杀你简直易出反掌,而等你死后,她会将一切的罪名都推给北珞公主与……你的身上,以她无双公主的名誉,我相信很多宁愿相信她而不会选择相信你,接着她会顺利登上朝渊国的后位,到时候……得了朝渊国的势,她燕双国等于是如虎添翼,那你的国家跟九洲大陆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我相信不需要我再多作缀述了吧?” 沙猀像一名彬彬有礼的恶魔侍从,带着令人不防设备的笑容,却无法完全遮掩背后那条尖尖代表着恶意的尾巴,他很自然而然地接下虞子婴要说的话,用一种近乎期待而喊叹的语气讲述着。 紫衫公主闻言脸色难看却依旧沉默着,想必这些事情她也猜得到,只是没有别人*裸地掀开她那一层侥幸心理来得真实。 但从他们双方的对峙与游说中她渐渐恢复了部分理智,她如今处于两难的情况。 她只有帮了燕无双,她才会告诉她怎么从地宫中顺利逃出去,可如果真帮她下手解决掉宝黛公主一行人,她的安危又如何得到保障呢? “毁了它……咳,还记得我之前……在他们进来之前,我待的地方吗?站在那里别动……那就是唯一的出口,我、我已经不想逃了,我会跟他们同归于尽……一起死在这里,这样一来,就只有你、你一个人逃出去了……”燕无双使劲推攮着虞子婴那看似白细的手臂,却发现其如同钢铁般坚固,无法撼动一分,她知道她妄想将他们杀掉还能活命的想法简直太异想天开了,所以她已经豁出去了!哪怕耗完这条命,亦绝不让他们离开。 紫衫公主闻言,那一刻灰黝的眼睛迸射出惊喜的光彩,但下一秒又开始犹疑不定。 万一她的话是假的呢? 燕无双眦目咬牙,发髻鬓乱,形似癫狂,她拼死挤出最后一句话:“答应我……出去之后绝对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否则,殷圣,我的同胞绝对会令人生不如死的……咳……” 虽然她的话是在威胁,但此话一落,倒是多少稳住了紫衫公主的心,她觉得燕无双或许是知道自救无望,这才打算弃车保帅。 “果然……留着就是一个祸患。” “咔嚓”一声,虞子婴软软的音调,从薄凉冷血的嘴唇中吐出,然后毫不手软地杀掉了燕无双。 看到虞子婴果断杀伐的手段,猀华微略错愕地看着虞子婴。 不是一直想抓殷圣的奸细吗?眼下这么轻易地杀掉,真的没问题吗? 像是看懂了猀华眼底的疑问,虞子婴眼底一丝阴暗抹之不去,她道:“问话只需要一个不绝顶精明却又没有蠢到家的人就足够了。” 她的意思就是只留一个北珞公主就足矣。 虽然觉得或许燕无双能够得知的事情会比送来当炮灰的北珞公主更多一点,但她这个人心思多就不说了,且做事决绝阴狠,善于伪装狡辩,比起北珞公主段数不知道高上多少层次,并不好控制。 对于不能够掌控的威胁,还是一开始便消灭掉最好,省得留来留去终留成一个祸害来得强。 “阻止她!” 余光中看到紫衫公主在看到燕无双死不瞑目表情时的模样,神色不太对劲,虞子婴心底突然涌上来一种不好的预感,立即朝猀华紧声一喊。 猀华瞬间领悟,一转身便立刻动手,半点不含糊,却见紫衫公主尖喊了一声“看毒”,便朝他撒了一把紫色的雾灰毒粉,猀华本能地退后一步,掩袖遮脸,而紫衫公主则趁此机会,从袖口处溜出一颗约成年男子拳头般大小的石块,狠狠朝着棺椁上那一个凸现的“七”字猛地一砸,然而那个七字并没有碎掉,而是直接被砸陷进去,落得与棺面一样齐整。 “该死的!” 猀华掸袖将毒粉扇散时,这才惊觉事情再阻止已晚矣,不由得表情狰狞地低咒一声。 一阵急风掠过,虞子婴已经来到他的身边,她双唇抿紧成一条直线,视线是从未有过的犀利与寒芒。 接着,地宫像是地震来临一阵天动地摇,虞子婴下盘沉如钟,稳在原地,她看向榇宫校准方位,地宫永久封死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而紫衫公主趁他们还没有回过刘来时,迅速回忆起当初燕无双所站的位置,好像就在棺椁左侧的后方那个地方吧,她拎着裙摆慌里慌张地跑过去,刚站在那个地方,便只觉脚底一空,啊——地一声拖长尖叫后,整个人便跌进了一个无底洞。 看到紫衫公主消失在地宫内,猀华连忙跑过去,站在她刚才所在的位置上,却怎么也找不到再开启一次的机关。 ------题外话------ 刚下班就被人拉去吃团圆饭了,死活不去却拗不过啊,诶,果然耽误了码字进展……中秋节倒计时……有谁半夜不睡觉正在看月亮的?   ☆、第五十九章 我以我的名字向你起誓 “别找了!她已经启动了石门后的“自来石,已经永久封死了地宫。”虞子婴面沉似水,噏动着嘴唇。 猀华转过头来,额上粗筋直突,一张邪美的脸布满愤忿之意,他咬牙切齿道:“她就是在这里消失的,既然她能离开,我们自然也能!” 被困殆在这里等死,换谁也会暴躁失格的! “那不是离开的通道……此刻地宫的入口处,已被一直燃熔的铁顷注浇牢了,而方位我们并不知道,为了让帝陵地宫内的秘密永远埋在地下,无人知晓,从事这最后一道工序者,早期往往只有一条路——死!所以你认为,会有人有机会特意挖掘出一条通往外部逃生的隧道?“虞子婴用一种很鄙夷的死鱼眼神斜着他。 猀华一愣,脑子刚才一下承受过多,乱成一团浆糊,再加上他根本对帝陵地宫的事情一窍不通,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问题。 “那……那么她……“他低垂下视线,盯着脚底踩着的那块与周围无差别的褐青色石板,心底已有了猜测。 “她以为是救赎,实则只是一道催命符,恐怕那只是这森严地宫中其中一个防盗陷阱,她跌下去……绝无活路。“ 燕无双打从一开始就只是纯粹地利用紫衫公主来达到目的,她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让这里面所有的人为她陪葬,。 为了她的国家与她的族人,为了复兴殷圣昔日辉煌与独霸九洲的愿意,她舍弃掉自己,根本就不打活着出去,更不可能放掉任何一个可能会透露她身份的人出去,所以所谓的唯一的“出口“这种话,只是拿来糊弄急生心切的紫衫公主而已。 她利用紫衫公主的害怕,进一步扩大渲染她的恐惧,令她神经紧绷,草木皆兵,就等着最后一刻,让她能够顺利地完成她的险恶布局。 紫衫公主心有疑虑,她就循徐渐进,紫衫公主不信她,那么她就造成既定事实逼着她去相信,紫衫公主最后的犹豫,她就拿自己的一条命去博取换取她的信任。 而她的死,既造成了紫衫公主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的危机感,又令她相信,燕无双是人即将死,其言也善。 不得不说,燕无双比大多数女人都有谋略头脑,她心计颇深,环环相扣,心中永远有一个PLAN——B。 现在,她将了他们所有人的军。 地宫很快就恢复了初始平静,但墙壁、台柱、台基四周火盆、龙柱火焰……等,却全部像停电一样熄灭,除了一条走廊的石台矮墩的火焰,与佛座上的金侏睡莲灯盏还亮着,整座幽森的地宫变得诡谲而黑暗,青黑雾霾霭霭,原来燥热的空气渐渐冰冷下来,似有某种令人惊悚的寒意从眼肉无法辨别的阴暗的边缘轮廓中冒出来。 虞子婴神色像定格了一般,在原地沉吟片刻,便拂转过身,金缕绸锻的华衣无风而起,她如一只轻盈乘风的金鹞掠至莲座上的惰身旁,视线至高而下地俯视着他那张宛如天人般、已脱离了人类华藻词句能够描述的面庞,虽然此刻他精美的面目覆了一层浅薄寒霜,肤色白得有几分妖异之感,但依旧好看得有些过份。 “仙女,地宫恐怕已经封死了,眼下一步一步地濒临绝境,可有方法逃出去?“猀华跑去四周巡查了一遍归来,面色严峻难看。 他看着虞子婴沉静的侧脸,幽幽巍巍的光淥折射下,她鸦羽睫洒下一片阴暗,那双一动不动,如死潭般滞停的乌黑眼瞳,令人望而生寒之外,更有一种信服,仿佛能从那从容镇静入骨的姿态中得到平静。 ——悲苦或绝望的人们总能从神佛的信仰中得到救赎与心灵的平静,在他心目中仙女就像别人信仰中所膜拜的神,所以有时候就像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他也有一种变态的满足。 虞子婴依旧静静地看着惰:“现在想要活下去,只剩下一种办法了。“ “什么办法?“猀华并没有露出惊喜的表情,而是慎重地问道。 ——他相信这唯一的办法绝对不是“开个门,走出去“这么简单就能够解决的问题。 “让他能够醒来。“ 猀华闻言一愣。 他?是指皇?他的眼神磕磕巴巴地看向形若冰塑,坐如木雕般端正的皇。 “可是……“ “我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接下来需要实施的计划……所以必须由他来。“虞子婴道。 “可……可是……皇体内的寒意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轻易祛除的,你之前虽然帮了惰,令他能够自主替自己驱除寒意,但这仍旧不够,残留的寒意……“ 以往就算是有供驱寒的热源在,皇也需要在暗堡内调息整整大半个月,现下……这种条件,他根本不知道皇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彻底清醒过来。 “我得到过一张皇陵地宫的详细图纸,我知道在地宫有一个隐秘的排污管口隧道,它就在某一承重墙体下,它如今已被石泥浇平,只需要砸毁它表面的掩盖物,就会看到排污的管口隧道,这条隧道连通皇陵后方的一座冰川冻河,我们只要找到这个突破口,就能从这里顺利地逃出去……” 虽然虞子婴说得简单,可猀华却不得不多想:“这条隧道……可以这么顺利地抵达皇陵后方?” “不,隧道下据闻有变异的蚂蝗,困牢,机关,强烈的冰川急流漩涡强压……以现在的我,应付不了。“她脸色淡淡道。 她随便说的几样危险就让猀华有一种命挂在裤腰带上的无奈了,果然想在绝处救生,非得九死一生不可啊。 他看向虞子婴,仙女虽然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猀华总有一种她耷拉着脑袋,连平时闪亮亮的皮毛都黯淡的感觉。好像……是在沮丧。 为何般?难道是因为需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来脱身? “若是平时的仙女,我相信绝对没有问题的,这不是有特殊情况嘛。“猀华强制性地压制住自己想摸一把蠢蠢欲动的爪子,将感情尽数倾注在言语中,赶紧安慰道。 的确,此时虞子婴体内消耗的玄气虽然恢复了七七八八,可之前造成的器官损伤没有一段时间修复疗养,根本不可能顷刻间恢复如初的,这就像是一个玻璃瓶内的液体虽然装满了,但如果玻璃瓶龟裂了,装再多的水也没有用,反而容易压力过大爆裂。 虞子婴表情依旧不开森。 “那个……皇的情况,他在没有祛除体内全部的寒意,即使是醒来,亦很难……“突破得出去,猀华不想虞子婴再继续纠结,赶紧转移了话题,可说到自家皇的情况,他又是一个百转千肠啊。 “我会替他祛除体内的寒意,令他至少这一次,能够立刻恢复到平时状态。“虞子婴一脸认真的模样。 “什么?!“猀华震惊地盯着她。 “只要将他留在体内的寒意悉数过渡到我的身上,他会没事的。“虞子婴瞥了他一眼,为他的大惊小怪而蹙眉。 她已经没有精力替他再推拿疏导一次血脉经络了,更没有时间耽搁,所以只能冒险用这种办法。 “不行!!……仙女,皇体内的寒意,你根本受不住的!“猀华脸色一沉,决绝地否定了。 “我不想死,我既然能够过渡寒意,便能够活下来……况且,这是唯一能够让我们都脱困的方法。“虞子婴一双乌沉沉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那里面没有人类该有的情绪,恐惧、害怕、紧张、担忧……一旦她下定决心,便无人能够撼动得了。 猀华直被她看得直底发寒,脑门冒汗,露出苦笑之意,变度不由得软化了几分:“可寒意过渡到了你的身体里,你……你要怎么办?“ 这一次,虞子婴没有回话,若不是感到他很纯粹的关心,她不会跟他解释这么一大通的。 虞子婴这人虽然面摊心冷,但面对真心关怀她的,她总能给予他们,她最大底限的包容与忍耐。 她径直走到惰的身边,挥袖一拂,惰便转了一个位置,她在他背后盘腿坐下,缓缓闭上了眼睛,双掌抵于他的背部。 狭长且阴森森的地宫,唯有四周稍显昏黄的萤明睡莲灯盏由于四周骤然压迫的气氛,仿佛接触不良被风拂过地一闪一闪,明明灭灭,平添了几分诡异。 千百条灵活的玄气触须在虞子婴的指挥下攀沿着惰的寒躯,它们有序地延展着自己的脉络,攀附在他的四肢、胸膛、腿部……海藻般向着他的身体倏地刺入。 那、那是什么东西?!猀华眼睛瞠得大大地,他虽然没有修习过玄术,但由于虞子婴体内的玄气外放,达到了凝结成实质的程度,在黑暗中隐隐约约间,猀华只觉得似莹狐妖尾般妖异,魔幻,简直不要太可不思议了! 释放的玄气触须有规律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络,将它们所能探知到的全部情况反馈给虞子婴,利用这些触须她像疏通的管道一样,将他体内的寒意一点一点地过渡到自己的身体来…… —— 早已濒临极限的虞子婴全身的莹白触须如光玻璃般哗啦一声碎成星光点点,游离开虚空中,她全身虚脱一软,眼前黑斑点点,而在她视线的黑暗之中,一双似凝聚全部光泽冰肌玉骨的手轻柔地接住了她。 惰抱着她,让她靠在他的臂弯之中,他此刻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肤色,神智清醒,这说明他体内的寒意已经无法再影响他了。 感到胸腔一阵压迫,呼吸困难,虞子婴知道这是室内缺氧造成的。 ——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在她替他祛除寒意时,已花耗了不少时间,封闭的地宫渐渐已经开始缺氧。 “……扶我起来。“ 她晕沉了一会儿,耳边时不时听到了猀华与惰两人的悉窣对话,想必猀华正在跟惰汇报在他昏迷时候发生的事情。 等两人说话停止的时候,她木着小脸对惰说道,她感受不到冷,但关节与肌肉却因为寒意的影响变成十分僵硬,她连动一根指尖都很难,更别说想要站起来这种高难度的动作了。 惰翩绖纤长睫毛下的墨瞳久久地看着她,久到变成一种深深地凝视,他眼底的神色太深,亦或太浅,令人辨别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然后,他将她扶了起来,令她靠在他身上,借力站着,并没有出言阻止,他仿佛知道她可能准备做些什么。 虞子婴闭眸,再睁时,黑瞳已经变成浅金色瞳仁,而她整个人的气势亦在那一瞬间变幻了。 一直在守备的黑蛟突地打了一个寒颤,它看向虞子婴,蛇瞳不安地紧缩竖起,朝她低下高贵的头颅。 这时,在阴森的黑暗发出一种悉悉窣窣簌簌的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似有什么蛰伏在阴沟生物,一大群在慢慢聚集,正在朝这边覆轧靠拢。 猀华头皮一麻,警惕地盯着光照不及的黑暗位置,眼珠一下左,一下右,一下东,一下西,似乎快辨不清在黑暗中的东西会从哪个方位而来。 直到它们逐渐露出真面目的时候,猀华直接呆住了。 蛇虫鼠蚁……密密麻麻一片黑森森地爬来,露出一截的数量就能让人牙酸,缺钙,目眩。 惰亦难得露出一丝讶异。 这么多……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啊————”但不等他们多想,突地从虞子婴嘴里发出一声类似音波刺穿灵魂般凄厉的尖叫声,而原本被召集而来的蛇虫鼠蚁就像疯了一样,迅速抱头鼠蹿,慌乱找地儿逃跑。 虞子婴气竭,软软地靠在惰身上,用虚弱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跟着它们……它们知道排污隧道……“ 这种老鼠蛇蚁最会钻洞找生机了,她故意发出一种类似恐吓的声音波刺激它们,它们第一时间便是赶紧逃离到安全地带,而如今速整座缺氧窒息的地宫,最安全的绝对是地下,这是动物的求生本领…… “睡吧,我会平安地将你带出去的……我以ενγωρ的名义向你起誓……“在跌入黑暗之前,惰的声音就像是从另一外世界传来,那么飘渺虚芜,又是那么郑重温柔…… “ενγωρ”是什么?异域话吗?他这是拿谁在诅咒? “让小黑……将殷圣奸细一并带上……” 最后再交待了一句,虞子婴头一沉,便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题外话------ 由于女主为救男主之一光荣地虚脱晕了,所以接下来男主如何大杀四方的场景无缘得知,而皇陵副本就此结束了,接下来进入混战篇的*部分,由于明天静大封推,静打算挑战一章将*部分完成!愿XOXO保佑吾~~~另,今天中秋节,静虽然放假,但可耻地去跟亲朋好友们团圆鸟=。=,表拍偶~最后一句才是最重要的——祝妞们中秋快乐~~啦啦啦啦~~~   ☆、第六十章 哪怕迟了我也要娶你 入目所至是一个雪白无暇的世界,天空飘飘洒洒着晶莹六瓣的雪花,冰雪所聚,积而为凌,春夏不解。 在终年冰封的龙脊山脉,多年的积雪经重力或冰河之间的压力,沿斜坡向下滑形成了一条宛然至浅滩郁森针松林的冰川。 顺着冰川而下,在一块巨大的流动固体,这是一块高寒地区由层层积雪堆栈而成的巨大冰川的冰块,而冰块上正蜷缩着一个娇小昏睡的身影。 这个人正是虞子婴,在起起伏伏的川溪中,在一片白茫无限的世界,她像是一个沉睡千年的冰魄妖精,而这个妖精垂覆的浓密睫毛,如冬转春的蝶翼,巍巍一颤后,破冬中,缓缓睁开了紧阖的眼睛。 极白世界,与一双极致黑黢的眼瞳,强烈对比之下形成了一副最纯粹、最震撼人心的美感。 她从巨大的漂浮冰块上坐了起来,她的动作很慢,关节僵硬,举止涩然很不习惯,就像刚蹒跚学走路的婴儿,正在一步步练习跌倒中熟练成长。 在这个冰晶雪白的世界她看不到任何生物,更囫论是人类,寒冷、寂静,空洞,苍白……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她一个人的清浅呼吸在耳畔萦绕。 这个世界在某一瞬间竟安静得可怕。 她此刻的脑袋很空,像是被冰冻结了一样,无法正常思考与运转,她呆呆地伏坐在冰块浮物之上,被载着顺流而下…… 在巍巍龙脊阴坡深处,一片金针云杉苍劲挺拔、四季青翠、攀坡漫生、绵延不绝,犹如一道沿山而筑的绿色长城,风吹林海,松涛声声,绿波起伏,其势如潮。 金针云杉连峰续岭,蜿蜒东西,其下缘常与高大的阔叶林混交,郁郁葱葱,五彩纷呈,形成绮丽的美景。 被很快地送至下阴坡的虞子婴来到金针云杉森林,森林古木参天,藤蔓缭绕,溪水潺潺,云雾缭绕?,周围除了偶尔被惊枝的雀翅朴楞声,依旧很安静…… 她于林间如一抹鬼魅,如迷路的冰雪妖精,一步一步地走着,雪白病态的皮肤,与冰川的雪一样褪尽人色,一袭金镶凤鳞尾摆的华美裙衣,在她行走间,起伏飘盈,水波起伏,步履摇曳间,一头及裸的雪白的发丝无风莹动,光线下折射出一种淡蓝濙色光泽。 森林中的黑冠长臂猿、海南坡鹿、云豹、巨蜥、蟒蛇、黑熊和孔雀雉等动物,对这个胆敢闯入绝秘森林的人蠢蠢欲动,但每一个撞上她的,都像受到某种惨无人道的凌虐般,吓得撒腿就跑。 只有蟒蛇们像是受到某种无形的蛊惑,越聚越多,累累铺成斑斓色彩的地毯,于她身后保驾护航,不允许任何有危险的生物接近她周围。 而这一切,虞子婴全当视而不见。 冰川易产生多种岩屑称为冰积物,有些冰积物含石块和巨砾类似扁砾,冰砾泥的细砾沉积物坚硬,冲流至森林,比与软松的泥土,脚底踩在这种岩屑上却是咯得生痛。 而虞子婴脚底的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丢掉了,她就这样赤脚地行走着,走着走着,脚底的磨损程度达到极限,血肉模糊,开始一步一个血印,血印不断地增添了延伸,但她却像根本感受不到一样,五官如封霜般面无表情地徒步行走着…… 哈~她呼吸间雾气从惨白的嘴唇呵出,雾绕于那张似雪妖般白得瘆人的脸旁,白发,白肤,白唇…… 她其实并不知道她究竟要去哪里,她脑袋像破了一个大洞,如丧尸走肉,眼前的一切都像被扭曲了一样,扭曲的森林,扭曲的前方,扭曲的大地…… 没有了脑袋,只剩一颗尚能跳动的心脏,她心底有一道声音告诉她,她要去哪里。 一直走着,一直走着,随着她身上的冰霜化越来越严重,连眉毛与睫毛都啜着透明的冰晶,她脚底的血已经不流了,她每一步的移动都会在地面落下一个冻结的脚印,但不一会儿,便融化成一摊水渍。 她虽然一步一步地走着,但其实速度并不慢,穿越了云杉针松林,她感到簌簌的雪花飘落,天空乌濛濛的。……诡异的天气。 进入冬天了吗?——不,不对,现在还是夏末,但却如隆冬般下起鹅毛大雪,所以很诡异。 前方是一片赤褐色的岩类组成的坡体丘陵,被雪白覆了一薄薄一层,坡尖皑皑,无垠无际,她赤脚踏在雪地,行走间,簌簌间似有冰体从她身上掉落。 哈~哈出的气雾朦胧了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眸,那双眼眸混沌,浑浊,暗沉。 天高地阔,高低起伏,坡度较缓,连绵不断的低矮隆起高地间,能隐约看到一座巍峨辉煌城楼轮廓。 …… 站在固若金汤的城墙下,她仰头一望,那青黑色的墙体高不可攀,她偏了偏头,睫毛眨动间,刷刷地掉着细碎冰块。 在她静止站立间,她身体的寒意盛转得更凶,从脚底块开始结晶冰冻,那被冰雪冲刷得白净的胖胖脚指头很快变成两块冰坨…… 虞子婴垂下眼帘悠悠地看了一眼,迈步一动,“咔咔”冰块崩裂,“哗啦啦”冰榍掉落,她走到城门口,由于大雪或别的事情的缘故,城门紧闭,布满警戒防线,不准任何人进入。 “?”虞子婴智商堪忧,但却本能地知道,正路走不通,就只能捞偏门下手。 她定定地看着高耸得需要她整颗脑袋都呈一百八十度直线仰望,运气朝城墙顶腾升跃去…… 过半便摔下来了……她跺了跺脚,甩了甩胳膊,将一身僵硬冰僵的肌肉松络了一些。 她利用城墙的纵步再上,却刚触及墙垛便哗啦啦摔下来了……脚底板结冰太滑,她得先将脚底板的冰块跺碎了。 …… “喂喂!你们快来!有人跑来翻城墙!”一个戴着尖壳铁皮帽,握着长枪的士兵听到声响冒雪冲出去,接着哆嗦着嗓音喊着躲着楼里的其它人。 在楼里烧着篝火取暖的的一众嬉笑道:“别开玩笑了~咱们燕京的城墙这么高,你以为人能跟燕子比啊,想翻就能翻啊,再说就这见鬼的天气,但凡来一个人,进不入城,都得冻死在外面。” “快看!真的有人啊!”那个士兵从垛口探头朝下,神色遽变,不住地招手叫攘道。 “真的假的?真有这种脑子坏了的人?” 城楼上很快就聚集了一支不信邪的守卫,他们挨头挤肩地朝下方看去,在飘雪间,他们看到城楼底下还真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底下不断地冲刺上蹿,不由得讶异连连。 “她在干什么?敌袭?只有一个人?” “嗳?!她、她的头发好像是……白色的!” 就在他们震惊讨论期间,虞子婴终于准备就绪,这一次,她如飞鸟凌波,金白身影身若幻影已经一飞冲天,几个纵梯神行,已成功登上燕京城楼中的最高地理位置。 她立于飞檐之上,金衣华贵,白发若雪,神冷若秋水,如遗世而独立,依孤城而忘川。 “啊——!妖、妖怪啊!她的脸……她的头发……” “鬼啊!” “是雪鬼,面白如敷,发白如雪……她,她肯定是《异鬼录》里面提过的雪鬼!” 所有看到虞子婴真面目的人都吓得够呛,一阵惊悸,毛发着了魔一样地冰冷地直立起来,不是指着她虞子婴惊骇大叫,就是吓得脸色惨白,一脸没回过神的呆样。 鬼?妖? 虞子婴蹙眉,不由得伸手抚了一下脸上凹凸不平的位置,她不知道她的脸究竟遭了有多少道口子,泛白的皮肉又是怎么狰狞翻绽开来,却潜意识地知道这张脸并不是她的。 耳中不断传来他们各种胡乱猜测与诋毁搬弄的言语,因为太过惊奇震惊,他们甚至已经忘了去质疑、紧张眼前这个人是怎么一个人从十几丈的地上蹦哒上来的,与她此刻的目的。 嫌他们七嘴八舌太过聒躁,虞子婴斜斜一掌扫过,风飞雪卷,惊芒贽电,所有人只觉眼前一花,浓浓的寒意夹带着狂暴冷风,将他们卷起打得一个踉跄不稳,尖喊不断,在半中哎呦地圈了几圈后,便失力通通地撞向地面,重力撞击中,滑出一条长长的雪痕。之前她觉得这个世界太过安静,现在却又觉得这个世界……太吵了。 轻松解决掉这群喽罗小兵,她动了动,身上覆满的雪絮絮而落,一阵不经意的风拂过,发飞衣袂飘扬,残风卷着晶莹雪榍流转于她周身舞动,带着她的视线不经意朝燕京城一看,下一秒,她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若说城外是一个冰天雪地晶莹剔透的世界,那么此刻燕京城内就是一个精心雕琢,透着神圣,庄严,纯净高雅而唯美的纯白天地。 空气中隐隐飘来了一阵清香,她看到城中遍布一种洁白无暇的百合花,它们在城中各个角落竞相开放着,一朵朵花儿秀丽多姿,花瓣向后轻轻翻卷着,一簇簇,一盆盆,一片片……最后聚集成一座纯白的花城。 城中所有高大的绿树,都绑着一种绣织着凤凰于飞的白色绸锻,远远看去,垂落如须,类似某种神圣的祭祀典礼,充满神秘与庄严。 从城门而入的朱雀街道,一路延伸铺着白色地毯,道路两旁则摆放着金饰托柱,托柱上亦是一捧捧的纯白馥郁花团,一列鲜花望向尽头,营造出了一种令人无限向往的极致浪漫。 风雪弥漫,琼树玉叶,树缠树绕树,相拥到耋耄,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四周像拉起了白色的帐篷,大地立刻变得银装素裹。 整座城到处都是被刻意装扮的白色的,像是特地准备打造一座白色王国,唯有皇宫用红绸布置了一片喜庆的氛围,一张张贴铺的“囍”在白色之中,衬得那般显眼而惹目。 看城中那一片惹眼的白色,她差一点以为是在举办丧礼,在一看到皇宫的“囍”字,她好像明白,她恐怕是误会了。 飞身跃下城楼,整座城像是要在静谧中生花,虞子婴站在纯白地毯上,带着几分茫然,几分清醒,安静地打量看着四周的布置。 粉雕玉砌,皓然一色,四周飘溢着浓浓的清香氛围,鲜花,绸锻,白地毯,她走到树下,好奇地扯了一条绑在树上的白色绸缎,上面用蓝色丝线绣着“平平仄仄缔良缘,恋爱情丝自早牵”“海石山盟皆缱绻,相亲相敬乐绵绵。”“三生石上注良缘,恩爱夫妻彩线牵,春色无边花富贵,郎情妾意俩缠绵。”等等祝福语。 “海石山盟……三生石上注良缘……”她喃喃地轻声念着,嘶哑的声音就像两把刀互挫着,干涩,刮耳。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像没有明白。 ——她这一路走来,感觉脑子好像清晰了许多,她知道她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那个人……说要她一定要赢……说他要娶她…… 而她是来…… 她甩了甩脑袋,噼里啪啦一头冰渣子掉落一地。 “咯吱”一声,她身后厚重高大的城门被人推开,?突然,大路远端腾起弥漫一阵雪烟,一阵旋风卷来,渐渐听到急雨般的马蹄声,一队骑兵纵骑疾驰而来,她悠悠转过身,雪白的长发于空气中拂过优美的弧度。 在白色地毯的另一头,她一眼就看到了领头的那个男人。 他骑着一匹白色骏马,披着一身风霜雪尘,从城门外疾驰而来,犹如一叶快艇,刺破了密织的风雪,哒哒哒哒地冲了进来,像是怕弄脏或弄乱,但却在抵到白色地毯时神色一滞,骤然停了下来。 他勒马一停,后面的亦一同马群骚动起来,巨大的马嘶和滚滚烟尘此起彼伏地轰鸣声,腾涌着。 为什么她能第一时看到他呢?因为他雪白狐氅下此刻穿着一身艳红的服饰,万物皆白,唯他一个人是最特别的。 在虞子婴转过身时,一个孤兀出现在这里的女子,那一头标新立异的白发,红衣男子身后的铁骑纷纷全身进入戒备状态,一个个都惊呆了。 “——妖怪?!”那张脸都坏掉了,怎么看怎么瘆人!“什么妖怪,一定是异域派人的妖人!” 就在他们惊疑间,却不知何时那名红袍男子已矫健地翻身下马,他那张阴柔冷魅若幻影不可捉摸的面容因为红衣更显几分鲜活真实,一肩雪白的狐氅,一袭妖艳的红衣,他像入梦一般,一步、一步地来到她身前。 定定地看着她,视线过于专注,最后变成了深深地凝视,那般深刻而绻缱。 他扯掉身上的狐氅一挥,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痕迹,便暖暖地披在了她的身上,牢牢捂住后,扯进了自己的怀中抱紧。 看到这一幕,那一群坐在铁骑的大老爷儿们险些齐齐摔下马跌个狗吃屎,一个两个隐住身子后,都来不及捡他们掉在地上的眼睛跟下巴。 ——卧槽!这还是他们那一个只有收藏癖好,却从不准任何雌雄生物接近的来者皆拒的景帝陛下么?陛下找人找疯魔了吗?竟会去抱一个满头白发毁容的妖人?! 这画面简直不要太美,他们快承受不了了! 在将小人儿拥进怀时,那瘦弱咯骨的触感令他抿紧了双唇,那斓晦涩难辨的视线从她*在外青白的脚趾一路往上看……似蒙了一层黯淡之色的华美金衣,这是他送给她那一百套衣服中的其中一件,它不知道禁受何种磨难,已变得失去了原先华贵耀眼的光彩。 连它都变得如此……那它的主人呢? 一张皮肉绽翻的狰狞面容,一头倾数雪白的长发,一身不似人类拥有的寒冷温度…… 他仰不住指尖的轻颤,轻柔地捧着她的小脸抬起。 “头发……怎么白了?”声音依旧冷清,但细听之下便能发现那被压抑在深处的暴躁。 虞子婴被人这样紧紧抱着,感到一直都很寒冷的身体变得温暖了一些,所以并不想推开他,见他问她,便抬起眼咔巴咔巴着眼睛,浓密卷翘的睫毛湿辘辘地颤动着,随着他的问题回忆,然后眼底的浑浊木讷,逐渐清醒一些——她记得了,她中了寒毒…… “至皇陵开启之日我便一直在找你,这三日我翻遍了皇陵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我以为……你死了。”那一双狭长的眼眸闪过某种毁灭而疯狂的神色。 皇陵?她一愣,接着一桢桢的画面从她脑海中掠过——皇陵,殷圣,燕无双……惰、猀华,小黑…… “虞子婴,我后悔了……” 他后悔让她去参加什么鬼劳子联姻赛了,原来只想惩罚她的欺骗,想要看她为了他而认真,为来到他身边而拼尽全力……可该死的,最后被虐心的却是他! 虞子婴?是她的名字……“咔嚓!”,她体内的玄气莫名开始疯狂地自主运转起来,那被寒毒侵袭的脑细胞也开始重新活跃起来。 一直感到麻木的身躯终于有了一种活着的感觉了。 看她一直就这样沉默着,一言不吭,那斓冷硬的面容掠过一种恼羞成怒的神色,咬牙道:“说话……” “说、什么?” 依旧是嘶哑难听的声音,那斓一听蹙起眉头,但心底却软了下来。 “看到了吗?这一场应你所求的纯白婚礼,喜欢吗?” 他视线瞥了一眼她没穿鞋的小脚,弯腰将她抱了起来,看着一脸呆滞表情的虞子婴,他心情不知为何竟变得春烂花开,嘴角勾起一道极浅的弧度,这个笑既不是平常的冷笑,也不是邪笑,而是一个单纯而矜持开心的笑。 “婚礼?你……的衣服是……” 由于他的狐氅披在她身上,此时那斓身上的衣服便完全展露出来了。 他平时从不穿这么骚包的红衣,若她没有猜错——这恐怕是一件……喜服吧? “虞子婴……虽然晚了三日,但属于你的婚礼却一直留着,既然你回来了,就在今日,我们成婚吧。” 看着她的眼睛,待他郑重说完这一席话后,虞子婴看到从他身上突地爆发了一阵强光,原来像某种黑暗诅咒般的危险烙印玄束终于破碎了,像腐烂沼泽被一寸寸滋养,蔓枝,翠叶,花蕾,瓣瓣盛开,变成一朵朵纯白无暇的百合花,那美得令虞子婴失神的光斑图腾开始一点一点地包裹着他修长的身体。或许是因为她这一次生死未卜的再次失踪导致,他对她一直恋人未满的感情终于破表了。 她终于成功攻略了七罪贪婪的那斓,虞子婴双眸炯炯发亮,像黑夜中猎物的猫一样,热切地盯着他。 ——她要找的七煞之主究竟会不会是他呢?这一刻,她的心跳因为紧张,期待而扑通扑通直跳。 ------题外话------ 今天绝对是静的倒霉日,正码字的时候断电了,电来了又断网了,呜~这一章绝对是干幸万苦弄出来的,然后急中生智用手机上传的,还没来得及修,错字神马明天弄。   ☆、第六十一章 这是一个嫁还是娶的问题 那斓在玄束解开时,虽然无法像虞子婴这种妖孽一样能用肉眼辨别侦察,但莫名地感受到身体内某种桎梏被打破,接着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舒服暖流汇入他的四肢百骸之中,令他感到一阵异样的恍然与……疑惑。 很快,他感到虞子婴盯着他的眼神略有些古怪,他垂睫望去,看她将一双本就大大的猫眼睁得圆溜溜地,一时玩心起,指尖轻轻地拨了拨她浓密的睫毛,道:“看什么?” “……没看什么。” 如何努力去感受都只用捕捉到空气的虞子婴,终于嘴一瘪,用一种“了然无趣”的神色瞥开了视线,白毛脑袋嗒耷一耷地,猫尖耳垂下,撞到了他硬邦邦的胸膛上。 她能感概一声,她真不愧是天生霉运的典范吗? 妈蛋!眼看七罪她这都攻略下一大半了,偏生就没有那个好气运瞎猫撞上死耗子,去撞上一个正主! “看着我。”那斓捏了捏她变成花猫一样的脸颊,不满她的忽略。 虞子婴此刻心情郁卒,即使是他这种逗猫的举动也无法让她从恹恹的负面状态满血复活,她阴沉沉地抬眼,但这随意地一眼,在触及他眼睑下的乌青色,与下巴那一圈青胡渣痕迹,微微一愣,这才咔巴咔巴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他衣发都染上一层薄暮浅雪,好像很累……面覆风尘,神色疲倦…… “你有多久没睡觉了?” 那斓闻言不禁呆愣一下,片刻末做反应,只为她突出其来的关心。 他的心情此刻十分复杂,当他眼神再次触及刺痛他眼视的那一头倾泻白发,狠狠抿紧唇,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沉顿,但在转移视线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但这种表面平静下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曾以为,他想娶她,一为致气,二为将她牢牢地绑在身边,让她替他传宗接待,老实成为一国之后,以堵悠悠众口,百官大臣的“劝婚”“子嗣”之烦。 但他却不曾考虑细想过,天下女子万千,貌美智慧的于他而言只是唾手可得,为何偏生执着于她? 而就在失去她所有消息的这几日来,他终于无意识地细细思考了,他将跟她之间的思怨情仇,全部记忆,美好的,丑陋的,针锋相对的,温馨和睦的……一一回味过,才蓦然醒悟一件事情。 原来——并不是因为非她不可,而是,他早已看不到别人,她早在三年前便占据了他全部的思想。 她生来便是苦的,长成中更是受尽了来自四周的冷漠与欺辱,以前对这些探子收集起来关于她过去的资料,他只当文字掠过一眼,不留多少痕迹,但如今待她的想法不一样了,再次回忆起她曾经的遭遇,便有一种想将她的过去全部推翻一遍重来的心疼。 他想好好待她,弥补她失去的各种享乐与尊荣。 这几日,他调动燕京内的全部兵力地毯式地搜寻皇陵四周,并颁布了一份对朝渊国全民上下都认为“色令智昏”“心理变态”的圣令—— 大致内容如下:寡人要成亲了,所以需要置婚礼。 婚礼要纯白色的,每家每户必须想办法凑出一份白色的祝礼,并且尽量将门面统统布置成白色,别的颜色一律禁止。(群众集体震惊——婚礼竟然是白色的?!陛下,您这究竟是在准备婚礼还是丧礼了啊?!) 由于皇后暂时失踪,尔等准备好祝礼后,尽量别外出,别玷污了寡人布置的白色婚场,等皇后回来,必须全城出动热闹欢接,不来者,统统以叛逆罪缉拿。(群众集体泪奔——皇陵崩塌,您预定的皇后有没有活着从墓地里爬出来还是另一说,要说您这就开始订制礼服,布置婚场,甚至禁止他们外出,若您预定的皇后一日找不着,请问,这一辈子他们还有自由出门的可能不?) 就在此后,他陷入周而复始的寻找一事中,尽管在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时,清明的神智告诉他,凭她的本事与机智,既末在掘开的地宫找到尸体,便极有可能做了什么,仍旧安全,可是他仍旧不敢朝后多想,只是坚信,她一定还活着。 这几日他带着一支铁骑四处疲于奔波地寻人,末曾阖眼,就怕一闭眼就会浮现一片血色场景。 至于他为何会穿着喜服,则是因为就在他试穿喜服的时候,就听到守将报上来皇陵部分塌陷,地宫被彻底封死的震惊消息,他脑子一嗡,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换下这一身红衣喜服,便立刻策马奔赴皇陵了。 所幸,如今人被找回来了,虽然不知道她在这几日内经历了什么…… ……但无论她变成怎么样,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恢复如初的。 那斓暗暗在心中表了决心,由于将虞子婴完全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他一向尖酸刻薄鬼畜的表情此刻在面对虞子婴稍微变得人性化几分。 “自你失踪后,便一直睡不着。”这种软趴趴明着表忠诚,暗着求赞扬的话,那斓还是第一次说,但他脸皮子又冷又硬,半分不怕露臊。 他深邃地盯着虞子婴,期待着她的反应。 “很丑,不睡。”虞子婴蹙眉,很严肃地批评道。 “……!”丑?她、她这是在嫌弃他吗?咱们拥有一张所向披靡的倾城倾国美貌,一向太冷酷太无情太无理取闹、霸道总裁范儿的景帝陛下,表情一滞,脸色有一种被慧心一击的石裂。 自我心理建设平息了许久,那斓双臂一收紧,才冷声咬牙道:“这是为了你才变丑的,你没有资格嫌弃,更没资格拒绝。” 他在心中恨恨地想,这种蠢萌呆性的货,就是不能对她太好,也不想想自己现在这雪鬼妖精的模样,他都半分没嫌弃地珍惜呵护着,她倒是先一步嫌丑爱美了! 竟会嫌弃自已的男人,果然还是欠、调、教! 果然他事先的决定十分英明果断,早早地布置好婚礼,果然不能再拖了,像她这种缺乏常识又不爱与人交流的人形怪物,与其将她留着去祸害别人,不如由他勉强地收了。 ——谁说作恶多端的贪婪没有一颗为世上着想的心,眼下他就有一种,为民除害、自我牺牲的伟大觉悟。 虞子婴:“……”他在想什么?杀人、投毒、分尸……这么一脸恐怖阴森的表情,肯定是酝酿着什么阴谋! ——若那斓懂读心术,知道虞子婴是这么想他的,一定会丧心病狂地化身咆哮帝吧:什么脑回路,见鬼的,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两个深井病的脑回路便不表了,在四周寂静无声之际,飘落的雪渐渐变得温柔,若白净的梨花瓣飘逸撒落。 景帝自忖凭他的脾性涵养在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跟“呆蠢”的虞子婴说话,省得等一下婚礼不能够愉快地进行下去,他抱着她哗啦风起衣卷,利索优雅地乘上马背,然后偏头,跟身后一众跟随的铁骑中比了一个手势,也不管他们看到他比那个手势时变得扭曲震惊的表情,神色漠然坚决地等待着。 铁骑们面面相觑,从难以置信、想劝阻却无力、想反抗却不敢、想看看令自家陛下反常的女人却无果、最后心灰意冷,万般无奈之下,终确定景帝陛下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准备迎娶他怀中那个“白发雪妖”了。 他们就感到纳闷了,这“白发雪妖”脸毁了,发白了,长得跟发育不良的稚童一般,怎么偏偏就入了咱陛下的神眼了呢! 之前,陛下不是还夜难寐日不食、一脸天荒地老绝不放弃寻找宝黛公主下落的架势吗? 怎么眼下,却勾搭上、不,迷恋上这么一个来路不明,长相不明,连发色都不明的雪鬼妖精了呢? 果然是妖吧,不然怎么瞧着才十几岁的模样,却满头白发,还一照面,就将他们陛下这个浑身散发着禁欲气息,一脸书写着万年孤寂独一人的单身汉给拿下来了呢? 不管他们暗地底如何腹诽猜测,都不得不遵从陛下的最高意志,铁骑分队队长悲愤交加地从腰间取出一个青色竹子似的物体,咬牙一拔其引线,倏地射出一个响声弹。 “咻~”一声白蛇如蛇般蹿上灰色濛濛的天空,在于高空中“啪!”地响亮炸开来,冒出一串青雾袅袅腾升,随风四散开来。 看着信号弹响起,景帝似乎很满意,此时,他穿着一身红色纱綾喜袍,头戴青冠,倾披青丝,骑马站在花树旁,婆娑的发浪随风轻拂,夺去了满城颜色。他凝目看着她,一张苍山暮雪容颜终破冰,缓缓流露出一丝柔和:“虞子婴,寡人许给你的盛世婚礼,好好睁大眼睛看着吧。” 噗通,噗通,噗通,虞子婴感觉心率骤然失频,她静静地回视着他的目光,张阖着嘴巴几次都险些冲口而出——我不能跟你成亲…… 但每一次,她都哑口无言,她皱眉踌躇着——从各方面条件而言,贪婪都符合她伴侣的要求,强大、钱多、势厚,虽然她以前从来不曾考虑过婚嫁这个问题,但眼下考虑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与他联姻有利于她复兴重建腾蛇一族的辉煌,但有一条原则性的问题却是不能够妥协的,那就是嫁娶问题。 要嫁也是他嫁给她,他们腾蛇族一向都是以强者为尊,如果她嫁给他,岂不是族人们面前承认她不如他?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答应嘛! 想到这里,虞子婴神色果断地坚定了许多,这就像岛国侵占华夏时,土八路坚决不答应! 很奇怪,她感到体内从惰身上汲取过来的寒意逐渐在消融,明明之前,她险些被坑成冰雕,但眼下怎么又完全无压力地扛下来了呢? 她哪里知道,经过请神坛下深渊严底的千年石钟乳对她*的一番改造锻炼,她早期一度被冰封塑骨,如今区区的一种病毒性寒意也只能暂时性地拿捏她,等她有了反抗意识,体内的细胞跟玄气就像接受到君主的命令,然后会慢慢开始运作,将侵害性的物质通通吞噬殆尽。 那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作用的信号弹发出后,那斓就抱着她在马上,一脸蛋蛋的期待,但步履有一种刻意放下快节奏,悠闲慢迈地朝着皇宫出发。 虞子婴隐隐有一种他拖延时间等前方准备的微妙感觉。 “你不问我殷圣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吗?”虞子婴偏头问道。 从见面到现在,他好像只关心一件事情——成亲,婚礼,太懈怠职责了。 “你说,我听。”那斓简短应肯。 虞子婴看不出他究竟存了几分心思对待此事,先前分明是咄咄逼人做事,眼下又漫不经心地选择倾听,这人……有精神分裂吧? 思前想后,觉得如果跟七罪这种精神病患认真,那就输了,于是她就挑一些重点交待。 “殷圣派出潜伏地九洲的‘鬼’我已经找到了,除了紫衫公主,无双公主与北珞公主皆是。” “嗯。” 他冷淡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心中早有所料,还是对最终结果漠不关心。 “在墓中,无双公主已死,北珞公主……”她顿了一下,一张破破烂烂的面皮下,神色纠结。 “你想隐瞒什么?”听她欲言又止,这不像平常说话的她,狭长阴冷的灰眸一眯,满是不悦之色。 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看来……她想隐瞒的事情定绝非一般。 “惰来了。” 惰与贪婪,她只纠结了一下,到底还是偏心选择了那斓,将惰的行踪告诉于他。 那斓闻言一怔,神色徒然变成阴阳变气“在皇陵的时候,你是跟他在一起?” 虞子婴眼神飘移一瞬,避重就轻:“北珞公主……还在他手里。” “哼,只要他还在朝渊国境内,他就插翅难逃。”那斓的表情阴沉下去。 ------题外话------ 想成亲?哼,就算作者答应,别的病友也不会答应的~   ☆、第六十二章 全国人民不答应都没用! 虞子婴:“……” 关于贪婪与惰之间的相爱相杀,虞子婴表示并不关心,一个是食肉凶兽,另一个也不是素的温顺物种,所谓祸害遗臭万年,现在谁被谁弄死,老天曰:还嫌太早一点。 哒哒哒哒——像绑了一层绵布在脚上的马蹄声,寂静地踏在洁净雪白的白绸夹绒地毯上,发出节奏鲜明而皮质轻鼓的声音。 这条回顾朝渊国历史、野史、婚礼史上最长、最铺张、颜色最“皓素”的婚用地毡,是景帝陛下专门为末来迎娶的皇后而铺阵的,别的任何人自然都没有资格踏足。(这件事情要问感受最深的绝对是朱雀街那些被勒令“尽量不要出门”“不允许弄脏白色易脏地毯”后,集体龟缩宅在屋里悲愤取暖宅的广大群众百姓,这几日来事非必要,出门都是选择绕道而行,就怕脚滑落下一下罪证在白色地毯上。) 是以约百匹雄赳赳、平日惯于横行无忌的铁骑憋屈地自动分列于街道两旁,排成两行竖队,护拥着中间那一匹俊逍白马上的景帝,与他抱着的那位白发,白肤,白眉,白氅…… ……这人还真是白得彻底啊! 在满城尽带冰雪白的大势环境下,这一位白惨惨抹幽灵的雪妖竟意外与这诡异奔丧的婚礼布置十分融洽,仿佛这一场“别开生面”婚礼……就是为“别开生面”的她而设,为她而举办的…… 原谅他们无法体会西式纯洁婚礼的深沉含义,这就跟我用弹弓打飞鸟,你已经在玩奥特曼打怪兽般难以逾越的森森代沟。 卧槽槽槽槽槽!这塞心的想法,令一个个铁骑糙汉子们一个个瞬间血槽清空,眼泡默默垂泪——这才认识这个雪妖精多久啊,他们竟然都快被她给同化了,再这样下去,他们会不会觉得,或许让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雪妖精当他们朝渊国的皇后,其实也是不错这种丧失辱国的愚蠢想法啊! 臣君爱国是深深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眼下看着自家陛下明显在女色上犯着不可估量的错误,他们自觉身微言轻,阻止不了景帝陛下的色令昏庸决定,但等一下“轰动”的场景,嘿嘿,总有人提出以绳命为代价地反对的。 于是各种化身恶婆婆刁难媳妇模式的铁骑营们,小人奸戚戚地笑着。 前头隔开一段君与臣最恰当的距离,那斓双臂从腋下插入虞子婴腰间,从背入式抱着虞子婴,两人像是比谁比谁更孤僻寡言一样,能用最简短话语时,便绝不多施舍一个字般矜贵。 于是就在两人这种看似诡异却又和谐,随时沉默却默契搭言的氛围之中,跨越了那一条康庄白色大道,步步萦绕百合花香,与婚礼祝愿绸条,仿佛准备踏入神圣的高庙般端庄大气来地到了皇宫的朱雀宫门前。 还没到朱雀门,虞子婴就有一种糙皮被针刺破的感觉,耳连没有听到什么聒噪闹嘈的声音,但她却感到像是黑暗中隐藏的老鼠,一双双泛绿的鼠目,与或重或轻各不一的杂乱呼吸声。 有人,还且还是很多的人——这是通过感官识别反馈回来的消息。 虞子婴下意识攥紧景帝的手臂,将他袖管抓出一道褶皱的痕迹。 景帝那斓瞟了一眼,以为她是紧张,伸出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安慰似地轻拍了拍她的爪子:“到了。” 可虞子婴哪里是紧张,她是心虚,呃,也不对,这种感觉其实类似一种我不想反,却要被逼上梁山落寇,等我准备招安时,却发现这场招安其实就是另一则全歼的阴谋,招安不能呀摔! 就在虞子婴这个面摊死鱼星人脑洞无限大开时,景帝已带着她朝着那一片万众瞩目而去。 四周的空气很焦躁,略微有一些糊味儿,那灼热强迫到令人产生一种非我族类被围观的稀奇眼神……甭提多糟心了! 一颗颗脑袋密集从街角冒出来,呈圆弧形的宫门两侧站满了穿着精美服饰的男男女女,他们都有着统一的标志——皇族。 朱雀门前有一个类似人民广场一样,十分宽敞广垠供人围观的场地,燕京的百姓就像被召集过来一样,两旁则堆满了如春如竹笋般黑黝黝一片铺满开来的人群,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锣鼓喧天,简直跟国庆盛会一样热闹一样拥挤。 接着,高耸宏伟的朱雀大门,如神兽火红赤焰般呼轰着一声朱雀门敞开,然后等级分列严森的百官相迎,即使下着细雪,依旧无人打伞,就这般拘谨,好奇,保持最佳仪态地等着。 ——刚才的信号弹无疑是宣布陛下已寻到皇后,全部迎接人员通通进入岗位,准备举行成婚仪式的号召令。 见过急着成亲的,就没有见过这么着急成亲的,对象还没找着,便各种开始婚前准备,这让景渊国的全体人民既有一种蛋蛋的颀慰,也有一种蛋蛋的明媚四十五度望天的忧伤…… 以前为了让景帝结婚,他们各种烦躁抓狂痛苦,如今景帝陛下终于想结婚了,他们依旧感到各种烦中抓狂与痛苦。 要问为什么? 原因自然是在那个结婚对象身上啊! 看到一下子空旷寂静的大街这然一想冒出这么多人来,虞子婴虽然不至于娇躯一震,但亦森森感受到来自于燕京人民,抑或是朝渊国政权的恶意。 “这是谁啊?怎么好像并不是进入了皇陵的联姻国公主啊……” “喂,我眼睛没问题吧?!我好像看到陛下竟然如此亲密地抱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女人?” 由于角度问题,更由于那一头白发与众不同的吸爆眼珠的方式,于是虞子婴的脸无人细致观察。 但男人跟女人的观察部位与方向一般不同,以上是男人的观点,而以下则是女人的观点。 “看身材不太像是老人啊?啊——!她、她抬脸了,抬起来了,鬼啊——” “天啊!吓死人了!她的脸……她的脸怎么能够这么丑啊!” “就是啊,简直比鬼还丑!简直难以置信,哦,陛下怎么能够抱着这么一个丑八怪啊,看她一头白发,身无二两肉,又矮还长成那副德行,我看一眼都觉得今晚会作噩梦!” …… 对于周遭鄙视、厌恶、恐惧的眼神,虞子婴已经司空见怪了,像这种程度的打击,并不会影响她的心情,甚至她还有一种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的期待。 景帝听着贵族圈内那些掩耳盗铃的又傲慢无知的窃窃私语,他眼底忽闪着毁灭阴暗的光芒,有一种将其全部歼灭辗碎的冲动,除了因为虞子婴的缘故,亦有他从小便得了一种仇富恨脿的极端思想,即使是如今他身居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依旧端着公平的伪善面目,私底下仇视这些个四肢不勤脑子犯蠢除了懂得剥削享乐*,便一无事处的恶蛆贵族们。 可惜,今日是他的婚礼,虽然他不介意染血,但那纯白无暇的婚礼布置如果被玷污,就让浪费他一番布置的心血了。 景帝粗鲁地掰过虞子婴的小脸仰起,指尖摩挲着她面部轮廓,虞子婴一愣,好像猜出来他的打算,还没考虑好阻止还是拒绝,但却被景帝先下手地将脸上破破烂烂的脸皮给撕下来了。 待她真正的脸露出来时,他插入虞子婴的腋下,将她高高地举了起来,像是昭示,亦像是炫耀,对着所有的人,郑重而霸道地宣布。 “这个人,从今日起,她将会是寡人唯一的女人,寡人孩子唯一的生母,你们唯一的皇后——虞子婴!” 虞、子、婴三个字,他咬字特别重,像是某种神圣典礼上必须要惧重重点粗黑的词,他磁性而冷魅清冷的嗓音,不需要嘶声裂肺地吼出来,只是利用内力扩散开来,整个诺大的广场内但凡带着耳朵的生物,心中一颤,皆事无矩细地听到了。 贵族圈的内听了陛下的话,一个个都目瞪口呆,老百姓听了陛下的话则醉了,一个个都给景帝陛下贴上世纪好男人代表的伟大称号,而百官则心碎成一片,如果不是要维持当官的形象,这一个个的真得哭瞎了不可。 不仅是因为景帝陛下任何妄顾任何言论的宣布,更是因为……他们即将踩着众公主脑袋上位的皇后! 瞧瞧那一头惨无人道的白头发,可不就是末老先衰啊!虽然那张脸没有像刚才一样烂稀掉了,可——可是那一张像是涂了一层诡异白粉的妖魔化容貌,除了一双眼睛是极黑的,全是白色的生物,怎么看怎么让人瘆得慌啊! 景帝陛下,您的审美观真的没问题吗?!难道您从出生单身到现在,就您这审美观,搁哪儿都是令人绝望的啊! 虞子婴傻眼:“……!”他是认真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那斓当众“表白”了一番,但对于他这种任性自私到没朋友的性格,根本不关注别人的反应,但对另一个当事人,他多少还是有几分常识觉得需要趁机确认一下。 可在没有得到预期中表情的景帝脸色,此刻有些阴森森地鬼畜了。 说、好、的、害羞,娇嗔,脸红,惊喜,兴奋,激动呢?!都特么地被狗吃了吗!? 虞子婴眨巴眨巴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略蛋痛地疑惑道:我脸上是什么表情? “呵,好像死了没有人埋的表情!”景帝阴眯起眼睫,薄艳双唇张阖间,吐出最毒辣的词句。 虞子婴用死鱼眼继续瞪着他,这次却开口了:“你在开玩笑吗?” 实则上她内在心说:你特么在逗我吗? 一语双关啊,对于他刚才的类似堵咒誓言般的宣示,她有一种摸不清思绪的困扰,他对娶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执着了?明明才刚刚解开玄束,这就像刚刚才确认恋爱关系,还没有进行无理取闹的吵架、和好、决裂,再吵架、再和好,就直接踏入婚姻的坟墓——这完全不符合基本国情啊! 景帝看她那副蠢了叭唧的模样,阴阳怪气地嗤笑了一声——有特么地拿自已的终身大事来逗比的吗?! 虞子婴秒懂:“……” 有,就是她。 早知道这里有这么一个婚礼在等着她,她也就不那么执着地赶回来了,至少不是现在。 那时候她脑子被冻僵了,根本没有了人类灵长类动物的思考能力,只是本能地觉得任务完成了,得回城交任务刷BOSS升级,她始终觉得她是无偿帮BOSS打怪来刷好感,并不需要他回报任何实质奖赏。 于是请相信,她是郑重地回来退婚的,而不是回来被上赶着逼婚的。 如今眼下骑虎难下,求能不能倒带重来一遍?虞子婴活像一只吐泡泡的金鱼,腮帮子鼓起瞪眼。   ☆、第六十三章 要被自己作死的两坑货 “陛下,您……确定了吗?” 丞相、太尉与御史大夫代表百官出列,他们身着紫袍,佩金鱼袋(五品以上绯袍,佩银鱼袋,六品以下蓝袍,无鱼袋。官吏有职务高而品级低的,仍按照原品服色。今日为庆典三品以下皆用绛色),三位德高望重、年过半百泰斗,用一种神色极其认真严肃地问道。 景帝或许能够无视别人的问题,但这三位皆是在过去他成长道路上于他有恩、有助的人,他虽不亲近他们,但对他们的态度基本上比别人会多几分容忍。 “寡人从不开玩笑。”景帝斩钉截铁而道。 他的视线一一扫视过朱雀门前出席的人群,迫压得一颗颗脑袋虚虚弱弱地低下头去,他神色始终倨傲而冷漠,但阴柔漂亮的眉宇间却是无庸置疑的决绝。 此话既是对他们所有人说的,也是对之前虞子婴所问的问题的回答。 三位泰斗闻言暗吁一口气,暗中互递一个颀慰、无奈、叹息的眼神,于是丞相端正姿态拢了拢袖袍,身先士卒地率领一众朝官于景帝方向,一揖作拜后,再撩袍曲膝跪下。 “臣~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是……是承认了?!说好的恶婆婆刁难媳妇的八点档剧情肿么~就腰斩了呢?欲哭无泪的铁骑们&贵族们。 老百姓的心思历来单纯而见风使驼,既然陛下愿意,百官承认,他们哪里还敢置喙或不满些什么,立即如稻穗经风一样纷纷跪地叩拜,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虞子婴瞪圆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疑惑:“……”为什么皇帝是万岁,皇后却只有千万,如果这样算,两人这不就差辈了吗? 其实百官愿意这么简单地低头,大部分原因在于他们面对陛下已经除了无奈就只剩绝望,他们基本算是死了那一条陛下走寻常路的心了。 你看吧,他们“委婉”地“劝说”陛下是时候选妃了,他一烦,就直接将整个九洲闹得天翻地覆,他们“痛哭流渧”地“软硬兼施”陛下该填充后宫了,他将九洲所有拿得出手国家联姻公主都给玩坏又扔回去,连最后四个种子选手都给“意外”炮灰掉了…… 塞心,塞心死了!他们越逼得凶,陛下就越折腾得凶,最后他倒是爽过完事,他们却一个个落得虐心虐身的下场,就算知道是陛下在作孽,暗箱操作,他们也逆袭不了啊~摔!简直无法再愉快地玩耍下去了! 如今他能奇迹地领回来这么一个雪妖姑娘,而且不是为了整治他们,也不是为了报复九洲,更不像是在酝酿什么阴谋,这还是他们认识陛下这么多年,见他第一次对成亲这么积极,如果他们再不识好歹,估计陛下真的会单身一辈子了去。 与其这样,他们宁愿睁一只眼闭一眼,只要景帝肯成婚,且对象是一个女的,他们就算拼尽一切力量,也绝不能将这件事情搅黄了去。 很快悲戚略带委屈的眼神倏地变成坚定而凶狠,他们的视线齐刷刷地妥妥仇视性地射向贵族圈内。 ——敢阻挡陛下摆脱处男之身的人,都是他们统一对抗的阶级仇人! 皇亲贵族被百官那饿狼般凶残的眼神盯着,生生地打了一个哆嗦,只觉身不禁寒,无力反抗啊,一棵棵萝卜泪奔扑倒。 算了,凭景帝的尿性能娶到一个老婆就不错了,别的方面……他们的确不能苛求太多。 也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情势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逆转,朝渊国的人底限放得是底得不能再底了,因为是贪婪景帝,他们一致以为,既然这皇后是他亲自选的,成婚后总不会像以前那些被送去他后宫的美姬艳婢一样被他各种残忍无情无理取闹地给玩坏吧? 要说这雪妖皇后长得本就够寒碜的了,要是再缺胳膊断腿,或得个失心疯什么的,这也太毁朝渊国的形象了。 虽然并不在意,但能得百官的认同与百姓的祝福,景帝极其冷艳高贵,嘴角勾勒出一抹极淡的弧度,双臂将虞子婴扯回怀中,像是要与她一同好好地感受这种被人参拜、祝福的场面。 即使再怎么非人类,亦不会希望自己的婚礼不被祝福的,特别是当他愿意去娶一个女人的时候。 “去安排好一切,婚礼一个时辰后正式开始。” 口令像电流似地迅速传过去,宫侍们立刻迈开了脚步,景帝留给他们一段时间准备,一勒马调转头带着虞子婴便骑着白马奔向朱雀门,只留下一阵旋风卷来,那急雨般的马蹄便渐行渐远。 骏马奔驰间,虞子婴拢了拢柔软毛绒绒的狐氅。 “那斓,我……” “是你说你喜欢白色婚礼的吧?”景帝截了她的话,凛风灌来,他狭长冷魅凤眸微眯,一点不受风速的影响,淡淡道。 虞子婴一噎:“呃,是,但……” “是你答应我一定会赢得比赛的,对吧?”他再道。 虞子婴面摊着:“是……” “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你都不止一次地欺骗过我,对吗?”他这句话算得上是咄咄逼人了。 虞子婴:“……”老是翻旧帐神马地,已经无法愉快顺畅下谈下去了。 “所以现在,你还想说什么?” “……”有,求放过。 面摊性内心吐槽星人突觉胸口一闷,像千斤重压般,虞子婴突然有一种先知无言以表的感受,她收敛起神色,蹙眉凝神,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那斓……”她唤他。 “闭嘴!直到婚礼结束,寡人都不想听你再说一句话!”那斓没察觉到虞子婴的怪异神色,只是听她叫他的时候,条件反射性地开始暴躁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虽然她总是跟面摊似地面无表情,但他却能够看得懂她神色细微的变化,这个女人,半分没有准备嫁人的期待与喜悦,反而跟他摆出一脸为难、迟疑、反悔的态度。 嫁给他,难道真的就这么让她难以接受吗? 这该死的女人!眼睛都瞎了吗?! 他心中一气闷,便策马加速地奔跑起来,残风卷雪,两旁风景飞逝而去,冷风扑面如刮,刺刺生痛,不一会儿将后面的人全部远远甩在后头。 他在广场肆意奔跑,而虞子婴则紧攥着他的衣襟,被马颠得上下起伏,本想找他谈正事,可瞧他又不定时抽风,处于一副阴晴不定的病态模样,便自觉噤声了,旋开视线。 不经意,她看到那阵铺在广场前庭一片的白色风信子,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片宁馨的花海,起伏披落,妩媚轻柔的风雪飘落,一片恰好沁在她鼻尖,令她心底一片雪随之一同融化。 “很美……” 那斓听到她说话,却很轻,类似呢喃,他问道:“你在说什么?” “婚礼很美。”这一次她说得很清晰。 那斓一愣,似不信这话是她说的,等确信她说的是真心的,他一双铁灰眼瞳难以压抑地涌出一丝喜悦,却表面却故作矜持冷淡地道:“那自然。” “我这种样子,你也要娶吗?”扒拉一缕白色头发递到他面前,虞子婴仰脸问道。 这种各种求嫌弃的即视感令那斓的一丝高兴瞬间荡然无存,他负气道:“我会让你恢复如初的,无论用尽多少手段,无论耗尽多少时间。” 哈~她吐了一口白雾,睫羽蜷然覆下,心中默念一句——我不会嫁人,既然你这么执着……要不,你带着朝渊国当嫁妆,嫁我吧? 风雪中,突地从身后传来哒哒哒哒快马加鞭急促的马蹄声,景帝感到疑惑,勒马一回头,便看到急风怒吼之中,怒穿着一身鲜衣锦袍,一脸冰霜之色,背揹大剑,势如杀尽万千兵马的战神一般冲了过来。 “将人,还给我!” 吁~他勒马停在景帝面前,视线却如火舌舐舔一样执着而灼热地注视着虞子婴,当看到她一头披霜白发时,清冽的瞳仁一紧一缩,呼吸粗重,双拳在暗中紧紧握紧。 景帝看到怒出现并不意外,只是听了他的话后神色如雪峰之上的万年冰魄,神峻得令人望而惧之,冷冷讥讽着:“还你?凭什么?” 啼塔啼塔啼塔——又是一阵马蹄声交叠从怒后方响起,不一会便从风雪中现出嫉与傲慢两个七罪好基友,*已返国,并不在其列。 由于虞子婴被狐氅罩得脸都小了一圈,又被景帝正面抱在怀中,是以风雪之中,并没有仔细观察过虞子婴样貌的嫉妒与傲慢,纯粹是跟着怒一起来凑个热闹。 这几日贪婪跟怒两人疯狂地寻人作派,他们两个可都是看在眼里,纳闷狐疑在心底。 这两人莫非都入了魔障了,竟真会对那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上了心? “听说你带回来一个女人,还以为是宝黛公主特地跑来祝贺你终于抱得美人归呢,却不想……你要娶的竟是这么一个奇特的古怪生物……”傲慢瞥了一眼虞子婴那披散于背的莹亮白发,一手托肘,戴着手套的修长手指饶有趣味地摩挲着绯艳红唇。 虞子婴脸一僵:“……”奇怪的古怪生特? “桀桀桀~眼光真差,还是一个比一个更差,嗤~”嫉妒像尖刀一样的森绿单眼将虞子婴勾勒出来,嘴角笑成面具似的弧度,嘲弄般地笑了起来。 虞子婴抿紧嘴角:“……”一个比一个差? 呵,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继续作吧,等等一下你们知道真相的时候,真想看看他们那一张脸该有多有趣……腹黑by景帝与怒在心中极度阴险地笑着。   ☆、第六十四章 不是宝黛公主是谁? 怒青年鲜衣怒炽,如太阳神阿波罗般棱角分明的面庞俊煞旁人,如果没有那一道破眉角的刀刀疤的话,他气质很铁,全更上下都硬,唯一柔和的却是一双明亮透澈如溪,自带春风绿柳般安逸与潇洒,弯若月牙般不笑,已含三分笑意的眼眸。 “婪,你要娶的——是宝黛公主,所以她不是你的吧。”怒仰了仰头,闲恬的微笑带着又分狡黠,看着温暖正气却又让人难以琢磨,那高塔似的魁梧身材弥漫着淡淡的绯红气息,低沉又孤傲,似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似要将人融化吞噬在他的身体内。 那斓沉默地听他们的发言,他将虞子婴的腰一箍,让她上身倾倒紧贴在他胸膛上,只是始终冷着脸,仿佛所有一切在他眼中就像是一个大笑话,隐约讽刺。 “我一直要娶的人都是她,无论她是宝黛公主或是别的什么身份,我要的就是这个人。” 怒放下马缰,摊开手,笑得颇有些无赖戏谑:“婪啊,你永远都是这么狂妄,你就这么自信地认为,你真的能够娶得了她?” 不等那斓发言,中二少年手挥一捧绿焰,指尖森森如镰,阴冷气十足地将飘洒于黑鳞肩铠的风雪扫荡殆尽。 “不就是一个白头发女人,你们争得也太难看了,昔日的友情,如今被*操纵,充满自私而恶臭的表情,呵呵~多点吧,再多点吧,本殿最喜欢看到这种撕破脸皮的场面了,哈哈哈……” 煽风点火得不亦乐乎的嫉妒,苍白的脸颊因情绪波动而泛出一抹艳丽绯红,猖狂而神经质地掖掌大笑。 傲慢一捋乌黑风卷飞舞的长发,繁美华丽而厚重的白色长袍,以金线锁边,嵌以各种金饰点缀,肩胛,腰勒,修身而显棱角笔挺,他纤长的睫毛半掩罗兰色紫眸,垂睨,斜视着那个被贪婪护地怀中的女人。 “还以为你有多么完美,你抛弃了天下所有优秀的女子,却娶了这么一个……” 他挑剔而刻薄的眼神将虞子婴从头顶一一扫视至脚尾——一头糟糕无比的白色长发,特别是够特别了,但显然九洲大陆的人审美观更倾向于本土珍珠黑,而不是这种苍凉暮哀的白色,一身黯淡而皱脏的浅金色裙子,一看就知道穿了很久没有换过,糟糕的衣着,那裸露在外的脖颈与发间交接的一小片肌肤,死白一片,跟死尸一样,她的一双小脚脚型倒是不错,但却踩地脏兮兮地没有穿鞋…… 像这种人在以优雅礼仪为品,以血统至上的皇亲贵族眼中,代表着的是一种极其低劣的评价。 而傲慢比起一般意义上的贵族,他的王子病更严重,他藐视所有人,甚至包括贵族。 “恭喜你啊,等你娶了她,很快就能体会到所谓贫民寒酸的大义,她会在你耳中天天叨念着,你了娶了她该是多么地亲近民意,甚至是‘深入’民间啊。” 要说傲慢这话本来就够气人的,再加上他用一种咏叹调来朗颂,仇恨值杠杠地上升,简直令人听了火冒三丈。 是以,景帝跟怒的脸色都并不好看,就算再怎么想坑掉这两货,但他们亦不愿意听到别人侮辱虞子婴。 艹!:“……”虞子婴额上十字筋一突,表示——不开森。 这“开屏孔雀”,说那斓就说那斓,为毛每一句话都要捎带一下人参公鸡她? 本来就够憋屈的虞子婴,真想直接糊他一脸血! “赵鹿侯,寡人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种外人来插言了?嗯?既然联姻会已经结束了,你就没有必要再待在朝渊国了。” 赶紧圆润地滚!景帝冷颜直接下了逐客令。 “这一次本侯是代表天元国为商议殷圣之事而来,如今结果还没有出来,我等怎么能够随便走呢?”傲慢心道:有好戏看,而且还是这两位的,他必定死赖到底。 他眼波流转,再度滑落于虞子婴的身上,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他正了正色定睛一看,脑中模糊地闪现一道身影。 “她……” 景帝看傲慢眸露探究“一脸即将回想起什么的”的危险表情,神色倏地似覆了一层冰。 “她这身衣服,怎么这么像宝黛公主入皇陵时所穿的那一套,莫非……这个城中人人讨论的雪妖,其实就是宝黛公主?”傲慢紫眸清贵而深邃,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有微弯,羽睫翩纤,绯唇一轻一重地阖动,将心中的推断道出。 嫉闻言略带意外地瞟了一眼那白发女人,而怒则不阴不晴地对傲慢笑了一声。 “猜得不错。” “是谁都与尔无关。” 怒与贪婪的声音一同响起,但语气却截然不同。 而嫉妒经傲慢这么一提醒,仔细一观察,其实……也觉着那么一点点的像……吧?好吧,他这个人从来只关注脸,而不会去特意观察一个的穿着,但大抵记得是这么一件金色的,于是他朝景帝反驳道:“那与牧骊歌总有关吧。” 景帝声如雷霆,威势震人:“亦与他无关。” 嫉一愣,接着在心底讥嗤一声——无谁都无关,言下之意,她就与你一个人有关是吧? “她真的是宝黛公主?”嫉妒目光晦涩地扫过她一头雪染的白发,撇撇嘴,嫌弃地道:“本来就已经够丑了,现在还整出一头白发,这是准备去当妖精还是刚被妖精吸干了精魄变成了这副德行?” 其实这话对于中二傲娇少年而言,已经算得上是一种变相的关心,虽然没多少真心,可这话任谁听了都觉得各种别扭与刺耳。 这种关心还不如不问,如果这妞真的是正牌的宝黛公主,被他说这么一番戳心窝子的话,分分钟切腹给你看! 其实嫉也是碍着他跟牧骊歌的私下关系,才对她有此一问,否则他才不管她这么多呢。 “喂,你真是宝黛公主吗?聋了吗?不知道本殿在问你话吗?!”没在第一时间得到回应的嫉,粗砺的鸦子嗓音暴唳喝叱道。 “是与不是与你们何干?若你们实在活得不耐烦了,就看你们今日能不能走出这燕京大门了!” 景帝陛下表示他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了,若他们再“熊”就别怪他也“禽兽”了! 嫉一噎,被他那堪比深雪隆冬的声音制住了。 艹!他倒忘了,这是朝渊国,这心狠手辣禽兽的地盘了。 而傲慢在认出宝黛公主后便一直陷入深思,没有再说话,因为他心底渐渐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怀疑。 他不明白这宝黛公主究竟有何特别,若拿怒来说,他能看中她,他只能说他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在跟她来燕京一路中混熟的缘故,那婪呢? 他三年前对宝黛公主极度厌恶乃至将其赶出燕京的事情绝非虚言,难道说,其实他这么做是因为爱在心口难开? 这也不对劲,这不符合他这霸道到没朋友的性格。 另外,现在回想起来,怒跟婪之间的对话也甚是奇怪,许多疑点可供推敲,之前他没注意,可现在却觉得有一句话十分耐人寻味。 “我一直要娶的人都是她,无论她是宝黛公主或是别的什么身份,我要的就是这个人。” 若单单摘出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婪已经心悦此妞到一种无我境界,无论她是什么奇怪生物都能啃得下去。 可问题是,这也不符合他那挑剔到没朋友的性格。 再联想一下怒与婪之间的对话,一个是理直气装地索要归物,一个横蛮不讲道理地拒绝霸占。 怒该要吗?拿这世道令人发笑的道德准则来看,宝黛公主本就是自愿来参加朝渊国联姻的,他一个同样来参加朝渊国联姻的使臣,凭什么去要别人末来的妃子或皇后?除非…… 除非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宝黛公主,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能够解释得清楚了。 可问题又来了,如果这个穿着宝黛公主皮的女人不是宝黛公主,那她又是谁? 这么怀疑着,他第一次不带着“有色”眼光去打量她,不以怒的女人,或婪的女人去看的时候,他眼神果然捕捉到更多的线索,她长得比一般少女更娇小,骨骼秀绝毓清,头发特别地长,一般仕女最多长发及腰,她却及脚裸处,那露出微微蜷缩的手指纤细柔美,根根如玉似雕,像艺术品一般,永远挺直的背脊,像一颗长青松一样,他越看越有一种莫名地熟悉感,越看越有一种惊人的发现……。 于是,他全尽全身力气去按耐住自己那一颗因为心底的猜测,快要疯狂嘶吼出来的心脏,神色晦黯压抑地朝景帝问道:“她是谁?” 因为情绪波动太过激烈,他的声音与之前的悠然戏谑不同,带着一种从喉中挤出来的艰涩嘶哑。 景帝蹙眉,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却在看到他那变得完全不一样的认真神色时,蓦地全身气势澎湃爆发,一双灰铁变得冰蓝冽的双眸幽寂得可怕。 傲慢却不惧不退,甚至可以说是更逼进一步。 “是你吗?” 这一句话,傲慢问的自然并不是景帝,而是被他紧紧抱着,就像一件不愿被人发现的珍藏,一个几乎被蓬松的狐氅掩埋的人儿。 “回、答、我!”傲慢长长吐出一口气,眼底的紫蕴越来越深,几乎快变成紫红色。 ------题外话------ 这两天为现实工作做报表耽误了码字,现在任务完成了,趁着推荐明天必须翻倍地更新,为提防静偷懒,先写一条保证来督促Q_Q   ☆、第六十五章 男人的感情是揍出来的 虞子婴被傲慢那一句笼统听来疑似“你就算化成灰了我也认得”的谒问,整得神经间歇性抽搐了一秒。 她觉得灵长生物的世界观总是矛盾的,比喻以智慧思考后,论辨世上是先有了鸡,还是先有了蛋。 这是一个没有结果的死循环,亦是人生对人生观开的玩笑。 而现在这个“玩笑”好像已经慢慢在愚弄她了,但到底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就像再直的筷子插进水里亦是弯的,她已经淌进了这摊浑水中,抽身不及,唯有直面迎接一切。 虞子婴有自己的骄傲与打算,她不会逃避,亦并不打算隐瞒一辈子真实的身份去生活,既然不可避免遇到曾经攻略过的“熟人”,她自然不可能选择避而不见。 打定主意后,她不顾景帝警告性地再次箍紧的腰肢,恨不得像护食的大猫将猫崽子叼在嘴里,防止任何人的恶意窥视,她双手按在马背上后挫力一扭,双腿巧妙而利落地调转过来身子,下一刻,人已经施施然转过身去背对景帝,面朝傲慢等人。 冰凉如水的发丝拂过景帝高挺的鼻梁与削薄刻薄的双唇,滑出一道沁人肺脾的冷冽清香,他睫毛微微一动,愣怔住了。 馨雪覆白面,神骨生冰清,腰着流腰着流纨素,白氅,白发,雪颜,清冷的风雪拂卷起她长发飞舞,衣袂交缠翩翩,她缓缓抬起了脸,与白雪同色的精致如雕塑的小脸上,黑白分明的一双幽沉而平静。 此时的她的神色不狂不傲不冷不张不驰,如落暮幽静的杏花宅巷,脉脉趋入黑暗的那一瞬间,拥有的不全是冰冷的夜色,更有一种闹市烦嘈落幕后的宁静悠长,不动如山。 如今的虞子婴已比原来成长了许多,她在向着一种“我心安处是吾乡”的变化,她知道并不知道,她已经开始不再排斥这世界大陆,不再像孤狼一样孑然一身游离在世界飘荡虚芜。 在虞子婴没有转过身之前,被傲慢突出其来变得认真而强势话题吸引了微妙感的嫉,则阴眯起一双线条桀骜嚣冷的碧眸,那张集合病态白、妖异的漂亮少年容颜,像复瞳的虫族一样注视着虞子婴,阴冷而异类,他心底暗忖——这女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竟连一向目中无人的傲慢都因她而变得不正常了? 巫师……?果然,还是懂得蛊惑人心的雪妖更符合一点,远远瞧着,她一身就像是裹裸在夏日的冰块,散发着一种白雾般的寒意,丝丝渺渺,缕缕漾漾,完全就是一种属性冰的妖精。 夏末飘落飞霜风雪,直接从夏入冬,莫不是就是这只雪妖精作怪?中二美少年脑洞大开,浮想联翩。 可这一切在等她转过身来时的那一刻,当他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雪妖精的脸撞入他视网膜内时,他看着那张简直是熟悉入骨的面摊容颜,倏地瞪大了眼睛,表情像被铁水浇灌冰却后般凝固了,只有心底一把声音疯了似地不断循环不断地——窝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 “玄、婴!”这一声绝对堪比音波攻击,那声气极败坏的嗓音如风声鹤唳的尖锐声音几乎能刺波了耳膜,将四周平静的空气搅得狂躁沸腾起来。 傲慢亦通过高清晰度的视线,看清楚了那一张不带任何情绪平静的脸,尽管他心中早有猜测,但当真实确认后,他的表情仍旧像冻肉刚解冻时,僵硬地颤抖了一下嘴角:“真的……真的是你……” 咦,原来并没有被完全认出来啊? 虞子婴咔哒咔哒眼睛,面无表情,但心底却流露出一种类似坑爹的情绪啊,这就跟获了罪的犯人,她以为已经是全城戒备,她已被铜墙铁壁重重包围,于是她报着坦白从宽处理,还没有等警察来逮捕,她自己就乖乖去警觉局自首。 果然,再大义凛然、英勇赶赴惨淡人生的罪犯,都有一颗妄想再拖延或逃离一下受罚的猥琐之心。 嫉努力平息面部肌肉的跳动,死死地看着她,似惊似喜似怒似难以置信,那表情已经复杂到难以用简单的喜或惊来形容了,但不管如何,还是能够重逢的喜悦更多一些, “你怎么会在这里?!猪妖……你还记得……我吗?你——是不是记起以前的事情,然后就忘了我?”他的话因为心情起伏过大而说得磕磕碰碰,美少年宝石色的绿眸似星云流动,忽闪忽黯。 他始终记得她曾是一个失魂症患者,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恐怕她早就已经痊愈了,所以她才没有跟他相认,是这样吧? 忆起当初他们离别的时候又是那样地惨烈,她伤得那么重……他现在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那个带着她一起失踪的男人,全身血液都沸腾地烧红了眼,只恨得上下两排银牙搓得咯吱咯吱怪响。 他怎么能够从他身边将她夺走了! 他本以他将人带走了,一定会好好地珍惜,可现在那个男人又再一次地完全失踪了,而她却莫名其妙地变成瑛皇国的宝黛公主出现在这里?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切究竟是因为那个男人的指使,还是来自于她个人的意志……如果她已经恢复了记忆,那么她对他……是不是已经变了? 真的变了吗?嫉心跳像被揉碎了一样,七上八下,乱成一团麻,他慌慌地看向她的眼睛,几乎咬碎两排银牙。 那一双眼睛里面怎么可以这么地冷漠,三年前她为了贪婪抛弃了他,死都不肯跟他走,三年后明明是她先来招惹他的,她——怎么敢再一次地选择遗弃他! 心底又酸又痛,鼻腔像被异样赌住一样,嫉盯着虞子婴的眼神中的幽怨已经快浓稠成实质的黑暗,一圈一圈地将虞子婴缠绕缚紧,危险而执拗。 即使是喜欢,变态的喜欢亦是一种极端而毁灭性地。 “你怎么会变成宝黛公主?”傲慢的问题接踵而来。 虽然他很想保持贵族的优雅,平静而从容地问道,但实则当他重新再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才发现她在他心底留下的痕迹有多深,令他连想伪装一下自己的自尊都很困难。 他暗暗发誓,如果这个女人最终不属于他,他就带着她一块儿下地狱去!放手是什么?哼,身为七罪的傲慢,他身上除了恶性,从不存在任何值得人歌颂的美德。 怒惊诧虞子婴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转过来,又看她的脸不再戴着假面具,而是恢复了原貌,心底忍不住哀嚎一声,很不是滋味啊。 妈蛋!看这两人的表情,妥妥地QJ啊! “是谁都跟你们没关系吧,别忘了你们之前说过的话。”怒笑得阴暗地斜睨了两人一眼,学着他们之前的语气阴阳怪气地道:“不就是一个女人,也值得你们争得——” 傲慢听到怒重新复述一遍他们说过的话,倏地表情一僵,而嫉则如雷劈头顶,然后瞪圆的眼睛一动不动地逼视着怒,眼中几乎要迸出可怕的火花。 他们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若眼前这个“宝黛公主”一直都是玄婴(猪妖)的话,那他们……他们之前所说的那些话,岂不是已经将人往死里得罪了? 傲慢&嫉妒:“……” 从来不知道后悔为何物的两人,第一次辣么希望能够得到一种能够将人记忆全部抹过的能力。 “咳咳,你……你头发怎么白了?是受伤了?之前还是黑的,还是中毒了?”傲慢握拳清了清,第一时间就转移话题。 “你怎么会变成宝黛公主?还有这段时间,你究竟去哪里了?既然看到我,为什么不来找我?”嫉妒脑子转得也不慢,玩了一招先发制人。 “你……” “你……” 傲慢跟嫉妒几乎不约而同地问完,正主倒是没回答,但是他们却被对方的聒噪问题给闹得问不下去了。 傲慢矜贵而轻漫地蹙眉道:“你难道就不能等一下再问吗?没看到本侯在问话吗?” 嫉妒高高佻起眉梢,极其讥讽地鄙视着他:“呵~真是笑话,你凭什么在这里颐指气使?想让本殿押后,简直做梦,你等一下不是更好?” 傲慢紫罗兰双眸微眯,仰起下颌,带着一种极其压迫的清贵藐视:“就算是论先来后到,你亦是在我之后才与她认识,我们是旧识相聚,恐怕容不下你的存在。” 嫉妒朝他咧开一嘴森森尖锐的鱼啮,细碎莹亮的黑发微微弯曲垂落脸颊,半掩他一只被绷带缠绑的眼睛,肤色苍白,越发病态神经质:“你就是被抛弃的人,早就没有资格再出现在她面前,你忘了当初她选择的人,是我……” …… 看着身后一左一右的俩儿病友如今据理力争得比他跟怒之前更凶,怒突然有一种抚额长叹。 刚才是谁说这样争女人很难看的?又是说刚才谁说这种贫民味儿的女人娶回去各种寒酸的?身为男人,一口唾沫一口钉,你们要不要反口得这么快啊! 你们还要不要自尊,还要不要脸面了! “呵~你们的废话都说够了,嗯?” 这时,一声仿佛来自于地狱般冷冽刺骨的磁性嗓音带着轻颤的笑音,缓缓响起。 争执不下的两人顿时被冷得一哆嗦,不约而同扭过头一看,却看到景帝原本就阴沉的面容此刻更是彻底沉溺似水,狭长的凤眸如寒刃般眯起,他一蹬马鞍衣袂翻抉,无声落地,纵横捭阖:“不服,来战!” 傲慢跟嫉妒本就一直憋着一股子邪火,一看到景帝便想到玄婴(猪妖)跟他的关系,一时嫉火攻心,嫉妒一脚踢倒马腹,飞身而起,只听到北域骏马一声凄惨地嘶咩~一声,便轰呯地四肢无措翻仰,重重地倒在地上。 傲慢则顿了一下,他瞟了一眼抄手旁观的怒,道:“要当懦夫吗?我想战士的徽章是还是盖在身上更好看,别让我鄙视你想不劳而获,想要的东西还是需要付出血与汗的代价才能更美好地收获,不是吗?” 说到最后,他隐晦地看了虞子婴,朝怒暗示道,你心中的女神可一直在看着你。 怒倒是被傲慢说动,而是觉得或许该让她看看,究竟谁才是配得上她的男人,为漂亮姑娘一战,果然值得,他痞痞一笑,与傲慢一同加入了战局。 于是四人的战火瞬间点燃,原来是嫉妒跟婪打抖,两人都没有用杀伤力极强的武器装备,纯用肉博,你一拳我一腿地,明显泄愤多于撕杀,但从各方面言(身高,年龄经验积累,还有两人一善掌,一个善长兵器)显然嫉妒略逊一筹,他急红了眼眶,发出兽性低频的吼叫,再次扑杀上去。 直到傲慢跟怒的加入,这两人不是单纯的助攻帮手,一个随时候准备阴人,看谁弱便拿捏谁,放暗招妥妥地,而另一个怒亦是个不安份按牌出张的,他就像花花蝴蝶一样,一时帮着贪婪坑傲慢跟嫉妒,一时帮着傲慢跟嫉妒坑贪婪,要说这四人的战斗中,就他最游刃有余。 虞子婴:“……”从头到尾她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直接被晾在这里了。 看那四人或在半空,或在地上,或在广场石纹柱旁,或在房檐顶上,或在三阶长梯……他们都一致谨慎地避开了那一片摇曳于风雪中的风信子花埔坛,你来我往地斗殴起来,这四人的武功基本都属于宗师级品的,他们若认真地打起来,估计整个皇宫都得被毁参一半。 不知道听谁说过,女人的友情是聊出来的,而男人的友情则是揍出来的,看他们都留着一丝理智没有动用杀伤力极强的武器,她也就不再继续浪费时间去关注了。 由他们战斗激荡的风吹得地面的风雪悄起,虞子婴伸手按住被吹乱的长发,突地,噗通,噗通,心脏几下强烈快速地跳动,再度一悸。 她微张青白的双唇,抬头看向广阔天空,天空依旧乌云密布,洒下万千晶莹六角雪花。 朱雀门四方城墙高卧,如同铜墙铁臂的巨人拢长起了手臂,她环视周遭,不想被他们的打斗波及,便自己骑着马直奔有房檐遮头的一座宫殿而去。 她心中自问,是有什么即将发生吗? 这种不详的预感是什么? 这时,一道黑色影子快速在琉璃瓦上蹿动,发出咔咔的摩擦声,虞子婴勒马第一时间刚一抬头,只听轰隆一声,像是什么倒塌碾压碎了的声音。 在她仰头期间,一道巨物的黑色阴影从头顶滑过,然后跌落在她背后的雪地上,虞子婴一愣。 在她怔愣期间,虞子婴感受到两束阴冷不带一丝人性的视线爬上她背脊,她只觉被一阵凉飕飕地寒意缠绕住四肢,这种感觉很熟悉,她调转马头回头一看。 只见在一片莹莹略刺目的白雪中,盘旋着一条巨蟒,它体鳞光滑纵观一撇足足有十几米长,除背面呈浅黄色外,通体如铁鞭黝黑,它在她面前安静而温驯地盘成一团,一双湿辘辘的黑瞳紧巴巴地盯着虞子婴,带着一种孺慕之情。 小黑? 虞子婴略带惊奇地眨了眨眼睛,顺着它的蛇脑袋,看到上面站着一虚幻而飘渺的人影,一袭白色背对巍峨古朴的城头,他入画般静止不动,显得神秘而遥不可及。 “果然人在这里啊……你可让我好找啊~虞子婴。”惰那慵懒琴音般低吟的嗓音,在喊到“虞子婴”三字,却加重了三分,就像这个名字被他赋予了某一种深刻的意义,每次读出都叠加了一层别的情绪。 虞子婴看到惰出现时,有那么一刻失神、恍然、疑惑交织。 前一秒在想他怎么会在这里?到了下一秒,就变成他竟然敢出现在这里? “你没死啊。”她偏了偏头,语气平常地就像在问你吃了吗。 “……我可是一直在暗暗期盼你活着,可你却盼着我死,这种落差还真是令人神伤啊。”惰似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停顿几秒,再次出声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笑音。 虞子婴:“……”她肿么感觉他有一种表里不一的恶意飘来。 “头发……果然白了呢?”惰若羽毛似的视线轻轻地飘落在她头皮上,似在感概某一种神奇的现象一样,接着,他又用一种更惊喜的语气赞叹道:“不过,即使头发白了,却半分没有影响你的肢体活动,你的体质……呃,不,是你的血脉,还真是令人羡慕得紧啊。” 他已经知道她腾蛇皇族的血脉了,虞子婴明确地感知到这个事实。 “……”已经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什么,她选择保持沉默。 “虞子婴,你越来越让我放不开了,我希望,你能够来到我身边……这一次,我是真诚而衷心的,希望你也能够认真地考虑。”惰再次开口,这一次他的语气明显正经了许多,或许是为了向虞子婴展示他的诚意。 虞子婴听了,终于憋不住心中的疑惑,用一种很直接的方试问了一句:“你总是让我去你身边,那我去了你身边你究竟想要让我做什么?让你的属下,当你的试验品,还是当你的宠物?你觉得你的诚意是这些吗?如果真是,那只能告诉你,很抱歉,我做不到。” 惰明显被她这一击直球给打得有一些懵神。 她的话他的确没有认真的考虑过,他只是心中所欲,便要,并不会去追究探底,为何而欲,因何而要。 但如今她将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他无可避免地开始顺着她的思路思索,也自我反问了一遍,他得到虞子婴后想要她做什么?留着他身边后,她又对他意味着什么?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发现这边情况的贪婪那边,立即停止了拳脚相向的打斗,飞奔相走地降落在了虞子婴的马匹身前,以守护骑士的姿态。 “惰?”景帝仰头看着蛇顶上的惰,阴沉下俊美帝君丰仪的面庞。 “想不到你真的来了。”傲慢露出一抹没有感情的笑容,倒是没有多少意外。 嫉没有说话,他悄然无息地退撤靠近虞子婴马腹旁,猝不及防地伸手抓住了虞子婴垂落在腿上的手。 虞子婴垂眸疑惑地看向嫉,却看到他半垂下半边脸,细碎柔软的黑发遮掩了半张脸,他没有看她,只是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坚硬地掰开她一根根手指,将自己的手挤进她指缝间,握紧,扣住。 “虽然很冷,但是还活着……你还活着啊……我终于将你找回来了。” 少年的公鸭嗓音放得很低,很轻,就像是在梦呓一般,带着一种强烈的渴望被实现,以至于连做梦都在念念不忘。 虞子婴听清楚了,也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一直松着的手,被人反握扣紧,嫉妒身体猛地一震,诧异地抬起头来。 “我没有忘记你。”虞子婴认真地注视着他。 现在说忘记什么的太狡猾了,她想,她更愿意诚实一点来面对他。 嫉妒只觉喉中一堵,想起了三年前她那刻在他心中的厌恶与抗拒,与现在她眼中的自己,突然有一种一直被委屈着突然得到宽容对待的难以置信,他其实有好多地话想要跟她说,但还没有开口,却被一个力道猛地一把勾住脖子朝后拖。 “嘿,东皇小弟弟,吃独食可耻,可别干得太明显哦~” 怒低头看着嫉妒,脸上虽笑着,但话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用力。 嫉挣扎着,但拼力气哪里能够比得过怒,他被几步一拖地强迫性带离了虞子婴,嫉虽然心中是各种不满报复,但他明白现在这种情形根本不可能跟虞子婴独处,除了怒,其实几个那使暗刀子的眼神他可没有漏看。 于是他狠狠地挣开了怒的禁锢,一脸中二愤怒地瞪了一眼他那魁梧高大的身材,眼睛一红,然后特不屑地嗤哼一声——他才不羡慕嫉妒这种强壮有力的威武身材呢! “我不是来找你们的,麻烦让一让。”惰特礼貌,特文雅,特目中无人地看着贪婪,淡淡道。 靠,不笑了,一看到咱们这群纯爷儿们就不笑了,刚才他们分明看到他对着虞妹纸笑得根朵YD的花儿似地! 惰,你简直不要太嚣张了吧! 以婪为代表的四人,对着惰幅射着各种歹毒恶意。 这时一道身影从琉璃瓦檐上像猿猴般灵活地跳出过来,原来是猀华,他眼珠一转,便准确地将眼下场景收入眼底,嘿嘿地奸笑了一声,顺道将一人干脆利索地扔在地上,接着拍了拍表示任务完成。 被这么随便对待的赫然是殷圣奸细北珞公主。 “虞子婴,在皇陵之中你救了我,这个人我就按照当初的许诺,完璧归赵。” 虞子婴看到北珞公主像货物一样被猀华扔在地上,随意扫了一眼,确定人还没有死,便转开了眼。 其实在这之前,她其实担心过惰会将人给偷渡带走,却想到他倒是挺守信用的,将人带还给她。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心脏再次失率。 “你有感受到什么吗?”虞子婴蹙眉,呼吸一重一轻,她一对黑珍珠似的眼眸变得极度深邃。 她现在的假脸既然掉了,自然也不用再装宝黛公主的声音,而是恢复了自己的声音。 她这一句很正经的询问,可同时醋倒了四个男人。 惰软绵绵地瞥了她一眼,发丝抚过淡色唇瓣,有几分暧昧亦有几分疑狐,古怪地笑道:“你想让我感受些什么?” 他既与她同源,却没有感受到吗?虞子婴沉吟,这么说来,这次预感可能不是针对所有人,而是仅仅只针对她一个人的了。 “惰,你既然来了,寡人今日成婚,你便留下来作客吧。” 景帝可没有那么大度去容忍自己未来的皇后跟别人*(?),他负手目视空气某一处,语气森然而嗜血道。 听这饱含着浓重戾气的话,这哪里是像在邀请别人来参加婚宴,倒是像准备送人家去阎罗殿内作客。 随着景帝话音一落,千万人的步伐,由近及远地汇成了犹如无数小溪低语似的沙沙声,几个呼吸间,广场便从四面八方涌出许多穿甲士兵与带刀锦衣卫。   ☆、第六十六章 群架齐来橇墙角 嘶风吼叫,重兵像巨型蒙古沙虫的圆齿啃跄包围过来,受到威胁气息的感染,黑蛟蛇鳞一阵阵蠕动延伸,软韧的肌肉在不断耸动时涨大,变粗。 “嘶嘶……” “嗤嗤……” 软甲步兵重轧首位,他们只觉一阵寒风似剔肉般刮过他们脸面,眼睛跟鼻头一酸,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却在揉胀酸鼻头时,目瞪口呆地发现眼前竟然横亘着一条水缸粗细的黑色蟒蛇。 它那硕大而粗壮的身子直愣愣的横拦在他们眼前,没错,以数量来计他们的确占足优势,密密一排铺去,呈倒三角的战阵,但看到巨蟒如同像是一座不可翻过的小山一般,十分的硕大而高大,他们只觉得人数再多,也如同蜉蚁撼树。 黑蛟似乎感觉到了来自于他们的挑衅,蓦地,只见那它陡然间直接横起了它那巨大的头颅,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们看着,那有若脸盆大小的眼睛中射出一种丛林界弱肉强食的幽光,在它眼中,他们可以是猎物,亦可以是食物,它那婴儿臂粗粗细的蛇信子不断的吞吐着,显然它已经暴躁,处于随时准备进攻的状态。 “啊——!” 鏮锵一声伴随着一声短促而惊惧的尖叫,一种是某种金属坠地发出的,一种则是人在突如其来的惊吓中本能地发出的声音。 据某项研究发现,人在恐惧时产生的汗液散发出一种化学信号,周围其他人会下意识地接收这种信号,从而同样产生恐惧感,这就说明,恐惧是会传染的,而那一声尖叫与刀落撞击的脆响,便是原发诱因。 心,不断的在加速跳动,此时,全部软甲士兵瞪大的眼睛里,全然填满了那一条黑蛟蟒,望着它身上那让人心颤的蛇鳞以及猩红的蛇信子,他们甚至能嗅到他身上一种尸骨腐烂的味道,这一刻,众人只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麻了,后背心不断的渗出冷汗。 虽然一开始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对条巨蟒并不怎么畏惧,当然这也是因为远隔视线产生一种模糊概念的原因,这就跟亲眼看到一尸体与在电视上看到一具尸体感受是不一样的。 当他们真正地看到一条近在咫尺的黑蛟那阴冷无比又硕大强横的蛇躯时,那猩臭的味道,迫人头皮发麻的气势,内心深处感受到了最真切的恐惧,这是一种无法逃避的现实。 所以,景帝派来的软甲步兵前锋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袭击,最前一排直接变成一排木桩雕塑,嘴巴张得大大地,只能凭本能地一吸一呼,而后排的看前排的没动,也心生害怕,一时也没有主意,一支队伍便就这样僵持住了。 “嘶嘶……” 黑蛟不耐地甩着一人粗的蛇尾啪啪砸地,直鞭得地面雪花飞溅,寒雾胧胧,猀华一看中原兵那怂相,走到黑蛟旁边,细长的狐狸眼弯成一条缝,仰嘴笑得那叫一个得意与鄙视。 —— 景帝的脸已冷若冰霜了,触之甚至会连着视线一道被噼里啪啦冻成冰雕。 其实他早就知道用这群普通武力的士兵去拿捏惰只是一则笑话,他也没异想天开到这种程度,他只是想让他明白,他待的地方究竟是谁的地盘,来去自由放肆亦轮不到他一叛逆作主! 他左掌翻手朝下,强大的气息不断从他身体内涌出,他的苍青发丝,他的衣袂,无风自动,眉目间妖魅冷森的煞气氤氲成一种危险而令人心惊的杀意,冰冷而黑黯的灰眸此刻半眯,比女子尤长的睫翎覆下,形成一道斜佻阴鸷的弧度。 此时的他与之前跟怒、傲慢跟嫉妒三个人斗殴发泄不同,此刻他是对惰存了必杀之心的。 “嘶嘶……” 动物的直觉是最强烈的,黑蛟感到景帝身上散发出的黑暗暴戾危险气息,不安地朝着他嘶叫,却又谨慎地游离摆动身躯,似在掂量一战获胜的几率。 “婪啊,不过是一条畜生就将你的兵吓懵了,你有空还是得亲自好、好地操练操练他们啊,否则这丢人的可是你啊,不过我最爱驯兽了,等将它大卸八块下酒那可是一大美味呢。”怒含笑随意地拍了拍肩头的雪,眼神直直地盯着惰,漫不经心的语调却带着一股子寒意。 七罪里,惰、婪跟他三人比起其它几人,算是相识相处得最久的,他前几年性格不好,好斗勇战,时常要见血才能平息身体内的杀戮,是以常坑婪对战,那时候婪的性子也并不似现在沉稳冷清,他心中随时就像埋着一颗炸弹一样,桀骜凶狠,愤世嫉俗,一点就能爆炸,所以他时常找他邀战,而他想发泄时便会应战。 而惰就跟懒蛇一样,身子骨总是软若无骨瘦得弱不禁风似地,挨着哪儿便靠着哪歇着,从不参战,却会陪着他们,暗中观察着他们,就像一名研究稀奇动物的学者,带着一种奇怪而有趣的眼神。 而他知道他的确身子骨孱弱,那张脸长年青白病态,便也没拗着他来战。 渐渐地,随着他跟婪的成长与熟悉,他就像分化开来,不再参与他们之间的事情,也不再与他们一道行动。 他们三个人按认真而论,既不是朋友更不是亲友,唯一能够联系的只是一样臭的名声,所以会分开,有隔阂,有秘密,有各自的打算与谋略,这都很正常,但是彼此相处这么多年,要说到头来半分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至少比陌生人要熟这是事实。 如今他跟婪与惰成了不死不休的敌对双方,这种事情,即使到了现在,他依旧做不到从容面对,甚至婪亦一样,否则凭他这么多年磨砺下来的绝情心性,不至于如此不冷静。 但此时大家立场已定,异域与中原亦难以和平并存,战是不可避免的,他们可不是那种会因为某人或某事顾及退缩的人。 另一边,嫉妒跟傲慢与惰没什么交情,但以他们国的立场跟异域却是交恶,但这两货从来没啥爱国之心,更不是那种热血嫉恶如仇之人,所以看有婪跟怒与惰对上了,则选择旁观。 “婪,怒,我这一次来,只是想带走三年前不慎遗落下的人,请神坛时的失手,我一直很遗憾。”或许与惰的身体健康有关,他说话时总是比一般人的语序缓慢一些,每一个字吐出都像艺术般,娓娓而谈。 由始至终他的眼神都不曾落在这两人身上,更像是没看到他们的战意汹汹,他周身沉静如娴花幽静,白骨委飞霜,看似淡渺虚芜,但触之却战粟肉颤。 这个人的厉害不在于势,而在于风骨,呼星召鬼歆杯盘,山魅食时人森寒,他给人的感觉静时若艳鬼,动时如恶鬼,总该都是一种食人不吐骨头的类型。 “呵呵呵~经你这么一提醒,我这才想起,三年前咱们那笔糊涂账的确也该好好地算一算了。”怒感到自己脸上的那一道疤痕正在火烧火燎,像被万虫噬咬,又痒又痛,他过去三年间已记不清多少次在梦中看到从高处摔落的虞子婴被万虫尽数吞沉的场景。 “好不容易躲过了三年活命,现在却跑来送死,看你这世间真有一种活得不耐烦的人。”景帝双眸阴翳沉下,一字一顿而道。 寒冷的空气本就很压抑,此刻加上巅峰武者所交迫撞击的气压铺辗开来,直叫周围人几乎都快透不过气来。 眼看他们一触及发准备动上手时,一道没有多少感情起伏,就像波澜不起的死水一样平板的声音插入。 “小黑,退开些,你快压到我的人了。” 这道声音脆稚干净,声调跟别人的不一样,平平仄仄,跟和尚念经似的,平淡得紧,但它的威力却不压于别人的嘶声裂肺地尖吼,直震得对战双方都停滞了一瞬。 什么?!他、的、人?众人齐齐转头,茫然又错愕地地看着那一位骑在马上,万绿丛中的一枝面无表情的较弱小白花。(通译,小白发) 话说回来,“小黑”这么简单随便的名字叫的又是谁啊? 这时,叫到名的“小黑”站起来,乖巧地移了移,顺带用一双委屈又询问地眼神睇向虞子婴,好像在问——这样够不够? 要说它那庞大的身躯一动一移,那动静都是非一般的惹人注目,所以下一秒,便捕捉到了众人的视线,所以它的一切举动都一一落在他们眼底。 动、动了?难、难道这货就是小、小黑?!若他们眼睛没被刺瞎,刚才这条蛇,呃不,这条巨蟒朝小白花使眼色了吧?吧?吧? 还有,这条黑蛟、蛟竟真特么地叫小黑这么狗的名字?! 等等,好像哪里的主题歪了。 众人仔细一观察,要说会被压到,以黑蛟为中心点,它背面的就是一片软甲步兵,前面则是怒跟婪,再其后站着的就是傲慢跟嫉妒,最后是单人匹马的虞子婴。 这两方人马都跟景帝有关,按她话里的意思推论如下:这分明是景帝的人,若变成她的人,那就等于她跟景帝两人不就是合二为一了吗? 得到这个结论的众人都醉了。 此话一落,惰比谁都更快得出结论,他的表情明显从刚才的风轻云淡,变得有几分阴郁。 她这是在向他宣告自己的位置吗? 可景帝却没有被高兴冲晕了头,他多少了解虞子婴的尿性,她之前可一直都是不情不愿,这惰一来,她就瞬间拥有这么高的觉悟,准备与他合二为一了? 怒、傲慢、跟嫉妒听了虞子婴的话,一张张脸那是黑沉底了,对婪是森森地各种羡慕嫉妒恨了。 等小黑听话地挪了挪位置,眼尖的人发现,在虞子婴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连眼梢都没有瞄过景帝一眼,他们奇怪地顺着虞子婴的视线望去,在小黑蜷缩的尾巴后露出一团布料边角,再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之前被猀华扔在地上的北珞公主,可怜她在雪地里躺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个人理会,刚才一团混乱之中,更险些被那黑蛟沉重的蛇躯给辗压过去。 “你刚才说的你的人,是指她?”傲慢嘴角一抽,指着那一团东西,艰难地保持着贵族风范绅士地问道。 “嗯。”虞子婴没注意到四周围的气氛,很莫名其妙地瞟了他一眼,勉为其难地对他颔首。 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费了这么大的精力将人给弄出来,如果就这样被活活压死了算什么事? 她应得倒是很轻巧,可刚才那一群想入非非的人却都黑线了,总觉得自己被人很随便地玩弄了。 景帝额头青筋突起,他就知道不该对她有任何的期待! “虞子婴,你真想嫁给他?我以为,以你的身份,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嫁人。”知道自己误会了,惰此时的脸色才好一些,他施施然地问道,语气中却带着一种笃定的自信。 要说七罪当中,无疑他对腾蛇一族的事情是研究了解较深的一个。 这话绝对是有依据可寻,扒一扒他的过去,他曾经被一个腾蛇巫祭血脉的腾蛇族人爱恋,身边还有一个腾蛇半血脉的奸细派去贪婪城卧底,最来又收养了两只腾蛇半血统,其中还有一只腾蛇皇族的半血统,比起这些人找了半天连一只腾蛇族人都没找着的其它几人,他自然知道的消息就更多些。 所以他很了解,在腾蛇族内,不拘男女,尊者为尊,女子亦可娶夫,只要她够强大,如果她真的是腾蛇族唯一仅剩的纯血皇族,那她将来无疑会顺理成章地继承腾蛇一族,成为腾蛇女皇。 如果她此时嫁人,那她将置腾蛇一族的祖训与尊严于何处? “这……” 虞子婴既然知道他怀疑她的身份,便不会讶异他怎么知道她不会嫁人的。 她考虑着,不如趁此机会将刚才耽误的事情说明白,可当她刚张嘴吐出一个字,便被景帝那骁桀暴躁冲杀上去的身影截断了。 虞子婴僵硬地眨了眨眼睛:“……”嗳?她后面的话是什么来着? 惰的这一句话明显除了影响到景帝,亦影响到了嫉妒跟傲慢的情绪,怒则有些犹豫。 若帮婪对付了惰,那么今日的婚礼恐怕真的会变成板上钉钉的了,可若说要帮惰来抵抗婪,那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惰在景帝杀来时,身若浮云先一步朝后移开,黑蛟长长的蛇身一摆动便勇缠而上,猀华则侧攻交击。 看婪被黑蛟跟猀华缠斗,怒眼底有了主意,转过头跟身后两人道:“杀了惰之后,我们再商议别的,美人是属于最终获胜的英雄,你们打着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趁几日我们五罪在这里,便好好地分一分胜负吧。” 怒的话很轻易地挑动了傲慢跟照耀在嫉两人心底的一根弦,一人是傲慢的贵族作派,身上总带着一种浓烈而隐晦的个人英雄主义,如西式的骑士般,美人配胜利者,这无疑是一个很美好、又令人感到兴奋的彩头。 一个天生就嫉妒不服输,刚好趁着这些“敌人”都在,他绝对要拔得头筹,让他们都来跪舔他,而他则在他们面前夺走属于他的猪妖,以一种无以伦比的胜利姿态。 怒看两人焕发神彩的眼神,便知道他们“意动”了,想要他们“身动”,估计还得加一把火。 “惰是必须趁现在截杀的,想想他的能力吧,或许下一次再遇就是在战场上了,那时候你们有信心能像今日这般天时地利人和地轻松解决掉他?”怒是打定主意绝不会留下这两个威胁在这里扯他后腿的,所以不余余力地劝说道。 “怒此话差矣,若杀了我,到时候九洲岂不是朝渊国一家独大?到时候版图上还有你们和你们国家的位置吗?”惰如浮幽神移般残影一闪,便欺近了他们周边位置。   ☆、第六十七章 清虚宫的邀请 惰此时就像一条别有用心的美人蛇,东方式玄妙清淬无双的面容,姿色天然,飞斜入鬓的眉眼占尽风流,一貌倾城,于唯美的细风雪中,般般入画皎若秋月。 “我是不是危言耸听,想必你们自己心中都明白。” 嫉少年一双漂亮如宝石的碧眸微弯,如镰刀般锋利,诡异森冷,风逝风停,他披着的黑袍随后亦飘然垂落,半掩着那瘦如骨的身影,微微轻舞,更为他增添了几分病态的苍白与消瘦之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舔了舔唇:“惰啊,嗤呵~比起将来存在的威胁,我们更愿意先将眼前的威胁给彻底毁灭掉。” “哦,是我误会了吗?我还以为,比起那些事情,你会更愿意……先带走她?”惰神色依旧懒意淡淡,假模假样地诧异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视线投注在马背上的虞子婴身上。 嫉妒一听这话,表情有片刻的定格,脑袋里某根筋就此断了。 没错,惰他说得很对,比起现在利用这个绝佳的机会杀掉惰,他更想从婪的手中将他的猪妖抢走! 不愧是最懂玩弄人心的半神,惰很懂得如何去玩蛇打七寸的游戏。 “你跟傲慢若跟怒三人联手,固然能够拿下我,可这样一来,你跟傲慢就会因此完全失去再竞争的资格了,为什么呢?因为怒始终跟你们不一样的,你们知道的,他跟婪的关系,不是吗?” 惰观察如微,将嫉妒跟傲慢两人的神色不动声色收入眼底,继续点到为止。 是的,有些事情说太明白,就属于自作聪明,他只是很巧妙地将一些能够利用,能够挑拨的事情扩大地渲染出来,细节则需要由他们自己脑补了。 “惰,别再巧言令色了,要知道,杀了你之后,剩下就是我们四个的问题,难道四个人的问题还比五个人更难解决?装得倒是高尚为人,但你以为你包藏着祸心的事情有,就能够一笔抹掉。”怒拨了拨额前的半湿头发,眼底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掌下的眼窝黑沉一片。 惰单臂扬起,指着那一群严阵以待的软甲步兵,那垂落的三角阔袖经风呼呼吹拂,如玉蝴蝶的单翼:“别忘了这里是哪里?可是朝渊国景帝的皇宫,若不先将主人家打倒,你们想要窃取别人的宝藏宝物,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话罢了,而怒……”惰苍浅色的双唇带着几分诡谲的笑意,看向怒,眼神深深,慢条斯理的说道:“从各方面来分析,最终你都是会选择帮婪的,就像你刚才所言,难道四人人的问题还比五个人的问题更难解决?按你的理论我们可以预见你接下来的打算……” 惰顿了一下,看着怒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难看,他看着他的眼神就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带着诧异、愤怒、杀意,亦有一种什么被打碎后再也无法拼凑整齐的复杂。 惰似想到什么,极浅又极冷地笑了一下,半覆鹤翎颀长的眼帘将眼底的全部情绪都抹去了。 “二个人的问题绝对是比四个人的问题更好解决,这就是所谓的亲疏问题,亦是一个现实的问题。怒,你该知道,这对嫉妒跟傲慢他们是不公平的。” 艹尼玛!你真当自己是卫道士来宏扬世界和平,人人公平的狗屁道理吗?!操蛋!再怎么漂亮的话也掩饰不了你那颗已经腐烂的恶鬼心肠! 此话一落,三个人的神色都微妙地变了。 怒自然是被激怒了,而傲慢跟嫉妒却沉默了。 还是那一句老话,人与人最可靠最紧密的关系就是利益,前一秒或许是朋友,下一秒就有可能因为利益而背叛。 “公平啊?也对,就算是想各凭本事来胜,但前提还是得相对公平一些的,怒你跟婪的关系我们的确都知道,这么说起来,我们还真是不太放心啊。”傲慢拨了拨被风吹乱垂落胸前的长发,那被保养得黑细的发丝滑过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冰凉,顺滑,却也带着一种危险而深沉一触即发的气息。 怒倏地一下看向傲慢。 嫉脑袋微垂,抬起的双眸,像粹着毒药,那模样就像随时准备的毒蛇,充满攻击性:“惰,别以为除了你是聪明人之后,别人都是傻子!”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们聪明得太有限了呢?”惰闻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但周围的气势却骤然变了,风残雪卷,宽大的衣袂鼓风浮起,这人本就令人忌惮了,这下倒是更是肆无忌惮。 因为他知道自己成功已经拉到同盟了。 他身似飘惚如神,凌波微步,嫉妒跟傲慢同时出手,一个人扛一个地打了起来。 几人激战冲击爆烈开来的庞大气流造成一投雪啸从他们中端荡漾开去,风雪残虐,寒雾朦胧,令人难以睁开眼睛。 眼看从原来的四人斗殴变成六人拖一蛇群P,虞子婴的表情木讷而呆滞,风一吹,连脸带心拔凉拔凉的——再次被人忽视了。 刚才他们一见面就叽里瓜拉地说了一通,而她总共才说多少句话来着?她虽然脑子清晰而理数,却还是像模像样地掰了掰手指算了算,接着小脸一沉,黑怨黑怨地。 她扫了一眼激斗得不分上下的一群人,微仰下颌,极其冷艳高贵面无表情地呵呵了一声,便指挥退散开来的官兵将躺尸的北珞公主给拖走,然后她准备趁着这场混乱没结束,立即骑马走人。 奔跑了一段路,将那一群热血的病友抛得远远地,她在不经意一抬头,却意外地看到从西方天空飘来一朵蓝云,不对,不是云,她集中视力再一看,这时利用一种飞翔工具飞来的一群人。 在九洲机巧一行当倒是很盛行,战场上或一些富贾家中已有源用,像这种简易的滑翔木材机械在一些高端国家亦不算稀罕。 但想利用这种飞翔工具飞行,亦是需要一种特定的类型,比如他们必须轻功很好,且身轻如燕,这对体重有严格的要求,毕竟这种滑翔工具还是很粗劣,遇到的问题与困难也多,像是一场暴风雨便能令他们险入窘境,若没有厉害的轻功来逃命,危险系数简直就太大了。 所以这种工具无法普及也是很正常的,渐渐连军用都变少了。 来的是什么人?虞子婴静凝不动,心中却转动着心思。 巧妙地利用今日的天气来作遮掩,细雪朦胧,凄凄迷迷,他们约十几个人,穿着蓝白素洁两色的服饰,顺利地降落在不远处飞檐琉璃瓦顶。 忽地一阵狂风,卷起滑翔工具的浅蓝色帐布,现出那十数人头戴带扇云冠,蓝色水合袍,紧束丝涤,内气道骨气萧遥,像是从天而降的仙人一般,朝着她的方向飞撷而落下。 他们很快便来到虞子婴的面前,领头是一名同样装束的女子,她神色利索干练,一头柔亮长发高束于顶,她从腰间取出一块金玉相嵌的令牌,高高举起,在看到虞子婴第一眼时略怔了一下,视线在她满头白发上溜了一圈后,便恢复了常色。 “九十九重天永清虚宫在此,拜会王者。” 她身后的十几名男女集体朝她跪下,他们行礼的方式很奇特,一膝半跪,头垂得低低地,一掌抵于地面。 虞子婴蹙眉,在他们跪下的前一刻,便勒马侧至一旁,没有接受这一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时皇宫中被惊动的锦衣侍卫与软甲步兵第一时间将他们团团围拢住了。 “什么人?” “放肆!吾等清虚宫在此,尔等还不速速退下!”那名英气磅礴的女子,横眼一扫,气势非凡,直震得四周的官兵都傻眼了。 什么?清、清虚宫?! “你,你们是什么清虚宫?”领将诧异地问道。 女汉纸一摆手,不耐烦地嚷了一句:“这世上难道还有很多的清虚宫吗?” 领将愣愣地摇头,这还真没有。 要说这清虚宫是个什么地方呢?这就如同到了中二便想称霸世界,在九洲这个神仙佛学说盛行的地方,无数年少者都凡曾梦想过修仙学道,而清虚宫则是能够满足所有他们能够幻想的一切神圣的仙域之地。 但这片仙域之地在哪里,有少人知道,只知道是在一个叫九十九重天的地方,由于太过神秘,所以它被脑洞大开的方士们赋予了各种神化,并将其玄奥之处加以渲染,说成是在海中的一座神山,山上有仙人长驻,他们炼有长生不死药。 传说在这座仙山之上,各种神兽及神药遍地都是,宫阙为黄金白银所砌,简直被传得神乎其神。 每一个年少的少年都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梦,而这个梦若在现实中出现了,他们除了难以置信之外,就是完全被迷惑住了。 清虚宫?真是的那个清虚宫,那个传说中的清虚空,那个……清虚宫,那个……清虚宫……那个……清虚宫……这群兵汉子内心完全被“清虚宫”三个金烫烫的大字疯狂刷屏。 其实在小人物的眼中的清虚空是代表年少的梦想与憧憬,但在那些大人物眼中,清虚宫于他们而言却复杂得多,因为他们从祖辈上积攒下来的底缊令他们知道,清虚宫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的存在。 它既不属于那被神化的仙人,却也不属于人间,他们的神秘与叵测,在于一旦世间有什么巨大人力难以扛衡的灾祸,他们便会提前派人下山给各国君主示警,亦会派义士下山救助,但当一切恢复平静后,他们既不得功亦不留名,从此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的强大与神秘一样令人耿耿于怀啊。 女子一看将所有人都震摄住了,然后带着几分自傲地朝虞子婴仰了仰下巴,拱手一揖道:“吾掌门大弟子清娥,请王者跟我等回一趟清虚宫吧,吾等掌门有请。” 虞子婴依旧静静地看着她,如石塑一样沉静,半分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有半分情绪流露。 清娥也察觉到这一点,眼神诡异,不由得暗地里多扫视了她一眼,她怎么觉得这个王者怪怪地呢,就跟她那一头白发一样…… 虞子婴视线扫过清娥那一身蜜黄的肤色,顺便朝后一瞥,基本上这一群人都差不多是这种黯沉肤色,除了那名自称清虚宫掌门大弟子的清娥说话时仰头挺胸的,其它十几人都统一低头含胸,由始至终没有抬起头来过。 “你说我是王者?” 女子听到马上之人问话,心底突然涌上一种很荒谬的感觉,她抬头看着她,她自信就算她需要抬头看她,亦从不曾在心底服软过一分,但她一说话,她却觉得她倔强地不肯低头,在别人眼中或许与跪着是一样的。 她在俯视她,不需要多么重的态度,只需要轻飘飘地一句询问,这是事实,不是她不肯低头就能够抹消的。 她被自己的想法给虐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有几分僵硬,她赶紧收拾了一下情绪,道:“王者,乱世王者,这是掌门所批注的,若王者想知道更多的信息,何不与我等走一趟?” “你说你们是清虚宫?”虞子婴像刚想起来一样,问道。 清娥闻言,嘴角一抽,这个王者会不会太呆太迟钝了点,这个问题一开始就该先问了吧? “是。” 虞子婴很干脆利索地摊手:“证据呢?” 清娥满头黑线:“刚才不是拿给你看了吗?” 虞子婴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瞬不眨:“那么远,我看不清楚。” 清娥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地:“好,我这就走近拿给你看。” 她刚朝前走两步,却被虞子婴的下一句话给劈晕了。 “哦,对了,你们清虚宫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想要见我?” “……” 麻痹,这破游戏老娘不玩了! “你们清虚宫是住在海边的吗?”虞子婴像看不到她一脸崩溃的模样,又问道。 “不是,我们清虚宫是住在九十九重……” “原来是住在山上啊,想必在山上过得十分艰苦吧,每一个人都瘦得衣不整体,肤色黝黑。”虞子婴截断了她的话,状似不经意地感慨一句。 的确是衣不整体,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不少人身上的衣服都显得宽垮垂地,倒像是大了一个号的。 “这跟你想知道的事情有关系吗?”清娥心一震,不再跟着她的步调走了,她阴下脸,冷冷地问道。 “不是要给我看证据的吗?拿来吧。”虞子婴直接无视了她的话,又接回原轨。 清娥:“……”这整个就是特么地神经病! 她取出令牌缓步靠近虞子婴,就挨在马腹旁时,手一举呈献令牌时,眼底杀意一闪而过,变故就此发生了。 一柄寒刃从清娥袖下拐了一个弯直朝虞子婴腰勒疾速刺去。 虞子婴睫毛一掀,似早知道有此一出,身似弹簧一样从马上飞蹬而起,于半空中,清娥的手中的刀却紧随而至,她一翻转急速后退,而那原来一个个沉默不语,垂头含胸的十几名清虚宫的人,却像兵马俑一样活了,同一时间用同一步调包抄而至 “轰隆!”一声,强大气流席卷,飞雪迷人眼,所有宫廷侍卫跟兵将一时没反应过来,都懵了一下,连连后退闭眼,等强烈的风气与雪雾渐渐平熄,他们才发现前方约二十平米的地表已龟裂粉碎一片。 而在高高的宽殿房檐之上,在强大的死亡压力逼迫下,不知不觉间,虞子婴的瞳孔、虹膜、巩膜融为一体,从纯粹的黑色逐步变化成迷人深邃又危险的金色,光彩烁烁,就像倒映着无尽星光。 这双眼睛拥有人族和兽族的双重特征,独一无二,说不尽的诡异,却又说不尽的美丽。 “看来情报没错~原来这世上真的还剩下一个腾蛇皇族活着!” 清娥站在她的对面,举起那柄带着沟槽设计如薄柳叶的刀刃,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神态带着一种陶醉的煞冷之气。   ☆、第六十八章 别那么骄傲! “殷圣的人。”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她直言不讳地道破她的身份,虞子婴自然也可以一刀两分地剥掉他们身上的假皮。 “哦~猜得挺准的嘛。”“清娥”将三尖刺于两指尖轻盈而熟练地转了几圈,嘶啦一把撕掉身上那与她周身狂放不羁气势迥异的庄严玄袍道服,露出底下那一身健美、紧身,且与大多数中原民族服饰不同的婀娜火辣的劲服裙袍。 她一头泛着粟色的长发无束无扎,细纤长颈戴着两片银器交合的暗扣,从暗扣朝后铺阵开来一张灰色斗篷垂落后背,双臂镶有软甲缚手。 高耸而挺拔的胸脯像两颗悬挂的木瓜,两片薄薄贴肤的紧身裙摆从侧面开叉,直至肌肉结实的大腿处,风吹裙摆软逸扬起,她一双笔直而充满力量的双腿裸露在外,穿着一双皮质坚硬的靴子。 她大腿根部绑着一条暗扣环,她将三尖刺插入其中,高傲又充满魅力地掀唇一笑:“你应该从来没有见过清虚宫的人吧,偏生这么快就拆穿我们了,还是说……你天生就比别人警觉一些?” 还“警觉”,对上这么一群智硬的家伙,她觉得用这两个字简直就是侮辱了它。 虞子婴直接送了她一双死鱼眼:“呵呵~你猜。” “……”猜尼妹! 分明就是一张棺材死人脸,偏还学人家邪魅一笑,那画面简直就跟恐怖片一样,简直泥垢了! 继“清娥”拔了一身假皮后,她身后的十四名男女亦动作如一地嘶啦一声,或扯,或爆,或撕地开始“扒皮”,顿时燕京皇宫上碎衣破布片片飞,被和谐之风一吹,简直令人无法直视。 ……这种不脱衣服就显示不出反派邪恶扮相的即视感太伤眼了。 其实这群“傻白”却不“甜”的二货到底是社会经历太浅啊,当然这是以虞子婴的眼光来看的,你想啊,你将一只逗比猴子扔进一群猩猩堆里,难道人家就能认不出来了吗? 虽然虞子婴并不了解清虚宫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体系存在,但她至少看得出来,那一身玄秀充满人文气息的水合服饰所代表的含义——那就是那种宅在房内捣鼓将技能点满才被允许放下山的专业股,统称一句,道中人家有精英。 而眼下,“阿宅”一个个地却晒得这么地健康肤黑,坑爹呢吧!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专业明显对不上口。 据她分析拥有这种均匀或蜜色、或更黝黑的皮肤,且毫无自觉性地,不是故意找一地儿裸奔晒的,那十有*就是生活在炎热地带的海岸线边。 当然亦不排除他们拥有中东血统,天生就这尴尬的肤色,不过长成纯正中原人的模样,却有一身中东人的皮肤,且一来就是一群这种诡异交杂的货,搁谁看都觉得是一件怪事吧? 她听闻过住在海岸边的人接受风吹,会使人的皮肤的水分大量的流失,因此会皮肤发干,黑色素沉积,会显得比内陆人黑一些,晚上吹要好些,白天又吹又加上晒到太阳就会更黑。 另外,海上的紫外线是非常强的,海上没有遮蔽物,再加上海水的反射,人也是很容易变成这种肤色,再观察他们虽然皮肤都普遍比较黑,但也是有浅,有深的,像这个叫“清娥”的女人就是一层健康的蜜色,还算不上黝黑。 若当真是血统的问题,那这染色体也太调皮了。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虞子婴的五感很敏锐,稍一靠近顺风飘来,他们身上那一种长久浸淫出的海腥味道,她闻得很清楚。 这群人是从海边来的,故意掩饰了身份,且意图不明,再加上之前心底的不详预感,令她很容易地猜想,她腾蛇一族的天敌——海上监狱困禁的殷圣一族。 当然由于这些话的信息量太大,虞子婴表示懒得跟她开口,更觉得对于他们这种拉低智商的问话,认真,就输了。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噗—— “清娥”一番高昂陈词还没有撂完便被打断,她额上青筋一跳,阴森森地瞪向虞子婴喝道:“你、笑、什、么!” 虞子婴面无表情:“……”她没笑,由于她面部肌肉严重僵化的导致问题,她只是发出一声类似忍俊不住的声响而已。 ——所以说,到现在为止,她都还不知道自己露出的种种破绽,分明她在之前的言谈中还暗示过,对于她这智商,虞子婴替她的父母感到有一种蛋蛋的忧虑。 “你觉得老娘很好笑吗?!啊!你以为老娘喜欢这样偷偷摸摸地来吗?要宰你,老娘更喜欢直接的,粗暴的!要不是靶靼总是满口低调,容忍,计划,老娘需要穿成那种可笑白痴的模样吗?!”明显,就算“清娥”不知道虞子婴在笑什么,亦一样恼羞成怒了,不得不说,有时候一根筋单细胞的生物直觉很强。 从她看见虞子婴的那一刻起,心底就像埋了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准备引爆,以弱示人本就不是她这种火爆性子能够容忍的,再加上被她一次次耍弄,她脑海内早就火山爆发了。 她从不相信若不靠这种示弱减轻敌人警惕性的方式,便赢不了像这种“柔软”“瘦小”活像发育不良的女童的腾蛇皇族,在她眼底渺小赢弱得就像一条虫子。 这是她没看见她之前的想法,而现在,她觉得她就是一条令人恶心又讨厌的虫子。 那一张仿佛冰冻了一样,永远没有表情的脸,激起了她心底最残忍血猩与暴躁的一面,因为这一张脸总令她想起了另外一张拥有同样神色,拥有与她同样眼神看着她的另一个人。 那一个人这样看她,她没有办法反抗,只能屈辱地臣服,但她一个被灭族的可怜货色,凭什么用这种自以为高贵藐视的眼神看着她? 她凭什么! “很可惜,因为上头的命令不能将你就地格杀了,不过……或许这样对你更残忍,毕竟有时候活着,能比死更难受。”“清娥”双臂张开举平,五指微微朝内弯曲,做出这个奇怪的姿势后,她瞳仁可怕地收缩着。 “的确很可惜。” 虞子婴闻言,一本正经地颔首。 有句话说得对,当你的对手或猎物生气的时候,就离失败不远了。 她可惜的是,如果她不拿出必杀她的决心,恐怕以她的能力想赢……很难。 看虞子婴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清娥”胸腔充满了怒意:“听说在康城就是你杀了我们的人吧,不过他们都只是一些被舍弃的废物,在我们殷圣族眼中只是试脚石罢了,你以为我会跟他们一样容易对付,那你就想错了!” “可我觉得,我并没有想错。”虞子婴眉眼一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终于有了一些情绪。 那澄明的黄金眸倏地射出通人的光芒,“清娥”表情一滞,嘴角无意识地耸动一下,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从尾脊骨酥麻地蹿上来头皮。 她对待自己族人的轻蔑与随意态度,令虞子婴十分不满。 诚然她也觉得她的那些殷圣族人很蠢,但华夏有一句老话曾说得好,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不是吗? 她觉得对待这种人,用文太雅了,她根本听不懂,果然还是*更适合她这种脑子全装豆腐渣的人。 风雪渐渐开始变得狂躁了,能见度也开始缩短,虞子婴一头的白发在雪风中飞舞,由于她肤色亦是一般近似雪一样的颜色,一身黯淡的浅色系华裙被狐氅遮得隐约可见一些角边翻卷翩綎。 白发,白肤,白衣,白雪,白景,她几乎与四周的环境融为了一体,身上的气息亦随之淡漠于无影踪,就像别人所猜测的,她就是雪妖,亦是雪中女王。 “呵呵呵,你也就只剩下一张嘴硬的,等一下,我会让你知道,随随便便去挑衅一个强大的对手,是你一生都必须铭记的错误!” 吼嗷——由于太急切的“清娥”根本没发现任何问题,她仰头从喉间发出一声气啸,张开的双臂咻地一下抱合,凌利的风声被她刚才那一下切割成一条条,她抱臂的十根手指,指尖突突节生成尖锐的利爪。 她朝虞子婴咧了咧嘴,两颗尖锐的虎牙突起,蜜色脸颊横出一道道黄色暗纹,像猫科动物的胡须一样张扬在脸上。 她的姿势亦很奇怪,上身伸长探前,佝偻着背脊,重心全部以脚尖撑力。 “别以为只有你们腾蛇一族是拥有上天赠于的神奇天赋,今日就让我来打破你们那一族可笑又可悲的骄傲吧。” 她浑厚而破啸的声音瞬间冲天而发,接着化为一条猛烈而疾速的残影,像猎豹一般向虞子婴劈头抽来,那条黑影刚开始时只是黝黑的一道,它围着她,不断地变速,变位,片刻之间,竟已化身万亿,无处不在。 无边杀气轰然翻卷,极度浓缩地集中在她身边,席卷成狂风一样的漩涡,凄迷的风雪被撕裂,重整,搅乱,粉碎,处于风暴最中心的虞子婴,一时动弹不得,就像被一道无形的牢笼给束缚住了,唯有迅速调动全身的玄气转换罡气来抵御伤害! 她一进躲避不了,这个伪“清娥”的速度太快了,她这倒是第一次遇上能比她的速度更加惊人的人。 不,或许不该将她称之为人,那总是了险险要划破她肌肤的利器,她勉强用眼睛捕捉到,那是她的指甲。 ------题外话------ 卡文了,今天状态超不好,即使勉强也只能暂时码这么多了(?ˋД′?)y━?ξ   ☆、第六十九章 糊了自己一脸血啊 知道猫的特性吗? 那是一种喜欢白天睡大觉,一入夜,四周一片黝黑寂静时候便开始行动的暗黑生物。 它们是暗夜里的捕食者,猫的脚掌生有肥厚而柔软的肉垫,所以它们走路悄然无声、潜伏暗处,才不致惊跑“鼠类”。 它们脚趾末端生有锐利的钩爪,可以随意伸缩,这使它不但能在平地上疾走如飞,还能沿壁上房,爬树跳墙。 “老鼠”一般因此被追得丧魄落魂,很少能逃脱厄运。 一旦猎物被捉住后,猫只要一张嘴,它的牙齿尖锐如锥,舌面粗糙,有许多倒刺。一旦逮住老鼠,猫爪抓刺,猫齿撕咬,顷刻之间,它眼中的猎物就开肠破肚,血肉狼藉。 以上,是某文章对猫的一种很细致且深刻地阐述,而现在,虞子婴清晰地感受到,“清娥“身上则拥用野猫,不,是山猫以上全部的特性,她有锋利变异的钩爪,身形矫捷且懂得藏匿屏息,即使是纵驰在湿滑软雪的房檐瓦片上,她亦能如履平地般灵巧多变。 最重要一点,她拥有十分强悍且敏锐的捕猎能力,这不需要智商,只需要……身体本能的杀戮,猎食者的天性。 “山猫兽拟化,这就是你的天赋?“ 当“清娥“再次伸出利爪纵身扑杀过来时,虞子婴没有再躲,她侧臂一挡,另一只手从下抄上,遽如闪电,影象忽闪,五指如钢锢钳住她的手腕关节处,再撤手反捉她另一只破风呼啸而来的爪子,一扭一背,迫使她躬弯下腰,双臂被锁压动弹不得。 她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像是早就演练过千百遍,不需要刻意用肉眼去捕捉,凭借着风声与脑海模拟她前几次攻击的站位、定点、偏侧重截杀对手的部分,等等轨迹,演算出她接下来一招的来势,便手到擒来,无一丝拖泥带水。 是以任她“清娥“速度再敏捷,她也需要一步一步来达成,而她上一步还没完成,下一步已被虞子婴先一手截取了,所以她一时也反应不及,就被逮个现着。 “呜嗯——“ “清娥“肩关节被扭到极致,猝不及防的痛意令她惊呼一声,她偏过脸,抬头看向虞子婴,一双虎虎大眼瞠得大大地,脸上一瞬间变幻着各种神色——惊讶、错愕、愤恨、气极败坏。 虞子婴一手压于她背脊,将她按至她下颌高度,居高临下俯视,雪丽容颜如冰塑,明灿的金眸亦如冰川能冰封千里。 其实她比“清娥“想像之中要更了解一些殷圣,腾蛇一族被灭虽然看似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实则其中暗礁寒涌是不为外人所道知的,在这之前,腾蛇族内部发动全部信息网曾大量收集过殷圣的资料,当初她在康城,亦就是如今独立的腾升城内曾看过一份资料。 上面记载了一份纪实战斗记录,每一次腾蛇与殷圣的对战的细节,对手的能力、弱点分析一一详细描述,其中有一个人所使用的能力与“清娥“很相似。 “你竟然知道这些?!“ “你的父辈戚朋可有谁拥用这种能力,不过他不是山猫拟兽化,而是豹拟的?“虞子婴淡淡地问道。 十七年前灭她一族据载打头阵的其中一个就是拥有猎豹拟兽化的能力。 “清娥“一怔,接着一咬牙,破口大骂:”艹你大爷地!老娘凭什么要乖乖地听你的话回答!“ 虞子婴于她眉眼扫过一眼,通过微表情分析,心底已有了答案。 “我大爷已经死了,如果你想艹,只能下去才能找到他了。“虞子婴道。 “……”“清娥”闻言目瞪口呆,用一种死不瞑目的扭曲表情瞪着她。 她眦出两颗尖牙,蓦地转过头,朝着风雪中若隐若现的十几人破嗓大吼道:“啊啊啊——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废物,还不赶紧滚过来,杀了她!杀了这个恶魔!!“我正在认真地跟你聊天,我不喜欢有任何人打扰。“ 那十几人拔动的身影,如长鞭唰唰逼近,凌空一拨,左右包抄一波。 虞子婴幽沉沉地瞥过她一眼,一掌拂去,狂风夹带冰雪像猛兽大吼一声,直震得众人耳鼓呜呜作响。 紧接着她一扬手,登时一股潜力从地面涌上,虽然那十几人早有防备,待对方手势才动,便随之一转,想如风车般疾转闪开,但他们太低估虞子婴的精算能力,他们只感到呼吸徒然一窒,面前气流如狂潮海啸朝着他们翻腾席卷而来。 啪啪啪啪啪——那十几人直接从高处撞砸至地面,摔得七仰八翻,七窍出血。 这时,“清娥“趁她松懈应付其它人之时,不顾还在别人手中劫持的胳膊,朝前猛地一撞,只听“咔嚓”一声骨断,她咬紧牙关忍着痛意,抽出一臂,尖甲挥出,旋转一圈。 虞子婴被撞趔趄,刚转过头时,只觉手臂一凉,那是一截袖摆被划破,冰冷的雪花浸在伤口的感受,她看着那一条淡淡血痕半晌,才抬眼看着已几步蹬跳几丈之远的“清娥“。 “哎呀,好像流血了呀。“她趾高气昂地朝虞子婴展示了一下一根手指甲上的红色,接着十分色&情而挑衅地舔了舔指甲上的血,接着一脸嗨爽享受地勾唇笑道:”这味道……啧啧啧,原来腾蛇一族的血跟别人的也没什么不同嘛,呵。“ 虞子婴并没有生气,她只是用与她截然不同的平静语气道:“可你们殷圣的血却跟人的不一样。“ 这句话也不知道怎么触到“清娥”的哪一个敏感G点,她血是舔不下去了,僵硬着一张死不瞑目的脸,恨恨地瞪着虞子婴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你很意是吗?你究竟能得意些什么?“ 她朝虞子婴十分猥琐没品地吐了一口唾沫,指着她就开始噼里啪啦口不择言:“你一族人全都被灭,剩下你一个孤伶伶的活着,你还有什么?你没有都没有!属于你的尊贵身份,疼爱呵护你的长辈,尊重爱护你的族人,你的故乡国土,你曾经该有的却被掠夺掉的幸福……哈哈哈,可悲啊,你真是太可悲了。“ 她一边故作一副同情她凄惨模样的哀叹,一边重重地嘲讽着,但她的蛇精病分裂症始终无法激怒虞子婴,哪怕一分,这令她简直快要气疯了,没有哪一种侮辱比无视更可恨。 她暗咬一下舌尖,逼着自己不要失去理智,她喷嗤着粗重鼻息想着,她就不相信她撕不破她那一张永远保持从容的脸。 “刚才你不是问我有没有一个豹拟的父辈吗?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吧,有!而且那个人就是我的父亲。“ “清娥”仰了仰脸,用两个鼻孔眼对着虞子婴:“你知道吗?他每一天晚上都会将他当初剿灭腾蛇区部落的事情当成睡前故事一遍一遍地讲给我听,他说那是他一生值得自豪并引以为荣的事情。“ 终于,在说完这一句话的时候,“清娥”看到铁打不动的虞子婴脸色终于开动微动了,这令她心底一阵激动,就像入魔了一样,她忘却了一切,只想用更歹毒,更恶劣,更刺激的内容来激怒她,她想要看到她的痛苦,她的愤怒,她在她面前露出扭曲而丑陋的面容! 于是,她放开了一切,张大嗓子,继续像倒豆子一样的语序:“那一役,我父亲就像一个屠魔勇士一样,将你们腾蛇族人的头颅一颗颗咬断,你想知道你的族人他们死得有多惨吗?老的,小的,甚至还有怀孕,小小的婴儿,他们无一都死了,父亲说,当时那一片场景很美,碧绿的青草地被染红了,沟里流得全是血水,火光,遍地尸骸,对了,听说你父母的头,被我们族中最厉害的勇士绑在刀尖上甩着……” “清娥”越说越激动,来就蜜色的肤色涨得通红,她体内的疯狂因子正在活跃地蹿动着,一双正常的眼睛,眼白开始渐渐泛出红血丝,变得浑浊,她双手激动地张开,像是在讲台演讲一样。 “天天给你讲床头故事,看来你父亲很爱你。” 一道清冷如雪花一样干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激昂陈词。 仿佛从梦呓中还没有回过神来,“清娥”反射性地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在想,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悲伤,是否殷圣的人亦能感受得到。”虞子婴面色如常,却难得调皮地朝她耸耸肩,眸色幽沉道:“毕竟你知道,人跟畜生有时候区别就在于,它们对谁的生命都没有感觉。” 嘎—— “清娥”像被无形的线拽住四肢,面部表情不由控制地颤粟,每一片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这一次,她在听到虞子婴这种侮辱性的话,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火冒三丈,而虞子婴这种比之前死板木讷多了几分调皮亲和之感,但这些都没有令清娥感到一丝放松。 冷…… 痛…… 在她那一双澈灿的金眸中,倒映在里面的她,全身像是被什么又细又软又紧的东西一圈一圈地捆绑起来。 冷…… 痛…… 那是什么? 对,她知道了,是她的眼睛,是那一双已经彻底失去人性的眼神,令她感到“冷”,”痛”. “清娥”知道自己彻底惹怒她了。 之前她一直疯狂地期盼着惹怒她,让她痛,让她难过,让她崩溃,但现在她生气了,即使从她脸上看不出来什么,但她周身平和从容的气息却变了,但这种变化并没有像她预期的那样令她感到高兴,她现在只觉得浑身地难受。 难受…… 她眼中光影与阴影都没有,那里面也没有她想象中的仇恨,亦没有怨恨,没有愤怒,甚至于没有情绪,空洞得令人毛骨悚然。 那种平静,就像预示着,她根本不需要有那些情绪,因为她会亲手将一切都结束掉。 “你……”“清娥”刚发出一个音节,她才发现她的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 “你之前好像提了一个叫靶靼的人吧,他才是这次策划的总谋吧,他在哪里?”虞子婴踏前一步,一步一瞬,缩地成寸,残影忽闪,她已近至“清娥”面前。 嘶~ “清娥”瞪大眼睛倒吸一口气,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雪丽容颜,这张脸其实在此刻看来并不美,精致无双的五官被一层寒霜覆盖,白得不像正常人的肤色,完全掩盖了她五官轮廓的惊艳,一头妖异流莹白发迎风流逸拂动,迷人而尊贵无双的金眸一组合……更像蛮荒古代流传下来古神仙描述的一种强大而恐怖的凶兽——九尾狐。 “我……我……”“清娥”身体在感到危险的时候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在察觉到自己这耻辱的行为时,她当即满脸狰狞,羞耻地满耳根通红,反手一爪撕去…… …… “嘭!” 一道灰黑色身影身体如同炮弹一样猛烈地撞击翻了房檐上的鳞次栉比的瓦片,险些坠落掉下,但她最终没有从宫檐檐边掉下去,因为下一秒,一道白色身影化身一道光,忽闪地朝着黑色身影撞去,将其又一脚按原路揣了回去。 噗—— “清娥”朝空喷了一口血雾,冰冷的雪花被浸成红色,片片滴融成水,溅满她一脸。 这当真是糊了自己一脸的血啊。 ------题外话------ (o゜▽゜)o   ☆、第七十章 陛下可能会被家暴 风雪卷地白草折,雪虐风饕,彤云密布,黑沉沉地压在人的头顶,令人感到一种莫名窒息的压力。 “清娥”双手紧缚飞檐之上,像软摊在岸上的海鱼,呼嗤呼嗤呼嗤地喘着粗气。 “刚刚不是挺能说的吗?”虞子婴软狐氅上的绒毛被朔风吹得摇震得动,根根软毛浸雪已有五分湿意,随着镶嵌一圈狐毛的氅摆一静一止,她俯下腰,拽起“清娥”,那看起来如五根艺术品般剔透晶莹的纤尖葱指,远没有看起来那般脆弱,它甚至比钢铁更加坚硬。 “呼~呼~呼~” 鼻翼张噏得厉害,“清娥”眼睛瞪到极限,仿佛那两颗白仁黑眼珠就要掉出来似的,脸色徒然变成一片灰黄土色。 鬼…… 她喉咙管内急促发出一声咕噜血泡溢出的古怪声响,她牙齿咬紧,骨头都要震碎了,她能听见她的动脉在两边太阳穴里如同两只铁锤似地打着,胸中出来的气也好像是来自山洞的风声。 当脑袋内最后一根神智崩裂后,她原先混沌杂乱的意识反而得到冷却,彻底清明了。 她回想起之前与虞子婴相处的种种场景,她竟觉得好像被鬼使神差。 她知道自己的性子虽然火爆易怒,眼睛里眨不得沙,但也绝不是一个头脑发热便只懂得蛮干横来的人。 但在这之前的她,很明显一直都在干着各种蠢事。 她就像被扔进油锅内,烤炸得全身都啪啪滚烫发热,现在想想,并不是她失去了理智,而是她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一个陷阱。 虞子婴从跟她见面开始,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态背后,都带着强大的暗示性。 她一步一步地引导着她心理的变化,变得得愤怒,狂躁,不安,虽然心底一片冰冷,但脑子里却是一片浆糊,她眼中只剩下她,她只看得到她,全部的目的与想法都围绕着她打转。 人常言,眼一红,心便乱了,心一旦失去了平衡,脑子亦就剩下摆设了。 她忘了一切,成为了一具扯线傀儡,她想她怒,她便怒,她想她发狂,她就发狂。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清娥”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心口像有什么填着,压着,箍着,紧紧地,两眼放空,连气也不能吐。 原来她早在跟她见面时就输了…… 因为擅于精算的“猎人”从一开始“猎物”还在为自己的聪明计划得意洋洋的时候,网就已经在暗中撒下了,只等着她的“猎物”按照她的引诱一步一步地踏入陷阱。 于是,“猎物”就这样自己将自己给坑死了。 呵~ …… 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朝合宫殿下“沙沙声”地井然有序地围拢过来一群精甲官兵,前一排是宫廷御林军,其后一排是羽林军。 御林军每一个都带着约半人高的漆黑虎啸铁甲盾牌,他们屈膝半蹲于地,形成一堵铜墙铁壁的“墙”,身后一排羽林军则满月张弓,挺立笔直,寒光闪闪的箭尖神色严峻遥指着飞檐之上,随时准备着射击。 “派人通知陛下了吗?”一落腮胡须的壮汉厉色朝旁边问道。 “嗯,萧军监已经去了。” 那厢新仇旧恨叠加的五病友,在广场内是越打亢奋,越打越远,转战多处方位,毁坏建筑地基观赏无数,因为气候影响风雪拉织成一道密网隔阻,四周的可见度十分有限,而他们也完全投入这场自然界争偶的殊斗中,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虞子婴那边的情况。 等有人发现虞子婴不见时,却因为一时战局吃紧无法脱身,只能任之由之先。 若非有人冒雪冒死潜行至景帝周围吹动角鼓利用战事专用信号禀报,他们估计仍旧不知道虞子婴那边的事情。 听到紧急信号,景帝便知道皇宫内出事,他将那倒霉来传信的萧军监扯过来,才知道自家“皇后”被疑似清虚宫的人刺杀,景帝一愣,立即就抛下了黑蛟跟猀华,调头返转。 而黑蛟跟猀华被景帝一番折磨得惨兮兮地,却在他毫无防备紧急转身面对他们时,却没有偷袭,因为一兽一人的时间也在听到虞子婴被刺杀消息的时候停止了。 猀华虽然也想跟着景帝一块儿去察看究竟,但他不得不先去通知惰皇一声,惰一知道,基本上其它几个人都一并知道了,于是这场莫名其妙地战斗因虞而起,因虞而消。 一群人刚才心无旁鹜,此时亦不知道虞子婴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所幸黑蛟对虞子婴的气息天生感应力强烈,便由它带路,残卷着风雪朝着她飞奔寻去,最后才知道人在朝合殿的房檐上。 贪婪景帝先到,但他却没有冲上去,而是站在大理石台基上,身立如碑,魔魅般容颜冰塑般冷峻,仰头负手而立,周身萦绕着一种寒鹜。 等其它几个病人相继赶来的时候,怒扫了一眼两排叠阵的官兵,第一个出声朝景帝问道:“来的人是清虚宫吗?” 他们自然都听说过清虚宫,也都知道清虚宫的厉害,所以方才即使知道虞子婴的本事,亦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停止打斗,第一时间冲赶过来。 景帝冷傲,不愿跟“情敌”说话,只用眼神随意瞥了一下地面。 他们随着着他的视线一看,原来雪地上竟散落不少衣服的碎片,而不远处,十几条穿得十分清凉,冻得死僵僵的尸体正在向他们展示,这些衣服就是这群倒霉蛋身上掉的。 这么说来……他们并不是清虚宫派来的人,而只是一群伪装成清虚宫的刺客。 “你为什么不上去?”傲慢松了一口气后,略带几分奇怪的眼神瞥了景帝一眼。 景帝鄙夷地掀起薄凉的唇角:“你觉得她会输?” 傲慢一噎,如果不是清虚宫派来的,看那一群死僵的尸体就知道,一般的刺客杀手的确耐何不了那个小怪物。 “这种时候竟然会有刺客出现,而且是掠过我等,专程来针对虞子婴……你们觉得是哪一种可能性更大呢?”惰并不与那四人站在一起,黑蛟盘转腾起,猀华在右,沈沈飞雪白,他身如琼树玉枝,幽音变调忽飘洒。 “!”大概知道虞子婴是腾蛇一族而产生一种不妙猜测的贪婪脸色微变。 “?!”并不知道虞子婴真实身份,但却被惰跟贪婪情绪变化而感染,感到情况或许有变的其它三人。 这时,忽地有一条龙卷风柱夹带着雪冲天而起,升起三丈后,雪花被炸碎四下溅出点点冰冷的雨水,而就在这风柱的顶端,竟腾升杵立着一道白色人影。 远远看去,就一只雪妖狐从风雪之中幻化成人,那一头雪白浓密的发丝亲密无间地纠缠于她腿部,像一条毛绒绒的尾巴,一双浅金娇异的瞳色,她脚底仿佛踏着一座七宝琉璃莲台上,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高贵庄严冷漠,令人不敢仰视。 “噼里啪啦”一阵降雨般密集的水滴溅飞到底官兵的脸上,他们一惊醒,下意识手慌脚乱地朝后躲避,怕是什么毒水。 原本啸唳的风声不知何时变得平静而庄严,从龙卷风柱上缓缓降落的人如仙人般衣袂飞舞,神色冷漠,她凭风吹袭,身如标杆伫立在飞檐之上,天地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嫉妒、贪婪、惰,傲慢,怒仰面而望,他们虽然经多见广,此刻也不禁为之屏息诧目,神魂萦绕。 平静的空气一到她身边,就忽然起了汹涌的浪涛,就仿佛风和日丽的海岸,骤起暴风,风在呼啸,海在翻腾咆哮,天空黑云化兽狰狞。 就算她脸色很平静,但谁也不敢肯定她现在精神是正常的。 且见因为她周身狂乱而暴躁的气息忽然卷起一层风雪皓壁,就宛如一道迅速流动的水晶墙,无人敢靠近,亦像将囚禁在那一座冰冷而寂寥的水晶墙内。 这景象壮丽奇幻,却又带着种不可形容的妖气,令人见了不但目眩神夺,更觉得有一种毛骨悚然。 金色的眼睛?!卧槽,果然是只妖怪啊! 所有官兵两眼一黑,耳朵里嗡地一声,接着后知后觉地看到雪妖手中正拽着一具尸体的头发,从地面拖起来,不对,还不是尸体,因为“它”还在动,“它”此刻满身血污,四肢像假肢一样软摊地垂地,胸口朝下地被雪妖拖着走,她走近的地方遗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 他们顿时觉得万千斤压在心中,心底产生一种莫名的震颤。 那一团血污的不明物体,是、是是是是……是那、那是之前那个、个凶神恶煞的刺客吗?! 官兵们吓得浑身颤栗,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 这、这就、就是陛下准备迎娶的皇后吗? 呜呜,太特么地可怕了,呜呜,下手这么狠,以后陛下绝对会被家暴的…… 得知有刺客混进皇宫的文武百官,第一时间率领了一大批军队,与准备参加景帝婚礼的一众皇亲贵族,熊熊一大队人声势浩大从朱雀门亦赶了过来。 但他们一来到,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询问一句怎么回事,便先被那站在高处的一道雪白身影吸引住了全部目光。 风雪渐霁,她的身影是如此清晰而深刻,强势,妖异,恐怖,这幕场景撞入任何人的眼球,那都是一阵目眩神迷。   ☆、第七十一章 非我族类的爆发 咦,说好的刺客呢? 远远地望去,那一座深红色金瓦的宫殿就像嵌在雪地上一样,庄严,辉煌,独帜一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 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与雪温润的光芒相融相化,大殿的内柱由排列有序的多根红色巨柱支撑着,每个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一条笔直的路的尽头一个巨大的广场随着玉石台阶缓缓下沉…… 殿台石阶之下此刻虚虚地围拢过来一堆人,蟒衣紫袍达官贵族有打着油纸伞,雪白中一片花色斑斓点缀,但更多的是披着一身雪霜,身躯凛凛地站在风雪之中,手持铁枪抬头仰望的士兵。 凌空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随之而飞去的,还有一道黛隐身姿影绰,一头白发偎依倾泻,妙曼轻盈,风雪吹拂着挺秀着摇曳的凤凰裙。 “雪、雪妖?!阿呸,是,是皇后!” “嘶~这模样……她、她究竟在做什么,手里好像拽着什么东西……” “好像是黑色的,嗳,好像瞧着有点像是头发吧?” “喂,刘大人,你瞧,是个人,皇、呃,她手里攥着的是个人!” “难道那是刺客?!赶紧找个御林军来问问究竟怎么回事!” “陛下呢,陛下没事吧?” “陛下好像在上面,带着人马,赶紧上前去看看怎么回事!” 底下再度人仰马翻,推推嚷嚷地一堆人从广场争先恐后登上朝合殿三级百步台阶。 “冷静下来!” 贪婪景帝明显感觉到虞子婴的精神有状态有异,他几步如鹞,鲜红如织的衣摆翻飞猎猎,跳跃至中央巨大的祭台上一根笔直的柱子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与那宫殿上的凤凰遥遥相对…… 血从指尖滴滴流淌,萦绕在虞子婴周身的气息或虚或实,她阖下鹤翎般的睫毛,掩下眸色,对他的声音没作出反应,虚无澹澹长空,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又似后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强流,冲击暗礁浅摊,翻云覆雨。 随着景帝那一声如雷闷响彻云霄的声音落下后,周围喧闹的声音一刹那寂静了下来。 傲慢与嫉妒也察觉出什么,一左一右跃上琉璃瓦的重檐屋顶,积雪簌簌顺着屋檐悄然滑落,在地面晕开一圈酥雪。 “喂,你怎么了?”嫉少年想靠近她,却被她周身强烈排斥与抗拒的寒意滞停,一只手僵硬地举在半空,脸色极度难看尴尬地黑下来,但眼底却闪烁着担忧之色。 “喂,猪妖,虞子婴……女人,你……”狂乱细碎的黑发拂动在他那一张精致白瘆瘆的瓜子脸上,他顿了一下,喉间一睹,冷冰的空气呵气成雾,他脸色严肃巍沉着问道:“你怎么了?” 傲慢看着那个孤立出一片冰雪国度的女人,蹙紧眉头,心底也是乱遭遭一片,却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掉转过头,眼神冰冷地射向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头发怎么会变成这样?” 之前没太过执着于这个问题,是由于四面环狼的情形不允许,而如今旧事重提,这并不是意味着此刻问这个问题合适,而是因为他怀疑她的变化是跟那一头白色头发有关。 景帝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他身躯如黑色乔树挺拔,冷魅面容,目光如矩,鞭笞风雪寒厉地顺势找到惰:“我想,你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吧?” 冰冷而锐利的铁灰色双眸,无声地逼视着。 虞子婴曾说过在地下皇陵内是跟他在一起,那么她发生的事情他就该比所有人知道得更多一些才对。 怒尝试着叫唤虞子婴几声,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烦躁地一脚踢飞脚旁僵硬的刺客尸体,听到这几人的对话,黑发一甩,转过头,亦面色迫紧,犀利无比地盯着他。 他相信婪既然问到惰,这表示这件事情定与他有关系。 惰无视那些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一展臂,如阳光下震翅的白色蝴蝶,虚幻,不真实,墨发如染,骨瓷雪肤的脸上融融有一层晕光,蝶翼潋滟扑闪,美得惊人。 黑蛟收到命令长身如鞭从雪地里射飞上祭台,它漆黑泛着金属光泽的身躯庞大而粗长,之前与猀华匿于阶梯夹角阴影处不察觉,这一出现顿时令不少人看到都倒吸一口冷气,尖叫连连后退,身如秋风枯叶颤动。 惰嘴唇边轻懒溢着雪花般冰冷的讽笑,他无视重力规则十分轻巧地飘落于黑蛟昂立的头顶,此时的高度基本上与站在石柱上的贪婪、嫉妒等相同,他视线放远,轻柔如羽地落在重檐琉璃瓦顶上的虞子婴。 接着沿着她纤削肩骨滑下…… “你们或许该将视线着重放在她手里抓的那一个刺客身上,她从来不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是啊,虞子婴的性格很果断杀伐,一般该杀便杀,该放就放,为何这次要特地耗费精神如此地去折磨一个人呢? 贪婪等人沉吟片刻后,皆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原因。 除非……这个人彻底地惹怒了她,激起她心底的施虐残暴。 “所以先要了解清楚刺客身份,才能够明白她暴怒的原因。”惰再施施然地补了一句。 …… 虞子婴对他们的问话感到莫名,她并不知道在五病友心中,她此刻“病”得很厉害,被她誉为精神病的一众竟来担忧她得了精神病,这或许已经是一件令人感到绝望的事情了。 从“清娥”,哦,不,她已经“坦白”了自己的名字,清娥是属于真正清虚派掌门大弟子的名字,她叫娌奴,娌,猫也。 其实娌奴之前对她所说的话,也并非全部虚言,至少在她扮演“清娥”时候所说的话皆是出自原主的口述。 清虚派掌门的确派了门下一位大弟子跟十四位同门下山来寻觅“王者”,可惜出师不利,在半途却遇上殷圣的劫持,被洗劫一空后,来了一招李代桃僵,人还被关押在东狱内,生死未卜。 本来以如此周密的布置,若不是遇上虞子婴,必定入局,但由于是她,再周密的局在她眼中,都存在漏洞,特别实施者并不是一个对与她匹敌的缜密心思者,所以一开始,她便打破她的步骤,以局换局,以计调计。 她觉得她一直很理智,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哪怕别人都用一种蛇精病的眼神恐慌地盯着她,她也坚信这一点。 若硬要说她的情绪变化,她只能说,她是感到压抑。 这种压抑是所有想爆发的情绪被一种名字理智的牢笼锁住,既释然不了,又爆发不出来,于是憋着憋着憋着憋着……就憋出一些变态行为。 她继续踏前几步,几乎半只脚掌都悬在半空,她俯视着底下涌上的人潮,渐渐,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甚至赶过来的地还有匆匆脚步的瑛皇国黎帝牧骊歌,与另几国尚不知东窗事发的几国使臣。 牧骊歌在看到虞子婴时,由于风雪凄迷,视线朦胧交错,隔着一段距离,再加上虞子婴此时的模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风雪卷起她长发扬卷,肆意飘荡,如同她心底盛怒的风暴一样。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浅金眸色逐渐加深,穗金,铜金,黄金,她将手中如一摊软肉的娌奴高高举起,即使这样,比她高几乎一个头的娌怒扔旧有半截身体湿辘辘地落在雪檐上。 “哎!你们看到没有?她的眼睛!” “天啊,是金瞳!怎么会是金瞳呢!” “金瞳?这是哪一族人,肯定不会是中原人!难道她是异域的?听说异域的人练了巫妖术后,就会变成一头白发。” “异域的人怎么混进来的?不行,陛下肯定被骗了,我们中原与异域人不同戴天,如何能让一个异域人当尊贵的皇后!” 之前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的人,在看到虞子婴睁开那一双璀璨妖异的金眸时,心情瞬间就像发酵失败的酒,各种奇怪难闻的味道都冲出来。 站在这里的大多数人是属于政治范畴内的,他们考虑的跟之前单纯保家卫国,为陛下为皇宫为百姓舍身忘命的士兵不一样,当官的和当权的,他们拥有的更多是自我与利益观。 有句话说得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朝渊国刚才向她臣服的官员与当权者贵族此刻的反目成仇,只是一种常态现象,并不能令虞子婴动容。 ——因为她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会向她臣服,完全是因为说不服劝不动也耐不何景帝,这不是一种自愿行为,或者换另一个角度来说明,这是一种胁迫,迟早是一种隐患存在。 而此刻,隐患在她的身份一事上彻底爆发了。 虞子婴听到下面熙熙攘攘如浪潮抨击而来纷扰讨伐声,面色依旧如常,她的面摊属性一如既往高深,对于他们能从原来是跑来抓刺客的目,毫无压力地当场转换成急切拉她下台落马,心底隐约感到几分扭曲的讽意。 “闭嘴——!寡人之前的话难道你们都没有听明白吗?”突地平地传来响雷般厉喝一声。 景帝只觉耳边好像围绕过来一百只苍蝇在嗡嗡地直叫,事情一下发生得太多太乱,他脑海中本来充斥着太多纷乱头绪,这些人还在一旁趁机制造话题,引发混乱,简直令他烦不胜烦。   ☆、第七十二章 由妖变魔 寒风惊蛰,平地风吹雪雾飘起,如薄纱,散落在百步阶梯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他们保持着欲往上攀登的动作僵直在原地,神色是“欲言又止”地噤声,但眼神却中明显带着情绪。 阶级权利的矛盾就在于敢怒却不敢言,他们愿意拿出任劳任怨的谦卑态度去迁就帝君,但遇到产生“大事大非”的时刻,却总会产生较为畸形的分水岭,忠与利,忠与义,忠与孝等等,比例侧重分割因人而异,但大多数人只是因惧而退避,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心甘情愿。 “咳咳……陛下,您太任性了……此女,若当乃异族,凭她之身,如何承受得起我等朝渊众氏的跪拜朝圣!”华太傅胸膛一阵起伏,气冲喉间猛咳几声,白须下腊黄苍老的面容一阵涨红,气喘吁吁。 这是一位朝渊国元老级别的重臣,他很少出面跟新帝唱对台,可以说自新帝登基以来,他甚至很少发表任何意见,他像亿万人群中默默忍受的蜉蝣,卑微而谦恭,低调而温驯。 但此刻……他却出乎意料地是第一个反抗挣扎起来。 只能说异族之乱在老一辈的当权者心目中,那绝对是刻骨铭心、不容妥善敷衍了事之重。 “国之乱,妖孽生,这……瞧她那副模样,那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孽啊!”他遥指着上空的白色身影,眦红瞪眼。 煽动者,总能找出最能刺激人心灵动荡的话语,妖孽,国乱,哪怕是再无动于衷的人,亦能动之一颤。 其它人虽摄于景帝陛下的高压,不敢鸣声呐助,但却在心底纷纷举起手指替华太傅那勇于拼命的言论点上三十二个赞。 真不愧是朝渊好太傅! 本以为景帝听到太傅这一番撕吼的慷慨陈词,会被激怒。 事实上,景帝的脾气很不好,朝渊国上下人都很清楚,他们在脑海之中,已经为华太傅默默地描绘了一幅惨绝人寰,惨无人道,惨不忍睹,惨……总之,全部下场都离不开一个“惨”字的血腥残暴画面场景。 可结果,景帝却大大地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他与他们预期的表情不一样,他的表情很淡,风像一只轻柔的手抚过飘落的雪花,纷纷扬扬,在一片朦胧莹灿雪景之中,他的神色几乎难以辨认,淡淡的猩冷空气中,带来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她若担不得你们的跪拜,那留你们的膝盖有何用?” 嗵嗵,嗵嗵,嗵嗵,嗵嗵…… 很长一段时间内,在场的人都保持着一种表情,一种姿势,一种肌肉僵死回不过神来的状态。 是幻听吗?有人苦哈哈地这样安慰着自己脆弱破碎的心灵。 但无一人脸色是好看的,都像霜冻了的青菜,惨败的灰色。 “陛下!您糊涂啊——!” 人群中突然爆发一声拖长的凄厉哀鸣。 众人茫然又吃惊地回头,原来是一位痛心疾首到需要跪地磕头自虐来发泄的辅首。 看到这样虐心的一幕,不少人都怔愣住了。 这种感觉就类似于我还在徒步走着,却有人已经跑了起来,我刚受启发准备跑起来,却发现人直接骑着马呼啸而去。 难道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 惰一身幽灵浩渺的白衫,经风吹拂斜绕过身躯层层叠叠如秋水薄纱,像一名远古时期以盘蛇代步置身于阴阳国度之外的审判者,他就像站在道德面的置高点,脸上始终带着对世人心性的隐约讽刺。 在他对异域境况出手之前,异域的存在就像是中原人腿边的一条狗,想打就打,爱骂就骂,要赶就赶,有利用价值便留下来驱使、买卖、占有,没有利用价值的便随便打发他们到一偏隅荒芜地区,自生自灭。 这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种仁慈的表现,毕竟他们并没有赶尽杀绝,不是吗? 可如今这条“狗”不堪忍受,终于学会了反抗,反咬了它们的主人一口,这种耻辱感与背叛,等同狠狠地甩了高贵的“中原人”一计耳光。 所以异域被他们记恨、仇视、鄙夷,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其实异域于惰而言,跟中原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他会选择异域,只是因为需要一股不属于任何势力的力量,恰巧异域的条件符合他的需求罢了。 当今九洲,只剩这两支水油不相融对经分明的区隔,而异域一直处于被欺凌坑害的角色,他想要的是九洲这片土地彻底崩溃覆盘重建,所以便在身后推了他们一把,只是想要让事情变得更加有趣一些。 可惜,中途意外,这个游戏因为殷圣的加入,提前结束了。 随之而来的是,他的时间开始好像变得无聊了起来,生活开始变得一成不变,每日重复的空洞,苍白,冰冷,病痛,单调,无聊…… 他肩一侧,视线瞥向重檐宫殿之上那一抹与他相似的白色少女身影,淡色唇弯,轻轻一笑。 好像是在遇到她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他的心脏一直在跳动着。 嫉、傲慢跟怒三人看到婪众叛亲离,那都是喜闻乐见的,甚至恨不得加一把火,越乱越好,他们好趁机混水摸鱼。 可是,对于虞子婴的身份,他们心底是亦在各种疑惑。 这么一双奇异的金色眼瞳,中原人是绝对不会有这种颜色的。 难道她真的是异域人吗? 其实即使是异域人,随着时代变迁中原与异域血统混淆,多代人与中原人结合通婚,导致拥有纯粹颜色眼珠的异域人,亦是十分稀少罕见。 所以这说明,她体内的血统十分干净而纯粹。 但是无论哪一种眸色,是生来便注定了颜色,像她这种之前分明是极致的黑色,却能变换成另一个完全的眸色,那绝对就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话说回来,像这种脱离人类正常认知的事情,一般人能做得到吗?! 不过,对于七罪而言,对待异域人或中原人的这件事情,并没有多大的想法,在他们眼中,中原人与异域人就等同于鸡跟鸭的认知,都是待宰的食物,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谁给你们的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置喙本帝的决定,无论她与异域是否有关,她今后的人生都只是属于本帝的。”景帝一挥掌,风气撩起一张寒纱席卷而去,如层层叠叠的浪花,他表情狰狞而阴森,啸亮嗡耳的声音响彻广场:“既然你们断定她是妖孽,那本帝就为她建造一座炼狱之城供她玩乐有何妨!” “……!” 他们闻言瞠目结舌,险些从梯上全部滑倒摔下。 陛下……他疯了吗? 不,如果他的话是真的,估计疯的将会是他们。 他们从不认为景帝是那种可以用“复制粘贴”这种简单想法去揣度的帝皇,他与一般帝君最大的区别在于,他如果失去人性的话,是不会给别人也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 这一次,他们终于触碰到他的底限了,顿时一个个如惊悸的鹌鹑,埋头缩脑不敢吱声。 世界在这一刻终于真正地安静了。 卡嗤……卡嗤……天空终于放晴了,雪渐渐停了下来,有人的视线看到那道几乎与雪融为一体色的白发少女,拖着一具血淋淋的刺客身体,一步一步地朝他们之方走来,当她走到檐边沿时,下一步即将凌空时,却没有停顿,继续迈开一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珠子,跟见鬼似的表情。 他们看着她就这样踏着虚空,一步一步地朝着祭坛走去。 一步,一步。 随着细碎的光线从乌云间透出一些洒下,他们这时才能发现,透过某种角度看去,原来她脚底下踏着一条线,那条线很细,如发丝一般柔韧,她就走在那一根弦线上,如履平地,身姿轻盈御风。 众人不明白她究竟想走到哪里,正如他们也不明白她此时究竟想做什么。 随着飘雪渐霁,虞子婴身边萦绕飘舞的雪花像一只只玉蝴蝶一样,围在她身边翩翩起舞,忽上忽下,她径直走向景帝,小巧莹白的趾头若隐若现,手上扔旧不离不弃那一团蠕动的肉团。 而在离祭坛圆柱约有一半距离的时候,她却停在了那里。 呼~她缓缓呵了一口气,暖出了一团雾花。 “那斓,你好像一直忘了问我,你是谁。”在虞子婴耷拉下脑袋时,额上刘海过长覆盖住了眉眼,在一片白色淓茫之中,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中,她逐渐恢复血色,水粉润润的嘴唇说话时的一张一合。 景帝听到她说话时,便开始判断着她此刻究竟恢复了多少理智,他的视线一直紧攥着她面目。 虞子婴鸦黑的睫毛掀开,双眸笔直而冷静地看向景帝。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有些事情是需要开诚布公了。 “那斓,我曾经叫宇文子婴。”微哑的嗓音,带着一种少女特有的稚嫩干净,像空灵、平静的雪濛湖一样。 宇文子婴?! 不知何时潜伏在贵族堆内,隐藏着的宇文两兄弟闻言,只觉脑袋一嗡,震得他们呼吸都停止了。 宇文子婴! 她、她说什么? 她刚才提到了她说她叫宇文子婴! 还“曾经”,这是什么意思? 不!不对!这或许只是同名同姓的一个人罢了,这一头白发的女人,绝对不是他们的妹妹! 宇文兄弟很快地便说服了自己,不愿相信自家肥墩小妹,三年后,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个白发女雪妖。 ……她没那么厉害,也没有那瘦。 别得人虽听不懂她的深意,但亦露出遭雷劈的情神,只因这个少女竟用如此平静而稀疏平常的语气喊着他们陛下的名字! 那、斓! 这两个字对于他们而言重逾千金,是一种不能亵渎的存在,却被她那么随意地念出,他们现在不服都不行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跟你说我叫虞子婴,这并不是在骗人。” 景帝静静地看着她,他曾经在调查过她的身世后,的确曾怀疑她是故意弄的一个假姓来骗他。 “你还记得三年前的虞城吗?” 景帝听到“虞城”两字,狭长的凤眸微瞠,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当然还记得。 “那时候我因为不是你要找的人,所以被你弃如敝屣地杀掉了……”说到被杀掉的时候,她的语气仍旧很平静,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虞城? 提到虞城一事,惰跟怒二人当时其实也在场,他们闻言一愣,但他们根本记不起这件事情了。 而景帝的脸色一刹那变成灰色,双拳紧攥,他之所以一直耿耿以怀,是因为在三年前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那个时候,你……不,是你们一起找到了所谓的腾蛇皇族,虽然最后证实她只是一个假冒的半血族,但是你们并没有找错地方,而无相与惰的卜卦也没有错,其实在当时你们就找到了那个真正的腾蛇皇族……” 惰、怒与婪,三个人只觉耳朵里哄了一声,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了。 他们直愣愣地盯着虞子婴,像被钉在那里。 虞子婴偏过头,视线一一扫过三人,再转向广场之上的所有人,她身躯挺直如标杆,神色像沉寂千年的佛像,庄穆严肃,从容悠远:“重新再介绍一遍,我是虞子婴,亦是腾蛇皇族……唯一仅存于世的嫡系后裔。” 她那虚芜如渺渺佛音的声音,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腾、腾蛇密族!? 不等他们平复好受惊的心情,他们又看到那白发少女素手一挥,那原来横亘在她周围的冰墙“呯”地一下粉碎,冰光点点,折射着光线熠熠发亮,像晶尘一样,而在那一片光斑中,他们看着那个满头白发的少女,从发顶开始,如泼墨一样发色逐渐恢复成了黑色,倾铺而下,她那一身不正常的肤色也褪却了病态的霜白…… 一眨眼间,她便由妖变魔。 一个能令人疯狂的魔。 一双魔魅般的金眸,雪肤,红唇。   ☆、第七十三章 邀约,要一起吗? 朝合殿荧荧广场上的众人继一阵死寂般的呆滞后,突地像沸腾的油掺进了一滴水,轰然炸出一片喧哗声。 “各位大人你们看!她、她果然是只妖精,你看、看、她变、变身了!” 一些并不清楚“腾蛇密宗”事迹的人,并没注意到别的,只剩眼睛直观被她前后变化的模样给震精了。 “腾蛇密族竟然现世了?!她、她是说她是皇族,唯一的皇族吧……天啊!”这句感叹声量较常语略低,有一种掖着秘密不敢透露的惶恐。 惶恐什么? 部分朝渊国核心政权人物显然是知释腾蛇密族,这批人皆经岁月沉澱历练,女色于他们已历经千帆,所以他们比起虞子婴美人骨神邈容姿上的极端变化,他们更多的是被她的身份给敲了一榔头。 晕呼,晕呼~抚额。 “难怪、难怪会有这种异端眸色,想不到啊……竟然会是……” “我听闻……不是说被灭族了吗?”有人于旁边掩嘴小声疑惑嘀咕,窃窃私语。 “此事事关重大,真与假……还不好确认呢。”而保守派对此持怀疑谨慎的态度。 人潮涌动的雪地上传来的感叹声,怀疑声,震撼声,惊惧声……融成一片杂噪的沙沙声,各色直勾勾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射向一处。 而被密密麻麻话题笼罩的虞子婴,神色依旧淡漠从容,或者称其为木讷呆滞更恰当,那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两颗琥珀镶嵌在眼眶内,古井不波,隔着一段雪朦胧雾朦胧的距离,她就像一座亘古不变的精美钢铁铸艺术雕塑,众人仰望的视线中,大部分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若说之前是看杀马特的女*丝,现在则是白富美女神的高企。 在朝渊国当权人的眼中,虽然“腾蛇密族”也可归纳为异域,但到底异域人跟腾蛇一族的地位是无法划上对等号的。 这就好比,异域人即使变得凶猛如豹如虎凶狠手段残忍,却不会得到他们的尊重,顶多存在的是一种力量悬殊的惧怕,而腾蛇一族就算也不是人类,但是在他们眼中却是神秘又强大的远古神兽——“青龙”。 他们对腾蛇密族却是既敬、又畏,因为能从上古蛮荒灾潮之中存活下来并流传至今的种族,仅仅只剩下腾蛇密族这一支而已。 这是一支曾登峰造极傲世群国,但最后却甘于隐世伐智于世外的种族。 腾蛇密族都是从神迹之中走出的强者! “你究竟打算要做什么?” 景帝孤孑一身,红衣吐出凄艳,剥离骸骸萧风。 他狭长的凤眸微眯,霜融长睫化湿垂,上佻的眼角徒留几分颓废之色,这几日他不寐不休地疲倦仿佛在这一刻倾泄而出,他复杂地看着虞子婴,冰冷的空气呼吸间不断地灌进他火热的胸膛之中,却无法熄灭他对她的无限渴求。 此时的她,黑发如瀑直垂而下,色盈而满,巴掌大的鹅蛋小脸,峨眉黑珠,在光线下白得几乎透明的莹肌,薄薄皮肤上隐约可见粉红细腻绒毛,唇像刚摘的樱桃,水润而微翘,若说刚才她的模貌形象丑得有多恐怖,现在她便美得有多令人失神。 “一翦秋水神魅魂,半曲清歌影若飘。水袖击破霜里月,罗裙扫碎暗香疏。曼珠彼岸引三生,菩提非树惹凡尘。似叶如风难吹雪,最是无情也动人……”他看着她,心中莫名浮现一首诗。 她竟然就是他费尽心思寻找的腾蛇皇族……他一直以为她只有腾蛇族的半血统,因为当初她现出了单色瞳,想不到到头来兜兜转转,原来他一直找到的人就在他的面前,而他却相见不相识。 原来错过的,却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可如今寻找到了,他才发现他在曾经已错过了。 听到景帝的问话,虞子婴没有看着他,而是望着某一处空气,吸了一口气,似在胸腔内流转了一周后,再缓缓吐出:“腾蛇族的族规,无外娶之皇,无外族姻亲之缔。” 这不过二十个字的一句话就像重槌砸在景帝的心上,令他脸色遽然一白。 他全身绷紧,哑着声,声音就像磨砺的沙纸,拖长道:“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个吗?” 嗳?情况好像不对劲。 对陛下婚姻尤其上心的礼部与户部皆瞪大眼睛,现在是在演女版始乱终弃的分手场景吗? 而听到虞子婴那一句话受到冲击的何止景帝那斓,其它四病友都统一中箭,暗伤不已。 麻痹!这种族规,简直太特么地无理取闹了! 虞子婴敛垂下睫毛,摇头,沉默了许久。 风静,雪落,仿佛就在时间即将停格的那一瞬间,她才极慢,极为郑重地说了一句。 “我一直从不曾忘,我由始至终都欠你一句明确的回答——抱歉,我不能嫁给你。” 轰!晴天霹雳啊,朝渊国上下都傻了巴基地直瞪瞪地看着她。 拒婚拒婚拒婚拒婚拒婚……他们的陛下被腾蛇公主当众拒婚了! 若是之前怒等人听到这句话肯定会各种窃喜、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但此时他们都失去了正常心,反而有一种狐死兔悲的的感觉。 摔!他们有预感,那一句“腾蛇族的族规,无外娶之皇,无外族姻亲之缔。”亦是他们的催命符,迟早有一天,景帝此时的下场,就是他们齐体扑街(gai)写照。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的决裂,景帝双眸寒意浸铁,冰冽一片,他讥笑地睨着她,尾调扬起:“还有呢?” 垂落章纹金线的袖袍边缘,他双拳寸寸收紧。 她瞥了他一眼,又飞快地耷拉下眼。 通过微表情读心术,她知道他想要问什么。 “……我要走了。” 咔嚓!终于最后一块故作平静的冰墙脆弱地碎裂了。 “呵呵,虞子婴,你究竟置寡人于何地!” 一字一句,一字比一字加重,到最后变成一种咬牙切齿的叱喝,像是随时准备扑上去生生地撕掉她一块肉嚼吐入腹般狠厉。 ……但在这种场景,这种氛围,怎么听都像一种被抛弃的人用负心汉的口吻在质问? 虞子婴则暗呼一口气,表示终于将卡在喉咙里的话说清楚了。 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有些紧张,这些话一早就该要说的,但她偏生迟疑了。 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感到迟疑,对此,她就像一个心理学者一样,对自己的心情与想法进行剖析。 人类的感情很奇妙,异端很多,她所能够笼统总结的只有一条比较清晰的认知……她对他好像与别人不同。 关于他怎么办这一件事情,虞子婴并没有深刻地思考过,但这一次他的妃子候选人全部被她淘汰掉了,虽不认为她是主谋,但她的确应该为此负上一些责任,她考虑了一下,遂提议道:“那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叮!这个可以有。 景帝一愣,表情就跟模式转换不过来一样僵硬,错愕。 想必他认为虞子婴吃干抹净后就准备拍拍屁股走人时,却突然发现,她的计划里原来还有他。 “要吗?”虞子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完全看不出她有任何期待的感觉。 景帝有些迟顿地看着她,跟她一起走吗?去哪里他并没有在考虑,但是……她这是在邀他? “陛下!万万不可!” 开什么玩笑,这谈不拢婚姻就诱拐别人家皇帝私奔,朝渊国的人们表示不、答、应! 不等景帝有所表示,朝渊国的官员扑身上前,喊的那叫一个惨烈悲怆啊。 “猪妖,你偏心!”一声更尖锐刺鸣的高亢吼声震压朝野上下。 朝渊国百官的声音瞬间被打压消灭下去,一个个呆若木鸟地看向东皇国是嫉殿。 嫉妒知道虞子婴“恢复了”记忆,在她的心目中,他可能已经不是她的唯一,一想到三年前猪妖为了婪而拒绝了他,此事他耿耿于怀了三年,如今三年后,她眼中依旧只有婪一个人,他简直快要被她气炸了。 虞子婴耳力很好,所以受的冲击也很重,她扶着雀转晕眩的脑袋,慢半拍地看向嫉妒:“……”偏心?此话怎讲? “你既然没有忘记我,你就该记得,你是我的!”中二少年幽沉的碧眸瞪大,趾高气昂地宣布道。 虞子婴蹙眉,板着小脸,士可杀不可辱地道:“身为腾蛇皇族的尊严,我不属于任何人。” 嫉妒一听,白惨惨的脸涨红地吼道:“那你叫他跟你走什么意思?” 他指着景帝贪婪。 虞子婴咔巴咔巴眼睛:“……就是一起走的意思。” “那你怎么不叫我一起走!?”嫉妒脸上森森地布满嫉妒之色,红彤彤地,凶神恶煞地喊道。 这次的红也不知道是气还是羞的。 “……”虞子婴一愣,彻底被问住了。 哈?他也要跟着一起走?虽然也没有不可以的但……他什么时候对打击殷圣如此积极了。 没错,虞子婴喊景帝一起走,是打算组队一起去刷殷圣副本,可没有想到,竟有人自愿要组团加入。 看来是她误会了,嫉妒原来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一个好少年。 “婴,想不到原来我们之前还有这么一段渊缘。”怒揹着帝殒,站地祭坛中央的雪地上,他仰头深深地看着虞子婴,肩上的黑色披风猎猎作响:“还好……还好你活着,看来啊我这一刀还不够偿还啊。” 当年的事情他记不太清楚了,他只隐约记得他们一起戏耍了一个胖妞,然后……她就倒在一片废墟之中。 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笑容,青年爽朗明媚如阳光般的表情恹恹地,他想靠近,离她更近一点,却又怕看到她厌恶的眼神,与其这样,还不如自欺欺人地留出一段距离,至少这样,他会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虞子婴眼神飘移:“……”不刀不够?他其实有自虐倾向吧? 没错,虞子婴喊景帝一起走,是打算组队一起去刷殷圣副本,可没有想到,竟有人自愿要组团加入。 看来是她误会了,嫉妒原来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一个好少年。 没错,虞子婴喊景帝一起走,是打算组队一起去刷殷圣副本,可没有想到,竟有人自愿要组团加入。 看来是她误会了,嫉妒原来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一个好少年。惰虽然知道虞子婴的身份,却不知道原来在三年虞城的时候,他们竟将真正的腾蛇皇族给杀掉了,这种买珠还椟的蠢事,令他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他当初安排假冒腾蛇皇族来欺骗婪跟怒的时候,却没有想到,原来老天连他也一块儿给耍了。 傲慢拢了拢一身华美的紫裘,阴晴不定地盯着虞子婴:“原来你不仅认识婪,还跟他们都这么熟悉,是不是七罪剩下两人你也都认识?” 虞子婴一僵:“……”的确认识。 看他那洞悉的表情,就只差没说出你接近我们究竟有什么目的了。 “你不需要离开,就算你是腾蛇皇族,我……我也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了。”景帝那斓表情比之前好些,他扫过那几个虎视眈眈的病友,决定一切事务押后,先将人留下再说。 “腾蛇与殷圣已经正式开战了,我不可能再留在这里。”虞子婴一整神色,阴鸷的视线扫向手中血淋淋的肉团。 景帝有所悟:“刺客,是殷圣派来的?” 虞子婴颔首:“嗯,他们……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此话一落,五人皆变了脸色。 腾蛇被殷圣灭族时赶尽杀绝,若他们已经知道世上还有一道正统血脉存活,而准确知悉虞子婴的身份,必定的再次派人围剿! 如此一来,她的处境会变得十分危险。 “而现在,我要去找他们。”她的声音决绝而固执。 既然他们已经出现了,这件事情她就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一阵风起云涌,白蒙蒙的雾点子,一阵一阵地翻腾,飘散,好像沙沙有声,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红墙宫殿,窗台,琉璃瓦片,都在雾气里显出若隐若现的模糊的形象。 无风起雾,事出妖异,台阶上的朝渊国百官一惊,眼前像被白纱遮眼,白茫茫一片,他们纷纷掩住嘴鼻,拂挡寒雾。 “婴!” “子婴!” “虞子婴!” “猪妖!” “玄婴!” 虞子婴的身影亦渐渐被淡化,一阵风雪狂啸而去,等他们齐齐扑上去阻止时,人已经不在原处了。 五道人影皆一所获,只怀抱一手空气,从半空中交错降落至地面。 景帝陛下攥紧一手的空气,冷冷一拂袖,脸色一片铁青之色,大体意思可翻释成——这混帐东西,刚才分明邀约了,说好的一起走呢?这特么地是在逗我玩吧! 怒面沉似水,澄清如黑濯石的眼眸瞥向天空,隐约闪烁过一丝担忧。 她只身单影去找殷圣报仇,简直太鲁莽了! 其它几人心中亦如是猜想,接下来,不需要邀约,几人不约而同地拔地而起,一起从五面不同方向追击而去。 这下还真是“一起”走了。 而被留下来的人,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确信他们陛下抛弃他们,跑去追捕逃妻的时候,他们看着这一座他们拼着各种不良反应扮置出来的这一座白色婚礼燕京城,心底各种无语哽咽,泪满襟。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其实,从头到尾这特么地其实就是在玩他们吧!   ☆、第七十四章 脉脉柔情暖心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万佛寺 静谧佛堂前,檀香袅袅升起,仿似白云环绕的九宵云居,这片禅院青石斑驳着檀香长年累月熏陶的记忆,古旧生香,似懒实慢的声音繁华退尽,香花满衣再闻梵音呢喃。 佛祖捻花而知,两排架盏油灯熠熠,寂静的燃烧,蒲团上一名杏衫白袍铺衣逶迤于地的男子盘膝盖而坐,用玉白雀翎绾起一头水绸缎般黑发,发间垂落两条红色绦绳,黑与红,黑与白,相映相衬玄妙惑相,他面朝法相庄严的佛像,背对着门口。 “呯”,寂籁虚掩的禅门被人从外面径直推开,与室内馨香暖意的温度不同,密集如潮水的光线涌进时,一阵含着刺儿的寒风卷着细雪,打着旋儿扑进了佛堂内。 “无相。” 听到一直在等待的声音,无相睫羽一颤,从一片烛光中转过身来,他先是上下打量了虞子婴一番。 看到虞子婴披着一身寒霜,眉毛跟嘴角染着一层霜白,毛发与她的那一件白狐厚氅一样,湿辘辘地耷拉垂下,裙摆一片带着白雪浸冰,手跟脚都不着片缕裸露在外,一张苍白无色的小脸,唯有一双黑黢黢的大眼,是她全身唯一夺目的颜色。 他心一揪,连忙起身迎上去。 “你在占卜?” 虞子婴的视线在佛堂巡视一圈,瞥向他蒲团前散乱的龟壳与铜钱。 “即使知道你会安然无恙地回来,但总归心有不安。”他走到她面前,便感到从她身上飘来一阵冰冷凉意渗入皮肤毛孔,他突然对着空气道:“狐兑。” 一道飘然无息的黑影像是在白纸上渗了出来,他面罩白狐面具,眼角描绘着一只蓝色蝴蝶,穿着一袭红色祥云黑袍,身影从模糊至清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主上。” “去寻一套干净的衣服,还有鞋。” 狐十眼神不动声色地瞄了虞子婴的身材与小光脚丫子,寸量好,便道:“遵令。” “黑色。”虞子婴补充一句。 无相闻言微微一笑,对狐兑道:“黑色。” “是。”狐十神色不变地颔首,只是在临走之前古怪地瞟了一眼虞子婴身后拖着的那一具“尸体”。 “跟我来。” 无相伸手牵着她,厚实的掌手包裹住她冰凉的小手,不禁握紧了几分。 走了几步,这才发现她就像小孩子拽着心爱的玩具一样随时随地拖着那一具“尸体”不撒手,他好笑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软言轻哄了一句“就暂时先放在门口这里,不会有人来动它的”,虞子婴仰起头看了他一眼,想必是信任他,这才将硬绷绷的娌奴随手扔在门口。 无相牵着她的小手来到禅院偏厅。 这是一间在幽阑密林间的居所,几缕透过叶间缝隙的阳光射进沉澱浮华岁月的佛堂里间,端放在贡桌香炉里,缕缕升腾而起的檀香被照耀的纤毫毕现。 虞子婴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脚踩在被打扫得纤尘不染的褐色木板走廊上,他的影子撒落在她脚边,她偏了偏头,每一步都会小心地避开,这样一来导致她走起路来,歪歪偏偏,不在一条直线上。 “子婴,好好走路。”无相无奈的声音在前面响起。虞子婴嗯了一声,接下来她的确好好地走路了,因为他们拐了一个转角,变幻了方位,影子也因光线的原因,撒在了墙上。 看着并排行走的影子,虞子婴静静的眼神一瞬不眨,以前她曾跟祖母玩过这种影子游戏,在昏暗的灯光之下,利用各种手势做出影子动物,那时候祖母说过,其实每一个人的出生都不是孤独的,因为伴生而出的影子会在人一出生的时候便永生相伴。 影子是有灵魂的,它是一个人完整的另一面,虞子婴扫了一眼自己的影子,比无相的影子要小很多,两道影子,一半一后,一起动着,一起挨着…… 来到禅院的偏厅,屋内烧着火盆,暖意绵绵,半点不沾门外的冰天雪地,无相挥开一色雨过天青色的蝉翼纱帐,在朝南长窗下放着一张紫绒绣垫软榻,边角用墨绿乌银的绒面封成,软塌上榻边案几上放着一盆水仙,吐蕊幽香。 无相替她解开身上湿寒的厚氅,将她放在软塌之上,亦随之坐下,然后伸手将她的小脚握过来,那玉雕般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圆润可爱的小足含托着,慢揉软捏,他动作很轻柔,指尖细致地感受她软嫩的触感,心思微起涟漪,一漾一漾地,他在心底叹息一声,不由得一边默念了几遍净心咒,一边活络一番她冰僵的肌肉,接着便它们放进了怀中暖着。 虞子婴一愣,下意识想缩脚,却被无相制止了。 “别动,鞋袜一会儿才会送来。” “脚没洗……”脏。虞子婴怔怔地看着他,但没有多少少女的羞涩,而是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般口吻。 老实说,虞子婴的脚并没有多脏,虽然光着小脚走了不少路,可基本上都是踏在雪上的,一路走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土灰污垢,但即使如此,但还是有各种细生微,各种细菌附着,她看到无相半点不嫌弃,神色自然地地替她揉捏暖脚,她感到有些吃惊。 “等暖一下,我再替你洗。”无相没想太多,以为她是想清先洗一下。 这时,房门在外敲响几下,便有两名沙弥一前一后端来热水跟茶食糕点,他们目不斜视,一人倒水,一人将东西搁在软塌的案几上,便恭身退下。 无相摸了摸她的脚,感觉有了温度,便走到架子旁盥洗的盆中洗了洗手后,回身替她先倒了一杯香袅腾腾的碧色热茶,用绿地粉彩开光菊瓷杯盛着,雅气诱人。 将杯子握进她手心,无相道:“这茶是我一早晒好的月桂、茉莉与玫瑰花,再辅助几味草药冲泡而成的花茶,你尝尝。” 虞子婴感到手心一暖,等他的手离开后,便低头喝了一口,水暖暖的沿着口腔滑入喉咙,最后暖入胃中,齿间香香的,舌间有一份甘苦,但……并不讨厌。 舔了舔嘴唇,她伸出杯子举到他面前。 无相微笑着,从善如流地再替她斟满一杯。 “别喝多了,吃点东西垫垫胃。” 虞子婴低头喝着花茶,他起身用热水烫了一把布巾,站在她身前,等她喝完,他一只手捧起她冰冰凉的小脸,覆下身,墨眸盈着温情,专注认真地用热毛巾沿着她细弯的眉眼一点一点擦拭,小巧可爱的鼻梁,轮廓清冷而稚美的脸颊,抿着不耐烦的嘟起小嘴…… 热气熏烫后,她小脸不像刚才那样苍白,红扑扑地,嫣红嫣红地。 见此,无相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擦完脸后,他再烫了一次毛巾,转过身来道:“手。” 虞子婴伸爪。 虞子婴还是第一次被人照顾得如此精细,她眨巴眨巴眼睛,忽闪的睫毛像茫然飞舞的蝶翼,一动不动,任着他摆布。等爪子也被清理干净后,根根透着水润如春笋,无相在她对面坐下来 “吃吧。” 看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无相弯唇眉黛春山,暖阳湿润,他动手替她夹了一块,放在她白底青花碟子里,用眼神示意她可以吃案几上的糕点。 “酸枣泥糕,玫瑰水晶冻,酥佛手,水糖蒸山药。” 虞子婴看着他所说的那些糕点,听名字就有一种饿了的感觉,于是她没用筷子,直接用手捏了一块盘子里的玫瑰水晶冻入口,刹时甜甜弹弹的咬感,浓郁的玫瑰花香溢满嘴中,有一种马蹄糕的口感,不过是玫瑰味道的。 无相又重新搓了一把毛巾,将她的脚搁在他大腿上,替她擦拭小脚。 “还冷吗?” 虞子婴用上筷子,夹了一块水糖蒸山药喂进嘴里,嘴里塞得满满地,腮帮子嚼动间,像一只屯食的小仓鼠。 “不冷。”她摇头。 不是已经不冷了,而是不冷。 冷对她而言,就跟痛一样,麻木了。 无相一愣,换了一个说法:“暖吗?” 虞子婴转过眼看着他,睫毛扑闪一下,抿了抿嘴角,像回想起什么,咧开嘴,一个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 “暖。”虽然小脸依旧面无表情,但大眼湿辘辘地,鼻尖微红,小脸像小苹果一样红扑扑地,这种反萌更让人心头一软。 “手。”无相道。 虞子婴茫然:“……?” 她放下筷子,伸出双手,却被无相一把握住,将她扯了过来,让她背靠在他暖暖的胸膛上。 “头发已经湿了,必须要擦干才行,以后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也要记得养成这个习惯。” 他拿来一条不知道什么质材做成的绒毛巾,盖在她的脑袋上,替她擦着湿发。 “哦。”虞子婴低下头,双臂抱着腿,长发披散周身,就像一条毛茸茸的乖巧大毛狗一样,在无相的掌中擦拭着湿辘辘的毛发,脑袋一耷一耷地。 “子婴,你之前是去找景帝了吗?” 他视线瞥向刚才从虞子婴身上被他解下来的宽大狐氅,那种分明是男子穿的款式,再加上那昂贵稀有的雪狐皮草与天衣无逢精细的宫廷做工,他一眼就认出来不可能是虞子婴所有的。 这段时间内燕京城发生的种种事情,他就算闭门不出,也是能够知道的。 景帝如何看重此次娶后的事情……他亦知道。 先别说他那荒诞无稽的白色婚礼,就是他上一次亲自踏足万佛寺来求了一幅“九十九众生佛图”以供婚祭便足以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以往,狂妄自大的景帝他从不信佛,不信神,不信命,但这一次的婚礼,他却愿意以传统完整的婚礼仪式的认真态度,去一一准备。 虽然他很不以为然,甚至是嘲讽的,但却用行动证明了他是认真的。 他尤记得,那一日,景帝站在被金色光茫铺满的佛殿前,他背负着双手,仰头望着高大巍峨的金佛,那张阴魅的面容媚妍入神,风华绝俗,半敛着的凤目掩不住高佻讥冷的瞳。 风起,青幔流苏微微摇晃着,露出站在佛像宝座前他那一身艳丽风采与霸道姿态。 如艳炽妖娆绿蟒一般张扬的颜色在他身上缠绕,如同暗黑的夜晚飞舞的一只邪恶猩红蝴蝶一般的耀眼,狭长而有着慵懒之意的的凤目满是睥睨天下、傲视一切的自负。他道:“寡人是来取九十九众生佛图的。” 九十九众生佛乃万佛寺的镇寺瑰宝,常年供奉于万佛寺藏经阁内,信众平日里连看想一眼都是奢侈,更毋论是拿来送人。 遭到拒绝后,他讽刺地笑一下,笑容非常短斩,稍纵即逝。:“若不是因为婚礼忌讳血,寡人这一趟便不是要,而是屠。” 他那双漠然冰冷的眸子凝视着所有人。 万佛寺主持惶恐地念了一句哦弥陀佛,不解他为何一定要来取九十九众生佛画图。 闻言,他优美的薄唇有些刻薄的上扬,所有的五官在他脸上组合成了一种超越男女皮相的完美,一袭青衣华袍气定神闲,包裹着他修长却不失阳刚的身子,那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慢模样,令他看起来既遥不可及般冰冷,又嚣张恣意。 “传闻九十九众生佛代表着世上的众人万象,生死离别,所以传闻它能够承担人世间信者的灾厄,寡人的皇后曾言,她是天生厄运体,那婚礼上挂上九十九众生佛与她岂不是相得宜彰?” 寺中的所有人都震惊了,景帝第一次踏入万佛寺,竟然是为了他末来的皇后而求。 万佛寺主持为难啊,便故意道,想要请出这九十九众生佛图,必须让信者念足九十九遍最长的佛经,这样九十九众生佛图才能够灵验,否则强抢无用。 当时,景帝的表情他看到了,微微上扬了一点点的嘴角,勾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知道,他根本完全相信万佛寺主持的话。 但他还是去做了。 因为,他想取悦虞子婴。 这时无相当时下意识便想到的答案,如此荒谬,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原因。 …… “嗯,我去跟他说了。”虞子婴转过头,随手扒了扒毛躁的发丝。 无相掬起她一缕发尾擦拭着:“子婴,你有想过,如果你真嫁给景帝的话,以他的能力或许真的能替你挡下一切灾厄,你也就不用如此辛苦……” 虞子婴一顿,眉眼沉着,打断了他的话:“没有想过,也不用想。各人业各人造,我有我要必须履行的职责,也有必须要走的路,我不怕道路艰幸,我虞氏一族,一出生便注定要逆天而行,既然选择了这一条道路,便从不指望能够一帆风顺。”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心疼你。你总能够让自己坚强得不需要任何人,不过,我会陪着你的,无论末来如何。”无相从背后抱住她,在她仰起的脸上,俯下身,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眼角。 虞子婴闭上眼:“我知道。” “累了吗?”无相嗓音柔和地轻声问道。 “不累。”虞子婴睁开眼睛,她道:“老乞丐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可是我累了,这几日我一直没有休息过,你陪我睡一下好吗?”无相用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颧骨,对她的问话避而不谈。 “为什么不睡?” “你一日不回,我便一日无法心安。” 他抱着她一块儿在软塌上躺下,取出绵软的绸被覆上两人,他闭上了眼睛。 虞子婴被他抱在怀里,本来是不想睡的,可是看到无相疲惫的睡颜,不由得亦打一个呵欠,迷迷糊糊的时候,亦一并睡了。 等她彻底睡着之后,无相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静静地看着她,目光缱绻而温柔地纠缠着她,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面对他唯一的信仰。 好好地睡一觉吧,你会有一个好梦。 他指尖拂过遮盖她眼的碎发,他笑得如同阳春三月的暖阳,叫人沉迷而无法自拔。 ——   ☆、第七十五章 夜会 —— 从睡梦中怡然醒来的虞子婴,感觉薄薄皮肤上一道时无若无的呼吸喷洒在额头上,勾得面部粉白绒毛痒痒地,鼻翼间弥散着令人安心的檀香,薄香潜衣,无声诱人。 她抬眼向上一看,近在咫尺间,是无相阖目安睡的模样。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晅兮,终不可谖兮。 平生万种绮靡,和颜悦泽,悉堆眼角,浅浅几笔勾勒,如菩提净台,如梦幻泡影。 虞子婴鼻尖堪堪险些蹭到他的下颌,他眉眼间出尘无匹,若两山横黛,下颔与颈间形成了一个宁谧的曲线,延伸向下,隐没在白衣素带之中,他双睫如栖息的羽毛,绻缱覆下,撒下两片淡淡的阴影,睡着时的样子比醒来时,更令人感觉清柔颐和。 虞子婴眸子映着烛光,圆润黑珠子似闪了闪,她伸出一根手指,圆润饱满的粉红指尖,从他浅浓正宜的眉毛划下,沿着高挺的鼻梁,浅粉橘晕的嘴唇,微翘上的嘴角,光洁而细腻的下巴…… 这张脸,或许在别人眼中是极好地相貌,但在她眼中,却令她感到很舒服…… 静静地颀赏了一会儿美仁儿,她便拉开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然后从他怀中蹑手蹑脚地爬出来,重新扯好被缛,便坐在软塌边,正想赤着脚下塌,却看到在床塌旁边的矮头柜上摆放着一沓干净的衣服,旁边还有放着鞋袜、手套。 虞子婴走过去捧在怀中,便转去屏风后面一件一件地换上,这是一身质地精细但样式简朴的女氏冬服。 她上身穿着一件澹澹紫红罗短皮草褂子,毛绒绒地质地,令她雪色肤色更为亮眼,衣襟两侧有束带松松地在胸前打了个结,余下双带随意垂下,迎风而舞。底里一袭锦缎素静逶迤的黑裙,间或绣着暗红色藤爬花纹,玉颈微露。 她披散一头黑顺绸亮的长发,信步走到门口,却看不到被她抓回来的那个人,神色一滞。 “人我已经让狐十暂时先带走了,这种天气若让她在地上睡一晚,恐怕明天真的就会成为一具尸体了,先交给他处理,等你要人的时候,我再让他带过来给你。” 无相就站在她身后。 虞子婴转过身来看着他,犹豫片刻,便道:“我想去看看老乞丐。” “好。”无相颔首,他先是仔细上下打量了她这一身新衣服,眉眼浅浅,颐柔盛腻,似满意了,又看了一眼槦窗外黑沉婆娑的夜色,附加了一句:“等用过晚膳后。” 他们一块儿“暖饱”后,便相携去了幛幛夜下佛塔,而舞乐就等在佛塔门前,像是等待多时,一看到虞子婴趋趋而来的身影,脸就月光下焕华生艳,便乳燕投林便冲过来。 他现在的脚走路已经较之前正常多了,不仔细看,完全与正常人无几,他看到虞子婴时,一把将她抱进怀中,虽然舞乐身材纤细窈窕,但毕竟比虞子婴高一个头,他抱她时,由于彼此身高问题,他直接将她的脑袋给揽住往胸前塞,看起来没有多少男女之间的旖旎之感,更多的是伙伴相逢时流露出自然而然的喜悦之情。 他笑得眉眼惧弯,嗔喜地咩咩直叫:“婴,婴。” 连着叫了两声她的名字,这无一不昭显着他欢喜的心情。 而被忽视在阴影之中的无相,面色寡淡,明显,无相国师的心情就像天空那黯淡的星子,被乌云笼罩了光芒。 他覆下眼帘,暗忖——对于舞乐这种男女不设防的轻漫随意态度,需要抄多少遍道德经才能够改善纠正呢? “毒解了?” 虞子婴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推开了他。 舞乐被推开心底小小不爽一下,但听了她的问话,当即仰起下巴,微弯的媚眼儿飘得那叫一个得意。 “你觉得呢?” 虞子婴认真地回答道:“我相信你的能力。” “……”她的话就像一把火点燃了他心底的烟花,噼里啪啦,五光十色,朵朵绽放,他两眼发怔,满足又颀喜得竟无言以对。 虞子婴说完,看到半天保持着一个傻兮兮的表情一动不动,她便越过他朝里面走去,刚进塔门,便看到了在原地左一圈右一圈兜着打转的华铘,他似有所察,动作一僵,一抬头看到是虞子婴,她此时是原来的那张脸,有那么一刻,他的表情是不知所措,内心是一幅暴走脸,但他很快又调整过来,讷讷道:“那、那个,你、你来了。” 一时间,自从知道她是腾蛇皇族之后,他已经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去对待她了。 “嗯。”虞子婴观察他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再看他神色闪烁,额上都急出细汗,便知他紧张。 “你要回去了吗?” “啊?哈?啊……我,我还没有完成任务,我……”华铘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吞吞吐吐道。 他还不知道无相就是他要杀的那个人。 事实上这一段时间他的心思完全都被虞子婴给占满了,早就忘记他这次从族里偷逃出来的目的了。 虞子婴亦没有多问,便越过他,走上二楼,看到老乞丐安详地躺在床上,由于这几日天生异况,大雪覆境温度急遽下降,所以二楼也烧起了火盆,小矮窗半敞,忽地一阵风吹来,火光摇曳出影影绰绰。 “老……义父。”虞子婴站在床边,喊了一声。 老乞丐似惊悚地颤了一下,蓦地醒来了,他在看到虞子婴时瞪大了眼睛,鼻息一重一浅,喉中发出像破风箱一样嘶哑的啊啊的声响。 “别让他太激动,他刚解完毒,身体还虚着呢。”楼梯间,舞乐提醒的声音飘来。 虞子婴在床边坐下来,想了想,伸手握住他冰凉而粗糙凹凸皮肤的手:“义父,我是子婴,虞子婴,你认得我吗?现在,你先冷静下来,太激动对你的身体不好,我有很多事情,准备告诉你,也想要你能告诉我。” “啊啊——”老乞丐浑浊的眼珠子一缩一紧,怔怔地看着虞子婴,似没认出来,也似不敢相信。 虞子婴五官半边隐于阴影间,一边被橘红的火光映照,她露出一双黄金眸,幽静的神色,令老乞丐都渐渐受到感染,变得平静了下来。 “义父,你……其实是腾蛇皇族对吗?”虞子婴问道。 老乞丐看到她那一双黄金眸时,微微烛光下那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平息了下来,无意识地“啊啊”两声,点了点头。 虞子婴深吸一口气,又道:“义父,我们虞氏皇族,只剩下你……跟我了吗?” 老乞丐抽动一下嘴唇,面部像虫子在皮下蠕动一样扭曲,眼珠子暴凸,表情变得痛苦而仇恨。 “啊啊……”他张大嘴,像痉挛一样激动地在床上摆动,简易搭建的木板呯呯地作响。 “至少还有我们!”虞子婴伸手按着他的肩膀,语气加重道。 老乞丐一滞,僵硬地看着她。 “义父,殷圣的人已经准备倾巢而出了,九洲亦即将罹难,百年的怨恨,一朝爆发,他们的实力恐怕现在早已非我等能望企的地步,因此我有一些问题,必须知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由于老乞丐舌头被拔掉,无法说话,全身表皮被剥,肌肉萎缩得厉害,手指关节长出像“蹼”一样的薄膜,能活动的范围很有限,既无法写字,也无法正常行动,有很多问题,他根本无法用简单的比划来回答。 但这难不倒虞子婴,她在精神病院待了这么久,可不光是在“养病”。 “接下来的问题,我用简单的直述来问,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 老乞丐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然后点头。 “殷圣与我腾蛇一族有私仇?” 摇头。 “殷圣与我腾蛇一族无仇?” 摇头。 “殷圣与我腾蛇一族存在利害关系?” 点头。 “殷圣一族的能力很强?” 点头,又摇头。 “殷圣一族的能力虽然很强,但比不上吾腾蛇一族?” 点头。 “殷圣剿灭吾腾蛇一族是采用了正常途径?” 摇头。 “殷圣剿灭吾腾蛇一族是施用了手段?” 点头。 到此为止的问话,大抵令虞子婴知道殷圣为何要灭腾蛇,而腾蛇一族被灭,或许除了外灾还有内祸造成。 “接下来的问话,你知道便点头,不知道就摇头。” 老乞丐看了她一眼,点头。 “你知道殷圣一族的底细吗?” 老乞丐犹豫了一下,点头。 “知道多少,关于殷圣的主事者,势力分布,族人能力等级,或者他们的计划实施策略,知道得多你就点头,知道一些你就动动嘴唇,只知道皮毛,你就摇头。” 他动了动嘴唇。 “是关于哪一部分的,他们内部划畴,还是外部布略,前者点头,后者摇头。” 他点头。 “是内部的话,这么说你知道一些关于殷圣内部人员的资料,比如说名字与能力风格,或者说殷圣的最高集权者的背景,对吗?” 虽然没有听懂最高集权者是什么意思,但前面的他听懂的,老乞丐点头。 “好,这些先搁置,等一下我会拿来字词典让你确认。”既然他写不出来,念不出来,那她就让他一一指出来。 虽然需要耗费一些时间,但这是必要的。 “殷圣的兽拟形态你见识过吗?” 老乞丐怔了一下,缓慢地点头。 “这种能力在殷圣一族算得上是厉害的吗?上等点头,中等动嘴唇,下等摇头。” 老乞丐若有所思地看了虞子婴一眼后,摇了摇头,接着“啊啊”了两声。 虞子婴看到他摇头时,心底一沉,这说明像娌奴这种根本只是拿来探路当炮灰的先行部队,在殷圣人眼中不值一提。 至于老乞丐后面提醒的两声,虞子婴知道,他是在说,兽拟形态也是分等级的,其中有高有低,但大抵这种类型的能力在殷圣算不得厉害。 “殷圣在九洲的暗伏的势力,你知道多少?” 老乞丐摇头。 “焚世九转阵你听过吗?” 老乞丐吃惊地瞪大眼睛,接着重重点头。 “除了在贫民窟那一处,其它八处焚世九转阵的阵心你知道在哪里吗?” 老乞丐沉吟了一下,望着虞子婴的眼神有些急切,先是点头,接着摇头。 又点头,又摇头?虞子婴略微考虑一下,试探地问道:“你知道一些关于焚世九转阵的事情,却并不知道焚世九转阵的阵心所在,是吗?” 老乞丐眼中惊喜一闪而过,连连点头。 但虞子婴却用一种略带遗憾的语气跟他说:“焚世九转阵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虽然很想从你那里知道得更详细一些,但很可惜,现在的条件无法满足你细说关于焚世九转阵的事情,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进一步确认。” 老乞丐愕然一愣,然后想起自己如今的情形,只得沮丧无奈地点头。   ☆、第七十六章 冬冷夏凉的温度 接下来,虞子婴经过一系列逻辑性极强,但言话却极其简短易白的问话,用来揭示老乞丐无法用言语表达出的心理活动。 知道警察是如何机智拷问闭口不答的嫌疑犯的吗? 简单的说,每个人的身上内都隐藏着许多方面的东西,若它们被隐藏或无法用嘴与身体动作的方式来表达时,其实也可以通过一系列别的手段达成,比如将某人的心理特征具体化。 另外还有一些或许连本人都一并忽视的细节性东西,却往往发挥着重要的关键性作用的内容。 老乞丐直愣愣地看着虞子婴,眼底满是诧异之色。 只因她问话时条理清晰得可怕,抽丝剥茧,仅以他点头与摇头之间便能将一具白皑骨架一点一点还原其血肉、器官、筋络、皮肤、毛发…… “义父,殷圣经过百年蓄谋坐势已大,我必须尽快收复腾蛇七宗,这一段时间,你便留在燕京万佛寺中,无相是可信之人,而舞乐乃腾蛇一族子嗣,华铘则是腾蛇七宗华氏族人。” 虞子婴荷白小脸地熏光中尤其柔和细腻,她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间清晰可辨。 老乞丐动了动手臂,因为身体太过虚弱,他动弹不得,唯有挺直脖子,用一种急惶、担忧、心疼的眼神紧紧注视着虞子婴,一边嘴里毫无章法地发出呼呼古怪破风的呼吸声响。 虞子婴温凉的手掌轻按在他额头上,他额头有些烫,沁入她手心,他皮肤肌理也很粗糙不平,像月球表面一样坑坑疤疤,她想让他好好地躺着,但老乞丐却涨红了一张脸,嘴巴像吐泡的金鱼张阖不停,依旧不肯停歇。 “不用担心。” 半晌,虞子婴无奈,才吐出这么一句不习惯,干巴巴的安慰话。 那一双美得令人惊悸金眸内幽静深沉,倒映着老乞丐的模样,而老乞丐就在虞子婴那一双静谧沉凝,宛如溺水般静止的双眸中,一点一滴地沉静下来,慢慢地仰头躺了回去。 老乞丐将黑红的手掌艰难地覆上她的白嫩小手:“啊啊呼~”小婴,答应义父,一定要平安地归来。 虞子婴似听懂了这一句嘱咐:“嗯。” 老乞丐:“呼啊啊啊~”别受伤了。 “嗯。” 老乞丐:“啊呼呼呼啊~”独自一人在外,别太劳累幸苦。 “嗯。” 老乞丐:“啊呼啊呼呼呼呼~”天气冷了,记得外出时要多加衣服,千万别着凉风寒。 “嗯。” “呼啊啊啊呼~”出去之后记得要定时传递平安的消息回来,遇上什么事情,千万别逞强。 “嗯。” “呼啊啊——” “啊,我受不了了!” 就在一持续话唠,一不厌其烦地应声中,突地,从楼梯口的转角处,一道披着紫红厚裘的窈窕身影急火火地从黑暗的阴影之处跑了出来,他“蹬蹬蹬”地几步疾步便叉腰挡在虞子婴面前。 “你嗯什么嗯啊,你真的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吗?”舞乐不客气地指着床上躺着的老乞丐,妩媚水杏眸瞠得大大地。 他俏嫣的脸蛋儿不施粉黛,但映着烛光透着一层浅橘色,暖暖地依旧怡人俏媚,眼线略微朝上佻高,睫羽翩纤在鼻梁处覆下一缕阴影,显得比女子的容貌更精细阴柔一些。 虞子婴眨了眨眼睛,愣了一下,接着很老实地摇了摇头。 “既然听不懂,你还答得这么顺畅?!”舞乐不可思议地叫道。 而老乞丐闻言整个人脸都僵硬住了。 原谅他好久没有跟别人“说”这么多话了,刚才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这种“对话”模式有何不妥,他一直以为她听懂了,或许是因为之前她所表现的那种事无矩事的精明了然,就像一名能洞察人心事的智者,令他没有了顾及。 也因为看见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心心念着的孩子平安长大,并且还救了他,他失了平常心,便发泄似地想将心底的话告诉她,但他却忘了,他根本已经无法说话了,她又怎么可能听得懂他那些毫无意义的字眼音节呢。 “虽然我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我却懂他在想什么。” 虞子婴的一句话便将老乞丐从地狱救上了天堂。 “啊啊啊?”老乞丐看向她,真的吗? “你现在是在向我求证对吗?”虞子婴转头看向老乞丐,问道。 老乞丐眼珠子直直地,忙不跌地点头。 “刚才,你是在担心嘱咐我对吗?”虞子婴再问道。 老乞丐顿时喜出望外地点头。 “啊啊啊~”好孩子,好孩子! “嘿,真是奇了啊。” 舞乐看老乞丐一直对她的话点头,这说明虞子婴是真的知道老乞丐在想什么,他小眼神滴遛遛地两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不服气地哼道:“我怎么就听不懂,难不成你习了哑语不成?” “这世上还有哑语一说?”塔塔塔塔,一直藏在楼梯口看戏的华铘也耐不住寂寞,跑上来凑热闹了。 有别人在,他看虞子婴多少不像之前单独相处那么尴尬,虽然、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尴尬个什么劲啊,挠头扯发。 “我哪里知道。”舞乐侧了侧身,斜睨向他,便白了一眼。 除了面对虞子婴时,舞乐是正常型娇媚型的,面对其它任何人他都是一副典型无事找虐欠抽样。 “不知道那你还说什么?”华铘刀削深邃面庞上闪过一丝邪冷,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华铘这人除了在面对虞子婴是属于嘴笨欠虐型之外,基本上面对别的人都是一脸千人斩的凶徒犯模样。 “不是懂哑语。” 虞子婴玉碎般清冷的声音响起,拉回了濒临吵架边沿两人的注意力。 她手指从自己下颌面部轮廓滑至额角,一点:“眼神,与微表情。” “微表情,何解?”两人同时目光灼灼求知地看着她。 虞子婴眸色幽沉,嗓音干净。 “微表情可以反映出一个人内心的流露与掩饰。人们通过做一些表情把内心感受表达给对方看,在人们做的不同表情之间,或是某个表情里,脸部会”泄露“出其他的信息。而这个过程最短可持续1/25秒,虽然一个下意识的表情可能只持续一瞬间,但这是种烦人的特性,很容易暴露情绪。当面部在做某个表情时,这些持续时间极短的表情会突然一闪而过,而且有时表达相反的情绪……” 当虞子婴侃侃而讲到一半的时候,却发现两位兴致勃勃的听众早已眼冒金星,一头圈圈晕着。 “不想听?”虞子婴看着两人,板起小脸,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情绪。 舞乐纤尖葱指一拍额头,赶紧举手投降:“婴婴亲亲,我听不懂啊。”一脸苦兮兮地求饶。 华铘嘴角可疑地抽搐着,他握拳掩嘴,清了清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可信些:“中原文化太博大精深,估计是我读书时不太用心,咳咳……” 虞子婴立即收声,抿紧唇角。 对牛弹琴这种事情即便是对自己的族人,她也没婆口苦心到这种地步。 虞子婴静默了片刻,看着舞乐道:“舞乐,你当真不准备跟赵鹿侯回国?” 舞乐像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话题,没有说话。 虞子婴又道:“他既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你便知道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舞乐这才抬起眉眼,嫣红双唇抿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他低喃道:“子婴,你既然叫我舞乐,你就该知道我的选择。” 在他被父皇兄弟舍弃送来朝渊国当质子时,他便是一枚弃子了,而他早已接受自己是弃子的事实,所以他从未想过有重返棋盘复位的一天。 虞子婴在听到他明确的回复时,刚才那严厉的神色意外松缓了许多。 “那好,从此你不便再是天元国的皇子,而是我腾蛇一族的族人。”虞子婴对着他掷地有声,像许诺般认真。 舞乐一听,看她“就等你这一句”的满意表情时,倒是真正地笑了,他露出糯白的牙齿,唇红齿白地,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象两把小刷子,亮得让人觉得刺目的一双漂亮到心悸的大眼睛,异常的灵动有神。 “好,以后我就跟你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所以,你会永远都对我不离不弃吗?” 最后一句说完,他微微垂下脸,但从虞子婴的角度还是可以清楚的看见他两边脸颊连同后面修长白皙的脖颈整个都红了,嫣红透白的煞是好看。 虞子婴严肃道:“当然。” 舞乐偏首,单媚斜睨瞟了虞子婴一眼,只觉她那副认真保证的小模样真是勾煞人也,惹得他心脏一直噗通噗通地乱跳一通。 “那我可记住了,我这人别的记性不行,可记你的事儿也绝对是刻入骨子里的哦~” 那个哦的带颤含嗔的尾音绕梁三圈,那叫一个意味深长,余韵尤存。 一旁的老乞丐全身一麻,表情他已经睁眼瞎了,而华铘恶寒地抖三抖,全身鸡皮疙瘩掉一地,表示眼下的画面太美,他简直快瞎了。 唯虞子婴不疑有它,她黑眼珠一点不蓄光,颔首道:“嗯,既然同是族人,那你就帮我好好地照顾义父,我另有要事情需要去办。” 舞乐闻言,脸上的小媳妇表情一滞,像面具一样粉碎地唰唰地掉一地,他瞪了虞子婴两眼,气胡子瞪眼。 “敢情刚才酝酿一大堆的话就是为了让小爷我心甘情愿地替你卖命啊。” 这一句吼的绝对够爷儿们! “你不愿意吗?”虞子婴倏地微眯眼睫。 舞乐一噎,委屈地咬手帕,嘤嘤嘤嘤,丧天良的,这种时候不是该各种轻哄软慰吗? 怎么她一硬,他就软了呢? 怎么最后变成将选择题扔给他了? “我不愿意……才怪。”他鼓囔起红猩小嘴,睇了她一个幽怨的眼神:“可我这么做,可不是光是因为是你的族人,我……” 他正准备适时地向虞子婴这小丧良的提点一下自个儿憋曲的心意,却在余光不经意扫到一张隐于阴影处的月白清冷的面容,顿时一滞,恰时小窗窗扉呯地一声撞墙,寒风打着旋儿吹来,令他浑身倏地凉透。 虞子婴看舞乐愣愣地看着一处,声音嘎然而止,便顺势看向楼梯口,一边道:“怎么了?” 无相走上二楼木质地板,当他身影落入火光时,眨眼间便趋散了那一身寒冷之意,只剩融融落晖翰墨之雅无尘,他看向虞子婴,用着与周边寒空气截然不同地温润声:“他们来了。” 他们是谁?虞子婴微微睁眼,一个瞬息,便自然了然他的意思。 竟追踪来了,这倒是比她想像之中要快。 “几个?” 无相似笑了一下。 “二个。” “哦,没打起来?”虞子婴奇怪。 无相嘴畔的笑意加深:“没有。” “是惰跟傲慢吧。”笃定的语气。 听到“傲慢”两字时,舞乐眼波晃动了一下。 无相挑眉:“这么确定。” 虞子婴微仰下巴,那线条愈发可人的细腻柔滑:“别的人可不会选择这么和平地在外等待。” 贪婪景帝的性子向来唯我独尊,让他等,等同挖他祖坟般不可饶恕。 嫉少年是个极度中二病患,他任性到无可救药,而怒或许会表现得客气些,但也不是乖乖牌,他的话大概会属于一边笑面虎地跟你寒喧一边不客气地直闯。 只有剩下这两只自持矜贵斯文,装得一手好道岸貌然。 她倒是了解他们,无相脸上的笑意减褪了几分。 而舞乐自无相出现后,他站在那里便显得有些局促,几次想开口说话,都因无相扫过来的眼神而钉在那里。 他也不知道为何,他脑海中之一直不断回放刚才无相大师站在暗处那一幕,他静静在站在那里,不喜不悲,注视着他的眼神也非常平静,但他却从心底骤生出一种瘆凉之意。 华铘则不由得多看了无相几眼,眼神略带着古怪的情绪,最后看他跟虞子婴一搭一答,和谐默契的氛围寻常人根本难以插入,干脆闭嘴静静地听着算了。 “想见吗?”其实无相更想问的是,有必要见吗? 说实话,随着对她的感情趋深,他对他们见七罪渐渐有了抵触情绪。 虞子婴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她启步走到佛塔二楼的小矮窗旁。 这扇小矮窗及地而建,从地面凿墙约三十公分高度,红漆油纸素色糊面,虞子婴于墙角半蹲下来后,视线俯视而下,正好将佛塔门前一方地域收入眼底,他如老僧入定一般,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许久,她道。 “见一下,亦无妨。” 看她有了决定,无相不置可否。 她起身,走到舞乐的身边:“跟我一起去跟他说明白吧。” 舞乐一怔,抬起脸来,明显带着些许心理准备不足的犹豫。 “他会来这里,恐怕不光是为了我。”虞子婴看着他的眼睛,直接撕破了他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 舞乐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好吧。”舞乐像是被打败一样地耷拉下脑袋,低低地含糊了一声。 无相瞥了舞乐一眼,神色不明,再转过视线看向虞子婴时,已面色如常地接道:“一起下去吧,惰既然也来了,我想应概也不完全是因为你。” 虞子婴对他的建议没有异议,无相的事情他自有能力解决的。 无相掉头,先走了一步。 舞乐看着无相陷入楼梯转角黑暗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考虑了一下,便跟了下去,华铘哪里敢跟虞子婴尴尬地独处一室,亦随之溜下楼去了。 二楼再次陷入一片安静之中,只除了偶尔火盆传来的噼里啪啦的火星炸响声。 虞子婴则走到老乞丐的身边,她覆下身,在他耳边道:“虞氏是腾蛇皇族之姓是吧。” 老乞丐极快地转动眼珠,头点了一下。 “那么冠以虞之姓氏的虞灏云是谁?”她直接问道。 老乞丐的面色,一刹时地变了颜色。 虞子婴心中已有了猜测。 “想见他吗?” 老乞丐吸了一口冷气,茫然失措,像个泥塑木雕的人,或许是一切来得太突然太意外,他眼眶泛红,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 虞、虞灏云,灏云啊!他原来还活着啊! “啊啊啊~”他在哪里? 虞子婴伸出一根手指接下一滴滚烫的眼泪,微覆下睫帘:“我会接他过来看你的。” 老乞丐呜咽一声,两颊的肌肉松垮垮地垂着,那张脸已经不能光用一个“丑”字来形容了。 然而,在听了她的话后,他眼睛里含有一种莫名的恐怖神气,猛地摇头,他抓住她的手,十分用力。 虞子婴抬眼看着他,在她的眼中他跟正常人一样,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他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是我想,他会需要你的存在,即使你变成这样,你亦能够成为他长成的支柱,别太小看任何人,你的儿子,绝对不会是那种软弱得连这种程度的打击都承受不住的人。” 虞子婴不知道老乞丐为了令她平安地活下来,究竟失去了多少,但是就她所知的,就已经够她为他做出即使冒险亦要继续下去的回报。 老乞丐听到“你的儿子”几个字时,像被重击脸色惨白,动也不动地僵在那儿,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似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之中。 —— 虞子婴下楼后。 没有在塔底看到无相跟华铘,只有舞乐一个人背对着二楼楼梯口站着。 等虞子婴走近,他突然道:“婴,我……我能牵着你的手吗?” 虞子婴在他身侧顿步,偏过头。 舞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额角一缕莹亮细滑青丝委婉垂下,从虞子婴的角度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觉得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安静、纯明、低迷的失落气氛之中。 “婴,明明只需要踏出这个门口,但我却需要拥有足够的勇气才能够做得到……我其实真的不想回去,但很矛盾,我又不想看到……看到他失望,你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恐怕也知道,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这次,他特地从天元国亲自来想接回我,而我却不肯跟他走,他、他……” 在他断断续续,快要说不下去的时候,他手背一凉,一截柔荑半耷拉在上面,虚握住他手指。 他下意识反手一抓,将其紧紧地攥入手心。 噗通噗通噗通——不行,心跳得太快了! 脸颊的臊热意一直蔓延至耳根,他依旧低着头,就怕会泄露出嘴角那一抹狡黠得逞的狐狸笑容。 “走吧。” 他耳畔传来她淡漠却不冰冷的声音,就如同她的手给人的温度一样,永远温凉如玉。 或许这种温度在冬日时会令人感到冰凉,但在夏日却能够令人降热舒服,这便要端看你如何取舍。 显然舞乐是那种宁愿冬天冷着,也不愿意夏日热着。 即使被冻伤,他也甘之如饴。 两人一踏出了明亮的佛塔门口,便被笼罩在一片星月淡华光芒之中。 夜里的万佛寺,万籁俱寂,莹莹雪夜有些寒冷,西北风呼地刮过光秃秃的树梢,只吹得大树小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一步出温暖的佛塔,寒风便将虞子婴的脸蛋吹得冰冰冷。 虞子婴一转眼,便看到几步之隔的无相,他一身落于月辉下如冰绡杏袍雪袍的身影修长而肃然,风动衣袂若鸿羽飘落,静默时却冷峻如冰,他并不是单独一人落站地塔前,他身后此时守着气势迫人的十雪狐使。 越过无相,正前方,一轮硕大的月亮上,一道集虚幻、唯美、绝美、增之一分,则嫌多,减之一少,则嫌少的优美轮廓令人无限遐想,如月下妖魅般神秘的身影落于一根弦线之上,身若浮云,鼓袍灌风,月下如白色蝴蝶双翼翩绖扬起。 视下再往下,月下,一个散身散发着淡淡贵族式冷漠气息的男子背光而立,他冰冷而孤傲的冰冷紫眸华美瑰丽,比世上任何一件最名贵的宝石更光彩流溢,他绯唇讥诮半扬,泛着迷人水润光泽。 在虞子婴跟舞乐牵手一起出现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他们……相牵的手上。 “玖兰崎沧。” 傲慢是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他在看到舞乐时,先是诧异一瞬,视线停驻在他直立行走的双腿良久后,才冷冷地喊出他的名字。 “现在连皇兄都不叫了,果然已经彻底放弃我了,是吗?”舞乐看到傲慢时,面部表情就像神经失调一样,他僵硬地扯了扯嘴皮,笑得有几分无奈。 “你以为你一直这样躲着,你就能够放弃掉一切,继续当你的逍遥舞乐神医吗?”傲慢伸手抚着戴着手套拇指的紫宝石,慢条斯理地道。 “反正天元有你就够了,我就是一个废物,除了拿来舍弃,用作当质子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吗?” 舞乐坦然地看着傲慢,他了解傲慢,当他摆弄他大拇指的紫宝石时,这表示他心绪并没有他表现的那般平静。 傲慢闻言,冷冷地眯起眼睫,神色趋暗。 “好!废物是吗?这么说来,你舍弃了天元国,舍弃了父皇,舍弃了……”那个“我”他始终无法平静地说出来,顿了一下,邃拐了一个弯接道:“连一直心中所念的籽月也不要了是吗?” 说完最后一句,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舞乐旁边的虞子婴。 舞乐听他提到“籽月”时,眼底闪烁了一下,但感到手中渐渐染上他温度的柔软时,他便不再迷茫了:“籽月从来都不曾属于过我,我拿什么去要,而现在,我要的正紧紧地握在我手中,我绝不会放弃的。” 那一刻,舞乐那一张生性阴柔水湄的脸上,满是男子狰狰入铁的坚毅。 傲慢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神色。 原来,他也可以这么坚决,即使血骨揉碎,摧脑断首亦绝不退缩的决心。 他气结,呼吸一错。 “这都是你教给他的?”傲慢两片薄薄的绯唇抿得死紧,紫眸神秘而又妖异,转向虞子婴时,却透着一股摄人的锋芒。 虞子婴看舞乐终于将要说的话说完了,便松开了他的手。 她踏前两步,用半分不输傲慢的气势回视回去,眼神沉寂而凛然,语序极慢而道:“他如今已经不叫玖兰崎沧,他是舞乐,他亦是我腾蛇族人,从此不再属于天元国。” “玄婴,哦,不,他们都叫你虞子婴……” 傲慢每一个字都像在笑,像簌簌风声中的低幽怨颤音,冷人感到寒冷刺骨。 “说实话,我已经分不清你究竟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的,你当初究竟是为何要故意来接近我,现在,你又究竟打算想要做什么……”   ☆、第七十七章 为何你就是不愿意 “虞子婴。”她顿了顿,她冷漠如碑地伫立在月光下,瞳仁里映着傲慢,她的双唇紧抿。 “你觉得我欺骗了你,那么你认为我究竟欺骗了你什么?如果是身份的话,我自认我说的那些都是实话,我的确是一名玄术师,至于与那斓或怒等人有旧渊缘,那时候我并不打算与他相认,自然会下意识地选择隐瞒,这是属于人性本能地自我保护反应,我相信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有这种选择的时刻,非我,况且那时候我与你认识才多久,一日?二日?半个月?一个月?” 虞子婴无法不偷换概念来模糊傲慢的质问,七罪所患病症不一,而傲慢的疑他症与思维障碍严重到无法以常理与其沟通,这类似于王子病的一种,无论哪一种解释传入在他耳中,最后都会经他的脑中扭曲一番过滤出,变成另一种古怪奇葩的味道。 脑补是病,而傲慢显然已悄然修习成了此病中的典范了。 傲慢面对虞子婴的反问,沉默着并没有立即开腔。 “我的确有欺瞒过你,但你于我亦非诚实,一路相处以来,我自认不曾亏待过你。” 晓之以逻辑顺序,动之以理由充分。 至“情”啥的……这种时候估计得上演一出撕心裂肺的—— “不,你听我解释啊。” “不,我不听,你的谎话全都是为了上位的借口!” “不,你听我说啊……” “我什么都不想再听了,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以上这种狗血虐恋情深的霸道总裁的模式,原谅虞子婴书读得太多,脑子太曲折,闹不起来。 夜色渐色,风吹树影婆娑影影憧憧,月入中天,柔和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静与祥和,晚风轻拂,轻轻的吹动着佛塔安乐铃一阵岑呤呤清脆夜深呢喃。 听到她一番话不急不缓,字字清晰的话,傲慢顿时也慢慢冷静下来了。 四双相对的那一瞬间,谁也没有说话。 “虞子婴,那一日在呼鄂城,你是早就计划好想要离开我,对吗?”傲慢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拇指的紫宝石,他动也未动,口气里冷漠不减,但是却带着丝丝的慵懒魅惑。 虞子婴始终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谈论这种“抛弃前任”的事情太过塞心,便略带几分烦躁:“不是。” 傲慢何其敏感,她那一丁点的情绪变化便令他误会,他当即迅速瞥了她一眼,冷森道:“不是?那就是临时决定的了,临时就决定反咬我一口?” 仅是想让她跟他说说话,她便已经开始不耐烦应付他了。 “赵鹿侯,子婴当初是怎么救你,在呼鄂城又是怎么帮我们突围的事情,难道你都忘了吗?就算她真的……隐瞒了一些事情,但她一定都是迫不得已的。”舞乐表示根本听不过去了,水蛇腰一扭,便抬起一张水湄妖惑的小脸,挡在虞子婴面前口气不悦地帮腔。 虞子婴暗叫一声不好,顿时满头黑线地盯着舞乐的后背,心底抚额摇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她刚才的一番努力,算是白费了。 本来已经勉强自己不去追究过往的傲慢,这下听了他这一番“义正言辞”“越庖代俎”“挟恩认错”“看似冠冕堂皇,实则漏洞错处一堆”的话,他能够平息下来,才见了鬼了。 如果说刚才她是避其锋头,以理软其硬咄,那么现在舞乐代她出头的话,就等于是当着人家的面将他那一颗隐藏的脓疮当面刨开,再一脸理直气壮地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我就干了怎么样,我这是为你好,你还想将我咋地。 ——显然舞乐认为,虞子婴对傲慢的“恩”早已大过“错”,可惜他根本不明白,在一个眼中只有自己存在的人心里,别人施予天大的恩情都比不过对方在他身上落下的一道伤痕。 当然,拥有这种自私自我想法的人,万万千千人类当中,亦并非傲慢一个的专利。 所以,他反应是…… “此事与你何干?既然你已经决定舍弃天元国,那么你与本侯便等同恩断义绝!一介区区平民,谁给你的权利,让你有资格插嘴本侯的事情?” 傲慢表情倏地一变,孤僻地冷冷地拂起镶紫狐绒裘,冷若冰霜,语气寡毒讽刺,却是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舞乐一眼。 他一句一个本侯,显然已将舞乐推至不平等的对立面,以阶级冷疏的态度,来划清彼此界限。 这还是第一次,傲慢用毫不客气,刻薄、冷冽的语气对舞乐说话。 一时,无法适应,亦无法……不介怀。 舞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舞乐脸白惨惨着一张脸愣神地看着傲慢,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对傲慢的感情很深,因为他回不去天元国了,所以他几乎将对天元国,其父皇、兄弟、思乡之亲全部倾注在他一个身上。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对他亦然,对傲慢……亦然。 “我给的权利!他插手的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你凭什么不许!”虞子婴看舞乐那似魂魄都被剥离的模样,微微蹙眉,便冷冷地睥睨射向傲慢。 傲慢看到她那陌生而诛心的眼神,容华若桃李的张扬瑰丽面容,一阵青白,即使之前曾懊恼过对舞乐语气太苛刻,此时亦觉全身血液逆流,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 “待他,你倒是从、来、没、变、过。” 一字一句,带着咬牙切齿般泄泻他的无情魅惑的情感。 “他待我,亦从来没有变过。” 虞子婴端正神色,将他的话自然地接过。 此话的意下之意,是指傲慢变了。 傲慢一怔,虞子婴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地黑,黑得瘆人,那种冷酷至极的眼神,令他一震。 舞乐像生锈的机械,缓慢地看向虞子婴轮廓分明冰雪的侧脸,眼底思绪恍恍惚惚,如灯火经风吹拂四散出火花,星光揉碎般莹亮。 他脸上已逐渐恢复了些血色,泫然垂眸,如丝的额发和低敛的眉目,长长的睫毛簇簇轻抖。 他知道虞子婴只是将他当成腾蛇族人一般护短着,但即使是这样,他亦是一样地喜不自禁。 ……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像她一样,对他做到毫无原则地包容、袒护。 刚才的情形,他哪里听不出来,虞子婴其实一直在回避忍让着傲慢的咄咄逼人,但正因为他的出面,她没有一丝犹豫地为了支持他,舍弃了那表面的和平,直接跟他撕破了脸皮。 有人对你的好,那不是平日里的殷勤,也不是某一日的“见义勇为”,而是长久,十年如一日的存着的。 风起雪雾层层弥漫、漾开,熏染出一个平静祥和的夜,白雾在轻柔月光与佛塔倾泻的烛火照耀下,便染成了一片金色。 月光下,树叶儿“簌簌”作响,仿佛在弹奏着一首婉约而凄美,悠深而美妙的乐章,那跳动的音符仿佛是从朦胧的月色中跃出来的,令人陶醉,令舞乐醉了,朱颜酡粉。 夜的深处,树荫朦胧,山影憧憧,水光溶溶,萤火点点,烛灯盏盏,那一抹黑色而稚嫩的身影,却似能顶柱天地那般巍峨亘古不变。 这一日,舞乐好像重新找到了他此生的人生意义所在,同时,也坚定了他的目标。 他深深地看着虞子婴——他想留在她的身边,这一生无论是为仆还是单纯以一个同族亲朋,他都想以其卑微之躯,与她的末来纠缠如盘树的根藤在一起。 傲慢看到舞乐看着虞子婴那恋慕深情的无限娇羞模样,心中一闷窒,半晌没法说出一句话来。 他其实刚才并不想说那些补刀子的话,可一想到他们手牵手地出现那一幕时,心底便腾升出一种烦躁,便觉得自己开始变得笨拙,不懂得如何规避这种情绪的干扰,便忍不住开始变得尖锐而敏感,字字意图伤人刻薄。 冰冷的空气有些令人窒息,傲慢额角突突地刺痛,像针扎一样,他暗呼一口气。 他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局促,虽然以他骄傲矜贵的性格,表面看着不显,但心底却无法平静。 如今他们陷入僵局时,他甚至不懂得如何去破碎这冰封的沉默,这份无可奈何,他是第一次体会。 想直接脱离这一切窘迫,但他的脚却像粘在地上,令他无法轻易转身。 可想说一些缓和气氛的话,他却又做不到。 沉默持续着…… “师兄,好久不见了。” 在傲慢这边安静下来后,那厢惰像是看够了戏,终于出来刷存在感了。 半空之中伫立着一道雪白的身影,它似淡如轻烟,袅袅似鹤羽敛翅,背对中月,他落于阴影中,只有当风起佛塔烛光摇曳的微弱光芒掠过时,才惊觉一点点绝美冷漠的容颜。 “惰,我还以为,你并愿意踏足任何有我存在地方。”无相语气冷淡而客套,他一身白袍杏衫轻轻拂动,一截雪白的衣襟下摆落于风中,纤尘不染,长逸及地。 十雪狐使如雕塑鬼魅般驻于他身后,呈扇形,呈护姿,攻姿,守姿。 “的确不愿意,但没有办法,我要寻之人,恰好就藏在你这里。”惰的视线转向虞子婴。 “你来做什么?” 虞子婴看黑蛟跟猀华都没跟在惰身边,仅他一个踏足这无相的地盘,心底猜测他是胆大艺高还是另有后着。 想到此处,她走到了无相身边,这一落步,其功效与十雪狐使的方位相契相合,进可攻,退可守。 看到虞子婴此举动,无相心中雪亮,转身看向她,表情似雪融春山如笑。 惰视线高压锁定虞子婴久久。 “自然是来接你。”惰似在一瞬间心底跌入了谷底,轻柔妩懒的语气尤带一层冰凌。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的决定了。” 老实说,虞子婴并不愿意去选择攻略惰,如果有别的选择的话。 因为,攻略惰的感觉总会令她有一种自攻自受的错觉。 虽然因为之前在地底皇陵一同经历的事情,给他们接下来的相处打下了一个良好基础,但是她仍旧对攻略他有隔阂。 这种隔阂并不仅是三年前的事情,另外亦有一部份是她觉得惰跟她在某一方面有着一种十分诡异又微妙的相似感。 当她剥析他的时候,不勉亦会产生一种灵魂共鸣的感觉,这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人在一出生,直到拥有绝对的思想来辨别、甄别事物时,便遭遇到一件重大却又突然事件时,如别人告诉你,你随时都可能死,这时,等于世界观整个颠覆空洞了起来,而这会因各人的素质、生活经历、处境、社会支持系统等各种因素存在着差异,心理反应会有所不同。 但是,其实绝大多数人的心理反应都会经历三个阶段,她不例外,而惰亦避免不了。 第一阶段,自然是处于一种危机之中,这是一个涉及生理上和心理上的整体反应,首先是心理上功能性损伤和能动性降低,在认知上,由于意力太集中于生与死,思绪便会陷入困境之中,感到生活无意义等,思维罗辑推理能力减退,感到脑子一团糟。 情绪亦会变得极度不正常,比如会有震惊、否认、悲哀或易激惹、冲动或面无表情,呈木呆状,当然亦有缺乏精神活力,消极情绪无法自控,浑身无力,或过于冲动的情形出现。 以上的情绪虞子婴都经历过,她很不甘心,她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她甚至还没有到犯错的年龄,便被宣告了死期,这种不平衡的心态令她如何能够咽得下这股不甘之心。 但最终她还是变成了一种木呆木愣状,因为现实逼得她不得不接受,她无法选择冲动,或继续消沉,因为她还有她的族人跟祖母在。 而惰,他或许只有一个人,所以他无法变成跟她一样,他或许直接进入第二个阶段出现了焦虑和抑郁,常会体验到无助感、孤独感、内疚感、自尊丧失,不愿主动与人交往等,在这一阶段,由于对生活与未来失去信心,自杀随时可能出现。 关于这一点,无相曾无意中跟她提起过,小时的惰,性格孤僻自怜,曾经常常将自己关在一间四面墙壁无窗的黑暗房间内,甚至多次进行过自戮自残,每一次被救后醒来时,他都会疯狂地大笑,大哭,变得歇斯底里。 这一点其实虞子婴也经历过,但她并不是为了自杀,而是通过一种自残的方式来提醒催眠自己:你还会流血,你仍旧还活着。到后来,当痛觉都一并消失后,她发现她已经能够麻木地接受自己那无法扭转的命运了。 有时候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的恐惧,就像黑暗罩在眼睛上,挣不开,扯不断,一睁开眼睛就出现,在他们幼小,甚至还不懂得什么叫作坚强的稚嫩心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逐渐开始变成一种慢形毒药,心理上焦虑与抑郁会反复出现,一些会进行自我封闭,一些则心理扭曲变态。 有人变成了十分极端类型,舍情弃爱,丧尽天良,如惰。 而有人则变得十分理智,如一具精密冰冷的机器,失去了人性的全部情感官能,只有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才能够正常地活下去。 但无论是惰或者是她,对于“活”这个字变成一种执念,都变成了一种为活下去,开始不折手段。 面对惰,她就像面对站在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熟悉着彼此虽然能够相互吸引靠近,但一靠近,由于太过相似的命运,却又令彼此间太过透明而显得*。 她并不习惯这种在对方眼中袒露的模样,像是没穿衣服一样无法自在。 “虞子婴,只要你愿意留在我的身边,我便将异域的一切拱手相让,如何?” 佛塔边缘盛植杨柳,叠翠成行,风吹柳絮,腾起似烟。寒冬冷月之夜,淡淡的柳絮轻舞在晶白如玉的雪花中,仿佛半含烟雾半含愁,景致格外妩媚。 惰袖袍飘飘飞舞,修长隽永的身影背对月亮,黑暗的轮廓被渡了一层柔和光泽。 他并不是第一次遭到她的拒绝,但这是却是惰第一次如此大方地摊开自己的全部底牌来笼络她。 没错,的确是一种“笼络”手段,他不惜拿出整个异域势力来诱惑她。 虞子婴一愣,不得不说,她的确有点被他这个大方的条件“诱惑”到了。 无相诧异地抬眸,而舞乐则傻眼了,傲慢错愕一瞬,紫眸流转诡魅之色,绯色唇畔讥诮勾起。 虽然他陷黑暗之中,但不清楚面容,轮廓有些模糊,声音却清晰有力:“虞子婴,既然你已经向九洲宣布了你腾蛇公主的身份,那便不该拒绝这一份大礼才是。” 这是一个很懂得抓住别人弱点进攻的人,他提出了一个让虞子婴很难拒绝的条件。 “如今殷圣的势力绝非凭你一人能够对抗的,你很想报仇对吧?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拒绝如此一个有利于你的条件呢,我所需要的,只不过就是将你留在我的身边罢了。” 如魔鬼靡靡之音,他雪白的衫子在风中翩飞,惊艳绝伦的容颜似断情绝爱的仙人,他似在笑,但笑却不触及眼底。 “为什么?” 虞子婴抬起那张波澜不惊的小脸,即使面对如此一份能将人砸晕的厚礼,她仍旧冷静得可怕,此刻她一双死鱼大眼睁起,仿佛时时刻刻还散发着一种呆气,但谁也不觉得她是真的木呆。 惰知道她在问什么。 “你知道吗?一个人的世界太过辽阔了,亦太寂寞了,我想这世上,或许只有这么一个你才能够感同身受地理解我了,我亦想知道,留你在我身边,我是否从此便不会一个人从噩梦中醒来。” 琴懒的语调,不带任何自悯自怜的情绪,淡淡渺渺,轻轻浅浅,如夜风勾雪,闪耀着丝丝见底的冰凉。 惰白色蝴蝶的阔袖一挥,丝缕银线在月光下闪烁着一种绮霓光泽,他从空中飞身而下,虞子婴错开一步,挡在无相身前,只见一道人影从浓浓的暗霾中趋步缓缓走到她的面前。 空气中淡淡萦绕着一种奇异淡香,沁人脾肺。 “在皇陵的地宫内,那是我第一次陷入昏迷之后,没有再做噩梦,我想测试一下,这究竟是不是因为你的功劳。” 虞子婴任他说着,一直保持着双目平视,不言不语。 直到他提到皇陵地宫时,虞子婴方眼波闪动一下。 这一下,令惰尽收眼底,他似抱着某种隐晦的期待,默默地悠着。 无相跟舞乐都注视着虞子婴,等待着她的决定。 他们多少了解虞子婴,因为了解所以相信,因为相信,所以不随意插嘴干预她接下来的决定。 这一个决定,不光是属于虞子婴一个人,亦联系着整个腾蛇族上下干系。 她有能力独自决裁。 “三个月。” 终于,虞子婴启唇,吐出简洁的字。 惰幽深地看着她,双手垂落,雪白中衣与同系色纱袍层层叠叠,旖旎涟漪交错逶迤于地。 虞子婴回视着他,神色不动如山:“我们就用三个月的时间来证实,但条件要交换一下,不是我跟着你,而是你跟着我,这在这三个月内,异域需无条件地供我驱使,而三个月后,我便如数归还于你。” 惰如何听不懂这只是她的折仲缓兵之计。 乍听之下没无事,但细究之下,却各种陷阱漏洞。 “为何你就是不愿意呢?”他似有些无奈了,毕竟连整个异域的庞大势力都拿来做交易都无法打动她,她的心,难道真的是钢铁钻石铸的不成? 虞子婴闻言,倨傲地抬起下巴,眼神爆发出一种强烈的压力:“因为我是腾蛇族唯一的皇族,你觉得我会选择抛弃族人去依附一个男人吗?” “……”惰无语了。 果然这一句话是拒绝各种纠缠求娶的最佳杀器。 清风拂起惰敝罩跟衣襟,发出悉悉窣窣的声音:“好,就以三个月为约。” “击掌为誓。” 虞子婴板着一张稚嫩苍白的小脸,举起手掌,那一只纤细的手掌看起来软糯雪白。 呵,惰轻笑一声,玲珑飞斜的眼眸迷离地眯起,眼底含烟的眸子是看不得的,迷蒙远胜隋堤烟柳,波光潋滟风光无限,带着岑懒入骨的勾魂动魄。 “我觉得还是更亲密一点的起誓,才对得起我的一再让步,亦令你看起来更有诚意。” 他猝不及防,伸臂将她朝怀中一揽,他右手修手的手指按在虞子婴的后脑勺,眼光注视着她身后的无相。 一心两用。 一面用软懒却挑衅的浅笑向无相示威,一面则静下心来感受怀中的触感。 第一个感觉就是——她实在太纤细了,像这样抱在怀里感觉仿佛没有一点重量。 其实他倒没有多关注过虞子婴的长相,他看人倒不像婪跟傲慢那种要求尽致完美,有特殊癖好要求,只是他现在突然想好好地看一看她的长相。 三年前那一张圆胖肥嘟的脸已经远去,他几乎记不清楚了,印象中,她好像挺肥的,那时候她唯一跟他接触亦就是城中他故意摔下时,她接住他那一瞬间。 那个时候他的感受是肉肉地,比较有弹性,可现在,却太瘦小了,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亦像一只小小只的小动物,盈盈一握。 他放开了她,从上至下看着她,现在的她长相小巧细致,除了那一双黑到极致的大眼睛,样子很顺眼,净白的面容毫无瑕疵,只是皮肤太过苍白太了,几乎没有血色。 整个人……像个脆弱的……薄皮小僵尸。   ☆、第七十八章 我心照明白,明白照沟渠 “你、你赶紧放开她!” 一声强忍着颤悚的恐惧,如惊弦之弓绷紧欲断的声音从侧边低喝出来。 舞乐瞧着虞子婴被惰暧昧地用一指轻挑托腮,目光兴味趣致地在她脸上视巡,那姿势,那神态,那距离,那调戏良家的浓浓氛围,终于憋不住怒发冲冠为红颜,冲了出来。 惰转眸,淡淡地瞥了色厉内荏的他一眼。 那一眼,令舞乐心头陡然升起无可遏止的寒意,甚至前一秒感觉温暖如春,这一秒却忍不住想要颤抖。 那斜飞潋滟的长睫像羽扇般密密匝匝,至眼角延长入末梢,岑懒柔媚,流泻出一丝高雅不可攀附的冷漠入骨。 要谈惰皇对舞乐这个人的感觉,那就只有一个字——烦。 惰此人心性虽温吞厮磨,爱好细致筹谋,精准慧击,且耐心十足,像这种类型的人一般喜恶感很淡,对谁都属于陌生而忽略的态度,但对舞乐的感觉他却意外很明显——烦。 像入厕的苍蝇盘旋于顶,撵不走,拍死了又得糊一手污。 他对他的烦也可以变成实打实地充满恶意,不像傲慢一样,如小孩子恼火,只懂得过过嘴瘾。 置于他具体“烦”他些什么,他也懒得细致去考虑了。 ……估计,是发现他跟虞子婴扯上一种令他感觉十分麻烦的关系开始,便对这个人直观的性质一并变了。 “你~再说一遍?” 耳畔传来的声音,微微有些低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低吟,似随意拨弄的几缕琴音,每个字从他薄唇中吐出,却令舞乐随之颤动。 舞乐为何如此害怕惰? 只因,他曾在他的手下做过事,虽然算不得有多了解惰,但对这个人的全部记忆皆是黑灰色的、绝望的、痛苦的、寒冷得没有一丝温暖。 他想,他这一生最黑暗、最恐惧的事情皆是来自于他。 心魔,这个人仿佛成为了无法逾越的心魔。 —— 要说这么怕他还敢挺身出来撂话,他对虞子婴那绝对是真爱。 “你……你别碰她……” 惰的视线扫至他簌簌抖动的双腿:“哦,腿被接好了?想必是师兄帮你的吧,这世上啊估计也只有他有这种本事了。” 一提到腿的事情,舞乐的脸刷地一下惨白,双唇轻颤,眼神直愣愣地放空,仿佛觉得当初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意再次袭卷全身,他双腿越来越痛,像被剜肉剐骨,每一根血脉冰结逆流,痛得令他怀疑他的腿是否再次坏掉,整个人无法站立,双腿膝盖一软踉跄地跌倒。 他的目光下意识慌乱地四处寻找虞子婴,嘴里破碎哽咽地喊道:“婴……” 看舞乐被惰像猫逗老鼠一样欺负,这一次,虞子婴倒是并没有急着出面。 有些创伤后的心理障碍还是需要快刀斩乱麻解决才行,另外她也觉得像舞乐这种医术型技能点满,但武力值呈负数的后勤人员,却总爱随便出头挑衅的行为的确需要遏制一下,否则哪一日她不在,他真的会死在你这张毫无拦截的嘴上。 另外,她相信,惰亦不会愚蠢到在她面前再次对他动手。 虞子婴有其考量,稳而不动,但傲慢对无法平静面对这刺眼的一幕,他贵气又俊美的脸上噙着一抹冷笑,声音清冽,如同千年寒冰:“惰皇,你当真以为天元国无人了吗?” “至少没有一个叫舞乐的人吧。”惰淡而笑之:“我可记得……刚才是谁说要恩断义绝,一转眼,这‘恩断义绝’的人便要替‘抛家弃国’的人出头,这世间的事末勉太反复无常了,连这种话都能当是戏言一般转眼便抹掉,这就是你们天元国人的作派吗?” 惰轻懒挑眉,在夜色内,有些散漫,有些幽暗危险。 傲慢倏地一噎,黑沉着一张白皙俊美面容,经历之前那一出决绝散伙的宣言之后,他的确失去了替皇兄出头的立场,于是他将视线果断地转向虞子婴。 他是没有,但她肯定有。 刚才她不是还在跟他宣布,皇兄从此便是她腾蛇一族的人吗? 虽然从面容身姿上来看,她那副柔弱又干净像未成年少女一般的模样,虽然瞧着有些不靠谱,但当她“靠谱”的时候,却绝对能够有能力做得到任何事情。 “起来。” 虞子婴面无表情,她没有理会惰跟傲慢他们之间的口舌之争,亦没有回应傲慢若有似无的高压施迫的视线。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舞乐,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舞乐仿佛全身痛得不得了,眼白布满血丝,用一种依赖而难受地眼神紧紧地盯着她,渴求,恋慕,等待被救赎的仰起脸。 虞子婴是知道的,一般而言,人体在受到某种创伤后,会引起精神心理疾病的产生,而这种创伤势必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引起的,比如突发事件引起的事故,总之刺激性比较强的事件往往会在心灵受到较大的创伤,而这些创伤会一直很大程度萦绕与影响此病患的生活与情绪。 一般创伤疾病会演变成三种情形,或闯入性症状,或回避行为,或对周围环境的持续性警觉性增高,明显这三种情况舞乐都有,所以毫无疑问他已经患上了创伤后心理疾病。 要说这种心理疾病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重不立即危及其生命,但长期下去却会给他的生活带着某些巨大的困扰。 虞子婴观察他,他眼睑下总是带着浓重的黑青,眼角下耷,两颊晕黄干涩,这是严重睡眠不足的情况。 他每次在行走时,总会下意识将腿轻提轻放,他的腿或许已经治好了,可他的心,却从没有好过。 他竭力避免谈论他受伤时的情景、感受,如遭遇过车祸的人对再次看到车祸时远远回避,不敢靠近,以免再次受到创伤性的体验,甚至别人提到车祸时他都不敢继续听下去而回避,以免使他回忆起创伤的具体内容。 而这一次,惰的出现就像是将他一直逃避的事情全部揭露出来,让他无法再回避曾经的创伤。 他虽害怕、胸闷气短、出汗、震颤、坐立不安,但到底还是保留着一丝尊严,所以既然眼下有机会,她就干脆一鼓作气将他的“病症”给医治了,亦算是感谢他替她照顾华铘跟老乞丐。 “起来。” 她语气森然加重了几分。 听着脚步声靠近,然后是熟悉的黑色衣襟下摆、清淡似新雪般空灵的气味……看到她,舞乐忽然就冷静下来,脑子里那些杂乱惶恐的情绪,像阳光下的雾,迅速消散。 “婴……”他如荡在水中漾啊漾的双眸颤了颤。 “起来,你的腿早就已经好了,你是医者,你该知道的。”虞子婴黑幽的眼神就像一根定海神针,令他的心在动荡翻滚中逐渐平熄的风涛海浪。 是啊,他的腿早就已经好了。 舞乐怔怔地垂下视线,看着他那一双微微蜷缩着的腿,接着,他感觉痛意仿佛如潮水一样褪去了,他先前麻木而僵硬的肌肉放松,他稍微动了一动,接着撑着地,一点一点,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没错,我已经好了,不再是个瘸子了,我好了……” 他站起来,长发如绸缎垂落肩头,漂亮的侧脸上,眼睛里闪动着盈盈璀璨輝目的光泽。 他终于能确信自己是好了。 虞子婴点头:“嗯,你已经好了,所以你可以大步地走路,用脚底去丈量地基硬度,可以想去哪里就走到哪里,不需要顾及,不需要害怕。” “嗯嗯。”他小鸡啄米地连连对着虞子婴点头,咧开嘴,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 虞子婴则静静地看着他笑,眉眼舒展开来。 他终于“好”了,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许多人心中都不是滋味,傲慢虽说刚才是想让虞子婴替舞乐出面,但如今看到她如此“尽心尽力”,心底又是一种燥烦,沉闷难受。 惰亦看出虞子婴对舞乐的维护之意,但他比别人看得深,他知道虞子婴看舞乐的眼神并没有男女情愫,反而像长辈或亲友那般温厚亲善的关怀,亦不再触其霉头,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无相的情绪算是最稳定的一个,毕竟他比谁都要更了解虞子婴,她的每一个想法他都能够理解、包容并支持。 老实说,这一刻,他们三个人,多少都有一些嫉妒舞乐受到的“特殊”待遇。 他们知道虞子婴有一颗最复杂的大脑,但却有一颗最简单的心。 她要对一个人好,那绝对就是真的好。 无相虽然知道,但也不想去看这塞心的一幕,他冷静地转移了视线。 “惰,即使这么多年,你仍旧一点都没有变,鹰谷内你种下的那一株扶桑树,怕是已经开花结果了。” 淡淡的银色光晕笼罩着无相周身,素白的袍子襟摆上绣着银色的流动的花纹,巧夺天工,精美绝伦。 他肩头飘落了一两片不知道哪里落下的粉色的花瓣,无暇的透明的宫羽在腰间随风飞舞,更显其飘逸出尘,长及膝的漆黑的云发清丽而隆重的倾泄了一身,发束红色绦带直垂而下,随着微风似水般摇曳流动,在空中似乎也击起了细小的波荡。 同样穿着一身白色,无相是庄重而明净,以澄澈虚灵的胸怀,高远幽玄的玄学意味去体悟自然,山川河流、日月星辰、草木鸟兽呈现出一种光洁清新、明净空灵之美,由内而发。 但惰却是有着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气质,他的白透着一种雪霜冷意,空洞色秀,仿佛温柔的秀色,像是空旷洗涤一气,但实则只为掩藏深处最糜烂空气中弥漫着舒雅慵懒的靡丽香气,空诸一切,令人心头陡然升起无可遏止的寒意。 听到“鹰谷”两字时,惰的神色飘忽了一下,似在追忆一件美好而纯粹的往事,亦像是在咀嚼点点催毁没来得及被遗忘的过去。 表情上看似风清云淡,但实则遍布冷森无情。 “我以为它早就已经枯死了,原来,它还活着。” 他的语气有一些遗憾意味,委婉余味,就不知道他这一句遗憾是遗憾它还活着,还是遗憾没能够早一些回去瞧瞧。 无相淡然以对:“的确活着,我以为……总有一日,你会回去原地看看它,毕竟当初你为了令它活着,耗费了巨大的精力,可惜这么多年来,你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他的话似乎另有所指,但其中的含义亦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惰颔首,眸光微弯,凝视着某一处空气:“是啊,的确花耗了许多,那几乎是用尽了我这二十几年最冲动,最精力的部分,可惜啊,比起我的尽心尽力,它始终更适合你的方式存活。” “因为你觉得你的付出变成了一种愚弄,所以你最后在水中下毒,想借此毁掉它?”无相沉肃地盯着他。 惰弯唇无所谓一笑:“或许是吧,毕竟都是那么久的陈年往事,也或许是……我想测试一下,它的生命力究竟有多强盛,活下来的话,我便不再要它了,若死了,至少到死之前,它都还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这两人的家常内容看似叙旧聊天,却总透着一股刀剑夹击的意味。 当然,大部分都是惰在施放“刀剑”,无相“夹击”。 虞子婴跟傲慢听着两人的话,总觉得话中有话,像是某中暗喻,虞子婴觉得,无相主动提起这一番话的意思,是在提点她某些关键。 “这一次,你对虞子婴特别关注,是因为我的缘故吧。”虽然是疑问句,但却用的是肯定语气,兜兜转转,无相终于将话题拉入了正题。 “……”惰似顿了一下,他看着无相,神色有些恣意而阴郁,夜色树荫映着月光经风梢吹过哗啦啦砸在青石地板,亦撒落于他眉眼间,将其半边脸笼罩在一片阴沉的阴影黑斑之中。 “或许吧,从小但凡师兄感兴趣的,我好像都会随着感兴趣,可惜,没有一样能够从你手中夺得过来,比如师尊无条件的宠爱,像你天生强盛的气运命术,我渴望学习的师承……每一样,每一件,最后都只落在你的手中。” 他伸出一只纤白、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落在月光下,白得几乎透明玉骨漂亮,他虚拢于空气,最后紧紧地攥住。 无相叹息一声:“你总是不满足握在手中的……” “不是不满足。”惰极轻极快地打断了他,面无表情:“而是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但这些都是你需要的。”无相回视他的目光,沉重道。 “凭什么我的人生都必须由你跟师尊来决定,你们觉得是对我好的,可我却觉得很荒芜、很冷、很空……”惰倏地阴戾下眼色。 “惰,这么多年了,你对我避而不见,我便知道你依旧如原来一般固执而偏激,你所追求的‘活’,仅是一种躯体的存活,你的心,你的魂,早已跌入了耳鼻地狱。”无相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字字珠玑。 “不管是怎么样地活着,至少我现在仍旧活着,能感受到春夏秋冬,能知道饿饱冷暖,师兄,你也不必要费心游说我了,我如果能听得进去,早十年便不会选择叛出师门,当时,我虽一心想杀了你,却总是不能如愿,你说,像你这种天生拥有如此好命的人,如何懂得我们这种每日活得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担心一步踏错便彻底消失在世上的人的心情呢?” 为何当初他想杀了无相,他没细说,但在惰的眼中,无相明显就是与他完全对立、对决、反而的存在。 一光一暗,一阴一明,无法共存,无法融洽。 无相知道惰对他抵触厌恶的情绪,凭他是无法说服他的,所以,他将希望寄托于虞子婴身上。 惰刚才无意中提到了“我们”两字,以往他只是“我”,并无“们”,这说明在他心目中,早已将虞子婴划入与他同样的世界内。 说实在,这两人的处境如此地相似,也难怪他对虞子婴会如此执着,而他的存在,更加加深了这种执拗,令他不惜拿出整个异域当代价来将她从他身边抢走。 惰对他一直“耿耿于怀”,他是知道的,这种“耿耿于怀”随着年月的变迁,随着师傅最后弥留之际只允他一人听从遗嘱,随着惰势力的渐渐庞大,丰羽渐满,惰对他的“耿耿于怀”,最后变成了如梗在喉,欲除之而后快。 无相其实知道,惰一直需要的是一个懂他的人,一个与他感同身受的人,而不是一个只会对他说教讲道的人,大道理谁都懂,但很多都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痛的。 如他之前所言,他的那个世界太辽阔,也太过空旷了,无边无际的灰色国度,里面却只有他一个人在徘徊行走,这未勉太孤寂了。 “罢了,因为不曾经历,所以不了解,若这是你认为的理由,那我无法可说了。”无相说完,视线不着痕迹地瞥向虞子婴,荧荧隐隐,墨眸透着某种光泽。 虞子婴接受到无相的视线,起先犹豫了一下,最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便点了一下头。 ——他将你当成同伴,只有你能够触及他的心灵,劝导他向善,重新迈入正道便靠你了。 ——放心吧,虽然并不愿意攻略他,根据你以上提供的一系列“材料”,我已有了大概的攻略路线图了,勉强地应下吧。 好吧,有时候即使是心有灵犀的两个人,也不会总在一个频道待着的,一个只想着让她诱其向善,至少别让他再给他使绊子,但另一个则直接将事情晋升为攻略范围的高大层面。 “无相,将人给我。”虞子婴突然出声道。 无相愣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子婴,夜色已晚……” “我已经睡了一个下午了,时间紧迫。”虞子婴表上这么说,其实心道:惰跟傲慢这两人都寻藤摸瓜地找来了,估计不用多久时间,其它人亦会闻迅而来,今晚想好好歇息睡一觉,简直就是妄想,与其这样,还不如赶紧抓紧时间办正事去。 她一走,她不相信,在举国维艰九洲羅难时,他们还能腾得出时间满世界来截堵她。 想必无相亦猜到虞子婴在想什么,他便也不再多劝,只道:“你办你的事情,剩下的事情我会替你处理的。” 他侧过身用眼神向身后的狐十示意,狐十领命,几下起落消失后,不一会儿,狐十便将殷圣的娌奴提拽了过来。 虞子婴看着被摔在地上,匍匐爬起的娌奴,她虽睁着一双眼睛,却表情完全形同木偶一般,失去了灵动与魂魄,呆讷不已,她疑惑地看向无相。 “狐兑帮你稍微调教了一下她,她现在已经很‘温驯’了,你若有什么事情想问想知道的,她都会事无巨细地告诉你。”无相温声解释道。 虞子婴闻言略感惊喜,她之前还正愁怎么让这个铁打的嘴的娌奴开口呢,偏不想无相已先一步替她解决了难题。 诚然,凭她的能力想让娌奴开口亦不难,但这毕竟仍旧需要时间跟耐力去实施,如今有人替她代劳,何乐而不为? 所以说啊,无声又无息,出现在身边,大冬天里,无相就是虞子婴的暖心小棉袄啊。 “谢谢。”她穿着一件黑色襦褂裙,深紫色皮草绒绒廓镶一圈,更衬得她皮肤新白如雪,若许是寒风吹久了,苍白的小脸白透皮肤微红,依旧面无表情,却不再苍凉冰冷,柔顺的额发垂落下来,有一种愣愣的可爱,简直萌萌哒。 低柔细软的声音,简短两字,带着虞氏特有的平仄语气,却撩得人心头又痒又舒服。 无相微微失笑:“在外,要记得别忘了多联系。” “嗯。” “九洲天气巨变,忽骤冬,忽变夏,随时注意天气,冷热交替时,要注意身体。” “嗯。” “到了能传递信息的地方便留下个口信,我会令人送去一些时令花茶和炖好的滋补品,你……记得多补补,别太劳累了。” 一想到虞子婴的身体,无相就该叹息,十六岁在九洲对无论中原还是异域来说,都不算小了,但她的身高不论,却连女人该来的月事都……嗳…… “嗯。” 听着这两人你说我回的熟悉对话模式,不知道为何舞乐诡异地想到之前虞子婴跟老乞丐之间的对话。 别说此时的无相仿佛就是老乞丐的附身,瞧瞧这语气这神态,都几乎一模一样去了。 难怪虞子婴之前说她能懂老乞丐的意思,敢情她将老乞丐当成了无相大师的翻版。 好像也不完全是这样,舞乐眼神古怪又探索地盯着两人,一下看这个,这下看那个。 比起对待老乞丐,虞子婴明显对无相大师的态度,好像更加亲昵一点,她眉眼俱停留在一种很自然的状态下,这表示她很放松,很自在,这是面对他们所有人都没有过的态度。 舞乐酸溜溜地腹诽——莫不是婴缺少父爱,而无相大师心胸广纳包容,待人接物温柔体贴,莫不是婴是将无相当成父亲一样尊敬? 这么一想,舞乐顿时心情豁然开朗了。 “婴,我会替你照顾好老乞丐的,我等你的消息。”舞乐凑上前,看着她眼巴巴地道。 “嗯。” “华铘。”虞子婴掉头转向佛塔门口处,那里有一道身影映着光,折射出一道影子出来。 华铘一愣,没想到虞子婴会叫他,之前他其实一直躲在暗处不敢现身,亦不知道是因为虞子婴还是因为惰皇。 他从塔内走出来,略有些不自在,他尽量让自己的余光别扫到存在感极强的惰皇那边,直直地看着虞子婴,指着自己鼻尖:“你叫我?” “我有一件事情要交待你去办,你过来。”虞子婴道。 华铘本想说,小爷凭什么要听你的,可一看到她那严肃的脸,所有不服的话都梗在喉中。 过去后,虞子婴背对着所有人,与他口语交待一句话后,便出声道:“办完就回族去。” 华铘表情一滞,下意识反驳道:“我不回去!我还没在干出一番……” 虞子婴极快地打断了他:“华铘,回华族去,然后……”她停顿了一秒,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启唇道:“我会亲自去拜访的,到时候关于你的梦想,你族人的愿望,我都会倾耳聆听的,所以,你必须回去,就算要出来,亦是堂堂正正地出来,像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即便你功成名就,亦不会得到族人们的祝福的。” ------题外话------ 舞乐接下来的戏份估计没多少了,轮到惰的主场了,这里多少提了一点惰跟无相的过去为攻略做准备,惰难度系数较大,最主要是如何将他对虞子婴的看法扭转,在这里稍微解读一下内容,为何无相要提到过去的事情,其实他是在旁边敲点虞子婴,惰对虞子婴的感情并不单纯,就像那一颗扶桑树一样,他当初付出再多,一旦他觉得变质,最终还是遭到他无心而毁弃。   ☆、第七十九章 听闻以景衬人更容易动心 华铘呆滞地看着虞子婴,眨动了几下眼睛,神思有片刻的游离,但她越来越不耐烦的视线下,他警然醒神,上嘴皮与下嘴皮一磕,终于坑坑巴巴地憋出一句:“哦~” 其实也别怪华铘此时的恍惚懵然,因为他始终觉得整个人脚步虚浮,如步履云巅,每一步都软绵轻呼陷入,无法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想,他当初也就像一只盲头苍蝇一样想去外面的世界闯一番明堂,不想像华族那群食古不化的老辈们枯守死在暗无天日的地底等着腾蛇皇族的出现,可世事无常,别人盼星星盼月亮都盼不来,怎么就让他这么轻易误打误撞地收获到腾蛇皇族一枚呢? 等等,貌似他还当着人家的面儿各种诉苦、嫌弃、诋毁、痛骂……这事儿若让族老那群残酷不讲理的家伙知道的话,请问,他的命还能是他自个儿的吗? ——老天,你特么地逗我玩呢吗! “我准备今日连夜出城,你先去回去准备一下,然后——我们就在城外集合。”虞子婴转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波澜不惊,对着惰道。 惰倒没有怀疑这是虞子婴的托口之词,他仰首望天,异常柔顺的青丝滑落及肩,透着一种青潆光泽,在月光勾勒下白皙的脸颊,透着一种霜白羽化透明的蛊惑。 “天亮前能看到你吗?” 他问。 “嗯。” 她答。 惰斜过脸,眼佻微勾,凝视着她,弯唇似要蝶化一般的虚幻光影掠过他嘴角,擢纤纤之素手一扬,形舒意广。似遨游在无垠的夜空,他开始的动作,像是俯身,又像是仰望,雍容不迫,敝罩与罗衣从风飘舞,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络绎不绝的姿态似仙谪升月,转眼间,便似化成莹莹星火,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惰一离开,空气凝窒了一瞬间。 “现在燕京城已经被重兵封锁,街道上到处都是巡逻兵,甚至每隔二个时辰,官兵就会重复一遍各家各户的搜寻,一旦发现陌生人,立即就会缉拿关押报备上头。”无相暗呼一口气,收拾好心情才转过脸,他神色犹疑地看着虞子婴,他其实并不赞成她连夜出城。 挑这种全城戒备的敏感时刻出城,无疑是大大地增加了逃脱的难度。 “那斓只是想抓住我,并不想杀我,所以时间是一种关键,留得越久暴露的几率就越大,若他发现我在这里,甚至最后会牵连到万佛寺。”虞子婴淡淡道。 “……”她的话让无相无语反驳。 舞乐一看她那雷打不动的表情就知道她意已决,俏杏大眼顾盼生辉转动着,他扯了扯她袖摆,殷红唇瓣凑近她耳廓,软软道:“等一下进佛塔来,我送你点儿好东西防身用。” 虞子婴抬眸看了他一眼,颔首。 这时,她突然感到一道冰冷带着戾气情绪的视线,她一眨眼,望过去正是阴晴难辨的傲慢。 当虞子婴看过去的时候,他却收回了视线,他眼神晦涩难辨了看一眼舞乐,最后一言不发,转身便干净利落地离开了。 舞乐愣愣地看傲慢那充满决裂冰冷的背影,心中一抽,双唇颤抖着,讷讷道:“婴,戚祈他……” “他会回来的。”虞子婴看舞乐转过头疑惑而隐痛地看着她,便多解释了一句:“他会再回来找你的。” “他还会再来吗?”舞乐诧异地瞠大水莹美眸。 “嗯。” 虞子婴眸色清亮,心中却十分肯定一件事情——傲慢一定会再回来找舞乐的,他刚才既然没有将路彻底走绝,便表明他不会轻易放弃舞乐这个皇兄的。 虽然虞子婴将舞乐当成腾蛇族人,却并不意味着想看他众叛亲离,落得个孑然一身的下场,毕竟他体内还有一半的天元国血脉。 —— 得知傲慢会再来的消息,舞乐就心中像放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他是那样的相信虞子婴,她说他会回来,他就相信。 于是,虞子婴便被心情变好的舞乐急咧咧地拉进了佛塔,他一鼓脑地捧来赠送给了她一堆的药瓶子跟包装好的毒粉。 舞乐扬起下颌,纤指细数着他的得意作品:“这叫赤霞九红,听名字呢你就知道这瓶子里装的药水是红色的,这个可以涂外伤,效果很好,且有祛疤湿肤的作用……” “还有这个,它叫……” 在舞乐兴致勃勃地给她杂七杂八地“科普”了一大堆药品跟毒粉后,虞子婴终于忍耐到极限,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将他支使开去帮无相一块儿去准备她需要的东西,而她再次上了一趟二楼,因为临走的时候,她想起了一件险些被她遗忘的事情。 ——*的事。 “义父,你认识北疆国的*吗?” 老乞丐看到虞子婴回来,似讶异了一瞬,接着听到她的问话,茫然地看着她,最后摇了摇头。 他是听过*,却不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虞子婴有些意外。 “那你当初为什么让我去北疆国?” 老乞丐自然说不出话来,他只能用摇头或点头的方式来表达自己,但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太复杂,简单地方式无法阐述出来,他一时犯难,望着虞子婴“啊啊”地叫着。 虞子婴想了想,问道:“在北疆国有我们腾蛇的地下势力,对吗?” 老乞丐皱眉,摇头。 显然不是。 “北疆国有我们腾蛇族认识的人,而他能帮助我们,对吗?”虞子婴再猜。 老乞丐迟疑了一下,依旧在摇头。 都不是? 好吧,现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 虞子婴观察老乞丐的神色,对于她提的问题,老乞丐不知道,却又在迟疑,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她相信老乞丐并不会骗她,这说明老乞丐显然也并是很清楚,或许这句话是某一个他十分信任的人亲自叮嘱他,若遇到紧急事情的时候就这么做。 所以他并不确定北疆国那边具体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所以他迟疑,因为他的确不知道,所以摇头。 “我知道了,北疆国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吧,我会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舞乐的医术很好,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地调养好身体。” 无论真相如何,她也只有先处理好腾蛇七宗的事情后,再跑北疆国一趟。 想起当初*临走前对她所说的那些话,她想,他所了解的事情……或许比她想像之中更深。 —— 夜半三更,燕京城依旧笼罩在一片火光熠熠之中,城墙高楼上的灯火,就像许多眼睛在眺望城中一片阗静的漆黑。 矮巷、街道、河畔、城门口簇簇火光联在一起,像一条狭小的银链,这说城中方方角角落落,到处都有彻夜不眠的官兵在巡逻。 此时的燕京城成了一座囚牢,铜墙铁壁,但虞子婴想出去亦不算难,只是多少得受点罪才行。 脑筋转急弯,若被困在一个重逾千斤的铜钟内,四面堵死,你打算怎么逃出去呢? 答——挖个地洞。 没错,虞子婴是不准备打算走寻常路,既然这四面八方的路都将她堵死了,那她就自己从下面探索出一条路来闯。 燕京城环绕整座城、皇宫、寺院等主要建筑有一条壕沟,是早期数百年前由人工挖凿而出,里面引进了河水填满形成了人工河,河宽约几十米,条石垒砌驳岸,坚固陡直,作为城墙的屏障,具有防御作用,一方面维护城内安全,另一方面也阻止攻城者或动物的进入,要知道在荒野经常会发生兽潮的现象。 城中人称其为濠,其实亦等同于护城河的作用,只不过是小规模,尚不完善的护城河。 燕京城因为地理位置,若每逢战事吃紧时,城内军民还可以取护城河的水来直接饮用,所以它的功能还是较为实用于民,而并不专攻于战。 从环壕布局看,他们已懂得区域功能规划,燕京城内既有勾濠,亦有堆筑的土台。 池宽水深,水是必要条件,由于护城河的宽度与燕京城的水资源丰不丰富是分不开的,所以这条沟濠并没有大得那么令人望而怯之,这也算是让虞子婴占了一个小便宜。 夜幕垂垂地下来时,护城河边停留的一些大小官船上都点起灯来,沿着既定轨迹巡游着,从两重窗户里映出的那幅射着的黄黄的散光,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透过夜沉的烟霭,在暗暗水波里,又逗成缕缕的明漪。 柳岸湖畔的阴暗处,虞子婴早已换好一身轻便紧身的黑色衣服,她扭扭腰,踢踢腿,准备在入水前先活动了一下手脚。 “刚下过雪,河面冰碎刺骨,你又何必……”无相蹙眉,语气含疼着怜惜。 他站在她的身后,悠悠叹息一声。 “这种程度的冷并伤不到我。”虞子婴将身体舒展开来后,便将油纸包得严实的干净换替衣服绑在了胸前。 “我知道我劝服不住你。”无相上前,看她将绳子随便打了一个死洁,便指尖轻捻,将死结给解开,替她将油纸包袱调整了一个令她最舒适的角度,再重新打了一个活动性易解、却也不易散开的鸳鸯结。 他动作很轻柔,虞子婴对着河岸,眼睛看着前面幽深的夜色,却能感受到他温暖柔软的手指,偶尔擦过她的皮肤,令她全身毛孔仿佛都张开…… 将她被绳带压着的几缕长发细心撩了出来后,无相才认真地开始交待:“等一下我会让人故意制造一起事故,将河上的巡逻队注意力吸引走,你便快速游到达文昌门那边,大约半时辰后,会开启北闸栏栅,到时候会排出一部分水出濠,你凫水时注意出了北闸门后,水流便会得湍急。” 他顿了一下,似在等她消化一会儿后,再继续道:“而小闸下河道约百步处有三层台阶,每一阶约有三尺高度,水从上一级流向下一级,约形成12至15尺的落差,此时河水会直接流到箭楼下,或许会冲击到粗壮的桥桩,你必须调整好掉落的方位,记得,水流并不是一开始那般平静如镜,一到台阶,河水如脱缰野马急冲而下。” “要稳,要仔细,知道吗?”他淳淳教诲着。 “我记住了。”虞子婴亦认真地回视他。 表示将他的话都听进耳朵里了。 “我会一路看着你的。”无相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勉强地笑了一下,然后便蹲下来,将亲自替她绑上那种特制的铁片护膝,这种铁制护膝很薄,亦有一处柔韧性,是用一种特殊金属打造而成,它既可以防撞击,关键时刻亦可变换成利器,当然若入水时可保护膝盖避免受寒。 这是无相特地为虞子婴准备的。 虞子婴低垂着视线看着蹲下来,只到她腰际的他,夜色渐沉,潺潺水声映耀着火光如鳞片片榍榍,遥遥远处一片辉煌明耀,这一刻,仿佛世界在一瞬间都静了下来。 “每一次我离开,你都会这样担心吗?” 她的声音落入夜色很平静,就像没有音调起伏的读念,但无相却像是被电流骤然击中一样,浑身不可抑止地轻颤了一下。 他抬起脸,怔怔地看着她。 就在他分神这一秒,虞子婴已经弯下腰来,然后伸臂环住了他的脖子。 幽寂的夜里,她一点一点地走进他的视野内,他虽身处黑暗之中,心中却像有一团火燄,沉默而灼热地燃烧起来,那一种无法用言语能表达的缱绻与柔软,令他的心就此心甘情愿地沉溺,沦陷…… “保重。” 当无相正想回抱她的时候,她已松倾转身,她从地上背起被制住的娌奴,身子从半空划了一道弧度,便“噗通”一声跳入了幽幽暝暝黑沉的河水之中。 无相保持着一个动作许久,才缓慢地站了起来,他走到河岸边,俯视低眸,看着那平静流淌的水面,沉默许久,许久。 “原来我需要的爱情,只有一个拥抱就能够满足了……” 以前的他,总喜欢仰望天空,然后在脑海中会浮现许多人的样子。 他记得一些人离开,没有了归期;一些人离开,永不再会。 好像只是他一个人留在原地,等待,或者怀念。 怀念离开的人曾留给他的那些记忆,等待未来的人给他带来奇迹。 如今他等到了,所以他不愿意再一个人留在原地了…… —— 天微微亮之际,一望无垠的荒野中,惰寂静敛目地站在一座小丘土坡之上,如霜的雪色衣袍,宽广的长袖口有一道妖治的艳红色连云花纹,长长的黑发在风中凌乱飞舞,一双如宝石结晶般的双瞳就镶嵌在,一张俊美到连雾里芙蓉都会失色的面容,如月下一河潋滟的水,清泠而深邃。 他身后不远处,猀华挠了挠耳畔垂下的绒毛,黑蛟盘身懒懒地耷拉下蛇脑袋,尾巴百般无聊地一甩左一甩右。 “天亮了……”猀华烦躁地左右转着圈,接着抬头看着逐渐晴朗的天空,嘟囔道。 说好的天亮前来聚,人呢?仙女不是那种言而不信的人啊! 猀华带着几分惴惴不安地看着前方——一夜都保持着同一种姿势,遥望着城门口方向的惰皇,接着心脏急促地跳动几下,塞心啊,猀华使劲地槌了它几下,才怀着沉重的脚步靠前。 “皇,或许……或许,虞姑娘是因为遭遇了重大的变故,呃,或者是有急事,所以耽搁了……” “她会来的。”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呵呵,是啊,应该……会来的……吧。”猀华看惰皇那疏冷的表情,心吓一跳,话锋一转,赶紧干笑一声地附和着,一时反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说什么了。 这时,一直懒蛇懒身的黑蛟突然挪动着巨大的蛇身,沙沙沙地摩挲着沙石地面滑动,巨鞭似的通体黑鳞一层一层地蠕动,伸直起身子来。 猀华听到动静,赶紧趁此机会逃了,他扒了扒额上垂落的皮草头套,邪魅狷狂的俊容抬起,眯了眯眼:“怎么了,小黑?” 黑蛟的名字就算是这样被广而喊之,彻底定下来了。 小黑没有理猀华的问话,而是直着身子似虔诚地定定地注视着一个方向,特别地专注。 猀华一头雾水地顺着它的动作,微扭转过头,亦一同朝前方看去。 一片茫茫荒野黄土高坡,太阳恰好离开了地平线,水天相连的地平线上,由淡青变为淡黄色,渐渐又由淡黄变为绯红、深红、金红,红彤彤的,仿佛是一块光焰夺目的玛瑙盘。 那画面的确震撼,令人不忍移开眼睛。 红日周围,霞光尽染无余,狂风一吹,那轻舒漫卷的云朵亦狂野地变幻成千姿百态,被镀上了一层瑰丽的金光,像被描摹得更为深刻。 天空灰蒙蒙的,周围弥漫着凉丝丝的雾气,一阵阵凉爽的风迎面扑来,撩起了惰的缕缕黑发,刹那间,远出发出了夺日的光亮,强烈的阳光,射得人睁不开眼,他微微眯起眼睛,却仍旧不愿躲避这一刻。 因为就在那一片绚烂瑰丽的强光中,有一个渺小的黑点,似背负起全部色彩强光,正迈着稳建挺直的步伐,朝着他们一点一点地靠近。 随着那黑点变成一道模糊的黑影时,猀华愣住了,回过神后,眼底却露出惊喜的光茫。 而惰则笑了,一夜的沉寂冰霜终于破颜了。 他面色有一些苍白,带着一种病态的死气,但他眼底被渡注入了与阳光一般绚烂多彩的瑰丽光泽,水波涟涟,亮光熠熠,明媚得似趋散了他心底的一切阴霾与糜烂过往。 这一刻,他忘了他是谁,眼中倾注了一种外力熏染的光彩,只为那一个朝他走来的人。 “终于来了。” 惰迎上前,他姿闲婉柔靡,却迅飞体轻如风,猀华在看到惰的举动时却惊奇得像一截木头愣愣地戳在那里。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惰皇愿意放下自己的身段,不带半点介怀去迎接别人。 等黑影走近了,它的面部、身形轮廓才从一团虚影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雪颜黑衫,青丝墨染,叠袖飘逸,她站在阳光下,相伴云和水,为邻虚与空,光芒万丈。 即使她没有任何表情,依旧令人感到惊艳,有一种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的臣服震撼之感。 五步之距,惰便停止了脚步,静静地凝视着她,而虞子婴亦同时停了下来。 晨风拂动,惰就感到一身湿凉寒气从她身上飘来。 “掉河了?”惰视线带着几分揶揄在她身上带了一圈,湿辘半干的衣,潮湿贴额的发,面若冰霜……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不。”虞子婴的声音稍微有些低哑,她一本正经地道:“是在河里走了一趟。” 惰闻言,似轻笑了一声:“那接下来,你打算带我去哪里走一趟呢?” 虞子婴将身上晕死过去娌奴解下来放在地上,视线闪烁,如寒刃一样的光芒:“去虎穴如何?” “乐意……之至。” 他的声音细腻之极,语序很慢很轻,就如同这晨曦吹来的风,淡淡萦绕四周,怡然舒畅, ------题外话------ 虞妹纸默默刷好感中……   ☆、第八十章 两看相厌只因靠太近 得知猀华跟小黑亦要一同上路,虞子婴便果断地将娌奴交给猀华。 看仙女一手提着湿哒哒的“人形物体”后领,半拖半拽地递到他面前时,猀华茫然地看了看那智力欠费的“人形物体”,再看仙女那乌溜溜瞅着他不放的眼神,慢两拍地伸手……试探性地接过。 果然,仙女紧迫盯人的眼神缓和几分,猀华弄懂仙女的意思后,便故意卖萌地眨动几下浓彩涂抹的邪魅眼睛,凑上去求关注求抚摸。 “仙女,您放心,我绝对会好好地替你保管的,您啥时候要,我就啥时候送到您面前。” 猀华那狭长的眼眸变成月牙状,黑矅石闪烁着漫天星子,看着就像一只阴谋成逞的大狼巴狼。 虞子婴咔哒咔哒眼睛,仿佛看见他后面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正在欢脱地甩啊甩啊甩啊。 “你……”虞子婴微愣地看着他半晌,似在努力酝酿措辞,最后万言千语总汇成两个简单又通俗易懂的字:“很好。” 很好?猀华吧嗒着嘴回味这两个字的甜味……总觉得,有些太淡了。 他不满足地躬下身,打算继续谄媚奉承几句,继续卖乖求表扬求抚摸求刷存在感。 可惜,虞子婴没给机会,她低下头,自顾自地将油纸包的包袱解下来,抱着圆鼓鼓的包袱巡目视盼。 惰瞥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找什么,便轻懒懒道:“小黑,跟着你的蛇皇。” 蛇皇? 虞子婴跟猀华闻言都看向惰。 “腾蛇皇传闻可凭意念御蛇,万蛇奉皇,难道你不是?”惰没看他们,他的视线濛胧一层水烟黛雾,放空一片碧晴如洗的天空,懒腔懒调地问道。 ——这是睡意来袭了。 虞子婴抿了一下唇,没吭声,她瞅准了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矮坡圂,破亘的石墙泥块堆垒成一道天然屏障,她一动,小黑便乖巧地尾随在其后,那黑色巨大的身躯蜿蜒盘旋遮掩下,她的身影等同完全被湮没了。 脱掉了那一身湿衣,虞子婴准备换上了无相替她备好的衣服。 却发现多了一套,里面拢共有两套,一套秋衣,一套冬衣。 秋衣可夏可春,质薄而轻绵,无相想必是担心天气反复变幻,昼夜差距大,所以替她多备了一套替换,而那一套冬衣恰好就眼下寒冷的时候穿,等出了朝渊国境,一时遇不着别的好,便能利用上。 ——无相国师对虞子婴,还这真是操不尽的心啊。 其实虞子婴天生体寒,冰肌玉体这句形容词于她而言完全属于字面上的理解,因此她抗寒与御夏能力都很强,盛夏亦遍体清凉,所以一套秋衣跟一套冬衣于她区别不大。 但最后她还是穿上了那一身四件套的冬服,毕竟比起秋衣的薄软轻罗,冬衣显然带在身边更臃肿裹厚,所以她宁愿穿在身上,也不愿意背着一个“罗锅”。 将秋衣四四方方地重新叠好,包袱里还有一些给她路上准备的吃食、鹿皮水袋、素帕丝巾,各类瓶瓶罐罐的药品(舞乐友情提供),一柄精美镶嵌着紫玉宝石刀鞘的匕首…… 累累总总一大堆,虞子婴将有用的放在身上,如匕首跟药品都揣上身,她拿起那一块不明用途的素帕丝巾歪头打量了半晌,最后也一并收进了袖中,剩下的则用包袱一裹,重新揹上身。 当然这一次,她不需要放在胸前,而是揹在身后。 “仙女~好了吗?” 听到前方传来猀华不放心的吆喝叫唤,虞子婴整理好一身,便拍了拍小黑趴着的脑袋,让它在后面跟着,一蛇一人便萌哒哒地一起走上前去。 猀华不敢冒犯了仙女,所以虞子婴换衣服的时候都避得远远得,但却又不敢避得太远,毕竟荒郊野外的,就算防得了人类亦不一定防得了各种沙土蛰伏的毒虫毒蝎。 所以他自动忽视掉小黑跟随着去的防护作用,屁颠屁颠地跟在他们身后,然后不远不近地挑了一处枯草丛垛原地打转着,只是那两只尖尖的耳朵却竖得直直地,随时听候召唤。 ——说话,你这么痴汉掉节操的行为,你的惰皇知道吗? 由于虞子婴去了“很久”,猀华略感担心,便试探性地朝黑蛟庞大身躯隆起起伏的方向喊了一声。 又等了一会儿,他就看到仙女走过来了。 虽然猀华对仙女无论变成什么模样,他都觉得萌萌哒的,可看到换了一身新衣服的仙女一步一步走进他的视线时,他如遭电击,简直萌了他一脸血啊。 虞子婴有一个特殊癖好,她喜欢深色。 而深色中,还有哪一种颜色能比黑更深沉? 这倒并不是因为她对这一种颜色有什么偏爱,而是因为黑色能令一个人的气质显得更加沉稳、信服与冷静。 因为不论是上一世还是今生,虞子婴都不可避免地长了一张令她的威严大打折扣的稚嫩娃娃小脸,那种就像她凶神恶煞,也没办法变成像杀人犯一个凶狠脸,这张脸……令她很生遗憾。 既然自身的硬件已经注定改变不了了,所以她就希望能够从装扮上稍微改善一些那些“弱性”条件。 那就是坚定不移地走成熟风格,用黑色来沉化消褪她这一身的“弱气娇柔”。 虽然黑色显老沉这是真的,但黑色其实亦有另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针对性作用。 ——奢华性地低调。 虞子婴的皮肤其实很白,她的白并不算是一种正常的白皙红润,而是白得毫无瑕疵,没有半颗痣斑,如羊脂白玉一般透着冰沁着雪,细腻薄透如釉,那是一种女体最难得亦最佳的视感与触感。 她背脊挺直,如碑如百年乔木般地站在那里,那种站姿其实与她本身的长相不符,那更适合军式或严肃的场合出现上了年纪的人,但偏偏这种站姿又与她那深沉从容的气质很契合。 这样的她,真的令人有一种探入全部灵魂与视线,深邃注目才能够辨析出的神秘与特别。 她穿着一件黑色宽大直垂深衣式的裘袍,用深红跟金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纹章,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由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不因其厚实而臃肿,反而给人一种清雅却不失华贵的感觉。 立领间镶了一圈狐貉毛,绒绒厚实柔软的毛圈绕于她纤细雪白脖颈处,让她那一张清冷小脸生生催发出一种令人屏息失神的娇美。 像白莲荷尖的那一抹粉红,荼蘼娇俏,嫩嫩的,脆生生的,能一手掬起一捧水地…… 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人,白生生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就像一只无害而萌生柔软的小动物…… 虞子婴表情倏地一僵,满头黑线,如头顶暴风乌云笼罩。 ——摔,说好的成熟稳重呢! 原来刚才猀华不知不觉将心中的痴汉语录说了出来。 猀华这厢看得移不开眼睛,只恨不懂中原人的绘画本领,将这一幕画出来珍藏。 正出神,他突然感到一股瘆人、汗毛刷刷警觉竖起的寒意,像从冰川吹来的冰冷的风从背脊尾骨一路攀爬至头皮。 “看够了吗?” 猀华瞬间石化。 他艰难地将脑袋扭过去,面皮不受控制地颤动着:“皇、皇,您怎么来了?” 话说,他刚才不是已经在半空中搭巢筑窝准备先睡一觉呢吗?(注:惰只需要固定一根钢铁丝便能够随地睡觉。) 没错,他就是趁着惰皇昏昏入睡的时候,假公济么地跑过来泡妹纸,不,跑来守护妹纸安危的。 谁能告诉他,偷懒时被领导抓个正着,该怎么办啊,急,在线等…… 惰站在他旁边,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距离,这种破天荒“亲民”的位置,令猀华感到自己就像是一片可怜的小纸,被暴风雨随便吹打和蹂躏,全身僵硬如石,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要死了要死了死了死了死了……他满脑子的“要死了”狂刷屏。 “她是属于我的。”至少在这三个月内,她将被他独占所有。 细绵轻柔的声线,磁性悦雅如琴音,但吐出后……却如飞沙走石,寸草不生。 猀华秒懂了。 因为懂了,所以额上的冷汗唰唰唰地狂流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 “属、属下,知道了。” 他转过身,想扯出一抹平时的笑意来掩饰心底的波涛骇浪,苦涩似海,却那片小小的肌肉却像凝固了一样,怎么也扯不开嘴,笑不出来。 所以他赶紧掩饰似地半膝跪下。 “景帝跟另外几位或许设了路障,属下一个人先去前边探探路。” 不等惰回应,他已转身,头埋得低低地,像逃一样飞奔离去了。 虞子婴这时走近惰,视线却落在猀华匆忙离去的背影上。 惰似心情很好,看着她,轻衫拂地微微似水流淌:“师兄挑的衣服的确很适合你。” 虞子婴不意外他能知道这衣服是无相替她准备的这件事情,她只奇怪:“你赞同他的审美?” 审美?惰看了她一眼,这个词很新鲜,难道是腾蛇一族的方言?但他大概明白能明白她的意思:“其实师兄的审美,一般亦会成为我的审美。” 他说“审美”两字的时候,单调故意拖长,给人一种特别的韵味尤长。 “你是在模范他?”虞子婴根据他的话而推测。 “不是,或许是我们的喜好太过相似,所以有时候遇到一件独一无二的事物时,便会容易水火不容。”惰慢条斯理地道。 两人是边走边谈,这种很和谐的情形其实虞子婴很意外,因为惰竟会主动让虞子婴去了解他,而他亦愿意跟虞子婴一起讨论无相。 这跟无相的情形相反,无相似乎并不愿意多提起惰。 并于这一点,令虞子婴有一种奇怪而违和的感觉。 就好像……这两人的循序颠倒了。 “既然是‘独一无二’,哪有这么容易就遇到,这世上的所谓‘独一无二’,大多数都是人们凭主观意识臆想出来满足自己私欲的幻想,比如,得不到时它是‘独一无二’,得到之后便是另一番情形,嚼之无味,弃之可惜。” 虞子婴步履盈盈走在惰身侧,走动时,玉袖生风,端庄矫健,明明是一种细柔的声线,她偏偏喜欢用一种低沉的音调说出来,像是避免让那稚气的嗓音透露她真实年龄的幼稚。 惰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懒意洋洋的阳光洒下,暖意温熨着他冰凉的皮肤,令他舒服微眯起眼睛:“这个观点……很特别,主观意识臆想,又是一种特别的说法,可以解释一下吗?” 虞子婴蹙了一下眉,似在考虑措辞方便他理解,又不会再牵扯出别的他不懂的生词,她道:“主观是人的一种意识、精神……” 等她侃侃像读研究资料一样语气解释完后,惰露出一丝疏懒的笑容:“如你所言,虽然人人定义的‘独一无二’是不同的,但亦不排除是有相同的,不是吗?” 虞子婴停步,她抬起脸看着他:“没错,有这种可能,但是大部分人家想要的‘独一无二’仅仅是因为他以为的渴望、想要,却并不意味着一定适合,如果太执着这种‘不适合’,‘排斥现象’,那么最终将为它付出代价。” 惰亦止步,听了她的话后,脸上所有表情都褪得干干净净:“这句话……师兄亦常告诫我。” 虞子婴一愣,蓦然想起昨夜他跟无相之间的对话。 惰视线漠然地望着黄土延伸的荒野平原,天地交接之处,连绵云海,万顷波涛。 “我因为常常忧思生死之事,小时候,师兄为鼓励我,亦为开解我,便让我学了一门炼丹术,可惜我对此术并不感兴趣,我更加喜欢偏门而歹毒的炼体……”说到这里,他转过视线看着虞子婴。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得了那个寒病吗?那是因为一开始我找不到活生生的人体来试验,所以便拿自己的身体来炼……刚才你提到了代价吧,所以这种代价就是我随时可能因为一时的兴趣变成一具尸体。” 虞子婴静静地听着他的话,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平静中又带着一些细微起伏,他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即使虞子婴刻意地留意,亦只捕捉到一点波动。 所以,她抬眼看向他的脸,此时,他的表情像曾经品尝过一道美味,一旦想起仍旧会下意识地回味不已。 “你并不后悔,对吗?” 这种亡命之徒仍旧沉浸在血腥快感*的表情,她太熟悉了,曾经她待过的那一座精神病院可没少拘禁这种疯子。 “因为我没有变成死人,而当时,我的确觉得快乐了。”惰下斜如扇的眼睫霭霭覆下,腥松糜懒睡意从他斜佻的眼角蔓延开来。 他当着虞子婴的面前,十分优雅而兴致缺缺地打了一个哈欠,柔和、明净的阳光感染至他细致而优美的眉骨之际,令他像一条即将进入冬眠的莹白雪鳞的懒骨蛇。 虞子婴看得出来他此刻精神很不济,或许是因为一夜没睡的关系,他举止轻漫而慵懒,衣袂翩翩欲倒,一双斜飞的东方式玄妙玲珑眸,即使强打着精神,亦似醉非醉,带着微熏的慵懒,轻佻慢捻间,总带着一股子平时没有的婉转的勾人余韵。 “你很矛盾,一面不折手段地想活着,一面却很喜欢选择各种冒险又刺激的事情。” “你呢?你好像也是一样吧。”他笑了。 虞子婴先前的“淳淳欲善”瞬间变成死鱼面摊脸。 所以说,遭遇跟行事风格太相似的人,怎么能够愉快的谈恋爱! 这完全就是分分钟撞衫的节奏啊! 虞子婴一静,惰亦不说话了,于是两人就这样走着,沉默着,但由于个自皆有私下打算,所以这种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在“你肯给台阶,我就下”的和谐氛围中,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谈话。 一方面是惰想让虞子婴知道跟了解他的一些事情,或许他是打着想同化她的意思,常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的“道”是一样的,自然就能够愉快地“为谋”了。 他希望给她一种这样的暗示,亦希望她能够认同他的这种说法。 而虞子婴亦是较为积极地跟他攀谈,她自然是打算着更加深入地了解、分析完他的强弱点后,以方便能够在三个月内攻略下。 于是在这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情形下,两人的交谈还算是比较和平顺畅……吧。 事实上两人内心独白—— 虞子婴:卧槽!想不到惰这个人不仅知识面渊博,无论是明杀暗杀都能招架,且还有反侦察能力,简直不要太、难、搞、了! ——惰:对于虞子婴,他果然还是想得太美好了,原本以为她是一块璞玉,却不想一动刀,却是一块又硬又冷的顽石,雕刻怕是不行了,可想将其打磨得圆滑,它棱棱角角硌人的地儿太多,一时也无从入手啊。 总之在两个人的心底,对方顷刻都变成了那种嚼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独一无二”了。 虽然两人待对方都多少有一点“情绪”,但远远望去,穿着一身黑色暖意茸茸的裘长少女,小脸净白如玉,映着朝阳微红的光线,有一种少女天然纯美的含苞待放(误),她身那一身白衣男子,举止柔情,偶尔低头微笑时,含情脉脉(大误)两人衣衫走动间碰撞交叠,步履盈盈,光晕洒在衣上,衣裳映出花,人与衣相得益彰,白与黑相应成画。 当猀华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让他久久怔立的一幕。 心塞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猀华所粗浅认知的惰皇,是一个很孤僻的人,这个孤僻落在皇身上,算不得上是一个贬义词,因为他除非在一些重要场合会现身,一般他都是神踪无匿,鬼谲难测得可怕。 他身边亦不带一人,无论男跟女,当然这一次他能跟在惰皇御前伺候,是因为这是在“办公”,需要一个人鞍前马后地替他打杂。 皇性子孤僻的同时他亦很孤傲,比传闻中的高岭之花更难侍候。 因为至少高岭之花会接受别人的奉承与赞美,而他……无论软的硬的,一律拒绝。 他的世界没有别人。 这种人,想靠近他,很难。 想被他靠近,亦很难。 刺猬的刺防备拒绝的不可仅是别人,亦包括自己。 可现在,那道他一直默默思慕的黑色身影却可以离得他这么久。 那个距离一直是惰皇划出绝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私密绝对范围。 她就这样自然地,放松地,像待寻常人一样地陪在他身侧。 然而这对任何人来说只是一件寻常的事情,但落在惰皇身上,却是一件值得惊诧,从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更难得惰皇亦允许她的靠近,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此时没有了平时那种对任何人都充满隔膜的排斥感,虽然神色如常,但他的容许程度,因她而变化了…… 所以……惰皇之前对他说的那一句话,就是他不愿意相信,却不得不相信的意思了。 不能再看了。 猀华强硬地逼迫自己收回眼神,亦收回……那一颗妄想的心思。 “皇。” 他走近,朝惰皇行了一个手礼。 惰跟虞子婴同一时间收声,暗松一口气,看来彼此都很想以一种愉快的态度完结此次谈话,所以瞅准机会,便不再继续了。 他们看向猀华,那眼神出奇的相似——说话。 猀华一愣,搞不清楚情况,只是迅速收拾好情绪,汇报这次他出去寻找的消息:“前面暗中设伏了有两拨人,一批严守在松针密林入口,另一批则设防死守在官道,那我们现在要朝哪一边出发?” 惰看向虞子婴,他是要跟着她的,所以他将决定权交给她,由她来安排。 虞子婴道:“朝北,到宛丘。” “宛丘……那里好像是一片空白地界吧。”猀华微诧道。 猀华所说的“空白地界”就是之前类似像贫民窟一样,并没有被任何国家或势力占有,空留出来的无名地界。 当然现在贫民窟变成腾升城,落名了,得了三国以上的领导人的允肯签署联名书,就等于落了籍,有了身份与归属,不再属于空白地界了。 一般这种空白地界都是一些条件十分恶劣,遭人嫌弃的地方,而宛丘,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宛丘”只是一种湘话直译过来的,其本意是——厄运、命运的循环,灾难。 “宛丘是空白之地?”虞子婴微愣,黑眸沉幽,似在考虑什么事情。 “宛丘倒是临近鬼蜮国的安第斯山脉,东跨一片岩丘之地,面朝死海。”惰看虞子婴好像并不了解宛丘,便替她普及了一下宛丘的地理位置。 虞子婴回神:“去宛丘需要多久的路程才能够到?” 猀华想了想,便回道:“快马加鞭的话大约需要半个月吧。若搭舫船环绕的话,则需要十天左右路程到死海边缘的海岸,接着就朝岩丘之地跋涉大概三至四日吧,算下来,其实两边所需要的时间都基本上差不多。” “走陆路。” 虞子婴沉吟了一下,便有了决定。 猀华闻言,下意识地看了惰皇一眼。 “去吧。”惰道。 “那我立即去安排,不过……仙,呃,虞姑娘,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去宛丘吗?”猀华心思活络,褐色眼眸划过一道精光,便腆着脸兴致勃勃地问了一句。 “找人、晦气、报仇、剿敌,收利息,以上,你可以随便找一个意思理解。”虞子婴死鱼眼地看着他。 猀华一噎,半晌接不下一句话。 无论哪一个词,都带着浓浓的戾气,看来仙女这一趟去宛丘是为了掀起一番血雨腥风啊! 惰轻然转身,先一步飞跃上黑蛟的圆扁脑袋头上,他动作间,阳光照耀下那翩绖飞扬的衣料白得仿佛透明,微微反光,像天使的翅膀一样。 “上来。” 虞子婴蹙眉,抬头看着他,却没有动。 “难道~你打算自己慢慢地走?” 虞子婴一听,这才一蹬,轻盈若飞地跳跃了上去。 待虞子婴一上去站定后,惰便让她盘腿地坐在黑蛟庞大的蛇头上,蛇头容两人站着倒是还行,但齐排坐下却是不够的。 虞子婴一时没弄懂他的意图,刚一坐下,小黑便大幅度地匍匐下身子,头身呈现成一个平坦的位置,这时它前半部身躯离地面的距离不过二米左右仰起。 她被小黑突然的举动吸引,这时感到大腿一重,原来惰已斜下身子,脑袋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枕在了她的腿上。 看他那动作十分地熟练跟自然,而小黑亦配合得十分默契就知道这一人一蛇没少干这种事情。 只是以前没有她,亦没有她的腿给他枕。 “这是我的腿。”虞子婴脸黑了。 “暂时……借一下。”惰自顾自地调整枕姿,力求最舒适。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他倒是角色代入得挺快的。 虞子婴垂下视线,冷冷地看着他:“那你打算怎么还?” 惰一头长发吹落在象牙白的肩膀两侧,他微偏过一张水晶般清丽绝伦的面孔,黑晶潋滟般的瞳孔映出周围的一切,包括虞子婴不善压下的面容,他纤长的睫毛随着眼睛的眨动上下飞动。 那一眼,简直能将人的骨头都给看酥软。 别人酥不酥虞子婴不知道,但她的确有些软了。 “你想让我怎么还,我就怎么还~” 惰软趴趴地挨着她的腿蹭了蹭,声音微哑地道。 是吗?虞子婴眼底迅速闪过一道谲光。 “那你将虞灏云给我。” 惰斜过眼佻起,睡意朦胧的眼眸怔了一下,似在回忆此人是谁,亦可许是在考虑衡量。 “虞……灏云,你说的难道是那个半血脉的腾蛇皇族?” 听他的语气,他还真没有将虞灏云放在心底,否则怎么会连名字都没记住,虞子婴相信他不是在装傻,他是真对这个名字没印象,他记得的只是对他有利用价值的腾蛇皇族半血统这个身份罢了。 “对。” 惰半阖羽敛:“可以,所以现在我们算是等价交换,你用这一双腿……来换那个腾蛇半血统,对吗?” 他的声音就像从云端飘来,模模糊糊地,越来越轻。 “不是一双腿,是暂时借给你睡,时限是在你清醒之际解除。”虞子婴的声音听起来硬邦邦地。 而对于意识逐渐模糊的惰而言,虞子婴的声音亦好像从远处的国度飘来,他软软地阖上了眼帘,呼吸轻缓。 “虞子婴,我有没有说过……你就像一块顽石,又冷又硬……” 终于,因为意识在入睡前那一刻的松懈,他不知不觉地将心底的话吐露了出来。 虞子婴闻言,一愣。 她是顽石?又冷又硬? 隔了一会儿,惰头顶传来了一道真的是又冷又硬的声音。 “你现在说了……对我而言,你……” 对你而言,我是什么…… 惰迷迷糊糊听着,然后彻底睡了过去,以致于最后一句根本没听清楚虞子婴对他的评价。 对你而言,我是什么…… ------题外话------ 大家猜一猜,对虞子婴而言,惰是什么? 另,惰有嗜睡症,啥原因呢,下一章会解释的。   ☆、第八十一章 世界观相同怎么谈恋爱? 要问对虞子婴而言,惰是什么一样形象的存在? 那只能是一种——精神病患。 只是这个精神病患,为何停药放弃治疗了呢? 若早早痊愈,这不就不会摊上她什么事儿了。 “真睡了?”虞子婴低垂下视线,静静地盯着他阖目馨睡的模样。 她倾听着他的呼吸,浅浅呼出,毫无防备的模样,根根柔顺的睫毛密密匝匝覆下,好似某种纤细至极的玄顶白鹤颤抖敛起了柔弱翎羽,刹那间如梳云掠月,何见犹怜得令人心肝俱软。 虞子婴发现,世人惧怕、听着便胆颤心惊的阎罗七罪,其实每一个人都拥有一张逆饽道德得天独厚的容颜。 像是从罪恶深渊开出的死亡之花——珠沙曼陀,他们本性有多绝情残忍、心狠手辣,盛世妖娆的面容就有多艳丽荼蘼,媸莲无害。 相由心生这一条定论,好像并不适用于在他们的身上。 突然感觉手痒痒地,她俯下脸,两人鼻息交融,她恶劣地伸出一根手指拨了拨他黑鸦羽敛的睫毛,挑了一撮最长的,捻紧了——猛地一拔。 看着“死不瞑目”地躺在她白腻指腹的那几根黑色睫毛,虞子婴转眸,略带诧异地盯着惰的酣睡如常的面目。 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啊。 “皇,虞姑娘~”遥遥传来一声湛亮的吆喝声。 山背猛烈地响起一阵骤雨般急切的马蹄声,“哒哒哒哒哒哒”,黄土荒野,碧空如洗,映在天与地朦胧界线之间,大路远端腾起弥漫的尘烟,猀华骑着高头骏马像一阵旋风卷来。 他骑一匹西域进贡的那种马,高九尺,颈与身等,昂举若凤,在前领首,身后跟随着一队骑兵纵骑疾驰而来,最后整齐停在了黑蛟十数米前方,纷纷流利跨腿下马,朝这厢跪地。 猀华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身如疾飞,几步掠至黑蛟身旁,他仰起头时,便看见枕在虞子婴腿上的惰皇,正卧塌鼾睡时,一愣。 “虞姑娘,皇他……”他语气微紧。 “他睡了。”虞子婴将手上的“罪证”反手一捏,一挥袖便背于身后,神色自若地答道。 “睡了?”猀华闻言脸色一变,但看惰皇安静颐和地躺在虞子婴腿上,表情几度变幻后,他才挠了挠额头的护额绒毛,道:“呵,这、这也难怪,惰皇这几日一直四处找您,根本没什么时间休息,再加上昨夜也一直没有……” “他一直睡得……这么不设防备?”虞子婴狐疑地拧了拧眉。 她这一句话太过小声,脑中正乱糟糟一片的猀华没听仔细,他又道:“其实自从皇得了寒症后,便总会陷入一种嗜睡状态,一旦入眠,非十二个时辰后无法清醒过来。” 虞子婴挑眉,听着有趣,便不自觉地代入医护人员询问病症的口吻:“睡上一日?不吃不喝?像这种嗜睡症发作频率……就是说,这种情况一般是隔多长时间发作一次,还是说只是无征兆,想睡时就必须睡?不睡的话又会怎样?” 听着虞子婴开口便不假思索地冒一连串的问题,针对而细致,显然她对惰皇的病情……很关心啊,这种“啊,原来仙女也对皇有好感”的认知令猀华脸色有些难看。 “这……这种对皇而言太私秘的事情,像我这种身份,怎么可能知道呢?若虞姑娘想知道得更清楚的话,等惰醒来就亲自问皇吧,如果是您的话,他或许会事无巨细地告诉您。” 猀华眼底蕴了一抹讽刺,他无意识地抚了抚似涂血一般的唇,像平常时的他那样,对待任何人都带着一种妖邪轻谩之意。 他看着虞子婴的眼神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笑得没心没肺,假装自己什么都不在意,假装自己已经可以将她当成一个“别人”。 是啊,她是皇的人,不管他心里是怎么奢望。现在,都该放弃了…… 看到他此时的笑容,虞子婴突然沉默了。 片刻,她抬眼,深深地凝视进猀华眼晴里,那像能够透视进人心底的眼神,迫使得他的笑越来越僵硬,生涩。 她道:“我记得……你之前好像一直叫我仙女,因为不知道这个词代表着什么,可为什么,现在你又变成叫虞姑娘了?” 虞子婴特地问这句话,并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地就是身体内的细节强迫症发作了。 猀华闻言表情一滞,他怔怔地看着虞子婴那一双黑漆漆,像是黑色凝固般冷然的瞳仁,突然觉得心底一酸,像被一只柔软的手狠狠地揪了一下。 倏地,脸上的全部故作“风清云淡”都垮了下来,他有一些狼狈地掉过头去。 “麻烦等一下虞姑娘将皇带下来……惰只要一陷入沉睡中,便很难够醒来,小黑是无法跟随马匹走猿山峡道,所以我们赶路程,最好还是骑马。” 努力维持着正常的语序说完,他便果断转身,慢起几步后,便像发狂一样突地起力奔跑起来,最后一蹬腿飞跨上马背,手背青筋暴突攥紧,一猛扯缰绳,他身上的马双蹄赤咧咧地扬起嘶鸣一声。 “……所以说,为什么非得我来带?” 虞子婴瞪着眼看着那风一样跑掉的失意青年,嘴中那一句嘟囔却被像受到号召一样集体马长嘶鸣声给完全掩盖了。 跪了半天的其它人在猀华上马时,亦看清情形,起身翻身上马。 看着局势已定,郁郁的虞子婴其实很想将惰像对待阶级敌人一样提拽着带走,可是看着前方那一排眼睛发绿,虎视眈眈的观注这方的一众骑兵。 她的手很勉强地将人从提……改成了抱。 没错,就是那种令男人感到羞耻,丧失的公主抱。 当然,在九洲大陆并没有“公主抱”这个娘性十足的词。 但那种画面依旧太美,他们都不敢再看了。 惰皇即使再孱弱病瘦,但那条顺儿的身高绝对半点没打折扣。 当那道小小的人影抱着他们尊重而神武天下的惰皇,以那种姿势,以那种昏睡不醒的梦靥之态,往事不堪回首,为了不让他们惰皇接下来的人生中留下阴影,还有他们接下来的人生中蒙上死亡阴影,众异域下属皆体贴的表示没看到或者忘光光了。 不过,那、那个看起来瘦弱娇小的美妞是谁啊,看她细胳膊细腿的模样,但抱起比她更壮更高的男人却毫无压力,身姿凛凛,神姿威武,她怎么就能够这么地爷、儿、们、呢! 众异域彪悍汉纸都瞪圆了眼睛,一脸遭雷劈了的呆怔模样。 伪纯爷们儿、真女汉纸的虞子婴抱着惰皇,直接跺脚令小黑站直了庞大魁梧如塔的身子起来,它一抬头瞬间离地面海拔九、十米高度,前方之人皆吸一口气,她居高临下,气鼓厚氅飞扬,便蹿身一个起伏便跃上一匹空着的枣红汗血宝马。 她这一身干净利落的手法,休迅飞凫,飘忽若神,简直看神了异域骑兵。 异域一向歧视仇恨中原人,但却敬佩顶尖强者,所以或多或少他们看虞子婴的眼神便从之前的“啊,这是惰皇亲近之人,咱们就算心底有意见亦强忍着吧”变成现在的“啊,原来是一个强人啊,虽然是中原人,但咱们心胸宽广,不予她计较出身这种让我们没办法愉快玩耍的事了”。 刚一坐定,虞子婴余光撇了一眼被其中一个骑兵扔在马后背,趴着四肢悬吊,显然晕迷过去了的娌奴,虞子婴神色一动,道:“”你们惰皇也可以这么放吗? 所有人的脸在听到虞子婴那跃跃欲试的语气那一瞬间彻底黑了。 猀华被她的话吓得赶紧摆手:“那怎么行!” 可怜尤地,连音调都被吓变尖了。 而虞子婴被否决后,脸上的跃跃欲试变成了死鱼面摊。 “那让他自己骑?” “那也不行!”猀华果断摇头。 虞子婴拧紧眉头,嘴角抿得紧紧地,明显开始不耐烦了。 “那要怎么办?” “虞姑娘,您就不能用一种比较温和,比较顾虑皇的方式,来带着惰皇吗?”猀华看虞子婴那一脸随时准备翻脸的危险神情,赶紧露出讨好的神色,用一种商量、诱劝的方式进行谈话。 “我不懂温和的方式,你懂,你来。”虞子婴斜了一眼猀华,一段一段,硬邦邦地朝他砸话。 猀华嘴角狠狠地一抽。 他板起脸,幽沉沉的眼神转向身后那一群人同马大的骑兵们,只见被他“残酷无理取闹”眼神扫到的人,都一脸惊恐万分地齐体勒马唰唰地退后一步。 那动作,别提多整齐划一了,简直比帝国训练的正规军更正规! 求别闹了!若惰皇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他们那一张糙汉子鞋拔脸,靠在他们怀中,发现与他们亲密无间背靠着背一起共畅马背上,这种画面光是靠想象,他们都醉了。 没办法了,猀华只能继续游说虞子婴了。 “虞姑娘,你可知道,每一次陛下嗜睡症犯时,在入睡前,他的方圆百里从不会留下任何一个活着的生物,他……他能像现在这样睡在虞姑娘的身旁,而不是睡在一片血泊之中,这表情……他信任你,别人……代替不了。” 猀华没看虞子婴,他将视线随便放在一处空气,用艰难而涩然地语调说出这番话,他心底的滋味可想而知。 妈蛋!呜呜……他绝逼会是这个世界第一个被自己的话心酸死掉的人! “……” 虞子婴知道他们都误会了,在他们眼中惰对她的特别是源于一种“感情”,但她却知道,这种信任是由太多的复杂的“原因”建立起来的。 并不是一种单纯的情绪投射。 不过听了猀华的话,虞子婴知道她不得不妥协,如果她想能够顺利并迅速地离开朝渊国国境的话。 算了,她既然答应惰以虞灏云换枕腿卷一次,期限至到他清醒,那么便不会半途撂担子甩人。 ——虽然,她很想这么做。 于是,她掂量了一下在马上能够容许放下他的睡姿方式。 她将人直接放在腿上,他面朝上方,所以他的姿势是这样“^”,只有腰部着力压着她的腿部,头跟腿都下吊着。 周围骇恐的眼神像箭矢一样快将她的身体射成漏筛了。 于是,她又将人翻个身,卡在马颈跟马鞍间,所以他的姿势是这样“n”,只有腹部着力悬吊着头跟腿,摇摇晃晃地摆动着。 前排的射过来的眼神快要疯了。 虞子婴:“……” 最后,她没办法,只有将人摆好(猀华看不过眼亲自过来帮忙)坐直用一根绳子将其绑在她身后,确认绑严实后,这才平熄那群人用眼神来讨伐她极恶罪行的视线。 等看到虞子婴用一种正常的姿势将惰皇带在背上共骑,众骑兵一抹额头冰冷的汗水,都有一种终于死里逃生的后怕感。 总感觉这一趟路途还没有开始,就有一种……前途未卜,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不美好感觉。 望天。 —— 一路紧锣密鼓地奔疾跋涉,虞子婴不知何时已拔得头筹,领先众人一头,带领着一列披着羽织彩麾的骑兵像一条土黄色的巨龙,蜿蜒曲折地在褐灰色的原野中蠕动,尘烟扬起,腾腾气流像海啸一般地震荡着。 穿过原野,他们避免遇上朝渊国部下的设防,选择了险境猿山狭道,队伍像一条黄色的带子一样,在山地蜿蜒着,只听到清脆密集似擂击牛皮鼓的马蹄声,哒哒哒哒地响起来,寂静的空谷狭道声响被无限放大,像要把大地踏碎一样,一眨眼工夫,人和马就融进了灰蒙蒙、狭窄而深幽的夜色内。 —— 出了朝渊国国境,便进入一片空留之地,塔克拉玛沙漠,这片沙漠倒是不大,但却危在“险”字,而“险”在地陷沙洞跟沙中伏蛰着的各种毒物。 过塔克拉玛沙漠的时候,虞子婴利用了舞乐给她的一瓶号称在野外十分实用的“毒兽哭”,这是一种熏液,只要将它涂在身上,作用就跟其名一样能叫毒兽嗅之都哭跑。 这药倒是奇效,每一涂一点,不仅毒兽哭了,人亦哭了,但这一路却是顺利地渡过了。 出了塔克拉玛沙漠后,便会进入沙土世界的赤坎小国的国界,这个小国的确很小,拢共只有几座城镇,但听闻因为种植了几种特殊沙躟的鲜果还算是富饶自足,但当虞子婴他们经过时,却发现这座被传闻“富饶自足”小国却早已今非夕比了。 人去城空,沙凝土砌筑倒塌的废弃建筑到处都是,满地狼藉的废墟,堆得横七竖八的尸骸遍野…… 天气很严热,明明已进入十月,赤坎小国却依旧如酷暑时节,那些横阵的尸体上面围绕着种蝇虫飞旋,恶臭熏天,城中载种的全部植物瓜果都枯萎发黄,只剩爬虫鼠蚁流蹿…… 虞子婴勒马静静地站在一处峭壁黄土高坡之上,各骑兵以她为中心围绕呈弧形,她神色沉默,眸光幽黯深晦。 “悲天悯人了吗?”惰磁诱轻叹如琴的嗓音与气息从她耳根后软软地呼出。 他已经醒了,毕竟他们上路行程已有七日了,而他则睡了一日便醒了,醒来后,发现他靠在一具温凉而柔软散发着少女特有的淡系迷人馨香的身躯,他微怔一瞬后,便重新懒歆地阖上眼,浅色唇畔微弯,伸出双臂软软地圈上她的腰肢,继续死睡下去。 直到第七日,亦就是刚才才正式醒来,跟她说了这七日唯一开口的一句话。 虞子婴并不意外他醒来,她扭过头去,眼波像一汪死潭,定定地看向他,看了他许久。 “我记住这一句话。” 最后,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勒马一转头,便快马加辫继续朝宛丘赶路。 在她说完那一句话,惰微愣了一下,有一些听不明白,可直到不久的后来,她用同样一句话问他时,才令他明白她这一句话的意思。 接着,他们赶路时,亦经过许多国家很多城市,亲身历时,亲身路经,用眼用耳用鼻用心去看,才能够真实地感受到,原来他们原来的那个世界真的变了。 ——变成面目全非。 在平原遭遇到天险幽长的地堑,泥石流覆道,令他们不得不选择更耗时却比较安全地绕了一段路,而这一段路上他们看到遭受灾难而选择远离家乡的难民,他们忍受着饥饿、疾病、热暑、寒冷,一路白日背揹太阳,夜晚赶着月亮跋涉着,为寻一处安身之处,他们拖着一路亲人、朋友、族民的尸体,一张张黝黑,削瘦的坚毅面容,艰难而顽强地走着。 路经一条村子,发现村旁的一条小溪流已被血水染红了。 没有刻意地选择,但他们所去的每一个地方,最终遗留下给他们的回忆都是悲怨的哀嚎,凄厉的哭喊,冰冷的绝望,灰色的天空,一双双茫然空洞的眼神…… 他们的世界好像已经在逐渐崩溃塌陷,没有希望,没有光明…… 渐渐地,惰的神色亦逐渐沉默了。 这时,虞子婴骑马停在一座巍峨而空旷寂静的城前,她仰头望着那斑驳城墙,突然问道:“悲天悯人了吗?” 她问这一句话的时候,语气跟他当时是不同的。 但是却勾起了他想到当时的心情。 漠然……而讽刺。 因为别人的悲惨而难过,因为别人的不幸而产生怜悯,这种伟大而包容的情怀是他所难以理解的。 但这一路当他看到得多了,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都变得这么悲惨了,渐渐某种嘲讽意味的“趣味”却变得有些麻木了,甚至到最后,变成一种难解的烦躁。 这个世界坏掉了,所有美好的东西一瞬间都被毁掉了,只剩下一些灰暗的色彩,而这些东西一旦存在过多远比他想像之中,更令人感觉不舒服。 悲天悯人了吗? 不,这并不是悲天悯人…… 这并不是悲天悯人,而是不喜欢别人擅自将存在我眼中的世界变了。 “那并不是悲天悯人,而是不允许别人将存在我眼中的世界玷污。” 他的想法,被一道清冷而干净,像雪花一样飘融在人心底的声音诡异相似地说出。 惰倏地一震。 他怔忡地看向虞子婴。 而虞子婴转过脸来看着他,微扬下颌,那雪丽清稚的面容,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每一寸,每一处细微处,都倒映在他澄澈的眼底,溢满了他的眼睛。 “当时你问的话,我现在就给你答案。”她说道。 “……为什么现在才回答。”惰深深地凝视着她。 虞子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话锋一转,道:“你呢,对于这个问题,你现在心中有答案了吗?” 惰心答,自然是有了,而且还是因你而才有的,但他嘴上却回道:“虞子婴,其实这个答案对我……并不重要。”   ☆、第八十二章 相爱相杀!喂,爱在哪! 因为一句不重要……虞子婴整整一天十二个时辰四十八刻钟八万六千多秒……都没有跟惰说过一句话。 上一句话的关键句还没有水到渠成地憋出来,下一句便被人知悉意图果断地炸桥断路拒绝了…… ——她表示她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而惰则瞅着虞子婴那张冷若冰霜、面无表情的脸,她不看他,梗着纤韧细白的脖子,坚持不懈地不去看他,但浑身上下却冒着如同怨灵附身般的幽幽黑气——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 惰一般没有必要亦是一个不爱搭理人的孤僻性格,其实也能理解,独立特行的人再加上心中独有扭曲的世界观导致,自然小时缺爱,大时缺钙,变态得没朋友。 但惰此时却有了活这么大历史以来第一个“同伴,”像是被虞子婴勾出心底潜藏闷骚多年的恶趣味,他懒软着身子靠在她背上,两人身体的温差很接近,所以并没有多少奇妙或抵触的化学反应。 他略带骨感的下颌反搭在她肩胛肉窝内,微偏过脸,柔亮的青丝如瀑倾泻于她臂弯间,缕缕如瓜络紧密交缠勾勒,茭白如玉的秀美面庞,妩懒腻靥醉人,眼波流动蕴笑。 ——若是无相在此看到惰这样笑,绝对立马扯着虞子婴掉头就走。 有一种蛇蝎美仁儿,笑得越诱人,便表示越危险。 等同于给你一颗糖先甜甜你的心,接下来……这是准备使坏了。 “虞子婴~你在烦恼焚世九转阵的事情吗?” 天灾、*、易子析骸,谓易子而食,析骸而爨,哀鸿遍野,水火兵虫,九洲被焚世启奏曲不断地毁灭着,变迁着…… 虞子婴:“……”滚! 其实焚世九转阵的事情虞子婴一直没有放弃过捣毁,但问题是如今只知道一处,其余八处位置不详,这种阵法一阵牵一阵,九阵环环作用,阵阵相护相辅,贸然毁其一阵只是让阵法更加复杂难解,所以想捣毁非一日之愿能达成! “想让我帮你吗?”他故意靠在她耳边,微抬淡螢橘色的双唇,微微眯眼,呵气如兰,马上雪衣委风翩跹如羽,他如雪蝶霭霭敛睫,眼底邪妖秋波流盈转动,惊破千骑御风破晓。 有一种男人对于这种调戏女子的把戏,呃,或者是说乱放荷尔蒙勾人,那就有一种本能的轻车熟路的驾驭力,哪怕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不要脸的事。 虞子婴耳尖像某种犬科类动物一样一颤:“……”粗滚! 看她板着小脸,黑溜溜的大眼犀利直视前方,抿紧嘴唇,打死都不会跟他说话的倔强模样,惰佻了佻眉,懒蛇似的柔软身躯蹭了蹭她的背,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脑袋懒懒地换了另一边肩膀继续搭着。 “虞子婴……我承认你会是我的同伴,唯一的,所以我会给予你最大程度的容忍与……任何支持,但前提是——你必须成为我的同伴。” 虞子婴哼唧一声:“……” 同伴?狗屎! 她可不是脑抽地来给他当同伴的,再说,如同承认彼此是同伴的话,这不就意味着她的脑部精神亦有问题吗? 这种事情,惰能忍虞不能忍! “以后你跟我说话,可以直接提你的要求,毕竟同伴之间,是不需要隐瞒彼此任何想法的,所以你用再拐弯抹脚了。”惰慢腔语调拖长而道。 虞子婴横眉竖眼:“……”麻痹,他这是在告诉她,无论她在想什么他都知道,所以别再费心耍花招了,是、吗? 没看虞子婴的表情,惰继续道:“殷圣与腾蛇族的仇,你想将他们永远驱逐九洲,或是亦屠光他们一族人呢?无论是哪一样,我都会很乐意帮你的,所以,无论是人性仅存的一点‘悲天悯天‘,亦或是对殷圣赶尽杀绝的不满,只要是你提的要求,我都可以……帮你。” 惰睫毛弯弯,冰冷而滑腻的脸颊贴至她耳廓旁,视线与她保持同平角度。 虞子婴冷艳高贵地扯动嘴角:“……”呵呵,帮她的条件就是让她给他当你(伪)同伴,(真)下属? 虞子婴是知道丛林原则的,所有的生物进化的过程中,能活下来的不是最聪明的物种,也不是最强大的物种,而是最能适应环境变化的物种,所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所以虞子婴能够活下来,是因为她总能够随着环境而适当地调适自己,她隐,在她面对强大的时候,她退,在她无路可走时,她傲,却不在自己最弱的时候,她凶,却不在自己能力不足的时候。 这样一个人的心性是很强大而无畏的,但这种人,却是不甘于成为任何一个人的附属,哪怕是以“同伴”或“同族”这种为由。 看虞子婴是打定主意不跟他说话,惰心底隐隐有一些被忤逆的不悦之外,亦激发了一层不服输的乖戾气。 他眼眸一转,便轻飘飘地换了一个话题。 “虞子婴,你冷吗?”惰道。 离了城镇,虞子婴一马当先地奔驰在宽垠一望无限的黄土平原上,此时天刚微微亮,远边一颗启明星似一颗璀璨晶莹的宝石嵌在泛白的天幕上。 她稍稍勒紧缰绳,并辔流连,疾甩身后的一川烟尘,平沙莽莽,毫无自由束手缚脚,如飞一般,风叱蹄鸣,逍遥马上百里狂奔以上。 人们常言,当一个认真专注于一件事情的时候,无论男与女都会焕发出一种迷人的魅力。 惰看着虞子婴两眉如漆刷,冷冽地微蹙,双目笔直直视前方,小脸无碍任何干涉,冰冷煞气凛凛,神色有一种认真得虔诚的厮杀四方的冲锋杀意。 那一刻,惰竟对眼前这个定义为“同伴”产生一种莫名其妙心跳的感觉。 所以因为这一时心跳所分泌出的荷尔蒙暴涨令惰做了一件十分猥琐的事情。 “我看师兄好像曾这样抱过你吧。”他勾唇浅浅一笑,像畲岭悬崖边绽放的蓝色妖姬,透着星点冷,渗着些许粉蕊艳,他伸臂于她背后,伸至腰间慢慢滑上,最后双臂在她胸前左右交叉按后,用一种已经超脱正常男女,甚至“同伴”定义的亲密姿态相拥。 什么?!虞子婴一僵。 无相抱她的事情他怎么知道的……等等,无相好像从来没有用过这种姿势吧! 惰一看虞子婴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眼神一幽黯,懒洋洋地说了一句令虞子婴下一刻感到十分手痒的话。 “啊,刚才只是随便说来诈你的,原来师兄还真抱过你啊,看来你们之间的关系……比我想像之中还要更加地……无耻啊。”他眼底浮起一丝讥冷笑意。 还以为师兄当真准备为佛为世上供奉一生,剃度为僧,单身孤独一辈子呢,想不到他这种人……亦有情不自禁的时候啊。 无耻尼妹! 果然近亲相憎这种说话很适合她跟惰。 (所谓近亲相憎,就是人类有一种看到与自己相似的人会感到厌恶的习惯,因为在他人的身上往往能看到自己的丑陋之处,因此很难喜欢与自己相似的人。) 肿么办!她好像快忍不住了。 可刚才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跟他说话,而他好像也默认了这条规矩,所以正在不断地挑衅令她破规,所以……总有一种她如果认真就输了的感觉。 虞子婴稍作考虑了一下——果然,还是决定无视他。 看虞子婴即使这种地步依旧不愿意跟他说一句话,惰眼底的兴味逐渐妖化,似魔爪幽螟伸出。 他覆下比女子便纤长浓密的睫毛,动了动手,漫不经心地摇曳一句:“你长得好小呢……虞子婴,你究竟几岁了?十二还是十三?” 好、好小! 虞子婴额上青筋一突。 他还嫌刺激得不够厉害,腾出一只手轻捻慢勾地撩起她脑侧的一摞头发,拨开,他眸光诡异地看着那形状似元宝般漂亮,在柔和星光与黎明晨曦折射下显得质地透明的晶莹耳朵,终于干了一件更加刷新下限的事情。 他微微张嘴一抿含住虞子婴的一截脆骨,感觉触感甚新奇,将一卷其咬啮住,然后轻轻地、慢慢地厮磨着。 “师兄,这里……怕是没有这样对你做过吧。”他的声音湿腻含糊地吐出。 虞子婴浑身一颤,像被电击一样,身体每一根汗毛都齐刷刷地站立起来,朝惰怒视着。 她已经忍无可忍了! 二话不说,虞子婴直接就是反手一掌骟去,掌风带动晨间寒冷空气,刮得发丝狂乱飞舞,衣袂猎猎作响。 虽然说不能动口,可没说不能动手。 在虞子婴准备动手前,惰便有所感应,于是他溜身一滑,跃马而上,腾空数丈,虞子婴拔射而去,马嘶叫一声,驮物少了,所以跑得更起劲了。 而上空你来我往,两人就这样在一片暖融万丈光芒的晨曦中打了起来。 身后纵列骑兵见此皆呆头叹息一声,赶路地继续赶路,躲闪地赶紧躲闪,因为这种斗殴事件这几日已经发生不止一起了。 所幸,他们打的时候也没有耽误路程,所以……且闹且赶路吧。 猀华算是这么多人中唯一心中窃喜这一现象的人。 他就算再不懂男女之情,也看得出来,他的仙女并没有对惰皇产生什么暧昧情绪……这么说来,仙女还没有死会……那么他岂不是还有机会…… 桀桀掩嘴窃喜的猀华,已经完全自动忽略他家惰皇曾警告过他的话了。 阳奉阴违,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什么的,他才没有想过呢! —— 离宛丘较近有一片枫峡谷,想以最快时速抵达宛丘的话,选择直线就必须走枫峡谷这一条道儿,而枫峡谷内有一个在九洲北版地界较为出名的城市,唤幸福之城。 好吧,名字比较直译,但经过枫峡谷的人,却无一不会特地跑去拜访一下这座城市。 传闻生活在这一座城镇的人一出生便被会经神祝福,天生幸运技能点高于旁人,在这里需提示一下,九洲北版地界内的血统较为混乱,外界将他们都统一称之为胡族,而胡族是一个复杂的群体,属于血统已经被混的乱七八糟的多元种群。 若你进入九洲北版地界,若你在路上遇到一些高鼻梁深眼窝,卷发浅色的白色人种,或者唇厚而肤黑,眼睛隐约带着异色的黑种人,或皮肤麦色相貌离中原人最近的中亚人,这都属于正常的。 “必须去一趟幸福之城?”虞子婴听了猀华的一番解释后,慎重地问道。 “虞姑娘,我们去一趟幸福之城其实并不会浪费多少时间,我们既然要去宛丘其实也会路经,所以顺便进去补及一些食水用品,还能够探听一下如今宛丘的情况,不是更加妥当?”猀华一脸积极而期待地极力游说虞子婴。 其实想去幸福之城,猀华是存了私心的。 ------题外话------ 今天静出去坐了一趟公交车吐完回来后,便一直不太舒服,好像胃病也闹翻了,实在码不下字了,就早一点睡了,明天如果舒坦了,就会多更新的。   ☆、第八十三章 就算装的也有技术含量 猀华听闻“幸福之城”内有一座神秘构造的建筑唤螺旋画廊,这座“螺旋画廊”久负盛名,传颂中它的最神奇之处则在于它能代替红娘的职责专职替人拉“姻缘”,它就好比现代的天使丘比特,古代牛郎鹊桥会织女的鹊桥一样,包治单身孤独一症。 这一座螺旋画廊的名字很特别,当然这里面的“螺旋”并不是常规字词理解下的意思,是一种少数名字利用中原话音译过来的读单,但画廊却的确是一座画廊,这座螺旋画廊据闻有十八条入口,入后遇上岔口,则会被路分路,道分道,段分段,最终在这座四通八达的画廊里面彻底被打散、隔离,分远……但最终仍旧能够一起从同一条通道出来的两个人,则代表他们是有缘份的。 所以“幸福之城”的居民每当哪一对有情人认定了对方,想最决确定婚姻关系则会通知彼此父母,跑到这一座螺旋画廊里测试一趟。 成功则表情他们是得到上天的祝福,终能修得正果,如失败……则表示他们的感情仍旧需要考验,等再磨砺磨砺之后,就再次再来一趟! 猀华是贼心不死的,他抑不住这种迷信诱惑,也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拐了仙女一道进去测一测。 不管成不成……他反正就掂念上这事儿! 好吧,事实上这些事情虞子婴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趟进城会耽误她的行程,是以在原则性上的问题她一律否决。 无论猀华如何好说,她都板着脸拒绝入城。 但接下来,惰却在她身后说了一句令她比较在意的话。 “你真相信这世上有因为在某一座城出生便能比较幸运的事情吗?” 虞子婴眨了一下眼睛,转头看向他。 惰换了一身崭新的雪鳞长袍,一头乌黑的头发倾泻而下,柔软自然地垂于他身上双袖斓百鲽的衣肩头上,他竖领脖颈亦像虞子婴的衣服一样镶了一圈白狐绒毛,根根似银针竖立,领间排列如流云符录般银隐的锈线,淡熏阳光下,更衬得他白皙的脸上的皮肤透明似羽化般,有一种峋嶙惊魄之美。 他淡淡道:“或许这与你宛丘之行有联系,何不去查探一下?” 咦咦咦咦——猀华惊诧了,想不到惰皇竟然会帮他说话! ——这世上最有一种人喜欢自作多情,事实上,惰是在帮猀华说话吗?他究竟为何愿意去幸福之城一趟,原因嘛……个人有个人的打算。 虞子婴沉下眼,显然有些被说动了。 “离宛丘最迟不过一日左右路程,急于一时,还不如选择最佳时机。”惰又悠悠然地补了一句。 虞子婴:“……”他说得好有道理,竟让她无言以对。 “走吧。” 虞子婴并不是迂腐之人,惰点明的两点让她有了新的思路,所以她并非固执地一定要立刻犯进宛裘。 她挽紧缰绳,扯动马头,让猀华在前带路,于是一行人最终决定先去一趟“幸福之城”。 其实“幸福之城”这名字是中原人翻译人家胡人话这么叫着的,毕竟胡人的语言也只有他们那一旮瘩的人懂,其实他们即将要去的这座城人家可是正正经经地写着“矢车城”。 当然胡人的这种虫爬草虫似的字体虞子婴是不认得的,所以当看到高大城楼上石刻珠砂篆刻的几个大字城名时,那细长扭曲像是象形文字,又像是别的土著文字的城名,她默默将脑海内之前浮现的“幸福之城”唰唰地划掉了。 摔,欺负文盲呢,尼玛!“幸福之城”明明是四个字,可这上面她仔细数了几遍,再眼盲也看得懂上只有三个字体啊。 十数人进城时呈雁形纵队,一踏入矢车城,他们才发现城中情况并没有如城名所寓意的那般幸运而美好。 这一座仿佛是石器时代打造的坚毅而硬廊棱角分明的灰白城市,像是被病魔造驾,城中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子冲鼻难闻的中药气味,带夹着一种别的腐烂沟渠乱七八遭的腥恶臭味,而城门口正是通风纳吐之处,那味儿自然全一股脑地笼冲过来。 ——一进门就遭罪,这座城市究竟是代表着幸运,还是噩运啊! 入城的虞子婴一行人,脸黑臭黑臭地,就跟那股冲鼻的气味一样阴郁。 分明已经接近正午时分,但街道零零星星却很少有人在行走,来往只有一些穿家走户行色匆匆,穿着蓝白道服,头戴带扇云冠的年青男子。 他们一个个模样倒都算神峻,气宇轩昂,有一股有别于普通人的浩然正气,迎风大袖,麻鞋足下生云雾,似道非道,似俗非俗。 他们此时三五成群,协手一同提着一个半个高,冒着热腾药气的木桶,走街穿巷挨家挨户地送去。 其中有一批衣饰稍微高级一点,穿着蓝白双色水合道袍,但襟间却绣瑞彩,长相有稚气神彩风扬的少年,亦有端庄沉稳的中年,他们一看到虞子婴等人的坐骑入城,便横成一排,将其挡住。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长相比较路人甲的少年仰起头,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便沉声问道。 异域骑兵都是一群沉默的糙汉子,也不知道猀华是不是故意的还是惰皇刻意要求过,这回吭哧下来几个随行的骑兵都是些心理活动特活跃,眼神特活跃,偏偏就是特别不爱说话,特爱演默剧的十二个人。 而虞子婴跟惰则属于孤僻自我问题性儿童,算起来全场也只剩下一个猀华勉强算是长偏了,却又不算偏得太离谱的人赶前来回话了。 “我们是游人,你们又是什么人?”猀华一开口便是一加一等于二,那四加四等于几各不相让的口吻。 那些个穿着白蓝道袍的人,皆一脸疑狐地盯着他们。 游人? 游人在古话中是泛指修行够了便需要出师四处游历的……道人。 好吧,这是在古话正典中记载的一种消失已久的职业,其实在后来越来越多人将游人当成是喜欢四处游山玩水随途增长见识的游吟诗人亦或是身怀特殊技艺才能的人。 但无论是哪一种,这十几个人的形象都离他们想象之中的“游人”相去甚远。 近年来,在这个动荡不安四处征战苛锐占地横霸的年代,“游人”这一类人还是比较少的,而这一群人又是久离俗世,避世于山邈云涧,所以在他们心目中,“游”依旧该是那种长衣飘飘,带鱼尾冠,大红袍,异相长须,仙风气道骨气萧遥的……得道高人。 总之哪一种都好,都不该是这一群完败土匪的凶狠家伙! 不过……这样说也不完全对,倒还是有一个人的形象挺相似,可众人看他被一个背挺如碑,气昂凛凛的小妹妹载在马后,那被包养的软弱娘炮模样……不太美好。 咦?这时,他们好像才看清楚,原来这个小妹妹长得可真是……眉目漂亮。 而她的哥哥亦长得真是……眉目漂亮。 好吧,这种由于长得太过好看而完全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最后只能憋出这么四个简单易懂且通俗的词……深吸一口气吁出,他们表示已经努力过了。 至于为什么他们一致同仁地认为惰是虞子婴的哥哥呢?一来是他们觉得载着青年的小妹妹年纪太小了,不太像是已经成亲或有相好对象的人,二来啊就是,这两人从气质与长相各方面而论,都有一个说不出微妙相似的感觉。 “你们是游人?”这群人中一个口直心快的少年,直接瞠大眼睛,满眼怀疑地便开口质疑了。 “我们不是,难道你是啊!”猀华眼神如刀,他到哪里都是横着走的,眼下被人用这种口语质疑,心情自然一般。 随着猀华的气势飚升,突然四周空气仿佛被凝固住了,双方一时都没有话说了。 “咳咳,诸位游人,能借问一下,你们来车矢城是做什么?”这时一名年纪稍微年长的男子出列,他朝猀华等人拱了拱手,行了一个俗礼,口语客气而婉转地询问道。 其实在九洲游人盛行的时候,这类人是比较受各国尊重而相对自由的一个群体,是以猀华才会选择这个身份来糊弄人,只是年纪轻的一批人早已对游人这个身份缺乏社会感染熏陶下的尊敬,只有稍微有些见识与了解游人历史的人,才懂游人代表着什么。 “慕名而来。”猀华一点也不给名字地冷冷吐出四个字。 “……” 被噎住的中年人无言以对,一时场面再次冷却下来了。 最终他们还是决定不再兜圈了,直接相告以知。 “无论你们是因何而来,如今车矢城中正发生着严重的传染疾病,你们如果非必要入城,便赶紧走吧。” 这群人倒是个好心地,即使面对猀华这类脾气糟糕、且来历不明的人,他们亦愿意放下心中芥蒂好言相劝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这城中人得的又是什么传染病?”猀华拽马踏前几步,听了他们的话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对他来说,别人散发的神马善意这种软弱情绪他是半分没有感受到,只是心底为另一件事情存疑。 他们倒是君子坦荡荡,盯着猀华的眼睛报出了名号:“我们是清虚宫的弟子。” 隐约自豪地气息扑面而来。 清虚宫?一直在观察四周情况的虞子婴被这三个字吸引了注意力,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你们是清虚宫的人?那你们认识一个叫清娥的女人吗?”一道比雪花更清透的嗓音响起。 沙猀听到这道声音,便立即噤声,将主场让了出来。 众人一愣,不由自主地顺着声音看向它的主人。 “大师姐?!”之前那个路人甲模样的少年惊讶地喊道。 “你……你认识我们大师姐吗?”他眼睛刷地一下发亮地盯着虞子婴,神色激动亢奋,声声紧追。 “见过一面。”虞子婴面无表情令人分辨不出她的喜怒。 少年还想再说话,却被一名模样俊秀的少年给拦住,他挺身而出,亦是一脸关怀道:“小妹妹,能知道我,你在哪里见过我们大师姐吗?” 小妹妹? 看着少年顶多十六、七岁的模样,虞子婴蹙眉着。 或许在他而言这个称呼是拉近彼此关系,友善亲和的称呼,但对虞子婴而言却觉得刺耳。 “我不小……更不是你的妹妹!”虞子婴正色地盯着那名少年认真地纠正道。 扑哧一声,惰偏过头,笑了。 这时突然想到他之前也说过关于她“小”的事情,虞子婴脸一黑。 “呃……不好意思,我只是……那我唤你姑娘行吗?”少年或许是觉得因为有求于人,便便姿态放低立即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他明显有些急切,挠头搔耳:“那个,请问你最后一次见到咱们大师姐在哪里,她……她已经失踪很久了,我们一直找不到她,所以很担心。” 虞子婴对他们的急切视而不见,只关注自己想知道的:“你们是来找‘王者’的?” 他们闻言,顿时抬眼,震惊莫名地看着虞子婴。 “你、你怎么知道!”有人口快,脱口而出。 “不对,我们不是,只有大师姐他们才是……你看到了大师姐对吧,她失踪大半个月了,我们一直找不到人,难道她找到王者了?!”路人甲少年瞪大眼睛看着虞子婴,他心思单纯,一开口便将知道的全部吐露了出来。 虞子婴看向他,一双幽深的眼瞳对着一双澄清而明亮的眼瞳,她沉默了一会儿,道:“她在哪里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曾在朝渊国的燕城出现过。” 虞子婴不妨将实情告知他们,以引导他们告知更多的消息。 他们听到朝渊国与燕京时皆诧异一瞬,这表情他们并不知道燕京跟清娥失踪有何必要关系,接着他们又陷入了沉默,这说明他们可能想到原因了。 “这……这难道是掌门师尊在下山时,私下告知了大师姐王者在燕城,所以他们才去了燕城?”有人小声嘟囔道。 “不可能啊,大师姐就算要去燕京也不可能不辞而别啊,就算不知道我们,也不该瞒着清銮师兄啊……” 虞子婴一直暗中观察着他们的表现,大抵知道他们知道的已经不能再多了,便淡漠地收回视线,这不想,这时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似出云悠远古铜般清朗冷峻的声音。 “宁玄友,发生何事了?” 这一道熟悉的声音令虞子婴一顿。 她似讶地蓦地一抬头。 而靠在虞子婴身后的惰自然是第一时间发现虞子婴的变化,他亦抬眼朝前方看去。 浑沉的天际,青雾渺渺的街头,一道沉稳而厚重的身影缓缓走来,郁郁高岩表,森森幽涧陲,鹤栖君子树,风拂大夫枝,这是一个岁寒终不改,气志凌霄的青年男子。 他一身若兰青衫迎风飞舞,背揹一柄七尺长剑,人如剑,浑身气势如一柄出鞘的绝世宝剑,即使此刻内敛于剑鞘,他亦仿佛高巅雪峰上那一抹澄静的悠云,背上那一柄青锋寒芒与他一身高山仰止的气质相映衬,越发飘渺不可捉摸。 听到有人喊他,之前的那名俊秀少年茫然回首,一看到那名带着一身似运海浩渺气息趋趋而来的青衫男子当即眼睛倏地一下变得明亮而喜悦,带着几分仰慕与敬意。 “桑掌门。”他连忙唤道。 “嘿,宁玄友,你就看到我们掌门啊,像我们这些小人物这些日子替你们清虚宫的弟子布粥施衣,熬药端药,也是累得够呛的啊,却被你就这么随便地忽略了啊。”一身揹着一柄暗纹长剑的青年男子从后面一步蹿踱出来,站在那名“桑掌门”身侧一步之后的位置,对那位“宁玄友”似笑非笑道。   ☆、第八十四章 师徒团聚存粮够否?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郑大哥,我……我没有,我只是……”宁姓蓝白道袍俊秀少年名唤宁安之,他被郑宇森那番直白的调侃话惹得尴尬连连,他挠了挠脸颊,一时口拙得无言以对。 “安之,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见啊?”郑宇森笑意吟吟地故意掏了掏耳朵,看着宁安之眨了眨眼睛。 宁安之见此,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郑大哥,勿闹了,这儿还有这么多人呢。” 人?宁安之所说的“有人”自然不是指他们这些人,而是指“外人”。 “是谁啊,这种时候竟还有人敢朝这座‘阎罗城’来,我就说让你们赶紧在城外竖上一块警示牌,或者派几个人驻栏守着。”郑宇森忧愁地喋喋不休起来。 宁安之被他数落得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他最后带着几分委屈几分不满道:“这事儿哪轮到我管啊,我就听銮师兄的吩咐做事,再说……咱们哪有那么多的人手去守城啊,眼下这些事情若不是有桑掌门跟你们的帮忙,怕是这一座城的病患我们都要忙不过来了……” “城中恶疾,无论来者是谁,尽管将其趋赶出城便是。” 清风飒飒,青年背负青芒古剑,一身明澈似万物沉澱岿然的气质,隐隐要入苍茫天外墨画之中。 桑昆翊其实就是被搬来震场子的,是他毋须多余动作,甚至没心思朝来者投去多一眼。 “这……”宁安之听了桑昆翊那强硬的话,略有些迟疑地转过头,看了猀华等人一眼,特别是视线在虞子婴跟惰身上逗留了多一会儿。 这一群人虽自称“游人”,但浑身上下都写着“他贵不可言,他全家都贵不可言,他家打手很凶残,他家一群打手都很凶残”的标志,他一时还真不愿采取这种撕破脸皮的方式。 常年悠居山水间,性情陶冶修性,无论是宁安之抑或是其它清虚宫的人都不是那种蛮横性强,态度生硬之人。 于桑昆翊而言,这清虚宫的人就像是山涧那远离人烟的闲云野鹤,一落俗世便只有被人“焚琴煮鹤”的相。 突然他感到有一股视线,不对,是两股不容忽视的专注眼神落在了他的身上。 警觉性极强的桑昆翊抬眸顺势望去,首先眼前跃入一片黑白两色,两色衣摆交叠覆下,接着,他视线继续移上,在看到那代表着“黑”色那人的脸时,空气徒然一滞,他那双惯常半敛寒凉的眼眸,微微瞠大。 徒…… 虞子婴在桑昆翊看向她时便已翻身一个跨腿跃下了马,那动作十分利索干净,带动簌簌衣袂的摩擦声,倒是惹来不少人的关注。 她的位置被猀华等人稍微遮挡,再加上她身影娇小,尾丛马后,桑昆翊等人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将她放入眼中。 当她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猀华等人虽然不解,却在这半个多月养成了一个习惯,以她马首是瞻,他们勒马让出一条道,虞子婴从中步出,她虽然在一群高大骏马的衬托下显然异常娇小,但她步履稳重,背脊从容而挺直,黑氅滑过冷冷的空气,令她的形象瞬间像是被描摹了一遍轮廓,变得更为深刻。 当她沉默时,便像是虚化了身影容易被人忽略,当她一有动作的时候,那一举一动都随之牵动着别人的心思。 “怎么了?”郑宇森本来侧着身子对着宁安之说话,此时感觉周围气氛好像不对劲,便转头朝后一看,当他看到朝他们这边走来的人时,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接着,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后,确定不是幻觉的时候,突然声调破音地喊一声:“师叔!” 虞子婴的眼神并没有施舍给郑宇森,而是笔直地,有目标性地,一步步走到微怔的桑昆翊身前。 一步之距,看起来那么娇小而柔软的一只,在身躯如松虬般颀挺健梧的桑昆翊对比之下。 “师傅。”清冷的声音干干净净,细绵却低沉,有一种独特的音韵味道。 她低下头,退后一步,朝着桑昆翊兜头行了一礼。 “子婴……徒弟?” 桑昆翊冷涩的声音微颤,他一步跨前,一伸掌便堪堪稳稳扶住她这一揖,将其托起,他看着她的面目,依旧怔然。 “你怎会在此?” 虞子婴的礼行不下去了,于是她仰起头,白净净的一张小脸虽然仍旧没有多少情绪,但却是少见地柔软地,像蓬松的绵花糖一样,呼啦~呼啦~地。 “正准备去宛丘,路经此地……察觉有异,便进来看一看。” 虞子婴倒是老实,想都没想,几句话便将什么底都给透露了。 “呵~”马背上的惰无声阴冷笑了一下,懒疏眉眼,即使是此时随意容姿,仍旧隐约有一种千年寒潭幽深之下有怪异凶物在蠢蠢欲动。 这一声,令桑昆翊似想起什么,他的眼神转向马上此时被独遗留下来的白色——惰,当他看到惰时,瞳仁一凝,全身倏地一下紧绷。 “惰皇……” 他认得惰。 异域的惰皇怎么会在这里?! 当桑昆翊惊疑间,一只柔软而温凉的小手握上他垂侧的手臂,一声令他觉得心头最坚硬的部位一软的稚澈声音响起。 “他跟我一起的。” 桑昆翊梗着僵硬的脖子,低下视线,紧紧地看着虞子婴。 “你跟他在一起?” 虞子婴总觉得她那一句话从句号变成问号说出来的意思好像变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不过如果直译的话,的确没有错。 于是虞子婴颔首。 桑昆翊看虞子婴竟然承认了,他目光极其复杂而黯幽,他怆然长叹一声:“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 这句话不单单是在问她近期的行踪,更有一种久久悬吊着的担忧心情终于能够安隐落地的长松一口气。 虞子婴虽然对这句话所饱含的感表理解不深,但她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对她所表现出来的责任、担当、关怀与担忧都是真切的。 这种神色某一瞬间令虞子婴觉得,这是一个跟她的祖母一样对她关怀备至,却内敛阴晦表达的长辈啊。 “师傅,能在这里遇到你,我很意外,却亦很高兴。”虞子婴看着桑昆翊认真道:“在我决定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视线总是习惯性地望着前方的目标,常常因此忽略了周围。我记得要去找你,却并没有去找过你,因为我有一个在此前提下必须要优先处理的事情,所以……师傅,请你见谅。” 虞子婴再次低下头,诚恳地道歉。 其实遇对了人,虞子婴也会是一个既懂礼貌又软萌的面摊少女。 桑昆翊一愣,听了她那番“傻白甜”的话,冷硬的面部表情柔和一瞬,他犹豫一瞬,试探性地伸手揉了揉低在胸膛前的小脑袋,他道:“为师知道你正在做的事情,亦知道你的理想,师傅不怪你,师傅理解,所以……”他声音徒然一沉,带着几分凛然大气之意:“抬起头来,你并没有做任何需要低头的事情。” 虞子婴闻言,倏地一下抬起了头来,她看着桑昆翊,猫瞳大眼呼扇一眨。 “饿了吗?” 看到这样的软萌呆的虞子婴,不自觉桑昆翊说话便放低了嗓音问道。 ——他心道:徒弟这模样还真像等待投喂的大猫一样。 虞子婴没有想到话题一下从“人生大事”转到了“民生大事”,反应了一会儿,最后顺应肚皮的回答,点头。 “走吧。” 桑昆翊看了她一恨,便是转身就走,却不想这时从他们身后突然爆发一声薄积厚发的喊声:“师叔!” 虞子婴被这一声喊得耳膜一震,这下是想忽略都不行了。 她掉头看向眼眶泛红,长着一张澄空俊朗如暖阳般的少年郑宇森,他紧巴巴地看着她,大步大步地朝她跨来。 虞子婴迟顿了一下才回忆起来:“哦~师侄啊。” 郑宇森如猛犬地扑向虞子婴,他抓着她双臂,指尖微颤,少年似惊喜似激动似热泪盈眶喜不自禁。 “师叔师叔师叔师叔师叔……!” 被喊了辣那么多声已经不知道该不该数着他喊的次数回应的虞子婴,最终抬起一双死鱼眼“……嗯。” “师叔,这些日子你究竟去哪儿了?你知道我们这一路找你都快找疯了吗?我们四处都打听不到你的消息,我们甚至最后还跑去天元国跟踪那个曾跟你一块儿的赵鹿侯一段时间,确定你并没有跟他联系后,又一路北上……” “咳……宇森,谨言慎行。”桑昆翊看郑宇森话中的信息量越来越大时,便冷然出声提醒道。 郑宇森一愣,余光不小心看到宁安之跟他们同伴那一脸破碎呆滞的脸。 说好的因为救济天下,说好的因为关怀苍生,说好的因仰慕清虚宫所作所为才来到这座城市的……所以说,真相原来是因为师傅(叔侄)寻找徒弟(师叔),才来到这里顺便助人为乐一把吗? ——不,这里面还有更深沉的理由——他们需要清虚宫的人帮忙占卜一卦来寻人! 不过眼下要寻的人已经自动出现了,郑宇森表示已经无所顾及了。 “师叔,你好像瘦了也矮了,这段日子你在做什么?你怎么会来车矢城,是来办事,还是知道我们在这里专程来与我们汇合……” 对于印象中“乖巧听话”的师侄许久不见竟变成一个“话唠”,虞子婴表示一时无法适应。 “师侄。” 郑宇森听虞子婴这么正儿八经地喊他,一愣:“师叔,怎么了?” “你……”虞子婴蹙眉地看着他,琢磨了一下措辞,以目前心中最温和又最恰当的词说道:“太聒噪了。” 那一眼瞥之的嫌弃尽在不言之中。 郑宇森像脑袋上炸了一个响雷,眼中脑海中全是师叔的嫌弃话语——太聒噪,太聒噪,太聒噪……他突然觉得人生已经了无生趣了,还是就让他就此风化而去吧。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给了一心崇拜她的师侄何其大的打击,虞子婴看郑宇森终于沉默了,这才满意地点了一下头。 “用食?正好,赶了一夜的路,我正好也有些腹饥难耐了。” 惰轻飘飘地从马上下来,他一动,其它人哪敢再坐在马上,立即随之翻身下马,随惰一块儿走到虞子婴的身边。 看惰与虞子婴之前的距离,那是一种超过一般同伴更加靠近的距离,这令桑昆翊不由得想起了之前他们共乘一马的画面,当即皱眉,脸色变得并不好看。 “堂堂惰皇的吃食,我等供应不起。” 惰道:“桑掌门说笑了,因为虞子婴是跟我在一起的,所以她不拒绝,我便亦能够忍受得了。” 这话倒是一语双关,一话说于两人听。 惰在告诉桑昆翊他跟虞子婴的关系比他认为的更紧密,另外亦在告诉虞子婴,他只是在“忍受”,而非接受。 “纠正一点,是你跟我在一起。”虞子婴插话。 惰斜佻的玲珑眸斜向她,并无多少情绪泄露:“你跟我在一起,跟我跟你在一起,这两句话有什么区别吗?” 从主谓宾语的层面上而言,主语不同,所以是有区别的……当然,这话就算虞子婴说出来,也没有人能够理解,所以忽略一些强迫性的解释,其实从意思上来看,并没什么区别,所以她默了。 “虞子婴,你好像曾说过的吧,三个月内异域归你所有,亦就是说如今我们都是棣属于你的存在,难道你打算就这样抛弃同伴离开吗?”惰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虞子婴默不下去了,她看向桑昆翊道:“师傅,他们这段时间需要跟我待在一起的,所以我们都不吃饭了。” 桑昆翊闻言脸一下刷地黑个底朝天,青衫袖下的掌握拳一紧。 听了她这话,一向心纳万阔碧空亦空荡的桑掌门顿时亦感心塞了。 他是那种小气到吃饭的人一多,连自己徒弟都不投喂,呃,都能饿着的人吗? “咳咳,桑掌门,那个,咱们采购运送的粮食在中途好像遇上一些问题,现在……还没有送来,现在城中,估计已经没有存粮了。”这个时候,一名清虚宫的弟子不得不羞耻地站出来,朝众人宣布这一则令所有人都想骂一句“卧槽”的事情。 “噗嗤——我说刚才为什么要桑掌要拒绝呢,原来——”猀华的的冷嘲热讽技在大杀四方时便在虞子婴那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扫到时,便嘎然而止了。 他的心默默地中了一箭,倒地重伤流血不止。 “师傅,我不饿。”虞子婴在一片诡异而寂静中,伸手扯了扯表情滞冷的桑昆翊衣袖,一脸认真而诚恳地说道。 “……” 这种时候说这种乖巧得令人心酸的话,桑昆翊顿时有一种被自家徒弟坑得无地自容的感觉。 听了这么一会儿“来龙去脉”清虚宫一众,大抵也明白眼下是怎么一回事了。 可看眼下人家师徒团聚,却因为之前那一句“存粮不够”气氛闹得着实尴尬得很,宁安之看不得自家偶像为难,赶紧无偿补上道:“咳咳,小妹……呃,小姑娘如果真的饿了,我那里还有一些没煮的小米跟馒头,要不然我等一下送一点过去给你们吧。” 于是,一大一小两面摊脸齐齐地转向宁安之。 “……”宁安之顿时感觉压力山大——因为,他读不懂面摊们的心思啊,摔! “不用了,子婴爱吃肉,我直接带人上一趟山上猎一些麻鸡。”桑昆翊面无表情地看向虞子婴,看惰将她粘得紧,眼刺,便将她朝郑宇森那边拨了拨,这举动……略护崽。 郑宇森没察觉到这一细节,他听到掌门的话,接着清澈的眼眸一亮,赶紧抢先道:“掌门,这种事情就不劳烦你了,还是让我去吧。” 说着,不等桑昆翊回答,他便急色招呼一群闲滞的弟子一溜烟地出城跑了。 ——像这种能够重新刷师叔好感的机会,即使是掌门来抢他亦是不会让的! 桑昆翊微愣地看着郑宇森那像洒了一身狗血般激昂的背影。 虞子婴卡哒卡哒着一双极黑大眼睛,仰头看着桑昆翊:“……我真不饿。” 桑昆翊听她又这么说,只觉额角一抽痛,无奈道:“你不饿,那他们呢?” 他用眼神示意惰皇等人。 惰一根玉竹润春水的手指轻轻抚过嘴唇,懒意霏然地半垂眼帘,琴音般低幽的声音滑过众人耳膜:“虞子婴不饿,我也不饿了。” 这完全已经是同进共退的节奏了。 ------题外话------ 高大上的师傅其实最喜欢那种又软又小的……小动物。   ☆、第八十五章 这世上有一种叫师傅的生物 兵分两路,趁天没黑,郑宇森带着几名弟子上山狩猎加餐,而桑昆翊则领着自家徒儿……身后跟一群异域尾巴朝着他的野营驻地而去。 由于城中此时随处都弥漫着一股怪异腥臭难闻的气体,粗旷灰白系色调的高大巍巍房屋幢楼尖檐像被掩覆上一层阴霾,入内才发现城中许多房屋皆有倒塌、破损、墙体龟裂生裂,潮湿生藓等等灾难现场羅难后遗留下来的现象。 而堤桥、夹道,矮柳下的土地屋旁……等稍有间隙的地方都烧着一捆熏黄的草垛,火星燃灼点点,黄烟一团团地滚滚腾起随风飘落散于城中各处。 地震、雪灾、瘟疫……连番降难,城中基本上已经无法正常住人,由于车矢城是一个还不到二千户的小县,除了部分人源能够自理自助,剩余的一大部分人员则需要等待别人来安排灾后的安置与救助。 “桑掌门,这城中一路走来无一普通胡人,四处熏着一种黄烟,是为何事?”惰目光随意巡游,他神色悠然岑懒,那冰晶般芙蓉面容泛着一层冷漠,随意淡然出声。 惰皇一出声,猀华等属下立即敛神倾听,目光唰唰地斜向桑昆翊,那紧迫加压的视线,充满狗腿性的催促。 桑昆翊对惰这种道德沦丧,性情阴晴不定,且坏事做尽的“罪人”是各种看不上眼的,但偏偏这人是他徒弟带回来的,他并不愿自己的态度令他徒儿为难,便一直忍耐着不发作,但这并不表示他会对他的问题和颜悦色地回应。 桑昆翊带着他那一脉门派的人居介于朝廷与江湖间隙,类似于一种游侠性质,是以他并不偏坦中原人,但对异域近年来的各种烧杀掳掠的所作所为,却无法苟同。 “现在城中正在四处消毒灭蚊,所以暂时不能住人了,城中大部分居民都跟我们一起在外扎篷住着。”看桑昆翊快被那一群凶神恶煞牵马的土黄外域服饰的人给盯穿成筛子似地,跟在旁边儿一块儿走的宁安之看不过眼,赶紧跑出来打圆场。 “城中得的是什么传染病?”惰收回视线,微微斜下眼睫,他睫毛很细密,微微一动便是一番沉静隽美,慵懒雅致。 宁安之不经意看去,便被他那足以魅惑无论男女的倾城容貌给看直了眼,若非身旁的同门看他傻了,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腰部,他怕是得被人发现当众出丑了。 他面部赫然羞红涨紫,赶紧掩饰性地低下头,语速有些不稳道:“那、那些药宗的人说好像是一种疫症,是由蚊虫之类的传染,但不会立即致命,但发作起来的时候人会变得十分疯狂,使劲地挠抓身上的皮肉,尤不知痛。” 虞子婴淡淡地看了宁安之那赧然羞怯的小媳妇德性一眼,心中刻薄地评价道——肤浅,愚蠢。 “哦,山西药宗的人亦来了?”惰虽用一种询问的口吻,但语气很清淡随意,像是根本不在意结果或回答,顺口而问。 他反而用一种忽地有神的眼神看着朝宁安之撇嘴鄙夷的虞子婴,清冷如雪莲般白皙面容这才微微露出一丝浮潋浅笑,虽笑不及眼底,却显出另一种与对待别人不一样的风情、态度。 桑昆翊转眸瞟到惰看着他徒儿那一脸的“意味深长”,倏地重度心塞,眼不见为净!他重重地闭上眼后,再一睁便是对向宁安之:“宁玄友,等一下若遇上药宗的人,为避免多惹事非,望你不需要特意提及他们的身份。” “咦?他们……什么身份啊?”宁安之一听桑昆翊的交待,愕然抬起头来,一脸不解。 宁安之身后几名清虚宫同门弟子亦是一脸茫然。 桑昆翊一顿,这才蓦然想起,这清虚宫的弟子长年久居重山不理尘世事务,哪里会知道这九洲近年来异域跟中原之间的苦深仇大,他之前怕宁安之口快跟药宗的人交待惰皇等人是从异域而来会连累他的徒弟,却不想他们根本不就不知道他之前无意中吐露出的“惰皇”两字所代表的含义。 也罢,但他们不知道并不表示别人也不知道,所以他想了一下,便换了一个说话,又补弃了一句:“他们是与我一道的,至于别的便不需要多提。” “哦,好。”宁安之听得雾嚓嚓的,但基于对桑昆翊的信任,他还是应声道是。 “药宗的人的确来了,虽然如今这种疫症暂时已经得到控制,但药宗的人曾说,他们一路而来,发现感染这种病症的并非这车矢城一起……”之前长相路人甲的少年叫苗征根本没发现两方之间流动的气氛诡异,他看宁师兄因为桑掌门,而忘了回答那名清贵白袍男子的话,便自告愤勇地插了一句。 虞子婴瞥了路人甲少年一眼,满目沉默—— 自然是非这一起病祸降临,继天灾、*之后便是瘟疫与病毒的散发阶段,而这一周期的存在比起之前的灾难将延续得要更久一些。 具体多久,即使是虞子婴也估算不准。 “这座城不是被人称之为幸福之城吗?还说这座城的城民自从生起便比别人幸运,我以为能有多少幸运呢,却不想……”猀华意兴索然地用额饰尾绒抚了抚眉角,用眼线深描的邪气眼眸滴溜溜地转动,将城中那败坏荒凉景象映入眼底。 “你们懂什么!我们车矢城会倒霉完全是因为幸运画廊被人恶意地毁掉了,才会变成这样的!你们滚,都是你们这些坏的异乡人害的!” 一个曲发褐眼的小女孩突然从墙角一个箭步冲出来,便朝着他们扔了一把石子,嘴里叽哩咕噜一半胡人话一半中原话地尖细气极大吼着。 虽然夹带着一些胡人土哩话,但这一句话中所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至少在场的人都基本听懂了。 她那一把气极扔的石子倒是没砸到任何人,但却令众人脚步一滞,齐愣愣地看着那名尚不及成年人腰半的小姑娘。 “毁了!” 这时一声比小女孩子刚才盛气时更加大声的吼叫响起,震得胆小的人一跳,只见猀华一个激动地率先跳了出来。 所有人转过头,都一脸吃惊无语地看着他。 ——这难道这毁的其实是他的家园或挖的他祖坟,他怎恁地比别人更激动啊! “毁、毁毁了!”小女孩明显被他那一张阎王审判的脸给吓得小心肝一颤,那蜡黄蜡黄的小脸儿蛋此刻一片煞白,她在结结巴巴回完,竟维持不住刚才的凶势,一掉头溜烟拔腿就跑。 ——妈呀,这里有一个怪黍黍要吃人啦! 猀华在确认螺旋画廊已经被人毁掉的时候,如丧考妣地垮下脸来,心情极度郁卒。 人生最不幸之事有四—— 金榜提名时——别人! 他乡遇故知——债主! 久旱逢甘露——一滴! 洞房花烛夜——隔壁! 如今猀华觉得必须再补上一件。 刚准备“幸福”时——断了! ——这真是一个令人感到不幸福的消息啊。 “幸运画廊就是指中原话的螺旋画廊,或许它就是车矢城的气运带,如今竟在疫症爆发时被人损掉了,想要去看看吗?”惰看虞子婴那副意动的神色,便明知故问地拿话去勾她。 虞子婴的确对这事有些在意,便颔首。 桑昆翊看惰唯恐天下不乱地怂恿他徒儿去螺旋画廊,当即蹙眉冷颜道:“那个地方现在被城民围地堵绕,一片混乱,况且马上便要入夜了,画廊离城心尚有一距离。” 总而言之一句话……师傅他不答应。 “师傅,离入夜尚有一个时辰有余,我只是想在外围随便看一看而已。”虞子婴仰起头,睫毛扑闪,黑黢黢的大眼睛就这样无辜而直直地看着自家师傅。 师傅:“……”他满心的不甘不情愿在这一双呆萌漆黑的大眼注意下,慢慢开始动摇了,从他这个角度看去,自家小徒弟此刻央求(?)自己的模样,简直就像一只蓬松着软毛、睁着一双湿辘辘大眼睛的可爱小动物。 隔了一会儿,桑昆翊才无奈地叹息一声。 “为师与你一道吧。” 虞子婴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而听闻桑昆翊亦随同,惰则露出一种阴晴难辨的神色瞥了他一眼,并无言语。 由于宁安之等人还需回扎营向清銮师兄回复最新探听到的清娥大师姐的行踪消息,所以无法跟虞子婴他们一道去螺旋画廊,于是双方便在岔路口处分手了。 虞子婴一行人则转道朝着螺旋画廊而去。 这座螺旋画廊并不在城中,并不是现代那种模式下的框框条条幅幅用来展览的画廊,而是长长一条以石基为天然画卷的游行画廊。 画廊落座于长达十余里的枫林山谷两侧,其内有着丰富的自然景观,人行其间如置优美画卷之中。 画卷一路延伸黛峰屏列,峡谷两旁岩石亦不知是天然亦或是人力沟凿形成了难以细数得清的似人似物、似鸟似兽的石景图案,有人物造型,有动物造型,亦有带着各种神话色彩的妖物魔兽类。 里画廊据闻长约好几公里,两边林木葱茏,野花飘香,奇峰异石,千姿百态,像一幅幅巨大的山水画卷,并排悬挂在千仞绝壁之上,使秀美绝伦的自然奇观观溶进仙师画工的水墨丹青之中。 进入螺旋画廊后,据闻内里呈一个漏斗形,越上越开阔,沿途有各种景点与种族人文特色的雕塑、建筑。 在螺旋画廊旁有一座石楼,石楼与画廊遥遥相对,居高临下,这一座石楼建在拔地而起的一座石峰之上, 石楼约有三垒,底基实心,二层空心仅有一门,唯有三楼有“窗”,能容人能视物,而整个石楼建筑远看则会像一座三檐宝塔。 比起螺旋画廊前熙熙攘攘围堵着一群本地死忠粉,这座石峰山峦则寂静如声,由一条羊肠小道盘旋而上,便可顺畅无阻地直达石楼顶层。 虞子婴等人站在石楼第三层,通过窗,看向山下那一环形螺旋画廊与周遭峰峦相依,峭壁岩像,俨然玄妙异常。 “从这种角度望看去,你在它身上发现什么?”惰靠近虞子婴身边,与她站于同等角度,轻声问道。 虞子婴此刻眼睛炯然有神,泛着一种妖异金光:“盘蛇,蛇吞尾,咬住自己的尾巴而首尾相连的蛇,据闻就是生命轮回往复的象征,原来如此……” “原来这便是车矢国能够‘幸运’的真相。”惰将她的余下之音很自然地接过。 “但如今盘蛇被毁,这气运阵便已经停止运行了。”虞子婴视线移向“蛇腹”之处,那里轰塌一角,像被人硬生用刀伐砍了一道口子,半截连不上身。 “蛇截七寸,这盘蛇吞尾阵,如今气数尽散,已经是无力回天了。”惰亦看得精细,虞子婴说到哪儿,他便能够附议到哪儿。 虞子婴将螺旋画廊从头到尾地细梳了一遍,眉眼深沉地琢磨起来:“你能看得出来这盘蛇吞尾阵是天然形成还是有人故意摆成的呢?” 惰沉吟道:“这还需要入阵实地勘察一番,但这么庞大的一个阵法,若说是人为则太过牵强,但要若说是天然形成,却也太过巧合……” 其实虞子婴跟惰这两人由于术攻不同,对摆阵布法都属于那种偏科下来的似懂非懂,不懂又懂,懂又不全懂的那种平常总挂科,偶尔爆发性通过的那种脑子拔尖的人,但若是有无相在此,或许能一眼就辨别出这其中的差别,而这两人只能靠……猜。 ------题外话------ 小剧场: 听闻桑昆翊要随同,惰则露出一种阴晴难辨的神色瞥了桑昆翊一眼,并无言语。 若他要说话,其实也只有一句:师傅这种生物果然是天下最阴魂不散的背后灵!退散,求退散!   ☆、第八十六章 我的师侄傻白甜 “徒儿,这‘螺旋画廊’乃车矢城最神圣、亦最重要的信仰之地,胡人信轮回、信前世今生的困果报应,所以前段时间‘螺旋画廊’在被一群带着尖骨刀的中原人强行闯入被毁掉的‘溪纫’‘骨空’‘南府’尾脊石卷壁画墙时,便已引起了车矢城的胡人群怒,他们认为是中原人亵渎了他们的神灵,坏了他们的‘因果幸运’,所以至那日起,他们便派人日夜死守,不准让任何人再踏入画廊一步。” 桑昆翊负手罄寂地站在虞子婴跟惰两人之身后,由于这幢飞檐石楼能够容纳的面积有限,而猀华等人则被留守石楼之外等候。 虞子婴静静听完,方回头:“师傅,清虚宫是怎么样的一种存在?” 虞子婴想知道桑昆翊对清虚宫的态度。 桑昆翊听到虞子婴那一句没头没尾的问话,却仍旧认真思虑了片刻,基于对她的信任,他自是并没有过多问其原由,只将心中想法简单地总结道出:“道之大原出于天,谨将天道觉群贤,天道祸淫惟福善,道统根源惟一正……” “清虚宫重徂千仞仙重渡远,虽然一心修道炼性,却秉承着扶伤救死,视之生命皆以为赤子,人自相残则存恻哀,是以为师甚觉清虚宫之仁义道眼合开,甚敬重之。” 总而言之……师傅对清虚宫很有好感,也难怪他会主动帮助清虚宫弟子一众。 “那师傅可知道‘王者’是何意吗?”虞子婴再问。 “宠绥四方惟克相,故能一统受天培,王者……相必应是顺应天命之担负重任者。”桑昆翊眉目凛清,将问题读透后,便正规正矩地回道。 虞子婴旋过眼眸,煁黑眼瞳一片平静:“王者,顺应天命……担负重任者……吗?” 桑昆翊察觉到虞子婴因他这一句话的回答而变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通缘由。 “我倒是好奇另一件事情,现世九洲罹难灾难四起,而这车矢城究竟有何特别,竟能让清虚宫如此重中,独钟家此一城?” 惰一出声,便惹来桑昆翊蹙眉。 虞子婴闻言,亦带着询问的视线看向桑昆翊。 本来不想回答的桑昆翊感觉到徒弟的眼神,便忍着心底对惰的反感,声沉音澈道:“车矢城好像曾与清虚宫有关系,具体我并不清楚,我会帮忙……亦只是为求一卦罢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下意识瞥了虞子婴一眼。 虞子婴知道桑昆翊一直在担忧她的下落,便道:“师傅,车矢城如今已今非昔比,它遭懂阵术之人恶意毁阵,运术败退,曾经借的运便会成倍地被索回,这个城……毁了,不宜久留。”留……亦无用。 虞子婴最终将自己能够确定的消息都对他据实以告。 桑昆翊表情怔忡不已,他似沉溺在虞子婴所说的消息中,沉默了许久,他才道:“那这城中百姓……” “离开则活,死守则……亡。” 曾听闻过某一个村的婴孩出生多为畸形或即使出生亦容易夭折,或某一处偏僻城镇那处的居民常年久病短寿者居多,其实这就是以地方圆为罚的天夭,说的更白一点或更通俗一点那就是……诅咒。 曾经这一座繁盛幸运的城镇,如今变成了受诅咒的城市。 就像一朵奇妖美艳的馥吐蕊香的花朵盛开下必有腐烂的尸体在滋养。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幸运,亦没有无缘无故便存在的悲剧。 如同虞氏一族般,因为虞氏一族数百年来族人皆相师授运,偷窥得天意来替人改命换势,而这种超脱常理泄露天机的事长年积累,即使虞氏利用替受傀儡或游走“天地规矩”边缘等等手段,依旧不可避免要受到天理的条规制衡。 所以受到了“诅咒”虞氏累积的罪行便承应于后人。 而车矢城无论是人有故意摆出了盘蛇吞尾阵,亦或者它是天然生成庇佑一方城镇土地,但这对车矢城而言,等同早就已经埋下了一个隐患。 “很精妙亦很奇特的阵法,试问当世有几人能够凭人力摆动此阵?曾听闻十数年前有一名玄妙仙人曾路经此地,因怜悯此片土地的贫瘠哀嚎,便出点拨了一下,这才有了如今盛荣的车矢城,而听此人的手法……多少倒有些像我的师尊。”惰那比常人透薄上几分的肤色,总给人一种苍凉雪茫的距离感,当他不笑时,那疏懒的眼神中全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腥冷魔意,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无量道人?”虞子婴看着他的眼睛,一瞬不瞬。 ——当然,这世上亦有那么一个人,她不怕他,亦不喜他,她对他不喜不怒,像对待一个普通的陌生人一般,平板无澜,她的眼睛沉静而幽黑,不温暖亦不冰冷,恰到好处地平淡,却能令他那一刻疯魔癫狂的心,在它的注视下,逐渐恢复平静。 没有人喜欢别人异样的眼神,他对别人的眼神或触碰有一种病态性的敏感。 所以,跟虞子婴一起的时候,他的状态是放松而舒服的,他看着她的眼睛,为那里面的平静而心悦。 “你知道吗?那个被人传颂歌赞的那个人,其是只是一个浑人……” 虞子婴一愣:“……”浑人?他竟称他的师尊是一个浑人? 喂!还有没有一点尊师重道的觉悟了? 乌云蔽日,凉风阵阵,天气渐渐变得浓郁阴沉,好似浓墨泼过了一般,下一刻便会落下如幕雨帘。 桑昆翊根本不知道惰的师尊是谁,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墨云阴郁拢聚,打断了虞子婴的话:“且回吧,已快入夜了。” 这北境本就属于日夏夜冬的气候,但在经历灭世灾劫后,这天气更是像冬日跟夏日同房,生出一个乱七八遭的新品种,一日四季变换,但不变的是入夜依旧寒冷刺骨、滴水结冰。 桑昆翊的提议得到一致默认后,他们便按原路“搬师返朝”。 远远地,便看到燃起的丛丛篝火了,随着火势仰天望去,黑色的天幕上,一弯新月高挂在天际,和这篝火交相辉映,熊熊火光融融闪烁,驱走了严冬的寒意,也带来了光明和温暖。 “师叔!掌门!这边。”等在篝火旁的郑宇森一看到他们从夜色之中逐渐趋散寒意走来,立即站了起来,兴奋地喊道。 他们挑选扎营的位置是在车矢城用来祭祀举办一些重要活动的广场上,广场用普通的青石板铺成一个扇形圆弧形,三段步阶,四根粗大的圆柱杵立于弧形石档上,所以能够有一定程度地挡风。 “师叔,这是我刚烤的野鸡腿,外焦内嫩正好,嗱~” 将以桑昆翊为首的一行人引前围着篝火围坐下后,按顺序排列,郑宇森该先替掌门服务才该轮到虞子婴,但掌门有事离开一会儿,他便隔着一个惰的位置,递过一只削尖树枝插着的鸡腿给虞子婴,一脸期待地笑着。 虞子婴看着伸到她面前的那一只烤得油滋滋,散发着肉与某种香料炙烤出的勾人口水的香味,咽了一下口水,艰难地将视线转向一张在橘红光线下显得更加煦和俊容的郑宇森。 虞子婴看到他伸过的袖摆与腋下皆有撕裂的破痕,手背亦有红色擦痕。 这时,冲虚派的其它门人见此都不忌讳地在笑闹着:“喂喂,太狗腿了吧,师兄,哈哈哈哈——刚才一抢到猎物就不准我们经手,原来这完全准备此时向师叔独自邀功啊。” “这可不行啊,我们第一次拜见师叔,可不准你独享霸占。” “对对对!赶紧让开一点,让我们再膜拜膜拜霸气的师叔!” “听闻婴归城与翡翠之城师叔的力拔山河,勇挫诸雄的事迹,咱们可是对师叔仰慕崇拜已久了!” 掌门一离开,这群人便像没有顾及约束的猴子,一时闹笑了起来。 虞子婴倒是第一次听到被这么多人喊师叔,一时略感意外地抬头。 便看到上方一张张亮光熠熠生辉的朝气蓬勃的脸涌进,这里面有稚气少年、青年亦有中年人,但每一个人看到虞子婴那眼神都绝对是紧张而兴奋的,就亲眼看到自己的偶像站在自己面前一样激动。 “师叔!” 他们伸着脖子齐齐地朝着虞子婴恭敬地喊了一声。 这红红的篝火,将每个人的笑脸都映照得*辣的、红扑扑的。 虞子婴被这热烈的氛围所感染,内心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像是高兴又像是不知该如何反应。 “去去去,你们都别闹腾了,师叔喜欢静,不爱看这不要脸求见面关注的劲儿!”郑宇森刚才被调侃的脸微红一下,眼看这么多人挤上来抢他的师叔,赶紧板起脸来,理直气壮地撵人。 虞子婴朝他们点头,轻声嗯了一声,便接过郑宇森手中挥舞的鸡腿,看向郑宇森,不淡不咸道:“这里面最闹的人……不就是你吗?” 此落一落,四周突地静了一下,但下一秒,却轰然爆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郑师兄被师叔嫌弃了。” “哟,师兄原来在师叔面前是这么一个能闹能吵的人啊,果然人不可貌相,平日个跟咱们师兄弟可没那么有话聊啊,哈哈哈……” 郑宇森懒得跟他们那群幸灾乐祸的家伙理论,他略带几分委屈地瞅着虞子婴:“师叔啊,离别这么久了,难道你一点都不想掌门跟我们吗?我只是好不容易再见到师你才稍微激动了那么一点,可你怎么一点都不待见我啊。” “她如果真不待见的人,可是一句话都不会跟他说的。”一道懒疏的声音悠悠响起。 郑宇森看向那个坐在他跟师叔之间的白服男子,心底略不满他话中对师叔的熟捻态度,他忍着不舒服,这才问得他之前一直很在意的问题:“请问这位公子是何身份,你为何会跟着我师叔?” 其它人这时亦随之安静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惰。 郑宇森等人自是不认识大名鼎鼎的惰皇的容颜的,再加上惰他们没有自报身份,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这群人究竟来自何处。 “什么关系呢,我想,至少是比你更亲近一点的关系。”惰神色冷淡,但言词却……意外带着一种暧昧的暗示。 郑宇森亦不知道被惰的话误导到哪一个次元,脑补完后,便一脸震惊地看向虞子婴:“师、师叔!你……你这么快就将自己给嫁掉了?” “噗嗤——” 原来在他心目中,比他更亲近一点的关系那就只有与师叔血脉相连的亲身父母、子女与再得便是死之能同椁入墓的未来一半,所以说……你将你们掌门的位置置于何处了! 大伙听到郑宇森的结论都忍不住喷笑了出来。 这是被郑宇森给蠢笑了好伐,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师叔对等那名长相足以倾城倾国的男子那态度很一般好吗?再说师叔这副幼(和谐)齿的模样,哪里像是能够嫁人的样子,话说,对着这么一张还没长成年的相貌下手,难道不会产生一种罪恶感吗? 看着这群性格直率豪迈的冲虚派弟子们,虞子婴并不嫌弃,反而是因为自家所产,而觉得这种“傻白甜”的糙性子很难得。 ——若知道自己徒儿是这样“黑”自家门人师侄的桑掌门,绝对会哭瞎的。   ☆、第八十七章 有一种相处之道叫冲突 看虞子婴跟冲虚派那一群性糙豪迈的游侠相处得其乐融融,那张眉清目秀的小脸如骨瓷白净,稚怜的轮廓恬静自在,跃跃火光螢入她极黑的眼瞳中,似火蝶扑翼,似磷粉晶亮的碎片,为她增添了几分平日难以窥探的灵动秀歆,被隐影拉长的尖尖下巴初露女性特有的秀丽姣美。 这与他们之前半月日夜相对那一派冷漠寡言的模样相去甚远,惰静静地看着她,眼帘半垂,长长的睫毛被拉出两片昳丽的阴影,亦不知道是如何想法,他道:“你既师从冲虚派,难道厉害的不该是冲虚剑法,怎又会变成一名玄术师?” 惰的声音不似一般男子那般暗哑低沉,发字带着点凉凉散散的疏懒劲儿,却渗出犹如玉器一般的通透感,辨析度在这一片嬉笑热闹的篝火圈中很清明。 虞子婴转头看向惰。 惰却转过眼去,并没有与她对视。 ……这还是第一次,他对她的过去产生了了解的*呢……曾听闻当一个人忘了你此刻的身份,开始向你索问你的过去经历,这表示……他多少是对你有了不一样跟别人不一样的“兴趣”。 引人入胜,若他有“兴趣”的话。 所有的情感开始都是由彼此吐露的语言构造而成的。 “无量道人……亦算是我的授业之师。” 她想了想,选择了这么一个不动声色拉近距离又不失妥当的回答,总不能说她是天赋异禀,一出生便自带马甲吧。 或许惰猜过许多她可能的回答,但她的亲口回答仍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哦~你是说……其实你是我的师妹?”他微抬眼看去。 虞子婴摇头:“不,只是跟过他一段时日,却并没有认师。” 看出她似不愿意再谈论此事,惰转念一想,方道:“若是因此一层关系,亦难怪师兄会这样地帮你,待你亲厚了。”说到“亲厚”二字时,明显音调古怪而拖曳拉长几分。 “……”这话答“是”与“不是”都不对,她干脆闭嘴了。 “所以呢,那个浑人都教了你些什么?他懂的经典卷帙浩繁,包罗教理教义、教规教戒、修炼法术、斋醮科仪、传道弘道与风水推算等各方面种种。” 虞子婴听了惰的话不由得对无量道人心生几分佩服,如此渊博学识、满腹经纶的人倒是一传奇能人。 只是不知道……“你为何要喊他浑人?他不是你师尊吗?” “师尊?你可知道师与尊分别何解?”他捏过虞子婴纤细的手腕,就着她手持的那一只鸡腿肉撕下一块,薄浅唇色染上一层油亮光泽,红舌灵活一卷便裹入口腹之中,那姿态动作忧美而略带狎呢的昳丽轻浮之态。 这人……已经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了吗?虞子婴纠结了喵了一眼手中被啃了一口的黄皮嫩肉鸡腿,没勇气跟他分而食之,一甩,直接送给他算了。 惰倒是不客气,矜贵而颀然地接下。 “师,指传授知识、技艺者,尊,地位或辈分高之人。”虞子婴很死板硬套地回道。 “可于我而言,他仅是一名加诸于我身万般戒律、经忏与地狱,他何曾于我用心,于我而言,他白承师之名,尊之身,遇时随兴而意缺,却不兴其事,喊他一句浑人,难道不应吗?”惰似孺懒睡意再度袭来,他瞥向虞子婴,语调徐徐,暗藏轻讽,然后轻轻地将身体重量放侧,靠向她的肩膀一挨。 这一路上,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所以虞子婴并没动,任他靠来,反正他此举并不带任何绮丽,只是拿她当木桩或当抱枕。 她只是微怔于他口中的无量道人,竟会如此地不堪与……顽劣?这难道就是无相一直没有跟她过细提过他师尊事迹的原由?师门辛秘? “你——别随便靠着我的师叔!”突地,一声忿懑的声音破风传来。 只见郑宇森早已停下与众师弟间的戏嬉笑打闹,转过头来,隔着熊熊火焰与烧得噼里啪啦的石渠,别的冲虚派的弟子因闹不明白虞子婴跟惰之间的关系,所以只是有一眼没一眼地好奇观望,不敢深入窥听两人之间的对话,先前不觉,当两人相谈投眼递神眼,却有一种令他们觉得十分默契得让旁人无法插入其中的氛围。 刚才觉得两人只是“纯纯”的伙伴关系的他们,渐渐变得有些不确定……这两人的关系了。 但郑宇森曾跟虞子婴相处过一段日子,他知晓他这个师叔其实根本就不谙人事,对男女之事更是半分不设防,分明被人啖食地调戏了去,却半分不露被冒犯之气,他虽隐约对此不满却也不是小气针眼之人。 但眼瞧着他越来越过份,他师叔又即将要被人白白占了便宜去,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立即出手想将惰扽开。 可惜他人还没有碰到惰,却先被一根细长的银线缠绕住了他的脖子,他只觉肌肤一凉,全身的寒毛孔在一瞬间都全部张开了。 猀华等人因被安排在不远处另一篝火处,按道理不应该第一时间察觉到这边的事情,可偏猀华一直很在意他家仙女,所以眼神时不时地往那一边瞟,这一瞟便看出事了,立即带领部下倏地全体起立,神色具厉地射向郑宇森。 那眼神,明显将他看成一具死人了,至于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倾轧上去将其绞成肉碎,只因此人乃虞子婴的师侄。 周围热闹的气氛一瞬间便跌入冰点,神色纷纷紧绷不已。 “别随便碰我~否则下一次,我不能保证你能够全须全尾地活着。”惰伸起身子,眼神冰冰凉凉瞥了一眼虞子婴第一时间抓住他的那一只准备施虐的手,薄唇张噏,慢条斯理地道。 “那、那你就别随便碰我的师叔!男女七岁便不同席,你此举……太孟浪,我师叔心性质朴不懂,你且也不懂?”郑宇森挺直身躯,目光如一汪清泉,炙烧着火焰,水火交融,一半冰冷一半气焰地盯着惰,口口质问。 他不惧脖子上那一道随时能够令他首身分离的冰冷利器,他此刻只想争回师叔的损失。 “你这就是在找死啊。”猀华阴冷下眼,周遭伪装的异域骑兵亦随时准备动手。 冲虚派的游侠虽没有弄清楚究竟实情如何,但一个个地却也是力顶自家的师兄弟,不管对与错,他们齐唰唰地执剑站了起来,为郑宇森围成一团驻成一片人墙后盾,冷颜相对。 “放了他。”一片冷峻的空气中,虞子婴指间微微用力,面无表情道。 “不放又如何?”惰眼底一片冰寂地看着她。 心底却愈发对郑宇森存了杀心。 “事情根本没必须演变到那一步,但如果你执意如此,那我便……只有做出选择了。”虞子婴的回答亦很简单。 若谈不拢,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场面,那咱们就一刀两断地散伙! 她的选择不会是他,这一点惰知道。 郑宇森神色复杂地看向维护着他的虞子婴:“师叔……” “闭嘴!”虞子婴耳根一痒,斜横他一眼。 郑宇森一噎,只觉她那一眼令他的心跟肺都绞成一团了。 惰考虑了一下,到底没有在虞子婴面前对她的师侄下狠手,但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并不会有多美好,他将虞子婴给他的那一只鸡腿随手就扔进了火篝内,一言不发,带着猀华他们转身便离开了。 虞子婴并没有阻止,她知道他并不会走远的,或者是说,即使他走了,最后还是会回来的。 等他们前脚刚走,冲虚派的营地便来了一群药宗跟清虚宫的人,桑昆翊被弟子请出来前去接洽,而因为刚闹了一出不愉快,虞子婴没心情去应付一群陌生人,便径直问了桑昆翊的帐篷,最后进了营地的帐篷内等他。 她在帐篷内刚静站了一会儿,郑宇森便缩手缩脚地随之跟了进来。 “……师叔。” “别随便去惹不能惹的人。” “对不起。” 之前的事好像的确是他太冲动了,可他也没有想到那个长得病弱的白衣男人如此暴戾,一出手便要人命的架势啊! 虞子婴这才转过身去,她平静的眼神带着几分奇怪地看着他:“你没有对不起我,你若死了,你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 “对不起……” 听了虞子婴的话郑宇森一震,这才想起他家师叔虽然长得萌哒哒地,但性子就像冷硬的石头,难以捂热,他耳朵都耷拉下来,这句道歉显得失落的很。 “还有什么事?” 提起正事,郑宇森稍微打起一些精神:“清虚宫的人他们想见你,说是想打听一个叫清娥……” 虞子婴打断他:“让他们能够主事的人单独进来见我。” 正好她也想知道清虚宫究竟要找她何事。 郑宇森听到虞子婴这么爽快地答应愣了一下,分明她之前还刻意避开的不是吗? “哦,好,那个……没事了。”郑宇森似乎想跟虞子婴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偃旗息鼓地垂头走了。 等郑宇森走远后,虞子婴突然对空气说了一句。 “出来吧。” 一道幽白像神隐一样衣不拂地的身影缓缓而暗处而出。 “你反复提‘王者’一词,是否它与你有关?” 虞子婴没想到他返回是为了问这件事情,却不知惰会问这个问题,纯粹是刚才听到她答应要求清虚宫的人才临时起意的。 “不与我有关,难道与你有关?” 这态度……落入别人耳中完全是不暴力不合作,但实际虞子婴的话比较靠近一种不愿回答时的下意识反驳。 “……虞子婴,你好像真的忘了,我虽然对你仁慈,但对别人……我却从不会手软。” 这阴阴冷冷的声音明显已经是在敲打警告她。 虞子婴知今夜的事情令惰对她生存芥隙了。 “你想做什么?” “我并不喜欢别人用那一双污秽的招子随意观注我……” 所以你最好是离开冲虚派……惰的这句言下之意还没有透露,便被虞子婴的下一句话给直接顶回去了。 “既然这样,那你就别随便出现在人前就行了。” “……” 空气一下就静了下来。 下一秒,虞子婴一转头,那个别扭而孤傲的男人果真已经悄然无息地离开了。 虞子婴扯了扯嘴角,略有些烦躁地踢翻了一个毡中矮桌子。 “不知何事令姑娘如此生气?” 这里,帷幕被人从外面撩起,一名青年男子信步而入。 他穿着一一袭青色道袍外罩翡翠薄纱,腰下双绦王母结,玄色的踏云鞋弯眉略八,圆溜溜一双眼睛,瞳仁较常人满些,占约三分之二眼球,肤白,唇红,他露在发冠外的头发乱翘,水蒙蒙的大眼睛直入内后便一刻不离虞子婴的脸,一笑,露出两颗乖巧的虎牙,十分纯稚而可爱。 但长得这么童趣的人物,口气却是十足的老气横秋。 ------题外话------ 无责任小剧场: 惰道:我不是那么随便的男人,你还没带我坐豪华游艇环游世界,没有在两万英尺的热气球上强吻我,没有在铺满玫瑰花瓣的田野里向我求爱,还有,我们要无理取闹的吵架,和好,决裂,再吵架,再和好,这样我才能做你的男盆友…… 虞子婴道:就凭你这别扭个性跟粗暴行为……竟还要求那么多?!算了(转头就走) 惰伸出尔康手:等等,我发现,就在你转身的那一刻,我已经爱上你了   ☆、第八十八章 论王者这一职业 虞子婴长鸦黑乌发堪堪及裸,发尾束以缨络哑铃,白净小脸一片清冷麻木之色。 深色中衣她着一袭黑氅红纹庄重宜男宜女曲裾大袖长袍,在夜色下细绒似深紫色的镶边软毛将其小脸轮廓消融柔化掩遮,愈发显得个子娇小赢弱,似弱不胜衣。 她一转头,那一双眼睛如寒星,似黑珠泡着银色水银,黑白分明。 方踏入青帐中的清銮不由得神色一愣,目光随着风起吹动的细碎火光,忽暗忽明,忽亮忽灼。 “发生何事?” 身后青布幔再度被人撩动,桑昆翊已面目清寒严肃,从清銮身后踱出,径直走向虞子婴,他目光随意扫视了一眼三叉铁架的火盆旁,那里原先摆放着一张铺皮草的矮圆毡坐,中间呈桌而两旁朝下凹陷,可供坐,可摆饰。 ——可眼下,桌倒毡翻,滚塌一地。 桑昆翊仅巡视一眼,亦不见有追究的意图,因为他看出此举乃他徒儿脚滑所为。 “师傅,我会重新收拾好的。”虞子婴朝桑昆翊低下头,不狡辩亦不解释,直接承认道。 桑昆翊看她神思不属,本欲张嘴说些什么,但余光瞄到一旁静立默首霁光悦颜的道袍少年,话锋一转,道:“徒儿,这一位乃清虚宫七濯星冠长老的大弟子。” 听到提名,那名长相正太娃娃脸、但举止却像暮蔼老者般讲究的少年应声迈前一步。 他对着虞子婴先是浅深合宜地微微一笑,接着双掌交叠,额及手背,宽祍阔袖垂下,朝着她深深一揖到底:“清虚宫七濯星冠长老大弟子清銮,见过……虞姑娘。” 在偏道教的玄术界,跪乃辱神之说,所以一般见礼皆以十分简洁或随意的方式打招呼,唯见长辈及尊者,会以手势、作揖、深揖等较为正式的方式问候。 对于清虚宫七濯星冠长老大弟子清銮此刻恭敬的态度,桑昆翊是略感讶异。 这深揖……未勉太过隆重了吧。 虞子婴对此不避不躲,生生受了这一礼,她看了桑昆翊一眼,容貌于飘忽闪烁的火光中难辨神思,她仅轻声地唤了一声:“师傅。” 桑昆翊凝眸抿唇,知她是想与此人单独相谈,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嘱咐一声“为师就在外面不远”后,便不耽留,转身离去。 等桑昆翊的脚步不显于耳后,虞子婴双掌拢于袖中,淡眉一挑,这才看向一直保持着行揖躬身姿势的清銮,道:“素未谋面,何以行此大礼?” “虽素未谋面,但却心慕已久,虞姑娘以赢弱女子之身,身负天下苍生之责,乃王者之躯畏摄已,自担得起清銮此一礼……其实,清銮对姑娘行此‘不讲究之礼’亦是有所折辱,但因桑掌门在此,颇有忌讳方退而求其次。”身着青色道袍外罩翡翠薄纱的清稚少年恭顺而伏低下头,因无法观其面容,仅听他那沉稳而低哑的声音,会险些误以为他其实已经七老八十。 虞子婴对他的话就像在看一出折子戏,观其变演,却不置身于其中,游离于局外。 “王者?你凭哪一点便认定我就是你口中的‘王者’?” 清銮抬起头来,他似乎很喜欢笑,眼角笑纹细细,但他的笑容却不似因高兴而笑,仅为显得较为和易近人般嘴角微翘,像戴着微笑面具的弧度,一双像三月细雨般轻柔,不喜不悲的眼睛地看向虞子婴。 知她并不信,亦看出她的不以为然,清銮嘴角噙笑,轻然而郑重地吐出八个字:“异世之魂,天罚之躯。” 虞子婴闻言眼神倏地幽黯下来。 一时间,似夜色的黑暗逐渐弥漫进了瓜蓬青帐内,细烟袅袅,青幔布上的黑影被帐外浓厚的夜色被寂静衬托得格外沉重,像是一池无风天里的湖水,橘黄色的火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既是天罚之人,又如何成为王者?” 许久,一声嗤笑声划破死寂的空气。 不知为何,清銮在听到虞子婴开口时竟松了一口气,虽然这“王者”看起来年纪尚稚,但气势却通摄逼人,不可小觑啊。 “能获得天罚之人,本身就属于天地之间的例外。清虚宫信术、崇道,虽窥得天命顺应气候,但既为人,便心存仁,掌门与师尊与吾等怜悯天下苍生之悲鸣,愿为九洲倾其所能照拂一二,但到底有力所不及,但王者却是异世之魂,虽受天罚之惩,却能不拘于天命,能抵御灭世……” 清銮字字如雷似在敲碎人的心灵,他神峻目湛:“你生则九洲生,你亡则九洲灭。” 虞子婴静静地听完他一番陈腔阐述,到底能够震撼得有限,她性格虽不及七罪那般肆意恶屠,但那颗心的冷硬程度却是相当无几的。 毕竟她自救沿已令自己筋疲力尽了,何遑拿余力去悲天悯人? 虞子婴曾跟郑宇森说过这么一句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她说他就是属于“穷”的那一类人,而事实上,她亦是属于“穷”得自顾不暇的那一类。 她生则九洲生,她亡则九洲灭,这十二个大字太诛心了,她对此仅付诸于冷艳面摊“呵呵”两字。 “你觉得……或你的掌门师尊们觉得,仅凭我一人能救世?”虞子婴的语气并不嘲讽,但这一句话本身就饱含了这种意味。 清銮看着虞子婴那张始终保持着自若平淡的神色,哪怕他说得再耸人听闻,她依旧连眼皮都末因此掀动半分,他这才看明白……此人的心境比他想像之中更加晦沉似海。 ——这真是太糟糕了,遇上这种几乎是软硬不吃的人,想说服她,难啊…… 清銮心底喟叹一声,面上却不显,他很能把持自己的情绪外放,他想笑时,别人是不会察觉到他心底被掩藏的另一面。 “不,掌门曾言,王者自有其独属的魅力与特点,不需要刻意去寻找,到了适当的时候,便会自动出现能够助她的动力,他们将以与她最亲密最默契的姿态来为她保驾护航。” 虞子婴面无表情,微抬面庞,耳廓顺直而下的乌黑发丝逶迤滑落削薄肩头,空气中似溢流下一道水泻般深蓝色弧度,视线凝聚丛生忽跃的焰火,她第一时间想到了无相。 无相之后,脑海中又一一划过一张张曾出现过在她生命之中的面孔。 最终定格在了七张脸。 可她转念一想,这七人的性子皆桀骜霸道,各执为政野心勃勃,让其联手一同去救世,总感觉这画风完全要崩坏了。 “他们是谁?”虞子婴道。 清銮一直用全部心神去关注着虞子婴,越看他越感觉到她就像深渊的黑,触摸不到其深度,亦辨不清其面目。 一时看得入了神,亦忘了其它,直到听到她音调平仄而清冷的问话,他才回过神来。 “关于这一点……恕清銮亦不知,但据师尊所言,王者您身负天罚之劫,其属阴阳之暗,自古同属能纳能吸,这表明能帮助王者之人多为身负孽之枷锁、罪之惩罚之人,亦性属暗,同类间的气,这一点想必只要靠近王者只能够感应分辨得出的。” 她能感应得到?孽之枷锁,性属暗性之人…… 并不是无相。 若按他所言筛选的话,无相乃天之宠幸儿,哪能轮落到跟她一般诸世之不容境地? 清銮看虞子婴眉眼俱沉,縅默思索间,他则继续细致地打量起她,目光梭游间,不带任何冒犯狎狔之色。 这面相……太综合了,亦太复杂了,他一时亦难以推测其好坏,但容貌却是拔尖的,但如此拔尖的容貌偏生生了一副“隐”之气息,不露则潜,像扔入大海之中的一滴清水,难以窥其似宝似珠容颜的千万分之一的璀璨之光。 这般矛盾又奇特之人,倒是令他忍不住一看再看,像是遇到一件感兴趣的难解之题,总想得出一个结论或答案才肯罢休。 “车矢城的事情,你可知?”虞子婴抬起眼,准确地捕捉到清銮的视线。 那眼神太过*,亦太过犀利,它像是能够透视人心的眼睛,她看着别人的时候就像在透视别人和窥伺别人的灵魂,令人冷不伶丁地被吓得想退一步。 清銮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眼睛,但下一秒,这种本能地退缩又令他感到一种自尊受挫,于是他又若无其事地回视向她,但这时虞子婴却没有看他了。 “王者是说盘蛇吞尾阵?这件事情我知。”清銮第一次产生这种咽不下去,又气不起来的感觉,他性子其实并不如样貌那般绵软和善。 “这盘蛇吞尾阵与你们清虚宫有何干联?”她也不兜圈子,直接针对核心提问。 似惊讶虞子婴的敏锐程度,清銮默然了片刻,琢磨了一下能透露的程度,才道:“这阵法的确与我清虚宫有一些渊源,所以我等才下山收拾残局,但并非我清虚宫所为。” “这事无量道人有关?” 又是一个令清銮难以回答的问题,他不知道虞子婴对车矢城发生的事情知道多少内部详情,但可以确定她并非一无所知。 而听她提到无量道人,他眉眼一动,遂着她的问题反问一句:“不知王者与无量道人……可是相识?” 他能隐隐感到虞子婴与他一样是修炼了玄术之人,但她身上的“气”太诡异莫测,他不知深浅,却也知道定厉害过他许多。 如此年纪便习得一身高能玄术,即使她天赋惊人,也必然是经过系统性地学心与教导,又听她提到无量道人,莫非她师从无量道人? “他……与我自是有关系,可惜他生性不受拘束常爱游历四方,相处太短……”虞子婴这一句话像是在嘴里转了好几圈才吐出来,虽然仍旧是千篇一律地忽悠人,但技术量比起对别人说时,生生提高了几个台阶。 她特意加注了几样细节,如“不爱拘束”,如“爱游历四方”,这些全是从惰嘴里挖掘出来无量道人性格中的一些只字片语,但用来应付同样只是片面认识的人却足够了。 虞子婴相人准确,这清銮细眉生性敏感且多疑,他心大盈满则溢,有些话别人听听当过耳风,而他却喜多琢磨几个上下,人一忧思,则易多虑,特别当他侧重注意一个人,她的一言一行,则会被加注了一些别的成份。 她越说得含糊,他想必心中就越笃定几分。 她便是要他相她,继而吐露更多的消息给她。 “哦,其实……无量道人与咱们掌门据闻是师承同门……”说到这时,他不动声色地瞥了虞子婴一眼,看她神色如常,像早知道一般,一时也分不清她意图,只有斟酌地继续道:“这盘蛇吞尾阵,王者可看出些什么?” “倒像是师……无量道人之手笔。”虞子婴蹙眉假意道。 虞子婴的一个“师”字口误,虽很快被掩饰过去,但依旧被清銮捕捉到了。 果然,这王者便是无量道人之徒弟,想来无量道人此半神之能人,自能较他们清虚宫更早算出王者生命轨迹,与移魂时辰,想必早一步将其收入羽翼之下,赠其传卷授其玄术,为其九洲之难打好基础。 “的确是无量道人所为,事已过去十数年,细节已模糊,但据闻当初无量道人乃情承一人,与吾家掌门商议后,一同借螺旋画廊之天生优势,一同摆其聚运阵。”清銮这次倒是很顺溜地将实情告知于虞子婴。 果然是他所为,惰并没有猜错,可既是承人情还,怎么会做出这种杀鸡取卵,聚运阵可不是只有这一种阴损的阵法……除非是那人携恩逼迫他做此事,而他心底不甘不愿,方先虚与委蛇,再釜底抽薪。 当然这权当是其中一种的推测,具体原由便仍旧瞎子摸象。 但这事……与殷圣族可会有关? “你们掌门可知此次九洲祸灾源于殷圣?”她直接问道。 清銮倒不相瞒:“知悉,这焚世九转阵……甚毒,吾等已分散派门下弟子找寻九阵,但到目前为止,亦只找到三处……” “三处?你们已找到三阵?”虞子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效率还是挺高的。 清銮看虞子婴有兴趣,便颔首道:“焚世九转阵难在破阵,但设阵之处因经过挑选与要求极为严苛,倒是有几处迹可寻,一处在宛丘,一处在东皇国,一处则被发现在北疆国的雅泽……” “宛丘。”虞子婴眯了眯眼,重复念出这二个字。 “嗯,宛丘倒是离车矢城并不远,这焚世九转阵着实恶毒,每炼一阵非血流成河不可,宛丘本就是一片遗留之地,如今更是遭受了难以恢复的创伤,特别在那里生活的某些族群,嗳。”清銮难得敛下笑颜,沉哀地叹息一声。 在清銮提到在那里生存的族群时,虞子婴心中一跳。 “他们所受的灾难与仇恨,非殷圣血债血偿不能平息。”虞子婴眼底幽深,语气多了几分森冷之意,在这岑寂寒冷的夜里直瘆人心。 清銮看虞子婴终于有了他期待之中的反应,便趁铁打热道:“我怀疑此次车矢城的事情,亦是殷圣所为,他们用心着实令人胆颤心惊。” “何以见得?” “虽然城中居民皆认为是中原人所为,但私不认为这种时候,还有哪一国这么有闲心特地跑来小小的车矢做这种无用功的事情。”清銮摇了摇头。 “那殷圣的人又为何要做这些事情呢?”虞子婴问道。 清銮沉吟片刻,道:“所以……这便是需要彻查之事了。” 这车矢城究竟有何利让殷圣的人图,才让他们杀鸡用上牛刀来宰呢? “子婴,谈完了吗?” 这时,帐蓬外传来桑昆翊低沉询问的声音。 虞子婴停下交谈,心知师傅是担心她了,她对清銮道:“今日便到此为止。” 清銮自是懂她的意思,他歉意一笑:“是清銮心急这么晚还来搅扰王者休息了,但临走前,清銮仍旧有一件事情需要向王者确认……” “你想问清娥的事?”虞子婴道。 清銮神色严肃点头:“是,大师姐失踪半月的余,与她失踪的还有一群门下弟子,她是奉师命前来寻找王者,不可能失故消失的。” “她想必已经凶多吉少了,殷圣的人曾利用清虚宫以她的名号刺杀过我。”既然清虚宫向她交诚,虞子婴亦不再隐瞒,据实以告。 清銮闻言神色一僵,久久不语。 “清銮……告辞了。” 他朝虞子婴施一深揖后,便步履沉重,转身离开。 待清銮离开后,桑昆翊便撩幔,披着一身湿寒之气进来了。 他看向虞子婴,向来冷厉俊严的神色沉匿,他略微犹豫了一下,方道:“惰皇,可是……离开了?” 之前发生的事情,郑宇森已主动向他坦白认错了,是以他才明白为何之前一直没见异域等人。 他倒不是担心他们,甚至他们能够远离他徒弟他反而是乐见的,他怕只怕虞子婴会因此……心中不舒坦,毕竟她能将人带在身边一路,必是有其用意与想法,如今人因冲虚派弟子而气走…… 虞子婴心底有事,所以对这个话题直接避而不答。 “师傅,明日我要离开去一趟宛丘。” 桑昆翊神寒似冰玉的面容一愣,当即反应道:“那为师与你……” 虞子婴清声打断:“师傅,你且有你要做的事情,不需要特地为我而奔波。” 看虞子婴态度坚决,桑昆翊一双黑眸若清潭映繁星,幽声一叹:“子婴,你已成长得为师伸手都难以攀及的地步了……为师不会约束你,因为为师知道你是一个有主意的人,但为师想你知道,冲虚派永远是你的后盾。” “嗯,我知道。”虞子婴重重颔首,神色慎重以待。 桑昆翊看她这人小鬼大的认真模样,心底一软,不太习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夜,你便在此处休息吧。” “嗯。师傅,我是腾蛇皇族的事情……你是在收养我之前就知道的吗?”虞子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桑昆翊倒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道:“其实你被宇文一家收养的事情乃你义父一早便筹办好的,为师本反对,像这种冒名顶替之事多少存在隐患与被揭穿的后患,而便在那时他则告诉了为师,你们的真实身份,而在他遁死之后,为师不得不依他的安排从之。” 虞子婴闻言,终于了悟桑昆翊当初为何会将前身宇文子婴留在宇文家,而非带走,原来这一切都是来自于老乞丐的安排,但老乞丐为何一定要让前身留在宇文家不可呢? 看虞子婴仍旧在思考,桑昆翊亦不打扰她,道了一句“早些休息吧”便出了帐篷。 —— 而就在桑昆翊走后,虞子婴则抬起脸,一拂袖熄灭掉火盆,寒风顺带席卷青布幔,她揉身一闪则悄然无息出了青帐,趁着黑夜掩护,像风一样离开了冲虚派驻营。 ------题外话------ 无责任恶搞小剧场: 师傅:徒弟,惰皇走了? 徒弟无所谓:走就走吧,我不稀罕。 于是师傅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等师傅走后,徒弟赶紧灭火,冲出营地后,四处看了看:咦,人跑哪里去了,我人质还在他手里,他要丢了,我肿么找殷圣的根据点啊!擦!   ☆、第八十九章 你想要的比你期望得更多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天幕下的寂谧世界太过于平静,原本存在的虫鸣声、鸦雀声都彷佛已销声匿迹,只有在空荡荡的带有血腥腐臭的味道在空气中不时扩散着,吞吐着风中呜咽声。 天空并非纯黑色,是黑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一直伸向远处,而在朔空下一道矫捷轻盈的黑影似山间妖魅,忽现忽隐,呈一条流光尾巴,在黑夜之中急速掠动。 车矢红海滩位于死海湾东北部,整体坐落于车矢上百万余亩的苇海湿地内,据闻这里是丹顶鹤繁殖的最南限,当然,这无垠的苇海里还栖息着其它各种稀罕而繁类约有数十万只的鸟类,黑影一路而来,体会的最多的就是这据闻在苇海居住着有数十万只鸟类——随地撒下的大小粪便。 “是往这边走吗?”黑影停于死海与鄱阳湖接壤处,望着月色之下那连绵数百里芦苇荡,绵沉的嗓音有了几分迟疑。 一路跟随着黑影移动的一条庞大粗直的黑色巨蟒,它一盘尾掉头,巨大的阴影面积笼罩下来,辗压弯一大片枯黄草丛地,朝着黑影催促而急切地嘶嘶嘶回应着。 “果然不该来的……”一声瓮声瓮气的嘟囔声响起后,黑影直接拔地而起,跃上十数丈的黑蛟蛇顶,一人一蛇咻地一声刮残卷动风声,投入能把人彻底淹没的红海芦苇荡中。 由于车矢城曾一度声名大噪,来往渡轮客船频繁,只为一蹭“幸福之城”的幸运与好意头,是以红海滩码头特意请大匠能人在泥滩上建起了一个纯木结构、木桩基础、却承台式仿宫式建筑群及纯木码排观景台式的码头。 该码头的“九曲廊桥”自岸边逶迤而行,直探进海中,木制平台面积为显气魄与好意头足旷数千余平方米,由一千九百九十九根木桩在滩地上傲然拔起,意其长长久久,潮起时,“九曲廊桥”舒展地卧在波涛之上,俨然冲击出一派罕见的海上风光。 一入苇海,若是车矢城的当地据民估计会热情地向你推荐,红芦苇荡夜观鹤是一个体验自然的好去处,如果你晚上着实睡不着觉,不怕蚊虫叮咬,不畏寒风刺骨,且半夜视力体力都极佳能在数百万亩的森森苇海中寻到夜下洗澡的鹤群。 若你不幸没找到近距离观察鸟类的地方,亦不用失望,据闻芒苇荡内九曲百折类似迷宫一样的构造,估计亦让你在自然环境中感受苇海探险与刺激,前提是——你着实找不到离开的路时能被人及时地救出去,避免冷死饿死毒死蛰死吓死。 当虞子婴骑着黑蛟从苇海的包围中如夜下飞蛟飞射而出时,那张小脸严肃地皱成一团,黑沉一片。 她皮肤极白,月下看薄得几乎透明薄蝉翼,所以能很轻易地看到她可怜的小鼻尖隐约有一点被某种夜生物叮了一个小红包。 ——摔!这芦苇荡内成群成团似红雾般嗡嗡成群而来的毒蚊,个大针尖,个体大小完胜寻常蚊子二、三倍,扑姿凶残!完全防不胜防,躲无可躲! “回去!”虞子婴表示这一路的耐心已经宣布告罄,看着小白指节上几个红通通的小包,她咬牙切齿道。 因为她体质特殊所以这种区区小毒根本耐何她不得,顶多蹿出一个普通人被普通蚊子叮出来的小红包,但她虽然不畏惧痛意,但没有屏蔽痒痒功能啊! 她有理由相信,惰那货特地跑到一片如此暗涌汹潮遍地毒虫肆虐的凶残地界,绝对是为之前的事情想对她打击报复! ——至于他为什么能够确定她一定会来,没瞧着他走的时候将殷娌奴娌一并顺走了吗? 听虞子婴竟要打退堂鼓,身负“重任”的黑蛟赶紧摆头摇尾,卷起尾尖摩挲着虞子婴的小腿,像圆盘一样大的黑色蛇瞳灵动收缩,“嘶嘶~~嘶~”地紧张叫着。 “你是蛇,不是狗,别随便撒娇!”虞子婴冷着颜完全无动于衷,要走的决定惧重而坚决。 “嘶嘶嘶~~嘶嘶~~嘶嘶~~”黑蛟为主急得地原地转圈圈,突地,它长尾簌簌一卷,缠住虞子婴的腰裹两圈,力度不紧不松,然后将虞子婴在半空高高地举了起来。 虞子婴自然知道黑蛟是不会伤她的,只是狐疑它此举何意,便顺着它亮晶晶眼睛注视的的方向一看,顿时,微微一怔。 红海滩芦苇因地质特殊所以颜色奇异呈现一种红色植物织的颜色,大片大片的红芦草长在一起就汇聚成了红色的海洋,很奇猎神奇,再跃前方海面一片白亮亮的水横在前面,水面尽是月光,成了光闪闪的一片,遍体明鳞,团团的圆月在水面上浮沉,时而被微微在动荡的水波弄成椭圆形……黑夜的黑,芦苇荡的鲜艳深红,与月光白,三色交织成一片清晰、神秘、奇怪而安详的唯美画面。 而在那一幕令人失神的画面之中,薄明的水光倒映着绚丽的霞彩,一道白色风姿绰约,白袂浮萍见山影,夜月下,腰身线条被摇曳勾勒得极瘦,如拂水之柳般安静闲适的修长身影立在“九曲廊桥”之上。 ——嗳,刚才那里有站着这么一个人吗?虞子婴困惑地卡哒卡哒睫毛。 那,现在是走……还是不走? “嘶嘶~嘶~嘶嘶嘶~”黑蛟像是察觉到虞子婴心中的犹豫,赶紧蛇身一动,立即唰唰地摆动蛇身躯朝码头冲去,准备将人速速地拐回去见它家主仁。 虞子婴依旧被黑蛟缠着,它移动蛇尾时半空中的虞子婴像在飞一样疾速拖前,她倒是没有激烈抗拒,只是就在快临近那道站在光粼浮影海边的身影时,她突地挣脱开黑蛟的裹缠,从其头上一跃而下,寒风,如刀子一般,凛冽地刮着,她翻卷衣袍灌风鼓动,撩起漫天风尘,脚酝力愈千斤,熊熊一脚就将完全懵然的黑蛟那沉重而庞大的身躯,呈一条蜿蜒曲线,噗通一声给踹进了海中。 巨大浑厚的声响拍打着江岸,激起朵朵浪花猛然落下,甩出了噼里啪啦的清脆击响声音,那飞溅的水珠如沉重的鼓槌接连不断的敲击着,在月光照射下,点点水珠落下来像明亮透明的珍珠似的。 由于惰就站在码头边沿,那溅起的漫天水雨,直接扑腾了他一身。 不知道该说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还是惰完全没有想过会有这种结果,被兜头浇了一身的惰,身形微微僵硬了一瞬,那冰冷咸湿的海水湿润了他的眉睫发,形状漂亮的薄透双唇因水汽而泛着妖异光泽,但因为他身穿一件皮氅披风,穿得严实,倒是没湿了身体。 站在红海滩上,芦苇随风而摆动,虞子婴落站在松软红泥地上,眼底的狡黠之光一闪而过,当看到惰一脸倒霉相,虞子婴心中那一口恶气终于能够消散些了,因此刚才那张黑沉的小脸松缓几分。 她微抬下颌,细致的眉毛一佻:“啊~湿了。” 惰转过头,眼神平静得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额角一滴水珠滑落,滑落微翘的睫毛便缀上了一滴水珠,他下意识地垂下眼睫,却只是让它顺着眼角蜿蜒而下,在近乎苍白的脸颊上蔓延出一道透明痕迹,这他那一张透澈的容颜有一种出水芙蓉般水嫩惑态。 “是啊,湿了。”他很平静地重复着她的话。 虞子婴安安静静地站在原来看着他的动作,看他并没有任何特别的举动,便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抬步走向他。 就在她准备步上木阶梯时,突地,惰动了,他速度很快,几乎残影般,将刚刚从水中冒头准备爬上岸的黑蛟一勾,再一脚毫不留情地踹踢进了海中。 噗通! 海水就像瀑布从上而冲下来,巨大地冲击下,飞溅的水珠在空气之间轻快地跃着,密密地打了靠近海岸边的人一脸。 这一次不仅是惰,连虞子婴也一并都遭了殃,她睁着一双死鱼眼,凭水从她头顶滑下。 “……” 湿一次跟湿二次区别不大的惰弯唇笑了:“啊,湿了。” “麻痹!” 虞子婴心中暗骂一声,灭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幼稚报复,真令她开了眼界了! 抹了一把水淋淋的脸,她一个箭步便冲上去,风声虎虎,她一个直拳伸出,惰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伸掌接住了她的小拳头,那激起的风起吹荡起惰垂落的发丝缕缕飘逸而起。 这怪物小萝莉的拳头即使纯物理,亦不能寻常对待之。 等他一靠近,这才发现虞子婴的鼻尖……红肿了一个小包,他忍不住弯眼,这一次倒是笑得走心几分:“这鼻子的包……长得还真是惹人怜爱啊。” 虞子婴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怒:“我让你也来惹人怜爱几分!” 惰收起眼底的戏谑,语气很淡很轻,比夜风更轻柔、旖旎懒洋洋地徐徐传入虞子婴耳中。 “虞子婴,你果然还是来找我了,我刚才还在心里跟自己打了一个赌,若你今夜来了,我便继续跟你履行三月之约……” 虞子婴放下手,沉寂地看着他:“若我今夜不来呢?” “不来啊……”惰沉吟了一下,他眼底沉沉霭霭,令人看不清楚底色:“唔,那我也不知道我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这话的信息量太多太黑暗太血腥太暴力太……太有报复社会的意味了,接着,虞子婴再度面摊死鱼眼了。 无论他原先是怎么考虑打算的,事到如今,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两人和平(?)而静谧地席地坐在了红木漆板的码头上,两人双腿悬空,一黑一白交错的衣袂随风飘荡。 “刚才我一个人的时候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侧手边,那里的位置空荡荡地,这时我才恍然,什么时候我已经潜意识地给你预留了位置。”惰道。 明明在半个月之前他还是一个人,但如今,当他一个人站在这一片广垠而空旷的天地,他竟觉得自己是在离开了虞子婴后才变成孑然一人。 他在遇到虞子婴之后,才觉得自己或许需要一个能够心灵默契的同伴,就像再孤傲的野狼在疲惫的时候亦需要种族群的庇护,但是他发现如果仅是当同伴的话,他的存在永远会被弱化、淡漠,甚至到最后被遗弃,排外,因为她的身边已经围拢了太多的人了,而他……却只有她一个,这不公平。 “虞子婴,你始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是吗?” “惰,你理解同伴这个词的意思吗?”虞子婴偏头问道。 惰默了一下,才道:“同行,相伴之人。” “那猀华跟你的那些异域属下亦是你的同伴,他们一路随你同行,对你不离不弃。”虞子婴很顺嘴地接过。 惰再默一下,薄凉而寡绝道:“他们岂配得起这两字。” “其实你想要的比你要求的更加贪婪,你要的真的是同伴吗?”虞子婴在夜色中闪烁着一种幽黯光泽的眼瞳静静地看着惰。 “既不是同伴的话,那我们像现在这样相处……算什么?”惰并不急着反驳,只是好笑地反问。 虞子婴没有回答他,这个答案必须靠他自己去寻找,她说的,他虽然会听,却不会印刻入心中般铭记。 想在狠狠地独占,贪婪地不断索取,想将其紧缚、囚困在身边,不允许任何窥探者的觊觎,心似一头饥饿辘辘的猛兽急需填补肚腹的难耐……这份黑暗的情绪,对于“同伴”两字而言,未勉太过于沉重了,所以他想要的,根本就是一个溺水绝望时能够让他浮出水面呼吸的“救生圈”。 可虞子婴并不愿意当他的“救生圈”,因为“救生圈”再重要,在惰的眼中亦不过是一件死物件,所以她必须让他清晰地认识到一件事情——她既不会当他的同伴,亦不会是他的“救生圈”。 她只会是她,虞子婴。 ------题外话------ 今天静大部分时间都拿去修改静之前美男后宫太妖娆这部完结文,所以更新较少=。= 小剧场: 虞子婴拍拍身边:来,咱们来谈心。 惰坐下,道:谈什么? 虞子婴道:谈怎么在下一章将你对我的“视若无堵”变成“蠢蠢欲动”。 惰默——这是准备给我洗脑的节奏?   ☆、第九十章 平均情商只到幼稚园的两只 红海滩的昼夜温差是呈阶梯式骤减,至夜半圆月浮水时,幽蓝满地碎银的海平面会淡淡飘起一层霭霭袅袅的寒汽,像仙女的羽衣薄纱般的轻雾飞拂腾起,雪白地一层叠一层,随着风起分散、聚拢…… 虞子婴钢躯铁铸,自然不冷,而从小便体质孱弱虚寒的惰却比不了她这一点,当寒汽飘笼而来时,他泛白的唇色微抿,下意识地拢了拢肩披垂地的银鼠氅。 可惜这件厚氅稍前被虞子婴跟他自己幼稚报复性所为而浇湿了领间一圈温暖软毛,现在毛簇湿哒哒地粘湿耷拉下,这样挨贴在冰冷的肌肤只会更加难受,于是他只能将其脱下来,垫在地板上当毛毡来坐。 如此一来,他仅着双层罩敝白色梭章纹深衣,衣服质底是那种柔绸冰绡垂直样式,袖下部呈弧状,盈盈一握腰束缨带下垂,飘飘欲仙不似人间。 常言道,别装逼,装逼要遭雷劈。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惰那一张本就不健康的肤色已被吹得泛白发青,他虽装得若无其事,但微微轻颤抖动的身躯还是忠诚地泄露了他的真实感受。 虞子婴坐在惰右手侧,两人之间的距离约隔一人,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清凉若水,却煁煁其神。 “手给我。” 惰听了她的话后微怔一下,受寒微微蜷缩的长睫一扇,较虞子婴的黑瞳浅潋几分的玲珑眼眸平静而自持,却还是选择配合地侧过身子,将一只手递给她。 虞子婴垂下眼帘,看到他伸出的那一只手,眼神颇有几分无奈,大抵能翻译成“摊上这么一个智硬的宠物来养,主人很心塞”地抬眼瞟了他一眼。 “右手。” 惰挑眉,被她这种眼神看过,他亦不恼,甚好脾气地将左手收回,伸出右手给她,静候她究竟准备要做什么。 事实上虞子婴并没有做什么骇人耸闻的事情,她只是伸出左手握住他那一只冰冷刺骨的手,她那玲珑小巧的指腹拢上他摊上的掌心,似一截柔腻玉脂滑过,然后被一片暖意包裹住。 惰眼眸微瞠,虽面色不显,但心底却并不是没有触动,嘏下一秒他又感受到顺着手中那一股相依相偎的暖意,而靠近过来的柔软清馨,令他怔愣地僵立片刻。 薄薄衣服相贴,他侧眸看向自己右手臂挨靠着的虞子婴,她就这样拉着他的一只手靠近了他,一低头,她那柔顺的黑色发旋就在触目可及的位置,动作间,她那冰凉柔滑的发丝不经意拂过他手背,带过几分想要抓住的痒意。 以往她从不会像今天这样主动而乖顺地靠近他,而他也习惯了她的疏离与冷漠,但现在他却感受到了她的温度……小小地,柔软而香香地,就像一块软肉一样,碰哪里都柔软得不可思议。 “这样会觉得暖和一些吗?”虞子婴淡淡地看向他,面上表情似然沉静似水。 惰却慢了半拍,才回道:“嗯……你在做什么?” “你以前常靠着我,会觉得我温暖吗?”虞子婴偏着头,问他。 或许是因为四周太过寂静的缘故,惰竟觉得她的声音较平时略带鼻音,听着软软糯糯地,少了几分强硬的冷意,他蓦然醒悟,怕是她也冷了才借故如此…… 惰思绪有一些浮想联翩,略走神地道:“今天……是第一次吧。” 掌中握着的软若无骨的小手的确能令他感受到“温暖”两字,平时两人温差接近。就算靠得再近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辨你我,但今日他快被海风吹成冰雕,而她一如往常,自是能够渡他以暖意。 “你现在闭上眼睛,能在脑海之中想像出我的样子吗?” 惰始终没弄懂她的用意,但却觉得有趣,便冰凉一笑:“自然。” 虞子婴双瞳鼓大,不信地盯着他:“那你试一试,然后用言语描述出来。” 惰似笑非笑地掀动眼帘,如她所愿,密合上了眼睛,当视觉被屏蔽,其它感官便相应变得敏锐,因为彼此挨得近,惰第一次意识到,虞子婴是一名女子,她身上若有似无地飘来一种少女独有的撩人香气,这不是男人能够拥有的,她鼻息很浅,湿湿濡濡地喷出,却在他闭眼那一刻,慢顿了一拍,似因期待而聚精会神。 由于先前两人的冲突导致的幽暗情绪,渐渐被抚熄平静了,但眼下这种平静到底跟平时不一样。 但到底不一样在哪里,一时他却又说不出来,于是他是敛神入定,开始在脑海之中描绘眼前少女的模样。 “你头发很黑……眼睛很大很黑……衣服……黑色……” 勉强地说到这里,惰变得缄默了。 因为除了潜意识对她全身最特注的“黑”记入脑中之外,他根本难以用言语更细致地将虞子婴的相貌一一描述出来。 “惰,所以说……我们不是同伴。” 虞子婴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平淡的语气不勉带了些许笃定的意味下结论道。 惰听了她那不咸不淡的话,心底似簇了一株火,他睁开了眼睛,极东方式的眼眸微眯眼睫时,眼角轻佻,似桃绯敷靡靡之色,白极接近残酷之色的容颜斯近,他伸手色起她的下颌,目光极其执拗而侵略性地巡视她镇定从容的眉目。 “你便是想让我记住,我会记住的。” 虞子婴看他果然认真了起来,心底小人淡定地撒花,面上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那等你记住再说吧。” “虞子婴,莫不是……你在斥责我对你不用心?那你呢,到目前为止,你又对谁入了心?”惰似不满虞子婴对他漫不经心的态度,他伸出一根手指如冰冷的刀刃一样细致而轻柔地划过她薄薄的眼角,压低声音,像是在她耳边诉说一则秘密一样。 “明明看起来最呆讷而老实的面容,实则内心却比谁都狡诈而充满虚情假义,我虽然不知道你接近其它几个人是有何目的,但一定有其缘由吧,对我相必也是如此,否则凭你那绝决而厌恶分明的性子,哪会轻易同意这三月之行,想必你私底亦是有别的打算……还有今日之事,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故意的吗?” 虞子婴微懵地眨了一下眼睛。 ——咦,被揭穿了? 好吧,揭穿就揭穿了,本来之前的一番作派那只是为了表演一出闹掰了之后各自冷静、反省,因距离产生美,再借题发挥,最后重归于好的戏码。 看虞子婴完全没因他的话而产生任何波澜的眼瞳,那一双眼睛极黑,黑得令人察觉不出别的颜色,就像镇静的古井黑潭。 “这双眼睛很美,却太无情了。”惰眸光凉色,喟叹一声道。 无情?虞子婴蹙眉,她自问自已来这一趟已经尽量自然地表示出最大“友好”氛围,但在他眼中,她依旧只是作戏吗? 抿唇无语,她因他的话而开始审视起自己了。 只因她不期然地想起了之前无相曾对她说过的话,他比她更早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若对他们付出的只有虚情,被察觉的话,亦难以换来真意。 没有谁是傻子,亦不是谁都愿意被愚弄,之前无相的办法于她而言只是鸡肋而已,所以她想刷他们的好感之前,或许……该极力挖掘出他们的优点,从心而生地对其产生好感,与其相处。 攻心前,亦必炼自心。 “子婴,你前半生克已忍耐,灭痛灭性,无欲则刚,但实则……祖母却不觉得这样才是解脱,真正的解脱祖母老了,也教不了你了,唯有你自己去悟,去痛,去喜,去哀,去怜,去爱,方能不妄白受这一生的颠簸路途。”记忆中祖母那张冷硬而严肃的面容在说这一句话时,却布满苍桑与心疼。 悟彻人根证大道,宏志方能登云城,悟彻人根证大道,宏志方能登云城,她默念了一句话两遍,心中顷刻间已有了答案。 忆起来到异世之后,她所遭遇的,她所遇到过的人,有过的受伤、遗憾、真诚、炙热、纠缠、痛苦……其实她是有触动有感觉的,但压抑与克制已成了她的本能,已忘记了自己那一颗逐渐苏醒过来的心,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或许她已经做不到了。 “从这一刻起,我也会认真地看着你的。”虞子婴抬起脸,她的眉眼生得极好,是那种精致到恰到好处的长相,或许因为尚含苞末成熟到绽放极至的漂亮,所以给人感觉并不咄咄逼人,反而有一种恬静的感觉。 惰想若世上当真有神的话,创造天女时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的五官和脸作为标准模型,可惜的是她却将这样好的资质浪费了,时常板着一张脸好似一个小老头似地,神色暮霭,堪破世间一切的姿态。 但此时,她的神色眉态间终于有了一种属于她这种年纪该有的稚嫩懵懂认真,她一双黑漆漆如枯井古波的眼底终于除了黑霾重重的“黑”之外,有了别样的生机。 她愿意拿心换心,而不是将他们的一切当成一组数据来分析。 “从今日起,我们就来比一比看看谁先拥有人世间的感情,看究竟你跟我无情的人是谁。”虞子婴脆生生地撂下话。 惰听了她这完全是孩子气,甚至比那孩童向父母要东西时更天真的神态时,竟失笑地想摇头,但实则心底却因她那一句前所未有认真的话而心颤如弦拨一声,久久回音难弥消。 ——一时睿智残酷得令人心惊,一时却又天真质朴得令人……无语,她如此多变而矛盾,真让人不知道该拿哪一面来待她才最恰当。 “输了如何,赢了如何?”他此刻也摆不出之前那腹黑阴险模样了,松开她后,懒懒似无骨地偏头睨着她,那微抬的下颌轮廓与秀挺鼻梁、优美的面部线条轮廓相辉映,令他本就雌雄莫辨的姣好的模样更添几分夜间雪魅惑世之态。 不等虞子婴回答,他又拿出包容玩劣儿童般好脾气的态度道:“这种事情都能拿来赌,不得不说,你很有想法,但具体如何实施呢?” 这件事情其实对惰而言只有好处并无坏处,他本就想拐虞子婴来他身边,能让她对他有感情自然是好的。 具体方案?虞子婴一愣,表示还没来得及想,但人与人想要增加相互好感,第一件事情不都是从彼此了解与沟通开始的吗? “不如我们说点什么来增加彼此的认识吧。”虞子婴考虑了一下提议道。 “唔~”懒这人身子骨赢弱,能坐便是不会站,能躺便是不会坐的,于是他挑了一块儿毛氅好的地方斜斜地躺下,脑袋无耻枕在虞子婴腿上,并且很理所当然地将她拖长垂地的狐氅扯一截盖在自己腰腹间,当然右手仍旧不忘握着她主动送来的小手。 ——这一和好便不要脸的行径已经让虞子婴觉得之前或许自己在算计他的时候也被他顺道算计了一把。 “要说些什么呢?”惰懒长的声音响起。 虞子婴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话题,便循序渐进地问道:“你的父母呢?” “呵,也就你这直肠子才会这样问人,那你的父母呢?”惰嗤笑一声。 也是,一看惰如今这堕落得连找同伴都上赶着的境遇,哪里还会有什么亲人在世上,这话若是问到一个心理脆弱意志薄弱的人,分分钟地切腹给她看! 虞子婴倒是多少听出惰话中的不高兴,这倒是新鲜事儿,他平时都是那种很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这次倒是很直白地跟她展示了他的不高兴,这算是一件进步的事吧。 于是,虞子婴也很老实地回答:“我一出生就没有父母了,我是五弊三缺命数。” “……”本就是故意难为她的话,却被虞妹纸这么老实认真的回答还回来,惰感觉心口一噎,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沉默了一会儿,他便用一种无所谓的口吻道:“真巧,我也是一出生便一无所有了,从前听那浑人说,我是被一头母狗喂着才活到他来的呢。” 他眸色比月光更凉,静静地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海平面,但眼角余光对观察着虞子婴对他那一句他被母狗喂养过的事情是何神色。 “我喂的是人奶。”虞子婴顿了一下,带着一种“我起点比你高”的优越感,郑重道:“而且是一个年轻的头胎少妇。” 惰闻言嘴角微微一抽,这种事情有这么值得炫耀的吗?“年轻”跟“头胎”四字,她生生加重了几个音阶。 ……他挑了挑眉:“之后我在那头母狗死后,将其吞食掉了。”潜下之意,你总不能将你的头胎少女给吃掉吧。 不知何时话题变成了幼稚的攀比,且内容各种丧失无下限。 少妇她当然不可能吃掉!虞子婴总觉得跟他谈话属于那种话不投机半句多,怀柔政策宣告结束,便想摔开他的手。 可惰这家伙食味知髓自己又摸上来捏住她的小手。 这是他第一次握小姑娘的嫩手,从不知少女的手摸着是如此舒服,“手如柔荑”倒也不假,这比起那手心捧着把玩的那些羊脂暖玉触感更美好,一时便不自觉上了瘾。 内心蠢蠢地猥琐的惰,面上却一派衣冠禽兽道:“当时师兄得知此事的模样很好笑,他厉声厉色教训我说,人之所谓人,是知尚知恩,唯畜生才会做这种恩将仇报之事,你知道我当时怎么说的吗?” 虞子婴并没有回答他是怎么说的,而是将他的想法道出:“你当时是否觉得将它食之与它一体后,便能令它在你的身体内复活,你活着时它便也活着。” “……呵,你当真了解我啊。”惰无意义地干呵笑一声,眼神略为复杂地瞥向她,小时候干这事觉得很狂霸傲狷,如今回头一看,特别是听着别人如此直言不讳地道出他当时那不知所谓心思,这种感受……略丢脸。 他说她了解他,当然了,这种中二过激蠢事她小时候也妥妥地干过,以想法推想法,那不就是一览无遗地清楚啊。 “不,你这种变态的思想我理解不了。” 但基于那段黑历史太过丢脸,虞子婴绝逼不能承认,她当着惰的面言正义辞地否认了。 惰才不信呢,他故意挠了挠她的手心:“你怎么会理解不了呢,你可是一语道破了我多年前的心声,这么多年来,别的人听说后,可都认为我就是一个恩将仇的的恶魔。” 不对,虞子婴努力维持正常三观来看待这件事情——想来想去,这种事情,在正常人眼中本来就是恶魔行径,根本不存在“认为”,无论动机为何。 虞子婴想了想,问了一个自从知道他吃了母狗后便一直在意的问题,那就是……:“你吃了那条母狗后,感觉味道怎么样?” 惰一听她这话,目光微愣:“……” ——谁说惰是恶魔了,用这种假正经的口吻问出这种毁三观问题的人其实才是彻底沦落妖魔界了吧! 虞子婴似也发现自己口快好像不经意泄露了什么,赶紧正色地补救一句:“我是说,我从来没有吃过狗肉,所以对书中描述的那种‘南国天寒狗肉香,五仙聚首赛诗章’的狗肉比较感兴趣,正好你吃过,才有此一问。” 所以千万别误会。 终于发现他们聊天的尺度越来越扭曲了,惰懒懒地瞄了她一眼,然后伸出手指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嘴角的窝角:“别贪吃,狗肉很膻。” 很膻?这跟书籍记载的好像不一样,虞子婴怀疑地垂下眼看着惰。 “你是不是不想我吃你乳母的同胞?”虞子婴恍然地想起这个问题,用一种“我已经看破你的心思你再隐瞒也没用”的神探堪破安件真相的目光。 “……”惰轻戳她嘴角窝的手悄然无息地攀向她纤细而脆弱的脖子,眼底薄光沁凉,真有一种想将这从高冷一瞬间变成呆蠢的家伙直接掐死算了,但到底没下得了手,他移开了视线,并猛地阖上了眼睛。 “……还要聊吗?” —— 耳畔传来呼呼呼的风声,慢慢感到手背上处的一片皮肤温度越来越高,虞子婴从睡梦中醒来,猩松地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只觉一束整强光射来,令她下意识撇开脸再度猛地闭上眼睛,久久适应后才嘘眼再度睁开眼睛。 天已经亮了,她看到海面因晨风徐徐吹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波,但只是瞬间,立刻恢复了平静。 再抬头,远处的海面上,渐渐有了一抹谈谈的红光,慢慢向四处扩散,许久,染红了小半边天,红,还在扩散,大半边天已经微微泛红,到最后终于,整个天都呈红色时,红,不再扩散,只是慢慢变浓,加深。 远处的海面上偶有海鸟飞过,但它丝毫扰乱不了虞子婴的视野,她睁大眼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海边日出时那惊心动魄的希望诞生的景象。 晨风拂来,长发飒飒飞起,虞子婴像进入了一种玄妙的感知当中,安静而入神地看着眼前那一幕瑰丽的画面。 而不远处的红光粼粼的水面,小黑终于哗啦啦一声舍得从水中探出一颗光溜溜的黑色蛇头来,但到底还是忌讳昨日那幕凶残的阴影,只在海中翻腾游潜,并不眼巴巴地靠近这两个曾脚虐过它的主人跟皇。 终于,红海滩大亮进入白日,虞子婴方从刚才大自然赋予的神奇感应中回过神,这一次的感悟收获很大,虞子婴意外地感知到她体内的玄气变得更为浑厚几分,一时间,天赐之祥瑞令她一日的心情变得大好。 所以再低头看仍旧枕在她腿上熟睡之人,虞子婴看着他那一张静谧而白皙的脸,暗想,她发现他的优点之一了,那就是——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好。 “睡来就起来。”虞子婴淡淡地拆穿这“赖床”之人。 惰蹙了蹙眉,这才极其不情愿地睁开了眼,他的声音带了一些刚清醒后的沙哑:“才刚天亮而已。” 虞子婴很平静地看着他道:“我只是让你从我的腿上起来。” 惰看着虞子婴一脸“先来软再来硬”的不容变更的表情,便施施然,像被骨肉分离一般,绵绵软软地起身,那模样就跟缠绵病榻之人一样,有够拖地。 虞子婴待他一起,便准备腾地起身。 一腾…… 再腾…… 一起…… 再起…… 惰转眸奇怪地看着虞子婴还僵硬地继续盘腿坐在原地,横眉怒眼地。 “饿了?” “……” “渴了?” “……” 看她那表情十足地憋黑,惰想了想,背过身去,琢磨了片刻,才选了一个最不易惹起歧意的词,对她道:“若想方便,便去吧,别忍着……” “……我、腿、麻、了!” 虞子婴射向他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一字一句道。 —— 由于罪魁祸首是惰,所以最终的解决办法就是惰替虞子婴按摩疏通一下她那僵硬的腿部肌肉。 这是惰自已提出的,虞子婴本不愿意,但反对无效,便只能被赶鸭子硬上架。 这项技术由于惰是新上手,所以按得或轻或重都令虞子婴不满意。 “重了。” “这样呢?” “轻了。” “现在呢?” “……位置错了,腿不长那里。” —— 等虞子婴稍微能站起来的时候,码头前迎着红彤彤的朝阳远远驶过来一艘中型船只,原来是猀华等人通过一夜努力终于在码头附近的渔民商队手中“借船”回来了。 等他们将船绑好在码头边上后,便一摞原班人马走了过来。 而惰在他们即将走近时,将酸麻的虞子婴从地上扶起来,而后,他很自然地一脚十分干净利落地将昨夜铺在地上的银鼠披氅给踢进了海中。 “……”你这种为保持皇者的英名神武形象而将昨夜任劳任怨被你压了一夜的大氅利用完就扔小动作的画面简直太美,她完全不想同流合污地看到,好吗! ------题外话------ 小剧场: 而惰在他们即将走近时,便将酸麻的虞子婴从地上扶起来,而后,他很自然地一脚十分干净利落地将昨夜铺在地上的银鼠披氅踢进海中。 虞子婴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它晒干后还是能够再用的! 惰道:不行,睡躺在铺了披氅的地上,这种不华丽的事情怎么可以被别人发现! 远处的小黑看到浮在海面上的一件白色银鼠氅,它认出那是主仁滴,赶紧滑过去一口刁住,再十分兴奋地吧嗒一声甩回给主仁所在的廊间。 它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各种求表扬求赞赏。 虞子婴&惰看着被重新扔回来的湿透的衣服:“……”   ☆、第九十一章 左手牵着右手 “皇……虞姑娘。” 猀华身后串着之前的一摞黄色宽衣博带的骑兵,他们此时穿的一身衣服已换成粗旷绒面的胡族人装束,倒不像之前为行程顺利而着中原人的那一套布绵劲服敞袍。 猀华带着人七拐八弯就着九曲走廊走来,骑兵因身份卑微自是停在较远距离等候,而他则整身上前朝惰皇握拳抵胸,躬身行礼,由于在外事有从简,所以一般并未行跪拜之礼。 他行完礼后,在抬眸时,视线不着痕迹地在虞子婴身上溜巡一圈。 ——仙女此时看起来与以往神色无异,昨日虽孤男寡女一夜,但看来并未发现他所担忧之事情…… 嘿嘿! “事情安排得如何?” 听到惰皇冷淡询问的声音,猀华一个激伶,立即敛神聚精地回禀道:“红枫峡谷等地因地裂而发生了裂堑崩缝山倒,找人去周遭胡人处打听,说是前段日子龙王爷发怒了,搞得车矢天崩地裂,估摸着怕是官道跟山转小路都行不通了,眼下我们只有靠行船还能够到宛丘,只是这多少又得绕一点弯路,船属下已经抢……呃,借到了,随时可以出发。” 猀华这一番话与其说是给惰汇报的,还不如说是趁机跟虞子婴解释一下,只是在讲到船只时,猀华这颗恶贼之心难勉也开始徇私,想在自家仙女心中留下一个不算太坏的印象,便硬是将明抢,变成了“借”,只是这个“借”要解释成有借无还罢了。 刚一说完,突地,猀华感觉头顶飘来两束令人头皮发麻、冷汗唰唰直流的冰凉眼神,猀华下意识一抬眼,便直撞入惰皇那一双浅淡如烟漠,水晶玲珑般透澈,似了然一切,无喜无悲的眼神中,他脸皮痉挛一颤,心底暗叫一声:糟了,假公济私暴露了! 但惰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他转过身去,故意问虞子婴:“还打算去宛丘吗?若不需要,船便撤了。”顿了顿,他嘴畔噙了米粒般大小的低悦弧度,又似不经意地补一句:“另这船是过时不候,若你想回车矢城一趟怕是赶不及了,这告别传信之事便随便派一个人去便行了。” ——他不乐意虞子婴回车矢城的心昭然若揭。 知道惰这话纯故意性的,虽然虞子婴亦想回城正式向师傅告别,但事有缓急之分,宛丘之行已刻不容缓了,再说昨夜她也跟师傅告知离行时间,为勉节外生枝不去亦可。 “可有笔墨吗?”虞子婴看向猀华。 “……啊,笔墨?没有。”猀华暗忖:仙女要笔墨?不知道之前抢,呃,借船的那一家子有没有。 “……” 虞子婴没留意猀华的若有所思,她眸光一转,在周边看了一圈后,走到码头边沿的木栏杆处,举掌一劈,啪地一声,便断裂一根木头,由于栏杆是由圆木一根入桩打基的,所以劈出一截并没有对四周的环境造成多少损坏。 虞子婴将一截约手肘长的圆木摆好,拂手再一劈,从中破开两半,平平整整均匀分摊,她取过其中一半,只见指飞如花,众人原先一脸茫然,只觉在一阵眼花缭乱名,看到那木板上面已经方方正正地刻上几排字样时,目瞪口呆。 ——以木作纸,以指当笔,牛! “谁去?”虞子婴看向惰。 而惰瞥向猀华身后那并列成一排的骑兵,待他的视线扫过时,从其中端步低头走出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 他走上前,脑袋垂得低低地,摊出手。 虞子婴将手中的那块木板交到他手中。 “亲手将它交给冲虚派的桑昆翊,其它任何人不经手。”她面无表情地交待着。 壮汉骑兵恭谨地接过,行不来繁复的中原礼节,只拢手匆匆一揖,便于惰跟虞子婴告退,飞身而去。 ——这汉子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缄默的态度,虞子婴过后才知道,原来并非他们说话,而是他们全部都是哑汉。 惰本以为交待完事情后,虞子婴便会跟他上船,却见她伫定不动,道:“别的事情可容缓,但螺旋画廊之事我必须亲自去一趟。” 惰倒没想到她对此事如此执着,他并不知道昨夜他走后,虞子婴跟清虚宫清銮之间的对话,他想了想,亦不知道在思量什么,但最后到底没有反对,只道:“如此,我便陪你一道。” 虞子婴看了他一眼,表情淡然随意,不置可否。 但有一人闻言却如同遭了雷殛,满心卧勒了个槽! 这剧本不对,说好的是他跟仙女去,怎么变成皇要跟他的仙女一块儿去了?! 猀华以为这一句话已经是他现今听过最受打击的话了,可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一句才是最最打击的,都令他生无可恋了的哇。 “此事你们不需要跟随了,带人将船只驶到稽湾等着。”惰道。 稽湾是红海滩分支,是离车矢城较近的一个浅滩码头,不似红海滩一样宏伟状观,红芦苇碱草密布,但地理位置离螺旋画廊的位置倒是相对而言较近。 什么!这、这就不带他去了?!猀华一脸悲剧,张嘴欲言,他觉得这件事情或许还可以再拯救一下。 可惜腹稿的话并没有来得及吐出口,却一计眼神,完全湮没在惰皇那残忍冰冷的神色之中。 在那眼神之中,猀华看到是的惰常惯杀戮后眼神中残留下来的薄凉、麻木不仁,屠杀与他而言如寻掌抬风拂风,风轻云淡,不余任何痕迹,一般这样的人,无心,无情,无仁,甚至无我。 像是悟悉出惰皇的心意,猀华大脑已经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他知道若是他胆敢再开口说一句话,明年的今日估计他坟头的草也长起来了。 以前惰皇虽然也曾似真似假地警告过他,但到底跟现在的不一样了,可是……究竟哪里不一样了呢? 猀华一时也弄不清楚,只知道经过昨日一夜,皇跟仙女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他能够插足得了的了。 —— 单独跟惰一道重回了螺旋画廊,虞子婴站在入口处,望着前方一片火红延绵枫林中,如雨后春笋般的绿色群峰似蛇盘腹山。 蛇盆口处,一群穿着胡族衣饰的男男女女扎着帐篷、搭着架台,三五成群地驻守于前,看样子想悄声无息地闯入螺旋画廊基本不可能。 这个问题落在惰身上基本不是问题,不让进,直接让小黑一个个吞入腹中便可通行无阻。 像这种赶尽杀绝的事情,虞子婴自然不可能答应,她又不是杀人狂,再则这只是一群普通的百姓,就算是碍于师傅情面也不能做绝。 既然不能杀,便只能光明正在地进去。 而如何才能光明正大地进去呢?这个问题,虞子婴埋头苦累,但惰却道:“虽然我对你这种妇人之忍难以理解,并且觉得十分麻烦,但如果你愿意以后的一段日子里都没有任何怨言当我的靠枕,我便陪你去做这些麻烦的事情。” 虞子婴一愣,抬起头:“只在约定的时限内。” “自然。” “那我答应。”反正答不答应结果都一样,虞子婴暗道。 惰见她应肯了,神色并没有多少变化。 “将手给我。”惰道。 虞子婴一听这话,只觉耳熟,心生警惕:“左手还是右手?” 惰闻言,笑得如翩绖潋滟的蝴蝶,鸦青睫羽斜佻而上,诱而不妖,惑而不媚,薄唇浅淡,人似无色,却又敛尽天下颜色。 “我不挑,你给右手亦可,左手亦可。” 这话听着倒是寻常,但联系起昨夜她对他说的话,这话便显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虞子婴故意为难,她靠在他左手侧,却递同样的左手给她,她也没有问他要手做甚,就如此他昨夜一样,因为她跟他都知道,对方都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便静候其给出答案。 “给。” 惰握过她的左手,嘴角微弯,一扯便将她挪了一个位置,以右手牵其右手,以大小握其小手。 虞子婴:“……”难怪说一样,因为人家懂得自动调整方位。 惰以一种亲密而自然的姿态牵着虞子婴漫步走向胡族人的扎营之地,远远地,放哨的胡族人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由于不知是敌是友,再加上之前遭受过的袭击,他们顿时如临大敌般取出骨刀跟抽出藏在搭台下的自制长茅,迅速排成一纵队,举起武器威胁性地对着他们。 “前方何人,再不报上名来,我们就当你们意图攻击!”一名穿着虎斑纹胡族服青年,他半露肩膀一跃数丈地跳上一座高架台,对着远处的虞子婴他们叽里咕噜地厉声乱吼一通。 好吧,这“叽里咕噜”是虞子婴根本听不懂胡族方言的感受,但惰却不受影响。 “听闻胡族人好客热情,而我们是一对因世道艰难而不得不四处游历的恋人,并无国籍跟身份。” 惰拉着虞子婴一同顿步,他语调轻叹宛转,用之前青年有用的胡族语言回道。 惰说胡族方言的时候,虽嚼字吐腔都很完美,但这明显这略显粗旷的方言话从他嘴里就硬生变得高雅悦耳了几分,就像优美曲谱吟诗作对一般,跟之前那对话基本靠吼的胡族人迥然不同的斯文调调。 虞子婴意外地看了惰一眼,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却听出惰说胡族话说得很是顺溜。 ——她面摊着脸暗中琢磨,没想到他比她想像之中更有用处,一瞬间,语言沟通的桥梁已经基本铺定,要换她,估计对话基本得靠……舞(手舞足蹈)。 惰说完那一句话后,视线像羽毛一样地撩过虞子婴面目,看她一脸茫然却严肃的神色,暗地里悄然勾起了一道恶魔阴险的弧度,但一转瞬间,又梨融谦谦梨花白,一派衣冠楚楚模样,令人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胡族那边的人听了他的话后挺吃惊的,首先他开头的赞美令他们多少觉得来者很有礼貌,再者就是这两人的关系。 看着就像领头的一班人群凑在一堆再度“叽里咕噜”地沟通一番,商定出一个大概决意后,便又有人站出来喊话:“既然是流民,那你们来车矢做什么?” 惰像是早有腹稿,一听这问话,便很自然顺畅地回答:“我与未婚妻已漂泊于世经年,无依无靠,身如飘伶,眼下又值九洲乱世生,就怕最终皆不得善终,死于乱葬,便携她一道来,只为求一段盛世安稳,永不相弃之姻缘,因她信,我便陪她来这一趟。” 他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情深义重,潸人泪人,完美地阐述了一个为了爱人而不惜一切,因爱而勇敢,因爱而悲怜之文弱悲怆男子。 ——完全听不懂胡人话的虞子婴,懵懂地眨巴眨眼睛……他们在讲什么呢? 其实惰说这一番话时,是有根据与原由的,只因胡族人他们一向信奉陂潨神,这是一个保佑种族延绵子孙后代,婚姻幸福长久的女神,是以在他们胡族人眼中,有爱有情之人,皆该得到神之祝福。 这也是为何螺旋画廊会被他们定义为如此神圣的原由。 惰这番因乱世更显珍贵的情意的一番话等同于直接戳中他们胡族人的软肋,再加上他之前刻意暗示,他无国无籍,则向他们表明他们只是国亡身世悲惨的流民,这既表明了他们的无害,亦让胡族人感叹他们的身世。 人总是会因为怜悯与同情而变得心软,这一点惰自然知道。 果然,没等一会儿,胡族等人商议妥当后,便派来了几胡族人带他们两人过去扎营地商谈。 趁着前面带路的人没有注意,虞子婴靠近惰,小声地问道:“刚才你跟他们说什么?”他们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行,明明之明听师傅跟清虚宫的人说,这群胡族对中原人靠近他们神圣地界的行为十分抵触跟激愤。 惰看虞子婴因好奇而扑闪的眼睫一眨一动,眼底有了一丝笑意,难得幼稚地低下头,跟她一起咬耳朵,半真半假道:“我说你跟我其实是一对情人,如果他们不放我们不去测试姻缘一次,你便会死不瞑目……”惰仿佛是故意激努虞子婴似地,又加了一句:“对了,我跟他们说你得了绝症。” 绝症? 虞子婴瞬变死鱼眼地瞪着他:“……”韩剧看多了吧你! 待他们一行人走近胡族营地,那群胡族人这才看清楚前来这两人的相貌,一时都不禁看直了眼,半晌都回过神来。 这两个人,长得……简直也太好了吧! 胡族营地的男男女女都被虞子婴跟惰这一对金童玉女的漂亮容颜煞到了,眼睛都快直接粘到两人身上去了。 “你们是情人?” 这时,一个熊狮头的壮硕男人虎虎生风地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虽然胡族的人普遍比中原人要高,但要像他长得这么高的还是难得一见,据目测,基本高达二米以上。 这个熊狮头人怕是这群胡人的领头,他一站出来,其它人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不敢夺其锋芒。 胡族首领狐疑地看了看比他矮接近一个头的惰,视线再度朝下……好几个头,看向娇小嫩生生的虞子婴,两只眼快盯着斗鸡眼了,他心底暗忖,这么矮!这小妹妹究竟成年没有啊,咋么瞧着这么滴小! 要说胡族的男男女女成熟得比较快,哪一个不是十三、四岁便如成年女性一般胸丰腰细,健美高佻的模样,所以在他们眼中,中原人的少女长得基本跟他们这里的you女差不多,所以他看虞子婴时多少给多估了几岁,但由于虞子婴长得比中原少女普遍性更娇小几分,所以他不得不怀疑起她年龄究竟够不够成年。 “你们不信?”惰流烟朦胧的双眸微微一眯,便转过头,对虞子婴说:“他们不信我的话,不给我们进去,他们需要我们证明。” “证明?”虞子婴蹙眉,他们要证明,证明他们的关系,可这种事情要怎么证明? 看虞子婴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惰提议道:“其实要证明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我曾看过别人夫妻就是这么做的……” “什么方法?”虞子婴抬头。 这时,惰巧好俯下身躯,他一手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捧起虞子婴的腮帮,轻轻地低下头,再后顺理成章地啄了她的双唇一下。 在虞子婴微瞠眼睛下,似蓦然受惊的小动物,惰盛满笑意的眼睛弯了一下,眉黛春山,剪瞳秋水,于是便趣地再轻啄了一口。 那柔软弹性的触感,透过薄晰的嘴唇感受,别有一番滋味。 “这样做不就证明了。”惰松开了她,温声细语道。 此时周遭的人先是被他们突然亲密的举动震愣了一下,但很快,这群性情豪迈直接的胡人便鼓掌吆喝吹哨地嬉闹了起来。 “好、好!就该这样!你们果然跟那些个忸怩的中原人不一样,够胆色,够豪气!男人就该这样!” “看不出来长得倒是跟中原人一样斯斯文文,但作风却跟我们胡族人一样敢爱敢做!好样地!” “这男子长得好,行事又很合我胃口,要不是有爱人了,我真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打晕了,拖进我洞房啊!” “哈哈哈——好不要脸的妮子,你离成年礼还差几个月呢~” 其实惰倒不是因为起色心想占虞子婴的便宜,而在他了解胡族人的习性,在他们眼中,性、爱就要要像这样坦率地表达出来,他们格外喜欢祝福情侣,他这么做是能够更快一步达到目的,但在亲吻虞子婴时,却意外收获到了一种满足。 于是才有了他“完全没必要却还是做了”第二下。 听到周围那聒噪欢腾的闹声,虞子婴回过神才发现这些个胡族人此时看他们的眼神已经跟之前完全不同了,从一开始的防备、抵触到现在热情、欢笑。 ……这难道就是刚才那“两啄”的功攻? 所以说这群人这种诡异的心理是因为什么?虞子婴想不通,于是表情瞬间进入到老学究遇到难题时一样的沉思状态。 而惰一直留心观察着虞子婴,本以能能看到虞子婴要么露出女子那般娇羞,或不自在的一面,要么恼羞成怒地发作脾气,却没有想到到头来,她竟什么都没有做,突地变得一脸严肃地进入了神思阶段,他一时表情微僵,不知该如何去想。 他是该指责她的“不解风情”,还是自责是因为自己的魅力太少,所以她才无动于衷? 要说无论年龄多大的男人,心底都会对自己的男性魅力感到在意,即使是惰这种无心到无情地步的男人,但至少他性别仍旧是雄性,而雄性与生俱来的生物基因不会令他遗忘这一点。 呵呵,惰扯动嘴角,毫无感情地狞笑两声,便将声音放地很低,很柔,似怕惊到她一样地问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虞子婴倒是没有完全走神,她就像是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或者只是被蚊子叮了一下的如常表情道:“什么时候能进去?” 惰暗吸一口气,也不跟这令人心塞的玩意儿说话了,他倏地转头扫向那胡人领头:“可以让我们进去了吗?” 那胡人冷不丁地与惰的视线相触,脸上因他们亲热(?)而盛放的笑意瞬间龟裂破碎一地,一时之间他竟觉得自己如临冰天雪地,如堕入那无边血红炼狱,他全身猛地一颤,竟对那双眼睛的主人兴不起半点反抗地情绪。 他的眼睛像蒙了一层灰黯之色,焕散地颤抖着,像被人撕碎了灵魂在哭痛呐喊,他无意识地结巴道:“放、放人。” ------题外话------ 没留言不姓福~咱傲胶,不写小剧场鸟~   ☆、第九十二章 感情需要测一测 其它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只是听到胡族首领的命令,略微迟疑了一下,倒还是将几排尖刺栏栅给移开了,放虞子婴跟惰两人通行。 以往胡族人对待各路来宾皆热情好客、款酒相待,但自从不久之前发生的那一件捣毁袭击事件之后,他们的防范之心便加重,对中原人心生抵触跟恼恨,轻易不得让任何人踏足他们车矢的神圣之地。 但这一次算是一项例外,除了惰的花言巧语迎合了胡族人的口味之外,更重要的是……请原谅这个看脸的社会吧! 惰矜贵而优雅风月地朝胡族首领用胡族语言致谢后,便目不斜视地牵着虞子婴朝螺旋画廊的入口走去。 胡族人看着那两人一动一静万般皆入画、相携缱绻牵手而行的背影,又是一阵眼红心跳,如痴如醉,齐齐挥手吆喝一声道:“哦~一定要一块儿出来!” “千万别辜负上天赐予的美好姻缘!是汉子的话就给我勇敢拿下妹子!” “哈哈哈……抱一抱,亲一亲,妹子以后就是你的啦!” 这群热情奔放、性格豪迈的胡族人这段日子被迫守在这峡谷口处,虽说甘愿但到底有些憋闷,不似以往在城中一年一丰收节,半年一庆典祭,三月一婚庆礼,半月一篝火节……通宵达旦,生*热闹喜歌饮酒的他们,此时难得逮着一喜事,他们不仅爱闹,更有人突然歌喉大发,对着山唱起了他们族特有的求偶山歌。 枫红幽谷,千里碧山绿映红,粗旷而清朗的男声悠扬唱起:“黄金杯里斟满了清凉的奶酒,捧在洁白的哈达上敬献给您。遵照命字命定商议的婚事,神将宠爱的女儿许给了我~” 由于空谷传唱声音很辽远,虞子婴侧耳一听,感觉胡族人的歌很大气,音调从低到高起伏很大,唱得荡气回肠,气势磅礴,绕梁三日,听似雄空谷中缭绕盘旋,但却有一股缠绵喜欢之情在其中,听不懂的语言,带着浓郁少数民族风情的味道,真情意切。 “他们在唱什么?”虞子婴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目光平静地望着身后那一群穿着胡族式样宽松、洒脱,但颜色色彩却异常鲜艳的民族,他们脸上此刻展露的笑颜,夸张的举止动作,纯朴好客的性格,与他们那一身热情外放的衣饰相映相衬,相得宜彰。 ——这个种族即使曾遭遇了磨难,但只要在一起,他们仍旧能够忘却过去,活得很快乐……什么时候她所带领的种族亦能如此…… 惰瞥了虞子婴一眼,她神色虽平淡,但他却莫名从她眼底看出几分黯然,于是他牵着她继续朝走。 “别回头,他们只是在祝福我们。” “回头”跟“祝福”两者有什么关系吗?难道回头了,他们的祝福都不灵验了,还是在他们祝福歌唱的时候回头,会令他们不高兴?因为虞子婴弄不懂胡族人的习性,便不再回头看了…… 但心底却埋怨胡族人凭地小气……其实小姑娘的心眼挺小的。 “白银碗里盛满了圣洁的奶酒,放在长寿哈达上敬献给您,遵照先世预订的婚约,把美丽的姑娘许给了我……” 虞子婴仔细辨认胡族语言,虽然听不懂,但仍听着,她无意识地被惰牵着继续走,男子唱罢,刹时一把宛如百灵鸟一样歌喉的清亮女声接着唱起。 “在我们美丽的山谷里,开了一朵美丽的花,它一生只开那么一此次。在我们明镜般的坝子上,有一个美丽的姑娘,她一生只笑那么一次。” “人们不知那朵花啥时候开,人们不知那姑娘啥时候笑。不是花不开啊,是美丽的春天没有来到;不是姑娘不笑啊,是心爱的人儿没有回来~” 女子嗓音唱到极高的部分,尚能回环转折,几转之后,又高一层,接连有三四叠,节节高起,恍如由傲来峰西面攀登泰山的景象,很动听,除了能够令人感到动听之外,另有一种柔美的感情倾泻于其中。 走了有一会儿,伴随着歌声越来越远,一道细绵木讷的声音像是在仔细听后,才认真评价的语气道:“挺好听的。” 惰似轻笑了一声,轻懒而清冷的声音随之响起:“我倒也是第一次觉得这歌唱得不错。” —— 在一条长达十余里的山谷两侧,林木葱笼,野花飘香,奇峰异石,千姿百态,不需要做什么,它就自成像一幅巨大的山水画卷,并排悬挂在千韧绝壁之上,使秀美绝伦的自然奇观溶进仙师画工的水墨丹青之中。 之前是在高处眺望感受不深,但如今身临其境,三步一景,便如在画中游一般。 画壁上的铺阵篆刻着各种奇怪造型的图案,有精美的彩绘、有古朴的石刻,亦有天然生成的幻图,这一路走来,虞子婴几乎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一面面的画避之上,她好像是在感知什么,又像是在纯粹地颀掌。 而惰则不知因为何事,一路之上一声不吭,但他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划过虞子婴,眸色闪烁,偶尔流露几分纠结,偶尔又会变得难以理解的深沉。 ——对于这个样子的惰皇,若猀华等人看见,绝对只能惊涛骇浪地给出三个字……见鬼了! 两人一路保持着安静气氛直到走到画壁的分叉路口,惰才率先出声:“你选哪一条?” 虞子婴看着前方延伸而去的两条路,一条盘蛇朝上,一条卷尾朝下,在这两条路之后,更有无数条左右路的选择,最终汇总通达二个路口,有缘则一同路口而出,无缘则各自路口踏出。 她不解地看向他:“什么哪一条,不一起走吗?” 惰此时却目视前方,并未将视线转向虞子婴,他不冷不热道:“既然已经都来了,不测一测这螺旋画廊的效果,不是很浪费?” 虞子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觉得,但眼看惰明显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分路而行,虞子婴考虑分头行路或许能找到更多关于车矢城与无量道人当初布“盘蛇吞尾阵”、还有为何有人要刻意破坏这“盘蛇吞尾阵”的相关线索,便由他去了。 她认真地看了看前面分岔的两条路,一条朝下蜂蝶纷纷春花迷,但道路却坑坑包包乱石堆砌不平坦,一条朝上雾霭夜寂重重空,看似阴暗深重却平顺坦直,两条路看起来都……不太美好的样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虞子婴决定朝下走。 “我选右。” 惰随意瞥了一眼似不祥灰暗的雾霾的道路,并没有反对:“那我选左。” 于是两人几乎同时起步,一左一右地朝着不同路径,各自离去。 虞子婴选择的这一条路旁幽草红花,散发着奇香沁人的道路,到处放射着明媚的阳光,到处炫耀着五颜的色彩,到处飞扬着悦耳的鸟叫虫鸣,到处飘荡着令人陶醉的香气,这条路除了地面颠簸些,但环境很美好,绿的世界、花的海洋。 别人看到这样一副鸟语花香的场景只会觉得流恋忘返,心悦神旷,但虞子婴却是一个较真的人,不由得她不多想,前段时间由于各地多发灾情天难,气候亦是时晴时阴时夏时冬变化莫测,大部分地区再好养的花草树林都相继凋零灰败,这地方这些花花草草就算没有萎靡,但也不该如此朝气蓬勃,完全像是精心培育出来的一样鲜活。 由于九洲气运被毁,而万物以生气而活,此地又究竟何以为养? 带着这种不解的疑问,虞子婴继续朝着前方探路而行。 她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穿过山壁间一片数十米崖壁朱赤染,红黄间杂,似熊熊列焰的拱壳地段,再继续朝前,便发现有一座如碧宝石一样干净的水库,水库内有一个玲珑奇巧的小山峰独立嵯峨,高数十米,经万年风化,岩溶剥蚀,成一纺锤形山体,是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样式,令虞子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再接着走,前方有两座山峰从绿林中冒出,连踪背向,直插苍穹,形如龙角,又似一对破土而出的玉笋…… 虞子婴一开始并无察觉到什么异样,但在准备离开时,倏在神色一滞,她蓦地转过头,继续盯着那两座山峰,视线移远一些便能隐约看到山峰间那座水库,此时她的心底突然突突地一跳,灵光一现,联想起之前的水库与那形态怪异的捶形山体,最后再加上此时眼前这似龙角一般耸立而起的山峰。 赫然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这里就是被风水大师称为风水宝地的真龙口。 何为风水宝地,通俗点来讲,就是指风水好的地方,但凡居于此处之人,基本上能够人事兴旺、发财,可令后代富贵、显达,这一块地方就是代表着“富”和“贵”原则和标准的地理位置或环境。 按道理这原本就是一块风水宝地,为何无量道人还需特地在此之上再摆出“盘蛇吞尾阵”来聚运? 这说明什么,亦或者是他究竟是想隐藏什么? 接下来,虞子婴的脚步开始变得稍微有一些仓促,她已经无心漫步一点一点巡视,而直接脚步如飞朝内而去,随着四周一种说不出味着的花香越来越浓郁,几乎带着一种令人发腻发晕的浓度,虞子婴越发觉得这螺旋画廊有问题。 前方出现一山高耸,状若屏藩,而山下有一洞,洞口处隐约可见大钟乳石附于石壁之中,这里面究竟如何虞子婴并不清楚,但直觉认为没有危险,便进去了。 果然石洞里只是用来分岔路的,她一路上并不刻意去理会左与右,她前进的那条路永远是靠鼻子来嗅,用眼睛去看,她一般直接就是朝着越来越冶艳的地方,香气越来越浓郁的方向而去。 最后,她不知不觉地来到一大片空旷而寂静的山谷之中,这片山谷中奇花绽放,风拂过,沙啦啦地响,漾起一片从耀眼的火烧云所弥漫的艳丽绮美,带着一股已经浓郁得几乎能看见一层薄绯之色,如轻烟,如长丝,诡异而奇香的味道。 花丛之中有一大片蝴蝶与蝴蝶同嬉同乐,观赏到五彩缤纷、天女散花般的万飞舞美景,与蓝天白云相交映,形成一幅美丽到不用加任何修饰的画卷。 但虞子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美感或惊叹,只觉得浑身一阵发寒,这是她身体本能地感受到不同寻常缘故发出的警告。 她凝了凝眸,黑瞳一瞬不眨,方堪堪动了一步,这时漫山谷的蝴蝶仿佛受惊一般扑楞地飞了起来,若是一只两只、甚至数十只、上百飞起来,会令人觉得很美,但当成千上万只,扑天盖地嗡嗡一群地飞起,密密麻麻,叠累成一堆一堆扑来,那场景绝对叫人毛骨悚然,哪还能感受到一丝丝的美感。 之前还不曾察觉,以为山谷中开得是漫山的蝴蝶花,但当那密集的蝴蝶飞起时才发现,山谷中其实一朵花都没有,那全部都是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收翅停留在枯枝上造成的视线假像。 “真龙口,龙穴,蝴蝶……” 所有的事情就像一条线慢慢地扭成一股指向真相,虞子婴冷着一条雪鬼般苍白的脸,倏地一下出手了,她身似飓风利刃,将那些扑飞而来的蝴蝶集体残忍地绞杀解体,满地的断翅残骸,由于她的力道冲击过大,干枯的花草地皮都全被她带动的厉风给掀开,地表一露,然后底下成片成片白森森被掩埋的白骨便一展无遗…… 虞子婴飘然而落,神色似覆了一层冰一样幽沉无色,她视线落在那被翻露的地面,那里面枯骨堆积成山,一眼看去根本就不知道究竟埋藏了多人的尸骨,但仅仅是露出的眼前这一片,便足以推断有千上百人了。 越美的画面,底下却是用最残酷的“肥料”养育而出。 随着尸骨被翻了出来,四周那浓郁的香气便渐渐变得令人难以忍受,她终于明白了,这螺旋画廊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了。 以龙穴风水宝地来制造杀戮,这种将最“贵”最“福”之地变成最“阴”最“毒”之地,她唯一能够想得出来的原因就是……它被炼成了焚世九转阵的阵心——恶狱之地! 事情的真相好像越来越明了,难怪十几年前无量道人会明知布下“盘蛇吞尾阵”到头来是祸,仍旧不顾一切地布下这“盘蛇吞尾阵”,他并非她之前所设想的那般是为人所迫,而是为了来掩盖焚世九转阵的阵心,亦或者是说,利用最大程度的气运之阵来削弱焚世九转阵发动时带来的毁天灭地的威力。 至于为什么发现阵心而不直接毁掉呢?这是因为此阵心与焚世九转阵到底有不同,毁其一,便生泛生其二,如断尾求生,接下来便是续续不绝地衍生,所以与其毁,不如封。 如今“盘蛇吞尾阵”已被人毁掉了,压制阵心的效力则彻底无用了,待焚世九转阵将九洲的气运彻底耗尽之时,阵心便会彻底成为最后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到时候即使他们毁掉焚世九转阵,亦根本无济于事! 如此推断,想必将这“盘蛇吞尾阵”毁掉的绝对是殷圣派来之人。 如今娌奴那一支恶势力驻扎在宛丘,十有*是他们动的手,他们之所以之前不动,想必是觉得没必要,如今焚世九转阵已成功布成,他们才派人来捣毁。 但“盘蛇吞尾阵”亦不是一般阵术士能够破译得了的,想必这殷圣族内还有一名阵法大师才对。 如今这阵心暴露于虞子婴而言,其实倒算得上是好事一件。 因为阵心暴露的话,便能够有利于她利用线索进一步锁定焚世九转阵之九转的具体方位。 焚世九转阵一般都会以阵心为中心,然后扩散于四周而布,要知道摆阵也是要讲求规律与方位,甚至是极为严苛,用处与范围越大的阵法需要满足的苛刻条件更是令人难以置们,并非想怎么摆就怎么摆,所以她利用现下所知的四处阵法,再根据得到的线索或许就能够有效地推论出其余五处。   ☆、第九十三章 嘿,心脏在左,而你在右? 虞子婴研究的阵法并不能跟无量道人等媲美能耐,现今无量道人已仙逝,“盘蛇吞尾阵”被殷圣的人毁掉,她思前想后唯一有有能力够挽救一下的唯有无量道人的嫡传弟子无相而已。事关重要,焚世九转阵阵心的事情还是需在他亲自来一趟处理。 将之前疑虑的事情揭破后,虞子婴并没有兴趣再继续待在这种阴煞恶骨之地,便转身按原路走人,可人刚没走两步,又因突然想起之前惰说过的一句话而停了下来。 “既然已经都来了,不测一测这螺旋画廊,不是很浪费?” 如果她按照原路又绕了回去,那她跟惰肯定是不可能从同一个出口汇合的,而她这么做,落在惰的眼中十有八分会产生误会。 他们之间的打赌才刚开始,根本承受不起任何的误会。 想了想,她又重新转过头来,按照之前的路线继续走去,因心底厌恶眼前这一片由白森尸骸堆积蝴蝶谷,虞子婴不耐心一步一步地走,休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直接身化一阵疾风流光掠过。 花丛中有几只带着紫色斑点的大蝴蝶,哀哀低伏翩于空中,偶然双翅颤颤巍地竖翅,一片一眼望去,简直分不清是蝴蝶变成了花朵缀在枝头,还是花朵生出翅膀飞了起来。 如同残影疾速而去的身影,刮起呼呼气流影响了这一片平静,那些蝴蝶慢半拍地受惊在她身后腾腾飞舞而起,那群蝴蝶披着金黄的色彩,停聚在背影的上空象一朵金色的云,有灰蝶、凤蝶、褐风蝶,各种颜色累积成复杂的一片浓郁色调,像铁锈红的梦魇一般,看那蝴蝶一圈圈旋转地盘起,密匝像蜂涌一般将她的背影渐渐湮没…… —— 在离开了那一片蝴蝶谷后,虞子婴接下来倒是老实地左左右右左右左右选择性地七拐八弯继续前行着,这螺旋画廊就像一座由不同的道路组成的迷宫,必须选择的时候特别频繁,若遇上有选择恐惧症的人想必会直接崩溃。 她能感知自己的走势越来越高,这一条路的地势想属于“V”型先抑后扬,前一段路是无形之中引人下坡,后半段则回到地面。 接下来她所路经的地方都属于风景如画,由于螺旋画廊本就乃风水宝地福阴被泽,这自然景观盛茂稀罕亦属正常,可惜如今却被人篡改沦落至如今这般邪恶之地。 若无无量道人摆出的“盘蛇吞尾阵”以气运相压,这座奇境异貌的螺旋画廊便会变成一朵专门吸引人来的美艳而诱人的食人花,一路虞子婴所嗅异香其实是一种能够令神智焕散无法控制自己的气体,它会将被螺旋画廊的人不知不觉地带来到这一片蝴蝶谷,最终变成谷中的一具无名尸骸,滋养着焚世九转阵的阵心运作。 所幸因为十几年前无量道人发现此处异状加以封存,前段日子因为螺旋画廊被人毁掉,不明所以的胡族人虽然并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道道,但他们潜意识想将螺旋画廊保护起来,不准再有任何人能够进入破坏,倒也是阻止了这干涸已久的阵心继续汲食血肉来成长。 此时这阵心就像断粮久饿的野兽,就算再凶狠亦无力张嘴了,所以在它重新恢复之前,得想出办法将它彻底消毁掉。 “嗤嗤嗤嗤嗤——” 当虞子婴走到一片茂密的竹林前,这片竹林很大,从山麓一直到山顶,从她脚底的平地开始就全铺着竹,一层又一层的,不但分不出枝竹、枝干和枝叶,虞子婴眺望,隐约能从密林中看到疑似房屋的节遴、小径和小桥流水,但因隔得远,它们又仿佛全被竹的海洋淹没了,倒是看得不真切。 不等她再继续观察,突在她感到脚下有异样,而前方沙湿地一片拱动,仿佛地上有什么生物正要蠕动着出来,虞子婴止步,平静而冷漠地看着。 几个瞬息,沙湿地便爬出一条条像长蛆又水蛭一样肉色一缩一拱的东西,当然这不是那种像蚯蚓一样无害的生物,虞子婴微蹙眉,倒是认出这种生物好像叫作“地龙”,它们虽没有嘴却有吸盘的口,但凡让它们一沾上人身,便能将腹部的“口”伸出刺入人体皮肤紧紧地粘住,如果硬扯硬撕只会连皮带肉一块儿被撕下来,但若什么都不做,十数只齐上仅需半分钟便能将一个人汲食成干尸。 常闻穷山恶水出刁民,但穷山恶地亦常出歹毒之物。 虞子婴看着那从竹林间缓慢蠕动朝上的地龙,小脸就像遇上不感兴趣的事情一样懒散平静,她的确觉得像这种程度的危险根本不需要她上心,也不想费心跟这种东西耽搁时间。 “啊——”她仰头朝天空清啸一声,层层波动,似物坠平静的湖面一样圈圈涟漪泛滥开去。 她的啸呐声令平静的竹林哗哗地摇动了几下,似一阵风吹过,竹海上空涌着暗浪,一浪推着一浪,一直涌到很远,一眼亦很难知道那一片嫩青色和墨绿色的竹海有多深,一片竹浪的起伏交叠推动。 不一会儿,从竹林间传出沙沙的声音,不一会儿她忠诚而勇敢的蛇属下应召向来,有粗壮的花黑蟒蛇,亦有巨毒的细长青叶蛇,累累总总,粗略一估算没有上万,亦有成千,没办法在这山骊林间本就是蛇类爱出没的地界,虞子婴虽然召唤,却无法控制来多少,顶多限制了一下范围,却不想一片竹林便窝逆着这么多蛇类。 虞子婴由着那一群萌哒哒的蛇群便替她开道,毒蛇蟒类并不怕地龙,因为它们有厚硬的鳞片阻挡,这“地龙”虽带个龙字,但实则它们在蛇类面前却只是一条无力无用的小虫子罢了,而蛇在入冬时无猎物时,亦喜欢吃这种高蛋白的生物。 眼下它们受皇传召,这一条条的蛇倒是爱表现,想着将这群小虫子干掉太不威武了,便一张嘴便想逃的地龙一口咬住,一条一条地开始吞咬入腹。 小蛇一条一条地吞,巨蟒则一口一堆一堆地吞…… 眼前的画面很猎奇,明明该是战斗画面却硬生被扭曲成了吃货的画面。 虞子婴默默地看了一眼,便撇开了眼……有一群吃货属下,皇觉得很掉范儿。 但有这一群萌哒哒的货替她解决掉这些地龙,虞子婴倒是够顺利地,脚底干爽,踏着一点都没有污秽残骸的道路继续前进。 意识到这一点,虞子婴还是要给她那一群吃货属下一个五星好评。 此时的阳光终于照进了竹林,稀稀散散的阳光却显得十分温和。不是夏天的骄阳,也不是冬日无力的光眼,温暖的阳光在此泛滥,还带着一种风的感觉。 虞子婴伸手挡于额前,望上竹林上空,竹林深处,风在流动,一束光正好射在她仰起的面目,阳光在闪烁,而她的脸亦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这时,虞子婴感觉似有一道转瞬而逝的目光刮过她的面目,她倏地警觉地转过头一看,但她周围没有任何可疑的气息。 难怪是错觉? 继续深入竹林,前面果然出现一个了村落,房屋建筑青砖青瓦,层檐飞龙走凤,长桥流水,风光秀丽,看得出来,这个村庄亦是曾经繁荣过一时的,只是如今村落就像落暮的夜色笼罩了一片黯黄的死寂。 “竜逐村……”虞子婴默念出村名,没听过,亦没听人说过。 一走进村内,虞子婴看到村内已经久不居人,荒凉尘灰,这个村庄的人看得出来他们很爱好工艺品,他们家家户户门前都会竖起一块被打磨得较为精细的石碑,而石碑上则会刻上一些图案。 而这些图案虞子婴一一看过去的时候,都觉得较为眼熟,虞子婴稍微一回想,便确认出这些图案跟螺旋画廊入口处那片石壁上某些人刻的图案很相似。 难道这螺旋画廊曾是这一座村落的属地? 在村内逛了一圈,整座村落就是一座空村,无人,连动物亦无一只,不像是曾有过迁徙的痕迹,她曾进屋查看过几间,里面生活的痕迹很重,有碗筷末收,有锅内的东西烧焦锅底烧穿的,有食物处理到一半……倒像是一夜之间,整座村庄的人连同动物都一并消失掉了…… 虞子婴蓦地想起了之前在蝴蝶谷看到的画面,这座落庄离阵心这么近,若当初阵心建成,第一批要被献祭的,或许就是这一座村庄的人…… 看到眼前这座寂静荒凉,在岁月中逐渐腐朽斑驳的村庄,不知道为何,虞子婴突然想起了在遥远地方的腾蛇族的故乡,不知道那里如今时否也像这一座荒废的村落一样,独自一隅哀静地衰老,腐化? 虞子婴在村庄静驻片刻,便继续往前。 在她离开之后,她不知道,从这空无一人的村庄内蹒跚地走出一道身影。 —— 要问虞子婴想不想跟惰从同一出口,她自然是愿意的,毕竟她是来刷好感度,不是去跟人老死不相往来的。 如果能证明有缘的话,这多少对她刷好感有益处,于是她想了想,撞运气这种事情对于她这种天厄体的未勉太过为难了,十有*会以失败告终,她决定多少还是费点心思来达成目的,不是有一句话说得好吗,尽人事而知天命。 于是接下来她不再混日子了,她分晰虽然中间盘复交错,看似有百千条路,但最终只会归纳于两条,所以基本过程乱选无妨,它甚至有一种刻意扰乱别人的错觉,但到越后却越需要惧重选择了,但有百分之五十的机率会是成全,这种概率还是挺高的。 虞子婴走到最后一个低矮山峰,秀隽玲珑,酷似一只正昂首的孔雀的头、颈部位,稍后的连座丛峰,环列高耸,色彩斑斓,恰似这个孔雀盛开的锦屏,虞子婴知道这将是最后一个选择。在孔雀的头下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洞口,两处洞口都较深,是以在外看进去,那里面像无底洞一样漆黑一片,就像一进去就能将人完全吞没掉一样。 左……还是右? 少女,你的选择呢? —— 另一边,惰亦亦面临着两个洞口,此洞口圆顶修长,亭亭玉立,恰似一东方美女披戴长发,目视前方梳妆打扮,意喻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的美好寓意,他知道这两个洞口一个有她,一个无她。 左……还是右? 惰皇,你的选择呢? —— 当虞子婴最终思量一番作出选择后,在漆黑一片的洞内安静而寂沉地一直走着,直到在一片黑暗中之感受站在她身边与她并排而行的男人时,由于黑暗中披此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她猫眼扑闪一下,熠熠流光随着鸦黑羽睫扇动溢出,纯粹的高兴了,虽面摊小脸没有带着笑,但若在青光白日之下,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很高兴。 惰感受到身边靠近的少女,心底一直紧绷的一条弦终于松了,一路走来的冰霜之气终于消融化了,他唇畔噙着一抹连自己都辨不清晰意义的笑意,他道:“这次你要伸左手,还是右手?” 在黑暗之中,虞子婴一言不吭,默默递出右手,惰脸上笑意加深,很自然地牵过,颀长的男子大手握住柔软的少女小手,同一步调一同走到了出口,然后,一同迎接洞外那明亮的光线将他们两道身影笼罩。 —— 有时候所谓的缘份,可许只是一段彼此都记得的过去,亦或者是一种……默契。 ------题外话------ 今天吾家太后不舒服,吾连班都没上连忙将人送去医院,所幸到头来检查问题不大,幸哉啊(抚了一把汗)。总管打电话横眉怒眼:那班呢?静嘴角抽搐:呵呵~ 今天字数较少,继续弄个小剧场求包养。 虞子婴问惰:你为什么会跟我一样选右? 惰想了想,望着虞子婴深情款款而道:心脏在左,而你在右。 虞子婴一头雾水地,却不明觉厉问道:什么意思? 惰按照她的情商水平直言道:我心脏其实是长在我身体的左边,而你此时就站在我的右边。 虞子婴瞬间死鱼眼:…… ——所以说,心脏跟她有毛关系啊?   ☆、第九十四章 就算穿越了也要学好语言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从同一个洞窟走出来的时候,虞子婴便感到迎面拂来一阵清凉而沁冷梅的香气,嘘睫一睁眼,才发现洞外已是雪瀚百丈冰,犹有花枝梢,红梅点缀,照清溪绰约,粉艳先春,包绛萼。 原来,他们待在螺旋画廊几近一日,而谷外已是飞莩白雪,远处潺潺溪涧岸边红梅数枝绯如桃,数朵争研。 洞内与洞外的气候骤凉令虞子婴肤色骤然覆上一层冰霜之色,白尤过及,一双点漆黑墨的大眼精煁奕神,她抿紧嘴唇忍不住抬头望天,天灰蒙蒙的,铅灰色的云铺满了整个天空,让空气都沉闷起来,雨僝云僽,早时分明晴空如阳春,但临入夜间却阴时如寒冬。 “惰,你说九洲还有哪一个地方是安虞祥和安穆的?” 惰亦随她一般望天,玉颜清冷,低掩的眉睫微微一挑,幽滟的眸光如飞雪,越过重重阴霾云雾,投落于那虚无缥缈之处。 他并没有应声,因为他知道这一句问话虞子婴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而他……也的确不知道该怎么来回答。 “在螺旋画廊内你发现什么了吗?”过了一会儿,虞子婴再问。 惰转过头看着她:“我在螺旋画廊内看到阵毁之处了,可以确定的是,阵法是有人刻意进行的破坏,只伤根基并无多余毁坏。” 虞子婴默沉了一会儿,耷拉下眼帘:“……我看到焚世九转阵的阵心了。” 惰闻言,神色怔愣了一下。 “焚世九转阵的阵心竟然是在……” “惰,你帮我带一封信去朝渊国的万佛寺……然后请他来一趟。”虞子婴抬眼斜瞟了他一眼。 惰看她愿意将这件事情交给他办,却又是一脸“我该信他吗?他不会在中途因为私人恩怨给我耍诈搞砸了这件重要的事情”的小德性,便好笑地捏了捏着她手心,继续朝前走:“这事儿还真非无相不可。” 虞子婴古怪地瞪他一眼:“怎么不喊师兄了?” 她明明记得之前在万佛寺的时候他一口一句“师兄”喊得那叫一个热情亲昵。 惰淡薄地勾起嘴角,朝虞子婴眨了眨眼睛:“那只是故意用来隔应他的罢了,他既不在,你又不是外人,便不喊了。” 这人倒是实诚,虞子婴无语良久,也不知道该吐槽他的那一句“他既不在”小人,还是“你又不是外人”虚伪了。 这人跟他接触越久,他身上的劣根性就像雨后春笋咻咻咻咻地全部暴露出来了……说好的优点闪光点呢?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地增进感情刷好感了? “都走出来了,不用牵了,我自己能走。”虞子婴抬起两人相牵的手,想分手了。 “可我不能好好地走了,还是牵着吧,这样暖些。”惰将手再放下去,快前一步,将她带着走。 虞子婴虽不信他前一句,但听他说到暖些,这才仔细他的确穿得较少,就一件底衣加单袍,便也没再开口了。 两人走到溪边,正准备过独木桥时,突地两人同时地停了下来。 “什么人?出来!” 一转身,他们便看到草丛间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摇动枝叶准备逃跑,惰随意弹指一射,下一秒,那道人影就像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捆住朝身子,它动弹不得想跑,却被拖拽得朝后一甩,整个人背朝地地重重砸下,发出一声闷哼痛声。 “唔啊~~~~” 虞子婴闪身而至,看到摔在雪地之上的人,微微一讶。 原来一路跟踪他们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年妇人,她面脸沟壑,颧骨突起,双唇白而无华,一头花白的头发就这样随便披散着,枯燥而蓬松,这么冷的天气,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棉麻的灰红宽松衣袍,黑脏的脚上没有穿鞋子。 她并没有察觉到虞子婴的靠近,此时仍旧全神贯注地激烈挣扎着身上看不见的束缚。 当她无意见瞄到虞子婴时,她泛青的浑浊瞳仁一紧缩,似受惊的驯鹿,双腿猛蹬着地上的雪跟泥土,使劲地后退躲开。 “啊啊……啊啊……” 眼前穿着一身雍容黑服的少女,面似射姑冰肌似雪,但她却似看不到别的,只被少女那冷漠的眼神刺得她全身都在害怕地颤抖。 “之前螺旋画廊中一直在暗处跟踪我,一路窥视我的,是你吗?”虞子婴一点都退让,继续朝前一步,那可疑的老妇越退,她便越逼近。 “……” 老妇似知道自己是躲不掉了,便颤抖害怕将身躯佝偻蜷缩成一团,似乎这样才能感觉到安全一些,她将脑袋深深地埋进胸前,眼神慌乱左右移动,双唇像脱水的鱼,一张一阖,不知道想说什么。 虞子婴的视线将老妇从头到脚皆审视了一遍,突然想起了什么,将信将疑道:“你是……竜逐村的人?” 老人一震,飞速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但下一瞬又怕她看出什么,赶紧迅速地又低下头去,但问题的答案虞子婴已经看到了。 本以为那竜逐村的村民都死了,却没想还余下一老妇存活于世,看她那一脸被风霜苦难刻画得苍桑而悲苦的面容,便知道这些年来,她仍旧过得如履薄冰……直觉,虞子婴猜她可能知道些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比方殷圣的事,或者焚世九转阵的阵心的事。 “你跟踪我,究竟是为了何事?”虞子婴拂开厚氅,半蹲于老妇面前。 她没办法摆出一脸“我很良善,我眼神很慈悲温和”,只能将声音刻意放低放柔,用她平时刻意隐藏起来的稚嫩细绵,糯软似娇儿般的嗓音来降低她的戒备之心。 果然,老妇听了她的声音,这才恍然眼前只是一名长得漂亮的少女,但即使这样,她仍旧迟疑着不语,眼神闪烁不明。 “我还有事,若我数到三声你仍然不说,我不会杀你,我会放你走,但若我此时走了,你知道的,凭你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跟得上来的,所以,机会只有一次……若你真有什么事情,就现在说。” 虞子婴到底说不来那种软话,语气一如既往地既硬又冷,她平静地看着老妇。 这个老妇暗中跟了她一路,她总感觉暗处有一道视线伴随着她,由于无害,由于她并没有做别的什么惹人怀疑的动作,她感受不到任何杀意跟恶意,再加上她又并不懂武,总总现象令她只觉她只是一个附近偶入螺旋画廊的山人罢了,直到老妇从洞中一直跟出来,她才觉得事有蹊跷。 一个人对你无仇无恨,却一路观察你,一路跟踪你,她的确一时之间想不出她究竟有何目的,既然想不出来,便用最直接粗暴的方式干脆将人“请”出来,让她自己说。 “一……” “二……” 就在虞子婴开始数数的时候,老妇的神色便开始越来越不安,眼皮子抖动,看她不似在说笑,便越来越紧张,终于在虞子婴快数到三的时候,忍不住张嘴了。 “你……是腾蛇族的后人吗?” 她声音十分沙哑粗砺,像石子摩擦玻璃一样的声音,她的中原话亦很生疏,断字咬字听来,像是很久都没有跟人说过话了,也并不常用中原话这种语言。 虞子婴听到她的问话时一愣,倒不是因为看出老妇并不是中原人,而是她竟能够猜出她的身份。 难道她在竹林召蛇那一幕她看到了?可是就算她看到了,她也不能凭此认定她就是腾蛇族的人,除非她早就知道腾蛇皇族曾有召蛇这一项本领。 由此推断,她对腾蛇一族的事情至少是熟悉的,否则一般的人哪怕是接触过腾蛇族人,也不可能知道这种秘史的能力,这是腾蛇皇族内部才能够知道的,况且即使是皇族亦并非谁都能够拥有召蛇的本领,迄今为至,据腾蛇皇族族谱上记载唯三人而已,如今加上虞子婴,便是四人了。 “你……是吗?” 看虞子婴久久不答,老妇便蠕动着身子艰难地半攀爬了起来,她伸出一只行动不方便的枯爪抓住她的下摆,皱纹爬满的老脸冻得白惨一片,脸上带着急切问道。 话既然都冒险问了出口,她便是要豁出去要一个答案。 虞子婴倒不急着回答她,她让惰撤了钢丝,将老妇扶了起来,替她拍了拍身上粘上的雪,漫不经心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此话一问,老妇面情一愣,微凹陷的眼珠直直地,被噎得一下答不出话来。 虞子婴顿时蹙眉,倒不是因为老妇的缘故,而是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太过锋利了,要说问话也得分人,于是她修正了一较老妇能让话题顺利接下来的委婉问话:“我问你是谁的时候你拒绝回答我,这表明你不信任我,那么你让我告诉你我的身份,我也并不信你,但我相信你能够这样问我多少有一些你能确认我是谁的依据,而我初来乍到这里,的确到过一趟竜逐村,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清楚,这样的问话对我而言并不公平,所以我需要你拿出一些诚意来。” 虞子婴这一番话听着倒是于情于理,可若要仔细一辨却怎么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老妇一时脑子也转不过来弯,于是她看着她,突然嘴里吐出一串生涩的话:“¥&……%U&……” 鸟语?虞子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老妇说完之后,便一脸期待地抬头回视着虞子婴,老妇比虞子婴还要矮上一些,她不自觉抓住她一只手臂,焦急而迫切的神色可见这一段话有着对她身份认知的决定性作用。 虞子婴面上淡定如初,连眼神都不曾闪烁出一分心虚,但心底实则却在不断地掀桌——卧槽!这又是哪一种少数世族的语言啊!她前世今生都不搞语言学科,难道就不能好好地用肢体这种全民通懂的语言来沟通吗?! 虞子婴心底狐疑,这段用不知道什么的语言说出来的话难令老妇这么紧张期待,若她不懂,会不会就直接被判出局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用这种完全听不懂的语言来作为彼此信任建立的桥梁呢? 说到懂外族语言的话,虞子婴的视线不由地转向老妇身后站着的惰。 惰收到虞子婴默默求助的眼神时,眼底似有笑意,倒是没为难她,对她做了一个口型。 腾、蛇、语。 读懂这三个字的虞子婴,顿时整个人不好了……摔,连自己家族的语言都不认得,也难怪别人要偷笑了。 虞子婴知耻而后勇,想着反正都完全暴露了她的无知,干脆便问个仔细——老妇在说什么? 然而,惰却朝她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他只听过腾蛇语,所以认得,却没有学过,哪里能知道这老妇说的什么意思。 看惰也不知道,虞子婴整个变得深沉起来,她想着,眼下如果说自己不懂腾蛇语,那就是完全谈崩的节奏啊! 谁能相信一个腾蛇族人不懂腾蛇语,就算她跟老妇好说歹说地解释,她其实一直是被放养的,为躲祸种种种种,先不说这解释下来得费多少时间跟精力,光是解释完人家信不信都是一个大问题啊! 于是,她觉得与其坦诚以待,何不如“装”着。 “你怎么会腾蛇语?”虞子婴露出一脸警惕之中带着惊讶的神色。 实际上,她展现出来的表情太过内敛走心于老妇人眼中,依旧只是……面摊,但老妇倒是个容易满足的,她听了虞子婴的话却依旧喜形于色,她激动地一把抓住虞子婴的手:“你听懂了?那、那你、你姓什么?” 虞子婴暗松一口气,好在老妇人这次说的中原话,不然这话就真接不下去了。   ☆、第九十五章 消失了十七年的巴娜 “颐。” 虞子婴并不打算告诉这老妇她姓虞,“虞”姓乃腾蛇族的皇姓,一报就直接露馅了,在没查探清楚她跟踪自己的意图之前,她没准备吐露太多,而是暂时选择腾蛇族的一个大姓“颐”来代替。 “颐?”老妇埋头沉思一会儿,暗黄枯瘦的脸皱起,显得两颊颧骨尤其突起,她将虞子婴报的姓氏嚼读了一遍后,然后猛地抬起头来,质疑地瞪着她:“这不可能!” 看老妇一脸言之凿凿,虞子婴的眼神稍微飘移了一瞬。 好吧,这老妇人看似老迈糊涂,但实则却一点都不糊涂啊,“颐”氏的确乃腾蛇族百外姓氏之一,虽乃大姓,但还没有资格与腾蛇皇姓血统相媲比,而“蛇召”这项逆天技能非纯血种的腾蛇皇则不能驾驭。 要知道在腾蛇种族内皆十分注重血统,像皇族之类的婚姻别说是跟外族,即使是腾蛇内部亦是需要有严苛挑选性的。 一般被冠于皇族姓氏内的皇亲皆以近亲、戚亲、血统纯正之大姓族长等人依次从高至低筛选后成婚,鲜少有人“自甘堕落”到与血脉弱小的族民成婚,自然也不可能出现“颐氏”血统混淆了皇氏血脉,接着产出一个像虞子婴这样号称姓“颐”却能够使出腾蛇皇族加满技能的……奇葩。 (注:大姓:并不是指人多的姓,而是世家大族的姓氏。) “你听错了,我说的是虞。”虞子倏地双目认真,一本正经地对老妇人纠正道。 “颐”跟“虞”读法若含糊一些,倒是颇为相近的,这也是一开始虞子婴选它为替代的原故,这一旦被揭穿了,她不至于哑口无言。 “啊?虞?难道,刚才……是我听错了吗?”老妇一脸“我耳聋了?我耳背了?”的懵然惊疑,此时远处飘来一忍禁謦欬的笑声,虞子婴努力克制着自己目不斜视,只当自己也耳聋、耳背了,面无表情地夯着。 “虞乃腾蛇皇族姓氏,你……你当真乃腾蛇皇族?”老妇颤颤巍巍着抬起松垂的眼皮,她很激动,一双隐有青光浑浊的眼神亦亮了,眼圈也湿润起来,有两抹雾气在眼中凝聚,似乎只要她一承认,下一秒她就会哭出来。 这表现委实不太正常,虞子婴想,若是与腾蛇一族寻常相交何至于令她露出这种孺伤、悲喜交加的神色,她,这……难道是准备要认亲? 可“亲”在哪里?即使靠得这么久,她从这老妇身上可感应不到一点属于族人的血脉相近的气息,即使是半血脉……难道她是半半血脉?亦或者是连半半血脉都够不上的……那既然如此,亲疏早已界明,那又有何亲可认? “是。” 虞子婴稍作停顿,便颔首承认。 这时,老妇果然如虞子婴所预料的一样,她很激动,激动得脖子旁边的大动脉都看得见跳动,但她尽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她却克制不住自己的委屈,鼻头一酸,热泪禁不住滚了下来,她看着虞子婴,端详许久,终于抑制不住满腔的酸楚,脱口而出:“公主,您果然是公主啊!呜呜……” 老妇扑上来抱着她便是一阵痛哭流渧,虞子婴却因没有心理准备,被陌生人如此亲密地触碰而瞬间浑身僵硬,险些反射性地攻击,她像一电线杆子似地被老妇算不得柔软、却温暖干瘦的身躯紧紧地抱着。 老妇身上有一股子酸臭的异味,像是很久时间没有梳洗过自己造成的,她那毛躁而结成一团一团黑脏的头发随着老妇人的动作不时拂过虞子婴白净细嫩的下颌,老妇口中亦有异味,哭喊时那腐臭的味道直扑入虞子婴的鼻息间。 但虞子婴却没有嫌弃地将她推开,因为她感知到这干瘦的老妇人抱着她的手臂分明是颤抖着,像是已知无力却仍旧要拼尽全力量死死地圈抱着她,就像是失而复得之后再放开她,就等于要了老妇人的一条老命似的。 远处惰看到这一幕,细长双眉微蹙,他这人自认并没有多严重的洁癖,但他觉得像老妇人这种已不属于洁癖的范畴,但凡是一个干净之人都不愿意轻易靠近的,只是他却没想到虞子婴能够忍得住,非但没有拒绝,甚至还板着一张故作成熟的小脸,带轻拍其耸动的肩膀,意示安慰。 接受到虞子婴瞟过来的眼神,惰知道她的意思,所以并没有出手阻止,但心底却已决定等上船之后,便要将她从头到尾的衣服重新换一套干净的,既已认肯成为他的抱枕,怎么可以这么邋遢! “你……认得我?”虞子婴待她稍微缓和一些时,才问道。 “公主,公主长得跟先皇后如此相似,我、不,老奴自然是认得。”老妇抽噎地感叹一声,却还是在不断地抹眼泪。 她长得像先皇后?先皇后是谁? “你说的先皇后是腾蛇皇后?” “是啊,公主。” 虞子婴倒是进一步确认了自己的身份了,原来她是腾蛇皇的嫡传子嗣啊,所谓“先”皇后,是指她已经先逝了吧。 果然命硬啊,一出生便克母,如今腾蛇皇怕也是不在了,与父母缘这一项,与她前世的命运倒是一模一样。 之前她曾不确定自己的血统,毕竟腾蛇族皇氏血统可不止有腾蛇皇一人的血脉,其中有贵亲王族,干亲族等。(注:干亲则是腾蛇族无皇统权职的虞氏后人。) 由于腾蛇一族孕育后人尤其困难,特别是血脉越强大越纯正的,是以腾蛇皇会在而立之年,将王族内新生的婴孩抱来自己身边认领皇子、或公主,若最终能生便封其为贵亲王族,若不能,这认领的孩子便是下一代腾蛇皇。 而听老妇眼下所言,她既长得跟先皇后如此相似,十有*并非是贵亲王族,而是腾蛇皇亲生子女。 “你是谁?”虞子婴问道。 一介普通的老妇人怎么会认识腾蛇的先皇后,还认得腾蛇公主?她方才自称老奴,莫非是曾侍奉过先皇后那边儿的人,但腾蛇皇后又怎么会用一个外族人呢? 老妇人扑通一声突地就跪在了地上,她朝虞子婴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老奴乃腾蛇巴氏族人,名叫巴娜,叩拜公主殿下。” “你不是腾蛇族人,我感受不到你。”虞子婴眸光幽黑,直言不讳。 一提到这个,老子妇顿时便面露悲伤:“老奴……老奴如今的确也算不得上是腾蛇族人了,因为老妇人已经私自换血,抽光了体内属于腾氏族的血……老奴,此时……已是胡族人了。” 巴娜的话令虞子婴多少有一些诧异:“换血?” 巴娜削瘦的脸上满是阴霾,她脸皮颤抖一下,回忆起往事时,两眼通红,眉毛抖动得像是发出了声音,两眼喷射出通人的光芒。 “当年腾蛇一族遭遇殷圣之祸害,陛下被割头挂城,血流满城,老奴没办法,只能带着六个月大的公主您一路逃跑,那时候我们身边是呼浩亲王护送,他是先皇后的亲哥哥,若非他浴血愤杀,我们怕是难以冲出城,而老奴一路奔波,因为年迈终于体力不支,无法跟随大部队继续迁移,所以老奴将公主交待给呼浩亲王后,便跳入了冰河之中……却不想这一别竟已是十六年之久了啊……” 虞子婴静静地听着她的讲述,眼前恍惚浮现了当初腾蛇一族被殷圣屠杀时的惨烈场面,大雪纷飞,土壤早已成了红褐色,鲜血无法凝固,上空的阴霾无法散开。充斥在这里的厮杀声、呼喊声,惨叫声,悲鸣声,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 “跳入冰河之中,老奴最后晕了过去,但却没想到,到底没死成,被猎户救了,他将老奴带到了一座很美丽也很宁静的村庄,那里面的人都单纯美好,但老奴仍旧经常地做噩梦,梦到被灭族的那一日,而每次做完噩梦后,血脉内蕴含的腾蛇力量则会爆发,那时候我常常认不得人,也因此被许多人当成了怪物对待,老奴怕继续这样下去,不是发疯,就是会被殷圣的人发现,老奴……”一阵难以抵挡的悲痛揉断了她的心肠,巴娜哭不成泣。 “老奴、奴到底是不、不甘心,还想留着这一条贱命再看一眼公主,先皇后临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老奴要好好地代替她看着公主长大,可老奴失言了,所以老奴想着,再怎么样也不能就这样疯掉,最后村庄的首领便替我想了一个换血的法子……让我能够活了下来……” “你起来再说吧。”虞子婴看得出来她早已体虚,不宜久跪,便出手想将她扶起来。 但巴娜在看到公主伸过那一双赛霜欺雪的玉手时,这才惊觉自己这一身怕是会玷污了公主,她赶紧惶恐地退了一步,急急避开了她的搀扶。 “使不得,使不得啊,老奴自己,自己来就行了……不敢劳累公主。”她撑着身子,像被风吹颤的枯枝,不断地乱摆抖动着。 虞子婴看她这冷得直哆嗦,便将自己身上的厚黑披氅脱下来披在她肩上,想来全族也就只剩寥寥无几的族人了,难得在这里遇上一个,她自不会冷眼旁观。 “不、使不得……”巴娜受惊,连忙推阻。 但凭虞子婴的强势如何能让她反对得了,最后在虞子婴一句“不要便扔了就是”中,巴娜无奈地接受了。 “你说你现在是胡族人,那则表情当初接你入村的猎户是一个胡族人,你住的村也就是竜逐村,是吗?” 看公主一脸的不苟言笑,但自相遇以来,公主对她的种种暖心轻柔对待,令巴娜明白公主这是面冷心热,可这到底是受了多少搓磨,才令这么一个心善的孩子变成这样现在这种像是遗弃全世界一样冷漠的眼神啊! 一想到这里,巴娜脸上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但渐渐地,她脸上又露出幸福的笑容,这时真是百感交集。 所幸天佑腾蛇,天见尤怜,她终于在闭眼之前,能够再见到公主一眼了,也感谢苍天,公主她能够健康长大,平平安安…… 巴娜怕自己哭得惹公主烦,便低下头掖着衣角擦干眼泪,她哽咽地道:“是,竜逐村,自与公主离别后,老奴就是一直住在这里,但自从……”她的声音骤停了一瞬,在回忆起什么后,她又悲愤填胸,咬牙道:“自从十三年前一支殷圣的爪牙再次出现……所有的平静再次变了……” 十三年前,殷圣出现在了竜逐村,怕是为了焚世九转阵的阵心一事吧,虞子婴暗忖。 他的声音由低而高,渐渐地吼叫起来,脸色涨红,渐而发育,颈子涨大得像要爆炸的样子:“老奴是认得殷圣的人,虽然这一次他们出现时换装了,但那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却改变不了,他们穿着一套神圣祭祀服,宽松白袍,真是好笑,明明是一群恶魔,偏还要装得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那时候他们就是这样一副样子在竜逐村里住下了,而且一住就是二个月。偏生那时候,我因为换血后需要定期去车矢城购买一些药物镇痛的缘故,并不在村中,却不想等我一回来……村里面的人都像入魔了一样……他们……他们无知无觉,无觉无感,全部朝着一个地慢慢走去……” 巴娜眼睛里冒着熊熊怒火,但两颊却惨白,但过一会就通红起来,双手和手指都奇怪地、不知不觉地抽动着,她捂脸哭道:“呜呜……我亲眼看到,那总是一脸笑呵呵像一朵雏菊模样的小科雅,还有那帮助我的胡族首领,那热情助人的&¥%……他们都被一种虫子给吸光了血,只剩一层皮地倒在了那一片山坡之上,接着不知道哪里飞来一群蝴蝶,它们将他们的尸体一点一点吞噬成了白骨……” “呜呜……最终就只剩我一个人活着……就我一个人活着啊……呜呜……” 事情的原委经巴娜的陈述一点一点地复原,令虞子婴仿佛历历在目。 “神圣的祭祀服?难道是圣灵。”惰琴懒般悦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看巴娜还得哭上好一会儿才能够平息下悲伤,虞子婴不懂安慰人,只能耐心地等她冷静下来。 她看到已站到自己身旁的惰,将脸转向他。 “你认得那种服装?圣灵又是什么?” 惰的视线轻飘飘地在她身上划了一圈:“我替你准备了一套新衣服,上船后换上。” 虞子婴没有错认他眼底的嫌弃,看他等待着她的回答,心底明白,这是问题的交换条件。 “……好。” 惰满意了,便将所知道的都告诉她:“圣灵倒不是最近兴起的一股暗势力……” 天启12年,王莽的残酷压榨,加上一连串的天灾与战争,逼得要祥的平民终于走投无路,纷纷起义,其间东方和南方皆有大批的灾难民起来反抗戾阴国的官兵。 但由于南方一直在闹饥荒,灾难民们先勇后难,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已无力支援战事,眼看着一场持续之长,规模之大,损失之惨的战事,就要这么悲剧收场时,这时候从边陲来了一支自自称为“圣灵”的队伍,而正是他们提供了一切后援支撑,这才帮助了这一支平民队伍灭掉了一个武装强盛的国家,最后并扶持了一个平民成为国王,号“燕双”。 至燕双后,这些年来“圣灵”则像一支幽灵队伍,时而消声匿迹,时而浮出水面,陆陆续续打着“救助苦难贫穷世人,替天行道,得道多助之,失道则寡助”的旗号,暗行游走于九洲。 至少这支“圣灵”势力他们组织起来的目的未明,究竟拥有多少成员,其成员背景如何,这数十年间,却一直是一个谜样存在,连“圣灵”这个名号都鲜少有人知道。 “也就是说,燕双国之所以起义成功,这背后其实是圣灵的一双黑手在推动?” 虞子婴若有所思,这“圣灵”必然是跟殷圣有关的,而燕双国之所以会变成殷圣在九洲的内应,则多半是因为“圣灵”的缘故。   ☆、第九十六章 明月照沟渠 “也就是说,燕双国当初之所以起义成功,这背后其实是圣灵的这一双黑手在推动?”虞子婴板着略带婴儿肥的包子脸,摊开两只白嫩小手,很形象地做出一个朝前堆的动作。 虞子婴心中倒是清明,这“圣灵”必然是跟殷圣有关的,而“燕双国”之所以会变成殷圣在九洲的内应眼线,多半是因为“圣灵”的缘故,亦或者说,“燕双国”根本就是圣灵跟殷圣在九洲粉饰后安插的一支潜伏势力。 历史那一场平民战役,开始得不顾一切,胜利得也很蹊跷,要知道一般铁跟铜这种金属矿皆是被朝廷圈地独占私有管制,一般普通老百姓想要拥有一件铁器那是非常困难的,不光是钱的问题更是没有货源,所以更别说铸造出一批杀伤力极强的武器,而这“圣灵”是从哪里得来的物质跟武器支援这群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呢? 虞子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偏过头,额发似一片鸦羽拂起:“我听说异域经常派人去骚扰燕双国边境?” 惰拢袖,冰雪面容间掠过一种似笑非笑的晦瑟之色,他道:“这燕双国凭祖辈留下的阴泽虽能称之为大国,可其实上这些年来却是外华中空,由于燕双国与异域交镶相临,我有意劝和,曾派过一说士前向燕双国,提及交涉合盟之事,却不想燕双国的国主将说士杀后命人扔进了狼群中,以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拒绝……” 说到这里,惰嘴角的笑意加深,但却没有半分温度,那翩绖似蝶的墨眸半含,似从中吐露出毒烟,噬骨残忍:“这令我感到很好奇,这燕双国究竟拿什么底气敢这样做?于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试探,我才终于查探清楚……这燕双国根本就是一具傀儡国罢了。” 难怪他知道的这么多,这“圣灵”的事情怕是因为燕双国的事情他才特地去查的吧,这一查,才知道燕双国的水如此之深,一时动不得却又意难按,便做出这种类似幼稚孩童般、随时跑去撩拨一下,打一炮放一枪就跑的行为,非要闹得他们寝食不安不可。 要知道异域的杂牌兵别的不行,毒、蛊、巫他们其中能拿得出手的能人却不少,他们组合起来,恶性毒性粘性十足,就像一支游击队一样,虽不能一口致命,但每一口都要咬下一口肉来不可,抓是不好抓的,太油滑溜手,所以才会令中原当权者对其既头痛又愤恨。 “……公主,您怎么会来这里,呼伦贝尔亲王呢?”巴娜擦干了眼泪,又从地上搓了一把雪将干瘦的手背擦干净,这才用一双怜爱而慈祥的红眼仰视着虞子婴。 虞子婴看向巴娜,暗叹她先前哭得太惨,现在眼红红地,鼻子红红地,手也被搓得红红地,甚是可怜。 若没有意外她口中的呼浩——或呼伦贝尔亲王恐怕指的就是老乞丐。 “我来这里只是意外,至于舅舅我已认他当义父了,他现在很安全。”虞子婴递过一块素帕给巴娜,示意她擦擦眼眶跟……鼻涕,一边简洁而平静地回道。 ——等等,那一块素帕……无相若知道自己赠送的那一方赋予相思的素帕被虞子婴送去给别人……擤鼻涕,他估计会死、不、瞑、目、的! 巴娜感激地从公主手中接过素帕,嗤地一声擤了鼻涕后,也不嫌脏地收进胸襟内,她奇怪公主这话中,这既是舅舅,又何须又认义父?但碍于眼下公主对她还比较生疏,她不好问,便又想到另一件事情:“公主,这些年来,您受苦啊……” “至少还活着,这就够了。”虞子婴神色很淡,不以为然。 惰闻言,看了她一眼,叩指轻弹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我看你哪止还活着,还活得很滋润呢。” 别人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巴娜这才看向这个对公主举止亲呢(亵渎)的白袍玉带的男子,他穿着一身昂贵而精致的暗金蛛纹直缀服饰,外罩轻纱敝屏,静谧而慵懒站在那里,不染纤尘,红梅灼灼耀枝荼蘼却不及他半分颜色,风雪霭霭之中,黑玉般长发随风轻拂,她顿时有一种“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惊艳怔神之感。 她以为腾蛇一族的容貌已是上天赋予的完美,却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别的种族亦会生有这种不需动作便无一不是风景的人种。 虞子婴被他弹得一愣,她反射性地用一只手背抚额,郑重警告道:“你最近对我动手动脚的次数太多了。” 这抱怨的话,却没有半点抱怨的语气,像是在阵述,你病了,该吃药了。 “是吗?”惰挑嘴角一笑,这笑多少有一些……无赖。 “公主,这位……公子是……?”巴娜敛下神色盯着惰,问话虽客气小心,但那一双徒然睁大的眼睛,内里精锐的眼神却不容忽视。 虞子婴看巴娜随时一副准备过来替她挡箭挡刀的忠诚样,思考完称呼后,便道:“巴娜……婆婆,他是我的朋友,叫惰。” 小时候,祖母说女的朋友是一种好时是闺密不好时是绿茶婊的生物,男的朋友好时是青梅竹马翻脸之后就是渣男,但长大后,虞子婴才发现……她根本就没有一个朋友! 无论是闺密、绿茶婊,还是青梅竹马、渣男这些传闻中的生物! 所以,她决定让惰来当这个朋友,但到底最后他会变成“青梅竹马”还是“渣男”……待定。 “惰?”巴娜古怪地重复了一句,然后皱皮小眯眼觑了惰几眼,掩嘴小声嘀咕道:“这名字倒是取得够怪,惰?嗳,这可怜的娃,也不知道他父母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一念之差就……” 巴娜虽自忖自己说得小声,但凭虞子婴跟惰的耳力那却是十分清晰的。 虞子婴当即正色道:“巴娜……婆婆,虽然惰的名字的确很奇怪,但咱们腾蛇一族是文明之邦,从不出言伤害别人自尊,你下次想说便在暗地里说,不能当着客人面前如此直言相告。” 巴娜表情一僵,在确定虞子婴不似开玩笑时,立即一脸恍然,她那张老脸当即笑成一朵菊花,她迈出一步,朝着惰歉意仰头道:“惰孩子,是老身失礼了。” 惰被虞子婴跟巴娜老人的一唱一搭挤兑,倒是没有生气,至少表面看不出来,他只对巴娜淡声道“我不是你的孩子。” 巴娜顿时不乐意了:“老身都这把老纪了,自认够资格当别人的长辈了,惰孩子啊,人们常言,家有一宝如有,呃,不对,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要说老身我吃的盐都比你吃了饭多……” “那你的公主呢?”惰不咸不淡地打断了她。 巴娜一噎,努力挺直佝偻的背脊,但在惰面前,她依旧瘦小得可怜:“公主是主子。”言下之意,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觊觎咱们腾蛇的公主! 虞子婴看得出来巴娜是在刻意针对惰,而惰则因为她而勉强忍耐着。 要说,惰这个人真是一点都没有长辈缘,据闻他家师傅在他小时候就常偏心无相,对他视若无睹,而她的师傅待他也是戒备而疏远,不顺眼抵触是常事,如今,连第一次跟他见面的巴娜亦对他有意见…… 惰垂下眼睫,显然心情并不太美好,虞子婴知道,一旦他心情不好,他就会让别人的心情就会更不好,果不其然,他下一句就是:“若是因为之前我出手令你在公主面前摔了一个狗吃屎的姿势丢了脸,看在我朋友虞子婴的面上,我倒是愿意道歉。” 在“朋友”两字,他语气稍重,这摆明就是刻意在提醒虞子婴,找边儿站,别站错队,否则后果……呵呵。 巴娜闻言,老脸刷地一下变得黑沉僵硬,就像便秘一样,上不了,下不去。 太不饶人了!这臭小子! 由于是巴娜先挑衅的,只要惰不动手采取暴力,虞子婴是不会插手的。 只是听到惰的这一番话后,这才恍然,为什么巴娜一开始就会看惰不顺眼,敢情症结在这里啊。 话说这样残酷无情地刨一个老年人的私底,惰你这一辈子可能都得不到长辈缘了。 “巴娜婆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看巴娜被惰打击得直接石化了,虞子婴这才有机会转移话题。 “我……公主!您、您刚才叫我什么啊?!”巴娜从虞子婴主动喊她时的尴尬神,到突然意识到一件她刚才忽略的事情后,脸瞬间变了,就跟冒犯了神灵一样惶恐震惊。 “巴娜婆婆?”虞子婴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天啊!公主殿下,您怎么能这样称呼老奴啊,腾蛇神在上,这简直就是折煞死老奴了啊!”巴娜刚才有些恍神,再加上一开始虞子婴也叫得不顺畅,半后半截断掉的,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竟占了公主的便宜,这简直不磕死自己都不足以折罪啊。 说着,她便扑通一声地跪在雪上,朝地面猛地一磕头,呯!那可是实打实地砸地:“求公主千万收回!请呼喊老奴名字便可,千万别喊老奴婆婆,老奴担不起这罪啊!若公主不答应,老奴便……磕死在这里!” 咦?眼前这画风……好像哪里不对,之前说好的悲苦凄凉的老妇人呢?眼下这个彪悍而刚强的老人家又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虞子婴面部表情微僵。 “巴娜,起来。” 虞子婴看得出来她是认真的,怕她再来一下砸成了个脑震荡,便立即改口,并且以命令的语气道。 她知道君权之下的忠民皆吃这一套,果然,巴娜一顿,不再往死里磕头了,巍巍颤颤在身子,这才从雪地里惊喜地爬起来。 “谢公主,谢公主。” 虞子婴并没有回应,她面无表情,视线随意转向一边。 巴娜失落地收起脸上的笑容,知公主是对她刚才的举动不悦,便叹息一声:“公主,尊卑分明啊,老奴知道您自小便流露在外,这些规矩您估计不以为然,但是当初在咱们腾蛇族内,哦,不,不仅是腾蛇族,而是在这个权力社会中,它却是不容被轻易混淆打乱的,这些事情本该老奴在您成长的时候一点一点地教导您,可惜啊……不过,如今老奴既然已经找到您了,那接下来老奴则会将咱们腾蛇族的种种习俗,公主该学习的各种礼仪……” “巴娜,你是说,你准备跟我一起离开?”虞子婴打断了巴娜的絮絮叨叨,这才看向她。 “难道公主不要老奴了?”噼里啪啦!巴娜晴天霹雳。 “不是,而是你跟着我并不方便,正巧我师傅在车矢城,你暂时跟着他待在城中比较安全。”虞子婴解释道。 巴娜因情绪激动,掩嘴咳了几声,才赶紧摇头,急切道:“公主,老奴即使是死也要死在公主身边,求公主不要赶老妈走,而且……巴娜虽没有了腾蛇血脉的力量,但却不是没用的人……” 她似在准备讲一个秘密,但因顾及惰在此,顿了一下,用余光瞄了他一眼后,不小心看到他那含讥带讽的冰冷眼神,又回头看虞子婴收到暗示并不准备退避左右,心底便开始深深忧虑了啊——咱家的公主不懂奴心,哭。 但巴娜转念一想,假如这之后要跟在公主身边,怕少不得要跟这个尚不知道什么身份的男子相处,有秘密怕也是保不住,便一咬牙而出道:“老奴懂兽语!” 虞子婴闻言,很想让表情继续面难,但眼神还是忍不住飘移了。 “兽语?”是她认为的那一种吗? “嗯。”巴娜目光炯炯,重重颔首。 公主,咱这项技能绝对有用,请相信老奴! 惰细眯长睫,翩长的眼线斜飞入鬓,当他准备使坏时,与生俱来的媚懒怠意,便会变成一种邪妖之气,如绯魔鬼图腾于眼梢眼睫处涂上颜料,黛色绾倾城,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他墨玉般眼珠一转,挥袍伸后一抓,亦不知道如何动作,便在转瞬间抓了一只藏在草丛中的……一条虫子。 还没有一根手指粗长,细细软软,呈肉色,身上寥寥有几根毛粘着,两只小黑眼珠无辜可怜地瞪着。 “第一次听闻有人懂兽语啊,亦不知真与假,不如用它试一试吧?” 巴娜看到惰掌手的虫子后,顿时一脸血崩地看着惰。 虞子婴看惰如此利落地找来实验对象,面摊着小脸满意地朝他递了一个眼神,然后却跟小虫子一样睁大一双黑漆漆的大眼,期待地盯着巴娜。 我不急,但你快一点! 巴娜快哭了:“公主,老奴懂的是兽语,你能指望一条虫子懂语言,会不会太难为它了,它甚至连脑袋都没有啊?” 听到巴娜痛心疾首的话,虞子婴绝不承认自己有一些失望……原来虫子不行啊。 而惰这人奸臣此时却满满恶意地风凉了一句:“刚才还说懂得兽语,现在倒又指责虫子不懂语言,没长脑子,在你家公主面前如此推卸责任的话,未免太过份了。” 巴娜拨开掉在脸前的花白头发,伸出一根手指抖动地指着惰,真想喷了一句:小子,尊老懂吗?还有,都说了是兽语了,虫子算毛线兽啊!你这个奸臣根本就是故意在公主面前诋毁老身的吧! 看老人家被惰气得够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虞子婴倒是很公正地替她说了一句:“兽语也不是万能的,有一两种不懂的语言也很正常,再说虫子是属于昆虫类,而昆虫类又有无脊椎,节肢动物门,昆虫纲,而无脊椎动物的固定成员则有:棘皮动物、软体动物、腔肠动物、原生动物、节肢动物、海绵动物、线形动物等……” 虞子婴一开口&%¥%%,各种不明字体符号漫天飞,巴娜跟惰都默了。 听不懂肿么办?急,在线等! 最后,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便淹没在虞子婴那一席足足讲了快一刻钟的专业动物科内去了。 至于最后,巴娜她究竟懂不懂兽语……那也得在冰天雪地里找出一个不怕死不怕冷出来乱逛晃悠的动物后,才能够确定。 —— 最终,虞子婴还是决定带上孤独无依巴娜老人。 待他们一行与猀华等人汇合后,已近夜暮,黄昏时分,斜阳余晖返照山光水色,交织成一幅飘动着的画面,瑰丽无比。 登上带着鱼腥臭味的甲板,便连夜搭船启程出发,巴娜有一些晕船,虞子婴则不喜欢一直待在船舱内,便两人站在甲板上御风看海。 行船一会儿,便有人上来请虞子婴入船舱沐浴,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惰的吩咐,毕竟上船之前他曾跟她约定过。 但这船上可没有浴桶跟热水,皆竟这不是客运船,只是稍微改装远航的渔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没有条件下的情况下创造出条件的。 这时,听到有人请虞子婴去沐浴清洗,巴娜显得有一些担忧,她语重心长地对虞子婴进言道:“这一船的男人,公主您,独自下船舱清洗不太安全。” 其实一上船,巴娜便一直觉得不安,那些沉默凛然驻守在各处的高壮骑兵,令她直觉感到一种冷煞不祥之意。 巴娜一靠近,虞子婴又嗅到她那一身异味,便道:巴娜,你先去洗吧。 巴娜先是一愣,接着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一样,两撇灰白眉毛敛紧,郑重道:公主英明,先让巴娜进去洗,若等一下真有什么问题的话,公主就有足够的时候做准备。 虞子婴:…… 待巴娜代替自己进船舱清洗的时候,虞子婴知道她没有可以供她换洗的衣服,便将惰放在她床上的一套衣服给巴娜穿,反正巴娜跟她也差不多高,巴娜一开始竭力拒绝,但后来虞子婴下了死命令,她无法便只有遵守。 所幸惰因顾及虞子婴的喜爱,那一套三层,除了亵衣之外,另外两件都是较为内敛成熟的紫墨跟黑色,否则真是一套二八年龄穿的粉嫩颜色,巴娜怕真是给虞子婴跪了都不会穿的。 而虞子婴到底还是记得跟惰的约定,则自己跑到水缸里打了一盆凉水,去巴娜的房间打算随便擦洗了一下,然后取出一套无相准备的秋衣换上,反正她不畏寒冷,冬衣跟秋服都差不多。 当巴娜穿着原本该是虞子婴穿的那一身飘廖长裙裹紧绸缎,外罩滚金丝云锦小袄,从虞子婴的房间走出来的时候,正巧遇上惰迎面走来,他看到巴娜时一怔,当他视线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后,嘴角缓缓邪佞地勾起,玲珑变幻万千的墨玉眸中逼出通人光芒,周身气息骤然变得十分恐怖。 巴娜看到惰时,只觉刚才洗得暖哄哄的身子一瞬间便凉透了,被他的气息笼罩之际,仿佛万物都失去了自己的形状,她眼前的景色由最初溶成灰色的一片,随后溶成漆黑的一片。 哎哟喂啊!这小伙子咋生一下变恶鬼了呀!巴娜那把老骨头趄趔倒退一步,险些摔倒在地,她瞠大眼珠——这个男人,果然非善类啊! 巴娜全身瞬间便进入了紧绷戒备的状态,这时,虞子婴从另一个房间走了出来,她看到惰身上的杀意将巴娜困缚住,紧声道:“惰,房间是我让给巴娜的,衣服也是。” “哦~你的意思是说,你准备替她的愚蠢付出代价?你的族人,即使是一个曾经素未谋面的人,对你也那么重要?”惰视线慢吞吞地转向虞子婴,阴冷轻柔的声音像是在冰弦上弹奏,或许下一秒便会崩弦断裂。 虞子婴明白他在气什么,却不明白这有什么可气的,她强调道:“那只是一套衣服。”好吧,还有一桶热水。 “原来只是一套衣服啊?”惰恍然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虞子婴蹙眉地瞅着他,总觉得他的语气很不对劲。 下一秒,惰瞬间似一道残影刮过,一把将虞子婴的手臂拽住,两人像一阵风从巴娜身边席卷而去,他将虞子婴扯进了自己的房间,接着“呯”地一声将门重重关住。 巴娜刚才被惰的杀意锁定,既动弹不得,又说不出话,全身冷汗险些浸透背脊,当惰一离开,她好不容易才喘口气,才发现公主被带走了,一惊,两只深陷的眼睛眦裂,赶紧想冲过去,却被猀华一脸阴邪冷意地挡住了路。 “不想死的话……就乖一点地待在原地,否则即使你是虞姑娘带上船的族人,我不会杀你,亦能够让你……生不如死的。”猀华指尖缠绕着一条猩红蛊虫,眼神不耐烦地睨着巴娜道。 巴娜看穿猀华眼底那如刀刃般寒冷而残忍的凌迟之意,满目惊愕,心像揣着一只兔子似地猛跳,天啊!她猛地退后一步,这一船的人究竟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啊! 还有那个带走公主的男人,他又是什么人? 之前他待在公主身边,她虽觉得这小伙子的性情古怪,说话任性而刻薄,但周身气息平和稳定,待公主的态度亦是亲昵而温和,她虽对他瞧不上眼,却也不会觉得他是什么坏人,但刚才那一瞬间,她却觉得,他根本就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而是杀生千万的屠夫死神,那浓郁喷涌而来的血猩负面气息若非曾身处尸骸成堆的地狱血海之中,如何能够沾染了一身?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为什么会跟这样的人有关系啊! 这一刻巴娜终于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腾蛇一族早已不复当年的强盛与威势,他们一族如行独木,下有巨鄂深口,稍有不慎跌入,便会葬身于兽腹之中。 而他们的公主……他们的公主究竟背负了多少的苦难与磨砺,才能够平安成长至此啊!   ☆、第九十七章 有一种感情因害怕而强势 “你们是什么人?!”巴娜那瘦削的脸,面色枯黄,淡疏的眉毛下,一双略显刁钻的三角眼十分有力量地逼视着猀华。 她虽然已经是老态龙钟了,走路时却仍然步履矫健,她仰起头,满脸皱纹的脸上全是凌厉之气。 猀华倒是没有想到这干瘦的老太婆有这等气势,他环臂一笑,似觉得有趣,先前不耐烦的俊美斑斓的面容上透出几分邪肆:“老太婆,你就算深居寡出,也该知道异域吧。” 猀华故意说的异域话,眼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巴娜,而却不想巴娜听得懂,她诧异地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胡族服饰,脱声道:“异域?你们是异域人。” “没错,我们都是异域人,听闻你们腾蛇族对异域人向来轻蔑,觉得我们就像虫子般渺小低微,不知道这则传闻可当真?”猀华突然好像有了闲情逸致跟巴娜闲聊,他剑眉浓目弯弯,但鲜红嘴唇勾起的戏谑弧度却愈发令人感觉到阴冷、不安。 “你这话什么意思?”巴娜侧退一步,眼神警觉地盯着猀华。 猀华突似妖魅一样发出宛如嘲笑的声音,眼底陡然爆射寒冷的银光,他伸出食指跟拇一搓:“意思就是老太婆你该梦醒了!眼下我这个异域人一根手指就能轻易捏死你,你在我面前维持你腾蛇一族高贵的傲慢,简直令人发笑。” 巴娜脸色倏地一下变得涨紫发红,又气又怒。 其实猀华的话就像一根硬针刺中了她的心脏,巴娜的确放不下曾经那傲霸一方强者的架势,她之所以对惰拥有如此反感的情绪,除了因为他令她在公主面前丢脸之外的原因,更多的是对这些低等血统的人觊觎公主产生的轻视与抵触,而眼前这个男人轻易地看出她潜藏在下面的心思,然后以一种撕开皮肉鲜血淋漓的方式来反哺她。 巴娜咬牙,既使这样又如何,就算腾蛇一族现在不复原来的鼎世盛旺,强横风云,但有公主在他们一族必定能够卷土重来,而她身为腾蛇一族的骄傲,却绝不容许任何人侮辱!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信念!你异域人强悍的只是手段,而你们的心,就像布朗岐草原那被雨水浸噬腐朽糜烂的草根,你们凭什么认为这种低劣血统能够配得上我们腾蛇公主!”巴娜双目瞪大,振振有词。 有些歹毒的话,猀华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跟虞子婴说,但是对着别人,他却没有任何顾及了。 “不要将别人都当成傻子了,我承认我很爱慕她,但我却不认为我配不上她,我之所以会选择隐忍与退让,只是因为她从来都未将我放在心上罢了,你那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血统在我眼里……呵,一文不值。”猀华眼底是恶狠狠的嘲讽。 “哼,你觉得不值,但是在我们腾蛇人眼中,血统高于一切!”巴娜小老太婆下巴抬高,哼一声道。 要说她老太婆连惰都看不上,那是更加瞧不起猀华的,得知他暗底里觊觎公主,便只觉得他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 常年被阶级血统教育洗脑的巴娜有时候是既固执又自满,她在为自己的族国自满时,又固执地一成不变,或许是年岁大了,以前的豁达跟通容已被曾经的鲜血跟磨难削尖,容不得一点瑕疵。 “是吗?这么说来,高贵的腾蛇族人是绝对不会跟外族人成亲的了?”猀华意味深长地问道。 巴娜重重道:“对!” “哈,那真可惜,你或许来晚了一步了,你的公主与我们的惰皇……呵,恐怕不是你能够插手阻止得了的了。”猀华摊开手,一脸遗憾地啧啧道。 巴娜顿时气结,她虎虎地推攮开猀华,声如洪钟般朝着关门的门焦急地喊道:“公主,公主您没事吧!” “公主!天杀的,赶紧将公主放出来!” 猀华一人高马壮的汉子当然不怕一瘦巴巴的老太婆妈推撞,他任巴娜在那里又骂又诅又吼叫,深沉的眼底极速地划过一丝狡黠之色——皇,可不是我故意要打搅您的好事儿,而是这老太婆妈忒凶悍,看在虞姑娘的面儿上,我也不好将人给杀了,眼看我挡得了她的人,可挡不了她那一张急吼吼的嘴啊。 表示为了妹纸,专业拆自家主子台一万年的猀华,低下头奸奸地阴笑了一声。 但到底他还是懂分寸,怕这老太婆眼皮子浅给自家仙女惹事,便眼珠子鄙夷地在她身上转悠一圈,凉凉道:“你若不想再遇到今天这种事情,最后就是赶紧将身上的这一套衣服扒下来……我家皇给虞姑娘准备的衣服,那可不是谁都能够穿得了的。” 巴娜一僵,飞速地瞥了他一眼,暗恨这狼崽子补刀得厉害,怒瞪了他两眼,便继续朝着里面施放噪音喊叫。 而猀华则时不时吆喝阻挠两声,那声量可比巴娜宏量得多,这是可劲儿朝内里的两人相处使坏啊。 —— 船舱之内,虞子婴被惰带进房内便扔到了床上,并没有发生外面人所认为的那种旖旎暧昧面画,事实上,惰神色如孤霜雪魄般,半身依靠舱板,坐要一张桌边喝茶,而虞子婴则一翻身后便盘腿坐在床上。 “你带她一起走,究竟所谓何事?”惰转动杯沿,看着内里晃动的碧水波光涟漪,漫不经心地问道。 虞子婴埋头道:“只是猜测一件事情,暂时还没有确定,等有答案再说。” 虞子婴懒懒抬起眼皮子,墨玉珠子转动,她发现惰这房间跟她那房间的格局相同,但内里的铺阵却完全是焕然一新,这床铺被缛是新的,茶具用品是新的,窗罩布幔是新的,地上还铺着厚厚的灰褐色羊绒地毡,角落一鼎漆金镂空香炉正熏香袅袅,惰脚下桌下一盆干煤火烧得正旺,红嗵嗵地映射至地面,这样房间看着既暖和又舒适。 ——看了惰的房间,虞子婴顿时觉得自己的房间就像狗窝一样既邋遢又随便…… “是吗?只是猜测便能容许她到这种程度?”惰将茶杯放在桌上,杯底的瓷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呯~一声。 “她在……”虞子婴蹙了蹙眉,用了一个较为婉转又略为猎奇的词形容道:“害怕。” 惰不解地转过视线看向她:“害怕?她?” 虞子婴看着他正色道:“不知道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种情况,在这世上你不信任任何一个人,你是孤单而绝望的,但人是群居动物,你并不想死亦不想变成疯子,所以这种时候你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与你同病相怜的来背负你的全部负面情绪,而这个人,是以你内心的标准筛选出来、绝对不会背叛你的,你将其留在你的身边,而那个人或许对你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但却是你最需要的。这样人的万中挑一,对你而言它很特别,而一旦周围出现了任何想要掠夺或威胁时,你就会变得十分尖锐而疯狂……” 惰静静地听着,莫名沉默了许久后,才古怪又晦涩地瞥了虞子婴:“你说这种感觉叫……害怕?” “或者你称之为恐惧或不安亦可。”虞子婴转开视线,很宽容地又给出两个选项供他挑。 这下,惰沉默得更久了。 虞子婴不知惰在想些什么,她只将前面那一段话铺垫下的最终意思道完:“巴娜她无论还隐瞒了一些什么,但她目前的全部过激行为,都只是想要捍卫。” ……捍卫?惰神色微微一震。 惰只觉心底的一层雾罩渐渐被拨开一些眉目,先前心底一直存在烦躁焦虑,也终于有了说法。 “虞子婴,你跟她才见面多久,你就看懂了她,难道是因为你曾经也在别人身上感悟过类似的情绪?”惰斟酌着言词,小心试探,谨言慎行。 虞子婴看着船舱外已经全暗的天色,摇头:“我没有看懂任何人,任一个人都是不同,我看懂的只是一个人在某一个阶段呈现出来的表现而已。” 我并不了解任何人,我只是观察下的搬运工而已。 “……”这话回答得好像有一些偏,但惰还是听明白了,她并没有觉得巴娜跟他在对待她这个问题上有什么相似之处。 知道这个答案后,惰暗松了一口气。 突然,他又听虞子婴接着道:“不过,你应该能理解巴娜才对,你不是有跟她一样吗?” 那口刚松下的气被重重地提了起来。 惰此时的脸色有一些僵,只觉虞子婴这种冷不防地补刀行为,甚是面目可憎。 “是吗?” 凉凉而冷淡至极的轻柔琴韵悠长的嗓音,以这种疑问式的拖长语气道出,莫名给人多了几分阴森之意,房间的温暖瞬间下降了十几度。 虞子婴被他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知道自己戳中这男人的软肋,他恼羞成怒了,便从床上站了起来,惰斜眼一扫:“你去哪里?” 虞子婴纳闷:“当然是回……” “你忘了之前答应我的事情了?”惰亦站了起来。 虞子婴:“……”她之前好像答应了他不少事情,所以说,他指的是哪一件? 惰倒不介意她的“忘性”,重复了一遍来提醒她:“剩下这一个月左右,你便是我的睡枕。” 虞子婴觉得自己有被公开耍流氓的嫌疑,但她觉得他还能再抢救一下,便语重心长道:“眼下我们又不用赶路,更没有风餐野宿,一个人霸占一张床睡得不是更舒服吗?” 惰却不想跟她废话,他一把将虞子婴扯入怀中,伸臂一揽勾住她的纤瘦小腰,一块儿麻溜地倒入床上。 “你刚才不是凿凿有词地分析说我一离开你,便会像巴娜一样害怕不安的吗?既然如此,为避免我孤独至死,或发疯乱杀人,你最后还是白天黑夜都跟我在一起就最好了。”惰如丝绸般滑腻而柔软的声音在虞子婴耳边吹动着,带着几分讥冷的笑意。 虞子婴看他不似在开玩笑,保持着这姿势一动不动,颜冷道:“我只答应留你三个月,如今只剩一个月零十二天,那我离开后,你怎么办?” 惰感受到怀中之人娇小柔弱,抱起来温香暖玉,格外受用,她缩在他的怀里,挣扎时似在抖动,柔软的发丝蹭在他的下颌与胸前,带着清新的淡香,撩拨着他的心神。 有时候在特定的环境,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姿势,男女之间再纯亦会酝化出一丝朦胧化学醉意。 惰听了虞子婴的话,挑眉凝了凝眸后,所谓地掀开浅色薄唇道:“那我就在剩下这一个多月内将你彻底……戒掉。” ------题外话------ 天有不测风云,静家太后生病住院了,静这几日得随身24小时小心侍候着,更新估计会较为困难,请大家见谅了TT   ☆、第九十八章 不对我感兴趣不开森 宛丘乃北疆位于九洲最东北且是最大的一块边沿区域板块,东西横跨了数十个原始部落,冰川境地、雪域高原、森林沼泽。北、东部与死海为界,西部则与东皇国相邻,南部则与万顷红枫林接壤。 宛丘常年气候恶劣,强尘沙风暴肆虐,且冬季尤其漫长,基本七、八月份它便入冬,尤其现在九洲气候骤变,宛丘远远看着就像一块冰疙瘩,冷入骨髓,冰天雪地。 入夜前,虞子婴等人的渔船便到达了宛丘东岸的黑石滩,岸边成片接连的黑岩楔石那些石头,有的像被雷劈开了一样,裂成了两半,中间的缝隙是笔直的,表面光滑,再加上雪雨夜本就令滑溜的石面更加不易着力,行走时又刺又痛又滑,令人走路很困难。 黑石滩上电闪雷鸣,暴雨哗哗,像天河决了口子,狂风卷着雨丝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朝人身上抽着,天空一片阴沉,死海风浪翻腾一片黑沉,黑石滩一眼望去,嶙峋陡峭,亦是一片黑色望不到头。 这种恶劣天气,一般人基本就无法冒着风雨徒步前行,连普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更何况是已经七老八十的巴娜,倒不是他们乐意在这种天气连夜赶路,而是渔船触礁底部被砸了个洞,在海中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咯吱作响,随时都有灭顶的危险,不撤离,迟早沉海。 由于巴娜是虞子婴的族人,她的事情自然是由虞子婴来负担,从船上下来,她准备背着巴娜一块儿走,可巴娜却死活不肯,虞子婴耐心用尽,直接将人一拽,巴娜咕噜转了一圈,哎哟一声便被虞子婴扛在了背上。 瞧那利落的动作,瞧那不容拒绝的气势,比起一干眼露异色瞧着她们的爷儿们更爷儿们。 惰瞥了一眼趴在虞子婴背上坐立不安的巴娜,表情似笑非笑,似蝶般飘翼的睫毛斜射出一抹晦暗流光,他这人如果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能令人感受到一种满满刻薄尖锐的恶意,当然这世上的人能令他感得喜欢的……着实很少。 “猀华,背着。” 猀华闻言一愣,虽心中很不乐意,却也不得不从,而巴娜能从公主殿下身上下去却十分高兴,她从善如流地爬上猀华的背上时,故意用力压了压,笑哼一声。 猀华当即脸一黑,恨不得将身上这干瘦老太婆直接扔进海里去。 一行人冒着风雨前行,虞子婴手中举着一盏摇晃的渔油灯,微弱火光在黑夜之中闪烁,她穿得很少,脚底板踩在坚硬又尖薄的黑石面,很难正常行走,可这种风雨天又不能施展轻功,只能一步一脚地走着。 她的脚几乎每一步都踩进水洼当中,浸在水中的脚一直蔓延湿透了衣摆,一时又要注意脚下,一时又要摆正头上被吹得偏歪的草编幨帽(这些雨具都是船上渔民准备,基本L号没有虞子婴这种XS号的,所以戴不稳,风一吹就滑掉),行程便逐渐慢了下来。 惰被一群闷声赶路的异域属下围在前方,他顿步转过身,看着身后不远处一处,好看的眼睛微眯起来,眼尾耐人寻味地佻起。 惰一停,其它人自然而然也跟着停了下来,视线与他一致望去。 瞧着那似风一吹就倒的薄弱纤细身影,在雨中朦胧,她佝偻着背脊,因为下盘无法着力平稳,头罩着不合适的竹编草帽,肩披着松垮垮的半截蓑衣,所以看起来像一个举步维艰的小老太婆一样禹禹而行。 虽然惰觉得他们所有人都被风刮倒了,她也不一定会倒,但人都是一种视觉性动物,他眼中一动,便几步走前,伸手扯住虞子婴的一只手臂,另一只手将她手中的渔油灯取下。 “你腿本来就长得短,现在还这样慢吞吞的走路,这片黑石滩你打算走到什么时候?” 哗啦啦的雨声中,能传达的声音很模糊,虞子婴刷地一下抬起头,帽檐上正蓄满了一滴雨水啪哒地滴落虞子婴额头,然后沿着她的额头滑下,她还来不及说话,只觉一抹丝绸般滑腻的触感揩过滑到她下颌的雨水,便又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声音:“你喜欢在雨中漫步,我却不喜欢,所以……还是由我带着你,好走快些。” 雨中漫步?有TMD这么苦闷地漫步吗?虞子婴额头一抽,承认自己腿短,比不得他们人高马大地风雨中屹立而行,要说一旦地理位置不占优势,人矮便成了一种赤果果的劣势。 她瞄了一眼前路漫漫漆黑一片的黑石滩:“找个地方先躲雨吧。” “除非走完这一片黑石滩,否则没有避雨的地方。”惰不在乎打击她的乐观想法。 虞子婴瞥了一眼背着巴娜仍旧走得比她快的猀华,灵机一动,对惰道:“你背我。” 不是嫌她腿短吗?那就让他这个腿长的代劳,便一劳永逸了。 惰脸上浮起一抹讥诮的笑容,语气却是柔软低吟:“替我掌灯,遮雨。” 他将渔油灯放在她手中,学着猀华一样将虞子婴背在身上,一开始他很不适应背上多了一具柔软的身体,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准确,他试探性地碰了好几处位置,才找出一个较为舒适的位置托住——臀部,有肉,弹性,好托。 虞子婴一僵:“你的手……”放在哪里呢? “灯放在前面。”惰出声打断了她。 虞子婴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四周在雨中等候的众人便噤声了,她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将渔油灯勾在一手腕中,伸直,递于惰眼前,替他掌灯引路。 前面的猀华一看自家惰皇背着一美仁占尽便宜吃尽豆腐,而他却背着这么一个恶婆婆被占尽便宜吃尽豆腐,脸一瞬间便瓦绿瓦绿地。 惰倒没自觉自己在吃人家小姑娘的嫩豆腐,他只觉得小姑娘看起来瘦巴巴的,但臀部倒是有肉,弹弹地,软软地,摸起来触感甚好,有一种想让他想再加大一点力度,揉一揉,捏一捏那一团软肉的冲动。 “走吧,入夜后天更冷。” 虞子婴知道惰体虚一向怕冷,冷极时便以真气护体,但这种方法始终治标不治本,刚扑上他身时,便觉得一股子寒意从他层层的衣服底下渗透到她身上来,便知道他寒意入体了,怕他旧病复发,便出声催促道。 “嗯。” 惰回过神来,便带着队伍继续前行,据说宛丘他曾经来过一次,所以知道哪一条路比较快捷。 虞子婴发现惰跟猀华他们走这种石陂路虽然算不得上是如履平地般轻易,却比较起她那种一步一脚印的刻苦来说,却走得很是顺坦自如,心中疑惑,便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技巧?” 惰知道她在问什么,便道:“无它,唯脚熟尔。” 什么意思?虞子婴理解不仔细。 “我居住的恶龙堡外是一片火山喷发后遗留堆积成的碎石滩地,平时进进出出,自然熟悉。”惰进一步讲明缘故。 “恶龙堡在哪里?”虞子婴问道。 “一座小岛上。” “小岛在哪里?” “一片海上。” “哪一片海上?” “……虞子婴,你这是在刺探军情?”惰懒懒地反问。 虞子婴噎他一句:“你哪还有什么军情?你别忘了,你连‘军’都送人了。” 惰不以为然:“我道你刺探的是我的军情,可不是指异域。” “可我刺的就是异域,不是你。”虞子婴更不以为然。 “……我觉得我们还是暂时别说话了。”惰突然道。 虞子婴摇晃了一下灯火,看着光影摇曳,撒在地上拖长的两道交叠的影子渐渐重合在一起,随意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会影响我走路的速度。” “……” —— 走到黑石滩边缘处便将进入一片白桦林,突然他们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便是刀剑相击声响彻了山林,蓦地嗤嗤嗤三声连响,不知道从哪里接连又射出三枝毒箭插入地面,虞子婴等人立即警觉止步,朝白桦林探耳一听。 “穆英,前面就是死海,你已走投无路了,若不想死得太惨的话,最好就是乖乖地将人交出来。”一阵马蹄践踏的声音停止后,便有一道不怀好意的男声响起。 “大人,跟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杀了他,然后抢走那个女人,我不信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没有随身带在身上!”又一道阴狠的声音附和道。 他们都是用少数世族的语言说的,虞子婴没听懂,倒是惰翻译给她听了。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胡族语,这说明,这群人都是胡族人。 “宛丘的穆族早已经衰落了,我们先将这小贼人给杀了,再将那穆族小娘儿们逮住抓回去!” 耳边传来各种毫不留情的嘲讽威胁之声,但穆英却充耳不闻。 幕英手身躯挺得笔直,他手握一柄染血的长枪,枪的一头重重地插在雨水之中,雨水已湿透了他的长发,他的衣服,这时一阵阴冷的风掠过,掀起他湿嗒嗒的额发,赫然露出了脸颊上那一道丑陋血痂的疤痕,他身上的血随着雨水浸透了身上的衣服,他似累极疲极,此时即使没动,依旧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眼睛通红,望着那一群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人,燃烧着炙热的恨意。 而在他的背后,此时背着一个十分瘦小的身影。 仔细看才知道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她脸颊消瘦,眼袋发青,似长期营养不良似地,头发有一些枯黄开岔,不过看其底子,这个病态少女的五官却十分精致,皮肤白皙无丝毫的瑕疵,只是有些过分苍白。 她一双眸子明亮无比,仿佛是世界上最清澈最无邪的宝石一般,有一种让人怜惜的柔弱神情,充满了对于生命的渴望。 “哥,你放我下来。”少女虚弱地趴在穆英的后背,她的声音柔柔弱弱,仿佛是风中游丝,却依旧给人一种如泉水叮咚,流澈如流般舒悦的感受。 “不。”穆英毅然拒绝道。 少女轻拍了一下穆英的背,认真道:“哥,我们后面是死海,没有船我们根本逃不了,前面则是恶狼野豹在等着,他们不会杀我,但却会杀你,所以放下我,你自己逃吧。” “不,他们虽然不会杀你,却会让你生不如死。”穆英十分坚决地摇着头。 少女闻言似叹息一声:“难道我们兄妹就只能这样无奈地死在这里吗?” 这时那骑着马穿着蓑衣的胡族人形成一个包围圈将那兄妹俩儿围了起来,他们纷纷亮出骨刀兵刃,神态狰狞,啼塔啼塔地冒着雨一步步地逼近,显然是对其存了必杀之心。 “穆英,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交不交人?” “做梦!”穆英奋身冲杀而上。 只见他枪头直逼其领头门面,领头反应迅速一挡,刀光迸发,耀起一道刺目的白色火花,雨水不停地冲刷着穆英的眼睛,他视线朦胧一片,稍一瞬动,便感到扑面的杀意迎来。 穆英反手握住枪柄,似想退又像是回马枪,其它人握不住他的来势,便一同攻过来,刀风朝着他黑色长发吹去,这时少女蓦地转头,朝着他们咧嘴一笑。   ☆、第九十九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那人瞧着少女眼神与表情恁地古怪,心底一怵,手底发虚一晃。 而眼看就要被那刀光斩中的时候,干瘦少女朝后一弯,那身段柔软似无骨,鬼魅一般往左侧一闪,划了一个道,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拔出怀中的藏剑,悠悠剑吟响起,那臂长通体乌黑的弯牙藏剑,没有刺目的光芒,也没有震耳欲聋的爆响,只是那般简单地一挥一削,就在刀与匕首交错之际,一瞬间火星爆射,传来刀剑相击的轻微摩擦声响。 “呛啷!”一声,那骑马胡人砍来的一柄尖骨刀被藏剑齐根削断,而那乌金般藏刀滴溜溜拐了一个弯,便滑进了胡族人的腹部,扑哧一声,在那胡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又不知不觉地顺势滑出,剑面光滑如新不沾一滴血迹,其过程亦如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拖沓便杀一人。 “咴咴咴咴~”马受惊蹬儿踢,“啪”地一声人便从马上滑倒砸在地上,不过瞬眼间一个人便无声无息地死于非命。 这群胡族杀手的领头,一名落腮胡的中年人,他皮肤黝黑,眉骨突起,无眉毛,更衬得一双眼睛凸大而凶狠,他脸色难看地扫了一眼死去的手下一眼,瞪向又重新将藏剑收入怀中的少女:“冷萩,好一个魔刀少女,这使剑的好本事莫不是就是从腾蛇冷氏一族训练出来的?” 冷萩淡淡一笑,眉宇之间的一抹清冷高贵油然而生:“对付你们,只需要用上屠狗的招式便成,若用腾蛇冷氏教出的本事,未勉太侮辱冷氏了。” “好!好一个死鸭子嘴硬的丫头!等一下我就瞧瞧这被狗撕成碎片的冷氏,还如何嚣张!” “上!杀了那男的,女的只要留一口气就行了!” 嘚嘚~马蹄声疯狂溅起水花,像战鼓的擂击声,风声鹤唳,刀光扑杀而上,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 —— 夜雨朦胧,风打雨滴树影摇曳,前方因为有一片林立的桦树稀稀密密地遮挡着,没有人察觉在黑暗的树林边儿有一群陌生人正在树下静伫窥探。 虞子婴早将渔油灯吹熄了,她低下头,凑到惰耳边,道:“放我下来。” “你想做什么?”惰转过脸,头上的帽檐撞了一下她的,溅落一片水花。 虞子婴不惧被糊了一脸水,水沿着她白净的小脸一滴滴地滑落,她眨了眨进水酸涩的眼睛,哼嗤了一声不满后,便用脑袋的帽檐报复性地磕了一下他的,撞得他的草幨帽歪倒至一边后,才眯起猫眼,压低声量道:“……救人。” 惰想起之前那胡族贼人好似提到腾蛇冷氏,好像明白了,但他却不乐意她去,便意兴阑珊道:“那对兄妹如此刚烈性狠,没有那么容易死的,你不妨多等一儿好多听听内幕,万一其中有诈呢?” 虞子婴不知惰私下的邪恶用心,一听也觉得有理,只是……她迟疑道:“……万一估算失误死了人呢?” “那就该怪他们命势不好了。”惰一脸假仁假义地叹息一声。 虞子婴终于察觉到这个罪民从头到尾都在TMD逗她玩儿呢,她用脚踹了他一下。 惰看虞子婴真恼了,便立即话锋一转,道:“放心吧,我让其它人从后方包抄上去,若察觉到有危险,便第一时间出手。” 虞子婴转眸一看,果然除了猀华留下来了,其它人都猫着身子,身形似夜貂子似地暗中潜伏入林子去了。 巴娜离得两人不远,听了公主殿下跟惰的谈话,觉得前面发生的事有蹊跷,可惜她耳力不敌有武功之人,根本听不仔细前方那些人在说些什么。 “巴娜,你知道腾蛇一族有冷氏这个姓吗?” 巴娜听到公主殿下的询问,立即严神以待,她想了想,便摇头:“冷氏还不配冠以咱们腾蛇氏姓,倒是腾蛇七宗之一有冷氏一姓,腾蛇七宗乃我腾蛇附属姓氏之一,直属腾蛇皇管辖。” 有巴娜在身边,虞子婴倒是可以对腾蛇一族各方面了解更深了,而巴娜亦像她曾所说的那样,不予余力地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诉她。 这么说来,这冷氏一族极有可能是腾蛇七宗之一。 “巴娜你知道腾蛇七宗具体的位置吗?”虞子婴问道。 巴娜面露歉意地望她,摇头道:“请公主殿下恕罪,这种机密要事只有腾蛇皇才能够知道的……老奴并不知道,不过因为老奴得先皇后的信任,倒是偶尔听先皇后跟腾蛇皇聊起,这七宗好像是以冷,华,霍,仇,北,慈,阴这七姓为七宗姓,而这七姓分别以主司杀,司器,司神,司禄,司书,司刑,及司枢密。” 哦,虞子婴抿了抿殷红的小嘴,眼睛睁大:“具体哪一姓族主哪一司,可知?” 巴娜瞧公主殿下那双黑黢黢的大眼睛透出渴求欲知的神彩,心底的慈详与怜爱像是水溢出盆一样满了,半点不忍心令她失望,可她的确不知道,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老奴……便不知详了,先皇在天有灵,总归会有迹可寻的,公主殿下莫急。” 虞子婴倒没有巴娜所想的那样失望,她只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便没再问什么了。 “哥——” 这时,前头传来一声饱含紧张害怕的叫喊声,他们一抬头,只见穆英整个人狼狈地摔倒在泥地里,铁枪则插入一根桦树杆上,而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冷萩则趴在他背上,与他摔在了一块儿。 冷萩的湿发贴于苍白无色的脸颊上,她睫毛湿辘了一圈,小手于冰冷的雨水中抓住了穆英的手,不住地难过叫喊道:“快走吧,哥!能活着便好好活着,你何苦要如此固执,死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我并不需要任何人陪……我只想死的时候知道,我哥还活着,我哥还留在世上,我哥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妹妹……我便心愿足矣。” “妹妹,地上冷,别下来。” 他艰难地撑着身子站起来,胸前的衣服被割开,正不断地汩汩流着血,他便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然后抬起少女瘦弱的身躯背好,方抬起头来,脸上带着麻木的冷静之色。 冷萩看到这样的兄长,只觉心酸得厉害,揪痛不已,她倏地一下转过眼,将那四周将他们兄妹団团围住的胡族杀手一一看去,眼神是刻骨的冷冽仇恨,像黑暗之中的两簇幽暝之火,只为杀命索魂。 “若我今日不死,来日定报此仇!” 这话倒没有大放厥词地发狠,只是平平淡淡地道出,但却令人心底平添多出几分寒意。 “呵哈哈哈,好一个定仇此仇?等我们拿到神坛的钥匙,你以为你还能活到来日?”胡族杀手的领头之人一扯缰绳,仰天大笑一声,他们看着这两兄妹的眼神就跟蝼蚁爬虫一样,冰冷而嘲讽。 —— 虞子婴听完惰的翻译后,便问道:“什么神坛?” 惰这才略怔半晌。 虞子婴感觉到他的神色有异,便歪过头,眼神直勾勾地,问道:“你知道?” 惰飞睫瞥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眼神飘移了一下。 “你知道。”虞子婴微眯眼睛,收臂将他脖子一揽,肯定道。 惰躲不开她的追问,便好笑地拉了拉她锢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将唇送到她耳边道:“他们所说的神坛应该是指腾蛇族的神坛,而那个钥匙则是开启神坛的七把之一。” 虞子婴挠了挠被他气息喷洒得有一些痒意的耳朵,推开他的脸,斜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惰十分纯良地一笑:“因为我这里正好也有一把。” “你们都对这腾蛇神坛感兴趣,里面究竟有什么?”虞子婴意外地问道。 惰视线转开,望着林间火光簇簇,影幢晃动的地方:“不知道,但大抵都会这般想,曾险些称霸九洲的强盛民族总该会遗留下一些好东西吧。” “要七把才能开启,那你是怎么找到一把的?” “无意中得到了一把……况且,其实也不一定非得需要集齐七把钥匙才能开启……”惰欲言而止。 虞子婴轻拍了一下他肩膀:“什么方法?” 这人倒是完全不将自己当外人一样,什么都敢问,惰淡然地看了她一眼,道:“该你出手了。” 虞子婴眨了一下眼睛,慢了半拍才明白过来,她倏地一下转头看向那对兄妹的方向,正巧看到寒光一闪,却见数刀朝穆英砍去,那一瞬间,他那双凝望着天空的眼睛,却始终没有选择闭上,而是睁着眼英勇赴死。 虞子婴半分没有耽搁,纵起从惰的背后飞身跃去。 她起身时猛踩他肩头一下,借力蹬飞,当惰转头,看到他雪白的肩上那遗留下的那一个黑漆漆的脚印时,脸色倏一下便晴转阴云密布。 巴娜跟猀华两人由于跟惰挨得近,第一时间便发现气氛瞬间变得有些不对劲,气温好像也变得更冷了,他们抖了抖,艰难而僵硬地转向惰。 在看到他肩上的蓑衣滑至臂间,而那雪白洁净的肩头正巧印着一个小巧可爱的黑色脚印,当即眼睛瞪大,嘴巴都合不拢了。 巴娜这人并不傻,自从上一次得到教训之后,她便明白凭她是暂时惹不起这个异域的惰皇,便是有虞子婴在时她才敢放松一下,如今虞子婴一离开,她顿感这个异域的惰皇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气势简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她一把老骨头都被蹂躏得咔咔作响了。 “哈哈——”她干笑两声,瞥了一眼他肩上的痕迹,嘴角一抽一抽地:“咱公主殿下……那就是着急,绝不是故意……” 猀华自然也是想帮仙女说话的,但他比巴娜更了解惰皇,虽然这段时间因为跟在仙女身边,惰皇看似整个人都收敛了从前那犹如暴风雪般残虐风饕,杀伐果断的性情,但他知道那仅是针对仙女而已,对他们而言,惰皇仍旧是原来那个惰皇。 “皇,前面开始了,我们要过去吗?” 猀华倒是聪明,既然不能开口求情,他就干脆转移话题,反正到时候惰皇若要想对仙女发作,仙女亦自有办法应付的。 他可知道,这一路他们走来,惰皇便是从来没有对仙女真正动过气,而仙女亦总是有办法令惰皇气就气了,完全拿她没办法。 有时候仙女那该聪明时便聪明,该木讷的就木讷的性子,倒是对于他们皇而言是一大杀器。 惰一言不语,冷着一张芙蓉霜雪般面容朝前走去,猀华在后咧嘴无声笑了一下,便背着被他颠得东倒西歪的巴娜紧随其后。 要说另一头,其实根本不需要虞子婴亲自动手,先前埋伏在林子内的异域骑兵早已经行动起来了,他们先用石子敲击马腿,致使马受惊嘶叫之时,十几道身影便瞅准机会一跃跨坐上马背之上,他们动作整齐如一,双手第一时间勒住马背之上的人的脖子,反手极快极准地一划拉,眨眼间收割了一条人命。 胡族首领一惊,全身冷汗惊蛰,眼神余光留意到马背之上挂着的皮囊灯盏一摇一晃,光线在忽明忽暗间,自己身边的人已接二连三地倒下,不过几息间,他带来的十几个人,最后竟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活着坐在马背之上。   ☆、第一百章 护短的男人 “什么人!” 胡族杀手的首领灞柒惊疑交加,他看着不知何时从桦树林内冒出一群杀了他的人后取而代之的一群胡汉,眼皮子极快抽搐地抖动一下。 他勒马扯调转了一个头,一圈里便将他们一群人如数打量了一遍,心底顿时怵怵直跳。 来者不善,他心道。 穆英跟冷萩亦纷纷一愣,震愕地瞪大眼睛看着这些突出其来出手帮助了他们的人。 这些人虽然是一击偷袭得逞,但那利落的杀人手段却不容小觑。 风声吹动桦林哗啦啦地作响,冰雨淅沥沥地滴落,这时一道孤瘦的身影从黑暗的夜色之中走了出来,一群高头骏马跟魁伟壮汉的对比之下,那道身影显得那般的文弱而单薄,尤其她在这裘尚薄的冰天夜雨中,还穿着一身底白外素的黑色秋衣,薄薄两层不禁风拂动似水飘出涟漪波动,勾勒出她萧条的身形可判断她乃一名稚龄少女。 她肩披着一件敞蓬蓑衣,戴着一项圆檐竹编帽遮住了大部分容颜,微微轻抬的细润下颌,从穆英两兄妹的角度看去,只觉这少女仅露出的一丝肌肤在那庄严素黑之衣衬托下,便似无暇之美玉,脂白玉透,令人不由得生出几分想往内更多地探寻之意。 “你姓穆,她姓冷,你们是兄妹?” 此时密布的冷雨已经渐歇,只剩一层朦胧似纱般绵雨,那少女的声音十分具有穿透性,像有灵魂般惹人闻之精神一震。 穆英晃头甩掉脸上的雨水,只觉眼睛内干涩得厉害,他隐约感到那一群桀骜的胡汉因为眼前这个黑衣少女的到来而收敛了一身冷煞之气,并隐隐以她为首地聚拢成一组。 看他们就知道不是那种因为侠义或仁慈之类救人的人……难道,其实是这位问话的少女刚才下令救了他们? 穆英心蓦地跳了一下,他紧紧地看着那位神秘的黑衣少女,哑声道:“妹妹跟阿母姓,我跟阿爸姓。” 他回的是中原话,因为那名黑衣少女问的是中原话。 “为什么?” 若按正常的情理而言,刚才的话少女便有些不该贸然询问,如今后面这一句便是更不应该问了,但这黑衣少女好像就是缺乏了常识,很自然地就问了。 穆英哑声,他踌蹙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心底既对这名黑衣少女不明目的相助感到忌惮,眼下又因她那近以咄咄逼人的问话略感无奈。 穆英这些性格实诚而木讷,让他骗人他是办不到,但他也不是一个懂得婉转避开话题的人,所以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便只有沉默。 “因为我们有同一个阿爸,却是不同阿母生的。”冷萩代兄回话了。 她知道兄长避而不回话很大缘故是怕惹她不高兴,但这件事情对她而言,早已随着他阿母逝世后,便已经等同是过去式了,所以现在重新被提起也不见得有多隔应。 听到她的回话,那名黑衣少女沉默了片刻,看似又想继续发问时,冷萩心底不禁生了几分抵触,其实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谁也不喜欢一个陌生人不断地追问着一些自家私隐而又跟正事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率先道:“这位小姐是不是又要问,为什么我们是同一个阿爸却不是同一个阿母呢?” 她因气虚的问题,说话常细绵柔软,所以这话问出口,倒没有给别人太多不满的情绪。 那黑衣少女顿了一下,不想她却是摇头。 “你只需要确定你跟他是亲生兄妹便行了。” “为什么?” 冷萩没想到她竟这么说,于是便不由得脱口问道。 冷萩自觉看人很准,她从小便有一副有别于一般的“眼光”,她看一人富时,这人便穷不了,她看一人恶时,这人便不会是好人。 但眼前这个黑衣少女却给她一种很诡谲很复杂的感受,非恶非善非邪非正,虽然她看起来并不比她强壮几分,但仅仅是随便往那里一站,便比那十几个阴煞冷恶的胡汉更具存在感。 她从她身上能看出的东西不多,虽然她看起来很“弱”,但她却知道,她很“强”,至少比起那十几个胡汉加起来还要强。 黑衣少女,亦就是虞子婴并没有回答她,她看向那一个看情势不容乐观后欲逃的胡族杀手首领,冷淡道:“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等一下让你辨认一人,若认得,便不死,若认不得……”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灞柒显然是个怕死的,他听到虞子婴那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不禁打了一下哆嗦,他看了看他们,紧声道:“你们……你们想做什么?你们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看来……还有胆子。”虞子婴对他还敢撂狠话的行为很不满。 “虞姑娘,用刑让犯人乖乖听话的事,我最在行了,他就交给我来吧,保管一会儿你问什么他都不敢漏说一个字。”猀华邪魅带冷意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虞子婴转过身,便看到惰他们三人走了过来。 虞子婴颔首:“不死,便行。” “放心吧,他想死那也不成啊。”猀华嘴角尖尖,像举着三角叉的魔鬼一样笑得邪恶。 灞柒被猀华笑得一阵毛骨悚然,冷不伶丁地打了一个冷颤。 巴娜被猀华放下来后,她便整了整衣装,她因风湿腿的缘故,这冷天走路关节十分僵硬,便随地捡了一根长木头拄着走,她走到虞子婴身后位置,便用跟那苍老面容不同的犀利眼神打量着穆英兄妹。 有猀华出手,不用一会儿,那胡族首领灞柒浑身上下便像跟冰水里过了一遍,面无人色,两眼焕散,喉咙喊哑了,不断在重复着痛晕、醒来、痛晕、醒来、再痛晕、再醒来……基本上他如今的胆儿全部都给磨光了。 “叫小黑过来。”虞子婴这才对靠在一棵白桦树下的惰道。 惰似对她不怀好意地冷笑了一声,亦好似什么都没做,因为他正好藏在一片树荫底下,脸色晦黯难遍,虞子婴也懒得跟他计较那么多。 他没说什么,从袖下取出一个青玉圆壶般的玩意儿约女子半个巴掌大小,扁形状,他将它举高被风一送,便飘出一缕缕渺渺黄色之烟腾空、逸远。 不一会儿时间,林间听到一阵沙沙的、似有重物拖地摩挲地面的声响,下一瞬,但见一带着浑身腥冷之意的庞大黑影从黑暗的林间疾射而出。 那黑影甚大,只因它跃起时撒下的阴影令人心惊胆颤,林间桦枝被折断扑哧扑哧地断落。 穆英兄妹太阳穴一突一突地,心底蹿升的不安与警觉令穆英赶紧后退一段距离,心底也不知因为产生一阵惧怕之意。 虞子婴没回头,只等那黑影于她脑顶覆满后,便道:“小黑,将人扔过来。” 呯一声巨物砸向地面,众人只觉似地震一样动了动,那些先前安静的马匹似受到惊吓一般,嘶嘶嘶地鸣叫起来,蹄溅乱撞,四处逃窜,眼看制不住这些疯狂的马,那些异域骑兵唯有弃马而下。 当小黑那巨鞭一样的身躯砸落地面时,穆英兄妹都骇瞪直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气。 巨蟒之兽! 小黑威风登场后,看那群被吓傻奔跑的马,一恼,先将嘴里的叼着的一人形物体抛掉,便卷起其中一匹跑得最慢的一口咕噜肚入腹中,只见那马一声声的悲鸣尤不及,便被小黑囫囵吞入腹中,这一幕别说穆英兄妹,便是猀华、巴娜等人亦觉得胃中一阵难受蠕动。 麻痹!这吞食的技能,太凶狠了! 而虞子婴则上前提拎起被小黑扔在地上的人形物体走向灞柒,那物体此时已*地一片,一头杂乱的长发披散了一身,远远看去,从发间透出一双猩红痛恨交杂的眼睛,似凄厉的鬼怪一样。 杀手首领灞柒不经意与那道视线相触,顿时吓了好大一跳,都快吓尿了,他惊中暴了一句胡式粗口,不等虞子婴靠近,便满脸肌肉激烈地颤抖着,急忙摆手:“不认得我不认得。” 虞子婴脚步一顿,望向他的那一双黑眸充满了死气:“既然认不得,那你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哈!杀手首领灞柒表情一阵扭曲,连忙惨叫一声道:“等等!等等!我、我再看看,再看看……” 他都快哭了。 虞子婴离他几步距离,便将人直接扔到他面前,灞染就跟奔丧一样的表情,颤抖着手,终于鼓起勇气上前轻轻地拨开那人覆在脸上的头发,他看这人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唯有一双瞪大充血的眼睛尤其恐怖凄厉,被她一眼,人七魂都被吓掉了八魄。 他仅看一眼,心底便有了数,但心底犹豫该不该诚实以告。 “还想继续玩一轮刚才的游戏吗?要知道,我可没有虞姑娘的耐心,若你不说,我们便开始吧。”猀华瞧出他神色之中的犹疑,便附下身,在他耳边阴邪带着笑颤音地说道。 灞柒脸色一白,赶紧讨饶道:“好像是……但我不太确定,因为她变了好多,我不说,这不是怕认错了……” 猀华直接就是一脚将人踹了一个狗吃屎,然后用一只脚底在他趴在地上的脑袋上重重地辗了辗,笑得不怀好意道:“这是与不是,你若不先给出一个答案,我们又怎么知道呢?” 灞柒一嘴的污水,他猛咳几声,眼泪被鼻涕都被呛了出来,一时狼狈痛苦齐袭心头,他再也不敢耽误,急道:“饶命,饶命,她好像……好像是靼靶大人身边的……娌奴大人……” “是吗?”猀华低头阴冷一笑后,便抬头看向虞子婴。 虞子婴得出想要的回答后,便使了一个眼神给猀华,猀华点了一头,便将踩在灞柒脑袋上的脚缓缓移向他脖颈处,眼底一狠,脚底一用力一踩,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便折断了他的脖子。 这时,那对兄妹好似察觉到了异样,立即齐齐急声喊道:“慢着!” 可是,猀华哪里会管他们的意见,那是直接将人就给致命了,不带半分喘气侥幸的。 穆英神色一滞,有些愣神,而冷萩怔怔地看着已经死透的灞柒后,双唇抿得紧紧地,她暗中深吸一口气后,方看向虞子婴。 “或许我这么说有些不识好歹,更会让人觉得恩将仇报,但是……你知道,他对我们兄妹来说十分有用,你知道你们这样杀了他,对我们兄妹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冷萩颤抖着双唇,只见她的脸色与唇一样白,毫无瑕疵,她双眸极大,此时有一些空濛,加上那一身素白,整个人是极美,且出尘飘渺。 而看起来这样弱不禁风的小美人,连冷淡说话时亦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怜的脆弱,眼下与其说她在质问虞子婴,还不如说她只是想发泄一下心底的难受情绪。 “她不知道,而我们……也不需要知道。” 惰终于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一袭纯白的衣裳随着主人的动作左右飘荡,似白色的羽毛在他身后飞舞,那张精致的无法挑剔的俊容再配上略显凌乱的服饰竟是这般迷人,那双慵懒半阖的双眸更显出长而卷翘的睫毛。 这张脸,这张举世无双的面容,只要看过一次想必永远也不会忘记,永远也不可能会忘记的。 想他心底本是恼了虞子婴之前那故意作恶之行为,但却不想身体比心反应更快,转眼又容不得别人如此跟她说话。 他极冷极淡地瞥了冷萩一眼,那眼底似有一片血海炼狱要将映入他眼瞳之人拖下其中噬骨啃肉,而冷萩却因惰的出现而整个人失神不已,根本不察他眼底的恶意与嗜血之意。   ☆、第一百零一章 我要找的人在哪里? 冷萩虽生平没见过如此冰魂雪魄、冰般透明风貌绝伦的男子,但到底因性情冷淡谨慎,不贪恋男色所迷,很快便回过神来,至此亦发现了对方对她态度上的不善,她一时不禁有一些恍惚,亦有一些……苦闷。 她知她长相好,从小到大虽因身体孱弱导致病容寡涟,但无论是在家中或在母族的族内皆是受尽荣宠与呵护备至,鲜少有人如此明显而刻薄地对她流露出恶劣嫌弃的态度,就算她这段日子因被贼人逼得疲于奔命,面色憔悴不整妆容,也不至于令人看到便心生恶态吧。 ……想来,这白衣如梨花般风华雍容男子的这种冷漠态度,皆是因为维护那一名神秘的黑衣少女吧。 她其实也知道自己该识好歹,这些陌生人已出手救了他们兄妹以勉于非命,便该知足,感恩戴德。可有时候人便是如此奇怪,在确认自身的生命安然无虞后,便会因此渴求更多,更何况那明明就只是差一步就能得到的东西却瞬间便被人随手湮灭,这种滋味……太难受了。 “妹妹,别再说了!” 想必是知道冷萩那与细瘦文弱外貌相反的刚硬脾气,穆英倏地转过头,剑眉拢紧出声阻止道,但冷萩那不吐不快的话却还是较他先一步说出。 “其实你们一早便来了,我知道的。但你们却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着,等我兄妹遍体鳞伤,负隅抵抗到最后一刻方堪堪出手,失之我命得之我幸,我不知道你们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但这一份恩情,我兄妹承得并不算情愿,但却也不会不认,毕竟你们救了我们是事实。”冷萩大眼含着一抹奇异流动的光,肉白的双唇嗡动,神色冷淡而虚弱。 穆英闻言面部表情一僵,那一张血痕交加的脸经雨水一夜的冲刷,翻绽泛白的肉,跟斑斑遗留暗红的血,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既凄惨又可怖。 穆英之前面对敌人时是主战力,所以他根本无暇精力去观察四周环境,所以并不知道冷萩所说的这一切,但如今一番话听来,心底微寒。 但以他那耿实的心性来想,却觉得人家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毕竟前面是一群辨不出是非好歹的人在激斗,稍有差些便是惹祸上身,哪有人在不认识对方的情况下便冒然冲上去舍命搭救? 此乃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但站在他们的角度来想,妹妹所说的话也没有错,救急如救火,在他们濒临绝望、痛苦、生死挣扎的瞬间,别人却在暗中将他们的垂死挣扎当成看猴戏一样慢慢观察完后才最后出手,若他们命大熬过便能侥幸捡一条命,熬不过也就是命,这样的“恩情”的确令人承得有一些不舒服。 但穆英到底年长一些,心性亦塑造得比较稳重大气一些,再加上早年跟父亲一道见过一些世面跟懂得一些江湖上的规矩,自是不会因为心底的一点不舒服而斤斤计较,因小失大,莽撞得罪了这些方才出手帮助了他们的恩人。 “请诸位见谅,妹妹因刚才受了惊吓,又因……所以心情不好才这么说话,但我穆英是感激你们的,就冲我现在能够站在这里说话,我妹妹能够自由在这片白桦林里呼吸,我便于愿于足,穆英在这里,正式地谢谢诸位出手相助。” 穆英正色,双手抱拳高于额际,因背着冷萩不方便作揖或下跪,便诚挚地朝他们行了一个中原式武林的手礼。 听他们交谈皆自然地说着中原话,便知道这他们必然不是胡族人,而且看他们那一身有悖于常人的气质,也不像寻常之人,可他一时也猜测不过他们的路数。 虞子婴这人比较自我,这跟她孤僻的性格有关,一般这种人心理活动很多,但与别人的交流却无限接近于零,所以她只要沉浸在自我的世界内,其实对于别人的任何话都并不放在心底,她只管她自己达到自己的目的便行了。 说好听了她这种叫作大度,说白了她根本没有将人放在心上过,更何况是她的话。 但别人却不一定会这么想,这世上有对美人怜香惜玉的,便有对美人冷酷无情的,猀华抄手斜眼,对着穆英兄妹冷冷嗤笑了一声,那吊儿朗当的模样满是不屑的讥讽:“我说你们兄妹还真是奇怪哈,一个当黑脸,一个当白脸,不是把别人都当成是傻子吧,嗯?算了,我们也懒得跟你们计较了,瞧你们现在这一穷二白三遭罪的模样,难不成还真当别人指望着你们来报答啊,哈,别开玩笑了好吗。” 猀华摆了摆手,一脸古怪笑意地睨着他们。 不看他那气人的表情,穆英两兄妹光听猀华那一番尖酸毒辣的话便能给呛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这话里话外完全是将他们兄妹俩儿贬起了两只白眼狼,明明是潦倒的穷鬼还怕别人救他们是为了贪图他们的报恩,这话说的……忒毒了。 巴娜瞧这猀华将话说得半点余地不留给别人,这接下来的事儿该怎么办呢?联想到刚才公主殿下的问话,再加上眼下这两兄妹的情形,巴娜还有什么不明白了,她可不能让这群异域蛮汉子将公主殿下的事儿搅和没了,于是她捂嘴轻咳了两声。 “咳咳……”她使了一个眼神给猀华——正事要紧,想医治他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倒不是巴娜没有同胞爱,而是但凡得罪了她公主殿下的人,她一律在心底都不待见,即使是腾蛇同胞在内。 猀华妙懂,想着仙女搭救他们除了因为他们跟腾蛇一族扯上关系,想必还是因为有事情要问,于是他便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扫了他们兄妹一眼,不满嘟囔道:“算了,瞧着你们一个伤痕累累地,一个又病恹恹地,也懒得跟你们计较这么多了,刚才你们不满地说了这么多,但为什么要留下这个人却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们竟会想留下这个一路追杀你们的人啊!” 冷萩冷静了下来,她心道对方人多而都不知底细,想来与他们闹僵对已方不仅没有任何好处,甚至可能会惹来另一桩祸事,于是,看他给出了台阶,便就坡下驴了:“这些人早些时候绑架了我的阿爸跟阿妈,具体安放位置我们兄妹不清楚,但如果他死了,那些看守我们阿爸阿妈的杀手或许就会……” 冷萩与穆英提到此事时,面露担忧,似有重物压在心头,郁色难解。 “这群胡人为什么要杀你们,刚才听到他们称呼你是腾蛇冷族,那冷氏族人怎么没有人出面来处理此事?”巴娜拄着一根木头,慢吞吞地走上前,老迈微躬的身躯并不健壮,但她的声音仿佛被注入了一种神奇的力量,令她显得与一般的老太婆与众不同。 虞子婴经巴娜一个上午的“洗脑”,知道有些话不需要主子亲自出口去问,身为主子并非需要事必躬亲,有属下们打头阵呢,就像每个纨绔必有一个狗腿子在前开路,每一个包青头必有一个展昭跟公孙策在旁一文一武相助,等到了需要决策的时候,便是她出场的时刻。 眼看巴娜能应付得了,并且腾蛇族内部的事情她比自己知道得更详细,所以虞子婴便缄默一旁,耷拉着眼皮,因为低着头,头上松垮的草帽便滑落下来一大截,遮住了她的面部表情。 惰就那样带着一种天生优雅慵懒的姿态站在她身边,因为雨停了,他便将帽子跟蓑衣都脱掉了,便着一袭纤尘不染的华服美衣,与虞子婴这种类似带着渔农乡村风情的村姑亲近站在一起,那画面有一种深深地违和之感。 但那两人气质十分相似,脉脉相融,默默相和,就像一个两个半圆合成一个圆,竟生生将那种违和感冲淡了不少。 冷萩不知道自己的眼神为什么总会不自不觉地往那两人身上瞟,但每触及一分,心底便会多了几分奇怪的感觉,这种奇怪既来自于他们的身份,亦因为这两人那令人不安诡谲的气质。 看着一个老人穿着一件黑色宽敞的斗篷大衣,肩披蓑衣,走路姿势僵硬,并拄着一根路边捡的木头,她从那名神秘黑衣少女身后走出来,穆英不禁感到几分诧异,听她话里的意味倒像是熟客,遂问道:“这位老婆婆,您认识冷氏?” “嗯,有一些渊缘。”巴娜摘下草帽,慢吞吞地抬眸看向穆英,半耷拉的眼皮闪过睿智之光,这男子不过二十七、八左右,眼神磊落清澈,不似奸邪之人。 “老婆婆,并非我不愿意回答,但有些话再谈下去便属于冷氏一族的私秘之事,若非确认你们是我们的朋友,恕我们不能代冷氏作出任何回答。”穆英抱拳歉意回道。 巴娜倒是没见气,反而笑了一声:“我记得冷氏族长前十几年是冷火吧,如今不知他可还安康啊?” 巴娜老奸巨滑,她自有法子令他们相信她,再说她老婆子活了这一大半辈子,在腾蛇族里认识的人可不少呢。 “您认得冷族长?”冷萩听巴娜直接喊出了冷火的名字,并且还点明他的身份后,心底既诧又惊,她仔细打量了巴娜一番,心底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猜测,却不敢冒险,便试探地问了一句道:“这位婆婆,不知您如何称呼?” “老婆子我姓巴,巴娜。” 这名字穆英兄妹自是没听过,但倒是听过冷族长提过一些腾蛇一族的事情,其实提过有一族姓乃巴氏贵族,他们是专门服侍腾蛇皇族之人,地位与寻常的腾蛇族人悬殊,并且备受尊重。 “巴婆婆,您是腾蛇巴氏族人?”穆英惊讶地问道。 “我便是承认怕你们也不会完全相信的,我只想知道,身为腾蛇七宗的冷氏,怎么会让自己的族人落得如此凄惨下场,你们冷氏一族,究竟发生了何事!”巴娜在地上跺了跺木杖发出嘟嘟之声,一脸痛心地沉声道。 巴娜这倒不是在演戏,而是真心为腾蛇七宗最终落得如此凄凉田地而满心地难受。 “其实这事在宛丘如今倒也不算是秘密了……”穆英与冷萩对视一眼后,也觉得如今就算不确定他们的身份,也没有隐瞒的必要,穆英黯色道:“其实我们腾蛇冷氏一族在被殷圣的人发现找到之后,他们便勾结了当地的胡匪入林大肆杀虐,如今我族人大部份死的死,伤的伤,败的败,躲的躲……” 巴娜闻言一阵张嘴惊愕。 而虞子婴一脸冷漠呆板的表情一滞,不等巴娜出声再问,便倏地一下抬起头,这时一道海风吹来,掀起她脑袋上的草帽扬起半截,露出那冷硬白晳胜雪线条的下颌,与抿紧淡绯的双唇。 “你们腾蛇冷氏可有一个经常戴着一顶黑色幕蓠,叫做始或司的人,他如今在何处!” 没错,贪食就是腾蛇冷氏一族的人,他当初匆忙离去,她便在万佛寺替他卜算了一卦,卦象上显示此趟他回去有惊无险,但自从九洲的气运遭逢大劫大变,再加上她知殷圣有厉害布摆擅命之人的存在,心底便一直惴惴不安。 上一次听无相坦承他派去护送贪食的人最后竟全部失了音讯,那时她便知道事情起了变化。 所以此趟除了来宛丘为揪出消灭殷圣娌奴一行人之外,便是来看看贪食跟腾蛇冷氏一族如今究竟成了如何境遇。 当初她是亲口答应过贪食,会陪他一起回族一趟的,可如今她来了,却发现腾蛇冷氏一族已惨遭殷圣的祸害,便是他也没了踪影。 “始——?”穆英听了这个名字似很震惊地看向虞子婴。   ☆、第一百零二 专治各种不服之症 始……那不是少族长的名字吗?!冷萩一向平静的眼神当即变了,她倏地看向虞子婴,略微稀疏的睫毛眯起。 若说原来她的神色一直是浅淡得像白开水,对任何事情都保持着一种寥寥的态度,即使是方才面对惰等人失望时的质怼,与先前九死一生面对胡匪劫杀时的冷意凛然,她一直都不曾真正起过什么巨滔波澜。 但此时在听到“始”这个人的名字时,她却像活了一样,她的眼底似有一颗殒落的火星在湖面蓦然炸开,冰冷的水面沸腾,雄射光芒耀眼之后,又归寂于一片更深沉的黑暗。 “看来你认得。”虞子婴似察觉到她的灼烫眼神,斜睫平静地扫过一眼后,便又很快地转过视线,若无其事。 但与虞子婴四目相触的那一刻,冷萩却没办法跟她一般平静了。 一直到穆英察觉到身上的妹妹不住地轻幅度地打摆子时,侧头紧张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冷萩才反应过来。 刚刚对方的气势,竟然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现在想起那一双眼睛来,她还有一些后怕。 她冷萩并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没遭受过磨难挫折的人,倒不如说因为她自小病体搓磨,她心性更比一般人更坚韧强悍,即使面对穷凶极恶的匪徒她也不会轻易的被吓到。 但是刚才那个黑衣少女的气势,让她瞬间忘记了,对方其实也只是一个跟她相同的十几岁的稚嫩少女! 。 声音是和年龄完全不相符合的冷清低沉,淡淡的带着某种笃定,说话时不紧不慢,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倾耳聆听,不煴不文,却带着一种宣判的威严! 那一双薄凉而幽黢的眼睛,深不见底,让她觉得在她的视线下,她的一切想法都无所遁形。 那种令人冷得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灵魂、躯体,有一根根无形的绳线,全都控制在对方手中。 她莫名有一种预感,或许她们比试还没有开始,她便已经……输了!。 “妹妹,你怎么了,冷吗?还是刚才被人伤了哪里?妹妹?”耳边传来迫切担忧的粗嘎男声,那是……哥哥的声音,冷萩恍惚的眼神倏地一下清醒了。 “我没事,哥哥别担心。”冷萩垂下眼帘,淡淡回道。 “妹妹,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哥哥,别让哥哥担心,知道吗?”穆英板着脸,仍旧不放心地叮嘱道。 旁边人看着这个由始至终,即便浑身血染出来仍旧坚持背着自已柔弱的妹妹的男人,心中不禁感叹,他还真疼他妹妹啊,简直就是捧在手中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始……是贪食,你在找他?”惰并不知道这一茬,他一直以为虞子婴来宛丘是为了彻查殷圣暗杀她一事,却不想这其中竟牵扯到了贪食。 虞子婴从鼻中轻“嗯”了一声,示意巴娜回来后,她顶了顶额上草帽,声音从帽檐下传出:“他在哪里?” 穆穆英转过头去,勉强打起精神来,正色道:“这位……姑娘,你刚才说的那个人……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找他?” 虞子婴自是不会跟他解释些什么,她歪头考虑一下,便道:“刚才你们一直说要承我的恩情是吗?那么现在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穆英没想到她竟提出报恩的问题,一时踌躇不已:“姑娘,我能问一下,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吗?还有,你来找他是有事?” “我好像没有义务回答你这些吧,同样的话,不要让我再问第三遍。”虞子婴捏紧帽檐边角,声音徒然已冷了下来。 先前让巴娜去处理这对兄妹的事情,是因为虞子婴知道自己说话向来直接而粗暴,她并不喜欢将时间浪费在这种试探兜圈子上面,如果有更直接的方式来得到答案,她便会去做。 只因这两个人身份较为特殊,她稍微破了一个例,让巴娜循序渐进,但眼下事情有变,且事关七煞之一贪食安危的问题,她表示小孩子的打闹游戏该结束了,而她的耐心也已经耗尽了。 “别不识好歹,赶紧回答虞姑娘问的问题,难道你们也想尝一尝刚才那个胡匪首领的痛苦滋味吗?”猀华瞧见仙女情绪不动,赶紧狗腿地站出来怒刷存在感。 巴娜瞧不上猀华那争宠的贱样,却也不甘示弱,立即出声替公主殿下劝降这两只兔崽子:“小辈们,你们老辈在我老婆子这里都还得站好啰,好好地说话呢,更何况是对我家的主子,你们呢最后就是赶紧地回答,老婆子不会害你们的。” 那骑着彪骑大马的异域骑兵亦勒马气势汹汹地踏进一步,造成黑森森的压力。 穆英被压迫得有些气喘,额上默默滑下一滴冷汗,暗道——眼下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只因这个黑衣少女情绪生冷的一句话,她究竟是什么人啊,看着跟妹妹一样娇弱瘦小,但这群人偏就以她马首是瞻,就好像若他们兄妹真得罪于她,就会立即扑上来将他们一块一块地撕碎。 “你们救了我们兄妹不假,想让我们报答亦可,但此事事关别人,请恕我们无言相告。”冷萩文文弱弱地道了一句,态度很平淡,仿佛在她眼中,这群人只在虚张声势罢了。 “我……因为事关重大……”穆英咽了一口唾沫,听着妹妹如此胆大地一口回绝,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言辞稍有闪烁。 虞子婴眸色覆上一层阴霾,其中萦绕着一种黑暗死气,她能理解他们的戒备之心,但人跟人的立场不同,所以,作为她而言,并不打算继续容忍他们这种隐瞒的态度。 “不死,就行。”她浅绯嘴唇噏动,淡淡吐出四字。 当这四字一落,猀华则微讶一震,但很快就明白了仙女的意思,他妖魅的眼线弯眯成半月,形成一道恶狐狸的弧度,他掖掌,轻快地吆喝一声道:“好勒。” 而穆氏兄妹只觉那四个字好生熟悉,回头一想,这不是刚才严刑逼供那匪贼头子前那名黑衣少女所下的命令吗? 回忆起刚才那个被一条虫子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匪贼首领,穆英满脸错愕地看向虞子婴,浑身一僵,而冷萩面无表情,则意外地瞥了虞子婴一眼,却又不敢与她那一双魔性的眼睛对视,于是飞快地又转开了视线。 她对人的感觉很准,刚才她分明看得很清楚,这个黑衣少女对他们兄妹根本没有任何恶意,甚至隐约感觉到她对他们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宽忍,这令她很奇怪,但现在……却不想,因为他们对少族长一事的隐瞒,她竟可以如此无情相逼。 他们哪里知道,对于虞子婴而言,贪食除了是她相识熟悉的一人之外,更是她保命的关键一人,他的生死于她戚戚相关,如何能够寻常待之。 虞子婴双黑如点漆,平静地看了冷萩一眼,道:“动女的。” 巴娜眼睛一亮,一下就明白过来公主殿下的意思。 准备朝穆英下黑手的猀华一愣,然后不置一词,乖乖地将手伸向脸色苍白的冷萩,勾唇眯眼,邪邪一笑。 “遵命。” 惰对此的一切视若无睹,眸色黯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等……”穆英顿时紧张地伸臂相护,他知道凭他现在的伤势,能站着已经耗尽了全部精力,若相斗哪怕是一个普通人,亦能将他放倒,更何况看起来这么厉害的一群人。 “哥哥,我没事的,如果她觉得折磨我能够抵消刚才救我们的恩情,我无所谓……但关于那个人的消息,我是死亦不会说的。” 冷萩其实真是不怕死,像她这种身体能活一日便是偷来的,更何况,她潜意识地觉得如果他们将少族长的消息告诉了眼前这个黑衣少女,那么少族长跟她将来或许……或许会发生一些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穆英,想想刚才那一个八尺壮汉受到的痛苦……你妹妹,承认不住的。”虞子婴对穆英道。 她并不是一定要折磨冷萩,她知道,穆英最后绝对是会屈服的,以他这爱妹如命的性子,所以她才会一开始选择下手的对象是冷萩。 果然,穆英在虞子婴的言语刺激下,回想到之前的事情,整个表情都扭曲了一下,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已妹妹遭遇那种痛苦呢。 ——他做不到! “你能跟我保证,我若告诉你他的消息,你绝对不会做出对他有害的事情吗?” “哥哥……”冷萩伸手紧紧攥住穆英的衣服,咬紧下唇。 看到穆英如此轻易地便松口了,巴娜跟猀华暗中对视一眼,一脸的自愧不如,刚才他们问话那是各种试探婉转、各种求信取证,各种艰难绞尽脑汁,但事情到了仙女(公主殿下)这儿,瞧,果然还是简直粗暴才是硬道理。 虞子婴压了压帽檐,道:“我保证。” 穆英得到她的保证后,长松了一口气,他相信,这个黑衣少女既然给出承诺了便绝对不会是骗人,这一点他倒是看得出来。 “好吧,我照实相告,其实他是被靶靼的人给施计抓走了,至今大该有半个月了吧,他被关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但是……冷氏族长可能会知道。” 穆英这个人直觉性很准,他听得出来眼前这个黑衣少女平时说话不带半分感情,但谈起少族长时语气却不自觉带有一丝紧张,这不可能是对一个陌生人的态度,所以他分晰,她应该跟少族长认识,并非是仇家。 而且,他看得出来,自从上一次少族长从外面回来宛丘之后,他整个人都有了变化,以前他的性格极其懦弱而胆小,虽然他是少族长,但族里的人不是畏惧着他,便是鄙夷厌恶着他,所以他身边没朋友,总是一个人孤单地躲在暗处,阴郁地沉默着。 但这一次回来,他整个人却好像在外面被光明洗刷了一遍,身上的阴沉与黑暗少了许多,他会勇敢地而腼腆地对人笑了,他嘴里总会叨念着一个人的名字,每次他提到她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晨曦的太阳,柔和温暖,带着微微羞涩红意。 所以他猜测,少族长在外面肯定遇到了什么人或什么事,而正是这个人和这件事情改变了他。 其实,他也知道妹妹为什么这么抵触将这个消息告诉眼前这个黑衣少女,但他知道妹妹心底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他觉得,如果他们没有本事前去殷圣的地盘救少族长,至少可以让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黑衣少女去试一试…… 毕竟,族里的人都与少族长离心,即使冷族长想救,也根本没有多少人愿意去替少族长冒这个风险…… 被抓了?虞子婴敏感地捕捉这个词,暗忖:殷圣的人做事一向手狠手辣,既然没有第一时间抓到人的时候将他就在格杀,这就表示他们抓走他另有所图,换而言之,在他们目的未达成之前,他或许暂时还是安全的。 虞子婴想通其中的问题后,便道:“冷族怎么走?” 该不该告诉她冷氏一族的位置呢?穆英有些迟疑。 “说!” 一股浓郁的黑色气息扭曲成庞大气势朝四面八方鞭笞而去,在场所有人只觉四肢百髓像血液冰冻逆流,又寒又痛,皆禁不住脸色一白,气息岔乱。 连惰都难得脸色变幻地扫向虞子婴。 第一次看到她情绪波动如此之强烈,竟是为了一个男人…… 惰的心底莫名蕴了一团暗火。 ------题外话------ 惰的心底莫名蕴了一团暗火。 那团暗火名曰嫉妒。   ☆、第一百零三章 感情是需要交流与沟通 穆英似无形中受了重击,身形踉跄地倒退了一步,啪哒、啪哒——他身上刚涸合的伤口再次被挣裂开来,血似雨滴一样哗啦啦地顺着脚跟流了一地。 “哥哥!” 冷萩眸光一颤,她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 穆英此时的唇色如同白纸一样,由于失血过多,他心脏开始失频,跳动得过快,视线也渐渐开始模糊,他费力地抬眼看向虞子婴的方向,心底不禁对这个黑衣少女感到一股寒意。 “我们可以带你去冷氏一族……但前提条件是,你们要保证绝对不能伤害那里任何的一草一木。”穆英干涩开裂的嘴唇木讷地一张一合,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浑重的脑袋稍微清晰一些。 他可以死,但妹妹不行!他必须要安全地将她送回族里,他现在身受重伤,若胡匪或殷圣的杀手再来一次,他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她了,虽然他无法确信这群人是“善”,但他相信至少在到达冷氏部落前,他们兄妹会性命无碍,既然如此,他便赌上一把。 “猀华,带上他们,走。” 虞子婴一个矫健利落举动,便翻上了匪贼首领的那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之上。 刚才被小黑惊吓乱跑逃蹿的马,早被小黑驯得服服帖帖地乖乖回来,异域骑兵们人手一匹,不够的两人共乘,然后预留下两匹出来。 惰情绪不佳,神色一直冷漠慵懒,他侧过脸看着树欲静而风不止的白桦林,在那一片幽深黑静的深处,似有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吸引着他的视线,直到他面前伸过来一只掌纹清晰,白嫩小巧的手搁在他胸前不远位置时,他才似矜贵施舍般移过视线。 “上来。” 虞子婴骑在马上,足比惰高了半个身子,她伸出手想把他一把时,身子不由得微微俯下,黑眸平波无斓,但表情认真而专注。 这个举动或许对惰而言根本多此一举,他并不是什么文弱书生或身体孱弱的贵族子弟,根本不需要别人搀持一把,甚至异域的人,特地预留了两匹马,他完全可以自行独乘。 但或许是一路上养成的习惯,惰总爱跟她腻在一起,所以在她上马后,便没有想过让他独骑一匹,很自然而然地朝他伸手。 但惰此时心情早已跌入谷底,一双幽深平淡的眼睛看向她:“让我跟你一块儿去救别的男人,这种事也只有你真做得出来啊……” 他这个人说白了就是一朵黑心的白莲花,外表甭管看着有多么无辜地纯净无暇,白得纤尘不染,也不能忽略他内里全是塞满了一颗一颗的黑心莲子。 “我去冷族部落不仅是为了救人……你知道我手上有娌奴,所以殷圣在宛丘的位置我随时可以轻易知道,这一趟另有意图。”虞子婴仍旧保持着伸手的动作。 其实虞子婴情商再低也知道,惰这人占有欲强,这事从他千方百计阻挠她回城跟师傅道别便知道,而这一次,即使她申明她只是将贪食当成一个同族同胞来搭救,估计也难以取信于他,思前想后,唯有淡化救人这件事情,方能让他别再阴阳怪气地跟她暗中施绊子,闹别扭。 “是吗?”惰只是没什么感情地笑笑,懒洋洋地看着她,仿佛完全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你就准备让我这样一直举着手吗?”虞子婴心底着急,但面上不显,她只是不满地蹙眉。 惰扬起一抹笑,笑得像沁毒的芙蓉花,温柔极致:“只有这一刻你眼底才会灌注在我一人身上,我只是希望这一刻能保持得久一些。” 虞子婴心底小人翻了一个二白眼——扯蛋。 “好。”虞子婴随意应了一声,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身朝前一倾,二话不说,直接便将人一把给拽扯到马上安摆好。 “现在你就一直坐在我的前面,只要我的视线若想朝前看,便一定会落在你的身上,这样的话,我相信会保持得更久。”她将惰放在马鞍前面,而她则坐后面。 惰被虞子婴暴力而强横的一把,倒也不生气,他修长白皙的手轻轻地覆上她扯着缰强的手,然后侧过脸,双唇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若有似无地摩挲过虞子婴的脸颊,他半阖双睫,墨眸谲光涟漪,细细地感受风拂过她发丝柔软飘过馨香的味道。 “可这样的话……我却看不到你的脸了。”他嘴角扬起牵出一抹笑,不深不浅,这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漂亮弧度,亦或者只是一种他惯于伪善的面具。 一旦他露出这种表情,虞子婴便知道他又开始病发了,她稍微朝后避开他一些,同时双臂因为这个举动而不由自主地将他那纤瘦的腰身拢紧。 ——这种姿势与坐姿方位,总有一种男女错调位置的即视感,周围那些不敢插言虞姑娘跟惰皇的“瞎子”表示。 当一个病人发病时,当他又开始无理取闹时,别跟他讲理,因为他此时的逻辑思维已经压根儿就不懂“理”了,他只需要别人顺着他的方向走。 “看不到就感受不到了吗?我一直都在你的身后看着你,只要你回头,我就在。”虞子婴难得能用这么不文艺的语气,文艺了一把语言。 此话一落,惰表示讶异地瞥了虞子婴一眼,显然他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能从虞子婴的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于是他柔美浅淡的嘴畔溢出一朵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本以为这是一截半天敲打不出一声儿的木头村子,但关健时候准备利用人时,这口才跟那甜言蜜语倒是比那花街柳巷子里头的那些才子更懂才啊,难怪啊他们这些个都一一栽在了你的手上,之前我还觉得稀奇,可如今倒是有所体会……但你这利用完人便扔的性子,有时候还着实令人……可恨啊。” 看惰嘴里虽说着狠话,但偏生能够用一种令人毫无防备的慵懒神色说出,他其实可以说是一个天生的演员,他不想透露的东西,便会被伪装在一张任何人都看不清的百变面具之下。 虞子婴听到他这一番明褒暗贬,处处透着针对恶意的话,表情微微一僵。 她其实知道惰想偏了,其实这也很正常,毕竟虞子婴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种“软话”,突然挑这种时刻,而他又是在这种阴暗心情之下说出,难勉会给他造成一种错觉。 惰从来都不是一个什么纯善之人,他的想法多是偏激而黑暗的,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相信别人给予的真心。 当然,虞子婴刚才的话其实也并非由心而发,他将之称为甜言蜜语也没有错,毕竟这些话是她拿来安抚他所用,但是她却是真心实意想令自己改变,与他相处时,她尽力让自己忘掉“任务”,所以她才改了性子说了那么一句“甜言密语”,这一点,她倒是用了心。 可惜,她的“用心”,到了别人耳里就变成了,“别有用心”。 眼下彼此的想法被误会了,而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解释清楚时,这话也就没有接下去的必要了。 于是,虞子婴便自觉缄默,并没有再开口。 而正因为她的缄默,她并没有发现前面的惰眸色更阴沉似水了。 虞子婴瞧还剩下两匹马,便让猀华跟巴娜一人一匹分了,而小黑继续叼着娌奴走水路,异域骑兵随便一匹则带上那一对受伤的兄妹,开始朝陆路出发。 —— 这一路上,虞子婴是一言不吭,但惰却一改之前懒蛇般一上马背便假寐入眠的状态,开始花样百出。 一会儿是喊累了要下马休息,一会儿是喊饿了要猀华等人起火煮食,一会儿是人有三急需要停歇,一会儿是文艺大发需要停靠在一处见鬼的山坡上看风景…… 由于赶路的一群人中除了巴娜跟穆英兄妹外,剩下的全都是惰带来的人,所以他的要求无一不被优先满足,一一应允了。 他就像是一个被家族骄惯的矜贵公子,那一身被惯出来的作列毛病折腾得令人肝火上亢。 虞子婴森森地觉得,他们再不好好地谈一谈,按照眼前这情形再继续走下来,恐怕迎接他们的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一是彻底闹掰翻目成仇,二是……两人的关系再次一切回到革命前,相敬如冰。 无论哪一条路,都是虞子婴不乐意预见的。 在又一次被眉梢间流转着一股轻懒冷意的惰要求着休息的时候,虞子婴面无表情地停下了队伍,她心中有了决定,便对跟在身后的猀华、巴娜他们道:“原地休歇半个时辰,到时候在此汇合。” 不等猀华等人反应,话音一落,虞子婴便直接骑着黑马带着惰一块儿单独地脱离了队伍。 她一路骑马朝着断崖坡上跑去,从崖底刮上来的风冰冷刺骨,吹过脸颊,只觉得生疼生疼,不一会儿,惰跟虞子婴身上的热气几乎全部都一泻而光了,她使劲地鞭打着马身,得得得得得得得——马踢声似要踏碎大地一样迅猛如飞。 由于速度过快,那寒气从领口袖口不停地灌进,无孔不入地使劲往衣服里钻,冷得人直打颤,就像赤身*地掉进冰窟里。   ☆、第一百零四章 暮色乌沉一片,微朦胧的紫灰天色令天气呈现出一种宛丘独特的瑰美幻色,虞子婴将光线微弱的渔油灯挂在马脖子上,一晃一晃的幽暗色调因此挥洒出一片斜影,马上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但却无论如何颠簸,无论朝前行的速度有多快,都紧紧地靠在一起。 惰并不知道虞子婴究竟打算要做什么,亦有些意外,但这一路毫无目的地奔跑之中,即使他暴露在外的手被寒风吹得几乎快冻僵,他都始终没有开口对她说过一句话。 ……只是视线不由得被地面两道紧靠在一起的影子所吸引,眸色深邃复杂,目不转瞬。 终于,他们一路狂奔至一处视野辽阔,却地势陡峭高悬的崖顶之上,虞子婴方一臂一勒缰绳,彻底停止了这一场奔跑。 望高峰而却步,就看不到极顶的风光,锯山崖之上,登上主峰,即使寒流逆卷飚飙,亦顿觉神清气爽,凭栏眺望,顿感一股超凡出世之感油然而生。 远处海天一色,轻纱般的云雾缠绕,海风徐徐,风光谈不上旖旎,远海一片幽黑,墨林的一片鸦锯枯林,幽谷浅灰与石白,眺望更远处,虞子婴看到一片渚红至黑色渐变的石面嶙峋的土脊起伏…… 这就是宛丘独有的景色,夜暮下蓝紫渐深的海天轮廓,黑色的海、墨黑的树、灰白的石、黑红的土地……除此之外,再无一丝能够令人感到轻松明亮的颜色。 当又是一阵从崖底打着旋儿、潮湿寒冷的海风吹来时,连虞子婴都觉得面部的皮肤有些干绷发凉,她一只手松开了缰绳,靠后肘弯的手往前移了移,覆上自从上路后便避免与她有身体接解的惰身背上,果然,他裸露在外的手竟然比她的手还低上一些,一触摸上,就像摸上一块柔滑的冰。 虞子婴微微蹙眉,刚才她策马奔驰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他身体禁不住寒意侵袭这一茬,心底不禁打鼓,想着,和解的事情还没有正式起头,她就无形之中,又干了一件得罪人的事情。 “冷吗?……”这不是废话吗!虞子婴后知后觉这话问得太“幸灾乐祸”了,立即将小脸凑上一些,十分正经认真地问了一句:“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兵法上说,无论什么情况想要获得成功,都得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她觉得惰的心情可能……咳咳,是一定不太美,既然谈话的目的达不到缓冲的效果,这一趟就权当他们一起出来……散散心吧。 而惰听了虞子婴的话,已经被她气笑了,他吸了吸鼻子,感觉到鼻腔被堵住,心底一冷晒,声音显得有些闷,漫不经心道:“不用了,既然都来了。我想你特地带着我冒着寒风跑了这么长一段路,必然有很重要的事情对我说,总不该是故意拉着我跑这么一趟来看……风景的吧?” 这话落在虞子婴耳中便自动翻译成白话——你就使劲作我吧,我都快被冻成一条冰棍了,你撇下所有人撒丫子颠了一路,什么事儿都还没有说便要撤了,你TMD是在逗我玩儿呢吗? 情况好像更加严峻了,虞子婴脑门后默默流滑下一滴汗,忽然停下,面目沉著,久久不语。 直到听到“啪啦”一声响,惰疑惑地抬眼,一转过头就看到虞子婴正在正儿八经地解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蓑衣,亦摘掉了头上的草帽。 惰长眉一佻,不解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虞子婴并没有回答,而是将带着她体温的披蓑解了下来,然后转了一圈,举起环绕过他的脖颈,仔细地将还带着她体温的蓑衣给他披上。 蓑衣是用棕片缝成,棕片不透水也不透风,可当衣穿,但这件蓑衣只有上半截衣,并无下半截罩腿。 然后她又将草编斗笠稳稳当当地替他戴上,虽没下雨下雪,但斗笠有很宽的边沿,头低下亦可挡风刮面,不至于寒风直面迎来,吹得人呼吸困难。 惰看到她的动作,一时之间愣住了,忘记了阻止亦忘记了道谢,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她。 虞子婴即使坐着仍比他矮不下,她仰着脸,兴许被冷意刺激,鼻尖冻得泛红,那一双漆黑的瞳仁在暮色的薄橘泛绯之下看起来十分漂亮。 一阵寒风忽然吹来,她似乎是哆嗦了一下,无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仍认真地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惰任着她替他穿戴整齐,脖子一直这样生硬地扭着,心思像冷硬的冰块在温水之中一下一下地软软化开,然后又在水中一层一层地荡漾开阵阵涟漪,他觉得心脏处最冷的地方终于温暖了起来。 她的动作算不得多温柔娴熟,带着一种稚生的缓慢,手有时不小心擦过他身体的某些敏感部分都腾起了一种酥酥软软的感觉。 他忍不住低下头,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虞子婴听到他有别于以往的平静语气,她知道他心软了,没错,她使的就是一出苦肉计,但不知道为何听到他此时这般低柔的问话,虞子婴却感到心脏蓦地一停。 ……她不知不觉竟又对他用上了计策,虽然是本能地进行并非有意,但她现在的所作所为,确是只是为了达成一个目的——令他软化。 “想让你消气……”她反省着自己,决定坦承以告:“我……” 她刚准备解释便被吻住了,他冰凉柔软的唇瓣贴上来,还带着清冷的寒意。 她不知道,其实惰是明知故问,她示好的目的他怎么可能感知不到,只是令他没有想到是,原本他也只要随便一问,而她却认真了,她甚至在反省对他用了计,她真的准备做到像她之前跟他保证的话,以真心示之,以诚待之。 ——这般较真的性情,有时候还真是让人又恨……又爱啊。 虞子婴双眸一怔,眼珠微微一抬,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纤长似扇覆下的睫毛,根根分明,似世上最优美白鹤羽翎伸展时最感人的一刹那。 他对虞子婴同样带着凉意,却不同触感,柔软,带着一种异样弹性的嘴唇生了兴趣,本想一尝即止,却忍不住用唇齿含吮,轻咬,那似能粘牙软弹,甘甜细腻的滋味,令他不自觉想尝得更多…… “……”这是怎么样一种偏离原始轨道的发展啊? 就在惰准备无师自通更进一步时,虞子婴仰头退后一步,然后一掌隔在两人中间,而惰一时入了迷,全部感知都集中在其上,所以在感到口中“美食”脱口而去,便不自觉追随而去,但双唇便抵至一堵肉墙。 “你在做什么?”虞子婴眼睛瞠大,一掌挡唇,出声问道。 惰一愣,眼底的旖旎氛围一散,稍微回想了一下之前自己神使鬼差所做的事情后,虽说恢复了正常神色,只是不察其耳根泛红,他迅速扭过头去坐直,酝酿了一下语言后,方道貌岸然道:“……便是想让人消气,可不能太小气,之前的事……便算了,我与你一道去冷族。” 虞子婴听了他的话,断然一喝:“转过身来。” 惰本还在心底纠结着刚才的“神使鬼差”,猛地被虞子婴徒然放大的声量一惊,僵硬地转过身去。 “你刚才所做之事,便是为了消气?”虞子婴双眸乌溜乌溜地,一脸沉静地盯着惰。 虞子婴这般沉静,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场,不知道为何竟令惰感到一阵无由来的心虚。 “虞子婴,你想让我如何?”惰双唇微抿,有些懊恼地揉动眉心。 这还是他第一次做这种动作,而正是这个人性化的举动令他瞬间从神坛落下,有了些许人烟气息。 原来他也是有无可奈何、或者是说拿一个人完全没有办法的时候。 虞子婴听到他这种问话,不知道为何突然对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失了原有的兴趣。 她以为惰这么做是表情对她有了好感,至少在他眼底,她不仅只是他的一个救生圈的存在。 可她看到了他眼底的迷茫跟警惕时,便觉得有些事情、有些话对眼下的惰而言,还为时过早。 他有心结在,这个心结如今变成一颗毒瘤在他心底深入,若她没有本事将它找出来彻底割除,他的“病”便不会好。 想到这里,虞子婴忍下心底的急躁,她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并不去看那因为她突然变得冷淡的惰眼底那一抹晦黯之色。 “你看过日出吗?”她突然问道。 日出?惰想了想,面淡道:“有。” “印象最深的是哪一次?”虞子婴又问道。 惰随着她的话题而逐渐变得平静,他的视线望向远方,眼前似浮现了一幕什么美好的画面,令他眉梢间悄然泛起了绚烂的神色:“……苦等了一夜,而恰好在日出时分,你从背着光,从燕京方向朝着我这方一步一步地走来。” 虞子婴没想到他印深最深的日出竟跟她有关,微愣了一下。 “我听人说过,宛丘的日落很美,这一路你跟我走来,我们停歇的时候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赶路,现在……” 她伸出手,指着崖前那一片随风拂动的清丽却又忱于一般深沉厚重的景色,道:“我将它们送给你。” 惰闻言,似清凉地轻笑了一声:“你倒是懂得借花献佛。” 虞子婴不满地斜了他一眼,放下手,板着的小脸全是扫兴:“能不一直拆台吗?” 虞子婴觉得自己已经将身为一个男人该做的部分都做完了,她倒是不指望他像别的女人一样娇羞甜蜜傻笑了,却也不至于拿豆包不将干粮吧?怒。 这时风中而泛起凉意的肩膀上便覆上了一只带着微微湿意雪净的手掌,然后眼前一花,她只觉身子于空中移形换影一瞬后,她便被调了一个位置,从后面被放在了前面,而惰便从她身后轻轻地揽住她的腰,半侧过身子帮她挡去了一些后方的风。 虞子婴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一时不察已被抱了一个满怀。 被抱入怀中的身躯很娇小也很柔软,惰微微勾起唇角,黝深的瞳仁中流泻出几分浅淡的笑意,这倒是第一次意识到他的“抱枕”原来还可以这样“用”。   ☆、第一百零五章 “所以,你究竟想我如何做?” 惰再次问了这一句,但这次的语气却与之前截然不同,或许是所处的位置不同,她看不到他的脸,但他的声音却是极近地贴在她耳廓吐息,含着几分颀懒,蕴着几丝柔靡,拉着几缕意味不明的舔腻黏丝。 他双手于虞子婴腹部交叠,被他这样如大鹰合翅敛羽地抱着,靠着他身上那带着海腥味着,略感粗躁质感的蓑衣,说实在并不是很舒服,但她却没有动。 他问她:你究竟想我如何做?那自然…… “别闹了。” 虞子婴此时的声音依旧清清冷冷,如冰泉击玉,水冽空灵清秀,她微侧过脸,睫毛纤长掀动,轮廓清丽清晰至极,像那冰山雪花飘落茶蘼,冷极生艳,艳极而无色,无色却又产生另三种绝色。 惰不由得看入了神,须臾,他弯睫愉懒一笑,禁不住用手背摩挲了一下她凉凉的脸颊,感受与那男子肌肤再白皙亦无法媲美的柔腻乳滑。 “我对你要做的事情没兴趣,但如果你能够每次面对我便能够如此乖顺而驯服,我想,我可陪你做任何的事情。” 虞子婴被人摸了占了便宜,甚至来不及反,又被他那一番话话压了心神,她竟不知道他如今可以如此容易满足,只需要她……扮乖? 不,虞子婴猜测他或许要的并不是这个“乖”,而是她之前能够做到与自己承诺过的那般,对他毫无隐瞒与坦诚,他心思敏慧,人常言慧智易伤,由于他本身便是一个精于谋算之人,是以对于别人的算计与谋策,他十分敏感而抵触,所以,她在跟他相处时大多数都是直接粗暴了。 这也并非刻意,当两人智慧谋略手段近似时,阴的行不通,便只能来硬的了。 “惰,你太没安全感了,我跟你说我就在你身后时,你是不是很不以为然?”虞子婴幽黢眼珠子定定地看着他。 惰脸上噙的那抹笑容骤然滞冷卸下,他覆下睫毛,眼底撒下两片阴影,薄凉苍暮的空气萦绕于他周身,令他有一种陈旧照片呈现的那种黯黄颜色。 他心底不禁自问,为何她总能如此精确地猜到他的心情,无论他如何地掩饰,她就是知道……他想他这一辈子,或许很难再遇到另一个这样的“虞子婴”了吧。 “你话你自己信吗?”他懒懒地掀起眼皮。 “我相信。”虞子婴一脸理所当然地接下,她眼睫扑闪地睫动,白净小脸上布满严肃之色:“我当时说的时候很认真,而你却听得很不正经,你这样的想法对我而言不尊重。” 惰斜睨而下,瞧着她端着一本正经,却是故意在那里打插装浑糊弄他,心下气乐,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脸颊上的一块嫩肉,皮笑肉不笑地:“这么一板正经地跟我索要所谓的‘尊重’,莫不是有事求到我身上?” 虞子婴被人拆穿心思亦不慌,因为她早已炼成了面摊神功,她想既然不能阴谋,那就干脆阳算了,总不能对他直接剥开肚皮扯直肠子跟这种心腹诡谲,阴晴不定的蛇精病人来玩忠犬死守,她虽然决定了以真心而示人,可也不能直接将脑子给丢了吧。 “我想这宛丘必定早已沦陷为殷圣的一处隐密据点,所以我想……”虞子婴拍开他掐自己脸的手,将自己的要求一一道出。 “我会安排的。”惰没有拒绝。 “还有关于其它各国进入宛丘的暗中行动与……” “那些人的探子我早已派人阻下了,我们这沿路的痕迹也尽数消除了,你可安心,只要你想瞒,便不会有人找到你。” “这宛丘既为尴尬之地,必然地势复杂,地形勘探较难,我……” “这些事情在我们来之前,我早已派人先行一步进行探知,等与他们汇合,想必就可以知道了。” 虞子婴的问题,惰一一地妥善地替她解解了。 她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流淌着一抹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赞赏。 没想到带着惰,远比她想的更加……有用。 除了能随身翻译官这个功能,她发现他还兼具各种实用功能,这远比她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需要累时睡时一带的“抱枕”有用多了。 默默汗颜自己“功能”单一的虞子婴,突然由心而发道:“我发现跟你一块儿上路,倒是比别人舒心得多。” 可不是吗?她跟别人(其它七罪攻略目标)在一起的时候,一般都是她揽抱下全部的难题,但跟惰在一起便不一样了。 有一个能干的同伴上路,当真省心省力不少。 此话一落,却见惰微愣地盯着她,半晌,突地朝她一笑,那笑,衬着那一片旖旎孤悬海平面的落霞,令人久久失神。 “虞子婴,我先前说你惯于用甜言蜜语来弄人,你怕也听出这是一句讽话,但如今,我却不得不说,你这张嘴,的确很甜,就算明知藏有鸠毒,亦令人甘之如饴……” 他伸舌轻舔了一下嘴角,眸光直视着前方,亦不知道是在回味之前的话,还是在回味些别的什么事情。 虞子婴看不得他如此得意,便似不经意间轻飘飘地补了一句““哦,我记得,你好像还说了一句,什么我就是靠这张嘴才令‘那些人’都栽在我手上的吧。” 这话一落,惰果断地笑不下去了,并且脸也黑了。 “那些人”是指谁,不用明说彼此都知道。 虞子婴看惰不乐意了,这才像一只狡黠的白毛狐狸,嘴角微微翘起些许胜利的弧度。 —— 不到半个时辰,在即将入夜前,虞子婴便带着惰一道回去了,这一次回去,众人都发现之前闹别扭的两人之间的冷凝气氛已经变了。 当然,这骑马坐姿也变了,这原本在前面的人变到了后面,这后面的人则坐在前面……这是翻身了,还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猀华一看这两人好像和好如初了,并且这次回来两人身上好像少了一些从前的无形隔阂,多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因此他眼中的失望与遗憾一闪而过。 而巴娜却复杂又欣慰地看着公主——公主好样地,连这种难啃的男人都仅用半个时辰就拿捏下了,不过……她对惰始终不满意啊,依着他这种善妒的性子若将来成为腾蛇男后,那不是给公主殿下登基为帝后填允后宫一事填堵吗? “公主,那一对兄妹都生病了,怕不好连夜赶路了。”巴娜瞧着虞子婴回来,便将这不知如何处理为好的事情汇报了。 “怎么了?” 虞子婴偏过头看向巴娜问道。 “他这一身的伤本就需要静养一段日子,禁不住马上颠簸,这……他那妹子倒是没伤着哪里,可就是病体受不得累……” 巴娜的话令猀华冷哧一声:“又不是什么皇亲贵族,还如此娇贵……” 这话可理解为,小姐的身奴婢的命,悲矣。 “没时间耽搁了,猀华。”虞子婴考虑了一下,便道。 猀华霍霍地看向虞子婴:“虞姑娘。” “你那里可有什么令人能够在最短时间内恢复成正常人的蛊虫?” 猀华摸了一下下巴,道:“有倒是有,不过这用在病人身上太猛,会让人一段时间内伤了元气。” “给他们兄妹用上。” 虞子婴果断地决定了,却不想引来惰不冷不热地轻笑一声,不等惰开口,虞子婴便先一步截掉他的“出口伤人”。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的确很”迫不及待”,甚至急到不计较是否会伤到这对兄妹的身体而用蛊,但这个“急”并非只是因为始的原因,她心底突然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 “无论是何目的,因他们而耽误路程不值得,之前我们亦是连夜赶路,你何必多想。”她不带半分心虚地说道。 惰凉凉地看她一眼,被她搅了性,便也不说了:“去吧。” 他开这口便是允许了猀华按照虞子婴的命令行事。 —— 用了蛊毒后,那对兄妹果然恢复了如常人一般体力,伤口亦不留血了,在他们带路,又赶了一夜的路,夜后下了一阵小雪,在天明之际他们来到一片沼泽地时便不能再骑马而行,一群人下马后便步行。 “还有多少路程?”猀华踩在那些泥泞黏呼的地面,不耐地朝穆英兄妹问道。 穆英依旧坚挺地背着他那个不良于行的妹妹,视线一直望着前方,道:“快了,不过这片沼泽易吸入毒瘴,大家要小心。” 这片沼泽的确很危险,若非有穆英带路,他们想进入的确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又赶了一个时辰的路,穆英突地眼神一亮,喜道:“到了,就在前面了!” 很快,他们便看到前面好像有一个部落,但眼下这个部落烟雾腾腾,火光闪闪。 “遭了!” 穆英一看到浓烟滚滚腾起的部落村庄,整个人脸色大变,背着脸色同样变了的冷萩直接奔冲了进去。 “看来,这冷氏一族……怕是遭了大难了。”巴娜一愣,她坐在马背之上眼眶一红,瞳仁轻颤,沉重地叹息一声,眼底似有恨亦有怒。 虞子婴脸色冰僵一片,她二话不说从马上便飞身入村。 她身似一道狂冽的飓风掀起热浪一层一叠,她飞速在部落里四处巡视一番,除了看到满地横七竖八倒着的尸体,被人纵火燃烧的房屋,被毁坏的建筑,诺大的一座部落村庄,竟从上到下找不出一个活口   ☆、第一百零六章 第二次的不欢而散 “……我、我带你去。”穆英承一介普通山民,如何承受得住虞子婴霸道王者外放的冷冽气势,他双肩不受控制地一颤,上下牙根磕碰咬错,瞳仁一紧一缩间,本能地出声应下。 冷萩亦耳朵里哄了一声,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了。 她脸色发白地看向这个由始至终都带着一顶竹编宽幨斗笠的神秘黑衣少女,他们行走一路而来,她除了听见别人喊过她虞姑娘,对她的事情是一无所知,但此刻被她那暴戾阴森的语气所摄,她魂不守体,顿时有一种醒悟……常言道,会叫的狗不咬人,这句话虽语糙但理不糙。 第一眼,她这一双通人的眼睛内看到的她,是如这冬涧润雪,月轮皎洁,清冷却不伤人,但二眼,她眼中的她却起了变化,雪已寒,气已冷,皑皑冰川始冻结,如今这第三眼……最真实,亦是最恐怖的升级,十里冰川北风卷地白草折,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这样的人,即使是个姑娘,是一个或许还未及笄的少女,她自问这世上怕也鲜少有人能够惹得起。 冷萩沉默了,上天虽剥脱了她的健康,却送予了她一颗通透百巧玲珑的心,她懂得以一敌一,尤可胜,以一敌十尤可侥幸,但若以一敌百、敌千,或许连赢或胜之勇气亦会消失殆尽,更何况施之于行,付之于力。 所以一刻,在明白“一”与“百千”的差距时,她唯有沉默守心。 穆英没有冷萩那么多地想法,他只觉得此女亦正亦邪深不可推测,却不至于祸害人性命,再加上之前她到底救了他们,所以他虽畏,却没有对她产生厌恶恶意。 穆英一路悲痛又沉重地背着冷萩,带着虞子婴一道来到一座蓑草覆顶的木屋前,这座木屋是挖掘一棵老榕枯树干中空绕枝建筑而来,这树木经岁月的洗礼而变的沧桑,树木的年轮以凸现出来,显得别有韵味。 虞子婴不待穆英站定,已先一步错开,一把掀开木屋前垂挂绣有民族特色的门毯,内里一片凌乱,但因格局简单而一目了然,她并没有在内感受到任何活人的气息。 这一刻,虞子婴心底是失望的,她松开手,任绣毯重新垂掩上门扉,然后紧紧地睁上了眼睛。 穆英一看她那如冷冽雕塑般的背影,无声透着黑暗暴戾与狂躁,心底“咯噔”一声,连忙几步上前亦掀开一看,族长的屋内被人翻乱成一片狼藉,地上有碎片茬子,散乱的书籍、倒翻的木质家具桌椅…… 他知道族长亦遭害了,脸上那一道如蜈蚣濡爬的疤痕一阵阵耸动,那一张本无血色的脸此时白中透着灰怆之色。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突地转头看向了侧手边的虞子婴,她倏地一下重新睁开了眼睛。 此时,她纤细而玉白的脖颈挺直,一直压低的沿檐斗笠因她头部抬起,而微微上仰,此时他惊鸿一顾,却终于看到了她一直掩藏于黑暗之中的面容。 穆英只觉脑袋嗡地一炸,连呼吸都忘了,直到憋得脸色发紫,那张令他如此情绪的面容转身交错之际,他才堪堪从险些将自己憋晕厥之中清醒过神来。 他不知道为何,清醒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急急转向她的背影。 然此时,已有一道雍容华贵白服贵人立于她身侧,两道影子却是亲密亲叠于一起,他微微一怔。 惰看得出来虞子婴情绪不稳,他将手搁置她肩上,柔声道:“冷静一些,事已至此……” “若早一刻……”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劝慰。 “若只需早一刻或许情况就会跟现在不一样!”虞子婴一双淬了冰,染的墨的双眸,无一丝波纹地看向惰。 看到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内,全是一片令人感到陌生疏离的冰冷,惰脸上的表情一滞。 明明是同一双眼睛,但它却早已无先前看着他时的清亮与坦诚,只剩一片幽深晦暗的冷漠。 她……她这是在怪他? 当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掠过时,惰只觉心脏似被重击了一下,只觉自己此时在她面前十分地难看,羞怒、愤懑,屈辱种种情绪齐袭填满他胸腔,突地……他笑了。 那种笑,落在穆英与刚刚赶过的狣华等人眼里,都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你在想,是我耽误了你,对吗?”他的声音低柔轻懒,仿佛与情人呢喃低语。 而虞子婴在他那“温柔”地几近刺人的笑容中恢复了理智。 这件事情……要说怪惰一人是有一些无理,毕竟谁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人都是这样,特别是当一个人特别看重一件事情时,便会忍不住回想,若非他这一路上的种种无理取闹行径,若非他不断地给她找茬休歇耽误进程,若她能够早一步来到冷氏一族,这一族人又怎么会…… 她选择了沉默以对,这种时候想让她上去跟他委以虚蛇是不可能的。 她感到烦躁亦有自责,要说她在怪惰,还不如说她在怪自己,她既知道惰与她一道上路,她该提前想好各种后果,而眼下这件事情或许就是后果之一,她既应下了这场赌博,那么产生的恶果苦果,便也得她自己担下、咽下。 要说人之所以为人,到底是因为做不到像机械一样无脑无心无血无肉,眼看着自己的腾蛇七宗之一被仇人灭掉,本就单薄的腾蛇一族一时之间又死掉那么多的族人,她已经尽量把持住自己,保持一份时刻警惕的冷静了,所以原谅她根本没有多余心思再去体谅别人的心情。 “巴娜,你与穆英兄妹暂时留在冷氏一族,我观察四周的火恐怕刚点燃不久,想必他们撤退必刚走不远,我去四周先巡查一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寻。” 虞子婴此时不愿再开口多说什么,衣袂一翻转身欲走,她想这种时候继续辩解或争吵下去完全没有意义,然而就在虞子婴转身的那一瞬间,余光却看到惰脸色黑沉一片,突地出手便一掌轰塌了一座正在燃烧的木房屋。 木屋呯啪倒塌,当即火星四炸,巨响轰隆,浓腾弥漫,呛人的烟雾沿着地面一阵一阵滚动铺阵开来。 虞子婴一愣,一回头,便看到一脸戾气阴森地看着她的惰。 此时,他脸上是半分笑意亦无,亦像索命的罗刹,杀意翻动着他雪白的衣袂,冷舞银蛇。 她此刻面对他的眼神是如此地淡,那种“淡”就像一柄刀,刀刀削着惰的心肠。 “虞子婴,你当真以为孤非你不可?” 气极,怒极时,惰已连称呼都变了,他的声音很沉,亦很冷。 并不,虞子婴抿唇不语,面无表情,但眼神对视他时依旧不惧不退。 “你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地重要。” 他冷笑地留下这一句话,便冷冷拂袖转身,神隐般消失在了黑色烟雾之中。 虞子婴见惰第二次负气离去,神色一黑。 “皇!” 猀华看见惰竟真的离开了,他脸色一变,正欲追时,想起什么,他回头看了虞子婴一眼,眼底的神色各种复杂忍耐:“虞姑娘,关于皇……”似想说什么,但又因某些顾及令他顿了一下,无法继续。 于是他转过头对着十三哑巴骑兵,冷声下令道:“你们留守在这里听从虞姑娘的安排,我先去追皇。” 十三哑巴骑兵动作划一,朝着他拱手示意。 “虞姑娘,他们便留给你指派,你……保重。”猀华阴郁着一张寡欢的脸,对虞子婴说完这句,便沿着惰皇离开的痕迹追去。 他多想是他留下来陪着仙女,可惜,他不敢亦不能留下来。 等猀华走后,巴娜这才走上前,她老人家就站在那里摇头晃脑,时不时又欲言又止地看了虞子婴一眼。 虞子婴等一切平息后,脸色渐渐趋于了平淡,不再复有刚才那令人不敢靠近的冷意。 “你想说什么?”她斜了这故意引人注意的婆子一眼。 听懂了公主殿下的示意,巴娜摇了摇头,这才敢开口道:“殿下,您对那人……不该的,不该如此的啊。” 虞子婴凝眸深深地看着她,似不解亦似控究她这一句叹息的话。 巴娜那双睿智的眼睛看着她,道:“若是将他换作是别的人,刚才的事情,您会那样怨他吗?” 虞子婴闻言一愣。 她细想一下,表情有一些古怪。 巴娜看懂了她那一抹“古怪”的含义,便又道:“若是巴娜在路上有事耽误了殿下,您会怨巴娜吗?” 虞子婴看了她一眼,然后垂下视线,不语。 “若是在路上遇上天灾或*种种缘故阻碍了殿下,殿下会怨老天吗?”巴娜又道。 “……所以说,殿下到底是对他不一样的,中原人有一句话好像就叫爱之深责之切,别的人怎么样您根本不在意,您对他……多少是与别人不同的。”所以您才会朝他使了性子,巴娜的话点到为止,过深太直白了,可不是一名忠心护主的老奴该做的事情。 虞子婴闻言,心底满是质疑,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巴娜,他们十三人便安排给你。” 不愿再多纠缠此事,虞子婴召来一直在外待候的小黑,纵身跃直脑顶,便驱使蹿入沼泽丛林。 巴娜看着公主殿下那仓促离去的背影,心底为殿下哀叹一声:我的好公主殿下哎,您若不在意那人便罢,若在意了,不听老奴劝,就这样将人家惹恼气跑了,这以后要是想追回来,凭着那位的心性古怪,怕是不易啊…… ------题外话------ 虞子婴仰起下巴,哼道:我才不追。 惰笑:呵呵,不追你试试看?   ☆、第一百零七章 虞子婴盘腿坐在小黑脑在平坦圆扁的蛇颅上,冽风飒飒,黑覃发丝根根飞扬舞动,两旁枯败醠淡的景色残影飞速后退,她在这一片泥泞不堪的黑色泥湖沼泽之中地四处巡查时,不由得一心二用了。 她回想起离开冷氏部落之前,巴娜对她警示点破的一番话——“……爱之深责之切,您对他……多少是与别人不同的。” 巴娜说的这个“不同”她承认,但“爱”之深,这爱从何而来,而她对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怎么会拥有了爱? 这话或许太过了,但巴娜的意思她却读懂了。 横竖,她到底是将他归纳成了自己人,与外人不同,与巴娜、华铘跟舞乐等族人亦不同,他们是她的族人之外亦是她的下属,她对他们有护有责,却缺少同等交流想法的必要,而惰于她而言,这个“自已人”的含义却不同,他与她从外人变成同行同伴,且站在同等的位置高度,她接纳他的同时,亦将他的所作所为一同放进了眼中。 其实她这个人心胸并不宽广,否则便不会做那么多睚眦必报之事,行事间便不会如此偏激而冷静,所以,当她将一个人放进眼中之时,他的某些缺点亦相对便会被扩大、严重。 她对自己要求认真严苛之外,对身边的“自己人”亦同,好比别人的孩子不礼貌地发脾气,你可以容忍笑而过之,但自家的孩子便严肃相待,生怕他将来犯了错事歪了苗子。 刚才为何惰过来好言相慰她的时候,她会忍不住对他说了激怒之话? 即使很快她便平静了下来,但到底有一刻她是拿他泄了愤,此举太过莫名其妙,她如今想来,就像本来受了委屈的孩子遇到父母来安慰便会哭闹得更凶一样…… “小黑,你的主人又一次被我气走了,这一次,怕比不得上一次容易哄了……”虞子婴低下头,静谧而雪白的额前细碎发丝飞扬,而她声音被风不断地吹散,隐隐约约。 —— 另一边,猀华本以为这一次得像上一次一样累死累活在跋涉百里之外才能找得着人,却不想他刚一出冷氏村落,便看到站在一棵老鸦枯林下静仁而立的惰皇。 白衣,昏色,枯林,他神色如亘古不变的冰雕雪魄,虽美得惊人心神,却让人畏惧得不敢靠近。 他大为惊讶,连忙赶上前,低眉顺眼行礼道:“皇。” 惰依在那粗砺巨大的树干上,眉色黛冷,懒懒地瞥了他一眼,那一刻顿时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令猀华激冷一颤,他立即畏惧地跪地。 看来惰皇的心情着实很差,而且半分不掩饰地发作出来。 “皇!”他惊颤地喊了一声。 许久,惰皇的视线才离开了他,猀华只听到头顶飘来一句冷呵清凉的笑声。 “你倒是识趣。” 这话虽无头无尾,但猀华急警的脑袋却听懂了,这句话有两层含义,一来惰皇看他是一人来寻,便是指责他自作主张地将人留下供仙女差遣,此乃对仙女的“识趣”之一,二来则是指他这次是亲自来寻他,倒没有因为贪图想与仙女独处而失了分寸,耍计赖诈,这乃对皇的“识趣”之二。 猀华听得满头细汗,心中慌乱,心道:我倒是不想识趣,可若不识趣,您恐怕在第一时间知道我独自赖待在仙女身边,下次与您见面,便当场结果了我。 他是在暗暗觊觎仙女美人儿,但他仍旧很珍惜他这条小命儿。 “属下不敢。” 他磕下头,将身体如推金般伏得很低,此时他以一种卑微而虔诚的态度回话,不再有一分敢在别人面前的嚣张邪肆。 “猀华,你说那个女人,是不是太嚣张了?” 惰没有看他,却突然话锋一转,由着他这般跪着答话。 猀华头发一麻,总觉得再不说点什么的话,不仅仙女的情况不妙,他或许也会被这俩儿闹别扭的炮灰掉了,他思虑了一下,以更恭敬更诚挚的语气回道:“皇,这虞姑娘从跟您第一次见面,便一直是这般性子,你若看不惯她,想必便不会来宛丘这一趟了。” 这话说得甚是委婉动听,他暗着道,您说这仙女嚣张,可她从跟您第一次见面,便一直就这么嚣张着过来没变过,您当初不就是看上她这桀骜不驯的性子与别人家姑子不同,又与您有着共同的遭遇境地,您才对人家另眼相待的吗?可眼下又因这个嫌弃她,岂不自已打自己的嘴巴,自相矛盾? 显然惰听出他的言下之义了,他沉默了片刻,轻软的声音因为语速过慢,过重,令人错觉其中竟夹带上几分恨意。 “看上一朵冷艳高贵的玫瑰,暗藏多刺,远观时甚觉怡人可喜,但靠近却易被刺蛰,而孤并不喜欢痛。” 听到皇竟提到“痛”一字,猀华顿时浑身僵硬如石,呼吸错乱间,竟诧异地冷汗津津。 这个词用得甚是重,重到猀华全身骨头都为之颤粟耸动,心神俱裂。 不该的,不该这样的!他暗中拳头攥得死紧。 惰似没有察觉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他肤色于黝淡光线下,亦偏于幽色,加上过于苍白清冷,顿生一种阴冷鬼魅危险,他言词中虽腔调慵懒轻软,但却义愤难填:“她怨我,她竟敢怨我!” 猀华立即醒神,听到惰皇一连地愤慨这一句,不禁有一些头痛,但他不得不顺着他的话题,应承道:“皇,刚刚虞姑娘可能只是一时失口……” “哦,那她怎么不对别人失口,偏生是我呢?”惰阴凉似蛇信吐腥般,冷笑一声。 因为那个时候偏生只有你一个人赶忙着上去撞枪口啊!再说了,这一路上要不是您闹得凶,他们的队伍的确可以更早一步到达冷氏部落,猀华在心底暗自嘀咕一句。 不过这“早到”跟“迟到”其实都算晚了,顶多就是稍微能够挽救一些损失,于局面扭转无益。 说实话,要猀华选择的话,他是宁愿选择晚到一些,若是早到了,他们则需要面对两种情况,要么是直接跟殷圣派来的那些杀手对上,要知道殷圣的人可都不是吃素的,行事作风歹毒狠辣更胜异域,他们既然有信心出手能够灭掉一个腾蛇族落,便表示他们是带了十足的把握与力量而来,光凭他们这么一点人手,早来恐怕会遇到危机。 另一种情况则是先头部队离开,他们遇到一些收尾的后头部队,这样一来,他们虽然能够及时地救下一些伤患或损失,但殷圣部队只要稍微溜逃掉一个人,或被人看到他们的存在,到时候就等于暴露了身份,这样于接下来的行动也不是什么好事。 敌人本就占据有利地势,他们若连暗处的优势都保持不了,很容易被会落入他们的陷阱或圈套当中。 说得自私一些,那些死掉的冷氏族人跟他猀华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死了便死了,他不想因为他们而拖累到惰跟仙女。 只是他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皇会因此被仙女给迁怒,最后两人闹得一拍两散,呃,还没有散,不过若两人谁也不愿意退一步,这一拍两散的结局就得上演了。 如此想着,猀华便有一些担忧了,他可不愿意就此跟仙女一拍两散,便脱口而道:“皇,您如今打算如何?” 去还是留? 听到他的问话,惰的眼神倏地一下眯起,凌厉地射向猀华,猀华顿时脸色一白,马上知道自己这话是逾越了。 “属下该死!”他脑袋重重磕地。 “猀华,你的确该死,你知道为何你如此该死,孤却一直留着你在身边吗?”惰居高临下的视线落在他头顶之上,分明不重,却如片片尖刀削骨剔肉。 猀华禁不住哆嗦一下:“属下……不知。” 不敢再妄断皇的心思,猀华直接等候他的宣判。 “不知?呵~” 惰轻笑了一声,但这笑声只令听者感到一股彻骨的寒冷从脚底蹿上。 “猀华,你好好地想,慢慢地想,下一次若孤再问你,你仍旧是这个回答,那你……便再也不用出现在孤面前了。” 猀华眼睛瞠大,眼皮子一直猛烈地跳动,分明已是慌乱至极,他立即伏低身子,不顾地上的脏乱与泥泞,失魂落魄地“嗯”了一声。 许久,惰又问道:“她在哪里?” 猀华起身一些,立即道:“虞姑娘朝西边追去了……” “你说,这一次,我该如何让她知道,她究竟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呢?” 猀华听着惰皇这阴晴不定的语调,心中着实突突地直跳,心想,这下惰皇怕是真怒了。 他其实知道,自从上一次皇认出仙女就是那一个在虞城被他冷眼旁观,差一点被景帝杀掉的胖子后,他对她的态度稍微有了一些转变。 有好一阵子惰皇总会说一些令他似懂非懂的话。 如——“她当时分明死掉了,却不想竟活了过来……” ——“你说,一个人前后的变化会如此之大吗?当时的她外貌便算了,其内在亦简直是低如尘芥不堪重用,但如今一别,她却已是傲狂如凤,翱翔于天。” “三年在请神圣上,她消失得太过壮烈,我本以为我早已忘记了那一个丑貌之人,但是没想到……我却是将她牢牢记住了……” 这些话,曾每一句都令他心惊胆颤过,深思熟虑过,因为惰皇对仙女太过于关注,用了太多的心思,而据他所知,以往,他从不曾听闻过惰皇在哪一个男或女子身上,花耗过如此多的心思。 这即使不是情,亦是一种危险的信号,不得不让他多想。 眼下……不过一句话,一句怨语,便能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惰皇“怒”得如此明显,他觉得事情已不同寻常了。 一时脑子里乱七八遭思索得太多,猀华觉得他脑仁儿有一些痛,同时也略感压力骤增啊。 别的暂时不考虑了,只是这仙女惹火本事倒是真真了不得,可这灭火一事,就不知道她擅不擅长了,若惰皇真计较起来,这事情可就麻烦大了! 猀华揪心地在心底重重叹息一声。 —— “小黑,停下来。” 虞子婴勒令小黑停下后,便从高处跳下,她看着淤黑泥潭上凌乱的脚印,眼神深邃专注。 脚印较大,前掌深,这是一些懂武艺的男子,另外有一些细碎而凌乱浅深不一的,则表示有男有女亦有老有幼。 怎么回事?这些脚印太可疑了。 虞子婴抬目往前,前面是一片就几里路途,沼泽一片牵着一片,然后逐渐形成小湖,但不是很大很深,但足以容一舟。 虞子婴上前察看,果然脚步到了岸边便中断了,这些人是乘舟离开的,想寻怕是不易了。 重新回到部落,虞子婴看到穆英兄妹正在收拾族内的的尸体,巴娜老寒腿,帮不了忙便忙活其它的,她看到虞子婴回来了,立即上去:“殿下,那人留下的人我分派一批到族内查找有没有可疑的人或物,另外分了一批处理尸体。” “嗯。”虞子婴应了一声,便走向穆英兄妹:“等一下尸体都堆积在一块儿,你看看,这里面是不是整个部落的。” 穆英一愣,他抬眼看着虞子婴,道:“你说什么?难道……” “先确认了再说。”虞子婴打断了他。 安排好事情,她再次转身欲出村,巴娜不解地问道:“殿下,您去哪里?” 虞子婴脚步一僵,半晌才瓮声瓮气道:“只是……随便走走。” 巴娜看着公主殿下远处的背影,摇头心伤一句:公主殿下这哪里是要随便走走,分明是去找那人,看来公主殿下是执意要收这竖子入后宫了,唉,看来她有机会得好好地教导教导这无礼的竖子如何成为一名合格优秀的后宫男妃。   ☆、第一百零八章 冷氏一族的部落与其他种族群不同的是,腾蛇冷氏族群并非宛丘原住民。 起初,他们是以萨满部族的身份居住进灰谷沼泽之地,以后一支疯狂的渔人军团恶魔领主腐化了萨满部落其它姓氏族人,并且在宛丘这片灰谷沼泽之地筹划了一起阴谋割据之战,策反利用了萨满部落的部分人种与渔人军团一同对抗荒岛家园定居的流亡者夷人分支,致使萨满一族抛弃了他们原本的和平生活,选择了战争与贪婪。 但夷人久居宛丘,根深蒂固,即使是一支分支族群部落,亦可堪一支强悍军队,最终被渔人军团舍弃的萨满部落导致了自身的毁灭,而冷氏一族从一开始便避免了纷争,最终取代了萨满部族,根扎灰谷沼泽。 虞子婴出了冷氏部落(在中原像这样聚居成群的居所唤村,但在夷胡蛮之地,便称之为部落),舍了小黑这条庞大巨物随行,独自寻找了几处挨近冷氏部落和善的小群落探听了一下,很快便从他们嘴里反馈回来一些消息。 但他们大多数人都被安排了劳动,寻常难以自由活动,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更何况是冷氏一族才不久发生的事情。 舍了一些黄金,仍旧问不出多少有用的线索的价值,虞子婴便直接往返回去。 其实之前虞子婴跟惰言,有娌奴在手,便可轻易知道这殷圣的据点,但事实上,她在冷氏一部被人摧毁时,便猜想到殷圣族人已知道娌奴刺杀计划的失败,若她所说的那一个叫靶靼的大人稍微有一些脑子的话,便会舍了旧址,另寻它处隐匿。 殷圣再狂,亦不可能狂得过九洲霸主诸国联手,虽虞子婴没将此事牵扯至诸国列强耳中,但殷圣等人又岂知这其中内幕,若懂得防范于未然,便不会不懂狡兔三窟的道理。 亦或者他选择了以不变应万变,在那处早已埋伏了万千敌兵,只待他们一踏入境地便来一个瓮中抓鳖。 无论以上哪一种情况,都限制着她不能因为心中的焦躁而贸然前往行动。 不过,如今她倒是从中整理出了三条有用线索,一来与冷氏一族有仇者有二,分别是南海渔人军团与夷族分支。 但这两处势力虽皆有能力与冷氏一族对抗,却却不能够做得如此干净利落,她观察过被捣毁的冷氏部落,分明是被人以一种压倒性优势灭殆干净。 而据周围部落群所得情报,冷氏一部落在宛丘虽不是顶盛一族,却也是中上流之干,并与好几个强蝨部落贸易相交好。 冷氏部落出事之时,连周围最近的部落都不晓其事,这只能说明敌人的强大性与迅猛性,他们早已摸清冷氏部落的底细,连基本的求救之路都被严密堵实,只能等着被人围困烧杀掳掠。 若此事真是殷圣所为,那么它必是拥有强大的兵力与武力,完全能够横走于宛丘。 心中藏了心事,虞子婴在行走时步履慢且重,眉头紧蹙。 突然,她感到身后有一种异样感觉,像被人暗中注视着,她倏地回头,眸光如电地在四周巡梭一遍,却无任何可疑之处。 她转过身,继续朝前没走两步,蓦地又停下了脚步。 “何人?”虞子婴朝后厉喝一声。 若刚才是一种错觉,那么现在她就敢肯定了,她五感何其敏锐,风起声,叶落声,虫徐鸟飞声,哪一种声音她欲收之,亦能感之。 刚才分明有人在暗处藏匿着,随她走而动,随她止而静。 四周一片陷入一片寂静,连风声都嘎然而止,暮暮沉沉,青雾薄撩。 再次失去了气息,难道离开了? 她竟再也感觉不到一丝动静,就仿佛整个天地之间,除了她的呼吸声,再无其它。 于是,虞子婴存疑地在原地继续停留片刻,方再度转身。 然而,接下来这一路上,便是这样周尔复始地在暗处传来异动,然后消失,再有异动,再消失…… 这时,虞子婴要是还不明白是有人在背地里跟她耍小手段,便白长了这么一颗水灵灵的脑袋了。 于是,她干脆也不理会,安然踏步地前行着。 眼看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她经过一片枯败的矮树林,哗啦一声被人从头顶扔下一大片的虫子,令人避无可避,虞子婴从头顶拽下一条,无视地扔之。 她在经过一片枯草地,踩进一挖好深坑的陷阱内,安然跌下,安然跃出。 在经过一段斜坡小径时,路上被撒满了牛、羊之粪泄物,恶臭难挡,默默遂绕之…… 这种种幼稚且无聊的小把戏,定不会是惰所为,猜来想去,虞子婴肯定必是那猀华之手笔。 他这么做亦不难理解,代主出气。 她知猀华的想法,但像这种小打小闹的恶作剧,必然难消那人心头之气,但若等惰亲自出手,那事情便不是这般草草能够了事了。 她想,她该好好地跟他谈一谈了。 “小黑,带我去你主人哪里。” 虞子婴召来小黑,她认为有小黑在,找惰想必是轻而易举的。 然,小黑十分委屈且茫然摆了摆脑袋——主子已抛弃了我…… 虞子婴的脸唰地一下黑了,心道:果然这一次攻略的难度增大了。 暝思暗想一会儿,她心中有了想法。 “惰!你若在此,我便言一句……你与我约定的三月之限未满,你此番私自离去,便属于逃!”虞子婴用了激将法。 暗处无人应答,无果。 “我知你此刻必定心怀愤懑难填,我承认我先前言语失准,你且出来一见,我们将事情道明。”虞子婴又用了怀柔政策。 四周静悄无人,依旧无果。 “不见,亦罢。” 黑墨玉般眼珠一沉一浮,虞子婴面目泛冷,这一次,她直接用上以退为进。 说完,便转身欲走,身影果断决绝,却不期然听到身后飘来一道清越如绸般慵懒的黯瑟声音。 “说得字字如凿,还以为你有多想见我,可几句不够,便这般轻易就走了?” 虞子婴脚步应声一顿,却并未转过身去,她眼底迅速划过一道诡谲流光,言带试探道:“不走,能如何?” 惰眼底浮起流冰碎渣,刺剌剌地晃人:“虞子婴,我们来博弈一场吧。” 虞子婴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你什么意思?” “很快你就能够明白了。”惰声音平淡而道。 “博弈可有输赢,赢之如何,输了如何?”无缘无故地跟她打赌,她总觉得他在预谋些什么。 “赢了,我便帮你救人,亦不怪你此次之事,输了……那你便放弃冷氏一族跟贪食。” 虞子婴只觉耳朵一哄,倏地转过身去,却见她背后早已无一人。 ……他走了。 他这一次出现一面竟只是要跟她打赌,说完,便走了。 回到冷族部落,巴娜看到虞子婴是独自一人寡无表情地回来,身侧无一人时,眼中了然,却也不多言,只道:“刚才穆英兄妹对尸体点数了,说是缺了一百多人。” “这么多?”虞子婴讶异。 “可不是这么多吗?殿下,您说这么多的人去哪里了,是不是逃了?”巴娜疑道。 “逃的几率很少,若是逃了,必有追击或搜寻的痕迹,这些周围都不曾有。”虞子婴摇头。 虞子婴信步走向穆英兄妹,他们此时正呆呆地站在一个大土坑前,土坑内是一片尸首堆积成小山。 “你们清点过人数后,确定失踪的都有哪些人?” 穆英似心神俱疲,两眼通红,他哑声道:“族长与族长们在其列,还有一些族中的年轻女子,一些孩童稚幼儿。” 族长、年轻女子跟孩子?为何失踪的是这些人?逃的话,孩子跟女子相对男子而言,是累赘,再说族长跟族长皆是年岁大之人,且是族中顶梁之人,他们若逃走,整个人族内对抗外敌岂不是慌乱无依? “哦。”虞子婴默然了许久,又道:“将这些人挑中随便举例描述一二。” 穆英嘴拙,此事冷萩较为擅长,她眼神复杂地看了虞子婴一眼,便道:“族长八十有余,左腿有疾,冷氏大族长,持拐杖行走,幼时伤了手臂,是以走路常左重右轻,冷蓉三妹,年方十六,外貌艳丽,但身形偏胖,冷玉儿,年方十五,外貌……” 冷萩似懂得虞子婴想知道些什么,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些详细情况一一告知,事无矩细。 虞子婴一听,通过之前在浅滩上看到的脚印一分析,心底便有了底根。 “这些人没死没逃,他们是被敌人给带走了,目的不明。”虞子婴肯定了答案。 “什么?!你、你是说族长他们其实还活着,并未遇害?!”穆英惊喜万分,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甚至连声音都带着哑色。 “目前分析是如此。” 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将冷氏族人掳去究竟欲于为何?老人,年轻女子,还有孩童,为何这其中没有年轻男子呢? 难道他们掳人还是经过什么条件来筛选后决定的? “你们知道朝北方向约十公里外有一片沼泽湖,那沼泽湖对岸是何处?”虞子婴问道。 穆英闻言脸色微变。 “那后面是一片枯林没有什么,但枯林后面则是荒岛,而荒岛上则住着渔人军团那一群恶贼强盗!”   ☆、第一百零九章 看穆英似惊似惧的表情,虞子婴在心底有了计较。 观穆英堂堂英勇少年,目光澄清而正直,临危而不惧生死,巍巍丈夫矣,偏在提到渔人军团时神色畏瑟,眸光避闪一瞬,此乃他心中真忌惮而呈现出来的第一反应。 因此亦可推断,渔人军团恶也,凶也,残也,强也。 “你觉得渔人军团与殷圣勾结而对冷氏部落群攻之,有无道理?”虞子婴神色浅芜地问道。 穆英惊怔了一会儿,似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待冷萩不豫神色地拉扯他衣角一处,方醒神后,眉宇沉郁,犹豫间摇头:“这渔人军团的确对我冷氏部落有侵略强占之意,但我观其……不像……” 看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虞子婴受不住其婆娘性格,转眸盯上冷萩,道:“以你所见如何?” 这是将话权转交给冷萩来答,虞子婴深深以觉,穆英无论心思还是言辞不及其妹慧捷聪敏,闻一知十,与他说话太熬干她的耐性与时间。 冷萩本以为自己先前的种种行为怕是惹恼了虞子婴,令她不悦与她对之,却不想于大事大非决断之事上,她依旧如斯冷静而审判时端,心纳广川,不予她分毫计较。 她曾在一本圣人书籍中读过一句,志在林泉,胸怀廊庙,蚯蚓霸一穴,神龙行九天。 这句话的大意是:蚯蚓独占区区一穴之地就心满意足,而神龙却志在九天凌空翱翔。 前者是一种目光短浅,心胸狭窄的卑琐小人,他们胸无大志,只顾一己之私,有个舒适的安乐窝就别无他求;后者是目光远大,胸怀天下的志士仁人,他们胸怀广大似海,且奋发进取,力图精致于大事大业。 以往对这句话的含义,她似懂非懂,懂的是其解,不懂的是其义,如今她遭逢难世之后,方醒悟自己曾经的自傲自满,便如同这“蚯蚓”一般,着实可笑、可叹。 “之前小儿妄言,望尊客见谅。” 她朝虞子婴致歉,以“小儿”自贬自称,远来是客,她唤她为“尊客”,便是将自己的位置放低,对其尊敬。 观其冷萩虽因病患而枯败了容色,但眸色黑湛,低眉顺眼间,亦有漂染风云浅淡舒展的儒雅,减少几分柔弱与楚怜,多了几分刚性坚毅。 虞子婴观其面容,眸凝不动,这是她第一次遇见一个能够如此懂得自审自醒之人,危时,她不惧,难时,她不缩,畏时,她不退,错时,她不固。 倒是一个可造之才,虞子婴暗忖,但却也可惜了,若非她被这一副油尽灯枯的身躯所累,此子想必可以走得更远。 “揭过罢。”虞子婴推了推压下的斗笠帽檐。 冷萩安静地盯着虞子婴,久久不远移目,看她面对他们始终戴着一顶遮颜的宽大斗笠,心下着实好奇想观其一下容颜如何,听其声,如冰如玉,相扣击响,悦耳却冷漠低沉,令人有一种说不出想倾听的意味。 冷萩有自知之明,虽对这个身形单薄的神秘少女略感兴趣,但却不好亦不敢贸然询问,于是她多谢一声后,将话题重新转回原处:“渔人军团占了灰谷沼泽边缘的那一座黑磷荒岛为居,以往的渔人军团的确如强匪海盗常对周围部落群族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但他们志在于钱财与貌美妇人,但最近几年,渔人军团的作风却一改以往那恶劣烧抢的行事,他们懂得了以阵以术,变得狡诈,懂得以利动人,倒是有不少部落愿与其盟缔,但据闻渔人军团的头领却放下话道,只纳归降,不附弱势。” 所谓只纳归降,不附弱势,便是他们渔人军团只接受归降之人,绝不与任何人合作。 “将你的分晰一一道出。” 虞子婴深深地看了冷萩一眼。 冷萩低垂下眼帘,靡靡长睫覆下,神色苍白而柔和:“萩乃妇人,懂得不多,此事还是得让尊客自行判断,不过萩私以为,如今的渔人军团行事较为严明而律行,与以往大不相同,我曾无意之中听冷族长提过一句对渔人军团的看法,他道,此匪亦类军,堪大变矣。” 此匪亦类军,堪大变矣,意思是说,连海盗匪类都训练有素堪比军队,宛丘恐有大变了。 虞子婴的声音依旧很平静:“所以,你也认为渔人军团不可能与殷圣联手?” 这话问得太过于肯定,是与不是冷萩都一时不好接承,唯有沉默。 虞子婴这人不喜欢模凌两可的答案,见令萩答不出,便不再追究:“罢了,那夷族分支诸又如何?” 穆英看妹妹刚才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怕她累着,亦怕她累虑过多,便自动接过回道:“夷族自持族人强大,一向都比较排外,想必也不会跟别人联手。” 这个回答倒是比刚才有把握许多。 “蛮夷之地离这灰谷沼泽多远?”虞子婴并在不意谁回答,只需要有人回答。 “枯林后再爬二座小山头。”穆英道。 爬两座小山头对于生活在山森部落的种族说完不远,说近也不近,但虞子婴考虑,若真是殷圣派出大批杀手前来冷氏一族,这四面八方皆有部落群的存在,她已于西东方向查探过,无人晓知,如今能行之便只剩北南两个方向,她不相信他们能够在不惊动任何一方势力的情况下便拿下冷氏部落。 想着,而那两方与冷氏一族皆有间隙,若有机会拿下,岂能不趁火打劫一把? 她大抵知道这两方必然有一方与殷圣勾结,但如今问下来,却不好判断哪一方才是正确方向。 虞子婴抬眸,对他们道:“你们兄妹有伤有身,便留在族内继续安排族人的后事,我会留下一批人助你们。” “谢谢!”得此承诺,穆英感激地拱手。 “尊客,恕萩无礼,但我很想知道,为何你愿如此助我们?”冷萩眸色清亮似浸水,无色的双唇优雅微抿,说不上是期待还是请求。 她这是跟虞子婴讨要身份了。 “我属下与你们冷氏族长有故,我与你们少族长有故,另则,我与殷圣有仇,亦急欲寻出他们报复。”虞子婴沉默片刻,便也给出一个能够教他们兄妹信服的回答。 冷萩其实也多少猜到一些原因,但能够从这个神秘少女嘴里亲口说出,多少安心了不少。 “哥,将我放下。”冷萩出手扯了扯穆英的袖子。 穆英侧过头,皱起眉头:“妹妹,地凉。” 冷萩无奈地叹息一声:“无妨,哥哥,放我下来。” 看出冷萩的坚持,穆英拗不过她的坚持,无法,唯有半蹲将她放下。 冷萩双脚方一触地,脚弯一软,便险些滑跌地面,所幸穆英转身得快,伸手将人给接住了。 “看看,我没事的。”冷萩站定好,看到穆英那欲言而止担忧的表情时,如白色雏菊般,柔柔弱弱地笑了一下。 穆英长吐一气,点了一下头。 “尊客,如今冷氏只剩我与哥哥,一病一伤,先前我的不识好歹,多次言语冒犯,虽获得尊客的原谅,但还有致谢一事,则需得冷萩郑重而示之,望尊客收下。” 冷萩站定好,那瘦弱得仿佛无肉依附的身躯,巍巍颤颤地,朝着虞子婴方向,深深地一揖到底。 “你的腿……”巴娜视线落于冷萩那双不断颤抖的双腿,诧异一下,便又收了声。 她心道,难怪她兄长一直没将她妹妹放下来过,原来是不良于行啊。 “我腿无事,只是兄长怕地面寒湿,令我少于行走,所以如今下地有些虚弱。”冷萩看了巴娜一眼,便不咸不淡地解释道。 “她病疾于体内,本亦虚体难医,便是多走走,腿部肌肉方能长好,有时候溺亦是杀。”虞子婴望着穆英那忧心衷衷的模样,淡声出声劝诫道。 穆英闻言一愣,微微皱眉,虽然不曾言语反对,但神色却是不以为然。 他们实属山野蛮民,哪里听得懂溺杀一词,只听懂尊客叫妹妹行地多走走,只觉她的话实属无理。 冷萩却眉眼一跳,她病时多爱读书,倒是多少明白虞子婴所说的话,想她小时是被父亲生生抱至八岁,之后便是哥哥背着长至如今,她外出行动时甚少自主行走,听虞子婴言,她病于体内,则表明并不影响她的日常生活,所以她是可以随意下地行走的,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 “萩知,多谢尊客点明。”冷萩看兄长那溺爱至深的眼神,无奈一叹,代他朝虞子婴谢了一礼。 虞子婴缄默,却不再将注意力放在穆英兄妹身上,她也就是随口这么一提,至于听与不听全在他们自身。 “巴娜,你亦留下,那队人马则交由你处置。” 巴娜拄着木杖上前,一脸紧张道:“可,可是您这是要去哪里?” 虞子婴敛眸:“我先去渔人军团那处查探一番,看看还有没有其它线索。” “您一个人啊?……那人去不去呢?” 巴娜问的“那人”自然是指惰。 虞子婴那一双黑白分明,如黑漆点睛的双眸,静静地看着巴娜,直看得她全身都僵硬冒汗时,她才冷冷道:“他如何,与我何干?” 说完,便板着一张脸,身似袅鹞翻身轻盈地离了村。 召出小黑,虞子婴继续拷问了娌奴一些具体消息,直到将她的利用价值掏空挖尽后,便将人直接扔给了巴娜暂时看管着,她独自带着小黑一道上路。 因无舟无船无木,沼泽湖几里路途一片接一片牵连成一片浅海,着实令人不易过,虽小黑擅水且能载人,但亦有浅滩难以淤行,必须得绕路方能过,所以行一段,便得行陆路绕一段路。 渡过一片湖后,瞧着天气渐晚,虞子婴因不识路途,也不想冒夜于黑漆漆的蛮林间行走,于是她寻了一处稍微干净平坦之地,拾了一些木枝,架起了一堆柴火点燃后,感觉腹中无饥,便靠着小黑那冰冷滑腻的庞大身躯阖目而休眠。 幽幽夜色内,少了风声拂动,今夜的天空无月无星,一片黯淡,万籁寂静时,一道幽灵般轻渺的身影无声踏云而来,映入火光下之人面容与五官此刻极为冷漠,但有一层淡淡的光耀从中流溢而出。 小黑警觉性地抬头瞄了他一眼,在注视到那一双冷然无情的瞳仁时,迅速乖巧地又埋下脑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来人先在火中抛了一物,那物一落入火中,便飘起一阵异香扑鼻的烟雾,那烟雾弥漫扩散,嗅吸入虞子婴鼻中后,本来便睡着的她,顷刻间便睡得更深了。   ☆、第一百一十章 来者风光月霁,白衣君侯,举止间荦荦莹然,无一不透着清雅,无一不透着精致,其容清绝透色,其姿慵懒贵胄般雍容,但他此时却……做着宵小之事。 待到诡怪异香随着火势化雾浅声弥漫,缕缕靡绯之烟缭绕如薄纱,熠熠火光之黄白,他启步走至虞子婴身边,无声无息,如魅影幻觉,撒下一片拉长的黑色阴影。 睡梦之中的虞子婴似有警觉,全身紧绷一瞬,她削薄的唇角紧抿,眼皮下的珠子滚动急促,却奈何睁不开那沉重似铅的眼皮。 来者姿雅趣兴致般冷伫于她身前,看着她警惕、挣扎、急促,却转醒不得,焦虑痛苦,心生快意之余,更有一种报复性地恶劣冷眼旁观。 他似觉隔得远了,瞧不甚仔细,便微微倾身朝前,温凉的雄性的气息顷刻包围她周身,冰绸黑丝滑落于肩下,顺势一缕蹭于虞子婴的鼻尖,虽一触即离,但她却猝然一震,眉尖耸动几下,覆长纤毛一扇一扇地。 来者负手而立,眸光浅若忽暗孔明灯,黑垠夜空一点明星,看着虞子婴从一开始的警觉蹙眉到逐渐气息趋于平和,神色坦然。 来者面色微凝,优美柔和的嘴畔勾起一抹雪花般清凉的笑容,看她仅凭一缕气味,便判断出什么,而恢复了平静睡态,一时心底杂味难辨,似恼似慰似欢。 他幽然叹息一声,于寂静夜色之中平添几分古怪阴凉之意,他伸臂将她揽入怀中,扬臂一转,便顺势代替了她靠依于蛇躯,而虞子婴则贴熨在此人温凉结实的胸膛。 他仰身靠在蛇身,一臂将虞子婴脑袋按于他怀,臂间是她的暖香如玉,感受到怀中填满的饱满,感受到她的温度与那浅淡如薄荷毓流清新气息,他斜覆下眼睫。 看她一入怀中,便自然而然地开始调整睡姿,脸上嫩肉蹭其胸膛,压得鼻翼嗡动,双唇无意识蠕动撅起,以更舒服的姿态睡沉。 看自己被她反当抱枕手脚并用缠着,来者幽深而阴郁的眼眸变幻莫测,许久,他忍住想捏扯她那一团压扁的白皙嫩肉时,将其重重地揽,倏地阖目入眠。 —— 翌日,微微细碎光线射入昏暗雾沉的黑土枯林内,虞子婴眼皮子激烈地颤,蓦地大力一下从睡梦中醒来。 她蹙眉左右一观,眸色阴沉郁雨,却不见任何异样,然,她总感觉前一刻她身边好像有人存在。 她站了起来,地面没有任何人留下的脚印痕迹,只是空气之中犹留一缕奇异的香味,她顺着香气信步走到一堆灰烬前,确认了那若淡似无的香气便是从中散发而得,心中古怪疑惑。 捡起一根木枝在灰中掏了掏,里面什么都没有。 “莫非是错觉?”虞子婴心道,可转眼一想又不对,她从不曾哪一夜能够睡得这么熟沉。 “小黑,昨夜可有什么异况出现?”虞子婴看向小黑。 此时小黑动了动盘成一团的蟒躯,圆扁脑袋伏低伸至虞子婴面前,纯良地睁大一双漆黑如夜的蛇瞳。 “嘶嘶~” 虞子婴疑起走前几步,突地不经意看到臂弯袖间遗落一物,她止步,低垂下视线,两指捻起一物,于阳光下若隐若现,却是一根黑亮的发丝,她当即表情一愣。 她默默压下微眯的睫毛,眉宇间似透澈,似了悟,似新雪落檐皑皑一片,她攥紧拳头,黑极无光的双眸一瞬不眨。 ——他既来了,却始终不愿意见她一面。 想着他先前所说的博弈,虞子婴又狠拧了一下眉头。 惰此人,真是令她近不得,离不得,亲不了,又远不了! 烦! —— 虞子婴重新带上小黑一道赶路,这一路上她尽量能不歇便不停下来,即使休息也绝不入睡,只闭目养神,果然至此,无机可趁,那暗处“宵小”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赶路两日,她便听到哗~哗~的海浪声,那扑面而来的咸湿海风令她提前知晓,她已经来到了渔人军团的荒岛对岸。 隔着一片瓦蓝深海,远处一座浅白岛屿巍然簇丽,那便是渔人军团的所在驻地。 虞子婴临于一座海岸峭壁高处,隔海临望,隐约能见岛屿上有峭塔数座,卫军与渔人鲛将来回巡视,前东有渔人军团的哨兵重重防守,而西南北方向则是陡崖峭壁,那露出水面的白石山壁呈直线形,滑溜难以攀登不说,左右无任何遮挡物,目标也太大了。 所以说她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岛屿,可能性很低……思至此,虞子婴站在高处久久未动,海崖边上,海风阵阵拂面,她任那凉沁之意灌注她五官,冰冷身躯,心中沉思对策。 “花满,你说,这次我们能够成功说服渔人军团的首领出兵吗?”一道清亮温和的男声至崖底忧衷响起。 有人?虞子婴侧退一步,视线朝下望去。 却是两男从旁边沿着海边岩石闲走相谈,由于隔了一段距离,再加上两人低头交谈,难观其脸。 “族长,这渔人军团行事作风甚恶,他们不肯同盟,便是合作,亦怕是难矣。”穿着灰衣,戴着毡帽的中年男子与之对话。 “我也知此事甚难,可若舍了我苍族,求其庇护,便是沦成为匪为盗,这叫……叫我如何对得起祖辈鬼神,无奈,我……只得想有此法。”长得高佻细瘦的男子不住摇头叹息。 这两人说的非中原话,而是一种夹带川腔越语的语言,所幸,虞子婴听得懂大部分。 “以百金,百奴,百担食,千牛养易之,已是我族倾尽所有,愿这渔人军团首领是怜悯其一二才好啊。”那灰衣中年男子亦是长长叹息一声。 两人这算是哀愁相对,久久无言。 “到实在无法再说吧,南叔,船只已妥善否?”温和男声道。 “然。”那名叫南叔的已恢复了精神,立即道。 “吁,多耽搁一刻亦是祸,那就出发吧。” “然。” 等脚步声远处,听完他们对话的虞子婴此刻眸中光盛如珠如华,遣离小黑处于暗处后,她便尾随他们一路,来到海岸边,只见海上并排停着三艘渔船,见他们船只已准备启航,她趁人不注意,从背面一跃而上。 她没有选择与苍族族长他们一艘渔船,而是择最尾一艘人数最少,防备最松懈的。她上了船后,发现一船皆是粗鲁男子,而这一船载的大多不是人,而是牛羊等牲口。 她很轻易便击昏一人,窃其衣物,从暗舱处整理出来便焕然一新,成为一名苍族的驭夫形象。 驭夫,是指专门照顾饲养牛羊之人。 她戴着一顶不合适脑袋大小的毡帽,矮矮遮下,几乎掩了半张脸,身上则披着一件厚实的羊皮羔大袄,粗皮圆筒长裤,这一身虽土里土气,却十分厚实严密,原来虞子婴那一瘦弱的身子经这一套衣服的堆积,从背影上看起来倒是肥壮了几分,再加上她在鞋底内增添了垫物,身量一拉长,与同一名身形憨厚少年一般。 由于荒岛离对岸不远,船至岛上仅用不足半个时辰,想是苍族早派人跟渔人军团交洽过此事,所以一路没遇拦截,三艘渔船很顺利地就进入了对方的码头。 刚停靠上,众上登上甲板时,便听到一阵塔塔塔塔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眨眼间,便来了一支身穿动物皮甲,手握尖刺枪的雄壮士兵。 一名侧面无发,头顶梳下一条长辫,半边眉毛,半边纹蛟,通体黝黑,凶神恶煞之人长枪一杵地,高声喝道。 “船上何人?” 从第一船上,走出一名青年男子,他模样算不得长得多好,却眉清目秀,斯文温和:“苍氏族长,尤立。” 那人又问:“侍从几何?”带了多少随从? “一百十二。” “可有长器?”有没有带上兵器? 青年男子摇头:“无。” 既带着诚意来到别人的地盘上,自然是不敢携带任何兵器,以防产生误会。 “可,上岸。”那看起来一脸匪相的半边无眉壮汉,用力一招手,便带着一批人马回去复回。 而在一顿审问后,等苍氏族长尤立领着他的族人们下船登岸后,便是一番排查,一一地搜身,摸底。 当一名笑得吊儿郎当的士兵一脸痞相朝着虞子婴伸手准备搜身时,不经意抬眼,便触及到一双幽黑至极,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眸,他先是一愣,接着脸色不知为何一点一点变白,直到血色全无时,突地浑身一震,像被人揪捏住心脏般,慌乱退后一步。 “喂,布,你怎么了?”他身边一士兵被他撞得一踉跄,这一转头便一脸不耐地吼道。 那名叫布的士兵被他吼得一愣一愣地,眼神恍惚,却是半晌回不出一句话。 那名士兵看布没有回应,反而一脸呆傻样,感觉有些不对劲:“嗳?你傻了?” “不,不是,刚才……我……” “好,检查完毕,全体通行!” 前面突地吼来一声打断了布的喃喃自语,前面的人隔得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这时属于苍族的队伍开始按照顺序缓缓前行。 就在虞子婴目不斜视地经过那名叫布的士兵身边时,他感到一股寒意拂过,脑中不由得浮现那才那一双黑瞳,浑身一僵,只觉自己像是被一条冰冷阴鸷的蛇类盯住,也像被人无形之中缠住了脖子,全身冰冷,喉咙发哑,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甚至都不敢大声地跟人说,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搜过那人的身,他不知道为何心底有一把声音在提醒他,闭嘴,否则他会死的,绝对会死的。 于是,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第一百十一章 虞子婴稍将一身黑得冒泡的冷冽煞气回收回敛内,便低眉垂眼,静静地跟随着队伍而行。 若非刚才那人一脸古怪笑意似要摸至她胸前,她亦不会做出如此莽撞之事,但既然做,便要做绝了,不留半分余地令他反应,她要令他惧极,怕极,惧极,便敢念也不敢言了。 当然,这种雷霆般的威摄亦只是一时可奏效,但无妨,待她走远了,就算他反应过来,拿此事与别人说道,也不见得谁都能拿它当个正事儿,更何况他只是一名小兵,所谓人轻言微,只怕有些话传不出他周围便会被消蔑了。 一行一百多人,是以队伍排成两列而行,而像她的这种驭夫的卑微身份,自是排在队伍最后面,而她旁边另外还有一名驭夫。 这一趟运送牛养的驭夫总共有两名,一名是取其苍族主寨内,一名则是苍部分部落索取一名,两名驭夫各居住的位置不同,是以至上船后便无招呼,双方之间并不熟,等同陌生人。 当初虞子婴会选择此人亦是经过一番考虑的,以观人术与微表情探堪,此人最合适她所需,这才大胆取而代之。 “喂,小儿,你刚才对那名士兵做了什么,为何那堂堂丈夫,会变失惊样?”旁边那一少年郎驭夫以一副勉强施尊的语气问道。 在他看来他是主寨内的驭夫,自然比起虞子婴这个分支部落的驭夫高其一等,说起话来那自然得摆正位置。 要说,一般只有长者才唤晚辈小儿,他这口气不可谓不大,当然关于这一点苍族常识虞子婴是不知道的,但她却听得明白,这小年郎的口气十分嚣张。 “无事。”对于这种低劣的挑衅,虞子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因扮演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所以她自动将声音转换成少年郎的清沉微哑,淡声道。 “你敢不相告?”那穿得像一个羊宝宝的少年郎瞪大眼睛,似被虞子婴那不识好歹的神色惹怒,顿时凑近便横眉怒眼。 虞子婴低下眼:“无可奉告。” “你敢……!”少年郎被她一噎,眉眼猛跳几下,本是细声交语,不经意间声量突地放大。 “后方何事喧闹,噤声!” 这时,前面蓦然地传来一声粗旷破锣的怒喝,却是一名渔人军团的士官扭过头,目光狠戾地扫向他们这边。 少年郎只觉耳廓哄地一声,双眸放空,脑袋一片空白,惊瑟间,连忙将头埋进怀中,颤抖着碎步默行,哪里还敢继续质问。 虞子婴抬眸,看那士官已气势赳赳地转过身去,这才将视线转向身边已变身鹌鹑的少年郎,依旧淡声道:“休惧……小事尔。” 虞子婴很聪慧,像苍族这种带着川腔的越话只听懂数遍,便能够简短地说出,当然若是一口气说长了,那带着中原腕调的口音却还是很容易暴露的。 那少年郎似没想到虞子婴被他连累一起被喝斥的时候,还反过来安慰他,他一时呆呆地抬起头,看到她那被毡毛遮了一大半,只露出半截的秀美的小颌,精巧挺直的鼻翼,肤色略黄黑却细腻无暇,心似一跳,莫名有些脸红,只是脸色太过黝黑不太显而已。 苍族人的肤色都较深,即使是妙龄女子的肤色亦是古铜色的颜色,而虞子婴没有药水将自己的脸涂成像少年郎这般自然黑,只能稍微易容染黄沉些,虽然比起中原女子的肤白如乳的皮肤相差甚远,但在苍族内却是可以媲美少女的肌肤色了。 这座荒岛很大,渔人军团的人带着苍族沿着海岸走了几里后,又将他们领向一山林,山林间开辟了一条羊肠石路,石路砌阶蜿蜒山路而上,行至半山腰,虞子婴居高临下,看到底下海滩上有一支戟兵在操练,远处有长枪分成四排,林间不远处也铲平了一块林地,上面亦有布甲士兵在训练。 并且不难看出,这些兵还是分了三六九等,普通的哨兵在巡逻警戒,高级兵种则因地施才地训练着。 想不到这么一窝藏荒岛的渔人军团冶军甚严,甚比军队。 虞子婴突然神色一怔,军队?! 没错,是军队! 虞子婴终于知道这座岛上究竟哪里让她一开始便感觉到怪异了,就是这治军严明的情况,不过是一蛇鼠匪盗之地,却有着大国规矩严明的治军风范,这不是很奇怪吗? 她又想到之前冷篍所说的话,她说这渔人军团原本是匪类贼类所求之为财,然而这近几年却有了变化,似开始集权拢兵,这说明什么? 这其中的变故不得不令她往深处想。 “小……嘿,哥们儿,你咋地这么白,像一个娘儿们似地?”沉寂了一会儿,似受不了这般沉闷压抑的气氛,之前那个不甘寂寞的少年郎又凑过来找虞子婴说话了。 娘儿们?虞子婴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的肤色较这些胡人蛮夷那深黑的皮肤都白皙过甚,她想了想,便道:“吾有中原血统。” 此话其实经不起考究,因中原人一直瞧不起蛮夷人,特别是宛丘这贫困之地的荒蛮人,对于中原的贵人他们就是没有开发的野人,贫穷、粗鲁、丑陋、粗鄙,所以即使是最落魄的妓子都是不愿意嫁他们的,除非他们以强迫的手段辱之。 但这小年郎只不过一寻常人,哪里来得那么多心思,一听便只是聊聊而过,并没深究。 “你名?”少年郎一听她有中原人的高贵血统,当即便对她感了兴趣。 蛮夷人并不像腾蛇族那种重视自家血统的纯真,他们反而羡慕能与中原人混血的族人,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亦会水涨船高地高贵许多。 你的名字? “婴——” 虞子婴刚一出口,便瞬间醒神,有种想抚额翻白眼的冲动,为什么每次编名字都是这个字啊,但话既已出口,变是不可能的了。 “英,英气勃勃?此名甚英伟,不过与你形象不太近似。”少年郎瞟了虞子婴一眼,痴痴地笑了一声。 虞子婴本为女性,哪里会跟他计较这些侮辱她男性尊严的言词,只转移话题道:“你以为,族此项交易可成?” 她本就有意向他打探消息,才跟这无聊的小年郎废话许久,眼看时机够了,便直接问道。 “不知,不过成与不成,咱们都得留下了。”少年郎一听扯到正事上,便收敛起脸上的轻狂神色,神色恹恹地,摇头叹息,眉宇间终于有了轻愁黯淡。 谁也不愿意留在这凶恶的匪贼之地,也难怪他会露出如此不愿的情绪了。 少年郎的话说得没错,这荒岛毕竟是贼匪窝,哪里能让人来去自如,成他们带来的东西便是利金,不成便也得留下当过路费,从没有听谁说过,财过匪窝还能带走的,所以不管如何,这牛羊金怕是退回不得,而他们这些专司牛养的人也得一并留下来看管。 “我族危矣,望能帮衬一二,偏生……无力啊。”少年郎倒是一个有志气的,他虽面有惧色,却仍坚韧道。 这话的意思是,我们苍族正处危难之际,我多希望自己能够有能力帮助它,偏偏,自已没有那个本事啊。 “敌甚可恨啊。”虞子婴有意引他继续说。 “没错!可恨那些夷族人啊!”少年郎果然咬牙低怒道。 原来苍族的敌人是夷族啊,虞子婴眯了眯眼,这就难怪了,难怪这苍族谁人不找,偏找上这恶名远播的渔人军团,恐怖权因这渔人军团与那蛮夷分支早积怨已深,且有这个能力寻仇。 之前她还奇怪,苍族不选择宛丘别的势力同盟,反而这般铤而走险,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虞子婴面色如常,沉稳道:“事已至此,休怒,静候佳音吧。” 少年郎被虞子婴这句震愣,心道,此人虽不善言辞,却从容大气,言语华美如士夫,怪哉。 静候佳音,倒有几分中原人士的风流韵味儿,果然这小儿的祖上有中原人儒雅的血统啊。 “英,我叫猛,拾地丛草,所以叫草猛。”突地,少年郎兴冲冲地告诉了虞子婴他的名字。 苍族的人常年经历部落战乱,所以孩童若无父无母,被人捡回来养的,一般不会从养父母姓氏,而是根据所捡的地方而起,所以苍族的人姓氏一般很杂。 “哦。” “小儿,你呢!”他看虞子婴一脸谈谈然,心底一恼,便压着嗓音喊道。 交换姓氏无论是中原还是异族之间,那都是郑重而显尊重的,他都自报家门了,她怎么有如此随便相待。 虞子婴完全不知道还有这种习俗,看他一脸坚持,不想节外生枝,便随口答道:“……虞。” 刚才说完,她表情又是一僵,靠!又是真姓!虞子婴已经对自己取假名一事彻底绝望了! “虞英?这姓倒是怪……”小年郎古怪地嘟囔道。 一行人登至山高处,少年郎猛眼神转动间,突然掠过一处,眼瞳紧缩,忍不住惊惧害怕地大叫道:“英,你看!那边竟飞起一群乌鸦!” 在苍族黑色的乌鸦代表的是祸端,他转过头来看着虞子婴,两眼泛红,抱着头哭丧地喃喃道:“惨了,这次易事怕是不行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乌鸦在古俗含义表现为三个方面:一是用于占卜,流为乌,其色赤,其声魄云 ,视为吉兆;二是视为凶兆,常言城上有乌,自名破家。招呼鸩毒,为国患灾 ;三是视为孝乌,夫乌之为瑞久矣,以其反哺识养,故为吉鸟,但这则说法较少。 前两种,一种广泛于古巫族群,另一种则盛行于蛮荒种族,以地域笼统划分,一南一北。 虞子婴听到少年郎猛的沮丧哽咽呜呜之声,顺势一眼看去,暮云飘散,黑深山林迎风不竭徐徐哗哗作响,浅青至深黑色泽层层波澜,偶有几只飞鹊朴楞跃出,却并没有看到所谓凶兆之乌鸦。 一脉斜阳陌堕间,风卷云舒,微风絮语中,树荫浅深光影流转间,似隔着千重山万重路,喧嚣迷离间,一处凡尘,山间密树崖梢间,一道冰冷,孤瘦、遥远的身影,像朦胧轮廓的一塑雕像,静伫于一片阴暗间。 海水浮蒸的露珠点缀叶间已经因光闪亮,更远处碧海幽蓝的海水因暮色冷冷暖暖地在眼前变换色彩,斜阳残留云间那一深刻的霞彩霓虹令其它颜色都暗然失调——然而,即使四周景色已经足够美焕美伦,亦抵不上那一轮遥远孤寂存在的身影触目惊心。 人?虽然身形削瘦,却如刀般锋芒,如剑般锋锐,暗华阴转,乾坤无光……是一名男子,远远看去,不似宛丘这方的蛮荒种族般棱角分明,粗旷高大。 虞子婴一愣,注意力转眼间便被掳获了去,下意识身姿凛然,不动。 “嗳……特选今日议事,竟是黑鸦之兆,苍族……危矣啊。” 不远处,随着苍凉林风飘来一道温和伤感悲凉的声音,虞子婴眨动几下睫毛,一直专注的眼神逐渐恢复冷静后,朝侧前方望去,视线恰好看到一名走出队伍,仰天长叹的青年。 这个青年正是苍族族长,他长着一张与中原人相近的面容,五官较其它人斯文柔和,皮肤虽算不上白皙,但却比一般的深色苍族人肤清许多。 对他深看了一眼后,虞子婴便失了兴趣,索然无味。 观其面容,眼色疲软下垂,性格软弱而懦怯,眉浅而唇厚,虽仁慈却不懂擅人而用,这种人当领导,即使侥幸遇不上奸佞,但耳根子一软,也如同扶不起的阿斗,纵累死诸葛亦枉然。 她本对苍族有想法,如今想想,还是先静观其变再行决定。 再度望回去原处,却发现先前那一抹似血撒白般气质独特的诡谲身影早已消失了,虞子婴倏地蹙眉,心底徒升几分怪异情绪。 “族长,勿忧,无论成败,一试方休。”一名灰衣的中年男子虽亦一脸失落之色,却还是打起精神来宽慰着苍族族长,却是之前虞子婴见过伴随苍族族长左右的那名叫南叔之人。 这南叔穿着一件灰褂子,外罩一件无袖灰鼠皮,皮质虽粗糙不华,却十分保暖宜人,他亦与众人一样戴着一顶厚毡帽,长发梳辫垂下。 周围苍族随从本亦是心灰意冷地窃窃交耳,难受不已,但听了南叔的话后,倒是一个个地从失魂落魄中回过了神。 看来这个叫南叔的人,在苍族地位不低,说话十分有威信。 “南叔言甚是,走罢。”苍族族长勉强一笑,笑中带苦,他摆了摆手,与南叔进入了队伍。 他们一行又继续沙沙前行,但接下来一路,队伍却比之前上岸时更沉默,更低靡。 少年郎猛亦是一脸垂头丧气样,也没再找虞子婴说话了。 于虞子婴而言,若真有鸦现,以景相辅,是可卜吉凶,并不是非凶兆不可,但这话她却不能对人言,看他们因一凶兆便丧了志,失了心,一个个如人偶般无望,不由得哧笑了一声。 ——以这种败家之犬的姿态面见凶蛟渔人,岂不是白白送肥肉填狼嘴? 所谓见狗不打三分罪! 又走了约一刻钟,他们被带到了一座诺大的白石建筑堡垒的寨前,边寨以高木为栅环绕了一圈,但其内重要建筑亦高砌围墙,边寨前有重兵重重把守,隐约望入,有隆隆乌烟从坊间冒出,锵锵铁器声交错敲击,塔塔塔塔重甲踏击,一排排士兵巡逻放哨,一派繁华忙乱之景。 虞子婴眼神如棱,不动声色,暗暗观测着,这寨内好生豪气,不仅建筑了数个兵营,还有器械坊,石凿堡垒……类类种种,简直就像一个小型军事秘密基地一般。 他们被匆匆带离后,渔人军团将其带至另一寨处,此寨则像一个规模密集的城镇,内设有主城,马厩,住宅房,仓库,牧场,种植园,还有一些贸易摊位摆上器械。 越深入,虞子婴的脸色越严峻泛冷,漠漠阳光下,她肤色似浮起一层冰晶般的寒意。 怎么没有任何一人知晓,实然这渔人军团早已悄生发展成近似一小*事规模了! 这偏远宛丘,这海中城镇,这水上荒岛,这渔人军团凭何种渠道铸造如此多的兵刃器械,它已如山间小猫长至海中猛虎,却隐而不发,潜而小闹,它图谋为何? 显然有此疑虑的人只有虞子婴,想来荒野种族久居山林,穿最普通的麻衣,吃最原始的山林之物,用最简单的泥塑器皿,山不通路,水不行船,他们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曾踏出过宛丘地境,哪里能知道这些中原盛况下所建造的兵坊器械炉具。 他们此时畏惧着渔人军团的威迫气势,不敢斜视,低头默行,即使偶尔抬头一瞥,也只是茫然好奇,或为那与他们不同风格的建筑深深赞叹一声,为等以后出岛后,跟同伴亲人们吹嘘一番盛境。 来到住宅寨区外,渔人军团的士兵却不允许他们继续前行,只容他们在寨外待候传召。 有人入内报告,不一会儿,之前在船坞码头跟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头扎长辫,一半无眉鲸纹的凶汉带了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出来,两排守将立即行礼,这些人唤他为殷将军。 将军?这群匪类竟还有军阶?虞子婴眸色微凝,陷入沉思。 那殷将军长相甚是野蛮,正方脸,骨骼阔大,鼻梁虽挺,但中间断了一截,铜铃大眼带煞,白仁多于黑瞳,唇薄似刀,总得来说,他长相有一种异域高丽血统的俊中带艳,但因面容煞气太重,显得面容模糊,只给人一种凶神恶煞之感。 他一扬唇,一脸似笑非笑,便平添一种讥冷感,他态度懒意洋洋地跟苍族族长说了几句,便率先入内。 “尊贵之地,不容喧哗,让随从在此待候。”苍族族长脸色有一些白,毕竟那殷将军的轻蔑的态度已表明的渔人军团的态度,然,他还是拼着一丝侥幸,转头向南叔戚戚交待一句,便决定只带几名亲卫跟随。 “尊贵之地”一出,虞子婴斜目,身为一族之长,未战而先屈,若是中原文化来批评,便是此子毫无风骨,她想,这苍族族长这一生做过最勇武的决定,便是妄想与这渔人军团合作吧。 “族长安心。” 南叔看族长脸色逊差,心底叹息一声,便安排其余的人尽数留下,而他则带着几名猎人随族长而去。 在苍族猎人一般就是随从,他们虽然没有习得武功,却孔武有力,身体健壮,然此时却惧缩佝背,若拿渔人军团的士兵来相比,就算是渔人军团最矮最弱的一名士兵,其势其勇亦更盛苍族猎人许多。 见此,南叔长长叹吁一声。 自然,像虞子婴此等低微身份的人是没有资格跟随族长入主城的,他们只能被挡在外面待候消息。 “英,你说……成与不成?”少年郎猛远远看着族长等人离去的身影,顿时紧张了,他完全忘了自己先前还故作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不知。”虞子婴想都没想,随口道。 “你……你都不关心一下吗?”少年郎猛倏地转过头,瞪着虞子婴时,显然有些恼羞成怒了。 “不是你说,无论成与不成,我们都要留在这里吗?”虞子婴没将他的怒意放在眼里,只是奇怪地睨了他一眼。 猛一噎,措不出任何反驳之词后,只死死地瞪着她,终愤愤憋出一句:“你这人,你这人,怎恁地如此冷漠呢?” 显然少年气极,“你这人”说了两遍。 虞子婴缄默以对,懒得理他。 接着,又听到他压低声音的怒骂:“你这般人……想你也有尊贵的中原人血统,族长亦然,但族长是如此宽厚之人,你却心性冷漠自私,难怪你会低如草芥任人践踏,族长却能高坐亮堂,享受富贵。” 这话基本上已属于口不择言了。 虞子婴本意是不理会这少年郎的小家子气,但听到他不断地碎碎念叨惹来不少人朝这方观望,遂不耐地横去一眼:“可笑,如今苍族如临危巢之下,此次交易不成,待来日苍族一灭,即使是高高在上的族长又何如,一样沦为下奴为贱,更甚者连一条贱命都保不住,有何相较,到时恐还不如此时我。” 这话冲口而出时,渐渐清冷语调便不复先前的正宗川腔,然少年郎猛已傻了,呆了,懵了,哪里能听得出什么异样,等他完全将虞子婴这话消化掉完后,却想哭了。 这人太狠了,她的话诛心啊!字字割肉啊! 但可怜他从没有读过书,纵觉得她这话大逆不道,但事实如此,他又反驳不了,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突地从喉间“呜咽”一声,双手抚面,委屈无措地像妇人一样遮面哭泣。 看着因自己一句话便将少年郎猛给说哭了的虞子婴,神色微讶,嘴角一抽。 ……堂堂一男子怎能这么地脆弱? 想她,曾力讽贪婪候,暗嘲怒,寡毒言语嫉妒,以她这刻薄孤僻的性子,得罪之人数不甚数,却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如此失态痛哭。 少年郎哭得很压抑,因怕惹来别人闲话,更怕惹怒渔人军团的士兵,见他哭了半天,仍得不到虞子婴的安慰道歉,心底一揪,抽噎地抬头间,却发现她压了压毡毛,双唇严肃的抿直,似乎对于他……不满。 靠!不满!她还不满了?! 少年郎猛心一酸,嘴一瘪,更想哭了怎么办。 若这少年郎能听到虞子婴的心声,倘若这少年郎也识得恶霸九洲中原的七罪,必定会痛心疾首地指着虞子婴鼻子骂道——想他一十三、四岁的正常小儿,生平最恶之事便是杀羊宰牛,哪里能跟手满腥血恶名昭彰的七罪相提并论! 她之话于七罪而言,只是利刀,他们皮糙肉厚戳不穿,而她之话于少年郎而言,却是砒霜,直接见血封喉! 虞子婴深觉受不了一个少年对着自己泪眼汪汪,期期艾艾地哭诉,她嘴角抽了抽,道:“猛,我离开一下,有人来问,便替我回了。” 少年郎猛虽恼虞子婴,但在这遍地陌生的地方,她毕竟还是他曾熟悉的族人,自然在内心依赖一二,一听她说要走,心底便慌了,哪还顾得上委屈哭泣,他一抡起衣袖一擦眼泪,急巴巴道:“什么?英,你要去哪里?” “方便。” 嘎?少年郎猛很茫然,啥“方便”? 不知道他们苍族人称上厕所怎么说,于是虞子婴想了想,很形象地说:“放水。” 放水?猛眨了眨眼睛,眼神转动间,突地一顿。 噗——猛喷笑了一声,又怕引来渔人军团的怒喝,便赶紧抚住嘴,凑近虞子婴小声道:“英,你的话好粗鄙哦,不过挺有趣的,去罢去罢,不过小心一点啊,渔人军团甚恶。” 看他不哭反笑了,虞子婴心道,果然还是稚气少年心性,怒时鲜明,哭时容易,笑时没心没肺。 这一次遇到这么正常的普通人,虞子婴对他是感觉新鲜的。 “嗯。” 虞子婴转身朝着墙角的渔人军团的守卫走去。 少年猛眼皮一跳,瞪大眼睛看着虞子婴,看她跟那些手持凶器的守卫不卑不亢地说了几句后,便被那些守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给打发了。 见她无事,少年郎猛这才松了一口气,待她挺直若竹的身影渐渐走远了,方郁闷疑惑地收了回视线。 明明英与他年纪相仿,落入这狼虎之地,他怎地就不怕不畏,说话行事能如此从容不迫,镇定自若呢? 猛想不通,当然这种程度的问题不是他的见识能够想明白的。 他只是想到刚才族长面对渔人军团的士兵那唯唯诺诺,言微讨笑的模样,再联想到英那即使身份卑微,即使无人尊重,依旧永远笔直挺拔的背影,心上却是涌上了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复杂情绪。 —— 虞子婴向渔人军团问了入厕的问题,便被打发去随便找一地方解决,就近接触,虞子婴发现,这些渔人士兵虽然对苍族族民不屑鄙夷,却并没有匪类该有的屠杀如狗,性杀成性。 虞子婴离了众人视线后,便在暗处进行搜探了一番,能去的地方很少,因寨内基本上四处布兵,人人皆兵,她去了一趟之前心存犹虑的仓库,那里被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着,别说进去,连靠近一些都很困难。 虞子婴对这个渔人军团越来越感兴趣了,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或许就是殷圣在宛丘设下的一个军事据点,所以她必须要来证实这一点。 她视线转向那一排白石墙造的民舍,那里面住着岛上的一些妇人,虞子婴想了想,信步上前,这里并无士兵巡逻,仅外围有哨兵驻防,凭她轻风飘逸的身形,轻而易举能避开得入。 “大嫂,能借一口水吗?” 一名正在盆内洗衣的妇人突感到头上压下一片阴影,她错愕抬头,却见一名头戴毡帽,并不高佻却长形匀称,下颌清秀的少年站在她跟前,他说话时头微微低下,声澈而流光,举止有礼。 “你是……中原人?”那妇人似惊讶道。 虞子婴一僵,微微抬眸:“为什么这么说?” “果然啊,你虽然说的是川腔越语,但我们这里人一般不喊大嫂,是喊大妪的。”妇人笑了,并且她此时用的是中原话回答。 虞子婴面容呆讷刻板,抬眼一看,才发现这妇人年约二十左右,的确是一名中原女子,长相倒是一般,细眉大眼,但甚在肤夫够白,勉强算得上倒有几分姿色。 其实虞子婴的点评有失偏差,一来她见惯的女子不是蛇蝎白莲花如宇文清涟,便是楚楚小白色宇文樱此类,她们都算得上是千里挑一的绝色一类,这名女子长相倒是美的,可跟那类绝色一比,自然差了不少颜色。 “大嫂,可否借一口水喝?”虞子婴没接她的话茬,而是中规中矩地用中原话再问了一遍。 嗳?妇人闻言一愣,它乡遇故人本想跟他寒喧几句,却看少年一脸疏离而冷淡的神色后,这话便梗在喉口吐不出来了。 这少年…… “进来吧,你是不是跟随那苍族族人一块儿来的?”妇人在围腰布上擦了擦手,便站起来领她入屋。 虞子婴跟在她身后,“嗯”了一声。 “你这人啊……刚才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来找我探听消息的,可眼下啊,我倒是相信你真纯粹来喝水的了。”妇人一入屋,便端来瓦盅替她倒了一碗水,边笑着摇头。 虞子婴接过水后,淡声道:“不,我是来探听消息的。” 她的这句话,令妇人脸上笑容倏地一滞,她怔怔地看向虞子婴,看那黝黄的小脸上认真的神色,不似在开玩笑,突地腹中一绞,竟忍不住噗地喷笑了起来。 “你这少年……哈哈哈,你这少年啊……” 比起之前那漫不经心的笑意,此时她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也带了许多感慨与轻松了。 虞子婴眸光微闪,默默垂睫,耷拉下眼皮,一脸木讷呆板模样。 妇人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看向虞子婴时眸带温和,想了想,她道:“你别担心你的族长了,他是不会有事的,咱们首领是不屑杀他的。” 不是不杀,而是不屑,从此妇言语中可推断,他对这渔人军团的首领甚是崇拜。 “不杀便安全吗?”虞子婴浅抿一口水,便放下碗,低声问道。 自然不是。 妇人对虞子婴如此平淡的表现感到讶异,她以为他在得知他们族长的安危无恙时,会颀喜,会激动,万万没想到,她却是认真反问了这么一句话。 妇人感觉自己有些看不透这名少年了,她弯唇一笑,拢了拢胸前头发,望着空气某气,叹息一声:“留下一条命,幸矣,少年啊,在这世道,活着的都是一些强人,弱者,永远都是被强人掳压占有,朝不保夕。” 听到这一番话,虞子婴却是多看了妇人一眼,她这话倒是有几分见识,果然眼前这妇人在这岛上并非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妇孺。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少年,你以前都去过什么地方?”妇人将碗盅放回橱柜内,转过身,随意地问道。 “你既是中原人,怎么会远赴它乡异地当宛丘之妇?”虞子婴目光于房内四面梭巡一遍,比她更随意的语气问道。 妇人脸色微变,正色地盯着她:“少年啊,这话以后可不得乱问,这是渔人岛的忌讳。”妇人语重心长地说完,突地又惊笑道:“少年狡诈啊,我刚问你的问题你不答,反倒是问起我来了。” 虞子婴沉吟片刻,下垂的眼皮掩住眼底漠然神色,道:“我父亲乃中原人,我阿母是苍族族人,我年幼便被阿母带回苍族,至此,不曾出过宛丘。” 这话令妇人一愣,继而掖掌失笑:“少年啊,你怎地能将假话说得如此之真呢?你先前川腔不稳,而中原话却熟捻自然,显然不是长居在苍族之人,虽你着一身驭夫衣饰,但它与你一身气质不媲,妇虽愚,却也不至于如此好骗。” 就是知道你不好骗,这才抛砖引玉地试探你究竟有多不好骗而已。 虞子婴对这妇人有了计较后,便挺直身躯,肩平一字,双手中规中矩地一拱:“实不相瞒,我其实是冷氏族人,来此,只为查探我族遭逢大难一事。” 妇人闻言一愣,久久地盯着虞子婴,她并不以冷氏一族被人灭掉一事所震,只是有些愕然虞子婴的坦然。 这种话……能这般容易说出口吗?况且,对象还是一名初初相识……或许是敌方阵营的妇人? 但她却说了,且一脸事无不可对人言的理直气壮。 久久沉默,虞子婴保持着拱手姿势,而妇人神色不显,仅眯眼紧紧地盯着她。 “有趣,少年太有趣了!” 终于,妇人勾唇一笑,打破了这一室的安静,她习惯性地掸了掸衣袖,这时她脸上徒染了几分高位者的凌然气势。 “何事如此有趣,令得我妇笑言大开啊?” 这时,门边传来一道粗旷低沉的男子声音,只见一人熟头熟脑地推开虚掩的门扉,大步垮垮地走了进来。 此人身材高大如塔,面容冷俊之中带着浓烈煞气,半扇无眉鲸纹,姿态昂昂,气势不凡,却是之前露出两面的殷将军。 虞子婴脸色无异,抬起眼皮瞥一眼后,便撤了礼数,站在一旁缄默垂首。 “阿郎?”妇人转过身去,眸中一亮,颀然一喊。 “阿妇,此子何人?” 殷将军上前一把揽过那妇人入怀,接着,一脸冷冽地扫向虞子婴,目带审视与压迫。 一般他这样看人,即使是军中老练的士兵都鲜少有人能够抗得住了,然那名少年却似不察觉,依旧巍然不动,像石塑的雕像一样笔直冷静,这令他心中甚是奇怪。 妇人乖顺地偎依在男人怀中,小鸟依人,她先前那端庄爽朗的神色已化为一汪春意,眸中带媚,带水,红唇浅弯,自有一番女子独特的柔美风情。 “阿郎,此子乃苍族驭夫……” “驭夫?”殷将军一听蹙眉,手臂徒然收紧,只听妇人呜嘤一声,方松了手劲,显然失了兴致。 妇人似知道他所想,伸出手指在他胸膛前有一下无一下委屈地画圈圈:“……不过啊,他真实身份却是那冷氏族人哦。” 殷将军表情微愣,倏地一把抓住了那妇人作乱的小手:“冷氏族人?冷氏,可是那个前几日被人灭掉的冷族部落?” 妇人仰起脸,笑意盈盈,吐息如兰:“没错。” “那狂傲宁战不屈的冷氏一族,如今却落得一个家破人亡,尸骨无存之地,却不想还有一小儿侥幸得存啊。” 虞子婴听着两人是用中原话流利地交谈,似母语般自然谈吐,她表面看似无动于衷,实则却在暗中把住两人的命脉,一旦他们对她有加害之心,便直接毁其命带,电光石火间。 她敢独自闯龙潭虎穴,便不畏屠竜杀虎。 “小儿,你当真是冷氏一族的族人?”殷将军眼神阴阴凉凉,偏脸上却带着一抹古怪的笑意,斜斜睨着虞子婴。 虞子婴观其神色似不善似有所谋,心自定如古铜悠远,水波不兴:“自然。” “既是冷氏一族,那你潜入我渔人军团所谓何事?”话音刚落,便是杀气腾腾的气势辗扎而去,似乎只要虞子婴下一句回答得不妥,不能够让他信服,他便将她当场手刃此地。 “只为查灭族一事。”虞子婴坦然以告。 殷将军狐疑地扫向虞子婴,此子为冷氏灭族而来,然言语浅淡无怨怼,无求恨心切,甚是奇怪,他发现依他生平阅历,竟无法看透一名稚生小儿。 “这与你潜入我渔人军团何故?莫非……你怀疑是我渔人军团所为?”殷将军嗤笑一声。 “的确怀疑。”虞子婴道。 “小儿,你冷氏一族被灭,莫非你连仇人是谁都不曾看清?”殷将军脸色一冷。 虞子婴淡声回道:“我离族多年,方回宛丘,的确没有看见。且敌撤脚印离沼泽湖便消匿无踪,此事难道临近的渔人军团无半分察觉?” 此话后,虞子婴便观察殷将军的神色,他似微讶,却也没有多少震惊,但转瞬便陷入沉吟中。 虞子婴猜测他或许知道些什么,但却所知不详,亦不敢确定……但无论如何,虞子婴可以确定,此事与渔人军团无直接关系。 “小儿,想堂堂冷氏风骨吾首领亦曾称赞过宁战不屈,你既是怀疑,何不与我一道前去主城,我首领正在招待领你进来的苍族族长,或许有机会见一见你等冷氏小儿。” 殷将军一只手无意识沿着妇人的背脊上下滑动,妇人神色微僵,却无任何羞色,她知他甚深,一般他做出这种动作则表示他正准备做一件大事,而这件事情令他十分没有把握。 虞子婴终于抬眸瞥了一眼殷将军,眼底似闪过什么,转瞬便消失无踪:“好。” 这小儿胆太大了!殷将军倏地脸色似笑非笑,古怪僵硬地看着她。 她以为这小儿至少会犹豫胆惊一下,想不到她竟如同应邀一般轻松地答应了,真不知道她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是真的胆色过人。 那妇人亦满脸惊愕地看向虞子婴,她比殷将军想得较多,这小儿从一出现便给她一种感觉,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色,都为着一个目的而设。 莫非……她当真想见主城的渔人首领?她愣了愣,不禁打了一个激泠,她真想见渔人军团的首领?她心中大不可思议,这小儿莫非不知道宛丘是如何评价渔人军才的首领的吗? 那个人仅用一个名号就令一个族群闻风丧胆,孩童夜啼梦魇,鬼惧神弃。 那个人,即使是渔人军团内部的将军,都是不敢随便提到他的。 “好!好!小儿勇矣,随行。” 殷将军皮笑肉不笑地喊了两声“好”后,便放开了那妇人,一撩袍便行走如风转身入门。 虞子婴落后几步,从善如流地跟上。 刚出门,便听到身后传来那妇人柔婉清亮的声音:“少年,你刚才与妇所言,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虞子婴神色如常,并没有回答,脚步依始。 “少年,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一切都是你预先设定好的,但这怎么可能呢?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房舍前妇人几许,你为何偏生独找上我?” 见她不答,那声音的主人依旧温声清亮,半分不带火气,只是多了几分感叹与不解的遗憾,似在勾人为她一解难题,为她解忧抚蹙。 可虞子婴本是女子,哪里懂得多情男儿的怜香惜玉,她觉得没必要跟她纠缠已经逝去的问题,自然便不会开口,她就像是没有听到身后的问话,继续跟殷将军的步伐,出了门。 所以她并没有看到,身后那妇人故作幽怨轻愁的模样一僵,久久傻眼地瞪着虞子婴离开的背影。 其实虞子婴找上这个妇人的确是有原故的,当时屋舍前妇人的确不少,经过她一一排查筛选,经过一番仔细观察,才挑上她,一来她洗的那一套军服令她有些在意,她自是记忆力好的,一眼便认出这军服仿似那殷将军身上一套,这说明这妇人或许与那高将有关联,二来她周遭不少宛丘妇虽对她指指点点,目露不屑,却无人敢上前辱骂挑衅,这说明她自有人暗中相护。 三来她是一名中原人,一般来而,中原人对中原人都是有好感的,不是有一句话它乡遇故知,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吗?她只需无意透露一、二处疑点,她便能够知悉。 最后也是虞子婴看此妇是一个聪明人,虞子婴动脑时,不喜欢愚钝之人,一般遇到那不长眼的愚钝之人也是当场亮剑的。 而聪明人,虞子婴很懂得如何摆弄利用他们的心思行事,令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一步一步地朝着她所预先的方向而走。 事实上,她的确很顺利地见到了殷将军,当然这殷将军不会是偶然跑来闯上的,而是那妇人心存疑虑暗中派人叫来的。 而这殷将军那如同虞子婴所预料的那般,对她这个被灭族的冷氏族长很感兴趣,令她能够顺利地进入主城,得以一见那个渔人军团的高最军事统领。 至于这殷将军在暗处谋划些什么,她并不需要理会。 之前虞子婴本想在暗地里查探,但渔人军团内的警戒超乎她想像之中的严森,既然无论做什么都会受到限制,何不如选择坦荡荡地现身挺进主城,这个决定是来自于这座岛冶军严明才产生的。 她想,既不是愚钝的野蛮莽夫,便可用诡道以应对。 诡道诡道十二法,指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如今她身入敌人军事战略要地,且对方兵强马壮,她想脱身可以以利诱之、亦或者乱而取之,只要对方有顾及有野心,她至少有上百种方法施行,当然若这渔人军团真有与殷圣勾引之嫌,她也可演一出引蛇出洞。 领着一队面无表情的士兵,殷将军对旁边的虞子婴道:“小儿,独闯渔人岛,你不惧?” “不惧。” “哦,为何?”这殷将军阴沉着面容,扯出一道诡异笑容,似很期待她的回答。 虞子婴视线落在前方,很平静地回道:“惧有何用?” 殷将军闻言,眼瞳猛地瞠大,笑容倏地一僵,脸上似怒似狂似恼,因情绪太过纠结而显得有一些扭曲的狰狞,久久瞪视间,最终他还是没有对虞子婴恶言相向。 “虽无用,却是本能。” 殷将军扯动脸皮,神色阴沉地望着前方。 虞子婴若有所感地瞟了他一眼,看他整个人似陷入一种阴霾梦魇之中,无法挣扎亦无路可逃,眼底泛青,双瞳暮黑沉沉。 这个男人……正在困兽之斗。 虞子婴收回视线,眼神漠然冷淡,接下来这一路,他们之中谁都没再出声。 殷将军领着虞子婴入寨时,守在寨外的苍族族人皆感惊诧,而少年郎猛看虞子婴敛目跟在殷将军身侧时,脸色又忧又惊又急,险些不顾一切冲上去喊她,但到底惧于殷将军跟那些威风凛凛的士兵,他刚踏出一步,便生生僵立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虞子婴与他们错身而过。 “英……”你怎么了?你要去哪里?他眼眶一红,浑身肌肉就像老化一样僵硬不动,声音便哑在喉咙,只有他自已可闻。 他太害怕了,也太懦弱了……英,对不起,我不敢,我不敢,也开不了口…… 虞子婴余光瞄到少年郎猛那自责、歉意、恐惧、自厌的眼神,微微一愣,接着轻蹙眉,她不懂他为什么要望着她露出这么痛苦的神色。 但转瞬,便将它放下了,因为他们终于到了主城前,殷将军跟城门的人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带着虞子婴单独入内,之前跟随的侍卫统统留在了城外,而其它人也似根本没看到虞子婴这个外人,不曾查问也没有多视便放行了。 渔人城堡,是一座天然巧夺天宫如同艺术品般的石堡,由下而上每一个建筑、每一条拱线、每一条花纹都向上冒出尖峰,所有尖峰错,落有致、井然有序,让人感觉有一股向上飞升的力与美的张扬气魄。 殷将军领着虞子婴安静地穿过无数的厅堂,走过迷宫似的走廊,终于爬上了顶层的黑色大殿。 入殿前,殷将军停下脚步,虞子婴亦顺势而停。 “再说一遍。” 虞子婴刚一抬眸,便听他接着道:“为何不惧?” 虞子婴低睫如月,浅洒一层阴影:“惧有何用。” 之前的回答,虞子婴是用一句漫不经心地反问,这次却是一种看淡生死,堪破人世境遇,万千流云风逝,皆过眼浮尘般冷静的平述。 殷将军倏地回过头,深深地、用力地、紧紧地看着虞子婴,许久,毫无预兆他徒然放声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这一次虞子婴从他的笑容中听出解脱、孤注一掷、狠戾、不顾一切的意味。 “小儿,果然勇矣!” 他的笑声来得急,去得匆,当他推开那一扇殿门时,便敛尽一切张狂肆意姿态,怀着敬畏登入大殿。 前方空旷而幽暗的殿堂让虞子婴侧目,内里虽灯火辉煌,但却是一盏盏金莲灯主绽放着色调低糜幽紫色调,薄红轻纱透如蝉翼,金属的冷硬质感与这柔媚之意相衬相辅,朦朦胧胧前端,有身着清凉而诱惑的绝美少女正在妙歌漫舞,然这个大殿却依旧有一种令人感到窒息的奢华冷意。 香鼎散发的袅袅幽香,它就像一缕缕暗流化为蛇一样滑动,缠住人腿,令宴客的人像慌乱中拔不出双腿的游人,呼吸困难,紧张窒息,下一刻就会被流沙吞噬…… 殷将军基本上刚踏入殿中,便脸色一变,他那刀刃般薄唇紧抿成一道近似失态的紧张。   ☆、一百一十四章 虞子婴很明显感觉到身边的这位心志强韧的将军全身紧绷如石,呼吸粗重,他领着她,似脚步沉重,每一步在黑玉石面都踏得特别闷响。 越过那些巍巍颤颤,面白唇白的苍族宾客,穿过那一群仅着一层妖娆薄纱,根本遮掩住胸前波涛汹涌,腰间肚脐的舞妓,他朝着被一暗黑薄纱帷幕隔挡的高座,取械置地,屈膝下跪。 “首领!” 清冽铮铮的嗓音,响彻整个旷凉幽静的大殿。 喊完这两个字时,虞子婴斜目看去,她清晰地感知到这个高壮如塔的将军惧了,这时,她脑海之中突地想起他之前问了她两遍的话。 {为何不惧?} {惧有何用。} {虽无用,却是本能。} 虽无用,却是本能……虞子婴眼底划过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他这是本能地对这个渔人军团的首领感到恐惧是吗? 虞子婴一路跟随殷将军身后,两三步之隔,她感到这殿中宾客中有一道诧异震惊的眼神射在她身上,轻飘转去,却在石柱旁的席位上,看到苍族族长跟南叔他们,显然他们认出虞子婴了。 不对,他们认出的不是虞子婴,而是认出她这一身装扮乃他们苍族驭夫。 “叔,此小儿驭夫不是在外候命吗?何以跟在殷将军身边?”苍族族长倏地挺直身躯,挥手间险些打倒桌前酒盏,本就被骇得发青的脸色,此刻更是惊疑不定。 南叔坐在苍族族长身侧,他攥紧拳头,亦是一脸疑云摇头:“族长,卑不知。” 这一路走来,冷暗重重,紫火幽幽,嶙峋节节攀登而上,片片轻透的薄纱顺流而下,因窗畔之风徐徐飘起,隐约可见其后密密麻麻,似有数不清的人影在晃动,妖娆起伏。 紫罗烟雾如幻觉叠嶂腾腾,殿中有只着下身灯笼透明纱裤的白皙美少年,婀娜妙曼身姿美少女长发披散,妖娆身姿,薄纱下不着片缕。 殿中似有千千空间,千千洞府,内有人影啖肉喝酒,杯觥闪错,或有美人儿盘坐在高壮男子腰间,摆腰动胯,或有被擒着脖子,口对口喂酒笑谈,甚至有男人被妖艳女子骑在身上紧贴斯磨,殿内就像一幕色调晦暗靡靡而混乱的壁画。 酒池肉林,群魔乱舞,也难怪纯良、不惯权贵的苍族人们看见如此奢华堕落,荒淫腐化、极端奢侈的场面,会脸白紧张不适,但虞子婴观察过,这些人即使再胡闹,再临近尽兴时刻,却都始终保持着一种清醒,保持着一种克制。 这说明什么…… 虞子婴在殷将军跪下时,便抬头朝上,节节玉阶之上,有一座朦胧黑纱遮掩的鎏金宝座,这座龙腾虎跃的宝座之上,有一道斜躺座位,支颐身影透出孤瘦、刀锋般凌利、浅薄的轮廓。 “殷将军,你此时进殿何意~嗯?” 一道少年清脆靡哑的嗓音在幽暗的殿中勾刮着金属,显得岑长而阴森,大殿瞬间变得落地有声,而殷将军只觉膝盖一重,便重重压低了头颅。 这渔人军才首领的声音……意外很年轻,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嗓音,若非那深入骨髓,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音调,估计会很动听,虞子婴暗忖道。 殷将军拱手道:“卑职偶遇此冷氏小儿,她为查冷氏灭族之事而来,卑职以为首领会对此事感兴趣。” 殷将军此话一落,虞子婴便感到来自四面八方冲击而来的视线。 很惊奇吗?她总觉得这渔人军团对冷氏一族的态度……有些奇怪。 “冷氏一族?” 少年首领漫不经心地念出这四个字时,一股强大的气流吹掀开了他面前的黑色薄纱,只见那渔人军团的少年首领腿长身长,屈起一条腿慵懒邪恣地斜躺地宝座之上,他脚下恭顺地圈绕匍匐跪趴着几名绝美的少年少女,莫名给人一种玉体横阵之感。 香焚宝鼎,花插金瓶,仙音院竞奏新声,他身着墨铁般的盔甲,幽约光线下,似有蛇鳞蠕动,纤腰长脖,手颀脚长,简单线条却勾勒起少年绝美的身姿,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光芒。 他身后,屏开金孔雀,屏帷绣芙蓉,金盘对对插名花,烛光层层堆似金,似乎他身后有着万道金光,都只是他的点缀,这一切都在给这个人容姿绝美诱人的少年,增添风采。 虞子婴看不到少年的全貌,只因他戴着一张漆尖颌的白色面具,那一双眸幽黑沉冷,以蕴藏万千杀意,大大削减的少年的桃李年华的媚稚之气,全然只剩骇人心魄的黑煞阴冷。 虞子婴在看到少年身形时微怔一瞬,但看到那一双血色幽暗的眼眸时,心底的某种怀疑,消减了两分。 “冷氏一族,桀呵呵~上前来。”少年首领睫毛如飞,斜睨了虞子婴一眼,倏地眯睫,朝她轻蔑地勾了勾手指。 这声调古怪的笑音,令虞子婴心脏转瞬又提了起来。 虞子婴没来得及回话,便听到仍旧跪在地上的殷将军,急声道:“首领,此子甚是了得,她混入苍族一道顺利潜入我渔人岛,之后又利用我妇人引见于我再进入主城,且……即使此刻见到首领仍一脸无惊无惧,此子……勇矣。” 这是至虞子婴遇到殷将军后,他第三次称赞她英勇,但他现在的赞称怎么听都有一种说不出意味的古怪。 他想做什么?那些话听起来像在吹嘘她的能力,但实则却在陷她于危地,她的种种行为挑开了看,那便是在打这位首领,和渔人军团的脸。 并且他所说的那些个内容她敢打包票,他纯粹猜测居多,他先前对她态度轻漫随意,自是并非真正相信她有这本事,只以为是碰了运气,但他为何要这般信誓旦旦地跟这渔人军团的首领说? 虞子婴缄默以对,并未反驳。 “哦~”少年首领闻言坐直了起来,他勾唇一笑,不动作,便有强大的压迫之力袭席四周,他望着虞子婴,眼神阴阴凉凉,眸色渐冷。 殷将军头压得更低了,他似承受不住雷霆君威,颤声道:“观其少年虽未及冠,却有此智有此谋,首领,既然冷氏一族已灭,何不留其自用?” 少年首领阴凉的声音似蛆附骨,令人闻之发寒。 “你觉得此子有勇有谋?” “是。”殷将军快止不住身体的颤抖了。 “你特地将他带过来,便是为了向我说明他的才干?”此时少年首领的声音似带了几分古怪的笑颤之音,诡异而恐怖,总有一种许多暗黑生物在墓地即使爬出来的惊悚感觉。 “……是。” 虞子婴垂低下视线,看着殷将军越来越卑微,越来越伏低害怕的姿态,终于看出哪里不对劲了,却突觉头顶一阵发麻,却原来是那名少年首领步下高座,杀气凛然地朝她袭来,他满目凶煞,分明是对她起了绝杀之意。 “然,我却不喜此子!” 虞子婴暗道,不躲会死,所以她当机立断朝后一退,重击之下气流爆开,炸得人眼前如飓风一阵刺痛风气,衣袂翻飞拂起,堪堪错开一杀招,她便顺势一把抓住了那名少年首领欲劈碎她头盖骨的手腕。 气止,风止,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这时,所有人都傻了眼,连匆忙站起来的殷将军也一脸错愕震惊地瞪着虞子婴……抓着少年首领的那一只手,怪哉,那只手看起来如此纤细柔软,却能擒虎啸之势,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本以为她此次必死,但她却以这种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方式存活了下来。 但转瞬间,殷将军便清醒过来,他眼中没有迟疑,振举高声一吼,吼声石破天惊:“他已下了高座,便再无退路,儿郎们,杀!” 随着这一声震耳发聩的吼声,这时先前行乐纵淫的众人揭竿而起,殿门大门被人用蛮力呯地一声巨响推开,如雷脚步冲入,操起各种尖锐武器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其势如海啸波涛,地裂山崩。 一时以色事人的少男少女们惊声尖叫,抱头鼠蹿,苍族族人则满脸灰败,不知所措,只是一直不断地退,后退,再退。 “还以为此子是殷将军派来的刺客,却原来只是一枚弃子,殷将军激怒我,原来只为逼我下了高座。” 平静而正常的语气,这并非殷将军等人熟悉的腔调,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等顿时心中一揪,只觉跳得过快的心脏,快要令他们耳廓震破了。 虞子婴面色平静地斜向殷将军,现在倒是看明白殷将军为何要将她牵扯进来了,他会这么容易轻信地将她带来主城,这并非是相信她也并非是想助她,他只是正巧需要一个由头来吸引这名少年首领的注意力,再进行围剿刺杀。 而她正好以冷氏一族的名义,被他拿来上献,刚才暗中交叠布垒的脚步声,便是她给他们腾的时间跟机会。 至于为何一定要将这少年首领拉下高座再处决,原因现在还未明。 她松开了少年首领,而少年首领此刻的全部视线全在集中在了殷将军等作乱反判之人身上,倒也没有功夫理会虞子婴这种小人物,而殷将军等人也只是被她震闪一瞬,便也没太注意她了。 刚才那一手,很多人只将其归纳为运气,或凑巧,亦或者是少年首领轻敌大意造成,总而言之,谁都没有考虑过她是真有强横凌霄天地大本事。   ☆、一百一十五章 刚才那一手,很多人只将其归纳为运气、或凑巧,亦或者是少年首领轻敌大意造成,总而言之,谁都没有考虑过虞子婴是真有强横凌霄天地的大本事。 于是,她也难得轻松,乖乖地退至一边,作隔岸观火之态。 “首领,这渔人军团的宝座也该时候还给我们了!”殷将军扯掉肩上的长披风,从手上手中取过方天戟,舞了一个旋花,重重一拄地,当即风气狂冽,震压四方。 少年首领身穿铠甲乃最复繁精美的两裆铠,长至膝上,腰部以上是胸背甲有的用小甲片编缀而成,有的用整块大甲片,甲身分前后两片,肩部及两侧用黑带系束。 肩后披着一件白色大麾,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夹杂着雪花迎风飞舞,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 双臂套着金丝蛛纹手套,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金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修长而形销枯瘦的身体因铠甲而显得硬挺而笔直,整个人丰神冽丽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低至尘埃。 “你以为凭你们……能赢?不过一群区区虫子……嗤,呵~”少年首领优美腥红的嘴唇张噏间,吐着寡毒而讥讽的言辞。 “我们知道你的确武功盖世,但是首领,你太狂妄,也太大意了!明知我等我犯意,这次回岛却不带一位亲卫随侍,虽不知道你这次匆匆归来宛丘所谓何事,但仅凭你一人,想赢我等群雄围剿,哼,很难!”殷将军脸上带着一种古怪克制的笑容,脸部肌肉颤抖着,似在激动,似在惧怕,似因进退不得而破罐子破摔后的决绝,他咬牙道。 少年首领闻言,缄默一瞬,他那一双如黑宝石般压抑、阴沉、却因一种鲜活毒辣的生命力而浇注一种诡美光彩。 “七年前,你将这一座岛输给了我,然后我在你脸上纹上那一条鲸纹,而你愿意俯首称臣,变成我的一条乞怜求饶的狗,若这一次你也输了,我依旧不会杀你,我会将你满脸都纹上鲸纹图案,让你再次变成一条乖巧的狗。” 殷将军脸色一白,双瞳瞠突:“……你不杀我?” 少首首领面具下冒出一串从胸腔中腾升的闷笑,他一掌抚脸,双眸阴鸷的眸光从指缝之间流露而出,时高时低,阴郁而嘲讽:“你这种人,输了,比杀了你更难受,我怎么会让你这么轻松地就死掉了呢,我就要你好生地活着继续受罪。” 殷将军闻言浑身蓦地一震,似受了重击一般,嘴唇血色尽褪,胸膛起伏激烈,寂静而幽洞的空气中,他大口的喘气声尤其粗重。 “大放厥词,也等你……赢了再说!”殷将军双眼通红一片,眦目裂唇地大吼一声。 “上!杀了他!谁杀了他,我便将渔人岛与其共享!” 反判之军闻言静了下来,但转瞬又沸腾了起来,如一滴水溅进了滚烫的油水之中。 “嗷嗷……” “杀!” 一片鬼泣狼嚎,天阴地昏,山川震眩,声析江河。 殷将军率领三名大将从正面飞身劈下,而从高台之上亦飘落几名手执大斧的杀手,前后夹击,便激斗了起来。 看得出来,这一整座岛屿竟无一人与少年首领亲厚,满岛皆兵,满殿皆敌,他独孑一人,简直众判亲离。 以往他们被他的高压政策与残虐手段所威摄,任其作威作福,凌立于顶,但此时殷将军反了,带着他的部下与策反的一众,共同猎杀这个恶魔之子。 少年首领冷漠的眼神、冰酷的唇角,勾出一丝与其说是笑容不如说是嘲弄的神情,他手中的蛛纹烫金手套一挥,便如同叠叠层层剑影翻飞,一道道猩红色的剑气随着舞动四散开来,周围的人稍稍靠近一点便是重伤。 “杀了他!杀了这个恶魔之子!” 或许本就是亡命之徒容易被鲜血召唤出内心的残暴佞性,那些围拢而来的人眼晴越来越红,神色越来越狰狞疯狂,举起冰冷的武器覆轏而来。 “呵呵呵~~我果然沉寂太久了,你们都忘了……忘了我当初是怎么当上这个首领的……”少年首领用拇指揩过嘴角溅飞的一滴血渍,然后伸出猩红舌尖一舔,那眼底明晃晃着诡异森冷,像是野兽的獠牙,淬着的毒药,却美的恍人心神。 “孤注一掷!中原人岂能当我宛丘之主!鬼神在上,吾等虽死尤荣!”殷将军咬牙忿恨地举臂长啸一声,最后一声“虽死尤荣”不断地回荡盘施在大殿高空之上,令人心头一震,满腔血热。 所有人就像被操纵的木偶,黑森一片如林冲涌而上,远远一看,如海浪席来,然少年首领却不惧不退,迎面而上,只闻轰地一声,杀意像腥重的雾绯,像令人窒息的禁锢,以少年首领四周为圆,所有靠近的人都被撞飞倒地,重重摔地时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声响,全部骨碎颅裂。 当萦绕在少年首领四周的腥红气流被一道戾气切开时,一柄血色如月的长镰刀挥出,它如一轮黑夜中冉冉升起的不详红色月亮,冰冷而清冽地守护在少年首领身前,薄寒的刀刃隐有血色,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亡之血镰一出,天地为愁,荼毒生灵,万里朱殷。 看到亡之血镰时,虞子婴一直冷漠旁观的神色徒然一滞,她不经意踏前一步,眼神倏地变幻莫测地扫向少年首领。 怎么会……是他?! “他、他祭出武、武器了?”终于,有人惧了,有人想退缩了。 那苍凉而颤悚的声音会传染,毕竟少年首领积威以久,当众人看到他那恐怖威力的身手,再不顾一切的拼命,此时都有些力不从心,双腿发软。 “怕什么?!拖了这么久,他下了高座吸入这么多的*紫烟,再厉害如鬼魔,亦会堕入凡人!”殷将军在一击没得手后,便退后数丈,被他们亲随一层层地保卫在后,他看着少年首领,下颌咬得死紧,脸上虽然有着惊惧与恐慌的苍白,但那一双如鹰如狼的眼睛,却犀利明亮异常。 原来……这才是他们敢反的最后底牌……虞子婴视线转向那绽若妖娆的紫雾轻漫,抿了抿唇角,然后蹙眉看向少年首领方向。 她就不懂了,他堂堂一国皇子尊贵之躯,来这对他恶势眈眈的狼虎之地,为何如大意,偏不带一名亲兵侍卫? “上!不用惧,他已如无牙之虎,无爪之豹!” 一声振奋人心的高喊吆喝,终于凝滞的人群再度发起攻击,殷将军亦不再隐于身后,而是与几名高手相击,从东南西北方向无死角地开始对少年首领进行杀击。 虞子婴看到被包围着的少年首领,他的确中毒了,他的动作越来越晃,准确度也开始失误连连,直到殷将军趁着他被东南西牵制时,一戟从正面划去。 咔嚓一声,少年首领堪堪避开后,动作一滞,他脸上的那一张白惨如鬼的面具从中间龟裂粉碎。 “在没找到那个朝三慕四的女人之前,所有阻挡我的,遇神杀神,遇魔屠魔,想让我死?呵呵呵……” 当他脸上面具破碎后,终于露出一张极美的面容,少年五官精致的无可挑剔,肤色苍白如雪,沁不出半分生气,红唇,星眸,国色无双,倾城之姿,但那一双淬毒般的血眸却极冷,极毒,极透。 所有人在看到他那一张脸时都怔愣住了。 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 这张脸他们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因为至他们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他便戴着面具。 他们虽然知道渔人军团的首领很年轻,但从来没有想过,渔人军团的首领竟是如此冠绝古今的美少年,这整个殿内供人欢乐的少年或少女无一人他这般漂亮华丽动人。 虞子婴在看到面具破碎,少年露出真容那一刻,眸色微紧。 没有惊讶,却有意外。 他什么时候来到宛丘的…… 而就在众人愣神一瞬,一道身影趁此机会如同鬼魅一般迅速掠了那中了*紫烟的美少年,直接穿堂而走,他一步便移数丈,众人震醒后,迅速追击,但那人冲击而去其势汹猛,挡路者无一不被其拍飞踢开。 少年首领被人反锁手臂一阵翻天倒地,便被扛在一骨头嶙峋的肩头,一愣之下,下意识准备反抗时,却发现早已被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他当即脸色又黑又白。 “安静一点,现在这里想杀你的人太多,有话离开再说。” 一首冰凌凌的陌生少年声音,少年首领闻言面色阴气沉沉,却没有说话。 哑穴也一并被点了,他能说什么! 等虞子婴将那群人摆脱后,却不想被人一刀从后面刺来,所幸她反射快避得及时,不然直接就刺中了心脏。 她将肩头之人扔在地上,然后回头看着被划破流血不停的手臂,虞子婴一张瞬间黯黄的小脸黑沉黑沉的。 “我救你,你却伤我?”   ☆、第一百一十六章 渔人半岛的西南岬角,如鹅銮鼻隔着南湾相对步径上行,右侧可通往海岸高处的望海亭,左侧则通往海崖底端,有一壶穴南海溶蚀洞,隐藏在海崖下。 洞口崖前有两块大岩石伸入海面,左右交叠,一前一后,形状像卧伏挠痒的豹,而附近奇石诡异,簇立如林,令敞开的洞口虚虚实实间,更不易被人察觉。 洞内是一片幽黑死寂般的冷凝,洞外一道道波浪不断涌来,撞击在岩石上,发出了天崩地裂的吼声,喷溅着雪白的泡沫。 “救我?嗤,我有求你救我吗?嗯?” 少年首领阴冷一笑,那被黑色戾气如蔓藤缠绕的妖精般细致面容,邪佞而狰狞,像充满死气怨念的幽灵,阴魂不散,低哑的嗓音像被人切破喉咙,灌着冷风般阴森恐怖。 他将先前划伤虞子婴的那一块薄刃随意噗通一声扔进海里,半身支起,墨绸长发披散逶迤垂地,飞斜冰冷的眸光,危险而杀气腾腾地睨向虞子婴。 先前少年首领被虞子婴偷袭时,他反射及时转移了几处穴道,但七处仍被牵制五处,先前唯手臂、脖子、口嘴稍能动弹,然下半身却软摊如泥,所以刚才虞子婴忿恼时,将他一扔掷,他便控制不住身体在地上摔一闷响,并轱辘滚了几圈直撞到一坚硬的岩石,才停了下来。 额头、背脊、手臂、甚至……臀部,多处被尖锐的石子咯得疼痛难忍,甚至手肘薄弱处被擦破了皮,渗出了血腥味儿,至他将曾经欺辱过他的人全部屠杀尽后,他便再也没有受到过这种侮辱。 少年首领此人心性狭隘,睚眦必报,他那一双诡异泛幽碧的眼眸燃烧起簇簇鬼火,用一种几乎怨毒的眼神盯视着虞子婴,只想将眼前之人,手刃八大块,再扔去海底喂鱼! 虞子婴与他静静对视许久,深吸一口气,放松了紧绷的肌肉,抑止住自己的暴躁脾气。 她劝慰自己别跟这种神经病一般见识。 “你将我绑架到此处,有什么目的?哼,丑八怪。”少年首领眯了眯眼睫,似从异次元中看懂了虞子婴忍耐下所表达的神色,当即随地捡起一颗石子,声音缓慢,但动作却势如闪电雷光朝着她那方掷投而去。 这种扔石子的事情由寻常人来扔一下顶多就砸起了肿包,但少年首领这一扔却是一大杀器,虞子婴至被他划了一刀后便开始提防起他了,自然闻声辨位而轻巧一避,那石头带着凌厉呼呼风声,“呯”地一声砸得岩面四周龟裂粉碎,便死死地镶嵌进了洞壁内。 虞子婴冷冷转眸,看着镶嵌在岩上的那一颗石子,这种高度,这种力度,若她真被打中,那就是正中脑门,分分钟被砸个脑浆崩裂,一地红白。 ——他是真打算让她死! 虞子婴在黑暗之中,刻意弱化黯黄的小脸,此时阴沉得更厉害了。 “什么目的?我现在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揍死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儿!”虞子婴一字一句,声音像从牙缝之中蹦出来似地。 “小儿”一出,少年首领之前得意讽笑的脸色一僵,接着红、黑、白相继地冒出来,他挺直背脊,瞪着虞子婴的那一双仇恨眼神,几乎红得快滴出了血了。 小儿!他一个卑微下贱之人,竟敢用如此侮辱性的名号来称呼他! 他绝对要杀了他!他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气了? 怒了? 呵,虞子婴冷艳高贵地冷笑了一声,哪怕他浑身的杀意犹如实质般扑淹过来,她却无半分惊惧之色,不但如此,她反而端着神色危险的阴狠之意,重重跨前一步,双臂随意摆动,活络活络手腕关节,正准备要狠狠地海扁教训一下这个臭小子。 却听到头顶笋岩上传来一道遥远却多重回音汇聚成清晰熟悉的声音。 “三部、四部,你们找到人没有?!”沉怒而嘶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迫切问道。 “还……没有……一部、二部说看到可疑人员逃脱,现在正在出动逮捕。” “绝不能让他们逃了,你带一些人手,立刻去抓住苍族族人逼他们说出那个驭夫的全部事情!快去” “是、是!” 沙沙的脚步声离去,又有一阵人马靠近崖洞上方,是殷将军,他从殿中为主,分散人马,已派人开始搜海岸线周围了,虞子婴动作一停,仰起头看向上方。 这个蚀溶洞顶与岛岩间交接错开一条狭长细微的缝隙,微微弱光,不至于令洞内全然漆黑一片,但光线却十分微弱,隔得稍远,根本不足以将人的面部轮廓看得清晰,但正好可以至下而上看到一些隐隐约约晃动的身影,当然,上面的人却是看不到下方的。 少年首领微微侧移视线瞥向虞子婴一瞬,细碎额发滑落遮掩些许他眉梢间的戾气,微微移上:“丑……” 上面虽然看不到下方,但却还是可以听得到声音。 咻~一阵急风吹过,虞子婴如残影,已冲至少年首领跟前,一掌毫不留情地将他按至地上,她掌心死死地捂住他微张的嘴唇,而少年的脑袋因为这突出其来的一推,后脑勺重重地砸到地面,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一阵头晕目眩间,少年漂亮的眼型极致瞠大,险些撑破的弧度,满眼通红,隐有泪光。 这不是想哭,纯粹被痛得逼出了生理盐水! 他这一辈子就没有遇到过这种身不由已的情形,更没有遇到过一个敢这样随意对待他的人! 他此刻心底无限委屈、痛忿、仇恨,心底再度刷屏一百遍,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他一定要杀了她,杀了她……可偏偏杀不了啊,摔! 虞子婴没有关注身下被自己“灭口”的少年首领,她的心思一直在上面,她听到一阵安静后,又是一阵脚步扩散开来地移动,似有什么人过来了,众人在腾位远离。 果然,没等一会儿,她就听到殷将军再次说话了。 “高人,这次能得你相助,殷治甚谢。” 听着殷将军略微拘谨客套的声音,这语气虽有尊敬,但更多的却是深深地忌惮。 高人?难道这一次殷将军对少年首领的背叛并非他一人主事,其后更有幕后推手?虞子婴心下一跳,第一个怀疑对象便是殷圣,于是她继续侧耳顷听。 或许是好奇殷将军接下来的话与那“高人”的身份,也或许是因为对现在这种被人压制敌强我弱的情况感到绝望,少年首领也暂时鸣兵收金,没有再激烈地挣扎反抗了。 但虞子婴依旧没有放开他,或许是说,她完全被接下来那位“高人”说话的声音给整懵了。 “这不是为你,这只是……我与人的一场博弈。” 那轻柔仿佛落于风中便似雪消融般的清冷嗓音,却意外带着几分散漫的慵懒之意,似冰玉相击之中染上磁幽的琴色之音,动听而危险,冰冷而诱人。 似感到身上之上变得僵硬而怔愣,少年首领因呼吸困难而泛起一层水色的尖锐视线闪过一丝嗤笑、疑惑。 他因中了*紫烟,散了一些功力,所以上方的对话他能够隐约听见声音,却不能辨析出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更不能确认是什么人在说话。 “什么?”殷将军愣了愣,然后垂下视线,将视线定在地面:“高人,你的话……”他完全听不懂这名白衣男子话中的玄机。 这还是第一次殷将军如此接近,且在日光之下看到这名“高人”的面目,简直太令人目眩神移、不敢直视啊,就算明知道彼此同性,他有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看着看着就失了神。 为避免自己以后走向断袖的不归路,他还是尽量别看他那一张令人想犯罪的脸。 “无防,此事与你无关,你只需谨记一件事情——别让任何人将这座岛夺了去。” “是,我一定尽力,等抓住他们……” “凭你们怕是抓不住她的。”那“高人”似想到什么,懒绵悦耳地低笑了一声,道:“她那性子最谨慎多疑,怕是早就在入殿前,便想好退路,但局限于时间有限,她必不可能大规模地搜寻,又加上她那人胆大敢于冒险,怕是认为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们不妨朝主殿外平日里较少去,却在眼皮子底下的地方开始挨遍寻找。” “谢高人指教!”殷将军似大喜过望,立即指挥着众人开始按照高人所指示的方向开始寻找。 等到虞子婴听到那名“高人”被殷将军等人拥走后,深呼一口气后,便爆了一声粗口:“靠!” 常听人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同伴,而是你的敌人,如此她曾经一路的同伴变成了敌人,更是妥妥地将她的后路都给全部堵死了。 所幸她意外碰上这一幕,否则她怕是被莫名其妙地给人逮住后,才能知道这一切究竟是谁在暗中布局。 明明知道她需要渔人军团,惰却将其夺走,她知道,他这是准备让她后悔、让她最终失败后以一种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跟他道歉,让她明白自己非他不可。 这人这次是被她得罪狠了,开始跟她杠上了。 之前他跟她说的博弈,怕就是以渔人军团为棋盘,殷将军与少年首领为双方棋子,孰输孰输。 只是这一次她跟他的博弈,怕受伤最重的就是……嫉妒了。 没错,少年首领就是东皇国的嫉殿。 虞子婴想不通,他堂堂一国皇子,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宛丘穷苦之地的一个匪岛首领。 当就当了吧,凭他那唯我独尊,嫉恨成性,任性张扬的乖戾性子,将一整座岛人都得罪光了,惹得人暗中磨刀霍霍,她也并不奇怪。 她只是不懂这种时候,他冒冒然跑来这渔人军团作甚? 且身边一个亲卫都没有带,难怪令人起了奸心,再加上有惰这个佞臣在一旁暗箱操纵,而他又大意失掉了绝对的武力震压,才沦落得最终被人给反掉了。 其实虞子婴隐隐约约好像猜到一个答案,但却来不及细想,突地感到手心一阵湿濡,她感动不对劲,下意识地放开了嫉妒的嘴, 却见他狠狠地叼着她手心的一团嫩肉不放,一副死活要咬嚼入腹才能解恨的模样,虞子婴嘴角一抽,心底一狠,屈指弹向他额头,迫使他松嘴。 一痛钻心的痛意袭来,嫉妒皱眉眉头,果然松了嘴,但随即他嘴中喷着她的血,风度尽失,情绪崩溃,对她怒哮道:“该死的!丑八怪,你究竟是谁?刚才为什么要救我?” “终于承认我刚才救了你?” 虞子婴讥讽一声,看都没看受伤的手心,而是一甩手直接起身站至一旁。 “就算你救了我又如何?你以为你救了我便会得到我的感恩?嗤嗤,忘了告诉你,我这种人是从来都不懂什么叫感恩的,而且我不但不会感恩,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便会杀了你!” 嫉妒愤愤再次支起身体,朝旁边地上吐了一口血唾沫,再用袖口用力一擦嘴,似嫌弃虞子婴的血脏了他的嘴。 虞子婴看到嫉妒对她如此戒备痛恨,她略感头痛地揉了揉眉心,一直知道嫉妒这人讨死万人嫌,但却从没有此时此刻体会得深刻。 想他以前在她眼中就一路人角色,他横他恶他变态,她只当看不见,惹恼了便出手灭了他,可如今,两人间的关系复杂了,她却感觉对他有一种无从下手的烦躁。 “我解了你的穴后,你便自己离开吧。”虞子婴声音十分冷淡。 她覆下身替他解开了穴道,离得很近,不经意视线瞄过他那削尖的稚子脸,看他瘦得有些脱形的面部轮廓,眼下一层一层黑色的阴影,白得跟僵尸一样的肤色,微微一愣神。 之前没注意,但现在她才发现,他好像比起前一次看……更瘦了。 他难道没有吃饭吗?虞子婴微微蹙眉。 这时,她感到身后冲来一股迅猛的杀意,虞子婴神色不变,只反手一拽,便紧紧地锢住嫉夹着薄刃的手:“我是不会伤在同一招手上。” 她斜睨对上嫉妒那阴恨的神色。 “哼!” 嫉妒用力甩开虞子婴的手后,便支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看到他那摔得伤痕累累地一身,又看向自己受伤的手臂,虞子婴不懂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种情况,也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了。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苍族的船想必还停在船坞码头上。”虞子婴言尽至此,便转身准备离开。 嫉妒一愣,下意识伸手抓住虞子婴的肩,冷声道:“你去哪里!” 虞子婴顿了一下:“我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便趁机搭船离开这渔人岛吧。” 嫉妒闻言,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不相信又如何?”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虞子婴,亦侧过脸冷笑一声。 嫉妒漂亮脸蛋儿一下就垮了下来,如同晚娘脸一样:“我不相信你,所以我不会放你离开的!” “可这由不得你了!” 虞子婴强势地扯开他的手,愤步欲走,而嫉妒阴下眼,当即便出手了,虞子婴心底的火完全被嫉妒这个神经病给挑起来了,她脑中怒火蒙蔽了她的眼睛,反手一掌便朝着他拍去,哪里管得上他此刻的身体能否抗得住她奋力一掌的力道。 噗…… 耳畔传来一道喷血声,虞子婴这才醒悟过来,当她看到与她对掌击飞的嫉妒即将撞到岩壁上,想都没想,立即冲上去一把将他抱住,因太急根本止不住力道,只能以身而覆,一个移形挪位,便让他压在她身上相挡,而她则重重地撞上坚硬的石岩避上。 当初便有一种岔气的感受袭上身躯,虞子婴闷咳一声。 而嫉妒在被虞子婴从背后整个抱住时,浑身一僵,在知道她为了救他而自己狠撞上岩壁时,他不可思议地瞠大了双眼。 ------题外话------ 虞子婴痛苦捶地:为什么我好心救人,却变成这样? 嫉妒傲娇地抬起下巴:因为我不认识你,我很不安。 虞子婴动作一顿,一脸崩溃地问道:你究竟在TMD不安些什么啊? 嫉妒居高临下斜睨她,一本正经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你对我越好,越不求回报,我就越不安,所以说,你究竟是谁?对我什么目的? 虞子婴傻眼了。 所以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完全是虞妹纸自己作死啊,她隐瞒了真实身份去救人,在正常人眼中会被美化顺理成章,但在不正常人眼中则会扭曲丑化成各种阴险原因。所谓见仁见智。   ☆、第一百一十七章 “咳咳——咳咳咳咳……” 要说嫉妒身材再纤瘦,他也是一个骨架高挑的男子,重量就摆在那里,虞子婴嶙峋骨突的背脊撞击岩壁后,胸部朝前一凸又正巧撞上嫉妒弯曲的肘关节,霎时胸部最柔软最脆弱处一凹,只觉肺都快被顶了出来。 听到耳畔一阵一阵压抑而忍耐的猛咳,嫉妒恢复了神智,他斜佻瞪圆类似蛇眸的大眼,怔愣地看着低头抵于他肩胛处,闷声止不住咳嗽的人。 这个人没毛病吧……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救他…… 他分得出来她刚才的举动分明是对他下意识的维护,可她一个陌生人凭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在他一次又一次地想对她下死手后,仍旧愿意出手救他? 越想,他心底便越感觉到不安,同时想法也跟着变得更偏激、阴暗。 想那么多做什么,无论她怎么想的,或许现在正是机会,趁她不留神虚弱之际,杀了她! 想起她之前对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嫉妒刚才的犹豫与疑云瞬间消散,眼底的猩红的杀意开始酝酿。 当嫉妒正想割破她喉咙的时候,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道气息略急的声音:“嫉,你没事吧?” 嫉妒嘴裂如刀缝狭长的阴森歹毒笑意嘎然一滞,听着她的声音,他浑身倏地一震,如遭雷殛。 虞子婴将嗓子都咳得嘶哑了,一时也忘了掩饰声音,看嫉妒自她拍飞后一直安静得很诡异,忍不住想岔了,赶紧问道。 但久久都得不到他的回应,她伸臂一掰,将人给扯转了过来,由于这岩洞内光线太过幽暗,特别是靠近边角位置尤其黑,她一时也看不清他究竟怎么样了,便忍不住再次沉声问道:“伤哪了?” 可是他仍旧没有回话,虞子婴立即摸抚上他先前与她对掌的那条手臂,果然那一只手此时无力地垂落,于是她捏骨而上,发现他手腕、肩关节都脱了臼,所幸并没有骨折,便顺势替他一一接上。 待完成好这些事情后,她一愣,好像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了。 说话,她对他身上摸索、按捏、揉搓时,他除了偶尔发出一声细微怪异的声响,竟没有对她再次对手,也没有反抗她的举动,而是像一具没有注入灵魂的木偶娃娃任她摆布。 这一系列的平静反应简直太反常了! 虞子婴表情倏地一僵,一动不动,她暗忖——她刚才那掂不清轻重的一下,不会将人给打傻了吧? “你是谁?” 头顶传来嫉变得沉静而清脆靡哑的嗓音。 这种时候虞子婴竟分散了一下心思想,嫉妒的声音终于不再是变声期的那种公鸭嗓了,此刻他的嗓音除了少年的清澈之余也有男子的低沉磁性,这两者交融相汇,略带些许沙感。 “冷氏族人。” 虞子婴松开了他的手,并适当退后一步,忍住想揉了揉胸前那被撞扁的软肉,十分镇定地回道。 “哦~是吗?”黑暗之中的嫉似冷冷地古怪嗤笑一声。 虞子婴不怪他信不信,她都必须离开这里了,于是她尝试耐下性子与他摆事实,讲道理:“我不会出卖你的,若要害你,当初我又为什么要冒险救你?” 这话若说给有正常逻辑的人类听,或许能够行得通,对会嫉妒这种鱼唇人类,怕是还欠些火候,虞子婴如此想道。 “我知道。”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什么?你知道?”虞子婴被他如此上道的回答给噎了一下,被他不在意料之中的回答堵了一个措手不及,于是她试探地问道:“既然如此……” “我不杀你了。”嫉妒抚摸上受伤的那只手臂。 这一句话再次将虞子婴给噎住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难不成他之前还想着杀她?她已经完全不想去弄懂她一施恩者却要被他一个被施恩者以一种施恩者的态度来施恩了…… 再说,她是他想杀就能杀得了的吗?刚才不知道是谁差一点被误杀掉!虞子婴面沉似水,一脸鄙夷。 “既然扯两清了,那我走了。” “等等!” 嫉妒伸手拽住虞子婴没受伤的另一条手臂,虞子婴反射性地全身一僵,便想攻击,但最终还是理智率先恢复,强行将本能给抑忍住了。 刚才的事情果然给她留下了阴影……嫉妒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挫败与懊恼。 “我都说了你不会伤害你了!” 看虞子婴对他如此防备警惕,嫉妒心中像被一只无形大手猛然一揪,闷声生痛,他从没遇到过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破局,只能气极败坏地朝着她吼嚷着这一句。 虞子婴:“……我知道。”他好像说的是不杀她吧,什么时候升级成不伤害她了? 看虞子婴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嫉妒喉中准备冲口而出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既恨又怨地瞪盯着她,手中下意识地紧了紧,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冷静一些:“你去哪里?” 这干巴巴的话中饱含的幽怨之气令虞子婴不禁一颤,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爬满整个背面。 她心道,这家伙好像变得比之前的情形更诡异了。 刚才那一下,当真没的伤着他的脑袋? “我要去主城一趟……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尽量将人都引去主城,即使依你现在的身手,也可以顺利地离开渔人岛的。”虞子婴看他态度稍微比之前好了一些,也像能够沟通的样子,便也愿意多对他解释一句。 “哦。” 看他随意散漫地应了一声,便没有下文,虞子婴蹙了蹙眉,挣了挣被他攥紧的手臂:“那我走了。” 却不想,听她说要走,他不松,反而拽得更紧了。 “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嫉妒问道。 “一起走?”虞子婴像是没反应过来,不解地反问。 “我受了重伤,现在能力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你是想我死吗?” 这声音十分尖锐,带着类似指责的怨恨。 虞子婴眨了一下眼睛:“我刚才不是解释过了吗?我……” “万一遇到意外呢?你能保证一定不会出事吗?”嫉冷冷地打断了她,狠声咬牙道。 虞子婴一顿,这种事情还真不能保证。 “那你想怎么办?”虞子婴征询他的意见。 “本殿要跟着你,你去哪里,本殿就去哪里。”嫉冷傲地抬起下巴,勾起细微弧度的嘴角略显狡诈。 但听了他撂下的话后心事重重,沉默了的虞子婴并没有察觉到这一变化。 嫉妒要跟着她,这就意味着她会很容易就暴露了身份,除此之外,还有惰跟她的事情,若被他这种小气狭隘又任性的人知道惰跟她拿他这座渔人岛来博弈的事情,绝对没完没了,她可应付不了他的不断无理取闹。 想来想去,思前思后,她果断是不愿意带着他。 像是感觉到虞子婴的拒绝,嫉松开了她的手臂,抄起手漫不经心道:“我想你这一趟上岛是有事吧,若你肯答应带着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还会帮你……” 为打消虞子婴可能产生的怀疑,他又加了一句解释:“我会帮你,就当还你的救命之恩。” 然而虞子婴却更觉他的话很古怪:“你不是说你从不报恩的吗?” 嫉一僵,失了从容,火急火燎地跨前一步,色厉内荏地朝她吼了一句:“我现在不是改了吗?以后我会报恩的!”不过这恩情,只限于你。 离得这么近被人吼了一脸口水,虞子婴很嫌弃,淡定地抹了一把脸后,心底衡量一番,便道:“可以,但我问什么你都得回答,并且接下来的一切都按我所说的做,不得私自行动。” 虞子婴这是在将他的军,她不相信嫉妒这么骄傲且控制欲极强的人会答应这种事情。 这其实已经是变相地拒绝了。 她相信她只要将这座渔人岛的主力兵将都引去主城,哪怕是遇上什么意外,他堂堂一恶名昭彰的七罪之一、东皇国的嫉殿,风里来浪里去这么多年,会处理不好这么一件区区意外之事? 然,出乎虞子婴意料之外的是,嫉妒仅挣扎了一会儿,便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好,我听你的,但是,你必须保证一直留在我身边,不准备再扔下我一走了之。” 真答应了?!虞子婴一懵,诧异地看着嫉妒,下意识地问道:“再?” “刚才你不是准备扔下我走了吗?”嫉妒斜睨下眼,对着她振振有词道。 虞子婴一听,倒不疑有它,她想既然他肯这么“听话”,带着他也不是不可以的,但前提是他的保证必须得算数。 “君子一诺……”虞子婴伸出一掌,看着他眸光漆亮幽深,充满了认真。 嫉妒看着她伸出的一掌,忿懑难堪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抿紧了双唇,下颌因用力过度而棱角分明,最终他还是伸出了手与她相击。 “君子一诺!” 虞子婴放心了,她知道她小人了,非得他郑重其事地契约,但她是真不放心他那阴晴不定的性子,说明白了,她是不相信他的人品,像他这种上一秒你救了他,下一秒他就会拿刀捅了你的人,你拿什么去相信他许下的承诺? 想着想着,下一瞬,她又蹙眉,抬起眼,郑重地又加了一句:“小人亦要一诺。” 他本不是君子,她估计君子的名声对他约束不大,干脆以狡诈小人之名让他再次许诺。 简直逼人太甚了! 嫉妒额上青筋一突,幽绿鬼火簇林眼底,他指着自己鼻尖,咬牙切齿道:“你觉得我是小人?” 她敢看不起他,还敢侮辱他! “多加一句保险,你知道……若不是我躲得及时,你刚才差一点就杀了我。”虞子婴举起她那一条受伤的手臂,以一种平淡的口吻陈述道。 嫉妒闻言,喉中咕噜出一种古怪的声音,刚才气焰涛天的声音一下就湮灭掉了,脸色也变得灰败泛白。 他看着虞子婴举起的那条手臂,双唇微颤,狼狈地退后一步,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瓮声闷声地一字一句吐词道:“……小人一诺。” 虞子婴听到那四个因他极度不愿意而硬憋出来显得模糊的字眼时候,耳朵一哄,直接傻眼了。 噫!他、他真说了? 因她不愿意答应带着他,所以她故意再次让他起誓,他不可能不知道她逼迫他说这句话,是带有多么大的贬低与侮辱性的,他怎么能……生生咽下呢?! 刚才他分明还一脸打死不说的,怎么一转眼就改口了? 难道他真打算……跟她不死不休了? 越想虞子婴越觉得情况十分诡异,她好像能够理解刚才嫉妒被她救后逮着机会就想干掉她的想法了,就了像这一变态莫名其妙变成了一只无害的小羔羊,或许就跟他觉得一个陌生人突如其来对他不计回报的“好”一样,充满了阴谋与诡计。 ……怎么办,她很想反悔了! 显然反悔是不可能的了,在嫉妒做了这么多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让步之后,想摆脱他,怕是真的要弄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但虞子婴是不可能杀他的,所以……她也只能认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嫉妒因刚才的妥协太过尴尬与极度的羞耻,他喉中喷出的每个字像指甲划过玻璃尖锐刺耳,像过电一样,头皮发麻的声音。 虞子婴耳力很敏感,不自觉难受地抖了抖耳朵,倾过头看向他:“好好说话,别老是阴阳怪气地。” 这句话就像触碰到嫉妒某个奇怪的开关,他仗着比虞子婴高一个头,将她压在身下,伸出一只手揉捏起她送至他眼前的耳朵,然后故意将冰冷的血唇放在她耳尖处,报复性地不断讲话,声调刻意尖锐:“丑八怪,赶紧说你叫什么!大爷我叫嫉妒,我现在特别恩准你叫我嫉,来,赶紧叫一声,让大爷我听听。” 这一次,他神色恢复了正常,但少年带着恶意的作弄,声音时浅时重,呵出的温暖气息喷洒进她耳心内处,不准她偏头,也不准她离开,非要等他将他要说的话全部塞进她耳中不可。 说着,说着,他掌心逐渐发热,带着几分无措,几分紧张,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发顶,羽睫扑闪地颤了一下:“丑八怪,不准恨我,也不准怨我,我之前……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你的!” “我很难受……丑八怪,我一想到之前要不是你反应快,要不是我正好处在虚弱之际,力道失准,也许那一刀便会直接刺中你的心脏……” 想到这里,嫉妒生生打了一个激伶,因为心底的后怕,他贴在她耳廓的双唇更近地靠近,直接贴印在她耳垂的那一团没缀任何饰物的白嫩软肉。 在那一团白团团的肉映入他眼中,嫉妒眼底的迷茫脆弱微滞,又因想起什么事情,一时心中恨意徒生,便一口咬下,用两排牙齿啮咬了一下,却又不敢用力,知道是她之后,他便不敢了,只能含着那软弹香甜的肉又扯又舔又吮。 虞子婴耳朵很敏感,她抖了一下,感到耳垂肉被人咬住,眼神一深,以为是嫉妒要要报复,却不想下一刻,他又没有咬了,反正将其含入那一片湿濡温暖腹地之中。 唔! 虞子婴被他这样任性地狎玩着耳垂,女性地本能感到有一瞬间的触电,她微眯双睫,又倏地瞠起,僵硬着身躯咬错了一下牙。 然后强硬地扯开他固定着她脑袋的双手,便将耳朵从他的唇部里移出,因他含舔弄太久,离开时还缠绵拖出一条透明的银丝。 嫉妒嘴里一空,这才似刚从迷梦国度清醒过来,眼睛瞠大,一看到虞子婴那红肿还裹着一层透明液体的耳朵,与那一条从他嘴角扯开的银丝,他那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徒然一红,心虚、慌乱与尴尬一涌而上,他纯纯地迅速退后几步,心跳如擂。 那模样,就跟刚才被人非礼玩弄的人是他一样。 嫉妒指着虞子婴,似羞愤欲死一样的神情:“你、不知羞耻,怎么、怎么能勾引我做这种事情……你、你……不淮过来!” 尼玛! 虞子婴先是用一种外星人跑来地球的眼神怔怔地看着他,等他说完这句话时,顿时怒发冲冠,横眉怒眼朝他扫去。 这还是不是男人了!还有没有节操了!做了这种事情,这家伙竟然还敢恶人先告状! ------题外话------ 惰看向上方:这货一定会被那暴躁起来就直接*的女人揍死,贪婪你怎么看? 贪婪同看上方:据说有九个辣么多,我觉得揍死一个算一个,这样我等出场的戏份就会増多了。 贪食弱弱地举手:不是说有人在找我吗?我在这里啊,我很冷,很空虚,赶紧找个人来救我啊。 虞子婴:等着,我这就来。 嫉妒扑上去死死缠住:不准走!你勾引了我,你得对我负责!别的男人都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作者:嫉你这个熊孩儿啊,你这一章的表现就跟上一章的虞妹纸一样,使劲地作死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蜿蜒的海岸线上,浩瀚无边的湛蓝海洋,一道道海浪不断涌来,撞击在岩石上,喷溅起白起泡沫,岩壁上两道一矮一高的身影借着巨大的礁石遮掩,一路朝着主城方向迂迴悉窣潜行。 “喂,丑八怪,我脚痛,走不动了!” 如铁铸卫兵一样稳步铮铮的,走在前面的矮个被身后的高个一揪拽住了一截衣角,迈前的进步滞在半空,前行不得。 虞子婴眉头皱得很夹死一只苍蝇,她反身扯了扯衣角,发现被人攥得死紧,扯不回来就干脆嘶啦一声直接地撕掉。 “忍、着。” 这两个字隐含嫌弃的字眼明显刺中了嫉妒那高傲又脆弱的玻璃心。 “忍不了了,若你不理本殿,那本殿就不走了。”嫉妒低头看到那一块被她撕扯断的布巾,眼底阴森幽绿色泽一闪而过,鼻头哼嗤一声,负气地狠声道。 艹! 虞子婴倏地一下转过身,因怕被认出,她脸上面自出黑洞后便绑上一块布巾,加上毛绒绒的毡帽下拉,巴掌大的小脸此时仅余露出一双扑朔迷离的漆黑眼睛,她冷漠地看向他的脚,那深蓝绒面镶着金边的笔挺结实的靴子正好端端地穿在他脚上,既没破也没烂,脚底也没穿,好生生地,哪里来得脚痛! “你若不走,就独自待在这里吧。”虞子婴冷酷道。 语讫,她收回视线,扭头就走。 “喂,等等!丑八怪!” 看前面的人认真了,根本没打算跟他欲擒故纵,嫉妒便急了,懊恼一跺脚,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突然掩胸,大声叫道:“哎哟,我胸口好痛!” 前面的人停顿了一下,但不等嫉妒露出高兴的神色时,她又继续迈步了。 嫉妒涨红了脸,眼底羞愤欲死,但看着虞子婴无情离去的背影,即使他脸都气扭曲了,亦不甘心就此放弃。 “好痛!手也好痛啊,遭了,刚才没注意,现在肯定又断了……” 听着身后那夸张的要死不活,虞子婴不由得满头黑线,她侧转过头,余光看到嫉妒似重伤倒地一样痛苦呻吟,微微蹙眉抿唇,她塔塔塔地转身走向他,对着倒在地上耍赖不起的嫉妒,冷声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抬起一张像死人皮肤一样苍白的脸,撇下嘴角,眼神飘移,十分无辜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可你就是不能丢下我。” “你胸口痛了?”看到他那张病惨苍白的脸,虞子婴心中的怀疑骤减了一半。 嫉妒看向她,重重点了一下头:“嗯。” “那我抱你走吧。”虞子婴考虑了一下,建议道。 嫉妒嘴巴微张,连忙摇头:“不行!我是男人!” “那我拖着你走?”虞子婴不耐烦地再度提议。 嫉妒头摇得更凶了:“不行!” 虞子婴狞笑一声,冷冷拂袖:“那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看虞子婴又准备抛下他走了,嫉妒心中一时又痛又酸又闷,他急声道:“我要你背着我!” 刚才还一直强调自己的男人不喜欢被人抱,怎么抱不行背就行了?虞子婴讥冷地睨向他。 嫉妒看懂了她的眼神,挺起胸膛理直气壮道:“这世上有你这么怪力的女人吗?反正你有一把力气使不完,背着我走,又怎么不行?” 况且这种鬼地方又没有人,他就是想亲近她,他就是想粘着她!抱着的话他仍然会感觉胸口的心脏太空了,只有她背着他,让他的心脏牢牢地贴着她的身躯,亲密无间地感受到她的温度与气息,他才能够安心。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让她再将他甩开了! 就算丢了脸面,耍计耍赖他也不管不顾了! 虞子婴看了他一眼,望天:“……上来吧。” 虞子婴深觉比起那些耍横而诈的的,她更应付不来耍赖的。 得偿所愿地趴在虞子婴背上,嫉妒双臂紧紧勒住她的脖子,将整个身躯像扭动的软蛇缠在她身上,就像痴汉一样深深埋在她发间嗅吸一口,嘴角咧起正常人不可能有的弧度诡异笑容,十分邪恶满足变态地笑了。 “丑八怪,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的唇埋在她发间,含糊呢喃地问道。 自从虞子婴拒绝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后,他便自发自动地替她取了这么一个昵称! 背着他走,这就叫对他好? 显然嫉妒已经全然忘记了当初是谁出手没个轻重,将他拍成如今这种软爬爬的病重德行。 虞子婴面无表情,背着一个比她高比她重的男人毫无压力,实事求事道:“你这人打不死就会像腐肉里的蛆不断重生蠕动过来,阴魂不散地,除了忍耐,我一时还没有想好更妥善的办法处置你的存在。” “这是什么恶心的比方……你就不能是因为对我……”他不满地嘟囔着,张嘴愤恨地咬了一嘴她的头发扯着。 “想被扔下来吗?”虞子婴不痛,但头发被扯得一仰,亦令她神色遽冷。 嫉妒呸呸地喷吐出她的头发,却依恋地在虞子婴发间蹭了蹭,声音微微沙哑地转移话题:“你是冷氏族人?那你上岛来是为查冷氏被灭族一事?” 一提到这件事情,虞子婴精神一震:“嗯。” 嫉妒阴险一笑:“这件事情跟渔人军团无关,但我知道怎么回事,要是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虞子婴不急不忙地说了一句:“你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 嫉妒一想起之前的“小人一诺”,便气歪了鼻子,他哼了一声,使劲勒紧手臂,将唇抵于她耳边,带着几分不满道:“应该是夷族那边下的手,就算不是全部,但绝对也跟他们有关。” “夷族?”这个回答倒是令虞子婴不意外,因为这也是她之前猜测的嫌疑势力之一。 “夷族在埋骨坟地那片枯林下的地下穴洞中,那里有毒蜘蛛巢穴,还有瘴气沼泽地,一般人很难靠近,即使是夷族人一般出来后,都会选择绕过渔人海岸线从背部进入腹地。” 虞子婴:“你们难道不阻止?” “为什么要阻止?他们只要交纳足够多的过路费,我们借一条海路给他走有何不可?”嫉妒无所谓道,他略有些不适地揉了揉眼睛。 “既然交过路费便通行,那道具呢,我是说你们还会租借船只吗?”虞子婴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他们肯支付高昂的价值,当然也可以。” 原来这就是当初他们带着人消失在沼泽湖的原因吗? 虞子婴默了。 看虞子婴不说话了,嫉妒这才想起她跟冷氏一族的关系,顿时只怪自己刚才口快了。 “当时我不在,如果我在的话……我才看不上那一点过路费呢!”他急忙解释道。 这话虞子婴根本没当一回事来听,先不说这冷氏与渔人军团早年就有了间隙,他们之间本就无亲无故,有了利益驱使,渔人军团哪里可能帮冷氏一族给夷族使绊子。 可她哪里知道,为了讨好她,嫉妒的确看不上那些过路费了,就算他们再给十倍以上,他也不可能帮他们的。 不过,那个时候他根本不在岛上,这些事情也是交给殷将军处理的,事后,殷将军也只是简单跟他汇报一下结果,他只当小事而视之。 当时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情,能让他如此顺利地跟虞子婴再度重逢。 嫉妒想起其它几人正在各地苦苦地找寻,他便十分愉悦而阴险地笑了。 —— 他们迂回绕了一大圈,终于在海岸线旁军看到白石枭峻的主城堡背面,嫉妒道:“你不是来查探冷氏一族被灭的事情的吗?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特地回来一趟?” 虞子婴幽深沉静的眼瞳紧紧地盯着主城堡:“这座渔人岛是你的,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将它夺走!” 惰跟她的事情牵连到了嫉妒,即使他现在不知道,她也必须将这座岛给赢回来! 况且,她从不喜欢所谓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惰故意摆下这么一个局来阴她,她有什么仇更奉行第一时间找着机会就报回来! “你……你是为了我?”嫉妒怔怔地看着她,大为感动。 “渔人岛你统治这么长时间,难道一个亲信都没有?”虞子婴忽略了这句问话。 “有,这个渔人岛共有三个将军,另外两个驻守北玙与南峡,他们是我的人。”嫉妒语气轻快道。 他看着虞子婴,病态苍白的脸上浮起两片红晕,眼睛水润润地,似有羞涩春意荡漾。 有惰在,单枪匹马怕是不好对付,虞子婴考虑一下,道:“你将具体的地点位置告诉我,我带你去找他们。” “若他们被殷将军囚禁或杀了呢?”嫉妒从不相信任何人,这种时候去找他们,若他们被人策反了,岂不是很危险?但嫉妒没有这么跟虞子婴说,他觉得这种事情虞子婴应该早有想过。 “应该还没有……”惰顶多比她早两天开始布局,她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内,能令殷将军对他言听计从,杀了这两名猛将,她想如果她是殷将军,会先将首领杀掉,再将两名猛将劝降收入帐中,増加实力。 当然,他所说的那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如果到时候他们真的被杀掉了,那她就直接也将殷将军暗杀掉好了。 要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阴谋诡计都是渣! 她并不打算浪费太多时间在这里,她必须赶快去夷族,救出始跟那些被囚禁的冷氏族人。 “走吧。” “等一下,我眼睛有些不舒服。”嫉妒再次揉了一下眼睛。 虞子婴转过头:“怎么了?” “是眼药水的副作用发作了,我得重新涂上解毒的药水才行。”嫉妒的声音哑哑地。 虞子婴将嫉妒放下来,他眯着眼睛从怀中摸索取出一个绿色瓶子,他从那个绿色瓶子内倒出一种黄色的水来清洗眼睛,虞子婴发现当他再次睁开的眼睛的时候,眼睛已经恢复了原色异色双瞳,一绿一琥珀,而不再是之前的那种黑中偶尔透着绿芒。 那是什么药水,竟能化学改变瞳色,倒是神奇。 “这是什么?”虞子婴看着瓶子,问道。 嫉妒将药水放回怀中,掏出另一个桃红色瓶子递给虞子婴,让她自己看:“这是一种能够改变眼睛颜色的易容水,不过成份有毒,长时间不清洗掉的话,眼睛估计会瞎掉。” “为什么一定要改变颜色?”虞子婴拿起药水嗅了嗅,瓶中传来一种猩臭的味道,令人感觉不太舒服,于是她重新塞好,还给了他。 “太丑了!”嫉妒脸色黑沉地嘟囔道。 虞子婴沉默了片刻,才道:“走吧。” 重新背上的嫉妒,稚子下巴搁在虞子婴肩膀上,硬着声音道:“喂,丑八怪,干嘛不说话,你也觉得丑吗?” “问一个丑八怪丑不丑这个问题,你不觉得很滑稽?”虞子婴道。 “不觉得,你赶紧说!”嫉妒紧张地盯着她。 “不丑。” “你骗人!” “丑。” “你在敷衍我,你刚刚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很丑,我看着挺顺眼的。”虞子婴深吸一口气,努力斟酌出最恰当的语气字句来说道。 “哼!”虽然这个答案差强人意,但嫉妒还是耳尖泛红,傲骄地勉强地接受了。 自从跟嫉妒一起混之后,虞子婴觉得自己的智商被无限下拉到幼稚的地步,现在竟会说这种哄人以求耳根清净的话了。 堕落,太堕落了! 艹,人生在这一刻简直灰暗到极点了! —— 主城幽暗而华美的高座之上,惰支着下巴,懒若无骨般靠在宝座之上。 “皇,虞姑娘至救了那个渔人军团的首领后都消失整整两天了,你说她会不会已经离开渔人岛了?”猀华站在惰身后,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会,她这人脾气直,不喜欢将事情拖到秋后算帐,她想必正在秘密联络那渔人军团的首领一众亲信属下,准备来一个反攻。”懒道。 “那我们……要怎么办?”猀华苦着脸道。 现在仙女跟主子掐架,处在中间的他很为难啊。 “不怎么办。”惰淡淡结尾后,话锋一转便道:“猀华,你听过蛮夷画壁上的一个传说吗?” 猀华摇头,他对蛮夷文化并不感兴趣。 惰似突然兴起了兴趣,用一种优美华腔的语气,开始讲述起:“传说在远古蛮荒大地有一个邪恶的魔王,他由于活得太久太久了,开始觉得生命已经变得无趣,所以他想在临死前做一件有趣的事情,那就是找一个世上最勇敢最伟大的勇士杀了他。于是,他绑架了一个国家最美丽也是最高贵的公主,将其囚禁在一座冰冷而漂亮的高塔之上,然后将消失广而告之,等待勇士前来救人,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是魔王做后之后,便都胆怯不敢来,但最后还是有一名伟大而忠诚的勇士来了……” 猀华听得津津有味,听皇停下,便不由得追问道:“然后呢,是不是勇士杀了魔王,然后救下公主,公主对勇士一见钟情,两人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一般故事的结局都是这样吧,猀华很自信自己的猜测,但同时又对结局感到几分索然无味的无趣。 惰笑得神秘莫测,慵懒在靠在椅背上,指尖轻敲扶手:“不对,最后那个传大而勇敢的勇士成了……魔王的私人礼物,她会部着魔王生生世世,陪着他度过剩下的全部漫长而孤寂的岁月。” 噫!说好的勇士救公主,怎么变成了勇士勾搭上了魔王反派……我说,这故事的结局会不会太扭曲了点啊! 猀华凸得一双眼睛快掉地上了,他傻傻地问道:“那……那、那个公主呢?” 魔王都跟勇士成双成对了,那那个一直在等待被救赎的公主要怎么办? “公主?”惰诧异地挑了一下眉,然后视线悠长,似在回忆:“我刚才讲的故事里面有这种人物的存在吗?” “……”猀华闻言嘴角狠狠一抽。 再怎么说这个公主也是勇士跟魔王勾搭一起的重要桥梁吧,你这种利用完就扔的态度能不能不表现得这么明显啊! ------题外话------ 嫉妒“公主”:虞勇士是本宫的,本宫这一章没有被打,但本宫深觉得下一章被打的会是惰魔王。 惰“魔王”:自古魔王配勇士,相爱相杀,本皇的勇士呢,怎么来得这么慢,等煞孤也。 虞“勇士”:……说好的狂霸酷拽冷呢? 作者:双十一光棍节来了,腻歪完了,就让你们各自去过光棍节吧!(哼哼,来自光棍作者的光棍怨念!)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事不好了!高人,请速速动身与我等并肩而战!” 大殿黑红色大门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后,一声声火急火燎,惊恐万分的嗓音划破殿空内的寂静空气,一阵凌乱的脚步匆忙由远至近纷沓而来。 “高人,如今主城跟东寨、南寨、北寨皆发生了霍乱兵变,殷将军此时正在西寨城门前抵御反贼,特请求您立即前去支援相助!” 一名穿着海皮软甲的中年战将,神色慌乱紧张地领着一队步甲士兵急冲到高座下方,他擦了一把满头冷汗,朝上一拱手,一脸焦急迫切地道。 惰以手支颐,一袭华而不喧的暗银华袍似绸铺散于鎏金辉煌的宝座之上,肤白如雪色,鸦黑睫毛靡靡半阖,神色冷漠,如神祇于云间俯视泥底的蝼蚁一般,冷冷清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慵懒。 “终于来了啊。” 听到高人那漫不经心的懒散随意的语气,连眼皮都懒得抬高一分,好像并不打算跟随他们一道离开,那战将脸色倏地一下变得很难看。 “高人,事态紧急,请勿再耽搁了!”他逼进一步,双眸炯炯沉压地看向惰。 猀华看到那战将好似软的不行便准备实施强硬的手段,他从惰身后位置走上高台,望着下方的人,容色艳丽而邪佞,他环臂仰头古怪冷笑一声:“呵,你们事态紧急,与我主何关?你们都死光了,又与我们何关?” 听到猀华这么绝情又狠辣的话,那战将被他们这种翻脸不认人的态度震得难以回神,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眼睛瞪圆地怔怔地盯着他:“你、你们……” “听闻高人都是需要人‘请’的,既然高人嫌腿累,那就让我们代步来‘请’你们下来吧!” 那战将听着外面不时传来的一阵喧哗嚎叫声,想起如今面临的紧急情况,狠狠咽下一口恶气,也不与他们作口舌之争,端起一脸凶神恶煞之气,伸臂朝前一挥做了一个手势。 他身后那些步甲士兵便排成两竖队,从他身边啪哒啪哒啪哒地一冲而上,开始登阶爬上,准备强性将高座之上的人羁押后绑下来。 “真碍眼啊。”惰眉头浅颦,那轻微的幅度,令他略显妖意的玲珑墨眸轻佻,另有一番色如春晓之花的风情,但浅色薄唇十分嫌弃吐出几字后,却又令整个空间国度都瞬间冷降了十几度。 “是,属下会替您清理掉这些碍眼的臭虫子的。” 知道皇不满意被人打扰,承担起为主分忧的猀华咧出一嘴白森森的牙齿,突地伸臂浑然一震,手臂间便抖散出一种白色的粉沫随风吹散入空气之中,然后飘洒向那些越来越近的步甲士兵身上。 那些步甲士兵见此下意识地对未知物的恐惧发作,慌乱地躲避开来,如热锅上的蚂蚁,但粉沫很细很薄,扩散起来范围很广又快,他们一群人上阶梯时本就挨得近,想躲又能躲到哪里去,一时间所有人挤挤攘攘间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白粉。 他们一脸害怕又紧张地赶紧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粉沫,发现并不是什么让人中毒的毒粉后,这才停下乱糟糟的队伍。 不过……这是什么? 猀华视线朝他们转溜一圈,眯了眯了眼,勾唇阴笑一声,然后从脖子后的一圈绒毛内掏出一把蠕动白色透明的蛊仔。 这种蛊仔细微如线如丝,约一个指甲尖长度,以猀华的大掌一捧盛着,基本上就该有成百上千条了,他走到边沿位置,目光俯视着下方那些因他的动作而仰头茫然朝上看的步甲士兵,再次忍不住加深了笑容,故意夸张了动作,将手中的蛊仔如同仙女撒花一样全部撒向下方。 下面的人急咽了一口唾沫:“喂喂,你、你们看到他、他在扔什么?” “不、不知道,看不清楚……” 那些像幼蛆一样的蛊仔如同绵绵细雨一样撒落,因为其又细又小,眼肉很难一时分辨得出来究竟是些什么,就算掉落在身上,那毫无重量的蛊体也难以察觉。 但是如果被它们粘上身,一旦让它们游走接触到外面的皮肤,那么真正的悲剧就会在顷刻间发生。 不一会儿,下方便传来一阵一阵惨鸣尖叫,凄厉无比。 “啊——” “靠,这是些什么玩意儿!滚开!走开——啊!” “好痛!痛——多伦郎将,救命啊——” “救我啊——有什么东西正在吃我……我的眼睛、我的鼻子……” 那名叫多伦郎将并没有上阶梯,他独自一人站在后方,即使他离那一群步甲士兵有一段距离,但此时他仍感觉发寒,忍不住踉跄地急退几大步。 他浑身打哆嗦,吓得晕头转向,惊惧像疯狂的子弹一样袭击着他,看着眼前一片地狱般的场景,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无色。 那群好模好样的士兵就像中了化尸水一样,有人从头皮开始烂起的,片刻大片大片头皮跟头发唰啦啦地掉下来,有的人则是从手或脚,麻布衣服被撕开,稀烂的肉先是变成了白色,然后从皮肉腐蚀成鲜红的内禳,有人从脸上,面部的肉像被某种生物啃食干净了,眼珠子承受不住重量便掉到了嘴边位置…… 有人想逃,只是刚迈开脚步,才发现腿上的肌腱皮肉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不见了,只剩一截白骨上余留一些猩红肉碎…… 浓烈的腐烂血腥味道冲入鼻中,胃中的酸水一涌而上,多伦郎将很想弯下腰去吐,但他蓦然发现自己身上的某个部位好像空了,溶了,化了,一阵强烈而急遽的剧痛令他头皮发麻,眼前泛黑…… 他颤抖着白色嘴唇,眼珠子凸起,艰难地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胸膛,他看到胸前的鱼皮甲整个撑不住凹陷了进去,松垮地挂在他肩膀上,稀里哗啦的内脏红白之物掉了一地,染红了他的脚底,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中腹已被掏空,只剩一个白骨空架…… 不过一刻钟不到,大殿内再次变得寂静而阴森,那轻薄的暗紫纱轻轻拂动,幽暗而诡异的光线像被朦了一层不祥气息,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只剩下一具具倒得横七竖八干净的白色骸骨,白骨内蠕动着一条条吃得饱满,涨长约有一指大小粗细的蛆蛊。 猀华扫了一眼,面色没半分异样,他拨了拨额前头发,然后含笑卑微地低下头,向惰皇请示:“皇,虞姑娘怕是来了……我们难道不需要做点什么?” 惰的面容像是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瑕疵的沾染,清纯得像高山顶端的一捧圣雪,却又因不识人间烟火,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克制与疏离,气息冰冷得让人不知如何靠近,但他与身俱来的优雅高贵气质又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但听到“虞姑娘”时,他眼眸却不经意泛起了一些那细细碎碎的亮光:“姓殷的对付不了她的,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她。” 猀华不敢随意揣测惰皇的心思,瞥眼扫过惰皇因听到虞姑娘的事而明显被取悦的神色,他还是在心底长长叹息一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继续问:“皇,您不打算帮一帮那个姓殷的了?” “不过区区一蛮夷之辈,值得我一二再地出手帮他?”惰狭长深澈的幽墨眼眸显得高深莫测,长长的睫毛如羽翼轻敛,朦胧了眸中的冰雪之色。 他俊挺的鼻梁,唇色偏淡的薄唇,微抿的下巴,隐隐昭示着他倨傲而寡淡的性格,让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猀华一听眉心一跳,僵便地扯了扯嘴角,暗中腹诽道——那姓殷的无谋无勇,深深惧怕那渔人军团的首领,就算心中有什么想法,也是不敢逆叛的,还不是您之前不还使劲怂恿他拿下了这座渔人岛,并给了他散功的毒粉,还信誓旦旦地以异域兵力为后援,助他一臂之力,眼下轮到仙女反攻,您又立即撒手不管,那姓殷的估计这次铁定要被您跟仙女一块儿玩死了…… “可若再不阻止,怕是虞姑娘真会带着那个渔人军才首领重新占领了这座渔人岛了。”猀华讪笑一声。 惰微弯细腻的嘴角,眼底却平波无澜,却悠远意味深长,淡淡道:“她想要,便给她。”反正,他只要她脑子里想着他,然后过关斩将,穿越一切前路的阻碍,眼神如一地重新站在他的面前。 这几日他的故意为难想必已经足够令她明白一件事情了,他惰并不是她虞子婴召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若他不是她的同伴,若她离了他,她所遭遇的事情将会困难百倍。 他性子刚断分明,他的世界亦界限分明,若不跟他在一起,那便只能是他的敌人,那些所谓从此想忘于江湖的道理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招惹了他,如有欲念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至于这座渔人岛,他本就无所谓,她想要,他就拱手相让给她也无妨,否则依她那认真起来便眦睚必报的性子,怕他的本意会被无限扭曲,最后落得适得其反。 ——这完全就是育儿经内的打一棒子喂一颗糖政策手段。 “皇做这些事情,该不就是故意设了一个难关来为难一下虞姑娘的吧?”猀华直愣愣地看着惰皇那如枯井幽洞般淡漠莫测的侧脸。 他深觉以惰皇这种高上大的人不该玩这种既浪费时间又略显无聊的手段吧? 惰微微抬起脸,纤细微卷的睫毛扇动一下,却并没有回话。 噗……这是默认了吗?猀华嘴角再度间歇性地抽搐了。 他发现惰皇自从遇上仙女后,便变得跟他所熟悉认知的人不一样了,他现在已经完全摸不透皇究竟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了。 事实上,惰只是随心,他自己也摸不透自己究竟想做什么,究竟想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的。 “等了三日,‘闇炎’与‘灵鹤’应该已经抵达宛丘了。”惰道。 猀华猛然地抬头,一愣,他茫然地眨动了一下眼睛,脑中灵光一闪,诧异地脱口而出:“难道,难道皇这故意拖延了这几日,便是为了等暗部到来?” “闇炎”跟“灵鹤”是惰皇私兵暗部的其中两支,前者是一支攻性的先锋尖刀部队,后者为防性的密报部队,之前在来宛丘前,猀华已听从惰皇的命令,先遣了一支“两仪”防性的部队为军前勘测。 “那人性急,自以为武功高强便狂妄自大了起来,如今殷圣与夷族勾结成奸,这殷圣当初既能灭掉九洲霸主腾蛇,便证明他们手中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来专程对付腾蛇族,再加上这宛丘又是一片毒瘴险恶之地,就让她这样贸然前去救人,岂不是送死?”惰平淡的语气中含着几分讥讽。 原来……惰皇一直都在暗中替仙女打算着,虽然这几日冷她、恼她、打击她,却仍旧愿意管她的事。 猀华这才恍然惰皇的用意,但看到如今两人成了对垒交锋的两方,一时不由得有些头痛。 “既然皇是为了虞姑娘好,又何必用这种……方式呢?” 猀华言中末尽的“这种”是什么?当然是这种将人往死里得罪人的方式了。 惰皇眸光微亮,阴阳怪气地道:“呵,她气我枉我怨我,难不成孤还得笑颜犯贱地上前讨好她不成?” 他长发软软如瀑布般披泻下来,显得有些慵倦和清冷,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黛长的双眉压下,暗色的眼影下,被长睫毛盖着的墨玉色双眼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光。 猀华被惰皇这股子怨气阴冷的声音惹得一震,脸色有一些泛白,似快承受不住他的威压,立即低下头,并且退开几步,仿佛这样才能呼吸。 他久久失声。 您现在这样恶脸地在暗中替她着想,替她谋划着,难不成就不是讨好了? 按他说这明着讨好还能让人感激欢喜,这样暗着做,除非哪一个善心无私的来替您说好话替您做的事情告诉她,否则谁能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别说仙女了,连他都认为惰皇这是纯粹地在打击报复,行径恶劣还不是一星半点。 本来该做这个“善心无私”的猀华,由于对仙女隐藏的私心,猀华呵呵地干笑了两声。 ——惰皇您的情商估计都让狗叼了去。 —— 主城北寨前,削尖的高大栅栏围截一圈,有一队兵刀穿配齐全,衣甲新整的人马如黑海浪啸般雷霆之势在其与寨中军队对峙。 城中的百姓在得知外面所谓的“反贼”乃首领旗下驻守的北玙与南峡两位大将时,早就闻声逃逸,那常年运作的作坊跟兵器铁铺上烟囱早已停熄了,北寨内街空屋净,除了被勒令死守的兵将外,再无一闲杂人在。 属于血洗残酷的内部战争终于再次在眼前发生了! “殷叛贼,赶紧束手就擒,否则别怪爷爷对你不客气!”如虎石破天惊的粗旷吼声响彻北寨上空,那饱含中气不断回旋的声音即使再远,亦清晰传到每一个人眼中,北寨内的将士闻声无不胆寒。 “首领如此信任于你,你却背叛首领,此子当诛!” 两位常年不管渔人军团政事,只关心驻守北玙与南峡练兵操器的虎、豹将军带领着他们那虎豹之军杀返北寨。 看着寨前上万器甲加身袭涌而来的北玙兵与南峡军,站在北城楼上的殷将军眉头一皱,重声道:“杀!”一字方落,万千箭矢流星般射出。 “列军,挡!” 虎将军大手一挥,让前排穿着厚重铠甲的士兵立刻举起那沉重厚实的黑盾挡箭。 “列军,攻!” 后排掩护的羽军从黑盾身后齐刷刷地拉弓,当即箭矢如蝗,一阵箭雨倾泄而上,那城楼上成排的士兵中箭后,便有数百人挣扎倒地,目含不甘。 “推石弩,准备攻进!” 豹将军一声令下,便有一队穿着轻甲的士兵推来一种巨石所制的盘基,基下有两个坚实木轮,上面摆好精巧的机弩,这种机弩威力基大,能破石砸墙,他们分成十人一组,开始紧锣密鼓地开始加大力度攻入。 “立即挡下他们!”殷将军挥旗大叫一声。 在栅栏前的步甲兵眼中划过一丝惊惧,本能的想往后躲,奈何身后的同伴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如何能回?转瞬间倒地的尸体便湮没在洪水般的黑色人流中,人群抑止不住的向城门涌去。 四周咻咻的箭矢依旧不断,那些被逼着前去抵挡的乱兵如蚁,怕死逃蹿,但却抵不过利器加身,生命转瞬被碾作泥尘。整个北寨转瞬就好似一个修罗屠场,殷将军在上方看得是心惊胆栗,手上的方画长戟最终拿捏不住,哐啷坠落。 殷将军面色铁黑,唇色惨白,眼光如电射向被虎、豹两将领包围的渔人军团首领跟那个瘦弱矮小,甚是不起眼的苍族驭夫,然后重重地一闭眼,长长一叹。 一时的冲动鲁莽,终究是错了啊…… 他不由地回想起昨夜发生的变故。 这几日一直搜寻不到首领与那少年的行踪,殷将军心中惴惴不安,昨夜,他底下的将郎接到暗插在北玙与南峡两方暗探的消息,说是发现首领跟那个冷族小儿出没的踪迹。 那时殷将军心中已焦急似火,一听到消息按耐不住冲动,也不等确切的消息传回,他便在当天的深夜里,亲自带领了几千名亲卫兵,潜着星光,向北玙方向出发,另外又派了一支五千兵力给多伦将郎去南峡搜寻。 当时他听闻这个消息时由于太激动太紧张,根本没有来得及多想,只觉得机会难得,必须抓紧时间逮捕或截杀了首领,若等首领体内的毒散掉恢复了武功,或等他有机会联络上在外的旧部势力,然后再围剿渔人岛,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完了, 于是他鼓动了反叛的士兵,摩拳擦掌,战斗情绪异常高昂,然而就是他离北玙约还有一公里的地方,他接到前哨的报告说是在北玙海滩上发现了一个新搭建的帐篷,但是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好像说里面的人都已经进入梦乡了。 他一听,便暗暗怀疑上了,他立即向部队下了急行军的命令,然后马蹄和几千人的脚下包上布巾,分散两股,一边从石岩壁上迂回而过,一边从沙滩包抄。 夜色之中,他们神色狠厉,像猛虎下山一样,勇猛而轻悄悄地包围住了帐篷四周,最后瞅准时机,便呐喊着一群人扑杀而上,将帐篷给砍得一个稀里巴拉。 还没有等他们冷静下来弄明情况,变故丛然发现,只见从沙泥土里突然冒出了一条条身影,还有从崖涧林间,石岩空缝之中,甚至冰冷的咸苦海水里,都冲出许多手持刀剑的士兵。 这时殷将军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原来这帐篷里哪里有什么首领跟冷氏小儿,直到看到自己带来的亲卫接二连三地被杀死了,殷将军这才像是从梦中惊醒,听到前方的厮杀声,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他命令一部分人立即朝后方撤退,然后又唤来一名与他身形相当的将士,与他交换了彼此的衣物,最后还是披上了一件属于自己的铠甲,便翻身上马,也不去抵抗了,手执长戟,直向那顶帐篷相反的方向冲去。 却不想在半途正与虎将相遇,这时殷将军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虎将所做,此时他也猜到首领必是跟虎将汇合并扭成了一股绳,两人在马上大战了十几个回合,最终殷将军利用从猀华那里得到的毒粉,侥幸脱逃而去。 而另一边,多伦身边带着殷将军从南寨、东寨调来的几千兵力,一路奔驰在离南峡不远的地界,却不想遭遇到了一队士兵拦截。 由于在渔人岛上行军,多伦带兵松散,所以一遇到敌袭击,他们又惊又慌。 多伦身边殷将军身边一勇士,自有几分本领,他虽不知道岛上还有何势力敢派兵阻扰,却也知道所谓首领的消息在南峡这一事怕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陷阱,他观察了敌军阵势,决定先发制人,他亲自带领步甲兵与重枪兵作为前锋,向敌军勇猛地冲杀过去。 然他却骄傲轻敌,认为拦截的敌人人少,只调了一千人去迎战,不却想人家根本是调虎离山之计,待他领军前行奋勇进攻时,后方却被人直接端了老巢,一下子留在后方的士兵没有指挥,就被杀死了大部分人员。 当多伦听到后方的惨叫时,他已自顾不暇无力往返,而他发现后方的失利,多少也影响了前军的士气低落,不愿作战,于是他也不留恋眼前胜利,将敌军歼灭完后,便调转马头立即返寨。 另一边,调给多伦的兵力大多出自于南寨与东塞,所认这两寨缺少驻兵,虽沿河岸层层布阵,敌人要想轻易拿下,困难也很大,但这仅限于外部敌人,若内部想破阵入内,却显得比较容易。 殷将军虽然在北玙吃了败仗,锐气受到一些挫折,他当然知道北玙已经算是彻底失去了,同时他也想到了南峡,想必那个消息也是个假的,这么说来南峡也不可靠了。 然后他又考虑到自己掌控了东、南、四、北四塞的兵力,比起北玙与南峡共和的兵力要多几倍,于是他认为:他现在只要能够抓紧时间返回寨中集兵,然后再争取主动,进行速决战,就有取得胜利的可能。 要不然,如果等他们反攻撑握的人马全部到齐,胜负就很难预料了。 殷将军自忖认真,像他们这样绞尽脑汁地制定了引诱他们进入陷阱进行的战斗,便是他们兵力不足的表现,也是没有底气的表现,否则为何不与他堂堂一战呢? 殷将军到底是一个住在穷乡僻壤地方,从未出过宛丘的匪贼,根本不懂中原人多变诈诡的行军战术,他的大部分作战的本能都是靠多年来自己的摸索,与其它部落小规模战斗的积累,哪里能与广垠中原文化熏陶培育出来的将领相攀比。 天亮之际,殷将军带着几名亲卫风尘狼狈地赶回北寨时,却迎来一个晴天霹雳的重大消息——在他们被引诱离开的一个晚上,除了北寨之外,另外三寨都全部沦陷在北玙与南峡军手中。 天刚微微亮,海面的风越刮越紧,天空飘下了白雪,天气越来越冷。猛烈的北风卷着飞雪,向殷将军迎面扑来,他的脸和手早已麻木,似乎骨头都冻透了,哨塔上的旗帜也冻裂了。 战马冻得不敢嘶鸣,只能踏着积雪水痛苦地原地踏行。 “为什么会这样……不,我不会认输了……” 还不待他回过神来,哨塔上又传来一声声惊恐至极的叫声:“殷将军,有敌袭!——有敌袭!” 殷将军闻言当即一震,原来在虎、豹两位将军正带着大批士兵准备对北寨展开了激烈的攻城战。 殷将军只觉得脑袋一阵懵然,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之前对虎豹两位将军他许以种种丰厚的条件来利诱都不见他们动摇,却愿意倾尽所有来帮助一个失势的首领。 他一直以为这两名将军一向与首领并不亲厚,原因自是因为首领每次回岛从不召唤他们见面,却将岛上的一切事务全权交给他来处理,他一直以为那两位将军一定不忿亦不满首领这种厚此薄彼的任性方式。 然而,到了现在他却幡然醒悟自己这样想究竟有多蠢! 原来真正的亲厚与信任是不需要安抚的。 联想起来,这两位将军就是在首领将渔人岛强占为已不久后,他们才投奔渔人岛的,想必这两个人一开始就是首领安插进来的吧,而这之后他们一直兢兢业业地替首领暗地里办事,从不张扬示人,是以他才会对付了那么多怀疑的人,却独独忽略掉他们两个。 他红着眼,狰狞着面容看着下方虎将军指挥着他这么多年来暗中培养的军队,布好阵势张弓射箭,底下军队内出现的各种精妙的机巧器械他都前所未闻,他们狠狠打击着他的军队,跟他们比起来,他的军队弱小得就像羊羔。 他们的武器比岛上的人精良,他们的士兵也比他的精税,原来一直暗中听说他们在练兵制器,如今他亲眼看见,亲自体会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在做的事情究竟是有多么地恐怖。 战斗打得十分激烈,基本上已攻到寨前,箭和炮石就像雨点一样地发射出去,不管是逃的还是战的士兵都被打死打伤的很多。 另一边,虞子婴将战事全权交给了虎豹两位将军,并让嫉妒这个首领亲自督战,然后她从侧面踢毁栅栏而入,她昨日带着几批下以雷厉风行的速度收复了南、东、西三寨都没有发现惰的踪迹,所以她肯定他就在这北寨主城内。 她不管周围那些已经弃械而逃的士兵,目不斜视,头上顶着飞箭,冒着箭石火器,以一种极速的凌厉的之姿朝城内而去。 看到虞子婴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黑灰色硝烟与如蝗如雨的箭矢中,嫉妒喊不住她,碧眸闪过一瞬的疑惑与不安,也不管战局如何,紧追而去。 来到主城内,虞子婴微微一愣,因为里面空无一人,连一个守将或侍从都看不见,她一路走来,发现在一条高柱走廊上躺着许多白色的新鲜骸骨。 的确很新鲜,据她推测,从死到血肉消失化骨,应该不超过一刻钟。 (这些都是被殷将军派去再三“请”惰皇的人) 她扯了扯毡毛帽子,低下头,心中有了强烈的预感,惰一定就在这里面。 地上的白色骸骨堆积地越来越多,其中一个白骨内还有一些红通通的蛆虫吃太饱,在地上爬动,像这种恶心跟闹鬼一样的场面,并没有令虞子婴感到多少不适,她只是奇怪惰究竟在搞什么明堂。 “呯”地一脚她踢开了殿门,当即里面浓烈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冲鼻而入,她蹙了蹙眉,一掸手,一股劲气扩散四周,将四周萦绕的诡异紫雾与气味震散开来。 风吹起那些从梁上垂落的薄纱飞舞而动,似湖面荡漾涟漪的千瓣莲,一朵朵紫云似絮织成了一层薄薄的轻纱,遮住了天、铺盖着地、围绕着建筑,一切只露出灰蒙蒙的一片。远远地,虞子婴透地朦胧的视线,看到了那个像卓越而高贵如神祇一样,像亘古便坐在高座之上等待了永生永世,一身白衣如雪湖相连群瀑叠,水光山色仙境开的男人。 惰原本视线虚芜而空洞地望向上空某一处,直到的虞子婴落在他身上,像是听到一种远古的呼唤,他悠悠地转了过来,视线准确无误地捕捉了她的身影。 他冷漠而矜贵地朝虞子婴伸出一只手,淡淡道:“上来。” 虞子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不好奇他是怎么一眼便认出自己的,也不好奇他想做什么,她只倨傲而冷声道:“你下来!” 他凭什么对她露出一脸理所当然召狗的表情! 隔着一条长长的走道距离,虞子婴一步不前,惰一脸波澜不兴,如千军万马前的两将强势对垒,他们之间的气氛就像凝固了一样。 猀华看两人闹僵了,不由得清清了嗓音,帮腔道:“虞姑娘……” “你已经输了!”虞子婴斩钉截铁道。 猀华一噎,默默擦了擦被两人气势给逼吓出来的汗,退至一边去了,他算明白了,现下在他们眼中,他的存在感几乎等同于……零。 “所以呢?”惰阴恻恻道。 虞子婴盯住惰的眼睛,手指朝下面一指,森然道:“你下来!” 猀华小心翼翼地瞄了惰皇一眼,仙女的意思很明白了,因为您输了,所以赢者为大,输的人要主动走到赢的人面前…… 这怎么可能嘛……猀华僵硬着脸皮讪笑一声,让惰皇认输主动走下台这种事情…… 这种事…… 这种事…… 猀华脑袋已经卡带了,因为在他那一脸见鬼的表情中,惰缓缓起身,从高台上一步一步地朝下走去,但最后却在只剩一步台阶的距离停了下来,然后他对虞子婴道:“过来。” 虞子婴也有些意外,但没有猀华那么震惊,她常年习惯性面摊的脸就算意外也显露不出来。 见他愿意主动退让一步,虞子婴积攒的怒意又消减了几分,迈步走了过去。 惰挑眉冷笑一声:“你难道已经赢了?” “你都已经放弃了,难道我还能输?”虞子婴撇了撇嘴,哼嗤一声。 “知道我为什么放弃吗?”惰道。 “你气已经消了?”既然他肯见她,这足以说明他觉得闹够了,可以气消了。 “自然不是。”惰语气讥诮冷漠。 “……”这次气生得有够久的!虞子婴一抿双唇沉默以对。 “虞子婴,这几日我不在你身边,你可曾想起过我?”惰岑懒一笑,但语气依旧淡漠。 虞子婴暗道,想倒是有想过,比如遇到听不懂的外族语言,便会想到他的翻译,比如说知道他在暗中给她下绊子,便会想到他牙痒……噫!虞子婴突然回神,为什么她突然跟着他的思路开始展开了想法! “你这次为什么不帮那个殷将军了?”虞子婴倏地一手出手,紧拽住惰的衣襟将其扯至与她持平高度。 如果不是他在最后关头及时收手,没将对她的“恶作剧”变成另一层意义上的“背叛”,现在她跟他就不可能这么“和平”地相处了。 两人眼神相对,一冷一淡,彼此挨得很近,同样冰雪般清凉的浅细呼吸,令他们仿佛眼前之人与自己无二般亲密。 她本以为这一次有惰助攻,他们的逆袭会变得很困难,所以她才亲自带队突袭东、南、西三寨,却不料接下来的战役殷将军因为没有了惰的相助,完全就是豆腐渣工程不堪一击。 “我为什么要帮他?”惰面无表情地睨着虞子婴,突地,伸手将她整个娇小的身子抱入怀中,感觉这几日空荡荡的怀里被填满了,他似逸似叹地道:“我从来想要的就只有你……” 虞子婴被抱进惰那冰凉的怀中,猫眼扑闪一下:“……” 猀华看到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转眼间便抱在了一起,两眼无限瞪大,心中简直快悲愤欲死了! 这情况怎么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说好的生死搏斗反目成仇形同陌路情海生波的呢? “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从敞开的大殿门口破啸传来一声气急风声鹤唳的怒吼声,那寒冷而庞大的气流席卷起垂落的薄纱如透明的紫色羽翼飞起,飞沙走石,一地的白色骸骨颤悚发出咖哒咔哒的诡异响声。 惰将虞子婴压在怀中,抬眼望去,然后微微一愣,接着便是若有所思。 “原来这个渔人军团的首领……是你啊。” 惰之前还真不知道渔人军团的首领竟然是东皇国的嫉殿。 “你放开她!” 嫉妒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他的瞳仁可怕地抽缩着,活像一只忿怒的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人的亚马逊森蚺,当他从门口冲进来,却在清晰看到惰时,整个人表情一滞,眼底闪过震愣。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他的声音既尖又快,像冲口而出的鞭炮。 惰脸上冷漠的表情变了,他朝嫉妒邪恶一笑:“这与你何关?” 接着惰盯着虞子婴那双沉澱了四季春夏秋冬,蕴凉了星月,隐含了宇宙星罗万象,最终湮灭了一切归纳于黑,平静于淡的眸子。 半晌,他脸上故意绽放的笑容收敛得干干净净,恢复了冷漠之色,语调古怪沉郁道:“总感觉自己这次做的事情好像有点……偷鸡不成蚀把米,或者叫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 虞子婴没的懂,但那厢猀华一听却秒懂,并重重地点头赞同。 惰皇,您终于醒悟了自己先前做的事情有多么地无聊幼稚了吧!要不是你闹脾气离开了仙女的身边,并且跟那个姓殷联手给仙女捣乱,哪里会有机会腾出位置让别的人趁虚而入啊! 现在好了,刚准备和好便遇到有人一脸抓奸地跑来宣示主权,您的确亏大了去啊! ------题外话------ 很抱歉昨天静断更了,因为昨天下班回来刚吃完饭就停电了,静没办法码字,也没办法上传(┭┮﹏┭┮),所以今天送上万更一章弥补,看到静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望原谅,么么哒。o(*////▽////*)q   ☆、第一百二十章 嫉妒刻意留长的细碎额发遮住了那一只琥珀色泽的眼眸,只剩一只充满阴森死气的、闪烁着一半火焰幽一半冰河的诡冷碧瞳,狠戾恼恨地射向虞子婴:“你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 对于嫉妒那充满怨恨尖锐的质问,虞子婴本能地拨开了惰的手,但做到一半动作又一滞,她茫然地转过身:“我为什么不能跟他一起?” 嫉妒一听她那理所当然的语气,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嫉妒呆呆直瞪瞪地盯着她。 接着,他又听到她用平静的语气道:“如今这座渔人岛我已经还给你了,你与我算是两清了。” “还”这个字的意思嫉妒乱糟遭快要爆炸的脑袋根本没法正常思考,他只将“两清”二字抓得死紧。 “放屁!两清不了!”嫉妒伸手一挥,一条条诡异透着浅绿的图腾纹路从他紧咬着的嘴唇气势汹汹地往前突出的下巴伸展过去,他发出一种受伤豹子般的怒吼声。 虞子婴因他突然爆炸的情绪、也因他脸上骤然一瞬便消的纹路,微微发愣:“为什么?” 嫉妒满脸排红,一直红到发根,两眼恨恨地盯着虞子婴那张伪装的脸,然而在与她四目相对之际,看到她那疏离与疑惑的眼神,他顿时哑口无言了。 是啊,他其实已经认出她来了,但因想搞清楚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便依旧扮作不认识她与她接近,她定然不知道他认出了她,难道现在他就直接拆穿她是谁? 他眼神突然闪烁了一下,避开了她探射过来的视线,但很快地,他眼中接着又升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 他想起她在他面具掉落时,分明便已认得他了,却一直跟他在那里装傻充愣,若非他认出了她,几番主动接近,她怕是早就逃之夭夭了……一想到这里,他心底便一阵苦涩,他的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 他恨意中又夹杂着幽怨十足地瞪着虞子婴,那红了一圈的碧眸,就像一只受了伤却偏要故作坚强的兽。 虞子婴被他这种眼神盯久了,感觉浑身上下像被毛毛虫在爬一样,麻麻痒痒,怪不自在,她微微偏了一下头:“嫉,你认出我了?” 嫉妒闻言浑身一僵,然后倔强又气恼地偏过头去,从鼻腔处哼嗤一声。 虞子婴见此眼中雪亮,其实她在之前将脸上绑着的帕巾扯掉的时候,便曾留意过嫉妒的表情,他好像对她的脸并不是很好奇,她遮脸的时候,他仅怪异又讥笑地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多问,她不遮的时候,他依旧对她这种蹊跷的举动没有过多关注,这些疑点都曾令虞子婴怀疑过。 如今想来,他恐怕在洞中就认出了她,所以这一路上才会各种刁难、出些稀奇古古怪的点子,肆无忌惮地任性却从不担心会被出卖。 “你认出来了。”虞子婴点了一下头,径自下了定义。 “认出来了又怎么样,你还不是一样认出我了!”也没见你打算跟我相认!嫉妒眉毛抖动得像是发出了声音,两眼喷射出通人的光芒,硬起脖子吼道。 虞子婴不惧他的怒意,面摊着脸双掌一拍:“这么说来,我们又两清了。” 我瞒你,你骗我,可不就是两清了嘛。 又是“两清”,一听到这两个字,嫉妒便觉得他的肠胃和五脏也都变成遇到大火的干柴,呼呼地烧起来了,刚消停的脸,又气得涨红起来。 这该死的猪妖!从一见面,她随时随地都想要跟他撇清关系,他……他就这么让她感到厌恶,想要远远地逃离吗?! 不甘、愤恨、嫉妒、委屈等等情绪像是一匹被迫窘了的野兽,正在那里伺机反噬.他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似地悸动,脑袋像给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破裂似地,一股他忍不住的冲动涌上喉咙,破口而出:“你这个丑八怪,你以为谁稀罕你啊,两清就两清!” 虞子婴被他那如雷般咆哮的怒声震得耳膜一痛,她微微侧过脸,移开了眼,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而虞子婴这一举动在嫉妒看来,便是她厌恶嫌弃他了!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底的疯狂怒意,令他想喊叫,想杀人,想毁掉眼前的一切,他甚至想取出血之亡镰将那个刺痛他心的猪妖身上的肉切成一片片,然后全部吃了吞入腹中。 惰很有闲情逸致地观赏着眼前这一幕,他早知道嫉就是这种受不得激、眼里眨不得一点沙子的性子,遇上他在意的事情,基本上一点就炸,像他这种三岁小孩子水平般喜怒地常的性子,哪里会懂得什么叫委曲求全,什么叫委婉地循序渐进。 遇上性子直愣愣、又一根筋通到底的虞子婴,若他不学会什么叫作忍耐,那她就是他的一场劫难。 “你不稀罕,可我却很稀罕。”惰难得心情很好地浅懒一笑,透着一种精致高贵如艺术品般从容清透的气质。 与嫉妒的气极败坏相比,他简直悠闲得令人咬牙切齿地恨。 “我想你们之间的谈话已经结束了,而这座岛现在也归还给了你,那我们也该时候离开了。”惰对着嫉妒道。 嫉妒一听惰的声音,全部的负面黑暗情绪,化作一双诡谲而阴森刺骨的招子,斜睨上他,他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笑,嘴咧成银寒的刀锋般尖锐的弧度,喉中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笑声:“嗤嗤嗤嗤——惰~刚才我好像听到了一个‘还’字,这渔人岛上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插了一脚?” 虽然在面对虞子婴的事情是,嫉妒的智商会完全退化成婴幼儿般低智的程度,但如果是面对别人的话,他却是一匹骁勇而狡诈阴冷的狼,它拥有最犀利的目光与直觉。 惰这下笑不出来了,他阴凉下眸光,冷漠而毫无感情地看向嫉妒。 他发现并不喜欢看到嫉妒这种骤变的极端表现,当一个人刻意地想在另一个人面前掩饰自己的阴暗面,并且努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现,但由于不习惯,笨拙、紧张或骄傲过头,才会在靠近对方时一次又一次地犯错,尽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这一切都说明他将对方看得太重了,得失心过重,才会失了自我,失了本心,这一领悟,令惰感到心情不愉快。 这种不愉快他觉得是因为,属于他的东西被其它的人觊觎了,这种潜在的威胁感,令他有一种将对方杀之而后快的冲动。 在回答之前,惰刻意看了虞子婴一眼,他看到她眼中传递让他否认的想法,他眸色倏地一暗,转过头对着嫉妒扭曲而诡异地笑了一声,带着颤意的笑声却是冰冷入骨:“没错,那个姓殷的造反是我怂恿的,因为想跟虞子婴玩一个游戏,如今她回来了,所以游戏可以结束了。” 慢条斯理地说完,他低眸又看了虞子婴一眼,果然看到她一双死鱼眼黑黢黢地瞪着他。 他不由得恍神想了一下,明明她已经易容成一个貌不惊人的肤黑少年,他依旧觉得只要看到她那一双称不是透亮,甚至黑沉晦涩,大多数处于呆滞木讷的眼睛,即使万人之中,他自信亦能够一眼将她认出。 思及此,惰表情僵住,不由得心头一震。 ……什么时候,他对她的执着亦如此之深了。 但惰到底是一个心性坚毅果断之人,他很快便恢复了心神,不露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仗着身高优势,伸手摸上了虞子婴脑袋上的毡软帽子,像安抚一只即将炸毛的宠物一样温柔而怜爱——心想,分明你与他已相处数日,你这样煞费苦心地瞒着他,究竟是怕他受到伤害,还是怕我受到伤害呢? 如果这种时候虞子婴恰好懂它心通,听到他内心的这句问话,一定会老实巴交道:她其实是怕自己会受伤害。 “好,你倒是已经无所顾忌,欺到本殿的头上来了~呵哈~” 怒极,嫉妒扭曲拖长的声音滚滚音波如炸雷一般响在殿内,脆弱而单薄的轻纱紫烟被震的一阵摇晃扭曲粉碎。 嫉妒抽出血之亡镰刀,身化一道红光,如一道光电一般向惰冲撞而去。 随着血之亡镰现出,对待嫉妒的认真,惰自然是不可能轻视的,要知道七罪皆有其特殊的本领能力。 惰将虞子婴扯开,弯唇冷冷一笑,面若冰霜,如盛开在雪巅之上万化不化的雪色玉白莲,他体内蛰伏的强大力量一下子躁动了起来,一股强大的气息自他体内瞬间爆发而出,耀眼的白光充盈在他的体表,璀璨的光芒如同一层银白铠甲一般笼罩在他的体外。 本来按道理惰身负奥义玄术加武功更厉害一些,但自从嫉妒身上的玄束破解之后,他就像多年来一直被压抑积攒的力量得到释放,近期来一再突破了自己的极限程度。 红、银两道光芒宛若两轮骄阳当空而照,璀璨的光芒耀人双目,巨大的能量流如山洪爆发一般喷放而出,汹涌的大力将底下观战的人向后推出去三丈距离,所有残缺的薄纱烟雾瞬间湮灭成灰。 那两人一交上手,虞子婴便退至猀华身边,力量涌动,劲风呼啸,狂风吹乱了虞子婴的长发,但她的身体却像一根铁桩一般牢牢的钉在那里,但猀华的站姿却有些勉强了,他扒拉着一根柱子才堪堪站定。 待两人确定处于安全的位置后,虞子婴百般无聊道:“你觉得他们会这样打多久?” 听到虞子婴单独跟自己站在一起,还跟自己说话,猀华受宠若惊地笑眯了狐狸眼,激动兴奋道:“不、不知道。” 虞子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喜不自禁的情绪,不由得感到怪异,她看了他一眼,对上他那一双充满弯月般眯起的狭长眸,里面盛满纯然的满足跟快乐。 他主子跟嫉妒打架,他好像很开心啊? “地上那些新鲜的白骨是你用蛊所为吗?”虞子婴问道。 “呃,是。”猀华咧开一嘴白色整齐的牙。 “哦。”虞子婴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着上空:“那能用在他们身上吗?” 猀华嘴角一抽,讪笑一声:“……皇不行。” 皇不行,但嫉就行是吧,虞子婴明白了。 “那你能将那种蛊送一些给我吗?”虞子婴刚才经过走廊,看到地上的白骨上面还遗漏不少圆滚滚的蛊蛆,她想他应该有很多这种蛊才对。 “你想要?”猀华惊讶地问道。 他以为一女的都不喜欢或恶心这些毒蛊物,更甚者十分惧怕、厌恶呢。 虞子婴是一女性毫无疑问,她的确并不喜欢,但她却很喜欢实用的东西。 “我拿这个跟你交换可以吗?”虞子婴以为他不乐意,想了想,便从兜里摸摸找找一会儿,然后握住一拳头抵于他胸前,摊开手,手心里有一个亮晶晶的白色贝壳。 在这里或许要说说虞子婴在个人物品方面的概念了,在她眼中钱财从来不是最重要的,别人觉得价值万金的物品在她眼中或许一文不值,她只觉得自己喜欢的东西才有价值。 因为这个贝壳是她无意间看到,感到喜欢才捡来随身带着把玩的,所以她认为它有跟别人交换的重要价值。 从某种程度而言,虞子婴也是一个只生活在自己世界的孤僻儿童。 猀华大吃一惊,两只眼睛就这样痴痴地胶在那个纹理漂亮的白色贝壳上面,他做梦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仙女竟然会送东西给他,还是这么这么这么这么这么漂、亮、的一个贝壳! 由于太惊喜,猀华整个人都呆掉了。 虞子婴看猀华傻愣愣地站着一动不动,黑眼珠动了动,以为他这是嫌少,眉头有些皱紧起来。 这贝壳虽然珍贵,但只是她在路上随便捡的,可能他觉得不行,于是她想了想,终于想起用社会潜规则的价值来衡量一番,又从兜里掏啊掏,多掏出了一片金叶子在白色贝壳旁边。 (金叶子,无相赠送的万能包裹内容之一)。 “嗱。” 噫,咋又多了一片金叶,猀华眼睛像灯泡一样徒然一亮。 “要交换吗?”虞子婴重重道。 “换、换、换换!”猀华立即忙不跌地点头,他心底嘿嘿乐不可支地YY,这算不算是在交换定情信物吗? 因蛆蛊仔长得丑陋,他怕虞子婴恶心到,所以猀八结专门从宽大的脚腿夹袋里面掏出一个土瓦褐色的罐子,他将里面放着一条红色蛊虫放在手背上,然后又从领子里抓出一大把满满的蛆蛊仔放了进去,将罐子盖好后再递给虞子婴。 虞子婴好奇又古怪地瞄了几眼他那镶满皮草毛绒的领子。 “仙女,这些送给你,哦,对了,这个还需要引子,这种蛆蛊仔是受这种药粉吸引,才会有针对性地下蛊。” 猀华又掏出一包纸包着的粉沫给虞子婴。 虞子婴抿唇腼腆地接过,看着那个装满蛊蛆仔的罐子,黑溜溜的眼珠亮了一下,虽然仙女依旧没有多少表情,但猀华嘴角噙着笑,却看得津津有味,似要将这一刻的画面深深印刻在脑海之中,待以后在孤寂、痛苦、难受得欲死的时候,可以将这一刻的幸福味道拿出来慢慢回味咀嚼一番。 “谢谢。” 虞子婴礼貌地道完谢,便将蛊罐子放进了她自制的背口袋内,虞子婴又转头看了一下那红、白光交战的位置一眼。 那两人倒还是有分寸,还知道控制着破坏范围跟毁损程度。 肆虐的能量流渐渐逸散,狂风也已停了下来,在惰跟嫉妒两人的身前出现一个深一丈的巨大沟壑,大殿基本被毁得不成样子,但虞子婴周围的位置却新亮一如从前。 “还真没有想到你堂堂一国的皇子竟跑到这恶山穷水之地当贼匪,这件事情你国家的人知道吗?”惰道。 哼,拿这种事情来威胁本殿,以为本殿会担忧吗?嫉妒因战意而泛起一圈红光的阴森绿瞳,绽泛着一种扭曲而变态的光茫:“宛丘离我东皇国边境如此之近,你以为随便派一些像猪妖的人来模糊探子的视线就能够骗得了本殿吗?嗤嗤,顶多也就是骗骗像怒、傲慢那群傻子!” 他这是打算拿这几个的来威胁他了,惰轻然一笑,靡靡长睫覆下,那张似雪剔透的面容染上一层不可思议的蛊惑绯色,轻启唇瓣:“不知道为何一想到要跟你抢同一个人,心情还真是有些复杂呢。” 潜台词:我就是故意要抢走你喜欢的人,又怎么样呢? 嫉妒呼吸骤然一停,脸色一下就变得釉绿釉绿地,一挥长镰,刮起气流带着腥凉血气,用一几乎怨毒恨之入骨的眼神对他尖叫道:“你承认了!你凭什么承认!” 惰半分不惧嫉妒,他纤竹玉指手执一个太极玄空三合罗盘,刻意放低的懒洋洋的声如最名贵的丝绸滑腻般的声音,闻声就如被最轻柔的羽毛拂过人心底最痒的部位:“嫉妒啊,你这性子就该孤独一生,又何必去自寻烦恼呢?” 嫉妒反讥以唇:“那依你这一年至少有半年时间在冬眠的性子,岂不是也该直接找一个天寒地冻的洞窟,直接就埋在这里干脆睡个够?” 两人就像前世有怨,今世有恨,你来我往口舌刀剑加身,势争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眼看他们已陷入“交谈”崩溃的临界线上,嫉妒也懒得跟他口舌之争了,直接长啸一声:“渡鸦!” 眨眼间,一条黑色速度光影般的身影从大殿门口疾射而来,那敏捷技满的速度,令人诧目。 惰一头长发妖娆似蛇围绕于他周身,他魔性一笑,亦不甘示弱地召唤出了小黑。 小黑直接撞破了大殿一扇门,如千军万马之势雷电风掣而至,那力量技满的重量,令人吃惊。 于是,虞子婴面摊着一张脸,看着那两人直接从单打独斗变成了召唤宠物开始了新一番的群战。 虞子婴等不下去了,便直接对猀华道:“我先去冷氏部落一趟,等他打完了,你告诉他我要一份宛丘的地形图。” 这个“他”自然是指惰。 “仙女,你要走了……你,你不阻止一下吗?”猀华对这种完全超出他级别的战斗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但是仙女却是同等级别的,她现在要走了,这不就等于……她已经完全放弃再挽救一下他们了? 虞子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一黑,沉声道:“他们肝火太盛,需要好好地发泄一下。” “……”所以说您还在记恨惰皇之前对您做的事情是吧。 临走之前,她倒想起了一件事情:“那一群来渔人岛的苍族族人呢?” 猀华根本没留意过这些事情,但既然仙女问了怕是值得注意,他想了好一会儿仍旧没有多少印影,便含糊道:“我想那姓殷的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到处在找你们,怕是根本没有空料理他们吧。” “如果他们活着,你告诉他,将他们放了。” 这个“他”当然是指嫉妒。 说完,虞子婴便用怪物一脚踢碎大殿内的一扇装饰窗户,用跳水的姿势从高空掠身而去。 外面此时依旧风雪肆虐,主城底下刀剑的打斗声、马蹄声、惨叫声,还有战士厮杀呐喊的声音,杂噪混乱一片,所以虞子婴的离开并没有惊动任何的人。 而下面这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也即将面临着尾声了。 虞子婴来到船坞选了一条轻便的小舟便悄然无息地离开了渔人岛,返回冷氏部落后,虞子婴找到了巴娜跟穆英兄妹。 ------题外话------ →→今天双十一,不知道有多少人泡在淘宝上面一掷千金呢?……静早上一睁开眼睛就拿着手机刷刷刷……靠,这一天就算强制自己做事,也会被手机那不断啪啪啪啪砸来的短信给轰炸着。   ☆、第一百二十一章 虞子婴看向巴娜那糊得一脸乌黑抹漆的脸,再看她几天没有换洗已揉皱脏诟的酸臭衣服,不由得问道:“你去干什么了?” 巴娜拄着不知道哪里捡回来的木头拐杖,一颠一颠地走到她面前,咧嘴一笑,只见牙不见眼睛了,她惊喜道:“殿下,您终于回来啦,老奴这几日正准备将冷氏部落整理出来,等您将人都救回来的时候,不至于全体要露宿野外。” 虞子婴闻言,抬眸看了前方一眼,不远处看到沉默如一埋头苦干异域步兵忙碌的走动的身影,他们有三两成堆地正在搬木修建钉板,有些则在倒塌的房屋旁边,抬起烧焦的东西拖出去扔掉,有人则在一旁锯木…… “嗯。”虞子婴收回视线,对巴娜的做法表示了赞同认可。 巴娜能得到公主殿下的认同自然十分高兴,眼角的皱纹都笑成褶子了,但转瞬她又想到一件事情,便捏紧杖头,探前身子,眼中饱含担忧地小声问道:“殿下,您这一趟怎么出去这么久,现在情况怎么样?您可有受伤?” 虞子婴道:“事情基本已经查清楚了……冷氏被灭族的事情与渔人军团无关。” “那是谁干的?咱们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巴娜望着虞子婴,忧心忡忡道。 虞子婴道:“我只回来告诉你一声,等一下我就去夷族一趟。” “殿下,为什么要去夷族,难道……您怀疑这件事情其实是夷族做的?”巴娜眼倏地眯起,一脸严肃道。 具体的事情虞子婴并不打算跟她一一解释,她只道:“娌奴之前只跟我说过殷将在涡魃有一处殷圣据点,但她却没有提过夷族一事,想必这件事情可能是她离开之后殷圣策划的。” “殿下的意思是?“巴娜若有所思。 “娌奴或许只是一枚弃子,亦或者她的最主要用途……便是引我来宛丘。“虞子婴黑白分明的大眼平静如初。 巴娜大惊失色,她喘着粗气,急得在原地跺脚转了一圈后,倏地抬头,满脸坚决道:“殿下,您一个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就让老奴跟你一块儿去吧!” 虞子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是摇头:“你要待在这里。” “这里并不缺老奴一个,可殿下……“ “巴娜婆婆,你在跟谁说话,可是虞姑娘回来了?” 从一间临时简易搭建的木层内传出一声清越、虚弱的女声,接着,木门被人推开,一道弱不禁风的瘦纤身影从屋内走了出来。 巴娜的话被打断,她皱眉转头一看,正是一身病弱之气的冷萩朝这边挪步而来,她哥哥穆英一大早出去猎食未归,她体虚病弱干不得活,又熏不得炭烟,所以她一般时候都独自待在木屋里休息。 然后,在距离很近的位置,巴娜突然看到刚抬起头的冷萩整个人莫名一震,然后一脸呆滞,眼神直愣愣地看着她身后位置的方向。 巴娜一愣……她身后?……那不是公主殿下站的位置吗? “你……原来、原来是你长这样啊……”冷萩看着虞子婴那一张脱离了世俗、素净如同雪巅青松的精致漂亮小脸,脸上浮起一抹微颤的笑容,眼神十分复杂。 虞子婴回到冷氏部落前便换掉了一身苍族驭夫的伪装,此时她面目洗褪干净,五官一览无遗,她穿着一袭黑色深衣,宽大博带,内底反复连续图案重叠缠绕,上下穿插,暗纹随着光线若隐若现,垂地广袖随风扬起又悠悠落下,那玉骨雪透的身形被淡金霞光勾勒得有些模糊,隔着一段距离望去,就像是九重天之上的某位飘逸孤漠的神祗。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么特别? 为什么,她无需波澜壮阔,无需故作姿态,仅是一抹冷漠无边的剪影,便能将别人的存在直接贬低入泥呢? “虞姑娘……您是不是叫婴?”冷萩似眼睛被刺痛,匆忙地转开了眼。 虞子婴眸底流转幽光,更衬其肤色似雪,目不转睛盯着她面目。 见虞子婴没有否认,冷萩轻叹一声:“原来真的是你啊。” 她久不闻虞子婴搭腔的声音,古怪又疑惑地转向她:“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晓得你的名字的吗?” 虞子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直勾勾地看着她仍旧沉默。 虞子婴可以平静似海,但被她那种沉静得近以压迫的眼神注视着,冷萩却没办法感到轻松。 她眼神闪烁一下,咬紧下唇:“我曾经听过少族长喊你的名字。你知道冷氏族人私自离开冷氏部落去外面的世界在族里是多大的罪吗?“ 一阵寒风卷过,冷萩掩嘴轻咳了几声,然后拢了拢衣襟,看虞子婴依旧像雕塑一样站在那里,没接话也没有阻止她,她笑了一声,但眼底却泛起了苦意:“是死罪啊,冷氏族人一出生便住在这种贫瘠得快要将人折磨疯的地方,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吗?“ 宛丘的天是灰的,地是黑的,树是墨色的,这里种不出任何食物,这里开不出任何鲜花,这里活不了任何令人感受温暖的植物。 恶沼,毒蜥,一眼望不到头光秃秃山脊,很多时候,随了寒冷伴随着宛丘原著名的就是饥饿。 在这个地方除非你拥有最强悍的体魄,与最坚忍的坚持,才能够活下去。 “或许是怕冷氏族人受到外界种种贪欲的恶念诱惑,族长曾宣颁出一则铁令,不得允许出宛丘的冷氏族人,一律格杀。” 冷萩曾经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族长会颁布这么一条既无理又残酷的律令来限制族人。 她又怎么知道,当初冷氏族长奉腾蛇先皇遗命彻底遁影于暗处,等候腾蛇皇氏召唤才能出世。 当初他不忍心,这才私自做了决定从暗处回归到明处,他们搬迁到宛丘生存便已经是违背了腾蛇冷氏一族的原则,令冷氏族长愧疚自责不已,若再让冷氏一族的族长现身于中原,便等同将冷氏一族置于最危险的境地不说,更是对腾蛇先皇遗命的背叛。 冷萩不了解真相,但虞子婴却若有所悟。 “少族长就是私自离开了宛丘,本来罪当诛,在被抓回族中的时候,由于族中正遭逢殷圣、蛮夷、渔人军团等势力的威胁,所以族人们一道求情,这才勉于少族长一死,但你们中原人有一句话叫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他被族长执行了鞭笞,这种鞭笞是用那种倒勾的黑皮鞭,即使少族长自小体质强悍,最后一百鞭后,也一身是血地昏死了过去,那个时候是我央求族长放我去照顾他,族长到底不忍心,便偷偷地放了我进去,也是那个时候,我听到他昏迷的时候一直喊着——婴,婴,婴……” 冷萩声音哽咽了一下,双肩缩起,身躯微微颤了一下。 “他会这么轻易地被殷圣的人带走,就是因为这一次受的伤?”虞子婴终于出声了。 冷萩抬起眼,盯着那一张平静得冷漠她的脸许久,突然道:“你好小。” 虞子婴倏地阴眯起眼睛:“……”一个比她还要小的家伙没资格说她“小”。 “但是你好厉害啊,这种时候了,依然能这么冷静,你厉害得我连争取一下的信心都丧失了。”冷萩苦笑一声。 “你特地跟我说了这么多,目的是什么?” 一开始她只是想将积压在心中太久的尘灰扫出来,但到最后,冷萩却有了别的想法,她突地就在虞子婴的面前跪下了,行了一个五体投地之礼:“大人,我求您一定要救回族长他们,还有……少族长。” “喂,你还病着,跪什么,赶紧起来!”巴娜看冷萩突然就跪倒地虞子婴脚下,想着她这岂不是以弱相胁,心底不愉,却一脸担忧急切地上前将她搀扶起来,不允许她逼迫自家公主殿下。 冷萩温和地拒绝了巴娜的手,抬起一张枯瘦的脸,秋眸波漾如金子般看着虞子婴:“虞姑娘,少族长曾说过你一定有办法救我们冷氏一族,他说只要你来了,我们冷氏一族才能脱离现在这种痛苦悲哀的生活……我相信他,所以我也相信你。” “你猜到我的身份了?” 虞子婴低下眼帘,音质偏冷,再加上刻意压低的声线,便生生削弱了几分那天生声音。 此话猝不及防,冷萩瞳仁一缩,连忙俯下身躯,作恐慌状:“不、不敢。” 而巴娜则张大嘴巴,愣愣地看了一眼虞子婴,又转头看了一眼冷萩。 虞子婴视线无一丝感情地盯注在她发顶之上,看到她在她视线下开始一点一点僵硬,忍不住小弧度地发抖,呼吸急促起来,细长鸡爪的双手紧紧攥起,紧紧捏住了地面的泥土。 “你很聪明。”虞子婴道。 她的确很聪明,而且胆子也很大,她在确认她的名字之后,又回忆起始从前不经意透露给她的一些消息,再联合起巴娜先前所言,与对她特别的态度,她心底想必就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她故意透露了这么多冷氏族内部的事情跟始的消息给她,想必是为了引发她的恻隐之心。 由于不敢确定,她则进行了两手准备。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你——”冷萩猛然地抬起了头,一脸错愕、惊喜、复杂的情绪涌现,她这是承认了,对吧。 接着,她眼眶一红,流泪了,无声地一颗一颗地流下。 “您、您会救我们吗?”她哽咽得难以言语。 “我既然已经来了,从此便不允任何人欺辱你们!” 虞子婴声似钢铁,铮铮沉重,越过了冷萩的身边,她宽大的广袖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黑鸟翻飞的羽翼。 冷萩闻言浑身一震,双唇抖动着,然后双掌抚着脸,便嘤嘤嘤地悲不自已地放声哭了起来。 谁也不能体会此时冷萩的心情。 巴娜默默地看了一眼公主殿下那孤傲而令人安心离去的背影,然后又低下头看着一副快要哭昏过去的冷萩,她叹息地摇了摇头,然后迈开老寒腿,在她身前蹲下来,将这个终于能够安下心来的小姑娘抱进了怀中。 “好了,别哭了,明明已经勇敢了这么久了,现在却被咱们殿下的一句话就惹得快哭厥过去似的,你啊,也太没出息了啊…… 不远处的废墟建筑的阴影下,有一道身影默默地站在那里良久一动不动,他看着自己的妹妹有始以来从未哭得这么惨烈的模样,就像要将这么多年来的不公跟委屈,痛苦跟难过,在这一刻全部宣泄出来。 他低垂下眼,然后朝着虞子婴的方向,弯下膝盖慢慢跪了下去。 —— 虞子婴刚走出冷氏部落,在路碑旁有一棵劲健苍凉的枯树,树枝卷曲如拳,根部磊块隆起肥大,曲裏拐弯,树下不知何时竟站着三个人。 猀华跟惰站在树的右边,而嫉妒则独自站在树的左边,两边界限分明而刻意,像冰火两重天。 虞子婴早知道这两个人会出现,倒不意外,看他们两个人都完好无缺,只是……好像都重新换了一套衣服。 “你这是准备要去哪里?”嫉妒看到虞子婴走出来了,立即问道。 虞子婴道:“夷族。” 嫉妒阴沉着一张怨气缠绕的脸,灼灼地盯着她:“本殿陪你去!!” 虞子婴眨动了一下眼眸,正准备开口说话,却看到嫉妒脸皮一跳,像受刺激了一样,十分幼稚激动地抚住耳朵,朝着她大吼大叫道:“不准说不准,不准说不需要,不准说让本殿离开,不准说本殿不喜欢听的话!” 虞子婴面如僵尸:“……” “虞子婴,这是你要的宛丘地图。”惰如行云流水走来,动作慵懒而优雅。 虞子婴转向惰,然后走近他,准备接过他手上的皮卷地图,一旁的嫉妒放下手,斜睨过来的眼神十分小人阴冷,他立即抢功道:“这地图是他从我渔人岛上拿的,是偷我的。” 惰完全不理会嫉妒这种讨糖吃的德性,他躲开虞子婴伸来的手,径直在她面前卷开了地图,然后指着几处特意用红色三角标志的地方,道:“这一片地域是属于夷族活动的主要范围,但夷族族民是居住在地底,比较难确认具体位置。” “那这是什么?”虞子婴凑过头看了看,然后指着地图上画的一个蜘蛛图型。 “夷族部落外面有毒蛛巢穴,还有毒瘴沼泽,地形较为复杂,我将其一一标志了出来。”惰解释道。 “我们可以乘船。”虞子婴沉吟道。 “不行,这几日渔人岛周围海域都会涨潮,那边海域地势就本险峻,现在去十分风险。”嫉妒一听,立刻反对道。 惰瞟了一眼嫉妒,然后用指尖在地图上划出一道痕迹:“乘船至少需要四日,而从这条路线走……则需要一日半。” 虞子婴一听,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他这时候倒是意识到时间的宝贵,但前段时间耽搁的时间全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虞子婴那饱含深意的眼神惰留意到了,但不待他看去,虞子婴已自觉转开了。 她觉得这种时候并不适合翻旧帐。 “可如果这条路上阻碍太多也会耽误的。” 但惰却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压抑住心底的怒意,淡淡道:“我既然让你选这一条路,便会事前替你扫清一切的障碍。” 说完,他仍觉得堵在心口的一股郁气憋得他无法顺畅呼吸,于是一口气道:“于我而言,别人的命死上千上万条,都抵不上你这一条。” 所以在不确定前面有什么之前,他不会拿她的事情去冒险,最后这一句被他咽下的话以免虞子婴听后太过得意,他只忍在心中默了一遍。 虞子婴一怔,因他的反复无常,也因他的那番不甘的话,而当她回过神来之时,却见雪白衣带在眼前拂过,惰已白衣飘逸似流云般堆叠般走到了面前,扬起的广袖缓缓垂落。 “猪妖!不准看他,那个懒虫的话全都是假的,他这辈子学得最精的就是骗术了!”嫉妒看虞子婴一直认真地盯着惰离开的背影,心底醋海翻波,一脸怒意地将她的脸硬掰过来对着自己。 看她一脸呆样的看着自己,嫉妒顿时怒其不争地对着她耳朵大吼一声:“死猪妖,不淮被他骗了了了了了了了!” “惰那个人最喜欢玩弄女人了,他抛弃了十几个女子,有上百个女人为他自杀,他其实在异域早就纳了好几十人姬妾,你不准对他动心心心心心!!” “对了,其实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他其实是喜欢男人人人人人人!!” 他也顾不得前后矛盾的言辞了,嫉妒为了使劲地贬低情敌,开始阴险地天花乱坠地对惰各种人参公鸡,各种污蔑,泼脏水,力求将他在虞子婴心中踩成一个始乱终弃、风流多情、性取向模糊的伪君子。 虞子婴表情木然,但是仔细一看,她早已被嫉吼得两眼已晕起圈圈了,哪里还听得进他话里的意思。 猀华看了看嫉妒那边,又看了看愤然离去的惰皇,忍不住伸手抚额长叹一声。 他总感觉接下来这一路绝、对、会、越、来、越、热、闹。 对了,那个爱吃醋的嫉妒好像还不知道仙女这一趟其实是去救贪食吧,如果他知道的话……呵呵。 仙女,您耳朵还安好?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灰濛濛的天空,孤凉单薄的细雪轻轻飘着,寥寥几片似馢梨花瓣,一辆接一车的辎重车随着队伍吱吱响着前进,扬起滚滚的灰球,把一切都笼罩起来,在泥泞稀泥的小道上蜿蜒数十里,黑黢黢的大山与逐渐阴暗的天色相叠相映,模糊的轮廓纹理。 扔在马车上的东西随着前行一动一荡的,上面有装载着耙子、铁铲、装盖严实的小红木桶,而辎重车上的食品则用一种特制的灰青油布密密地遮了一层,最后又严严实实地网状绳索绑结实了,即使再颠簸的路段也不见晃动一下。 “还有多长时候才到深洼?”虞子婴就走在辎重车旁边,她视线越过前面带队一簇簇刚点燃用作照明的火把,眺望远方。 “估计……还得再有二个时辰吧。” 惰此时走在另一边的辎重车旁边,他步履轻忽无声,行走间敝氅随风扬起,墨发飞扬,眉睫纤长如飞,端是风华无限。 他与虞子婴隔着一辆载车,目视前方,神色冷漠似千年冰雪层不化,他没有张口理会虞子婴的问话,却是猀华看两人又开始闹别扭,代他回答的。 “嗱,猪妖~那个冷氏一族是不是你要找的腾蛇七宗啊?”嫉妒一副趴趴熊似地压在虞子婴肩背上,尖细如稚的下颌搁在她发顶的漩涡上,权当自己是一件大猫披肩使劲粘糊在她身上了。 她走一步,他就被带着拖走一截,完全不理会他这么一个身材瘦长如竹的少年懒压在一个比他矮了近一个头、且看起来更纤弱娇小的少女身上,有多罪大恶极! 虞子婴轻哼“嗯”了一声,脚步沉健,半分不因嫉妒施压的重量而耽误的行走速度,她面摊着一张幽净白透的小脸,半耷拉着眼皮,像一名苦行僧一样步度如寸般禹禹而行。 嫉妒一听,探下脑袋,如宝石绿一样泛着光泽的碧眸微眯,撇撇嘴失望道:“嗤~还真意外呢,我以为腾蛇七宗都很厉害,却原来也有这么落魄倒霉的啊……” “腾蛇七宗各司其职,各职不同,有其势弱者,当然亦有其盛。”虞子婴抬起眼,斜了他一眼,冷冷道。 冷氏一族韬光养晦是为了隐藏其特殊能力避开殷圣,但虞子婴猜测冷氏一族族人不善攻,想必是属于技术专攻类型,这类型的人若无强大势力庇护,本就是弱羔一样容易受人欺凌。 听得出来虞子婴因为听到他贬低冷氏一族而不高兴了,同时,嫉妒也表情不高兴了,他阴沉下脸,少年乖戾漂亮的脸上似涂了一层黑釉,他勒着她脖子,咬牙切齿道:“死猪妖,你从来就只对别人偏心眼儿,本殿勒死你这根呆木头,勒死你你你你!” 虞子婴理都没理他,虽嫉妒嘟囔着想要勒死她,但手上的力道却很轻的,光他自己在那里表演、用力、狰狞了。 “别闹!”虞子婴被他闹耐了,便抖了抖肩,严肃道。 嫉妒一怔,被这两个类似大人警告顽劣孩童的字眼还雷了一下,他一脸受辱地直瞪瞪地看着虞子婴一会儿,最后从鼻子里哼嗤一声,便将脑袋直接埋在她头顶发间乱蹭一番,再次扮成挺尸样让她给拖着走。 相比起这一边的闹腾劲儿,另一边车旁的人却是安静得落针有声。 猀华走起路来都是癫颤着脚尖的,天知道他身边这一位大爷看到仙女跟那个东皇国的嫉殿那“打情骂俏”的场景,已经越来越冷,彻底沦为一尊冰塑,他周围不可避免地刮起了冷冽的狂风暴雪,一片重灾区地界,谁挨近了谁倒霉。 “虞、虞姑娘,眼看入夜了,咱们这样已经走了近一日了,何不休息一下?” 猀华的心脏实在受不住了,立即举手建议道,想是怕虞子婴会对这个提议反对,他又快速地补充了一句:“前面不远就是毒蛛巢穴,夜晚路黑太过危险了,我们休整一夜,先派人去前面彻查一下路线跟地形,中原人不是有一句话叫磨刀不误砍柴功嘛,我想,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惰淡淡地瞥了猀华一眼,在他冒了一头冷汗之际又移开了眼,神色幽邃地望着前方的黑色远处,并未开腔一词。 虞子婴考虑了一下,点头:“好。” 猀华闻言大喜,立即跑开惰皇那暴雪区冰冻三尺的范围,走到前方那一队人马着手安排。 在猀华安排好人手探路,又铺好坐毡烧好篝火煮上一锅青菒面儿加地苔当晚餐,便果断地跟其它人挤到一堆,装模作样地在整点检查辎重车内装载的神秘物品,趁机找借口不再回到惰皇身边了。 “嫉,我刚才看到獐子了,我们今晚吃那个。”虞子婴伸手指着一片黑漆漆的枯树林间,刚才她好像无意间看到其一纵而闪的身影。 嫉佻了佻眉从她身上站起来,心底还揣着闷气,本想说这种事情凭什么让大爷去干,但望着虞子婴抬起看向他的一双幽沉而纯粹平静的双眸时,心底就像被凉水浇了一下,什么火都熄透了,哪里还有一丝不甘不愿,他故作傲娇道:“好!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本殿下就勉为其难地去一趟!”刚说完,他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在火光的映衬之下,阴着几分阴森,他不放心地瞄了惰那边一眼:“不过,我离开之后……你不准跟别人随便说话!” “我饿了。” 虞子婴对着他说完这三个字,嫉立即便被转移了视线,他看了她那张木讷的小脸,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人时眨都不眨一下,如此近距离嫉被她看得有些恍神羞赧,他直接抛下一句“给本殿安份点”便飞身蹿进了林子里。 远远地,又听到他传来一声:“本殿很快就回来,你不准吃别的东西!” 虞子婴将他的话直接左耳入右耳出,确定嫉妒一离开,虞子婴便动身走向惰坐着的位置。 “这一队的人,都是你找来的?” 今早上路,惰便带回这十几个面容俱毁,头戴尖帽,一身青黑紧身服的人,另外三十几个腰配一圈苦无,身上穿着一件网状的轻铠,下身薄阔长裤的异域人,还有七、八辆缁重车,与一辆驴拖板本。 这一路观察下来,他们的确很有本事,像宛丘这种地形复杂的地方,那面容惧毁的十几人总是堪查出最正确又最安全的方向而行,另一支明显是战士的队伍则步伐矫健,气息沉稳,明显就是武力高强的好手。 观面容跟气质,不像中原人,想必都是惰从异域召过来的帮手。 惰闻言神色未动,依旧冷漠地盯着面前随风忽旺忽飘的红色篝火,并没有回答。 虞子婴又走近一步:“那一幅带着标志的地图本就是你的,的嫉说谎了吧。” 惰听到这里,才施尊降贵一般懒倦轻飘地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会是他说谎了呢?” 听他满嘴阴阳怪气的话,虞子婴默默地坐在他身边,然后拿起一根木枝在火堆里戳了戳,不时溅起一些火星炸子,噼里啪啦响着。 她安静而温驯地坐在他身边,约一肘之隔,就算他不看她,不望着她说话,惰也能感受到风中她的气息、她传来的温度。 他双唇动了动,终出声了:“你刻意将他引走了,便只是为了问这两句话?” 虞子婴想了想,点了一下脑袋:“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惰倏忽地逼近上前,他抓住她的一条手臂举起,双眸如光如电,充满威摄力度:“为什么要专程跑来问这些无聊的问题?” 其实他更想问她,为什么要带上那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同上路!这明明、明明就应该是……属于他们的路途。 虞子婴迎视着他的眼睛,从她那平静如月光清凉的眼瞳内,映出了惰那一双极为不平静、甚至是阴鸷痛恨的眼神,他蓦然一僵。 然后,手指徒然失力一松,便放开了她。 他缄默着面容,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转身一拂袖,篝火内的火星霎时似疯了一样炸开,一片火光盛起,火星四溢间,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虞子婴一掸袖,挥开了扑面的火星子,没有在意惰的离去,她继续沉默着神色,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火堆,然后,她抬头看了一眼灰濛濛的天空,想着她之前出发前特意占卜的那一卦。 卦象上显示这一趟“面临重坎,入于坎陷深处”,因为初六违背处险的常道,因此凶险,又道“谋划脱险,宜于从小处着手,必有所得”这说明总体结果是……凶险。 —— 天刚微微亮,烧了一夜的柴火堆终于歇气只冒着一缕缕青烟,异域派遣的先锋探险队早已经返回,他们一并带回了一份详细的地势图。 昨夜嫉最后还是没有捕捉到獐子,恐怕是怕虞子婴失望,他专门捕捉到一条约兔子一般大小的毒蜥蜴回来,虞子婴对蜥蜴肉不敢兴趣,对这种体型较大毒性很强的毒蜥蜴更不感兴趣,最后两人还是只喝了一碗稀汤寡水的青菒粥。 至于惰则是后半夜自己回来的。 第二日,根据得到的新崭崭的地形图纸,他们便继续启程出发,走了二个时辰左右便来到低洼地段,前面是一片枝桠盘伸若怒发张狂,透着丝丝诡谲危险气息的矮枯林,这里面的所有树都枯萎了,片叶不留,只剩下黑色的光秃秃的枝杆,而这一片区域就是地图上标志着蜘蛛的“毒蛛巢穴”。   ☆、第一百二十三章 虞子婴其实事先预料到惰带着这么大一批人赶路便是为了对付毒蛛巢穴跟毒雾沼泽,但却不知道他究竟打算怎么做。 他的人从那一辆板本车上小心翼翼地搬下木桶,足足有十桶,里面装着什么虞子婴并不清楚,因为盖子一开始就是用铁钉钉严实了的,密不透风。 然后这四十几个人分成了九批,每一批人各提走一个红木桶,跟惰告退之后,便从不同方向进了毒蛛巢穴内。 “虞姑娘,我们暂且在这里等一下。” 猀华将用油皮遮严实的辎重车拖离毒蛛沼泽距离较远的位置,然后抬头望着毒蛛沼泽黑色枯林上方的那一片天空。 “你们准备做什么?”虞子婴转向他,但眼神却不着痕迹地瞥向惰。 “嘿嘿,一会儿啊您就知道了,您呢先在这里等着哈,我先过去准备一下。” 猀华观察时间估计差不多了,便箭步如飞地提起最后的一个红木桶跑进了毒蛛巢穴,他跑得并不远,但位置却好像刻意丈量过的,他磨蹭地左看右看,然后每隔一段相等的距离,就用脚尖就在地上划出一条杠杠。 虞子婴隐约能从那些盘枝乱缠婆娑的枝桠间看到他的身影,他将事先的准备工作完成后,便将放在一旁的红木桶揭开了,然后一手提着把,一手托着桶底,就在他用脚尖丈量界定了一个范围,将桶内的黑色粘稠液体全部倒完。 那是什么?虞子婴凝眸紧紧地盯着那桶中的黑色浓稠液体,莫名感觉有些眼熟。 “呵,猪妖~你看那边。”嫉妒突然拍了虞子婴的肩膀一下,指着毒蛛枯林上空的方向。 虞子婴顺势抬眼,却看到一丛白灰色孤烟直长而升,接着嫉妒又说了一句“哟,那边也有”,她再一看,果然除了这一束白灰烟,另外八个不同方向亦相继冒出一丛丛从灰白至黑色的浓烟,由一束一丛变成一团一片,远看像是一股妖气在灰濛的空中盘旋,灰黑之中带着一些狰狞,并且看趋势更有逐渐增加的气势。 虞子婴一怔,原来惰是打算直接放火一把烧掉了这一片毒蛛巢穴。 看着那片如黑浪涌叠的屻沉枯林,八个方向一点点猩红慢慢发大,愈来愈近,朦胧的云中缭绕着一片片猩红。 咝咝,啾啾,噗哧噗哧……枯林间翻烟覆地,所有的平静都被打破,原本潜伏在枯林深处的斑斓各色毒蛛竟像全潮涌动而出,且全都自动调转了方向,一大片一大片爬向唯一留有逃路的方向,它们扭动着粗壮的身躯迅速爬动,但凡它经过的地面留下了一种湿辘的液体。 在一片红霞黑林背景下,大片毒蛛夹杂着横冲直撞的野猪,和搏命狂奔的獐子,惊涛骇浪般涌过来,林间的嚎叫声不绝于耳。 而这个时候,站在枯林内的猀华似就在等这一刻,他勾唇笑着,自言自语地数道:“一、二……” 三还没出口,便作了一个滚球的动作,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火把掷去,只闻瞬间“轰!”地一声前面被浇满火油的地面烧了起来,那些冲爬过来如彩色浪潮的毒蛛面前似乎有张血盆大口张开,带着浓烟与灼热,夹杂着肆意妄为的风冽呼啸声,眨眼间便传来让人窒息的气体急速燃烧的嘎巴声,似乎天地也为这股喷涌而来的爆发而放行。 “那是……火油?”虞子婴终于想起来了,也终于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难怪……由于枯林空气潮湿其实并不容易着火,如果没有他搬来的一车火油(石油)一边淋着一边烧怕是不能起火,当然先前的九批人目的也并非是为了烧林,而是为了将全部的、或者是他们行径路上的那些毒蛛利用它们怕火的天性,将其全部聚拢赶到一块儿,然后由猀华一把火直接给烧掉。 这样一来,至少短时间内,他们走过这片毒蛛枯林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这么精密而巧妙的设计……怕是惰想的吧,不过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火油呢? “……你这么做,难道不怕动静太大,被夷族人发现吗?”虞子婴对着惰问道。 风起灰榍如雪片片飘起,惰长发飞舞,眉目秀致如画,不妖不媚,却有一种细腻入骨的魔性吸引力。 “这火扩展不开,等石油燃尽,很快便会熄灭。况且……他们早就知道了,我们又何必遮遮掩掩呢?”他望着那一片火海湮没的毒蛛。 虞子婴知道惰是一个十分有长远计划的人,且走一步观十步,她看他神思沉吟,不由得道:“你还有什么安排?” 惰依旧对她视若无睹,只冷淡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夷族的事情就交给我,你直接去救你想救的人便是。” 虞子婴看他对她说话似不耐烦,言尽于此,似要施步离开,便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袖摆,但下一瞬却有一道外力却将虞子婴的手给扯住。 “猪妖!他要走便让他走,别人给你甩脸子,你难道还打算白白送上去不成?”嫉脸上浮起一种阴阳怪气的笑。 虞子婴闻言,果然松开了手,沉寂着面目,却也掰开了嫉抓着她的手,然后转身就离开。 在她的身后,她隐约听到惰用他那阴冷懒散的轻谩声音。 “嫉,你玩过泥沙游戏吗?就是那种越抓得紧,但手中的沙却流逝得更快的那种?” 嫉碧眸倏地闪过阴森,如粹毒一般的冷意,他嗤笑一声道:“那我们何不来试一试……是你的欲擒故纵更胜一筹,还是本殿的契而不舍会胜利!” “嫉妒,这并不是什么小孩子玩的游戏,你将她死死地攥在手中,有什么用呢?”惰讥笑一声,线条流畅而优美的嘴唇扬起,眸冷,唇淡,抛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而听了这话,嫉骤然变了脸色,他愣愣地立在当地,过了半晌才缓缓退开几步,走到板车旁蹲下来,手抱在头上,死死地揪住头皮。 许久,嫉妒终抬起了头,他望着惰的背影,神情间已露狂态,完全不像刚才那冷静自信的模样,他声音透着茫然而低哑地喃喃反问道:“那要我怎么办?若不紧紧抓着,她会不见的,真的会不见的……” —— 放了火后,猀华很快就跑了回来,他脸上带着被烟熏出的几道黑色污迹,反手掸了掸了衣服边领上镶嵌的皮毛上的灰尘,抬眼间不经意看到虞子婴走过来,立即上前喜滋滋地邀功道:“虞姑娘,这一下咱们可就能通行无阻了。” 虞子婴看到了猀华脸上的污渍,她道:“辛苦了。” “哪里,就倒点油烧一把火,根本就是小意思,不过前面的火还得烧一会儿,等会儿咱们顺便还可以吃点东西再准备上路。”猀华脸上笑意满满地。 “吃东西?”虞子婴转眼看了一眼那被烧得啪啪作响的前方,指着那一堆黑油焦的不明物体:“吃那些?” “呵呵,那些烤熟的野猪肉味道估计会不错。”猀华讪笑一声,然后舔了一下嘴唇。 “……你自便。”虞子婴已无言以对。 “虞姑娘,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一说……”猀华看虞子婴周身气息沉郁幽暗,收了一脸吃货的表情,挠了挠脸颊,欲言又止。 虞子婴扫了他一眼——示意他说。 猀华凑近她几分,小声地问道:“那个,您想跟皇和好吗?” 虞子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猀华想了想道:“我觉得吧……这个嫉殿其实并不适合您,他那性子太偏激,占有欲又太强了,您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那就是随时被他监视着,看管着,那是没有半点的自由,您……若想跟皇和好,最好还是不要跟他靠得太近……” “我的确想跟惰和好。”虞子婴直言不讳道。 猀华停下了嘴,看着她,好像知道她还有话要说。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一定要跟嫉断绝了关系,我知道他是在逼我做选择,但他怎么那么肯定我就一定会选他?”虞子婴冷静道。 猀华一听仙女的话,表情徒然一僵,他结结巴巴道:“您、您难道竟觉得那个满嘴胡言、小气又脑子有病的嫉殿会比咱们……惰皇好?” “他再不好,在我的眼中,却并无什么过错。”虞子婴淡淡道。 “这么说来,我在你眼里……还是一个犯了错的人了?”一道幽凉瘆骨、像毒蛇爬上女子温暖肌肤般滑腻冰凉,却又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虞子婴背后响起。 虞子婴早知背后有人,她转过脸,背映着一片幽蓝色夹带着红亮的火光,面部五官陷入一片黑暗阴影之中,她看了他一眼,便转身与猀华错身而过。 惰看她竟一句话都不辩解便转身离开,来不及多想便脱口而出道:“你站住。” “我为什么要站住?”虞子婴脚步未停。 惰似粹了冰的玲珑眸子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虞子婴又道:“我喊你站住的时候,你停下来了吗?” 惰一怔,眉头微微颦起。 虞子婴继续道:“我想让你站在那里听我说一句话的时候,你站住了吗?” 三句问话,一次比一次淡漠随意,但却令惰感觉随着她的离开,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内慢慢抽走,他心像破了一个大洞,眼底蓦地涌动着复杂情绪,微微失神地盯着虞子婴。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眼看两人之间的小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一个不容忽略的大问题,最终大问题又由于嫉殿的掺和矛盾随之激发,变成了一个越缠越紧的死结,如同这结的绳索两头各种越走越远,于是这个死结便越缚越紧…… 猀华大概能够猜到惰皇是怎么想的,但他却不知道仙女究竟是怎么想的,所以他先前才会故意拿话来试一试仙女,但他发现,仙女的态度始终太过隐晦莫测,就像藏在千层布之下的秘密,越拆越有,越拆越深。 “咳咳……那啥,仙女,其实之前的事情……你多少有些误会惰皇了,你知道这火油是怎么来的吗?它可是惰皇……” 站在两人身后的惰一听猀华准备替他说项,似绷不住脸子,那张冰雕细琢如色晓之花的芙蓉绝色面容凝滞一瞬,便冷冷一拂袖便转身走开了。 猀华一看,惰皇走时的背影略仓促,顿时,他全部的神智瞬间回拢,有些不想说了。 其实有些话一说出口,他就直想抽自己两嘴巴子,这种不留余力地帮情敌主子的事儿,太TMD虐心了呀。 但他开了一个头不想说了,但虞子婴却想听。 “你刚才说那些火油怎么来的,还有这些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猀华听到虞子婴询问起来,便用双掌使劲地搓了搓脸,用力过猛都搓红了:“……”能不说吗? “如果你今日不说,明日你的主子可能就会让人光荣殉职。”虞子婴看出他的逃避,斜开眼老实道。 猀华闻言浑身一僵。 突然,他想起了刚才一些被他忽略的细节画面,比如惰皇在他准备替他解释的时候,脸色虽不好,甚至转身就离开了,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阻、止、的、话、好、不好……所以,事实难道是,他已经默许他替他说好话了吗? 猀华捧脸作惊恐状,如果等一下皇发现,他阳奉阴违,那么他的下场…… 卧槽!仙女不愧是仙女啊,果然慧眼如矩啊!猀华经她一提配,顿时有一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悲愤心情。 可再悲愤,人也拗不过命,他只能一脸“死亦何欢,死亦可苦”地垂头丧气的模样道:“其实啊,这段日子以来,皇就没有闲下来过,他在暗地里替您策谋甚多,哪怕是……您跟他闹别扭的那些日子内,他虽然离开了你,但他其实是专程去了一趟豫南(东皇国边境挨着宛丘不远处的一座官用圈地占有岛屿)去偷购了这一批火油,他在准备离开之前还偷偷见了您一面,至到第二日才出发的,而这两批人全是皇的私卫兵……” “那一幅地图,那就是嫉殿说皇从渔人岛带出的地图,其实是皇亲自绘制的,您不知道为绘这宛丘的地形图,并且将夷族的地量位置标志出来,是多大一个艰难工程,为此惰皇几日几夜都未入睡过,他一面拖延着时间想是想等到他准备好万全之策,再一同出发……” “或许仙女您不清楚,我们先前走来的那一条路究竟有多少的危险,即使是住在宛丘的人都不敢走这条路径,甚至是夷族的人也宁愿选择绕路出海,也尽量避免走这条死亡之路,或许皇觉得你依旧在埋怨他耽搁了您的时间,所以为了能够选出一条最便捷最安全的路,替您节省救人的时间,即使是厉害的探路者都死了十七、八个了,您不知道吧,其实那些探路者跟私兵先锋原本是同样多的人数,如今却锐减一半多。”猀华摇着头叹息道。 虞子婴沉默地听着,不插一言,任他一口气讲完这其中的原委。 “惰皇其实并非故意想要拖延您的时间,而是他早就派了人在宛丘探听消息,殷圣的人这是在下陷阱让您钻,他自然不可能让您这样没有准备就去,至于渔人岛的事情,您多少也误会了皇,他并非因为你们打赌之事而故意而为之,他本就打算收服了渔人岛送给您,只是……咳咳,听到您竟出手救了那个渔人岛的首领,并将人带走了,他一时生了气,这才放任那个姓殷的为难,当然,他知道这姓殷的绝对不是你的对手……后来,后来当他知道那个首领是嫉殿后,他怕是早后悔了……”猀华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眼珠子四周看了一眼,就怕会被惰皇听到。 “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虞子婴听完神色不变,只反问了一句。 猀华一愣,眨了一下眼睛,想说我就跟在惰皇身边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但下一秒,他又怀疑上了,的确啊,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辛秘内容,甚至有很多是他根本没有亲眼看见过的。 但很快,他就恍然大悟了。 是啊,他怎么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完全像是亲眼所见,实际上,这些内容分明是……分明是惰皇随意、偶尔、“谈心”之际、透露出的几个段子,而他就顺理成章地将一切原原本本还原最后连成一个连他都完全不容怀疑的——真相! 靠!他之前还觉得他家惰皇的情商被狗叼了,实际上是他的智商被狗叼走了吧! 虞子婴仿佛从他的神情悟出什么,她转眸看向那枯林中火烧一地黑黝冒烟的方向,话锋一转,道:“火快熄了,等火气一散,就走吧。” 猀华深觉自己被惰皇无形之中利用了,所以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便准备等一下独自找个阴暗角落画圈圈去了。 而虞子婴虽然脸色木讷依旧,但这一次行走间的脚步却显得较之前轻快几分。 —— 待枯林内的火相继熄后之前派出去的人都一并回来了,他们便继续上路,一路上虞子婴总感觉惰的眼神总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她却视若无睹继续安静上路,但与嫉在一起的时候,却不容他再随意对她动手动脚。 比如,嫉为了气惰总喜欢靠在她肩膀上走路,但这一次,虞子婴却十分利落地避开了,她义正言辞道:“你太瘦了,浑身的骨头硌得我不舒服。” 嫉手僵在半空,他秀美的眉毛乖戾一挑,冷哼了一声。 “之前你怎么没说?” 于是,虞子婴便开始面无表情地碎碎念道:“我容你,难不成你就不愿意尊重我,据闻九洲上的男女未成婚前如此有着这种放肆的行为,叫……” “够了!不给靠就不给靠吧,我知道了!” 听到她说容他,嫉还是感觉到高兴的,这说明她心底多少还是在意他的,可后来她又找各种繁文琐事的借口,他又觉得十分麻躁。 不过在看虞子婴也没有理惰,至少会跟他说话,他倒是觉得自己还是占有上风的,于是便不去计较这种小枝小节了。 他们穿过毒蛛枯林后,不远处就是毒瘴沼泽,这一片毒瘴沼泽十分凶险,到处都是泥潭一样的沼泽或潮湿松软泥泞荒野地带,据闻在这里面只需待上一个时辰便会毒入心肺无药可救,更别说这毒瘴沼泽内里路线复杂。 若直穿插而过当然不需要走上一个时辰,但若迷路或走岔了路,或陷入沼泽内,就会在这一片泥泞之地这里永远地被留下来。 站在树木生长的高地上,便能看到前方是一片瘴青色雾霾掩藏的沼泽之地,惰这一次并没派猀华为代表,而是主动走到虞子婴面前,他伸出手放在虞子婴面前道:“跟我走。” 虞子婴垂下视线,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无视他的求和之态,平静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惰视线落在她的头顶:“由我带你走,一个时辰内便可走出这片毒瘴沼泽之地。” 虞子婴从兜内取出一个绿瓶子:“我这里有一瓶避毒丹,跟他们分了。” 猀华一看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这倒是个好东西,关键时刻含上它在嘴里便可救命,他喜颠颠地上前替惰皇接下:“虽然避毒丹的效力只有半个时辰,但现在这种情形却十分地有用,多谢虞姑娘了。” 猀华将瓶子里的药根据人数倒在手心,然后分给每人一颗之后,剩下的就一并连瓶子还给了虞子婴。 这时候其它人看虞子婴的眼神都多少友善亲和了一些。 虞子婴将避毒丹收好后,看着依旧杵在面前的那只白玉颀长优美的手,略犹豫了一下,便将手平稳地放在了惰的手中,他的手冰冷如玉,像常年不化的冰雪,刚一碰到,便感到一股凉意从指尖凉透到心底,然后她被惰立即攥紧,像是怕她会反悔他很快地垂下手,任腕间滑落的白袍掩住袖下两人的交握的手。 嫉看到这一幕,心中就像烧了一把火,他很想上前分开握着手的两人,但他却不能这么做,他知道虞子婴想尽快去夷族救人,若他在这种时候表现太胡搅蛮缠,绝对会惹她生气,于是他克制着自己心中的不满,一只手牵起虞子婴垂落在旁的另一只手,握进手心内。 “呵,既然惰皇愿意带路,那本殿跟猪妖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猀华闻言满脸一黑,他阴阳怪气地道:“嫉殿,你不如跟我等一块儿吧,大家绑在一起的话就不被冲散了。” “嗤嗤嗤,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嫉红唇似染血,斜睨而去,那似毒蛇般冰冷猩红的眸子划过猀华周身。 猀华倏地蹙眉,竟感觉手脚在他的气势下隐隐有些发麻。 这嫉殿果然不愧是与皇齐名的七罪之一,若真将他惹怒了,保不齐他会背着仙女对他下狠手…… “他愿跟,便跟吧。”惰漫不经心地道。 虞子婴一听,抬眸看了惰一眼,若有所思。   ☆、第一百二十五章 在准备出发去夷族之前,其实虞子婴曾私底下跟嫉表示过,让他不用跟着她淌这一次浑水,甚至她还特地费心跟他分析了一下他这么做的后果。 但是嫉这人任性独断惯了,再加上他对虞子婴正在兴头之上,却是死活固执不肯的答应,他耍滑使诈威胁诱哄无所不用其极,一定要跟着她一块儿走,最终虞子婴看自己也说服不他,想着他要跟的话,那总少不得要事先设下一道困兽的“枷锁”预防。 于是她就跟他约法三章,这一趟万事以正事为主,其它事情无论他看得惯也好看同不惯也好,都不许无中生事,若耽误她行程和救人效率,那么就别怪她翻脸。 嫉为了能跟着虞子婴,也是能屈能伸的,最终却还是拽拽地答应下来了。 他特别能抠字眼儿来施行,虞子婴只讲在正事上他不能够胡搅蛮缠给她闹事儿塞心,但对于惰的事情上,他觉得算不上是什么“正事”,于是闲起来无聊时,便卯足了劲不留余力地想方设法地给他填堵。 他从以往种种憋屈的事情中,总结出了一点经验——越装逼的人越遭雷劈,装逼的人最终苦闷呕血的就只能是自己。 所以当他看到惰对待虞子婴那种含糊,不明朗的态度时,看似在意却又不煴不火的暧昧,他就知道这厮正在暗地里耍阴暗手段。 他想用冷暴力来收服虞子婴,想要虞子婴为他而改变,但实际上,他却完全不知道实际上,正在步步后退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什么时候唯我独尊,视天下人于无物的惰皇会小心眼到对一个女人耍这种幼稚下三烂的手段,只为惹了她,引起她的全部注意力,就这一点上,他其实就已经输得连所谓男人的原则都丢掉了。 可惜他本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偏偏让嫉看清楚这一步,所以他才会在一路上卯足了劲地使坏,朝他心中最柔软最不提防的位置使劲地插刀子。 哧哧哧哧……他非憋屈死他不可! —— 猀华从后面的木板车上找出一长捆的草绳子,然后将队伍划分为五人一组左右,用长绳绑住了腰间,像一个个粽子一样绑成了一团,然后整理了一下东西,他们嫌弃木板车笨重便丢弃在原地,只带着辎重车继续轱辘轱辘地朝里面走去。 一进毒瘴沼泽众人便感觉脚底好像踩进了一片软绵冰冷的海绵体内,空气中吹来的味道腥冷而带着淡淡泥土味道,在广阔的沼泽地带,最大的威胁是潮湿寒冷的天气,若弄湿了衣服,又暴露在寒风之中,人就很容易被冻出个好歹。 另外在毒瘴沼泽不论是在高地还是低地,都会有危险的沼泽地,不小心掉进去,可是分分钟意味着可能丧命的。 他们一行人一踏入毒瘴沼泽便像老人得了白内障,眼前全部的视线被雾霾笼罩,难以清晰辨认眼前三、四丈外的范围,由于能视界有限,所以行走时需要特别注意,因为在这片天然迷雾的沼泽之中,它是没有路的,也没有方向,想要离开,光凭方向感是不行的。 哗啦~哗啦~哗啦~ 惰跟虞子婴还有嫉三人并没有绑绳子,因为三人自信凭自身能力就像遇到紧急情况亦能够全身而脱,当然也有随时准备应付危险情况的想法,若都被绳子绑成粽子样,岂不是行动时全都被动了? 于是他只牵着虞子婴,而嫉妒则拖着虞子婴,三个就像三胞胎的连体婴一样同步同节奏地朝着一片水洼泥潭内走去。 “这水洼越来越深了……”虞子婴低头看了一眼浑浊在冒泡的水面,感觉小腿肚都被掩没了,但惰依旧很平静地开划朝前走。 “这条水路却是远离这片泥潭唯一路径,等一下只要上岸就好了。”惰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虞子婴看着他的后脑勺,暗道,却没有想到原来如些,这真是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试想无论是自愿进入或误闯了这片毒瘴沼泽的人,宁愿选择高地行走,也不会想到从这底洼水里淌着走,毕竟这处泥潭的水既不知深浅且一入肤时冰冷刺骨,一不小心泡久了,可能会将脚的肌肉都冻死了都有可能。 “喂,惰,还有多久才到啊?”嫉皱起眉头,烦躁地将脚上缠上的水草踢掉,怕那那溅起的水花会碰到虞子婴,所以又被他随手一掌湮成了水汽消弥于空气中。 惰细致眉目浅淡梨如白,冰漠地启唇一张一噏:“一刻钟。” “切,还有这么远,那就走快一些,泡着这种又冰又冷的脏水,难道你在享受不成?”嫉对着惰是又讥又讽,他拽过虞子婴的手,想将她带到身边快步越过前方的惰,但却被虞子婴一把扯住。 “你不知道路,安份一点。” 嫉一听虞子婴那沉静略重的声音,便知道她是认真的,他偏过头看了她白漠若雪的侧脸轮廓,看她黑珠的双眸像静谧随风而拂动的菩提树,充满了让人安心动容的气息,他愣了一愣。 他像浑身有虫子在爬一样乱抠了抠脑颊,瘪着嘴,却熄火了刚才的张狂,继续按耐着性子,跟在她身后慢吞吞地走。 “呵~”惰覆下靡靡长睫,那淡得近乎白色的嘴唇溢出一声近似嘲讽的笑意。 ——还真是听话啊。 嫉一僵,接着面目徒然涨红,像薄皮的水晶面皮内陷准备爆炸,他正准备对惰那一声嘲笑进行反驳,却听到虞子婴开口了。 “惰,你想做什么?”虞子婴看向惰。 她的声音像清泠泠的水,又像雪癫之上的雾一样空灵,没有半分火气却令人一听感到心头一片凉意。 惰那一双如同世上最昂贵水晶一样流莹着星子般神秘光芒的眼眸半阖,那底下是谁也没有办法能够看懂的奥妙与玄机:“我并不想做什么……你在防我?” …… 虞子婴沉默了一瞬,便道:“走吧。” 惰闻言,弯唇冰冷一笑,像玉色蝴蝶落入灩丽的食人花的嘴里,下一瞬间便被残忍在吞入腹中。 …… 他们三人的身后,猀华领头带着一等人搅动着水声,因为需要推着沉重的辎车缓慢而行,所以他们动作稍慢,走在后面。 这辎车内的东西似乎十分重要,他们宁愿冒着随时会有迷失的危险,亦要将这几车的东西牢牢带着身边。 四周弥漫的毒瘴越来越浓,浓稠似乳般,他们眼前的可视距离越来越窄,这表明他们离沼泽中心地带其实很近了,果然,不一会儿三人便率先上了岸。 “暂时停在这里等一下他们。”由于猀华等人要将辎重车推上岸来,需要耗费一些事情,所以惰找了一处稍微干燥的土包枯草堆坐下,然后盘腿闭目:“那泥潭之水尤比寒潭之冷更甚,最后还是稍微调息趋一下寒好。” 虞子婴想到因一时不注意得个像巴娜一样的老寒腿好像不划算,再说这湿辘辘的感觉并不美好,于是她也学惰一样坐下开始调息。 嫉看虞子婴也坐下了,他也不再坚持,也找一处干燥的位置坐下。 虞子婴入定后不久,突然感觉头有一点晕,呼吸也有一些困难,她这才想起这种时候如果运功调息,体内的气血运化过快,岂不是吸入的毒气越多? 于是,她立即中断的运功,可一睁眼睛,她感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朝惰的方向看去,瞳仁一缩,却发现惰跟嫉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消失了。 她倏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由于用力过猛,站起时竟感到头晕眼黑,她脚步踉跄地退了一步,她立即取出一颗解毒丹喂进了嘴里,过了一会儿,她才紧目捏紧了双拳。 冷静下来四处找寻了一下,她看着那被坐陷的枯草堆的位置,那上面曾证明有人坐过,但上面的人却不见了,她眸色黯了又黯,黑暗闇黑一片,终沉不住气息,放声大喊道:“嫉!” “虞姑娘……仙女,出什么事了?” 后方的猀华慌忙急切地赶了过来,他看到虞子婴一脸阴沉地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恐怖而毁灭性的气势,一时竟怔住了。 虞子婴深吸一口气,转过脸:“他们不见了。” “什么?”猀华一听,顿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然后迅速四周看了一眼,他感受不到周围还有别人的气息存在,这说明…… 虞子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他的震惊与担忧不似作假,便转开了眼睛,面目寂冷道:“你们暂时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周围找一找。” “不行!”猀华上前一把抓住虞子婴的手臂,正色道:“要找也是我去找,再说这瘴毒沼泽根本无路,也没有方向,你一时之间去哪里找?” 虞子婴想了想,视线不经意瞄到他腰间刚才急切跑来时扯断的绳子,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你还有绳子吗?” “啊?哦,有,有的。”猀华被问得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点头。 他让属下拿来了绳子,共有五大捆,虞子婴将这五根绳子的头尾都打成了死结,五根加起来却也有上百米来长。 “我刚才查探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并没有发现任何他们挣扎的痕迹,也没有发现他们离开的脚印,这件事情很蹊跷,所以你们必须全部都围成一团在这里守着辎重车,我会在腰上栓上这根绳子,如果我在四周围并没有查出任何可疑的人或物,我就会在绳子的另一头扯一下,然后你们就将我拖回来。”虞子婴对猀华道。 猀华认真地听着,但终究还是不放心,他伸出想要抢压绳子:“要不然还是让我……” “不用了。” 虞子婴避开他的举动,其实内心而言,他并不放心将嫉的安危交到他手上,她一直知道,他跟惰一样属于那种随时找着机会就会将嫉杀之而后快的人,如果嫉真的遇到什么危险,怕是他看到,也只会乐得闲手旁观。 毕竟……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具有以德抱怨良善修养的好人。 看到虞子婴的动作,眼力好的猀华哪里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其实她猜得没错,他只会救皇,别的人在他眼里根本一文不值,更何况是嫉殿这个经常给他们主仆两人添堵的家伙。 “那,那你小心点,如果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你就用力扯两下,我绝对能够感觉得到。”猀华明显是不乐意虞子婴亲自去冒险的,可如今连神通广大的惰皇都一并出事了,他知道这件事凭他们的能力或许处理不了,唯有让仙女亲自出手才行。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不要离开这个地方。”虞子婴再次郑重交待道。 猀华自然知道这一句话的重量,立即严肃下神色,重重地点头承诺道:“你放心,在你们回来之前,我们绝不乱动一步。” “嗯。” 虞子婴将绳子在腰间绑结实了后,便跟猀华要了一支火把点燃后,便朝着毒瘴沼泽深处走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虞子婴一路踩溅着泥泞污水,一高一低地渐稀慢行,在这种高山地区,由于冬季地面洼积雪,待气候稍微一暖冰雪就融化,地面便开始积水,至此短草和苔藓植物杂生。 这种地凹凸不平,泥泞崎岖的沼泽地,每一步几乎都是将脚掌泡在冰水一样,而泥地则像八爪鱼的吸盘一样,举步维艰,那滑软的泥面,常藏着三角石子包裹在软泥之中,一踩中脚底板的嫩肉便会令人产生一种痉挛性地尖锐痛意。 虞子婴不惧痛亦力道强悍,走得也颇为拗拧,估测着四周产生的沼气浓度,最终她还是熄灭掉了火把,她沿路就大声地喊着嫉的名字,观察可有脚印留下。 眼前的能见度越来越低了,她并不确定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只能用这种笨方法一路尽力找寻。 沼泽地域很宽垠,即使毒瘴包裹的这一片都很大,四周一直很安静,除了偶尔能听到一些“噗通”的细微溅水声,以虞子婴为中心扩散而去,静得仿佛这是一片天地是被众神遗弃的独立空间。 青色的雾瘴看久了,如同妖魔化地幻化成万千怪物,它们在虞子婴眼前狰狞咆哮地张开嘴扑涌而来,虞子婴视线冷漠如一,随意一挥手,一道玄白之光如箭矢一般疾射而去,她眼前的雾瘴如同破空打散开来,现出了一片清朗空明。 突地,她余光看到不远处的地面好像有一物忽地闪烁了一下,她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线索,信步走上前,不过稍微调整了一下拖着泥浆的绳子,然后弯下身子从泥里拨弄出了一根细针。 这根细针并不长,就像一般缝衣服的普通针一样,圆头尖尾,不过它没有孔洞。 虞子婴想了想,将其捡起来便簪在衣服上,刚起身便感到身后好像有人注视着她,她蓦地第一时间便转头,只觉有一道身影从青雾瘴气中一闪而过,那力道过猛,连他周围的青雾都被撞成一个扭曲漩涡的形状。 有人?虞子婴反射性立刻动身追赶而去。 但刚走没两步她却又滞住了脚步,她沉下面目,然后回过头一看。 却看到一道白衣风华无限,矜贵娴雍的身影摇步而来,他步履较一般人而言略显悠闲而慵懒,无论是走在光洁金壁辉煌的殿堂,亦可是走在这种泥泞杂乱的沼泽地,他始终优雅而容,神秘而飘渺,从他身上你永远感受不到半分凌乱之感,恍若瑶台醉仙。 他面目清凉而且寂静,一层氤氲的青纱笼罩着他周身,他穿透轻雾,穿透暮凉之色,比十六的月亮还要光耀满目。 虞子婴看着他,一瞬不眨,脱口而出问道:“嫉在哪里?” 惰佻眉睨了她一眼,看她对于他的出现没有半分意外的神色,眸色微微黯了一瞬,然后,微微歪头似笑非笑:“他在哪里……与我何关?” 虞子婴动了动脚,当即转了话题:“那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惰脸上的笑瞬间就褪得干干净净,神色冷漠疏离得高不可攀,他眸似凝了尖针一样:“这不是第一句就该问的话吗?” 虞子婴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她已经忍耐够了惰的阴晴不定,她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接摊牌道:“惰,你该闹够了。” “够?这怎么会够呢?从我们失踪至今,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担心地喊过我一声,看到我的第一眼,不是关心我,而是一边质问一边跟我要人,我既感觉到很生气……也很难过。”惰那一双玲珑眸漾起几分讥冷的笑意,淡淡道。 虞子婴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是说嫉的事情与你无关?” “你不信我,我说什么你也都不会相信,你让我怎么保证呢?”惰摊开手,装得一脸无奈之相。 事实都摆在眼前,他还在跟她狡辩! 虞子婴闻言胸膛急促起伏一瞬,紧紧闭上了眼睛,倏地一下睁开后,气得直接将手中已经熄掉的火把直砸向惰。 惰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并没有躲,一道疾风从他耳畔砸过,带动起他丝丝缕缕长发飘舞,火把重重砸向地面时溅起的泥点点点爬满了惰的白衣下摆。 “虞子婴,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很善良、也很宽容?” 许久,惰伸出修长如玉的指尖揩掉眼角的一滴泥印子,长睫翩飞,眸色流转出妖异之色,朝着虞子婴极度邪佞而妖魔化一笑。 “我告诉你啊,其实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我想要得到的,就会不折手段去得到,所谓的承诺,所谓的退让,都只是一种假象和手段而已,它就像一张写满了字却随时可以撕毁的一张脆弱的纸罢了……” 惰的声音仿然听入耳,竟觉比寒夜的月光更要冰凉。 虞子婴表情一怔,看着他继续风清云淡地说着:“守诺跟容忍的是圣人跟君子,可那都不是我惰,你认为我会为了你而放弃自己的做事准则吗?” 他望着虞子婴眸色越来越深,有一种黫红的疯狂与狰狞:“哈哈哈哈哈——虞、子、婴,你未勉太过高估自己了!” 虞子婴看着他那斯文败尽,双眸盛着狠戾红光,发丝因气息而狂乱,容颜狰狞的惰,怔愣得更深了,她有些恍惚地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虞子婴,你的话全都是骗言!”惰冷笑连连,他因气息紊乱,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灩红之色:“你还要如何地折磨我,你已经让我太难受了,孤不要你了!再也不要了!” 他步履略显飘浮地走上前:“你凭什么认为我必须为了你而容忍他,你难道不知道我早就想杀掉七罪的其它人了吗?如今有这么好一个机会,我为了你放弃你觉得值得吗?”惰盯着她,声音就像刀子一样尖锐地滚过散于风中。 虞子婴黑白分明的眸子就像一泓宁静、明颤的清水,她闭上了眼睛呼吸渐缓:“愚蠢,现在的九洲得来有何价值,就算落在你手中也只不过就是一个乱摊子,你要又有来何用?” 听完虞子婴这一句完全抓不住重点的话后,惰瞳仁的赤色狂乱滞顿了一下,一时只觉自己胸膛好像火山蓦地喷发,那一股炙热而滚烫的热度冲击着他的血脉百髓,令他十分难受又愤忿,他重重几步冲上前,便紧紧抓住虞子婴削瘦的双肩,然后猝不及防地用力将她推倒在泥地里。 虞子婴根本没有想过惰竟然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推人招数,一时不防,止不住后仰的力道,屁股着地啪地一下摔了一身的泥点子,她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一回过神来,便一个扫掌腿横去便将惰也给踢翻在地。 惰也摔倒在地,他抿紧了双唇,不管不顾一身的泥浆便扑压上虞子婴身。 虞子婴被他压制着双腿动弹不得,气不过之际,直接一拳揍去,但在半途又被惰给截住,他恶狠狠地望着虞子婴,眼中的空洞迷乱幻化成一种极具诱惑的魔性,像豁出去了一般,他一嘴就咬上虞子婴的下唇。 由于撞下的力道过猛,当即便将虞子婴的后脑勺给撞进泥里了,虞子婴头发一片濡湿,她下唇被人叼着,脑袋拼命左右避开,溅起不少泥水,但惰也不理会可能会啃得一嘴的泥,体内的凶性因她的挣扎被激发得更厉害,他将她的肩上衣服朝下一扯,便落在了臂间,当即便露出一大片瓷白如凝肌的细嫩肌肤。 衬着那脏黑的泥土,那白得令人耀眼。 惰垂落的发丝湿成缕缕,正滴着水,他周身如同白雾般冷漠虚空,一双失了原色的眼眸透过阴霾与云气,微微发亮着,便低下头,一口便咬上她的顶端,然后下下白齿一合,硬是给她咬出了一道血痕。 呃!虞子婴低下头,瞪眼一瞧,勃然大怒,一脚就将那个全神贯注在她身上咬人盖单的浑裘给踢翻开来。 她倏地坐起,也顾不得伤口,将衣服扯好后,直接一拳揍中他的下巴。 他们谁都没有用上内力,纯粹的肉搏。 惰也不抵抗,任着她打,只是她在打的时候,他像偏执狂发作一样,自己的一身白衣脏污了,偏要将她也一道染污,让她跟他一样脏兮兮地,所以他迎着拳头,又将她压在了身下。 “虞子婴……”他嘶哑的声音像命不久矣的重症病人。 突然发出的声音,令虞子婴狂揍的动作骤然一停。 “虞子婴……你真以为我的心是铁打的吗?” 虞子婴抬头看着低头俯视着她的惰,男人那一双幽重流思的冰湖双眼,那湖水晶凉见底,湖面映浮雾凇冰霭,仃泠泠地没有一丝温度。 “一次,我的父母让我失望了,所以就算他们死在我面前也不曾让我看过一眼,第二次,师傅让我失望了,我就叛逃出师门,将他教我用来救助世人的本事用来为祸人世,而第三次,则师兄让我失望了……从此我便处处与他作对,令他最终对我闻风而躲……而这一次,你也让我失望了……” “但即使这样,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拿你怎么样……我想要报复想要折磨的也只是别人……” 那悬挂在他长睫的一滴泥水滴落在虞子婴嘴角,她睫毛颤了颤,眸色逐渐恢复了平静,也终于看清楚了他那一身的极致狼狈,他发丝凌乱而湿辘,尾尖染满了泥浆污水,一身白衣已跟泥滚一样脏得看不出原色,他的下颌跟嘴角都一片红肿淤青…… 这样的惰,完全不像虞子婴记忆中所知道的那个惰。 他的一切光环、他的所有头衔,他的一切名誉与过去,在一刻都被摘险除得干干净净,他就这样光裸赤条条地站在他面前,毫无掩饰,那么真实……那么陌生。 虞子婴怔怔地看着他半晌,突然出声问道:“你心悦我否?” 她的声音此刻竟也有一些暗晦的嘶哑。 这句话问得较为文艺,偏蛮夷这边模仿远古时期中原话的那种风格,在宛丘和胡族内,他们若遇到对自己唱情歌表白的男女,就会这样问一句。 你心悦我否? 悦,喜欢。 你喜欢我吗? 惰一震,呼吸微滞,眼眶微微瞠大。 “什么?” “你刚才的那一番话……你是在心悦我吗?”虞子婴一瞬不瞬,认真地看着他再问了一遍。 惰像是从虞子婴的那一双黑瞳中看到什么怪物冒出来,倏地一下便坐了起来,他神色略显几分慌乱与不措,张口想要反驳却又径直疑惑起来。 许久,他面目寂静而紧绷地盯着前方一处空气,声音古怪而低沉地问道:“你……可心悦我?” 虞子婴一听他这样问,心底瞬间便雪亮一片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眼下虞子婴跟惰这种情况就属于谁先说出来,谁就输了。 她好像听不到惰的问话,她从冰冷的水洼里坐了起来,脸上满是刚才糊上的泥点子印,她甩了甩头发上沁湿的泥水,瓮声瓮气道:“等你感到心甘情愿那一天才来跟我问这句话吧。” 虞子婴算是看出来了,他其实对她尚不及爱,那只是强烈的……心有不甘啊。 只要心里还存着不甘心,就还不到放弃的时候……这对她而言,结果亦不坏。 想到他之前负气所说的不要她了,怕也不是真的。 心虽对这个认知有些失望,却虞子婴并不感到挫败,毕竟只要看到惰身上的玄束没有破解便该知道结果了。 虞子婴撑起身子站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衣服泡沁了泥水导致浑身湿嗒嗒滴落着泥浆水,便拽起衣角揪了一把水后,再运劲一震,浑身的衣衫似被她身体力冒出的强大气流吹袭得鼓风而起,然后“啪”地一声,漫天白色汽雾散出,瞬眼间她衣衫已干爽不少。 因服用了避毒丹,所以稍微运行一下内力趋湿倒不会太为难。 她低垂下视线,鸦青长睫湿莹粘沾在一起,白净鼻头污黑一块,看起来极为惹人怜爱,但她的眼神太成熟也太镇定幽邃,生生弱化了她纯稚容貌带来令人毫无防备的作弊感。 “发泄够了吗?赶紧带我去找人!” 这少女声也是清冷如雪水一般透心凉。 “死了。” 惰心底冷嗤笑一声,偏头懒懒地抬眼看了她一下,便薄唇优雅而寡毒生灩地勾起,重新阖上眼,缕缕湿辘的黑发蜿蜒垂落白玉脸颊上,也不知道他这是说嫉死了还是指他“死”了。 “你之前不是说我不信你吗?现在我就相信你。”虞子婴平静道。 惰愣了一下,缓缓掀开了一双阴霾重重的眼睛,眸中复杂晦涩难辨。 她总是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学会,如何能令他让步…… 虞子婴平静地看着他,瞳仁黑漆漆地,深不见底,惰一触到她眼底的冷静,只感觉心中一凉,那种冻不伤人,刺不痛骨的凉意来得猝不及防,那么毫无防备,令他只觉唇齿同时溢出了几分涩意。 他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像驴打滚一样的脏乱凌乱,忍不住伸手遮住了眼睛,久久方哑声低笑一声道:“呵呵,这真是又干了一件蠢事……” 又? 虞子婴倒是根本不记得惰在得知渔人军团首领是嫉是跟她抱怨过的一句话了。 “若蠢事是指刚才的那一件事情的话,那么干这件蠢事的并不是你一个人。”虞子婴一脸别扭地撇撇嘴。 惰那完全没有笑意的笑声止住了,他动作若观花赏月般姿态优美地放下手后,却看到虞子婴递在他眼前的手。 “你什么事情都要想得那么复杂吗?我将手递给你,就是准备让你抓住的。”虞子婴看他对着她的手发怔,顿时目光清煁而严肃道,她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内有着一种极为动人,令人心神俱颤皆往向的神色。 惰从她的手臂移至她的眼睛,缓缓勾起嘴角,那笑像浮现幽夜睡莲盛放的一瞬间,但转瞬间又被收得干干净净,他倏地伸手“啪”地一声便无情地打掉了她的右手。 虞子婴手一偏,在她微愣的神色中,惰微微抬起精细的下颌,纡尊降贵般递过手道:“左手。” 虞子婴这下听明白了,这人分明是故意的,她狠瞪了他一眼后,然后将右手换成了左手不再废话一句,五指张开便抓住了他,朝后一扯,他就像一片轻云般很轻松地站了起来。 他在站起来的时候,假装她力道过猛故意踉跄一步,便多近了几步与她站得十分近,近得他低下头便直接贴近了她的五官面目,两人同样秀挺的鼻尖险些就碰在了一起。 “虞子婴……” 他突然轻声地唤着她的名字,那缠绵绻缱到极致的甜与饱含着一种不甘恨意的苦全化成了这三个字,从他极淡无色的双唇极轻、极低地唤了出来。 虞子婴即使触碰不到他内心最重的那一个位置,却也是目前能搅得他心最乱的那一个人。 虞子婴听到他喊她,以为他是准备跟她说些什么,却见下一刻,他却十分果断地撤离了身子,推开她后,便转向就走。 “走吧,若去得早的话,或许、侥幸,他还能活着……” 虞子婴眨动了一下睫毛,抡起稍微干净一些袖子将脸擦了擦,看着他的背影眸色流转波光谲异一瞬,便亦步亦趋跟上。 最后,惰将虞子婴七拐八弯地带到一片软泥浅草茂密的沼泽地前,人便隐了身于一旁,这其间由于距离超过了绑在虞子婴腰上的绳子的总长,她想着既找到了惰便不怕迷路了,但无法将消息传回给猀华他们,便暂时将绳子绑在一块石头上。 当她看到在一片湖绿沼泽内,两只手被摊开绑着,整个身子下陷入沼泽内只剩下一个圆溜溜的黑色脑袋在外叫嚣破口大骂的嫉时,虞子婴站在沼泽边上时,忍不住嘴角一抽一抽地。 “惰,你这个阴险小人!老子如果出去绝对会杀了你!” “惰——!” 咳咳……看嫉粗脖子红脸地骂得忘我,虞子婴都站在旁边好一会儿都没有得到他的半分注意力,不由得清了清音想引起他的注意。 果然听到动静,嫉便停止了叫喊,他一转头看到虞子婴时,表情停滞一瞬,顿时那一双眼睛都有些红了,也不知道是委屈的还是气的,瞳仁表面还盈着一层晶莹水色,虞子婴一愣,以为他准备喊她去救他,却想不到他嘴里喊出的却是:“——猪妖,如果本殿死了,你一定要帮本殿将那个险阴的毒蛇懒妖给本殿杀了报仇,你发誓,一定要杀了他!” 虞子婴一听,脸上的面摊都陷些挂不住,她头痛地想着……这人的报复心究竟是有多强烈啊,难道他看到她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先让她把他救出来吗?报仇什么的能比自己的安危更重要? 就在虞子婴对嫉怒其不争的时候,却见嫉眼巴巴地看着虞子婴久了,突地猛眨了几下眼睛,僵硬着面目,然后不可思议地道:“猪妖,你、你……真的是你来了?” 虞子婴瞪起一双死鱼眼看着他,敢情他之前一直以为她是临死前的幻觉不成? 看着他的两只手腕被两根藤条紧紧绑着,藤绳的另一边则拴在沼泽边沿新打的木桩上,他下沉的身子因此就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当然凭嫉的本事这种小小的沼泽潭不该困得住他,想必这其中另有缘故。 不过总观下来,估计只要他不胡乱折腾倒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看来惰的确因为顾及她而给嫉稍微留了一条后路。 “……不然你以为你遇的是鬼吗?”虞子婴没好气地问道。 “赶紧……”救我!本想这么喊的,可话刚到嘴边,便被嫉又给生生地咽下去了,因为咽得太急太快,险些将他自己给噎死。 不行!不能喊!本来让她看到自己这种丢人的模样就够羞耻的了,如果再求她救他,他真的宁愿去死掉算了! 少年在心上人面前拼命鼓吹出来的自尊心绝对是这世上除了中二期最难理解的一个心理问题。 “我……你怎么来了,你赶紧走,你、你就当你什么都没有看到!本殿才不稀罕你救呢!”嫉十分嫌弃执拗地偏过头,气极败坏地吼道。 看他猛地转头时,下陷的身子因为保持不住平衡,脑袋一偏便咕噜咕噜地往下压去,直闷得上气不接下气,虞子婴心下一跳,厉声道:“嫉!” 嫉被她那一声异常严厉低沉的吼声吓了一跳,他连忙仰起脑袋来,懵然而震惊地抬起头来,目光怔怔地投向虞子婴。 虞子婴深吸一口气,道:“我刚才一直在叫你,你听到了吗?” 嫉闻言愣了一下,知道她在看到他不见后如此积极地寻找,当即脸上十分诚实地一喜,嘴里结巴道:“我、我没有听到,我……” 她当然知道他没有听到,他对惰恨得那么深沉,骂得那么尽兴,哪里还听得见别的什么声音。 但她却道:“我一直在叫你,你却没有回应,所以当时我就在想……” 噫?想?她在想什么,是担心得不得了,还是害怕得不得了,还是觉得找不到他了她就感到活不下去了……嫉在脑海之中得意暗喜地浮想联翩,完全已经被虞子婴的话吸引住了心神,一时忘了之前的尴尬与纠结,眼睛睁得大大地,一脸认真而期待地望着虞子婴。 而虞子婴就趁这个时候,飞出两道气刀削断了绑着嫉手臂上的藤绳,飞身如鹞一把就将嫉拔地从沼泽里提出来了。 鉴于她的天气怪力,即使不用借力依旧很顺利地将一个比她还重的少年救出了沼泽。 “快说,你、你在我失踪之后,都想了些什么?” 其实在虞子婴出现那一刻嫉就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有危险了,所以他在被救后也没有什么惊讶,他伸出两只脏兮兮满是泥泞的爪子按住虞子婴双肩,逼近面目,他此刻的心火急火燎,像猫爪子抓一样,他更关心她接下来的心里话。 虞子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果然还是被惰设计了。” 什么?! 嫉妒怀疑自己耳朵坏了,但在确定这就是虞子婴要说的心里话之后,整个傻眼了,期待破了,心空了,脸却嘭地一下涨红了,似滴血一样。   ☆、第一百二十八章 “啊啊啊啊啊啊啊——” 由于羞耻感已经极度爆棚的嫉,他眦牙裂目,便开始歇斯底里、丧心病狂地抱头尖叫,那一串串泣鬼神、惊天地的鬼哭狼嚎声,如实质掀起飞沙走石,简直令挨得他最近的虞子婴耳根子一阵一阵地揪痛爆炸。 这倒霉的熊孩子,分明就是想借此逃避现实。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着他发神经似地不断尖叫连连,虞子婴皱着眉毛,眉心却是重重一跳,只觉太穴阳都快被他给喊爆了,她眸色一厉,一把将他手臂大力拽下,趁他身子失重跌弯下腰时,反手从他脑后一掌便严严实实地阖住了他张大的嘴。 然后,她将唇凑到他耳边,低叱道:“别叫了,我已经替你报了仇,惰现在的下场基本跟你一样。” 嫉一听这话,就像瞬间被虞子婴下了定身咒一样,停止了挣扎反抗,停止了歇斯底里的尖叫,那张鬼脸太过寒碜又苍白,眼睑周围的黑眼圈一层一层地叠加,他眼睛瞠得溜圆,绿眼睛就像鬼瞑幽火一样亮了,阴森森地乐了,他看着虞子婴,眼中无声地问道:“这是真的吗?” 虞子婴一看他那“一朝得势后”便立马露出阴险小人的模样,无语地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为防止他继续不依不饶地尖叫,她面上却面摊依旧,十分肯定地颔首。 这时她感到身后传来一道异样的视线,她转动了一下眼珠子,示意嫉亲自朝后一看。 虞子婴知道嫉的性子,在得知这个信息后定然不会再叫了,便松手放开了他。 而当嫉看到虞子婴身后时,顿时脸上肌肉一阵扭曲颤粟,像受了刺激似的古怪,但他眼底却坦露出了大大的“惊喜”啊。 只见,惰从青黯虚幻的雾色之中缓缓步出,他身子本掩在瘴雾色之中,却比浓重寒冷的瘴雾更为清凉,他一身华贵精致的白服狐裘虽然已稍作整理,却很明显已染变成一片污黑泥衣,斑斑片片的不洁净,令高洁仙衣的白色不复原来的光华与尘芥不染。 他曾柔亮如绸倾泻于背的墨发,此时像水妖的头尾一样粘粘结结缕缕条条,带着湿气蜿蜒于胸前,他似真似幻,神秘却幽雅慵贵的面容淡白无暇,但也依旧掩饰不了他一身的狼藉痕迹。 嫉在看到惰后,再对比一下刚被沼泽淤泥里拉拔出来浑身泥浆子的自己,眼底各种痛恨、厌恶、得意、兴奋、激动情绪一一遽闪而过,顿时,他脸上爆发出强烈的红光后,便跟得了癫痫一样捧腹大笑。 “wu哇哈哈哈哈哈——该,太该了,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嫉活了十八年,却从没有像今天这一刻这么欢快痛畅过。 他这人心胸狭窄,又报复嫉妒心极强,从来便看不得那些比他强,又在他眼前得瑟张狂之人,特别是那六个与他并排齐名的七罪。 他曾经不止一次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幻想过,要将那个既讨厌又不可一世的贪婪景帝脱光了衣服吊起来狠狠地抽个几百八十鞭,将他抽得浑身无一丝好肉再拖去喂毒蛇,然后再将那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傲慢放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放火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蒸熟,还有将那个总是一脸瞧不起他的惰皇,他要剔光了他的头发,然后毁掉他那一张脸,将他各种折辱施刑…… 总之他闲暇时是将七罪内的其它几个人都各种YY了个遍,可惜至今为止,他的报复想法虽美好,却是一个都没有真正有机会实施成功过…… 所以,当他看到永永高高在上,一脸瞧不起他的惰如今落得这般狼狈的模样,这绝对就是一幕令人大快人心、却又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即使不及他脑海之中幻想的那般十之*悲剧,却依旧能够令他十分满足了…… 特别是,这件事情……还是虞子婴为了他做的…… 一想到这一点,他完全停不下来了 看着完全已经笑疯的嫉,他此时根本没有意识到像这种自伤八百损敌一千的场面,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令人满意的地方好吗? 不过看嫉明显分了心,怕是将这件事情就此揭过了,虞子婴也暗中决定人艰不拆了,究竟真相如何,就让它从此沉入海底吧。 惰那厢当然知道嫉在笑什么,却又不明白他有何得意忘形的,他视线转向虞子婴,眯了眯长睫略带怀疑。 虞子婴与他四目相触,她抿直嘴巴,然后对他做了一个在嘴上拉上拉链的动作,也不知道他看没看懂。 惰微微一愣,却是笑了,遥望一片烟袅袅,如妖花绽灩,莫名令人感觉有一种圣洁的堕落。 他淡色似水的双唇对着虞子婴一张一噏,无声道:“这一次,看在你的面上,我便算了……” 所以,你最好就是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否则……我也不知道下一次发起疯来,我还会做出怎么样恐怖的事情…… 最后一句他藏在心中,并没有一并倾吐出来,但他那充满强盗般掠夺的猩戾含笑眼神,却令他那一双水色潋滟,玲珑剔透的眼眸幻化出一种令人一眼堕入森冷十八层地狱的魔性。 —— 当三个像玩泥巴的孩子滚了一身泥跟灰回来的虞子婴、惰跟嫉回到之前的浅水潭边时,猀华跟惰皇的亲卫军们整个都险些坏掉了。 “皇,皇,皇,您您这是怎么了?” 猀华一脸惊恐状,看到永远一身白洁如初的皇变成如今这种衣灰泥沾的模样,他只觉他的世界正在他眼中慢慢崩溃。 他的皇,这该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惰容颜一变,幽冷黑眸加深,觉得略感烦躁,明明三个人都一身的泥浆子回来,为何所有人却总只对他大惊小怪。 他哪里知道,在这群人心目中他就像天上的白月光,九重宫殿之上高不可攀的神祗,永远白衣渺渺,黑发雪颜,纤尘不染……他们哪里见过他堕落凡尘,变成凡人一般落拓脏乱的一刻,所以这才慌乱无措,脑洞大开。 “备衣。”惰语气冰凉地说完这两字,便被一群人紧张护拥下去替换衣服了。 而被遗忘,留在原地的虞子婴跟嫉则只能望着他们匆匆离去的一群人的背影干瞪眼了。 谁叫他们没有带上忠心而实用的下属呢?谁叫他们没有随身携带一套、二套、三套、四五套衣服的龟毛习惯呢? 所以穿脏衣,也没得怨了。 “随便找点水洗洗泥印子就行了,反正是黑衣。”虞子婴面僵如石,又忌着嫉又闹事,便口气干干地道。 嫉依旧玩命地狠瞪着惰的背影,眼中怨气歹毒雪亮刀子齐飞,他阴阳怪气地桀桀笑了一声:“戚,还洗什么洗,等一会本殿就去找一些难洗又沾稠的泥浆,找着机会就给他再泼上去,哼哼。” 这主意……好! 虞子婴心中表示十分赞同,但理智与现实却提醒她,这么做无疑是愚蠢且无益的。 “你才中了散功针,至少需要二个时辰才能完全恢复功力,你这是打算亲自送上去再被惰虐一遍?”虞子婴斜睨了他一眼。 之前惰如何设计嫉的事情,虞子婴已经从两人一骂一讥的对话之中总结出来了,由于嫉一直想偷偷地暗算惰,而惰又一直想瞒着她干掉嫉,于是两人趁她入定时,某种阴暗又歹毒的想法像阴渠里的蟑螂,一生就不可收拾。 嫉这人求胜心切,对率先对惰放了一种无声无响的暗器,那个虞子婴在路上捡的羽针便是他随身携带的歹毒整治人的暗器……之一,名曰千羽针,这种针跟暴雨梨花针一样属于密集攻击性,但其威力前者比不上后者,这一罐射出,顶多就是人被扎个刺猬,倒不至于丧命。 而嫉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惰那一张令他嫉恨的脸。 却不想,惰多精明细算一人,他则早就在暗中准备好散功粉,这是紫烟化功散的高级进化品,沾一点入肤或吸入一点入肺,则会根据各人的体质不同,而影响功力的恢复,当时惰是早就有提防的,自然能够第一时间避开了嫉的暗算,然后他顺势借用嫉发射出的针沾上毒,再如数返回,其中还夹带着散功粉散,由于避粉时,其中一根不慎划破他脖子,这才令他中了散功粉。 接下来的情况就很好猜了,功力逐渐消失的嫉跟全盛时期的惰打,那简直就是被人完虐。 嫉听到虞子婴满口的风凉话,顿时鬼脸阴惨惨地,一脸被背叛了似地震惊地瞪着虞子婴:“不是还有你吗?你难道不打算帮本殿?” 虞子婴完全没有做为与他同一伙共进退的意识,她十分现实道:“我准备利用他帮我铲除掉夷族,让我能腾出手尽快救出冷氏一族。” 所以像这种无聊的恶作剧,拉底对方好感的行为……她心想而不能为之就是了。 嫉一噎,也不知道是被她的大实话给惊到了,还是听到她这样直言不讳地道出利用惰来救人而讶异。 虞子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之前为了救你我已经得罪狠了他,若再这样下去,他怕是会直接将我们一起扔在这毒瘴沼泽内,独自出去。” 嫉一听脸就僵住了,情势比人强,顿感心塞不已。 “哼,那个阴险小心,恶毒混帐!算了,这件事情还是等咱们出去以后再慢慢地跟他谋算吧。” 嫉到底还是顾及了虞子婴的立场,再加上之前保证过不让她为难,事已至此,他唯有耷拉下脑袋,黑着一被怨鬼俯身的脸,咬牙忍耐着。   ☆、第一百二十九章 在宛丘流行着一句话——只有穷凶极恶的民族,才敢久居地底。 以上“民族”虽然并没有特指某一支,但居住在宛丘的大部分部落族暗地里都知道指的是谁。 夷族,亦称夷毒族。 这一支族群称其为“穷凶极恶”却也是相得益彰,形象具体。 在宛丘这一支夷族只是分支部落,具体的夷族大族在哪里宛丘原生部落的人并不清楚,但仅这么一支族外分支部落却已经能够成为宛丘一霸了。 夷族分支落居于北部的特尔莫冬河附近,这条河流在克沁姆以东五十公里处注入死海,夷族周围土壤肥沃,并且地势非常隐蔽,南部和东部均有高山环绕,西部是宽阔的母子大河,北部则是死海。 夷族人外貌与中原人迥然不同,他们一般肤黑唇厚,鼻梁扁平,且身材矮小,无论男女因久居地下洞穴,是以走路时常习惯性地佝偻着背脊,近似年迈老人姿态,他们披着厚实保暖的兽皮,戴着漂亮鲜艳的鸟羽冠,但却有着像猿猴金刚般的矫捷灵敏强壮的体格。 拨弄开挡在眼前的蔓藤树枝桠,虞子婴半蹲在斜坡上,探出半颗脑袋看向下方那一片被拔光草后平翟的群居地,栅栏旁有几队举着火把来来回回巡游的夷人战士,不远处挨着斜坡处堆砌着许多整齐巨大建造的白石房屋,有一些青年夷族人沿着压轧泥印深深痕迹的轨道推着一辆单轮的木板车走动着,一路摇动散撒着不少黑灰。 木板车上面装放着一个编制的篓子,篓子内装满一车的黑色石头后,便这样来来回回运输,再远一些则有好几处用白石砌成的圆形小堡垒,虽然无窗却有一个烟茺顶,门内如倒泻出一片橘黄的光亮,离小堡垒几米处,一个开辟出来的方形大池子里,此时池内像红水滚动,熊熊火焰融融…… 夷族的人竟然在宛丘这里秘密制造了一座私矿场?虞子婴这个时候总算明白为什么夷族人被人说是住在地下洞穴内了,这分明就是为了挖掘私矿占为已有不被别的族群觊觎而作的掩饰。 难怪在宛丘强悍如一霸的夷族人舍弃了安逸相对舒适的地理位置,偏生要住在如此偏僻荒野又危险的地段,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这一处不容放弃的私矿。 感觉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虞子婴怔了一下,回头一看是惰,他没有说话,示意她别惊扰了底下的夷族人,过去后面谈话,于是虞子婴也不继续观察了,拍了拍垂落在地上的下摆的灰,随着他后面一道走。 离了夷人部落一段距离,两旁树荫重重斑斑,迎风哗啦啦地响动,一派夜谧寂静,虞子婴越过惰,看到前面猀华举着一颗灿比火光的夜明珠,那华而不煊的光亮正明明晃地昭示着他们准备密谋的氛围。 猀华身后又多了一批服饰跟装束都跟惰那些私卫相近的人,他们气息隐而不发,一双招子沉而嗜杀,虞子婴一眼扫过,他们想必就是惰一早便安排潜入宛丘探听消息的那一队人马吧。 看到惰带着虞子婴返回来了,猀华立即带着部人跟他们行了礼。 “都安排好了?”惰问道。 “是。”统一齐声道。 惰招来虞子婴,然后取出一份地图殿展开:“接下来夷族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这里有一份夷族布局地图,你看仔细,上面标志着一个三角红点的就是关押着冷氏一族的地点。” 这份地图应该是那一批潜伏在夷族附近的私卫所探到后绘制出来的。 虞子婴接过地图,没有着急看,她问道:“那始呢?” 惰一愣,他没有想到虞子婴竟如此聪明,又如此了解他。 没错,他特意告诉虞子婴那个地点是关押冷氏一族,若虞子婴对贪食的态度与冷氏一族相同,那么她就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贪食亦会在“冷氏一族”之内。 说明了,他就是在偷换概念,那个关押冷氏一族的地方根本没有贪食,如果她没有刻意一问,惰其实并不会告诉她的。 但如果她问了,他则不会瞒她:“他不在那里,他被关在特尔莫冬河的狱海的刑牢之中。” 惰重新从虞子婴手中拿回地图,然后摊开地图指出具体的位置让她辨认后,再还给她。 “嗯。”虞子婴神色无异,像是根本不知道惰的心思,她转向夷族部落那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惰道:“事情既然交给我了,其它你就不用管了。” 虞子婴蹙眉,似有一些难以启齿道:“尽量……”别造过多杀戮……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虞子婴脸色倏地一白,她突然感觉身体内好像有一样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被抽走。 惰没有听清虞子婴的话,他只道:“我会替你处理干净的,你只需要去做你想要做的。” 夜色之中,虞子婴微垂落的半边面颊原色难显,是以惰根本不察有异,而虞子婴心理素质坚毅,她很快恢复了正常神色,她视线飘落在一片萧萧远树旁,喊道:“惰……” 惰静静等候着她,却只闻一字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于是他不由得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虞子婴摇头,准备转身离开。 “虞子婴……” 听到惰喊她,虞子婴止步,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去:“什么?” 惰挥了挥手让猀华带着人暂时退远去,然后斜盯着她,眸光幽淡而澄清如焰阳熠熠,他浅淡双唇张噏间吐出:“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虞子婴没有想到他竟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蹙眉地回想了一下,便实诚摇头道:“不知道。” 她不是一个喜欢乱猜的人,更何况她从不关心任何纪念日。 惰道:“你还记得我们同伴而行时曾经约定的三个月吗?今夜只要一到子时便剩下最后一日了,所以是时候你该好好地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他想要让她想什么,虞子婴自然是明白的,而她心目中其实也早有答案了,只是不适合这种时候说。 “我知道了。”她颔首。 临走前,她灵机一动,莫名想起了一件事情,便问道:“对了,你会说夷族话吗?” 惰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平静道:“danolimizalai。” 真不愧是一部人形的语言通啊,虞子婴猫眸韵动了一下,问道:“你在说什么?” “夷族话。”惰佻了佻眉角。 “什么意思?”虞子婴当他明知故问。 惰伸出一根手指轻点了一下嘴唇:“等你回来了,给了我想要的答案后,我才告诉你。” 虞子婴一噎,直接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这人明显就是在逗她玩呢。 惰长身而立,一动不动地看着虞子婴越来越淡漠模糊的背影,他俊美慵华的精美面容面无表情,但被掩下阔袍下的手指却蓦地颤抖了一下,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将她留下来,但最后脑中存在的理智令他住了口。 “开始行动吧。” —— 虞子婴仔细研究了一下地图,然后根据地图的指示悄然潜伏地来到一座荒凉又破损残骸的修道院,所有冷氏族人都被关押在修道院的地下水牢内,她若想入修道院,首先要做的则是解决掉这些看守修道院的夷族战士。 虞子婴从地上拾起几颗石子扔了扔,掂量了一下重量,正准备暗算前面守在修道院门口的夷族战士,却不想,她还没有来得及出手,便突然平地听到一声震天响地的爆炸声。 虞子婴一惊,当即转回头一看,只见她之前观察的夷族部落的矿洞那个地方再度传来一声声 “轰隆——!” 随着不断炸起的巨响,夷族部落上空冲出了一股炽热的波浪,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滚滚浓烟与尖叫声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一般,腾空而起,伴随着猩红色的火焰妖艳绽放,仿佛朵朵压命而妖娆艳丽的彼岸花,骇人心神。 猛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虞子婴眼力极佳,她看到夷族那些石垒的房屋接连不断地坍塌,摇摇欲坠,火光,仿佛冲破天幕,那些溅落在池子熔岩之中的石子溅起的火点四飞。 虞子婴出神地看着夷族部落如此简单粗暴地就被惰给铲除夷为平地,说不吃惊也是不可能的。 他一直跟她在一起,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就开始布的局。 想到他之前带的那一辆辆不离不弃带在身边的辎重车,现在回想起来,想必里面装的全部都是像火雷弹、霹雳弹这种风险系数极大的危险物品,难怪无论到了哪里都有一圈人将其严密围着,并用厚油布包裹着,也不准任何明火靠近。 说起来这一边派人预先打点好设伏的位置,一边偷渡一大批将夷族整个炸翻过来的霹雳弹,这么奢侈的招数完全是土豪才能够驾驭得了的,一般人哪里扛得住这么折腾。 试想谁有本事跟钱财从千里迢迢运来一车一车的霹雳弹,要知道这种玩意儿都是些有市无价,是有钱都很难买到心头好的精贵玩意儿,更何况一弄就是几车几车的,想来那一车内没有几百也有一百吧。 不过有了惰如此大规模的暴动相助,现在虞子婴的存在就被很好地淡化了,是以她做起事情来倒是较之前更无所顾及了。   ☆、第一百三十章 “咕噜咕噜,%……¥¥¥¥¥*&……&……%*%!” 修道院那些举着粗制长矛的夷族守卫们在被爆炸大火惊动后,便开始慌乱用力地跺着脚,像是某种习惯,他们嘴里叽哩咕噜地大喊大吼了一句,便一窝蜂地朝着出事方向跑过去。 虞子婴掩在一块椭圆半面削平约一墙体等高的灰白石后,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却也知道他们明显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这是跑回去救场了。 等确认纷沓的脚步已远去不可闻了,接下来她如同观园游庭轻松自在地就进入了修道院内。 这是一座看起来荒废落魄了许久,连门板都被人拆掉的空落建筑,无檐无顶,仅有亘断的墙体错落八卦,因为此处已无法住人或求祭,所以被夷族人平常拿来当“请罪”跟“刑求”的修道院用。 修道院边落的墙角长满了树干坚硬的铁树,旁边更有怪石乱山嶙峋堆砌,院墙多有倒塌,淡秽色的月光静幽幽地撒落院内唯一算得上是平整的白石基上,这个石基四四方方,范围不大,在平地上铸起两步阶梯高度,而在石基的凹陷位置,那里面有一个圆型井口。 虞子婴根据地图上的标志来到石基上的井口处,她半蹲下来,探头朝井口下方望了望,有风气拂来,而井底石壁隐约黯淡透着些许光亮,但夜晚之中仍旧辨不清井体深度。 她考虑了一下,从脚边捡起一颗约鸡蛋大小的石子掷下去,石子咕噜撞到井墙,嗵嗵地几下很快便坠落到地,发出噼啪啪的声响。 她侧耳倾听,等候一会儿,见下面没有任何异样动静,便知道井口处无人,随即她一掌撑着井口棱起的边沿,身子如鹞般轻巧翻身,一下就咻地跳了下去。 这口井确实不深,一到井底,虞子婴便感觉到侧手旁有光透出,她转头一看,便看到一条用四方木架跟铁钉将墙体固定的隧道,隧道很长,木架上挂着铜油火盏,一路延伸远去。 她沿着幽深隧道笔直一路朝前走去,快到尽头处时,她听到好像有人在用夷族语言在交谈。 站在拐角处,虞子婴看到被灯火映射出的几道拉长影子,由于她是迎光,所以他们是看不到她的影子的。 可惜他们交谈的话虞子婴听不懂,她只能凭呼吸判断出在隧道拐角处有四个人守着,武艺一般防戒松懈,她扭身忽闪,眨眼间已如夜魅暗杀者莅临,不等那四名守卫反应过来,她已出手干掉三个,她原准备只剩下一个留着问话。 可惜这一个夷族人满嘴的“叽哩咕噜”,完全不懂说中原话,虞子婴烦躁地哼嗤一声,也留之无用了。 …… 接下来的长直隧道走来却是一路无阻,无埋伏也无陷阱,虞子婴很通畅地走到了隧道最底部,前面有一道圆拱石门,石门约有虞子婴四个那么大,看起来十分笨重厚沉。 石门就那么平平崭崭一大块堵在那里,既没有机栝痕迹,也没有门把,虞子婴观察墙体地面却有移动的痕迹。 想了想,虞子婴走到高大的石门前,猫眼圆溜溜地打量起石门,然后双手抵于门体,然后鼓劲一推…… 吱吱吱——沉重的石门发出低沉而负隅顽抗的挣扎声响,虞子婴小嘴一抿,大眼一横,猛跨前一步,在石门惨痛呻吟之中,终于露出石门后的风景。 避开石门的阻挡,她看到了在一个黑色的污水池子里被关押的一群蓬头垢面的人。 这群人仅凭身形判断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他们分别被四个装虎的那种巨大铁笼子分别罩着,虽然这种笼子关老虎一只是绰绰有余,但每一个笼子里要塞满十几人却显得十分拥挤,不少外围的人都被挤压趴在笼条上。 他们下半身都浸泡在那充满腥臭跟污黑的池子里,只露出一半的胸膛跟脑袋在外面。 此时,那一张张脸、一颗颗头,无论先前是保持着怎么样的姿态,现在全部的脑袋跟眼睛都保持着同一个方向,同一个地方,目瞪口呆,震惊异常。 他们从那闷沉的石门被推动着“咯吱”作响时,便反射性地紧紧盯着门口,由于之前出入这个水牢一直都是夷族派来送吃的守卫,所以他们的神色是漠然而无望,直到大门被推开后,没有出现他们常看见的七、八人侍卫的身影。 没错,想要推动这扇石门至少需要七至八个成年壮汉齐发力才行,然而在他们眼前呈现的是这扇厚重的石门被推开了,但却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迹……嚯!他们见鬼了不成?! 但很快,他们发现比见鬼更惊悚的是,那巨大的白石门后竟探出一只纤细小巧的脚。 脚?小脚? 那是小孩子,或闺阁俏女子才有的尖尖纤脚吧? 随着一只脚现出,然后是一截质地垂顺的黑裙,裙绒面很特殊在光线下忽现忽隐的一种金色纹路,一身素黑无它色的缎衫,青丝单捥鬓,披散于腰后,瓷白面容干净得毫无人气,像供奉在佛案上的泥塑像一样。 ……夷族里,什么时候跑来了这么一个娇嫩滴滴的中原少女? 而且这中原少女又怎么跑到这水牢里来了呢? 不对,这哪里是娇嫩滴滴,他们惊骇地看着她慢慢将石门推前,然后整个削弱娇小的身形展露无遗,那一双看起来玉软花柔的小手正抵在那扇坚硬的石板上,随着她每一步移动,石门也跟着移动同等距离…… “你……你是谁啊?”被关在铁笼子里面,一个年过八旬年纪,长得矮小瘦瘪,白眉白须的老头子突然颤声道。 虞子婴将石门放开,沉重的石门发出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重新关上,也同时把远处那些遥远的光线隔绝开去,虞子婴黑静的眼神在这个屋中扫了一眼。随即落到了那个白老头儿身上,问道:“你们是冷氏一族?” “姐姐,你、你难道是来救我们的吗?” 比起一些疑心过重且忧虑重重的大人们,一个被母亲从水中抱起来的几岁小姑娘,她双眼睁得大大地,双手抓着铁笼子,饱含着希望与激动望着虞子婴,脆声脆音地喊道。 雪肤黑发,五官像用最完美的比例雕刻而成,她的美无疑不令人震惊怔愣,然在小朋友眼中,她的漂亮容颜倒是其次,最重要的她与夷族人不同的外貌穿着,这才是他们颀喜激动的缘故。 抓他们来这里的坏人是夷族人,经常跑来水牢给他们送吃的也是夷族人,而现在这个长得像精致漂亮木偶娃娃的姐姐不是夷族的人,她跑来这座讨厌的水牢,一定是之前父母所说的来救他们的人。 孩子都愿意这么单纯地想着。 虞子婴并没有回答孩子的童言稚语,她视线几近固执而强硬地看着那一个白眉白须老头儿。 她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白老头儿在她的眼神之下难以分神考虑其它,它太过威摄跟有压力,他甚至觉得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那一双幽深闇黑的眸子,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少女的眼神。 白老头儿强捺下心中的悸动,他朝前挤了挤,跟他同一个笼子里的人都分开了一些,让他站在最前面,他因为身材矮小,不得不仰头看向虞子婴:“没错,我们是……那你是谁?” 这白老头儿白眉白须,那厚重的白眉如云鬓散乱,遮挡住了他的双眼,那像毛笔上厚下尖的胡须垂掉在下巴,被绑成一条小辫子,他说话时只看到他双唇蠕动,却看不清他的表情神色。 “我是救你们的人,有什么事等出去以后再说吧。” 虞子婴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便施展轻功跃进那一池的污水的牢笼子上,只听到哐当一声,悬吊在铁笼子上的一根铁链摇晃了一下,而铁笼子也随之摆动荡起水波阵阵,污水底下很浑浊,搅得底下沉污翻腾。 这一池子的水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血肉跟难以想象的脏东西,但虞子婴心思不在其上,便直接忽略那股冲鼻的异味。 “救我们?你真是来救我们的吗?” 之前一直保持警惕沉默的众人一听,纷纷激动地抓住铁笼子,仰起脑袋朝虞子婴望去。 “你一个人怎么救我们啊,是不是外面还有同伴?” “我们被关在这个铁笼子里面,你要怎么救我们啊?” “外面到处都是夷族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虞子婴听到笼子里的冷氏族人像烧开的沸水一样此起彼伏的冒泡,她一个没回答保持着沉默,她蹲在铁笼子上,伏低下头,双手一左一右捏住铁笼子上约有两根手指粗的铁条。 看她那架势像正准备将这些铁条掰弯,这时,她听到之前那一个脆声脆气的小姑娘从一个中年妇女怀中扑腾上来,伸出双臂,急声道:“嗳,小姐姐,你这样不、不行的啦,这个是掰不弯的,卡鹿叔叔试过了,他说这是由什么很硬很硬的铁铸成的,你看这个笼子这么这么地粗,所以——” “咔!”一声戈崩脆响的声音打断了小姑娘教训似的喋喋不休的话,小姑娘睁圆了一双水亮大眼,看着上面那根被掰断成两截铁条,直接目瞪口呆了。 小姑娘的母亲也惊呆了:“你……你、你这姑娘,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嚯!这、这力气太骇人了吧!” 之前轻视怀疑冷静的眼神,此时通通变成震惊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似的。 要说之前她力大无穷推石门,他们也认了,他们也就只当那石门或许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重,毕竟他们也没有去推,只是那些个夷族人进进出出多派些人一并来推着,也或许是这石门早被推松了……反正随便糊弄一个借口便能自欺欺人一把,可现在他们总不能瞎扯这又粗又重的铁笼子其实是木枝造的吧,能一掰一戈崩脆断了。 虞子婴扯断了一条之后,又继续开始扯另一条,扯空回答了那小姑娘的母亲一句:“饭。” “天啊,这、这是个妖怪吗?”有人眼神闪烁,小声嘟囔了一句。 想必他也知道这句话很失礼,却还是低喃出声,哪是以为没有人听得见吧。 江湖上有一句话叫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这瞧起来就像用最名贵的一切物品骄养出来的贵气小姑娘,分明就长着一张世上最无害最令人卸下防备的脸,却有着徒手掰断菜刀的力气,的确让人惊奇恐赫。 有人暗中不断吞咽快泌过快的唾沫,两只眼睛都快凝滞在眼眶内了。 “咳,这位姑娘是来救我们,你们太失礼了!” 那个白老头儿听着周围那些悉悉窣窣的议论的声音,有些不安又迅速地瞄了一眼虞子婴,他不是那些山野之夫,他知道这世上有武功粗煁之人,哪怕是再细微的声音亦能够听见。 怕惹恼了来搭救的小姑娘,他立即摆出架势大声喝叱着族人,然后他转过身,对着虞子婴请求,用一口浓重奇怪口音哑哑道:“呵呵,小姑娘真是有本事啊,来,还是先帮我老头子一把吧,老头子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这笼子给关散架了。” 虞子婴转过了头去,却听到旁边有一个人立即委屈在叫道:“族爷爷,不带这样的,咱们这个笼子马上就弄好了,您就不能再等一会儿再抢人了吗?” 白毛老头儿扯了扯下巴的胡辫子,仰起下巴:“哼哼,就你这小子嘴啐,有这把力气说闲话,不如就先将机会让给别人吧!” 刚才他可是听见他满口瞎扯炮喊人家小姑娘怪物来着,既然害怕人家这把子力气是怪物,那就别在那儿死皮赖脸在求着人家救命啊。 原来那白老头儿就是冷族的族长,他这人脾气好,性格温和公正,平时也就爱跟族人笑闹玩骂惯了,所以族人们对他也并没有多少畏惧与害怕。 “可不是吗——该,让你小子之前乱说话,哈哈哈哈——” “要我说啊,小姑娘啊,你就让他在那笼子里再关久一点好了,让他刚才瞎嚷嚷。” “对啊,小姑娘力气大是好事啊,他偏叫人家小姑娘怪物,这可不就该嘛,还是先解救我们这个笼子吧,嘿嘿。”其实这水牢内安静得很,哪怕一点小小的声音发出都会有回音,所以刚才那话倒是不少人听见了。 “嗳,等等,我们跟他一个笼子给关着,这不是遭连坐了吗?这不行,这不行啊。” 听着四周围一下就热闹起来的声音,虞子婴意外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想到冷氏一群之人的心态如此之好,落得如此境地依旧能够相互取笑闲聊,看得出来虽然这段日子他们在这水牢里被磨得狠了,如今得知获救,人跟声音都是颤抖着的。 将所有人都从水牢笼子里放出后,虞子婴便问白老头儿。 “你们知道夷族抓了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吗?” 白老头儿之前跟虞子婴自我介绍了一遍,为了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她问的事情,他倒是没有隐瞒:“我们也不知道,这群夷族人跑来咱们的族落部大肆烧杀掳掠,然后又将我们全部人集合在一起抓来这里,便一直关着,既没有人审话也不见他们有任何举动。” 虞子婴看了所有人一眼,从他们的神色之中观察后得知,他们并没有说谎,便又问道:“你们见过夷族之外的人吗?比如……殷圣的人?” 白老头儿白眉挑了一下,恰好露出一只充满睿智灰青的眼睛,但一瞬间又被浓眉遮掩了下去,他仰头看着虞子婴一眼(冷氏族长比虞子婴还要矮一个头),然后摇头摆脑道:“小姑娘你是怎么知道殷圣的?看你的模样不像是宛丘的人,你为什么会冒险地跑来这里救我们?” 虞子婴看他们都静静地打量观察自己,便半真半假地道:“我是从中原特意来宛丘找始的,得知你们被抓后,便顺道过来救人。” “始?你说的是、是那个灾星始?” 这时,有人突然惊异地叫道。 “什么?!她竟然是……是那个人的朋友?” “竟是来找他的,怎么会这样?” “怕不是朋友吧,那个人……哪里会有什么朋友啊,我瞧着莫不是来寻仇的吧?” 这一提到“始”,刚才因获救上岸的冷氏族人脸上的喜色一褪而尽,他们的神色变得十分难看,看向虞子婴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感激变成如今的别扭,他们对“始”的态度就像听到一件十分厌恶烦躁不安的事情,却又不得不因为某种奈何不得的原由而忍耐着。 他们称呼“始”不是像冷萩一样尊称为少族长,而是叫“灾星”和“那个人”,这其中有什么缘故? 虞子婴一眼扫过,从他们对始的称呼上判断,她心底有了些想法。 “你、你难道是他的朋友?”有人因为声音问得太快而有些拔高,听起来倒有些像是被欺骗后的质问。 欺骗?她跟始有关系,他们就这么难以接受吗? 这时,所有人看她的目光渐渐开始变得不一样了,甚至有的人还拖着自家孩子悄悄地退后几步,一脸防备又不耐地看了她几眼。 虞子婴并没有感到生气,只是心底感到疑惑,于是,她试探性地转向冷氏族长,问道:“他在哪里?” 这个冷氏族长是始的亲爷爷,她想知道他对他的态度又是如何。 “不知道!我们不知道!”不等那个白老头儿出声,其它所有人一听都是一致摆手摇头,别说是关怀与紧张,全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虞子婴亲眼看到他们这种对始敷衍而厌恶的态度,心口就像突然堵住了一口气,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后,突然一甩宽袍长袖,手腕间伸出一根透明丝线将水池中的牢笼上的锁链嘎霸一扯,只听到“呯哒!”一声,那镶嵌在地面的铁笼子便被她整个摇摇晃晃给扯拽了出了池子,然后从空中一挥,便重重砸在众人旁边的空地上。 铁笼子上四溅冰冷的水,跟铁笼子砸到地面骤然响起的“啪哒”惊响,吓得众人抱头一跳,尖声连连。 然后一个个都一脸惊魂未定的看着侧过脸去,一身冷酷之气的虞子婴。 “上面此时已乱成一片,守卫都跑了,我带你们逃出去之后,你们就一直朝死海边逃去,我已安排了船只到时候会送你们离开。” 船的事情是交托给了嫉,一来到夷族他们便兵分两路,虞子婴跟惰负责夷族的事情,嫉则安排撤退离开的路线。 听了虞子婴的话,众人眼神一阵闪烁不定,久久回过神来,有人余悸地哆嗦着手,嘟囔了一句:果然怪物的朋友也是怪物什么的。 虞子婴耳尖,倏地便斜了过去,她眼神如刀,如寒茫尖刺,那人一对上她的眼,只觉自己瞬间在无形之中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张脸憋红了,又白了,别说呼吸了,连心脏都险些停止了。 这世上最难的不是将别人的钱放进自己的口袋,而是将自己的思想塞在别人的脑袋,虞子婴并不想跟他们进行无意义的辩驳,也没时间跟他们讨论对始的看法,但这样明晃晃地当着她的面搞歧视,那就别怪她翻脸无情。 “你、你是始,还是司的朋友?”白老头儿一瞧小姑娘满脸煞气,不好!她怕是准备要下死手了,他立即站了出来,连忙出声问道,想转移她的视线。 虞子婴收回了视线:“有区别吗?” 冷氏族长一滞,因心底的震惊地颤抖着双眉。 “你见过他们两个了?”他失神地问道。 “不是两个,是一人吧。”虞子婴眯了眯眼。 虽然知道这种时候或许不该问这种问题,但自从知道她是为了始而来的那一刻,白老头儿族长心底便存了一个疑问,最后他还是脱口而出道:“那你想救的是谁?” ------题外话------ 昨天静请了病假,肚子疼了一天了,静的肠子肯定坏掉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他问她要救的是谁?虞子婴若有所思地咀嚼着他这一句话。 难道在他的心目中,这两个人……并不是属于一体的? 虞子婴观察人一般不需要用眼睛“看”,她习得玄术高深奥义,身上的玄气对于人性潜隐的气息十分敏感,即使他刻意收敛了表情,她依旧能从他的身上“看”出一些端倪。 有痛恨、厌恶、躲避,这些负面情绪是跟他那些族人一样的,但他又比他们多了一些其它的,比如慈仁、怀念,不舍跟心疼。 这两种极端的情绪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就好像他是在对面两个极端的性格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似的,矛盾、纠结。 “这是讨厌司,却喜欢始是吗?”虞子婴眸光清浚一闪,心底下意识这般认为。 其实始跟司这种情况是属于双重人格,具体指一个人具有两个以上的、相对独特的并相互分开的亚人格,是为多重人格,是一种癔症性的分离性心理障碍,又称解离性同一性障碍。 双重人格是一种非常罕见且不可治愈的精神病,这是学术上的说法,但在现实中说白了,这是一病精神上的疾病,但无论哪一个人格的呈现都是属于同一个人的,并非有些愚昧的人私认为是什么孤魂野鬼来抢夺原主本来的身体。 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却要因为另一个自己的存在而被人极端厌恶、排斥,这就是他这十几年的生活全部吗? 何其悲哀…… “想离开就不要再说一句废话跟我走。” 虞子婴没有回答白老头族长的话,而是直接漠视了他这个无聊的问题,转身朝石门走去。 冷氏族长望着她冰冷而孤漠的背影,心底不是滋味,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或做错了什么事情而尤不自知,他张阖了几下嘴唇,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心底叹息一声。 冷氏的其它族人注意到虞子婴独自走向石门,都频频投去视线,当他们再一次看到她展露了她无与伦比的大力神怪,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即使是再看一次,他们依旧无法无动于衷啊。 那看起来比孩童稍微高佻一点,那稚幼而单薄的少女身躯,她的一条腿甚至没有一个成年男子的胳膊粗壮,她怎么就可以像拥有力挑山河般狂傲霸道的横蛮内在呢? ——这不科学啊! “喂,我说,门开了,咱们赶紧走吧。” 待门被推出一条缝隙,已经缓和一些情绪的人眼中一亮,纷纷摩拳擦掌准备第一个冲出,到底是憋屈忍耐了太久,他们心底总克制着一份火气,想象着外面那些丑陋夷族人的嘴脸,冲出去就将他们朝死里狠揍一顿才行。 “不管她是谁,总之人家不顾危险跑来这里搭救我们了,我们却是不能是非不分的。”有些年长的拉着自己的后辈,谆谆教诲道。 “好啦,都别再说了,咱们还是赶紧出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最后也顾不得其它,考虑着逃命要紧,便一起吆喝了几声“好!好!”一块儿冲出了水牢。 这一路走来,他们发现除了在地上发现几具死翘翘的尸体外,并没有别的什么陷阱或机关,便一路顺利地重新回到井底出口,都大呼惊奇。 虞子婴一路沉默缄言,她身纵壁虎蹬腿几下自己一个人便先行跳了上去,听到井底不时传来的吸气敬佩的低咕响声,她再将一条从铁笼子上扯断的长铁链子扔了下去。 之前看着虞子婴将铁笼子从污水牢内拽扯出来,并掰断一截链子,冷氏族人以小人之心揣测,以为她只是为了恐吓威摄他们,这才一路上叮叮嗵嗵地拖着走,却不想原来是为了这一刻啊。 一想清楚原由跟想到自己之前的阴险想法,众人顿时一阵默然愧疚,只觉脸一阵发热。 将他们一个(成年壮汉)或两人(妇孺加孩童,老人加孩童等组合)一并拉了上来后,此时不远处,一阵热浪随风扑涌而来,云翳倏忽变化的颜色映得变了脸,暝暝的夜色衬得一片猩红,看着好象黑色兽皮上的创口伤痕,那火光分明已映红了半边天了。 鼻翼传来的硝烟与烧焦气味令冷氏族人都惊呆了,当看到夷族部落整个被大火淹没的状态都相继变成石桩子,懵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烧,烧起来了,怎么这么大火,这种潮湿的天气、气,好像不太容易烧……” 虞子婴如黑玉般幽深的眼睛炙着熊熊烈火之光,像木然的神色被注入了一份灵魂之光,她侧过身,黑发与黑衣随风猎猎颤动飞起,点点火星于黑夜之中如游浮飘过她周围,她目光如矩如光如电:“记住我的话,离开夷族部落后,便朝着死海方向一路走。” 冷氏族人将视线转向她时都久久失神了,那一刻他们忍不住被眼前这个神秘的黑衣少女震住了,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种信仰不需要你刻意去苦苦寻觅,当它出现的那一刻你便已经懂得膜拜了。 “嗯。” 冷氏族人不约而同朝虞子婴隆生地行了半跪之礼以示感谢,他们并不傻,这个时候夷族部落大火便是他们顺利离开的最佳时刻,既然恩人已经将所有的后路都给他们铺好了,若他们再不珍惜时机,便太傻了。 于是,郑重其事地跟她道完谢后,便大的牵着小的,壮的带着老的,便借着火光辨清了方向,迅速朝着海岸线的方向赶去。 冷氏族长刻意留走在最后,他待族人远离了一段距离后,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身边跟着一个面目憨厚,却皮肤黝黑高大如塔的汉子,那汉子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看他停下来,他亦停了下来。 像一个土地公一个白眉白须的冷氏族长回过头来,白眉下似有一双十分有穿透力的视线看着虞子婴:“你、你能将他救回来吗?” 虞子婴的视线放在远处的火光之中,本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但看他一脸希冀又郑重的模样,便转过头看向他,问道:“你是希望他能回来,还是希望他‘离开’呢?” 这个“他回来”跟“他离开”是用冷氏族长的话分开来问的,一个他是指始,一个他是指司。 “……若他能随他的父母一道离开其实……对别人,对他自己也是一种幸福……”冷氏族长感觉到了虞子婴语气之中的咄咄逼人,便他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平淡地陈述着他的意思。 虞子婴瞳仁倏地尖起,冷下脸,却又听到他充满苦意地道:“可那孩子还太年轻了啊,他还有好多东西没有经历过,若让他就这么走了,我于心不忍啊,所以……还是要,拜托你了。” 虞子婴总是能明白地从他话中判断出两个人,一个是“他”,他的离开对别人而言、对他自己而言都是幸福,冷氏族长是这么认为的。 而“那孩子”中的他,却是令他心存不忍,不愿意看到他离去的那一个。 虞子婴没有吭声,她背着风,背影苍漠穹冷,仰头望着天空,心底讽刺地想着,他其实并不懂,始跟司就像一对双生子,一明一暗,一白一黑,一善良一邪恶。 虽然从性格上能够一眼分得很清楚,但正是因为分得太过清楚了,这完全就已经不属于正常的事情了,没有一个人是能够完全纯白地活着,就如同一个人不可能完全是黑色地活着。 始是属于司的善良面,而司则负担着始的所有负面情绪,不管失去哪一个,另一个都等同没有了一半灵魂,他们只是将彼此的职责分得太过清楚了,一半天使一半恶魔。 但是他们始始是一个人衍生出来的个体,就像是一天,它必须是白天跟黑夜加起来算,才是一天的完整,光是白日算不得一日,光是黑夜也算不得一日。 “就算你不拜托,我要做的事情亦不会半途而废的,始亦好,司也罢,他们都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你的话而被就此决定了生与死,虽人言有时可化作诛剑笔伐,但我想……你的话还不具备这种资格。” 虞子婴淡声说完,拂袖一大片黑色猎猎仿佛于远方景物的苍冥夜色生出了翅膀,她高跃至半空,于火光一窜一跳地闪间,似撕破无际的夜幕,似乎想冲破黑暗的束缚,飞腾出去, 她的话说完,并没有回头再看过冷氏族长一眼,所以并不知道因为她的话,他的神色一瞬间便苍白无色,甚至似受重创,骨架散颤了一瞬,便被那个皮肤黝黑沉默寡言的壮汉弯腰搀扶住。 “啊娿,我、我还、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喊、喊他的名字……呵呵呵,原来他叫司……”冷氏族长抬起头,望着那个皱着眉的壮汉,语气带着一种颀慰和痛苦。 “始、司,始、司,多么相似的读音啊,这名字……怕是他自己取的吧……”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心酸到哽咽的地步,他颤着手指紧紧攥住壮汉的手臂:“因为我们……都忘了给他……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罪啊……孽啊……这都是……” “族爷,过去的事情便不要再想了。”或许是很少讲话,叫阿娿的男子的声音干涩而僵硬,十分别扭,咬字很重。 “我的孩子啊……我的孙子啊……被别人占了身体,又连名字都被占了,我怎能不怨,不恨啊!我……咳咳……咳咳咳咳,可是……”冷氏族长掩嘴将嘴里的苦意使劲咽下,重重道:“偏生他就护着那个妖孽,宁可自己躲起来,宁可让自己委屈着,亦不愿意在我面前再出来……再出来了……” “族爷……事已至此,你想再多也只是苦了自己,如今他,司少族长他已有了一个他愿意告诉名字的人存在了,也有了一个愿意千里迢迢从中原跑来宛丘救他的人……他不会再委屈了。” 这话终于冷氏族长冷静了下来,他咧开了嘴,露出一个像笑又像是哭的神色。 “是啊,我的孙儿,我的司,他以后或许……或许可以常常出来了……他不会一直躲起来了……” 那个披着他孙儿外皮既懦弱又生食啖肉的鬼怪,总有一日,就该轮到他消失才对! —— 另一头,完全将同情对象搞错的虞子婴,此时正朝着狱海刑牢赶去。 惰那一厢正在对付夷族部落,而嫉则因为中了散功粉没有恢复功力,便被发配去死海附近安排船只跟撤退路线。 虞子婴一路朝着高地上赶,听名字狱海还以为是在低陷海底,但实则虽然叫作狱海却处在一片锥形的高峰顶,昨日下了一夜的雪,此时山坡处一片雪白,像披了一件白衣,高峰不远处则是一片汪洋无边无际的黑深大海。 还没有到达山峰顶,虞子婴终于确定这个狱海实则是一个火山口,地下的岩浆因为冷凝,体积发生收缩,使上面的岩层因下面空虚而产生裂缝,火山口四周沿裂缝塌陷,扩展得很大,不时能从脚底看到碎屑物质跟烟气从一些小型的柱状节理的岩口喷出。 虞子婴不管不顾一口气跑到了最顶峰,只见顶端的火山口此时已是一片火海满天横流,疯狂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张牙舞爪地仿佛想要把天空也吞下去。火海的下方烟雾弥漫,仿佛浸透了乌烟的五月的浓云降到了地面一样。 它的上面,在火山口的中央位置,有一个吊高的刑架上面,被绑立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件白色斗篷式大衣,大衣质地十分轻柔而飘逸,远远看去就像张着一双纯洁的白色羽翼,衣摆上绣着火红的大片大片连在一起的花,那花像溅落的血点,他一头黑色的长发随风凌乱地飞舞着。 他身上被一条又一条黑细的锁链紧紧缠裹住,那些锁链像黑色鳞节分明的长蛇从他胸前缠至手臂,将他扯成张开了双臂,再穿入双腿间,小腿踝边,他无力地耷拉着脑袋,沉默着,无声着,就像献祭的祭口一样被摆弄成一个脆弱而祈求的姿态。 虞子婴仰着头,站在那里,风吹带着浓重雾气,火光映得四周明如白昼,她久久没有动。 “……始。” 她喊了一声。 那道人影依旧保持着原貌,一动不动,像死了一般安静。 “司——” 她的声音被呼呼风声吹得很远。 “始——” “司——” 直到她连着换着名字喊了好几声后,那个被吊在熔岩之上的少年终于颤了颤,像受伤后最脆弱部位的羽翎扇动一下,他慢慢抬起了头,那一张干净如白莲般柔软而倾城的小脸,依旧如同以往一样白白嫩嫩,不惹半分瑕疵与世间尘哀,他眨动了一下朦胧似有媚烟的大眼,失神而怔怔地看着虞子婴,似在慢慢聚焦眼神一样,接着,哑声而难以置信地道:“婴……” 他的声音细微得连他自己都惊讶,他似清醒了许多,却也是分不清楚自身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他感到头很痛,身体也很痛,便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身上的束绑,但双眼却像魔障了一样只看得见那个被火光照得虚幻而耀眼的黑衣少女,他哑着声音又喊道:“婴……婴……” “婴……” 婴,是婴吗?白莲少年眼中似盛满流光溢彩,那般明亮,湿辘辘地,像有琉璃破碎的水光盈动。 “婴……婴……”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婴……婴……” 喊得多了,他便忍不住有了妄想,有了痴念,声音开始哽咽,咽呜,像乳猫一样渴求地喊叫着。 “婴……婴……婴——” 他像不知道疲惫一样,重复不断地喊着她,喊着这个名字,就像要将自己曾在心中因为思念,因为不甘,因为难过而默喊过的次数,当着她的面再次喊上一遍。 虞子婴之前喊了他四声,而他却回应她数倍,甚至数十倍的数量。 看到这么缠人又像小兔子一样软绵可欺的模样,虞子婴便确认这是始出来了。 ------题外话------ 这一卷快要完了,即将进入最终卷,最终卷就是即将收尾跟完结的部份。 另外提一下,冷氏族长认定的孙子是司,不是始,原因后面会讲,而虞妹子却误会了。 虞子婴:不怪我会误会,这恶魔还比天使更惹人喜欢,请问一下作者,这个世界的三观正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翻脸无情 “别喊了,我在。” 虞子婴脸上显对始摆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但实则心却是像平静的湖水被狗尾巴草于水面轻撩慢拨了一下,点点涟漪泛滥成圈,荡漾开去,虽转瞬又消失无踪……但那一根狗尾巴草却并没有从湖面上消失。 虞子婴站在熔岩凝固的一截延伸于断桥上,底下溶浆咕咚咕咚地滚动冒泡炸开,火光融融耀眼,热浪扑面燥干了她一身湿气,那飘拂猎动的衣袂隐有焦味的味道传来。 她站在离刑架最近的一处位置,然后从袖中射出一根蛛线咻地一下缠住那刑架中枢位置的一角,扯了扯蛛丝掂量了一下它能够承受的力度后,考虑上熔浆炙烤的热度,为保险她又加重了两条,然后用力一拽,便从火海之中飞身而过。 由于离得刑台较远,虞子婴无法一次飞跃直接到达,无论是力度的掌控和高度都是一项技术活,是以她利用火山边角喷涌凝结而成像牛角一样栉嶙攀上的石笋岩,从外围打着圈圈,借力跳跃调整位置,最后一圈黑袍鼓飞如丰满张开的羽翼,她飞到了刑台架上,她一手攀着架体,另一只手则抱住了始的腰侧。 此时,被悬吊着的始就矮了虞子婴半截高度,脸不可避免地挨在她微微隆起的胸前。 “有没有受伤?”虞子婴底下头。 始先是被虞子婴那如同神一般英勇而所有披靡飞来的姿态看痴了,待她真的将他抱在怀中时,当他感受到她的气息跟温度时,当他确信他柔软而温馨的怀抱是属于虞子婴的时候,他只觉如醍醐灌顶,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地清晰,那么真实而明亮。 听到她的问话,他心底一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赧然羞涩,赶紧摇了摇头,他努力偏过头避开这尴尬的位置,只露出一只越来越红的耳朵:“……没、没有。” 这时,他脚底下的焰浆火星轰地一飃,那火舌直拔数十丈之高,那烤炙的温度舔至他的脚底,吓得始蓦地尖叫一声。 “婴——” 他立即将脑袋深深地埋进她柔软而隆起的胸前,像一只受惊的鹌鹑瑟瑟发颤。 他仿佛这个时候才终于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那狰狞的石柱岩壁寰廊,身下那令人恐怖窒息的高温热度,那火红而刺眼的滚滚熔岩……这些东西,每一样都令他心惊胆颤。 “你再加大声一点,正好将敌人全部都引过来最好。” 头顶那一声冷静而淡讽的话,令始窒了一窒,他停止了本能尖叫的发泄,心底突地猛跳了两下……不,这里还有一样令他能够忽略了全部的危险与恐怖。 _那就是婴在他的身边,只有她在,他就能够感觉到心安。 “婴,这、这是哪里,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虞子婴听到始那软绵轻喃,带着强烈不安与颤悚的声音,她猜测或许当初被夷族人抓来这里绑着的那一个人格是司,或许他知道凭始的性子根本无法应付这种场合,担心自己会因为另一个人格变成活活吓死这种憋屈死活,所以他一直没有让始出来。 或许是因为她来了,也或许是司判断出始不会有危险了,所以司就将始放了出来,因此始才会完全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而他又为什么在这里。 “先下去再说吧。” 虞子婴最不喜欢解释长篇大论的事情,她伸出一只手想拽断束绑在始身上的铁链子,然而除了将始拽得嘤嘤直喊痛外,却发现这种铁链子比起水牢那种粗的,反而这种细的更为坚韧,她双腿夹着始,双手一并尝试了几次都功败垂成了。 看来这一次蛮力不好使了。 “始,你知道这里哪里有机关开你身上这种锁吗?” 始本能地摇头,他哪里会知道这个恐怖的地方哪里有机关开锁,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你想一想。”虞子婴双手扒在他的肩上,滑下身子与他持平,双眸镇静如初,语带鼓励。 始生平第一次跟一名少女肌肤相亲到这种亲密无间的地步,他也不知道是被底下的火汽烤的,还是那一颗跳得过快的心脏摩擦出热度散发至全身,他偏低下脸,头发如绸滑落一片半掩,虽然看不到他的容貌,却也可以清楚的看见他两边脸颊连同后面修长白皙的脖颈整个都红了,嫣红透白的煞是好看。 “我……我……” 看他“我……”个半天放不出一个,呃,说不出多一个字来,虞子婴单手利用蛛丝吊在半空,另一只手钳住他的下颌将人给扭回来 他这种时候还害有个毛线羞啊,虞子婴皱眉道:“如果还想不出,你就继续吊在这里,我就……” “你、你要去哪里?” 始蓦地抬起头,这时,他那一张如水莲花不胜凉风娇羞的脸哪里还剩一份,他颤动着水眸,粉嫩双唇不住地抖动着,一脸紧张又害怕地看着虞子婴,满脸煞白之色。 看他被惊得不轻,虞子婴心头的火瞬间便被浇熄得一点不剩,那说不出威胁的话了,只能斜开眼,没好气道:“还能去哪里,当然是下去继续找啊!” 一听虞子婴并没有想抛弃他,离开他的想法,始这才缓过惊吓的神色,他有些回不过神似地呢喃着:“哦,那、那我再好好地想一想……我一定会想到的……我……” 为了不让虞子婴对他失望,始明知道自己的记忆是空白一片,仍旧憋足了劲儿地想,用力地想,想得两眼都充血泛红,双拳紧紧地攥着…… 虞子婴看他这副拼了命却透着一股憨傻劲头的模样,不由得想抚额叹息一声:“你别回忆属于你的记忆,你沉静下心来,尝试着去问一问你身体内的另一个自己。” 始一下就卸了力,他粗着气喘息了几声,一脸疑惑地看着虞子婴:“什么意思?” 虞子婴立刻板起脸,严肃道:“只需做,不准用。” 始一瞧虞子婴好像要生气了,眼睛猛眨了一下,立即就乖乖地低下头认错,小心翼翼:“婴,你别生气,好,好,我、我一定马上想,我按照你说的做……” 于是,他沉静下心思,开始埋头苦想了一会儿,渐渐感觉思绪有一些混沌了,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他的眼睛被另一个人霸占了,他能够跟“他”一起看着同一个世界,却不能够占据这个世界,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嘴不受自己的控制,发出了声音:“蝙口……” 虞子婴没听太清楚:“什么?” 始只觉一瞬间他的世界又重新回来了,他愣了一愣:“我说什么了?” 虞子婴:“……”你这么精分你麻麻知道吗? “婴?”始看虞子婴不说话,略有些不安地喊了她一声。 那声音糯糯而软绵,带着不经意泄漏的依赖。 “应该是蝙口。”虞子婴暗道。 可“蝠”是蝙蝠吗?还是“福”气的福,像这种地界与环境,前者可能性更大一些。 “你先在这上面等一等,我下去找一找有没有开锁的机关。”虞子婴道。 “啊……”始依旧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紧张地看着虞子婴,一瞬不眨,就像刚出生被孵出来的幼鸟一般。 “等着我。” 虞子婴突然身形一起,跳上一喷涌凝固状的石笋,又从这一边跳到另一边,端是身如飞鸟,捷似灵猿。她黑衫阔袖于火海之上奔腾跳跃,犹如乱树绕花,令人只觉眼花缭乱之感。 落到地面后,虞子婴细心地观察周围地形跟人留痕迹,于周围巡视了一圈,再根据刑架的某些构造与延伸分析,最后她勉强找出一个洞口。 所谓勉强是因为这个洞并非洞,而是一个造型凹陷一角的岩壁,远处看倒有一些仿似一只扇翼张口的蝙蝠。 在中原蝙蝠并非什么喜庆的玩意儿,但听惰跟她讲过的一些异域奇异录中,蝙蝠是一种吉祥的象征。 她朝着蝙蝠洞内走去,里面不过只几平方米的空间容纳,这时她听到始在外面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虞子婴分了一下神,然后继续在洞内找到一个奇怪造型的机栝,这上面有一个把手,她犹豫着握上去。 “婴……” 再次听到始担忧的叫唤,虞子婴眸色一凝,手中用力,握着把手用力一扯,感到有一种力的存在,心底顿时明白,或许真找着了。 她从洞里出来时,正好看到远处上空那个像吊车一样,伸于溶浆上方的铁链刑架慢慢地开始后退,最后降到了对岸上,那些原本在始身上缠得紧紧的索链子也变得松缓了。 虞子婴迅速赶了过去,看始被一大堆沉重又热烫的铁索链子埋了起来,立即拽过他的一只手臂想将人扒拉出来坐着,却不想刚侧过身,却觉腰侧部位一凉,然后是猝不及防的一种令人血液都凝固起来的悸寒之意传来。 她是感觉不到痛的,但却也知道……她受伤了…… 而伤她的人将一柄锋利的匕首,不带半分犹豫地猛刺入了她的腰间,没刃而入,可想而知,无论是从力道跟速度而言,那都是绝决而果断的。 她睫羽颤动了一下,一双黑得不见半分光亮的眼眸,转向她身后始,他的一只粉雕玉琢的手正握着匕首的另一端,他正一脸无辜而纯真地看着她,那一双大而怯的媚眼含羞清水,像斑鹿一般盈动着怜爱的色泽。 他张噏着泛着粉色花儿一般水嫩的双唇。 “婴,痛吗?” 那语气带着丝丝心醉,幽幽轻颤,奢靡的花瓣残落凋零,就像他在心疼她一样。 ------题外话------ 虞:我拍死你! 始:我是无辜的,别拍死我! 虞:你过来,我保证不拍死你! 司:……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兔子之疾 虞子婴看着已经完全自黑掉的始,倏地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纠结狞眉道:“司?” 始笑靥如花的容颜怔了一下,他古怪发笑地瞟了虞子婴一眼:“你当我是司啊?呵~”他摇了摇头,那双明澈如流螢的眸子盈着笑,遗憾地眨了眨纤动的睫毛:“错了哦,我是始——呃!” 这话刚吐出口,始便感到如脂娇肤手腕一阵钝痛袭来,像快被揉碎了骨捏断了筋,于是他的话嘎然而止,痛哼了一声,霎时一双泪盈朦胧的水眸睇向虞子婴,似怨还幽。 “你捏痛我了?” 不是吗? 虞子婴抿紧的双唇,显示出她此刻的心情并不太愉悦,眉宇间似盛炽着一股阴煞诡谲之气,那如同地狱冲出黑暗的气息变成一种极端涂颜将她染成一种会食人饮血的猛兽恶鬼。 “痛?我还没喊痛,你倒是先痛起来了。” 看虞子婴此时幽深至极的黑瞳,仿佛没有了瞳仁,完全无半分怜惜之意,那黑深之中,就像有一只随时准备冲出来一张血盆獠牙大口,准备将人一口吞噬入内,这一刻,始才蓦然起来一些被尘封的记忆往事。 他面前的这个黑衣少女,可不是什么可以欺辱,懂得忍声吞气之人,她会杀人,手起刀落跟切萝卜青菜一样,也会害人,阴起人来不留痕迹,她可以凶狠如狼,也可以勇猛如虎…… 始禁不住打了一个激伶,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他拽了拽手臂,却是半分动弹不得,当即双眸一哀,溢出湿辘之意,如梨花带雨:“婴……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柔软的如同猫儿一样弱弱撒着娇,但虞子婴这一次却不会再轻易上当了。 她倾前身子,逼近他几分:“你到底是魔障了还是精分,我现在都不想管,但从这一刻你必须记住闭上嘴,乖乖地跟着我一道离开!” 精分?始听不懂,但话中的其它意思他却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始只觉舌尖一痛,那痛意就像酥酥麻麻的电流,令他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他怔怔地看着虞子婴:“你、你还要带我走?” 他那眼神仿佛有病的不是他,而是虞子婴…… 虞子婴何其眼毒,妙读懂了他的眼神后,忍不住狮吼咆哮道:“我不带着你,我是疯了才会跑到这个见鬼的地方来吗?” 始似被吓懵了,久久没有动弹,只是睁大一双灵动雾濛的大眼盯着虞子婴。 就在虞子婴感觉他好像越来越不对劲的时候,他突然双手抱着头,放声喊叫了起来:“啊——啊——” 虞子婴觉得耳膜都快被刺破了,忍住想掩耳退开的本能举动,她反而坚挺地挨近一些,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暗忖……他莫不是真的疯了不成? “你怎么了?” “婴……”始突兀地停下了歇斯底里的尖叫,他放下手来,转过头来静静地凝望着她,那眼中似有万千言语,似有缠绵绻缱的悲哀痛苦,一抹愁绪,满腹离索,晶莹香睑凝水痕,窈窕柳姿敛玉魂,两行清泪无声从那白皙娇嫩的脸颊滑落。 情凄意切,那真切的哀伤与歉意令完全看入神的虞子婴心肝蓦然一颤。 这人或许……真有病啊! 趁他还有一些理智,或许……她还可以将人拖回去勉强挽救一下! “走!”虞子婴神色严肃认真道。 不能再耽搁了,赶跟跟她一块儿回去治病吧。 始此刻就像一抹游魂一样无声流着泪,木着神色,步履虚浮地被虞子婴拖着走,她朝哪儿走,他便跟着她走,半分没有反抗。 “哈哈哈哈哈——简直太精彩了!” 这时从火山口突然专来一道欢快而年青的男声,他一边拍着掌声,一边从暗处闲心逸致地走了出来,然后跃至高处,笑看着虞子婴跟始两人。 虞子婴脚步一滞,侧过头平静地望去。 这是一个穿著十分单薄而怪异的年青男子,他长得很高,至少接近二米,但身材却并不壮硕,属于那种修长类型,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是一种很自然接近棕黑色,黝亮黝亮的胸膛露出十分性格,线条分明。 他一身装戴很多金饰,脖子,手腕,腰间,手臂,耳朵,都戴着金属饰品,上身不着一缕,下半身只在腰间围着一条质地轻柔麻粗的白裙。 他身后相继跟上来十几个更加高佻的身影。 他们身上没有戴着任何装饰品,但脸上、手臂上、腿腕处都缠着一圈一圈的绷带,或许是因为他们的肩很宽,加上胸前那隆起十分惊人程度的肌肉,所以显得脑袋很小,比例怪异。 虞子婴一看到他们终于出现了,便将手反在腰间,倏地一下将插进肉内的匕首噗嗤一声拔了出来,那没有了匕刃堵挡的伤口,正哗啦啦地流着的血,她迅速点住伤口周围的穴道止了血后,便从始身上不问自取地撕下一块长布,将腰间的伤口随便缠住。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唇色惨白一片,但神色却是无动于衷。 那个男人很细致专注地观察着她,看她在伤理伤口时,别说没有流露半分痛意的模样,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动一下,那个男人因为长着过高,习惯性地微微佝着背脊,咧嘴笑着,十分好奇地问道:“你不痛吗?” 他本身是一个刑求高手,再厉害的伪装他都能够从细微之处看透,所谓装的始终是装的,无论隐藏得多深总会露出破绽的,但她却是真的没有……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看懂,所以说……她是真的感觉不到痛意吗? 这世上还有人不知道痛?关于这一点,他十分好奇,所以他跟她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说话问的便是这一句。 然而他能够随便好奇,但虞子婴却没打算随便满足他的要求,她目光审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半晌,突然似总结便问道:“靶靼?” “哦~你认得本领主?” 那光裸着半身的男人似得到赞扬一样喜滋滋地扭了扭身子,那一身咣咣当当的金器撞击得清岑作响。 虞子婴面对变态的态度早已练就得炉火纯青的淡定,所以他那不经意暴露内在属性的娘娘腔一扭,并没有引起她多余的光注,只在心底却冷嗤一声,森森地恶意鄙视着——她只是随便问一声的好伐,却没有想到这个鱼唇的殷圣人如此好骗,上赶着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怎么回事?” 虞子婴指着身后那个现在就像一个智商只有三岁小孩子一样,竟开始咬着手指甲来打发时间的始,冷声问道。 靶靼伸出手掌扫了扫脸,那阳刚粗大的双眸微微一挑,不感兴趣地扫了始一眼,漫不经心道:“他啊……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让人对他用了一些毒,下了一些巫蛊术,又施行了一些强制催眠,哦,对了……我那些手下好像觉得他的那种极端变化的性格十分有趣,又在他身上随便动了一些刀子……” 他指了指脑袋的太阳穴的位置,一脸无奈又嫌弃地朝虞子婴抱怨,就像宅院妇人在家长里短似的。 “嗳,你也知道,有一些发了癫想搞出一些成就的圣手就喜欢用一些体质奇特的活人做一些实验,有时候,就算我是他们的领主,他们也不愿意听你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暗中究竟下了多少手,反正再次看他,他就变成了这种样子……” 说到这里,他那张谈不上多英俊,却带着浓重中东深邃五官血统的脸,突然露出几分兴奋道:“不过这个人真的很厉害啊,既使被这样地折腾大半个月都没有死掉,也没有完全疯掉,始终保持着一丝理智,你看,我本来下了十重暗示命令,是让他在你最无防备的时候,一刀刺中你的心脏,或者干脆割了你脑袋,再不然,废掉你的一只手臂也可以,可惜啊……他偏偏只选择了最轻地刺了你一刀。” 靶靼摆动着双肩,十分遗憾地摊开手。 虞子婴只听了他的第一句话后,便再也听不进去剩下的话了,她异常专注而平静地看着他,极黑,黑得透不出一丝光的瞳仁,一字一句,极其缓慢,咬字嚼字十分清晰地道:“下毒?下蛊?催眠?又在他的身体内做了手脚?” 靶靼看自己说了一大堆的话,她只挑这些内容关注,不由得有什么意兴阑珊,不过却依旧笑眯眯道:“对啊。” “所以,他会变成这样,是被你们……”虞子婴只觉喉中像哽了一块异物,稍顿了一下,待那股气稍冲缓下去后,然后抬起头来,笑了:“……玩的?” 可不是“玩”吗?就像一个人体玩具,无论怎么样去折磨,是喂一些根本不能够乱吃的东西,还是将他拆头卸臂,都觉得无所谓。 因为他只是一个……玩具罢了,坏了,这世上还有其它千千万万的代替。 本来这话靶靼也是准备颀然答“是”的,但当他一双棕瞳扫到虞子婴脸上的笑时,他却整个人僵了。 一般人的笑再丑也只是令人觉得不想再看,但虞子婴的笑,却不能单单以一个丑之来形容,那种极度扭曲而狰狞的笑,那像撕裂一切的疯狂暴戾眼神,即使是他这个将杀人当成玩一样的人,都不由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寒意丛生。 她的笑……能令人感受到死亡的恐怖气息。 “婴……”突然,始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虞子婴听到了,收起了脸上的笑,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始。 始朝她甜蜜地笑了一下,接着傻兮兮地露出一口白牙,再次奶声奶气地喊:“婴……” 虞子婴已经不知道该拿怎么样一种表情来面对他了,她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地闭上了眼睛后,只觉额间突突在抽痛着,令她既烦躁又憋闷,就像站在一个闷热又拥挤的灌子里,有一种想摧毁掉一切,砸碎掉一切的冲动。 “你说,你们该拿什么来赔给我……一只乖巧又听话的兔子呢?” 平地风声起,那低吟呢喃的声音就像惊弦临断那一刻的崩裂弹奏,惊魂骇魄,足以令天地动荡,万物咆哮,星辰殒落,遍地哀鸿。 靶靼瞳仁一窒,呼吸渐渐急促而兴奋了起来,就像吃了某种禁药一样,他伸开双臂将自己环抱了起来,眼神像吃人一样盯着虞子婴,哧哧地笑了起来:“腾蛇族唯一仅剩的公主,你这是在生气吗?呵呵呵呵~是啊,你当然会生气,甚至气得快爆炸了,因为……他会变成现在这种模样,完全就是因为你哦,他是被你连累的,若不是你,他不会坚持到最后都不肯吐露出任何一句关于你的消息,若不是因为你,他会死得很体面,不至于变成这种时而疯癫时而清醒时而嗜杀时而崩溃的疯子。” “你其实你想必也知道吧,冷氏一族跟他,全都是因为你才会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否则你也不会明知道前面是一个陷阱也要硬头皮赶来了。你可是心疼他,可是可怜他?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你变成跟他一样好了,这样你就能够对他感同身受,一起当个疯子,哈哈哈哈哈……” 靶靼一想到那个画面,便忍不住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直拍掌欢乐不已。 ------题外话------ 始的眼泪哒哒直流:我疯了,呜呜……好心酸……呜呜…… 司吼:我还没有疯呢!哭什么哭! 虞子婴:……你们两个这种情况,疯跟没疯基本没差。 始:…… 司:…… 始抓着司的双肩,泪喷如雨:肿么办,现在感觉更心酸了,呜哇啊……不想活了啦……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容放弃 虞子婴看着笑得猖狂的靶靼,心底只有一句话:天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狂。 不急……不急……不必急…… 她在心底对自己安抚了两句后,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方投向靶靼,薄淡双唇张合:“你认识那个叫狸奴的女人吧?” 他自然是知道狸奴的。 热风夹带着溶浆深谷底下的灰梢呼啸而过,红光破空,靶靼一头狂放长发黍黍作响,他闻言停止了大笑,眼底还含着几分笑出的水意射向虞子婴,然后背负一只手,缓缓站直了身子,但背脊依旧看起来有些佝偻着。 “认识……不过你却不用想拿着她来做交易,或者以她来谈判哦。”他摇了摇头,表情怪异地眯起一只眼睛,撇撇嘴,比出一个随意丢掉的夸张举动:她啊,就只是咱们殷圣一枚弃子罢了,在她前去燕京引你来宛丘的时候,就注定了她被毁灭的命运,所以你特意这样留着她,根本就是在白费心机……” 虞子婴不耐烦等他在那里洋洋得意地说完,便嗤讥地出声打断了。 “她早就去见鬼了。“ 什么?!靶靼眼睛倏地瞠大,脸上先前盛满了得意与稳操胜劵早已崩裂,他似想到什么,突地目眦狠戾地看着她。 此时,已轮到虞子婴轻蔑而冷静地看着他,语气刻意模仿他刚才那轻佻张狂的模样,但神色却是冷漠无情:“她在临死前说过,她一个人去另一个世界实在太孤单了,所以说想要你一块儿去陪她,看在她诚实地吐露出那么多有用信息给我的份上,我便答应了,就姑且当是满足她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吧。“ 靶靼气息骤然一滞,仍旧死死地盯着虞子婴,但心思却翻腾倒海。 他从前不曾见过虞子婴的。 不过,她的名字跟她的事迹他却是耳熟能祥,要知道她其实从十三岁之后,便并不再低调于一隅当一个愚笨的痴肥之人,她就像九洲冉冉升起的一颗明星,光芒越发炙耀。 四年前,宇文子婴这个人名根本就没有一份价值引起他们殷圣广布九洲探子的视线,即使四年之后,她所做的那些事情,对他们而言亦是不足一提的。 然而,一切的变故却是在她于请神坛内消失之后…… 至此,“虞子婴”这个名字才彻底进入了他们殷圣档案室一目录。 一个人的能力体现并非她是指她做的事情究竟有多轰动,而是指她在做完一件事情后,所带来的种种影响。 因为她的缘故,贪婪候、鬼蜮亲王与异域的惰皇,三者从此彻底反目成仇,导致异域与中原势同水火,光凭这一条便足够抬高她自身的身份,令他们对她的一切开始彻查。 然而得出的结果,却是能够令人感到诧异的。 宇文子婴,原来是这么一个痴肥而丑陋的少女,她不聪明,甚至是愚蠢而懦弱,从她前十三年的生活轨迹与经历来看,她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然而这样一个人,却能够同时牵动名藻天下的贪婪、愤怒、懒惰、甚至嫉妒这几个冷血无情的人,不得不说,她的事情的确引起了殷圣内的某些人特意的关注。 随着,三年后,她再度崛起,一路以来渐现本领,她隐藏在背后的身份终于大白于世。 ——腾蛇族唯一仅存的皇族,腾蛇公主。 那个在十七年前,腾蛇族被灭时,被传闻早已死了的腾蛇公主。 这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简直如水滴滚烫的沸油般在殷圣内部轰然炸开了,从此,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一瞬间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有建议伏诛,有建议招降。 毕竟十七年前殷圣与腾蛇一族那一场惨烈的战斗,至今想起来殷圣尤余悸不已。 即使当初他们是占了先机,且用尽了各种手段,但最终仍旧得到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若非当初折损过于浩大,他们又何置于将计划整整多推迟十七年!! 腾蛇族,虽逝其威仍存矣。 在没有真正见到虞子婴之前,在靶靼本以为她再厉害也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即使她是一个手狠手辣,杀伐果断的,却毕竟年龄跟阅历摆在那里,授神有识……但当他真正看到她时,他却感觉自己的眼睛或许看错了,明明一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的少女,那么软白柔细一团,看起来毫无威慑之感的小猫,却像一个城府极深的老者,她怒时,惊涛骇浪,她静时,如松柏寒雪,她智时,字字诛心…… 跟她斗智斗勇时,靶靼几乎快要忘掉了她的年龄,她的性别,她的容貌,脑海之中只牢牢地记着一件事情……果然不愧是腾蛇某一仅剩的皇族……哦不,她毫无疑问,将会成为下一任的腾蛇皇。 十七年前,他只有十岁,所以并没有参与殷圣与腾蛇的那一场战役,所以也并没有看过上一任的腾蛇皇,但他经常从阿爸嘴里听到关于这位腾蛇皇的事迹,他无疑是强悍得令人恐怖的存在,据闻他一人便能力鼎他们殷圣十大领主……那该是怎么样一种骇人听闻的存在啊。 殷圣除了圣主之外,便是属于十大领主最尊贵,而这十大领主基本上等同殷圣全部的武功值巅峰,即使这样,腾蛇皇依旧能够处于不败之地,斩杀了七位大领主…… 每次听到阿爸讲这个的时候,他便禁不住浑身的鸡皮疙瘩冒起来,一种谈不上是兴奋激动还是颤悚寒胆的感觉游走于他四肢百髓,扯得他一阵寒一阵热。 他知道他这是魔障了,他竟很想见一见这个被他阿爸描绘得像战神一般所有披靡,一个便能力挫十大领主的腾蛇皇,然而他却也知道,他这个愿望,怕是这一生都是无望了。 因为他死了,整整死了十七年了。 可如今,他却有机会见到他的女儿,所以即使知道根本不需要他亲自来这一趟,他还是求得圣谕来这九洲一趟。 他想见她,很想好好地看一看她,看一看这个战神的女儿究竟配不配得上拥有这么一个父亲,看她究竟匹配不匹配得上这么一个虞氏皇姓! 那厢靶靼双眸恍神,明显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久久无法脱离神思。 另一厢,虞子婴却悄然松开了始的手,却不想指尖刚脱离他,又被始一把捞住,五指从她指缝间一插,然后缠上紧紧攥住,像抢夺什么宝物一样不肯放。 “你去哪里——你又要去哪里?“始因为过于惊吓,急切的声调徒然变得又尖又细。 虞子婴颦眉,她不怕他闹,却怕他又哭又闹。还还是不是一个男人了! 一转回头,不期然对上一双眼睛红通通,湿辘辘,鼻尖红通通,嘴唇咬得红通通,像是被父母抛弃的可怜孩子般的始。 虞子婴瞬间便又歇气了。 好吧,他现在只是一个病人,男人什么的,还是等他病愈再说吧。 虞子婴抿了抿唇角,尽量放轻柔声音,不吓到他:“我只是去收拾一下坏人,办完事后再带你回家去。“ “家?”始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待将眼底的湿意眨干后,便羞怯地抿着嘴角,酒窝深深,绵绵软软地笑了:“对、对不起,我误会了。“ 虞子婴看他好像又正常了,至少能正常对话了,便颔首:“嗯。” “家啊。”始重复地念了一遍,然后颓废地垂下了头,像是忘记了要紧紧抓着她,也像是忘记了还有她这么一个人,慢慢地松开了虞子婴,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虞子婴看着自己那一只被放开的手,暗吁一口气。 然而不等虞子婴放松下来,却听到始突然抬起脸,一脸委屈而悲伤地抽噎着,害怕地喊道:“婴……你在哪里,婴,你去了哪里?婴……“ 他的眼睛慌乱地四处张望,双手也无措地在眼前摸索着。 虞子婴就这样僵硬如石地站在他面前,他却看不到。 她咬紧后牙糟,只觉得她此刻是肝也痛肺也痛脾也痛肾也痛心也痛。 当然这一切都是被殷圣的人气的。 看到原本那个像兔子一样纯白的少年被糟践成如今这种经神失常的模样,却完全是因为她的缘故,虞子婴袖袍下的双掌攥得死紧。 她忽略了所有人的敌人,也忽略了身后的危险,她伸出一只手掌,轻柔却坚定不容拒绝地将他下颌钳住固定在她面前,深深地直视着他的双眸,用一种大喊的方式,就像要将这一句话塞进他的脑海之中:“始,司。如果你们还能够听得到的话,这一刻就牢牢记住……“ 始眼神痴痴愣愣地,也不懂反抗与挣扎,被迫地望进了虞子婴的眼睛内,偶尔间突流转过一丝清澈光亮。 “我绝不会放弃你们的!“ 始浑身像抽搐地一震,眼眸越睁越大,最后瞠到极限,他视线不经意瞥过虞子婴腰腹间那一片被血沁透湿着的部份,双唇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白如纸。 他看着虞子婴,随即失控的泪水已糊了满脸,悲伤得难以自抑,他朝着她崩溃地嘶哑哭道:“婴——我是不是已经疯掉了?“ 虞子婴抬起下颌,朝天深吸一口气后,方对着他咬牙道:“不!是我疯了!!“ 虞子婴再次截断他从下盘处偷袭而来的匕首,沉着一双幽幽猫眼,看起来整个人凶神恶煞,像地狱的罗刹恶鬼一般,始吓得整个人都呆住了,只有泪水无声地流着。 看他哭得凶,又禁不得吓的模样,虞子婴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即使有时候被他气得想掐死他算了,但给他擦掉眼泪的手指却十分轻柔。 那一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她指腹间时,那热度莫名令她指尖一颤。 一边对她依恋悲伤,一边杀她不手软,已经这么丧心病狂……这,还能治好吗? 虞子婴再度深吸一口气,这么一会儿,她已经不知道她重复做这个举动多少次了,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她怕她心口那一只快要疯狂嗜血的猛兽会控制不住冲出铁闸来。 虞子婴再次转过身面对靶靼时,气势已经骤然一变,黑衣与黑发无风而飙飞而起,排山倒海的杀意如同海啸一样冲袭而去。 她疾步朝前冲去,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眨眼间便失了踪迹,如同神隐一般。 “去会一会她。“靶靼倒也回过神了,他笑笑地挥了挥手,他身后的那群死卫便一冲而去。 死卫如残影一样消失在原地,他们将虞子婴挡于上空,虞子婴如无骨的软蛇,于空中灵巧地变换了一位置,便叼住了一个死卫的手腕,将他手臂反拧,跟着一个肘拳击出,打在他的脊椎上。 死卫被绷带缠满的面容立刻扭曲,喉中发出一声似鹤似鸦般凄厉的尖叫。 一招必杀,那尖叫声并没有将他骨头折碎的声音罩住,当他从空中摔到地面的时候,身子已软得是一滩烂泥。 靶靼半分没将那个死卫的死放在心上,反而饶有趣味地看着虞子婴,笑道:“腾蛇族不是自称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民族吗?啧啧,真该让他们来看看,他们的公主殿下一旦发起疯来是怎么样的癫狂。“ 虞子婴伸手擦掉脸上刚才被溅到了一滴血,用一种像看死人的眼神盯着靶靼,狞笑一声:“第一个……“ ------题外话------ 恶搞无责任 始哭:我还有治愈的可能吗? 虞:不论治不治得好,我都对你不离不弃! 始哭得更凶了:呜呜…… 虞不解,问司:司,他怎么哭得更凶了? 司:因为听了你的话后,他感到自己治好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杀戮之道 第一个?她在数什么?靶靼耙过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微眯鹰眼带着犹如鸠毒般的锐光。 “我想数一数,究竟我要杀掉多少挡路的人,才能够毫无阻碍在站在你的面前。”虞子婴似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抬眼望着他,玉身挺立,黑发纭雾飘飙,面沉似水,波澜不惊。 然而,就是这一份从容与镇定最为难能可贵。 这一副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无论外界如何变化,她自心境平静,都不因任何事情而影响自我,智者无忧,勇者不惧。 ……不可小觑啊,这小妮子。 慢慢地,靶靼挺直了身躯,如一柄锋芒毕露的出鞘长剑,他收敛了笑意,一脸沉肃阴冷,他的声音在空谷的风中破啸而出,隆隆震耳,轰轰溯泉,雷鸣耳聩。 “好,我倒也想看一看,你究竟能够走到哪一步。” 虞子婴感到一股生杀枭冷之气扑面而来,额面生寒,刘海拂起翻动,这或许只是他展现出的边山一角。 她凝身不动,面上却冷嗤一声,再度以雷霆之势出手。 随着她身形遽动,四周的风便越刮越紧,空气便越来越稀薄,那以她为中心扩散的范围却是越来越冷,如猛烈的北风卷着飞雪,如酷寒地冻的冰窖,朝那些死卫迎面扑缠而去。 那一刻,他们的脸和手早已麻木,似乎连骨头都一并被冻透了,如待宰的羔羊般被席卷至狂风海啸之中……凭虞子婴的能力,这些人阻挡的死卫自然不会是她对手,她动作并不花哨,但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干脆利落地直击要害。 她就像猎食的蟒蛇,先将猎物紧紧缠住,再一口咬断脖子。 “第二个……” “第三个……” “第四个……” “……” “第十四个!” 当虞子婴终将十四名死卫杀掉散落一地之后,她衣未沾一滴血,发未发,颜未改,她安然若素般扬手,静立于靶靼的对立面。 “现在……该轮到你了。” 靶靼的脸色并不太好,火幽红光映衬得他面容十分诡异,他瞪大眼睛看着虞子婴,在伸延至溶浆上空的石笋上,蹬蹬地跑前几步,然后拍掌大笑了起来:“了不起,太了不起了,哈哈哈哈哈……” 刚笑起,他又突然神经质地停止了笑声,他佝偻下腰,伸长脖子对着虞子婴的方向挤眉弄眼,那古怪的表情略微有些扭曲,充满了森森恶意:“只是可惜,我们之间的距离,可不止这十四个人哦,有本事你就将他们全部杀光了。” 当靶靼的话刚落,虞子婴便感到一股杂乱之气从四面八方蔓延而上,之前空荡的刑牢,眨眼间便从一个密洞之中一涌出越来越多的人。 看着那些如同黑色潮水般涌上来的人群,虞子婴怔凝不动,虽有些意外,却不惊讶。 她早知道异域会跟她耍手段,搞埋伏,但却没有想到,他竟整了这么大的一个排场来对付她。 这队人群内有绿林匪贼、异域死士、夷族族人……累累总总加起来怕有几千人不止。 看着底下那些足以将一个小小的她湮没在一片洪水般的黑色人流之中,虞子婴骤然恍然冷笑了一声:“人海战术。” 他知道她武功高强,且会阴阳玄术,自然是不会贸然跟她交手,凡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人们常言,再厉害的武林高手亦不敢轻易挑战皇权,这正是因为惧畏皇权下的千军万马,如今靶靼分明就是打算以巨大的人数数量来消耗她的精力与体力。 她是人,不是神,不可能一直保持着全盛的最佳状态,她也会疲劳,她也会感到消耗殆尽,他不怕她强,亦无所谓这群人的生死,他要的就是利用这些人将她耗干了。 这就是靶靼打的好主意! 之前让始捅她那一刀,怕也是为此刻打基础吧,虽然那一刀并不足以致命,但毕竟损了不少血气。 看虞子婴依旧能够保持镇定,靶靼心底却不以为然,他觉得她一定是装的,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不慌不乱呢。 之前的十四个,变成如今的十倍,百倍,光是如海的人数压都能压死她一个小丫片子! “啊、啊、啊,怕了吗?”靶靼侧过脸,享受地眯起眼睛,廓着手,竖直耳朵好像在倾听她的惨鸣:“……别怕,你不是喜欢数数吗?来,慢慢数,一个接着一个地数,等他们全部都死光了,我就来亲自来会一会你……” 他语气多有轻蔑与嘲笑,明显他并不相信虞子婴有本能从这千万人群包围之中活着走出来。 这时,那一群人不再等待,叫嚣声,弄作声,脚步声,朝着虞子婴辗轧而去,他们手中有器,刀剑枪戟,棍索斧钺。 此时的虞子婴是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退无可退,这一群流民贼匪夷族本就是些杀人不眨眼的货色,他们顷巢而出时,便如蝗蜂过境,寸草不生,遍地疮痍。 虞子婴在自己面前用脚尖划了一道线,她回头看了始一眼,他也正在看她,只是他的眼神很空洞,茫然而空芜,那里面空无一物,无她,亦无自我。 “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越过这一条线的。”她对他道。 “嗯。”他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随便应承了一声,总之他对虞子婴乖巧地点了一下头。 “别怕。” 始一怔,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的宁静像一片空旷温柔和煦的大草原,能将一个小小的他容纳进去,好好保护着,收藏着,那一刻他入了她的眼,进了她的世界,他像是忘了自己的存在,也感受不到周围那一触即发震天响地的澎湃汹涌气流。 他感到安心了,之前因为四周环境骤然的变化,那强烈不安颤抖着的指尖,渐渐平息了下来。 “嗯。” “攘内”好了,虞子婴才开始“安外”。 “来战!” 她一转身,以一当百,身如电掣雷闪,如入无人之境,孑身一人便冲进了那黑潮般的人群之中。 虞子婴从不惧凶险,亦不在乎添新伤,她截取一人,扭断其脖子,从他手中压过一柄九尺铁枪,一晃枪头,冲跃而上时便横扫数十人倒地,身亡。 “十五。” “二十九。” 她依旧数着,那群殷圣爪牙见虞子婴一人挺枪杀来,气势颇为不弱,便知是非凡人物,他们这群游离于生死之间的亡命之徒却是不怕血腥的,皆为争功之心大起,争先恐后朝虞子婴杀来,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却也不惧,齐声高喝一声:“杀了她!” 虞子婴眸光如电如钩,冰冷摄人,她手抓枪柄一转,内力微吐,跃前一步,手中铁枪刺出,持枪右手拇指一震,精铁枪头纷乱刺去,一勾、一带、一圈、一转间,好似抖出一团花来。 当前前排的一群人喉头“咕唧”有声,便也开了数朵血色的红莲,虞子婴是越战越强,猛攻猛打,势不可挡。 离前排隔得近的人都一时心惊,连喝了几声“退退退”,然却不敌虞子婴挺枪再度刺出,一时扎、刺、缠、圈、拦、点、拨,诸多技法一一使出,直到插入一人胸膛勒骨卡住,她便弃枪拾棍,对着挨近之人,兼使出棍法劈、崩、抡、扫、绞、挑、撩、挂诸法。 她就像游走生死的判官,她所停留之处血花四溅,尸骸遍野,那些冲杀过来的,不过眨眼随即便被碾作了泥尘,血腥气扑天盖地,整个刑狱此时真如一个修罗屠场,一些稍胆怯一些之人,看着如同杀神莅临,手上器物拿捏不住,哐啷坠落,瞠目结舌、心惊胆颤。 他们见过杀人不眨眼的,却没见过屠人如屠鸡鸭一般手起群灭的! 至她出手,方不出片刻,以那条被她划出的线为界,已蜿蜒留下一条令人触目惊人的血河尸骸。所有想冲破,或胆敢接近那条线的人,已无一人直立。 而虞子婴周身依旧不沾纤尘,她扔棍翩然直立,十指纤纤,黑发雪肌,静女若姝,然贼众见她却无不胆寒。 ——拥有这种恐怖的身手与果断刚毅心性,这、这其实是一只披人少女外形的怪物吧! “五百……四十九。” 所杀之人,她按照约定,一一铭记于心。 靶靼在上方见此杀人手段,心头有些泛凉,一双眸子倏地眯起,竟刺痛不能视物,他紧闭了眼——此子,果然是个妖孽啊! 不可留!绝不能留! “杀!将此子就地诛杀!她今日若不死,便是你等亡!” 石笋高崖之上阵阵厉喝咆哮如雷鸣电轰,而下方人群却是纷乱如蚁。 虞子婴是一个奇葩,谁遇到这种人海战术辗压无不退避躲杀,偏她不管不顾,气势全放一股作势,不退反进,她就像一身腾燃着死亡火焰的魔神,她拿着什么武器便使什么武器,任何看起来普通寻常的武器到了她的手中,运用起来的杀伤力便是百倍地增加。 直到她嫌弃了那有局限性的武器,也不再以运用之前那种贴身肉博之战,她开始转换着轻盈灵巧的身影,虚无飘渺,上天入地,神出鬼没,她就像是灵活操纵木偶的傀儡师,她手中散乱千万的蛛丝,无形刺入人体,便是那令木偶能动,能走,能生,能死的命线。 如今,但凡她视线所能触及到的位置,那里存在的人都是她属于的“木偶”,她随意动动手指,想让他们死,他们便顷刻也活不了! “啊啊啊啊啊——” 支离破碎的躯体,一地的红白之物,就是这些“木偶”反抗傀儡师的下场。 “七百八十六!” “九百四十七!” “一千二百四十!”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破局之困 追其众人一生何曾经历过如此修罗地狱般的景象? 他们之中有殷圣驱利召集的宛丘林匪类,有殷圣派遣而出的暗杀死卫,亦有善战精干的夷族人,一些杂散部落零碎总总。 然而一个人的眼界是根据他所处的世界,人的眼界也决定着人的高度,人永远是局限在他眼界所有延伸,两条直线相交的世界。 他们的世界就是宛丘这一片贫瘠而荒芜的地界,他们的世界是殷圣为他们打造的那一片残酷而狭隘的训练基地,只是那小小的一隅,向往的只是一些蝇头小利,存在于部落间的烧杀掳掠,那山谷峡道之间设伏的小打小杀…… 何谓战争的残酷,何为人命如草阶,何为尸骨累累,埋骨何须桑梓地,何须马革裹尸还,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一一此时,他们只觉眦目欲裂,张口无声,再看片刻,膝间已是一软,如何站立得住?扑腾一声,摊坐在地。 崖底下火红刺眼的溶浆如惊涛拍浪的海啸,张大狰狞的嘴将跌落的猎物吞噬殆尽,化骨融肉蚀于腹中。 是一人,十人,一百人,不……太多太多了,那一颗一颗黑黝黝的脑袋,那一张张大开极致的口,那一双双被惊惧撑裂的双眼,就像从狱海之中浮涌而上的尸鬼,尖厉之声刺破耳膜,震骇人心。 然,游走在他们身后收割人命死神的脚步,却从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情而停歇,时间就好像被嘎然停止住了,眼前的一幕幕定格在了那最惨烈恐怖的一刻,一时耳际风声鹤唳,惨鸣震天。 “快、快逃!——啊!” 那绝望嘶裂的长啸拔空万里。 本有几分胆色之人听来,只觉一颗心被刀剜剑戳——逃,他们要逃到哪里去?前路就是一片断崖,崖下是火焰腾升的溶浆烈海,前面则有一个杀戮成性的屠夫正大杀四方。 他们已经退无可退,进无可进。 人在绝望中,只能希冀能够出现最渺茫的一丝希望。 看着那一道在朔风中飞扬,发如魔狂舞,一身红黑藏袍如同血染出的一般沉冷萧瑟,那一张白皙得无一丝人色,更衬得一双黑星子般清冷的眼眸,如拥有魔性一般,残酷,冰冷,无一丝人类的情感。 终于吓破了胆,不甘心变成一摊灰消弥于人世的人终于掉转了头,朝着靶靼摇头焦急大声呼救。 “靶靼大人!救救我们——!” “,¥*&——” 千百的杂乱悲号,如同一根根的细针,直直地击至靶靼的心中,他表情扭曲了一下。 “一千八百四十六。” “一千八百四十七。” “一千八百四十八。” “一千八百四十九!” 那如同恶魔缴获灵魂所低喃的倒计时,也随着那呼呼风声直达靶靼的耳中。 人命在他眼中从来都只是一个数字,他以为他不会在乎究竟会死多少人。 然后当那个死亡数字越来越惊人,并且有一个人还“忠实”地报给他听时,靶靼发现他没有办法保持镇定与无所谓的态度了。 他竟忘了初衷,禁不住心神震荡,开始在意起死亡的人数了,他一眼望去那恐惧万分挤成一堆,就像被一只狼撵至山崖旁的一群羚羊群,只觉心头如被雷殛,神色瞬息万变。 几千人,如今被她杀了一部分,毁了一部分,但光凭剩下的那摩肩接踵,人头攒动的人数,再无能,也堪足以攻下一小座城池,但偏生,偏生他们竟生生惧了那么一个……那么一个人之威! 这一幕,生生刺激到了靶靼,他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痛着,像被人扇了几十个耳光,他的人,在他的仇人面前,如此惊惶失措、求声救援,给予他的何止是失败,简直就是羞辱! “你们这群愚蠢的猪猡!她只是区区一个人!一个人啊!何惧之有!何畏之有!”靶靼红着眼睛,张狂着发丝,在高高的石笋岩柱之上,像疯了一样张牙舞爪,厉声喝叱道。 但他的话并没有传达到底下人的心中,躲在后方的齐齐寻找退路,前面的人抵挡不住,便争相奔走,抱头鼠蹿,唯有殷圣的死士被洗脑得最彻底,依旧顽强拼命,将虞子婴压制于前线。 但由于后方不给予人数的补及,前方的几百名死士渐渐耗损得厉害,漏出不少空缺,而那些狡诈偷生的宛丘匪类则趁机穿缝逃逸。 “不,她哪里是人,她鬼!恶鬼——!” “哇啊——活不了了,快跑——!” 对于曾经的他们而言,虞子婴就是一次山塌泥荒,虽有凶险却尤有余生,然而当他们真正面对此人之时,却觉得她如同山裂海啸,已非人力能够抵挡阻碍得了。 人能跟世间的万物相斗,却无法够跟大自然的变迁相斗。 底下杂乱奔跑纷沓的声音,伴随着原来那十数丈宽数丈深的岩顶瞬间便被数千殷圣的爪牙 填满,攘攘的乱民发生的踩踏事例比比皆是,他们推倒了一批,便有人疯狂不顾一切地从他们的身躯上奔跑而过,蜂拥至靶靼脚底那片火山凝土石岩之下。 他们虽无祸水东引的意图,却也有寻找庇护求救之念头。 真是该死的! 这群无能之人! 还有那个该死的腾蛇皇族! 靶靼眼眸像僵硬的骨色子咕噜转动着,他唇色极深,怒极张阖之间就像一头正在吞吐着蛇信的斑斓毒蛇。 “哼哼哈哼哈,的确是有本事啊,本领主倒是小看你了!”他愤愤不平地叫嚣了一句后,转过脸,阴测测地转向司的方向,此时司正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后方。 “想我救你们是吧,好!我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去将那个男人抓住!只要你们抓住了他,她虞子婴再凶悝亦不过只是一头无牙的虎!” 这话就像一颗原地弹落地一样轰炸扩散开来,直震得原本惊魂不定的众人茫然抬头,齐刷刷地朝虞子婴庇护的后方瞧去。 靶靼脸色很僵硬,很冰冷,之前矫揉的作态收敛得干干净净,他咬紧了后牙槽,鼻翼扑哧扑哧地喷着粗气,之前的意气风发早已被郁郁不得志的煞气笼罩住了眉眼。 不该是这样的! 他预料到的情景不该是这样憋屈的! 他期待的情景也不该是这样无奈的!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形? 为什么要逼他不得不选择这种投鼠技器,围魏救赵这一招,本以为她再厉害亦不过一个人,再厉害亦不过就是一个年不满十七的小丫头片子。 然而,至时至今,他却明白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阿爸曾跟他讲过,这世上一个武者即使拥有了天下无双的武技,即使到达了武学巅峰,亦不算无敌,因为一心潜学向武的人向来不染俗世杂物,这样的人心思一般简单而粗暴,能对付他的方法仍旧有很多。 然而当这个武者拥有了智者的能力,又拥有庞大的人脉与背景,那么这个人将十分地可怕! 靶靼想着想着,便恍然瞠眼……阿爸所说的这种“可怕”,是不是……是不是就是他现在体会到的可怕? 人性是很复杂的一样东西,一个人拥有坚定的信念跟坚强的心性,那么万事皆可行,若一个人丧失了信念与自我,那么他这一生就意味着毁灭与堕落。 玩弄人心这种事情,靶靼自认有几分见识,然而跟虞子婴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当一群人对一个人的能力产生了彻头彻尾的信任后,如同看清楚彼此之间那不可逾越的距离,接着面对她的强大,便是无力抗拒的恐怖。 就像一个人会嫉恨自已身边的人拥有的各种幸运之事,却不会去记挂传闻贵胄闻里的那些光鲜亮丽的幸运儿,因为两者彼此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了。 原本人数上的优势,在某种情况下,庞大的人数反而成了一种负累。 虞子婴是一个策略布局家,她审时度事,并非一味地蛮干拼命,反而一步一步地策划了一出破局之棋。 刑狱地形具不同组分的岩浆喷出和不同类型的爆破作用而均匀叠加和拼接的大型复合火山锥以及盾状火山,范围广垠而敞宽。 在刑狱翼部的是流纹岩穹丘或形成玄武岩熔渣锥,大多数集块火山锥基本是对称的,坡度平缓,火山口为碟形、碗形或漏斗形。 一般较浅的喷发作用能形成宽而浅的火山口,火山渣锥是火山渣等火山碎屑是火山渣锥的构成物,是以火山稚如石笋般耸林,一般高度为几米至几十米之间,能供人行走的范围可想而知并不多,而偏生狭隘的位置较多。 虞子婴盯准了范围,便将他们朝着刑狱的稚笋与碗形、碟形等火山稚口撵,要知道那底下便如同悬崖边隙,一坠入便是溶浆加身,万死不复。 当他们意识到无论再多的人上也无法抵挡她的脚步时,当他们看到身边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一个死亡消失的时候,人心便就此溃散了。 尤其当他们亲耳听着她一边杀人一边报出的死亡数字,眼前浮现的便是一个面无表情杀人如麻的修罗场面。 这么一个既懂得操控人心,也懂得利势造势,更懂得缓急乱心兵阵之法的人,拿她当一个单纯的武夫,太埋汰人了。 所以……他跟她这第二次的交锋,他承认自己输了。 输得是一败涂地! 然而,靶靼却不认为这第二局便是她跟他的结束,只要她有弱点的存在,那么他就还输不光。 底下的人听到自己还有一线生机,劲儿便再次被鼓舞了起来。 他们毕竟大多数都是一些亡命之徒,毫无胜算的事情他们自然不愿意拿命去浪费,但是只要还有机会,他们倒也愿意拼上一切去努力一把。 这就跟赌徒一样,因为押上的赌注太大,他们已经难以放手了。 这群人倒也不笨,他们分散了两批人员,一批开始有计划有规律地围困住虞子婴,一部分则迂回地绕到后方位置,想将司抓住来拿捏虞子婴。 虞子婴倒没有想到靶靼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想到利用司,她一直以为凭他的骄傲跟狂妄是不屑做出这种类似投鼠忌器的露怯行为。 却不想,他如此简单便被自己逼得露出了原型。 虞子婴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去招惹此时神色恍惚,完全没有了自保能力的司,只是她却也有她不能言的难处。 她之前以雷霆之势出手,目的便是让他们惧,让他们怕,以一种横扫千军的气势击溃他们以为人多便能够胜的信心。 最终,她成功了,但付出的代价却并不小。 腰部的那一道伤口再次撕开,鲜血再次不断沁出,因为她穿着一身黑服,再加上一身从别人身上或溅或粘到的血糊了,倒也分不清自己或别人的。 她知道,她已经耗不起了,所以她必须趁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彻底毁掉这些用来磨钝她刃口的试刀石。 然而她却忽略了靶靼的这一击暗手,她一掌拂飞袍袂翻飞,一脸冷峻严肃如金刚怒目。 “司,过来!” 冲天地火光将岩岸两旁映射的一片通明,虞子婴厮杀染血,一身凛煞之气,身上不停地混合流淌着神圣乳白之光和一股乌黑的杀气,她朝着司的方向赶冲而去,所经之处,一步杀十人,十步杀百人。 此时她被上百个人围截着,离她划的那一条底线,离司,都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所以不仅她朝他身边赶去,她也要他朝她奔来。 司听到了虞子婴那一声吼喊,他隔着重叠围堵的人群,远远地看着她不断地杀人,不断地突出重围,又被另一群人重新围截住,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并没有动。 他神色十分很平静,也很冷漠。 就像……他根本就不认识那个正拼命朝他这边赶来的少女。 这时,已有一群人绕到了司的背后,他们瞧见虞子婴鞭长莫及时,便一个个狰狞地笑着,朝司扑压而去。 虞子婴用银丝瞬绞数十人后,余光瞥见这一幕,当即厉声嚗喝道:“过来!” 她这一声饱含了雄厚的真气,飞沙走石,日月无光,她周遭那些围拢过来的人都觉心口一痛,然后以她为中心,四周百米内的人都被撞飞喷血而亡。 春空月色朦胧,司玉般长发垂至腰间,白色暗纹祭袍在风中飘荡,如临火光盛开黄泉铺阵妖娆的彼岸花旁。 他就那般入定了一般站在那里,不移不动,直到被一个莽汉抓住后,他反剪了他的双手,然后被一脚踢弯了膝盖,半跪半匍在地上。 “赶紧住手!你再动手,我便掰断他的手!” 始没有理会那个莽汉,他双眸紧紧地粘在虞子婴的身上,一瞬不眨。 虞子婴闻言一滞,却不料后面便是一棍偷袭向她肩胛,她躲闪不及,只觉胸腔一阵气血翻涌,噗——地一口鲜血喷出。 她踉跄着身影晃动一下,转瞬间又定固了身形,她唇边染血,肤色惨白一片,子星般黑瞳狠狠盯着司。 司在虞子婴的那种眼神之中,浑身震动了一下,神色渐渐有了变化。 “哈哈哈哈……嗷嗷嗷嗷,制住他了!哈哈哈哈……” “杀了她!赶紧趁现在杀了她!” 那些人看虞子婴果然受制于人了,一个个都像疯了一样大喊大叫,欢声喧天,而那个抓住司的莽汉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脸上的肌肉因为兴奋与激动抽搐着,他举起一只手臂,颤着声音朝前方的人大喊道。 然而不待那四面八方的刀朝着她齐齐兜头砍下,虞子婴已如箭矢一般伸手一逮抓一个便拽过,替她挡下了这一把把寒光透亮的刀刃,变成一具破碎的尸体。 突然四周变得安静了起来,他们看到即使是这种情形,她依旧能够如此游刃有余地进行反击,心底是一阵阵地下沉,脸都白了白。 虞子婴擦掉了嘴唇的血,一双森然冰冷的眸子射向挟持着司的莽汉。 “放开他!”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两人或三人 “拽%¥*——哼,只要这个人质在我们手中,你再¥¥也对我们无可奈何了!” “¥¥%投降,否则%%……!” 由于殷圣的死士战斗力相对其它人较强,所以用来牵扯虞子婴最为合适,而挟持绑架司的则自然是蛮夷族跟绿林山匪他们。 蛮夷荒原,穷乡僻壤,虞子婴对他们所说的那种并不标准的中原话似懂非懂,一来说话声太杂,叽叽嘈嘈,你一句我一句此起彼伏,二来则是里面夹杂着太多的方言用词,惰没有在她身边,她只能勉强听懂,他们这是在拿司威胁她。 然而虞子婴却无半分惊慌失措,即使被一群红着眼睛,随时准备将她千刀万刮的死士重重包围,她依旧冷静如初。 “过来!”如同司的眼神一直盯注在虞子婴身上,虞子婴连余光都不曾施舍一些给因人质得手而嚣张叫喧的宛丘原原著名,而是定定地一直看着司。 “过来?你叫谁呢你?哈哈哈哈……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你还认为他过得来吗?” 那个将司围拢的人一个个脸上终于褪却了之前惊惧的苍白,小人的心性一般是压抑得越凶便反噬得越狠,刚才他们被虞子婴像狗一样撵到绝路屠杀的阴影此时便化成一道道恶意的利剑戳进他们心中,他们先前的怯懦与畏惧转变成了如今的奚落与嘲笑讥讽,那一双双充满恶意与歹毒的眼神,透着黑色的毒汁。 这时,暗中一个方向旋飞过一个骨刀砸向虞子婴背脊,她眸色泛冷,侧身轻巧避过时,便有了下意识反击之举动,却看到一柄尖刀横搁在了司那白皙纤长的脖颈上,她动作倏地一顿,当即膝弯处被一道猛力重撞了一下,险些单腿跪倒在地。 虞子婴脸色遽然苍白一片,双唇死死地抿紧成一条缝隙。 “喂喂喂,瞧一瞧啊,看一看啊,刚才那个不可一世的腾蛇公主,如今竟要向我们这种低等人下跪,哈哈哈哈哈哈——” “哎哟喂呀,这可怎么能行呢,堂堂的腾蛇公主,怎么能随便朝我们下跪呢?哈哈哈哈……” 那一句接一句的侮辱令虞子婴额上太阳穴突突直痛,她咬紧了后牙槽,将身躯挺得笔直昂然,眉宇间已渐渐溢满了滴得出血的杀意。 “我倒是从来没有被什么公主跪过,嘿嘿,我倒很想试一试这种皇帝才有的待遇,不如,你给爷跪下来一次,兴许爷一高兴就将人给放了,可如果你不跪的话,你的小情人儿的性命可就危险了!” 那将刀牢牢搁在司脖子上的莽汉,虽说得轻松,然而心底却仍旧是发怵的,他将司一把拽扯起来挡在身前,然后掐着他的下颌,将锋利的刀刃再加贴进他的肉里,那压成一个凹陷的部位,几乎下一刻便会被人划破了那薄嫩的雪白肌肤,露出底下那猩红的血肉。 虞子婴见此,眼神黯晦至深,呼吸轻浅几近停止,张噏着血染般红唇,字字加重。 “你——试——试——看?” 那如冬雷震震,天地崩裂,狂风掀巨浪,惊雷奋兮震万里,威凌宇宙兮动四海。 那莽汉哪里敌得了虞子婴如此气势迫人,当场只觉耳膜欲炸,头晕脑胀,眼前发黑,便被惊得哑了声,失了音,变了色。 而就在他失神的那一刻,突变发生了,莽汉只觉胸口蹿升出一股凉寒之意,接着便是一阵令他痉挛的剧痛从那里传出,他瞬间便唇色全白,面如金纸,僵硬着脖子茫然惊痛地低下头,只见一条纤侬玉臂整个穿插进了他的胸膛,就像他的胸是一张纸一样轻薄。 他看到司那一张白莲般纯净的小脸泛起一种妖孽般阴戾柔美的笑,头皮发麻,脸皮子激烈痛苦地颤抖起来。 “你——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扑哧!”——一声,伴随着哗啦一声血水啪啪地掉落地面砸起的响声,司已熟捻着动作将手臂一点一点地从他胸腔之中抽出来,他的动作半不算快,带着一种挑剔与轻谩,落在其它人眼中他嘴角噙着笑,长睫弯弯如月,却显得那般漫不经心,就像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将一只青蛙折磨死后,再将尸体解剖得支离破碎。 纯真又残忍。 那凄厉的尖叫声刺穿了众人的耳朵,令所有的人毛骨悚然。 当那玉骨修美的手上抽出时,已染满了斑斑血迹,指尖鲜红,如染豆蔻,他的眼睛很美,水色潋滟,波光妩媚,长睫如优美的蝴蝶展翅,然再美的眼睛都无法掩饰掉他的眼神,就像饥饿了百年的恶鬼般充满了戾森之气。 然而他的动作却十分地温驯惹人怜爱,他吐出粉舌,就像幼生的小猫般舔了舔手背上的血迹,喃喃自语了一句:“好饿啊……” 好饿啊,真的好饿啊…… “啊啊啊呃——你——咳咳……噗——”究竟又是个什么怪物?那莽汉张着血盆大口,颤巍巍地伸出手,直愣愣地指着司,然仅吐出一个字后,便仰面“呯!”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机会将话说完了。 他死后双眼仍旧瞠得大大得,就像看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至死都不愿意相信似的。 随着那莽汉一死,周围人但凡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本能“啊”地惊叫一声,纷纷急退了朝后,跟司保持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他们一脸苍白之色,怔怔地看着死不瞑目的莽汉,再傻愣愣地看向司,每个人的眼神都透露着一种见鬼了的眼色。 “怎么、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杀人了!他、他……” 他们惊疑不定地望着司,猛咽下几口唾沫,一时都有了胆怯之意。 杀人他们倒是不怕,毕竟他们谁手头上没有过几杀人命,然而像他这种杀人方式,却给人一种全新杀人的视觉冲击。 虞子婴看“他”终于是醒了过来,刚才一直紧绷冷冽如万千冰雪岩层的脸,终于得以松缓了一下神色。 然而在看到“他”一脸饥辘肠肠地盯着那一具刚死仍旧温热的尸体时,那眼底充满了想吃肉的急迫,虞子婴眼皮子猛地一跳,出声道:“过来,别随便乱吃脏东西!” “司”掀开一双极度忍耐,欲求不满的眼睛,这才抬起头,看向虞子婴。 他的眼神很诡异,既不像之前那般含情脉脉,也不似之后那般呆滞痴狂。 它虽然拥有了灵魂,但这个灵魂的色泽太过浑浊,令人辨别不清里面究竟有些什么。 一头玉般长发垂及膝腿,如在黄泉路上迎风渺渺飘荡,他的面容美得令人雌雄难辨,尽管他的神色间略显消瘦疲惫,但那妖异无比的阴冷竖阴眼瞳却波光流转,看的便让人觉得难以呼吸,瞬间魂魄便已被夺去了七分。 此时,他的身上不停地混合流淌着干净而清明的柔和之光和一股混沌乌黑的妖气。 “呆子,为了他,你倒是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古怪的语调,古怪的语气,就像所有的话都是一种声音说出,却通通不在原来的调上,忽高忽低,忽重忽轻。 呆子? 虞子婴颦眉,打量他几眼:“为谁?” “司”勾唇睨着虞子婴,讥笑涟涟,那张充满脸此时变化得令人难以相信,就像小兔子媳妇儿翻身当家作主变成了一脸尖酸刻薄的狼婆婆。 “过来。”虞子婴看刚才他杀人后的威摄渐渐失效,那些人再次准备蠢蠢欲动,便沉声喊道。 “司”没有理她,反而饥渴地舔了舔唇角,转动着眼神像狩猎的狼般,瞳仁一紧一缩,流转着迫切的食欲饿念。 “始!” “司”一震,眼神闪烁不定,故作不耐地瞪向虞子婴:“你喊谁?” 虞子婴直接瞪回去:“自然是喊你!” “你怎么知道是我?” 始确认虞子婴当真认出他,并非胡乱在诈他时,倏地瞠大一双琉璃珠般碎光流莹的眼睛。 这一刻,他心中有了一种不明的期待。 “我专门将你唤出来,还能不知道是你?”虞子婴莫名其妙。 他知道遇到这种险境的时候,司是完全靠不住的,所以她需要始来代替司来保护他自己,她本来以为始疯了,司的精神世界估计多少也会受到影响,但到底并不会跟始那么严重。 但如今看来,情况远比她想像之中好得多,疯的只是司一个人,始这性子跟原来差不多。 她想,估计始这性子本来就带着癫狂不疯魔不成活的因子,所以再疯也疯不到哪里去。 “你……你想见我?”始瞥了虞子婴一眼便生硬地转开,全身绷紧如石,却努力维持着平静的神色问道。 虞子婴趁着所有人被始刚才杀人的手段震住时,便一路绞杀一边撤后突围,在快靠近始时,突然大声问道:“始,我之前跟司所说的话,你都听得到吧!” 始闻言,不知道想起什么,心底顿时跟打翻了醋坛一样,又酸又苦又涩又恨。 他阴下浓密纤长的睫毛,古怪地阴笑一声:“啊,哈,什么话?嗤,你跟他说的话,我怎么会知道……” 说到这里,似受不了自己那一嘴的酸意,他又掀开眼帘,一脸怨气冲天地冲虞子婴怒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偷偷摸摸地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听着你们两个在那里亲亲我我,打情骂俏!说的那些令人恶心厌烦的狗屁甜言蜜语!” ------题外话------ 始森森地嫉妒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回到你身边 “咦,好像是那个凶悍面跑了出来呢?”靶靼坦露着上身,下半身裙裤被风吹得鼓动,他站在风高敞亮处,抻着身子,冷眯起一双鹰眼,即使隔得再远,因着溶焰河内的火光冲天,亦瞧得清那稠人广众地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正好,拿他也来试一试这魂控的效果……”靶靼兴致勃勃地掖手拍合,阳刚的脸上却阴柔地笑出了一朵花儿,在原地悠然、孤芳自赏般兜转了一个圆圈,碎声滋滋地笑了起来。 一圈转完毕后,他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铜铃,铜铃仅巴掌大小,黄漆刷面犹如金般熠熠生耀,表面光泽无纹络,仅有一条红猩细长似虫似蛇似线的两条从边角相交相缠相扣。 铃铃……铃铃……铃~ 靶靼随意勾着铜铃轻轻地摇晃了一下,他侧着脸,目光轻佻中带着几分恶趣味盯着铜铃,接着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动一下,又瞟至司所在的那个位置。 “摇啊摇,摇啊摇,摇丢了魂,摇丢了命……呵呵呵呵~” 那一串串岺脆的铃声与那怪腔怪调笑哼声,随风飘荡在了雾霾烟弥的青苍上空。 摇啊摇…… 铃铃…… 虞子婴突感眉心一痛,如针刺般,她知道这是身体本能神识的警告,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她的视线拉伸遥远,隔着溶浆河,林林石笋柱群,如同狙击手的瞄准镜,稍一对焦,便看清晰了靶靼的身影,并将靶靼手中勾溜转着圈儿,不断震撞响动那只铜铃也一并收入眼底。 那是什么? 虞子婴心底划过一丝疑惑。 “该死的!赶紧将他给抓回来啊!” “怎么抓?他瞧着就不是什么善类,哪有人能徒手刺穿别人胸膛的……” “他会杀人,难不成你就不会,不就是……%%%%!” “一拳难敌四手,咱们哪用得着害怕他,只要一块儿上,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后方处人头攒动,他们之中有惧怕的,有激愤的,有硬撑着勇气装老子的,他们这些人是不敢找虞子婴晦气的,之前虞子婴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已经彻底让他们怂了。 如今为了活命,他们也只能壮起胆子找别人,他们从刚才试探的情况知道,只要将那个疯疯癫癫的柔弱少年抓住,也就不怕那虞子婴再无敌强横了! 本来一切十分顺利,偏生那柔弱少年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柔弱”类型,反而杀人不眨眼,举动古怪诡谲,不过杀一人,便将他们这些绿林匪类跟凶悍的夷族人全震住了。 然而,不等他们再行动,只见刚才那个还一脸凶神恶煞少年,此时脸色遽变,瞳仁可怕地抽缩着,就像一瞬间被抽光了全身的气血,面白如纸,鼻翼激动张得大大的,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不过转眼间,他脸色又有点青起来,额上的一条青筋涨了出来,脸上连着太阳窝的几条筋,尽在那里抽动.突然抱着头,拽扯着头发,似受伤的野兽般长啸一声。 “啊啊啊啊啊——” 他痛极了,他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似地悸动,脑袋像给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破裂了,头痛欲裂,令他忍不住以头抢地,然后抱头在地上翻滚。 “始!” 虞子婴看到这一幕,双拳蓦地一紧,暴烈的气流冲击得她怒发冲冠,衣袂翻飞。 “快!快!快挡住她,千万别让她靠近那个男的!” 看到突变的场景,聪明的人立即便回过神来,脑子总算没全装了稻草,他们深深觉得这是一个天赐的好机会,眼见这个看起来不好惹的小子突然跟疯了似地满地打滚,那样子就跟得了癔症似的,这表示他可能已经丧失了原有的战斗力,这样一来,他们想抓拿住他,便显得轻而易举了。 但是前提是,必须阻止那个腾蛇公主将人给救走了。 然而他们知道顺势而就,但虞子婴却反应更快,她身疾如箭矢,如流星,如一道光,指如穿飞蝴蝶,灵巧而诡鬼魅,翻飞缭绕的蛛丝如收割灵魂的死神镰刀,一瞬而过,血肉横飞,红雨滂沱。 就在她赶始赶去时,铃声暂歇了一会儿,始便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此时他头发凌乱成一团,手跟脚的姿势都古怪地抽动着,他僵硬而艰难地抬起头,尖牙刺入下唇,喘动着粗重呼吸,脸上惊现一条条粗筋就像小辣椒似的突起,红青交加,恐怖异常,不少人看到都倒吸一口冷气。 “他、他怎么了?” “怪、怪物!” 仿佛被“怪物”二字刺激,始浑身猛地震动一下,他转过头狠狠地盯着那个喊“怪物”的人。 他身后数百上千的人,他却一眼便盯住了目标,眼底的瞳仁如破碎的琉璃,突现一圈圈蜘蛛网纹路,妖异而阴森,那个人已经彻底吓呆了,在始的眼神底下,他感觉自己就像进入了阿鼻地狱的刀山火海之中,身上的肉被一片一片地割着,从头到脚被火不断地炙烤着。 他喘息着粗气,咧着尖牙,双腿岔开缓缓蹲下,身躯朝前拱仰,双臂撑压在地面,类似蛙蹲般姿势奔力一跳,如一道残影划过天空,接着“嗷嗷”几声兽吼,便一口咬破了那人的喉管,他朝后跳跃开来时,撕裂出一块皮肉,只见那人的脖子处噗噗鲜血从失去血肉的黑洞内流出。 “啊啊啊啊啊——”一声杀猛的惨鸣叫声划破寂静的空气。 所有人再次被他的凶残惊呆了! 始几步跃跳,便回到原地,他站直了起来,将牙齿咬着的那一团皮肉叼进嘴里,嚼巴嚼巴欲吞时,却突然身后传来虞子婴的一声阻喝:“始,不准乱吃东西!” 嘎!始吞咽的动作停滞在一半,一时不慎便就这样噎在喉间,上不上,下不下,他面皮子被涨得发紫发红,无奈之下,他伸拳猛槌了几下胸口,弯下腰来,就这样激烈地咳上几声,终于将那一团碎肉吐了出来。 看到那一团掉在地上脏掉的碎肉,始眼底划过遗憾跟可惜。 好饿……好饿啊……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眼睛泛起了绿光,一脸饿死鬼投抬的模样。 “始。” 又听到虞子婴的召唤,始抿抿嘴角,烦躁地嗷吼一声,一转头便连跑带飞,冲向虞子婴的位置,这一路上,基本上只要挡着他路的人都被他一一料理掉了,而他屁股后头,也跟了一绺子的人。 “追!不能让他跑了!” 就司变成始时,完全没有了之前白莲少年般柔弱楚丽风姿,反而像一个野人一样,茹毛饮血,什么玩意儿都往嘴里塞,跑起来的时候,如旷野荒漠之中的犀牛,速度惊人横冲直撞,气势逼人。 他们这群人是拍马屁都追赶不上了的! 卧槽!这货究竟是谁啊!众人瞠目结舌,风中凌乱。 始很快就到达虞子婴包围圈的外围位置,他往她那边冲,她朝他这边赶,两人几近只剩几步距离的时候,始却突然双脚刹车,停住了。 但他停下来了,虞子婴却没有,她长臂一抓,便将始扯近了自己,因为始是急停,而虞子婴拽人的力度从不懂控制,导致始刚一停,虞子婴用力过猛,他那纤瘦素腰不稳,衣裳当即如散乱的花瓣四飞,怔神呆目地撞到了她的身上。 在靠到她身上的那一刻,他才发现,他其实对这种亲密的接触渴望已久。 虽然司曾跟虞子婴有过不少的身体接触,如拥抱,挨靠,牵手……但他却没有,他就像一个小偷一样,每次只能在暗处,通过司身体的一切,去偷偷感受那种身体内每个毛孔都被满足的滋味。 不知不觉,他已屏住了呼吸,心跳如麻,早乱成了一团。 是推开她,还是用力抱住她,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但下一刻,已经有人替他做出来选择。 “始,站好。” “啊,哦哦。” 始醒过神来,他飞快地眨动着睫毛,晃动着心虚的神色,连忙站起了身子,退后一步,但心底却不经意划过一丝失望。 “头还痛吗?”虞子婴问道。 始想了想摇头,然后转眸看向远处站在石笋柱上细若黑点的靶靼。 沉寂了一会儿,他咬着牙,声音似从牙缝之间迸出来似的:“我……我可能,没有办法反抗他……” 看到两人终于汇合了,靶靼却依旧不慌不忙,他刚才停止了摇动铜铃,这才给始有了一口喘息的机会,但只要他摇动,始仍旧会被他控制。 本来他以为虞子婴被他捅了一刀后,必然会对他疏离防备起来,却不料她就是一个死心眼儿的人,半分改变的态度都没有,她说来救他,便无论如何不会让他死。 是以,他这才明白,对付虞子婴其实并不需要别的什么高明的计策了,光是利用这个冷氏少族长一人,便能够将她拿捏得死死地。 “嗱——腾蛇公主啊,刚才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跟他一块儿死,要么……杀了他吧,这样一样,你就彻底没了弱点。” 靶靼笑得一脸阴险之相,他摆动柔韧的胯部,勾着铃声又转了一圈,嘻嘻笑着。 铃铃~铃铃~铃…… 呃啊! 每一次铃响,则预示着始的痛苦又一次爆发,他感到头痛欲裂,像有一条虫子在他的脑髓里面乱钻乱蹿,上跳下翻,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够将它扯出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极致杀戮 始闻言眼神闪烁一瞬,蜘蛛裂纹的重瞳一紧一缩,似有万千光晕幻闪,殷红唇珠抿得紧,一只手死死地攥住虞子婴手掌,大有她敢抛弃了他,他便化身为蛟缠绞死她的狠意。 虞子婴瞥了一眼被捏扭得几乎变形的手掌,却无动于衷,就像受折磨的那只手并不是她的,而别人的一样。 刑狱北域不远处巍峨黑釉群山重重叠叠,起伏雄伟壮丽,光涌波涛海水穿山破壁,气势汹汹奔腾而下,奔腾叫嚣的潮水如天之链,如瀑悬空,砰然万里。 抬头仰望天时,朔硕咸湿的海风终于改变了方向,打着旋儿吹来,忽轻忽重,顺序是由南至北。 “终于熬到时辰了……” 虞子婴如夜枭般于泛着异色金光的眸子转向众人,她端是依旧面无表情,身躯挺昂如雪松,那一刻,所有人都发现她身上的气势变了。 之前那锋芒毕露,犹如飞流直下的瀑布,发出地裂般的怒吼,天动地摇,鬼神惊泣,而此时的她……却如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天边。 之前的她,令他们感到突然而意外,如同一片可怜而弱的纸片,在暴风狂雨之中随便地吹打跟蹂躏,但现在的她,虽然收敛了全身那气吞山河、星辰爆烈的气势,然而那种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更令他们心沉得如灌冷铅,全身都有一些麻木了。 空气死寂一般,所有人激进奔冲的姿势,被定格在了一瞬间,他们看到虞子婴从腰间的一个贴身编织小兜内掏出一个陶罐子。 那是什么?! 一惊一乍的众人眼皮使劲地狂跳,人们常说,左跟跳财右眼跳灾,他们急得一巴掌拍到眼睛上,这见鬼的跳的是哪一只眼啊! 不准跳!别跳!再跳……再跳,他们就得脚弱了好伐! “虞子婴,你又想故弄玄虚些什么?” 由于虞子婴是背对着靶靼的视线,所以他只看到那些如蚁迁移准备擒捕始的人,动作到一半却突然停止了举动,像一桩桩木塑泥雕,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是一动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虞子婴他们俩儿。 靶靼心脏猛地一跳,古怪试探地问了一句。 虞子婴动是没理会他,心底默默计算着时辰,待一下次的南风吹来时,迅速将陶罐子上的塞子拔了出来,那一刻,陶罐内的白色粉沫就像浩淼江面的青雾一样,轻纱一般披散开来。 猝不及防,等虞子婴前方的人察觉到那些粉沫飘过来时,却是躲闪不及了。 他们虽然并不知道虞子婴那个陶罐内装的白色粉沫是什么玩意儿,但却也明白这种时候她能拿出来的东西绝对是用来保命的,非毒即伤,是以哪敢让它沾上身,都下意识想退,想躲,想闪。 他们如被鞭炮趋赶慌头转向的牛群,尾鞭一响起来就埋头直撞,有朝左的便有朝右的,有朝后的便有朝前的,有想躲的,便有想退的,一时之间人满为患,相撞在一起的,挡在前面的,阻在后方的,一乱,便是一锅乱粥炖了起来。 “躲开!” “呃啊!靠!滚开点,别挡着我!” “啊啊啊啊啊——别跑了,我的腿!我的腿啊——” “卧槽!别踩了,有人,别再踩了——啊!” 那千人被逼在一方窄仄的两峰柱间,由于能够移动的位置就那么一点儿,无论他们怎么样移地儿躲都会撞到别人,而人撞人的最坏的后果就是踩塌,人群由于过度拥挤,致使许多人因行走或站立不稳被撞跌倒未能及时爬起,就被人踩在脚下或压在身下。 虞子婴甚至什么都还没有做,短时间内那千人已经陷入了无法控制,制止的混乱场面内了。 扑哧——始看着这一场面,先是被怔愣住了,接着不一会儿,便搂着虞子婴,在她身上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这都是一群蠢猪啊,哈哈哈哈哈哈……” “呆子,这是什么啊?痒痒粉,不,你应该不会拿这么小儿科的玩意儿出来,莫非是见血锋喉的毒粉?” 始是一个乖戾而煽风点火之人,他即使明知道这种用于大面积的粉沫不可能是见血封喉的粉沫,要知道那种见血封喉的毒粉何其珍贵,哪里有人一拿就能够拿出一大罐子当盐撒的。 他这只是想过一过嘴瘾,他故意大声地说道,势要将那群仗着人多欺负他呆子的“猪猡”吓得面无人色。 “毒、毒粉?!” 果然,始这话一出,那本来就够乱的众人此时更是跟鬼追似地,手脚并用地爬离开来,生怕会被那些飘落的粉沫给缠上。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因为他们如今所处的位置正是下风口,粉沫一旦传播开来,除非他们跳进两岸的溶浆河内才得以脱身。 其实,这一幕虞子婴早有设定,虽然虞子婴并不知道靶靼的决定跟计划,但这并不防碍她通过精密的脑袋通过一出出预测来衡量自己目前所拥有的利势。 地形、气候、人心,这些靶靼无法触及,或者忽略掉的东西毕可变成为她的利器,人们常言玄术师一人便可毁一城,这指的并非他一身的武力值,更是指一个玄术师所拥有玄术山、医、命、卜、相等各方领域的领学。 一阵困一军,一术改一朝,一卜救一命,一相变一生。 他们究竟太小看虞子婴了,她是一个玄术师,而并非一个普通的武学大宗师。 “咦!不痛啊!” “我什么感觉都没有,这……这不是毒啊!” 这一次踩踏又令千人死伤无数,等他们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那所谓的“毒粉”根本就不是毒粉,沾在身上无痛无恙,完全就跟普通的面粉一样。 一意识到他们被虞子婴俩人儿耍着玩了一把,众人的脸色倏地一下变得铁青,看着地上被踩得断手断脚,遍地哀嚎,头破血流的相识之人,他们喉中似冲出一口腥血,除些喷了出来。 看他们一个个都怒火冲天地瞪着自己,然后慢慢又重新聚拢成一堆,很明显他们打算故技重施,以众势欺他们寡少。 虞子婴见过蠢的,还真没有见过像这群人这么蠢的,当然她不会承认他们的蠢,完全是她有意引导暗示造成的。 刚才分明已经上了人多造成的伤亡的当,如今竟然还不懂得重新布局,这齐排排地站好了,这不就是送上来被她宰的吗? 虞子婴望着他们,一只手将始推开,迈前了一步,冷静道:“这的确不是毒……”不等他们恼羞成怒时,她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不过,我想或许等一下,你们宁愿它是一种见血封喉的毒。” 喂!这……这什么意思啊!? 不带这样恐吓人的! 众人表情一僵,直愣愣地瞪着虞子婴那面摊的神色,心底一阵惊疑不定。 要说他们对虞子婴真是怕了…… 能不怕啊!谁见过千人斩杀于刀下,犹如柴刀砍萝卜似的,一刀一颗脑袋轱辘一圈掉地上的? 有谁见过,被成千人围住,不惧不畏不躲,反而像浴血的大魔头一样绞杀地冲上来!那杀人的凶狠气势,一人足威摄住他们几千人。 这种怕,几乎是深入骨髓了,她只是随便一个动作,或一句话,一个不经意流露的神色,都能令他们胆颤心惊许久。 —— 呵,什么意思? 你们很快就会明白了…… 虞子婴朝他们诡异地笑了一声,那笑也就别提多渗人了,就像用一刀子在嘴角割出一道口子的弧度,白牙森森,日月无光。 嘶~所有人见此都倒抽一口气,头皮发麻,连始都禁不住猛搓了搓双臂,蹦地一跳,虞子婴远一些。 妈呀,这哪里是在笑啊,这分明就是森罗夜叉准备吃人的表情啊! 看自己的笑一如既往的不受欢迎,虞子婴顿时意兴阑珊地收了起来,她木着脸从兜里又掏出了一个瓷罐子。 这次众人却是不动了,毕竟刚才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场面、白白折腾死掉了自已这方如此多条性命,徒惹她笑话,仍旧令他们余怒不已,虽然不动,但他们却心中各有打算,有暗中提防着的,有对虞子婴故态复萌的举动嗤笑不已的,亦有想拔腿再跑的……虽然都不至于像刚才那样惊惶失态,倒也没放松多少。 “乖乖地替我好好招待他们一下吧……” 少女明澈之中带着几分清泠的声音在风中传飘开来。 刚才造势了那么久,每一步,每一个节扣都分离不偏,她布好的局,终于可以收场了。 等到一阵狂冽之风吹来,这一次的风势很猛,带着硝烟雾气扑面而来,众人只觉那风夹带着灰石硌进眼中,如刀般划过令眼睛一痛,下意识闭上眼睛,伸手一遮挡…… 虞子婴始终背对着风,她黑袍如神魔的羽翼张开,神诡魅生之气令她稚气的面容变得高深莫测。 不过须臾间,等众人再度睁开眼时,虞子婴早已那一灌的蛆蛊虫全部神不知鬼不觉地撒了出去。 这一幕除了始看见之外,其它人甚至靶靼都不知道虞子婴究竟在那么短的一点时间内,做了一件多么淡定恐怖之事。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之前他们贪生怕死,都一窝蜂绕到虞子婴后方,跑去擒抓始,抵达了北口处,他们却不知道这个北口峡谷口,其实是虞子婴早已挖下的一块送他们下地狱的墓地。 蛆蛊的威力,虞子婴之前不曾见识过,如今亲眼看到,却不得不感慨一句——这真是旅行必备的群杀一锅端的大杀器啊。 无论面前站着多少人,这一把蛆蛊撒过去,但凡被蛆蛊沾上的人,便是从表面皮肤一点一点地腐烂进骨子里,先是皮肤,肌肉、躯干,骨腔,一点一点,一片一片,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吞噬了个干干净净。 “啊啊啊啊啊——” 接下来,上千人的尖锐刺耳的凄厉哀嚎声不绝于耳,划破了平静的苍穹,震得浓郁黑霾云层翻滚着,惊惧着。 那一地的猩红肉碎,那姿势各异、或跑,或跪,或原地打滚,或以头抢地,或撕心裂肺……但最终,都变成一具失去了血肉支撑,不断倒塌成一地的白骨成林的地狱画面,已经无法用言语去形容了。 靶靼此时半蹲于地,一手撑地,上半身挺直,已经痴傻了一半地盯着下面那一片血肉模糊,红腥冲天的画面。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满地打滚,狰狞着面目使劲抓破自己脸上的肉,露出森森白骨时,他脸上的皮肤都收缩了,嘴唇闭得紧紧的,像是正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抑止住嘴里想要发出来的尖叫。 “什么?这是什么?……她、她究竟对他们都做了什么?!那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他眼睛睁得大大地,血丝以极快的速度爬满眼白部份,他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十指抓扯着头皮,嘴里恨牙嚼齿地不断啐啐念着。   ☆、第一百四十章 双雄同体 蛆蛊虫的特性就是不断地吞噬,它们的身躯虽细长如丝,但却是能够涨至肥蚕虫般圆滚,甚至更大、更肥。 它们天生喜食一种名曰蒲阳花的黑皮白瓤种子,这种种子经过晒干后将其磨成细白粉沫,一旦沾人动物皮毛或人体外肤后便会发散出一种只有蛆蛊虫才能够嗅到的奇异香味,而这种味道一旦被粘上,那即使是将粉沫尽数掸掉,或者是用水清洗,也难以一时消褪得干净的。 蛆蛊那几乎贪婪的食欲是宁可涨爆了自己细小的身躯,亦要拼命地吃,吃,吃,吃吃吃…… 所以这种蛆蛊虫一般而言,是一次性的消耗品,不可回收再利用的,但却也谈不上多稀罕,毕竟这种蛆蛊虫只能拥有一只母蛊,再经细心培育,令其成年产子蛆那是一窝便是万百上千条,密密麻麻的幼细虫子,但它的实用性跟破坏性却是无庸置疑的。 不久之前还人满为患、逐队成群的峡谷,此时只剩尸堆如山,血流成河,冰白岛尖与黑凝石岩峭壁旁,溶浆蔓延的干涸的河床地上,处处都是尸骸,在大片的火山岩浆凝土和岩笋柱交隙的缝中,黑乎乎一望无际,那里已经……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 “那、那是什么?” 始瞠目结舌地直瞪着前方,熏得微微薄红透明的皮肤抽搐了一下,看向虞子婴时,不可思议道:“你做了什么?” 在始那双漂亮睁大,显得水润湿辘的大眼之中,虞子婴看向他,漆黑如子夜的眸子眯起,讳莫如深道:“不是毒粉。” 始闻言怔忡了一下,忆起了他之前曾戏谑地问过她这是不是见血封喉的毒粉时,她好像正一付心思全神贯注在对付殷圣的那一群人身上,并没有回答他,现在倒是腾出心思记起来回答了。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毒粉,可他们怎么会这样?”始指着那些新鲜出炉的白骨,水秀长眉蹙起,眼尾较一般人拖长上佻的杏眸瞪圆,像被惹恼了急红眼的兔子,一副等着她主动交待的模样。 虞子婴这时发现,如果长了像司那么一张水莲般弱受白净的脸,始若没有了那杀气腾腾的乖戾阴郁气势撑住精气神,怕是半分威摄力都没有了。 虞子婴在他不善的目光下,后知后觉地将手中的陶罐装好,高冷淡漠地别开脸:“反正已经将他们解决掉就行了。” “啊,哈?”始怪叫一声,挤眉瞪眼,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桀,嗤嗤嗤,呵呵呵呵……” 这时,一声像是被压抑得有些变态诡异的笑声从远处传来,虞子婴眨了一下眼睛,仰起了头,看向青雾薄渺,高柱笋岩上的靶靼,那渺小如飞蚊的身影,令虞子婴哼嗤一声,撇了撇嘴。 “你看到他的时候,想到一个什么词?” 始站在她的旁边,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想都不想答道:“自取灭亡。” 虞子婴一听,猫眼闪动了一下,似很满意他的回答,眉眼缓缓舒展开来,却又自从中透出一种沁人脾肺的寒冷之意:“他现在好像还在做梦,我们去将他的美梦击碎,变成一出……恶梦吧。” 斜过眼,觑着虞子婴此刻万籁寂静的模样,始摩挲着下颌,突然道:“呆子,你看起来好像变了。” 虞子婴瞟向他,无声问道——哪里变什么? 始眼神细致探究地打量着她,耸耸了鼻尖,桀骜不驯的眉梢飞起,哼冷着声音道:“变得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呆了……” 在离开我(他)后,你的生活依旧能够精彩,甚至有了更好的变化,那我(他)在你心目又算什么呢? 一段不值得去追忆的过去?一个可有或无的人?一件弃之亦不可惜的物? 始倏地攥紧双拳,眼底急遽翻滚着各种负面黑黯的情绪,但一转瞬又被他尽数掩进了眼底。 他依旧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骄傲跋扈少年,盛气凌人而明艳张扬。 呆?她很呆吗? 虞子婴看了他一眼,木木的小脸上全无表情,他没有理他,徐风阵阵,她如一团火枫几步飞跃便已出几丈,发现始仍旧停留在原地没动,她回过头,黑溜溜的大眼看着他:“……” 怎么不走了? 始抄着双手,阴郁着一张秀美至极的脸,沉沉冷冷:“你之前是不是故意将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引蛇出洞的?” 虞子婴微微一愣,她静静没动,少女的眼睛,如月光下辉映的大海,深邃幽沉似能包容一切。 “呆子,不准骗我。”始墨发沉沉,一身白色祭袍被火光映得烈烈生焰,那尾翼翻飞如妖异阴邪冥狱闯出的邪神妖魔。 是与不是,如今都难以解释得清了,她若言非纯粹故意,自然不是,若说无半分意向,却也说服不了人。 其实这一局司就等同被安置象棋之中在“将军”的位置,若有人想将“将军”,她则会派出早就妥善安排好的“相”跟“车”,将敌军一举歼灭。 然而,这“将军”是她故意安排的吗?自然不是,当局成势就,“将军”就已经注定是他了,这一点即使是她亦无力改变现况。 而她则是“车”或“炮”,作为已方主攻力,为了能够尽快扫清对岸的敌军,自然没办法一直守候着“将军”,而此时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提前将一切步骤策略计划好,以确保“将军”无碍。 “我绝对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虞子婴没有解释别的,只是用一种类似偏执语气保证道。 没有否认……啊。 始冷笑一声,含着空旷的冷冷清清的空气,那薄薄的眼帘低垂下来:“那你这一次……是为谁而回来的?” 为谁? 能为谁? 这话刚问出口,始嘴角的冷笑便先一步转变成一种讽笑。 凭亲疏,司与她相伴时日厚于他许多,司待她痴恋若狂,而她待司亦诸多容让,若论性情,司虽然胆小懦弱,一事无成,但那呆子却是一个强势而思想成熟之人,正巧能够容洽他那种弱气的性子。 而他呢,在别人眼中他就是一块捂不化的冰驯不服的狼,谁会愿意接受他? ……即使他跟司相同的时间遇到她,她却不会知道,即使他一直透过司的眼睛看着她,她的眼中却从来不曾有他…… ——不公平! 始盯着地面,那双漂亮却空洞的双眸之中渐渐泛起阴鸷之色,冰冷粘腻的气息自他身上缓缓散发出来。 虞子婴根本不知道始的一句话,还不待她产生出反应,他倒先一步跌入了一种自怨自艾的神思之中。 虞子婴只是很诚实地忠于自己的想法,指着他道:“你。” 始死寂阴沉的双眸倏地一怔。 嘣~ 像是周身那一层无形的龟甲破碎了,始打了一个激伶,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虞子婴:“你说谁?” 他这下倒也不自怨自艾,反而有一种被置诸死地而后生的狂喜冲入他的四肢百骸之中。 血气冲顶,手脚倒也不冷了,反而热了起来。 虞子婴黑瞳平静似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为你。” 在她心目中,司亦是始,始亦是司,被斩成两半的灵魄同宿一体,舍一不可,弃一不能。 为司,亦是为始,这个“你”是对共栖一体的他们而道。 然而对于始而言,他不需要知道得太详细,也不用计较得太深,他只要她这一句就够了。 他抿嘴喜不自禁地笑了,他的笑跟腼腆羞涩的司是完全的两种感觉,飞扬骄傲的眉,笑弯得意的双眼,腮上两个陷得很深的酒窝,他无疑是一个张扬而鲜明的人,如明炽艳煞无边的火,连他的笑,都带着一种如烈火醇酒般熏然扑面的热度。 那双看着虞子婴的双眸,此时也像褪却了全部的黑暗与冰冷,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当真?” 虞子婴听到他得瑟乐呵的语气,视线过久地停留在他的那一张像桃花般笑靥上,为他这么容易感到满足跟高兴而感到诧异。 心底不由得想起之前她跟冷氏族长之间的谈话,心底对他从小的经历跟遭遇领悟得更深了一些。 因为失去得太多,所以哪怕一点给予,也会备感珍惜。 始这一下倒不用虞子婴催,便自觉地撵追上了她,他紧紧地盯着虞子婴的脸,唇角弯起一道压仰不住的笑意弧度,却又怕被虞子婴看穿,他握拳抵于唇边,清咳几声,努力摆出一副不屑她,嫌弃的高傲神色。 “矫情!呆子,你真矫情!”他扬起下巴,斜开眼。 分明对他有意,却还偏生摆出这种不理不睬,欲擒故纵的把戏,简直不要太矫情! 虞子婴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对于神经病人思维广一事,她选择不吭一言。 见虞子婴不理他,却并没有反驳他的话,始使劲掐了一把手心,才将自己心底冒着泡泡的得意喜滋滋的情绪压下去,他故意刻薄着一张脸朝前疾走几步,一顿,再转过头。 一只手十分不耐烦地拽过虞子婴垂落在旁她的手,二话不说地牢牢地牵着,或许是怕她会挣扎抗拒,他还紧张地、小有心机地将手从她的指缝间插过,再反转紧扣住。 “呆子,怎么走得这么慢,我可是不会等你的!” 看那神态有多高傲便有多高傲,那语气要有多嫌弃有多嫌弃,就像是在埋怨她拖累了他的行程似的,但实则,若仔细听,会发现他的声音结尾处稍微有一些紧张的轻颤。 可事实上,先前不思进取的人分明是他好吗!像这样翻脸不认人地倒打一耙,你的思想道德课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虞子婴:“……”他的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怎么办? “我能走……” “别废话了,我们赶紧解决掉那个惹人厌的人妖,然后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始当机立断地打断了她的话。 虞子婴被他突然加速的奔跑拖得一个趔趄,黑雍藏袍飘了起来,她转过头看着始那张墨画般柔情似水的容颜此刻神彩飞扬,就像焕发了少年应该有的朝气跟轻狂,却又有一种非常干净,融融晕着一种冰雪融化的光芒,不知不觉,她收回了嘴中含着的声音。 终于牵到了她的手了,果然如他预料的一样,软绵绵地,像山羊毛一样,软中如一截细腻的白玉,滑不溜秋,有时挺想加大一点力气,看是不是能够掐出水来,但却又不舍得这样做。 此时,始虽然是笑着的,但实则他感到自已的身体快被撕成两半了。 他的心脏,一半痛着一半欢喜着,身体一半冰冷着,一半却是沸腾着。 一股不甘、愤怒、嫉恨、仇怨的情绪随着痛楚与冷意不断纠缠着他,似乎誓要跟他拼一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他知道,这是他身体内的司正在痛苦着,他终于愿意“醒”过来了,因为“醒”了过来,他自然能够通过他的眼睛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感受到他身上的一切,也能听到他听到的一切…… “这次我已经不想让了……”所以,你若不想继续“沉睡”的话,那就睁着眼睛跟我一同感受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你已经输了 靶靼看着朝他走来的虞子婴,眦咧开嘴,嗤嗤地笑了两声后,随意挥手拨了拨额前头发:“虞子婴啊虞子婴,你为什么总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刷新我对你的看法呢。” 说到这里,他语气沉了下去,倏地一把狠狠拽住自己的一截头发扯下,感受到头皮快要炸裂的痛意,红着眼,狰狞着脸盯着下方的她:“你说,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哈!” 虞子婴听到靶靼那如同被逼入穷巷的恶犬咆哮声,震震如雷,盘旋上空,面色如常,信步盈伐。 她估摸着离心底预测的距离差不多了,便翩然清冷地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始。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始脚步一顿,蹙眉研究地盯着她:“你是嫌弃我会拖累你?” 他知道他反抗不了靶靼的铜铃声,但这并不表示他就得躲在她身后,受她保护,让她独自奋战冒险,即使为她变盾作牌,他亦想站在她的身侧,与她风雨共济,同甘共苦。 虞子婴摇头,她牵着他来到一块坚硬的巨石前:“我需要心无旁鹜。” “你还是在嫌弃我!”始一脸指控地瞪着虞子婴。 虞子婴不理他,径直取出袖间的蛛丝身闪如残影,电光火石之间,便已绕着巨石跑了数圈,将猝不及防的始牢牢地绑在了巨石前面。 “你挣扎一下。”虞子婴面摊道。 始见自己被绑住了,顿时又气又恼羞地玩命瞪着虞子婴,不待她吩咐,已经鼓气力气挣扎了起来,然而他发现绑在他身上的蛛丝韧性十足,除了蛛线因他的施力而深深切韧入粗砺的石岩面些许,既没有断,也没有松,仍旧严实地将他压贴在石面。 “很好。”虞子婴拍了拍手,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满意,但始却非常不满意:“你干嘛要绑着我?” 虞子婴道:“等解决掉他,我再帮你解开。” 始急道:“喂!开什么玩笑!放开我!你这样将我绑起来算什么!喂!” 虞子婴已经不管他,突然身形一起,跳上一石笋尖,又从这一块跳到另一块,真是身如飞鸟,捷似灵猿,几次奔腾跳跃,已近至靶靼眼前。 虞子婴一看到靶靼,便掸了掸袍袖,扬起细粉尘沫荡开。 “二千四百五十七。” 靶靼一听,整个人便震住了。 她这是在跟他报数,之前她曾说过,无论他身前挡了多少的障碍她都会清除掉,然后走到他的面前…… “你将会是第二千四百五十八个。” ……杀了他。 靶靼呼吸徒然急促了起来,鼻息沉重,脸色看起来有点青起来,额上的一条青筋涨了出来,脸上连着太阳窝的几条筋,尽在那里抽动,眦目裂牙地看着虞子婴那气焰冲天的模样,发丝根根冲天。 “呵呵呵呵呵~虞子婴,你真以为本领主傻吗?即使你再本事,你腰间的伤口恐怕也已耗尽了你大部分精力,你以为本领主看不出来吗?”有一种笑,叫怒极而笑,无半分温度存在。 “不愧是腾蛇皇族后裔,从各方面而言,你都另本领主刮目相看了,但是……你最终还是赢不了的。” “没错,我的确已经筋疲力尽了,但对付你嘛……我觉得,并不需要太费精力。”虞子婴十分气人地轻蔑道。 靶靼毕竟是一个大领主,再气亦不会丧失了理智,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故作姿态地舒懒着手臂,笑得跟要吃人似的盯着虞子婴:“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话刚一落地,靶靼暴喝一声,他脚跟一旋,团团转转,如一道旋风刮起烈风,如一股黑色火焰,破体而出,最后飞快的冲出,在石柱上化为一道人影,虚虚实实,变化无穷。 虞子婴有意试探他的能力,所以并不以直面相迎,施展轻功提纵术,疾行上了一块峭壁之上。 靶靼通体缭绕着绚丽火焰的陀螺,猛地朝她的位置撞来。 “轰!” 石破天惊,一道黑色火柱,冲天而起,伴随着靶靼周身几十道火焰,不,那不是炎焰,而是一种黑色电流,它穿蹿在靶靶周身,以他周身配戴的金属器递增,缓缓偏移,最后尽数在半空中凝聚,如黑色火焰交融处,一道黑色雷霆闪电,居然是凝现而出。 “雷霆电鞭!” 当见到那一道通体黑电缭绕的电流,虞子婴禁不住眼瞳陡然一缩,脸色微微怔忡不已。 听得他的喝声,那道黑色电流所炸之处,轰天震地,石崩地裂,那一截伸长入溶浆前端位置的岩壁竟瞬间被切断轰碎。 见到这一幕,虞子婴眼中戾气一闪,手臂挥动,当即手中虚现一柄血刃划破虚空,这一招她之前从未用过,便直接便冲进了靶靼周身,她直觉不能再等待他壮大了。 人体为什么会产生电流虞子婴并不知道,但是她却知道自然界有一种生物却会利用自身产电。 那就是电鳗。 在电鳗的体内有一些细胞就像小型的叠层电池,当它被神经信号所激励时,能陡然使离子流通过它的细胞膜。 电鳗体内从头到尾都有这样的细胞,就像许多叠在一起的叠层电池。 当产生电流时,所有这些电池都串联起来,这样在电鳗的头和尾之间就产生了很高的电压。 这种电压足以将它的天敌或猎物击毙。 显然靶靼也拥有这种天赋异秉,甚至有过之而不及,他自身产出的电流加上那一身诡异黑焰加成,一击所至便如小型炸弹般威力,不可小觑。 所以虞子婴并不打算给机会令他将全身的电流叠层起来,她当机立断,血芒闪动,直接迎击靶靼,不让他有机会壮大。 可怕的风暴,自天空上疯狂的席卷地而开,虞子婴玄气幻化的刀刃确向靶靼身上的闪电网络防御罩,几乎是在瞬间被撕裂,四周滚落的石子被震飞千丈,而至于那靠近两人周遭的一切,连同着那块石柱,都是在此刻爆成了粉末。 闪电风暴,直接是连火山尖端的石柱,都是生生的冲撞落地,最后在那地面之上,砸出了一个庞大的巨大深坑,溶浆内气泡翻滚,石子落入时嗤嗤地冒出缕缕黑烟,而天空之上,两人仍旧倾力交战着,孰胜孰负一时难以辨认。 ——轰隆! 又是一块坚石巨大的凝岩石崖被撞毁,大小不一的破碎的石块从天下纷纷如雨坠落,这时两道浑身鲜血的狼狈身影撞击出一道强大的气流,一分为二,都重重地砸向地面。 许久,两人便挣扎着从中爬起身来。 “咳咳——虞子婴,你当真不要命了?咳咳……”靶靼一臂撑起身子,恶狠地瞪着虞子婴,他喉中就像被异物堵塞一样,忍不住咳了起来,随着他越咳越凶,最后咳吐出许多夹带着内脏碎块的血。 “我要命。” 正是因为想要命,所以要交手时,才会如此拼命。 虞子婴艰难地站了起来,她此时脸色十分惨白,那萦绕在周身的乳白色玄气若隐若现,断断续续,无法连贯,连基本的形态都无法保持了。 可想而知,她的伤有多重。 但即使这样,她手上虚化的那柄血刃,仿佛是长出了一对血色双眼一般,透着无尽寒意与煞气,半分不曾示弱。 她身上滴着血,一步、一步地朝着靶靼走去。 靶靼浑身一震,太阳穴上青筋一阵一阵地跳动,他抓挠着地面,蹬腿朝后边爬逃,边咬牙咆哮道:“本领主不会输的,等一下——” “没有所谓的等一下了。”虞子婴打断了他,满是恶意地嗤笑了一声:“因为,你的所有后路都已经没有了。” 靶靼神色大骇,停止了爬跑的动作,白着一张空洞骇然的脸,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虞子婴:“你这话什么意思?” 虞子婴面无表情道:“意思就是,你先前埋伏下的全部队伍,现在恐怕……都已经被消灭得干干净净了,所以,不会有后援,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你若现在死了,就当真是死了。” 靶靼闻言,脸瞬间就像蜡一样的白,嘴唇子都发紫了,眉毛跟头发一颤一颤地,全身都在“得得”地发抖。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你以为我当真如此天真,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就敢孤身一人犯险?”虞子婴摇了摇头:“我说过的,我要命。” 除了要自已的那一条命之外,她还要始,还有他们殷圣所有人的命,所以她必须不能够大意。 虞子婴走到靶靼的跟前,黑色瞳仁安静地看着他垂落下去的黑色脑袋。 “你已经输了。” 靶靼浑身一震,仿佛在那一刻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住不流了,心像被老虎钳子钳住在纹拧。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为什么全输? 为什么? “这一次……虽然我输了,但并不表示殷圣输了……虞子婴,我且先走一步,但是我会在下面等着你的……不用多久,你就会下来……” 他抬起头,眼睛虎视着她,像是要从眼眶里突出来似的,他脸上挤出一种古怪而扭曲的笑意,然后全臂伸向上空,以一种最虔诚又疯狂的姿态朝地面五体投拜,这时,从他身上噼里啪啦地发出一阵电击的响声,那轰地一起腾焰起的冲天黑焰令人心惊,他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制造出了一道巨大如黑蟒吐信的电流朝着虞子婴奔腾缠去。 虞子婴早有防备,不等他穷徒末路下的反咬,身子已平空拔起,后跃数丈之远。 而靶靼那一击破坏了火溶焰石灰组构造悬崖的岩石,令山体崩裂,而他身后则是一片空秃秃的悬崖峭壁,轰隆隆!一声巨响,他已随着那碎裂的山崖一同掉掉入了那一片大浪滔天的黑沉大海之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始乱终弃(?) 虞子婴立在断崖前,风壁立千尺,黑暗中的倾泻灌浇进冰冷海水之中,转瞬便被惊涛骇浪,波澜壮阔的海洋吞噬得无影无踪了。 刑狱火山悬崖所连成的大块大石崖,前后绵亘达十几公里,大片麻岩和凝灰岩石断碎后,便露出底面的大理石跟质地坚硬的灰岩呈九十度直插入死海之中,断崖形状如鞘,绝壁万丈,脚下白浪滔天,形式甚为险峻,一眼便能令胆小之人魂丧胆颤。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靶靼最终自戕,消亡在一片寂黑广垠的大海之中,他临死之前的诅咒随着风声冽烈,刮面如刀,如雷滚滚撞入虞子婴耳中。 她半晌未动,任狂风卷起她衣衫翻飞,任冰冷的气候将她整个身躯侵袭,狂乱的缭绕甚至让她忘记了身躯的严寒。 她缓缓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不似往常那般洁净白皙,此刻指腹沾上了泥灰,手心亦染上了一块干涸掉的褐黑血迹。 那萦绕着她周身咆哮的风气息已变了,这种感觉很神奇,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她只能感受到它变的蛊惑,变的熏染,她就像一棵古木,沉寂了几百年,逢春逢雨露,不喜不悲,只是顺应轮回。 她听见了窸窣的石子从裂缝隙之中移动的声音,听见山体在风里撼动的声音,黏稠而有惯性,金,精诚之金,木,玄默之木,水,无象之水,火,幽焚之火,土,兽瑞之土,五道轮回,不能如大象无形的至柔之水,绕指柔,可以退回玄默之木,烈火焚身,以最后一丝润沌,熄成微红的炭光。 日日坍塌,日日垒筑,深度自省,竟也不那么亮烈,天光云霁,残雪消融。 在落花时节,她即将完成这次自己与自己的相遇,将所有的一切流动将静止于此刻…… 她感觉她如实的*即将消融,很快,她就能够对天地间的感应彻悟得更深一层…… 这是一种质的蜕变…… “婴……” 虞子婴耳根耸动了一下。 “婴……” 空寂而辽阔的世界,好像有一道春丽如夏的声音,如稻穗般虚虚实实地传来,但由于隔得太远了,风声渺渺,听不清晰。 “呆子……” 呜呜的声音,破碎嘶裂的嗓音。 虞子婴微微颦眉,突在耳边猛地炸响一声熟悉的声音“呆子!”,令她倏地从顿悟之中醒了过来。 那一刻,就好像有一种十分重量的东西从心底滑溜走了,令她在心底划过一丝遗憾,但虞子婴却仍旧受着先前顿悟时天顶灵盖空灵、无喜无悲的影响,是以转瞬便恢复了正常。 她转过头,顺着声音方向腾空飞跃而起,但因气滞打了一个趔趄,最后暂落在一道凹槽仿佛镶刻在高距海面数百米的崖腰上。 “虞子婴……你……没事……” 断断续续的喊声,被狂乱绞得支离破碎,传入耳中时,已难辨原句了。 虞子婴抚着窒闷的胸口,眼前一黑,一阵胜过一阵的晕眩令她手脚泛凉,嘴口干涩泛苦。 若她能够感受到痛意的话,怕是会恨不得将整个胸腔内的器官全部挖出来,看是不是能够制止住这种内脏腑器破裂受损的折磨。 肢体渐渐开始麻木了,但虞子婴听到那一声比一声更急切,更沙哑的喊声,亦顾不得调息,随突向海面的参差岩壁而曲折回转,盘旋若龙,她当即掠崖凌空,穿过若干岩壁,如临下不着地的空中走廊,镶嵌在狰狞的大理石崖壁上穿梭而过。 —— “呆子,你在哪里——?” 由于怕涉及到始那片地域,虞子婴故意将战局带远,延展到刑狱北海峡岸,重重山岩石壁,是以始根本看不清楚他们那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通过强重、低弱的声响来判断位置与损害程度。 之前那激烈的战斗即使隔得这么远,他依旧感到了震动地摇,天崩地裂。 在经过一次前所未有的强烈地震后,轰塌了一角尖塔,一切骤然寂静了下来。 此时,始心底却是更加燥动不安的, 过了这么久,虞了婴一直没有回来,他不知道这场打斗究竟谁胜谁负,但他知道的,虞子婴的情况比任何时刻都危险。 这种时候,他第一次恨上了司。 若非他那一刀伤损了那呆子,她何致于生生折了实力。 同时他也开始恨自己,懊悔之前自已没有能力挣脱开司的束缚,阻止这一切! 虽然看性格,他比司强势许多,然而,偏生这一具身体却以司为主,他为副,他不想要他出来,他就必须一直憋屈地活在他的阴影底下。 只有等到他最脆弱、最无防备或最危险的时候才能够出来。 明明他能力尤胜他几百倍,但司却总能压他一头,他想出来的时候,自己便必须退回黑暗之中。 这种感觉令他既无奈……又十分不甘! “呆子……活着便回答我一声……喂……” 不要死…… 不要因为救我而死…… 不要在告诉我……你是为而我来之后,就死了…… 始不顾一切地拼尽力气,狂力嚎喊了起来,声嘶力竭,平地霎时卷起气流冲荡开来。 “呆子——你没事吧?赶紧回答我一声啊——” 他的每一声喊叫无人回答时,便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心情怎么也不能平静,如坐针毡,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能自持。 随着一声山体倒塌的轰隆震耳欲聋声音响起时,始整个人倏地懵了,浑身僵硬如石。 他看向传出巨响的位置,急促而惊悸地低吼“啊”了一声,满脸通红,一直红到发根,鼻翼由于内心激动张得大大的,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是什么塌荒了吗? 虞子婴呢? 那个呆子呢? 始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因为那可怕的景象急速地冷却了,冻结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窒息的厉害,他整个身体像极了秋风中晃动的枯枝,脑中唯一清醒的认知告诉自己必须去救她,去救她,然而,他颤抖的四肢却像扎根在了原地,无法挪动半步,整个人陷入无尽的恐慌之中…… “什么?!是什么?!” “虞子婴——!” “虞子婴——” 始眼珠子慌乱地转动,一时也不知道嘴里究竟在慌吼慌喊了些什么:“呆子,你在哪里——?” ——“婴,婴,你没有事吧?你在哪里,快回答我一声啊,喂,虞子婴,呆子——” ——“虞子婴……”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喊了多长时候,但虞子婴一直没有给过他一丝一毫的回应,就像他的呼喊全部坠入了幽深大海之中,激不起一丝涟漪。 喊得久了,连嗓子都喊嘶哑了,于是他拼命地挣扎着,不顾那细韧的蛛丝紧紧勒进了肉里,划破了衣服,割破了皮肤,然后渗出一条条猩红的鲜血,他正朝着前面,疯狂地埋头迈步前行。 细微的移动,便令那块巨石像受震一样地剧烈晃动着,顶上碎石轱辘轱辘地滚落下来。 “呆子、虞子婴——” “你在做什么?” 他破锣的沙哑声音顿时嘎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怔愣愣地看着虞子婴就那样悄然无息站在他的前面。 始的表情有些傻,但眼眶却瞬间泛了红。 站在他面前的虞子婴模样很是狼狈。 这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狼狈。 即使穿着一身不易沾灰染色的黑衣,但她一身的浓重血腥味道亦随着风汽扑面吹来,衣衫好几个部位被撕破翻飞着,亦不知道这么厚重的血腥味道究竟是属于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亦或者别人亦有她亦有…… 那一张就像艺术大师用世上最名贵的木头雕刻永远定格一张表情的小脸,此时灰扑扑,如蒙一层黯淡疲惫之态,黑珠子毓华沉澱着平静,白瓷肌肤上划出几道细长血痕,唇瓣干涩起皮,似失了水色的花瓣,灰白凋零在花季…… 那如绸锻顺直的长发多处被绞断,一长一短,一截一断,看起来就像狗啃得一样…… 不过这么一会儿不见,她竟将自己搞成了如此这么丑的模样…… 始双眸似水波荡漾地细微颤动着,那弧度越来越扩长范围,连带着失去了血色的双唇亦一并颤了一下:“你去哪里了!我刚才一直在喊你,你没听到吗?!” 他红着一双凶眼,怒气就像压抑不住的火山爆发似地喷射出来。 他其实不想吼她的,他其实想问她,是不是哪里受了伤,所以脸色才会那么白,他还想问她,伤口痛不痛,可是难受了?他还问她,头发怎么断了,衣服怎么破了,脸怎么伤了…… 但这些话刚涌到嘴边,却不知道为何突然变了质。 “你到底去哪里了!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所以打算一个人偷偷走掉,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 “你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我被绑在这里,我动不了,我动不了……我想去找你,但我怎么也动不了……”始双眸拧紧在一起,眼睛充血,目光狂乱。 虞子婴启步走近他,伸出手按在他肩膀上,将他伸前的身子重新推回岩石上,不让他再继续用力。 “我没事的。” 看向始那几近崩溃癫狂的模样,那双红通通的眼睛,几乎令虞子婴不敢直视。 明明刚才是她去战斗,但如今看他那一身白色祭袍被血染红的模样,倒是比她更惨烈几分。 想是明白他那狂怒背后的担忧与后怕,虞子婴轻声安慰地说了一句:“只要没死,伤总能养好的。” 始久久没有回话,而虞子婴则站在他面前等他冷静下来。 许久,始突然冷声道:“放开我。” 虞子婴感觉他周身躁动不安的气息逐渐平息了下来,便将缠绑着他的蛛丝回收了回来,刚解开他,却不想眼前一黑,便被始紧紧地抱进了怀中。 带着一种淡淡清鲜青草与血腥的味道吸进虞子婴鼻翕之中,她微微一愣。 “怎么了?” 虞子婴呼扇了一下睫毛。 “呆子,我害怕……” 他此刻的声音仍带着一丝抑止不住的颤抖,从嘶哑的喉间轻声呢喃出时,令人感到一丝鼻酸。 其实不仅是声音,那环抱着她的双臂,他的胸膛,他埋在她脖颈冰冷的双唇,甚至整个身体都地簌簌地颤着。 “他已经死了,不用怕了。” 虞子婴犹豫了一下,十分生硬地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背,她以为他是因为害怕会被靶靼再次控制住。 就在虞子婴想松开他时,“……再拍几下。”瓮声瓮声的声音从她发间传出。 虞子婴:“……”是小孩子吗?害怕的时候就可以随便任性? 业务十分不熟练的虞子婴,没好气地又拍了几下他的背。 “轻点……要像刚才那样才行。”十分不满的抱怨声响起。 “得寸进尺了。” 虞子婴刚说完,便感到胸口一阵窒息感传来,她呼吸短促地抽几下,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你怎么了?” 明显始感知到虞子婴的不正常,他放开他,双臂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急声担忧道。 “不要紧。”虞子婴摇头。 “真没事?”始疑狐地上下打量一番,发现她除了腰侧有一道刀子外,倒真没有其它的伤势,再观察她的神色,她长年面摊着,除了脸白一些,唇白一些,亦观察不出其它的痛苦表情。 “嗯。” “那……我想去看一看他死的地方。”始突然道。 虞子婴瞥了他一眼:“嗯。” 始松开她双臂,看虞子婴正调整着呼吸清浅,面色如初,眉宇似蕴着一种明月柔烙光茫,顿时目光变得奇特了一些,他能够感觉到来自虞子婴身体上好像有了一种奇怪的变化,但他一时却不知道怎么描述。 刚走了两步,始突然回头问道:“呆子,跟我一起去吧。” 虞子婴顿了一下,想了想,便道:“好。” 始看虞子婴答应了,便倒退两步,在虞子婴不解的目光,弯腰将她一把拦腰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虞子婴看着他。 “你就爱逞强,不管伤重不重,本大爷这次就纡尊降贵地抱着你一趟吧。”始没有看她,哼声勉强道。但耳尖红红,视线就像被沾住一样紧紧地盯着前方,不敢回视虞子婴。 两人一道重新回到那仿佛被神剑削得平平崭崭的断崖上,始放下了虞子婴,站在崖边,一阵比一阵更猛烈的风撞击在他那单薄纤瘦的身上,然他却背脊挺直,视线异常执着而平静地看着下方。 “婴,你说过……你绝对不会放弃我的,对吗?” “嗯。”虞子婴再次回到了万丈千仞的崖边,神思一半在外,一半则在修补内伤,所以对于他的问题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始明显感到虞子婴了那敷衍的态度,那隐于黑暗之中的神色徒然变得阴鸷起来。 “这么说,即使是我死……也一样,对吧。” 始突然转过脸,那一张如丝锻般的黑发随风飘拂,凄美柔美的瓜子脸上,细长的凤眉忧愁地轻颦,滴水樱桃般的朱唇被咬紧,不知何时已布满凄苦发恨的泪水,如梨花飞雪缱绻相缠,嘴里颤抖地重复挤出一句:“即使与我一块儿去死……” 见他站在悬崖边,身姿如细柳易折,风过衣袖翻飞如羽翼展翅,随时会掉下去时,虞子婴这才停止了调息,有了警觉,当她视线落在他脸上时,瞳仁猛地紧缩……一个男人哭成那样还能够美成那样不违和,除了那精分得厉害的司还能是谁? “司!” “婴,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你为什么不要我?!”司娉婷婉约的身姿如雨打的桃花颤颤发抖,他抱着双臂,发丝凌乱倾泻全身,似冷得受不了了,也似快要控制不住自已的癫狂发泄的模样。 “你怎么能够不要我呢?你是为了他,你如果是为了找他而来……那我呢,那我算什么,那我要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三章 意外收益 虞子婴瞪着一双死鱼眼盯着司,她就奇了怪了,好端端地,始怎么会又突然变成了司了呢,变成司也就罢了,为什么换回来后精神状态就像受了严重刺激,竟变得如此癫狂疯魔? “你冷静一点,你身后是悬崖……”虞子婴眸光一紧,看那纤瘦如描似削的身形在风中凌乱尤其单薄脆弱,他在踏塌了一块石子咕噜咕噜滚落崖底后,已摇摇欲坠。 “婴,我不会将你让给任何人的!”司红着一双兔子眼,攥着胸前衣襟,朝着虞子婴呜咽一声。 虞子婴:“……”天都快亮了,咱能不闹吗?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道:“司,有什么话,你过来说。” 你现在赶紧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刚才……刚才你跟他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司一脸指控悲伤地瞟了虞子婴一眼,委屈地吸了吸红通通的鼻子,他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泪光点点:“我不过去,你都不要我了,我过去做什么?” 虞子婴突然感到头很痛,特别是太阳穴那个位置突突地,她咬着牙将声音从唇缝隙中挤出:“我究竟跟他说什么了?” 司闻言似愣了一下,朱唇蠕动一下,似在回忆又似在茫然,水濛濛的大眼如烟笼罩,湄与纯交织出一种罕见动人的风情。 “婴?”他偏了偏头,一脸熟悉又陌生地小心觑了虞子婴一眼,微张着嘴:“你怎么会在这里?” “……” 虞子婴喉口一甜,险些喷血了,她觉得再这样拖下去,她也得疯掉! “是、我!”她朝他伸出手,狞紧眉毛,一字一句十足力道:“你过来,立、刻!马、上!” 司惊缩了一下,似被虞子婴那不经意流露的狰狞狠意吓着,就像小孩子惹了祸躲起来,父母一脸面无表情地保证绝对不打后,一回家便立即请他吃了一顿啪啪啪的“竹笋炒肉”。 “我,你不……反正,我跟他……你选择了他……”说到这里,司脸色一变,像受惊的猫一样,毛发竖起,瞳仁竖直,尖声厉言,如泣血杜鹃:“你凭什么管我?你凭什么管我,虞子婴,你既不愿意与我一道活,那便一道死吧!” 司像是蓦然惊醒,转身便毫无犹豫地朝崖下跳去,虞子婴早就提防着他激动不慎坠崖,是以警觉他转身动作时,便已冲身上前,眼明手快地拽住他一只手臂…… 司掉落的身子一顿,半边悬空,半身被虞子婴拉住,却不想此时,司蓦然转过身去,另一只手用尽力道朝他胸中受了一掌,始此时的眼神已经混沌乱狂,满是杀意:“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咳,虞子婴被他连击数掌,胸腔如空洞古钟,呯呯作响,她嘴角转瞬便溢出血来,脸色铁青而僵硬,然她却不能松手去躲,去避,去闪。 “噗——”最后一掌,已令虞子婴神魂尽丧,她眼前一黑,半边身子已麻木。 等虞子婴再睁眼之时,司已仰身朝着一片黑魆魆的一片虚空之中,他那宽阔的衣衫如惨白的玉蝶翻飞,缓缓朝着深渊坠入。 他的眼神空洞而黯淡一片,就像镶嵌在木偶眼眶的两只黑珠子,半分神彩皆无。 该死的!即使靶靼死了,他依旧没有脱离殷圣的控制。 即使这样,她也不打算让他就这样枉死掉! 不顾一切,虞子婴一挥衣袖,直接跃身跳了下去,四面八方的疾风压迫刮面而来,但虞子婴却已失去了保护身体的罡气,她嘘起眼睫,屏息着,只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儿重铅,那冰凉的衣袂打到面上,已是一种麻木的钝痛…… 她沉压下身子,伸手紧紧抓住了司挥动的手臂,反身射出一根蛛丝倏地缠住崖边的那块巨石,再一转身,便将司扯至身前,将他固定住后,以身承住他下坠的力度。 她拼尽了全部的力量扯拽住蛛丝重回崖顶,然而却在快接近崖顶时,她已气滞于胸,渐渐感到另外半边的肢体也将开始麻木起来。 虞子婴表情倏地一滞,身子下滑了些,她想起她之前为自己这一趟行程卜算的一卦,心知她这次恐怕注定难逃一劫了。 “司,活下去!” 她抵于他耳畔,不管他听不听得到,仍旧郑重而用力地、几乎嘶吼地喊了一句。 接着,她将最后一丝余力化为一掌将他送达了崖顶。 这时的她,等同一截木头,一块石子,无一丝力量游走全身,就这样仰头朝下栽去……而就在她再次坠入崖下时,便听到耳边突地爆发出一声如同千年冰雪崩裂长啸的震吼:“虞子婴!” 惰? 她失神的瞳仁荡了一下,她下意识抬眸朝上望上去,自然她没有看到那个人,从刚才声音的远近判断,他恐怕是来不及赶来了…… 但余光之中,她却不经意扫到一处断崖峭壁上站着七道身穿黑色云斗篷的高大身影,其中一个人,手持一个闪光物,似乎是一个铜铃。 是殷圣的人?!虞子婴后牙槽一紧。 原来……原来之前始的突然变化,全是被他们暗中操纵着的! 而司在被推送至岸上时,整个人十分狼狈地摔倒在地,那重重地一撞,令他平静而木讷的神色如玻璃面具开始破碎,接着他似想到了什么,眼睛蓦地瞠大,连跑带爬地飞快来到崖边,他目眦欲裂地看着断崖下不断坠落的虞子婴。 他就像一个饱满的球体被巨大的力量压扁,瞬间爆炸开来,嘶心裂肺地吼了一声。 “不——” 此时,他身上突现玄束,那是一种如蜘蛛一样多触角的花型,花如龙爪,如同絢烂绯红的曼沙珠华般华丽冶艳,但它却不是红色,而是一种打乱的调色调,将红、橙、黄、绿、青、蓝、紫混杂成的一种迷离花色花纹,此时那缠绕束缚着他全身的玄束,轰然破碎成了碎片。 心殇已成,爱恋刻骨,玄束破解之后,他身体突地爆发出一束冲天升蛟的光束,与此同时,另一个地方也同样爆发了一束直冲云霄天际的光束。 在彻底失去神智之前,虞子婴看着那云霾重重的天空,被两束通天的光芒射穿,云层如水波涟漪般荡漾开来,流云奔涌,群山浮动。 都到了这种生死关头的时候,她竟还有闲心胡思乱想……一次竟攻略了两个七罪,这罪倒也受得不算太冤枉。 —— 北疆位于九洲大陆的最北部,面向北冰洋,毗邻宛丘、东皇国、鬼蜮山脉边缘,而宛丘的死海与东皇国的西海,鬼蜮山脉的南海互相连成一片,跨过北疆广垠地域一带,自北向南呈弧状分布。 自从焚世九转阵启动后,整个九洲的天气就像小孩子的脸,这让海上谋生的渔民生活顿时陷入了一片困境。 有些渔民为了生存,不少人还是选择冒险出海,一开始倒也能够借着常年出船的经验跟眼力,安全回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九洲的气候天灾是越来越频繁跟遭厄,如今出船,却甚少有人能够平安归来了,于是,渐渐沿海一带的渔民们开始闹了起来,甚至将这一股生存的压力转换成对北疆国朝廷的压力。 北疆国不同于九洲其它国家,它由于地域的广阔,便分为内疆跟外疆两人统系,内疆是是由各藩世袭继承管理,而外疆则处于一种半自治状态。 这等同皇权并不意味着最大,人民的声音仍旧有用。 在外藩(外疆),没有什么具体详细的官职跟事宜,只统分为州跟县级别,其中州长为推选,县则由州任命,再下面则是盟,盟内设正、副盟长,掌管会盟事宜,会盟事无大小,并外疆的各方地域进行监管。 而外疆自然由内疆管辖,而内疆则有中央统管整个北疆国的事务。 自从收到沿海地带渔民层层上达的请命书后,内疆中央官员便派出了几艘物资船舰进行援救,要知道渔民基本上是靠海吃饭,如今这海上跟一个张大嘴随时准备吞噬的魔鬼一样,渔民无法出船,便只能挨饿等死了。 要说都是船,但这几艘物资船却不一般,为了抵御这见鬼的气候跟海上的风险,这几艘物资船是用战船来改造了,它不仅特意加固了船身,令其抗风抗险抗撞等多方面加以优化,更将几艘大船用粗壮的铁链子连接了起来。 这样既可以防止海啸撞击冲散了船只,更能够加大力度来抵御风险。 这几艘船的物资十分紧要,它关系着北疆沿海地带十几万民众百姓的生命。 这次押送物资的是北疆中央直接派来的官员,叫达达木,达达木在北疆中央任职的铁木将军,为官正直,由他护送粮食倒也是众望所归。 “将军,前面铁鹰号传来消息,船头好像撞到什么东西。” 达达木穿着一身青木铠甲,身躯凛昂地站在中间的一艘物资板甲板上,身后传来一名普通将士的报告。 “东西?是什么?”达达木转过头,一张英气勃然的中年面庞威严不已。 “属下不知道,不过据闻漂浮在水面,远远看去好像是一块巨大的冰块……”说到这里,那名将士古怪地嘀咕了一声:“不过咱们这片海域根本撞不见冰山,哪里来的冰块呢?”   ☆、第一章 冰中异物 “你说什么?”达达木单手插腰,他长得是虎背熊腰,再加上一脸土匪式落腮胡渣子,端是威武蛮悍,再加上张口便是严厉的喝斥:“是男子汉,就给本将军堂堂正正,大声地说话!” 士兵吓了一跳,立即严襟以待,昂首挺胸道:“报告将军,属下听说是一块很大的冰坨,但是属下认为,咱们这条航海线路上,不该撞上冰块的,所以正在苦思冥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达达木被他那中气十足的嗓音喊得耳膜都痛了,退了一步后,忍不住侧过脸去,凶瞪大一双眼睛,指着他鼻子骂道:“格老子的,想吼聋老子啊!” “属下不敢!” 士兵知道将军脾气暴躁,但人却是不坏,不会因为这种小时给他们穿小鞋,于是便故作严肃,板着脸,单膝跪下。 “你小子……算了算了,起来!你刚才说啥……哦,冰块是吧……”达达木挥了挥手,点头回想了一下,突然表情一愣:“什么?!冰块?!” “没错,就是冰块,而且是很大一块,足有……”士兵站起来后,挠头努力想了想,实在因胸中没墨,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便含糊道:“总之就很大、很大。” “你刚才说船头被冰块撞到了,那船身伤到没有?”达达木沉下眼,神色一紧。 士兵立即摇手,道:“这倒没有,不过这冰块出现得很是怪异,格桑少将说想查看一下。” “的确挺怪异的……”达达木摩挲了一下下颌的尖硬胡子,对士兵招手道:“先停船,走,咱们也过去看一看。” —— 通过搭建好的木板渡船到鹰丸号,达达木刚上甲板,便看到在船头处有三五成群的人围拢在一块儿用大型渔网将悬浮在海面上的一块冰坨网络住,然后一点一点地拖上来。 格桑少将带着几名军官站在身方,余光看到达达木将军来了,立即醒了一下神,迎上去。 “将军,您怎么来了?” 虽然这么问,但格桑少将表情却并没有多少意外,纯粹就是一句开场白而已。 “听说你这艘船撞上一块冰坨了,现在正在打捞?”达达木环臂,那魁梧的身形力压桑格少将几近半个头,他覆下视线看向他。 格桑少将低头:“是。” “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吗?”达达木的视线转向船头。 格桑心中早有腹稿,所以有条不紊地说出:“有,下将发现,这块冰好像并非单纯的冰,它内里好像有些什么东西……” “有东西?你说在冰里面?”达达木略感惊奇道。 格桑少将颔首:“虽然暂时还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些什么,但的确有东西存在。” “航道内不该出现的漂浮冰坨,冰块内冻着的异物,呵,这么一听倒是挺有趣的,走吧,一道去看看。”达达木整了整披风,率先朝船头走去。 格桑少将抬头一看,连忙追上去:“将军,船头风大波大,这冰块马上就能打捞上来,您不需要冒……” “别罗嗦了,老子就是一个铁打的汉子,又不是娇弱的娘儿们,这么点风,怕什么啊?是男子汉的话,别再叽叽歪歪的了,走!” 格桑少将闻言脚步一顿,略带无奈跟苦笑与身后几名将领对视一眼——这达达木将军哪哪都好,就是对女子有很深的偏见,口头禅随时都是“男子汉”“男子汉”的。 在他心目中天下所有女子都是一些装腔作势,一遇到难题就会哭哭啼啼埋怨,贪生怕死之辈。 这或许跟他的母亲与未婚妻的经历有关,是以他人都到中年依旧独身,军中常言久悍逢甘露方能发一春,然后达达木将军都久悍三十几年了,地里早就荒废得令人不忍直视了,因此,这个久悍的男人便总是火气盛重,脾气爆燥,任性得不得了,他说一,别人便不能说二。 他决定的事情,他们就只能……看着办。 一到黑木船头,便听到士兵们“黑哟黑哟”地使劲从船下扯曳着一物上来,站在船头栏杆边,达达木已经看到那已经露出水面,被悬吊在半空的冰坨。 达达木这一看,顿时暗讶一声,霍!难怪刚才传报的士兵一直说什么“很大,很大”,如今看来,这个头的确不小啊。 由于船头位置局限,是以无法容纳太多的士兵一同使力,眼看那十几个士兵一个个手脚哆嗦,面青面白地虚脱模样,而那块网中的冰坨才吊至一半,便大刀阔斧地走过去,一边抡起袖子,大喊一声:“让开,让我来!” 达达木毫不费力地推开一个看起来快力竭精疲的士将,顶替了他的那个位置,一只手扯住一截绷得死紧的绳头,于手腕、手肘处捥绕了几圈,一咬牙奋力低吼一声,那魁梧壮硕的胸肌便瞬间隆起。 他此时上身只搭着一件背心,铠甲跟披风都脱下扔至一旁,那肌肉如拳头般一鼓一鼓的,在阳光下油亮油亮的,他身上隆起的肌肉,硬硬实实,像一块块坚固的石头,看得众将士皆钦羡仰慕,目不转睛。 格桑少将则愣了一下,立即皱起眉头,想上前阻止:“将军!您怎么能干这种……” “少废话!”达达木如虎啸般的粗旷沉闷低喝令格桑少将僵了僵,接着,达达木没有理会他,朝着身侧那些哆哆嗦嗦,手臂上青筋爆突的士兵喊道:“你们听我指令,我数三声后,便一起发力!” “……是!”士兵虚弱硬撑的声音此刻多了一丝坚定与信心。 要知道达达木将军的怪力那在北疆国是出了名的!有他出手,他们顿时感觉轻松了一半。 达达木爆瞪大眼:“一、二、三!起!” “黑哟!” “一、二、三!起!” “黑哟!” “……” 终于,费了不少力气将冰块网拖到了甲板时,一个用力拖拽,巨大而沉重的冰坨在甲板上砸出一声“嗵!”的响动,船身都禁不住摇晃动荡了起来。 与此同时,刚才用力拉冰块的一众,都一并软摊在甲板上,吭哧……吭哧……沉重的呼吸接二连三,这其中包括刚才最卖力的达达木将军。 看达达木将军简直比打了一仗更累地、四肢摊开倒在地上,桑格将军一等赶紧冲上去。 “将军,您没事吧!” “将军。” “将军,可需要请军医……” “好了!”达达木重重地喘息几声,便一个驴打滚地翻坐了起来,他曲着一条腿,一掌拍在甲板上,咧嘴骂了一句:“格老子的,这玩意儿真特么地沉啊,险些连老子都撑不住了!走,去瞧瞧究竟是个什么玩意让老子一身的力气都耗尽了!” 说着,便从地上跳了起来,推开准备相扶的众人,就这样光着粗壮油亮的膀子,径直走到冰坨面前。 “乖乖,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达达木惊奇地瞠目结舌仰头望了一下这个比他还高的冰坨,说话时,口汽雾濛了一片冰面,他赶紧用掌心擦了擦,使劲将眼神朝内挤去,从背后桑格的位置瞧去,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快变成壁虎,直接趴贴到了冰面上去了。 “将军,这冰块按理不可能飘到咱们这片海域,久浮不化,此事甚是古怪,您还是别靠太近。” 虽然知道达达木将军这人是任性惯了的,也从不听他的,但桑格少将还是忍不住出声劝阻了一句。 “喂喂,桑小子,你过来,赶紧地来看啊!老子好像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果然,达达木并不听他的,他的眼睛仍旧死死粘在冰面上,整个人十分激动亢奋地颤着声音,只抽出一只手,对着身后的桑格挥了挥。 桑格倒是很少看到达达木能兴奋得手舞跳蹈的模样,抚额长叹一声,但最终他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 达达木将军发现了什么?冰里面难道藏着什么怪物不成? 他站在达达木将军身后一步,也抬头看一眼那一块在光线下熠熠透彻的冰坨,冰坨呈棱形,此时依靠着船舷站立着,从正面看,像是大力神用刀雕琢的突起物。 一走近,通过光线的折射,冰面十分清澈明晰,他也终于将冰内的一切都看清楚了。 顿时,他眼眶越瞠越大,禁不住整个人呆立在当场。 也难怪达达木将军之前会惊奇地转不开眼,连他在看清冰内情况时,亦是惊讶万分。 因为在那么大一块冰坨内竟藏着一个人。 一个静谧阖眸,似沉睡了一般的少女。 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白雪般漂亮的容颜,周身被冰棺裹住,黑发如瀑,睫羽如扇,根根栩栩如生,冷若琉璃。 她的容颜历经雪藏冰封,仍是如此鲜亮如生,桑格静静地看着,恍惚觉得只要他这般深深地凝视着,总有一天她会醒过来,她会睁开那一双眼帘紧闭的眼睛。 光是沉睡便有如此风貌绝伦的冰雪少女,若醒来,若睁开那一双眼睛,也该又是怎么一副惊心动迫的美感? 她身上那一袭华美的黑色礼服犹如繁复海潮蔓延至脚底,遮住了手,与足,仅是溢出此许皮肤的紫色痕迹,那是破绽肉翻的伤痕。 “这是……”桑格心脏一阵猛烈在跳动,他感到喉间有些干涸,咽下一口唾沫后,便忍不住冲动,再走近一步,直到感到身躯被冰面的寒意逼得快承受不住时,才本能地停了下来。 “桑小子!看到没有!这里面是个人!这冰里竟装着一个人!”达达木也是傻眼了,脑子里也浆糊成一团,嘴里也不知道重复了几遍同样的话。 “什么?冰里面冻着的是一个人?” 周围的其它士兵将军听了达达木将军的话后,都忍不住心中好奇一窝蜂地围拢过来,争相抢看,甚至有人还想用手直接去触碰那冰晶玉洁的壁面。 桑格不经意扫到这一幕时,突然脸色一变,怒声道:“不准随便碰她!”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嚗喝声惊怔了所有人,他们都僵直在当场,错愕又不解地看向桑格。 而桑格自己也在吼完后,也一怔。 他在做什么? 桑格眼底飞快逝过一丝尴尬与异样,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常神色,端正面容对众人道:“这冰块甚是诡异,你们别随别靠近,看可以,但碰的话,还是待查探清楚再说。” 达达木原本也想碰一爪的手,在瞄到桑格那张常年好好先生温和的面容难得垮下脸,露出一副的冰冷严肃神色时,缩了缩,又在短衣上耙了耙。 “要说,这冰块……的确是挺怪的,在海中漂浮久经不融,就算是被咱们拉上来这么久,它表面也没有半分消融的痕迹,的确不同寻常啊。” 还有这冰内的少女,她又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冻在冰内?   ☆、第二章 海中遇险 “将军!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处置……它?”格桑收拾好心情,转头看向达达木。 达达木看了格桑一眼,又随意地摸了摸脑壳,他抬头看了一眼多云阴凉的天空,一脸沉肃道:“这海上天气变幻莫测,一会儿是大太阳,一会儿又暴雨连天,就这样将它搁在这里,怕是不行。” “那……”格桑正想答话,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 “将军,少将,我知道这么大一块冰里藏了一个人的确挺稀罕的,可……可这跟我等这趟任务有何关系?它就算再稀罕,也就是冻了一个死人而已,我等既然知道这里冰里有什么,也就没有必要再将它留着了。” 之前跟着格桑身后等待打捞结果的一名将领站出来,他对冰冻死人不感兴趣,反而奇怪将军跟少将,为何要将这么大一块庞大沉重的冰块留在船上。 格桑闻言,嘴角倏地抿紧,下意识瞟了一眼冰晶透澈内那一个仿佛只是沉睡了的少女,一时之间他对那个将领口中的“死”字十分忌讳。 “胡参谋,你难道忘了吗?先前我等的鹰丸号就因为船头撞到这块冰上,险些就酿成了大祸,若非我等行船速度较缓,且船体较一般船只坚固,恐怕这船身已遭损坏,你想想,若这一次撞上这冰块的是别的什么渔船呢,或别的什么客船,它等船身岂能与我等战船相比?你若将它再重新扔回海中,这岂不是间接祸害了别人?”格桑一脸厉色,振振有词道。 那个叫胡参谋被格桑的一番话教训得一愣一愣地,他转头讶异地看了一下他一眼,顿时哑言了。 他倒还真没有想过那么多,但若认真计较起来,倒不是他缺少考虑,而是格桑少将想多了。 想来北疆国沿海一带海灾连绵,渔民与沿海的居民人人自危躲难,如今这海上哪里还会有什么别的船只经过,但是这种事情若认真争执起来也是无用的,甚至只会将彼此的关系闹僵,于是胡参谋想了想,干脆闭嘴了。 他们爱怎么办怎么办,他不管了! 达达木走到甲板上捡起先前扔落的衣服重新穿戴了起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格桑:“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格桑没想到达达木将军竟然将这个问题又重新抛给了他,他下意识道:“带回去……” “哦~你想带回去,带着这么一大块冰坨跟一个死人?”达达木动作一顿,浓眉大眼,也流露出几分异样盯着格桑。 格桑不回视达达木将军的视线,稳住心神后,他拱手举于头顶,垂眸望着地上,道:“回将军,既然已决定不能随意地抛弃,再加上将军又费了这么大气力打捞上来,何不如直接就带回去……我等行船数日,漂泊海面,能够遇到这冰中少女亦算是一种缘份,既然如此,我等将她的尸身带回去安葬了,亦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达达木摸了一把胡须虬髯的下颌,似在沉吟,别的人听了少将的话倒没有提出什么反对的意见,一致保持着沉默态度,等待达达木将军的最后决定。 “桑小子说得对,老子刚才为了将它拖上来费了老大的劲儿了,那就这样吧,反正我瞧着咱们入夜前估计就能够入港上岸了,到时候这坨冰块就交给你去处理。”达达木耙了几下头发,明显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意见,就直接一槌定音了。 “是!”格桑不喜不煴,平静地应道。 达达木准备回鹰丸二号,但经过冰坨时,余光扫到了冰内那一个怎么瞧怎么俊的少女,心底忍不住叹息一声。 这小姑娘都死了还能够祸害男人,所以他才说,女人啊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平日个别的什么事情不干,净光祸害他们这些老少爷儿们去了! 别以为他瞧不出格桑那小子心底那点儿隐晦的小心思,想他平日里对谁都客套三分,容忍三分,谨慎十分,眼下却接二连三地为了这个死人姑子冰坨坨变脸,就算自人这性子再粗糙,也该看出点儿明堂了。 可惜啊……死人就是死人,再俊又如何,你还能将死人搂在怀里当老婆不成? 真是个傻小子! 白瞎了他那一对精亮的招子了! 达达木扯了一下嘴角,便挥了挥手将船头围着的一堆的人给打散去,便抖了抖肩上的斗篷,摇头晃脑地离去了。 “来人,拿几条坚固点儿的绳索将它固定住,别经风浪大给摇晃掉了,再拿一块大一点儿的油布遮挡在上面。” 等达达木将军走后,格桑也不作多想,则留下指挥着士兵他们赶紧布置一下,而他则站在冰墙前,仰头看着冰内那悬浮于空的少女。 他第一次瞧见如此鲜活又精致的人儿,她半分不像已死之人,那细黛似描的眉,殷红的嘴唇,栩栩如生的五官,反而像一个白玉精雕的冰人。 他抑制不住好奇朝前迈出几步,幻想着如果自己伸出手来,是否能够穿透那厚实的冰墙,触碰到她那看起来吹弹可破的面目…… 当格桑陷入一个人的妄想之中时,突然,他察觉到脚底甲板似乎在颤抖,连忙顿住了身形。 “怎么一回事?”格桑少将惊醒,回头一看。 “变天了!变天了!”那些忙碌的士兵们都僵滞在原地,他们指着上天,惊声大喊道。 变天了?怎么这么突然?格桑少将错愕地抬头一看。 可不就是变天了吗。 只见天空的乌云越来越暗,也越来越低,向着海面直压下来,不一会儿,他便隐约看到天与海交接的位置,雷声轰响,闪链子如银蛇在黑云层之中来回穿梭闪现。 “赶紧鸣笛警防,派个人去鹰丸二号通知达达木将军,咱们必须改变航道路线了!” 格桑看了那来不及处置的冰块一眼,眼底遽闪过许多复杂情绪,随着船身摇晃得越来越剧烈,最后他一咬牙,便转身带着人朝船舱跑去。 这海上的天气,如孩儿的脸,六月的天,等到达达木将军重新返回到鹰丸一号时,波浪已在愤怒的飞沫中呼叫,跟狂风争鸣,狂风抱起一层层巨浪,恶狠狠地将船板上的他们甩到东倒西歪。 “你们少将的呢?” 一变天时,达达木便知道情况不妙了,不等格桑派人回禀,便返回赶了,他抓住舷杆稳住身形,看着船头空无一人时,怒声喝叱着身后跟着的一群的士兵。 “回将军,少将正在船舱内指挥行驶,将军……好像快下雨了,咱们也赶紧入船舱吧!” 正常人的声量在此时的暴风海啸之中是显得如此柔弱无力,所以此时的士兵们讲话基本都靠吼。 使劲地吼! “走!”达达木知道格桑办事牢靠,正准备朝船舱内走去,这时却听到背后突然传出一声惊骇的尖叫。 “恶章!将军!前方有大片的大型恶章鱼!” 随着这一声喊出,其它船上也相继爆发出一声浪潮惊叫。 “天啊!是恶贼乌!快,赶紧加快速度冲啊!” “见鬼了!怎么会有这么多,要是被它们缠住……那咱们就死定了!” 格桑在船舱内听到外面的大声叫嚷,心底存疑,立即跑出了船舱,他看到达达木将军一脸僵硬苍白地望着前方海面的侧脸,紧张地问道:“将军,怎么了?” “格桑!你立刻让所有船以最快的速度冲出这片海域!”达达木转过头,已然红着一双眼睛,朝格桑紧急下令道。 格桑愣了一下,一时没听明白:“将军,怎么……” “立刻去!别废话!”达达木气极败坏地大声地吼道。 格桑一震,怔然地点了一下头,也顾不得多想,便转身再度下了船舱。 “你们赶紧去通知所有人跟各船号,所有能够动的、活着的人,都给老子取出兵器来,若那些乌贼跟恶章胆敢爬上老子的船来,你们就给老子玩命地杀!”达达木额上青筋一突一突地,瞪眼切齿道:“是男人的话,就绝不退缩!” “是!”士兵们一个个涨红了脸,激昂万分地大声回道。 风呼呼地刮着,卷起的海浪疯狂的拍打船身,天也越来越暗,船在狂风中摇摇摆摆, 船帆呜呜的响声一片。 “将军!船……船被困住了,已经动不了了!” “将军,你看!快看,那些恶章已经爬上来了!” 坏消息一个一个地传来,达达木早已按奈不住,他取出自己的铁环大刀,抹了一把脸上被溅到的咸味儿海水。 “格老子的!你们还看个屁啊!是男人的话,就跟老子一块儿冲上去杀啊!” 达达木一马当先地就冲了上去。 内见船沿爬上来了一条恶章,它啪哒一声摔砸在板甲上,然后横展蠕动着它那八条腕,每条腕上晃动间都能看到布满了无数的吸盘,吸盘四周有一圈锐利的牙齿,看得令人头皮发麻。 有一只,便有第二只,瞬眼间,船头上已有至少七、八只恶章,这些恶章有一、两米长的、亦有三、四米长的,他们有些自己沿着船身爬上来的,也有些是借着巨浪冲击时被海水送砸上来的。 噗哧——达达木一刀将砍断一条恶章的一条软腕,而恶章的其它几条软腕则绷直如鞭长扫而来,达达木眼光如电而至,一个后空翻,迅速躲避了一击,却闻轰啪一声,甲板已被恶章的几根软腕给戳穿了。   ☆、第三章 激战险情 “将军,小心背面!” 一声惊呼在达达木身后炸响,他头皮一麻,立即操起铁环大刀揹背一挡,只觉肩胛处如千金坠沉,湿辘辘地水汽扑面而来,一转头,便看到一种浅灰色的形体在他铁环大刀背上摆动。 那摆动的软绵肢体有成人的臂膀那么粗,在空中蜿蜒舞动,如水蛇缭绕,达达木一惊,大刀就这么一转,滴溜溜刀刃跟刀背一换,转速的力道甩得那物如同褴褛的一块破布,又象一只没有柄的没张开的伞,“啪嗒!”一声撞倒在地。 “将军你没事吧!”两侧塔塔塔塔地跑来几名士兵,他们各自举着一把袖里刀,二话不说,便左右开弓将围着达达木那些八足恶章砍去! “你们别管我!赶紧将它们清理掉,让船驶出这片恶章海域!” 一片水下生物伴随着波涛风浪,朝着物资船成片成片在曳游了过来,它们数量之广,令浅蓝的海水深蔚一片,已将这片眼肉可视之海域变成了一片沼泽泥洼之地,眼前的一切简单就是一场灾难。 而船底就像被一个在吸盘紧紧地吸拖住了,行之难矣,由于船员攻击不到船底,船上的船员和士兵们顿时一筹莫展,急怒攻心。 “可、可是太多了!将军,咱们这么点儿人,怎么清理得完啊!” 士兵们急得如锅上蚂蚁,看着船头上漫爬过来越来越多的章鱼,心底一片凉意。 “如果清不完,那就一块儿等死吧!”达达木高声怒吼了一声,蹬跳于半空一刀运足气劲,便轰地爆劈碎了一只章鱼,那软体的碎肉噼里啪啦摔了一地,仍旧蠕动着。 “船身动不了!我等又体力有限,将军,这样下去……咱们该怎么办啊?”将领们道。 达达木粗喘着气息,脑中也在不断地思索着办法,正想着,突然脚下又是—阵摇晃,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似乎有一股庞大的力量,从“鹰丸号”的船底部传来,伴随着巨浪翻滚,将其船身缓缓托离出水面,斜倾了近七十度角,船上的人基本上都站不稳,纷纷斜倒向一边。 “啊……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哇啊啊……船要翻了,赶紧抓紧啊!” 一阵人仰马翻后,众人尚来不及回神,这时,突然有一条巨大的腕足从船底闪电般伸出,在船舱上一箍,顿时整个“鹰丸号”都发出吱吱呀呀的痛苦呻吟声,仿佛随时都会被从中折断。 “妈呀,快看,快看啊,是、是、是大型恶章啊!” “没办法了,快,快逃啊,船要沉了!” 许多胆小的士兵都发出尖利的叫声,手足瘫软,连逃跑的力气都失去了,也有几个胆大的士兵,拔出随身佩刀,就狠狠的向那条巨大的腕足劈去,可惜以他们的力道只给那条巨腕划出一道白痕。 忽然间,斜挂在船舷的巨大恶章张开了眼,两颗成人脑袋般大小的两只眼睛看起来轱辘轱辘转动,它的腹部是暗黄色,背上是深土色,它的形状象蜘蛛,颜色象变色龙一样,渐变渐隐,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它倏地一下伸出一条腕足扑到了周边人的身上来了,它那软肉倏倏地就这样猝不及防钩住了人,但凡被它缠住的腰身的人,它仅用那长带子绑和缠着,一转瞬便绞死折断一人。 这条巨型恶章它最可怕的是它的柔软,它的纠缠便是绞杀,它的接触便是瘫痪,任何人被它触碰到都会变成一团腐烂的软肉。 “将军!快退开!” 这条身躯巨大的章鱼,目测足长八米,它就像一块沾粘的软肉,极端快捷地爬走着,它的八只软肉胳膊,亦可当成八只脚,它们长在它的脑袋上,足有它身躯的双倍长,走动间伸缩摆动,象疯妇人的头发那样乱飘,它那海色的呆呆的巨大眼睛盯视着一处,一动不动。 “妈呀!是已经变成了海、海怪啊,这么庞大!” 船上的所有人都能够清楚地看见那排列在它触须里面、作半球形圆盖的二百五十个吸盘,这怪东西的嘴——骨质的嘴,生成象鹦鹉的一样——垂直的或开或合。 它的骨质的舌头本身有几排尖利的牙,颤抖着露出那一幅真正的大铁钳。 它的身躯作纺锤形,中腰膨胀,形成一大肉块,一动一移间,重量令船身不断地摇晃摆动。 看到章鱼海怪那狰狞恐怖的外观时,众人已经彻底惊呆了。 “将军!” 格桑从船舱内迅速跑了过来,他肩头架着一架直弩铁钩,咻咻咻——地几支铁钩射到了那章鱼海怪的腕足,一下子就钉住了它那一条摆动的软腕足头尖,因身体受到了重创,它全身激动地翻动一下,然后那不定的颜色因由激动,极端迅速的改变着,从灰白色陆续变为红褐色。 “将军,快离开!”格桑看章鱼海怪似乎被激怒了,当即大喊一声。 啪哒! 果然,剩下的那几条软足发狂地四处砸乱,它就像一条条软鞭鞭笞着四周,轰隆一声,整个船身剧烈地在海上摆动着,上下跳动着,那激荡的程度,令众人仿佛船头将与船身分割断裂。 “不行了!还是赶紧跳船吧!” 然而看着许多因为不慎滑摔进海中的人,被冰冷海水之中漂浮着的大小不一的恶章爬粘一身,遮住口鼻,拽入水中,最后纷纷命丧大海,又不禁一怵,不敢行此险路。 “不行!绝对不能就这样弃船而逃!” 达达木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咆哮道。 他此刻已经分不清脸上的这是汗还是水了,总之他全身都湿透了,那湿凉的寒意就像冰冷的海水一样将他包裹住,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惊悸的颤悚。 怎么能够就这样灰溜溜地逃走呢! 要知道这五艘船上的物资可全部都是用来救命的! 如今北疆国是四处灾荒,不仅是海域一带困难,若这几船的物资就这样丢了,就算他能够活下来,也是无脸再回北疆去了! “就算死,老子也绝对不会逃的!” 达达木发出一种受伤的狮子般的怒吼声,他样子有些狂乱,不顾一切地冲杀了上去。 看到将军如此拼命,其实的士兵与将领也都受到了鼓舞。 “鹰丸号”上的兵将,其实个个身强力壮,配备的刀剑也都是上等货色,这些刀剑砍在那条腕足之上,倒是好砍得很,然而章鱼这种顽强的生物,却不是那么好杀的,所以想要清理掉它们,不禁要杀,更要彻底消灭。 这时,一声轻微喀嚓声时续传来,极快淹没在凛冽风中,不断发射直弩铁钩的桑格下意识回头一看。 只见在船身摇摆不定之间,那一块早就被人忽视掉的冰坨也随着船身不断摇晃,有好几次都险些跌落进海中。 桑格此时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它,然而看到它被撞得东倒西歪时,却心中一扯一扯地揪着难受。 咬了咬牙,他转过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战局之上。 “格桑!派上一队人全力击杀那条大海怪,其它人扫荡船上的恶章!”达达木扫了一眼桑格,便蹬蹬蹬蹬地跳上船舷力战大海怪。 “将军!” 格桑一脸紧张担忧地看着达达木的背影,迅速调集直弩铁钩的队伍,专门对付大海怪。 “去死吧!”达达木飞身一套朝大海怪的头部砍去,然而,他那一柄削软如泥的大砍刀砍在那只海怪头部,却仿佛砍在了金铁之上,刀刃被直接弹飞,而那头顶之上,居然连条白痕都没留下。 达达木骇然滞住了,一时竟回不过来神。 “将军!快躲开!”格桑看见了那海怪几条粗装的软足如同编织的网一样朝达达木将军网络过去,若被缠住必定再无生还的可能。 他当即命令众人直射,必要为将军留下一条生路。 比起软弹韧性如金铁的脑袋,海怪的手足倒是比较脆弱,咻咻咻铁钩破风穿入肉中,却止不住它攻击的速度,这时全部人都心碎胆裂地大叫:“将军!” 达达木看着已近在咫尺,那扑面而来的强烈刮痛皮肤的海腥气息,正想退避,却又发现实则已无路可退,一时之间,他面如死灰,眼瞪大如铜铃,心中不禁大恸——看来……终是无法完成这一次运送的任务啊! 呯! 这时,突然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在众人身后蓦然响起,所有人头皮一炸,满脸惊疑之色,他们听着一阵啪哒啪哒的响起如同碎石砸落在木板上。 什么?!刚才是什么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道寒光于眼前闪过,那些朝着达达木拍刺而来的巨大的腕足竟被人齐根削断。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气,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连达达木都震惊得像截木头似地,险些连手中的刀都握不紧了。 而随着那些腕足断掉,“鹰丸号”的船舷顿时一轻,船身重新啪地一声从翘起的空中跌落到海面,激起一阵滔天巨浪,隐约可见一只巨型章鱼在海底翻腾挣扎。 只是此时,那条巨型海怪章鱼已无八爪,只剩一个光秃秃的头部不断下沉。 紧接,一股仿佛天地间一瞬幻化了万里冰川,霜白的汽雾在甲板上弥漫开来,逐渐腾升蔓延,覆盖了所有人的视线,由于船身撞击海面,异致天空下起了滂沱大雨。 在乳白气带寒雾与朦胧潮湿的雨水之中,一道黑色身形穿过了漫天水浪,与那白色冰冷的雾霾,落到了船头上。   ☆、第四章 诡异的身影 “呜哇啊——什、什么啊!” 甲板站着散落各处的士兵,他们被兜头淋了一身冰冷的海水,又加上突如其来蔓延开来的寒意令空气如同冻结了一样,令众将士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摸搓着手臂,怪声惊疑大叫。 “呼呼呼!怎么突然间感到好、好冷啊!” “搞什么鬼啊!刚、刚才那是什么啊!我、我难道其实不知不觉之中产生了什么错误的幻觉了!” 格桑一头湿辘的头发散乱披垂于肩,肩上扛着的直弩铁钩哐当一声摔坠在地,他脸色冻青一片,一时似接受不了这种突出其来的逆袭,双眼直愣愣地,一时亦怔仲在场。 其实他也想问,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达达木一脸震惊地盯着那些掉在地上,哐啷一声他手腕脱力,刀尖铁环撞击哗啦插抵在甲板上,他佝偻着魁伟的身躯,紧紧盯着地上那些一缩一跳的巨型足腕,眼睑不断地跳动着,遽然地转身朝后看去。 身后的一切坚硬轮廓在雾中恍惚迷离,在微风的吹动下滚来滚去,那雾一旦触碰到肌肤,只令人感觉像是寒冬腊月赤身*地站在冰窟之各,无法忍耐,上下牙磕直哆嗦。 此时在白雾之中的一切就像冰山雪峰,似蓬莱仙境,如海市蜃楼,使人觉得飘然欲仙,就在这么一片诡谲白雾之中,有一道如幻如虚的身影渐渐显露了出来边角。 “什么啊!那里面好像有人!”有人嘘起眼,惊声大喊。 “嘶~在外围的我们都快被这雾汽给冻毙了,是谁这么勇敢一直待在那里啊?”难道真不怕冻死? “好像不是我们的人,你看……咱们之中谁有这么瘦的身形啊!” “哦哦,哦?!那是什么人啊?!难不成不是人,而是……而是……‘那个’……”说到“那个”时,所有人脸色都变得青白交加,身板抖得更凶了。 “闭嘴!叽叽歪歪,叽叽歪歪,你们是娘儿们吗?!啊?!”达达木突然爆吼一声,惊得四周瞬间一片寂静,呆若木鸡。 “将、将军,您没事吧?”这时,众人才醒过神来,一脸歉疚又尴尬地觑着达达木将军,有几个将领一脸殷勤地跑了过去,准备搀扶他,却被达达木双臂一挥,通通推开。 “滚开!” 格桑少将亦连忙小跑到达达木身后,皱眉小声问道:“将军,真的没事吗?” 达达木看是格桑,脾气倒是收敛了一些,仅不耐烦地道:“没事,没事!本来该有事的,但是现在……却又没事了,嘿,真是怪哉了。” “……没事就好。”格桑这厢关心完达达木,视线再次不由自主溜落到那片被风吹起虚幻飘渺的甲板上。 “桑小子,你的那块冰坨呢?”达达木突然问道。 格桑表情一僵,半晌呆在那里,却又听到达达木道:“看看,这地上全是冰吧。” 格桑顺势低下头一看,果然他们脚边碎着许多冰块,有拳头大小,亦有珍珠大小,零零碎碎地散落一地。 “喂喂,快看!雾散了,我好像看到衣服了……” “好矮……” “好瘦……” “穿的衣服好像……跟我们不一样啊?” 格桑闻言,当即抬起头一看,这一刻,神奇的是,所有人都遗忘了他们所在的环境,只全神贯注在盯着一处,仿佛被带进了一个奇妙的氛围之中。 只见,雾一会儿分散着,一会又聚拢,如掀开了一张神秘的薄透白色幕帷,那垂地繁美的广袖长袍,沉过了赤足,如海藻般逶迤于地,一头墨发色泽垂顺如绸,光线之中透露出一种冰泽的幽蓝…… 缓缓,雾如一条浮白色带子,划过她周身,犹如有生命的物体,正在以它奇特的流动方式,让她的面容如雪地幽谷之中的白莲花瓣,一点一点绽放内里的花蕊面貌…… 那窈窕而笔挺的纤匀身躯,就那样直挺挺地地站在那里,如一抹鬼魅丽影,风娉雾鬓,诡异,触目惊心。 “嚯!鬼啊!” 不少人乍然看到那名冰冻少女竟然从冰里面冒了出来,还站在那里,那一张白惨惨如涂粉的僵尸脸,就算是大老爷和们,都顿时被吓得尖叫不已。 “鬼个屁!那就是个死人!叫个稀皮啊,嫌死得还不够快啊!” 当达达木看到那冰中死人站在雾中亦是头皮一麻,同时又被他们的尖叫吓了一跳,回过神后,白抖着一张粗旷脸庞,恼羞成怒地就在吼道 “可、可是她站着啊……”说话的人指着雾中朦胧的身影,一脸要哭又哭不出来的扭曲表情。 “冻僵了!”达达木迅速截口道。 没错,就是冻僵了!因为冻僵了,所以身体就变得跟冰一样硬邦邦的,所以她才能够站着!达达木不愿相信鬼神之说,所以不断地拿这个理由来说明别人,亦说明自己。 是、是吗?众人抽搐着嘴角,仍旧一脸半信半疑,然而,观察了大半天,看那名黑衣少女真的就像死人一样,微垂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冰塑石雕一般沉寂,他们倒也不得不信了。 “可……可将军,那刚才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有人想起了先前发生的诡异事件,不由得问道。 达达木抹了一把额头,没好气地嗤笑一声,他哪里知道刚才怎么回事,他也正莫名其妙呢。 “咳咳,它……我是说那个死人,想必是刚才被摇得东倒西歪撞碎了冰,它就正好出来了……”达达木掩着嘴,含糊地猜测道。 格桑静静地看着她,却是摇了摇头。 “你不信?”达达木正巧看到格桑的动作,皱眉问道。 老实说,达达木其实也不太相信,但这种时候 “不是,我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格桑少将听出达达木将军语言中的不善与警告,当即解释道。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的对话陷入了沉默。 “将军,海怪虽然被消灭了,但船底还有这么多的恶章,船也动不了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冰中冷藏的死人一事,他们一时也闹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还有之前那海怪又是怎么被削断了八爪,救了达达木将军一命的事情,他们更是一头雾水,既然搞不懂的事情有那么多,所以还是先整理他们能够做的事情先。 达达木感受到海潮渐熄,但天空的雾霾却没有因此退散,反而有越压越沉的感觉,他站在船沿边,望着海面上随着波浪飘浮起伏的恶章,想了想,毅然决定:“下海!” 什么?众人脸色刷地一下就脸白了。 要下海?! “每个人在身上绑是一根绳子,我们跳下去清理掉船底那些鬼东西!”达达木继续朝众人扔炸弹。 众人只觉眼前一黑,纷纷拼命摇头反对。 “不行啊!将军,这样实在太危险了!” “再危险,也总比大伙一块儿抱着在这里等死强,若不想死,想活着上岸的人,都跟老子一块儿下海拼杀!”达达木气恼地将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众人震了震,然后相互对望了一眼,皆无法反驳,最后都只能一脸苦丧着表情无奈同意。 虽然说是要下海,但这个下海却不是莽撞地跳下去就行了,他们每人都会穿着一套战船必备的潜水服。 这种潜水服是用软青竹编织而成的,除了头套跟胸甲,亦有护膝跟围颈,这一套潜水服在落水后能够相应起到保护身体一些重要的部位的作用,它亦能够携带一些兵器不容在水中跌落丢失。 “格桑,你就留在船上,待船稍微够够动时,你就立即下令全速地前进,不用担心我们,我们身上有绳子绑着,等到时候到了安全地域,再缓速将我们拉上去就行了!”达达木一脸坚毅地对格桑少将下令的。 格桑少将闻言,十分为难,欲言又止。 “这是命令!格桑少将,你难道想要抗命不成?”达达木凶神恶煞道。 “……属下遵命!”格桑长叹一声后,望着达达木道:“望将军……一定要保重……”他视线环视着周围的士兵:“你们也是,一定要活着!” “好了!别废话了,能活下去,谁会去死啊!”达达木穿戴好潜水服,又检查好绳子的结实程度,对着众人挥手。 “出发!” 胡参某胆颤心惊地望着船下那片危险四伏的海水:“咱们一起喊、数好一、二、三,然后就一块儿朝下跳!” “喊个屁啊!跳!”达达木一把提拎住胡参谋的衣领,不顾他的鬼哭狼嚎的叫声,拽着人栽头朝着海里跳了下去。 咕噜~咕噜~咕噜~ 一群士兵跟将领就跟下饺子一样噗通噗通噗通接二连三朝海里跳了下去,刚触及那冰冷得令人几近痉挛的海水之中时,随之扒拉住脚朝下拽扯的八爪鱼却并没有多少。 由于有了心理准备,又穿了潜水服的缘故,所以一时倒能够应付它们的群袭。 这些潜水服在制作时,工匠师在材料上下了很大功夫,主材料紫竹曾浸泡过一种特异的药水,制成后又涂了一层,这是专门防治水中凶性的生物攻击的,这种特异药水能够散发出一种恶性气味,能够阻挡一些水下生物。 落水前,众人也不知道这些恶章怕不怕这种气味,但看到它们并没有一涌而上,便知道是有效果,但效果并不显著罢了。 下水后如果用那种沉重又累赘的佩刀明显是不行的,所以众人都换上了用一种三棘尖刀,既然挑又能刺还能砍,一物三用,既减轻他们的体能负担又能够有效利用,十分惠利。 咕噜咕噜咕噜…… 随着一串气泡冒出水面,海水逐渐被染成了一片蓝色,一道身影突水而出,他甩了甩一脸的水,急声道:“将军,船底恶章太多,纠粘成一团,简直就像是砍不完一样的多啊!” 这时,轰隆一声,天空骤然亮如白昼,天空哗啦一声,便倾泻下一片瓢泼大雨。 “将军,下雨了……” “别管那么多,全力清剿,不需要全部砍完,只需要清理出一个破口,只要能够让船重新动起来就行了!”达达木冒出水后,火急火燎地吼完这一句后,便又重新栽入水中。 随着雨势越来越大,海面怒涛翻滚,咆哮奔腾,雨长如鞭抽打着海面,雨飞水溅,迷潆一片,这暴雨连天的鬼天气,令海中的众将领清理船身的行动更加困难了,但是他们却不得不拼命继续。 但基本都寒了心,绝望而麻木地动作着。 砍、刺,砍、刺,砍、刺…… ——能活着吗? ——其实,他们已经不敢奢望能够活着了。 ……只是,卑微地期盼着能够多活一秒是一秒。 “嗵!” 格桑一拳槌在木板上,悲愤填胸,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心像被老虎钳子钳住在纹拧。 “动啊!快动啊!动啊——求你了!动——” 此时,空无一人的船头,寒雾被雨水冲刷成干干净净,只留下一道形若冰塑的黑衣少女在雨水之中,她一身已湿透了,衣与发都紧贴着身躯垂落于地,蓦然,那僵硬的手指动了一下。 先是细微地几近不可察,接着,动作越来越大,一根、两根、三根…… 呼~ 一口雾白的寒气从她紧阖的嘴中轻呼了出来。 那覆在她脸上的那一层霜白的颜色瞬间凝结成了一层晶莹薄冰,然后,“咔嚓”一声,像是一块脆弱的面具,从她脸上崩裂破碎,最后一片一片地跌落在地面上。 这时,少女动作十分迟缓而僵硬地仰起了脸,这一个动作,就像是经历了千万年,雨水不断地洗刷着那一张白得毫无血色,几乎是一张白纸的脸上,她轻轻地扇动着睫毛,就像毛虫破蛹后,极慢极艰难地挥动开那一双漂亮幻彩的翅膀。 她缓缓地睁开眼……   ☆、第五章 少女你的名字 雨愁煞人,风掠过,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天地万物已被淋漓大雨模糊掉了一切的棱角与色彩,只剩下难以描述的黯淡与虚芜。 雨中的世界有一种迥异的“静”,仿佛无一丝声音的存在,又像被人用时间神祇的刀刃将特地开癖出一段特殊的空间来。 “冰死人”的黑衣少女身姿缓缓变得轻盈了起来,拍打着肌肤疼痛的大雨在坠落时,竟纷纷避开了她,她那一身厚重而湿沉的衣物变得烟水濛濛,如水波之上碎步行走,扬起了微尘,低回彷徨,流连不去,身影若隐若现,忽明忽暗,那舒展轻盈的身躯,如鹤立而欲飞,神灵般飘幻。 她的身体之中,不断地溢出了白色粉末一般的雾气,赫然与先前那弥漫船头的寒雾如出一辙,凝实而诡异。 这时,突地一种特别难以形容强大、无形的波动从她身体内爆开,如飓风狂卷,朝着四面八方席地涌铺而去,造成了半透明的白色气浪光圈,朝着四面八方闪电般地扩散。 似乎,天地间在这一刻都由白昼变成了夜晚一般,阴冷的气息笼罩大地,这股异样氛围甚至感染到了船下的海军跟达达木,他们冒出头,只感觉到一种阴冷无比,寒毛都炸了起来的危险感。 磅礴的大雨骤停,天空腥红的黑云层翻滚奔腾,那一刻仿佛世界都失声了…… 达达木亦全身寒毛根根竖起,心中更是出现了一股强烈无比的死亡气息,电光石火之间,他转头朝众人破声狂吼一声:“快潜下水中!” 风声如刀,在耳边嗖嗖地穿过,以船身范围扩散十几里,啪啪啪,甲板表皮翻飞龟裂弹起,战船下沉造成的巨大冲击,犹如两颗流星的碰撞,那碰撞中心轰然爆发出一股恐怖的力量余波,那一股余波将那海面的一切生物尽皆摧毁,一条条巨大的海缝自海面上缓缓裂开,像是一只只黑色的海洋巨嘴一般,不断地吞噬着海面上的一切生机。 而拼了命潜下水的众人仍旧只觉耳膜被无形的冲击震得脑袋一片空白,咕噜~咕噜~一串气泡伴随着腥红的血飘过,若非这股力量一引而止,他们恐怕也会消亡在这一片气波之中。 等他们混沌的脑袋稍微清醒后,便挣扎着麻木僵硬的身躯浮出水面时,一个个顿时都愕然震惊。 看着海面那一片密密麻麻被撕得支离破碎的八爪鱼,那完全被搅翻蓝色颜料变成浑浊的海水,到处都是残残的甲板木片,一些被恶章缠绞而死的尸体,倒塌的桅杆,木桶,帆布…… “咦咦咦咦——?!将、将军……死,都死了,天啊,将军,这、这难道是有神在保佑我们吗?”一声惊喜激动的声音划破了安静的空气。 侥幸逃生,又发现先前的一切困难灾劫被扫荡清除了,有人已经高兴惨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有人禁不住咧嘴地傻笑了起来。 “啪!”达达木呸了一嘴的血沫子,瞪大两只铜铃大眼,一巴掌拍击水面:“说什么胡话呢!这、这分明就是高人,是高人在暗中保护我们!” 达达木这次倒不是反对封建迷信,只是他懂得比这些泥腿子多一些,他是习武的,而且是习正统武艺,自然懂得当一个人的武功修炼至天人合一之境时,便能随心所欲,不受招式约束,无招胜有招,化腐朽为神奇。 胡参谋一边扒拉着身上缠着的八爪鱼,一边小声嘟囔道:“可是……可是这方圆百里除了海还是海,高人是从哪里来的啊?从天下,还是从海里?” “……”达达木气歪了鼻子,尼霉地,不吐槽会死吗?会、死、吗?啊! 不过……胡参谋的话又很有道理,竟让他无言以对。 难道还真是神仙在打救?这下连达达木也忍不住开始怀疑了。 毕竟不论是从天上掉下来,还是从海里升上来,都是仙人才能够做到的事情吧? “将军——!你们没事吧?” 这时,众人头顶上传来格桑少将焦急紧迫的声音。 “血都吐了两盅了,你说有事没事,还不赶紧将老子拖上去!” 达达木狠抹了一把脸,醒了醒神后,便朝船上探头喊着的格桑没好气地吼一声。 看了看绳子另一头的众人无一生亡,格桑少将一脸解脱地长长吐息一声。 还好……还好,大家都还活着。 —— 一行人被船上的人拖上来后,一条条就像浅摊的鱼一样,就这样倒在地上,四肢软摊,只剩一张嘴一张一阖地呼吸着。 格桑摇头笑了一声,便吩咐起其它人赶紧进行清理船身,然后回报船只的受损程度,还有人员的伤亡程度,并给受伤的士兵处理伤势。 由于没有了恶章的挡路,他们一行迅速启航重新上路了,由于鹰丸一号受损严重,所以轮后,暂由鹰丸二号带船。 稍微处理完紧急事件后,便有人跑来,道:“少将,鹰丸号上那个冰人倒了!” 格桑闻言怔了一下,这才想起那名冰冻的少女,他立即跑了过去,看到倒在地上的黑衣少女,如一朵散落一地的黑色蔷薇,表情顿了顿,想都没想,跑过去便要将她扶起来。 “喂,桑小子!你做什么?” 终于挺尸挺够了的达达木刚好爬起来,见此一幕便疑叫道。 格桑看了达达木将军一眼,便转回视线:“将军。不能让她就这样躺在地上。” 船板上不仅有脏污的雨水,还有一些来不及清理的恶章尸体,一想到她躺在这种地方,格桑便无法容忍。 “喂喂,她就是一个死人,你不来照顾照顾老子,去搬一个死人作甚!”达达木使劲拍着地面的雨水,没好气道。 “将军,我等来扶你吧。”其它的将领见此,立即跑过来献殷勤。 “去去去,老子才不要你们来扶呢!”达达木一脸晦气地推开他们,径自踉跄地站了起来。 虽然受了点伤,但这种程度达达木还没有放在眼中,只是先前砍杀船底的恶章消耗了太多体力,他才挺尸那么久。 看格桑将那名死冻人轻柔地扶了起来,然后犹豫了一下,用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头发拨弄开来,那动作,那模样,那神情,简直就像在对待一件珍贵易碎的宝物一样。 “我说桑小子,她就是一个死人,你一副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的孬种样,真是看得老子就一把火!”达达木看得一身鸡皮疙瘩冒起,便塔塔塔塔地走过去,却又看到格桑这小子一脸震傻了的模样。 “喂,你怎么了?”达达木一惊,紧声问道。 格桑没有回答,仍旧一脸震惊地盯着怀中仰面的少女。 达达木看出他不对劲的原因在那个死人身上,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鄂然地看到一张与先前相似又不相似的容颜。 眼前这一张完美而精致的面容虽然依旧苍白,却已经不是先前看到的那种死人的僵尸白了,而是变成一种白雪般清透的肤色,她唇色渐深,殷红如蔷薇花瓣般艳湄,睫毛鸦黑密密匝匝覆下,令人忍不住好奇想数数这究竟有多少根…… 那张脸,哪里是死人……分明就是活人啊! “嚯!见鬼了!” 达达木猛地退后,崩溃地大叫一声。 这时,船头的所有人都被自家将军那破锣大嗓音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手头工作,不解地望向他。 “桑小子!别发呆了,赶紧给她把把脉,不对,是探探她的呼吸,看……看……看……是不是活……”达达木嘴巴比着“活着”的无声口型,也不知道他是不敢碰还是被吓懵了,他并没有选择自己伸手去探,反而是使劲拍了一下格桑的后脑勺,强硬地命令他去干。 格桑被他这么一拍,虽然眼神依旧呆滞,但身体却本能地听从达达木的命令,伸手探于她的鼻尖。 久久地…… “喂!好了没有!有没有啊!你别光发呆啊,倒是给老子一句实话啊!”达达木急得快跳脚了。 格桑抬起脸,一副似喜似惊似疑似复杂的表情看着达达木,结结巴巴道:“虽、虽然很微弱,但……但是,但是她是活着的。” 噗…… 达达木闻言,血险些从眼眶内喷了出来。 尼霉地!死人竟然活了!今儿个,是真特、么、地、见、鬼、了、吗?! “你再探探,再探探!”其实人也一轱辘爬了过来,一脸惊奇又难以置信地喊道。 格桑现在的智商只有三,所以他憨憨地点了一下头,果然又探了一下,道:“还是活着啊……” “别光探鼻息啊,其它的地方呢?心脏,心脏!”又有人叫道。 “……心脏也是跳着的。” “颈脉,颈脉!” “……在跳。” “别的,别的什么地方呢?对了,你摸摸,她的身体温不温?” “……凉的,不过,比冰块温。” 这时,一道亢奋又跃跃欲试的声音插入其中。 “把她的衣服全部脱掉,让我们看看究竟是不是人!” 所有人一听,都倏地地转过视线瞄准一人,那眼神之中明晃晃的鄙视令刚才脱口而出的胡参谋表情一僵,讪笑一声:“我、我是开玩笑的。” 戚! “明明是被冻在冰里的人,怎么会是一个活人呢?天啊,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吧?” 经刚才一插曲后,众人又进行了新一番的讨论。 “对啊!她是怎么活过来的呀?是死了活过来,还是根本没死被冻在里面的呢?” “你傻啊,活着的人被冻进去,也就死掉了吧,所以她是从死人活过来的!” “那她是被之前的那个救我们的神仙救了吗?” “……或许她本身就是神仙呢?”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倏地又转了过去,那眼中依旧是明晃晃的鄙夷令胡参谋忍不住想抓狂,只不过基本寡不敌众的原则,他勉强地再度讪笑一声:“我也只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哈哈哈……” “不过啊,或许她真跟之前的神仙有点什么关系呢,我怎么觉得只从出现后,咱们每次都能够遇险化虞呢?” “对啊,对啊,比如第一次她从冰里出来时,咱们的将军就被救了。” “对啊,还有这一次咱们又神奇地获救了。” “这么说来,她是从海上飘来了……难不成,其实她是海神娘娘送给我们的幸运少女?” “哈哈哈哈……” 众人这一次死里逃生,都难得能够放松一下,是以有一个话题便在那里猜测纷纷,连平日严厉的达达木也时不时插几句,只有格桑少将一个人抱着少女陷入了一种沉思之中。 “为什么她的衣服会是干的……” 抱着她的格桑心底蹿起一种古怪的狐疑,他摩挲了一下她的衣服,的确是干爽的。 之前下了那么大的雨先不说,就论她破冻而出,身体与衣服被冰冻那么久,亦不可能是一身干爽的吧。 所以说,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被冰封的少女,真是越来越令人感到神秘了。 她是谁? 她从何而来? 这每个问题,都令格桑少将感到心似一团火炙烤着,又像猫儿爪在挠着,他很想将少女摇醒,他想要让她回答他的所有疑问,也想好好地了解她的一切。 “少女……你叫什么名字?”格桑在心底轻轻地呢喃了一句。 ——   ☆、第六章 哑巴冰姑娘 当达达木等人的物资船终于驶入码头上的时候,轻烟样的晨雾还笼罩在白石城的河面上,远远望去,停靠在岸边的驳船,显得很模糊,只有一点一点的黑影子在雾中晃动。 在站台的那一边,可以看见原本应该忙忙碌碌的港口此时寂静一片,鸦雀无声,只剩下港中帆樯林立,舳舻相接,再远些,便可见城中白色的屋字,以及高耸的墙楼。 “将军,怎么没有人来接呢?” 船停泊后,众将士纷纷跑出了船舱,看着空荡荡的码头一脸茫然疑惑。 达达木巡目视查一下,从他的位置朝远处看去,那朦胧雾后的那些小屋子就宛如海鸥的巢穴,船舳都如甲虫,一条延伸入城的白石的大街上行。 清晨,和缓的东风吹来了一阵水波涟漪之声,而码头上那白灰色大石块砌的堤岸,象荒凉的海角和突堤般,把海湾分成了许多石头建筑的街区,如今每个街区都空巷清冷。 “先令众人待在船上,再派人下船去查探一下白石城究竟怎么回事了!” 按道理说,盟会的那些人早收到他们押运物资船的消息,定会派人前来码头迎接才对,然而他们的船早已靠岸,却依旧没有任何人前来,显然此事非同寻常。 “是。” “格桑,你找几个人去清点一下船上物资,随时准备卸船装运。” 格桑应是,正准备转身时,却又听到达达木问道:“对了,你房间那个活死人怎么样了?” 格桑转过头,十分无奈地看了达达木一眼,义正言辞地纠正道:“将军,她并不是活死人,还有……她住的那个只是我之前居住的房间,现在已不是了。” “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了!老子就问你,人醒没醒!”达达木瞪眼吹胡子。 “醒了。”格桑道。 达达木惊讶:“咦,醒了?那人呢?” 这冰死人不禁活着,还这么快就醒了?! 格桑顿了一下,眼神飘移了一下,迟疑道:“在吃饭……” “吃饭?”达达木想了想,不满地横了他一眼道:“既然人醒了,你怎么不赶紧向老子汇报,赶紧带我去瞧瞧。” 格桑知道达达木必然会在她醒来后,进行一番审问询查,他担心会吓着她,是以才会故意拖延一些时间让她适应,但是如今将军既然问起,他自然没有借口再推推托,只得在前为他带路。 “将军,无论等一下您看到什么,都请不要吓着她,好吗?”格桑刚走几步便停了下来。 达达木奇怪道:“你什么意思?” 格桑欲言又止道:“您去看了,想必就会知道了。” 格桑将达达木带到了鹰丸号的灶房,灶房内空间并不大,里面只摆了一张平日置放食材的四方木头桌子。 此时木桌子上面的东西都被收拾干净,只摆放着十几个重叠的空盆子跟几个空盘子,还有几碗盛得冒尖的热腾面食。 木桌前坐着一个专心致志埋头“忙碌”着的黑发披散的少女。 少女举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饭盆子正用着一种十分优雅却十分凶猛的速度干掉了一碗又一腕的面食。 一盆完了,又继续新的一轮交战,安静的灶房只有少女用食的细微声响。 “这、这些都是她吃的?!”站在门边的达达木看着那足以撑憨五、六个成年汉子的饭量整个傻眼了,那指着少女的手指使劲颤抖。 “嗯。”格桑尴尬地点头。 其实先前在看到她吃这么多的时候,格桑想过阻止的,倒不是怕她多吃,而是怕她吃多了,撑伤了肠胃,但当他试图阻止她时,他永远忘不了她当时那一副敌视的神色。 想必肉食动物护食的模样就跟她此时差不多吧,格桑一想到这个,心底又有一些好笑,倒也冲散了之前被她幽幽盯着时冒出的寒意。 达达木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似乎已经懒得计较她这饭桶的属性了,他道:“她醒来的时候,说了些什么没有?” “有。” “说什么了?”达达木严肃道。 这冰死人来历奇怪,人也奇怪,吃饭也奇怪,他很想知道是哪个地方产出这种奇葩的家伙出来。 “只说了两句。” “哪两句?” “啊,啊啊。”格桑张嘴像模像样地模范起来。 “哈?!”达达木怪叫一声:“‘啊’什么,‘啊’又是什么意思啊!“ 格桑沉吟道:“我猜她第一个‘啊’,是问‘你是谁’吧,至于第二个‘啊’,应该是‘我饿了’。“ 达达木一脸崩溃地瞪着他:“她就这样‘啊啊’两声你就能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特么地不是在逗老子玩吧! 格桑抿唇轻笑了一声,朝达达木耐心解释道:“她第一声‘啊’的时候,正好睁眼看着我,我想按照正常人的反应,来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看到一个陌生的人,十有*是这个意思,至于第二个嘛……她刚坐起来,肚子里便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声,我看她抚摸着肚子的举动,也正巧表明了这个意思。“ 达达木嘴角抽了抽:“所以说,你就带她来这里吃饭?“ “嗯。“ “等等。“达达木举起手,似才反应过来般诧异道:”你刚才说她只对你‘啊啊啊’了三声? 格桑不明所以地点头。 “她怎么不说话,问你是谁也好,说肚子饿了也好,都可以直接说不是吗?她干嘛不说话,难不成……其实,她是一个哑巴?!“达达木瞪大眼睛。 格桑蹙眉,张口解释:“……可能是刚醒来,还不太适应而已。“ 达达木挥了挥手,懒得听他替那个冰死人辩解,他道:“我说桑小子,她原来是个死人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活着,你准备打算怎么处置她?我觉得,你既然对她……“ “将军,她或许听得到。“格桑似知道他准备说什么,脸上一慌,立即出声打断了达达木。 “嗳?“达达木下意识抬头,视线正巧撞上那一个被他暗中喊成饭桶的少女。 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来了,她抬起脸来,老实说少女的长相简直超脱了达达木对女人搜肠刮肚能够想像形容出来的所有美好词汇。 秀挺的瑶鼻,丰盈的双唇,洁白如雪的娇靥晶莹如玉,如玉脂般的雪肌肤色奇美,虽然每一样五官都透着软甜腻美,但她的长相既不是美艳妖姬型,亦不是甜美纯洁型,这些全部整合在一起,却透出一种冰魄清冷的仙气。 但实际上,她长得一点都不仙,一点都不冷好吗。 所以说一个人,怎么能够长相跟气质完全迥然不同呢,完全就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 此时,她正用一双黑黢黢的大眼,死沉麻木地盯着他,那跟死物一样平静的眼神,令达达木莫名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她不会真听得到吧?“达达木表情一僵,用手肘惊吓地撞了撞格桑。 “无论她听不听得到,将军,我们这里在别人背后议论他人都是不礼貌的。“格桑劝道。 “你个小子,吓死我了!咱们说得这么小声,我就说,她怎么能够听得到呢,不过……她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干什么啊?“达达木眼神游移道。 格桑没有回答她,而是进了灶房,走到少女面前,温声问道:““饱了吗?还要不要一点? 达达木一听格桑的话,顿时露出一脸消化不良的表情。 少女披散着一头逶迤长发,抬眼时,两侧发丝滑过白净脸颊,衬得面庞尤其小巧,眼似点漆地看了格桑一眼,点头。 “那我带你去船下走走吧。”格桑一看到她,便忍不住放柔嗓音,生怕吓到她。 少女静静地盯着他,那眼神如潭死水,她继续点头。 这时,达达木也踱了过来,喃喃:“果然是哑巴吗?” “将军。”格桑转过头去。 达达木看格桑板着一张脸,立即举起手道:“好好,不说不说了,不过,你们暂时还是不要下船了,镇上可能发现什么事情,要消食的话就在船上随便走走吧。” 格桑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一脸歉意地对着少女道:“不好意思……” “我说,你叫什么?为什么会在冰里?”达达木抢声问道,此时他已无先前的嬉皮笑脸,而是一脸严肃而认真,从他身上你能够感受到属于上位者的威严跟铁血将军的严厉。 少女转眸看向他,神色却无任何变化。 ……一秒……六十秒……二分钟…… 达达木感觉自己的表情已经僵掉了,眼睛也快盯着斗鸡眼了。 卧槽!她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一直看着他却不说话,她这是不记得自己叫什么,还是因为她是哑巴说不了话,还是……根本就不想告诉他啊? 格桑感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妙,立即道:“既然你不想说,不如我们暂时就称呼你为冰姑娘吧?” 少女此时十分憨呆地颔首。 达达木:“……”尼霉地!还真是不想告诉他! “将军!你在哪里?将军!!!出事了!!出大事了!!!” 这时,船舱外传来一声紧急的喊叫。 “出什么事了?” 达达木脸色一变,一转身便准备跑出去。 格桑本欲随达达木一道离开,但脚步刚到门口,他又转过头,对着少女语序飞快道:“冰姑娘,我叫格桑,是一个北疆人,刚才那个人……是我舅舅,他虽然脾气不怎么好,却不是一个坏人,如果你暂时无地方可去,不如就跟我们暂时待在一块儿,等我们事情处理完了,我……我再送你回去,好吗?” 少女原本平静的神色,不知道在听到哪一句话时,突然一震,接着她便紧紧地盯着他,眸色流动异样。 “怎么了?”格桑被少女拽住,关心道。 “啊?”——这里难道是北疆国? 格桑一听到她“啊”了一声,便知道她在“说话”了,不过这一次他倒没有猜出她想说什么:“冰姑娘,你想问什么?你嗓子可能伤了,待下船后我就替你找大夫看看,现在,不如你写给我吧?” 于是,虞子婴转眸一看,就在碗盆中剩下的汤水,沾着在木桌面上,将心中要问的话一条一条地列了出来。 看着上面用水渍写出一副如狂草般狂狷霸气完全不似女子能写出的字迹,格桑默了一下,待看清楚问题后,不疑它想,便一一地老实问答。 “冰姑娘,这里的确是北疆国,现在你所处的位置是北疆国的白石镇,至于宛丘是什么,恕格桑孤漏寡闻,我并没有听过,我们是从海里将你救上来的,那个时候你全身都被冰裹住了。” 虞子婴闻言,眉目谧静似水,缄默着姿态一动不动,似入定了一般。 她想,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巧合,记得在闭眼前她还在宛丘,这一睁眼,时间就将她送到了北疆国……   ☆、第七章 五鬼闹白城 “桑小子!你竟然还在这里瞎拉谈,赶紧跟老子走,下船去!” 灶房外风风火火冲进来一道气呼呼的身影,一把拽住格桑便朝外拖去。 “将军,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格桑亦感受到事情严峻的氛围,遂紧声问道。 达达木阴沉着面目:“边走边说!” 虞子婴看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亦慢吞吞地跟上。 “到底怎么了?” 一出了船舱,格桑看着甲板上已集结好的海军队伍,愣了一下。 达达木一手插着腰,另一只手按在脑门,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苦恼地腾腾转着。 “这还不都是会盟那一群饿荒了的兔崽子怂恿州长惹的祸,他们……他们竟然敢将恶手伸向太岁头去,现在他们犯上了人玄阴王地界,人家五鬼正准备拿白石镇的一镇人明日清晨祭天呢!” 说完,便是怒目瞪圆,一副气极粗喘的怒样。 格桑呼吸一滞,震惊地脱口而道:“什么啊?!您是说,玄阴王……他来白石镇了?” 跟在他们身后一段不远不近距离的虞子婴,正巧听到格桑那一声惊呼,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玄阴王?她鸦黑长羽双睫抖动了一下,抿唇出神地凝视着一处……是*? 达达木使劲地搔了搔脑袋的那一捋发髻,怀疑地嘟嚷道:“不该吧,这么一件儿小事,派五鬼来就行了,他那尊大神哪会这么轻易挪动啊!” “……这还是小事?!”格桑一脸不赞同道。 达达木却直想叹气:“这得看对谁了,对我等是大事,对人家……那就是一件小事!” 听将军这么一说,格桑一时失了言语。 “将军,这件事情还是需要慎重对待……派去打探的人回馈的消息是些什么?”格桑道。 “城门被玄阴王的阴鬼军重重把守着,探子连门都没能进去,也就在外围打听到一些皮毛的消息,根本没什么重要的情报!”达达木没好气道。 “那将军,你打算怎么做?”格桑认真道。 达达木不假思索道:“当然是要冲进城去解救他们啊!” 格桑忧虑道:“可是……属下只是打一个比喻,假如白石城内除了五鬼之外,连玄阴王也在的话,您又打算怎么办?” 达达木顿时如雷劈一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等待救援!” 这四个字完全是从达达木牙缝内挤出来的,可想而知,他是经历了怎样一番挣扎才能说出来的。 格桑像是早就知道达达木将军的选择,他道:“将军,为权者不仅要有勇,亦要有谋,母亲曾跟我说过,你舅舅这人虽然看似鲁莽粗糙,实则却是能忍能退,有勇且有谋之士,让我多向你学习借鉴,这番话我一直都记得。” 达达木听了格桑这一番话后,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他长呼一口气:“我也知道,即使是五鬼率领的阴鬼军,让咱们这么一群人去拼,也是连给人家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若再加上玄阴王那个活阎王在,咱们纯粹就是去给人家当下酒菜的,虽然我也知道城中的百姓很是无辜与冤枉,但……难道老子的兵就必须去枉死吗?” 对上玄阴王,达达木是连半分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的。 在北疆国,“玄阴王”这三个字,是连提都不能随便提的忌讳,如同皇帝的名讳,但它甚至比北疆国的皇帝更具权力实体化,它代表着权力、财富、杀戮、军队……所有能够令人闻而生畏、俯首称臣的一切字眼。 同时,它亦是神秘与秘密的存在,众人只知道北疆国有一个在神之疆域活着的玄阴王,却不知道玄阴王又是谁。 “那么……” “但是!在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时候,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这样掉头就走,我于心不忍。”达达木截断格桑的话,他棱角分明的五官面庞一片坚毅与决绝:“倘若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老子既使拼了这一条命,亦会求玄阴王高抬贵手放了你等离去!” “……”那么你呢?为了心中的正义与北疆国将军的责任,你打算陪着他们一块儿祭天吗?格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神色顿时一片哀怒。 这时,达达木警觉地发现了虞子婴的踪迹,看她站在船檐樯边,大片的斜罩阴影令她面目模糊,一身直袭宽松的藏式长袍,衣摆垂地,一头如瀑的长发亦顺直披垂下来,微微晨风拂过,衣飞发亦摇曳其中。 达达木不禁看得失神了一瞬,他反应过来后,神态很不自然,甚至有些迁怒道:“你跟过来做什么?快,赶紧回船里躲着去!这种时候跑出来捣什么乱啊!” 虞子婴一动不动,神色漠然,像一个完全沉浸在自已思想内的孤独患者。 达达木看到自己的话被人完全忽视了,顿时气结不已。 “冰姑娘,你怎么出来了?”格桑微讶,快步走到了虞子婴身边:“外面冷,我房内……不,就是你现在住的那一间房内挂着一件披风,你可以拿来穿,我先前洗过的。” 虞子婴听到格桑一开口便充满关怀轻柔的声音,不禁怪异地瞥了他一眼,但她的神色太淡太隐晦,落在格桑等人眼中亦瞧不出什么端倪。 “啊……”虞子婴。 格桑看冰姑娘“啊”了一声后,视线便盯住他一只的手,不禁疑惑地抬起手来:“是我的手……怎么了吗?” 虞子婴这次没有再“啊”了,而是握住他那一只抬起来的手,然后平摊朝天,伸出食指在他手心划写着。 格桑的的目光不由得被她的手吸引,那他手心动作似舞动的手指白皙修长,像是冰雪雕成,比一般人体温稍低的指尖,冰凉细滑,一扒一捺,一勾一点,异样的触感令他背脊骨一酥。 理智顿时变得一半模糊一半清晰,他必须紧紧地掐紧另一只手的手心方能令自己不会失态,他记住了她身上干净的气息,那沙哑而娇软的短促嗓音,以及她修长手指轻轻在他手心的温度,此时,他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悸动。 “喂,桑小子,你发什么呆了,她在写什么?”不知何时,达达木就站在他身旁,撞了他一下。 格桑下意识一抬眼,便看到少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一时之间,格桑既感到了尴尬亦有些羞涩。 “我……我没看清楚,冰姑娘……麻烦你能够再写一遍吗?”格桑怕她不高兴,又一脸信誓眈眈地保证一句:“这一次,我一定会看清楚的!” 虞子婴点了一下头,又写了一遍。 我、也、要、一、起、去。 “我……也……要……一……起、去?”格桑将她的意思念了出来后,怔愣了一下。 “什么?!你也要去?去哪里?”达达木一脸横眉怒眼地叫道,左眼写着不准,右眼写着不行。 虞子婴连眼梢都没给达达木递去一分,她继续埋头在格桑手中写道:去白石镇。 “你要去白石镇?可是……可是镇内正在发生暴动,你去太危险了!”格桑这一次不等达达木反对,已先一步反诀了虞子婴这个提议。 达达木闻言,一脸便秘地瞪着格桑——尼玛!你的逻辑死了吗?她跟去不是危不危险的事情,而是会不会耽误军情的事情!孰重孰轻,你造否! 虞子婴看清楚格桑眼中以担忧为主的坚决,亦知道自己是劝服不了他,于是她放开了他,十分利索地转身便回船舱去了。 格桑呆滞地看着她融入漠然、轮廓纤细的背影,心底一片空落落地,想张嘴解释或说些什么,却又哑口无言。 “桑小子!比起白石镇那么多的百姓的性命,她的事情你赶紧给老子抛了!”达达木朝他哼嗤一声,便前去整兵待发。 “她或许只想下船走走,我会护着她,不如,让她一块儿去吧。”格桑犹豫道。 等一下全船的士兵拔动,只留剩她一个人在船上,他其实也并不太放心。 “你……你啊!老子一直以为咱们北拓家族只有我这么一个被女人耍得团团转的木槌子在,你怎么也跟老子当初一样犯这种蠢心眼儿呢!”达达木气得面皮涨红,怒不可竭地一甩手便将抛下他,独自塔塔塔塔地先行。 格桑被达达木将军训得灰头土脑地,他无奈地苦笑一声:“我并不是因为……我只是对她感到……歉意……” 当初她被冻在冰坨内的时候,他只当她是一个死人,为她芳华年代便逝去的生命感到遗憾跟可惜,当危险来临之际,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多次险些重坠大海冷眼旁观,看她在冰内被撞得七零八落那时候,他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是一个死人,他并不愿意花耗太多力气去挽回她。 然而,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便禁不起回想,越想他便越心惊。 她不是死人! 因为她不是死人,若当初她真的再次掉进了大海,那么她能够活下来的机会便再也没有了。 他曾经对她所感到的遗憾跟可惜,将会变成是他造成的……虽然他当时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切,但现在的他,却会在面对她的时候,感到一种歉意。 当然,不可否认,他对她……从第一眼开始,便有了一种与别人不同的感觉。 —— “将军!都督少府编号海军营一百四十八人全部集结完毕。” “好!出发!” 码头上,一百四十八名士兵列队站齐,在士兵最后有一名披着一件藏蓝色披风的娇小身影跟在队伍屁股,戴着兜帽低下头,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 所有士兵看见,视而不见,前头的达达木跟格桑等将领察觉到,亦视见不同,众人算是秘而不宣地藏头接尾地任她跟着。 “等一下在城外找个安全的地方将她安置了。”达达木鄙夷地瞥了那一个跟众将士画风完全不一样的娇小身影。 格桑回头望了一眼,抿唇笑道:“嗯,她或许本就不是咱们北疆国的人,自然不需要特地跟去冒这个险,一会儿我派人……” “派什么人!你自己的女人自己搞定!老子的兵又不是专门给你照顾女人的!”达达木气哼哼地打断他。 格桑愣了一下:“我去?可是……” “可是什么?你如果不去,老子也不会派人去,那就让这个小妞就这样跟着我们好了。”达达木强硬道。 “将军,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格桑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有危险便逃便躲,舅舅,你是英雄是将军,难道我格桑就是孬种吗?”格桑倏地冷下脸来。 达达木瞥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咱们舅侄都不是孬种好吗?” “冰姑娘,我会安排好的。”格桑躲开他的手,径直走到边一旁去。 达达木见此,对着格桑小声地笑骂了一句:“这小子!真是牛脾气一个!明明看着挺斯文一人,咱就跟老子这脾气这么像呢!” 虞子婴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就是一个需要被特殊照顾的累赘,即使下船这一趟都是任性了,被人纵容着的。 她其实只要展现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便可以摆脱这种境遇,但很可惜……自她醒来后,她不仅嗓子哑了,连体内的玄阴之气都一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其实亦不算是消失,而是好像被什么东西禁锢或困住了。 现在的她,与普通人基本相差无几。 ------题外话------ 武功没有了,接下来走医术跟相术之路。   ☆、第八章 关门放狗 虞子婴记得在宛丘刑狱悬崖峭壁无力坠落海里时,背部如被千万道力鞭撕裂,大脑中的意识瞬间被汹涌而来的水淹没,只剩下一片空白。 下一秒,她脑中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就这样认输。 于是,即使身重如泥沼深陷,她亦潜意识地不停的在水中挣扎,双臂慌乱地拍打着身边的水,但那溅起的冰冷水花,那不断往下沉的身体却让她感受到了死亡发出的冰冷讯息。 当再次被一波浪花卷进肚腹后,窒息,还是窒息。 她仿佛感受到了死神正紧紧地勒住了她的脖子,缓缓用力,那种无力与恐慌禁锢着她的身躯。 “沉睡吧……沉睡吧……” 她听到心中有一道充满蛊惑的声音,慢慢地透支着她的全部意志,接着她便感到,身躯的全部机能开始僵化、麻木、丧失……到最后,她失去了自已。 终于,她不再挣扎,随着潮起潮汹的水流,缓缓下沉。…… 她的思想就像被困在一个黑盒子内,那里面狭隘、黑暗,却莫名令她感到十分平静与安心。 她并不清楚为什么她的身体会被冰冻困在冰中,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失去了武功,也不知道为什么失声了,但至少……她还活着,仅凭这一点,便足够令虞子婴感到幸庆与满足了。 宛丘时,贪食与懒惰都解除了玄束,不得不说虞子婴就是一个天生的倒霉蛋,七罪之中只剩下*一人,她才终于找到目标了。 用排除法来说,*便是七煞之主无疑了。 她只要杀了七煞之主……她的命数才有机会彻底改变了。 但是,问题来了,现在的她……怎么去杀他呢? 如今她既无武力,且那个男人无论从哪一方面而论都不输她,城府极深功夫深不可测,背景神秘,性格狡黠馅儿黑又诡谲难辨,这样的一个人,无论她是想杀他或降服他,对目前的虞子婴而言,那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既使之前的她,在先前几次跟他打交道的经历来看,她不仅半分便宜没占到,甚至隐有被吃定的痕迹。 而且,他对“她”的了解,比她自己更深,而她对他的了解,却只是一些别人口传的字只片语,与对他行事为人的忌惮。 这么一想,虞子婴对这一次的任务感到一种深深地忧郁了。 若拿以前而言,凶则勇,猛则直,她或许、可能会直面去迎击他,毕竟那个时候两人在各方面都旗鼓相当,狭路相逢勇者胜,不是吗? 可如今,她失去了武力的依仗,也就等同失去了嚣张的底气,这样的她,连接近他都变得十分艰难,更何况是进行到下一步的计划。 所以,明明知道自己如今这种看不懂脸色的任性态度会令桑格等人为难,但她却不得不置若罔闻,依旧坚持着跟了过来。 白石城一事对他们而言,或许是一个死亡之地,但对目前的她而言,或许就是一个接着玄阴王*的重要契机。 在已经能够看到白石城墙轮廓边际时,达达木挥手,令队伍停靠在了路旁,由于五鬼是明日才拿白石镇的人去祭城,所以他们仍旧还有一日的准备时间。 队伍停下来后,格桑便朝虞子婴走去,当他欲言又止地站在虞子婴面前时,她却蓦然退了一步,低头撇过脸,仿佛这样他就能够看不见她似的。 “……”格桑见此嘴角一抽,想笑又必须忍着,他握拳抵唇清了清音,道:“冰姑娘,我们不能再带着你继续朝前了,或许你现在还不能够理解,但这都是为了你好。” 格桑这一番话不可谓不苦口婆心,柔肠万千。 虞子婴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 点头是表示,她能够理解他这么说的意思,摇头则是理解归理解,但她做不到。 格桑看到少女的动作,一时感到些许头痛,他不由得硬起心肠,沉声道:“冰姑娘,就算你拒绝我也不能带着你一道走的,因为这根本不是在帮你,而是害了你啊。” 虞子婴看格桑的老好人神色变得坚决,黑幽幽的眼珠转动一下,想了想,便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枝,然后低着头,开始在地上写着。 带着我,我有办法让你们进白石城,而不伤分毫。 写完后,她便抬起了头,一片阗静的漆黑眼眸,那兜头的帽檐微微朝后滑落些许,露出她光洁白晳得有几分透明的额头。 格桑看完字后微微一愣,一时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抬起了头,凝视着虞子婴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认真地研究起虞子婴这一个人。 他想起了这位冰姑娘自醒来后,便一直是一种从容自若的态度,她没有第一时间询问他任何话,而是选择自行观察与思考,那个时候他并没有这个想法,只当她在不安,以冷漠来掩饰自己的慌恐,所以他对她更为怜惜。 她由始至终面对所有人都是一脸的面无表情,一开始,他以为小姑娘怕是被他们这一船的兵汉子给吓到了,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的眼睛或许一开始看她的时候便瞎掉了,根本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 拥有这么一双深邃幽深,黑若古井无波眼神的人,她就像雪巅之上的微尘流光,是那千年沉澱下来的空濛亘久。 这时,早已等得不耐烦的达达木哼了一声,快步走了过来,他本想喝叱格桑办事拖拖拉拉地,但不经意间看到了地上的字,眼睛睁大一瞬,脸色变得荒诞古怪,然后对着虞子婴面露出几分轻蔑不屑道,道:“男人的事情,你们女人不懂就最好少管,若不想死的话,赶紧走!” 虞子婴看了一眼达达木,执起木枝又写下一行。 “我想死,请务必不要拦我。” 对待达达木的态度,虞子婴却没有格桑那般如春风般温和轻柔,简直是怎么直接怎么来。 “……你!”被呛噎的达达木指着虞子婴直喘气。 太可恶了!他达达木这一辈子就没见过性子这么不讨喜的女的! 虞子婴不以为然地拢了拢袖子,继续写着。 “你想死,我亦不会拦的,但他们……我想他们是不愿意跟着你就这样无计划无底气地去送死的。” 达达木读完这一行话后,脸色倏地一僵。 不得不说,虞子婴的这一番话完全戳中了他心底的紧绷那一根弦,令他不得不有了反应。 “你什么意思?”达达木冷冷地盯着虞子婴,他此刻声线冷峻粗旷,嗓音淡漠,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虞子婴甚至从这句话中觉察出了隐约的杀气。 想来,站在这里的若是一个真正的十几岁的少女,只怕已经吓得腿软。 不愧是北疆国中央都督内府的骁勇铁木将军! 但虞子婴经历的厉害人物已经多到数不清,别说将军,连皇帝都见过不少,是以她仅浅淡挑了一下眉毛,波澜不惊。 “你还记得你这一趟来白石镇的任务吗?” 看完这一行字达达木下意识地怀疑起她是怎么知道他这一趟的任务,但随即又想到,或许是格桑这见色忘义的家伙透露的,便暂时揭过这一页,一脸燥躁喊道:“你们女人说话就是罗里巴索的,是男人的话,就给老子一口气说完!” 她当然不是男人。 虞子婴腹诽了一句,倒也不计较他的恶劣语气,她观察达达木此人性格虽为火爆,但心胸倒也宽广,能容人所容,能怜其所怜,是一个硬中带软之人。 再观其面像,前额上部方形,一字眉,方下巴,身体也随之有方形的趋向,这种人一般有大实干的能力,亦是性格较为坚毅直爽之人。 说实的,这种人虞子婴一般并不爱与“老实人”打交道(若非必要,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她都不愿意打交道。)是敌的话倒也好说,挖个坑他就自己跳下去了,是友的话,直起来,一根肠子似的,常会为一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而固执坚持,让人为其疲于奔命。 而达达木倒属于那种长歪了的老实人,所以虞子婴倒是有自信能够最终说服他。 想他不喜欢人家对他卖关子,所以虞子婴直接抖出“包袱”。 “以押运粮草为名,定能顺利入城。”虞子婴写出这几个字后,其实周围已围拢了不少好奇的人,许多人将她写的字一瞧,哗声响起一片,顿时一个个都一脸的恍然大悟。 达达木眼珠子都快瞪掉地上了,他亦是瞬间便醒悟虞子婴所表示的意思,一时禁不住又喜又迟疑道:“但、但那些都是用来救人的粮食,就这样送了出去岂不是……” “自然用不着全部送了。” 虞子婴看了他一眼,便随手写下这一句,而达达木那一张老脸瞬间便涨红了,这是被自己给蠢羞了。 “咳咳,我、我当然也想到这一茬了,我只是、只是觉得就算随便送一点粮食给他们,都是浪费而已。” 奇了怪了!他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奇妙的主意呢! 现在的北疆国不仅是外疆沿海一带严重缺粮,基本上整个北疆国都即将处于饥荒的状态了,北疆国由地势的缘故,肥沃耕种的土地较少,所以想要满足整个国家的口粮,常年都是以钱财船运外载大粮国,然而如今,天灾连连,旱涝频繁,即使是一些大粮国都开始停止了交易。 是以,北疆国内的粮食紧存已迫在眉睫,是以当他们以送粮的姿态要求入城,五鬼即便心中另有想法,又怎么可能将这么一条白送的“大包子”挡在门外呢? 他们只需要关门放狗,便可以饱餐一顿,这种便宜的大好事儿,何乐而不为。   ☆、第九章 巧计闯入城 “这主意太好了!”有人喜道。 “对啊对啊,咱们就装成什么都不知道,假借运粮救灾的理由顺利入城,便可不动兵刃。” “可……这个理由他们能信吗?”有人怀疑道。 “管它信不信呢,总之咱们先进了城再说!”这是一个只顾先将眼前困难解决之人。 “可万一他们就在城外夺走了粮食,却依旧不让咱们入城怎么办?”这是一个忧思过甚之人。 格桑静默一旁,对他们的话都在心中过滤一遍,却最终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答案。 这时,达达木却插话道:“不可能的!咱们始终代表的是北疆国中央权力,他们五鬼乃藩王属下,再怎么猖狂也不可能完全不顾皇朝跟玄阴王之间的那一层薄面,只要他们有忌讳不当场撕破脸皮,所以只要他们最终咬住咱们投入海中的诱饵,我们就能够顺着这条线进入龙府之中。” 格桑深思了一会儿,便赞同了:“将军所言极是,既然可行,那咱们赶紧下去准备吧?” 虞子婴见格桑得了达达木的颔首应可后,便准备离开,这时她出手用树枝拍打了一下格桑的肩膀,待格桑顿住,不解地回过头时,却见她低下头,在地面疾书道:“押运粮草是其一,接下来要怎么做才是关键。” 格桑一见,神色闪过一丝尴尬与干笑:“冰姑娘见谅,是……是格桑鲁莽了。” 达达木也看到虞子婴所写的,刚才其实他一直便觉得有些事情捋不顺,如今经虞子婴这么一点,便是有些不一样的领悟了。 “哦哦,对头对头,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老子其实也觉得就这样冒冒然进城,根本就没有什么作为啊。” 进城是必须的,但进城何如何救人才是关键跟目标啊。 这种时候,达达木也顾不得重男轻女的*思想作遂了,只想抓住眼前这一根救命稻草,逃出生天去。 虞子婴眼前的一块土已写满了字,她正想擦掉,却见一名虎头虎脑的士兵眼明手快代累了。 “姑娘,请。” 虞子婴扫了一眼他眼底的谄谀,与脸上的笑容,斜瞥了达达木一眼后,覆下鸦黑长睫,便对那名士兵轻点了一下头,以示谢意。 那士兵顿时感到一种受宠若惊的感受。 不为别人,只为她在面对达达木将军便倨傲而矜贵,但对他这么一个小小士兵的一些举手之劳却表达了善意。 达达木脸色倏地一下变得难看了,他瞪着虞子婴——她就不忘随时给他添堵一下。 而格桑见此却不知道为何觉得想笑,心底那沉澱澱的部分,因为这两人幼稚的置气而轻松几分,有这种感想的不止是格桑,其它人亦是如此。 毕竟还能够这样玩闹,这说明……事情还不算最糟吧。 虞子婴继续写着:“接下来的时机很重要,不过,在这之前,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将军你且先告诉我关于你所知道的五鬼与玄阴王的事情。” 达达木观察虞子婴,空濛明丽的晨光漫漫地撒在郊外一片荒草地上,也铺洒在那人披于肩上那一袭偎依入地的藏蓝披风,映得那靠近她雪白颈子上的一圈皮毛泛着朦胧发晕的银白。 秀丽白皙的面容,柔亮乌黑的墨发,这样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世家贵族一日千金地捧在掌心娇养的闺秀小姐。 从她身上,你能够看到一切精贵雕琢的痕迹。 他面前的黑发少女低垂着头,神态懒淡从容地执着一根木枝书写,神色淡漠而冷静,泛着玉石般温润光泽的白皙手指经黑枝衬托,颜色竟湄白得不可思议。 她在他们的物资船上醒来时,他以为她会害怕的,但她却在安静地用食,以一种贪婪的吃欲……他在她面带怒意,咄咄逼人时,他以为她会害怕的,但她却是对他视若无睹,在转身之际更是利索自若……当他带着大部队准备攻进城内与五鬼浴血奋杀时,他以为她会害怕的,但她却冷静如斯,对他出谋划策,以一根树枝来指点江山……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样的一个女人,她简直颠覆了他一惯对女人的全部认知,她不怯懦不嘴蜜腹剑不矫情不一遇到事情便委屈地对着男人哭,有时候,他甚至觉得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其实根本就是一个男人。 她是男人吗? 显然不是,她姿容颜色如此,已是足以如妲己褒姒之流一般祸乱天下的,若当真变成男人,这显然也是一种悲剧吧。 她究竟是谁?她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从见她第一面起,他便一直很想问她,但每一次想问的时候,便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阻碍或事情,是以耽搁到如今,他对她的来历仍旧一无所知。 但据他对她的观察所知,她绝非一般家庭能够教育出的女子。 无论如何,达达木在重新审视虞子婴,与重新审视自己后,便有心将她当成一名男子来对待,这倒不违和,毕竟她除了长得跟个女的似的,这性子半分没有柔软感性,甚至像一颗顽石一样死硬死硬地。 “好,那我们过去谈谈吧。” 最终,达达木选择了信她一次。 病急乱投医,再加上她一开始倒也说得头头是道,他不是一个顽固不化之人,既然她有嘴,他有耳,听听又何妨。 …… 午后,达达木便率兵原路返回码头,饱饱地用完一顿午饭后,便让格桑带人去码头附近的库房去找来手推车运粮。 本来这些事情早该由州长与盟会等人来准备安排的,可惜现在他们无法,只能去砸别人家的库房“借”车运粮。 按达达木的想法是五车真粮,五车假粮运入城去,这是中和法。 而格桑则觉得五车太冒险了,他觉得还是七车真粮,五车假粮,这是真多假少法。 但事情到了虞子婴那里,她却是一个心野的,她觉得既然要玩就玩个大的,拍案五车的真粮,十五车的假粮。 这个数字一出,直接惊呆了众人。 “这么多假的,万、万一被人发现、发现了怎么办?”有人问道。 虞子婴:“发现那也是进城后的事情,五车用来迷惑城外的守卫足矣,那十五车的假粮则是用来诱惑五鬼的。” 她的话最终说服了全部人,是以运粮的比例便按照虞子婴的想法而准备。 真粮与假粮要弄得以假当真,就必须在伪装上花费一些工夫,假粮用稻草加上与真粮同等重量的木箱装石来伪装,最后在假粮推车周围撒上一些粟米,最后再盖上一层麻布绑好,真粮在前,假粮运后。 虞子婴交待,若遇到入城检查的时候,揭粮的事情必须主动掌握在自己人手中,不可让白石城外的守卫动手。 关于这一点,达达木等人一致赞同。 粮车都整装完毕了,虞子婴见达达木已准备带上全体士兵朝白石城重新出发时,出手阻止了。 她取来一种在石板上划动时能留下颜色痕迹的褐石,在地面上写道:“只带四十名亲随便好了。” 达达木诧异道:“什么?只带四十个?这怎么够?” 虽然他目前并不知道这五鬼究竟带了多少兵马跑来白石镇找那群兔崽子晦气,但却猜得出来绝对比他们这里的总数还要多十倍,十几倍不止。 带四十个人的话,岂不是除了准备推车的人外,便一个多余的人都不带了? “你是去救人,还是去送死?”虞子婴抬眼瞥了他一眼,眼底清凉,透着深沉之意。 达达木皱眉:“废话,那当然是去救人啦,不过这跟咱们带四十人有什么关系,人多一点的话,我们还可以……” “那么你将全部人一起带上,这样就能够赢了吗?” 格桑将虞子婴的话读出来后,便看到达达木阴沉着脸,负气一甩手:“当然不是!” “既然如此,带得多或者少,有什么区别?”虞子婴写道。 格桑看达达木一脸心塞不想再说话时,便代口解释道:“可再怎么样,人多总是有益处的不是吗?” 虞子婴摇头:“当你的力量根本拼不过别人,这种时候,你要动的不是勇,而是智。”就如同她此刻一样,一步一步汲汲营营方能成事。 “……”剔除了浮躁与紧张的心思,达达木开始了一番冷静的思索。 “你让我带四十人刚好是押运粮草的人数,这么做来……目的是为了放松他们的警惕,让他们不设防备?”达达木若有所思。 “狂妄之人往往自大自信,他们的眼界放得太高,若你低微如蚂蚁,便不会引起他们任何注意。”虞子婴写道。 达达木是一个战事狂人,他打仗十几数,对兵法倒是研究得深入,但对人性到底还是缺少几分深刻理解,但听虞子婴的话,他却又有一种茅塞顿开的领悟,于是不自不觉便会被她的话吸引。 这其实也是虞子婴的一种无形内敛的气质吸引,修炼玄术过久,人自然而然会自带一种名叫“神棍”的作弊气质。 所以当她认真的时候,而你又被她的认真所吸引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 “然后呢?”达达木问道。 虞子婴手一顿,想了想,然后写道:“然后,你就带着我一道入城。” “什么?!”达达木错愕不已。 “你不会以为,我是免费给你出的主意吧?”虞子婴飞速地写完这一句话后,便平静地看着达达木。 但这话由别人听来,却怎么听怎么讥讽。 达达木脸皮一抽搐,眯起眼睛气恼道:“那你的要求是什么?” “我只要随你们一道进城,这就是我的要求。”虞子婴写道。 “为什么?”达达木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进白石城这么执着。 “那里有我必须要去的……原因。”虞子婴扔掉了石头,起身后悠闲地拍了拍衣摆,然后抬头目光清冽认真地看着白石城的方向。 她有预感,她要找的那个人就在那里。 从来没有过这么清晰的预感,她不相信这只是一种错觉。 达达木似被她的认真给讶到了,但有些话他却不得不重申一次。 “你要去,我阻止不了,可你知道这一趟将有多危险吗?你既然听我说过玄阴王底下那臭名昭著的五鬼,你就该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称为五鬼……” 这五鬼分别是“饿死鬼”“吊死鬼”“血糊鬼”“落尸鬼”“丧气鬼”。 这五鬼每一个都是穷凶极恶之人,“饿死鬼”曾是一个穷苦人,曾险些被活活饿死所以对世间所有人的富人充满怨气,所以一旦得势便开始了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吊死鬼”曾是一个苦命书生,被情人背叛,又被好友骗尽了家产,最终沦落上吊,自杀未死后便对天下的漂亮女子与年青男子痛恨入骨,常手握一根绳子,但凡遇到他的目标便将其活活吊死,杀人无数。   ☆、第十章 重操老本行 与前面两“鬼”不同的是,“血糊鬼”是一个女子,她会从一个人变成一只“鬼”皆因宅斗失败,而腹中胎儿又最终难产而死,所以她痛恨世上所有能够活着的孩童与各种款式的渣男,她时常手提一个血红色的布袋,布装内装着不同新鲜的头颅,滴哒滴哒地溅着血。 剩下两鬼,落尸鬼曾是一个十分孝顺勤劳的农家汉,因为遭遇罕灾,最终变成村庄的牺牲品,被自家亲人装进麻袋推入了水中漈龙王,变成“鬼”后,等他有能力,第一时间便是带着一身怨气回到自已的村子,不仅杀光了他家中所有的亲人,一并烧光了一座村子。 丧失鬼,却是一个从小丧志卑微之人,他本性坏倒不坏,但却是一个好吃懒做喜贪小便宜之人,最终被人以蝇头小利用骗,利用去给一名秀才顶了死罪,变成“鬼”后,他变成了嫉恨世上一切成功人士之的恶徒,手上杀了不少名士名流之辈。 这五鬼每一个皆是手狠手辣之辈,每一个人手里无不沾染满鲜血,一身的罪孽与黑暗。 他们都是从死里淌过来的,所以他们已经不将自己当成人了,而是自称为鬼,是从地狱爬上人间来朝他们索命的恶鬼! 绝大多数人都害怕恶鬼,而人类对鬼的恐惧源于对未知的恐惧,当你对周围的一切感到未知的时候,当世界成为荒诞和不可理解的时候,你就会恐惧,特别是一些常年被教导成温驯柔弱的女子。 但虞子婴却不会畏惧这些,于她而言,鬼与人其实都一样。 于是,她朝达达木轻摇了一下头,以示拒绝。 “我、要、去。” 她朝他做出这三个字的口型。 “你当真不怕?”达达木烦躁地挠了挠头皮,倒是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次。 “嗯。”虞子婴颔首。 达达木深深地看着她,吁出一口气后,便垂眉负气像是懒得再看她一眼,甩甩手道:“算了,本将军也不浪费口舌了,既然这是你的要求便依了你,可若到时候情况突变,遇上什么危险,你且不要后悔才好!” 虞子婴对他这种渲染上些许危言耸听的话依旧表示神色淡淡,只当充耳不闻。 达达木抬了抬眼皮,看她那纹丝不动的神色后,便知她是个主意大的,好说歹说不管用,心意已决便不容任何人动撼。 这种性子,咋就落到一个女人身上了呢?达达木就纳了闷儿了。 “准备出发!” “等等!”格桑出声叫住了达达木。 达达木先是顿了一下,然后回过头,便一脸气恼嗓门大地吼了一声:“是她自个儿坚持要去送死的,你还挡个屁啊,赶紧给老子滚一边儿去!” 格桑被达达木的气焰高亢吼傻了眼,许久才平缓过来,他抽了抽嘴角,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将军,刚才冰姑娘给大伙儿交等了,咱们是明天早上才出发。” “什么?!”达达木瞪大眼睛,一脸错愕不已,接着不依不挠地嚷道:“为什么要明天?明天人家都要行刑了,等动完刑人死光了,咱们去救尸体啊?” 还有,为什么大伙儿都通知到的消息,凭什么就他一个却不知道! “她的原话还写在地上呢,您不如自己去瞧瞧吧。”格桑被自家舅舅的大嗓门喷了一脸的唾沫,不想再自虐了,便退后一步,直接指给他看。 达达木眼神凶狠地瞪了虞子婴一眼,便啪哒啪哒地朝格桑指的位置走上前一看,只见地面上写着几个大字。 “明日卯时一刻出发。” “卯时一刻?”达达木拧着眉头,看她连具体的时候都给写上去了,顿时感到十分地诧异与不解。 “冰姑娘说,这是时机。” 当时格桑也怀有跟达达木现在一样的疑惑,但虞子婴只用口型做出这两字,便不再解释了。 “喂,你说那娘们儿,好像越来越神神叨叨的了,还什么时机,她难不成还能看得懂时机不成?”达达木闻言面部一扭曲,便拽拉着格桑凑近他,眼神不时轻蔑地朝前边儿的虞子婴那厢飞去。 格桑一听达达木将“娘们儿”这个词用在秀明雪丽的冰姑娘身上,便觉得一阵别扭,他无奈道:“将军,你既然相信了她,那便干脆信到底吧,反正如今我等已是无济可施,我想……冰姑娘怕不是一个信口开河之人。” 达达木一听也自当有理,可是——“可……可白白浪费这么一天的时间,万一明天她说的事情不成,那咱们岂不是连一点婉转的余地都没有了?”达达木又开始拔扯着头发,狂躁起来了。 “要不……我再去问问。”格桑沉豫一下,迟疑地看着达达木。 达达木一听这提议,顿时两眼一亮:“快去快去,那家伙对你的态度一向比老子好,老子去问,怕又得撞一头灰了。”说到最后,达达木又感到一股气闷,被自已的话虐到了。 格桑轻笑一声,道:“舅舅,我想如果冰姑娘对你的态度变好了,怕你又得抱怨了,说什么人家谄媚啊,不矜持啊,您啊,总是对女子有偏见,所以啊,别人才会对你如此。” 以往那些个想巴结讨好他的女子,全被他贬低得一无事处,现在他又开始埋怨别人对他的态度冷漠了。 达达木被格桑这么一揶揄,顿时气结:“你究竟是谁的侄子啊,胳膊肘朝外拐,赶紧给老子滚!” 格桑被达达木使劲推搡了一下,便猛地跑前几步,他看到冰姑娘走到一片空地蹲了下来,好像正在认真地摆弄些什么。 格桑走到她身旁,然后低下头一看,却见她正在用一些捡来的海石子摆图案,一开始先是一个四方型,然后是圆型,又有三角型、多边型,随着她摆出的形状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诡异,格桑突然觉得脑子里好像被重击一懵,脸色瞬间血色尽褪,接着神智像是被一个黑色漩涡给硬拽强拖了进去,整个人只觉头晕脑涨,眼睛突突地直泛痛。 “啊!” 这时,格桑感到自己的袖摆被大力地一扯,他重力不稳转动了一下身子,下意识地瞥开眼去,这时才稍微感觉到好了一些。 然而,眉心处仍旧刺刺地痛涨,好像有什么异物准备冲出来似的。 格桑痛苦地揉了揉眉心,重新睁开眼睛后,才发现刚才那一下是冰姑娘扯的。 “别看。” 他看到了地上她写的二个字。 “为什么?”他脱口而出。 虞子婴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不可谓不奇妙,而格桑蓦然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顿时感到有一些尴尬与惊疑。 他这话怕是问蠢了,这还能为什么?怕的就是会发生刚才那样的事情吧。 不过……“这、这是什么?为什么我刚才会变成那样?”不敢再看虞子婴摆弄的图案,格桑看着虞子婴,在她身旁一并蹲下。 “卜卦阵。”虞子婴随手写道。 “卜卦?是算命吗?”格桑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便又好奇地追问道:“冰姑娘,你还会卜卦啊?这么说来你是中原的玄士师或者古巫派的人,是吗?” 据他所知,算命占卜不是中原的玄术士便是古巫派的人。 虞子婴淡然摇头。 看她不假思索地否认,格桑眼底淬出些许怀疑,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她的身世她既然不愿意透露,他也不想强迫,便话锋一转道:“哦,不是也没有关系,不过你摆的这个卜卦阵是什么,这可真厉害,刚才我随便一看竟顿时感到头晕脑涨,像头要爆炸了一样,这是不是因为我太笨了,所以领悟不了?” 虞子婴敛眉暗吐一口气,当她认真做事的时候,是特别喜静的一个人,所以她觉得格桑十分地聒噪,但对于这个于她有恩之人,她又不得不将耐性的底限刷底一些。 “一般的普通人看高级卜卦阵,重则会失智丧命,轻则亦会头晕眼花。你既看不懂,便不要强行看,强行进行参透则会受伤。”虞子婴字草如飞,一蹴而就。 “原来如此,不过冰姑娘,你既然能摆出这卜卦阵,当真是厉害啊。”格桑对虞子婴此刻却是真心地钦佩。 人总是对鬼神之说总是十分向往与流传,而对于那些能够参透鬼神,与之沟通之人,他们更是本能地崇敬与敬畏,这是整个九洲大陆上的人普遍存在的思想。 虞子婴没有因为他的赞美而露出喜色,仍旧面无表情,像一樽石娃娃般木讷沉静。 “现在,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格桑看冰姑娘又开始写字,聚精会神地等待,却是一看完这句话,便闹了一个大红脸,神情尴尬得不得了。 “我、我不是……”格桑想向她解释,他刚才的话全是真心,而非恭维,但又看到虞子婴写道“我需要静心”时,格桑却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了。 最后,他只能匆匆跟她道了一句失礼后,便有些垂头丧气地走了。 待他离开之后,虞子婴这才认真地开台慢慢运算起此次的卜卦阵凶吉。 第一方卦,困龙得水,上上之卦,此乃行径第一步,第二圆卦,鹰鹊同林,下中…… 综合此次占卜的总评价为中,不好亦不坏,但运行于她手,即使中,她亦会将其扭转成上。 不过,果然属于她的前景卜相上一片空白,甚至她欲寻人求事亦得不到半分返窥,这说明……属于她的命数已越来越接近“破势”了。   ☆、第十一章 便宜岂能不占 “破势”则意味着“重立”,看来她离她要达成的目标已迈出了一段里程碑的距离。 虞子婴拢袖站了起来,睨了一眼地面上的卜卦阵,挥手一甩,动作十分潇洒流畅霸气,待她转身准备走时,余光却撇到地面上的繁复布阵,纹丝不动。 虞子婴呆了呆。 她这才想起,自己刚才随手干了一件多么蠢的事情。 抿紧唇线,她板着一张包子脸,眼角左右游巡一下,见无人观注她这厢后,便迅速伸脚将地上的石阵捣乱成一堆杂章无用的石堆。 “……这冰姑娘在干嘛?”旁边有人小声嘀咕道。 “没瞧见吗?她在那儿玩石子呢,就是一个人玩得无聊了,便开始幻想自个儿是一名武林高手来着,想着霸气凌然地来一场飞沙走石,不过石没走,她就用腿撵让它走呗。” “哦,这还真是童心未泯啊,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我家小屁孩三岁起,便天天举着一把木剑追在老子后头喊着,滴粒粒粒粒……吾乃北疆国大将军是也,尔等匪贼最好束手就擒,否则,本将军非要你血溅三尺不可!” “……别让你家孩子没事老看幕戏了,瞧这整得,都快得魔瘴了。” 虞子婴耳力很好,在听到前边三名装作十分忙碌实则用各种怪异眼光频频打量她的士兵,脸倏在一下就僵了,接着便用一双鱼死眼瞪着他们。 竟、被、瞧、见、了! 刚才那丢人一幕被瞧见了,她这是杀人灭口,还是……杀人灭口呢! “咦?喂喂,你们快别说了,她……她好像听到了!”有人被吓了一跳。 “嗯?哈,这怎么可能!咱们距离隔这么远呢!” “可……可是她在瞪咱们呢!” “哦哦,那赶紧别再瞧了,看她这表情就跟咱家小屁孩一样一样的,他被人揭穿小时候的各种囧事,便会这样恼羞成怒了,咱们赶紧撤。” 等他们抗不住一轰而散之后,虞子婴才谩淡地收回视线,面摊着一张脸,浑身散着一种郁郁寡欢的黑暗气息。 这种奋斗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的失落感,她现在才有时间有机会慢慢咀嚼体会。 所幸,她强锐的五感还在。 不过……虞子婴沉眉思索着,要怎么样才能够恢复如初呢? 她曾经试着调息过,但却完全无用,丹田看似饱满实凝,却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调动一丝玄阴之气出来,她甚至无法再次转换成腾蛇血脉黄金瞳的状态。 与此同时,小青(青蛇)跟她的那一丝隐秘的联系亦中断了,她已察觉不到它的感应,当初因为它需要褪皮长大,她便任它自行离去寻洞,等它成功从幼蛇蜕变成成蛇时,再自行觅回。 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 而这种时候,如果有一条杀伤力极强,偷袭、强攻、制毒等多功能的小青蛇在,她的处境倒更方便了。 早已遗忘自己的宠物多时,终于在落魄时才感受到小青的种种好处,虞子婴不由得森森黑化得更厉害了。 ——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在这一日一夜期间,几里远的白石城内竟无一人前来码头查探,而码头上的人达达木亦下令不准再冒险前去城外探听。 双方就这样心照不宣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夜。 “冰姑娘……” 海浪声伴着清晨的凉意,拂过靠在船桅上阖目的虞子婴面目与发丝,她悠然地睁开了眼睛,双睫如覆敛的长翼扇开,她那两颗黑溜溜的大眼睛在薄雾中清透异常,无半分朦胧的睡意。 “……冰姑娘,该出发了。”格桑站在她侧旁,目光柔软担忧地看着她。 这一次的行动,他去不了,无论他怎么样地跟舅舅赌誓保证,他都不充许他随行。 因为无法陪伴他们入城,所以他此时的心理负担十分沉重。 “冰姑娘,我想……” 一只白玉纤手举挡在他面目前,止住了他准备要冲口而出的话。 接着,虞子婴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格桑双唇一颤,喉中似噎了一颗核,却明白了她这个举动的意思,一句话都吐不出来了。 他目光黯然又充满低落在注视着虞子婴渐行渐远的背影。 —— 都督少府海军部队行径的路线如一条土龙,二十辆手推的辎重车,车辆在行进间吱吱响着,在白石道上蜿蜒着。 “出发!” 达达木特地穿好一身行军飞翅龙鳞铠甲,宽大的红色披风令他魁伟的身姿更加气宇轩昂。昨夜行车便准备妥当,今日出发得早,众人便是一夜熬着黑眼圈,无法入睡,见到达达木他们等人毅勇奋进的身影,众人禁不住心底担忧与悲切,齐齐深深地跪拜了下去。 “愿将军,冰姑娘,顺利归来!” “愿将军,冰姑娘,安然归来!” “愿将军,冰姑娘,凯旋归来!” 三声高喊,声彻九霄,情真意切。 达达木严肃着一张轮廓深遂的面庞,朝跪着的众人一挥手,深深凝视一眼后,却没有留下一个字,便干净利落地转过身去,带着车队便出发了。 路上,一直气氛沉重的达达木突然侧眼瞟了虞子婴一下,恶声恶气道:“喂,你是个哑巴,等一下你能做什么?我可不觉得人家会慢吞吞地等你在地上写字。” 有嘴巴可以说话的人就是可以这么任性直接。 虞子婴闻言,并没有感到被羞辱了,她走到一辆手推车上抽出了一块四四方方的木板,然后又取来一块黑色的炭石。 她用炭石在木要板上面写道:“我有它。” 等达达木看完,她又拿出一块布巾在木板上擦一擦,由于炭灰刻画得不深,很快只剩下一层模糊的印记,转眼又可以继续写了。 “窝擦!这你都能想得到?”达达木看虞子婴发明了一个随身写字板,顿时感到一种智商上的轧压恶意。 “这有什么难的?”虞子婴看着他,那直勾勾的眼神透着几分讥讽。 达达木一见,顿感心塞。 所以说他宁愿独自一个人闷着,都不想跟这毒舌的小女子聊天! 来到白石城门前,果然很远一段距离都能看到城门口驻扎着许多士兵,那些士兵自然不是白石城的守卫,而是属于五鬼的阴鬼军,而此时白石城城门一条深垠宽阔的海沟前吊桥被高高挂起,以一种禁止通行的资态宣告来者。 “啊。”虞子婴叫住了达达木。 眉头拢紧的达达木听到虞子婴的声音,偏过头问道:“怎么了?” “你先独自一个人上前说话,要多嚣张有多嚣张,气势加足后,我们再去。”虞子婴写道。 达达木不明所以:“为什么?”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摆出一脸的好言好语,然后让他们不怀疑地放咱们进城去吗? 虞子婴嫌写麻烦,没有长篇解释,只简短道:“兵行者,先以其势而摄,便可避免敌方轻视。” 达达木怔怔地看着她写的字,他并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他将虞子婴写的话好好地想了想,渐渐便好像有些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了。 人固穷而不丧志,人少势而不丧德,人自轻而别人轻之。 就算他们如今是一只纸老虎,也绝对不能够在外面丢了山林大王的威风。 再说了,他们如果真对这些小兵小将客客气气地,岂不是自降身份,像这种拦路小鬼一般都是踩低捧高之辈,既然他们的去留完全不是他们能够做得了主的,何需讨好这种拦路小鬼,自灭威风只会令他们轻视而妄顾他们的谈判内容。 达达木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虞子婴,见她又举着几个大字:“胆大,心思,上!” 最后那个“上”字,令达达木嘴角恶狠狠地一抽。 当老子是狗啊!说上就上! 但到底……他还是上了。 “尔等鬼阴军,见到爷爷我达达木将军,还不赶紧胆怯相迎!” 达达木让车队在外,独自扛着一柄威风凛凛的大砍刀站在城门对岸,他方脸阔眉,虎背熊腰,人高七丈,一身盔戎,即使站着不动也自然而然透露出一股霸气,特别是当他怒目呲牙大吼一声,保准让其心胆炸裂而死! 这一声饱含着浓煞内力,远远地传到海沟对岸去了,那些个本来闲眯逗眼吹牛或打着瞌睡昏昏欲睡的鬼阴军,顿时一个个被这打雷似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然后一个个茫然四目巡视张望。 当他们看到对岸那个一骑当千的达达木时,都纷纷揉了揉眼睛,结舌瞠目。 “他娘的,他刚才在吼什么?”有人气恼地喊了一声。 “他说……他叫达达木将军?”有人挤眉弄眼古怪道。 “达达木这名字听起来倒是耳熟,咦,这不是都督少府的那个常胜将军吗?”有人记起来了。 “我说,他这种人物怎么跑来了?” “他好像是一个人啊?” “这怎么可能,他一个人跑来咱这地儿干嘛,莫不是还有其它部队埋伏在暗处?” 这些个人首先被达达木那石破天惊的架势吓了个够呛,又被他的名声所摄,一个个一时拿不定主意,便聚在一块,接头交耳。 “你们这些龟儿子!有什么话老子听不得,赶紧放桥,好让老子进城!” 达达木见这些人果然如虞子婴预料一般,不由得信心满满,再次十分嚣张地一跺腿,溅起了满天尘灰飞扬,那强大气流吹得他红色披风猎猎作响,如怒目金刚般吓人。 “你……你是中央都督少府的达达木将军?” 一般来说,被派来守城门的皆是一些小杂碎兵,他们自然比不上正牌军队有魄力,见达达木气势咄咄逼人,便不得不无奈之下,便派出一个代表前去回话。 此人长得一脸瘦长似马,细眼塌鼻,他见达达木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底气十足的模样,便缩了缩脖子,眼神在他身后到处张望搜寻,就怕他在暗中埋伏了什么杀手。 “老子就是达达木!” 马脸兵努力板起气势,挺了挺胸又问道:“既然是都督府的达达木将军,你跑来白石城做什么?” 达达木瞪眼吹胡子:“老子能来干嘛,老子当然是奉陛下的命令前来送灾粮……嘿?老子干嘛跟你们这群龟儿子有甚好说的!赶紧下吊桥,老子要进城去!” 虽然达达木的话半途警醒便收了回去,但耳尖的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马脸兵愣了愣,接着似想到什么,整个腊黄的脸皮徒然泛起了红光,目光灼灼然地盯着达达木。 他心中喜道——嘿嘿,想不到啊,这趟老子守门竟守得要升官了,升官了!哈哈哈哈…… 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大便宜啊! 白石镇与其它沿海一带遭海灾一事他们阴鬼军怎么可能不知道,当然也曾听闻达达木等人送灾粮一事,但他们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在明知道白石镇已被他们阴鬼军攻陷控制住了的时候,仍旧准备送粮食入城。 这不就是……白白送来给他们占便占的吗?   ☆、第十二章 救人的代价 “送粮?你确定?”马脸兵憋住心底的兴奋,掩嘴轻咳两声,继尔一本正经地朝达达木再确认一遍。 达达木怒目一瞪,不愧是当将军的人,他身上那混和钢铁与鲜血灌铸而成的气场强大足以让人胆寒噤声。 “你、觉、得、老、子、会、说、谎?”他大刀一挥,风沙走石,“锵!”一声直插地面。 马脸兵的脸倏在白了白,他本能地攥紧手中长枪,不敢与其灼灼迫人的眼神对视,只敢在暗中啐呸一口……且让他现在猖狂一会儿,看等会儿见了鬼主他们,看他还敢不敢逞威风! “呵呵,以达达木将军在南疆国的威名,自然是不屑说谎的,但您难道没看到城墙上挂着的那一幡禁城令吗?”马脸兵晃了晃脑袋,阴险地眯了眯眼睛,虽腆着脸吊儿朗当地笑着,但话中意思却是在故意刁难了。 想进去?好,先学会求老子吧! 达达木阴下眼,瞟了一眼高高插在白嵅城墙上那一片黑色巍巍的旗帜,此旗身为三角,边橼呈似凶牙锯齿,上图纹一颗白色骷髅脑袋,骷髅脑袋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睛部位,正幽幽燃着黑红色火焰。 这是阴鬼军的“戎锋”,亦就是一军旗帜,他们将其插在城头上,远隔可视,则意味着此城已被阴鬼军彻底占领了,在阴鬼军撤旗之前,无论哪一路人马皆得望旗绕路,如敢挺进则会被视为对阴鬼军的军事挑衅。 “我且问你?”达达木戾然沉目,声重似穿云破石。 马脸兵怵了一下,但望着隔了一条海沟的达达木,他掐紧手心,随即又逞强在扬起一抹阴恻恻的笑容:“将军且说。” 达达木道:“阴鬼军乃五鬼所属,对否?” 马脸兵不明所以,忐忑道:“自是。” 达达木又道:“五鬼乃玄阴王麾下所属,对否?” “……这,自是。” 达达木再道:“玄阴王乃我南疆国皇帝亲赐其藩地并颁旨封为异性王,对否?” “……是。”马脸兵好像有些明白达达木之言所指,顿时脸色有些难看。 “那本将军再问你,本将军乃堂堂南疆国中央都督少府之大将军,奉吾皇旨意前往属地赈灾送粮,为何故入自家城池却被阻挡其外,此乃何理,何情,何故?!” 达达木一字比一字更加雷庭万均,一句比一句更加慷慨激昂,声声直震得众人耳膜心一阵生痛。 “将、将军,你……”你这纯粹是歪理啊!马脸兵诧目结舌。 马脸兵倒是想反驳,却又反驳不了,只能看着达达木干瞪眼。 他能说咱们玄阴王的部下从来都不听你们皇朝的狗屁号令,你们皇朝的将军在咱们阴鬼军的眼里,那根本就不具备任何的意义,你皇朝的东西是咱玄阴王的,但咱玄阴王的东西仍旧是咱玄阴王的,跟你们个狗屁关系都木有! 但是……这种话也只能在背后说,在私底下嘲讽,就跟许多佞臣手可遮天之际,暗中如何使坏亦不会将那野心公然昭示天下,因为这么做就是造返,是叛逆。 而这样诛心的罪名,他一个小小的守门卫却是担不起的。 “本将军再问你一句,放不放吊桥!”达达木厉声道。 马脸兵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地盯着达达木,他心中对他是有所惧的,可又不甘自已就这样灰溜溜地放他进来,于是便故意眼神放空,并不回话,任他在那里放厥狂吼。 达达木见此,简直是怒发冲冠了,他这人脾气着实不好,他咻地一下拔出铁环大刀,准备发作之际,余光却看到虞子婴从车队里走出,并朝着他这厢走了过来。 他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感觉到她有话对他讲。 马脸兵等人本看到达达木拔刀的动作,吓了一个哆嗦,准备喊人迎战,却又见达达木的动作刚做到一半,又蓦然停止了。 顺着他掉头的方向看去,他们隐隐约约看到达达木身后走来一个披着一身长垂及地的藏深蓝色斗篷,他(她)长得十分娇小,整个人都被罩在一件宽大而厚实的斗篷内,像被一个麻包袋裹住,手跟脚都瞧不见了,斗篷的兜帽将来人面部遮掩得严实,从他们这么远的距离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身体轮廓,是男是女不清楚,只能大概辨别其高矮。 因为距离得远,反而他们能够看清楚他行走的姿态是如此轻逸行云流水,那宽大褶叠的下摆如千层黑色莲瓣于水波之中涟漪动荡,步履如度,每一分都是不紧不慢,游刃有余,即使看不清他(她)的身形,仍旧能够感觉到另一种行姿的美态。 虞子婴站在达达木的身侧,她的身高仅及他胸膛部位,顿时便有了一种野兽与小娇花的即视感。 抖了抖斗篷的衣领,她从斗篷内取出随身携带的写字板,举起来,让达达木看。 达达木低下头一看:走。 “走?去哪?”达达木看得一头雾水,看到下巴底下的那颗脑袋,他手痒痒地想拨开她脑袋上的兜帽,看看她的表情究竟在表达些什么。 “回。”虞子婴收回板子,刷刷地又写道。 “回?!你说回码头?”达达木倒是渐渐跟上虞子婴的脑回路了。 这不,一看一个“回”字,便能够清楚明白她这是让他回哪去了。 不过,这不是正在准备进城吗?怎么又要回去了?达达木百思不得其解,只觉虞子婴分明是戏耍玩弄于他,顿时双手已握紧成了拳头,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像一个大气球要爆炸似的。 “老子不管你在玩儿什么花样,老子是一定要入城的,如果你再开玩笑,那么老子就将你捆起来让他们带回去!” 虞子婴阴晦阴郁地看了他一眼,眼底的鄙夷如实质般凝结成寒冰之意,她这次懒得再写了,直接做了个口型……欲擒故纵。 之前她的确让他去城门叫嚣放肆,本以为他只是在口头上嚣张,却没有想到他竟脑抽扯到了皇朝跟玄阴王之事,本她就是想借玄阴王跟皇朝私底下再龌龊,明面上依旧维持那么一丁点儿的平和的关系来进行谈判,若叫他在耍威风的时候撕破了彼此的脸色,那人家真没必要放你进城了,进接派兵出城抢了粮,杀了人,再毁尸灭迹便行了。 因为踌躇再让他逗留下去,必然会纠结成另一种事端,是以她才当机立断站了出来,阻止了他,顺便以一招以退为进,暂时缓和一下冲突。 她知道,阴鬼军是绝对不会放弃他们这一块送进嘴的肥肉,所以主动权仍旧在他们手中。 达达木一听兵法,脑子灵光一闪,秒懂,他不由得尴尬地朝虞子婴咧嘴笑了一声,也做了一个无声的“抱歉”口型,然后挺起胸膛,一脸蛮横煞怒之气,朝马脸兵等人放话。 “哼,好!好一个玄阴王的阴鬼军!尔等区区小杂碎竟也敢如此轻辱老子,尔等且等着,等老子将粮草送返回朝廷后,必会狠狠告其玄阴王一状!咱们走!” 马脸兵一看达达木竟当真转身便准备离开,心底暗叫一声糟了! 他倒不是怕达达木去皇朝告状,而是舍不得那一车一车的粮食,要知道在北疆国钱财虽好,但粮食却更为珍贵,毕竟在即将进入饥荒年代的时候,再多的金银珠宝都难买到一袋粮食啊。 马脸兵哎哟喂地一拍大腿,挥手大叫道:“等等,将军!刚、刚才都是小的跟你开玩笑,您的事情,且等小的向上面报告一下,再予你回复吧,你且等等,等等哈。” 边说,马脸兵便叫人留着神看紧他们,然后,开了城门便一溜蹿便进了去。 “个龟儿子的!”达达木听到挽留的急切声音,顿时猛地呸了一口浓啖,接着一脸得意的笑了起来。 “注意文明。”虞子婴蹙眉,递上板子。 达达木经过刚才一事,心底既对虞子婴料事如神感到佩服又对她恶意向对感到些许歉意,所以等她一举板,他便严阵以待,他迅速凑近,脸盆大的粗旷大脸拧着粗眉毛,专注地看看板子:“注意文明?文明是谁,为什么要注意他?” “……”虞子婴闻言,满头黑线。 —— 等马脸兵一路小跑地进白石城后,便遭遇了一队巡逻兵,他赶紧拽住一人,问清楚了鬼主在哪里后,便擵拳擦掌地笑嘿嘿地跑去。 白石城此时可谓是万巷皆空,这本是一座座风光秀美的岛上山城,前衔海港,后接一片代洼盆地,白石城内点缀着柠檬树和橄榄树的青翠,葱茏中掩盖着清晰明亮的白色屋檐。 因为城中大部的建筑都以白色为主,式样人工雕琢的痕迹鲜少,大部分皆自成一屋一室一洞府,巧拙却大气,在白墙的氛围中家家户户爱在窗、门、檐下挂着一种绣毯,这种绣毯皆是主家人户一针一线绣出的一张颜色斑斓鲜明的绣毯,绣毯这么一挂,便如白云之中烂漫出花丛般美丽。 不得不说,白石城就像一座天然铸就的艺术都城,十分美丽而不具匠气。 马脸兵是一俗人,他不懂什么是艺术,比起这种白石城这种古扑拙实的风格,他更爱好中原那种雕梁画栋,碧瓦朱甍的画风。 他沿着一条石板铺就的甬道蜿蜒而上,渐行渐远,他知道城中那些刁民全都被鬼主们抓捕到白石镇顶处的祭坛上去了,他便一个劲儿地朝祭坛赶去,却不想在半途遇到了带着一队人马正在挨家挨户搜查的“饿死鬼”。 “艹!格老子的,一粒米都搜不到,想饿死老子啊!”“饿死鬼”又在一家搜完失望离去,气得一脚便揣塌一面墙壁,其它人都噤声默首。 “鬼主!”马脸兵脸上一喜,连忙喊道。 饿死鬼一回头,一张瘦得就像皮包骨的凹陷长脸,一撇淡眉,鼓泡三角小眼,高挺尖小的鼻梁,刀削的嘴唇,头顶一摞短毛,年约五十,他的五官组合起来,无一不恶,无一不透着尖锐,他就像一个锥子一样,搁哪戳哪,搁哪刺穿哪。 他穿着一身三衣套,兜衣,黑色外衣,外披一件长褂,腰间松松垮垮地束着一条三根羽毛翎的腰绳,背着一只手,身形微躬。 “你是何人?”他的声音干哑尖细,像太监一般。 马脸兵连忙上前几步,弯下腰道:“小的乃阴鬼军守城的一名小兵,小的有一件大好事儿要向鬼主汇报。” 饿死鬼眯了眯眼,对“大好事”三字感了兴趣,便挥挥手道:“说。” 马脸兵惊喜地抬脸道:“鬼主,城外边儿来了一个自称是达达木将军的人,他说要给咱们城里送粮。” 他说要入城赈灾送粮,如今白石城已归他们阴鬼军所有,自然这粮也归他们了。 “你说送粮?”饿死鬼顿了一下,接着“哈哈哈”大笑了一起来。 马脸兵见饿死鬼如此高兴,便也忍不住跟着傻笑了起来。 但饿死鬼笑意还没有达到眼底,脸上的笑又唰地一下收住,他朝马脸兵阴声喝叱道:“这种骗鬼的话你也相信?我说那家伙一直在外面转悠却不进来,原来是在打这个鬼主意啊。” 马脸兵被饿死鬼的精分吓呆了一下,听到他的质疑,赶紧道:“不是小的愿意相信,而是小的真的看见他带着大概有二十辆大推车运的粮食来。” “什么?!二十辆啊?呵,这的确是大手笔啊。”饿死鬼此时却不由得有些犹豫了,他这人本就对食欲看得较重,虽知道这里面必有阴谋,但一时亦难以取舍。 有时候人性便是这样,不是不能冒险,而是要看这危险展露的诱惑究竟有多大。 “而且,他只带了四十个人而已,我瞧着那些人全部都是用来推粮车的,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啊。”马脸兵又道。 对了,好像还有一个穿着斗篷的小矮子,不过他想……那个人并不重要吧。 “没带兵?”饿死鬼眼睛一亮,桀桀桀地怪笑了几声:“呵呵呵,看来他们很有诚意啊,好!你去,将他们放进来吧!” “是,小的立即就去办。”马脸兵连忙喜道。 另一边,那个被马脸兵叫作小矮子的虞子婴正在跟达达木将军道:等一下他们必定会来检查粮车的。 达达木操起大刀,一脸蛮横凶残道:“老子是不会让他们动手的!” 你不让,别人就妥协了吗?虞子婴藏在斗篷下的脸嫌恶地撇了撇嘴。 她举起板子:等一下对着他们继续嚣张,然后自己迅速掀开那五车粮食。 达达木很是郑重地颔首,然后他道:“现在你总可以跟老子说一说,等一下咱们进去了,怎么救人吧?” 救人?虞子婴顿了一下,她进去的主要目的只是……见人,至于救人的说法……其实这就跟目前送粮一事一样,五车真,十五车假。 她想了想,举起板子:你知道白石镇的人为什么会被阴鬼军拿来祭天? “听说他们是被盟会的人组织一块儿是去抢……咳咳,反正就是他们一群人胆大包天,竟敢犯到了玄阴王管辖的地盘,抢了不少粮食跟牧牲口……”说到这里,达达木亦是一脸怒其不争,恨其手贱的模样,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叹息一声:“如今的北疆国,不止是白石镇糟了难,其实已有多处地界发生了各种疫症,这其中有饿死的,有病死了,有下海当匪抢食被杀死的……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如今北疆国啊,便是皇朝亦没有玄阴王管辖地富饶多粮,他们这才一时起了这贪念啊。” 虞子婴心底的是非观其实很淡漠,好人与坏人的界限亦很模糊,不要指望一个曾经被关进精神病院的人三观还能够正常。 所以她体会不到穷苦人民跟饿疯了的人们选择去抢夺根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的那种“无奈”跟“被迫”,她只知道,既然抢了不属于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那么就该有随便将为此付出代价的思想准备。 若说他们抢了玄阴王地盘的食物为“因”,那么玄阴王的属下五鬼前来报复便是“果”,至于原因与苦衷,这是官府该管的事情,“老天”无法裁判。 “救他们可以,可若救了他们,就有人为此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虞子婴写道。 将“因果”抵消,就必须牵扯入另一段“因果”。 如同甲杀了乙,乙的子女丙准备杀甲报仇,但丁阻止了丙杀甲,如果甲不死,丁就必须承担下甲的果,这时丙与丁就会有另一种“因果”衍伸。 至于这段“因果”是孽,或是缘,是帐,或是债,便又是另一个范畴了。 看到虞子婴写的,达达木不由得想起之前格桑好像曾对他说过,这小女子是一个懂得掐指占卜的神棍,他不由得试探地问道:“什么代价?” 虞子婴看了他一眼,那黑邃的眼珠内似蕴含千万玄奥。 “赶紧放吊桥!”这时,对岸有人喊道。 达达木瞬间回过神来,连忙转过头去,便看到之前那个马脸兵指挥着士兵将吊桥放了下来。 “走吧,无论什么代价……老子都会付的!”达达木眼神坚定地望着对岸,用一种起誓的语气道。 “……”虞子婴缄默下来。 有一种代价,或许……等你做了,你才会发现你压根儿就付不起。 这句话虞子婴并没有说出来,她知道此刻不论她说什么,这一城的人,达达木都是救定了。   ☆、第十三章 这玩大发了! “全体将士听着,进城后不得轻举妄动,一切都必须听本将军的发号施令!”达达木侧过一张刚毅如石般粗旷峻野的面庞,他眼神于风汽中磐罟不动,声音似洪钟一样浑厚有力。 运粮的四十名士兵一醒神,齐齐挺立回道:“是,将军!” 虞子婴低低垂落睫毛,漫不经心。 她知道达达木实则对这一趟入城是另有打算,并没有将全部希望寄于她身,之所以会采纳她的意见,其很大程度的原故,其实是因为他内心亦不愿意拿自家的士兵去以卵击石。 他虽忠义,却也并不全然迂腐。 拼尽全力去拯救城中百姓,乃他的职责所在,关于这一点,他不得不去这么做。 但是他可以牺牲自己,却不愿意白白牺牲掉他手底下那些兵,所以他才顺水推舟,将一切揽于已身,成全了自已的忠,亦成全了自己的义。 等大吊桥哐当哐当地放下后,啪呯地一下砸在岸边崖岩石上,达达木四目巡查一番,察无异样,才挥了挥手,带领着队伍踏上铁链吊桥。 铁链吊桥宽距很窄,距离海底约十几米高的吊桥,即使是微风徐徐,吊桥也会呼啦啦地摇晃不已,第一次上吊桥的人,感到桥身像软摊的肉一样左右蠕动,都不禁感到些许紧张,下意识紧紧攥着铁索,待平衡好桥身的晃动,这才继续前行。 “放慢速度过桥!” 一辆手推车大抵有数百斤的粮食,如此沉的重量过吊桥,桥身不禁咿呀咿呀地发出一种不满的呻吟声。 差不多走到桥身中端的位置,达达木视线平直望着对岸,突然低声道:“冰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已经不想知道了,但我希望,但凡你有一丝能力能够救下白石城民众,我与格桑都会感激你的。” 这还是第一次达达如此心平静和地与虞子婴说话,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甚至称谓都与以往不同,带着无声的恳求意味。 虞子婴下盘很稳,风动桥摇,她自如一叶柳絮,看似柔弱却细韧,风吹起她周身宽大的披风衣袍,如一朵风中散乱的黑色鸢尾花,神秘得令人向往。 “你这是在用对我的恩情换取别人的生存机会……我这样理解,对吗?”虞子婴偏过头,神色寡淡,举起手写板问道。 达达木一看,顿时脸皮一僵,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一张古铜色的面庞瞬间涨红,甚至因为血液涨肿得太过迅速而遽变成紫色。 此刻他心底的难堪与无地自容如千钧力道压得他头都快提不起来了。 他知道她聪慧,他本以为她就算明白他的意下之义,也绝不会如此直接不讳地说出来…… 但她却不留一丝情面,将一切撕开了,将他心底最卑劣的一面露出,且当众申读一遍,让他整个人就像被剥光了身子,*而羞耻地站在她面前。 为何他自认为卑劣? 先前她曾说过,于她而言的理解,白石城与阴鬼军之间乃是“因果”关系,若想救下他们,就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而他明知如此,却仍旧向她开口了。 不仅开口,甚至还以他跟……格桑两人的名义开口。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因为他这是在提醒她,她如今活着,是因为他们将她从飘浮的海上救助上来的。 其实硬要说“救”这个字,他已经觉得算是厚颜无耻了。 毕竟从他内心而言,或者说就拿当时的格桑而言,他们会将一块冰坨从海上捞上来,目的与“救人”却是没有半分关系的。 虽然最后误打误撞她从冰里活了过来,但这只是一个阴差阳差之事,以此“救命之恩”相胁,堂堂大丈夫的达达木,是打心底里感到一种羞耻与难堪。 但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就算是卑鄙无耻,他亦必须博上一博。 这并不只是为了白石城的所有人,还有码头上等着的他们回归的格桑他们,这一次入城,若败了,他们亦绝无活路。 “好。” 正当达达木内心纠结断肠之际,虞子婴却十分干净利落地答应了。 达达木一愣,错愕地盯着她举起的木板,跟认不得上面所写的字一样,古怪又诧异道:“你、你答应了?” “欠你们的,迟早要还的。”虞子婴很平静地写道。 虞子婴答应得很理所当然,但达达木却是无法理解。 话说回来,他们生活在不同次元,他又怎么能理解虞子婴是怎么样想的呢? 其实,虞子婴这一次的想法意外地很简单。 有恩,便还。 还完了,这样双方就能够两清了。 达达木觉得他救虞子婴的过程很牵强,但对虞子婴而言却不是这样的,就像她先前所认为的“因果”关系一样,她不问他的原因跟过程,她只认定他们将变成冰块的她从海面打捞起来的行为是一种恩德,于她有惠,所以她承认,亦会还。 至于为什么必须要两清呢? 那是因为虞子婴想不到为什么不跟他们两清的理由。 人与人的缘分很奇妙,虞子婴虽然人缘关系比较简单,却很明白她跟什么样的人才是一个世界的。 很明显,她跟达达木等人,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种巨大的沟鸿的差距,即使一时半会儿体会不出来,但迟早他们仍旧会产生分歧,最终形同陌路。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看得很透很了。 “……谢谢,我……我……我如果能够活着,便当欠你一次。”达达木撇过脸,声音硬绷绷地说道。 虞子婴飞快瞥了他一眼,将他脸上的歉疚与愧羞尽收眼底,心虽不解,却也只是提笔写道:“好。” 过了吊桥,当他们来到白石城的城门前,当即有一队人马像早就埋伏好似地迅速将他们包围了起来,他们手中长枪枪头,寒意森森逼对着他们温热的躯体,就像上一刻他们谈判失败,下一刻便立即赶赴黄泉。 “尔等这是何意?”达达木眼里闪过一股无可遏制的怒火,像一只被激怒的狮子扫视四方。 “呵呵,达达木将军勿怒,小的这只是例行公事,您说要进城送粮,我等自然需要查看一下粮车内究竟是粮食,还是什么……危险物品,你觉得呢?”马脸兵此时被众兵护着,倒少了几分之前对达达达木的畏惧,反而笑得一脸得瑟。 “你当本大将军在胡言骗人不成?!”达达木目光倏地笔视向马脸,手中大刀叮铃叮铃地颤抖着,就像随便准备嗜血祭魂。 “你……你想干嘛?”马脸兵见达达木即使被包围,仍不改那嚣张气焰,一副随时准备舍身大开杀戒的模样,顿又觉得自身的安危得不到保障了,毕竟比起成名已久的达达木将军,他们这些小兵小将和汤和水也凑不足一盘下菜。 “你说呢?”达达木睁开一双铜铃大眼大吼一声,声音如同滚雷一般传得很远很远。 马脸兵等人吓得面如土色,舌头都僵住了。 “你、你不要冲动!” 达达木就像一个暴怒的火焰人,拿起大刀便朝地面狠狠一劈,霎时包围圈崩散成一片,惊叫尖叫连连。 还不等他们受惊完回过神,达达木已悄然跟虞子婴对视一眼,他转身朝着身后的粮车走去,唰一声大力地掀开一辆粮车罩布,一刀捅了进去,当即哗啦啦的粮食便冲散出来。 “你们不是想查吗?查啊!快来查啊!” 他此时完美地抢演了一个被怒火攻心的将军,既暴力又凶狠,他嗒嗒在又走向另一辆粮车,与先前同一撤的举动掀开,捅一刀,他又道:“本将军如今是拿五鬼没办法,却拿你们这小鬼有的是办法,你们不是要查吗?那就好好地查查吧,如果到时候这些粮食没有问题,那老子就拿你们身上的血来洗清玷污了的老子的尊严!” 听到这一番杀气腾腾的话,又看达达木那癫狂粗暴的举动,眼看他要掀至第五辆粮车时,马脸兵惊了神魂,连忙伸手叫道:“我、我等不是这个意思,达达木将军不需如此啊!” 看你作孽的啊,那一地散落的粮食就这样白白浪费了呀! “你们不是要查看吗?那老子就让你们看个够!”达达木狠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将第五辆车的粮食掀开,又捅了一刀。 “不……不是。”马脸兵已经口齿不清了,其它人都怔呆在当场,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拉。 走到第六辆时,达达木阴恻恻地偏过头,看着他们:“还要不要继续看下去?” “不、不看了,不看了,我们相信达达木将军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呵呵呵~”马脸兵苦着一张脸,露出一张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哼!”达达木大刀划过空气,重新扛在肩上,面上鄙夷地哼了一声,心底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妈呀!险些吓死他了!他多怕掀到第六辆的时候根本停不下来,那岂不就是自个儿骑虎难下了吗? 所幸,他们到底还是惧怕了他…… 想到这里,达达木神思飘移了一下。 事到如今,达达木才深深地感悟到虞子婴先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指示,都是如此地高瞻远见,他想起这一步一步的策略皆因她而成功,心底不由得升起了一种希望。 或许,这个神秘又古怪的小女子……真的能够救他们。 “还不赶紧打开城门?”达达木朝马脸兵大吼一声。 马脸兵见达达木将他当孙子一样吼来喝去,脸上倏在阴沉了一瞬,但看到那一车一车的粮食,不得不转换表情,又呵呵一笑,道:“就开,就开了,这运粮一事小的不敢作主,且让小的带将军去见见鬼主再议吧。” “你们这群……”达达木听到马脸兵推托的语词,正待发飙一番时,却被身边的人扯了一下。 他喉中声音嘎然停止,转过眼角觑向虞子婴——什么事? 只见她举起写字板递到他眼前。 “在见到五鬼之前,保持一言不发……不用嚣张了。” 由于虞子婴的木板是正接举在达达木面前的,所以前方的人与后方的人皆看不清上面的字。 达达木此时对虞子婴倒不疑有它,只是暗自思索虞子婴这么说究竟是何意思。 为什么要他在见到五鬼之前,保持一言不发的状态呢?达达木沉吟思索。 他们进城时依旧是被一波人马重重包围着的,运粮的士兵心理素质比不得达达木与虞子婴,一个个知道运的是假粮,都害怕自己的紧张与担忧会暴露,怕表情会被别人看穿连累了将军,他们一个个都低下头,闷声行走。 “将军,小的听说您好像是昨日便到达了白石港,为何要今日才运粮入城呢?”马脸兵凑过来,假装无意间想起的问题,随口问道。 达达木正欲回一句“关你屁事”,却突然想起虞子婴刚才交待的话,于是便缄默不语,抬头望天四十五度。 ——爷不鸟你。 “将军,这里怎么才这么一点儿人呢?您这一趟奉旨运粮怕是不可能只带这么一点儿人马吧,你何不让他们一道入城,也好让我等阴鬼军来好好地款待一番呢?”马脸兵又道。 达达木从他的话中,倒是渐渐听出些意味来了,虽仍旧不语,但脑中却极速转动着。 这是要暗中刺探军情了。 见自己怎么问达达木都不说话,马脸兵有些为难了。 什么都问不出来,连他到底带着什么阴谋进城也探听不出半分端倪,等一下他要怎么给鬼主回话呢? 鬼主的意思是,这达达木将军真为送粮的话,便不需特地入城一趟,直接将粮食交给他们就是了,如今他明知白石城被他们阴鬼军占领,还偏生要入城,怕是另有打算。 本来事情也挺简单的,他们不是来给白石镇送粮吗?那如今白石镇归阴鬼军所占,这粮自然便可归纳成他们所有,他都送粮上门了,他们自然顺势抢占了亦可。 然而,这一趟达达木的诸多行为太过古怪了,一时让他们又不敢贸然行动。 毕竟在这种时候让玄阴王跟皇朝彻底翻脸,鬼主们还不敢擅作主张。 于是,这粮要怎么样夺下来,却需要一番斟酌。 若达达木识实务的话,他们就只抢夺粮食,不伤人,若他的目的是为了白石镇那一群刁民的话,那到时候,也别怪他们不顾那表面上的微薄关系,撕破脸皮了。 可……这一路上,他却什么都没有探听到,而达达木也很安份,半点没有向他来打听这白石镇内的消息。 接下来……他这该怎么交任务呢?马脸兵感到头痛了。 想到这达达木将军刚才不是还一副鲁莽冲动吗? 怎么这一入城,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开始让人难以捉摸了? 真特娘的见鬼了去! —— 白石城内有一座海神祭坛,海神祭坛为一座双幢双梯的石窟建筑,双幢乃造型浮夸的柱廊,柱廊下有高约数米的台座,台座上部刻有一条巨大的高浮雕壁带,那雕刻石板上的人物多是南疆上古的勇士,他们拥有强壮有力的身姿﹑错综多变的动作和飞扬飘拂的衣纹……由于白石镇石雕艺术精煁,雕壁刻画得极其真实洗练。 而双梯则是长长的两条蜿蜒登攀上海神祭坛的白色阶梯,而祭坛最顶部便是双幢柱廊。 此时,左幢那边的柱廊内占据的是五鬼与阴鬼军,而右幢的柱廊内则是那些……白石城的居民。 他们被围截聚拢成一堆,一个个站在上面,既没有被捆绑也没有被虐待,无论衣饰与外貌皆正常,但即使这样,他们的脸色仍旧像是被人抽干了血液,苍白至极,恐惧至极。 虞子婴跟达达木他们随马脸兵走到阶梯分岔朝上的平台处,便停下了脚步,因为再朝上,粮车便上不去了。 这时马脸兵一脸轻视地朝他们道了一句——在这里等着,我去跟鬼主汇报,便带领着两个士兵,朝祭坛左幢柱廊走去。 虞子婴又写了一句话,让达达木道:“等一下找机会告诉他们,你船上还有千石粮食。” 达达木一呆——什么?!还要骗?! 还嫌玩得不够大吗?! 先别说那子虚乌有的千石粮食,光这十五车的假粮食被他们知道了,他们就得当场被拿下好伐! “照我说的做。”虞子婴面摊着一张脸,不容置疑写道。 然而,这世上有些事情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却没想到,还不等他们有机会开口,左幢廊柱内便有人高声道:“时辰到了,立即施行祭天!” 达达木一听,如雷轰闪电,当场便给劈懵了。 他心底狂嚎——这特么地好像剧本不对啊!   ☆、第十四章 接受丢人考验 虞子婴眸光一闪,弯敛着睫毛,心底明了,这是阴鬼军给他们的一个下马威。 一队穿着银白锁子甲的鬼阴军,面色冷硬地出手捉拿起那些惊恐嚎泣的城民。 那些城民如被出闸的猛虎追捕,一个个吓得脸色灰土,有抱头尖叫之人,亦有慌乱逃跑之人,还有当场晕厥而去之人…… 场面一片混乱吵嘈,当达达木看到在冲撞中有人不惧滑脚从柱廊高处啪哒一声坠落下来变成一摊肉泥时,他脸色一片铁青发黑,忍不住嚗叱一声:“等一下!” 他这一声如谷中虎啸般嘹亮震惊,所有人动作不禁一滞,下意识转目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是达达木将军吧,有什么事儿等一下我等再说,眼下我阴鬼军有一笔帐需先得与白石城的人算一算。”刚才喊祭天的人,再次出声了。 这个人的声音辨析度很高,它就像一个虚弱至极之人,语句略感含糊拖沓,但并不温和,有一种慢中带着弦断鸟惊的金属感,令人感觉十分刮耳。 达达木一听此话,脸色骤然一变,他本欲继续阻止,却余光瞄到虞子婴时,顿了顿,向她问道:“怎么办?” 虞子婴对他的求救既无意外亦远惊喜,她稍微抬起下颌,露出一截秀丽雪美的轮廓弧度,目若寒星,望向左幢廊柱内的影影绰绰。 与别人不同的是,虞子婴的视界很清晰,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关于廊柱内五鬼的神态、举止,甚至是极微小的表情,她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五鬼分别姿势各异地坐在廊柱内以供祭奉的白色雕像的石座台基座上,被两排阴鬼军簇拥在中央位置,石座台基后垂挂着一片蔚蓝湛紫,仿佛海洋渐变色调的一层轻薄帷幕,帷幕比一般的纱厚,又比绸锻更为薄透,风起帘面如水波涟漪,隐隐约约仿佛观其背面有些什么,又仿佛只是一种错觉。 五鬼每一个人的外貌气质特别都较为显然突出,从左向右看去,顺位第一个是一名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脖子较常人细长,上面挂着十几个干饼子,因此看似来令竹竿似的身躯有些怪异,他眼底的欲壑难填的欲念令人心惊,一口接一口啃嚼着饼子,这个想必就是“饿死鬼”吧。 第二个则比较好认了,因为她是一名女子。 这是“血糊鬼”,血糊鬼看起来意外地很年轻,长相亦很和善亲切,一双弯弯的眉眼,一身朴素直缀的衣服,身姿婀娜纤细,除了手中提擒着一个血袋之外,她完全就像一个妙龄风韵极佳的小妇人。 接下来这个也不难认,应该是“吊死鬼”,他有一张十分惨白的脸,黑重的眼眶与乌青的嘴唇,手里面拖着一根沾血的长绳子。 然后是“丧气鬼”,丧气鬼是这么多人之间最老的一个,亦是最矮的一个,他身板已然变形,头上只剩一撮白毛在左右两边,如年老的弓一样佝偻着,他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白衣布卦,宽大的裤子空荡荡地挂在他下身,那满脸的褶子布满了一张脸,短眉三角眼,眉心成川,整张脸刻满了四个大字“苦愁大深”。 第五个则是“落尸鬼”,他莫约三十几岁,身材高大壮实,厚唇浓眉大眼,面容憨厚老实,站在那里直直挺挺如杨树,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汉子。 虽然这五鬼的面容姿态如异,但从他们的眼神之中,虞子婴却看出了同样的一种东西——仇恨、怨气。 一个满心仇恨之人,对外显示的亦只会是仇恨,一个从来得不到宽容之人,对别人亦无法宽容。 虞子婴看得出来,像五鬼这种人,他们从不曾被人怜悯过,哪怕他们的遭遇是如何地受人同情,因此,当他们“死而复生”之后,当他们有能力报复之后,他们亦不会去怜悯别人。 所以,别指望他们会大发慈悲地放了这一城的百姓,对于他们的最终处置,是绝对不容改变的! 从他们的眼神之中,虞子婴读到了这些。 看来,他们的性情基本上已经转变成了叛逆与极端,严重程度已经不是轻易能够瓦解得了的,想让他们听进别人的话,单单是利诱显然是不行的了。 在廊柱内……她并没有发现玄阴王的踪迹,但她总有一种感觉,他其实就在那里面。 虞子婴暗吁一口气,低下头,在写字板上疾笔写道:告诉他们,他们此时印堂发黑,今日不宜祭天,若再行杀孽,必有降祸! 达达木一看虞子婴写字,便凑过脑袋去,可一见她写的话,倏地一口气险些呛进喉咙管里上不来,他瞪大一双虎煞煞的眼睛,一脸扭曲,不知道该怎么跟虞子婴说才好的模样:“这、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像江湖术士骗人的……” 达达木心声:求别闹了,朝廷救急啊! 虞子婴将写字板举在他面前,她眼神笃定而平静。 虞子婴心声:赶紧说! 达达木拗不过她一脸的坚持,脸上的怪异神色便渐渐褪掉了,但心底仍旧没有多少把握。 “这、这么说,能行吗?我怎么觉得……如果我这么说了,一定会被人笑掉大牙呀。”达达木嘴角抽了抽。 这么严肃的时刻说这种话,她确定她这么做不是来报复白石城的百姓的? 虞子婴将写字板更举近一些,她的眼神已趋于不耐跟阴鸷。 虞子婴心声:若不是不能开口说话,她又何必跟他这种愚人浪费时间扯淡! 看出虞子婴神色不善,达达木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道:“好、好,我说,我说。” 达达木深深吸了一口气,撇过脸嘴里却嘀咕道:“戚!老子堂堂一将军,现在竟沦落了为一江湖术士!” 但情况亦容不得达达木矫情了,那些白石城的百姓刚才听到五鬼在喊达达木将军,顿时一个二个都震惊了,接着他们四处惊喜张望,终于在阶梯底下发现达达木的身影后,盟会跟州长那一伙老狐狸,立即嘶心裂肺地大声呼喊。 “将军、将军,救命啊!” “达达木将军,您终于来了,快,快救我等啊!” “将军,阴鬼军叛逆无道,您必须为我等作主啊!” 达达木直听得耳朵发烧,心道——喊个毛球啊,老子不是来救你们,难不成是专程跑到阴鬼军这里来搞笑的吗? 他对着他们朝下压了压手掌,示意他们赶紧闭嘴,但这些人无一看懂他的手势,亦或者他们是看懂了,但却抑不住那一腔想要诉苦的心情,仍旧一边挣扎着一边接二连三的滔滔不绝。 “达达木将军,你得救我们啊,若不是你来晚了,我们哪里会遇上这糟祸事啊,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达达木心声:敢情你们抢人家的粮,杀人家的人是对的,老子千里迢迢跑来送粮,却错了? “五鬼此举占领白石城,打的是咱皇朝的脸面啊,皇朝英明,达达木将军,绝对要替我们讨回公道啊!” 达达木:“……”什么时候他们的脸面跟皇朝的脸面连成一线了?还有,能救回他们一条小命就算不错的了,至讨回公道啥的,他觉得这应该是神能够办到的事情,他是人,恕他能力有限。 达达木额上青筋一突,特别是看到虞子婴在写字板上默默写上了“无耻”两字后,忍不住朝天狂吼了一声:“闭嘴!” 这时,那些义愤填膺,哭喊求救的声音像是被吓了一跳,才稍微平息下来。 但没有一会儿,他们又开始鬼哭狼嚎了起来,这倒不是因为达达木,而是因为阴鬼军不耐烦,直接采取暴躁手段,将他们一个个拖成狗一样地朝祭坛带去。 “啊——救命啊,达达木将军——救救我等啊——” “呜呜啊——我们不想死啊——救我——” 达达木看廊柱内的城民被羁押至祭坛上,转身朝车队的士兵抛下一句:“你们按兵不动就在这里等着!切不可让任何人发现端倪!”然后,一弯腰便抄起娇小轻盈的虞子婴,开始拔腿奋力朝祭坛上奔去。 刚登上两幢廊柱中间相镶嵌的白石祭坛广场时,达达木便不顾一切,朝着廊柱内的五鬼运助内力,大声喊道:“五鬼听着,你们此时印堂发黑,今日不宜祭天,若再行杀孽,必有降祸!” 由于祭坛地势宽敞,且有回音,因此他那一句话的“必有降祸”便不断地回旋回旋再回旋。 此话一落,如惊雷劈下,久久震响四方,落针有声。 所有人都一脸怔目结舌地看向达达木。 四面八方,成千上万双眼睛的目光就像火炉一样烤着,达达木没由来地感到一种羞耻。 尼玛地!他真说了! “噗……哈哈哈哈——”此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的笑声,此起彼涨,连成了一片。 “哈哈哈哈,笑死了了——” “呵呵呵,印堂发黑?哈哈哈……这是在说我们吗?这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咱们还会有印堂发黑呢?”“饿死鬼”掩着嘴,动作夸张地抖动着双肩,脑袋都差点埋进胸前了。 “老大,那不是人家不说,而不敢说吧,你瞧达达木将军多厉害,将那些个江湖术士的语言学得是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听到那即使掩住耳朵,亦无孔不入的嘲笑声,达达木浑身僵硬如石,脸色徒然涨红了。 ……果然被笑了!摔!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 虞子婴被达达木放在地上后,她听着前边儿那一群人爆发的嘲笑声,还有白石城百姓投过来的各种怪异与难堪的眼神,再转眸看到达达木一张羞愤欲死的模样,又开始唰唰地疾笔写字,然后将写字板朝达达木递过去,默默又补上一刀。 “说,若他们执着如此,正午一刻,海神必然震怒,必将对其施降惩罚。” 达达木只觉胸口一痛,直咬着牙,十分痛苦地瞪着虞子婴。 能不能不要让他去说这种神棍的话吗? 虞子婴睁着一双呆讷死鱼眼,静静地看着他——我是一个哑巴,你若不说,那谁说? 可是……他好歹也是南疆国大名鼎鼎的达达木大将军,他也是要脸面,需要诚信的啊!老让他这样信口雌黄地骗人,也太考验他的底限承受力了吧! 说到底,他并不相信虞子婴要他说的话是真的,他认为她让他说的话,全都是胡诤乱骗用来骗人的,如同那十五车辆假粮一样。 虞子婴不顾他一脸蛋痛的模样,依旧淡定写道:你不是想要救他们吗?连命都豁得出去,像这种程度的考验就受不了了? ------题外话------ 其实男主出现了,是谁呢?自个猜吧。   ☆、第十五章 局中之局 达达木是一个唯物主义者,虽然他可能并不知道何为唯物,但他生性磊落奉行实干精神,历来对于鬼神一说,便持着一种观望态度。 如今,让他不得不做出这种假托鬼神、耍弄手法的骗局,他脸上一片火辣辣,张嘴无言啊。 可是…… 达达木看向祭坛上,那些白石城的百姓惨鸣悲泣,被人连拖带拽带到一个圆坛之上,圆坛很宽敞,足以容纳数百上千之人,以浮雕白浪花为廓,三阶白石梯台,他们推攘着一些步履老迈之人,一些稚步娇弱之人,时不时撞跌几人,孩童与其父母抱头痛哭,低咒声,怒骂声,惨叫声,哀哭声,求饶声,声声交杂成一片混乱的场景。 在这里,除了一些闻风逃跑掉的城民之外,白石城内大部份的老弱残病都被抓住了,当然,最主要的盟会人员与洲府少员皆在场,他们倒也是想第一时间逃跑,但阴鬼军最憎恶的便是他们,自然会将主要目光用来最先“关注”他们。 “你们住手!若你等执着如此,正午一刻,海神必然震怒,必将对其施降惩罚。” 达达木倏地紧紧闭上眼睛,无计可施之下,自暴自弃地再次大声吼道。 五鬼怔了一下,“血糊鬼”最先反应过来,她提着一个血淋淋的红色袋子,身姿婀娜袅袅地站了起来。 “达达木,你说海神会对我等震怒?”“血糊鬼”模样虽生得并非美艳之人,但清秀的五官组合起来却如同一朵水生生的芙蓉花一般,自有一番惹人心动之态。 她看着达达木,抿唇噙笑,语气轻轻柔柔地,好不温柔娴静。 达达木在今日之前从不曾见过五鬼,但关于五鬼的传闻他却听了不少,无不是歹毒、邪恶、丑陋、变态等恶性贬低之词。 但今日一见这“血糊鬼”,他倒是疑惑了,这样温柔的女人,怎么会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鬼将的呢? “是……是的。”达达木略感心虚地瞥了虞子婴一眼,却被虞子婴横瞪了一眼,当即声音一紧,转过头射向“血糊鬼”,重重补充一句:“这绝不是开玩笑的!你等拿白石城的无辜百姓来祭天,海神如何能受?” 妈呀,他的脸绝对又红了! “啧啧啧……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饿死鬼”啃完了一个干饼,顺便将手上的饼榍也一并舔干净完后,朝达达木眦开一嘴黄牙,恶声恶声道:“越来越感兴趣了怎么办?” “海神发怒?哈哈哈哈——这么有趣的事情,我倒是想看一看啊。”“吊死鬼”朝他们比了一个上吊的手势,然后吐出一条腥红的舌头,古怪大笑道。 “赶紧来惩罚我吧,赶紧来啊,我迫不及待啊,哈哈哈哈……” “丧气鬼”一脸悲伤地盯着达达木,碎碎念道:“上天还想让我再死一次吗?鬼的话,再死会变成什么呢?埃,又要死了,这次死的时候会不会比上一次更痛苦呢,怎么办,比起自已死,我更希望别人死,嗳……” “落尸鬼”十分老实而憨厚,他一脸气愤地看着达达木,大声质问道:“你认识海神吗?你怎么知道他午时一刻会发怒?你为了救人,说这种天打雷劈的谎言,未勉太过份了!” 达达木脸色一僵,见五鬼根本一个个都是将他当猴耍,将他的话完全当成了笑话来对待,他被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刺激得脸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 摔!又送上去被人踩踏了! “怎么办啊!”达达木先前准备的节奏完全被虞子婴给打破了,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行动了,于是他又愤愤地转过头,无声地朝虞子婴张动着嘴。 另外,他亦在无声地谴责着她。 ——你究竟在耍他们还是在耍老子啊!救人干嘛一定要说这种话,而且就算这样说,你看,你将人家当傻瓜骗,人家立马就将你当白痴耍! “等。”虞子婴举起板子。 “等?等什么啊?”达达木一头雾水,不解道。 虞子婴这一次没有回话 他们辰时出发一路行来,至今,加上耽搁的时间,不知不觉已悄然过去了快二个时辰,午时已至。 她看向祭坛后方,那是一片广垠得无边无际的天空,白石城是镶嵌在海塘山东南,绵延纡曲数十里,分上中下三段,有七十二岙。白石镇以西北以海塘山为屏,三面环海,有着非常美砺而旖旎的海滨风光。 而白石城亦不负其城名,无论是房层、道路皆用白色石块垒筑,颇具特色。 街道受地形限制,依山傍海,南北一条。纵观全貌,白石城中低边高,错落有致。 虞子婴没有理会达达木的灼灼如火的怒视,而是独自移步朝祭坛边沿走去,白石城的祭坛乃最高置点,登山鸟瞰,全镇的石屋千姿百态,白石镇山崖突出海中,海又怀抱了山崖,石头山、石头屋,参差错落,风采奇异。 白石镇本身就是一块经风暴浪潮打磨噬咬而不朽的石头,正是这有着最粗砺线条的石头,以最原始的裸露,经岁月铺展,垒叠而成的古老石屋。 这些石屋又别具风味,一块块石头点缀如瓦栉鳞而上,与海中风景奇异结合成另一种刚柔并济的视觉冲击。 将下方的白石城全貌收入眼底,虞子婴站在峭壁的边缘处,便如一塑亘古历久的石雕像,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不一会儿,便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其中一部分则是五鬼的,他们这倒是第一次注意到跟着达达木将军一道来到祭坛的她。 她跟在达达木身边的时候,五鬼看不见她,那个时候她就像达达木的一抹影子,虽然与达达木一直与影随行,却不让人感到半分特别与值得注意的地方。 但一旦当她脱离了达达木后,她的身影与气质便瞬间立体了起来。 在他们的眼中,此刻披着一件宽大得完全不合身,像皮袋一样将她裹在一件藏蓝色斗篷的虞子婴,遮住了面容,掩盖住了身形,她就像一个被黑暗掩埋了的人,无一分真实流露出来,神秘又古怪得紧。 什么时候达达木身边出现了这么一个怪异的人?五鬼探究地看着她。 她就这么毫无违和感地站在祭坛边沿,当一阵阵轻飘飘的微风,从西北的海滩那边沙沙地掠过来时,轻轻地翻起了她的衣襟与下摆,此时才隐隐透出她纤瘦而挺拔如松的优雅身姿。 她面朝着海的方向,下颌轻仰,视线远远眺望,朦胧的光线洒在她周身上,似将她的立体又雾化了一些,如同一幅泼墨画一般,为云、为水,应手随意,图出云霞,染成风雨,宛若神巧,俯视不见其墨污之迹,或点或刷,水墨淋漓,气势磅礴。 五鬼脸色顿时各异,有对其怀疑的,有对其警觉的,有对其感到奇怪的,有对其感到疑惑的…… 他们在她的身上,感受不到什么强烈的力量,但从她身上,他们却感到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 “什么人啊?”五鬼心底不禁问道。 “不要啊……我不想死,达达木将军,快、快来,救命啊!”突地,一声声划破天际的嘶吼声,将所有人的视线重新拉拔了回来。 祭坛那厢,完全不为达达木那一番“妖言惑众”话语所动的阴鬼军正将上千名的白石镇百姓押上祭坛,然后挥刀霍霍,寒光逼近,吓得白石镇的百姓面无人色,纷纷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 所谓祭天其实是白石镇固有的传统,每一年一次隆重的仪式,是人与天的“交流”形式。祭天仪式通常由“州长”主持。通过祭天来表达白石镇的百姓对于天滋润、哺育万物的感恩之情,并祈求海神大人保佑百石镇的百姓渔民能够丰收与顺利返航。 而白石镇祭天的祭物自然不会是人,一般都是各种牲口或海鲜,在仪式上须诵读祭文、奏雅乐,并放血焚烧祭品,以表示人们把自己的劳动成果贡献给天,作为对天滋润万物的一种报答。 祭坛看似平坦的石面似有一圈一圈的浅陷沟槽,此乃为放血所用,而沟槽最终会将这些血流至大海之中。 而阴鬼军这一次却拿活人祭天,实属残忍,因为祭天一般需要先将祭品放血后,再行放火焚烧。 一般被放血的人,到被烧的时候还仍旧没有死,这一把火烧上去,这等同要活生生地承受这种极致痛苦而死。 眼看眼下已到放血的阶段,达达木一时对虞子婴的办法也丧失了信心,他瞪着前方拿着刀给城百割腕的阴鬼军,突地大喊一声:“哑巴,若老子死了!你一定要记得,你答应过老子要尽力救他们!” 一声大吼完后,达达木也不等虞子婴的回答,身似猛虎如闸,举着一柄铁环大刀便朝阴鬼军他们攻去。 他这一次,完全就是抱着必死的态度去救人了。 虞子婴听了达达木那一句类似遗言的话后,别说回应他,甚至没有回过头去看他一下。 他不相信她,这一点,虞子婴是早就知道的了。 他会这么做,虞子婴亦是早就知道的了。 他的选择……已与她无关了。 看了一眼杀气腾腾冲进阴鬼军包围圈内的达达木,又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虞子婴,五鬼顿时感到更奇怪了。 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内讧?好像又不是。 “我说,你们别再看热闹了,谁去招待一下咱们那个自大狂妄的达达木将军啊?”“血糊鬼”笑佻起眼角,道。 “我不去,我是一个没用的人,我不喜欢打架,我只喜欢杀人,可现在……你们又不准我直接杀掉他,我不要去。”“丧气鬼”垂头声细如蚊道。   ☆、第十六章 海神之怒临 “还是我去吧,我对他倒是挺有兴趣的……”“饿死鬼”挺起竹竿般瘦长身躯,他转动着腰间,脖子亦左右转得咔咔咔咔作响。 “你吃饱了?”“血糊鬼”笑眯眯地问道。 “吃饱?哈,这怎么可能,不过……如果吃掉他,也许就能够半饱了!”“饿死鬼”舔了舔厚肥的嘴唇,那瘦骨嶙峋的苍白脸上徒然涨出一层兴奋的红光。 “饿死鬼”吃人的事对五鬼而言,倒并不稀罕了,“吊死鬼”嫌弃地扇了扇手:“吃个肉糙皮厚的男人,真恶心。” “要不然,那你去?”“血糊鬼”转过头“期待”地看着“吊死鬼”。 “吊死鬼”闻言一顿,忙不迭地摇头道:“不去,还是让饿死鬼去好了,反正恶心的是他,咱们只要将眼睛闭上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血糊鬼”闻言笑了一声,奇怪地问道:“你一直在看什么?” 原来,“吊死鬼”由始至终视线便一直都没有转动过,即使跟“饿死鬼”与“血糊鬼”两人说话亦一样,只直愣愣地望着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 “那个人……你很感兴趣?”“血糊鬼”樱唇轻抿,温柔地笑着。 此时,“血糊鬼”与其它几鬼又一同将注意力转向了那一个全身罩在宽大斗篷之人所在的方向。 “的确很古怪啊……看着她,总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吊死鬼”睁着一双有着黑重眼圈的眼睛,喃喃道。 “你们要不要猜一猜,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血糊鬼”妩媚抚了一下额际发丝,弯了弯眼。 “女人。” “男人。” 除了“落尸鬼”之外,其它人都猜男人,意见统一不了。 “那不如我们来猜,这个人是老人还是年幼。”“血糊鬼”看了一眼“落尸鬼”,又道。 “……老人。” “年幼。” 这次依旧是“落尸鬼”之外,其它人都猜老人。 “为什么?”“血糊鬼”略感意外地看向落尸鬼。 她这个为什么不是指他为什么要选与别人不同的答案,而是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个离谱的答案。 的确,观察此人整体身高比较娇小,低于成年男子的身高,只能猜不是老人便是年幼者。 观其一身通体从容而如松竹般的气质,很难令人觉得他会是一名年幼者。 但若说是一名女子,他们大多数人又觉得很是荒谬。 落尸鬼那一张憨厚黝黑的脸上,亦露出一种茫然的表情:“……只是直觉。” “血糊鬼”与其它人一同缄默一会儿,她微笑着叹息一声:“可你的真觉总是很准的,你知道吗?” “也许吧。”落尸鬼这是第一次对自己的直觉产生了怀疑:“或者,我这一次就错了。” 是吗? “血糊鬼”脸上的笑意不觉加重——那个披着一袭厚重宽大斗篷的人,会是一名少女吗? 那边,达达木鼓瞪着一双铜铃大眼,杀气大作,举起铁环大刀脚步如飞滴滴冲去,然还没有冲到祭坛时,便先一步被阴鬼军围住了。 达达木眼神如电如鞭,他施展八虎迴旋步,刀随人走,在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如猛虎张嘴露出獠牙,便往阴鬼军疾砍,带起的劲风凝而不散,刀刀连贯下来,力道有增无减,将阴鬼军锁紧锁死。 场上顿时人人鸦雀无声,阴鬼军不由得露出谨慎的神色,不得不说达达木光是这一身凌厉的刀法便不负他的威名。 “速速拿下他!” 阴鬼军部众亦不是吃素的,他们开始施展群攻技巧,以零化整,短兵长戟千钧齐发,而马脸兵则暗暗在站在远处,兴灾乐祸地看着达达木陷入苦战之中。 “达达木将军所向披靡,达达木将军,赶紧杀光了这群阴鬼军!”眼看达达木冲杀过来,百姓镇的百姓一个个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纷纷摇臂助威。 阴鬼军短兵身当其锋,仅凭他们几十人已开始不敌达达木的刀势,眼见达达木即将冲出一个破口时,准备直冲向用来祭天的白石镇百姓而去,于是他等脸色一变,长枪亦加入敌对,人数汇总后,再迅速将人数再打散,化部分整数为零,意为一部分拿来牵制达达木,一部分转后将白石城百姓包围起来。 因为前锋部队的给力,勉力挡格住了达达木的一鼓作气,岂料达达木的八虎刀已运用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看似漫不经意,事实上或卸或黏,或虚或实,一顿连续发挥的硬砍狂扫,便发挥出了其最大威力,阴鬼军终究不敌达达木一刀洪流发波,当即惨声纷纷被撞飞而散开来。 “好啊!好!达达木将军,继续发威啊!” “打趴这群土匪杀人强盗!” 白石镇的百姓由于达达木的给力,一个个顿时扬眉吐声,开始一扫刚才低迷的神色,开始喝彩打气,叫得震天欢喜。 “当”! 眼看达达木最后一刀便要劈杀掉最后一批阻挡的阴鬼军时,却突地被阴鬼军人圈里的一脚踢出,那足尖点在刀锋刃上,当即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透刀而入,震得达达木攻势全消,血气翻腾,剧震退开。 “噗——”达达木猛喷一口血液后,用刀在地面深深划出一道长壑后,才堪堪停住身形。 而“饿死鬼”则轻飘飘一跃,身如一片轻盈薄纸,贴地平飞后,在离达达木十分近的一个距离,再以一个美妙的动作重新立稳,那张瘦长的脸上的红光重新变成一片煞白,但双目魔光大盛,牢盯达达木。 仅一招,仅这么一招,便大挫刚才威风凛凛,气势如虹的达达木,一时之间,周围变得鸦雀无声,白石镇的人呆滞傻立,陷入一片的惨淡氛围之中。 而阴鬼军在看清是“饿死鬼”出手,大气亦是不敢呼出一口,纷纷跪地。 “鬼主。” “达达木将军,你这么做,好像不太符合规矩吧。”“饿死鬼”指着身后那一个个被他吓得噤声呆立的白石镇城民,扬起一抹渗人的笑容:“这些人,他们贪了我阴鬼军的粮饷,现在本鬼主便要拿他们来当牲口祭天,以保我来年能够食物富裕,这有何错?” 达达木此时内里气息紊乱,他喘着粗气,举起袖子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整个人如霜打一般灰淡一片。 可恶!仅对上一个鬼主,他便捉襟见肘,看来硬闯,除了白死之外,便是白死了。 “他们做错了事,自有我皇朝君主惩罚,你们阴鬼军的损失等经查明,我们皇朝自会进行补偿……”如同被逼进空巷的败犬,达达木在想办法想到头痛欲裂之际,突然想起虞子婴曾让他找机会说的那个谎言,便咬牙脱口而出道:“如果你愿意放了他们,我船上仍有三千石粮食,我愿意一并拿出来换这些白石镇百姓的命。” “三千石?”“饿死鬼”怔了一下,接着眼睛一亮,明显是心动了。 “对!”不管了,能拖一时是一时,达达木眼下就指望着虞子婴能够大显神通了,真能弄出个什么神迹出来。 “哈哈哈哈哈……这么多的粮食啊,你当本鬼主是傻子吗?你们皇朝岂会愿意拿这么多的粮食来填白石镇这个大窟窿?”“饿死鬼”笑着笑着便阴沉下来。 自然不会!达达木一时被他堵得一窒,便不自不觉转头望向虞子婴的方向,嘴里含糊道:“但、但这些……” 这时,一直望着海面的虞子婴突然转过了头,她对着达达木,并将胸前那一块木板高高地举了起来。 跟之前不同,没有人会去特意注意这个不知何身份的人跟达达木之间的互动,但这一次,她的一举一动,却仿佛像是被放大了一样,所有人的视线都转了过去。 眼力好的,或挨得较近的人,都隐隐约约看到她举起的板子上面好像写着些什么字。 “不给他们粮食,你告诉他们,若他们仍旧坚持不放人,那海神之怒,便会如期降临。” 达达木看清楚她那一句话的时候,微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这种时候,她还准备让他当神棍吗? 而其它看到这句话的人,却都是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目光盯着虞子婴。 原来……之前那些话,全都是她教达达木说的! 等等,她为什么要写字,怎么不说话呢?难道……这是一个哑巴? 其它四鬼主相视一眼,接着倏地站了起来,并纷纷施展本领如四道鬼风一般,转瞬便来到“饿死鬼”的身边。 “刚才的那些话……都是那个人教你的吗?”“血糊鬼”一双清清亮亮的眼睛瞟向达达木。 达达木感觉到了四周气氛的不寻常,他皱眉想了一下,然后高高地仰起脸,大声道:“粮食老子是不会给你们了,若你们不放人,海神之怒,便会如期降临。” 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懂的。 “血糊鬼”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突地大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便像撕破了那一层娴静温柔的面具,细白薄的皮肤下起了一层血网,如丝瓜络一样,亦如密集的鱼鳞片,她眼角泛红,唇色加深如涂血液,顿时,竟如恶若鬼刹。 达达木瞪大眼睛,被吓得呼吸都停滞了一下。 尼马地!之前他还奇怪五鬼主之中的“血糊鬼”怎么看起来半点不像鬼,如今一看,谁说“血糊鬼”不是她,他都想吐血糊他一脸了。 “你们当真以为我等怕鬼神吗?”“饿死鬼”与“血糊鬼”等人,都一脸讥讽嘲弄地看着他与虞子婴。 虞子婴听了“血糊鬼”他们的话,摇了摇头,她低下头,擦掉炭灰后,又重新写上字,再举起板子,上面写着。 “你们可以不怕鬼神,但你们却敌不过鬼神。” 怕与不怕是无妨的。 “吊死鬼”乌黑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对着虞子婴,不解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虞子婴没有回答,她只是举起一只手,她的手仍旧包裹在斗篷之中。 她首先是指着五鬼方向,不等五鬼有所反应,然后手一转,于空气之中滑出一道圆润弧线,接着指向她身后那一片变幻莫测的深蓝大海方向。 ——午时一刻,来了。 什么?! 她这个举动代表着什么意思,没人能看懂。 但没多久,他们却又都懂了。 突然,所有在祭坛上的人都感到脚下踩着的地面产生一阵颤动,像是什么东西在地底不断地拱动着,甚至有人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晴天霹雳,轰隆雷声,从东南朝西北而去。 大家十分惊骇,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上一秒风平浪静的海面换来的却是下一秒的面目全非!   ☆、第十七章 看究竟谁怕谁 “怎么回事?!”“饿死鬼”疾驰如闪,一阵风眨眼间便来在了虞子婴右手臂的位置。 他目光凶视地望着祭坛峭壁下方,海面徒涨,突然形成了几十米的水墙,伴随隆隆巨响向滨海陆地急速涌来。 远处的巨浪呼啸,以催枯拉朽之势,夹着重沉的船只、岩石、废墟跟杂物,越过了海岸线,越过低洼平地,迅速地袭击向离岸边最近的白石镇,那一块块被渔民幸幸苦苦搭建的网棚,稻草木屋仓库,瞬间被搅入浑水中消失殆尽。 狂暴的呜呜地吹得众人东倒西歪,耳朵就像被堵住一样嗡嗡作响,大风摇撼着白石城内的大树枝叶,海啸狂风就像战场上千军万马在呐喊,大海的狂涛怒浪在翻腾,每一个人都像海上的船摇摆不定。 “这就是海神之怒。” 虞子婴圈出之前自己写的字,重点加上括弧,伸手举到“饿死鬼”的面前。 她虽然身形娇小单薄,宽大的斗篷被吹得像一只展翅的黑鸦,猎猎作响,但她依旧将身子牢牢钉在地面,不动分毫,令人诧异。 “饿死鬼”在天寒地冻的空气中,眉色极淡,脸色苍白得像死人一样僵硬,他转向虞子婴的目光,似至恼至急,阴沉下的双眼,蓄着与黑沉沉的天气一般阴霾,他突然出手朝虞子婴一抓。 “你究竟是什么人?!” 虞子婴即便是失去了内力,但矫健的身手仍在,再加上她一直提防着他,她只需巧妙一避,便令饿死鬼抓了个空。 这个时候,达达木哒哒哒哒地迅速赶了过来,一把将虞子婴紧护于身后,他先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海面失神,然后,转过眼又是扬眉吐气又是鄙夷地怒瞪着“饿死鬼”。 “饿死鬼,你堂堂一个大男人,竟如此无耻地动手欺负一个少女做什么,啊?” 少女?! 由于风声大作,海浪隆隆,所以披此的对话基本靠吼。 “饿死鬼”听到达达木的话,顿时瞠大眼睛,倏地转向虞子婴,将她全身上下都扫视了一遍。 我槽!落尸鬼竟然没猜错?! 尼妹地!还真是个女的! 不过,女的又怎么样,在他“饿死鬼”眼里,所有男的女的都一样!都跟牲口一样,可以吃的东西! “这是什么,你究竟做了什么?!”“饿死鬼”的头特别大,所以显得头重身轻,当他阴恻恻地盯着虞子婴时,双眼暴凸时,特别像死不瞑目的饥荒灾民一样的感觉。 “笑话,她能做什么啊?你有病吧,你有事儿,别找她撒,找我,你找老子来!”达达木对着他便是破口大骂,他嗓门大,喉咙粗,若论吵架他一般都先声夺人,直接将对方的声音盖住了。 如今的达达木,对虞子婴那是绝对的拥护,她说一,他便做一,她说二,他便道二。 他从来就不知道,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像她这样,能将自己的话完全变成了一种预言似的,最后全部都一一兑现,事无遗漏,简直就是太太太太太神奇了! 格桑说得对,这个冰里嘣出来的小姑娘完全就是他们的福星。 大大地福星! 震感很快就消失了,除了风声特别强烈,下方涨潮越来越猛之外,祭坛再次恢复了“平静”。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海神之怒?” “血糊鬼”发现事情并没有先前感受得那么恐怖之后,便也走了过来,她此刻脸上没有了笑容,只是一脸平静地望着海潮猛进后,又极速地退潮而去,淡淡道:“不得不说,你们还是挺有本事的,据闻中原人有一种修习玄术的人,他们懂得观天象,还会算命,并不算什么神奇,亦根本不是什么海神之怒,你顶多就是比一般人多懂一些罢了,别拿这种把戏来糊弄我们哦,小妹妹。” “血糊鬼”斜眸盯着虞子婴,眼神里的阴煞血气娇艳欲滴。 虞子婴闻言,并无半分动容,她低下头,又开始认真地刷刷唰地开始动手写完,举起。 “这就是海神之怒,若你们不信,那你们就等着遭到惩罚吧。” 这一次,不用达达木特地口述一遍,所有意识到虞子婴的人,都第一时间将视线投注在她的写字板上。 是以,大家都清晰地看得到她想说的话。 五鬼脸色一瞬间都变得十分难看。 “是吗?若真的如此,我们亦不怕,就让海神的惩罚来得更猛烈一些吧,来啊。”“吊死鬼”桀桀地怪笑一声,张开双臂,朝天吐出舌头,形色癫狂。 其它四鬼亦阴冷一笑。 “若真有本事,便继续让海神必怒啊,这种程度的怒气,还吓唬不了我等。” “你……你们——”达达木顿时气结。 虞子婴拍了拍达达木,让他让开一些后,又不慌不忙地写道:“海神是不会饶恕对其不敬的人,你们若执意不肯认错,并进行改正,若你们执意与神作对,它是不会罢手的。” 这一次,达达木将话大声地传述了一遍,这是虞子婴用眼神示意他必须这么做的要求。 他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让他大声地重复一遍,毕竟这话五鬼不都看得到吗? 他想她是想让所有人都听到,至于为什么,他一时还真想不到原因。 不得不说,虞子婴的脑子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她下一步棋便已考虑到十步后,而他却连她放棋的位置是何作用都看不明白。 嗳,这人与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五鬼一看虞子婴写的话,顿时哑声一愣,继而都相继大笑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次同样滑稽而神棍的话,阴鬼军却是笑得很勉强,甚至在他们听到白石镇百姓那窃窃私语一些跟白石镇“海神”有关的事情后,阴鬼军顿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人畏神,这是自古以来便有的思想,特别是一些君权神授下教育熏陶出来的普遍士兵,他们既不同于五鬼这样反叛逆世,亦不像达达木一样坚定自我,所以于他们而言,“海神”一说,若经三人成虎,便会变成一把重槌,敲击着他们本就薄弱的意志。 虞子婴掩在兜帽下的脸完全被阴影覆盖住了,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或究竟准备做些什么。 ——看谁能够坚持到最后吧。 这时,海底下下再一次暗涌波动,这一次的浪墙席卷了整个海洋,冲击力道险些吞噬掉整座城镇,剧烈的晃动,险些令天动地摇。 五鬼迅速稳住身形,皆脸色灰白,怔怔地再次望着波涛汹涌,如一头张大嘴的猛兽袭击而来的海啸。 其实,虞子婴一早便算到在这片海域会发生海啸,先兆便是达达木鹰丸号遭遇的一片海怪拦截,一般而言海怪若没有遇到什么特别情况,是不会从海底深处浮出水面的。 二来,她心存怀疑,则暗中推算了一下巫占地阵,再辅以左证,知道大概这个时候于海中会生变故。 地震是海啸的前兆,在先前码头时,虞子婴便验证过地面曾有过细微的震动,不曾特别注意的人是不会知道,但修习过玄术的虞子婴却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这种感觉以前也亦有,却远没有失去玄力时那么地强烈与准确。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有些事情,现在她完全可以凭着一种直觉去办到。 比如她能够索上下而探知天地奥秘,这种奇妙的感受既令她心惊,亦令她隐约知道,她好像曾经突破了一层局限自我的梏棝,却又陷入了另一个临界突破点。 这就是如今她的整体状态。 看着潮水渐渐翻涌上来,祭坛亦晃动得厉害,阴鬼军的人都慌了,但白石镇的百姓此时却意外地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害怕之外,并无先前那种歇斯底里的情绪表现出来,他们甚至比阴鬼军更加镇定一些。 这一次的“海神震怒”较上一次的“海神之怒”力道又更加大了几分。 这时,五鬼都一改先前的不以为然,表情变得颇为严峻与紧张。 “只要你放了他们,海神自然便会息怒。” 狂风之中,虞子婴岿然不动,与周遭那一片混乱害怕的气氛,仿佛自行开辟出一方世界。 五鬼望着逐渐吞并漫爬过祭坛下城镇的海水,脸色十分难看地盯着虞子婴。 “饿死鬼”道:“哼,我就偏不放!我倒要亲眼看看,这真是所谓的海神之怒吗?这真的只是针对我们阴鬼军吗?” 达达木一听,背脊一麻不由得有些紧张,暗中不断地朝虞子婴传递眼色:“这,这,如果海水真涨了上来,那我们怎么办啊?” 他不信,这海水浪打浪地淹过来,还分得清什么敌我两军。 “这种时候,你以为真正该着急的是谁?”虞子婴写道。 “什么意思?”达达木一时还没有对她的话回过味儿来。 这时,只听到“落尸鬼”一脸崩溃地盯着潮涨的海水,眼睛暴凸,抱着脑袋突然疯狂大喊大叫道:“不——我不要死,水,好多水,水,好多的水,我不想死,不——” “糟了!落尸鬼他是最怕水的!”“血糊鬼”脸色一变。 “我也不会水啊,等一下淹上来,我等该怎么办啊?”“丧气鬼”抽了抽鼻子,哀声叹气道。 阴鬼军大部分人都不是居住在海边,他们哪里有机会去学凫水,所以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害怕的是他们。 是啊,该害怕的是他们!达达木明白这个道理之后,当即便阴笑一声。 “如果你们愿意化干戈为玉帛,那么这场祸事,便能消散了。” 除了“落尸鬼”,其它四鬼冷冷地撇了他一眼,依旧保持着抗拒的态度。 虞子婴想了想,于是写道:“你们可能无所谓生死,但那个人呢,他死了你们也觉得亦无妨吗?”   ☆、第十八章 神迹还是神棍? 此话一出,除了一脸茫然不解的达达木之外,五鬼皆变了一下脸色。 这话中意有所指的味道太浓烈了,他们是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而虞子婴抬眸飞速扫去,不需要再问,她已经从他们的表情之中便有了答案。 玄阴王果然来了!虞子婴翦冷睫毛忽闪一瞬,然后再轻敛慢慢覆下。 可是……是谁呢? 她视线不着痕迹地一一划过身边的人,再延伸至远处零落散站的五鬼与阴鬼军,甚至连白石镇的人都一并给怀疑上了。 他这一次,他究竟又扮成了谁呢? 想来,就在她不断进步的时候,玄阴王他的易容术亦更精煁了,至此,她意外失去了玄力,已完全没办法凭眼肉将其辨认出来,不过,如今倒是诈一诈从五鬼的反应之中将人给诈了出来。 可他到底藏在哪一具躯壳之内,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判断。 虞子婴黑眸瞬闪过些许古谲的情绪。 ——不过,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要认输吗?” 虞子婴单手扯低帽檐,另一只手高举起写字板,将上面四个字尤其加重了线条。 这种时候双方的声音已经很难以传达了,所有人的脑袋都像被闷了一层透明的布袋,除了闷沉嗡重的声响,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远处的海啸像野马一样,飞奔而来,它那城墙一般的巨浪,令人畏惧,在它的眼中,无论是海港码头、还是停泊的船只都只不过是几片落叶,几块石头,在它的手掌中摇晃,它冲上海岸,眨眼睛便毁掉了各种设施,他们能够听到许多呐喊与尖叫。 连跑带爬,一张张惊恐万分的脸从祭坛下方扑腾而来,这是白石镇内巡逻与城外守城的阴鬼军。 “鬼主,救、救命啊——” “好多海水涌进了城内,城中好多房屋都被冲塌,街道会被淹沉……” 白石镇此时已沦陷为一片汪洋大海,他们算是逃命逃得较快的,否则便会被来去匆匆,一波刚平一波又起的海啸,卷进了万丈深渊之中。 这时,不仅阴鬼军的人全都慌了,连白石镇的人都开始变得紧张起来,因为情况的严重性完全超脱了他们的认知,更因为他们的城镇连退路都一并被海水淹了。 此时,祭坛就像一座孤岛被四面八方的海水完全包围了起来,在狂风海啸之中动荡不安,摇摇欲坠,随时面临着分崩离析的结局。 看着那一排一层叠一层的水浪高墙朝他们扑涌而来,不少人吓得直跳脚:“啊——快、快逃啊!” 逃?逃去哪里?四面环海无路,仅有这一片略高祭坛方寸之地。 水流冲击凶猛,水面相互撞击形成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漩涡,祭坛地基被卷入其中,顷刻神像祭台摇摆,人仰马翻,甚至神台屋梁椽柱发出一种折断的声音。 “祭坛要倒了,快跑啊!” 一阵令人发懵的轰隆隆声响掩盖住了全部声音,仅能看到每一个人张大嘴,像在说着什么,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他们的表情无一不是惊惶无措,面白如纸。 而阴鬼军皆疯了似地挤成一团,左右受缿,想跑,无路可逃,想敌,又无能为力。 “饿死鬼”等人就那样直挺挺地停住,如同被钉在那里,好像土地就要在脚前裂开似的,他们吓得往后退了两三步,脸上先变得青白,随后又涨得极度的徘红。 看着逐渐蔓延上涨,快要将祭坛给淹掉的奔腾狂啸海潮,他们哑声无言。 而“落尸鬼”,你别看长那么大一个个子,此刻却吓得缩成一团,拼命地抓着头发,狂乱地叫唤着。 他们不相信! 他们不相信,像这样灭顶的灾难真的有谁能够将其停下来! 而此时,达达木也懵了,傻了,呆了。 当他看到海浪席卷着海港船身的碎片,轰隆隆地撞击着峭壁岩岸时,他的面色,一刹时地变了灰色了。 他张了张嘴,好像失音了一般,好像麻木了一般,既说不出话,也没有力量,然后整个人啪哒一下摔倒在地。 格桑、胡参谋,诸位……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了? “认输?是指我们吗?——你做梦——!”“血糊鬼”一双红宝石般腥红的眼睛射向虞子婴,那斑斓似蛛丝的纹路爬满她那一张秀美的脸上,此刻她身上再无荡存一丝温柔娴雅的气质,只剩下鬼噬般癫狂疯魔的狰狞。 “我不想死,所以才会希望你们能够就此停手。” 风吹鼓动着她衣袍飞起,虞子婴举起手写板,露出她那一双漂亮而纤细的手腕。 “——口口不停,他们口口全口口一起无辜枉死。” 因为海潮溅起的湿气,令手写板难以写实,“口口”表示的是那里的字迹十分模糊而浅淡,隐约有字,却又看不仔细。 虞子婴盯着手写板,遗憾地发现它的寿命或许即将面临着终结。 “反正逃不掉,那就一块儿去死吧——!”“饿死鬼”哼嗤着鼻息,暴凸着眼睛,却步步朝后退去,不敢再靠近祭坛边缘处。 “有你们跟口口口陪着,我相信……他们口口死得口口价值。”虞子婴依旧从容而镇定地站在原处,哪怕她身后是一片涛天骇海。 五鬼终于被虞子婴影响了。 这种“影响”是一种无声的感染,来自于她的镇静与她的与众不同。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吊尸鬼”搀扶着崩溃了的“落尸鬼”,转头朝白石镇内的那一群慌乱如蚊的百姓处看了一眼,脸色皆阴晦难看,心底顿时有些举棋不定。 放……还是不放? 不放?那么就意味着大家要抱着一块儿去死,陪着这群杂碎蝼蚁一块儿,怎么想他们都觉得委屈。 可若答应放了,那不就表示他们愿意无条件接受与相信这种荒谬的“海之神怒”? “啊——水灌进我的鼻子,冲进我的嘴里,我的眼睛,耳朵,好多水——我好难受,我无法呼吸了!”这时,“落尸鬼”开始拼命地挣扎起来,如一条浅滩的鱼,死劲地翻着眼白,吐着舌头。 四鬼见此,特别是“吊死鬼”瞬间眼睛充血,啪哒一声甩动着手中染血长绳:“死亦何惧……但在我们死之前,先杀了你这个妖孽!” 其它三鬼盯着虞子婴,亦是一脸危险而杀意十足,显然他们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比起达达木,他们此刻的满腔惊怒更倾向于发泄在虞子婴身上。 虞子婴不惊不惧,她微微抬起下鄂,朝着他们无声张了张嘴,十分缓慢而清楚地比着口型:“你们想死,那他们呢?” 她伸出手指着五鬼身后那一群慌作一团的阴鬼军,还有那些后面跑上来的阴鬼军,他们眼睛里含有一种被追捕的恐怖神气,她的嘴唇和面颊惨白而拉长了,正一脸期盼又紧迫地盯着他们。 那眼中充满了对生的渴望,哪怕是一则荒谬之说,他们亦不愿意去熄灭那唯一的萤火之光。 “我们不想死……救命啊……” 他们每一个眼中都表达着这种生之渴望。 那么强烈而不容忽视。 面对着大自然的灾害,没有人能够面不改色,即使见惯了生死之人亦一样。 “还有那一个人,你们能允许他去冒险吗?”虞子婴继续无声地问道。 五鬼眼力极佳,自然将她的口型解读了出来,这时他们的坚定才彻底崩盘,所有神色停滞了下来。 “你……真有办法让它停下来?”“饿死鬼”脸上浮起一种古怪似哭的笑,指着与天海连接,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海啸。 “我没有办法。”虞子婴轻轻地摇头——她快速写完,举起了手写板……“你们愿意放弃拿白石镇的百姓祭天吗?” “血糊鬼”看着那几个字,一脸讥讽自嘲地笑了起来:“好!如果你真有办法令它停下来,那我们五鬼就服了你!输在一个像人这样强大的人手里,我们……无怨无悔!” 虞子婴的视线一一扫过五鬼,五鬼除了神智不清醒的“落尸鬼”之外,全都颔首向她许下承诺。 见此,虞子婴虽面无表情,但心底却长长吁了一口气,一直绷紧的双肩终于悄然放松垂下。 还好……还好赶得及。 这海啸也快退去了……若他们硬要咬牙撑下去,那么最终……输的则会是她。 达达木依旧面如死灰般摊坐在那里,虞子婴扫了他一眼,亦不指望他传话了,她擦拭掉手写板,重新写上字,此时一波海潮刚退,她便身形捷敏走至祭坛高处,举起手写板。 “五鬼诚愿放生祭天,海神息怒!” 白石镇百姓看得奇怪,纷纷站直了身子,嘘起眼,有眼力好的便写字板上的将话慢慢读了出来,眼力差的跟着读了一遍,然后一个传一个,接着不自不觉,众人竟开始齐齐地高声喊了起来。 “海神息怒!” “海神息怒!” “海神息怒——!” 人声鼎沸,那种渴望活下来的气氛仿佛会传染一样,连阴鬼军的上千人都忍不住放弃彼此立场,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最后全部都跟着一并大声喊了起来。 他们的声量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竟变成数千人放开了嗓子,嘶声狂吼,声声振聋发聩,就像他们准备将全部的力量放出来,用意念去抵抗一波又接一波的海袭。 而就在他们将整颗心都虔诚地用来祈祷,整副嗓音都拿来颂念,全神贯注,聚精会神时,那一片黑沉沉如黑龙俯视的天空终于透出一丝怜悯,斜射下了一束光线。 众人皆怔愣愣地抬起了头,许多人一瞬间便红了眼,几乎热泪盈眶。 而远处,那令人心惊胆颤的撞击轰鸣声响逐渐变小,变弱了…… 在他们发了疯似地呐喊狂啸之中,那恐怖的海潮终于……慢慢地开始退了去。 本来,就该停了…… 虞子婴眨动了一下眼睛,侧过脸,神色平静地望向那像被击退了一样灰败的海面,海潮水退去时,它所卷起的沙堆却留了下来,在阳光照耀下像雪堆一样堆积在海岸。 应时而来,应时而退,来时凶猛,退去迅疾。 五鬼都傻眼了。 停——停了!真停了! 天啊! 不说别人,连一直相信虞子婴的达达木此刻都受到了震惊。 他突然连爬带滚在来到虞子婴身边,激动地抓住她的手,他眉眼都湿了,哽咽地道:“你既然这么厉害,能够操纵这些,那么,你、你一定也有能力去救他们是对不对?” 虽然达达木知道自己的话根本就是急疯了所说的疯言疯语,但既然她连海神都能够趋动,那么让她将格桑他们平安救下,这有何不可? 虞子婴挣开了他的手,冷漠地写道:“之前,我跟你提过代价一事,记得吗?” 一听虞子婴提“代价”一事,达达木整个人一震,倏地一下脸上血色全失。 “如果是这样的代价,你承受得了吗?” 达达木一看,顿时眼泪流了下来,从喉中发出一声如负伤的野兽咆哮的声音,然后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虞子婴木着神情,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将木板扔在他脚边,便抬步离开了。 达达木红着眼,当视线落在那块写字板上时,整个人瞠大了眼睛。 “放心吧,若无意外,他们不会有事的。” 因为她在离开之前,已经替他们做了准备,只要他们不违背她的交代,便能够活下来。 达达木颤抖着手,将那一块灰扑扑的木板紧紧地抱进了怀中,然后长长地跪在地上。 “谢谢……”   ☆、第十九章 不作不死 虞子婴脚步微顿了一下,轻拢的长袖随风涟漪拂动,心道,“不用谢。” 因为,这些以后都是要还的,她替他背了这个“果”,那么,属于他们之间的“因果”则又是一个新的轮回。 她了断她欠的“果”,却并不讨厌接受一份“因”。 祭坛上此时是一片欢声笑语,由于全部人都经历了一次惊险的死里脱生,于是众人全都撒了欢似地地跳啊蹦啊,亲近地便相互拥抱,孩童稚儿大声欢呼,性格矜持或冷淡之人,此刻都无一不露出笑容,颀喜地迎接新生,兴庆活着。 而虞子婴却与众人的表现格格不入,她喜怒不形于色,一身黑蓝斗篷静谧地站在人群之中,视线像雷射光一样透着犀利,一一扫视过众人,心中暗忖——玄阴王究竟藏在哪里? 莫非是……五鬼之一? 虞子婴想到这时,视线转动瞥向五鬼,正准备朝他们的方向走去,却不料,她这一动,便如水滴溅入沸油中,掀起了一阵狂潮。 却见那一大群被她救下的白石镇百姓,在惊喜过后,便纷纷转向虞子婴方向,一张张恢复了红扑扑血色的脸,带着一种崇败与仰慕的眼神,激动地争先恐后朝着她这方奔涌而来。 “是这位姑娘救了我等啊!” “能与海神交流,这位姑娘一定是海神使者吧!” “使者大人,请受我等一拜!” “使者大人,请允许我等在白石城内为你塑造一座神像吧!” “使者大人……” 虞子婴额角一抽,看着不管她欢不欢迎,都带着一身热情扑面而来的白石镇百姓,顿感压力重大,现在的她也不知道是否还拥有一身怪力,想着便蹙眉退后一步。 却在这个时候,变故悄然发生,只见从阴鬼军之中飞快冲出一个人,他身形瘦长,又长着一张瘦长的马脸,却正是之前领虞子婴等人送粮入城的马脸兵。 他阴眯着眼,一脸狰狞杀意,凶狠十足地指着达达木吼道:“达达木,原来你进城的目的就是带人来找茬的,是我做错了,引狼入室!” 虞子婴这厢刚一回头,却不想被他挥出的杀气扫到,只觉背脊遭受重重一撞,气岔入喉,气血翻腾,根本抑止不住,上身朝前一倾,便猛地朝前吐出一口污黑之血来。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觉肩头一重被人硬行拽起,仰身撞到一具温热身躯,回过神时,已被马脸兵给挟持住了。 马脸兵一手抓着虞子婴的肩头,一只手则掐着她的脖子,一脸阴险毒辣地朝达达木方向冷声道:“你害了爷,害得爷成了阴鬼军的罪人,要不是带了你们进城,我阴鬼军岂会吃下这么大的一个亏,你要是识相地话就立刻自吻在爷面前谢罪,否则呸呸个熊的爷便杀了这个女人。” 马脸兵这一举动,震傻了许多人,甚至连阴鬼军都一时没回过神来。 达达木放下写字板,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虞子婴被马脸兵挟持住,顿时一脸紧张,但转瞬他又恢复了镇静,但厚实的双唇却紧紧抿直。 而其它白石镇的百姓都被吓得一轰而散,躲到安全地界后,都又不忍又惊惧觑看着他们。 虞子婴感觉她的喉中好像积蓄了很多血块似地,吐了一口之后,喉中那一块肉痒意骚动不已,令她忍不住不断地继续咳吐着。 而那咳吐出的血染红了马脸兵的手,但他却像不知道似地,既没有对她厌恶地辱骂,更没有移开掐住她脖颈的手。 “你赶紧放了她!你这卑鄙小人!拿捏一个女人来威胁人,算什么本事!”达达木看虞子婴竟难受地不断咳血,脸色顿时青白交错,对着马脸兵怒不可遏地叫骂道。 马脸兵闻言,却很是阴险又得瑟地抖了抖眉毛,扬起下巴道:“那又怎么样,爷我就喜欢折磨女人了,怎么样?现在我就给你两个选择,想自己活命,还是救她,赶紧选择!” 达达木担忧地看着咳个不停的虞子婴,心头一惊,眼珠子急得转动不停,他张手大声道:“你住手!老子……老子若是愿意自吻,你是不是就会信守承诺放了她?” 马脸兵凉凉地勾起嘴角:“或许吧……”他看到达达木闻言变得难看愤怒的脸色后,又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若不自杀的话,我立即就杀了她!” 达达木咬了咬牙,鼻翼不停地扇动,他捏紧拳头,明显陷入了困兽之斗的窘境之中,周围的白石镇百姓见此,心中一跳,都忍不住着急地小声劝阻起来。 “达达木将军,别相信他们啊,你就算当场自吻了,他们也不会信守承诺放掉使者的。” “将军,您千万别冲动啊,小心他们使诈啊!” “若您死了,我等该怎么办啊!将军,您切勿上当啊!” 达达木粗旷古铜的脸绷得死紧,他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只定定地看着虞子婴方向,然后朝她低下了头:“冰姑娘,我达达木在这里必须郑重地向你道歉一次,因为我的事情却不断地连累了你,你放心,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受伤的,所以,我愿意拿我这条命来换你的!” 说完,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似虎如狼狠狠地盯着马脸兵,一掌蓄足了内力,便瞠大眼眶,拍向自己脑门。 马脸兵见此,不为所动,甚至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 “你、玩够、了吗?” 眼看那一掌即将便要拍碎达达木脑袋的时候,一道干砺,却又带着一丝雪沁清冷的嘶哑声音蓦然响起。 马脸兵唇畔诡异的笑容一瞬间便凝滞在了脸上。 达达木动作一顿,那一掌堪堪停刹在了鼻尖处,掌气刚猛扫得他头发朝后飚飞,血红披风啪啦一声荡高。 五鬼先前看好戏的目光一霎那从达达木身上移走,一脸吃惊。 然后,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被马脸兵挟持住的神秘斗篷少女。 刚才……是她在说话吗? “咦,你怎么能说话了?”马脸兵困惑地眨动了一下眼睛,然后一脸惊奇地垂下眼帘盯着她,又像想到了什么,用一种更加惊奇地语气说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啊,说我玩够了吗?你难道认为我一直在玩?” “冰、冰姑娘,你、你会说话了?”达达木撤下手后,鼻尖处一片通红,流下两管鼻血,他如今根本顾不得这些,只是一脸见鬼似地看着虞子婴。 真能……说话了?! 虞子婴眼中喜色遽然闪过。 刚才她在咳嗽的时候,就感觉她的喉咙好像一条淤堵的河沟被挖通,有一股清凉的气体流爬上来,滋润而舒畅,所以她才试探性地说一句话,却没有想到,她真的能够开口了。 没有理会达达木,虞子婴伸手抓住马脸兵挟持在她脖颈处的手,抬起脸时,兜帽稍微朝上移去,露出纤白凝瓷的下颌,与一张水色极佳,娇嫩的唇瓣。 “堂堂、的玄阴王改装……自己,屈尊变成一个区区守门小将,你、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啊。”她的声音十分干哑,像大病初愈时般沙涩,所以她语序十分缓慢。 达达木则在听懂虞子婴的话后,错愕又茫然地哎哎僵硬地转向马脸兵,整个完全惊呆了。 “他、他他他……玄、玄、玄、玄、玄、玄、玄、玄、玄……阴、阴、阴、阴、阴、阴王!?!” 白石镇的百姓闻言则倒吸一口气,亦一脸惊疑不定地盯着马脸兵。 阴鬼军与五鬼主则缄默立于一旁。 “呵,小妹妹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好像不太明白呢。” 一声轻笑打破了沉寂凝固的空气,马脸兵无辜地眨动着眼睛。 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他还敢给她装。 “我已经认出你了。”虞子婴斩钉截铁道。 那般认定的强硬语气,令马脸兵一怔,眼眸似有水色咕噜流转一瞬,流光溢彩。 然后,他又笑了,他这一笑,便整个人气质大变了,明明仍旧是同样一张像风干了的马脸面容,却如琼玉梨树般,栽种于黑白山水之间,幻化出一种绝美的神色。 画坛大师都言,绝色之美是筑于骨,不肤浅于皮相,事实上,亦果然如此。 然而有一种美,是一种能够噬骨,令人痛彻心扉的毒药,令人闻而生畏,望而生惧。 阴鬼军与五鬼全体低头朝着“马脸兵”亦就是玄阴王*刷刷如被风吹倒的稻穗一般,全体齐整地跪了下来,头颅极低极为虔诚卑微地低下去。 “叩见吾王。” 看到阴鬼军跟五鬼主都给跪了,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和怀疑的。 白石城的其它人吓得脸儿就如七八样的颜色染的,一搭儿红一搭儿青,然后他们蹬蹬蹬蹬连退十几步,拼命跑到离马脸兵跟虞子婴他们最远的距离,躲到祭坛边际处,然后抱团一起瑟瑟发颤,像一只只苍白无毛的鹌鹑一样,牙齿彼此打架,全身哆嗦。 他们心底不断地循环着——要死啦要死啦要死啦要死啦要死啦……玄阴王这个大魔王怎么来了! 仿佛此时魔鬼已经抓住他们的一只脚似的。 整个祭坛充满惶惶不安的气氛.好像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了。 “小婴婴,我为了等你这一眼认出我,可是足足等了快三个时辰啊。” 他弯下身子像无骨之物轻轻地趴在她的背上,伸出一只手柔滑摸进了她兜帽下的脸,感受到那细腻冰凉的触感,如鉴赏爱抚美玉般细细地摩挲,语气愈发低幽绵缠,悠然叹息。 “而我为了等你来找我,又足足等了三个月又十四天,我差一点就快相信,小婴儿根本就不想来了……” 咔嚓,指尖一痛,*动了动手指,发现它被某只发怒的小猫咬得死死地,他浅浅抿唇,艳色无边地轻笑了一声,不退反而将手指直接喂进了她的嘴里,连同沁出的血一起。 “如果小虞儿将它咬断了,那就考虑一下顺便将它嚼碎了吞入腹中吧……” 听到如此无耻恶心的要求,虞子婴突然发现她有些咬不下去了。 呸呸呸,她立即将他的手指给吐了出来,一转过头,便看到马脸兵那一张寒碜又长满坑疤的凹凸凹凸的长脸,本能嫌弃地撇开了眼。 “讨厌啦~冤家,你怎么不瞧人家一眼呢~坏死啦坏死啦,你怎么能嫌弃人家呢~”用着从粗嗓子里挤出来的娇滴滴故作娇羞的声音对着虞子婴道,那一张像癞蛤蟆表皮一样粗旷的马脸还很配合的挤出了一个“娇羞”的笑容。 *一脸娇嗔埋怨地抡着大拳轻摧了虞子婴一下,然后伸手将她的脸扭了过来,正对着他的脸,撅起嘴,又朝她抛了一个水波粼生的媚眼。 这一系列的行为动作的杀伤力极大。 虞子婴抖了一抖,站在不远处呆掉的达达木,害怕得抱团的白石镇百姓也跟着抖了一抖,阴鬼军中与五鬼主有看到玄阴王那个“娇羞”笑容的,也忍不住抖了一抖。 “小婴儿,你好死相,人家都没有嫌弃你失去了一身功力,又弄哑了嗓子,甚至……还对人家起了杀意,刚才还替你运功逼出体内堵塞的淤血,人家对你这么好,你说,你是不是真是坏死了啦~” 虞子婴听完他的话,这下身体却是不抖了,只是那一颗心就像泡进冰水之中,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她第一反应——糟了!失去功力的事情完全暴露了! 她第二反应——糟了!想暗杀他的事情完全暴露了! 她第三反应——糟了!在失去一身功力的时候被他发现她对他存有杀意,岂不是作茧自缚,送上门完虐! 她僵直着视线,一抬眼,正好撞进*那一双不知何时悄然变化了的眼眸,浅浅地,非常诱人的茶色瞳仁,难以掩饰的妖艳之意与冰冷之意从眼梢中流转出来,如一潭深水直淹没得人无处喘息。 虞子婴嘴角倏地抿紧,呼吸一窒,全身禁不住本能地绷紧着。 似乎被虞子婴那如小兽一般警惕的神色逗笑,在一片灰白黯淡四周之中,她的视线唯看得清*嘴角不经意的上扬,他双眸犹如两团滟炙媚火,一路摧枯拉朽直焚烧到人的心底。 这一刻,虞子婴甚至忘记了她看着的是一张尖嘴猴腮丑陋的面容,看得有些入神了。   ☆、第二十章 真想撕了他 “嗱~小乖,你难道不高兴再次见到我吗?”*动手将她反转过了过来,将脸覆下凑近她,鼻尖蜻蜓点水一般相触而过,然后他将微张的双唇,似冰蝶收翼敛羽般放在她圆润白皙的耳廓处,上勾眯狭的长睫毛,神色邪魅妖娆——:“……还是说,你只想着要怎么样杀了我啊?” 虞子婴能感觉到他喷洒在她敏感耳心内的鼻息,简直就像一股寒流一样冷冽呼啸而入,仿佛要将她整个脑髓都给一并冻结了起来。 虞子婴神色一怔。 “我……”并不想杀你。 谎话! “你……”误会了。 谎话。 虞子婴将想说的话在脑海之中演练了一遍,发现漏洞与虚伪性太大,考虑了一下,终于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与其说是在对他解释,还不如说是在反驳的问话。 “你觉得、我为何……要杀你?莫、非、你不明白?” 据闻反派的脑补能力十分强劲,这既奠定他们天马行空的阴谋诡计来源,也沿于他们脑子运速过快,思虑太多,聪明过头之故。 *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唇角弯起的弧度不浅不深,带着一种慵懒暇逸,直言道:“我不明白,你告诉我吧。” “……”虞子婴神色一顿——她拿到的剧本不对,接下来要进行的对话被人狡猾地调换了! 要说一个总是对人对事都嬉皮笑脸的人,一旦正经起来,还真是令人……压力更大了。 虞子婴也不去费神狡辩了,她直接避重就轻道:“我、现在……并不想杀你。”沙哑的嗓音冷淡自持。 ——因为根本杀不了,如今彼此级别的鸿沟距离太大了。 “我啊,并不想知道你为什么现在不想杀我了,我只想知道,你之前……为什么想要杀我呢?”*伸手看似轻巧、实则蕴含一种压力按在她肩膀上,语带笑声,但眼中却是无一丝笑意。 太大意了,现在骑虎难下,她要怎么样才能够圆回去呢? 总不能说她是因为终于确认他是七煞之主,觉得降服他太浪费时间太过困难太耗费精力太为难自己,打算干脆走杀掉他这一条十分快速简单的捷径吧。 如果说了……绝对下一秒就会被干掉吧。 虞子婴耷拉下脑袋,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发着愣。 “冰、冰姑娘,他……他真的是玄阴王吗?”这时,一道破锣粗大的嗓子惊诧又结巴地响起。 即使真相已经摆在面前,达达木仍旧觉得不敢相信,然而从他那颤抖不已的脸皮,不稳急调的声音还是可以观察得出来,他这分明就只是在逃避现实,不肯按受现实。 也难怪他会这样掩耳盗铃,这种时候如果真遇上玄阴王,那他面临的下场就只有一个字——惨! 虞子婴此刻听到达达木的声音,只觉备感动听,她迅速抬头,对着他的方向抿了抿嘴角,轻“嗯”了一下。 ——快,快多问一些问题来转移*搁置在她身上的灼灼高压视线。 达达木得到虞子婴的肯定回答后,若他能够显示出背景画面的话,那一定就是晴天霹雳。 他似受了重击一样气血翻腾,抚着胸踉跄不稳地退了一步。 “你……你跟玄阴王认识?”达达木堪堪站住,然后白着脸,瞪着一双急红了的眼,侥幸地小心翼翼问道。 达达木心声——赶紧说认识,赶紧说认识,赶紧说啊啊啊啊—— 虞子婴一听,有些迟疑了,她暗地里想了想,说完全不认识太矫情了,要说认识又太过勉强了,于是她便不作声。 而达达木太过心切,却直接便当她默认了。 “那……那冰姑娘,你能跟玄阴王他……他求求情吗?”达达木扯了扯嘴角,苦着一张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脸,小眼神不断飘向*,尴尬地央求道。 虞子婴闻言,此刻那一张雪白的小脸木得十分严重,连面摊都不足形容其僵硬麻木的程度。 “你……你觉得我跟他……是那种好到可以求情的关系吗?”她的声音因为情绪的高亢而被生生压低,十分怪异暗哑,每一个字都像冰山石锥一样坚硬冰冷。 在*得知她对他心存杀意的时候,不将她当成仇人砍就不错了,他还指望她去求请,如果她真去求请,只怕他会让你们会死得更快一些。 “你、你们这不都抱在一起,呃……”达达木一脸诧异地说到一半,便感觉从虞子婴那里倏地射过来的眼神太过凶残锋利,便以为自己说得太直接太冒犯了,便赶紧顿了一下,又婉转地说完道:“我觉得是。” 他……是眼瞎了吗! 虞子婴只觉后牙糟咯吱一声咬得太酸。 “呀呵~你说得没错哦,本王跟小乖嘛的确就是那种可以随、便、求情的关系哦……只要她好、好、地、求、我~”玄阴王插话,他用手指轻点了一下微撅的嘴唇,然后暗示地朝虞子婴眨了眨眼睛,好似道——来求我啊,求我啊,来求我啊~ 呕~达达木跟虞子婴眼睛受伤了,顿感胃酸也上涌了。 这种诱惑美态的举动啊,请换一张脸再来一次! 漂亮面孔做出来那就是坏坏惹人受,若一张粗线条画出的马脸来做那就是贱人一只! 达达木其实也看不懂这两人究竟在卖什么关子,但他却看懂了玄阴王对这冰姑娘的态度确实不一般。 先前看两人是认识的,他心头一惊,下意识认为之前他救下这冰姑娘的事情,其实是玄阴王在暗中搞的什么阴谋,后来转念一想,以玄阴王的本事跟能力又何需耍什么手段做任何准备来对付他,他就算是随随便便地出手,便就能将他们一伙全部歼灭。 他又随即看了一下五鬼主跟阴鬼军等人的神色,他们那一种带着惊疑又夹杂着难以置信的目光也太过晃眼了。 就好像……他们也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就是他们侍奉多年的主子似的。 达达木其实之前也听过一些关于玄阴王的相关传闻,在这些传闻之中,玄阴王是一个绝对冷酷裁决果伐的上位者,他手段残忍血腥,且忌讳特别地多,其中有一条是绝对不允许的,那就是他不喜欢任何人靠近他。 这种“靠近”,并不单单仅是指两者的近距离的挨碰,甚至稍微离他近一些,亦同样会让他感到厌恶的。 就像现在,鬼主跟阴鬼军皆离他有一段距离,他们是不被允许近距离靠近他周身的。 而如今,他却能够离冰姑娘她这么地近,两人亲密无间,甚至达到肌肤相触的程度,从这一点上来判断,他对冰姑娘便是不一般。 但要说这种“不一般”是某种特别亲近依恋的感觉,又不近然相似,因为玄阴王有时候注视冰姑娘的眼神太过冷静,偶尔一闪而过的妖意,又令人不寒而悚。 “求、情?”虞子婴干巴巴地重复了一句。 没错,求情!达达木一脸热忱恳切地看着虞子婴。 ——咱们这群人的小命可全都捏在您的手里了啊,冰姑娘! 不干!虞子婴板着脸果断撇开脸。 ——如果这种时候跟他求情,接下来她岂不是完全没有了立场?果然想一想可能出现的后果,她便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其实就算不求情,她都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了。 如今凭她的能力根本杀不他,而她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恢复功力,所以在这之前,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先从*手中保住自已这一条小命,再慢慢筹谋下一步计划。 被干脆利落拒绝掉的达达木瞬间面如死灰,低落不已。 “将军——将军——冰姑娘——冰姑娘——” 这个时候,祭坛前方长云阶梯下面遥遥传来一声声熟悉的呼喊声,然后便是一群人脚步匆忙凌乱地朝祭坛上方越来越接近。 虞子婴耳根一动,她感觉这把声音很熟悉,旋眸朝阶梯方向看去,不一会儿,一群人登上了祭坛,原来是格桑带着一队士兵火急火燎地赶了上来。 他们这一群人还没有靠近祭坛中央位置,便已被阴鬼军重重阻挡在外。 “什么人,胆敢如此放肆!”“饿死鬼”狠狠地啃咬了两口挂在脖子上的干饼,一说话,一嘴干饼榍子朝格桑他们喷去。 格桑等人在看到“五鬼”时通通脸色一白,显得十分惊惧忌惮,胡参谋甚至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而格桑眼看一时突不了围,他便紧张地在前方人群之中搜寻,在找到完好无缺的达达木时长松了一口气,然而当他看到虞子婴正被一个马脸阴鬼军抓住肩膀,疑似被人挟持时,徒然脸色大变。 “冰姑娘——” 看格桑准备要不顾一切冲过来解救虞子婴时,达达木心脏重重一跳,吓得满身冷汗,连忙大喊一声:“格桑你站住,她没事的!” 这浑小子!这种时候竟然敢跑到这里来,这不就是来找死的吗! 格桑动作一滞,愣了一下,然后一脸不解地看向达达木:“将、将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达达木暂时没有那个闲功夫回答他的问题,他转过头,一脸苦笑颓废地看着虞子婴:“冰姑娘,你觉得我们全部人一起上,这……赢的机会有几成?” 虞子婴一听,默了。 “零。” 达达木一听,也默了:“如果你实在觉得为难的话,那算了……” “玄阴王,你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将你认出来的吗?”虞子婴突然出声打断了达达木,她终于选择正视*了。 “小乖啊,你这转移话题的方式真不高明呢……”*虽然对着虞子婴说话,但眼神却轻谩带钩地瞥了一眼一脸急色盯着虞子婴的格桑,那翻滚在眼底的血煞阴冷之气,浓稠如实质般恐怖。 这个……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他的出现,竟令小乖妥协了? 啊,真是不高兴呢,不高兴,不高兴,很不高兴,真想出手撕了他……   ☆、第二十一章 答案只有一个 “不过,听听亦无妨,小乖,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呢,这一次,我可是完全发挥了全部实力的哦~”*勾弯笑唇,伸出手,动作挑逗性地撩起她一缕垂落胸前的鸦黑头发。 虞子婴任着他的动作,这种时候这种无谓的反抗反而会显得自己太过劣势。 她伸手将帽檐慢慢揭开,一头如瀑长发从兜帽内滑落于肩,然后抬起头来。 那一张坦露在阳光下,显得如同水晶般剔透,又略显雪白的精致秀丽容颜,曝光在所有人眼中。 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看呆了。 四周落针有声。 青螺眉黛长,弃了珠花流苏,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雕工粗糙的木头梅簪松松地绾起,不施黛粉。 长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自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萦绕周身,她斗篷下身着纯黑的衣饰,但上镶纹着一种繁复华美的暗金色花纹,简单之中透着华美,逶迤似柔烟流淌而下,铺阵了一地的惊艳千世浮华。 她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显得主人深不可测,那一双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眨时,仿佛其主人就是一尊玉雕冰塑般冷。 五鬼与阴鬼军等人看着虞子婴露出真容时,面露异色,再愣愣地转头看了看玄阴王,想碪破了什么真相,一个个这才纷纷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神色。 难怪她能够令得玄阴王此时此刻的举动变得完全不像平时的他,原来她竟是这么一个雪肌冰骨的美人啊。 平时他们眼中的玄阴王,那就是人如其名,性情阴睛不定,怪癖乖张,阴阴森森地,特别忌讳别人轻易靠近他,若不小心碰到他一片衣角,他都会撕衣杀人。 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能让一个强大得不似人一样的男人变了,那么他一定是……恋爱了。 格桑看到虞子婴主动露出斗篷下的真颜,只觉心脏被揪紧,呼吸困难。 冰姑娘……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达达木见此却是脸上喜色乍现——冰姑娘,做得好!美人计施得好啊! “血糊鬼”被虞子婴那一张足以令天下女人都嫉妒的容颜晃了一下神,然后当她看到玄阴王也对着虞子婴出神的表情时,指尖掐进了肉里,朝虞子婴露出一个诡异狰狞的笑容,佛颜鬼心。 “小乖啊……终于愿意‘看着’我了。”*盯着她的脸,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那一缕冰滑的发丝,薄唇轻轻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低垂的眼睛里却并无笑意。一语双关道。 虞子婴察觉到他语气之中的嘲讽之意,她沙哑着嗓音,缓慢着,尽量咬字清晰地平淡道:“你的气息我认得,尤其你靠近我的时候,你身上的气味是一种醇色薄而厚积的昂贵麝香,像你扮演的这种普通士兵,他怎么可能有资格去熏这种香味。” “还有呢?”*挑了一下眉梢,神色似缓和一些,眸光波光水荡,似觉得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虞子婴敛下睫毛,面色不改:“你本身的易容堪称完美,但别人却不一定有你这样专业,你想必是在带我等入城的时候便向五鬼表明的身份吧,你也或许曾吩咐过他们,不得曝露你的身份,然而人的下意识却是一种完全靠本能反应的,他们在知道你是谁之后,没有办法维持平常心,无论如何态度上都会露出些许破绽,比如……有些重要决定,他们会潜意识向你寻求肯定。” “的确~”*视线淡淡地瞥向五鬼。 五鬼倏地一下浑身紧绷起来,只觉背脊的冰汗哗啦啦地直流,他们赶紧朝玄阴王露出一个求饶的表情。 这种事情……他们真的已经尽量控制了,但是常年刻在骨子里的尊卑思想,令他们不敢真正将*当成一个普通的士兵啊,所以……求别罚。 “还有呢?”*收回视线,继续问道。 虞子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道:“你将我跟达达木放在祭坛下面时,独自上去汇报,按理来说,你一个小小的守门卫就算掌握到什么功劳,亦会被上一层将领给截掉的,比如说守门的副将,然而不管是在城门外,甚至在祭坛上,你却像空门自入,来去自如,完全没有遭遇到任何的阻碍与为难,这一点上便属异常。” 当然这个异常是奠基在之前怀疑他身份的这一点上,否则光拿出这一条来“定罪”,却又有太多的其它可能性了,所以这一条,太过牵强,要不是*继续追问,虞子婴是不会将它拿出来言的。 *的手慢慢放回身侧,似笑非笑地瞥向“饿死鬼”:“是这样吗?” “饿死鬼”赶紧严肃地放下干饼,他回答之前扫了一眼虞子婴,最后沉眉动了动,诚实道:“一般而言……是这样的。” 就像普通士兵有事汇报是没有资格上殿直接觐见皇帝的道理是一样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任何事情都是有规矩的,像这种有事越级上报的案例很少,而为了邀功请求上见,而又不遭受到任何为难与抢夺的更是少之又少。 从来不曾真实融入过小人物角色的*,在这一点很难把握考虑得全面。 “噢,这么说关于这一点,是我忽略了,在身份的安排上露出了破绽。”*轻描淡写地总结了一句后,又斜睨向虞子婴,期待地问道:“还有呢?” “……”还有?举出这么多的证据还不够吗? ……他到底还想听什么? 虞子婴摸不清他的心理,她看向她,神色平静,亦不再自作聪明,直接问道:“还有什么?” 直接告诉我吧。 *闻言,皱眉,似有些失望:“真没有了吗?” “什么没有了?”虞子婴。 他的“有”究竟是什么? *随意扯了扯唇角,意兴懒散地朝她肩头一靠,没骨头似地:“哦,那没什么了。” 真没有什么吗? 可她却听出他的不同了,这话的内容没什么问题,就是语气跟之前的柔和轻缓全然不同。 “那你现在可以放了他们?”虞子婴任他靠着,甚至假意听不出他此刻的情绪变化,将话题重新导回正途。 “为什么呢?”*嘴角掀起一个角度,状似诧异道。 “那为什么一定要拿他们去祭天?”虞子婴道。 “这群人……其实就是一群蛀虫,杀了他们又有何不可?”*一双眸子像是在水里浸过,娇艳欲滴,但滴的却是血色,他薄唇抿成冷漠的弧度,吐出的每个字都含着刻骨的讥嘲。 “若能够弥补,你会放过他们?”虞子婴道。 *站直身子,笑得七分轻佻,三分薄凉道:“你说的弥补是什么?” “达达木,你愿意拿出粮食来换他们吗?”虞子婴转过头,将问题抛给了达达木。 达达木闻言一愣,然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便一脸愤愤不平地转向那些白石镇的百姓:“这个问题不该问我,该问他们,反正那些粮食也是用来救济他们的!” 于是,虞子婴又将问题抛给了白石镇的百姓:“那你们愿意拿粮食来换命吗?” 这下白石镇的百姓一时都为难了,要知道没有了粮食他们也是会饿死的,可眼下若不给,他们也会死。 现在摆在眼前的选择只有两个,一个死得快一些,一个死得慢一些。 其实无论哪一个,他们都不愿意,但不愿意又怎么样……达达木跟那个使者的态度都很明显地表明,他们已经不会再管他们了。 “那……那我、我们换。”盟会跟州长商协后,一致同意了。 “与其杀了他们,不如拿他们来换粮真实际吧。”虞子婴转过头又对道*道,她想了一下,又地补了一句:“你不是益鸟,根本不需要为人间除虫,像这种蛀虫还是留给北疆国皇朝他们自己头痛吧。”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虞子婴的后一句话声量却并没有放小,是以达达木跟格桑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的脸一抽一抽地,无语又控诉地盯着她。 这种话当着他们面说,也太残忍了吧! 而阴鬼军等人听后,却是一阵忍俊不住。 而白石镇的那些百姓却是一个个尴尬不已,心底又觉得委屈,这次事件,他们的确做得不厚道,但这也是没办法啊,人一饿起来,那感觉太难受了,他们当时都基本丧失了理智。 如今回想起来,他们都心惊自己当初的疯狂与狰狞。 也不知道是虞子婴的前一句令*心动,还是后一句让*感到龙心大悦,他笑眯眯:“好!” 然而不等达达木与白石镇的百姓等人高兴,却又听到*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嘛,还得加上一条交换条件。” “什么?”虞子婴心中升上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灵验了。 “那就是……他的命。” *任性地指向一脸愕然的格桑,斩钉截铁。 “我?”格桑目瞪口呆,指着自己。 “为什么?玄阴王,格桑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开出这种条件?”达达木也激动了。 他很想朝他吼道——格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什么仇,什么怨,什么仇,什么怨啊啊…… “格桑?呵,原来他叫格桑啊,其实不为什么,只是觉得他很碍眼而已,好了,现在给你们自己选择吧,要他活,还是让白石镇的这一群蛀虫活。” 虽然“你们选择”是泛称,但*的眼神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虞子婴。 很明显,他的这个“选择”是用来试探虞子婴一个的。 虞子婴:“……”他到底想做什么? 阴鬼军一听*的话,便重新将白石镇的百姓给抓了起来,等候最终审判。 “你之前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可糊弄不了我,嗱~小乖,接下来可没有什么天险可以让你借势了,所以……”*凑近虞子婴耳畔温柔而缠绵。 “选吧。”*道。 达达木闻言急了,白石镇的百姓也都急了。 “不、不能这样,为什么是格桑……” “当然是选我们啊,我们这么多的人……” 格桑一脸茫然错愕,一时他冲击很大,心绪慌乱,道:“那、那就让我……” “格桑!”虞子婴出声打断了他。 格桑一震,怔怔地看着她。 *亦是一愣,他眯了眯眼,视线落在空气之中,勾起嘴角,整个人的气质徒然变得阴邪而鬼魅,同时又有一种如同罂粟般诱惑迷人的危险气息散发开来,如强烈的春药一般,令人感到窒息、悸动。 虞子婴神经强大得忽略了全部,仅定定地看着格桑一人。 她朗声而笃定道:“没有什么好选的,我心底的答案从来只有一个——格桑。”   ☆、第二十二章 博弈,以弱拼强 她朗声而笃定道:“没有什么好选的,我心底的答案从来只有一个——格桑。” 此落一落,一半人惊呆了,另一半人则用一种异样暧昧的眼神打量着虞子婴跟格桑两人。 而*神色如初,甚至连唇畔的弧度都没有半分变化,他看着格桑,眸色阴沉晦涩,看着他从怔愣,变得喜忧参杂的表情,那掩饰不了的高兴与激动从他那一双温醇清亮的眼中焕发出来。 看样子,是很得意吧…… “天啊,你——你疯了吗?我们这么多人,你却为了他一个人……”州长是一个儒雅的中年人,此刻他也维持不住自己的斯文形象,指着虞子婴的鼻子狂怒大喊。 而其它人亦是一脸的怨怼与愤怒。 “咱们这么多人的命,难道就抵不过他一个人的命吗?” “牺牲他一个,救下我们,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吧!” 此刻在他们眼中,虞子婴已不再是什么海神的使者,他们感激的救星,而是一个彻头彻底疯狂的恶毒的女人。 “你们这么多的人又如何,我又不欠你们的。”虞子婴看着他们,表情十分平静。 她一句十分随意嗤讥的话,将众人的谒问与喝叱都噎声后,她转眸看向格桑:“我只欠他一个人的,所以我的选择自然是他,就算他只是一个人,就算……你们有上百成千人。” 换句话来说,在她的心目中,这些人不管是成百上千,还是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亦抵不过他格桑一个人的。 在她的是非观内,人命不是以数量取胜,而是以质量。 一番话不可谓不狠,白石镇的百姓变得目瞪口呆,好像头上被人打了一棍似的,甚至达达木等人都哑言错愣了。 而格桑的眼眶却倏地红了,却是震惊地看着虞子婴。 刚才关于这个选择,关于他生命的这个选择,他没有办法能够像她那般坚决,当他感到这么多的人生命全攥握于他一人手中时,那份沉重的负担将他压垮了,他怯懦了,退缩了,亦打算放弃了。 可连他自己都放弃了,但是——她却没有放弃他! 万万没有想到在她心目中,自已竟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格桑回神后只觉喉头发痒,心尖止不住的震颤,深深地看着虞子婴的目光,甜蜜柔软。 人总是愿意截取自己想听的那一部分在意,而*却听出虞子婴另一层意思,心底的恶意微顿,他微微颦眉——“欠”?她欠他什么? 这般想着,*便问出口:“你欠他什么?” 欠他什么? 虞子婴对*不隐瞒,直言不讳道:“一条命。” 一条命?她欠他一条命?*眼眸暗了暗。 众人闻言哗声大作,顿时接头交耳议论纷纷,倒是将刚才的暧昧眼神稍褪,达达木揉了揉额角,长叹一声心底却是最为了然的。 而格桑脸上刚才的血色却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只……只是因为欠……欠他一条命……吗? 原来……是他想多了…… 格桑垂低下头,努力克制住眼底逐渐蔓延开来的苦涩之意。 原来如此…… *一看格桑郁闷难过时,他便高兴了。 他一双春色漫烂的眸子眯了眯睫毛时,竟似有水意沁出般妖娆,衬着他那一张凹凸不平的长马脸,充满了违和感。 “哦,这样啊,那不如这一条命我就替你还了,直接取消掉这个条件,但从此你欠的就是我了,且再与他无任何关系,如何?” 虞子婴抬起眼皮,直直地看了他一眼,那一双黑幽幽的眼瞳内全是令人看不清的浑浊色泽,像黑色漩涡一样深邃暗沉,*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在那一刻,在她的眼中,他竟感到一种……寒意爬满骨髓的麻意。 “嗯。”虞子婴仅与他对视一秒,便淡淡瞥开了眼,颔首。 神色看似不甘不愿,实则她心底却不以为然。 柔性谋略——以弱胜强的博弈律。 当人们处在多层面、全方位、长时间、高强度的人性博弈中时,如何在激烈的竞争中抢占先机,如何在多变的环境中保持优质生存并向更高层次发展,这是一个大问题,更是一个大智慧。 不争之争,以弱胜强,无敌于天下也。 这就是说,当一方势弱,一方热强时,以弱抗强,如果不能战胜强敌,就势必会遭遇被动,甚至可能一败涂地。 严重点,恐怕连丢掉性命的可能性都有。所以,这种时候不易以卵击石,另外千万不能放弃,不能将自己底牌全部掀开,亦不能将自己目前所有的全部拿来挥霍掉,而是需要坚持斗争到底。 一定要坚持住,再苦再难也得挺住,她相信自己能撑过这段最难的时期,而等待对方发生变化,那时,就可以以弱胜强了。 认输……有时候是为了赢。 既然杀不了他,那么就尽量接近他吧,她总能找机会从他身上挖掘出所有她想知道的事情,跟她想要得到的东西。 可是……却又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留在他身边的。 没有危机性的得到,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所以她需要让他主动要求她留下,但上赶的不是买卖,她需要他从另一个程度上的“看重”。 “玄阴王,不知道可不可以暂时收留小女。”虞子婴拢了拢宽袍,退后一步,朝着*双掌交叠于胸前,微微低首,这是将示君的礼仪,虽然她态度客气,但眉宇之中的桀骜矜贵却不输任何一个皇亲贵族。 *倒是没想到虞子婴会对着他做出这番姿态,他看着她,偏了偏头:“你这是打算朝本王自荐枕席?” “我这是打算自荐能力。”虞子婴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明明她已经以君臣的礼仪来暗示了,他偏偏要做睁眼瞎,故意扭曲她的意思。 *却是不感兴趣地撇瞥嘴:“小乖啊,我手下太多了,现在只缺一个暖被窝的人啊,你说怎么办呢?” 阴鬼军与五鬼闻言都一脸崩溃地看着他们的玄阴王。 王,您节操呢!请问死光了吗? 虞子婴额间一突一突地,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量道:“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我不行呢?” “那试一试后,真不行呢?”*倍感委屈地瞅着虞子婴,好似在埋怨她的无理取闹,明明暖被窝这一项职业又舒服又有前途,但她却偏要“自甘堕落”。 虞子婴十分冷酷地道:“不行我就引咎自走人!”那架势完全跟“不行我就干掉顾主”一样凶狠。 “……” *一愣。 咦?不是该说……那我就直接去暖被窝吗?*不满地撅起嘴,默默黯然受伤。 嘤嘤。 —— 码头上,先前因虞子婴跟格桑私下预留下来的一番指示,格桑他们用铁索将船身固定在中凹空陷的石港上,然后用仓库内取来的铁锁链尽量铺满船身勒紧捆于港口铁桩内,虽然船身因为海啸过猛挣裂跟撞损了部分船舷部分,但所幸大部分倒也完好无损,这既因为地理位置选择得好,也是防护措施准备得妥当。 当达达木他们返回码头时,对此都啧啧称奇,感叹不已啊。 比起海面上飘浮的那些船骸肢体,他们能够亲眼看到几艘完好大船,简直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些,不仅阴鬼军跟五鬼看虞子婴的眼神不同寻常,连*都别有深意地睨了她一眼,双眸含情脉脉,秋波轻送。 因为拿了全部的物资来换取白石镇百姓的性命,达达木十分心痛,脸色白得很,但没有办法,所以他只能暗中找虞子婴想疏通一下“关系”,看能不能稍微保住一些,毕竟这一批物资可不光是用来救济这败家的白石镇一处,还有其它几个地方的灾情需要救助。 然而虞子婴却以一种“你看我像两面三刀之人”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后,正气凛然道:“欠你们的,我已经还完了,你让我暗中助你,岂不是背叛玄阴王,陷我于不忠不义?” 她立场可是摆得很正的。 虞子婴这么一番大仁大义大道理压下来,达达木整个人都懵了,诧异地盯着她。 他怎么觉得,此时她身上的画风都整个完变了啊?! ——她之前分明帮着他们一起耍奸扮神棍各种坑阴鬼军的,怎么现在一下就成了忠义无双,宁死不屈的忠臣模式了,怎么办,他好心塞啊,这么一个荤素不吝的强大盟友竟被他们弄没了。 以后耍诈玩阴谋他们去哪里找这么一个高智力的军师啊! 哭。 或许是看达达木那一脸悲剧色彩太过浓重了,虞子婴终于还是看不过去,便提前给他透露了一点底。 “搬粮的事情你直接全权交给格桑处理吧,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虞子婴意味深长地留下这一句话后,便回到玄阴王身边去了。 “这船上……真有三千石粮食?”*看着来来回回从船上用手推车运粮的士兵,身似无骨地趴在虞子婴肩头。 “这种骗鬼的话,你也相信?”虞子婴一脸“惊讶”地问道。 *:“……”他本来是没有信过的,但她用这种表情问出来,就好像她在鄙视他真的相信了。 “婴婴小乖一点都不乖,怎么能欺负你的主子呢~?真是坏死了~”*操着娇揉造作的声音,挨着妖作娇媚地在虞子婴身上扭来扭去。 虞子婴鸡皮疙瘩掉满地了,顿时消化不良地撇开脸去。 ——卧槽!像这种已经无敌的妖孽,她真的能够收服得了吗? 其它人亦是一样寒了寒,颤抖地闭上眼,都一脸崩溃地不忍直视。 额滴王啊,求求您了,赶紧恢复正常吧,眼前这画面简直不要太“美”,他们已经快受不了了啦!   ☆、第二十三章 北疆国的困境 此次五鬼统领的“讨伐”经虞子婴在中一番搅局,导致最终演变成了雷声大雨点小的局面,阴鬼军碍于玄阴王对她的庇护与那暧昧亲昵的态度,既反抗不得,抱怨不得,申诉不得,只得收拾起忿懑的心情兴致缺缺地准备返途回封地。 但亦有一部分人则颀喜此次的意外收获,毕竟阴鬼军之中大部份人都是有家有室的,比起一时热血上头的杀戮与复仇,他们内心更倾向于收益与填补温饱富足的空缺。 于是,这便造成了阴鬼军内部一部分人对虞子婴是感到不满与排斥,一部分则处于观望好奇与审视的状态。 大约真正二十四车的物资便将鹰丸号内舱搬空了,达达木的海军士兵一个个眼红红,心酸酸地看着粮车被阴鬼军的人霸占推走。 虞子婴见搬粮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便走向*的香辇前。 香辇以金漆描边,绫罗为帷幕,前头是五匹通体黑骏的高头大马开道,后头则是七个人在前面拖着辇,其后则是近千阴鬼军骧护左右,而运粮推车则行至最后位置。 “王,我有事需要暂时离开一下。”虞子婴自降为其谋臣,是以称呼*时便不能直呼其名了。 *隔着大红盘花帷幕流苏闻言,卸妆的动作一顿,当即娇纵任性道:“不准。” “……谢王允许。”虞子婴朝其方向准备施了一礼后,便径直转身离去。 *一愣,待确认虞子婴真的走了之后,下一秒却又低低哼起一曲怪腔怪腔的段子,悦耳磁性地笑了起来。 虞子婴“请假”后,便走向站在鹰丸号前的格桑跟达达木,他们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来,亦或许他们心底是希望她能够来,便一直等在那里,此时见她朝他们走来,都是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虽然相处不久,但他们却觉得跟她彼此之间的情谊却已是非同一般了。 还有什么交情能比过命更值得留恋跟珍惜? 达达木观察着虞子婴,发现她根本没有半分难过或低落的神色,仍旧一如他所认识的那般无心无肺的平淡神色,心底不禁感到一阵闷痛,但转瞬又觉得像是松了一口气般。 “你自己……要多保重,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但……还是要小心,关于玄阴王跟五鬼的事情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再多的事情,我也无能为力了……总之,谢了。” 在见到虞子婴之前,达达木将要说的话都在心底复稿了好几遍了,但真正说出口时,却仍旧没有办法如想象之中那般轻松跟自在。 达达木没有再看虞子婴一眼,或许是不敢看了,他侧过身子伸手拍了拍格桑的肩膀,便与他错身而过,先一步离开,将最后的一点时间留给他们。 虞子婴等达达木上了甲板,眼神寂静地看着格桑,率先一步打破沉默:“你身上有一枚铜钱吗?” 格桑看了她一眼,但又像被什么刺痛了眼睛,飞速地撇开,然后他低头从兜里掏出几块碎银:“我身上没有铜钱,只有几块碎银子,如像你需要我……” 虞子婴伸出手,从他手心中捡起一块碎银取走。 格桑感到不解与奇怪,他想将手上的全部银子都给她,却被虞子婴阻止了。 “你的银两我已确切地收到了,所以我替你卜了一卦,卜相上显示,你这一生都将会平泰安康,遇事化虞。”虞子婴垂下眸子淡淡道。 这番话若是别人来说那可能只是一句普通的祝愿话,但格桑却是知道虞子婴的本事,他心中徒然一揪,一股抑止不住的酸楚与甜意交杂在他心中。 “冰姑娘……”他哑着嗓子,想对虞子婴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虞子婴打断了。 “我姓虞,虞子婴。” 格桑顿了一下,惊喜地重复了一遍:“虞,虞子婴?” 她终于愿意将她的名字告诉他了。 虞子婴负手,微不可见地轻轻颔首一下。 “保重。” 格桑万万没有想到,她在告诉他名字的下一秒,却是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那一刻格桑就像被魔鬼控制住似地,竟忘记了所有的顾及跟理智,伸手将她牢牢抓住:“……不要走。” 他脸上的表情因为某种痛苦压抑的情绪,扭曲得十分厉害,半点不复虞子婴刚认识他时那般和煦温润。 “不要……走。” 虞子婴缓缓回头,目光冷漠至极地定格在他的脸上。 格桑看见虞子婴如此态度,他眼中多了一丝黯然,但面上的痛苦之色倒是淡了些,他又道:“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我其实很痛恨自己这么无能,竟将一切都让你去负担,我……” “你恐怕误会了。”虞子婴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然后放缓语气,尽量让嘶哑的嗓音吐字清晰些:“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无旁人的意志无关,你可以选择去自责、怨恨,但请不要将那种可怜、无奈、悲惨的情绪硬加于我身,因为我并不需要。” 格桑神色一滞,错愕地看着虞子婴,好像完全听不懂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你很好……”虞子婴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只是有时候,你想太多了。记住一句话:想太多只会毁了你。人,喜欢的就争取,得到的就珍惜,失去了就忘记,而自己选择的路就要坚持走下去,路上的艰辛,无需抱怨。” 这一番说完,也不等格桑从怔愣之中回过神来,虞子婴已然将身上那一件格桑借给她的藏蓝色斗篷披风脱下放在地上,转身离开了。 格桑呆呆地看到她的背影,脱了那一件宽大的斗篷,显露出的绣袍猎猎,身姿纤弱,但背脊挺拔如松竹,步履沉稳得完全不似一名闰龄少女,反而像一名风姿卓越,背负风云的大家,看着她离他渐行渐远,格桑脸一白,只觉心底似空了一角落似的。 “是我想太多了吗?其实,我只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喊停了……” 达达木从船上投下视线,见格桑一脸的失落茫然的模样,像一具失了魂魄的游尸似的,便摇了摇头,从船上下来,走到他侧手边,静默了一会儿,他问道:“我说,那个焉儿坏的家伙叫老子将运粮的事情全权交给你,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好歹老子还是个将军,你是不是该给老子汇报一下?” 格桑空洞的眼神动了一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其吁出:“其实冰姑……虞姑娘早已吩咐我等将一部分物资用油皮一层一层地裹好,绑好后然后将其沉到船下去了,只等阴鬼军一走,我们便可将它们重新扯上来。” 达达木一听,惊喜地大力拍了一下大腿,不住地原地打转,笑不拢嘴啊:“妙啊,妙,哈哈哈哈……原来还是给老子留了一条活路啊,果然……这小妮子就是义气,老子这可是欠了她一个大、大大的人情啊……只是可惜了……” 说到最后,达达木颓废地垂下肩,瞥了一眼阴鬼军中那显眼的香辇处一眼,忍不住长叹吁气。 他口中的可惜什么,并没有直言,但格桑又岂会不知不明。 “舅,你相信她无论在哪里都能让自己生活得很自在吗?”格桑眼神放空,喃喃道。 达达木想了想,然后摸了摸瓢头又想了想,最后他重重拍了拍格桑的肩膀,坚定道:“她可是一个能从冰里活过来的奇迹女人,你觉得这世上还有什么困难能够难得到她?” 再说了,侄子你是没有看到玄阴王对的她那种……就是那种恨不得直接变成背后灵附在她身上的那粘糊劲儿啊,完全就是……不用担心好吗? 与其担心她的安危,倒不如说,达达木更担心另一件事情。 一想起,玄阴王顶着一张蠢毙了的痘坑马脸,一靠近虞子婴那就像吃了春药一样的猥琐举动……达达木默了…… —— 白石镇的人跟达达木等人欢天喜地跟送瘟神一样将玄阴王跟阴鬼军送走后,虞子婴也跟着一道上路了。 玄阴王的封地在北疆国的极北寒地,所以他们必须赶上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听闻极北寒意那里是常年飘雪,四季隆冬,完全是一个冰雪王国。 虞子婴并没有跟玄阴王一同坐在香辇之中,她既非他的宠妾,又非什么地位悬殊之人,既不受玄阴王召唤,自然是得跟随着队伍徒步而行。 而阴鬼军一直觉得玄阴王对虞子婴是另眼相待的,但此时看她没有半分特殊歹毒,完全就跟一名普通士兵一样在香辇后灰头土脸地徒步而行,又不得不怀疑起来了。 虞子婴完全明白一个反派的喜怒无常,当他正常的时候其实就是不正常,当他不正常的时候……那完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她半分不觉讶异,行若泰然。 他们一行人离开了白石镇后,一路行来,虞子婴看到的却不是什么风光旖旎,高山流水的风景,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芜田地。 道路两旁的大地龟裂干涸,与其说是荒芜,不与说是那些曾经开垦过的田地此时是寸草不生。 一路这样走来,虞子婴没见到一个北疆国的百姓,田地里没有农民,路上没有行人,除了他们这一队人在道路上踽踽而行之外,仿佛天地之间,便再无其它了。 这……就是北疆国? 之前虞子婴也曾听达达木跟格桑他们提过,北疆国已陷入全国饥荒,粮食已成了有价无市的程度,如今亲眼看到,她才真实地体会到这一句话的含义。   ☆、第二十四章 腐败的封地 行程约跋涉七日六夜,主要行程耽误在翻越过一座线状延伸的山脉,此山脉沿着西走一定方向延伸,由包括若干条山岭和山谷组成的山体,行走时的道路凹凸不平,咯肉哽骨,忐忑不平,崎岖绕径,一队人行时都少不了吃苦。 终于,在第七日天明之际,终于到达了了极寒高地,亦就是皇朝赐属*的封地。 其实他们这一队人在还没有摸到极寒高地的边缘位置,气候便骤变得厉害,像是从初冬瞬间变成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啸啸,他们在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逦背着北风而行。 雪正下得紧,所有士兵都禁不住在这种恶寒天气赶路,赶紧将自己给自己办置的一套保暖设备,如皮草绒帽,长皮靴,棉袄厚大衣,特别是香辇内的*的待遇那简单就是无微不至,连火炉、汤婆子等保暖物品都一一送入准备妥当。 在场唯一一身单薄的只剩下虞子婴。 她依旧穿着她那一件两单黑袍,墨长瀑布发丝披散于背,素净着一张小脸,在一群穿得暖融融厚衣棉裤的大男人之中,她愈发显纤弱娇小,单薄而削瘦。 之前那一些看她不顺眼的,此时见她安静默然地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行走,都不勉开始有些同情她了。 开始几日,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在暗中观察着她,有准备看好戏的,有准备奚落她的,因为他们都觉得像她这种一看就是金枝玉叶,像精养在象牙塔上公主一样的人,跟他们大男人一样徒步行走山间,一定会受不了这种苦的。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她跟着他们的行程完全没有掉队,她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节奏跟速度,跟在玄阴王的香辇后面亦步亦趋,他们没有任何人去迁就她,去包容她,而她既没有抱怨也没有丝毫的娇气的表现。 他们停时她就停,他们出发时她就跟着走。 而这期间,玄阴王除了偶尔在香辇停下时,闲来无事出声调戏她几句之外,之后便像是完全忘记了还有她这么一人似地,既从不曾让她上香辇歇步,也不曾在她被玄阴军排斥孤立时,开口关怀过一句。 所以在他们的眼中,虞子婴其实就像玄阴王闲时抱来的一只软糯的小猫,心情好他就逗一下,平时没了兴致,便任它自生自灭。 他连养猫都是这样任性的。 而奇怪的是这个“小猫”也完全就像是野生的一样,天生天养,适应力极强,无论怎么样的困境都不能令她感到艰幸,这倒是令他们多少有些刮目相看,渐渐地,众人看她的目光有些变化了。 不再是纯粹的厌恶或警惕。 此时此刻,风雪茫茫,看她一脚浅一脚深地踩在冰雪之中,黑色发顶、削瘦肩膀都沾着飘落下的雪花,嘴里随着呼吸呵出的雾意,朦胧化了她的面部轮廓…… 不经意看过的人,顿时有一些不忍了,在这个看脸的世界,即使他们是一群黑心透的人,依旧会被多少影响一些,但由于没有得到玄阴王的示意,他们即使不忍,却也是谁都不敢出声的。 “小乖~你冷吗?”紫色珠帘从辇顶一泻流下,耀眼的红色纹路布满整个轿身,淡黄色的窗布随风摆动,霎那间看上去,隐约可见内里有一道慵懒斜躺的身影,软若无骨地恣意享受着香辇内的舒软布置。 他的声音甜腻如蜜,吴侬软语,任谁听了都觉得仿佛骨头都快酥了一样。 虞子婴却半分不受影响,淡声回道:“不冷。” 关于“小乖”这个坑爹的称呼,虞子婴每听一次都有一次唤阿狗阿猫的感觉。 “呵~” 一声“呵”的轻笑之后,之后……便没有之后了,虞子婴继续走她的,*继续躺他的,而很快,他们踏在回城的土地上了。 此时,雪已渐霁,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一望无垠,纯洁得似乎整个世界都套上了一件白色银装,他们行走的路上已经盖上了一条条长长的白地毯,一直延伸至远处隐约可见的一座城池。 不是说北疆国只有玄阴王的地盘是最富裕的吗? 这个问题至虞子婴踏入极雪高地时,便一直在纳闷。 在她看来,这玄阴王的封地比起白石镇更加“贫困”吧,至少人家除了寸草不生,田地荒芜干涸之外,至少不像这极寒高地这样冻死狗。 极寒高地郊外的田地一样荒芜,但与白石镇的民家田地不一样,这个一看就知道不为别的原因,它早已久不耕种了,一树上的树干都被拨了皮,叶子稀稀拉拉地掉光了,连枯叶子都不见一片,但凡看起来肥沃一点的土地,地皮被挖翻得像土拨鼠捣乱一样无一块完好。 看玄阴军等人完全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这种情况令虞子婴心底的疑惑更强烈了。 这种地方真有东西让白石镇的百姓起贪欲来抢吗? 大雪之中,虞子婴远远看到一群人分散在雪地上蹲着,他们埋下头,手里好像正拿着东西在土地里挖些什么。 千万人的步伐,由近及远地踩踏着雪汇成了犹如无数小溪低语似的沙沙声,自然引起了前头那些人的注意。 当他们转过头,远远看到他们的队伍中那一面迎风翻猎的骷髅蓝焰的旗帜时,纷纷变了脸色,连忙扑通一声,将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便跪在路两旁迎接。 等他们接近的时候,那些跪在路两旁的的百姓中动作迟疑地站起来一人,他想必很紧张,根本不敢抬头,将脸深深地埋进怀中,双手恭敬举起一件物什高于头顶,他捧着的一样东西随着他双手那禁不住的哆嗦劲儿也跟着抖个不停。 虞子婴瞥去,看清那是一种被土裹着的长条圆柱型物体,约有一臂长大小,因为隔着一些距离,一时她也不确定是何物。 难得是什么宝物出土……刚才他们蹲在地里,便是在这东西吧。 五鬼骑在马上,自持身份并没有动,只让一个阴鬼士兵离开队伍,上前将东西取过来,而“饿死鬼”拎在手上,仅轻蔑地瞄了一眼后,便将它狠摔在地上。 “什么鬼东西啊!你们就拿这种东西来效敬爷吗,啊?若献不出什么入得了爷眼的东西,你们就赶紧滚出未央城的管暇范围!” 那献“宝物”的人被“饿死鬼”那凶恶的表情吓了一跳,唬得改了样子,两颊的肌肉都松松地下垂,一张嘴差不多都看着好像是一个小圆孔的样子,明显吓得不轻。 也难怪,像普通老百姓,哪里抗得住“饿死鬼”这种手浸血腥之人的一身不经意散发的冷煞之气。 虞子婴看向雪中那被“饿死鬼”啪哒一声摔成两截的东西,只见那泥中裹着的物体断截面露出乳白色,她将其一截捡了起来,再一看,却是一愣。 ……这,竟然只是一截山药根? 刚才她分明看他们皆是一脸不舍地将其奉献上来,她依旧以往的判断,还以为是一件什么贵重的东西,值得他们冒着风雪的寒冷,冻得一双双手都变得肿紫,长满一片片冻疮,却原来…… 看见那一样被他们当成“宝物”的山药就这样被摔坏了,那些跪着的百姓也被“饿死鬼”的嫌弃举动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因为虞子婴余光一直在看着,所以她没有错过他们眼底飞快闪过的一丝怨恨。 见鬼主不满意了,刚才取过山药上递的阴鬼士兵脸色一冷,便走过去,一脚踢翻了跪在地上的奉献人,咧着嘴不住地开始骂着:“养着你们这群死穷鬼,有什么用?说好的,若再让我们遇到就必须献上滞留税,你们却什么都没有,你们怎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烦死了啊!快去死啊!” 虞子婴闻言,不禁蹙眉地看着那个被阴鬼士兵连踢直踢,抱头痛嚎之人。 “住手——你们放开我阿爸!” 这时,一道愤怒破嗓的声音从那一群跪在地上直发抖的百姓响起,只见一名剑眉星目的高大青年倏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气冲冲地上前一把推开了那名尚不及他肩高的士兵。 “你凭什么打我阿爸,你们凭什么!你们阴鬼军、五鬼……还有玄阴王在未央城一直都是吃好的喝好的,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除了要交税还要被你们赶出来,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你们都该天打雷劈!你们才该去死!”青年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这种怒火通常只有豁出命的赌徒才有的,很明显,他也明白自己这番话意味着什么,他已经不指望过自己能够活下去了。 这群人……原来是流民啊。 虞子婴看着那名青年,她倒是不知道原来在北疆国的流民也是需要交税的。 一般而言,变成流民的人便等被剥脱了一切身份,变成一个没有国家与户籍的人,这种人,又需要向谁去交税? 或许是一直都高高在上,从来不曾被人如此兜头兜面的大声言辞地训斥,亦或者是阴鬼军都被青年那一番的胆大妄为行为惊愣了一下,一时之间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动作。 而青年将他阿爸扶了起来后,又愤愤不懑地从雪地上捡起那半截山药,然后大步跨前,正准备去抢夺虞子婴拿着手上的另半截,正巧遇上虞子婴抬起了眉眼。 而那名青年不经意扫过虞子婴的脸时,直接怔呆了一下。 为什么……阴鬼军中会有女人?还是一名眉目精致似画的少女?! 少女那光滑白皙的皮肤在一片枯黄黯黑的人群之中尤其惹眼,还有那一双乌黑而阗静的大眼,就像两颗黑葡萄一样,简直能直接触及人心底最深处。 不等他回过神来,虞子婴已将手中的那半截山药交还给他。 青年愣愣地接过,张了张嘴似想说话,但却在下一秒却被人打倒在地上,猛地呕吐出一口血,而那血滴不经意溅了几块在虞子婴的脚边。 “好大的胆子啊!哼,你是在找死吗,穷鬼?”饿死鬼从马上跳下来,一边啃着干饼,一边呲开嘴恶心地笑着。 “吊死鬼”则笑得十分歹毒,他得意地挥着那条刚才将青年抽飞的绳子,在空气中甩得啪哒啪哒作响。 那群流民一见青年被打得吐血了,倒吸一口气,这时他们强行压制住心底的恐惧,一脸愤怒地冲了上来,不少人都选择挡在倒在地上的青年身前,对“饿死鬼”等人怒目而视。 “图鲁,你怎么样?”有人将青年扶了起来。 那个叫图鲁的青年伸手擦掉嘴边的血,咬牙地摇头道:“……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都吐血了啊,咱们连吃的都没有,哪里还有药来治伤啊,天啊,这……这该怎么办啊。”那个图鲁的阿爸脸上青一块地紫一块慌乱地扯着头发,急得眼眶都泛红了。 虞子婴闻言,瞟向他们那一身比她更单薄寒酸的衣服,补着布疤,手跟脚的部位都卷了起来,应该是为了方便行事,那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一般都青紫着,遍布着冻疮,甚至糜烂着黄色浓水,透过他们那黯黄的皮肤能清晰地看得见一条条紫色血管。 她是不怕冷,亦不怕惧冻,所以穿得少与多区别不大,但他们属于普通人的体质,这种时候明显是强忍着天气的彻骨冷意在外面活动的。   ☆、第二十五章 圣灵的痕迹 “阿爸,别担心,我没事!”图鲁青年咳吐出一口血唾沫,哑声摇头道。 图鲁阿爸含泪担忧地看着他。 “我们不怕,我们不怕,我们不怕的……”那些挡拦在图鲁身前与阴鬼军对峙的一群流民,脸色极为惨白,像得了重病一样,他们抖动着嘴唇,嘴里不知疲惫地重复地嚷着“不怕”这句话,好像只有这样,他们就会获得能够抵御恶势力侵袭的勇气。 这个时候,在别的地方转悠觅食的流民得知这边发生的事情,纷纷撂下手头事情忙赶了过来,这些当初被未央城趋赶出来的流民一向较为团结,是以如今越聚越多,像流沙一样隐隐约约已汇总成一个小规模的队伍形式了。 他们呈一个圆弧形朝这边靠拢,看模样是准备将阴鬼军给包围起来,在这里的每一个流民其实都并不该是“流民”,他们有国有家,却在这种冰天雪地硬生生地被赶出了城,变成了无根之人,所以他们眼中对阴鬼军与玄阴王,不禁有着惧,更有彻骨的恨意。 莫名地,虞子婴觉得眼下这个场景有几分熟悉的错觉。 过了一会儿,她才恍然地想起,这不是跟当初贪婪城发生的一幕极为相似吗? 那名叫图鲁的青年被其它流民从雪中搀扶着站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在这群流民的队伍之中是比较有威望的,别人一看他站起来,都下意识朝着他靠拢,隐约有一种众星拱月之势。 图鲁视线投向被阴鬼军围挡住的香辇,大声喊道:“玄阴王,你在吧。” 虞子婴拢袖静伫于一旁,神色洞察秋毫,看他们如今这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明显是打算不顾一切要跟玄阴王面对面地谈判。 老实说,他们这种想法十分地天真,所谓的谈判,一般是建立在双方地位对等,亦或者是以某种利益的满足为目标,是建立在需要的基础上。 明显流民跟玄阴王之前的地位差距已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了,更何况,在利益方向明显属于弱势的单方满足,他们甚至无法拿出令强方感兴趣的条件,像这样完全跑来搞笑的谈判,根本就不可能达成共识。 “呵呵~玩够了吧,若半个时辰入不了城,那你们……都一并留下来陪他们吧。”一声如华美罗浮宫内溢出的咏叹调从香辇内柔滑响起,那仿佛溅落在枯蝶蛾翅上的白雪,轻颤间落出丝丝寒意。 有耳朵的人都该听得出来,这话是对阴鬼军与五鬼他们说的。 而刚才闹事的流民则完全被忽略掉了,就像他们在玄阴王的眼中……只是一群防碍他属下正经工作的渺小虫子罢了。 图鲁闻言,脸上难堪地涨红起来,然后急切又愤怒地盯着香辇那垂落隔断视线的大红盘红帷幕。 其它流民一听到玄阴王的声音时却都是本能地紧张起来,茫然失措,像个泥塑木雕的人。 “王,恕罪!” “我等错了,求王宽恕。” 而五鬼与玄阴军等人听了玄阴王的话,都完全没办法保持平静的态度,一个个惊惶地躬着背脊,像一只只臣服的狼兽跪在雪地上。 若说他们在流民面前表现得像一个个趾高气昂的富贾,那么在玄阴王面前他们则是一个个卑微得小心翼翼的乞丐。 场上只剩虞子婴仍旧独帜一旗地站着之外,倒是惹来了不少人的观注,在他们眼中虞子婴的穿着打扮既不像丫鬟亦不像小姐,她身份的定义跟存在的定义都模糊,所以他们也仅多看了几眼后,便将注意力集中在另一件事情。 图鲁咬紧后牙槽,踏前一步,努力压制住心底的害怕,大声道:“王……玄阴王,我叫图鲁,现在我想代表被你驱赶出未央城的百姓,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说个屁啊,看来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流民的代表?哈哈哈哈哈……” “吊死鬼”蓦地抬起头,对着图鲁吐出一条紫色的舌头,翻着白眼珠子,一面阴测测地怪笑了起来。 “王已经不耐烦了,所以……请让开好吗?否则啊……”“血糊鬼”抬起的那一张娴雅秀月的面容瞬间变成了一只罗刹恶鬼:“——那你们就只有通通去死了!” 五鬼站了起来,他们身后的阴鬼军亦如葱发般蹿立起来。 装备精良的壮硕阴鬼军与截道的参差不齐的流民行成了对抗的两面,而玄阴王的香辇则从队伍预留的空隙中驶了出去,而虞子婴自然是跟在其后,待他们离开后,分岭的队伍又重新开始汇成一股,牢牢地掩住了一车一人的身影。 看到玄阴王被阴鬼军掩护着率先离开,图鲁等人立即急了,但却是谁也不敢先发起攻击。 “等等!玄阴王!” “落尸鬼”一闪便挡在图鲁的身前,他那铁塔一样的身躯比起图鲁还要高大几分,所以他一挡,便完全将他的视线遮个严严实实。 “只剩下不足半个时辰了,我们的速度必须要快一些。”“落尸鬼”憨呆地喃喃道。 “唔,对付这一群渣滓,其实半个时辰绰绰有余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果然人生是险恶的,我们必须小心,万一又失败了……”“丧气鬼”小声地碎碎念着。 看着如铜墙铁壁的精兵将他们围堵起来,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阴冷杀意,像刑台上的侩子手一样,对即将下手的犯人保持着绝对冷酷的心肠。 “啊——”吓得往后退了两三步,脸上先变得青白,阴鬼军逐渐接近的“察察”脚步响声,在他们的耳朵里,就和末日审判的号角那样洪亮骇人。 毕竟这群流民曾经都只是一群安稳过日子的普通百姓,刀啊剑啊、受伤流血啊、军队屠杀啊这种一听都会令人害怕的东西,即使再怎么有心理准备,面对的时候都经不住打怵。 “鬼!你们就是一群无恶不作的恶鬼!如今北疆国已经民不聊生,而你们……一天到晚却只知道不断地收刮民脂民膏来享乐,逼着我等出城变成一支流寇,玄阴王你们都会得报应的,总有一天,圣灵会来替天行道的!”图鲁梗着脖子,逼着自己对视他们那一双双恶意浓稠的眼睛,将一直压在心头的话一口气地喷嚣而出。 或许是太害怕,也或许是太紧张,当他将这些话全部说完后,禁不住全身激烈地颤抖,像是寒冷不得了,又像是累得骨头都快散了,不住地喘着粗气,两眼瞪得大大得,都快要脱眶了的程度。 虞子婴随辇前行的脚步骤然一顿,她微黯下眼眸,微微偏过头,朝后方看去,表情沉寂而幽阗。 “圣灵”? 是惰曾经提及过的那个跟殷圣有关“圣灵”组织吗? 为什么那个叫图鲁的青年会知道圣灵?惰不是说,圣灵已经久绝迹于九洲大陆了吗? 为什么现在她又会从一个被玄阴王驱赶出城的流民嘴里听到? “将娇嫩的女人跟小孩统统给老子留着,其余的……杀!”“饿死鬼”开始又狠狠地嘴里塞了几个饼后,便准备大干一场地捥起袖子。 “你准备跟我抢人吗?”“血糊鬼”甩了甩手中的血袋,勾唇斜睨着“饿死鬼”,那眼神流转时,流露出一种铁锈味道的杀意。 “你们也不用争,这种事情……就看谁下手快了,来一局吧。”“吊死鬼”嘿嘿地冷笑一声。 “仍旧是看谁最后杀的数多吗?”“落尸鬼”茫然地问道。 “不睹,反正最后一定是我输,我一定会输的,我怎么总是输呢,我为什么从来没有赢过呢……”“丧气鬼”苦丧着脸,嘴里念个不停,就差没对个手指了来表达自己的黑暗情绪。 “老规矩!”五鬼不约而同地笑了,这笑落在阴鬼军的眼中皆是一寒,他们知道这是他们准备开始屠杀的征兆。 图鲁等人觉得头上仿佛着了一个霹雳,四肢顿时麻木起来。 图鲁连忙紧紧抓住他的阿爸的手臂,将他护在了身后,而之前围拢在阴鬼军四周的流民却慌了,脸色惨白,像是被棍打了野狗跳散了开来,他们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难以维持先前的底气。 有时候无论先前设想过几遍,几十遍,当真正面临自己不擅长甚至恐惧的事情,人第一反应总是退、躲,闪避,能勇敢直面对抗惨淡的人生的人,也至少给他们预留上许多心理准备的时间吧。 玄阴王是谁? 阴鬼军又代表着什么? 他们代表着这世上所有的负面影响跟黑暗形容,能够与他们这样面对面地进行一次“深入”对峙,流民们觉自己也还是蛮拼的。 这时,香辇内响起一阵起伏高低不一的敲击声,像指尖扣击着窗棂木面,原本虞子婴并没有注意到什么,但随着那敲击声渐渐有了节奏,三长二短,三重二轻,重复几遍后,虞子婴就留了心。 她抬了抬眼,视线将在场发生的全部事情在脑海之中细细过虑一遍,似有了一些思路与灵光。 “等一等。” 就在一场血腥杀戮即将上演的那一刻,却被一道骤然响起的声音按了暂停键。 老实说,这一声量并不大,甚至因为是女声,在薄暮微凉的空气中带着几分被虚化的弱气,但奇怪的是所有人真的都因此停了下来。 当然原因不在她,而是在她这话一出口时,玄阴王香辇内突然冒一种出阴冷残酷到令人畏惧的气息,而正是这种无与伦比的压力令所有人都滞住了时间,动弹不得。 有试过被阴冷的软体动作缠住四肢吗?那种冷入骨髓,一圈一圈地不断地勒紧气管的压力与恐怖,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忽略得了的。 “小乖啊……你该维护的人该一直都是本王,你知道吗?” *的声间带着一种古怪的笑意,而这种笑意又带着一种危险的轻颤音,再加上他语调上那轻柔拖长,疑似抱怨又像撒娇的嗔意,全部加一块儿,莫名给人一种像寒意爬背毛骨悚然的感觉。 所有人都禁不住抖动了一下,惊疑不定地盯着香辇方向。 即使五鬼的脸色亦是变幻不已,听了玄阴王的话,都转向一身与白雪径渭分明的虞子婴。 “即使你是错的,对吗?” 虞子婴不管被多少人注视,不管被怎么样的目光注视,都能维持着雷打不动的面无表情。 其实,她心底有一种感觉,她的出声阻止其实就是*暗中属意的。 “本王……有错吗?”*道。 “杀人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杀人其实不过只是一种无法解决根本问题而衍生出来的一种罪恶发泄罢了。”虞子婴此刻完全就像一个卫道士一样的口吻说话。 流民闻言,都忍不住一脸震惊地看向虞子婴。 这个……这个少女是什么人啊?她为什么会替他们说话?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她敢用这种冷静的态度去跟玄阴王说话?   ☆、第二十六章 她的名字 虞子婴此话一落,世界瞬间太过安静,只剩漫天呼啸而过的风声。 沉帷如绸的轿顶又垂一帘紫色珠帘,不露一丝征兆与痕迹,这令香辇内的一切事物在别人眼中都变成了一种不可触摸的谜底。 当沉默逐渐蔓延开来之后,属于玄阴王独特的沉霾压力便发挥了它独有的威力,就像隐匿在镜中黑暗的嘴,露出其狰狞上勾的弧度,令所有人都胆寒心惊。 “这话听着倒是有几分道理,但由你的嘴里吐出却十分不妥了,虞子婴,你只是我王的一个……唔,辜且称之为俘虏,你好像没有资格去左右我王的任何决定吧?”“血糊鬼”忍了忍,终是忍不住转向虞子婴,眼神像澄清的水,细流荡漾着一种暗涌,她随意撩拨了一下发丝,眯起眼睛,即使是这种别的人女人做来风情万种的姿态,但她却依旧给人一种温良贤娴的良家妇女的感觉。 一个人的外貌有时候会影响其内在气质的发挥,比如你自我感觉你该是一个高冷霸气的御姐,实则在别人眼中你却只是一个软糯娇弱的妹子。 比如虞子婴,但若再加上强大的气场干扰,对别人形成一种视觉上的强烈冲击,这么一来亦是有可能暂时性由软妹子变御姐的,可这也改变不了相貌本质造成的问题。 或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虞子婴对“血糊鬼”此刻明显带着恶意的语言攻击,保持了一种小孩子闹糖吃的宽容态度,仅神色怪异的看了一眼,便将注视力移开了。 “血糊鬼”虽然打破了凝固在虞子婴跟*间的沉默氛围,但虞子婴却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见解,而是继续一本正经地追问着*的回答:“你觉得呢?” “血糊鬼”眼睛瞠大一瞬,然后用一种吃人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虞子婴。 若勉强用一句话来形容她此刻的心理活动,那该就是——现在你对我爱搭不理,明日我让你高攀不起! “嗯,是一个有趣的结论……”*慢条斯理地细嚼地词,评价了一句她刚才所说的话之后,立刻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失落的*气味,神经质道:“小乖是打算让我放过他们吗?” 虞子婴淡漠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幽寂的光,他们终于又重新回归正题了,但这个正题是由*来纠正的,光是这一点便存在许多不合理之处。 在虞子婴对*的有限认识之中,如任性啊,无视一切道德规矩啊,行事看似无明确目标,但实则心机深沉啊,心中明显没有恶与善的分隔线之类。 唯独独没有能够令人一眼便看破的意图。 像他这种人,从不主动执着某个话题是否继续下去,因为他总有办法将其搅和得说不下去,或诱导性地将它拐了无数个弯来得到答案,说明了,他的脑袋复杂程度不亚于一个大型迷宫,在这里面从不存在直接简单性能,因为他不喜欢别人看穿他。 一旦当他选择了直接,而不是跟你在那里云里雾里兜转子,这里面便是有问题。 依目的的情况分晰……十分有可能,这个话题令他很在意,在意到有必要立刻需要深究的地步。 虞子婴微微垂落鸦黑的睫羽,借以掩饰住眼底流转出光线射入薄冰时折溢出的琉璃光芒,她在思考的时候,眼底的木讷跟呆滞会像木偶被注入灵魂一样灵活起来。 关于他在意的点,虞子婴猜测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关于这群流民私下活动的威胁性,二是圣灵的存在。 前者可能性大在逊于后者,她判断*是因为“圣灵”的存在而改变了主意,采取这种迂回的方式。 或许是虞子婴思考的时间太长,亦或者是车内的*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一个圆形物体咻地一下从帘内被扔掷了出来,猝不及防地砸在虞子婴手臂上,不轻不重的力道停顿后,然后啪地掉在雪地上。 虞子婴回神,瞥眼一看,却是一个黄澄澄的——柚子。 虞子婴捡起抽子单手捧在手心,抬起眼帘,深深盯着虚空在想什么,很快又垂下眼皮,道:“你会放过他们吗?”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但她偏不将他想听的话轻松吐露,而是用一种介限模糊的反问。 柚子……诱之。 是打算拿她当诱饵吗? 他真以为自己是他能够随便掌控得了的吗? 不得不说,虞子婴有着与面部肌肉神经极不协调俗称面摊表情极为相左的活跃心里,就像某种奇怪的闸头被开启,她心底的某种恶趣味便开始发酵了。 有时候人总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所以会导致演变出许多错误的想法跟决定,然而如果一个人太守本份,太看清自己的位置,便会失去了奋发拼博的精神。 而虞子婴是一个能够把握机会,并且能够捕机会的人,当她仿佛好像能够抓到一丝为之努力的影子,虞子婴便不会放过。 明显,眼下这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翻盘机会。 他需要她,而有需求就会有市场。 她留在他身边,可不是为了当花瓶来取悦他的,她既杀不了他,那么……她只能采取另一种方式而破解眼下局势了。 她需要他的另眼相待,索然无味与时间会令一个对另一个人彻底失去兴致。 就目前而言,她仅有的一点优势便是他对她那莫名其妙的兴致,她必须在它消失之前,令两人之间建立起另一种更深厚的关系。 明显虞子婴的问话令*再度陷入了一种沉默之中,香辇内久久出声,这种压抑而沉闷的气氛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浓重的雾瘴中紧攥住人的心脏,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却偏生感到难受。 流民的反应的最直接而明显的,他们很显然没有阴鬼军的心理素质好,也没有他们抗压能力强,很快便出现紧张、心虚、恐惧等的生理反应的最直接表现——头冒虚汗,眼神慌乱转动,手肘跟脚掌悄然移后,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缺乏安全感,随时准备撤退的逃跑姿势。 比起这一群手无寸铁的流民,阴鬼军则更时刻关注玄阴王的情绪,在他没有明确的指示之前,他们先前准备剿杀的行为被中止了。 “血糊鬼”再次感到玄阴王的沉默,心底的怪异感越来越强烈,她不明白王究竟在想什么,而正是由于这份迷茫跟不安,她明知道此时不该她插嘴,却还是越矩道:“虞子婴,所有胆敢冒犯王的人,都必死无疑,你最好让开一点,否则等一下打斗中若不小心伤了你,那你可就冤枉了。” 虞子婴对于她的挑衅跟恶意,表示不语。 她非圣人,能够对于明显针对她的人接二连三地保持大度胸怀。 但她知道,比起她的话,另一个给予的打击必定更大。 “血糊鬼,虞子婴这三个字……也是你能随便喊的吗?嗯?” 果然,不等她开口,*那低沉如优雅琴音的嗓音缓缓响起。 虞子婴闻言,撇撇嘴,这种高山漠雪的腔调明显带着惰的痕迹在里面,也不知道他是在刻意模范,还是无意之中近墨者黑的。 “血糊鬼”闻言一僵,就像被毒水浇灌枯枯萎的杜鹃花,失了原本艳丽的光彩,一片灰败。 “属下……知错了。” “吊死鬼”与“饿死鬼”等人对视一眼,心底十分讶异跟古怪玄阴王对虞子婴的态度……他对她的宽容度未勉太高了点。 这段时间看来,说是忽冷忽热,忽近忽远都不为过,他完全就像一个小孩子对待玩具的态度,占有欲强,但耐心不足,兴趣来时便把玩个不停,失了兴趣便丢置一旁。 但不管如何,在眼下王对她没有彻底失去兴致之前,他们最好是选择观望态度。 像“血糊鬼”太过急躁的表情,只会作茧自缚,若火烧身。 而对于*的“特殊”对待,虞子婴就像一个木头人,亦或者只是一块石头,无半分动容或辩解之类的神色,她冷静如斯,也不禁令许多人频频侧目。 倒不是她太过特别引人注意,而是玄阴王对她太过特别,这便顺便将将她的价值抬高了好几个档次。 从一个身份不明少女的标签,在虞子婴不知道的情况下,亦或者是她默许的情况下发展成了,这是一个与玄阴王有着摸不透关系的少女,他们的关系看似十分亲密,或者是暧昧,她的话对玄阴王有影响,玄阴王对她十分维护。 于是两人绝对有JQ的等式结论就这样被推断出来了。 图鲁当即便热切地看向虞子婴,一改先前那副慷慨激昂的愤青样,反而一脸悲伤祈求道:“这位美丽又善良的姑娘,我为刚才失礼的行为跟你道歉,但如论如何,请你帮忙阻止这一场无意义的战斗。” 恢复冷静的图鲁明白,凭他们的力量只是任人鱼肉,能够活下来,谁也不愿意去白白送死。 在他心目中或许虞子婴是一个看似冷淡,实则心肠不坏的人,这一点从图鲁的眼神中那浓烈的期盼,还有他说话时毫不掩饰直接表达的意思能够看得出来。 按按逻辑顺序而论,他应该先对她进行道谢再请求才对,虞子婴心道。 看来,在他们心目中,她刚才的出言相阻,根本比不过此刻与玄阴王暧昧关系的影响力大,以致于他们完全忽略了她的个体性,而偏注她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利益关系。 这就是撇开一切虚伪与假惺惺的作派与姿态,流露出的人性最真实的一面。 ------题外话------ 元旦节了,祝所有漂亮美丽善良可爱帅气真挚友爱……的妞们,元旦快乐!新年快乐!   ☆、第二十七章 漂亮的俘虏(一更) 就在虞子婴考虑的期间,离她不远的香辇内又开始响起指尖叩击声了,不过与先前不同的是此时是二长一短。 虞子婴微偏过头,正好微微雪光映射出光线投入她的双眸之中,澄清而干净,漆黑而宁静,像亘久流淌的神秘尼罗河,亦像雨洗后的天空,冰霜与阳光交融。 北风呼啸而来,撩卷起垂坠着流苏的烫金卷帘,透过车帘缝隙不经意抬眸*,触及她时,神色微微一滞,待风止帘落时,他红唇蛊惑,眉睫覆下翦翦斜长的阴影,仍旧维持着同样的神色。 “我只是一个俘虏,我根本帮不了你们……” 虞子婴转眸之际,错过了与之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亦错过了探知他内心最深处最阴晦部分的机会。 她看向图鲁等人,他们此时就站在路旁的右手边,零零散散地组合成了三部分,以图鲁为首的一部分散乱成一个隐约三角形位置,这种队型一般而言是较为有组织或等级性的,类似马首是瞻。 他们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站的位置几乎将玄阴军准备前行的道路挡完了,另外两部分人员则比较凌乱,完全是被人类天性之中的群居基因聚拢成一堆的,他们之中没有谁是特别值得关注的。 这两拨人分别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枝桠佝楼,倦倚寒岩的黄果枯树下,与道路右手边的斜上角处,他们每一个人都用一种谨慎而威摄的目光看着这边,就像在替图鲁这一队人助威,当然害怕与退缩亦有,但因为隔了一段距离,被弱化削减了不少。 虞子婴视线将他们的方位与神色摸探清楚后,说话时的语气十分平静冷淡,当她提及自己是一个位卑低贱的“俘虏”时,不自悲自艾,语气始终保持着一条平衡线上。 俘虏?! 未央城的流民皆用一种出乎意料的眼神看着虞子婴。 对于流民而言,俘虏在北疆国比流民还不如,它就像一件物品,无论身价多么地贵重,也忽略不了它根本没有自主权力的本身。 在他们的认知中,俘虏是一群可悲又可怜的人,每一个俘虏无论表面多风光,内里都是脆弱而卑微的,从他们身上,普通人总能轻易感受到一种哀若大于心死,像一具从内里开始逐渐烂掉的腐臭尸体,令人既感到同情,又会厌而远之。 但眼前这个俘虏……却太奇怪了。 她太平静了,而太……从容镇定了。 或许正是这种不符合她该表露的神色,却令图鲁等人产生了一种极端的误会,他们觉得她其实是在勉强自己,故作坚强。 这总比让他们相信其实眼前这个“俘虏”根本完全就不在乎这个身份来得容易吧? 而由此虞子婴从玄阴王暧昧的对象,重新刷新了一个形象,因此从原先的鄙夷与仇视,转换成如今的同情与——同病相怜。 没有哪一种陌生的相识,能比拥有同等悲惨经历跟同等迫害地位能够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她穿着一件与周围军戎服饰完全不同的单薄衣服,从领襟位置可以看出,她仅着一件鎏金暗纹底衫跟一件藏式外袍,袖宽垂落于侧,有一种士女优美简约流逸之美,外袍质地较为厚沉垂顺,但这种“厚沉”的程度是相对于薄绸轻春衫而言,并非冬日里那种缣帛夹厚绵的大衣与麂皮披风能相提并论的。 她衣摆下露出的一截素净鞋面,浸透湿深了一大片,下摆凝结着透明冰榍,她发上,衣上都飘着雪花,很明显这一路上她都是靠着自己的双腿行走…… 说实在,这种冻死狗的天气,别说是一名看起来娇贵单薄的少女,就算是一名牛高马大的汉子在雪中行走,亦会感到十分痛苦,无孔不如的冷意最会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这个被俘虏的少女还真是可怜啊,冰天雪地里,跟着一群大男人一样在雪中跋涉赶路,她该有多恐惶跟害怕啊,他们不约而同地想着。 她这一身有见识的人都知道,绝非一个普通人能够穿得起的,但却又很明显不符合目前冰天雪地的气候,因此图鲁等人推论她或许曾经是一个落魄的贵族或士宗族人,为什么不是曾经富裕的商贾,原因在于,她给人的气质太过矛盾复杂。 比如一个人,你看她一身衣着打扮,与一些行为举止,大致便会在心中给她下了一些定论,比如她家境应该很好,她是一个比较斯文讲礼的女孩子,她或许脾气不好,她是一个艳丽妩媚的女子……等等,但虞子婴却不一样,因为在她身上,你的每一条定论总会被另一个定论反驳掉,最后导致,所有设加在她身上的定论都不成立。 而图鲁也是除了一开始对虞子婴外貌上的惊艳之外,这才第一次对她真正地“入眼”了。 同时,之前对她的种种疑问,如今也得到了答案。 她原来也是一个跟他们一样被玄阴王迫害的人啊…… 虞子婴能感到四周那些人将怜悯、可怜的眼神强加注在她身上,虽然她并不知道她有什么值得别人如此同情,但她却觉得这种变化不算坏。 其实现在,她大概已经知道她接下来被安排的任务了。 为什么说“被”?因为这个任务并非她原发性想要做,而是被人一步一步引导。 ——而引导者,自然是*。 这群流民的价值在他们喊出“圣灵”这个词时,便有了另一种变化。 这种变化对*而言是很明显的,这种“明显”程度令虞子婴不解。 老实说,当他们提到“圣灵”的时候,虞子婴便很想直接问他们,他们是怎么知道“圣灵”的,他们又凭什么认为“圣灵”会来替他们报仇,在他们眼中,“圣灵”又是怎么样一种存在…… 这些问题,都在她嘴里打了好几个转,但最后她还是咽入了喉中。 不能问——至少不能现在问。 在宛丘刑狱发生的一切,就像一颗钉子似地深深地刺进了她的脑髓之中,仍旧令她记忆深刻。 往往一次失败的代价……则代表着一切的结束。 这一次没有死,是一种侥幸,而她仍旧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但你们需要我求情的话,我可以说。”虞子婴望着他们,十分认真地建议道。 图鲁等人瞬间无语又愕然地看着她。 若是之前他们对她还存有希冀的话,如今倒是一点儿不剩了。 虽然貌似玄阴王对她十分特别,但这种特别若加上“俘虏”两字,却变得十分容易理解了,在贵族圈内对待像她这样漂亮又精致的“玩物”,感兴趣的时候通常都十分大方而宠爱。 就像一个喜欢猫的主人被猫爪挠了一下,这个时候他不会生气,反而会喜欢它的野性。 但这种“宠爱”是有底限跟规则的,特别是像玄阴王这种至高无上身份的人,若被一个女人玩物的话改变了初衷意志,那么在上位者的圈内则会是一件……被人嘲笑到死的事情。 所以,他们对她不再报有任何的希望,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即使她明白自己是一个俘虏却仍旧愿意为他们冒险。 这真是一个……既善良又纯净的少女啊。 众人一致都是这么认为的,他们可不是像七罪这种深井病或拥有被害妄想症的人,别人对他们释放出的好意,一般而言都会获得相应的感激。 “不……不用了,那,那个……其实刚才是我们太过份了,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我们跟玄阴王的事,牵扯上你便是一件过份的事情了……对了,还有之前的事情,谢谢你了。”图鲁的阿爸就站在图鲁身边,他看着虞子婴,目露柔和歉疚之意,连忙摆手道。 虞子婴瞥了他一眼,他脸上有着淤肿,嘴角破皮,但眼神依旧祥和温厚,长过眼角的八字眉,鼻头微大,上下唇厚度一样,皮肤黝黑,笑时憨厚纯朴,眼角笑纹紧簇,这是一个……典型的老好人。 “我很遗憾,没办法帮到你们。”虞子婴微微垂头。 这只是一种礼貌性的举动,不具备任何实质性意义,如同中世纪贵族一般,体现着一种彬彬有礼的文化。 简直是……太善良了啊,她竟为这种事情而跟他们道歉,流民们却是一阵真实地感动。 相反,五鬼的脸色却十分难看,“血糊鬼”忍了忍,终于找到一个落井下石的借口,对着虞子婴,抑扬顿挫道:“你刚才喊等等的意思,难道就是准备帮着这群流民背叛我们这方吗?” 背叛? 这罪名稍微有一些重了。 虞子婴愣了一下,然后将视线转向旁边香辇的方向。 这一场背叛的唆使者,难道不该出声辩解申明一下吗? “既然我的小宠物如此亲近这群被驱赶出城的流民,想必是想体验一下他们被赶出城后的饿不能食,衣不能裹,夜不能寐的贫民游戏,那就放你在城外好好地陪他们玩一下吧……”玄阴王不紧不慢的声音从内厢内飘了起来。 此话一落,阴鬼军跟流民都顿感吃惊不已。 五鬼中唯有“血糊鬼”是满意地笑了,她侧过眼去看着虞子婴,眼底闪烁着邪恶又阴谋得逞的光彩。 没错,赶走她吧,赶走过个像巫女一样懂得诱惑人心的女人!   ☆、第二十八章 人吓人吓死人 “你……你怎么能这么做!这位姑娘明显只是好意,她并没有错……”图鲁看了一眼像是受了重大“打击”望着玄阴王香辇出神的虞子婴,心底顿觉愧疚又感到她可怜,便忍不住正义热血冲头,气恼咬牙地辨诉道。 此时的虞子婴视线飘移了一下—— “你真是太烦人了,你好像因为某人不自量力阻拦,就忘了自己究竟在跟什么人叫嚣了吧?”“血糊鬼”阴了阴睫毛,倏地弯唇一笑,容貌有了变化,突然她提拎在手中的血袋兜了一个旋儿一射,那滴溜溜的转速像一个圆形锅盖的血袋便噗地一下准备无误地罩住了图鲁的脑袋,并将其颈上的全部给整个包住了。 “唔——”图鲁猝不及防,只觉眼前一黑,接着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本能慌乱地使劲扯着头上罩着的血袋子,跌跌撞撞拼命地挣扎着,嘴里无意识地叫嚷着。 “图鲁——”图鲁的阿爸瞳仁一窒,破声大叫。 “天啊,这是个什么东西啊?图鲁,图鲁,你没事吧——” 围在图鲁身边的人都被吓了一大跳,有不自主后退一些怕被波及的,更有一些担忧紧张地想冲上去帮忙,但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图鲁已自不由已地被一道力量拽住了脑袋,身子凌空一划而过,最后下身重重摔在雪地上,上半身则落于了“血糊鬼”的手中。 只见“血糊鬼”五指张开,如铁爪紧紧抓住图鲁的脑袋,令他动弹不得,她抬眸眺望着虞子婴笑靥如花,语气十分客气,轻轻柔柔道:“你想他死吗?若不想,最好就按照吾王的意思去做。” 流民们倒吸一口冷气,诧目地盯着“血糊鬼”一瞬,却不敢上前救人,他们怕他们的行为会进一步激化矛盾,又转向虞子婴方向,目带哀求,似在无声地说——求你救救图鲁吧。 虞子婴没有回应他们的眼神,她只是看着“血糊鬼”,面色清冷似雪,微阖双眸,淡淡道:“请问你在做什么?你现在的举动会让我误会,你是想让我听你的话,而非你主子的话。” “血糊鬼”一愣,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而“饿死鬼”跟“吊死鬼”两人亦踏前一步,眼神不善地盯着虞子婴,明显对她那一句挑拨的话感到不满。 而“丧气鬼”跟“落尸鬼”则相对安静地站在那里,表情明显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比起“饿死鬼”跟“吊死鬼”,他们跟“血糊鬼”的关系并不亲近,所以并不会为她出头,他们只会完全遵从玄阴王的命令行事。 “血糊鬼”深深地盯着虞子婴,眼底血色蔓延开来,弯唇一笑,笑得温柔而多情道:“我的举动是遵从主子的意愿行动,我有错吗?” 之前*亦似真似假地问过虞子婴一句——我有错吗? 当时虞子婴保持沉默,并没有回答,这是因为她对于攻略的对象一向有一颗较为圣母的心态,因为她不想为难自己,但对别人,特别是一个明显对她抱有强大恶意针对的人,却是十足后母。 “你错了!”虞子婴斩钉截铁,语气刻薄而刁钻,因语序过快,显得有几分咄咄逼人:“你凭什么替他做主,你得到过他的允许吗?他对你下令了吗?你凭什么认为他会喜欢你这样逼迫的举动?” 一句比一句更激进的反问,就像天下冰雹砸落,令“血糊鬼”的脑袋一阵阵发懵发痛。 其实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属于那种一点就爆的过激性格,特别是在男女关系上,她因为曾经被人背叛被人深深伤害过,所以她平生最恨的便是一些漂亮,只会仗着男人撑腰来嚣张得意的女人。 “那你呢?你又凭什么认为你的想法是对的,笑话,你在王身边待了多久,我又在王身边待了多久,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划脚!竟且现在要被王遗弃的是你,不是我!”“血糊鬼”明显被虞子婴那一脸“我的地盘我做主我的男主我了解”的嚣张气焰给激怒了,有些话该说不该说的都一口气吐出来了。 虽然知道自己的话跟表情会给她产生影响,但虞子婴却不知道效果这么好。 很好,继续保持着这种恶意针对吧。 虞子婴心底漠然地想着。 “哦,我错了吗?”虞子婴转向香辇内,又恢复了一贯冷默自持的神色,背起双手,微微收住下颌,视线带着一种诡谲神色,平静地望重帘,仿佛眼神能够穿透一切射进内里。 “怎么会呢,小乖在本王这里……永远都不可能有错的哦~”重帘内*在四周气氛沉重寂静时,幽幽出声了。 虞子婴毫无意外地得到*的肯定后,然后转向一瞬间便血色尽褪的“血糊鬼”,看着她那一双茫然空洞的眼睛,不咸不淡地道:“现在证实了,可以放人了吗?” “血糊鬼”心底恨得发紧,面上却朝她阴诡一笑,便撤了血红袋,然后一脚将人踢向虞子婴方向,而私底下她指尖不经意动了动,只见血红袋飞走时,红绳无意间绕过他颈间拽动……明着不敢动,但她暗中仍旧准备使坏,却不想那即将的意外失手却因为手腕间突然如刚钻般剧烈而猝然一痛,手指因此泄了力道,人已经顺利被虞子婴接了过去。 “血糊鬼”低下头,愕然地盯着自己手上那一根刺入皮肤的细长银针,脸上的血纹蛛斑爬满了半张脸,鬼怪一样,眦牙裂目地看着虞子婴:“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根针上无毒,你不会死的。”虞子婴答而非问。她瞥了她一眼,全身上下就连头发丝儿都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仿佛就是一尊没有感情机器人。 别以为她没有武功,就真的没有了半分自保的能力。 众人讶异她竟然还懂暗器这种本事!流民们则更多是感激她的出手相助。 但“血糊鬼”听了她的话后,却顿时背脊泛起一股凉意。 这一根针无毒,这么说来她身上还有很多有毒的针,如果刚才她向她射的是一根有毒的…… “你在说什么——?!”她想冲上前,却被“饿死鬼”一把抓住,他脸上带着不赞同。 “阿贞!” 阿贞是“血糊鬼”变鬼之前的闺名。 刚才玄阴王话中明显的偏坦他听得一清二楚,若伤了这个女人,事情就麻烦了。 虞子婴没理她,而是将图鲁扶好,他此时头发凌乱,刚才被踢了一脚头晕眼花,并不是很清楚详细经过,却他知道是虞子婴救了他。 “谢、谢谢你。” 图鲁站好后,连吸了几口气平息急喘的呼吸后,便感激又深切地看着虞子婴,同时又有几分隐忍的不安与担忧,似觉得因为自己的过错害虞子婴跟玄阴军闹得不愉快。 这时,一道劲风呼啸,狂风吹乱了虞子婴的长发,下一秒,只见“血糊鬼”的身体像风筝一样脱力,飞起撞到她身后的“饿死鬼”等人,三人皆仰面摔倒在地,喷了一大口血出来。 阴鬼军等人见此心中皆一寒,目光闪烁而惊惧地转向香辇。 他们都知道刚才是玄阴王出的手,所以他们无人胆敢上前搀扶。 玄阴王要惩戒的人,他们只能默然看着。 流民则受到了大大的威摄,每一个人脸色都急遽地变幻着,声音全都堵在了咽喉处。 在一片寂静而哑声的空气中,只有始作俑者的声音仍旧是那般妖娆多情,就像撩人心弦的一根羽毛:“小乖,若是你愿意求求我的话,我便带你一块儿入城……” “无所谓。”虞子婴截断道。 “是吗~?”马车内的声音故意拖长,让人觉得他此刻很低落,但这种想法转瞬便又破碎了,因为他又低低哑哑地笑了起来。 “果然是我的小乖啊,永远这般固执而理智……既然如此,我便留下他们陪你一块儿游戏吧,省得你一个在外面会觉得无聊。” 虞子婴:“……”你敢不敢再无耻一点? “启程吧。” 听到玄阴王松口,无疑不是听到刀下留下般惊喜,此刻的流民们都大喜过望,自是不敢再挡了,虽然这一次“谈判”破裂,但至少留下一条命,于是他们上前搀扶过图鲁,纷纷散开,留出过道。 在所有人都散开的时候,唯虞子婴一人站在中央。 她没有移动一步,反而是玄阴王的军队对她避而远之,纷纷绕过她错身而过。 “血糊鬼”“饿死鬼”“吊死鬼”摇摇晃晃勉强从地上站起来,他们低垂着视线,没有看虞子婴,然后跟随着队伍一道安静地离去。 果然……这是准备将她遗弃在城外了。 虞子婴等军队尾端过了之后,便转身望向远处像矗立在一片茫茫天地之间的巨大巍峨的城门,心底呐息一声——果然,还是不够份量啊。 说被抛弃便被抛弃…… 见军队如一条黑蓝色带子在道路上远远而去后,虞子婴便准备转过身,这时,她不曾看到前方的军队骤然停了下来,并且属于玄阴王那一辆独一无二的香辇竟调头了。 看到前方那一群流民一脸突然变得惊惶错愕的神色,虞子婴又听到身后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的马蹄声跟车咕噜声,蓦然回头。 却见玄阴王的香辇竟气势汹汹朝着她冲撞驶来,虞子婴微微一怔。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听到身后一阵阵抽气声,一双手从帘内探出,在与她错身之际,将她拦腰一搂便扯进了珠帘幕帷的辇内。 虞子婴眼前一花,然后就是背部撞上木板上,虽然木板上垫着柔软的绸棉铺毯,但仍旧让她身子朝上弹跳了一下,但随即又被一道馥香温热的身躯重新压回了木板,她感觉她的四脚都被锁住了,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一个柔软又无骨的物体给缠住了,虽然没有特别感觉到不舒服,但却没有一处的力量可以施展开来。 “小乖,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倔强呢?”一道甜腻而低柔,带着靡靡的蛊惑声音在她耳畔轻缓响起:“你这样,我该怎么爱上你呢?” 爱上? 他竟主动想爱上她? 虞子婴微瞠眼睛。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配合且主动的攻略对象。 不对,她现在应该考虑的是他为什么离而复返,又将她掳上香辇内。 不过,在这之前,她决定还是先看看他究竟长什么样,离开白石镇这么久,她不相信他会一直戴着马脸兵那一张令人泛酸的脸,这么想着,虞子婴便停止了动作,鸦黑睫毛扇开,眼珠子斜向他靠在她左上方的脸,但当目光触及他的脸时,却整个人呆滞住了,久久没动一下。 “呵呵~怎么了,小乖,吓傻了吗?” 瞄到一向自持而冷静的人变成现在这呆呆傻傻的模样,*那双瑰丽幽暗色泽的双眸盛起一汪浅粉色的水,好笑地伸出玉白指尖戳了戳她的脸,感受那软肉一压一弹,另一只手则滑入她背部,将她上身抬起些许,手掌一下,顿一下地轻拍着她。 “乖啊,不怕不怕的,我这张脸其实也是假的,因为刚制作到一半,还没有将眼睛、鼻子跟嘴唇的部分弄好,所以乍看起来才会像一张无脸面孔,这不是真的……” 他的声音十分低柔,就像被母亲抱在怀中轻声哼唱的那一首旋律静谧而摇篮曲一样。 很难想象,原来他也会有如此正经的一面。 虞子婴一听,刚才那一口噎住的气体这才终于吸进肺里被吐了出来。 尼玛!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差一点以为*是一个无脸人!   ☆、第二十九章 来玩一场游戏吧 “你的脸呢?”虞子婴道。 虞子婴问的是“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脸”,但不知道*是故意听不明白,还是理解成“你的脸去哪里了”,他用温润似玉的指尖轻轻地揩过虞子婴眼角那似猫瞳一般微微上佻的弧度,有一下没一下地细细摩挲,像研究家在探研玉石表面细腻纹路跟白瓷的质地。 “自然是有的,不过……怎么办呢?不能就这样给你看哦,你忘了当初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吗?除非你能让我……对你不能自拔,否则我嘴里藏着的全部秘密,什么都不会说给你听的哦~”他微凉荷香的气息喷洒在她小巧的鼻尖处,痒痒地,麻麻地,虞子婴下意识侧了侧脸,余光却瞄见他对着她的视线,软睫微微一眨,春波荡漾间,脸部又向前凑近了几分。 虞子婴嘴角一抽,立刻旋转开目光,尽力朝后躲避。 这种一张只剩下一双黑洞洞眼眶假面的诡异媚眼,看着好惊悚好不好! “你怎么确定你口中的秘密,我一定很感兴趣?”虞子婴脱山而出道。 “你现在不是已经来到我身边了,这不就是证据?”*顺理成章回道。 虞子婴闻言,心底腹诽不已——她根本就不是自愿“来”到他身边的,而是被“神使鬼差”地“送”到他身边的。 况且,她一开始接近的目的也并非他口中的那些“秘密”。 因为这些秘密,并非如今她最迫切需求的,不过……亦不否认,她的确对他知道的那些关于她,关于腾蛇一族隐秘的事情感到奇怪。 他的身份,始终在她心中埋下了一颗不安稳的定时炸弹。 知道他不会再透露任何关于自身信息的虞子婴亦不再执着,她很轻易地换了一个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白石镇内?” 虞子婴其实心底早就有疑问了,只是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机会亲口问出。 他会预先在白石镇出现,并伪装成一个守门将领,将一切准备妥当,这表示他有十足信心她会在白石镇出现,他之后的种种表现都透露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信息——他是在瓮中抓鳖,而非意外,或突发其想临时准备。 *似早就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不正经的语调中带着一种倨傲道:“十二巫祭若连一个人的行踪都查不清楚,那我花了那么大代价将他们供养在未央城,又有何意义?” *或许觉得趴在虞子婴身上不太舒服,腿根收紧微妙磨蹭,连带着那覆着柔软衣衫的长腿,也轻撩慢滑的蹭上虞子婴大腿内侧,在她身上慢挪轻移,髋骨隐约贴在了虞子婴柔软的肚皮上后,感觉不再硌得慌,这才停止摩蹭。 “小乖,你不觉得你太瘦了,女子还是丰乳厚臀一些比较好……”他低柔的嗓音含糊别扭地抱怨了一声。 虞子婴眉目清冷似画,假装没听到,不过,却也从他话中分晰出他的大致喜好…… 长相的问题,她如今改变自己是没有办法了,所以,唯有……改变他的爱好。 爱好,其实就是一种产生了浓厚兴趣并积极参与进去的行为,这种爱好是会随着时间跟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所以虞子婴觉得改变一个人的爱好并不是一个什么不可能攻克的学术问题。 十二巫祭又是谁? 虞子婴道:“十二巫祭能准确地算出我哪一天到达?” *闻言冷嗤一声,压低光洁额头抵于虞子婴额面,墨发倾泻未束,划过散乱一地的两人雍散衣袍:“不,他们哪有我的小乖厉害啊,他们只能算出我这一趟出行能够重获小乖,而别的……呵,一年只能算一次的废物,说起来也只有算得完全无误这一个优点了,所以啊小乖,哪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且只能再多等一年了……” 他就像一个带着恶作剧念头的少年欺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故意吓嘘她,逼着她与他这张无脸面孔相对,两人呼吸交错,四目相对,但无少了几分旖旎暧昧之情,多了几分对峙之态。 哼,她才不需要他们呢!她有无相呢!虞子婴不屑。 “小乖,你又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怎么会将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呢?好像……武功尽失了吧。”*抬起微熏酒色荡漾的眸子,弯了弯唇。 “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 “可是却没有现在感受得这么强烈啊,要知道,早前些时候的人,就像一只随时会张牙舞爪的猫,若我离你这么近,你怕是一拳就揍了过来,如今……懂得委曲求全了啊。”*细腻手掌顺着虞子婴如天鹅般颀长的脖颈向上,摩挲过她散发着玉质透析色泽般光裸的皮肤。 虞子婴觉得他的数据分析不对,之前她认为他爱好前凸后翘的类型,对她这种类型较为泛味,但事实上……他属于饥不择食,无论什么叼到嘴里都想咬一口。 被他摸过的地方,都激起一片鸡皮疙瘩,虞子婴暗中施力推了推,纹丝不动。 ……卧槽! “你……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因为实在忍耐不了了……”*缓缓压来唇齿间酝酿极致忍耐的丝丝酥麻,用一种压抑的声音在虞子婴耳畔呼吸着,他动作间褪散了外衫,轻挼衣带,仅着单衣的腰身越显清盈修蔓,如同一般水蛇般软腻缠身。 忍耐什么?虞子婴终于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劲了。 像是看出虞子婴眼底的狐疑之色,他将温热唇瓣贴在她肉嘟嘟的耳垂处,牙齿不着痕迹地擦过:“一想到你等一下会离我越来越远,就觉得浑身很难过……原来你对我的吸引力,比我想像之中更强,之前将你放在外面,我尚且忍耐得了,可如今当你的气息越来越远的时候,我便开始觉得心慌气短,不安、焦虑、忽冷忽热……”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患了毒瘾的人?虞子婴一脸怪异之色,张口欲言。 “小乖,别怕,我不会遗弃你的,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好玩游戏,你一定要乖乖地在外面等着我来接你,放心……我不会放任你一个人的……” *看虞子婴瞠着一双黑葡萄色的眼珠子,圆溜溜地,乌瞅眯地,只觉心底好像水一样软成一摊,不经意受了蛊惑,觉得她此刻的表情十分呆萌可爱,便倾下身,双唇轻轻地吻上虞子婴的唇。 她的吻在*嘴里的感觉就像冰冻的糖,一触即化,然后便会散发出一种甜得令人发腻的味道。 他喜欢甜的东西,越甜越爱,他身体开始狠狠地贴着她的,将她压在柔软毛绒的地毯,一只手将她背脊托起,像是要将她折断,用于承受他的一切。 另一只手扣住她后脑,舌似灵蛇橇洞,尖长驱直入地吮舔着她唇舌…… 虞子婴被他吸得喘不过气来,只觉自己上半身悬空着像要坠海了,空气中飘散着一种熏香,但却远不及她身上这个男人体内散发的一种能令人失去神智味道浓烈、蛊惑,如实质般闷热,勾心魂魄。 她被他堵住了呼吸,躲闪不得,避之不了,终是支撑不住,从鼻翼中抗议地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轻轻地哼声惊醒了*,他将脑袋压在虞子婴颈窝处,似凉似热的气息拂面而来,虞子婴觉得十分闷热。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呵呵呵……可惜不能在这里……还真是遗憾啊……” 随着这一句话的尾音还袅袅在耳,当虞子婴上一秒还躺在香辇的地毯上,下一秒虞子婴却已经一个天转地旋,呯地一下被扔下了车。 当冰冷雪地浸入她全身,将她先前闷热适的感受一净而空,让她朦胧的眼神骤然清醒了之后,一时之间她竟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 她看了看茫茫一片的雪地,又转头看着那塔塔塔塔塔塔塔塔逐渐远去如飞的香辇,她最终只能瞪着一双死鱼眼,面无情地地拍了拍身上沾上的雪,然后从雪地上站了起来。 刚站起来,她便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这声音虞子婴认得,是那个老好人的儿子,图鲁。 她转过身,看着图鲁带着几个人,朝她跑了过来。 “你……刚才……呃,没事吧?”图鲁气喘喘地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两坨高原红,眼神担忧而真挚。 看得出来,他有很多话想问虞子婴,但又害怕会伤害到她那一颗“脆弱”的心灵,所以说出的句简而又简,欲言又止。 虞子婴摇头。 但别的人却没有图鲁那么多的顾及,一个跟在图鲁身边的青年,便一脸质疑又奇怪地问道:“刚才,刚才那个是玄阴王的车吧,他为什么要将你抓上马车,然后又在原地一圈一圈地打转?” 虞子婴一听,视线下意识地朝雪地上看去,只见以她站的这个位置为中心,四周的雪地上果然留下一圈又一圈的车轱辘纹。 “……” “你没被他……怎么样吧?”见虞子婴一脸缄默而沉寂地望着雪地,阴郁的寒风下,黑绸长发轻轻飘拂,那一张白腻漂亮的侧脸,呆呆木木地,莫名给人一种孤寂无辜之感,那名刚才开口问话的青年看着看着,不由得觉得有些心虚。   ☆、第三十章 博学的医者 “我没事。”虞子婴轻然摇头。 “那你接下来……该怎么办?”图鲁眼神闪烁地左右转动着,在虞子婴宁然若镜的眼神下,似在不安,又似在歉疚,似窘迫得不得了,他挠了挠头,语气迟疑道。 这时,啪嚏啪嚏的脚步声从雪地上响来,其它围拢的流民亦相继赶了过来,他们站在图鲁身后,看向虞子婴的目光有发愣,有感激、有警惕、有审视、更有一种对污秽低贱之物的厌恶。 被几百人挡在身前,虞子婴轻然抬了抬眼皮,子夜暗星般眼瞳一一扫视过他们的眼睛,平静道:“我无处可去。” 流民们闻言皆一愣,多了几分异色盯着她。 “你没有家吗,你的父母还有亲人呢?”一个穿着破烂披肩大裙袄的小女孩天真又稚气地问道。 小女孩刚问完,便被她父母给拽拖回身边,他们神色不自然地看了虞子婴两眼,眼神略带心虚、跟歉意。 其它人侧迅速将他们遮掩住,不让虞子婴的眼神触及到他们。 “你们认为一个俘虏还会有家这种奢侈的地方吗?”虞子婴像是看不到他们彼此维护的举动,语气冷漠自持,虽说是一句反问,却不带任何的讽刺意味,仅像是在陈述一个很正常不过的事情。 “对、对不起。”图鲁连忙道歉。 众人则面面相觑,用一种只有他们自己人看得懂的眼神来交流。 “我会离开这里的。”虞子婴忽略了图鲁的道歉,表达着她的意思。 然而,这一句话却遭到了反对的意见,有人激动地叫嚷道:“不行!你不能离开!” 虞子婴闻言,长睫利敛如翼,带着一种剑刃的流光划去:“你的不行是经过了谁的允许?” 明明是同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但就在此时,这位漂亮如冰雕玉彻的少女那漆色的眼瞳深处散发出含著某种威严的冶光,频频打量着那人全身,下知何故,那人只觉得身体缩小了一圈似的,不自觉地低垂著头。 虞子婴似乎毫不在意,以极端冷静的态度观察她全身之後,旋开视线后,又开始慢慢环视着四周的情形,她那如同实质般冷冽的视线从一个人的身上栘向另一个人的身上时,众人只感觉他们藏在*之下的一切肤浅、自私想阖皆完全被她看穿,身体不禁瑟缩了一下。 这时,一个罩着一件破洞披风,一脸风尘疲倦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他眼神既带着无奈的歉意,又饱含了绝对的坚决道:“虽然觉得很抱歉,但是……我们不能让你就这样离开,你或许离开没事,但我们……但我们接下来却会有很大的麻烦,你应该没有忘记,之前玄阴王曾说过,他会留着我们的性命,是为了让你留在城外面跟我们一起生存,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不清楚,但我想你应该了解,如果你就这样离开了……玄阴王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 其它人闻言,都是一阵沉默。 这种“沉默”很复杂,他们既不愿意以怨报德,但又办法轻易放弃自己和其它人的性命。 在这里,有他们的亲人、朋友、同伴,他们每一个人都比虞子婴的自由更重要,而在这里,他们的命,他们亲人的、朋友的、同伴的命都不属于自己,而是在于玄阴王的每一个兴起的决定,在北疆国,在未央城,他们即使被赶出城,亦是依附着玄阴王而生存的。 他们不敢想像,如果玄阴王连城外都不允许他们留居,他们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或许一出玄阴王的地界,便被周遭的侵略小国、狠毒林匪、残忍盗贼给撕成碎片了吧。 虞子婴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她斜睨向那名中年男子:“之前为了你们,我遭到了遗弃,如今为了你们,难道又必须留在这种不堪的地方吗?” 此话一落,所有人在冰天寒意之中,都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地尴尬。 如今话被她挑明了,他们欠她的那一句谢意恐怕也没有办法坦然地说出口了。 “如果你们没有话说,那我就要离开了。”虞子婴与他们互相盯视良久,在确认他们僵滞的举动无法得到缓解,便轻轻地颔首一下。 然而,当她转身之际,却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呼啸的冷风,她潋滟长睫微微一颤,忍了忍,终是选择了静等那一刻,不作任何反抗,终于,她感到颈处一阵麻意,或许应该是痛意,然而因为她感受不到,所以只能假装身体一软,但随即一阵昏意便袭倦而来,她险险滑倒摔地。 而就在她即将跌落雪地之际,她却被一具温热的躯体托住,勉于狼狈地掉在地上啃一脸雪,她听到耳边有人在气恼地喝叱——“你们在做什么?” “图鲁,我们……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总之,绝对不能放她离开……” ——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她从朦胧中苏醒,她听被阻隔的呼呼风声有如蜜蜂振翅的声音,在她耳里留下极深的振动余韵。 凝神静听,直觉……现在……应该是酉时了吧。 身体的时物钟提醒着她,她昏睡了至少有三、四个时辰了,睁开眼睛后,她仿佛屏蔽了一切声响,只觉周遭恢复一片死寂。 窗外红黄色的光线射进她视线内,她望着上空梁柱缝隙的蜘蛛网停著一只大苍蝇,像已经死亡一般,动也不动。她感受到正下方坚硬、冰冷的人造石地板上,她双臂自然滑于身侧平躺著。 ……奇怪! 虞子婴躺著不动,睁开眼皮,只是让眼珠上下左右转动著。 这是一间十分破旧,用土泥草混搭建造约十二尺见方左右的房屋,窗户破了半截,一半悬空在外,一半折损在内,粗糙的石面角落沁湿了一大片,透着一股浓重的霉腥味道。 虞子婴准备起身,却又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哒哒哒嗒嗒的悠闲脚步声,凭脚步的轻重步缓跟呼吸声音,虞子婴判断有两人,且是两个年龄较轻的少年,想了想,她又重新躺回去,闭上了眼睛,假装从不曾醒来过。 “咯吱~”一声,摇摇欲坠的门扉被人推了开来。 虞子婴感觉得到那两个少年走到她身边,并且弯下身子看着她。 “咦,还没有醒吗?” “看来还没有呢。” “那怎么办?老哈闼想要见她。”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不过,老哈闼想见她,为什么事?” “不知道,不过我想一定很重要,不如我们摇醒她吧。” “不好吧,对了……小雷,图鲁哥怎么样了?” “嗳,图鲁哥已经冷静下来了,他交待我们一定不要伤害她,我们当然不会伤害她了,我们只是想要让她暂时留在这里而已,我想图鲁哥他会明白的。” “我明白图鲁哥,毕竟她救过图鲁嘛,这也难怪……再加上,她长得真好,比咱们城里最漂亮的女孩儿更好。” “戚,长得不好能成为玄阴王的私娈?要知道,咱们未央城的所有贵族都养着一院子的私娈宠物,唯有玄阴王没有,这一次他会带着她回来,一定是因为她比全城的漂亮姑娘还漂亮。” 两人稚言稚语,你一句我一句地兴致勃勃地说话,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偏题了。 “哼,他当然没有……我跟你说啊,玄阴王我听说根本就是一个恋态魔鬼,你知道他在未央城最干净的净月湖旁边建立了一座漂亮又华丽的城主堡吧,他会将所有别人献上去给他的女人或男人施以各种极刑,听说那些刑法简单就是惨无人道,他研究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刑具跟刑法,然后将各色漂亮的男女用各种刑具跟骇人听闻的手段调教完了之后,再返送回那些贵族当私娈……” “别说了——太吓人了,这么说,如果她被玄阴王接回去,以后也会住进那个……恶魔的巢穴去?” “……我想是吧,反正他们都觉得玄阴王最后一定是会来接她的,所以……才不能让她离开。” 估计觉得听得差不多了,虞子婴蓦地睁开了眼睛,顿时吓了那两个谈话的少年一跳。 “你、你、你醒了?!”其中一名眼睛较大的少年,慌张道。 “不,我习惯睁着眼睛昏迷。”虞子婴站起来后,偏过头看着他,十分平淡道。 那名少年被噎了一下。 “……我听得出来你在讽刺。” “是吗?那还真是令人佩服。”虞子婴继续淡淡道。 “……” “你们已经将我抓起来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另一个嘴大的少年恍然道:“哦,对了,是哈闼想见你。” “哈闼是什么?”虞子婴问道。 “哈闼在北疆国的意思就是长者,受人尊重,博学的医者。”眼大少年挺了挺胸膛,自豪道。 “也就是你们的首领?”虞子婴若有所思。 嘴大少年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懵懂地摇头:“我们没有首领,不过……大多数人都尊重哈闼,那愿意听他的话。” 这意思……也就是首领了。 虞子婴拍了拍袖摆,转身欲出走出门,那两个少年惊道:“你要去哪里?” “不是要去见你们的哈闼?”虞子婴微微蹙眉,似在指责他们的迟顿。   ☆、第三十一章 他的任性 “哦,对、对,赶紧地,我们带你去。”不然去晚了,铁定会被骂了。 两人急匆匆地越过虞子婴,一走出门口,低寒的气温打着旋儿风直刺激得他们打了几个哆嗦,使劲摩擦着双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们又停了下来,嘘起眼回过头去。 只见身后那个刚跨出门槛,随风摇逸的黑袍如蝴蝶,一身单薄而脆弱的少女,眸光墨玉般清静,却是半分冷意都没有表露出来,一时之间,两人脸上不禁生出几分臊意。 他们觉得自己连一个柔弱纤瘦的少女都不如,心底一鼓不服气涌上来,他们齐齐挺起了腰板,然后故作沉稳大方,迈着八字步在前面专心带路。 一出那间茅草泥墙房屋,虞子婴便发现自己到了一处陌生而荒凉的环境,猎猎寒风刮过眼前黄瑟的荒漠,席卷起层层黄褐色的砂石,两边的荒漠露出底下森森的白骨与腐朽的战盔,视线掠过这瘆人的周边,虞子婴又眺望远方俏孤雪山白融一片。 她脚底踩踏的触感十分粗砺咯脚,因为两个带路的少年专门挑了一条人工彻成的石垒道路行走,避免践踏到荒漠内的白骨。 一路上虞子婴都很安静,她的表情没有半分不愿或抗拒,这倒令带路的少年都感到挺奇怪的,所以他们总会忍不住回过头去观察她,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见她的眼神一直朦胧飘渺地流连在茫茫无际的荒漠上,大眼少年继频频看了几眼后,终于忍不住,跟她开口讲解道:“这里是古战场遗留下来的尸骸,听说当初在这片荒漠发生了一场大战,然后这里曾经死了好多好多的人,你看这风吹沙露一大片一大片的骸骨,便知道当时战役的惨烈了吧。” 虞子婴视线从远处拉了回来,却回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这里离未央城多远?” “这个……要走好大半天呢,不过未央城占地辽阔,它很大很大地,所以这里其实还是未央城的管辖之地,我跟你说啊,其实咱们未央城虽然说只是一个城,但都比小狼国还要大好多倍呢。”大眼少年抬起头,望着广垠开阔的天空,拍了拍胸膛,眼神一边发亮,忍不住自豪道。 虞子婴望向那一片风沙惹眼的恶劣环境,道:“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这个问题一出,却令刚才两名口若悬河的少年一怔,半响哑口无言。 他们会在这里的理由其实很复杂,又很简单,但让他们一时出语言解释出来却又觉得好像说不清楚似的。 黄埃散漫风萧索,天地无光日色薄,在被风沙弥漫的一个巨大象骸骨之中,似有影影绰绰的身形轮廓走来。 “这个问题,不如让我身来替他们回答吧。” 随着一声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响起,一名拄着红鹤头拐杖的矮小身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虞子婴一眼扫去,这一群人之中,只有图鲁跟他阿爸是虞子婴之前见过的。 他们每一个人都穿得很破烂,身上的衣服就像捡的别人的一样,有厚有薄,一件叠加一件,不为好看得体,只为实用保暖,他们的脸也用一块布巾包着,仅露出一双眼睛。 他们的眼眶都较为凹陷,有着北方人的粗旷跟西方人的深遂,眼瞳色泽较淡,不似中原人那般黑泽。 虞子婴用着一种极端冷静的目光观察着他们,神色极淡,比起面无表情稍缓一些。 这一群人当中,有一个人所站的位置便体现着他的地位。 独自领头,比其它人所站的位置拉出一个空位的是中间一个长得较矮,但精神烁烁的老年人,他有一头花白的头发,他全部的头发都辫成一束盘在脑顶,他扯下脸上的包巾,对虞子婴露出一个张和蔼亲切的面容。 “姑娘,首先老头子将代替在这里的所有流民,跟你道歉。”这个老年人步履较为不稳,行走之间左右不平衡,很明显一条腿上有旧疾。 “他就是哈闼……”两位少年挤眉弄眼,跟虞子婴使了一个眼神后,又朝人群之中的图鲁看了一眼,便赶紧退至一边去了。 “你们的歉意如果只是一种口头上的奉承,那不必浪费口舌。”虞子婴忽然奇妙地瞥了一眼朝她低头的老年人,微微侧避开身,并不接受他一份歉意。 她望著对面那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只觉他的话跟他的人一样,如同被裹在烟雾般不真实。 “不……这不是虚伪的话……小姑娘,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公正而又坚强的人,如同我们北疆国十分尊敬的拉祜神一样。”老年人用一双慈爱又柔和的眼神看着虞子婴,嘴角微微弯起弧度,就像对她的无理取闹无限包容纵容。 虞子婴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如何,但她心底却是十分讽刺:“收起你嘴里华美而虚噱的开场白吧。” 这句话,明显惹恼了老年人身后的流民们,他们都用一种不满指责的眼神看着虞子婴——你不该这样对待一个对你温和的老人。 “呵呵呵~小姑娘就是性急啊,也好,咱们就言归正传吧,你刚才好像在问,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对吗?”老年人的表情由始至终都带着令人放松的笑容。 虞子婴冷静地看着他。 老年人见虞子婴不说话,亦不见气,反而对她更客气而宽容。 “听图鲁他们说,小姑娘是我未央城玄阴王的……俘虏?”他背手于身,拄着鹤头拐杖在原地走了几步,笑眯眯地又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你还可以问一些更显而易见的事情。”虞子婴眼中一丝情绪都没有,却用一种鼓励的语气道。 那两位接送虞子婴前来的少年闻言嘴角一抽,忍住抚额的冲动——她又在用一种面无表情的神色来讽刺人了。 老年人听懂了,他失笑地摇了摇头,叹气道:“好吧,好吧,老头子知道年轻人的性格就是不耐性听这些罗嗦的问话,好吧,那有什么话我也就直说了。” 他看着虞子婴静静地道:“小姑娘,你了解玄阴王吗?你觉得他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虞子婴不假思索道:“任性,他是一个任性到极点,不将世界一切法规跟事物放在眼底的人。” 老年人闻言一愣,其它人则带着几分诧异跟茫然盯着虞子婴。 她的话很好理解,但同时亦很难理解。 所以许多人听了没有共通性,而老年人哈闼拥有丰富的资历跟知识去领悟一些旁人所不能及的道理,所以他懂了。 其实,在问出口后,老年人哈闼以为她会说——玄阴王是一个很神秘莫测之人,他残忍且暴戾,疯狂又变态,性格诡异等等的狭隘又厌恶之词,却怎么也没有想过,她的答案会是如何简单……又准确。 哈闼似想像往常一样地笑,但脸皮却久久不听使唤,一直僵在那里,于是他也不勉强自己笑了,而是微阖下眼帘,神色略带着一种深沉的阴郁道:“没错,因为他的任性,所以我们在这里。” 而虞子婴则在心底默默补了一句——因为他的任性,所以她也一并来这里了。 “这个地方你觉得怎么样?”他抬起苍白的眼神看着虞子婴。 然而不等虞子婴回话,他又想起什么,起手摇了摇,自言自语地纠正道:“哦,我这么问错了,因为你还没有进入过未央城,所以你并不知道,那是一个多么十分美好得令人感到沉醉不愿意醒来的地方,而相对的,如今的那个地方却是一个如同地狱一样的地方。” “我们是多么地想回去啊……哪怕不顾一切地牺牲……” 曾经的美好,如今的地狱…… 虞子婴一时之间脑海之中好像转过许多想法,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她麻木道:“这些事情,与我何关?” 哈闼再次笑了,但这一次的笑容却强硬许多了,这令他那一张慈和的面容变得严肃许多:“这些事情本来不该牵扯到你的身上,但说实话,姑娘,在你变成玄阴王的身边之人那一刻起,有许多事情你好像都没有办法置身事外了……你知道,如今的我们有多需要你吗?” 最后一句,明显跟前面的话有着不一样的意味,甚至连他的表情都变了,他下垂的三角浓眉敛紧,背脊因为郑重而挺直,泛青的浑浊眼睛,望向她的眼神饱含着某种深意。 “需要我?那我能问一个问题吗?你能告诉我,你们口中的圣灵是什么?”虞子婴语序极快,像要将心底的疑惑一口气,不被人打断地吐露出来:“先前你们之中有人对玄阴王亲口说过,若是你们在他手中出事,便会有圣灵来替你们出头?” 老年人闻言,就像干裂的石象被猛烈烤炙,脸色一变,先前的一切慈祥表情龟裂破碎。 他以先前从来没有过的力度,迅猛地回过头去,对着身后跟随的一群人,厉声道:“这话是谁说的!” 拐杖笃笃焦躁而急切的拄地声,就像夜风山谷之中某种刺耳的尖叫,令人不由感到惶恐。 图鲁脸上的慌张一闪而过,他抬眸瞥了虞子婴一眼,暗吸一口气后正准备站出来,但另一道身影却比他更先一步站了出来。 “阿爸,是我——” 啪!不待他说完,哈闼已经不容分说地一掌反扇偏了图鲁阿爸的脸。 “阿爸!”图鲁惊声道。 原来……哈闼是图鲁的爷爷。   ☆、第三十二章 你不愿意就算了 或许是早就知道会有这种后果,图鲁的阿爸并没有多少意外,那张与哈闼有五分相似慈眉善目的脸上浮起一丝虚弱的笑容,他道:“阿爸,当时图鲁被抓了,我只是着急了,才会口不择言的,以后……” “你这个愚蠢的家伙!” 哈闼用力拄杖一笃,气促地喘了几声便打断他,接着失望又厌烦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这时图鲁想要冲上去开口说话,却被他的阿爸给紧紧扯住,他对图鲁使劲地按压着,眼神明显暗示着不准他再出声了。 图鲁红着眼,鼻翼不断地张噏,两排牙咬得紧紧地,似乎如果不这么做,便会有一声尖锐的咆哮冲嗓而出。 哈闼此刻心底十分地烦躁,乱如一团麻,所以他并没有看到图鲁此刻从内至外的变化,他半阖着眼皮,拇指跟食指相互摩擦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受控制了,也好像某种计划开始崩盘离析,这种不安的感觉太过强烈,令他暂时完全没有人法冷静下心思再跟虞子婴谈话。 不行……他必须将这件事情尽快上报上去,否则出了事情,他也担待不起。 长吁一口浊气,哈闼瞥了一眼图鲁的阿爸杰都,朝身后随行的人挥挥手,冷淡的道了一句“先将他关押起来,等我回来再处理”,如此简洁又短促地说完,他便预备带着人离开。 图鲁阿爸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惩罚”,而图鲁却无法违背阿爸眼底的恳求,只能硬生生地僵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阿爸被带走。 他知道阿爸不会有事,虽然阿爷是一个性格与外表完全相反的人,但他对自己的亲人总不会太绝情。 他只是懊恼自己做错了事情,却让阿爸去背黑锅,虽然这是阿爸对他的关怀,但他心底却觉得十分地难受与愧疚,他宁愿自己挨打受骂,亦不愿意自己的阿爸遭罪受罚。 虞子婴站在那里,气定神闲,即使被人忽略被人无视,就像一件不重要的事情被搁置她也不生恼意,只是在他们转身之际,却仅用一句话便将他们所有人都留了下来。 “若你们想重新归籍未央城,或许……我可以帮助你们。” 所有人都愕然转头,然后看着虞子婴一怔怔地。 图鲁皱着眉,心底暂时将阿爸的事情放下,然后深深地看着自始至终都神色平静的虞子婴,眼瞳深处竟不经意划过一丝担忧。 但,哈闼却在这一刻竟然笑了:“我们并不想入城。” 从他略显豁达的笑容,隐隐饱含讽刺的眼神跟那平淡倨傲的语气,虞子婴看得出来,他的话并不像在说假。 他们真不想入城? 那他们集众成伙,盘居在这片荒漠,究竟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虞子婴视线不经意扫过其它人的脸时,却又蓦然感觉到一种不对劲。 除了哈闼跟图鲁,图鲁阿爸杰都之外,其它人却不尽数都是拒绝与冷漠。 他们是想重新归属未央城跟玄阴王的,即使这个城跟这个城的主人曾遗弃过他们,但是谁不怀念自己的故乡,谁不想有一个被庇佑安全又能安心的家。 所以哈闼那种绝断的拒绝令她不由得有了另一个猜测。 或许……这支流民已经被人控制住了,它甚至已经棣属哪一个组织的人了。 想到先前哈闼因为图鲁阿巴将“圣灵”组织暴露的事情而勃然大怒,甚至顾不得维持他那一张慈善的面容,可想而知,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是何其重要。 这个哈闼怎么看,都觉得很可疑…… “这样啊……既然如此,那就算了。”虞子婴没有半点失望的情绪表露出来,她偏过头望了望四周的环境:“那么现在,你们打算如何安置我?” 哈闼目光异色地盯着虞子婴,想他活了数十年,在这一刻竟然看不懂眼前这个女子……哦,或者不该称她为女子,她眉宇间尤带一种清粼粼如世上最干净的一捧稚雪,那般纤尘不染,她只是一名稚弱的少女罢了。 “玄阴王的命令吾等无不敢违背,所以……只能暂时让姑娘,在此游玩一趟。” “期限?”虞子婴道。 哈闼拇指跟食指在拄杖上细细摩挲着,他思索了一下,道:“这个期限,则需要由姑娘您自己来定了,只要玄阴王觉得您在我们这里‘玩’够了,我们自然不会留你。”这番话似乎隐含著一种十分歧意反讽,以及某种意义深远的暗示。 但是,虞子婴只是毫不在乎的点头:“可以。” 这份“从容”落在别人眼中,却有些许的自暴自弃……就像是说,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都行,反正我也无法反抗。 事实上虞子婴也有一点好奇,想知道接下来她会发现什么令人感到“惊喜”的事情…… 关于“圣灵”的事情,她心似钢铁般坚定想要查清楚其底细,就算不是*的任性“吩咐”,她也会另寻办法去查证的。 “老头子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就让老头子的孙子请姑娘游览一番……这片被神遗的土地。”哈闼抿唇古怪的笑了一声,便对图鲁使了一个眼神,便带着人沉入风沙当中,逐渐消失了身影。 图鲁接收到阿爷那带着警告与严厉的眼神时,心底禁不住习惯性地怵了一下,但同时又升腾起一种怨怼。 对阿爷的印象,他总是复杂不已。 亲不得,爱不了,断不去。 除了他被留了下来之外,之前带虞子婴来这里的两名少年也一并留了下来,他们见图鲁似有话跟虞子婴单独说,便嘻嘻哈哈地溜达到另一边去了。 “姑娘……对不起。” 虞子婴听他第一句话便是道歉,亦不意外,仅慢条斯理道:“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在跟我道歉,但每一次的歉意的后面却全是一种恶意的对待呢?” 虞子婴的话较为绕口,图鲁听不惯这种说话方式,必须要理解了一会儿才能够完全弄明白,等明白后,他的脸色有了一些羞耻,亦不敢看虞子婴的眼睛。 “对、对不起。” “你的对不起,能换一句问话吗?”虞子婴亦不看他,她侧过身,视线旷远而幽深。 图鲁立即从羞愧中抬起头来,眼睛却不再像先前那般的黯淡灰蒙:“当然可以,你想问什么?” 他总想回报一些东西给她,以此来减轻自己心底的羞愧感。 真是单纯啊,虞子婴暗道。 然而,虞子婴却不会因为他的单纯而改变自己的心意,她直接问道:“你们……跟‘圣灵’是什么样的关系?” 图鲁闻言,眼神中的光亮徒然一滞,就像是措手不及被人打了一拳,整个气势都垮掉了,好像有些苦笑地扯了扯嘴角。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想要知道这个呢?” “这个问题令你很为难?”虞子婴斜睨过视线。 其实从他的神色之中,虞子婴已经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了。 “……很为难。”图鲁老实道,同时他又希冀地望着虞子婴,希望她能够换一个。 虞子婴轻眨了一下眼睛,指腹轻触下唇,良久道:“好,我不问这个,但下一个问题你能够回答吗?” “好,你问。”图鲁惊喜道。 “你知道关于‘圣灵’的事?”虞子婴道。 图鲁一愣。 “莫非这个也令你很为难?”虞子婴微微眯起眼睛。 虞子婴的眼神总有一种充满穿透的力量令图鲁感到心虚跟心慌,他控制不住自己,迅速地避开了她的眼睛。 “既然如此,隔壁我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虞子婴收回视线,盯着空气一处,冷声道。 图鲁不安又为难地看着虞子婴那张姣好清透的侧脸,他看得出来虞子婴生气了,他的接二连三毁约,已令他气虚不已,如今再看到她的冷颜相对,便禁不住心理防线缺堤,脱口而出道:“我、我其实只知道一些,我告诉你。” 虞子婴听完,并无高兴也无激动,她就像一雕泥塑的精美娃娃,永远不会有被动撼的一瞬间,甚至此刻,她的眼神带上一份咄咄逼人:“我不听谎言,若你不愿意,便算了。” 图鲁忍不住苦笑——你这哪里是“算了”的表情啊,分明如果上一句若我说“不愿意”,你下一秒就会将我拆掉吃了。 “这里风沙在,我们选了个地方后再谈话吧。”图鲁建议道。 虞子婴用眼神刺入他的心底,确认他并非说谎或推脱之后,便恢复了先前的平淡,对此表示无所谓。 这片黄石荒漠远远看去一个沙丘连着一个沙丘,连绵不断,而他们一路行来,在一些黄石边际横挂着一些红绳,而绳上绑着许多的响铃,每当风骤起时,铃声便会“岑铃铃”地响个不停,像一支古老而悠远的歌谣。 “这是什么?” 图鲁给了一块布巾让虞子婴绑在脸上,莫伤了皮肤。 “这是一种警响铃。” 虞子婴默然地看着他:“其实我觉得你多解释一句嘴并不会很破。” 图鲁嘴角一抽““……警响铃是用来警戒周边的,我们这边容易混进来小狼国驯养的毒黑狼,而当他们越过边界时,这些警响铃便会响起,当然它响起时与风声的铃声是不同的,这个只有我们的人才能够听懂。”   ☆、第三十三章 铃起狼群现 一般的老百姓之中会拥有这种特殊技能之人吗? ……或许有吧,关于这一点虞子婴暂时仅保持怀疑,却不能作为认定的什么的证据。 虞子婴总认为这一群流民的事情并不简单。 “小狼国会经常跑来这里侵犯?”虞子婴随意问道。 图鲁烦躁地抓了抓脑门,叹了一口气:“自从没有了强大的玄阴王与阴鬼军的庇护,咱们这群流民就跟小狼国眼中的一块割好摆上桌的肥肉,他们怎么会不想来咬上一口。” 是吗? 这句话本身没有问题,但他话中无意透露的某种信息却令虞子婴不由得多想了一些。 试想,若只是一般的流民聚居地,或一群普通贫困,朝不保夕的流民,在别人的眼中会是一块“肥肉”吗? 这里面,果然还有一些她预料不到的情况。 “既然如此,那你们若对上小狼国的侵犯,会怎么做?”虞子婴扯了扯脸上的布巾,露出一双清湛而幽深的黑瞳。 图鲁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悠叹一声转向虞子婴,然后比着手,跟她详细讲述起:“我跟你这样说吧,小狼国其实并不大,这个小国也并没有多少国民,顶多也就只有千八百人吧,其实算算,也就是跟咱们这群混居在神遗之地的流民差不多,但他们强就强在,他们族人代代相传着一种驯兽技艺,懂得怎么样去驯养一种攻击力极为强悍的黑狼,这种狼个头比一般的狼大上许多,遍体通黑,而且它们的爪子跟牙都有毒……” “你说的……是前面的那一种吗?”虞子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并且她的语气十分奇妙古怪。 什么?图鲁愕然一抬眼,当他看到在前方弥漫着风沙的沙丘上显现的一头头狼的剪影时,倒吸一口气。 而在不远处的大白岩,传来了一声连绵悠长的嗥叫。 这声嗥叫带有长长的尾音,别有一番气派——不难想到,这是一匹匹壮年狼发出的威摄的嗥叫。 它们逐渐呈半月弧度朝虞子婴他们靠拢过来,那黄灰的风沙已经遮掩不住它们那一身茂密的黑色冬毛如毛针竖立,那矫健的步伐、那结实的肌肉清晰可见—— 是……黑狼,图鲁顿时脸色大变。 “这种时候……怎么会……?” 虞子婴已经从他的表现得到了答案。 “遇到这种时候,你们一般是怎么处理的?”虞子婴微嘘起眼睫,略数了一下,约有上百条黑狼将他们包围住了。 图鲁此时此刻根本没心情去关注虞子婴,他一个匍匐冲上去,急慌急忙地动手用力大摇警响铃,并且张嘴大声地惊喊道:“毒黑狼来了!大伙!赶紧躲起来啊!” “毒黑狼来了!在西北界面!所有人赶快躲起来!” “毒黑狼来了!快传达警报,全都躲起来!” 连着三声的呼喊,就像临死之前的嗥啸,尖锐而凄厉,充满了破金穿石的坚决,冬雨雷轰的震撼。 虞子婴偏过头,微怔看着他。 她以为这群流民设下警戒线,是为了反抗、为了抵御,甚至当敌袭来时,会表现得宁死不屈,就像之前跟玄阴军对抗一样……但眼下的情况好像跟她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是……不战而退? 其实想一想,这样的行动才是符合他们目前的情形,毕竟像这种程度的与狼战斗,哪里是他们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老百姓能够对抗得了的? 躲……其实很正常。 只能说,不正常的是之前他们对玄阴军的那种冒进的行动。 —— 不过,他这样莽撞地大声报信,岂不是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眼看着先前刚漫爬上沙丘的狼群,齐齐将视线转向他们这个方向,那湿润的鼻子喷出白气,两只琥珀色的眼睛炯炯有神,透出它的锋利与冰冷,两只耳朵立在脑袋上,似乎永远不会贴到表示臣服,如雷达一样收索着一切信息。 如今他们面临的是东、北、西三面是狼,而南面则是被警戒铃防卫的位置,虞子婴猜测既然图鲁敢冒死传信,自然是不可能将敌患带进流民聚居之地。 “快跑!” 看得出来图鲁十分紧张且害怕,但他却硬压住身体的虚软之意,用一只汗湿的手牵起虞子婴便使劲地前跑去。 果然,他没有选择南面,而是狼群较少的西北交夹面。 “你觉得,我们能躲开这一匹匹经过特殊训练的黑狼的追踪?”图鲁慌不择路地拼命奔跑,风中传来虞子婴的声音依旧冷静,甚至带着一种只有旁观之人才有的冷静。 图鲁心中咯噔了一声,一下子就愣住了,接着他咽了两三口唾沫,好像是嗓子里发干似的:“你放心,我们在前面的沙丘冢内挖了很多条洞穴,只要我们藏进去,它们是绝对找不到我们的。” 问题是,“只要藏进去”,可若他们来不及藏进去呢? 要知道,双条腿的动物总是没有四条腿的动物跑得快,若最终来不及,他们便只能葬身狼腹之中了。 虞子婴心中雪亮,却没有说破这一层。 说破又如何?他想必早已意决,无论是他的命,或她的命,都比不得那一群流民的存活重要。 虞子婴闻风辨声,她猜测现在可能有一部分狼已经绕到了他们后方,虽然现在它们并没有十分激烈地行动,只是一旦总攻开始,它就会并与其它三面的狼群共同围歼上来,虞子婴曾在书上看过,几条狼围追一只黄羊的时候就常用这种办法,而如今上百条狼围追两个人,或许也会如此狡猾而狠辣。 虽然知道这些,但现在不跑也是不行了,至少是拖一时活一时。 “铃铃铃~” “铃~” “铃铃~” 突然,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特殊绯惶的铃动,这些铃响跟刚才起风无意之中的铃动是不同的,它时尔一轻一重,时尔一柔一狠,时尔两两三三成调,是尔二二四四成歌,十分有节奏与韵律,令虞子婴不禁受到吸引,忍不住回过头去。 她的视线不经意扫过黑狼群的后方,只见有一道冶艳,一身红衣似血的身影,她(他)面罩着一层轻薄红纱,那朦胧的红纱覆在她(他)高挺的鼻梁下,隐约透露的面部轮廓十分立体而精巧。 她(他)一头紫红色的长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因隔得太远,又因风沙迷人眼,那光亮华丽的发丝如同贡品柔缎,不仅仅是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那样好看,披散在身上亦是舒适飘逸,更增添一种撩人风情。 风温柔而细腻地吹起他(她)脸上的红色薄纱,朱唇轻抿,似笑非笑,肌肤白皙胜雪,似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一般。 这个人的气质跟姿态已超脱了男女的界限,一时虞子婴竟没有辨别出这人究竟是男还是女。 她(他)站在警戒铃旁,拽住一截扯在手中,饶有趣味地拉摇着,她(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十分赏心悦目,直到她(他)用力过猛,直接将一长串的警戒铃连根拽断,所有的声音都嘎然而言。 终于……狼群发起了总攻。 它们眦开了牙,牙齿雪白锐利。 在荒漠中嗖嗖飞奔的狼群,像几十枚破浪高速潜行的鱼雷,运载着最锋利、最刺心刺胆的狼牙和狼的目光,向虞子婴他们冲去。 风声呜呜,在这一刻变得锋利无比,卷鞭着风沙,重重击在他们身上。 虞子婴知道前面或许已经无路可退了,而图鲁的体力则已经注定了这一场的奔跑耗尽即使来临。 “我来挡着,你快走!” 图鲁带着虞子婴跑到一片红岩山背底下,他们前面有一条岔路,另外有一条下坡枯草灌木。他欲将虞子婴推向乱蓬蓬的灌木丛中,让她顺着细沙滑破朝下逃跑,他此刻满脸的汗水糊着脏兮兮的灰,流成一条一条的沟壑,气喘吁吁,看起来十分地凄惨而狼狈。 “吃掉你的话,只需要几匹狼便足够了。”虞子婴视线越过他,望向他身后那腾腾飘起的风沙尘雾。 这么多的黑狼一同进攻,可不是只需要牺牲一个或两个人就能够逃脱得了的。 “对、对不起!” 图鲁脸上的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一双通红的眼睛,汗水朦胧间,他看到了虞子婴那即使泰山崩于前亦不改色的雪稚丽颜,她是如此地特别而美好,突然他心底升起一种极大的愧疚与揪痛感。 他深深地觉得,像她这种人物……实在不该陪他死在这种地方。 这一刻,他是这样想的。 虞子婴并没有回话,只是用一种极端平静的眼神盯着他。 图鲁不知道为何在她这种眼神的注视下,蓦然想起了之前她说过的那一句话。 “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在跟我道歉,但每一次的歉意的后面却全是一种恶意的对待呢?” 脸上先变得青白,随后又涨得极度的徘红。 虞子婴伸手如闪电遽过,紧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低下来,目光与她平视,然后快速地问道:“我问你,这种黑狼有弱点吗?” “……我不知道……它们好像只听驯兽师的话。”图鲁被虞子婴霹雳般的目光注视着,惊慌无措得汗流得更急了。 “那一般来说,它们出动的时候,驯兽师会尾随其后一路跟着吗?” “……应该会吧,不过他们一般都会藏起来的。”图鲁眼神频频朝后,感觉到黑狼那逐渐靠近脚步,与那满嘴腥臭味道,一阵惊悸,毛发着了魔一样地冰冷地直立起来,茫然不知所措的脑子像一张白纸。 他嘴里的回话,很多都是不假思索,仅靠本能吐出。 “不,她(他)并没有藏起来。” 虞子婴眼底刹那间闪过一丝……狐疑。   ☆、第三十四章 害怕是无用的 “没时间了,你、你快跑吧——” 图鲁此刻感觉身后的风就像一道道锐利的镰刀,将他的背脊骨肉跟衣服刮撕得支离破碎,痛疼发麻,头皮崩紧。 虞子婴冷眼瞥了图鲁一计。 能跑掉的话,她早就安然离去,岂会跟他在这里浪费时间、毫无意义地扯皮下去? “眼下我供你两个选择……一,接下来,你完全听从我的指挥,或许最终还能够侥幸留下一命,二,便是你独自上去拼命,最后被狼群啃噬得尸骨无存。” 图鲁浑身一震,额上的冷汗冒得更凶了,他神色慌乱无措地盯着虞子婴的眼睛,似要从她那一双黑阗幽深的眼瞳之中寻找出能够令他安心的东西。 “我……” 就在他迟疑间,这时狼群中的一头头狼朝着他扑跃过来,那嗖地一下划出一道黑影,森白尖锐的牙齿上流淌着湿辘着浑浊的白色液体,琥珀大眼充斥着凶狠与冷静,这是一种已经将猎物赶至绝境时,准备悠然自得收获成果的冷酷。 “哈啊——” 图鲁敏锐地感受到了身后的异样,不禁感觉背部的肌肉一阵发麻,仿佛瞬间失去了感觉。那呼啸而来的腥臭风沙,那几乎能响彻耳膜的呼嗤呼嗤的狼息声,都令他心跳如擂,但全身却僵硬如石,在万分紧急之下,他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对上一张獠牙吞吐,张着血盆大口的狼嘴,惊骇惨叫一声。 而这时,虞子婴轻抬冷瘠的眼睫,那子夜寒星般的眸子透着冰冷的雪气,呵气间,似有一股寒雾瞬间拢罩住她那一张无害而精致的面容,令其变成寒刃般泛着铁器光泽而锋芒毕露。 她以比黑狼更快的速度滑至图鲁的身侧,一掌将图鲁踉跄推至一旁,然后一脚踢去猛击黑狼面门,她的腿踢出的一瞬间,空气中也发出极其尖锐的声音。 “嗷呜——” 承受不住这猝不及防一击之下的巨力,黑狼的身子一下子冲飞了出去,然后撞向对面的几头黑狼,但它的身体的去势却丝毫未止,宛如黑球大炮的炮弹一般的急劲,直直往更深的内部飞去,最后重重砸碎了一块风沙中半露一截的红黄土岩,无力倒地,被碎石掩个见头不见毛的悲剧下场。 等图鲁回过神,再一次看去时,等待他的自然不是什么肉绽血流的恐怖画面,而是变得更为震惊的事情。 “你——你——”图鲁倒抽一口冷气,僵硬着脖子,一点一点挪过脑袋,双目失神地盯着虞子婴,心中却在疯狂呐喊——姑娘,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真的吗?这是真的真的真的吗? 好吧,如果这真是真的,那你的力气未勉也太逆天了一点吧?! 图鲁彻底傻眼了,看虞子婴就跟看个外星人流落地球一样。 虞子婴收回腿,盯着他的眼睛一瞬不眨:“现在该你选择出你的决定了。” 原来她的一身怪力仍旧存还,只不过……其威力倒是比不得以前彪悍了,但尽量如此,仍旧能够跌破一群老少爷儿们的眼镜。 图鲁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这才想起来她之前给出的选择,但经这一番刺激,当即便义无反顾地捏拳咬牙:“好,我——我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虞子婴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后,便简短而迅速道:“由你去引开狼群的注意力,而我则去藏在狼群身后的那个驯兽师抓来。” 图鲁虽然一边在跟虞子婴说话,但一边却拼命而惊惧地观注着狼群内的情况,他意外地发现它们好像经过刚才的事情后,竟不似原先那般虎视眈眈,蓄势待发,反而十分有规律与节奏地围在他们周围一圈,并且轻抬脚面,试探性地一步一步地慢挪过来。 看到这种情况,图鲁心底忍不住泛起一阵惊喜交加,但当理智重新回笼时,却又不敢轻易放松下来,毕竟危机根本还没有解除,顶多是死亡的时间推迟了一些。 “我……我不行的……”图鲁听到虞子婴的计划后,整个人禁不住如乱花轻颤一下,然后苦丧着一张脸,眉毛耸动着,拼命地摇头。 “你放心,我会尽量在你被狼群撕裂前回来的。”虞子婴保证道。 图鲁看着狼群越来越近,便忍不住退后几步,声音都不禁带着了可耻的颤意:“可……可是等它们杀上来,我哪里跑得过它们啊?” 虞子婴转过头,视线对着那一群黑狼,黝黑的瞳仁就像个能摄人魂魄的无底洞。谁碰上这释的眼光都会掉进去,又像是两顶刺刀,能将任何眼前阻挡的物体都刺穿。 在她这样的目光下,那准备迈前一步的黑狼再次嘴中含着一声受惊的“嗷呜”,停下了脚步,开始急躁又不安地在原地徘徊,警戒,随时准备新一番反击。 “盯着它们,不要慌,亦不要怕……”虞子婴放轻了语气,用一种教导的方式开始阐述要义。 “呵呵……”不要慌,不要怕?呵呵,姑娘,这个“笑话”不好笑啊,图鲁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尝试着虞子婴的动作,但当他的视线一接触到黑狼的眼睛时,脸皮却不受控制地激烈颤抖着。 这个时候,估计是那群黑狼不慌,亦不惧吧。 他是慌忙了,又惧吓了。 “……它们就不会贸然进攻了。” 听出图鲁的退缩与不自信,虞子婴没有指责也没有感到失望,即使是这种情况,虞子婴的声音仍旧如同念佛的和尚一样,神色平静并无起伏,但她的这种声音就能够像一缕缕丝密集而尖锐地刺进了图鲁的脑海之中,令他混沌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一些。 “盯着它们,不要慌,亦不要怕……” “盯着它们,不要慌,亦不要怕……” “盯着它们,不要慌,亦不要怕……” 连着三遍地重复与加深印象,虞子婴这才停止下来。 图鲁像是被催眠的垂死者,终于脸上露出一丝回光返照,他深吸一口气,道:“可……可它们怕的是你……我怕我……” ——我怕我做不到像你这样。 虞子婴继续忽略他口中的各种怯懦语言,她道:“将你脚上的弯刀取出来。” 图鲁意外又惊蛰地看了虞子婴一眼,那眼神十分怪异,就像老鼠洞中探出的那两颗阴暗又怯怯的眼珠子,他眼神迅速闪烁一下,嘴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然后将藏在宽大裤管内的一柄贴肤的弯刀取出来。 这把弯刀跟砍柴的砍刀相似,约半肘手臂般长度,两指宽,内弯弧度较浅,看起来并不锋利,刀面上甚至沾着锈斑点点。 “这个你拿着。” 虞子婴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什递给他,却是一个火折子。 “记住我的话……狼无论被人如何地驯服,但它们的本质是不可能完全消失的。” 图鲁不明所以地将火折子拿在手上,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看着火折子稍微有些发愣,耳边是她那语调平稳,甚至称得上是毫无感情的冷质声音。 她夺过他的刀:“按我说的照做,现在你双脚站开,你的力气不够,便如同蹲着马步一样,手握紧了刀,眼睛死死盯住狼,冷静沉着,以静制动,等狼扑上来的时候,看准狼扑的方向和高度,身体下沉,双手握紧了刀,绝对不要失去这唯一的保命利器,然后……用力向狼的喉咙,腹部,眼睛,所有弱点刺去,刀刃并往前挑,划开一个长口子……” “噗哧”一声,血溅染了满地,一头试图重新发动攻击的黑狼呯地一声倒地。 虞子婴的一个步骤接着一个步骤的现场教学,令图鲁完全惊呆了。 “可是它们有这么多……” “狼是一群既狡猾又警惕性十足的动物,若有一头狼的出动,你果断狠戾地解决掉后,便可以多争取到一点时间……” 虞子婴将刀还给他,图鲁看着刀上仍旧滴着血,眼神十分苍白:“若最后它们依旧……” “狼怕喊声……而这个地方正巧是一个回谷,若你发现它们群体有异动,便气沉丹田,破啸如虎一般地大吼一声。”虞子婴又道。 “真、真的可以这样吗?”图鲁直瞪瞪地看着虞子婴,一张嘴差不多都看着好像是一个小圆孔的样子。 他完全被虞子婴的救命博学给征服了。 “我不想听这种无意义的问话,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虞子婴蹙眉道。 图鲁干笑一声:“那、那你给我这个火折子有什么用?” 虞子婴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他:“……若最后你的一切威摄行动都不管用时,你就跑到那一片枯草灌木丛之中,然后迅速点燃火,这至少也能为你争取一点时间。” 听着虞子婴每一条路,每一个细节都有条不紊地交待着,图鲁只觉吞下一大块铅,虽然心中依旧沉垫垫地,但却有了底,也有了一些对未来发生的事情应对的办法的信心。 “我、我会努力办到的,可你呢……你要怎么突破这群黑群的包围,跑到后方去?” “这就是我的问题。记住,不要害怕,害怕只会令人停滞不前,它除了让你变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之外,便别无用处。”虞子婴道。 “我……”图鲁咽了一口唾沫,苍白着脸,勉强笑了一声:“我很没用,即使你这样安慰我,给我安排周祥,我却依旧只能够保证……我会尽量的。”   ☆、第三十五章 红衣怪人 虞子婴道:“当你觉得害怕到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就回头想想你的亲人,你的阿爸,跟你拼命、宁愿牺牲自己跟我,也要守护的那些流民吧。” 随着虞子婴说完,图鲁已羞愧无比地低下头。 “对……对不起……” 虞子婴撇了撇嘴角,不作任何回应,同一句话听多了只会显得廉价异常,并且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孰轻孰重,这不是很容易就能选择的吗? 如果他会为了她而选择让他的亲人同胞犯险,她才觉得他脑袋有毛病。 虞子婴一个箭步滑冲至狼群之中,刚才她评测观察过了,这百来头黑狼被分散成了四批,目前而言,处于北面零落碎星的最少。 其实从刚才开始,虞子婴便一直感受到一道目光注视着她。 那目光灼热而奇异,就像春意盎然的一丝罂粟花香,带着一种賖媚与危险,又像邈邈袅袅温泉内的温度,白雾缭绕,令人分不辨不出善与恶。 又仿佛它就像一道索引,就前方等着她冲破重重难关,继而到达她(他)的身边。 但虞子婴并没有分心去特意思索这些,她的全吴副身心都专注在眼下的战斗。 或许是虞子婴的行动引起了狼群的警惕,突然,北面的狼群开始总攻,最北边的十几头大狼在一条额垂一缕白毛的黑狼王的率领下,闪电般地冲向虞子婴。 虞子婴不欲与它们纠缠,快速攀至一块突出山丘包,显然这是这位置是三面包围线的最后一个缺口,只要抢占了这个山丘包,便不会被群狼包围。 图鲁亦是一个聪明人,他看部分黑狼被虞子婴的行动牵引住,准备弃他而反抄迂回攻击,他心底一阵焦急,他始终觉得自己欠了虞子婴的,他宁愿自己死,亦不愿意看着她被伤害,于是他忆起她先前的交待,立即站在原地,大吼一声:“嚯嘿——” 这一声,惊散了狼群的蠢蠢欲动,它们掉转过脑袋,尖尖竖起的耳朵,眦出尖锐的牙齿,朝着图鲁呼嗤呼齿地“呜呜”喷息着。 图鲁惊悸了一瞬,只觉浑身寒毛都直刷刷地竖起了。 但他始终紧记着虞子婴先前教导的话。 使劲盯着它们,不要慌,不要怕…… 不要慌,不要怕…… 图鲁咬着牙,目光越来越炙烈,他仿佛要将身体内的全部恐惧都化成一股力量,充斥在他的眼睛内,如岩浆一样澎湃激昂,凶厉愤涌。 “霍啊哈——” 他再次将全部声音浓缩再浓缩,最后挤拥出狭窄的嗓管,像浩瀚无边的湛蓝的海洋内的一道道波浪不断涌来,然后撞击在岩石上,发出了天崩地裂的吼声,并喷溅着穿石破金的泡沫。 图鲁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的声音在绝望之中可以发出如此的震耳发聩,像海潮,亦像冲锋的队伍一样,鼓噪着,回荡着,穿破苍穹。 狼群终于也开始无法淡定了,它们亦开始仰脖长啸。 “嗷呜——” “嗷呜——” 有这么一种现象,人的军队在冲锋的时候,会齐声狂呼冲啊杀啊,而狗群在冲锋的时候,也会狂吠乱吼,以壮声威,以吓敌胆,但这其实都是胆虚或不自信的表现。 比起先前狼群冲锋却悄然无声,没有一声呐喊,没有一声狼嗥,眼下的情形终于有了一丝令人喜庆的转变。 至少,这次小小的“试验”的胜利,令图鲁多少有了一些可以坚持下去的信心。 见图鲁那边没多少问题了,虞子婴则专注起自己的战斗。 失去了阴玄之力的虞子婴,其实就跟武林高手失去了内力相同,虽然招式还在,却无法发挥出当初的威力。 但所幸虞子婴的怪力尤在,再加上她所拥有的格斗、暗杀技巧,全都是以巧力灵巧取胜,倒也不会不习惯。 狼一旦被激怒,便会发狠了,忘记命令,甚至疯狂! 而虞子婴亦不遑多让,她一出击便是雷霆万钧,她以快拳迅打出百十个拳影,如同百十块被强震不断击向狼身的石头,狂舞在狼群的面前。 拳风拳点如同骤雨一样,亦同急促的鼓点,即使似矫健敏巧著称的黑狼亦目不暇接。 嗷呜—— 一声声狼嚎惨鸣拖曳,虞子婴冷冽着面容,身转如同一束黑色旋风一样,那飞扬飘起的黑色衣摆如飞舞的流苏,划过一道令人失神的光泽。 虞子婴拳拳破风,闪射的瞳仁似黑焰一般,亦如斗虎一般,每一次姿态,每一个动作,强健而不失柔软。 颈椎6快—— 胸椎12块—— 腰椎6块—— 骶椎5块—— 尾椎21块—— 虞子婴在脑海之中细致显现着一头狼全身的骨骼图形,在精神科医院内,她除了将人体骨骼图完美复制进脑海之外,也顺便记了一些别的骨骼图。 包括狼。 她或掐,或劈,或断,或扯,或掰,瞅准了它们身体最脆弱最无防备的位置,以最凌厉最果断的方式将其毙命。 她不怕痛,亦不怕毒,伤了她不在乎,添了伤口她依旧不减速度。 于是,就是一片荒凉的黄沙丘坡上,爆出一场壮阔、豪放、且冷酷残忍的死亡舞蹈。 动作间,冲鼻的血腥使冰冷的空气开始变得燥热起来,狼群也开始疯狂反哺,恬静的空气充满了暴躁因子,这个困倦的世界开始变得亢奋起来。 而不远处,茫茫的黄色风沙之中,有一道火红的身影以一种沉静而优雅的姿态站在那里,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 不太温柔的风声刮过她(他)的周身,细纱飘起尘雾也似不忍玷污而散花开去,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她(他)一人而已…… 她(他)的目光一直追随一个人。 她(他)看着虞子婴在狼群当中厮杀的身影,长睫斜斜飞佻,勾出眸眼湄长弯弯。 她(他)一直就这样站在高处,安静而怪异地凝视着她,既不阻止,亦不惊慌,就像虞子婴之前感受的那样,她(他)就站在那里,等着她慢慢地过来。 时间在流逝,直到……她终于将面前的障碍全部彻底铲除后,一手的血,像一尊冰冷又清越的玉雕般站在她(他)面前约十几步远时,她(他)才像亘古不变的剪影活了起来。 她(他)的一动都从背景变得鲜活生动。 她(他)凝望着虞子婴微微一笑,——这一笑,有着不分性别的美丽,如此惊心动魄的魅惑。 “我猜,你想抓我是吗?” 连声音都透着一种雌雄莫辨的清雅细致,微沙,有种低韵的稍微勾引。 虞子婴凭直觉认为她(他)是一个美人,然而就近了看,才发现即使这个人蒙着一层薄红纱,但大概五官没变。 肤色虽然很白,没有丝毫精致瓷美的感觉,看起来有种沧桑操劳之感,亦有一种被囚禁在黑暗之中千百年后才放出来的不健康苍白。 眼泡微肿,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颧骨也有些高耸突兀,衬得整张面庞更加瘦骨嶙峋。特别是那双手——肤色暗淡的双手,有些干枯消瘦,像是几近枯萎的枝干令人心生不忍。 要问她(他)美吗? 不,她长得并不美,甚至浑身透着一股尸体颓废腐烂的味道。 不过,她的身段很美,感觉……很美。 虞子婴这下倒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人其实是一个女人。 而且是一个辨别不清楚年龄,辨不清感觉的奇怪女人。 两人的见面很奇怪,既不是喊打喊杀,亦无针锋相对,反而是认真而充满诡谲地对话起来。 “你不反抗?”虞子婴视线飘悠悠地盯向她胸前那两团高耸的隆起之物,语调在半途之中不禁怪异地拔高些许。 “作为你能够顺利到达我身边的奖励,我这一次,不会反抗哦~”她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随着她说话故作妩媚动荡间,就像一条细长的红腥蛇吐信摆动。 虞子婴不知道为何,视线总是不愿意放在她的脸上,所以只能开始在她身上各部位游动。 “你叫什么?”虞子婴很突兀地问道。 而那红衣女子却不觉这样的问话方式有任何的不妥,她甚至十分乐意享受地哼笑一声,然后回答:“摩羯。”或许觉得不够清楚,她想了想,又十足诚意地解释起来:“摩是摩羯的摩,羯是摩羯的羯。” “年龄。” “哈,你不知道年龄对于一个不再年轻的女人而言,是一个永远不愿意回答的事情吗?”她揉着眉尖,十分困扰地盯着虞子婴,红唇微撅,娇嗔地抱怨一声。 其实……你已经完全暴露你的“不再年轻”的年龄了! 虞子婴默默抖掉被她“娇嗔”出来的一身鸡皮疙瘩,话锋一转,突然道:“你在玩什么?” 她闻言,似乎十分迷茫,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在说什么?” 明知故问! 虞子婴眉眼一厉,透出几分山大王的匪气,大步跨前,而摩羯也不动作,反而偏着头,一脸笑意盈盈地睇着虞子婴。 当虞子婴站在她面前时,她才发现,这个摩羯竟足足比她高一个头……还要多一点! 虞子婴嘴角狠狠一抽,然后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 ……一个女人为什么要长得这么高,她这是准备将天下矮个子的男人都一并给逼死吗? “你到底想玩什么?”虞子婴再次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摩羯道。 虞子婴阴眸瞥了她一眼,但由于身高的缘故,视线正好对准她的胸膛的位置,她眼神徒然变得古怪异常。   ☆、第三十六章 是男是女的区别 手随心动,虞子婴突然出手袭胸。 她目光湛亮而平静,略带新奇跟狐疑,举止充满了严肃的科研认真态度。 ……不过,这样浑不吝的举动若落在其它在别人眼中,却已经完全可以构得上是一个猥亵罪了。 哪怕是妹纸对妹纸。 毕竟这世上的所有配对并不全都是稳妥妥的异性恋,不是吗? 然而,虞子婴头顶上的妖孽却是与旁人不同,她先是一愣,稍嫌拖长似狐媚般娇艳的上眼线皮,微微瞠大,像一颗圆溜溜、晶莹剔透的剥皮龙眼,脸上故作妩媚轻佻的神色瞬间被破坏消殆,但这种变换亦只是很短的时间,很快她便融入了角色,粉颊含春,很是顺景地闷骚哼啊了两声,语调十足的低婉柔媚,就像一根柔软的羽毛在人心尖尖上骚痒。 “……为什么会是软的。” 虞子婴木然地眨了眨眼睛,纳闷地喃喃道。 “嗯?”摩羯似没听清楚她的低语,细挑了一下修整得完美似月的眉毛,视线定注在虞子婴的面目上。 终于,他看到虞子婴的脸色都变了。 很难得的,她竟能够一眼就看出这个面摊患者脸上如今的表情——震惊、或许还夹带着一些诡异、恐怖、幻灭。 忍不住在心底噗笑了一声,摩羯一双湄水春汪的眼眸似一池秋水池塘,清晰地映着虞子婴的小脸,长睫似水晶帘幕随着微吹微动,满落一片浓夏骄阳的蔷薇暄妍,占尽天地那一片浮动的风情。 很想捏捏她那无意识间鼓包起来的小脸颊,只不过这个动作太过宠溺,亦太过亲昵,摩羯觉得,若她真的这么做的话,小猫,哦不,应该是这个比狼更凶猛的小老虎绝对会朝她爪牙舞爪,狠狠挠破她的脸。 这张脸她才刚做好,也还需要戴一段时间,还真有点舍不得拿出来给她“试手”,所以……摩羯很是遗憾地只能选择放弃了。 虞子婴完全不知道她已经被一个变态女人在心中各种YY了一遍,她此刻完全陷入了一种“这是真的吗?”“这真的是真的吗?”“这真的真的是真的吗?”……的无限循环之中了。 手感很真实,触感很真实,所以……它是真的吗? 莫非……他一直其实都是一个女人?! 一想到这个,虞子婴顿时就像无意中吃了一只苍蝇一样。 “为什么不会软,它不但是软的,而且啊……还是温热的哦……”摩羯看得有趣,抿唇笑得倾倒众生,然后低下头,呵了一口气送至虞子婴耳朵内:“需不需要,更深一步,更加真实地……再试一次呢?” 尼玛! 这种突破下限、充满各种令人浮想联翩的话,如真是堂堂正正的女人,请对男人再说一遍! 虞子婴偏过头,急躁地挠了挠被骚扰的耳朵,止住那股痒意后,白嫩嫩的小脸有些泛青。 虽然她暂时还没有可以契约未来的伴侣,但她十分确定她是一个直女,杠杠的直女! 想用这种不知廉耻的话来掰弯她,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虞子婴十分中二狂霸炫地露出一抹……狰狞笑容。 ……说这是笑容太过牵强了,这顶多就是扯了扯嘴角,面部肌肉跟打了肉毒杆菌麻痹一样,肉笑皮不笑,咔咔,僵住了。 “你以为你换了一张皮,我就认不出你了吗?——*。” 在确认*其实是一个女人的事实,绝对是虞子婴这辈子最失态,情绪起伏最无规律的一次。 任谁知道自己的攻略对象从一个男的莫名其妙地变成一个女的都绝、对、淡、定、不、了、好、吗! 人生最悲剧的不是一个同性想要掰变一个正直的自己,而是自己明明是一个“正直”的人,却为了活命要自暴自弃地去想方设法一个掰弯一个同性。 摔……果然还是应该选择刺杀他这条艰难又忐忑的路更好…… 阿呸,不是“他”,而是“她”!…… 虞子婴一纠正完自己脑袋中的口误后,便只觉一股热涌冲击着胸膛,同时还带着一种……觉得的委屈跟无限心酸。 “你说,你为什么是一个女人!” 这语气,已完全是无理取闹了。 摩羯亦就是*,被她这种奇怪的口气谒问,显得有些莫名好笑的吃惊。 “嗯?” 虞子婴似乎认为摩羯是在故意装腔作势,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便气极攻心,倏地伸手攥住对方的衣襟,使劲将她了拽下来:“说,你到底是不是一个女人!” 摩羯没有反抗,因为虞子婴如今的那一点儿力道倒谈不上需要防备的威胁,他本想娇滴滴地顺势偎小鸟依人地偎进她的怀中算了,但见她如此介意她是一个女人的身份,不由得呼扇一下眼睫,好奇地笑睨地问道:“我为什么不能是一个女人呢?” 啊,这气鼓鼓的模样,还真是比她常年故作正经地板着一张死人脸更入他的眼。 虞子婴抿紧双唇,就像一个固执的小孩突然面对上一个不熟悉或者是不知道如何回答的问题时,那般不知躲闪,只懂得本能地瞪大眼睛直视着大人。 呵~“不如,我换一个问题,我是男人或者是女人,对你而言,很重要?”摩羯笑道。 虞子婴:“……”若能杀掉你,当然并不重要,但杀不掉的话……那问题就大了! “嗯。”虞子婴烦躁地松开了她,冷着小脸颔首。 但摩羯没有挺起身,她依旧维持着与虞子婴平视的姿势,笑靥如笑,眸中透着几分光动浅花中,妖华晃动:“那小乖,你希望我是男人……还是女人呢?” 那牵动弯上的红唇,透过红纱呵气如兰,似氲氤着吐出一团专门迷晕男子的桃粉*香。 可惜了,这是用来迷惑男子的招式,虞子婴并不感冒。 这不是一句废话吗? 若不是因为不希望*是一个女人,她何至于表现出如此大的反应。 “你的性别难道还可以随我来点?” 这又还不是在玩网络游戏,你的性别都随机选择生成了,眼下想变根本就已来不及了,除非删号重置。 呵呵,但这可能吗? “只要你想,我或许可以哦。”摩羯凑近虞子婴,两者的距离已经超过一般的暧昧了,他自信满满地挑眉,那不可一世的骄傲表情,倒有了几分男子气慨。 “是吗?那是男人的话就不要说话老是带着哦,呢,啊,嘛。”虞子婴讥诮道。 摩羯闻言,很是无辜地偏了偏头,困惑道:“这跟我是男人和女人没关系哦,在我们家乡那边的人口音比较特殊,说中原话的时候,它不知不觉就会变成这样了……” 家乡? *的家乡吗? 看来他并不是北疆国人,否则就不会这样说了。 不过,*这话虞子婴倒是有几分相信,就像每一个地区的家乡话都会不经意被融入普通话中,不少人说话的时候都会带着一种乡音,比如TW的女人说话,总会不自觉带上一种撒娇声调,这并非是刻意的。 就在虞子婴准备接受这一说辞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那你对你的下属也这样说话?”她怎么没有发现过。 “……”摩羯的眼神稍微飘移开来。 虞子婴还是执着问道:“你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 “小乖,你这次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呢?”摩羯也问道。 虞子婴蹙眉:“你为什么要扮成小狼国的人?”总不能他真的是与未央城敌对的小狼国的人吧? “你觉得……我这张脸,漂不漂亮?”摩羯又笑意盈盈地抛了一个问题。 “那些黑狼是你驯服的?”虞子婴道。 “接下来,我会一直地陪着你,你高兴吗?”摩羯道。 两人就像鸡跟鸭说话,你一句地我一句,但完全都是自问自说。 终于两方都发现对话完全进行不下去了。 虞子婴住嘴,睁着死鱼眼瞪着摩羯。 而摩羯亦是柔柔软软地睇瞪着虞子婴,不过他一身媚骨雍软懒散,又被眉宇间的那丝丝缕缕的不正经熏染,与其说是瞪,还是不如说是嗔怨地抛了一个媚眼。 虞子婴在心底吁一口气,她知道,若*不想说的话,她不管怎么挖都是橇不开他的嘴的。 算了,她懒得再费神去问了,只要她接下来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不过……她到底是男还是女,她已经等不了了,她一定要找个机会确认一下。 将这件事情暂置一边后,虞子婴便想起其它事,她突然对摩羯正色道:“你赶紧收回那些黑狼!” —— 要说,当虞子婴这个负心的终于想起被一群黑狼包围苦苦等候她的图鲁时,图鲁正一脸分不清是汗,还是泪地拼命蹬腿伸天吼喊。 “啊——” “啊——” 这种高强度的吼喊,已经令他声音都开始破嗓沙哑了起来,力度跟声量都大不如前。 所以他的吼喊声也渐渐地不具备威摄的力量。 黑狼呲着牙,眼中全是凶光,开始滴着唾液,朝着他靠近。 这时,一头黑狼终于失去了耐性,唆地一下起奔扑咬上去,图鲁即使拼了命叫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但当虞子婴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他视线的时候,他还是禁不住胆怯了,就像心中的顶梁柱倒了一根,那装在塔中的信心开始逐渐崩塌了。 杀了它!只要杀了它!便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图鲁通红的眼睛被汗水浸湿,有一种莫名的痛意渲泄了出来。 黑狼的爪子跟獠牙都是有毒的,随便被它抓伤一下或者咬上一口,那都是致命的。 所以图鲁表现得十分紧张,不太镇定。 他全身紧张得像一块石头,他的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 黑狼的速度很快,但也并非无迹可寻,图鲁曾跟黑狼打过几次交道,但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感受过狼性,他亦是学过一些粗浅武艺的,虽然没有习得内力,但气力活做过不少,他想,杀一头黑狼还是可以的吧。 黑狼个头比一般的狼大一些,它扑杀上来,图鲁取出弯刀,双腿用力下沉,将全部力量灌注与双手,眼神如电般犀利,然后用力划过。 不过由于初次用刀,准头不足,亦或许是估算做了黑狼的敏捷度,他只划破了它的侧边脖,那鲜血喷溅至他一脸。 然后刀便卡在狼头那痛起来时下意识的肌肉收缩间,他怎么用力都取不出刀,这时图鲁才彻底慌了。 刀是他的保命武器,没有了刀的他就算失去了爪子跟牙的野兽一样,所以发现拔不出刀的时候他整个人便疯狂了,汗水湿透了他的背脊,眼见狼群开始包围过来,他唯有趔趄地退后好几步。 “哈呼,哈呼……” 他的呼吸声十分沉重,眼神跟表情涣散着,也不复先前的坚定,就像战败的公鸡一样,颓废异常。 他的这种表现就像一种信号,令其它的黑狼终于没有了顾及,开始一起冲上来了。 七八头一齐上,图鲁吓得孩叫一声,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什么都顾不上了,掉头就使劲地跑啊,跑啊。 他猛地扑进了枯草灌木之中,不顾脸上汗水沾满了地上的泥沙,颤抖着嘴皮子,取出用中攥得变形的火折子不管不顾地在他周围烧了起来…… 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个姑娘,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 另一厢 “啊,这些黑狼其实都是小狼国的,我只有办法令它们顶多不会伤害我,可我却命令不了它们。”摩羯笑眯着眼,却是一脸诚恳地开始骗人。 被拒绝的虞子婴,冷下了神色。 摩羯仔细观察着虞子婴,发现她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着急,于是,他感到有趣地问道:“你这样不言不语,并不再试图说服我,难道是打算放弃了?” 其实在*的心目中,虞子婴充其量的份量就是一只比较特别、逗趣的宠物,试问,谁会去听从宠物的命令? 虞子婴一早就知道,要刷满*的好感度,若没有准确的切入点,或者找准能够令他动容的弱点,这一场攻略基本不可能完成。 其它七罪,老实说,有一部分是虞子婴有意无意在撞巧摸索之中完成的。 然而,但对*却是行不通的,他完全看透了她的用意,除了他心思太诡谲,太难以抓摸不透之外,在他心目中,她无论做什么都像在演戏。 所以他也在对她演戏,他的喜,他的怒,他可以上一秒对一个人柔情蜜意,但下一秒就翻脸无情,他可以深情得让你以为你是他的唯一,也可以绝情地让你变成世上最卑微最可怜的渺小之物。 他其它就像水,遇冷变冰,冷酷无情,遇热变雾汽,就令人抓摸不透了。 他虽然一直对她表现得亲密无间,但那不是情,无论哪一种情都不是,只是一种……较为奇怪的行为。 虞子婴曾经分析过,有几分像是“肌肤饥渴症”。 这种病症像是缺少亲情,或有拥有不幸的童年,都可能会得的病,像是“渴望”被人触膜的这种症状的人比较多,其实每一个多多少少都会有这种被人抚膜的冲动。 不过,为什么说是有几分呢? 因为他只这样对她,对别人,她却并没有发现他做出这种过度亲密的举动。 或许……因为那些都是男人? ……他需要的是一个女人? 无论这个推论正不正确,虞子婴觉得都可以试一试。 虞子婴仰起脸,深深地看着他,即使她的黑瞳中内什么都没有,但当她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亦会给人一种除了他之外,不会再有其它事情占据她的目光。 她伸出手,试探性地摸上他的指尖。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他。 她一直十分专注地盯着*,所以她亦是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异样。 当她主动碰到他的时候,她看到*整个人像被这突然来临的事震动了,以致就像受到电击一般,精神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之中,那双总是显得湄长诡谲的狐狸眸怔神不已。 他这种反应倒是令虞子婴诧异了一下。 不过才轻轻碰了一下,他这种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难道……从来还没有人这样主动碰过他吗? 这么猜测着,但她并没有松手,甚至更加进一步,她慢慢地蜷缩起手指,将他的手掌一截裹握在手心之中。 他的体温比较高,比起虞子婴这种冷血体漫,更不知道高了多少,所以当她摸上去的时候,暖暖地,像是一块烫红的热铁落入雪中,那种触感却与他手上那枯败皮肤呈现出来的粗糙质感不同。 ------题外话------ 由于*的脸是摩羯的,所以接下来一律叫他摩羯。   ☆、第三十八章 俘虏的俘虏 “图鲁不能死,你应该也是这样打算的吧?”虞子婴低声无比柔软,便垂下睫毛,那散落的两片剪影令她神色似岁月静谧,时光,已沉澱出一份别样微熏的味道了。 *视线盯注在虞子婴的面目上,实则他的心神却已全部都集中在那一只被她虚拢包裹住的手,全身的血液曾一度凉透,又以更迅猛的姿态冲击回溯撞击指尖,产生了一种忽冷又忽热的极端感受,酥酥麻麻地,哪怕是被触碰到一丁点儿的肌肤,都能反馈回数十倍、数百倍的强烈感受。 而那种强烈感受贯穿过他的那一只手后,又全部血液集中在一块儿又冲刷回了他脑袋,令他整个人有一些发懵,先前的精明样儿全丢了,仅下意识地臻首轻点了一下,意外乖巧得不可思议。 虞子婴用虚光瞥了他一眼,不禁感到十分新奇,于是她牵他就跟牵一头大狗一样,朝着前面走着:“那我们走吧。” 试探地走出一步…… 摩羯跟着她,亦步亦趋,连跟她的步伐差距,也自行缩短大长腿的迈步,夹着尾巴走。 嘿! 虞子婴黑魏巍的眼瞳亮了一下,但实则心底仍旧一直在提防着,就这样牵起他的手,准备一股气冲下沙丘包。 其实,还没走出几步,*却已回过了神来,只是他既没有停步,也没有出声赖声赖气地阻止。 他复杂地看了一眼虞子婴朝前黑漆漆的后脑勺,然后……盯着两人相牵交握的手。 容易后的手看起来皮肤粗糙黑沉,这是由于“摩羯”这一双手常年浸泡、调配各种毒汁毒液,导致皮肤极度粗糙难看,像干枯的老树皮一样。 虽然容易的最高境界是任何一点疑点都不允许遗漏,但最终还是因*那爱美的心态作怪,慎了慎,便整出了一个神似却不形似,所以只是外表看起来这样难看,实则皮肤与触感都还是他自己的。 但在这一刻,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思想。 他竟然在庆幸自己的这一决定,否则……若刚才虞子婴一摸到他那般粗糙的手,嫌弃地甩开那怎么办…… 这么一想,摩羯脸上赧然地划过一丝不自在。 到底是不一样的……这种被人主动碰的感觉,跟他强行索要的,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这人任性惯了,也权势滔天惯了,所以一般的俗物很难入眼,本以为她就在那里,是他探手便能够拥有的东西,然而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便会显得寡然无味,有时候他甚至会用一种讥冷的眼神睨着她,看吧,虽然是腾蛇公主,但她也不过如此而已。 然而,现在却又有了一种更新奇、耐人寻味的刺激感了。 像是某些旋律触动内心深处的柔软,曾经的平淡,淡得完全无味的事情,终于开始焕散出了朵朵斑斓色彩。 他加快的脚步,一步便追上虞子婴,与她并肩,然后弯过臂将人掰了过来,而虞子婴在原地旋了一个圈,然后疑惑地仰起头看向摩羯。 却感觉一片阴影压了下来。 然后她暴露在空中纯洁无辜的双唇便被撷取,那压下的双唇如最娇艳的玫瑰花瓣般香甜,即使隔着一层薄薄的红纱,一触即离。 虞子婴甚至连情绪都还没有正式酝酿出来,他已经就放开了她。 “指使我做事,至少也要到这种程度才行。” 摩羯朝虞子婴笑的甚是明艳,伸出一根手指轻触了触朱红的嘴唇,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迸出些许勾人的意味,有那么一瞬,虞子婴有些分不清他的真情假意。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等虞子婴生出反应,便笑得一脸妖孽地反手牵过她,化被动反主动,朝着黑狼群的位置走去。 这时,前面的灰蒙天空中,冉冉地飘起一缕缕黑烟,黑烟被风沙吹散着,支离破碎,像是一张张鬼脸在天空咆哮、狰狞。 糟了! 虞子婴赫然知道图鲁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了。 这一刻,她已经无暇去理会刚才的事情,反而开始加快脚步往回赶…… 呼呼大火连绵成片地开始蔓延在枯草灌木丛中,完全被火势包围起来的图鲁四肢摊软地躺在地上,他此刻脸白如金纸,双唇却透着黑乌,手臂跟大腿处有大片的衣物撕烂,糊满了血跟泥水,而袒露在外的伤口在极短的时间内开始溃烂起来,他身上已晕开一片黑血。 熊熊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却无法温暖他半分,他瞳仁扩大,怔怔地看着外面,那黑狼群怕火,只能够急躁气戾地在外面刨沙,原地打转,几十头狼围截在那里,却并不敢直接冲进火中,将它们早已看准的猎物吞噬入腹。 ……要死了吗? 图鲁艰难地扯了扯僵嘴的嘴角,露出一个自嘲,万念俱灰的神情。 姑娘,我好像已经等不到你归来了…… 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图鲁!” 就在图鲁即将疲惫酸麻地睁上眼睛陷入长眠时,一声暴喝声炸响在图鲁耳涡内,令他神经似被针刺一样绷紧,那焕散得差不多的神智瞬间清醒了许多。 谁、谁在叫他? 图鲁努力睁大眼睛,眼珠子在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凸得十分厉害。 呼霍—— 那腾腾飞跃的火焰被一道气影冲撞出一道十分短暂的空隙,然后好像有什么人就像披着满身霞彩金光一样威武地冲进了火势之中,然后伸手拽过图鲁,一个俯切,似大鹏展翅一样将他驮在身上,便气势汹汹地扛着再次冲出了火势。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从火堆中冲出来后,天地之间的空气眨眼间便干净了起来,而图鲁一呼吸的新鲜的空气后,便像肺痨一样猛地咳嗽了起来,等终于将肺中的浓烟咳干净后,这才让图鲁多少舒服了一些。 他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睛,虚虚弱弱地看向将他十分轻巧威武扛在肩上的人,正巧一张冷柔的清丽雪稚的侧脸撞入他的眼中。 他瞳仁倏地一窒,整个人愕然哑声了。 怎么……是……是姑娘! 是她!是姑娘! 是她回来了! 真的是她回来了! 突然,图鲁一个大老爷儿们,在临死的时候都没有哭,偏生在这一刻竟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姑娘……”他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一种嗓子被熏坏的沙哑。 “嗯。”她扛着他依旧键步如飞,很是平静地应了一声。 图鲁哽咽道:“我、我要死了吗?” 虞子婴顿了一下,然后肯定道:“你不会死的。” 她的语气是如此地决定,不容置疑,甚至令图鲁真的有一种只要相信她,他就真的不会死的信心。 可是……他知道,这又怎么可能呢? 他记得的,他已经被黑狼咬撕了一块肉,又被另一头狼抓了一下腰部,除了本身严重的伤势之外,更令人绝望的是他已经中了黑狼毒了。 他知道,这样的他,除非神仙来搭救,否则肯定死定了。 “我不怕死的……姑娘……你能够回来……我能够临死前再看你一眼……我就算死……亦无憾了……” 他断断续续地将最后一口气的话说完,便体力透支,昏厥了过去。 “解药。” 虞子婴扛着图鲁,越过一群朝着她凶狠地呲牙裂嘴,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的黑狼,走到摩羯面前,淡声道。 摩羯正十分温柔多情地抚摸着一头伸长狼脖,乖巧似犬的头黑狼,假装没有听到虞子婴的话。 于是,虞子婴二话没说,便直接将图鲁给抛掷到他的脚旁。 “爱救不救。” 她冷嗤道。 她虽然也需从这群流民口中打探出圣灵的消息,但并不表示她就必须受到他的钳制。 看到虞子婴竟然如此粗暴地对待伤患图鲁,这完全与刚才她所呈现的关怀、紧张,甚至直接抛下他就冲进火里救人的画风迥然相反了,摩羯难得怔了一下。 “小乖,你怎么能够这样对我——?之前……不久之前,你明明还愿意哄着我……”摩羯颤声地抚着嘴,用一种被负心汉伤了心的泫然欲泣的眼神凝望着虞子婴。 虞子婴连翻一个白眼的态度都省略了,直接对他视若无睹,完全不在意将他心中的“负心汉”直接坐实。 看虞子婴那铁打不动的神情,摩羯也看得出来她这是对他的耐心彻底磨到头了,软硬不吃了,所以,摩羯倒也懂得见好就收,索性也不玩了。 他将脸上的“伤心”眨眼便收得干干净净,然后懒懒无聊地从袖阑内取出一瓶解药,抛到已经昏了过去的图鲁身上。 “他昏了,就算有解药估计也喝不下去了吧。”摩羯娇滴滴地抱怨道,纯像个骄生惯养的千金小组对待乞丐一样嫌弃。 虞子婴等他“乖乖”地拿出解药后,这才走了过去,想了想,也觉得*的话很对,便在图鲁身边蹲下来,伸出手十分残忍地在他受伤的大腿位置狠狠地掐捏了一把,那力道直接令他腿上染毒的浓郁的黑血像水管里的水一样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而那股钻心的痛意直接将图鲁给刺激醒了。 他甚至神智都不甚清晰,张嘴便是一连串“啊啊啊——”。 这连贯不断的尖叫声简直就是惨绝人寰。 甚至连那些勇敢残忍的黑狼都吓得一哆嗦,双尖耳垂下呈三角,险些趴软在地上去。 而摩羯也被虞子婴这下狠手的坚绝态度给震憾了一下。 这女人狠起来……TMD丧心病狂了! 嘤嘤…… 他总觉得哪一天将她彻底惹毛了,她或许也趁他虚弱之际,给他来这么一下……嘶~呵呵,他跟她不一样,他的痛觉可完全没有消失,恐怕承受不起。 摩羯牙酸地抽噎了一下,便眼眨眨地看着虞子婴,两眼湿辘辘地,像一只无害的小狗。 虞子婴蹙着眉,等图鲁叫够了,便道:“醒了,就喝药。” 说完,便捡起滚落在地上的药瓶,递送到图鲁的手上,并帮他拔掉塞子。 图鲁现在的脑袋已经痛得坏掉了,他基本上是虞子婴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就这样咕噜咕噜地几口将药给灌进肠道里去了。 这解药里的苦涩、酸辣,刺激的味儿,多少令他多少恢复了一些清醒,虽然伤口上火辣辣的痛意依旧坚持不饶地折磨着他的神经,让他的脸惨白一片,摇摇欲坠。 他不经意扫到站在黑狼群中的一抹婀娜飘逸的火红身影,微嘘起不甚清晰的眼睛,虚弱出声地问道:“她……她是谁?” “对啊,我是谁呢?”摩羯听到他这个问题,似乎也来了兴趣,便亮晶晶地看着虞子婴。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考虑。 “俘虏。”虞子婴指着摩羯,斩钉截铁道。 “俘虏?!”图鲁。 “俘虏?”摩羯。 两声同字、却不同语调不约而同地一起脱口而出。 “我……原来,我是俘虏啊。”摩羯黯然下脸上的艳妖之色,一脸“何事秋风悲画扇”地幽怨地瞅着虞子婴。 “怎么……”这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俘虏啊?图鲁慢半拍地茫然着。 “你就是俘虏!”虞子婴微抬下巴,再次加重道。 不当俘虏难道你还想当大爷啊! 去你大爷的! 哼!现在基本上他跟她都是俘虏一级别的了,之前她是他的俘虏,那么现在就该轮到他来当她的俘虏了。 虞子婴在心底十分阴险地狞笑了一下。 而脸上依旧是高深莫测的面摊着。 “哦,是俘虏哦。”现在图鲁的脑子就是一团浆糊,因为失血过多,又才刚解完毒,只清醒了这么一下,便又闭眼呯地一下倒地,昏了过去。 摩羯见虞子婴打定了主意,便也不跟她争辨这个,反正俘虏他没当过,尝试一下倒也有趣。 “嗯?……又昏了呀,这可怎么办呢?” 他挥散了黑狼去一边儿待着,然后摇步风情万种地走过来,伸出纤纤指尖,恶劣地戳了戳图鲁那终于冒出红色血液的伤口,脸上带着一种变态的笑容。 虞子婴见图鲁即使在昏迷中,仍旧被摩羯戳痛伤口,身子像触电一样一抽一抽地痉挛着,不禁开始有些同情他了。 “昏了就带他走。”虞子婴道。 摩羯斜挑眼角:“谁?” 虞子婴板起小脸,开始义正言辞地教导着:“身为俘虏,替主人分担劳累,这是你的义务跟职责。” “主人,人家不要啦~”摩羯顺着“主人”这根杆子爬,一脸不依地朝虞子婴撒娇道。 虞子婴一寒,不禁抖了三抖。 最后,两人一番定制条约“协商”后,结果,还是虞子婴十分爷儿们地将图鲁扛着回去。 而另一只手则空出来……牵起摩羯。 不过,比较特别的是,这一次她牵的并不是他的手,而是一根……兽皮项圈铁链子。 据闻……这条打造精致的链子是未央城专门用来拴俘虏的。 虞子婴其实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随身将这条调教项圈链带在身上,反正——最后它是用在了他自已身上。 他们两人一半一后走在前面,而黑狼则在他们屁股后头跟着。 两人沿着原路朝回走,午后的天空那笼罩的细沙黄雾豁然散去,大片大片地露出了漫山遍野的累累白骨。 沙丘荒土上,残破的短刀破剑隐约可见,空气之中有着一股令人感觉不舒服的气息,四下寂静无声。 仿佛在这一片黄沙荒漠世界,所有色彩鲜艳美丽的颜色在这里似乎都被尽数抽离,遗留下来的,只剩下这无尽的压抑冷漠和空寂、死亡之气。 “接下来怎么走?” 虞子婴想回到原处,才发现走着走着地图便不对了,她单臂扛着已经止血的图鲁,一手牵着另一头绑着兽皮项圈的摩羯,再后面跟着差不多上百头黑巍巍一片的狼,整个组合搭配完全的不伦不类。 摩羯扯了扯颈上的项圈,眉宇间有几分阴翳的压抑,但当虞子婴看过来的时候,他又会恢复成一脸的不正经跟轻佻。 “主子可是要俘虏给你带路啊?”他咔咔地眨巴着媚长眼眸,笑起来的时候,因为充满了瘆人的阴谋论,反而像一朵艳美无比的食人花。 话说,一个女人笑成那样,真有点惨不忍睹。 估计是个男人都受不了的,虞子婴眼神闪烁同,开始飘移。 ……既然男人受不了,那她……要不要将这只妖孽顺势给收了呢? ------题外话------ 虞子婴正经道:问一下,我有一个朋友,对,不是我,是一个朋友,她是一个很正常的异性恋,但她必须为了某个很重要的原因去攻略一个同性,所以她现在很纠结,也很烦躁,请问她到底该怎么做?急啊,在线等! 作者:我觉得你应该先确认一下,她究竟是不是弯的,如果是弯的那岂不是一拍即合,完全不需要攻,直接就略了。 *笑眯眯:是不是?呵呵呵,你们猜啊,猜~ 虞子婴板着脸,十分严肃道:都说不是我了!是我的一个朋友,一个朋友!比起她是不是一个弯的,我、不,我的的朋友觉得或许在性别上还可以拯救一下,看她究竟是不是个女的!   ☆、第三十八章 逮住女魔头 “解开这俘虏锁你就不用想了,否则我要怎么跟那群流民解释你的身份呢?”虞子婴讥诮道。 摩羯闻言微怔,然后憋屈地鼓起腮帮子,活像一只受了委屈的河豚。 ——他还真是想用交换条件令虞子婴将他放开,但前路却被先一步堵住了。 好在,他这人别的没有,脸皮倒是比任何人都要厚一些,所以此路不通,便直接换其它路走罢了。 “你只需要在这些警戒铃上趁着北风起时,用力连摇三声,不用多久,便会有流民出来接应了。”摩羯道。 虞子婴不理会他私下作怪,奇道:“你怎么对他们的事情这么熟悉?” 别瞧虞子婴总是一脸木讷的呆样,实则,摩羯知道她是一个敏锐的,他的每一句话稍微透露一丁点儿破绽,她便能够抽丝剥茧出真相。 不过,这事也并不是什么秘密,摩羯亦不防着虞子婴知道。 “其实这片荒瘠地方……恐怕没有人会比我更加熟悉了,我可是独自一人,在这片除了沙土之外,便什么都贫缺的地方足足待了有五年之久哦。”摩羯一边说着,一边仰起脸,他的视线悠远凝视着灰濛濛的苍穹,下颌与长颈间拉出一道线条优美的弧度,尖尖的下颌,翘挺的鼻梁,长卷浓密的睫毛,从虞子婴的角度望去,光线笼罩了大部分颜色,只剩下那轮廓分明的黑色剪影侧脸。 虞子婴看不清他的脸,亦辨不明他的思绪,但他身上那一种孤寂而浓郁的薄凉气息,像是疯狂因子被压抑进身体的最深处,然后从背脊迸裂出一双纯黑羽翼,遮天敝日,难以控制,直到世间万物都在被它的阴暗侵袭,甚至没有半点可能去拨动其根深蒂固的浓稠似汁的黑暗。 虞子婴眼前仿佛浮现出了这样一幅画面——当冰冷与沉静填满整间屋子,一瞬间仿佛令其成了一间压抑的囚笼,一个懵懂而呆滞的小男孩,宛如置身于深不可测的井底,他绝望地伸出一截苍白瘦材如骨的小手,望着那一点亮远在天上。 还要多久?还要多久?还要多久……无力反复的问,无力的声音。 “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虞子婴听到有人在问她,便恍然清醒过来。 她下意识看向摩羯,那一刻,因为逆光的缘故,她分明没有看清他眼底蕴着的色彩,却觉得……他其实一直都在心中恨着她。 只是这种“恨”于他而言太过压抑跟沉重,所以他任性地想将它给忘了,只在偶尔在某种刺激下想起来时,才会闪过那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恨意。 她黑瞳流转的神采顿滞了一下,然后蹙眉迅速撇开眼睛,闷声道:“警戒铃还要再走一段距离,走吧。”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仿佛都个自有了不能言的心事,都缄默着没有说话。 连绵沙丘看似无穷尽,浩瀚大漠亦看似不见边,软散的沙面遗留下一大一小的脚印延伸开去,两人一路沉默着,仿佛就要这样相伴走到天荒地老时,却已经重新回到了警戒铃附近。 虞子婴停下脚步,上前等着风,然后用力摇了三下警戒铃,突然出声道:“你真的在这里待了五年?” 摩羯音调轻懒道:“嗯。” 这种地方……有什么好待的?虞子婴不懂。 “这个地方叫什么?”她问道。 摩羯抚了抚鬓角吹乱的墨发,微眯眼睫,那含着熏醉的朦胧眸中,夹裹着丝丝凉意:“神遗之地,这个地方……据闻是神仙死后埋葬的地方。” “既然是神仙,也会死?”虞子婴道。 摩羯不以为然,岑笑道:“神仙如果被魔杀掉,自然也是会死的。” 虞子婴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虞子婴没接话,于是两人之间又重新陷入了沉默。 虞子婴发现一旦*不对她胡搅蛮缠的话,他们之间原来是可以沉闷安静得如此令人烦躁。 虞子婴心中憋着一股气,忍了忍,便硬气:“你这一次扮演的身份是小狼国的人?” “嗯哼。” “……为什么要用小狼国的人?”虞子婴转身,看着他,手是的链子暗中攥了攥。 “要骗过哈喀那个老家伙,必须要是小狼国的人才行啊。”摩羯懒懒地说完,视线百般无聊地四处游巡间,看虞子婴仍旧死死地盯着他,一瞬不眨,他微怔。 老实说,这小家伙的眼睛还真是漂亮,像个能摄人魂魄的无底洞,谁碰上这释的眼光都会被吸进去。 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凝眸时如波澜不兴的黑海,坚定如磐石。 她眼睛里闪耀着智慧的光辉,又敏锐,又细致,那是一种极为能够打动人心的存在。 ……就是,有时候瞧着不像是一个女子。 女子该有的,她都没有,硬邦邦地,无论说话还是跟神。 但偏偏,有时候他就会被这种特质给蛊惑,不知不觉地落入她的“圈套”内。 他似笑非笑地凝弯起月眸,难得耐心十足地跟她解释道:“在这一片神遗之地是绝对不可能会有任何外人闯入的,这片地界都是经过特殊阵法跟军队把守,不容外人进入,若真的有人闯入了,那只会是危险的可疑之人。”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让虞子婴消化好后,又伸出一根漆得黑漆漆的指尖吹了吹,接续道:“而这一群流民能够进入这片地界自然是因为得到我的允许,他们无处可去,无家可归,只要他们心中存在野心,哪怕是这么一片贫瘠的边缘土地,他们亦愿意搬进来,至于小狼国……他们则有秘术进入这里,毕竟这个地方曾是他们祖先安居的地方,虽然两者如今有仇,但小狼国的人常年涉猎神遗之地,会出现在这片边旱境倒也正常,而哈喀那老个头却是个既狡猾又谨慎的,我要不惹任何怀疑地接近他,除了这个敌人的身份,还真没有别的选择了。” 虞子婴听完,颔首一下,道:“这小狼国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将流民放进神遗之地,又并没有阻止小狼国的人越界,他的这种做法就像将两只蚂蚱同时扔下进黑盅内相斗,一只是他放的,要说另一只蚂蚱与他半分关系都没有,虞子婴直觉却是不相信的。 摩羯眼闪秋波,避重就轻道:“小狼国跟我并没关系,不过……小狼国的国师倒是与我有那么一点关系。” “……”戚!他的小黑手伸得倒是够长,只怕眼下小狼国根本就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他究竟打算做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虞子婴一直都想问,但她也知道,即使她问了,他并不一定会回答。 再说,她并不相信他,就算他说了,她亦只会是将信将疑,既然如此,又何必问呢,还不如她亲自去确认想知道的一切。 想是看出虞子婴话稳背后的聪慧心思,摩羯笑意深深道:“虞氏族人……果然是不一般的聪慧之人啊……我知道你肯听我的话来神遗之地,打的主意便是想要打探圣灵的消息吧,既然如此,你不妨对圣灵的圣主期待得深一些吧……” 虞子婴不知为何心突然猛跳了一下,亦不知道是因为摩羯此刻那诡异的语气,还是因为他眼底那蕴含着某种不怀好意的深色。 她感觉心底好像被蒙了一层灰蒙,而那灰色还在不停的风驰电逝在心中氤氲荡漾着,那是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困扰心头。 ……对圣灵的圣主多期待一点,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圣灵的圣主又是谁?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沙沙窣窣的脚步声,虞子婴一听,来人不少,大概有十几个,便知道是听了警戒铃的流民赶来了,当即便收敛好神色,转过身去。 而摩羯则勾了勾唇,继而垂下翩绖的眼帘,掩下全部颜色,此刻他就像一个被俘的敌人,灰败而落魄。 图鲁阿爸带着一群流民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啊——黑、黑狼……黑狼啊!”有人刚靠近,便看到沙丘斜坡处散乱着三、五成群的黑狼,它们有趴,有卧,有立,几近上百头黑巍巍地点缀在黄沙上。 一听“黑狼”并没有散去,许多人都愕然止步,甚至有不少人连连后退好几步。 “图鲁——图鲁——” 倒是图鲁阿爸心念着图鲁的安危,不管不顾地冲上虞子婴所在的沙丘坡,然后他看到了被虞子婴扛在肩上的儿子。 “天啊,图鲁,图鲁——他……他怎么了?”他眼眶都泛红了,一脸急色地颤声问道。 “只是受了点伤。”虞子婴道:“接着。” 虞子婴将扛在肩上的图鲁直接扔给了他。 图鲁阿爸赶紧手忙脚乱地将他儿子接住,但图鲁长得那叫一个牛高马大,图鲁阿爸虽然并不瘦小,但也驮不住他的全部重要,所以图鲁一被虞子婴松手,便从他身上滑摔了半截身子在地上,另半截则被他紧紧抱在怀中。 这个时候,图鲁阿爸才蓦然想起了什么,一脸震惊地瞪大眼睛盯着虞子婴,视线经不住神奇地打量起她那娇小纤瘦的身板。 ——刚才急晕了头,倒是没有注意,像她这种娇娇弱弱的小身材是怎么将他儿子那庞大似山的身躯给扛起来的啊?!   ☆、第三十九章 俘虏是我的 看图鲁他阿爸甩开他们一大截路程,径自爬到了流沙丘坡顶上,基本上他脚下黄沙内就是一大片黑狼群卧槽。 然而,他靠得那么近,平时里那些个贼精贼灵的黑狼却依旧安安静静地自顾自地在沙地里“玩”着,并没有出现他们以为的恐怖攻击跟血腥画面,他们半是惊半是疑,探头探脑地,却是始终不敢靠太近,只敢在远处尖着声捏着嗓喊着。 “喂,图鲁阿爸,你赶紧退后啊,你没瞧见,前面那都是些会吃人不吐骨头的黑狼啊!” 有人跺脚着急:“你不要命啦!赶紧下来,狼崽子可不懂得让人啊!” 有人惊警地转着头回处查看:“天杀的,这群黑狼咋还没走呢,莫不是小狼国的人还埋伏在四周?” 图鲁阿爸此时脑袋乱糟糟一片,根本没心情理会他们的叫唤,而是将图鲁轻轻地平放在沙地上,然后一脸心疼担忧地替他开始检查身体的伤势。 这次来的十几个流民其中有不少人是认识虞子婴的,毕竟当初雪地上看到她与玄阴王“闹掰”的流民还是很多,见她将图鲁熊杠杠地扛了回来,身后头又跟着一群黑狼,都存了愕然跟怀疑。 同时亦有有人眼尖,注意到了虞子婴身后好像站了一个人,毕竟她那一身红衣似血,衣袂迎风似火焰碎片染炙飘拂,在一片黄澄澄沙中十分地惹眼。 “咦?那个玄阴王的俘虏后边儿好像有一个人!?” “嗳,还真是,她、她是谁啊,为什么会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这神遗之地怎么会有外人流入进来?还有那群平时里耀武扬威的黑狼,娘的,平时它们一遇上咱们便凶狠地冲上来咬人,这会儿它们怎么一头头傻了,不攻击人了……” “这群黑狼是她操纵的,而这个人,则是之前我刚拿下的俘虏。”虞子婴牵着摩羯,站前几步,黑眸俯视朝下方人群一扫,淡漠出声回应起他们的议论纷纷与怀疑。 操纵黑狼的人?……这个红衣女人? 这时,一个人突然像受惊了一般尖叫一声。 “啊——我想起来了,我认得她,我看过她,你们看,她、她不就是那个小狼国国师的大弟子——摩羯女魔头吗?!” 此话像平地响起一声炸雷,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没错!就是她!就是摩羯!”有人虚起眼仔细再辨认了一下,顿时瞠大眼睛。 “快,快!赶紧将这个女魔头抓起来交给哈喀大人处理!” 或许是看到她被人屈辱地戴上俘虏项圈的铁链,也或许是真的相信虞子婴制服了她,这一群被怒火冲昏了头的流民,忘记了恐惧跟怀疑,纷纷抽出腰间别着用来防身的棍子,气势汹汹如猛虎下山便想将摩羯狠打一顿,然而,却被虞子婴一步横挡在前。 “你挡着我们干什么,快让开!”众人脚步骤然停下,纷纷怪异地盯着虞子婴,眼中火气未熄,便朝着虞子婴怒吼一声。 “她是我抓的,按北疆国的习俗,那么现在她就是独属于我一人的俘虏,无论是要杀要打要罚,权利在我。”虞子婴十分平静道,似乎站在她面前的这一群凶神恶煞的粗大个只是十几颗菜萝卜。 流民们闻言当即便不干了,恶爪爪地嚷:“你、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你本来就是一个俘虏,北疆国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你赶紧让开!我们不想误伤无辜,但这个女魔头前后害了我们多少的同伴,我们绝对不能够轻饶了她!” 身边传来的乱糟糟的吵噪声让图鲁阿爸那张老好人脸顿时失了温和,他腾地站起来,气恼道:“你们能不能别再闹了!没看到图鲁受伤了吗?他是怎么伤的你们难道不清楚吗?要不是他预先示警,让大伙拥有足够多的时间撤退,又将黑狼群给引走,不带入咱们的居住洞去,你们……你们——” 说到最后,图鲁阿爸不禁哽咽不已,潸然泪下,望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图鲁难过不已。 其它人闻言,都震愣了一下,放下手中高举的棍棒,这才心虚地瞥向地上躺着的图鲁,眼底不由得浮现出愧疚之色。 “对……对不起,我们……” “……图鲁他没事吧?” 图鲁阿爸拿起袖子掖了掖眼角的泪,不耐地撇开脸,但他性子软绵惯了,看流民们已有了悔意,便道:“必须赶紧带他送回去让他阿爷看看……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行吗。” 图鲁阿爸带来的这十几个人平日里跟他关系最好,所以见他刚才难得动了怒,如今又发了话,便隐忍地看了看图鲁阿爸,又不满愤恨地看了看虞子婴跟那个始终垂着头的小狼国女魔头,最后他们只能够不甘地咽下此时肚子里的气焰。 “那这群黑狼怎么办?”总不能一并带回去吧。 其实带这群黑狼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更有力地证明摩羯的身份,如今目的达到了,虞子婴便率先道:“趋散了它们。” “不行!” “等一下!” 摩羯如今突然变成了一头听话的牧羊犬,倒是很听虞子婴的话,打了一个呼哨,狼群很快便散了。 而流民们则火急火燎在跺脚懊恼:“这么多狼,怎么就给放了呢!” “杀了它们啊,这群害物!” 图鲁阿爸却另有想法:“若杀了它们岂不是彻底跟小狼国结下怨仇?这件事情暂时不宜轻举妄动。” 这一番劝慰之下,流民们只能够愤愤不平地往回走了。 “虞姑娘,还是将他的事情……交出去吧。”图鲁阿爸跟一个人一同抬着图鲁,他特意走后一步,与虞子婴平肩,低声道。 图鲁阿爸知道自己阿爸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如果虞子婴因为这个小狼国的人跟他作对,怕是最终会受到伤害。 她是他跟他儿子的救命恩人,他并不愿意看到她受到伤害。 虞子婴知道他这番话是好意,所以她既不直言拒绝驳了他的心意,亦不委屈自己许下什么保证,只道:“到时候,我知道应该怎么办的。” 图鲁阿爸以为虞子婴这话就表示听劝了,当下便对她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就这样一路,虞子婴跟摩羯被他们一道带了回去流民的聚居地。 放眼望去,一片土黄色之中,偶尔有小山坡起伏,一个连一个的大坑分布其中,这就是流民们的聚居地, 黄色的山坡,到处可见凹陷之地,这些大坑颇似月球地貌,其实这片神遗之地虽然生活艰难,却并不是没有人曾居住过,这里曾有一批原著民为了能够在这一片荒漠之中安然生存,便依着丘陵地势开凿出一种较为舒适的地下窑洞。 而这些凹陷的大坑洞就是前人开凿的特殊窑洞。 虞子婴倒是第一次见这种充满人类智慧结晶的特殊窑洞,她很随意地跟在流民身后,沿着丘陵地势的斜坡走入了一个大坑内。 大坑看起来很宽敞,大约离地面起深约六至七米,大坑的坑壁内挖出了一个个类似窑洞的洞穴,而坑底的中央有一个露天大院,露天大院中央位置则杵着一杆颜色斑斓多彩的飘旗。 看虞子婴的心思全被这奇特景观的窑洞给占满了,连半分余光都没有分给自己,一直默默跟在虞子婴身后的摩羯不满了,他拎着过长的铁链,悄然走近她的身后,然后趁无人注意,便伸手不重不轻地挠了她腰侧一下。 虞子婴不觉得痛,但突然被触碰到敏感部位痒得哆嗦了一下,她回过神,然后斜过眼警告地瞪了摩羯一眼。 却发现他始终垂着脑袋,好像刚才无聊干坏事的人不是他一样,完全将一个乖巧的俘虏身份扮演到底。 于是,她也懒得理他,继续颀常古文明。 却不想,没过一会儿,又被他挠了一下。 虞子婴抿紧双唇,不理。 ……又挠。 啪! 虞子婴知道他是一个不省心的,便暗中摸准规律,一击击中,像拍烦人的蚊子一样朝他伸出的罪恶之手大力拍去。 虞子婴的手劲儿有多大,谁拍谁知道。 前头走着的众人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受一惊,便齐刷刷地转过头,却见虞子婴一脸若无其事,她的俘虏则委屈哒哒地垂头缄默,耷拉下的发旋儿似乎比先前更郁闷一些之外,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纳闷地又转了回去。 “马卡,这个时候图鲁他阿爷估计还在仓库里,我就带着图鲁去二楼找他阿爷治伤,他们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跟其它人暂时先散了。”图鲁阿爸停下脚步,对一个黑瘦男子交待道。 那个叫马卡的男子看了一眼一身血污的图鲁,沉默地颔首。 这一次他们属于私自行动,并没有请示过哈喀大人,因为图鲁阿爸发现图鲁没有回来,这才召集一群平日里的好友同伴一块儿出去寻人。 这窑洞洞穴分为两层,每一层的功能不同。 上层一般是居民的卧室、作坊、厨房和储物间,二层则是用来存放粮食的仓库,他们必须攀着一根粗大的绳索才能下去得了。   ☆、第四十章 别有用心的对峙 这一路上图鲁阿爸跟几位同伴抬着图鲁疾步前行,见图鲁气息越来越弱,脸色越来越灰败晦暗,双眉拢紧成川,表现得十分担忧着急。 本来他是一个善谈随和之人,但此刻却严肃愁紧着脸,很少再开口说话,只是偶尔会跟身后的虞子婴解释几句接下来的路线跟注意小心之外,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忧心衷衷的模样。 是以,关于这洞窟的大部分格局与起势,虞子婴表示都只能通过自己的一双眼睛跟感知去就近观察获得。 在这片神遗之地实属沙漠性气候,一般而言很难得下一回雨,即使会下亦很少量,因此即使是修建这种沙土泥混合型建筑的窑洞亦完全不必担心房屋会被雨水冲垮。 他们通过绳索下到了地底洞窟二楼,光线一下子变得幽暗而昏沉,约二米高左右的石甬道墙壁上,隔一段距离便点簇起一个火把,那昏暗而泛黄的光线映在粗糙石面上,影影幛幛,似一道道怪异又密麻交缠在一起的鬼影妖魅。 本以为下到地底会令人感到闷热和难受,但意外空气带着一种泥土的清新之外,倒凉爽舒适。 “姑娘,往这边走。” 图鲁阿爸一下到二楼,便火急火燎地朝仓库方向赶去,到最后几乎快跑了起来,他在一条满是各式各样黑红面谱的尽头处,然后推开了一扇木门后,或许久忍的情绪终于找到一个出口渲泻,泣声大喊一声:“阿爸,阿爸,图鲁受伤了,你快给看看吧!” 一溜串的五六个人随着图鲁阿爸哒哒嗒嗒地涌进了仓库内,而虞子婴跟摩羯两人则慢悠悠地走在人群最后面。 仓库内有许多洞户,半墙漆了白灰,用圆拱门交错着,每个洞户之中都摆满了陶陶罐罐,而哈喀跟着他的两个小徒弟,站在一个约半人高的白色底面的陶缸内低头观察着什么。 他穿着一件类似斗篷的长袍,披在身上感觉十分地厚重,它的颜色十分地鲜艳,甚至地袍摆上面镶满了一些亮晶晶的薄片装饰物。 这种较为隆重的袍式服饰一般也只有身份较为崇高的医师才能够穿着,即使这样,它的材质跟用料都十分粗糙廉价。 “阿爸——” 哈喀有些驼背,他拄着一根拐杖,侧过身慢条斯理地转过头看了图鲁阿爸一眼,似完全没发现他的急怆与难过,掸了掸手,让一个小徒弟拿起一个木盖将陶缸重新盖住后,这才似失望又严肃地对图鲁阿爸教育道:“无论什么事情,都不是急能够解决的,你这样毛毛躁躁的,怎么有为这片受尽苦难的流民带来信心啊。” “阿爸,图鲁他伤得很重,他……他可能会死啊!您救救他吧,你快救救他啊!”图鲁阿爸毫无预兆地“噗通”一声跪在哈喀面前,他低低地垂下头,双拳握紧侧在身旁,滴哒——滴哒,他面前的地面已被他的泪水湿了一片。 这对父子的关系……倒是耐人寻味啊,虞子婴眸色闪过一丝异样。 “罢了,念你一片赤子之心、慈爱之心,起来吧,将我孙儿抬过来让我瞧瞧。”哈喀拄着拐杖,或许是老了,他走路较为缓慢,且一左一右有两个小徒虚肘搀扶着。 亦不知是故意还是因为忧心孙儿的伤势,他忽略了虞子婴跟摩羯他们,他的视线由始至终没有一眼是落在他们身上的。 关于这一点,虞子婴却有了一番猜想——他是一早便知道了什么,还是早就派了人在暗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所以才能够如此处之泰然,安之若然? 抬着图鲁的几个人将图鲁轻轻地放在了一个仓库平日守卫用过休息的躺椅上,然后便自觉地退开几步,让出位置让哈喀大人上前查看。 图鲁阿爸红着一双眼睛,有些局措不安地站在一旁,神色焦灼地盯着他阿爸。 哈喀俯下身,仔细在图鲁的身上检查一番后,脸色十分严峻地皱起眉,似在思考着什么。 “阿爸,怎么样?图鲁他没事吧?”图鲁阿爸叫道。 “他身上的狼毒,是谁解的?”哈喀站起来,视线在图鲁阿爸身上看了一眼,再环视周围的人一圈,不答反问。 图鲁阿爸一愣,下意识想到了虞子婴,但他却没有说什么,只道:“我不知道,现在是图鲁的伤怎么样了?” “死不了。” 哈喀握拳轻咳了一下,小徒立即熟捻地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让他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然后让另一个小徒替图鲁先上一些止血的药粉,他才望着图鲁阿爸温和道:“你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的父亲,这样我才能够更好医治他,图鲁阿爸,为了图鲁好,你最好不要说谎,若你真隐瞒了些什么重要的事情,这或许会导致图鲁的伤势得不到最有效的救治。” 狼毒不是已经解了吗?还有,他所说的这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图鲁阿爸听出他话中的言外之意了,他这是在威胁他,将他想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他,否则他将不会全心全意地医冶图鲁。 他……好狠的心啊,那是他的亲孙儿啊! 图鲁阿爸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为难了看了一眼虞子婴,额上急出了汗水,但为了救图鲁,迫于无奈他只好能将他知道的全部事情托盘而出。 包括虞子婴俘虏了小狼国国师的弟子摩羯跟她救了图鲁,并替他解了黑狼毒一事,至于许多他不清楚的细节,便直接略了过去。 “原来又是这位姑娘救了我孙子一命啊。”哈喀听完图鲁阿爸的话,仿佛这才意识到虞子婴的存在,他第一时间转向被一群高大汉子挡住的虞子婴,表面佯装惊讶道。 一看哈喀大人要跟虞子婴说话,其它人赶紧散了开来,让身后的她跟哈喀大人面对面谈话。 虞子婴沉默地直视他,却并没有搭腔,她知道他的话还意犹未尽。 果然,哈喀不待虞子婴开腔,又继续道:“要说虞姑娘还真是一个奇人啊,先前倒是我等怠慢了,刚才听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说你不仅救了我孙子还俘虏了小狼国的国师弟子摩羯,可是?” 哈喀说完,看似慈和的眼神转向站在她身后的摩羯身上时,却徒然变成一条吐着蛇信的毒蛇。 当然,这一幕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在他们眼中哈喀是他们这一群流民的守护神,医者大人,却不知道他是一个佛口蛇心之人。 就在哈喀等着虞子婴回答时,却不想,虞子婴一向平静的神色开始有了细微转变,她微抬下颌,带着几分讥诮与冷嘲睨向他道:“尊敬的哈喀大人,你是否救不了你的孙子?” 哈喀一直留意着虞子婴什么时候开口说话,其实他的话处处透着一股诱供,无论是她有“能力”救图鲁,还是她有“能力”俘虏小狼国的国师弟子,无论哪一件事情都会让她的身份被埋下一颗被怀疑的种子。 其实,哈喀已经开始怀疑起她的身份了,他不认为她有能力做到图鲁阿爸所描述的这一切。 所以他一直用一种“编,继续编,看你能编出一个什么花样儿来”的心态在捉虫,然而,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她既没有一如始往地保持沉默,更没有开口为自己解释一句,反而说的竟是这么一句诛心之语,不禁神色一滞,怔怔地看着她。 “她在说什么啊?她在质疑我们伟大的哈喀大人吗?” “哈喀大人他怎么可能会救不了图鲁!” 其它人听了虞子婴的话,都气愤填膺,特别是哈喀的那两个小徒弟。 哈喀回过了神,扬起手止制了他们的声音,望着虞子婴就像在看一个顽皮的孩子似地,温和道:“哦,虞姑娘会这样认为?” 虞子婴此刻眼底的讥讽仿佛一柄柄锋利冷冰的刀,随着话语一同刺进了哈喀的心里。 “否则,凭你哈喀大人那一腔爱护孙子的慈爱模样,应该不会抛弃自己那个正在生命垂危奄奄一息的孙子治疗,跑来跟我在这里慢慢闲聊吧。” 此话一落,周围的声音仿佛静止了,他们都一脸诧异地看着虞子婴,又用一种异色看向哈喀。 而图鲁阿爸则是一脸悲愤又隐忍地低下了头,不让任何人察觉到这一切。 的确,刚才哈喀大人的表现好像对图鲁的伤势并不紧张,只让徒儿给他撒了一些药粉,甚至没有亲自给他包扎一下,对别的病人,哈喀大人一向是亲力亲为,甚至是废寝忘餐的。 哈喀也感应到四周投过来的异样眼神,他深遂的眼睛暗了暗,的确,这个时候他应该守在图鲁床边,好好地照顾关怀一番,这样才更符合他一向示人的形象,但他却太着急探知一些别的事情,却忽略了这一点。 或许是他要办的事情已趋成熟,这让他已经开始不耐烦再继续扮演这种令人恶心又烦的老好人了。 不过,她以为这样就能够让别人怀疑上他吗?简直太天真了。 哈喀老谋深算地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是长长叹息一声,神色哀戚道:“图鲁的毒虽然已经解了,不过,姑娘的话并没有错,图鲁他的伤势太严重了,以我们目前聚居地的情况,根本没有什么止血疗伤的圣药,所以我才想问一问是谁解的毒,或许这样一来,解毒者身上还有别的什么救命神药可以帮一帮图鲁。” 这话一落,众人顿时露出恍然之色。 对啊,如今他们的资源极度缺乏,哈喀大人并非不想好好地照顾图鲁,而是他更着急需要找到能够医治好图鲁严重伤势的药物。 还真是卑鄙! 竟然堂而皇之拿自己的亲孙子的安危来耍心机。 不过,这老狐狸到底还是自信过头了,她真的以为她的目的有这么简单吗? “毒是我的解的,而图鲁的伤……我也是有药可以治。”虞子婴话锋一转,却是十分坦然回应道。 哈喀一怔,好半天都不知道该摆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她有药能治图鲁的伤势? 她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既然有药,为何一开始只替他解了毒却不拿出药来治,还偏偏要这个时候提出来? 图鲁阿爸闻言,顿时一脸惊喜意外地看着虞子婴。 “图鲁阿爷,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有药,替只替图鲁解了毒,却不给他疗伤,是吗?”虞子婴黑瞳幽深深地盯着他。 哈喀在她的注目下莫名感到一股心慌,这还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的眼神竟如此具有穿透力,就像一柄出鞘的绝世宝剑,锋芒毕露,寒星凛冽。 “哈喀大人,你刚才说我这是救了你的孙子第二次了,是吗?” “……没错。” “若我再出手救他一次,便是整整三次了,对吗?” 这……这能这么算吗?明明解毒跟疗伤她完全有能力可以一起处理了,偏她偏偏要留上一手,如今怕是要将这“救命之恩”用来顺理成章索要人情。 然而,他即使明知道她是打着这种阴险算盘,却不得不顺着她的意思回道:“……是。” “其实,我并非不愿意救图鲁,我只是不愿意又一次好心地救了别人,别人不觉得感激就算了,反而怀疑我别有用心,让自己沦落得更可悲的境地而已,哈喀大人,你知道的,我曾遭遇过好心救人却被人毫不犹豫用来利用的事,不是吗?”虞子婴板着脸,平平静静讲述道。   ☆、第四十一章 要么跪要么打 虞子婴用一种十分矜贵略带黑色幽默语调说出这一番话,一般理解力或承受力稍差的人,既完全不懂得颀赏,甚至他们会表示听得十分拗耳且别扭。 部分了解真相并且心存良善之人,反应出她话中饱含的暗讽意思时,都能感觉到一阵心虚跟脸皮躁热感,比如图鲁阿爸这个如假包换的老好人。 但大部分人却是展现出一种“自顾不暇,管别人去死”的冷漠感,但事情一旦经挑破后,像他们这种比较老实巴结掩饰不住情绪的人,亦会不好继续刚才的气势汹汹,毕竟他们没条件当不成好人,亦不愿意沦落成为一个坏人。 “哈喀大人,据闻你在流民心目中是一个公平而慈善之人,我想三次对你孙儿的救命之恩,我并不要求过份的事,只换你一个条件,如何?”虞子婴平静地看向他,见哈喀眼底快速闪过的阴晦,又似点亮了善解人意的技能点,放低了声量道:“当然,如果哈喀大人觉得这个交换条件并不值得,你完全也可以拒绝,我并不强求。” 不强求,那为何要故意将救命之恩在这种时候提出来?! 哈喀攥紧手中的柱杖,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射出一种尖利的目光,但他却笑了,不露痕迹地:“虞姑娘,但说无妨,你说得对,老身的确应该为你做些什么,才能够无愧地站在你面前啊。” 虞子婴歪了歪头,带着几分木讷的小脸意动了几分韵味,哐当哐当……她随意地晃动了一下手中扯拽的链子,将身后的摩羯给牵了出来,让她“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己身侧位置。 “这个俘虏归我所有。” 哈喀似黄昏般透着光明即将落暮的双眸,第一时间将视线投注在摩羯身上。 她眼下“乖巧”得出乎他意料,他记得他曾经见过的摩羯虽然亦是一个十分寡漠而阴冷之人,但她那一双充满桀骜乖戾的眼睛,却时时刻刻透露着一种不驯与叛逆。 她不该是一头乖巧的羊,她该是一匹狼,不受管教的野狼。 如今野狼变成了一头羊,这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难道这个摩羯是假的,亦或者发生了一些什么连图鲁阿爸都不清楚的事情导致她变成如今这种模样? 另外,哈喀也搞不懂虞子婴为什么偏偏要这个小狼国的人当俘虏。 “不知道虞姑娘为什么一定要她呢?你或许并不知道,这个叫摩羯的女人乃小狼国一伺狼的狼女,她伺养的黑狼不知道对我们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若将她留在姑娘身边,老身实在是觉得太过于危险了。” “她是我抓来的,因为我觉得我需要一个俘虏暂时来帮我在这里适应环境,我想,别的人都太忙了,甚至连端一杯水给我润喉的时间都没有。”虞子婴又想起他说的危险一事,便不假思索地加了一句:“而且我给她喂了毒药,如果她敢背叛我的话,就会立刻死去。” 此话倒是出乎众人意料,甚至连摩羯都飞快地抬眸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又垂下头。 哈喀怔怔道:“姑娘既会解毒又会用药,难道也是一名医者?” 虞子婴摇头:“不,我不是医,而是巫。” 在北疆国巫与医的区别在于,医者是专职救人,而巫却是各种杂学中包含着医术。 “巫?”哈喀顿了一下。 老实说,在北疆国的巫倒是不少,但大部分人都是一些沽名钓誉之辈,医不精,巫不就的,所以巫在北疆国的名声并不太好,当然盛名遐迩的大巫祭却又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原来是一位巫女大人,这难怪连玄阴王也会对姑娘另眼相待。”哈喀虽称她为“大人”,仅是说得客气,在他眼中虞子婴跟北疆国大部的巫一样,都只会一些雕虫小技,并在言语中暗讽她只不过是玄阴王的一个玩物罢了。 虞子婴并不动气,也不接他的话头,言归正传:“所以我可以确保她不会伤害任何人,只要在我的管辖之中。” 话说到这里,哈喀已经没有理由再推诿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无奈道:“虽然老身这里并没有问题,但你知道的,这个狼女曾多次带着黑狼群袭击过我们……她的事情非老身一人能够做得了主的,若我将她被捕捉的事情瞒着众人,老身亦心中有愧啊……” 真是一个老滑头。 这话中明里暗里都表示,他答应了不管数,这必须由大众一块儿来拿主意。 “既然如此,我亦不强求,我只需要哈喀大人能够出面保她一命,至于其它人,我可以让她去给他们赔罪。”虞子婴将早就预先好的台词讲了出来。 只要保她一命? 哈喀意外地看了虞子婴一眼,他已经开始弄不清她的目的了。 不过,刚才他已经推脱了一次,这一次她的退步便意味着他必须接受妥协,否则图鲁的事情她就有理由撒手不管,这样一来,对他的负面影响太大了,况且,那个人毕竟是他的孙儿,他亦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死在面前。 哈喀考虑了一下,转向图鲁的方向,然后重重一跺杖:“那好,老身愿意豁出去这张老脸替姑娘保下这个俘虏,但至于别的事情,请恕老身无能为力了。” 虞子婴淡然颔首。 摩羯听到他们两个就这样你来我往地简单地谈妥了他的归宿权,瞥了一眼虞子婴,正巧她亦正在看她,她的眼神十分薄凉而讥诮,但转瞬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幽静平淡,但他却徒然感觉到背脊一凉。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妙了…… 他知道虞子婴或许是看穿了些什么事情,当即可怜巴巴示弱——说好的不离不弃呢? 虞子婴冷冷地撇了撇嘴角,高冷地旋开了眼——喂狗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打些什么算盘,她如今本来处境就很艰难了,除了一把子干力气,别的本事想使也使不出来,如今还得为了他的一次任性“卧底”与哈喀这个老狐狸虎口夺食。 他却自在,袖手高高举起,从一开始就打算置身事外,完全交给她去打擂打虎,若他因此对她存了半分的好感,但也不枉费她这一番的斗智斗勇,但虞子婴了解他,当一切在他的算计里的时候,他只会乐得看好戏,干得好只能是理所当然。 呵呵,她是欠了他的,还是曾经负过他的,需要这样任劳任怨鞍安马后地替他保驾护航,让他心想事成?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该让他自己头痛去吧,与她何干? 将从摩羯身上收刮到的伤药送给图鲁阿爸后,并告诉她最后将图鲁腿上被黑狼撕咬的大部分腐肉剔除后再上药,这样会好得快一点。 然后,他们又重新回到了一楼,哈喀让小徒去洞窟房间内召集没有出去“采集”(出去找能吃的东西)的人,如今待在洞窟内的,除了一些受了伤不便于行,大部份都是一些老幼者,再加上今日黑狼群出没过,出去“采集”的人数亦大大锐减,是以这一召集,便来了不少的人。 哈喀披着一件庄重的医袍由一个小徒护着走至大院,然后便站在棋杆旁,他的小徒则站在他身后位置,虞子婴则站在他下方的右手边,带着摩羯。 看着大家一脸茫然地聚集在大院内,哈喀托手示意大家先安静下来,然后将事情的原娓重新再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虞姑娘只愿保这个小狼国的狼女一命,不知道,大伙可愿意就这样原谅她?” 什么原谅与不原谅,本来这件事情只需要他借一个好听的由头也就过去了,偏他要将事情闹起来……看来,*这是准备要倒霉了。 虞子婴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铁索链。 果然,流民们一听这事,便纷纷吵嚷着不答应了。 “不行!这个女魔头害了我们多少人,怎么能就这样地放过她呢?” “对啊,小狼国的人都是害虫,我们要杀了她!” “大家请冷静一点,这件事是虞姑娘提出来的,但她的要求我们必须考虑一下,大家还记得她在玄阴王面前是如何保了咱们一命的吗?眼下,你们且算算这是多少条命了?”哈喀沉重道。 此话一落,众人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难看了,一阵沉默下来。 “我知道,你们心底或许会感觉到不甘与愤怒,但是……咱们也不能知恩不报,所以……这一次,咱们就当报恩,看在虞姑娘的面上,你们便……”哈喀偏过头,“嗳”长长叹息一声。 他这是打算将她在流民心目中的最后一点好感都一笔给抹消掉了,虞子婴心知肚明。 不过,他们究竟打算怎么看她,她其实是无所谓的。 众人此刻仍旧不愿意开腔,他们心底既不愿意就此妥协,亦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师傅,不如这样吧,既然虞姑娘只是想留下这个妖女的一条命,而大伙儿心底又憋着一股子气,不如让他们先发泄发泄吧。”哈喀的小徒站了出来,突然出声建议道 发泄?虞子婴眼神古怪了一瞬,总觉得这个词从这小徒嘴里莫名透着一股子猥琐劲儿。 …… 看到众人齐齐好奇又迷惑地看着他,小徒又看向哈喀大人,得到他眼底的鼓励之色后,便挺了挺胸,大起胆子道:“我建议要么让这女魔头跪在地上跟咱们磕头认罪,要么……就站在那里,让咱们每一个受了小狼国侵害的人……呃,就打一顿吧。” “打一顿?”哈喀旋目瞥了虞子婴一眼,然后一脸不忍地摇头:“小狼国作恶多端,祸害之事何其之多,若人人都上前打一顿,这……这也太残忍了。” “那每个人都打一下好了。”小徒立眼珠子一转,很快又想了一个折仲的办法。 显然小徒的办法得到了众人的护拥与赞同。 “对!这个办法好!——让她跪!” “让她跪——” “跪——” 虞子婴听着周围暴响的呼喊声,耷拉着眼皮,并没有出声反对,当然此时她也没有立场去反对。 而摩羯则悄然勾勒起嘴唇——让他跪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跪?让我跪你们啊,你们亦配?”苍桑冷冽的嗓音从摩羯朱蕊般唇里吐出,带着几分女子特有的媚娇之意。 摩羯从虞子婴身后走了出来,随着她的环佩相扣逸然走动,脖子上套着的兽皮环圈撞击得哐啷哐啷清脆作响,她步步生莲,行走间带出一股优雅动人的成熟韵味儿。 但此时没有人关注这些,他们每一个人都恶狠狠地仇视着她。 虞子婴依旧低着头,像一尊会呼吸的泥塑,任他就这样从她身边交错而过,婀娜多姿地走到人群前,无动于衷。 “好!妖女你要硬气是吧,那你就活该了!” 这时从人群之中跑出来一个跛着腿的英武少年,他走到摩羯面前不经意触及到绯红面纱上的一双媚极生冷,如蛇蝎般淬着毒意的眸子,浑身上下如被冰冻一样,瞬间僵硬不已,竟是再想动弹一下都做不到了。 这时,哈喀不忍的劝和声音响起:“上天有好生之德,大伙儿请手下留情,这个小狼国的狼女已被虞姑娘下了毒,她此刻已经无力反抗了。” 虞子婴闻言,蓦地抬头,射向哈喀的面目。 很好,她已经能够看到明年他坟头上的草是如何地繁盛杂乱了! 此话一落,刚才还惊惧的跛腿少年脸上徒然闪动着一种异样狰狞的光泽,他猛地抽出腰上的一根棍子,便朝摩羯身上砸去……   ☆、第四十二章 这是犯病了 “啪哒”一声,那一根臂粗的木棍子就这样实打实地打在摩羯的身上,那凹痕深陷进了肉里,因为力道过猛断成了两段,一截还被人紧紧地握在手中,而另一截则翻了一个榔头撞摔在地面。 流民们惊蛰了一下,瞪大眼睛盯着那一截断裂摔在地的棍子,然后又怔怔地看向摩羯,她却是动都没动一下,依旧站得笔挺绰越。 她一身风度融合了一种邪佞的妖气,曲裾长长、广袖飘飘,红衣罩体,这一身装束无疑是极其艳冶的,但这艳冶与她的神态相比,似乎逊色了许多,她一双狭长带勾的眼眸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 令人望去既厌之恨之,却又寒瘆之。 摩羯淡淡抬眸瞥了少年一眼,悠悠道:“就这种程度吗?” 她的声音似玉手轻挑银弦,双手在古琴上拨动着,声音宛然动听,有节奏,宛如天籁之音。 少年脸色徒然涨红,不知似被她那勾人的声音羞躁地,还是被她那轻蔑的语气激怒地,竟就着那断掉的一截木杈尖锐的棍子再给她一击,却不想,听到从身后传来一道凉意沁骨的声音。“你已经打完了。” 少年一僵,认出是虞子婴的声音,他憋着一股子气没有掉转头,只对着摩羯“呸!”了一声,他龇着牙,喘着快意的粗气,这才转身往回走。 摩羯垂下靡靡长睫,嘴角微微翘起,似是愉悦,但肌肤间少了一层正常的血色,显得苍白异常,这种鲜明而妖诡的对比,令他像一只失去了人性却依旧优雅动人的吸血鬼。 多么熟悉又令人怀念的一幕啊……真没想到,在十几年后,他还有机会再重温一遍当初的情景啊…… 那跛脚的少年退去后,然后是走路有点偏侧的中年人,他的一只手臂衣管随风飘荡,空落落地,却原来是缺了一只胳膊,他一脸凶气,一边重重踏步而来,一边取出腰上的长棍子…… 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虞子婴偶尔抬眸,看着*面带讽刺,桃腮带笑,仿佛是一个满身恶孽的恶魔之子,被束缚困绑在祭木之上,经受着光明的伐戮与践踏。 他被人用棒打、用陶罐摔砸、被拳打脚踢,她知道*一身内力深厚,像这种普通百姓的攻击根本就伤不了他分毫,只是她很意外,他怎么会愿意站在那里,任这些在他眼里渺小而卑贱的流民打骂。 拿虞子婴而说,若她遇到这种情形,随便一个转念便有十条计谋让自己逃脱这种挨打的命运,比如她可以拿小狼国借势来威胁他们,或者她也可以拿一些让流民们感兴趣的秘密来交换,亦或者拿一些实用的财物或食物投诚等等,这每一样都能够让这群流民他们投鼠技器。 毕竟比起心机深沉的人,这一群流民根本就不具备玩弄智谋的能力。 他们的想法一般很简单粗暴,要求也简单明了,就如同他们现在的做法一样。 但是……他为什么要逆来顺受? 这……好像哪里出了一点问题,而她暂时没有打出问题的关键枢纽。 虞子婴细致地观察着*,她此时的目光就像一个微型放大镜,将*的一切无限放大,用一种严肃认真的科研在态度进行剖析分解。 他的神色有一些不对劲,既不像玩世不恭的轻桃随意,亦没有被人殴打的愤怒冷意,反而像一个无力反抗之人,面色空洞而苍白,整个人似堕入深渊一般失去了颜色,唯有从薄纱内隐约透出的双唇带着一种妖异的腥红,就像邪恶的灵魂,冲出了躯壳的废墟,准备开始一场神圣的血祭。 他眸色深邃如不断循环的黑色漩涡,最深处流动着一种不知从何而起刻骨的痛苦与绝望,讥诮的愤恨与悲凉。 这种感觉很淡,很飘渺,若非虞子婴感识很强大,或许只观察于表面,而无法探识于其更深层的部分。 ……他入戏还真快。 这时,摩羯像是感应到虞子婴那专注凝疑的视线,他转过头看向了她,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那一眼,他眼底的神色,令虞子婴有了片刻怔忡,然后像发现了一件什么滑稽的秘密一样,扭曲了表情。 这时,突然从人群之中跑出一个半边脸带着青胎记的年青人,他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块质地坚硬的棱角尖锐的石块,约成年男子两个拳头大小,高举过头,将尖锐的部分放在前,一脸愤恨杀意地朝着*冲去,他的目光如同火山的岩浆爆发,直接浇注在摩羯的脑袋上,明显他的目标是让他脑袋开花。 “妖女,去死吧——” 摩羯一动不动,风吹起他的脸上的面纱,似月光划破夜的平静,风划过他的衣领,那流动的绯色衣裳,像被利刃割破那桃粉的肌肤,流泻出来的浓稠血液。 哈喀微微一愣,看那带着杀气奔跑癫狂之人,无人注意下,笑眯起了眼角,那皱起的眼尾线就像沟壑深邃的歹毒黑色浓汁。 倒是终于来了一出有趣的戏份。 “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啊!”流民群中有人开始感到不安。 “糟了!是XX!上个月他婆娘被黑狼咬死后,他便有些疯癫了!眼下,他怕是真的要杀人了!”有人惊呼道。 就在年青人奔跑而至时,一道黑色身影如闪电遽至,几步助跑来到了摩羯面前,一只紧攥在摩羯的肩膀,另一只手倏地一伸,挡在他右侧的太阳穴上。 噗哧——仿佛是预设好了的一样,那尖锐的石头果真毫无意外,高高举起后便砸落向摩羯的右侧太阳穴位上,只是,它并没有直接刺入它想要抵达的深处,因为正好那石块尖锐的部分被挡阻在一只白嫩的手背之上。 若问石头砸肉和石头刺肉哪一个更痛,答案是——肉最痛。 于是,当场便见了血。 “你——”那个握着石头的青年整个人傻滞住了,他保持着刺入的姿势,愕然地看着虞子婴。 “你犯规了,这一下若伤在脑上,他必死无疑。”虞子婴冷声道。 她动了动像被钉在石头上那只受伤的手,那青年感受到一种利器刺入肉里搅动的诡异触感,顿时寒毛齐唰唰地冒起,立即像受惊的鹌鹑一样连忙松开石头,惨叫两声连退了好几步,唇色惨白。 而虞子婴却是一脸平静,将直接刺进肉里的石头噗哧一声拔了出来,血花四溅,滴了一地的血,然后她将石头随意地扔到了地上。 那个青年看着虞子婴那血肉模糊的手背,蠕动着干涩的嘴唇,一时心底不知道涌出了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低声地道了一句“动不起”,便飞快地跑走了。 而这个时候,摩羯那一动不动的身躯终于颤了一下,就像触电了一般,先从手指尖有了感觉,然后电流流蹿至全身,让他仿佛从久违的噩梦之中懵懂醒来。 当他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后,又怔怔地看向虞子婴受伤的那一只手,脸上竟露出一种怪异而扭曲的笑容,像是痛极了,又享受极了,变态而残酷,怜爱又魔瘴。 虞子婴蹙眉地扫向摩羯脸上的神情,深吸一口气,强行忍住想将摩羯给一脚给踹飞的冲动。 ——刚才要不是她突然察觉到他好像哪里不对劲,险险地替他挡一下,他或许就直接就去见阎王了,现在他竟对她露出这种“在我的世界所有我看不懂的善意都是预兆着未来背叛的恶意”一样的诡异笑容。 ——果然就不该指望着他懂得所谓感激。 不过,他刚才的情形好像犯病了一样,变得十分脆弱! ——她必须将造成他发病的原因发掘出来,因为她终于找出他的一个致命弱点了! 由于虞子婴的插手,并且由于一个破坏规矩的流民造成了重伤,关于这一点,刚才都被愤怒跟热血激红了眼睛的众人,终于冷静了许多。 于他们而言,虞子婴的存在既尴尬又特殊。 眼见事情闹成了这样一副局面,哈喀觉得也差不多可以收幕了。 他对摩羯其实并没有多大兴趣,或者是说他对小狼国亦一样没有多大兴趣,在他眼中的小狼国弱小得令人不屑一顾。 虞子婴想要摩羯,给她就给她了,但他偏要故意为难,其目的当然是想整一整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姑娘,眼下见她也见了血,目的也达到了,再加上他也看够了,便决定暂时收手。 “赶紧带虞姑娘下去包扎吧,还有……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这个摩羯狼女虽然可恶,但毕竟一切的始作俑者乃小狼国的国君跟国师,她虽为虎作伥,但到底是一个女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只妄她以后能够改过自新,所以大家……以后再加为难虞姑娘了。”哈喀似感到了疲惫,揉了揉眉心,说完这一番话后,便挥挥手,拄着杖缓步地走开了。 一开始的激进派已经发泄过了,剩下了一部分多少属于温和派,如哈喀所言,摩羯再怎么样也是一个娇柔的女人,他们但凡有一点大男子气概的人多少有点出不了手,特别是看着她毫无反击地被一群男人轮番棍打时,尤其能够触发一些善良人的心灵。 所以,哈喀的话一出,大家经过刚才虞子婴出手受伤一事,稍微有点底气不足,到底也没有再纠缠下去,只嘀咕不满了几句,不一会儿便郁郁地散了开去。 既然哈喀走了,那所谓替虞子婴包扎的人选便只剩唯二会点医术的小徒,等人群散得差不子了,虞子婴与摩羯便被哈喀的小徒带到一间家徒四壁得令人发指光溜溜的洞窟后,只道了一句“想必姑娘的医术必远胜小徒百倍,那包扎一事小徒便不在巫女面前献丑了”,说完,小身板骄傲地一扭,便面色冷淡地直接走掉了。   ☆、第四十三章 祸妾 小徒一离开,摩羯突然便软趴到了床上,墨长发丝披散如溪,潺潺蜿蜒,他半阖轻懒的长睫呼扇了几下,耳边挂着的面纱亦被他蹭滑掉了下来。 此时,他的衣破了,发乱了,整个人似一条无骨的软皮美人蛇似地,瞧着他那一身惨不忍赌的模样,虞子婴犹豫了一下。 “你没事吧?” 摩羯似累极了,十分迟缓地抬起眼皮,斜睨了她一眼,便软软地阖下眼帘。 “你是想我死啊……” 这一句如同旷妇幽怨至极的声音夹带着一股子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阴风,直吹得人毛骨悚然。 这一句“你是想我死”指的不仅是这一次,而是在更早之前,他们的再次相遇之时,虞子婴那一闪而过的杀念…… 人,总是无法不去耿耿于怀一个想杀自己的人,哪怕是一个觉得什么都无所谓,独孑一身游戏人间的人。 虞子婴面色未变,却沉默了片刻。 “那只是一个不曾付之于行动的岔念,你对人性的要求太过苛刻。”言下之意,你心胸太狭窄了。 “苛刻?不,我只是对人性太过于了解了。”他为什么要宽容别人,这世上从来都是别人来宽容他惯了的。 “那么你就该了解,人,总会在某些时刻产生一些古怪又偏激的念头,比如受了某种重大的刺激的时候。” 虞子婴目光清澈平静,讲述时与其说是在解释,不如说是在进行一场心理诱导。 *的确是一个心理有重大疾病的深井病患者,所以他会很乐意顺着虞子婴的理念话题接下去。 “你所谓的重大刺激……就是失去了声音,失去了武功,身边失去了所有亲切依赖之人,孑然独身一人变成冰块飘流大海,是吗?”*偏过身,支颐睇着虞子婴,那一张算不得上绝美,却别有成熟风味,似熟透的粉蜜桃溢出鲜嫩的汁儿般诱人。 “凭你的能力,应该已经查明了。”虞子婴平淡道,并不意外他会知道她发生的一切。 “所以因为这样……我就应该毫无芥蒂地原谅你之前的一次古怪又偏激的念头?”*低低一笑,那袅袅尾颤的笑意有一种变了味儿的毒狠。 虞子婴瞥到了他眼底的阴鸷之色,却半分不觉惶然,甚至主动靠近,她从兜里掏出一个法琅蓝漆金镂药盒子,坐在了*身旁:“难道像这种古怪又偏激的念头,你就不曾对我有过?” 虞子婴说完,目光一瞬不眨地盯着*,见控制不住这猝不及防的冲击,微微一怔,眼底遽闪一丝莫名的异色后,瞬眼间又恢复了正常神色,就仿佛刚才虞子婴看见的只是她的错觉。 见*红唇微张,似要开口,虞子婴却先一步截言:“你不需要跟我否认,因为目前而言,我对这个并不感兴趣。” *水色潋滟,似笑非笑地瞅着虞子婴:“小乖,你太坏了~竟故意拿话来试探我呢~” 虞子婴揭开药盒,顿时一股清香的药味儿混和着一种花香散溢出来,光凭气味儿就能够断定是一种好药,这是虞子婴一直藏在内衣缝起的暗兜里,舞乐给她准备的外伤药。 “除了这种让你跟我都不太喜欢的话题,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讲了吗?”虞子婴从药盒内挖出珍珠大小的一块透着碧绿色泽的药膏,“啪叽”一下拍在*的敞门大开的肩窝内。 原来刚才虞子婴说话间,忆拽着他敞散的衣襟,朝下滑落撕开了他的衣裳,露出了一截香肩,顿时白的如雪,红的如火,慑人目的鲜艳。 绯红色的罗裙着身,紫魅色的丝带腰间一系,顿显那袅娜的身段,万种风情尽生。乌黑的秀发用一条淡紫色的丝带系起,几丝秀发淘气的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 “主人,你怎么能如此……轻薄于奴家~奴家……以后怕是嫁不出去啦~”*感到肩部传来的一阵冰冷之意,顿时双眸颤动,似惊得能拧出一把水来,瑟瑟发抖,像一个被恶霸欺辱的良家女子。 “别动!”虞子婴横了他一眼,手中用力将膏药融化后,十分随意道:“那就嫁给我吧。” *一双狭长上勾的眼眸媚意天生,他娇羞红了面颊,僵直着身了,却怯怯含嗔带幽地瞄了她一眼,期待又怕受伤害道:“主人身旁已美人环绕,若嫁于你,你许我一个什么位置呢?” 虞子婴闻言,一边搓着他肩上被人打出的瘀伤,一边倒是神思游离,认真地考虑起来:“凭你的性子若当家作主,只怕是家财万贯亦不够挥霍,百畜不灵,还不如赏你个美妾,娇宠任性,肆意妄为吧。” *深深地看着虞子婴,本是一段玩笑话,但他却蓦地心中一揪,泛起了酸讥之意。 “为何不只许我一人?”他撇开虞子婴的手,滑挪至她膝盖上,她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 他仰起一截美玉般颀白的脖子,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男人,牵动着男人的神经。 “女人”?“诱惑男人”?—— 虞子婴本被这欺近的馨香扑鼻惹得有些许恍神,但神智却又在顷刻被这几个词给击中,她视线放低,用一种十分纠结的眼神盯着*胸前的浑圆。 那玩意儿……竟比她的大了不知几许。 呿! 于是,本来到嘴边的“你这作派不当那妖魅霍乱的妖妾是可惜了”转变成:“若只有你一人,那我腾蛇皇族岂不绝后了?” 此话一落,*迷瞪瞪地听着,竟有些傻了。 “什、什么?”跟他在一起,腾蛇皇族怎么就绝后了? 虞子婴正色道:“你知道……两个女人,是生不出孩子的吧?” “呃?”*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虞子婴这话的意思,顿时抚额放声地笑了出来,整个人一花枝乱颤。 “是、是啊,呵呵呵~这女子跟女子乱了天伦,是该生不出孩子,哈哈哈哈……倒是奴家该谢谢……呵哈哈……谢谢主子怜惜,竟愿意乱了天伦,亦要与奴家一道……” 见*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虞子婴当机立断道:“你满地打滚地笑,难道身上不痛了吗?” *顿时嘎滞住了动作,刹那间便美人委屈含泪,眼眶泛红地瞅着虞子婴:“痛~” 活该!叫你一身细皮嫩肉地跑去挨打! “哪里痛?”虞子婴凉凉道。 *将自个儿像摆盘的美食一样躺直,任君采撷:“这哪儿哪儿都觉得痛,要不,小乖将我的衣服尽数褪去,给我吹吹,呵呵,摸摸~” 虞子婴:“……”尼妹!这是调戏她调戏上瘾了! 不过这一次虞子婴替他上药的成效是十分显著的,至少两人能够毫无隔阂地重新谈了一次先前造成的拧结。 将他腰间、腹部、侧肋骨等处上完药,*已经像一只被顺完毛的慵懒大猫一样,对主人爱搭不理,昏昏入睡。 “刚才在被人打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虞子婴将药盒重新放好后,突然问道。 *半睁开一只眼,懒懒道:“我以为一个聪明的女人,总是能够学会避讳一些令人觉得厌恶的问题。” “我不聪明。”虞子婴摇了摇头。 我只是智商比一般猿种人类高而已。 “你啊……”*偏过头来,眼神十分沉重,看她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似地。 ——这是长辈上身了。 虞子婴在他这种“沉重”的眼神下眼皮子一跳,冷声道:“不愿说就算了……” 她低下头,心思活络,便重新拿出一个扁体陶罐,里面装着一种白色粉沫的伤药,她这是准备拿来敷她受伤的那一只手背。 那一只手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忽略,虽然血已经止住了,但厚厚一层血痂却糊满了整只手,并不好清理,但若不清理掉,便不好上药,虞子婴用左手,打开了掏罐,上了半晌朝撒进伤口的缝隙之间,却发现单手操作并不容易。 这时,一双温润美玉莹光的修长双手一只将她手中的药灌径直取夺了过去,另一只则捏起她摊平的指尖扯了过去。 “怎么这个时候才想起给自己上药,若真废了一只手,我瞧以后,怕是再有美人被你瞧上,怕也得远离你这个半手残人了。” *坐了起来,他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块香帕,捻着手,细细地将她手上粘成一块的血痂块给一片片地清理掉,在神遗之地,水是一种稀罕物,所以只能用这种简单的方式暂时处理一下,然后他再替她上药包扎。 他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红衫如花,有一种说不尽的花漾清雅,高贵绝俗,此刻他脸上的娇意妖态尽散,透着一股子从女人身上绝对体会不出的男子静谧,岁月静好。 是不是,每一个使劲折腾的人,背后都有这么一面安静的样子? 虞子婴觉得,他是一个多变的人,而他的每一面,都好像在诉说演绎着一段曾经历过的人生。   ☆、第四十四章 对与错如何论 “这手是因为你才废的,那你要负责吗?”别以为长得一脸老实样儿就一定会木讷,虞子婴就是一个虽然面摊着脸,却能够话含双管音之人。 “负责?你想让我怎么负责,嗯?”*抬起头,坏坏地,笑眯眯地反问道。 他此时故意滑低一侧香肩,那柔软绵绸的红裳上完药后,本就只是松松跨跨地挂在他脖颈间,如今一动作,便滑下一大片玉嫩肌肤,只衬得他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他朝虞子婴凑近了几分,一颦一笑却皆能动人心魂。 虞子婴怔了怔,错过他喷洒得太过的呼吸,贴在他耳涡内,道:“我的右手因你而伤,那从今以后你就权当我右手,直到它完全痊愈为止。” *不满地侧过头:“我也受伤了~” “那我也答应你,我会陪伴在你身边,直到你痊愈为止。”虞子婴看进他的眼睛内,面无表情道。 *盯着虞子婴的眼睛,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内分明黑深得可怕,却又让他觉得这种黑沉十分干净,令人十分安心。 他垂下睫毛,继续替她处理手上的伤口:“你问我在刚才想什么是吗?” “嗯。”虞子婴从善如流地应道。 “小乖,你说,这世上莫非还真有轮回不成?” “或许有吧。” “冷漠的眼神,嬉闹的态度,像打骂一头畜生一样,每一个都高高在上,你知道当一个人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地面时,看每一个人其实都是高高在上的……” 虞子婴看*顿了顿,然后抬眸看了她一眼,似在等待着她的互动,于是她道:“这很正常,视觉感是相对的,高低对比,另外,心理上……” *笑凝着她,虞子婴便及时止住了声音。 *这才继续道:“现在想起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曾经拥有童年的……只是没有父母,失去了族胞,只剩一个老仆在身边的童年,却是可以这样令人觉得有趣的……” “我也没有父母……”虞子婴觉得这是一个共通点,但她刚起了一个头,便看*又笑凝着她,她便噤了声。 “小乖,在你眼里的小孩子,是怎么样的?” 小孩子? 虞子婴蹙了蹙眉,她其实并不太喜欢亲近小孩子。 因为在她认为孩子,特别是拥有绝对幸福宠溺的小孩是一群既残忍又自私的小恶魔。 或许是嫉妒吧,没有父母的她,虽然是一个孤僻而冷淡的人,但她愿意分享自己仅剩的全部温暖给对她好的人,她不乱发脾气,不会对亲人不礼貌,不颐指气使,不侍宠而骄…… 而正因为她的自持自醒,所以她对那一群骑在父母头上撒野,因着父母的宠溺甚至将整个世界都不放在眼底的顽皮小孩,并无好感。 ……就像一般成熟的孩子眼里,那些同龄的孩子都是幼稚又弱稚的。 但随着年纪与阅历的双重增长,虞子婴已经拥有了独立的思维与较为成熟的处事能力,是以孩子于她而言已变成了另一种与她绝缘的生物。 讨厌算不上了,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与这种“异生物”相处了。 “他们既天真又残忍,不过……也弱得很。”虞子婴很是平淡,却带着淡淡地嫌弃道,但稍微细细解读一番她的意思,便知道她自己其实对这种“生物”亦很矛盾。 *颔首,柔软的发丝动作间轻拂过虞子婴的手腕处,惹得她痒痒地,便拽抓了一把。 *任她,他朱唇角浅浅翘起,长而弯起的睫毛覆下一圈阴影于眼睑下:“是啊,既天真……又残忍,明明没有力量,却又能干出种种残忍的事情,明明说话还口齿不清,却能够学大人一样说出句句诛心的话,你说他们弱,其实不对哦……”*深深地勾起朱唇,蔻红指尖轻轻地抠戳了一下虞子婴稀烂的手背,溢叹一声:“若是对待一个与他们同样年纪的孩子,他们的力量其实已经足够强大到让人觉得吃惊了。” 见他拿自己受伤的手来发泄,演示所谓的小力量若戳在还没有愈合或已经受伤的伤口处时,亦会令人痛不欲生。 他这是在说他自己小时候曾经的经历吗? 他所说的那个同样年龄的孩子若是指他自己吧,这就说明,他小时候被……孤立和欺负过。 虞子婴猛地揪紧手中那一缕头发,没揪断这一搓头皮像*运气好。 “嗯,像是故意揪头发,扔石子,摔坏喜欢的东西,设置一些不大不小的陷阱,开一些恶意的玩笑,一起结伙搭伴地躲在角落望着你嘀嘀咕咕……” 虞子婴煞有其事地点了点,表示能够经验丰富地接过他的话题。 *忍着头皮的剧痛,对于虞子婴的“报复”行为,表示想维持从容淡定的神色有点困难。 他可不像虞子婴一样被屏蔽了痛意,亦或者说他能感受的痛意比任何人都更剧烈一些。 不过听了虞子婴的话,他顿感兴趣,戏谑娇滴滴地瞅了她一眼,贱兮兮地幸灾乐祸道——真没想到,原来你也有这么一个凄惨可怜的童年啊。 是的,虞子婴的童年的确并不美好。 可以说,虞子婴童年总汇它可以写成一篇不愿回首的黑历史——关于幼儿园的二三事。 俗话说三岁观一生,一看虞子婴这种即使换了一具躯壳依旧一成不变的面摊脸,就知道小时候的她……是一个十分阴沉又古怪的小孩。 因常年生病的缘故,她的肤色特别苍白,即使五官漂亮,亦像古典画中那精致漂亮的吸血鬼,带着一股子鬼怪气息,特别是当她用一双黑白分明,黑黝黝的大眼睛静静地盯着别人时,直叫人毛骨悚然,“呜哇”地大叫一声哭着跑去找老师告状了。 所以她小时候不喜欢小孩子,而小孩子更不会喜欢她这种“怪物”。 欺负是有,背地里骂她“怪物”是有,伙着一群人孤立她是有,但她却总以一种鄙夷一群蜉蝣生物般轻蔑心态无视之。 ——所以说,虞子婴从小就很强,她的心永远比别人更中二更坚强。 所以,虞子婴真正的童年也就只有那么二、三年,之后她再度犯“病”狠了,便被祖母接回了老宅,从此她便再也没有了童年。 人总是愿意跟兴趣相投,有共同话题的人讨论一些心底话,此时,*亦算放开了,他撅起红唇:“你那种程度只是初期,到了后期,那欺负便是成倍加成倍了……” “而且他们的父母一般不会管的。”虞子婴表示不满道。 *又挑起一块血痂弹开,讥笑一声:“所有人都会漠视这种事情,因为这很正常啊,孩子间的打闹,能有多严重啊……” “但他们却不知道,被孩子们集体欺负的孩子,亦是一个孩子。”虞子婴愤愤不平道。 *偏过头,视线落在一处空气中,语气低落道:“已经没有了可以庇护他的人,所以他只能告诉自己必须坚强,不能说,因为一说便会发生更大的灾难,他是这么想的……” “他觉得只要不断地忍耐下去,总有一天疼痛会变得麻木的,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虞子婴想起自己对待前世生命消亡的态度,她便是这样想的,但实际上……哪怕有一丝机会可以能够活下去,能够不再承受族人跟祖母看她时那愧疚又担忧至极的眼神,她可以不择手段。 “终于,有一日他没有忍住,所以……他预言之中的更大的灾难来了。” 更大的灾难? 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比起被孤立更欺负,让他觉得更大的灾难是……虞子婴突然想到了他所说的他虽然失去了父母,却有一个与他相伴的忠仆。 “那孩子有一个从小陪伴他长大的老仆,而这个唯一陪伴的人知道了一切后,便为了替他出气,找了一天出手教训了那些顽劣的孩子,然后就是那些孩子的父母找了上来……其实那些孩子会一起欺负这个孩子便是因为这些大人,他们说这个孩子是一个不祥之人,他生天克父克母,是一个恶魔之子,会给别人带来灾难……” ……其实这话并没有错,*乃七罪之人,天生便是带着罪孽而生,带着祸世的罪责,但这种话……对于一个对于世界的一切仍旧处于懵懂阶段的孩子,却是一种灭绝人性的诱导。 魔之所以会变成魔,这是因为……没有人给他一次站在佛面的机会,虞子婴莫名想起了这一句话。 “这话刺激到了那个老仆,他气愤中从内间取出一柄砍刀,指着他们让他们道歉,但老仆又矮又瘦又老,没有人会怕他,他们甚至敢上前动手,老仆不甘心受辱,于是意外争执碰撞间,砍刀掉了,却又不知道被谁捡了,然后其中一个孩子的阿爸被捅死了,因为当时太过混乱了,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捅上去的,但砍刀是老仆的,所以他们认定杀人者是那孩子唯一相伴的那个老仆……” 虞子婴沉默了。 —— “老仆被认定为一名邪巫,他头破血流地被人绑在火架之上,那孩子想要救他,但他还太小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固执顽强地挡住所有人靠前……那个时候,在所有人眼里,他是一个杀死人的邪巫的主子,亦是一个魔鬼之子,所以他们觉得他更坏,但因为他只是一个孩子,又碍于某种特殊的原因,所以他们没有办法烧死他,只用另一种发泄的方式让他跪在那里围观老仆被烧死的过程。” “这么做……其实比烧死他更难受。”虞子婴眸色微暗,看着*。 *似感受到虞子婴的视线,他望着她,笑着:“因为他不肯跪,因为他不肯让开,所以不论大人还是那些小孩子,便上来凶恶地推攘着他,打骂着他,他被打趴在地上,被踩贴在地上,他们骂他是一个恶魔,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但那一刻,在那孩子眼里,真正的怪物与恶魔却是他们……” “错的是他们。”虞子婴突然道,虽然这段往事被他隐瞒了许多细节,但虞子婴仍旧能够判断出对与错。 *挑了挑眉:“不对,错的是那个孩子……”他残忍又厌恶道:“他不该忍不住的。” “不对,错的是那个死掉的人,他被人害死,却连真正的凶手都没能够指出来。”虞子婴反驳道。 *水眸荡漾冰雪之意,摇了摇头:“不对,错的就是那个孩子……他为什么要反抗?他不该反抗的。” 虞子婴觉得他这个理论很荒谬:“不对,错的是那些根本没有查清楚凶手,却随便凭喜好污蔑别人的人。” *似被虞子婴的话逗得冷冷一笑,阴测测地道:“不对,错的是那个孩子——” “闭嘴!”虞子婴徒然抽出手站了起来,然后伸手拍在了*的脸上,将他的脸硬生地给抬起来,仰望地对着她的眼睛:“不对,那个孩子没错,他不想忍受没有错,他想反抗没有错,他想寻求帮助没有错,他救不成人也没有错,他觉得那一群人是魔鬼怪物更没错,他——没——错!” *被迫仰着头,被迫着没办法只能够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瞳仁因急欲得到认同而褪却了几分深沉,变得明亮了、亦更尖利了,每一闪动,就像一道道闪电,仿佛带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似被她眼中的笃定与炯灼的黑色火焰给刺痛了眼睛,眼眶微涩一瞬,像干涸得令人无法继续睁着,为掩饰心绪涌动的酸意,他狞笑一声:“……他是错了,他错在他实在是太蠢了!” ------题外话------ 作者采访道:虞妹纸,你说你好像不喜欢孩子吧,那以后你自己生的孩子你要怎么办? 虞子婴:……(⊙?⊙) 作者采访七罪:虞妹纸好像不太喜欢孩子,你们以后怎么办? )︴ 七罪:……Σ(°△° 作者:作者我很喜欢孩子,我想给你们很多很多孩子,怎么办? 虞子婴&七罪:……╮(╯▽╰)╭   ☆、第四十五章 去逮耗子 *被迫仰着头,固定着视线,没办法只能够看着她的眼睛,他似被她眼中的那一抹笃定给刺痛了眼睛,眼眶微红了一瞬,为掩饰心绪涌动的酸意,他狞笑一声:“……他是错了,他错在他实在是太蠢了!” 仿佛心底的洪水彻底决堤了,掩不住狂涛骇海一涌而上。 “反正都已经死了一个人,当时他为什么不将他们全部都杀掉啊!” “你说他为什么要忍?既然知道最后还是会忍不住,那为什么一开始就不用最尽一切最卑略劣最凶残的手段去反击,去对抗,要是他一开始便那么做,那群人岂敢,或许这样一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虞子婴麻木着神色听着他一句接一句,气息渐渐变得湍急,她双掌下的他,就像数股溪流汇成一道浪花,一波接一波撵赶地冲击着礁石与海岸线。 “没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学习着他的语气跟神态,冷酷无情道。 *顿了一下,就像全部表情瞬间被冻住了,他用一种荒谬的神色,怪异的地眨动了几下眼上的一对蝴蝶的翅膀。 “哈?” “你说得很对,若你能够杀光了他们,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虞子婴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赞同与立场。 *怔怔地看着虞子婴,这一刻他眼中的虞子婴,仿佛魔化变态了,令他竟产生出一种“她疯了吗”的错觉。 如他妄想的场景中,他杀光了所有欺负他跟老仆的人,也救下了老仆,但这一切都不会再发生吗? 不,他知道妄想始终只是妄想,因为做不到,因为没办法去阻止,才会称之为妄想,妄念。 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亦像是终于能够释放出一块积压在心底多年的灰铅岩块,*掸开了虞子婴的手掌,突然笑了起来。 “呵呵哈哈哈哈哈……你还是这世上第一个人赞同我,愿意这样跟我说的人哈哈哈哈——” 他眼角长长地扬起,透着些许孩子气,又透着几分邪恶与俊美,他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完全鄙弃了女态,一扫先前的晦鸷之色,哪怕他戴着一张女子面容,亦有着令人不容错辨的强烈性感荷尔蒙。 虞子婴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传说天山上那模糊了性别,随时都可以将人的魂魄鈶走的千年雪妖狐。 他这性子亦就像六月的天、孩儿的面儿,妖性得很,说变就变。 分明前一刻分明还苦大仇深,但下一刻却能够笑得如此心无芥蒂,甚至没心没肺了一样。 *眼角微微上佻,因笑意盈出几分水色的眼眸愈发散发着妖娆之光,无声发出诱人的邀请,他挥开一臂,绯衣半狼藉,披散一床,笑意盈盈,百媚生。 “其实啊,这个故事我并非第一个告诉你的,但其它人啊……每一个人听完后,都一脸难过心疼着那个孩子,并顺势说着一些假惺惺地劝慰之话,但每一个人听到我说完后半截话,却都沉默了,没有一个人能够不心虚地说着他们这些人都该死的,更没有一个人去怂恿着,认为我那杀人的想法是正确的……” 他一脸不正经地抱怨着种种类类,却很是满意地看着虞子婴。 是的,前半截虞子婴的表现跟其它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他们的眼里,每一个都认为错的不是那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孩子,那个被人欺负的孩子,错的是别人,别的是污蔑老仆的父母们,只是……他们不能够接受错的人就该被处于极致残忍的惩罚,并不认为他们全都该死。 ——然而,虞子婴却可以。 她能够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她能够理解他的想法,甚至……她可以让他尽情地发泄出来。 所以……她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关于这一点,令*感到既惊奇又愉悦。 ——没有什么人是不希望得到别人的理解,也没有人是不希望得到别的赞同跟拥有同样的想法,像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一样,这种不经意的相通,总是能够令人感到惊喜而轻松的。 其实虞子婴的确能够理解他的想法,甚至能够触摸到他黑暗面所呈现出来的冰冷刀刃触角。 每一个反派人物对你述说一段或真或假的往事时,你不需要自作聪明,他也不需要的你的淳淳教诲,除了倾听之外,他更需要的是……一种志同道合的理解。 你就催眠自己也暂时变态了,思想尽量扭曲贴近他的想法,换一句大白话来说,权当给一只危险的黑豹顺顺毛。 常言道,“善意的谎言”有时候是能够替你刷足好感度的。 反正她只是让他“杀死”他记忆之中的那一群人,并不是真的有那么一群人站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杀,她意图能够让他将心底压抑的黑暗发泄出来,有时候堵不如疏,有逆反心理的人,你强着说,他便逆着来,你顺着说,他反而会因为心理得到满足,而愿意接纳别的声音别的意见。 “你刚才所说的,只是一个……故事?”虞子婴斜着他。 “莫非,小乖当真以为故事里的那个孩子……是我?我再不济,那也是北疆国的玄阴王,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可怜兮兮的过去呢?”*一脸“你真是淘气”的宠溺模样笑望着她。 “难不成,你生下来就是玄阴王?”虞子婴冷嗤一声。 “有何不可?”*耸耸肩,答得漫不经心。 虞子婴知道他这是在敷衍她,却也不准备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却没有想道,*又慢吞吞地吐了一句:“我记得小乖小时候倒是被欺负得很惨,你是不是觉得能够找到一个跟你有相同经历的人是一件特别高兴的事情,如果是这样,嗳,如果是这样,只要能够安慰到小乖,让我承认便承认了。” 卧槽! 虞子婴十分有理由相信她被他人参公鸡了,于是小脸一板,直拳一伸亲上了*的脸。 呯! 咦? 虞子婴愣了一下,十分意外自己这一虚晃的拳头竟打中了他。 不对……是他竟然肯让她打中他。 他……虞子婴古怪地盯着他,难道他有被M的顷向吗? “主人……饶了奴家吧~奴家知错了,你想让人家怎么肉偿都行哦~”*被虞子婴一拳给打趴在床上娇声哼哼,脸颊不可遏制的泛出潮红,眸子更是湿漉漉的,像一只渴求主人爱抚的猫咪。 ——那一拳,只是随便挥出去的,有必要叫得这么惨吗? 看他那贱样,虞子婴眼角一抽,觉得若她手中有鞭子,绝对啪啪地抽他几下,看他还敢不敢不正经! 就在虞子婴被*“逼”着玩儿奴家与主人不可言的二三的“调戏游戏”时,这时一道人影匆匆地冲了进来。 由于这洞窟没门,所以这人想进来,直接拐个弯儿便能够面对面撞上。 “虞姑娘,你伤得要不要紧啊,我听他们说——” 恰在这时,图鲁阿爸端着一盆清水大大咧咧的走进来,却不期然看见纠缠在一起衣衫不整的两人,他先是整个人傻眼了,接着“啊”的惊叫一声,然后夺路而逃。 但也亏得他对于水源的珍惜,没把那一盆清水也一块儿砸在他们身上。 看着被啪塔一声搁在地上的一盆清水晃荡间溅出的水滴,虞子婴无语地瞥了一眼微撅起红唇扮着无辜之色的*,转过视线,更无语地盯着绝尘而去的图鲁阿爸。 她总觉得,她救*这件事情,不久之后可能会演变成一个令人感到绝望的版本。 虞子婴到底没有用上那一盘清水,上了药,她只简单捡起床上那一块从*身上滑落的帕子,让他将手上的伤口包扎了一下。 想了想,虞子婴起身:“我出去一下。” “等一下。”*叫住她,伸出一截柔腻手腕软软地将她挽住,扯至床边坐下。 “为什么要等一下?”虞子婴道。 “因为今儿个晚上会有一只大耗子出没,我瞧着他们也是不会给咱们准备晚膳的了,不如趁着有时间便睡一睡,晚上好一起儿打起精神去逮耗子。”*笑眯眯道。 “耗子?……可我不想睡。”虞子婴蹙眉。 “怎么会不想睡呢?”*凑近她,然后伸手在她面上轻轻一拂,那柔软的轻纱布料柔软地滑过她面颊,遗留下一缕淡得几近不察的香气,然后他放低了声量,轻声哄道:“乖乖,小乖,快睡哦~睡下吧,你困了……” 说来也奇怪,刚才还觉得精神饱满的虞子婴,此时真的觉得眼皮越来越困泛,最后扛不住,便头一歪,闭上了眼睛,倒在*的肩膀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乖啊,你要乖乖地好好地睡一觉哦……或许今晚,在见到那个人之后……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可能没办法再好好地睡上一觉了。”*用脸颊蹭了蹭虞子婴冰凉的发丝,又恶趣味地掐了掐虞子婴脸上的嫩肉,眸底不时闪烁着一种阴鸷之色。 —— 月上中天,皎洁冰冷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夜凉似水,月亮撒落的光落在荒漠的一棵张牙舞爪的老槐枯树丫上,落下斑驳而盘缠的黑影。 夜风呼呼地吹动,像是狼嗥般令人觉得寒毛竖立,一道全身被笼罩在一件大长斗篷的矮小身影,独自一人禹禹行走在荒漠沙丘之中。   ☆、第四十六章 跟随了一路 夜风呼呼地不住吹动,像是狼嗥一般令人觉得寒毛竖立,沙雾之中一道披着一件大长斗篷的矮小身影,独自一人禹禹行走在荒漠沙丘之中。 今晚的月亮特地圆、大,仿佛是故意为了揭露黑夜之中隐藏的某种秘密而盛放着。 那一道佝偻着背脊的矮小的身影一开始走路时,是特别地费劲跟缓慢,甚至还杵着一根拐杖,一步一脚印,但在绕过一段横梁削直的黄岩山壁后,他突然挺直了身躯,像挫骨重生,缩矮委顿的四肢舒展开来,他步伐如同神助,转动几圈柺杖,衣摆拂动猎猎,几步便掠出数丈,身轻如燕,奔走如夜狗。 “他原来还懂武功。” 一路尾随而来的虞子婴跟*不远不近地藏匿着身形,见前方之人如同走出了划分好的危险警戒线后,便不再费力伪装开始白驹过隙地赶路了。 转眼间,黑影风驰电掣,眼看着就要失去他的踪迹了,虞子婴转眸看了*一眼。 “你先追吧,我会尽快赶上去的。” 她失去了内力,自然暂时运用不了轻功,光用跑的话,或许会惹来动静,暴露了他们的跟踪。 “你啊~求我一下会死吗?总是不愿意遂我一次愿,罢了,你不遂我,我却舍不得撇下你这个小冤家。”*故作娇嗔地轻点一下虞子婴的脑门,娇媚剔透的瞳仁中流转着金冶的色泽。 “小乖啊,要抱紧啰~要是半途走丢了,那就活该被荒漠的山鬼捡去当小媳妇儿哦。”*眯起眼眸,细长的眼线于尾端微微勾勒上佻,他揽过虞子婴的腰肢,将她扯近自己,挨在她耳畔恶趣味补充了一句。 虞子婴撞到他怀中,脸色变幻:“……”山鬼是什么样一种品种,竟然会随便在外面捡媳妇儿?! 由*一路带着,他们倒是很是轻松地紧随着那人其后。 虽然从头到尾虞子婴只看到一道矮小裹得严实的背影,但虞子婴却知道那个人就是哈喀。 白日所有流民基本上除了伤患重病者,都要离开营地出去外面“采集”以维持生存,所以一日的奔波劳碌,再加上平日里饱一顿的饿一顿,所以他们一般随日落而眠,日出而作。 就在所有流民陷入深眠时,却不想哈喀却没有睡下,而是独自一人十分可疑地离开了聚居营地,奔走至此。 这么晚了,哈喀他独自一个人跑出流民营地,来到这片荒郊野外,他究竟准备做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虞子婴被*搂着,她脑袋靠近他颈窝处,微微一抬头,柔软的双唇便抵在他圆润透明的耳垂处。 风声急急划破了她的声音,他们正在路上高速地移动着,这话并不方便,所以虞子婴需要离得他很近的位置,才能将声音只送进他的耳朵里。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将这群流民,哦,不,这一群未央城的居民赶出城吗?”*也学着她一样,轻咬着耳朵说话。 虞子婴若有所思,却并没回答,而是盯凝着他的眼睛。 她仰着头,他低着头,远远看去,两人就像耳鬓厮磨,而*亦十分享受这一刻,他一双温柔近妖的妖娆眸子似乎要滴出水来。 “你应该看得出来吧,这个哈喀在这一群流民中十分有威望,实则以前在未央城内,他亦有许多的信众,要知道他一家的善名可谓是远近驰名……那你又知道未央城是一个什么地方吗?” 虞子婴摇头,末央城她只知道别人形容是一座鬼城,却十分富饶多金,除此之外所知甚少。 *旋开眼眸,目光直视着前方,时刻注意着前方那道人影的行动,他张阖着红唇,跟虞子婴讲述道:“其实未央城就是一个极致的销金窟,若说这男人最怕什么?不是那无情无眼的刀剑,亦不是那步步惊心的日子,他们怕的就是女人的温柔乡,跟醉生梦死的沉溺,无论他是英雄还是凡夫走卒,一旦沉浸下去,便可以将一身豪气壮志全部带走,也可以把胆魄消磨,让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变成一具任由其拿捏的傀儡……这种地方,可想而知,并不是什么干净又纯洁的地方,它可以说是集齐所有罪恶的源端,亦是一座能够消磨人意志,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鬼城’。” 这一座鬼城的所有“鬼”,都将只受他玄阴王一人的指配。 “而正是这样一座罪恶之城,偏偏衍生出了一家善人,你说……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讽笑了一声,然后看向虞子婴。 “你不知道?其实我不知道,而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更想知道,他们究竟在暗地里打算做些什么,于是我便有了一个主意,我便将他们一并趋赶出了城,所有反动的人跟他们勾结的人,并削除了他们的户籍,将他们变成了流民。” 虽然*的话听起来未勉一言堂,而且缺乏证据,但虞子婴却明白他这是宁杀错一千,亦不愿意放过一百。 “你怀疑哈喀他们的目是你?”虞子婴道。 *道:“或许更准确一点的是……我所拥有背后的势力。” *低声道:“小乖,你知道这一个北疆国很富裕吧?” “嗯。”虞子婴表示赞同。 的确,虽然虞子婴并没有多少机会见识过北疆国的富裕程度,但她相信没有哪一个国家能够在完全不事农耕的条件下,仅仅是用钱财来砸粮便能砸出整个国家人民的全部口粮来。 这已经不是土豪能够一言敝之之事。 并且,在北疆国囤积金钱远没有囤积粮食来得重要,这不用说他们视金钱为粪土,只能说明他们对钱财的需求远远低于别的国家。 所以,对别的国家而言,北疆国其实就是一座金窟,里面有着取之不尽,挥霍不完的金钱……只要他们需要粮食,需要活下去的话。 *舔了舔嘴唇,似笑非笑道:“若说北疆国是一个金窟的话,那么……未央城则是金窟之中最值钱的部分,哦,对了,还有这一座……神遗之地,这里面所拥有的东西,绝对值得别有用心之人趋之若鹜哦。” 哈喀,善人,圣灵,趋赶,金窟……当种种线索全部连串在一起的时候,虞子婴便觉得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巧合或者是一则妄断,并且她隐约觉得答案即将浮现水面。 “你是说,殷圣……他们已经猖狂到这种程度了?”虞子婴冷声道。 先是毫无顾及地朝朝渊国出手,这才没过多久,他们又开始朝*所在的北疆国伸出黑手,他们敢如此有底气地行动,莫非事态真的已经恶劣到这种程度了吗? “小乖啊,你真是离世太久了……殷圣,其实早就在一个月前,已经正式越狱了,他们刚逃出了海上监狱,便联合了一百四十七个小国,四十五个大国,在短短的一个月期间,便屠平了三大强国……” 三大强国?虞子婴表情一滞,下意识道:“哪三个?” “比起这个,我觉得你应该更感兴趣一件事情,东皇国跟鬼蜮国都跟殷圣合作了……” 东皇国跟鬼蜮国跟……殷圣合作了?! 虞子婴瞳仁一窒:“为什么?” “这种事情,连本国的人或许都不清楚,我这个外人怕就更不知道了,现在九洲是以朝渊国的景帝联合着众国一同对抗殷圣,而异域嘛则表示了中立,你——”*睨着她,慢悠悠道。 “他在干什么?”突然,虞子婴出声打断了他。 *顿了一下,顺着虞子婴的看去,却发现哈喀已经停了下来。 于是他揽着虞子婴的腰摇身一晃,便躲在了一块岩石后面,他们看到哈喀停下来后,四处张望一会儿,便抬步朝着山坡上走。 这个地方是神遗之地的斐月坟,随着哈喀的走动,小径两旁的枯草藤内飞舞起一片莹光点点,它们绕着黑夜草丛里的一棵樱花树,飞舞着蓝莹莹的萤火虫,像是从天上洒下点点繁星。 空气中洁白的樱花随风舞动,犹如纷落的雪花,空气中浮动着樱花特有的淡淡清香,天空皎洁的明月挂上树梢,洒下轻纱般的月光笼罩着樱花林中的一群人。 原来,在斐月坟坡上,早就已经等着一批人。 一共有十个人,其实九个人统一穿着一件红黑长袍,面罩半块尖鼻皂色面罩,身长如碑,站姿十分笔挺有序,而领头者则是一个穿着一件纯黑色长袍的纤瘦男子,他脸上亦戴了一张面具,胸前松垮垂罩着一片金丝锁甲,一头黑发无束无扎任其倾泻于一身,手腕处束着如流苏般的络子红绳,而垂落于两侧的手背上则纹着一只蓝颜色十分奇特的六角腾蛇纹身。 哈喀看到这一群人似乎很激动,他连忙几步赶过去,扯下头上的兜帽,哆哆嗦嗦地扑腾一声跪下,头低低地匍匐在地面,似一种恭敬又卑微的姿态惊喜道:“圣主……您,您怎么会亲自来这一趟,属下,属下简直……” “你这一次做得很好。”完全没有高低起伏的声音,就像机械人一样缺乏人类应有的感情。 当那名圣主将脸从阴暗的树影下转过来,并取下面具暴露在月光下时,一直高度集中注意力在他身上的虞子婴整个人倏地一僵,如遭雷殛。   ☆、第四十七章 他是谁? 银河浓淡,华星明灭,轻云时度。 幽蛩切切秋吟苦,疏篁一径,流萤繁美,飞来又去。 冬夜的天空旷疏,朔大的盘月悄悄躲入了云中,全部的光辉恩泽亦悄悄躲入了斐月墓的影子里,敛尽最后一丝光辉。 风,轻柔地轻轻吹动,墨蓝淡雾,缕缕丝丝,气清澹旷野,万籁此俱寂。 簌簌,质地沉重的衣摆轻拂过长须枯草藤,风拂起万缕青丝,流萤舞转的中央,那一道纤瘦而空灵之人,他摘下了脸上覆罩的半张面具,露出了一张白皙而木然的精致面容。 *仅淡淡瞥了那人一眼,剪瞳流转荡漾起一层酒色波光,旋眸转向虞子婴呆滞的侧脸……一样地白皙而木然,柔和的濙光像一层漂亮的薄膜轻敷于她脸颊,明珠般透着迷人眼的釉质,干净剔透,像初冬的第一场雪。 “……他是谁?” 虞子婴怔松地看着萤火虫中,那一张完全雷同于自己的脸,心脏处传来一阵一阵击响,像山谷回荡的声响,浑身的血液冲刷着四肢百髓,循环不断,时急时缓,一阵热地一阵冷。 这种感觉是什么? “他为什么会跟我……如此像?” 虞子婴哑着声,双唇将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口,她只是木然地蠕动着双唇,连究竟发出声音没有都忽略了。 *倏地微眯起眼睫,眼中清晰地倒映着虞子婴的身影,半敛的长眸掩不住深邃之色,他凑近了她那圆润晶莹的耳垂,然后嗷呜一口给含住。 “哪里一样,他可没有你鲜嫩多汁,香甜可口哦~”他吞吐着软肉,含糊道。 而虞子婴原本震惊的心神就这样被他这猥琐的举动给打散了,她面皮一僵,嘴角抽搐了一下,便伸手狠掐住他的脸颊肉左右扯开,迫使他从嘴里吐出自己湿辘辘的耳朵,然后他盯紧他的眼睛,深深地刺入。 “回答我,他是谁?”虞子婴道。 “塌……疏省竹。”*眨了眨眼睛,口齿不清道。 他……是圣主。 他就是圣灵的圣主……虞子婴双眸白与黑形成鲜明的对比,如深涧对面那冷幽幽的冰雪之谷,显得十分清冷。 樱花树下,圣主正用一双与虞子婴如出一辙的漆黑猫瞳,黑魆魆地俯视着哈喀,那原本毫无感情的眸光,变得若有所思。 这时,哈喀自圣主取下面罩看到他真面目的那一刻,却整个人都傻眼了。 他惊奇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怔怔地仰头看着圣主。 这是圣主第一次对他袒露出真容。 或者说,这是他第一次能够荣幸得到圣主亲自接见。 以往每一次见面圣灵的成员都会戴着一种特殊身份认证的面具,像圣使便是半面皂色面具,唯有圣主是一张白色无面,因为圣灵中有着严格的尊卑区分,所以这也是他能够第一眼便认出圣主的缘故。 正因为第一次见到圣主,所以他从来都不知道,圣主真实的模样。 但借着萤火的幽蓝之光看清楚他的那脸后,他第一感觉却不是惊艳,而是……十足地愕然,甚至带着几分荒谬。 因为圣主的脸,竟跟那个被图鲁他们带回流民营地的虞姑娘是一模一样的。 要不是九位圣使都在,并以他马首是瞻的氛围,他几乎要认为这个圣主是虞姑娘女扮男装来戏弄他的。 因为他几近匍匐在圣主的脚边,所以他们离得较近,再仔细看来,两人或许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毕竟男子跟女子在骨骼粗细上再怎么样都有几分不一样的区别,至少圣主要比虞姑娘高上许多,但大体五官与那一身奇特的气质却十分相似。 圣主见哈喀一脸怔神地仰望着他,他身体笔直像棵孤傲的乔木,萤光在白皙脸颊染上清淡光泽,更显得眉目乌黑漂亮。 “你应该是你第一次到见我吧?”他的声线很低沉,沁了丝寡情绝义的味道。 “啊?是……是的!”听到圣主问话,哈喀醒过神来,连忙掩饰似地低下眼。 “那为什么你会露出一副好像看到死人又活了一样的表情?”圣主乌黑的眼珠像是蒙了一层光晕,显得十分淡漠。 …… 哈喀眼神慌乱一瞬,便准备解释:“属……属下只是……” “算了,我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圣主打断他,面无表情地道:“因为……你对于我交待你的事情做得很好,所以我决定奖励你一次。” 奖励?哈喀惊喜地抬头,皱巴巴的眼睛因此睁大了几分,连忙谦虚:“属下惶恐。” “所以要奖励什么呢?”圣主面摊着一张脸,十分苦恼拳掌相击。 这时,他身后的九个圣使纷纷发表了意见。 “让他毫无痛觉地去死吧,圣主,这可是你的拿手好戏哦。”一个相对矮小的少年,他长着一头毛绒绒的自然卷长发,笑嘻嘻地歪过头,可爱地眨着圆碌碌的大眼睛建议道。 “圣主,别浪费时间了。”面容冷酷的长脸青年,冷冷道。 “还是让我的小宠物饱餐一顿先吧,它自从来到这个鬼地主就一直饿着,圣主,求赏赐一顿。”另一个肩头环饶着一条青冬蟒的高大男子,一脸正直认申请道。 哈喀听着这些圣使你一句我一句地“建议”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都呆若木鸡。 “你……你们在说些什么?”他艰难地干笑一声,脸色十分苍白,似乎不愿意接受耳朵听到的事实,假意听不懂,但实则身体却忠诚地一软,趔趄地倒坐在地上,手上的拄杖哐啷一声掉地。 “啧啧,还真可怜啊~到死才知道,咱们根本就只是在利用你啊~”卷毛少年双手合十,一脸同情地看着他,那一双圆碌碌的大眼似乎还透出几分怜悯的水色。 “哈喀大善人,十分感谢你顺利将我们带到神遗之地,并替我们做了许多的事情……作为感谢,我一定会尽力劝说圣主让你死得体面一点的。”冷酷青年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屠手,杀人对他而言只是一项职责,所以他说话的时候十分冷静而诚恳。 哈喀拚命摇头,想逃,却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他是逃不掉的,他牙齿彼此打架,全身哆嗦,仿佛魔鬼已经抓住他的一只脚似的。 “我……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会带你们去找你们想要的东西的!”哈喀吓得脸儿就如七八样的颜色染的,一搭儿红一搭儿青,要不是腿软了,他恐怕会扑上去抱着圣主的腿,哀求哭喊。 “我劝你还是乖乖地长眠于地吧,否则……不仅你要死,你的家人亦逃不掉的。”一名声音温柔的青年圣使,望着他十分善意的劝说道。 哈喀的脸色陡然变成灰黄,死了似的。 “为、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他明明一直都在为他们做事的,不是吗? 那名温柔的青年使者笑了笑,很是善解人意道““虽然没有多少时间了,但是我想,解答你这个问题的时间还是可以空余得出来的,那是因为你已经被玄阴王盯住了哦,因为你太过明显的自作聪明,导致我们与你的关系十分简单地暴露了啊,眼下只有先杀了你,才能断了玄阴王这一条显眼的线索,当然……我们也只是想多争取一点时间而已。” “圣岐,就你喜欢多干一些无聊的事情,别跟他废话了,圣主,让我来动手吧。”拿青冬蟒当宠物的高大圣使,举着他宠物不断吐着蛇信的脑袋,朝哈喀的方向兴致勃勃地伸了伸。 “刚才我已经赏赐了他了。”圣主道。 他十分平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九人便顿时从眦牙露爪的老虎变成了小猫,纷纷缄默垂首,齐齐退后了一步。 “哈喀。” 圣主走前一步,然后伸出一只冰冷透骨的手轻轻按在他的脑袋上,哈喀不敢动,或者是已经吓得动不了,他满脸的老褶子里,流淌着惊恐的泪,瑟瑟发颤,唇上血色尽褪。 “我……我只求你,放过他们,放过我的家人吧……”他脸上现出怯弱的讨饶的神情,但牙齿对咬紧了。 圣主盯着他的眼睛,冷漠得近乎苍白的清透面容停顿了一下,他淡淡张噏着粉唇:“如你所愿。”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这时,一道突如其来的身影猛地扑了过来。 “什么人?!“ 那道身影速度很快,但九圣使的反应亦是不弱的,他们骤紧面色,第一时间出手挡在了瘦弱的圣主身前,但他们所有攻击皆被另一道骤如闪电势如飓风的红影统统挡了下来。 因此,虞子婴很是顺利地拐了一个弯道,便欺近了圣主,她第一时间掰开了放在哈喀头上圣主的手后,趁圣主尚不及抬眸时,像被激怒的犀牛一样,将其狠狠地撞倒仰向身后的长须枯草藤地上。 呯! 这一声重响倒地,枯草藤被撞得枝叶乱颤,那些潜伏地底下的萤火虫似受惊一般飞舞而起,朦朦胧胧的草丛之中,无数只萤火虫一闪一闪,宛如一串串、一排排彩灯,织成无数条纵横交错的彩带。 圣主的确如他那纤瘦柔弱的身材一样,这一撞几乎令他神魂魄散,胸膛处一阵窒息疼痛,他气促地喘息几息后,心中遽闪过一丝暴戾阴森的冷意,正准备动手之际,却不想,刚抬眸一看,萤火虫漫天飞舞,朦胧又柔和的光线映亮了他前的一切,便看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是的,十分熟悉,就像他的脸。 “……我的脸,怎么到你那里了?”他微瞠着眼睛,凝盯着伏压在他身上的人,脱口而出。 虞子婴目光就像一柄细致又敏锐的冰冷手术刀,在他的脸上不断地来回划拉着,就想找出在这相似的面皮底下究竟隐藏着有什么是跟她一样,又有什么是跟她不一样的东西。   ☆、第四十八章 求你千万别认出 “你的脸……还好好地待在原位,这是我的脸。”虞子婴将注意力拖离开他那一张跟她等同式的脸,迅速恢复了冷静与沉着,声音低而讥地清晰开口。 “是吗?”圣主那一双黑得过份眼睛依旧胶着在她的五官面目上,语气透着些许神不在焉,细致地雕刻着,模拟着,探索着,对比着,思索着……比起虞子婴刚才有过一段时间的缓冲期,圣主是直接被视觉给冲撼了一下。 “你在看什么?你又看出了什么?”虞子婴双掌像螳螂的钳子一样牢牢锁住他的手腕,居高临下,如冰透澈的目光攫住他的,不允许他躲闪逃避:“你叫什么?你……认得我吗?” 想圣主自出生以来,这应该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与人靠得这么近,也是第一次与人肌肤相亲,她那跟他相近似的温度令他辨不清楚彼此的区别,或许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令他兴不起对她抵触的心理。 原本的冷凛杀意都不知不觉消弥得一干二净,化成一片茫然跟……心悸。 这也大概是他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的少女给挟持住,而且这个犯人还长着一张……跟他相似的面孔。 ……她不断反复地问着同样意思的话,像审讯一样严肃,然而,圣主脸上竟没有半丝不耐,也没有被冒犯了的怒意,那双黑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乖得不像话,完全不像是刚才那个高傲冷漠空洞的圣主。 “圣主——!” 九使虽然被*一力阻挡在外,但他们却信任圣主的能力,便也不担忧,然而却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那道黑影将圣主撞倒进长须枯藤丛中后,他们却久久得不到圣主的回应,于是他们也是急了。 “嗳?怎么弄得好像我才是坏人呢~”*抬起一臂,衣似飞腾的火焰,呜呜舞动,妖娆婀娜地挡在他们身前,笑意盈盈。 九使蓦地紧张戒备地盯着*,用尽全部力量去抵御从*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怖冷煞之气,只觉面已冷,发成霜,天地之间充满了寒战的肃杀之意。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九使心惊肉跳。 而哈喀则喘着粗气,狼狈地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神惊惧地扫了一圈,便头也不回地趁机跑了。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分神去注意他这么一个蝼蚁般存在的人。 “你放开我。”圣主不适地动了动。 却不想虞子婴根本听都没听他的,她压低声量,将脸凑近他的侧颊,一只手悄然松开了他,抚摸至他的心房,道:“你不好奇,我们为什么长得如此相像吗?你听……你的心脏现在跳得很激烈,它因为血液的沸腾正在不停地收缩和舒张……你听到了吗?” 不仅是他的,她的其实亦一样。 圣主错愕地看着她,感到跳动的心脏处压按的那一只手,随着他每一次跳动而起伏,还有她那张雪丽的容颜,脸上不禁一阵火辣辣地臊着。 但下一刻,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如同雷轰电掣一般,彻底呆住了。 一样的脸,这种奇特的感应……他蓦然激动地盯着她的脸,她的眼,她那似染了雪灵般空芜飘渺的神色,整个人像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一样,脸色又一点一点地褪尽了全部血色,变得苍白而慌乱。 “你……你放开我!”他咬紧下颌,别别扭扭地撇过脸,手和手指都奇怪地、不知不觉地抽动着,声音小得跟蚊嗡似地,却十分坚决沙哑,但坚决之中又带着几分犹豫、纠结。 圣主很想维持平日的面无表情,但这种时候,他真的没法若无其事了,因为他的心已被某种强烈的感情充填着,冲击着,他觉得自己若再不逃,就会彻底地坏掉了。 虞子婴用一种极致冷静的目光观察着他,他的这种表情……这已经足够他是认得她的,至少,他知道她是谁。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我们会长得如此相像。”虞子婴语气一如既往的强硬,不厌其烦。 “你……放开!”圣主转过头来,仿佛准备板着脸严肃地威摄她,然而当他一触至她的面目时,呼吸一窒,很勉强,浑身紧绷似铁,眼神也恍惚闪烁不定了,语气也不禁虚弱了,连神色都不易察觉地染上几分复杂之意。 他好像……很紧张。 虞子婴就像一个耐心等待猎物跌入陷阱的猎人,再次问道:“这世上真的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吗?你是谁?” 圣主知道根本自己说不服她,若是面对别人,他可以狡诈阴险百计横出,但面对她时,他脑子已经坏掉了,乱成一团麻,他无地自容,他很慌,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开始扭曲变形了…… ——走开! ——放开他! 不要……不要——求,求你了,千万不要认出他! 面具!面具在哪里? 圣主眼神极慌地四处寻找刚才跌落的面具,禁不住浑身颤抖,心像被老虎钳子钳住在纹拧,他一咬牙,伸出一只手朝空气之中一弹指。 只见原本那些围绕着他们静静飞舞的的萤火虫却突然自燃了一样,“呼!”地一下从光点变成了一簇巴掌大小的幽蓝色火焰,如同幽坟内鬼怪操纵的狐火一样诡异,它们一簇一簇“轰轰”地朝着虞子婴背脊方向疾速冲来。 然而,虞子婴只盯着圣主,就像打定了主意,就算被烧死亦坚决不肯移开,而圣主看狐火亦逼不走虞子婴,似乎是被惹急了,便大声道:“圣柒!” 圣柒,亦就是那个侍养着一条青冬蟒当宠物的高大圣使一滴溜神,像被圣主这异常凄厉的喊声惊得浑身哆嗦了一下,连忙打了一个长哨,急忙忙地让自家乖宠青冬蟒赶紧去救驾。 青冬蟒十分听话,咻地一下扭着柔韧滑软的蛇躯脱离了圣柒,朝着圣主方飚射而去。 当青冬蟒它张大毒白尖尖的獠牙朝着虞子婴咬去时,虞子婴倏地转身射去,那幽森而冷冷的目光竟令那一条约成年男子人臂粗的青冬蟒一僵,像被电流击中一样,从头皮处发麻发软,蛇瞳中划过瑟瑟可怜的害怕,然后竟像遇到天敌一样,连主人都不顾,掉头便逃蹿进草丛了。 圣柒目瞪口呆:“……” 其它人亦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见鬼了”模样。 “蛇类对她无用!”圣主黯瞪了圣柒一眼,愤其不争道。 虞子婴一听,转过眼,若有所思地瞅向他。 圣主当即有了一种刚才青冬蟒的感受,便垂下鸦青的长睫,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时,那一团团狐火变成一簇簇黑蓝色的火舌,吞噬着宁静的黑夜,它们就像拥有了灵智开始不断聚拢,汇融成一大团火墙朝着*方向猛然包围了过去。 “若你不愿意放我,那就别管他的生死。”圣主低垂着脸,耷拉着眼,冷酷安静道。 虞子婴抬眼,看向*的方向。 *倒也不知道是反应不及,还是一时半会儿也拿这狐火没半法,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最后被狐火墙给包围住了,月已偏移,虽已三更,但斐月坟坡上却火光通明,正在腊月里,寒风十分凛冽,就像赶上鬼呲牙的时辰,一阵寒风过来,更冷的刺骨感受席卷过众人。 “他伤了……也无所谓吗?” 圣主知道这种程度的狐火还杀不死那个能够一力抵御下九使的红衣女人,但若要伤她却并不困难。 虞子婴心底犹豫了一下,却始终不舍得放手,她看向*的方向。 “原来是我估算错了,她对你根本就不重要——” “要”字还没有吐完,圣主便感到一阵风从脸上拂过,之前压在身上的力道与重量都如数撤走了,他一时双唇煞白,鸦睫细颤了一下,竟觉得心底一阵……惆然若失。 一道风刮过狐火的轨迹,然而不等虞子婴将*拽出,那狐火却一改刚才慢吞吞的节奏,轰地一下发出耀眼炙目的光芒便将他们完全包围住了,就像一团火茧一样,不留半分余地,将他们两人吞咽入腹。 圣主站了起来,怔怔地看着火茧出神,那幽蓝的光线映着他那白皙的皮肤仿佛透明化了一般。 “圣主,您没事吧?”九使一道冲了过来。 “圣主……我去杀了他们!”圣柒一脸杀戾之气地盯着火茧。 圣主瞳仁幽深,旋眸眼神恐怖地射向圣七,语气清晰而低沉道:“别再让我听到你对她说出那个字——” 圣柒一滞,脸上的杀意一下子就从他脸上消失了,整个人在圣主的注视下变得有些木讷呆滞。 ……他从没有见过圣主生这么大的气。 “不用管他们,走!”圣主强硬地逼着自己挪开注视着火茧处的视线,疾步而去。 圣使的其它人都奇怪不明所以地偷看了一眼圣主,却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捋老虎须,只能将心底的疑问通通压下,望了一眼火茧处,然后护送着圣主一道消失在一片妖异的狐火之中。 等他们离开后,不一会儿,天地之间似乎变得冷了,也暗了。 待火茧外的狐火通通褪散了之后,露出了虞子婴跟*两人。 她静静地看着刚才圣主的位置,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肩膀处传来一股柔软香馨的压力。 *软若无骨地趴在她的背上,尖细的下颌搁在她肩窝处,软长的双臂至她腰间轻柔环过,拢住她娇小的身躯贴向自己的胸膛。 “你看起来很意外啊?”*坏坏地呵她的气,明知故问道。 “他是谁?”虞子婴十分执着这个问题。 “谁?那你感受到什么没有?”*像狡黠的千年狐狸,伸出似染血的指尖,指着她跳动的心房处,意味深长地问道。   ☆、第四十九章 前途末路 “谁?那你感受到什么没有?”*像狡黠的千年狐狸,伸出似染血的指尖,指着她跳动的心房处,意味深长地问道。 “感受……是那种血脉相融相连……强烈……”虞子婴似不解,似迷茫地喃喃道。 “想必他也是一样的哦~”而这种特殊感应,只是属于你们。 虞子婴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完全忽略了*,似灵光一闪,也似掌握到某一种关键线索,她语速飞快道:“我一靠近他,便感觉到全身的血就像滚烫的熔岩,快要将我炙烤干了……” 这种感受,这种完全不受本身意志控制的感受,太不科学了! *覆下身,从背后贴着她微烫的柔白脸颊,轻轻地摩蹭着,微眯起眼睫,唇畔的笑意似蕴含着某种迷惑人的绻缱与依恋:“还有呢?” 还有? 虞子婴被他鼓励的语气怂恿着,亦起了倾诉的冲动:“明明知道是陌生的人,不曾见过,不甚了解,但却像被蛊惑了一样,想要亲近他,只是……当真正靠近之后却又觉得难受,感到呼吸困难……” 像一种禁忌的触碰,哪怕它再诱人,太过靠近亦会被狠狠地无情灼伤…… *听了她这种形象又满脸纠结的词不达意,似有趣地低笑了一声,他伸出一根手指轻佻地托起她的下巴,他顺势弯下头,将弯起的红唇印到了她没有防备冰冷的双唇之上。 ——其实这件事情,早在她舍下圣主,不顾一切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心底便开始按耐住这种冲动了。 而现在,气氛正好,而美人儿就像毫无防备的迷路羔羊一样等待着救赎,所以他觉得再忍下去的话……可就真不像一个起了邪念头的男人了。 “现在呼吸好了点吗?”他啾了她一下,弯眸亮晶晶地,似揉碎了的星光。 虞子婴眼眸闪了一下,睫毛飞速地眨动着,似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夜,刚刚暗下来,浓雾层层弥漫、漾开,熏染出一个平静祥和的夜,白雾在轻柔月光和路灯的照耀下,便染成了金色。 然后她转过身,双臂一伸,猛地勾下他的脖子,歪着头狠狠地亲了上去。 *似没有预料到过虞子婴会有这种反应,所以他久久地呆立着,任着虞子婴为所欲为,直到虞子婴“发泄”够了,预备撤离时,他男性的本能发挥了作用,将她的小蛮腰一勾,重拐入怀中后,便颀然地回应起来。 初冬的月光,又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穿过窗户静静地泻在房间里,将地板点缀得斑驳陆离。 朦胧月光之下,樱花逸飘洒落,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远远看去像一双伉骊交颈般紧紧交融在一起。 —— 阴暗隧道内,幽暝暗火簇簇延伸而去,触不可及的黑暗像一头巨兽张大的咽喉。 “圣主,为什么要放过他们?我们这一次行动……若暴露了,或许会给殷圣惹麻烦。”圣壹轻叹一声。 圣主已重新戴着无脸的白色面具,缄默着朝前走着。 圣壹的询问被视若罔闻,圣陆则与圣柒对视一眼,换了一个话题:“圣主,哈喀趁乱逃了,他的事情咱们要怎么处理?” 众人等了一会儿,不禁奇怪地喊道:“圣主……” 圣主这时蓦然停住脚步,抬起脸来,疑惑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圣使们闻言脑门一阵黑线。 “圣主,您这是怎么了?从刚才开始便一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而且,刚才那名黑衣少女跟您长得……如此的相像的,属下能问一下,您认识她吗?”跳脱的圣伍憋不住话,便一口气将心底话全巴拉巴啦地说了出来。 圣主怔了一下,然后伸手抚向面具,静静地盯着圣伍,呢喃地自问道:“我们……长得真的很像?” “嗯,非常地像。”圣伍双拳握紧,拼命地点了一下头:“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哦。”他可爱地弯起翘翘的眼睫,十分肯定地加重了语气。 圣主听了圣伍的话,突然笑了一下。 这一声突兀的笑声传响在幽暗寂静的隧道之中,十分清晰而短暂,但却将九圣使都给惊懵了。 他们第一反应是——这会笑的绝对不是他们那长年板着脸的圣主! 第二反应是——圣主竟然笑了,难道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吗? 第三反应就是——究竟是圣主病了,还是他们疯了,才致于产生了这种幻听? “真好啊,我们能够长得这么像……”圣主重新恢复了那单调而淡漠的声调,他视线转到火光所映照不到的阴影位置,眼底划过一丝寂寥跟难以言喻的痛苦,但转瞬即逝,像一潭死水般。 他正色道:“不过她更漂亮。” 更漂亮?这句话好像哪里不对劲吧? 她是跟谁比漂亮,才会“更”漂亮? 众圣使只觉一阵毛骨悚然“……”圣主,求你赶紧恢复正常吧,你这样神神叨叨的好吓人,你究竟在刚才被人扑到后受到了什么样的刺激啊! 圣主收回了视线,话锋一转,冷漠道:“哈喀应该是已经回去营地了,不能让他走失关于我们的消息,你们带一批人……算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 当虞子婴跟*回到流民的营地后,却看到火光大作,整个流民营地都被吵醒了,原来哈喀正带着一群人火急火燎地收拾好一切准备逃跑。 而虞子婴则挡在他们身前:“哈喀大人,这深更半夜的,你准备带着他们去哪里?” 虞子婴的突然出现,令哈喀面色惊惧一瞬,但很快已掩褪下去,他咬牙着,一脸灰尘与汗污:“虞姑娘,你也赶紧逃吧,他们……他们不会放过咱们的。” “他们?”虞子婴面色被呼闪呼熠的火光映得脸色忽明忽暗:“他们是谁?” “这与你无关!”哈喀愣了一下,反射性地避开这个话题。 “那与谁有关?与你吗?”*轻撩起垂肩墨发,漫不经心地瞥向哈喀身后那一群惊慌茫然的流民,阴森下语调道:“你逃跑的原因,他们真的知道吗?” “嗱,你们真的知道这一场逃亡,究竟是因为什么吗?”*像一个擅场蛊惑群众的巫师,用着浮夸的举止跟抑扬顿挫的语气,开努煽动着他们。 “你们的哈喀善人他仁慈而博学,然而你们跟着他之后,可曾享受过任何一日的安宁跟饱足?他带着你们从富裕的未央城,来到这一片荒瘠的神遗之地,他究竟让你们得到过什么?”*走到哈喀面前,双臂展开,示意他们好好地看一看这一片被遗弃的地界,那翩绖的红色袖衣,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扬起。 “善良能够让你们吃饱喝足吗?公正能够让你们满足需求吗?不愿意同流合污能够让你们的亲人幸福吗?” “跟着哈喀,真的能够让你们在一日又一日看不到明天的挣扎中,活出一个人样吗?” *指着哈喀。 “你们且问一问他,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哈喀看着*那一根染着红蔻的指尖,只觉那是一根恶魔的审判杖,带着生杀予夺的庞大压力,令他发皮一阵发麻。 流民们其实都是一群可怜的流沙,风往哪一边吹,他们便往哪一边风,生世飘零,人世浮际,他们常常无法掌握住自己的命运。 所以他们宁愿放弃一些人权,去依附去攀际别人的决策与能力。 当一旦这个“别人”的决策或“能力”对他们的利益产生了损害,这时曾被他们放弃的“人权”便又会重新捡拾起来。 “哈喀大人,你急忙忙地跑回来,告诉我们说玄阴王的大部队将要剿灭我们,但是……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人终于回过神来,脑子也开始清晰起来。 “对啊,玄阴王已经将我们遗弃,他为什么要突然反悔,跑来这神遗之地特地杀光我们……”很多人都不是笨蛋,他们就算完全不懂得上位者的想法,却也知道像他们这种蝼蚁般的存在,根本不值得玄阴王那种高高在上的王者举起镰刀挥舞的价值。 “哈喀大人,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深更半夜的,玄阴王真的会派人来杀我们?”越往深处想,他们便越觉得荒谬。 “若哈喀大人说的是真的,可咱们这样又能逃去哪里呢?莫非是去……投奔什么人?”倒是有些人对哈喀的人品深信不疑,暗中窃窃私语,只是他们却又开始担忧起另一件事情,比如离开后的安置问题。 有时候要人离开一个已经习惯并且安全的地方,前去一个根本看不到前路渺茫的地方,这比起逼到眼前的死亡更令人感到恐惧。 听着底下人的议论纷纷,哈喀他怔了一下,继尔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像生根似地站住。 其实之前被虞子婴他们救后,哈喀当时脑袋内一片乱糟糟地,他只想回到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去躲着,于是他便逃回了流民营地。 然而当他看到在黑暗之中显得静谧安眠的营地时,他却只觉整个人像被人将心挖空了一样,一阵一阵地窒息痛苦。 他其实在掏心挖肺地后悔了,他怎么能如此愚蠢,怎么能够与虎谋皮呢? 他知道,他知道得太多了,也为灵圣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所以他们如今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他逃回流民营地根本没用。 而现在,所有人的命都被他拿来赌输了,连他自己跟亲人的一起……   ☆、第五十章 圣灵的目的 哈喀并不愿意就这样等死,所以他慌不择言,临时编造出了一个谎言,想将大伙儿一块儿骗走,但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在这种情况下重遇到虞子婴他们。 他们竟然没有死,这是哈喀完全没有想到过的。 他认为圣主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知道他们真实身份的人活在世上,这一点无庸置疑,他就是最好的证据。 但事实上,虞子婴他们两个人却好好地活着,全须全尾,身上没一丝逃难的狼狈与慌乱。 这无疑是令人嫉恨跟怀疑的。 哈喀大吃一惊,心思繁杂凌乱,脸色古怪纠曲——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在哈喀心底,他根本不相信虞子婴他们是靠本身的力量活下来的,但若不是这样,那又是哪样? 圣主他们为何独独愿意放过他们? 他们有什么特殊之处,还是……哈喀暗沉浊昏的眼神像孤注一掷的毒蝎,带着贪婪与狠毒。 ——或许,可以利用,他暗忖。 其实无论哈喀的哪一种猜测是正确的,至少他们能够活着回来,便是一种值得令人期待的信号。 “虞姑娘,追究到底是老身无能啊!”哈喀突然长长抽噎了一声,便朝虞子婴跪了下来,声音仿佛已颤不成音,不过一瞬间,他已便是老泪纵横,凄苦无助。 此时的哈喀,褪去了一身的智慧与领导者的矜持挺昂,他跨下双肩,形色颓废灰败,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悲惨老人,灰白着凌乱的发丝,面容消瘦而憔悴,脖颈上有些很深的皱纹,腮帮上有些褐斑,趴在地上哀求道:“虞姑娘,求求你,救救我们吧,老身恐怕已经保不住他们了。” 虞子婴最不喜欢别人随便地跪她,然而却一时不慎被哈喀这心机一跪,躲慢了一步,所以僵怔在当场,脸色迅速冷沉下去。 *瞅了一眼虞子婴那黑沉的侧脸,便一把拉过虞子婴搁置于身侧,摇步一移顶替了她所站的位置,顺便挨过身子去,娇嗔地伸出指尖戳了戳她圆鼓的鱼泡脸颊:“我家小乖也太小气了吧~这就生气啦,乖,我给你挡着哦~别恼别恼。” 语毕,倒当真正儿八经地挡在了她身前。 虞子婴抬眸,黑魆魆的眼瞳看向*那虽修长却显得并不宽厚的背影,微愣了一下。 “哈喀大善人,你倒是白费了心机,你觉得单凭我那娇滴滴的美仁儿主人,能够去对抗得了那鬼煞般吓人的玄阴王吗?”*捂嘴嗤笑了一声,便讥冷地睨着他:“瞧你像托孤一样的理所当然,这也不知究竟是你太异想天开了,还是……暗中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说,想让咱们白白替你卖命呢?” *那一张嘴,那就是一个毒舌,简直的两句话,便成功将刚才“可怜无助”的哈喀善人推向了火口浪尖。 流民们开始簇簇拥拥,交头接耳,大致议论的内容也是哈喀这一番异常的表现跟颠三倒四的行为。 哈喀一僵,徒然看到*那带着毒针一样犀利的目光,只觉魂魄都快被他击散了,他连忙哆嗦地转开眼,心忖他真的太小看了他们了。 “是,是老身错了,嗳,这一次准备来歼灭的咱们的人不是玄阴王……”哈喀欲言又止,一脸为难地长叹短吁。 “什么?” 众人瞬间炸开了,震惊地看向哈喀。 “那是谁?哈喀大人,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到底怎么回事?哈喀大人,你快说啊!” 面对众人急切的逼迫询问,哈喀十分犹豫且挣扎。 “其它的现在说也是来不及了,若虞姑娘你们真的有能力能够救下我们,老身保证,老身会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托盘而出。”哈喀微微下陷的眼窝内,透着恳求与决断。 其实哈喀他并不傻,他现在也看懂了虞子婴跟摩羯两人根本就不像是俘虏跟主子的关系,况且这种情况下,他们阻挠着他们离开必定也是有缘故的,特别是这两人总不断地换着方式想逼他说出他隐瞒的部分,所以……他有理由猜测,他们的目的或许就是跟圣灵的事情有关。 虞子婴不理会其它,有一件事情她必须立刻知道答案。 “我且问你一句……圣灵这一趟费尽心思,究竟来这神遗之地所谓何事?”虞子婴在夜色之中,冷着脸,似鬼魅般清冷苍白,透着一股子森寒之意。 哈喀看一眼,便心猛地跳了一下,他稍微犹豫了一下。 但此时此刻,也容不得他再犹豫了,他扫了一眼流民身后,面色阴晦复杂的图鲁阿爸跟被担架抬着的图鲁,便终于下定了决心,咬下牙。 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撑站了起来,这期间没有哪怕一个人上前去搀扶他,每一个都用着一种怀疑而冷漠的视线看着他。 怀疑与不安的情绪就像房屋内点燃的火灾,隆隆滚滚的黑雾烟尘迅速弥漫进了每一个人的心底,揣着最坏的恶意,藏着最混乱的认知。 哈喀低头苦笑了一声,然后拄着拐杖走近了虞子婴,他看了一眼*,只觉他的存在就像某块散发着浓烈血腥冷煞逼人的石碑,令他觉得越靠近压力便越大。 所以他只敢停靠在虞子婴身前一小步,他顿了顿,苍哑着嗓音低声道:“是为了……腾蛇祭坛,据闻在这片神遗之地的某处供奉着一座腾蛇遗址……他们估计想要的就是这个。” 虞子婴眼眸微微瞠大,倏地捏紧了拳头,身挺如直硬的乔木,浑身一瞬间透射出一股凛冽的寒意。 哈喀只觉毛细孔都被这股寒意给刺痛了,他苍白着脸连忙后退几步,然后一脸惊魂不定的诧异盯着虞子婴。 刚……刚才她怎么了? “腾蛇……祭坛。”虞子婴微垂的流海遮荫住了她的眼睛,只剩一半截冰冷而苍白的下颌与一张一阖的寡淡透紫的双唇。 原来如此…… 他会来这里,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 “那你知道腾蛇遗址在哪里吗?”虞子婴道。 哈喀眼眸闪烁一下,话刚卡在喉咙处准备吐出时:“在——” 这时一颗颗照明弹在暗蓝色的夜空中咻地一声冉冉升起,在一片像鬼怪魔魅舞动的天空摇晃着。 山背后骤然响起了一阵猛烈的马蹄声,就像子弹急雨般地打落在山顶之上,不断回荡在众人耳中。 “来、来了!”哈喀茫然而而无措地猛地扭头看向山背乍亮的一瞬间位置,一切发现得太突然跟意外,他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被唬得改了模样。 而其它流民也仿佛被哈喀这天都垮下来的样子给吓到了,他们开始在乱地不安地转腾,开始大声诘问着哈喀。 而哈喀这个时候明显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所有人的声音都像被屏蔽了一样,他听不到,也反应不过来。 ——怎么办?逃不掉了,已经逃不掉了…… 远远的沙丘远端腾起弥漫的尘烟,像一阵旋风卷来,渐渐听到急雨般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很快,他们眼前便出发一队骑兵的轮廓,就如同地狱的鬼骑披着满腹杀意与黑暗纵骑疾驰而来。 看着这样大规模的骑兵队伍,千名流民都似晴天霹雳一击,全身都麻木了。 “怎么办?” 逃吗?可逃得掉吗? 这个时候,他们心中只能不断地回问着一句——怎么办? 剧烈像擂鼓响彻天空的马蹄声,“哒哒哒”地响起来,就像要把大地跟天空的墨玉一块儿给踏碎,一眨眼工夫,人和马突破了黑夜的雾纱,朝他们露出了其狰狞的面目。 虞子婴冷冷一拂袖,那吹飘而来的浓浓尘雾就像被巨大的镰刀被切割一分为二,她目光清亮却炙冷难辨地盯着前方,声音清冽干净得像阳春三月的雪水,她道:“摩羯,你说这一次,他亲自送上门来,我还能如此轻易地放他走吗?” 在这种时候,虞子婴自然不能唤他的真实身份。 *顺着她的目光一同望去,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的妖意:“不好说哦,虽然他武艺一般,但是他好像懂得什么特殊的能力,你现在嘛,也就是能摆个空架子好看,能不能抓到嘛……” 在一片惶惶不安的紧张氛围之中,唯虞子婴跟*两人像自带画风一样,与他们格格不入。 “他不会的。”虞子婴想了想,笃定道。 “讨厌啦,你就这么相信这么一个才见一面的男人啊,就不怕我吃醋了啊?”*语气幽幽冷道。 虞子婴没有听懂他的阴阳怪气调。 “啊——快跑啊!” 哈喀眼看着远处那一片白服飘飘入云霄,眼前如同末日一般,奔跑中晃动不已的火把纷乱的照出遍地的重叠相撞的影子。 哈喀这一声就像某种开闸的信号,所有人流民都一并乱了,他们慌不择路,开始逃蹿起来。暗夜之中那耀眼的白色骑着彪悍而骏伟的高头大马,从优势力完全没有可比性,于是双方之间越缩越短、越缩越短,终至消失不见——随即,人的锋矢与人墙对撞在了一起! 没有巨响,没有嘶喊,只有四散的肢体和鲜血。 流民们与一身白衣圣服的圣灵骑队一个照明便被密集地绞碎了一大批,然后随着他们不断的前进,在身后拉出一条粘稠的血路。 这时,哑沉的空气终于被划破了,惨叫声、风声、嘶吼声、血肉骨骼的断裂声、锋刃入体时的钝响、甚至骨肉跌落地面的“悉悉”声在这片夜幕下的黄色荒漠中汇聚,像极了一场疯狂而略带绝望的死亡乐章。 虞子婴亦抵御不住这两侧重重包围过来的圣灵骑,她本想冲破人群跟骑队,但不知不觉地被人给挤到阵型外围,她身边不断地散落着血淋淋的断肢跟头颅,也有反抗地拿出武器对着马匹猛猛戳刺的流民,那飙射的血水流淌一地,混乱与血腥刷满了整个眼屏。 因为有*这位高手一路相护着,虞子婴能够避开很多危险,但一时也脱离不开这像蝎钳一样围拢过来的攻势。 高处,远远地,圣主已换了一身圣洁高贵的白袍,面罩无脸白色面具,仅露出一张绯粉色的姣好唇型,当他看到了被圣骑兵包杀之中,那不断躲避闪移的虞子婴,他呼吸一窒,猛然紧勒住了马疆绳。 “圣主?” 圣主身边此刻只有九圣使留在他的身边,所以他们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让他们杀了哈喀,其它人别管了。” 圣主视线十分焦灼地凝粘在远处虞子婴那一道小小的黑影上,此时由于他戴上了面具,所以无人能够看到他面具之下的神色。 “这……”圣柒只觉这条命令太奇怪了,正待询问时,却被圣伍的后肘顶了一下,圣伍朝他暗示地眨了眨眼睛,示意他朝那一群流民聚集地看去。 圣柒看了半天,这才发现了原来令圣主变得奇奇怪怪的两个女人也在那一群流民之中。 终于知道原因了,圣柒无奈,知道圣主这人啊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唯一令他朝令夕改的,便只有这一次,所以只得恹恹地去发送信号改了命令。   ☆、第五十一章 欢喜与痛苦交杂 随着圣主的命令一变,信号弹的口令像电流似地迅速传过去,圣骑兵动作一顿,纷纷抬眸注意一眼后,便干净利落地立刻停止了大屠杀,圣骑兵就是一支僵尸兵团,他们没有自我的思想跟人格,完全无条件服从圣主的任何任性指示,并且用生命去维护、严格地遵守着圣主的命令。 他们无视掉那些已经被吓破胆的流民群,直接变换队形,呈雁形队伍掠过黄沙浮影,齐齐发出一种尖锐刺耳的哨声,追撵着逃匿的哈喀而去,擦过枯杳的树梢,雾涛腾腾翻天,黑老鸹受惊似地从他们头顶瓜瓜地飞过去。 这时,抱头逃蹿的,举起武器孤注一掷的,哭喊着惨叫的流民们……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等圣骑兵奔出好几里外,都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们都像濒临死亡的金鱼,睁大一双双空洞而发慌的大眼,苍白的双唇无意识地一张一磕。 等到四周的压力骤减,虞子婴眸转暗色,视线像定格了一样,投注在黄龙蔓延开来的山丘上,便让*将她送到圣主的身边去。 一地黑沙衬着熠熠的碎点火星,*那一张阴柔而苍桑的女性面容映着火光,显得睫毛尤其长,眼神幽深,慢悠悠地拉长语调道:“哦~主子这指使人的本领倒是越来越有架势了~别人家的奴才还有主子疼,为什么我便这般命苦啊,从盼来什么甜头,便又要当驴当……” 虞子婴耳根一阵发麻,只觉像被一千只苍蝇在脑袋四周围不断地嗡嗡嗡嗡地叫着,十分聒噪烦人。 于是,她转过头,黑幽幽的大眼凝瞅着他一会儿,待*被她盯得心生怪异转过头来时,她方踮起脚,伸臂勾下他的脑袋,歪过小脸,学着他以往调戏她的方式,在他脸上轻轻地啾了一口。 *弯下腰,像木偶一样怔忡不已。 果然……只有用这种方式他才会变得乖巧一些,虞子婴移开双唇,黑白分明的大眼探究地呼扇了一下,眸底波光流转晦诡,似突然GET到什么有趣的技能一样,她又重新再踮起脚,尝试地又啃了一口。 月色与火光交融倾斜在*脸上,那张脸明显被晃出了几分不同,仿佛眸中一些跳脱的部分沉淀了下来,柔软安静的让人不由心中一颤。 “走吧。”她离开了他一步,出声试探道。 *转眸慢腾腾地凝望着她,羞红着一张艳冶容颜,似突生腼腆又似茫然懵懂地轻轻颔首,那模样完全就像一个刚新婚的媳妇一样。 “嗯。” 虞子婴对他这种表现各种无法适应,但却很满意其实用性。 至少他能听够使唤不是? 待*搂着虞子婴几个纵跳落在圣主面前方寸之地时,此时只剩下九使以九星拱用之势待在圣主身边,但没有没有得到圣主的命令,他们自然对虞子婴等人的欺近没有发动任何攻击,却也暗中设下戒备,特别是对*。 “虞子婴。” 虞子婴抬头看着圣主,语句清晰而著重地报出名字,一边撇开*,独自朝着圣主所在的方向走去。 而圣主则像突然受惊了一般,迅速勒马想后退,但却因为怕暴露情绪,又生生地嘎然止滞住了。 而这时的九使却没有察觉到他们圣主的怪异之处,反而是一听到虞子婴这个标志性的名字,纷纷倒吸了一口气,脸色骤变,瞠大眼睛瞪着虞子婴。 ——虞,虞子婴,这不是殷圣前段时间派出了大量精英去捕杀的那个腾蛇皇族吗?! 虞子婴目光沉静似湖潭幽静的月光,她继续迈前一步:“礼尚往来,难道圣主的名字便如此不可告人吗?” “……没有。”圣主顿了一下,低哑着嗓音道,他忍住想要退后的冲动,也忍住想看她的冲动。 “哦,你认识我吗?”虞子婴偏着头,状似乍然想到。 圣主反射性道:“……不。” “你否决得太欲盖弥彰了,连你的属下都认识我,为什么身边圣灵的圣主的你反而却一点都不知道?”虞子婴扫了一眼知道她身份后一双双眼睛发绿了的圣使,表情浅浅淡淡,完全不存在担忧,再次逼进了一步。 此时,她瘦削的身影已经直接站在他马头下面,圣主分明已经感受到她身上随风飘来的气息,她柔软而墨亮的发丝在夜色之中散发着一种魔魅的诱惑,清冷稚雪小脸那般滟纭清澹,虽然面无表情,但他却没有觉得半分的陌生跟不适。 他甚至感到他身体内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疯狂贪婪地张大着,极限地张大着,它们在拼命呐喊着渴望亲近,想要触碰,想要感受…… 似乎被自己脑海之中的生魔的冲动给吓怔了,终于,圣主双唇剧烈地一颤,急切地勒马朝后了。 “别靠过来!”他一口气冲出来道。 “……”九圣使纷纷诧异地转头看向圣主——这是怎么样一副场面啊,看着圣主就像被流氓逼进角落的良家妇女一样,这画面简直太美令九使不忍直视。 然而,站在后方的*却是抄着手,十分愉悦而恶趣味地看着上演的这一幕。 由他一手一脚推动着上演的这一幕。 他射向那圣主的清冽薄冰的目光透着十足的讽刺。 ——怎么样,终于能够亲眼看到她了,感受怎么样啊? 欢喜得快要死掉,还是难受得快要死掉……呵呵,还是再难受一些吧,最好是能够痛彻心痱,最好是……痛不欲生地活着。 *眼底迅速划过一丝残戾般的血腥,但唇边勾勒的笑容却是极致享受的。 “这里并不安全,你不要相信任何人,特别是玄阴王……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圣主深吸一口气,语序快速地说完。 他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另一个极端感性的自己了,若是他再不走,或许他就再也走不了。 所以,他在匆匆说完这些,便已经打定了注意准备要离开。 不要相信任何人? ——特别是玄阴王? 虞子婴不由得开即是咀嚼起这一句话,心道他这话是在暗示些什么意思? 虞子婴看出圣主的离意,却并没有试图去阻止他离开,她只冷下声道:“圣灵跟殷圣是否是一伙的吗?” 圣主一僵,面具下的脸瞬间惨白无比,他迅速地看了虞子婴,她的眼神如此地冷漠,只一眼便令他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冻结成冰,心像铅石一般不断地下沉。 他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不敢回答。 “你是否听命于殷圣?”虞子婴再问刺出一句。 圣主手中的缰绳紧紧地勒入了他的肉中,但他却半分没有感受到痛意,因为现在他最痛的是那一颗浸入冰水之中的心。 “最好就是立刻离开这里,回到中原去……”他似喉中咯着一口血,声音十分地低沉沙哑,透着疲惫跟逃避。 圣主抛下这一句话,掉转马头便冲刺而去,像落荒而逃一样。 “圣主——”九使本是有意在此抓拿虞子婴,但见圣主这种失常的反应,一时也顾不得其它,纷纷鞭马追赶而去了。 风沙层层弥漫,叠叠起伏蔓延过虞子婴的膝盖,她黑衣飘袂,墨玉般长发飞扬而来,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像同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这才慢吞吞地走近她,挽起她一缕飘飞,十分遗憾道:“小乖,哈喀死了。” 虞子婴听到有人在说话,她将遥远的视线迟缓地拉近至面前之人,但神智似乎已跟着圣主离开了还没有回笼一样,茫然呆萌地看了他一眼,直到*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她才清醒过来。 “走吧。”*挠了挠她的手心,勾起她一根小手指便这样牵着要走。 虞子婴扯出手,反抓住他的手臂:“要去哪里?” *转过头,一脸“你真是顽皮,这种时候还在逗我”的无奈娇嗔表情:“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去腾蛇神坛,殷圣既然如此在意,我想那里面必然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惊喜等着我们,若我们能够先抢夺了,岂不是……” 说到最后,*十分阴险歹毒地奸笑了一声。 虞子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可你知道在哪里吗?” *眨了眨眼眸,然后一脸深情温柔地凝视着虞子婴半晌,便吐出了让人更为无语的话。 “当然是……不知道啊,不过,我想图鲁他们应该是知道的。”他十分不负责任地猜测道。 —— 在哈喀死后,圣骑兵自然不会继续在这一片死伤无数的荒漠继续逗留,不如来时那般气势汹汹,走时却是像一条白色的带子,蜿蜒在山丘地带,安静地悄然离去。 虞子婴带着*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哈喀的尸首,而图鲁跟图鲁阿爸他们正围着哈喀的尸体正悲伤难过着。 图鲁因为之前的伤势未愈,所以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低靡,但却仍保持着几分清醒。 然而图鲁阿爸却是跪在哈喀被分尸的一颗脑袋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种时候,一般人根本不好意思上前找他们谈事,但虞子婴跟*这两人的生存环境比较奇葩,他们都是视人情世故于无物的……白目之人,所以毫无自觉地上去了。 “图鲁,你知道腾蛇祭坛在哪里吗?”虞子婴走到图鲁身边,很是直接地开口问道。 图鲁一听虞子婴的声音,整个人一震,迅速抬起头来,眼眶红红地:“你……你在说什么?”   ☆、第五十二章 不远万里的你 虞子婴被图鲁那一双通红痛苦的眼睛直瞪瞪地盯着,微愣了一下。 那里面的悲伤跟泪水模糊下的凄伤如此地明显。 她从来就没有哭过,虽然哭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而她……好像天生就缺少了这一块儿,但这并不表示她不知道人为什么会要哭泣。 她这才想起这位虽然伪善且野心勃勃的哈喀,是图鲁他的爷爷,死了一个亲人他自然是会伤心的,这种伤心无关于哈喀的善与恶,亦关于别人的评价跟喜好。 想到这里,虞子婴顿了一下,她抿了抿嘴角,努力让自己稍微学习着一些世俗礼仪,她尝试着组织了一下语言,便笨拙地开始安慰道:“你或许不知道,死其实只是生命的另一种延续,人都会死……比如你跟我,还有这一次侥幸死里逃生的这群流民,我们所有人其实都会死的,只是为早跟晚而已,而你的阿爷……老实说,比起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活得要久了……” 说到最后,虞子婴的声量不觉减弱,蹙了蹙眉,因为她觉得她这番话或许逻辑不知不觉在哪里出问题了,因为图鲁看向她的眼神,显得有些呆滞跟哭笑不得。 ——既然都要死,她这还是稍哈喀活得太久了不成? “噗嗤——”*一直默不作声地站着离虞子婴不远的位置,自然将她试图“安慰”图鲁的那一番不着调的话儿一字不落地收入了耳中,他就像听到一个十分有趣新奇的笑话一样,一个忍俊不住便笑得花枝乱颤,甚至还做出鼓掌赞溢的姿态来着。 虞子婴面色微赧,横了他一眼。 而前边儿,图鲁他阿爸哭丧悲伤的心情也被虞子婴那一番完全词不达意的劝慰,跟*这个没眼色在这种时候笑得前仰后合的人给搅得一塌糊涂了。 不过,他这人向来脾气好,再加上虞子婴曾多次救了图鲁跟他们,所以他只得无奈地站起来,用袖子轻掖了掖眼角的泪水,吸了吸泛红的鼻子,体力不支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不、不知道虞姑娘,您问这个是想做什么?” 或许是因为刚才歇斯底里的大哭了一场,现在图鲁阿爸的声音就像粗砺的沙纸刮过,十分地刺耳沙哑。 一听图鲁阿爸这么问,虞子婴心底倏地一下雪亮,她转眸投向他,眸色异常沉黑幽深:“你知道你的阿爸是怎么死的吗?” 怕是知道吧。 图鲁阿爸闻言,余光不经意扫了一下黄沙地上的大片血迹跟断肢残骸,竟生生哆嗦了一下,喉咙发干,然后全身轻微地颤抖,最后眼泪不能遏止地往外汹涌,并且从胸腔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像山谷里的回音一样的哭声。 ——果然啊,他是知道的。 他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间异常凄厉,像老鬼鸹叫,惹得许多流民都不住地频频朝这处望来,然而……他们却不知道是不愿意,还是敢过来,只远远地观注着。 “阿爸,你、你怎么了?”倒是图鲁吓了一跳,他徒然从地上跳了起来,赶紧搀扶起他的阿爸,焦色紧张在喊道。 图鲁阿爸双腿发软,不住地朝下滑落,似难过不能自已。 “那你们又知不知道这一场灾劫……因何事而来?”*像是不耐烦看图鲁阿爸那只懂懦弱逃避的姿态,他莲步轻移,红衫于火光之中耀出一种妖艳四射,也飘来了一句。 图鲁阿爸倏地出手紧紧攥住了图鲁,似想从他身上寻求勇力跟力量,他抬起一张泪眼横纵的脸,哽咽道:“若、若是我全部都告诉你们,你……你们能否想办法保我等一命——” 哈喀已死,而圣主匆匆离去,亦不知道会不会重返一遍,彻底斩草除根。 虞子婴如今实力大打折扣,再加上这地盘这群流民都棣属*,所以她对此事不好越俎代庖,便将询问的视线侧向*,等待他的决定。 图鲁阿爸跟图鲁的注视本是焦胶在虞子婴身上,但见她却望向她的“俘虏”,心底不禁感到一阵诧异跟不解,他们亦一同望去。 *倒是也不为难他们,很是直接地给出承诺:“可以,甚至我还可以让你们重返未央城民户籍,只要——你能够将你所知道的一切托盘而出,包括你阿爸私下所做的一切一一通通告诉我。” “是真的吗?”图鲁阿爸闻言虽然惊喜过望,但心底却多少还是有些存疑,他不了解*,更不知道他凭什么做出这种保证,他高兴的是他话中的内话实在太过美好,美好的就算是一则谎言,他也愿意为之而冒险。 “小乖你说呢~你觉得我说的是真的吗?”*长佻细眉,像一只狐媚的狐狸精一样笑盈盈地睇着虞子婴。 他已经完全将摩羯这个女人演活了! 虞子婴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一眼其实并没有多少意义,因为她心底早已有了腹稿,她认真地看着图鲁父子,语气清晰而沉着:“别的不好说,但我相信他承诺的事情绝不会失信于人,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出面保证。” 亦不好说图鲁阿爸是否是一个比较天真纯朴的一个人,因为虞子婴保证了,所以他却很是愿意去相信,因为相信虞子婴,所以他自然也可以相信虞子婴所相信的那个人,于是,他并没有再犹豫藏掖着那些积压在心中的重担,老老实实地将一切都托盘而出。 对此,图鲁比起他阿爸更盲目,或许这跟虞子婴先前从狼口中救下他有直接的缘故。 —— 朝渊国——燕京 五匹火红的骏马奔驰在燕京最繁盛的朱雀街,四蹄翻腾,长鬃飞扬,两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此时快值午时,这五匹毫无章法的踏骑奔跑惊得不少人仰头探头,惊呼张望。 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可是街上还是行人不断,是以待这批骑士一闪而过后,杂嘈理论声不绝于耳。 “这是哪家的人,如此不懂规矩!” “不像咱们本地人,瞧身形倒是粗旷得很,咦,你们瞧他们赶去的地方,好像是……万佛寺,是不是?” 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尽头拐弯一段路程,别无其它住舍,因为那里是万佛寺。 经过连日连夜的赶程,这五匹骑乘终于在午时之前到达了朝渊国的万佛寺。 此时午阳正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燕京万佛寺增添了几分庄严的雅典静谧。 他们五人停下后,便纷纷取下披风上的兜帽,抬头看了一眼这泱泱盛世一般的燕京万佛寺,都不觉一阵诧目。 虽然人人都说北疆国富有,但实则他们富有的太流于表面了,真正内涵的东西却太少,特别是精致程度,跟朝渊国相比,完全就是暴发户跟贵族的区别。 一个面脸大落腮胡子的高大男子,大步虎阔地步上阶梯,扣响了万佛寺门,其它四人则守着马匹,静默以待。 万佛寺只初一十五对外开放,一般的时候都是闭门谢绝入寺。 “几位施主,不知有何事?” 隔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僧袍的小沙弥出来应门,他看了一眼似匪类般凶冷的高大男子,却不觉有异般温和有礼地询问道。 “小师傅,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无相的人?”高大男子粗声问道。 “无相大师?”小沙弥眨了眨眼睛,不觉用比较仔细地眼神多看了他跟他的同伴一眼,然后有几分迟疑道:“无相大师他有事已经出寺许久了,你们若要找他——” “老子是有急事找他,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联系上他?”高大中年男子一挥手,不耐烦地打断他,举手投举之间带着一股果断命令的气势。 小沙弥偷瞧了他们一眼,凭直觉认为他们不像坏人,便合掌一礼,道:“既然如此,便请施主们稍等片刻,待小僧回禀了主持后再回信与你们。” 说完,小沙弥便闭门,见小沙弥走得干脆,高大的中年男子转身对一个身材经匀称修长的年青男子不满道:“真麻烦!那丫头说如果咱们来万佛寺找不着他,便让咱们去找那朝渊国的景帝,我嘿,桑小子,觉得她这主意靠谱吗?” 那名年青男子,亦就是格桑苦笑地叹息一声:“舅舅,这不是靠不靠谱的问题,而是这是无可奈何之下要作的选择,不过还是且等一等吧,或许他们有办法能够联系上也不一定。” 达达木摸了摸爬满脸的胡须,插腰无聊地翻了一个白眼。 当信使当到他们这份儿上,也算是尽心心力,鞠躬尽瘁了!但谁叫他们欠那虞丫头这么大一个人情,此时不还,还待何时! 没等一会儿,万佛寺的主持便匆匆而来,他身后站着之前那个小沙弥。 万佛寺主持将达达木观察了一下,又看了看格桑他们,嘴里念了一句“阿米陀佛”后,便慈眉善目道:“五位贵客还请入内,无相大师大约会在入夜前赶回来,你等若无急事,可否劳累入寺稍等?” 对于万佛寺主持这种态度达达木跟格桑都是比较惊讶的,因为他们以为他必然会好好地询问一番,待他们取得他的信任才会有此一举,但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简单便放行。 其实他们不知道,能做到万佛寺主持这个位置上的人,那眼力与观察力都是顶尖的,所以他不需知道太多,只需要知道他们是带着善意而来,便足以通行了,至于其它……自有无相大师自行判断,倒需不着他多此一举。 达达木等人当然是愿意等的,况且不愿意也必须得等,于是他们便被主寺客客气气地安排进了寺中的雅气扑鼻的厢房。 在入夜后,无相终于回寺了,他一回寺便从万佛寺主持的口中听说了此事,稍作整理仪容,便去见了这五人。 无相一入厢房,众人只觉得跟见到仙人下凡一般,他身上无一不透着圣洁光环纤尘不染,如同雪峰浮动九天外,新月一轮桂影中,他目光澄清而悠远,面容如冉冉霜华随露下,寥寥几笔墨偏浓。 一时之间,达达木等粗旷的人,看无相的目光不断升华着,从看呆了,变成最后不敢再看,怕自己太过直接的目光会亵渎了这如同神仙一般人物。 “听主寺说几位壮士找我,我便是无相,不知几位壮士该如何称呼?”客气而有礼的语气从无相稍清浅的口中说出,却是让人如沐春风,心底一片恬静而舒服。 就在达达木等人看无相的时候,无相亦在不动声色观察着他们,并且很快心底便对他们的身份跟来历有了大概的轮廓。 只是尚不明辨——他们因何而见他。 达达木回过神来,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抱拳正色道:“我是北疆国的达达木,这是我侄子格桑,而另外三个则是我的亲随,我们这一次来找无相大师,实则是受人所托来送来一样东西跟一句口信,但是,我们必须先需要确认一件事情,你真的是无相大师吗?” *见达达木等人风餐露宿,一身的疲惫又饥又渴的模样,便转身吩咐身边的小沙弥立即去准备茶水跟斋食。 “那人可有说要我如何证明?”无相的修养很好,即使被人当众质疑亦容色不改,他伸臂让他们就塌而坐。 达达木与格桑暗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肯定。 实则他们在见到无相的第一眼,心中都开始确信他的身份了,毕竟像这么一个风光霁月、似玉石积山之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骗子之流,但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他们却不能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忽视了别人的交待。 “一个问题,她问,无相大师还记得当初在国院阐福寺内的事情吗?她曾要求你去念一段佛经,你还记得她让你念哪一段吗?”达达木一边道出虞子婴的交待,一边古怪瞅着无相。 无相闻言一愣,一听到“国院阐福寺”,他脑海之中便会飞快地闪过许多桃色旖旎的画面,脸上不禁染上几分不自然,微赧地垂下头,移旋开眼睛,轻声道:“……记得。”   ☆、第五十三章 她的消息 ……他如何能够不记得呢? 达达木挥开厚重的褐灰披风,跨着腿坐于另一边,他瞥到无相大师好像在听到他那个问题后神色略微有些……古怪,他虚拢拳抵唇,并且一改先前澄澹明净、安祥稳重之色,竟做出主动避开了他的目光,这……他问的这句话,就这么令他感到尴尬、不自在吗? 达达正了正色,浓眉严目——他觉得这个问题分明很严肃、很是正经的,无论从哪一点上看来,都并不足以产生出这种令人误会的表情啊! 于是,达达木斜过眼瞅着无相,心中纳闷了。 “那你说吧。”达达木点了点头,伸手示意。 无相失常仅一瞬间,转眼间便已恢复了常色,他平静道:“药师经。” 达达木挑起眉毛,重重颔首:“没错,就是药师经。” 无相已经确信了让达达木等人传信的人是谁了。 一想到她,他的心便不受控制地揪紧成一团,他长叹一口气,浅声道:“她现在……可还好?” 达达木闻言多看了几眼无相大师,接着一拍红木塌桌,便是爽朗地大笑一声:“哈哈哈……她那种人啊,那是在哪里都能混得很好的。” 无相诧异地看向达达木,他自然听得出来达达木对子婴的能力是十分推崇与信任的,但却又觉得像他这种饱谙世事之人,不该如何轻易地对一个人放下戒心,如同莫逆之交般亲近。 他与子婴才相处多少时日啊。 同时,他亦看得出来,眼前之人与他的同伴皆是目光清亮、带着一身浩然正气,无邪秽之气,能够遇到这种人,并得到他们的真心相助,无相心中的担忧倒也因此缓松了许多。 当初得信知道她失踪后,他第一时间便替她炼了一盏长明灯,并且宁愿耗损了寿命亦要去演算她的情况,得知她仍活在世上的时候,他才不至于心焦而亡。 他相信吉人自有天象,亦相信……老天不应如此残忍地对待他。 “这是她让我们交给你的信,因为当时在码头根本没有纸笔,所以她就用这块素色帕子给写的。”达达木扒了扒,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皱巴巴的帕子,略不自在抖了抖,抖顺了,便讪讪一笑,递给了无相。 无相接过帕子,静默地看了一会儿。 这帕子是他当初给她的,他知道她的,她不擅长打理自己,亦不擅长带一些细节上的小物件,比如每一个女子必备的首饰,或绣帕,胭脂水粉,她总是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去,所以在给她准备行李的时候,他考虑了一下,便多替她准备了一些或许能够用得着的小物件。 他以为她该早就扔了,她或许在别的事情上很细心,但对于身外之物,却粗心到忽视的地步。 所以,他没想到,兜转了一圈,这帕子最终又回来了。 ……看来,她还是很珍惜的。 一想到此处,无相忍不住微微一笑,他将帕子收起来,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他抬头看向达达木等人,道:“久未闻故人之安危,这段期间日日惶不夜寐,如今倒是好了,却不知她在北疆国,是如何与众位相识的呢?” 达达木听无相说得动情,心底倒是十分好奇那虞丫头跟眼前这个闻名九洲的无相大师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 不过,这无相大师十分关心她这一点,的确无庸置疑的。 于是,他倒是没有隐瞒将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 无相听着达达木挥舞动作、拍腿激昂的讲述,面容平稳,不知水深广之貌,但实则心底却是一阵惊一阵喜一阵忧一阵痛。 “她……失了声?”无相听到虞子婴从冰中而出时,实则理智已濒临极限,但常年的佛法修行令他强忍了下来,但终于破功在她哑了的这个事情上。 听到她的每一顶磨难,就像一把钝锈的刀子,在他心中来回地割着。 他蓦地站了起来,宽大的袖袍不经意拂过滚烫的茶水,滚溢了一地,甚至打湿了他一大块衣襟,但他却视若无闻,只颤白着双唇,眸色越是水波不兴的湖面底下,就越是能发现汹涌的暗流。 达达木等人一惊,亦相继站了起来。 格桑则探究怪异地盯着无相大师,他总觉得这名盛誉众国的无相大师好像有些……失常,他对虞姑娘的关心,未勉也太过了,完全超过了他所认知的普通朋友关系。 “那、那个,她其实现在已经好了,也没哑多久,真的。”达达木见无相大师脸色难看,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一样,连忙道。 “已经……好了吗?”无相愣愣地看着他。 “对、对啊,已经治好了,真的,不信你问他们?”不知道为何在无相那种令人感到揪心的眼神注视下,达达木突然感到有些紧张,不由得拉过身旁的侄子,寻求认证。 格桑看着无相的眼底的异色更为浓重了,却也附和达达木的话,颔首。 无相似松了一口气,动作迟缓地重新坐下,却是神色虚脱、茫然地望着空气一角,久久不语。 他其实多想能够时时陪在她身边,无论一起受多少伤,遭多少罪,他亦是心甘情愿,甚至甘之如饴…… ——但这些他却从未做到过。 他已决定了,等九洲这一次的劫难彻底过去了,他便会卸下一身全部的责任,余生,他只属于她一人。 到时候,他便不再是全天下的无相了,从此之后,他只愿意成为取欢于虞子婴一人的无相。 —— 万佛寺外 等达达木等人被万佛寺主持客气请入寺内后,一名黑衣人正蹲伏在一棵榕树枝桠间,他察觉到情况有异,便招来一名同伴继续蹲守,而自己则以最快的速度入宫。 他身份特殊,不需要经过层层通报,可以由皇宫中的一条秘道直通皇帝的金銮殿。 金銮殿内,此时此刻正是一派肃穆和森严的气氛。 正中是一个约两米高的朱漆方台,上面安放着金漆雕龙宝座,与方台两旁有六根高大的蟠龙金柱,景帝正高座其上,与密召的数十位国政大臣议论着前方战事,黑衣人不敢叨饶,他恭敬而自隐于一判,却远远地能够听到一些关键词飘来。 “异域”、“殷圣”、“瘟疫蔓延”、“战胜歼贼”等字眼。 待议论与讨论声越来越趋于融合之际,黑衣人便知道这一趟密会即将结束,便悄然立于一根盘绕着一条矫健的金龙的柱旁,随时准备着。 待众臣鱼贯离去之后,黑衣人便第一时间现身朝景帝跪礼汇禀。 他知道景帝对这件事情有多重视,是以半分不敢有耽搁的嫌疑。 “陛下,今日有五名俗家男子前去万佛寺找无相。” “何人?” 景帝因为刚才熙攘忧衷的朝事,此刻面尤带着清寒之意,但一听暗卫的禀报,却是声音徒然一紧,犀利而冷冽的眼神射在他身上。 很明显他很在意这件事情。 “卑职观其坐骑乃胰人专伺的旱血宝马,此马乃是北疆*队专属,卑职再观察他们一身风尘仆仆,面容久不经打理,该是从北疆国日夜兼程赶至而来。”黑衣人将头压低,仅用几句简单的勾勒描述便将所知的事情交待清楚了。 “北疆国?”景帝铁灰色的眼眸倏地眯起,狭长的眼线薄喷出瘆人的光芒。 “是,卑职确认乃北疆国之人。” 突然,景帝冷冷地笑了起来,并且一掌拍击向面前的朱漆方台,震得台面上的奏折抖散跌落一地。 “难怪寡人几乎派人寻遍了整个九洲都找不到人……若让寡人确认是她……原来是躲去了*的北疆国啊。寡人就知道,像她这种人,怎么会在那种区区蛮夷之地死掉了呢,这一切分明就是惰跟嫉妒两人搞出来的谣言罢了!况且,她若死了,无相又怎么会如此地冷静呢,他早就该发疯了才对!” 景帝绕过方台,负手而立,脸上的神色是阴狠狠地:“……她真待无相是情真意切啊,随时记得第一时间派人给他报平安!” 黑衣人听着陛下这些不求实证,仅凭妄测的发狠言论,心底多少有些震惊的。 这般不理智的陛下,他倒是第一次见,可见在陛下心目中,那个叫虞子婴的腾蛇公主十分重要,重要到他已经宁愿来不及实证一切,仅凭心底愿意的猜测,便认定了她还生存着,并派了人给无相大师送来消息。 但实则黑衣人到底还是不够了解景帝,景帝既然敢如此猜测,又怎么会是完全没有根据的,但这种事情,他自然不需要跟一个下属解释。 “陛下,那接下来我们还需要继续监视万佛寺跟无相大师吗?”暗卫问道。 景帝淡淡瞥向他头顶:“继续,她迟早会回来的,只要她还想恢复了她腾蛇族的辉煌、平复她腾蛇族族人的冤魂仇恨,只要她还需要……”他的话。 景帝背过身去,阴魅似水仙般峻霭沉沉的面上,渐渐浮起一种爱恨交织的复杂之色。 —— 北疆国 站在未央城那气势磅礴的宏伟城门前,虞子婴矮小似蚊的身影从城墙根底,仰头看向城门上那巨大的三个字,面无表情道:“为什么未央城这三个字,好像比别的城要大?” 何止大,简直与城门的格局跟比例完全不和谐,就像头重身小一样,看着十分怪异,而且十分逼格地涂上一层金漆。 “这可是我特地吩咐工匠精心雕凿的,怎么样~是不是感觉特别地气势迫人?”*撩了撩秀发,朝虞子婴抛了一个媚眼,乐意地吹嘘着。 虞子婴:“……”究竟是她表达的方式有问题,还是他的理解能力有待加强?她不觉得她这一句可以理解为是在赞扬。 “特傻。”虞子婴高冷地吐槽着。 能不傻吗?城门口是一个凹形漏斗状,上半部分几近一半中空,而下半部分则大剌剌地布满这城名三个字,几近能将全部面积给占领了,再涂上十分土豪炫富的金色,别说看,光是想一想都觉得这样毫无美感逻辑规格的设计,简直是要闪瞎人眼的节奏了! *一听虞子婴的话,顿时便露出一种被心上人嫌弃的委屈神色,他一委屈也就开始作了,他扭过脸,特任性特无理取闹地哼道:“哦~那就不进城了,像这么傻的城门有什么好入的啊。” 麻弊!虞子婴脸色瞬间黑了黑。 恃宠而骄! 要不是知道去腾蛇祭坛在未央城内有一条捷径秘道,或许他们能够比殷圣的人先一步到达,她有必要如此费力地让他带路吗? 他还真是懂得把握每分每妙来侍宠而骄啊! 虞子婴深吸一口气,从牙齿缝内挤出两个伪假的字:“不、傻。” *眨了一下翩长的睫毛,带出几丝水湄的笑意,他撅起红唇,故作正经地不满道:“然后呢?”   ☆、第五十四章 他因她而上心(微修) 然后? 虞子婴不得其意,只得重复一遍:“不傻。” “然~后~呢?”*不依不挠地瞅着她。 虞子婴斜过眼,直接道:“你想听什么?” “你为什么不说……能将未央城三个字打造得如此与众不同的人人简直就是英明神威,他怎么能够如此聪明又漂亮地想到这样这样做呢?”*捧着脸,似脑残粉一脸梦幻地崇拜着自己。 ……简直忒不要脸了! 虞子婴无语鄙夷地看着他,但最终她小嘴一开一噏:“你能将能将未央城三个字打造得如此与众不同简直就是英明神威,你怎么能够如此聪明又漂亮地想到这样这样做呢?” 她也懒得去费心去想词,从善如流地将他的原话重复了一遍,只要别看她那一张垮下来的晚娘脸,光听着那干净如雪的少女清冷嗓声还是十分悦耳动听的。 *斜靠在城墙,扇了扇红枫轻盈的衣袖,似一条软若无骨的美人蛇,翘唇猩红,仍旧不满道:“这一样的好话从你嘴里出来怎么总是缺了点儿味道呢,小乖,要不,你再亲我一口,我便心甘情愿地带你进城。” 虞子婴侧过脸,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接着十分不客气地用鼻息对着他嗤了一声。 此景此时,这种不屑轻蔑的态度由虞子婴做来,倒是凭添了几分小青梅的幼稚欺负。 *眸色水深静谧,汪濏出一池微荡春意,他微微挑眉,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这是被她拒绝惯了,在意料之中。 然而却不想,下一刻,虞子婴大大跨前了一步,就着他的身高,对着他的下颌处啃咬了一口。 嘶!那尖锐坚硬的牙齿穿透皮肤,硌到他脆弱的下颌骨,令疼痛体质的*顿感一阵钝痛。 没错,虞子婴的确是很是用力地对着他啃了一口,甚至已经将*面上那一张假皮面具的表面都给啃破皮了。 *面皮一僵,周身徒然刮起了一阵彻骨通寒的狂冽飓风,那是一种能够将方圆百里都变成尸骸遍地,寸草不生的冷酷杀意。 他僵直着眼眸,慢条斯理地伸手摸了摸那破皮的位置,盯着虞子婴的眼神已完全称不上友好,他阴阳怪气地扯开嘴皮,他眉头越蹙越深,眸射淡琥珀色的异光,显得如妖似鬼——艳鬼。 他冷冷地询问道:“破了?” 虞子婴此时全身绷得死紧,因为若不这样自持着,她恐怕无法抵御来自于*的杀意侵袭。 她肤色本就像冰一样白得剔透薄晳,但如今却覆上一层妖异的青色。 “嗯,破了。”尽管她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度,但那过快吐出的语序却暴露了她此刻所承受的压力。 *定定地盯着虞子婴,微眯起眼睫,看到虞子婴那即使折断了筋骨仍旧倔强不已的面容,那抿紧的唇瓣,漆黑幽沉的瞳仁,此时那双眸子却愈发得漆黑发亮,映衬着惨白的面容和双唇,既脆弱得令人怜惜又坚毅得令人心动。 他似完全没明白知道此刻的动作为何意时,已伸过一截苍白一截灰败的手想要触碰她的面容时,却见她面色一变,像遇到警惕敌人一样兽瞳竖直,偏侧过脸,浑身随时准备进攻的蓄势待发。 他微微一愣,动作便僵在半空,接着心底便生起不太舒服了。 ……他不喜欢虞子婴此时对他的态度,虽然他亦不喜欢她之前那样,但至少……之前的她并不抵触靠近他,如今却当他是洪水猛兽。 “是吗?那就让它破着吧。” *朝虞子婴露出了一抹冰消雪融的笑,他悄然撤了一身气势,撤回了手,身子一软,靠回墙边,笑得跟之前那懒散轻怠的模样无二。 然而,虞子婴却是略感惊诧地看了他一眼。 ……他就这样原谅她伤他的行为了? 她本意是想知道他对她的忍耐度在这一段时间的相处究竟达到何种程度,但没有想到…… “小乖,以后别再那样做了,若刚才我再不理智一点,你便会受伤了……”*凝视着虞子婴时,眸色逐渐趋深,语气却十分地轻柔,就像叮嘱一样。 虞子婴闻言扯了扯嘴角,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你要担心我会受伤?” 错在她,受点苦头这种后果,其实她早就预料到了,只要他不对她下死手,她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表情微滞,但很快他又笑了笑:“当然是……” “刚才的那番话,我相信你是认真的,你自己知道吗?”虞子婴打断了他。 *缄默了。 他是随口而言还是认真的,他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的确担心他会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重伤了她,因为……因为最后,他觉得他对此感到后悔。 可为什么要后悔呢? 就像虞子婴问的,他为什么要担心她会受伤呢?她既然敢做,便早已做好承担的心理准备了,他又何必杞人忧天。 但不可否认,他的确不愿意伤了她,特别是由他亲自动的手。 *面无表情地瞥向虞子婴——或许,他已经在不自不觉之中多少对她上了心。 思此,*垂下密密匝匝的睫毛,嘴畔噙起一抹风轻云淡的微笑。 就似……他完全不会因为这么一点“上心”而动摇什么。 —— *只掏出一块玄色令牌未央城的城卫便很是轻易地让他们进了城。 他们两人入城时,虞子婴不经意听到从身后传来几声猥琐的嘀咕。 “瞧瞧,那长得高挑的妞儿,这一扭一扭的,还真够味儿啊!” “喂,还当值呢,别闹了,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是穆府家的姬妾,岂是你能够嘴上占便宜的。” “嘿,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就是——啊——” 突然,一声惨鸣破空,虞子婴第一时间转头,但见下一秒,刚才那个口花花在背地里调戏*的那个城卫就这样站着被人解肢了,手、脚、头残肢掉了一地,那薄喷溅出的血哗地一下染了他身边的另一个人一身,那人浑身是血地惊呆在那里,完全就像一个丢失了灵魂的木头桩子。 因为时辰尚早,这未央城的人都好逸勿忙惯了,是以城门口倒是没有什么别的人,这才没有因为这一场血灾而惹起什么惊慌之事。 虞子婴眸色微黯,倏地转过头射向*,只见*若有所感地回眸一笑,并且十分风骚地朝她抛了一个媚眼,红唇惹红,姿态撩人,眼神却十分无辜:“小乖,你在看什么呢?难道你突然发现我已经美得让你移不开眼了吗?” 虞子婴张了张嘴,本意想说的话却因为他这一句而被噎在喉中,最后并迸出了一句:“你不称呼主人了?” *似没有想到虞子婴会说起这个,他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便笑了起来,这个笑倒是比刚才那个真实多了。 “主人既然喜欢玩儿这种主人跟俘虏的游戏,那奴家自当奉陪。” “那主人现在要下命令。”虞子婴正色道。 *盈盈含水地瞅着她,噙笑静立面待。 “下次你要杀人的时候,最好先考虑一下你主人的意见。”虞子婴淡声道。 *似懵懂地眨了一下眼睛,接着便委屈了。 “这是奴家被人给欺负了,主人你难道就不想为我报仇吗?” 虞子婴暗吸一口气,走近了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动作,她犹豫了一下,才伸手牵住了他。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我会替你报仇,所以,你不用再动手了。” 她说完,便不给他回头继续的机会,牵起他的手便走。 *凭着虞子婴牵着,并没有再说话了,突然安静得有点诡异。 虞子婴走在前面,所以并不清楚此刻他的神色,所以她道:“为什么入城你不表露出你真实身份?” “用这张脸?”身后,*的声音带着笑意。 “你也知道丢人?”虞子婴这才转过头,斜了他一眼,眼睛内明明白白地阐述着这几个字。 “其实摩羯是穆府穆三的姬妾。”*眼底蕴了几分光。 虞子婴兴致缺缺:“穆府的姬妾能够自由进入城主府?”这语气十足讽刺。 *不以为然:“自然不能~不过到时候我再换张脸便行了。” “你为什么……”要不断换别人的脸?虞子婴本想直接问出来,但不知道在想到什么的时候,半途止了声。 “我说过,除非你能够让我爱上你,否则我不会露出真颜的哦。”*像知道她想问什么,很自然地接过道。 他说这话,究竟是想要她设法让他爱上她,还是不认为自己有能力让他爱上她呢? ——虞子婴觉得是后者。 虞子婴其实心底总有一个想法,她觉得*身上所团团包裹住的秘密绝对跟她有很深的关系。 但这关系是好还是坏,她却不得而知了。 他们在城内找一间较为偏僻的客栈后,*进去了约半个时辰后出来,便已经变成了一个面容白皙阴柔的男子出来,刚出来的时候虞子婴几乎觉得这是另一个人,因为他身上半分不存*的气息,但一旦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脸上便妖意尽显,百媚丛生,一下便从路人变成妖孽了。 “小乖,这张脸怎么样?”*炫耀地将脸蹭向虞子婴。 “你为什么不肯用自已的身份?”虞子婴一点不留情地推开他。 “你以为未央城没有圣灵的人吗?既然我们想比他们先赶到腾蛇祭坛,自然是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想必已经知道你跟玄阴王的关系,甚至他们亦知道小狼国跟玄阴王的关系,这么一来……摩羯的身份亦不算什么秘密了,如果我以玄阴王的身份带着你回城,必会被人严密监视着,虽然它们只是一群苍蝇,但被一群苍蝇在你耳边绕啊绕地叫,也一样很烦人啊。”*自艾自怜地捂着被推开的半边脸,一副“我的主子又在无理取闹了”的无奈解释着。   ☆、第五十五章 竖子无礼 “那他是什么身份?”虞子婴道。 她怀疑会不会一入城主府便被撞脸了。 她观察这一次*所扮演之人,衣衫上乘,底料乃柔软轻薄的天山雪锻,外罩一件层层叠叠繁复精美的蜀绣罩纱,一头泼黑青丝垂落水蛇般细韧的腰间,眉目阴柔而白皙,容颜清秀而妩媚,兼容融和着纯与妖色,怎么瞧都像是被人豢养精细培育出来品种,透着一股子苍白与空洞之感。 这绝非一般奴仆或者是侍卫应该拥有的气质,想必在城主府中必定有其特殊的身份才对。 “他啊——是玄阴王的……”*笑眨了一下眼睛,故意拖长音调,然后慢慢地拉出两个字:“男宠。” 虞子婴闻言倒是没有多少讶异。 或许这个答案十分贴切她的观察,亦或许是因为虞子婴至今都没有确切地搞明白*究竟是男是女,或者是人妖两者兼并,因为每当她确信他是男的时候,他又偏偏露出极女气的一面,若她将他当成一个女人,一个如此厉害的女人会去拥有男宠亦不奇怪。 然而,一直专注于虞子婴神色变幻的*见她漠然无动于衷时却阴冷下脸,但他这人喜怒无常,所以习惯性想要掩饰心底的真实情绪,便叫人看不清他底里是什么颜色。 “我有男宠你不觉得奇怪吗?”*似笑非笑地问道,那线条长长蔓延至眼角的长密睫毛,半阖成一弯道不明说不清的缠绵又阴柔的弧度。 虞子婴下意识回道:“你有女宠,不对,是有姬宠才觉得比较奇怪吧。” *一动不动,半晌没有说话。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非……她以为他…… 不知道脑补起什么样的故事来,*面色徒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笑,那是笑不下去了。 一个男人被人质疑某方面的能力,那绝对是一件令人愉、快、不、起、来、的事情! 他扯了扯薄艳浅褪三分血色,却又平添几分少年独特的橘粉唇角,拿眼角凉凉地瞥他,一字一顿,语序极慢,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阴森感:“那只是别人无聊时送上来的男宠,他们以为本王不屑去碰那些姬宠,便是因为玩腻了,开始喜欢贵族圈儿内的新鲜玩意儿,这才送来这个据闻是天生媚骨的男人。” 其实,*的解释并没有深入虞子婴的心底,她只是偏题地想着别的事情——若说天生媚骨的男人,他*自认第二,何人敢独占鳌头,若他真的自荐枕边去当男宠,估计天下男宠这项职业的人都得一并失业转职了。 因为他已经是男宠这项职业的首席了,这也难怪他会瞧不起这个艳欲流于表面妖妖白白的男宠了。 “哦。” 虞子婴在心底将*各种腹诽了一遍后,面色不显,但那敷衍的态度仍旧被*净收眼底。 “我说——我并不喜欢男人,你听到了吗?” *走上前,忍了忍,终于还是伸手捏扯了一下虞子婴脸上那一团软软的嫩肉,皮笑肉不笑地重复道。 虞子婴回过神,一抬眼正好两人的脸靠得极近,他一缕额发柔软地垂下来,扫在她眼睛上,她一时走神不明所以,却被他的发梢撩弄得有些痒,下意识地眯起眼来。 *松开了她的脸,看着她那懵懂又无辜的神色,小脸白白净净的,像白透水晶包子似的,那颗黑溜溜的葡萄眼珠子,樱桃小红唇,靠得近了,总能闻到一股仅属于少女,有别于其它女子脂香粉味,令人吸入之际通体舒熨。 ……曾听人形容过“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此时,他遇到的可是……秀色可餐呢? *眸色转深,伸出猩红蛇信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很想咬上一口啊,他想着,若当真咬一口,是否真的能够如想像之中,那般多汁鲜嫩,能出很多水来呢。 再迟钝虞子婴也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氛围,似香甜又似毒药般粘稠萦绕着两人。 她却不继续跟他讨论这个,话锋一转道:“你要怎么带我进去?” *似看出虞子婴的不自在,所以他笑容似粹了一种名为媚药的毒素,准备一点一点哺予虞子婴,将她捕获。 “我既然是男宠,你自然也就是玄阴王的……姬宠啰。” 姬宠? ——她? 虞子婴一愣,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么一个身份。 “玄阴王亦有姬宠?”听说那些赠送给他的姬宠都被他玩坏后,再辗转地送回去了,不是吗? *闻言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原本没有,不过……你来了,便就有了。” 虞子婴总觉得他此时看她的眼神就像一条蛇盯着一只青蛙一样带着原始兽类饥饿的食欲,冰冰冷的目光,灼热的呼吸。 “你是不是在担心不知道该怎么样扮演好一个姬宠的身份呢?要不要……我这个男宠教一教你?”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低得婉转生哑,哑中透着一股撩人心弦的性感痒意,不怀好意地轻轻地吐着,他伸手滑入她冰凉而柔软的发丝之中,虞子婴只感觉到头皮一松,仿佛有什么东西就从脑后被抽走了。 她低着头,只见自己一头失去束缚的墨色青丝大把大把地滑落下来,像是水底的蔓草一般,肆意地在他手中铺散开来,溢满他一手的水泽冰光。 虞子婴皱着眉看着他,其实她很想挣开他此刻所营造的束缚,但却又本能地觉得此刻若表现出拒绝的话,并不是一件正确的选择,是以她静观其变。 *扯掉她的那根质朴却品质极佳的发簪(无相万能包裹所赠)后,很自然地替她将贴在脸颊上的长发轻轻地捋到了耳后,虞子婴微偏过脸,却又被他掰正过来,他似乎想要让她正面对着他。 他的力道放得很轻,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她耳后那一片敏感又细嫩的皮肤,小小地顿一下,又去轻柔地拨弄那不曾穿洞的耳垂,一下,又一下,若即若离的,总不让人踏实。 他像是觉得很有趣,也似想要虞子婴的反应,一边拨着,一边便眼神瞅着她,温热的呼吸悠长轻缓,将她耳尖上细小的绒毛都拂得一下下颤动。 “不反对,那便是……默认了?” 他移抚上她的脸颊,细细地摩挲,然后低下脸:“既然你不反对,那就让我会好好地教你……该如何去取悦男人~” 甜腻得出汁的声音渐渐变成一种蛊惑的香气,喷洒在虞子婴的唇瓣上,*越来越低,压上她,然而就在两人即将触碰至一起时,身后一道不客气的喝叱声蓦然响起。 “什么人躲在那里?!你们在干什么!” 繁闹的大街上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虞子婴两人所站的宁静的客栈外,翘墙而出的爬墙虎徜徉着,树荫在他们脚下撒落一片轻盈。 绚烂的阳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的绿瓦红墙之间,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下,*动作一顿,像打破魔瘴一样,眼底的迷濛与黯色迅速尽褪。 刚才……他当真动情了,在这一刻被打断后,他无比清晰地感到遗憾。 他倏地转过身去,当即整个人的气质骤然一变,众人只见一名纤弱似女子般窈窕的男身,他身着一身白底的薄衫,水蛇的腰身一条缠绕玉扣的带子束缚着,外面罩着一件妖娆青色的纱袍。 虽然已近隆冬,但最近九洲大陆的气候转变得十分怪异,明明该大雪纷飞的天气,偏生今日似八月骄阳,是以众人衣衫轻薄,因此却更加突显了这名男子那修长绰约的身材。 虽然他眉眼如雕如琢,绯色如画,薄唇微微翘起,手自取间握一出一把碧透长箫,端是翩翩贵雅公子,但是那一身长年浸血的肃杀与气势却是闲适的表情遮掩不住的。 他看着身后来的一队人,嘴角讥讽地弯起,下颌高高扬起,眼神自傲充满气势道:“大胆,谁给你们用这种语气来质问我?” 这一队人乃未央城巡逻的士兵,其中队长在看到男子的面目时,惊讶了一下,连忙敛下先前的傲慢姿态,腆着笑恭敬道:“原来是穆公子啊,误会,误会啊。” 虞子婴拱了拱头,想从*身后探出脑袋,虽然这动作并不符合她一惯的高冷呆,但此刻也没办法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转过身去时,一只手将她完全遮挡在身后,不允许她露面容。 他们称*这张脸叫——穆? 莫非,这个“男宠”是穆府送来的? 一个男宠能够混到这么嚣张,那么这个穆府看起来在未央城倒不算是个小角色,并且跟城主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误会?竖子无礼,哼!” *端着上位者的姿态,极度轻蔑地撇撇嘴,连正眼都不曾施予巡逻队,扯过虞子婴半抱住,并用一截阔袍罩遮住她的脸,两人贴抱着就这样走着。 “别动。” 感觉到虞子婴的抗拒,*低声沉道。 这声音跟语气已经完全不是虞子婴所熟悉的“摩羯”了,他充满了少年未变色之前的干净剔透,如佩环相扣般男女莫辨。 现在的*已变成了“穆公子”。 “为什么?”虞子婴从他怀中仰起头,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 为什么要这样搂搂抱抱地走,既不舒服又太别扭,他遮着她不让她露脸究竟几个意思啊? “小乖乖啊,你以为玄阴王的姬妾是这么好当的吗?这样披头散发可不符合一名从小被培育成贵女一般只为主人而献媚的姬宠哦,所以啊……不准露面。”*霸道道。 虞子婴黑线。 她只不过借一下姬宠的身份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尽职地去当他的姬妾,他有必要这么较真吗? 他莫非……还想假戏真做了不成。 “嗳,等等,那个……穆公子你是否现在要回府?”那巡逻队长在后面摩擦了一下手掌,眼珠子转了转,便厚着脸皮蹭了过来。 *不耐烦地扫去:“很久没见到玄阴王了,我想去见见他。” “公子此行没带侍卫,这一路上不长眼的杂种太多了,那不如让小的派几个人护送公子吧。”那个贼眉鼠眼的巡逻队长一边笑呵呵地殷勤询问,一边则暗中偷窥着*怀中抱着的人。 光凭身形轮廓倒是能够推测出一名妙龄的少女,啧啧,巡逻队长撮了撮一口黄牙,心底无不猥琐地想着,贵圈还真是乱啊,眼下连男宠都有了女人,这事儿就不知道玄阴王知不知道了。 “再~看~的~话……我就挖了你的眼睛,你信不信?”*对着巡逻队长笑得一脸如沐春风,但眼底的阴森之气如刀光铺天盖地。 巡逻队长一触及*的眼睛,当即便找了一个寒颤,然后脸皮使劲抽搐,慌乱地摇头,接着便吆喝着一群狗腿子逃走了。 边走,他带愤愤地低声唾弃道:“乖乖地,从没有想到这么一个买屁股的家伙竟有这么厉害的气势啊,这穆府倒也舍得将自家的公子送给玄阴王玩弄。” 他以为隔得远,又小声*听不到,但实则凭他的耳力再远亦能够听到,一听到他那一番侮辱性的言词,他妖冷一笑,如魔化了一般,正待出手时,却感到了怀中之人动了动。 他转眸一想,便改变了主意,他将脑袋蹭在虞子婴肩膀,可怜巴巴地撒娇道:“主人,奴家又被人欺负了~你赶紧替人家报仇~” 虞子婴脸一黑,很是便秘地想憋喷一句:现在咱们就是一男宠一姬妾,地位平等好伐,但又考虑到他这人任性惯了,保不齐等一下他又会直接大开杀戒,便心塞道:“拭目以待。” 她让*起开,转眸看向那个巡逻队长正带着一队人马大摇大摆地走入街道,街道中心是一座虹形大桥,而桥头对面则是繁盛的街面。 仅粗粗一看,便觉人头攒动,杂乱无章,细细一瞧,这些人有着不同行业的人,他们从事着各种活动,沿着大桥西侧有一些摊贩和许多来往的人流。 虞子婴微眯起眼睛,看着对面脑中开始精密地计算着计划,然后她取出随身携带的蛛丝缠绕于指尖,然后力道精准地将其射向巡逻队长的腰侧,再倏地一下收回,大概已经估算好位置跟试练了一遍了。 虽然她没有了内力,但掷投暗器的手段却并不生疏,想暗算这么一个徒然一把力气的普通人,并不算什么难事。 *见虞子婴动作了,他本以为她是准备暗杀或者取下那人一物,但她却是轻飘飘地扔了一计便再无动作,他倒是不急,他知道虞子婴绝非一个无矢放的的人,所以他好整以暇地斜靠着桅杆等着。 然而早就预推好一切的虞子婴却是有了先见之明,侧过了脸去,视线十分专注在盯着一窝蚂蚁窝。 只见那个巡逻队长握着腰间大刀,一脸欺男霸女的纨绔模样走过了虹桥,刚踏入街中心,正准备耀武扬威地如往常一般欺压商贩时,突然他觉得腰间坠着的物件绷地一下断了。 哐当一声,他最喜爱的一块玉佩掉地了,他奇怪地停下脚步,便下意识弯下腰去准备捡东西,但就在弓着身子的时候,突然啪哒一声,紧攥的裤腰带竟然绷断了,于是那松垮了裤子整个掉了下来。 此时,由于他的姿势,亦由于他这是一件巡逻队批量生产和短衣制服的缘故,所以此刻前面跟后面的一并毫无遗漏的全部坦露了出来。 众人被这一下子都给惊呆了,呆滞的眼神一时亦忘了非礼勿视地移开,他们只觉得自己的一双纯洁的眼睛被人强行给污染了,不少承受力差的人,立马掉转头便是一阵酸臭地呕吐了起来。 当然这是离得近的人,由于视野太过清晰的缘故,而许多凭着桥侧栏杆的人呢,远远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十分滑稽,皆一脸忍俊不住地开始对着他指指点点,要知道在大桥中间的人行道上是一条熙熙攘攘的人流。 有坐轿的,有骑马的,有挑担的,有赶毛驴运货的,有推独轮车的,并且在街道两旁不是茶楼就是酒馆,还有当铺、作坊等等,甚至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总而言之,街上就是人多,并且到处都是人。 人多自然就声杂,声一杂自然就是隆隆不绝于耳,顿时,哄笑声,耻笑声,厌恶声,唾骂声,声音大得让那个巡逻队长的脸瞬间便涨红,他急急忙忙地站直,双手掩腿间,羞燥得恨不得就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顺便将自己给埋了。 他立即蹲下去扯上裤子,左一圈右一圈看了看四周那些嘲笑的眼神跟指指点点的声音,眼眶都急红了,亦不知道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他朝着身后那群傻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巡逻士兵,气极败坏的大吼了一声“你们傻了,赶紧趋散一群啊!”,然后便跟鬼赶着似地扯上裤子,夹着屁股,羞愤欲死地逃跑了。 ——尼玛地,他见也没脸见人了! 就他走过的这一路,便生生地被人嘲笑了一路。 *见此,狠狠抽了一下嘴角,他转过头看向焉坏儿焉坏儿的虞子婴,眼底有着委屈:“恶心到我了……” 虞子婴这才转过头,不负责道:“谁叫你要看的。” “可你又不提醒一下。” 对于这种喜欢鸡蛋里挑骨头,并且无理取闹的人,虞子婴一般只采取一种方式——无视。 见虞子婴不理睬他了,*不甘寂寞,当即便换了一个表情,一脸坏坏地笑凝着她:“真没想到,你会想到这种办法来惩治他~” 虞子婴仰起脸看他:“难道你比较喜欢我将他内脏取出来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烤了让他吃掉?”这种是她比较喜欢的整人方式之一,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恶作剧之人,所有的惩罚或整治人的方试拢共亦就那么几种。 这一次她用的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既然他那么喜欢踩别人痛脚羞辱别人,那么就让他自己也尝试一下被人羞辱之后的感受。 *垂眸看她,长睫柔软而漆黑,当他看清楚虞子婴眼底的认真后,终于憋不住正经的神色,“扑哧”一声地大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俊秀无匹,唇色荼蘼绯红,他搂过虞子婴,径直弯下腰侧过头,便重重地在她脸上啾了一口。 “不,我很喜欢哦,我倒是没有想过这么有意思的惩治方法,特别是由你实施的时候,总令人有一种莫名的喜感,令我从心到身都一并感到愉悦了……” 虞子婴嫌弃地擦了擦沾满口水的脸,严肃起小脸拽起他的衣襟:“仇已经报了,赶紧走城主府去。”   ☆、第五十六章 九蛟夺珠 —— 未央城很是富硕,哪怕是如今北疆国多片区域在闹饥荒,它依旧繁华似锦,歌舞苼平,用一句很通俗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已经富得要流油了。 而这流出的“油”,据虞子婴观察,估计全部都供奉给这一座超然物外的城主府了。 未央城的城主府,与其说是一座富贵容华的府邸,还不如称其为一座可以媲美皇宫般造型奇特的庞大宫殿,它临山而依,像盘根虬干,似九条巨龙兴云吐雾,黑色根部似青筋般突起,龙尾横卧于地上,形成苍龙卧坡之势,盘旋回绕,栩栩如生,冲天夺珠。 哪怕是见惯了各种建筑的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宽绰绰罗帏绣成栊,郁巍巍的画梁雕栋,虞子婴依旧很难视忽视眼前这高昂雄立的城主府,它简直就是一件黑色堡垒般的大型工艺品。 “这城主府怕不是历跟来就如此?”虞子婴立在黑色虹拱桥端,仰望着眼前那铺满了整个视线的巨大建筑,亦或者称其为一座巨大的巍山。 为什么虞子婴有些猜测,因为这座城主府跟未央城的画风完全两样了,就像在一群金鱼之中藏着一头黑鲨,种类跟风格都变了。 微风拂动冷阳余晖,*一头乌黑如泉的长发在青衣飘动中穿插,玉钗松松簪着,于富贵华丽中平添一份飘逸,他嘴角噙笑道:“前些年无意中寻到一幅有趣的图卷,心觉有意思,它又正恰也十分契合眼前城主府的构造与地势,于是我便在翻新修缉城主府时,开始以实物开始雕琢画意。” 虞子婴蹙眉:“为什么要这样修?以风水寓意而言,此乃九龙夺珠,主煞,其煞位偏北,占东起祸,而山右屏壁是齐刷刷的如横劈下来,它挡住了阳光,阴影笼罩住府宅,从这一点论来,是风水隔断,风就是元气和场能,水就是流动和变化……” 正当虞子婴对风方这一块儿侃侃而谈时,*不咸不淡地打断了她。 “这是九蛇,而非龙。” 虞子婴一愣,再仔细看去,脑中对比着蛇与龙,最后不得不认同他的说法。 这的确是九蛇。 但蛇能够变得这么大,亦不能算是蛇了,完全是九条妖蛟。 她仰起头,静静地看着那九头盘旋着黑山城主府回绕攀升的蛟蛇,它们姿态各异,被刻画得徐徐如生,待她专注入画后,竟觉得那九头石蛟蛇仿佛也拥有了灵智一般,它们之中有凶狠,亦有温和,有暴戾残忍,亦有悲伤挣扎,有贪婪,亦有仇恨疯狂,九头蛟蛇,九种激烈的情绪汇聚成一波强烈波动冲击向她,令她瞳仁微滞,怔愣了一下神智。 “是什么样的画卷?”虞子婴出声问道。 在他们前往城主府之际,天气开始细微转变,先前尚余春意的气候,在太阳被飘过的乌云遮住后,冰寒料峭的寒冬再次莅临,在他们说话期间,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 *看着一片雪花落到虞子婴头顶,便伸出一只手轻巧地接住,任它融化在他的手心。 “它讲的是北疆国的一则神话传说,传闻上古北疆有一头旷古妖蛟凶兽,它一胎生出了九胞胎兄弟,而九兄弟平日里的关系并非好,亦并非不好,直到有一日这九位兄弟同时看到一颗腾升与大海能够在黑暗之中发光的漂亮珠子,这颗能够在黑暗之中发出光亮的珠子同时吸引了这九位兄弟,他们每一个都想得独占它,因此……接下来的事情很好推论,这九位兄弟便开始了越来越激烈的斗争。” 虞子婴拉下他搁在她头顶的手,感到他的皮肤似本能地惊瑟了一下,她这才反应,她的体温一向冰冷沁骨,而*则一向温暖软玉,怕是受不住她的寒意,便准备收回手。 但倏地被*抓了回去,他将她的小手虚拢于掌心之中,她那冰冷泛红蜷缩着的指尖触碰到他温暖的手心时,努力而贪婪地吸汲着他的温度。 “冷……” “你这体寒的毛病,无相怎么还没有给调理好呢~”*低声嘀咕地抱怨了一句。 “……”他怎么知道她体寒?还知道无相给调理过…… 其实多少已经好转了,但却禁不住她折腾的速度,这一次坠入海中变成冰块之后,她发现她体内的寒意更重了,即使是天气暖和,她的手脚亦是冰冷刺骨。 虞子婴没接他的话,就当没听见,仰起小脸道:“那谁赢了?” *闻言垂下眼,用一种深沉又莫名的眼神静静凝着她半晌,然后便放开了她,青衣妖娆淬毒,笑靥妍丽至极却已无半分温度。 他带着一种恶意刻薄的轻柔,长长逸出一句:“谁都没赢,若硬要说谁赢了,那只能是——那颗完全没有人类感情的珠子。” 虞子婴被他放开,只觉手中的温度亦被他一并带走了,心思微微浮动一下,倒没有去留意*的变化。 “你的故事开头十分详细,结尾十分匆促,并且极简地掠过了过程,这表明这个故事或多或少地勾起了你的某种回忆或者令人产生了某种不喜的联想,并且听起来你好像这个过程跟结局十分不满。”虞子婴平静地分析完,语气一转,直接道:“所以过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程?你很在意一个故事的过程吗?”*见雪越积越厚,瞥向虞子婴那苍白的小脸,乌紫的嘴唇,便将她拉近自己,让自己的体温来熨烫取暖着她。 当他下意识这么做完了,自己却是蓦然一惊,猛地回过神来,想重新推开她,却又不愿意推开怀中那透着雪花般干净馨怡的人儿,他就像一个眼看着眼前的滔天洪水即将淹来,想跑却又跑不了,却又不甘心就这样闭眼赴死。 虞子婴对此一无所知,她仍沉浸在故事之中,她这个人有一点强迫症,若故事没有完整的头尾,她会变得很焦躁。 “若拿故事的完整性来分析,过程是必不可少的,若你只给画卷的头与一个含糊的结尾,那么整个故事便不完整,甚至对无法对你那一句‘谁都没赢,若硬要说谁赢了,那只能是那颗完全没有人类感情的珠子’发表赞同,与这一句话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被虞子婴这一番绕来饶去,十分执着又坚持不懈的话给打败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一摞头发,在指头上无聊地卷啊卷:“过程啊……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便告诉你,那就是这九个兄弟反目成仇之后,死了一个,又有一个不愿继续争斗选择了退出,只剩下七个……” 虞子婴一边听着,一边望向那九条争先恐后腾攀而上的蛟蛇,仔细一看,的确能够从细节上辨别出,这九条蛟蛇,一条于半途之中脱离了,并且露出痛苦挣扎之色,另一条则游离于七蛟之外,带着温和与仁慈守望,而其它的七条…… “剩下七条……是否被融为了一体?”虞子婴突然道。 *并不意外她能够猜出,他手指用力,将她的脑袋一点一点拉近自己,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呵,没错啊,你知道上古妖蛟乃十分凶残的妖兽,它们激斗引来天地异象,地崩天裂,旱灾洪涝,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并且还残害了同胞手足,于是上天为了惩罚这七条妖蛟的罪行便将其融合为一身,将其变成一条七头蛇,目的便是让它们生生死死都纠缠在一起,一损俱损。” 虞子婴抬头看向那一颗被九蛟追逐的珠子,那一身七头的蛟蛇,与另外两条蛟蛇,都保持着一种朝上伸直的姿势,争夺气势显而易见,它们都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一颗珠子。 仿佛那一颗珠子,必是它们的全部意义所在,此生此世,生生世世。 虞子婴不知为何听了这个故事,心底总觉得压着些什么,她沉声道:“既然它们都被惩罚了,并且融为一体,为何到最后还是要不顾一切地去争夺得那一颗珠子呢?” 难道他们还得不到教训? *微眯起眼睛,眸底泄露出一种讥讽遗世,又自嘲意味的稠汁妍毒,他轻抚着她娇嫩的小脸蛋儿:“小乖啊,你其实该懂的啊,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啊,如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贪食及*,当这些罪孽全部都被融入一身之后,它们产生的执着与齑碎了躯体的固执将变得更加可怕。” *的这一番话让虞子婴心口像堵住了什么似的,她听到他提到的“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贪食,*”便反射性地想起那几个人,七蛟夺珠……这个故事不知何时已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了。 虞子婴收拾了一下情绪,语气已半分别的感情都没有了,她幽深漆黑的双眸瞥向那一条独自借着山势,在悬崖峭壁游飞而上的那一条:“既然那一条蛟已经退出了争夺,为什么它又游走上来了?”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小乖太天真了,它只是假惺惺地不参与战斗,这并不表示它会放弃那颗珠子啊。” 虞子婴默。 “……”总有一种原来它的单纯其实是另一种世故的即视感。 “那那一条被七蛇杀了的呢,它为什么面带着痛苦挣扎,并且模样好像跟其它的都不一样了?”虞子婴又道。 “它啊……自然是因为不甘心啊,所以啊……就算死了它都还要用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珠子盯着那颗珠子,哪怕是……最终跌入地狱变成一条无恶不作的黑蛟亦一样。”*望向那条黑蛟的时候,是真心地愉悦不已,他笑意盈盈,透着妖异颤悚的光泽,语气就像在讲鬼片一样阴恻恻地,瘆人的慌。 黑蛟? 黑蛟跟妖蛟莫非……品种不一样了?虞子婴听出些意味儿了,但最终的结局仍旧没有揭晓,不过她见*神色开始不对劲,隐有些癫狂之症,像是服了兴奋济快要精神病犯了一样,便止住了话头,当机立断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入府吧。” *倏地射向虞子婴,眼底的猩红与阴冷,偏又被其潋滟剔透给减褪了几分,也似乎是这样的目光更令人胆颤心惊,因为你不知道这蛰伏在深入的恶意,会在哪一刻猝不及防地将你绞缠而死。 但虞子婴没有躲闪与害怕,她目光平静如初,似深邃的大海,广垠而容纳,波澜不惊,而*本来刚才有些控制不住的狰狞恶意,却在她这种目光的安抚之下,逐渐恢复了平静。 “走吧。” *错过了虞子婴,率先走在前方。 虞子婴则盯着他的背影,平静的眼中开始变幻莫测,似万千霞光融入其中,最后又湮化于一片沉寂。 —— 当*领着虞子婴很是顺利地进入了城主府后,虞子婴望着展现在眼前的一幕奢华布置,心底终于明白一件事情了。 有钱就任性成这样,难怪会被人山长水远地跑来抢粮——原来是包子,就别怪被狗惦记了。 玄阴王的城主府内竟开满了一片白色的蔷薇,雪中的蔷薇花还带着一种清冽的妩媚,黑色冰冷的石式建筑与单纯的白色相衬相映,唯美虚幻得令人觉得仿佛踏入了另一个神秘国度。   ☆、第五十七章 他吐露的秘密 *很是顺利地将虞子婴带进了城主府,*做得没错,“穆公子”这张脸的确可能畅通无阻地进入城主府,一路行来,曲廊花园,汤池铁城,每一个间隔过道跟门闸都有人在把守,但见到他们倒是没有什么人出面阻挠,只是有很多的地方都是被禁止通行的。 ——看来“穆公子”这张通行牌,功用亦只限于能够自由无限次出入这座城主府。 虞子婴跟*一同站在一汪俏白的蔷薇花架下,细绵的雪花飘落,点缀着长长延伸而去的幽长花道两侧,他们地底踩着的黑褚石内浮出朵朵妖异黑莲花,空气中淡淡流逸的花香带着冬日清寒,令人既醒神又觉迷恋。 *披着一袭几乎撒曳于地的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这是刚才从“穆公子”暂居在城主府内的卧室内拿出的,他另顺得取了一件猞猁狲大裘给虞子婴穿,冰天雪地之中,两人用过午膳后,便并肩而行,因于花道狭窄,走动间袖摆交叠错过,离得很近。 “图鲁阿爸只说在这城主府内有一条秘道,但他却并不知道具体在哪里,而你目前这种身份根本不可能让我们大肆行动,这要怎么查找?”虞子婴神情平静,沉吟着。 *伸出一根葱白玉指轻点桃粉的唇瓣,侧过脸,长睫似扇覆下靡靡阴影,他朝虞子婴诱惑地眨了眨眼睛眸:“要不然,我帮你也易容一下,变成一个可以任意出城主府的……” “比如?”虞子婴斜向他。 “比如啊,我的贴身……”他矮下肩,带着一种十分复杂又叠深幽远的馨香贴近她,那一张苍白而又有着荼蘼贵气的少年面容透着一种纯白的蛊惑,这是属于他*独特呈现出来的另一种惊心魂魄的绝色:“……之人。” “你也会有贴身之人?”虞子婴并会不为所动,她如石雕冰塑之人,无情冷肺而道。 她清晰地记得,*是一个有着怪癖之人,他并不愿意别人轻易靠近,所谓贴身之人,以字悟意,许多层意思都跟他不符合。 *闻言,张着嘴,恍然一合掌,站直身子,指腹摩挲着下颌,露出一种苦恼的神色:“啊,想一想,还真没有呢,我最贴身之人……想来想去,便只有你一个人了,可偏偏又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嗳,小乖,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对于一个不正经的人提出的一些不正经提议,虞子婴照例选择忽略,她顿步,从垂落的枝蔓间摘下一朵娇艳欲滴的白色蔷薇花,它透着寒白,流露着脆弱,仿佛一口轻轻的呼吸便能够让它粉身碎骨。 “你只要拿出你的城主令,然后用它命令他们对此事彻底闭嘴,不就行了?” “……可这样就不好玩了,不是吗?” *取过她手中的那朵蔷薇花,并献媚地将花朵轻轻簪入虞子婴的发鬓之间,黑发缀着白花,黑的发,白的蔷薇骨朵儿,黑石花道,飘雪朦胧,清香处,伊人稚雪而入画,形成一幅隽永的黑白配。 “你在看什么?”虞子婴仰头看去。 *叹息道:“在看景啊。” 虞子婴无语,她没有回话,而是转过身去:“看你这不紧不慢的态度,我有理由相信你其实早就已经猜出秘道的所在,对吗?” “小乖果然聪明。”*拖着长长的咏叹调夸长地赞美着。 “你这样分明是拖延着时间,带着我在城主府中乱逛……”虞子婴走出几步之后,脚步一滞,倏地一下转身,此时她发间的蔷薇花因她动作过大,一片花瓣飘落,它划过她漆黑如午夜子星般双眸,精巧白皙鼻梁,朱红双唇,红与白,白与黑,此时竟意外地完美融合在一起,令她那一张冰雪般清冷的容颜,仿佛是一池清透的春水,寒凉清透。 *心头一震,像枝架上的黑色花蕾,遭受了一种沉重的打击,在出现他的意识之前,他无法阻绝她赋予的神秘与某种神圣的象征……甚至是那一种十分凶恶的侵略。 那张脸有一种叫人惊心动魄的美丽,然而那双黑到极致的眼中,却仿佛带着叫人远远不敢靠近的疏离与冷漠,她漠然地回望之际,就像无星无月的黑色永存,在远离灯火的地方,有一种属于虞子婴的“黑色”蔓爬上他周身,与他相融,并伸出手来触碰他心中那一道道被他自己划得伤痕累累的位置。 即使他微笑得如此绝望,但他依旧阻挡不了这“黑色”的侵袭。 是谁……想要涂改他的本质? 是谁……想将他的意志击碎? …… “我只想跟你在这里……再多停留一刻。”多停留一刻的话,或许他就能够多一些时间来知道,他究竟想要怎么做……*的声音很轻,轻得除了他自己之外,便只有风才知道了。 “你在说什么?”虞子婴随手一摊,那一片飘落的花瓣便落于她手掌心中。 *看着她掌心的那一片花瓣,一时竟分辨不出究竟是那花瓣更娇嫩,还是她的手心更胜一筹。 “子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知道吗?” 虞子婴抬眸看向他,风起青衣妖娆,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暗香浮动,仅隔十几步距离的他却突然变得阴晦不明,光线黄昏黯淡,她张了张嘴,又重新阖上,微敛长睫,颔首。 “呵呵~我已经好久好久除了触碰过各种冰冷的死物件之外,便是一种虚幻穿透的温度……而真正能够触碰到既柔软又温暖的人——只有你一个。” 虞子婴安静在看着他,目光一如既往。 “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笑凝着她,眼底像溢满浓稠的毒汁般阴鸷。 此刻,他对她的厌恶跟毒意已经毫无遗留的吐露了出来。 虞子婴一早便知道他对她有一种消极的恨意,但她却不知道因何而起,因何而消,此时听了他的一番透露,便眸色暗敛转深,依旧静静地看着他。 *双臂一挥,四周气流被搅乱变成湍急,无数蔷薇花断魂,分崩离析,风帘微动,满架蔷薇如狂花迷人眼。 “因为一个诅咒,哦,不对,应该说一个你能够理解并明白的词,玄束,虞子婴,你知道我们身上这道玄束究竟是一个意味着什么样意义的东西吗?” 虞子婴听到“玄束”时,终于脸色变了,她微瞠眼眸,沉声道:“你知道玄束?” “当然,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知道的事情,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甚至比无相……”*顿了一下,潋滟澄光的狭长双眸微眯:“言归正传,其实对于玄束的事情想必无相跟你说过的吧,毕竟这都是他师尊的手笔,但他或许并不知道,这玄束当初施下的原由并不是他所认为的那般冠冕堂皇,它束缚了我们的能力之外,更是为了压抑我们……因为它,令我再也无法地真实地去感受任何人的温度,任何人在我眼中,都变得一种痛苦厌恶的存在……” “别人的情况或许不同,但我却是越压抑着便越想要突破束缚,没有人愿意被强迫或改变,当压抑久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无所谓的时候,我却发现我养成了一个新的爱好,那就是通过发泄去感受别人的喜怒哀乐,特别是当一个人被各种*折磨而呈现出来的痛苦,那种极致绽放的美,会令我感觉到一种热度,一种可以通过想象、回忆呈现出来的温度触感……” *面容开始逐渐潮红,透着一种糜烂的绯粉之色,他似艳姝得滴出水来,轻舔唇珠,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能够替我解开玄束……不过以前的你,我不会觉得我会眼瞎掉,与其委屈将就自己,还不如死了这条心,但……后来你又变了,变得终于让我兴起一丝的希望,你希望你够解开我身上的玄束,所以我很早很早……就一直在等着你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七罪*真面目吧。 虞子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瞬不眨,没有因为他这一副撕开了表皮的美艳之色,袒露出底下的腐烂生蛆的面容而感到任何不适或反感。 或者说,反正是这样的他……才能给她一种“哦,*啊”真正的真实感。 一时之间听到这么多关于*的隐秘事情,虞子婴其实并非如面上那般的无动于衷,只是此刻,她更想知道的是——“你还知道些什么?” 她总觉得还有更加多的重要的谜底没有被揭露,眼前这个机会很难得,她很想要揭开全部谜底。 然而这一句追问却令*表情一滞,他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一不小心吐露了太多了,他用着比虞子婴更平静的神色与她对视半晌,谁也没有移开眼睛,谁也没有躲藏眼底的情绪,渐渐地他脸上刚才那一抹妖意魔瘴的红意消失了……他又恢复了“正常”的*。 “……小乖,讲说秘密的时间已经完结了。”他指尖抚过嘴角,朝她遗憾一笑。 他眸光绻缱缠绵,好似她是他此生唯一的……爱。 而虞子婴则用更加遗憾的眼神回过去:“这个时间未勉太过短暂了。”   ☆、第五十八章 心结难除 *与虞子婴沿着山体环廊游走攀爬至城主府中端,九蛟腹带之处,这里正好盘墩出一块石磨盘,他站在石磨盘边缘,伸手摩挲一腾蛟袒露出的腹部,掏出一块蛟鳞,便拉开一道铁闸门,“咔哒咔哒”的开门声,带出一阵沉重又压抑的声响。 待密门一开,内里却是无人把守,当光线密集撒入内部时,令人感到窒息的冰冷空气带着庞大的烟尘扑袭而来,虞子婴掩鼻迅速朝后开,而*却安然若素,挥臂一带,便刮起一道哧洌洌的清风席卷而去,开辟出一片清新而干净的过道。 斜阳残晖,脉脉泄入,*率先在前,而虞子婴则紧跟其后,这一路上,他们之间缄默无语,*由始至终没有再跟她交流一句,两人自从之前那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后,仿佛隔着一层薄膜阻挡着彼此。 她别过脸瞥了他一眼,在轻淡橘黄的黄昏下,有无数细小的尘埃在无声旋转,他那苍白而奢靡的容颜像被渡了一层薄金,竟透着一股神圣的明净剔透质感,他鸦黑长睫蜷缩于眼睑,尤其平静、安然。 ——却也不像以往缠着她笑闹的*了。 清脆啼塔的脚步声,在幽长过道上显得十分清晰,节奏分明,在转过一个过角时,室外的光线开始渐暗,变得朦朦胧胧,他们来到一间正霄殿前,殿外壁墙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蔓藤,整个过道潮湿而寂静,腐烂而阴凉,唯有“正霄殿”那金灿灿三字显得鲜明而亮泽。 ——漆金亮而新,一看便知是*的审美观,虞子婴看着匾额暗忖。 *站在殿门,似神思了一会儿,便出手推开了殿门。 门一大开,顿时便有一股久封的沉闷气味被一阵暖风带出,然后整个殿堂,仿佛一切都从沉寂中复苏了,华美簇拥的烛台,摇曳熠熠的烛火,温暖的火炬,将眼前的一切都映照的暖意融融。 “这里是……” 虞子婴眼前是一片一片妃竹薄纱垂曳而下隔着空间,层叠相加,飘逸而轻盈,内里盘香缭绕,火光琉璃,纱帘透着烛光,隐约可辨内里设有一雕龛,在朦胧夜色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虽然无法看仔细,看前方的龕中供奉着许多行行列列的牌位,长明灯不灭,灵不息,夜不眠。 虞子婴心中一动,撩开挡在眼前的薄纱,想上前去一探究竟时,却被身侧的*一把攥住手腕,她滞住了脚步,转过头。 “你走错了,朝这边来。”他握着她的细白手腕,语气轻柔,但掌心却不容拒绝,拉着她朝另一边走去。 虞子婴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没有反抗,任他带着走:“你难道早就知道这里有一个秘道?” “自然不是,不过我知道这里面有一个机关能够通向外面,但我却不曾试过,亦不知道具体通向何处,今日倒是可以一试。” 他终于愿意跟她说话了,也不知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亦或者是想通了。 “那里供奉着什么人的牌位?”虞子婴突然道。 虞子婴这一击明显属于“偷袭”,*掌心倏地一下收紧,虞子婴瞥向自己发出咯吱一声的手腕,面色如常,抬眸看着他的背影。 *停下来,眸中像洒了万千余晖,绚丽耀目,唇畔噙着的笑容毫无温度:“哦,那是我的全部家人跟……族人哦。” 这一次,他既没有隐瞒亦不曾躲闪。 虞子婴似被他眼底折射出的光芒震摄,她怔了怔。 *凝望着虞子婴,见她小脸呆笨地,玉颊生晕,透着几分憨萌,眼底的冷意褪了褪,粉唇弯起,便想伸手碰碰她,但动作至一半却又生嘎顿住,冷冷放下手。 虞子婴抿了抿唇角,眉目乌黑沉寂,却也没再开口说话了,但隔了一会儿,她瞥开了眼,张了张嘴道:“这种时候……我是否该说一句节哀顺便?” *本该忍住,本该满腹的怨意,此刻却终是被她这一句一本正经的歉意给逗得“扑哧”一声笑了,他见她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便伸出尖尖的指头戳了戳虞子婴的脸,将那一团软肉挤进去:“这种时候啊,什么都不要说最好。” 见他破颜笑了,不知为何,虞子婴竟觉得周遭紧张压迫的气氛终于松缓了许多。 她扬起睫毛,小脸清冷绝尘,试探性地伸出一只小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背:“会讨厌吗?” 他之前那一番深痛恶绝的话,她始终记住了。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 *用一种深沉潋滟阴晦的目光地看着她,并未说话。 “会讨厌吗?” 她重复一遍,语气跟声调、表情都一如既往,却带着一种执拗。 他嘴角微微上扬,上调的角度,带着她捉摸不透的几分神色,那亦是她理解不了的千年愁绪。 他朝她摇了摇头,在心底十分怨恨地哀叹一声——就因为不讨厌……这才会令他觉得更加难过啊。 明明他一切不幸的源头皆来自于她,但偏偏又是她,变成他唯一的救赎,可笑可悲又可怜,他觉得他的人生分明就是在明明刻刻上演着一出荒诞的戏曲,悲亦罢,喜亦罢,不由他,全由她……偏生,她又对此一无所知,用着那张纯白无暇的面容,蛊惑、无声、邪恶,像一种最甜蜜的毒素不断侵噬着他的意志。 他的人生因为她,几乎已经被毁得一塌糊涂了……她难道打算将他彻底毁干净了,才愿罢手是吗? *胸腔翻腾的情绪越演愈烈,揪得他笑容渐渐扭曲狰狞,他不愿意再将这毫无顾及的怨恨丑陋面容展现在她面前,便迅速强硬地收起那一片复杂的心绪,转过头后,松开她的手腕,继而牵起她的手朝前走。 “这一趟出发,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重遇上那圣灵的圣主,小乖,你会打算怎么做呢?”他像悠扬马琴般嗓音清越勾耳,只叫人记住他的美,而忘却了其它。 虞子婴其实很够很清晰地感觉到他心底对她的排斥,但是——他身体却是很诚实,对她产生了一种病态毒素般的依赖。 他分明已经知道她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目的来接近他,虽然他表面上乐意接受,亦愿意配合她,但无论他察没察觉,他心底对她始终都保持着一种警惕,而正因为这种“警惕”,所以导致目前进展缓慢。 并且,他对她好像还有一个很大的心结,若是这个心结不解开,她认为哪怕她的好感度刷到临界点去,亦难以最终突破梏桎。 所以……她必须尽快将这个他隐藏在心底的心结给翻找出来,并且解开它才行。 其实*先前冲动之下所吐露的一切话,她暗中已经反复咀嚼过许多遍,她将他的每一句,每一个词都剥析组合,最后在脑海之中进行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那就是……或许这七宗罪的玄束本就是为她而设,不,是为了腾蛇族皇族后裔公主而准备,每一种玄束所控制的范围皆不一样,施针于对象所产生的效力亦不同,它除了很大程度压制他们破坏力极强的成长之外,另一种目的,便是通过一种约束的方式,等着……她去一一收服? 这个设想简直太疯狂了,但虞子婴对它的存在总是挥之不去,其实她也搜索了许多的依据进行推敲,但每一样都隐隐潜藏着一种呼之欲出的答案,它就像一条条的线索串连在一起,变成了一个谜底。 若真如她设想的那样的话,*迁怒于她,倒也没有什么不对。 但她总觉得这条设想还缺少了点什么,别外还有太多的原由解释不通。 比如……这无相的师尊为什么要费心费力这样做? 想不透,只因目前能够知道的线索太少了。 虞子婴耷拉下眼皮,淡淡道:“你似乎很在意他,我记得在我还不曾见过这个圣主之前,你便跟我暗示过,他跟我是有关系的,所以,你其实是知道他是谁的吧?” *不置可否,他撩开一层幕帷,带她走到一座半墙高的雕塑前,这立在莲台的雕塑并不好看,半蛇半人,像孩子似地埿糊捏造而成,仅表现出一个大该的轮廓,却瞧不出细致之处,而在这座佛像的后方,却有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洞窟,而洞下有一个朝内延伸的木阶梯。 “我以为你早就感受出来才对,听闻这腾蛇一族对于血脉的感应一向都会很强烈的,不是吗?”*笑意睇睇,眉眼生花,宜娇宜嗔,易生邪妖娆。 虞子婴听到他这么说后,脸色却是瞬间沉下,喃喃道:“这么说来,他果然是……” *并没有接下她的话,而是转动醉酒般波光的澄清眸子,弱风扶柳般立在梯阶旁道:“小乖,这么久了,你的武功可恢复了?” 虞子婴抬起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眨了眨无辜妖眸:“你该知道的,这一趟……或许会很危险。” 虞子婴淡淡道:“不是有你在吗?” “你应该已经明白的吧,我其实并不可信,你难道忘了那个圣主临别时对你的淳淳教诲了吗?”*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朱唇轻抿,似笑非笑。 “我不相信你,也不相信他,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虞子婴面目冷然,漆黑的眸子折射出一种坚定的信念,她肌肤白皙胜雪,似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   ☆、第五十九章 腾蛇祭坛 另一端,一队银铠白衣的骑兵腾起弥漫的尘烟,他们经过黄沙莽莽的神遗之地,然后融入一片郁郁葱葱的神遗林地、幽暗森林,日夜兼程,最后翻过一片白雪纷飞的灰雾荒原,终于钻入了那终年湿润,且充满诡异与神秘的原始风情的沼泽林。 腾蛇祭坛正在这一片沼泽林后,但并非什么人都能够简单或好命地找寻到它。 在这片神遗莽莽的沼泽林后,有一条壁立千仞的大峡谷,贯穿着沉睡丛林大半区域,想要进入深处,就必须不畏高寒,攀登越过峡谷。 一般人很难做到,即便是武功高强之人,亦难以抵抗徒手攀登时那股猛冽呼啸而过的飓风,还有对体力的各种极限挑战。 不过这队白银骑兵却没有这么做,他们找到一条鲜为人知的途径,数百人攀至峡谷的一块峭壁间,从中找到一个狭小而幽深的洞,井然有序地钻入其中,接着,当他们再出现时,已然出现在峡谷峭壁的中上段位置,接着他们再取出随身携带的攀爬工具,像一只只白色蜘蛛一股作气直登峰顶。 一登上大峡谷后,所有人尚来不及喘口气,便已先被眼前展现的那一片波澜壮阔的视觉画面惊撼了。 在这条如东非大裂谷般壮观的超级峡谷之上,居然有人建造出了一个悬空部落,在部落周围,更点缀着众多的瀑布,将悬空部落衬托得神秘飘渺,不得不说这幕天然与人工雕琢融合得完美尽致的景象就是一个神迹! 白银骑兵整囊待发,一行人继续前进,这样一路谨慎走来,随处可见一些遗迹的石趸、兽骨,枯腐爬满苔鲜的各类充满蛮荒气息雕像。 “你说的腾蛇祭坛在哪里?” 圣主仰望着千仞峭壁上雕刻的那一条腾云驾雾几近遮天敝日的张翅蛟蟒,一袭兜帽白袍猎猎飞起,一瞬不眨,空渺冷清的声音迎风而荡, 阴霾浓重的天空,折射出一道道白色光晕撒落在腾蛇雕塑上,它昂首腾飞,威风凛凛,那冰冷的石面凹凸出一种流质般光韵,仿佛从石中恢复了生命。 ——这就是腾蛇族信仰的腾蛇。 在圣主前方站着一名男子,看背影他一身白衣胜雪,月朗清华,肩罩一件宽大阔袖的白羽鹤狐大裘,毛绒一圈的雪白领子华贵而柔美,衬得他一头泼墨般长发冰冷似水,他孑然一身,站于瀑布之下,北风吹落的水花,水气濛濛飘落肩头,拂了一身还满。 “圣主太性急了,都已经到这儿了,若不愿闲下心来多多观赏一下这四周腾蛇部落的浩瀚美景,岂不可惜?”男子转身,语气长长而轻绵,似从来不未真正睡醒过一般,懒岑中带着一种漫笑,他那懒懒如最名贵的丝绸滑腻般的声音,闻声就如被最轻柔的羽毛拂过人心底最痒的部位,或听一曲最华丽的乐章,令人浮想联翩,暇想无限。 “这无须你来操心。”圣主戴着一张无脸面具,粼粼水光反射至他那漆白脸上,透出一种摄人的寒光。 男子转过身来,那一刻,水色光媚柔光旖旎中,一双如宝石结晶般的双瞳就镶嵌在,一张俊美到连雾里芙蓉都会失色的面容,他微微弯唇,羽潋长睫迎风细微轻颤。 “这怎么会与我无关呢?要知道,我们如今可是合作关系,况且,若真到了腾蛇祭坛,你却开启不了入口,那么……我这一趟的付出,岂不是亏大了?” “惰皇,你不用时刻提醒或试探,我自会有办法让你进入的。”圣主面无表情道。 “本皇自然是相信你的,否则我又怎么会跟你圣灵合作呢,想来,你们殷圣的确有秘法子来破解腾蛇族的机关。” 惰收起了笑,一刻如幽幽谷底的雪白兰花,姣花照水,动身移兮恍若仙,实则慵懒入骨,淡默不语。 “你最好记住,我们之间的交易与和平,亦仅限于你进入腾蛇祭坛之前。”圣主带着人转身便继续前行。 “这便足够了,本皇并非一个贪心之人,亦很有自知知明,以将你顺利带到腾蛇祭坛交易能够一同进入祭坛为条件便足矣,若再过份要求下去,恐怕圣主也不会答应。”惰薄淡双唇,透着一种病态的紫白虚芜,他仰头望了望天空,晶莹剔透的面容沁出一丝蛊惑瘆人的冰雪之气。 圣主止步,倏地转过头,黑沉沉的目光冷然刺骨:“你既然知道腾蛇祭坛的位置,这表明你早已经来过,只是却不得其法而入。”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引路虽在你,但关键仍在他的身上,并且这一趟交易占便宜的分明乃他惰皇。 “所以这一次,便多亏了……圣主。” 惰倒并不在这口舌之争,甚至并不在乎眼下是跟谁达成约定,他只在乎结果。 圣主收回视线,径直朝前而去,而惰则不紧不慢地赏景观览,而那一批白银骑兵对惰皇十分忌惮,甚至是对其人手段的恐惧,所以他们尽可能行动时与身后的惰皇拉开距离,唯恐相触。 惰独自漫步闲逸其后,白衣方外人,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稀。 经此一事,两人便没有再交谈过一句。 直到,他们终于来到一片深潭空地,这片空气四周石柱嶙峋,如林遍布,而中央处则是一座高高矗立的祭坛。 惰一到祭坛,便不动声色地环顾起四周环境,终不见任何异样,心底不禁一阵恼恨跟晦黯,但面目不显,风轻云淡。 其实,在旧地重游之际,他的心情倒是有了一番不一样的异样期待。 前段日子,他曾也抓了一个腾蛇半皇族来这里进行祭祀放血,可惜他皇族血脉稀薄,终究是无法开启腾蛇祭坛入口,而这一次,他来北疆国,阴差阳错得知这个圣主在打腾蛇祭坛的主意,他便来了兴致,打算与虎谋皮,并看看这圣灵的圣主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又有几分的把握能将腾蛇祭坛入口开启。 等他们一行人登上祭坛时,圣主久久凝望着祭坛不语。 自从从惰口中得知开启腾蛇祭坛的办法后,圣主心底便一直压着一千根刺,如今事到眼前,已无退路,更无时间令他多想,他便对身后的那一群白银骑兵冷声道:“你们都退下去。” 白银骑兵乃至九圣使闻言都纷纷踌躇了一下,见圣主身上寒间趋盛,不敢再有翼翼,便重新退回祭坛阶梯下方。 不过当所有人都一并离开,唯独惰完全没有自知之明,依旧安稳地杵在原处。 在圣主不耐烦躁的视线下,他甚至早就想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若我不在这里守着,万一等一下你开启时遇到问题却又来不及纠正,那我们岂不是都白跑这一趟了?” 这个借口明显戳中了圣主心底的冷阻排斥,令他不得不慎重地考虑起他的话,过了半晌,圣主道:“等一下,无论你发现任何事,最好都不要开口。” 语讫,他便褪下斗篷,身着一件单薄冰蓝深衣,安静地走到一个螺旋凹槽之上,取出一把匕首,眼睛都不眨一下,便狠狠地划破了一条手臂,那鲜艳的血便沿着苍白的手腕一滴一滴地朝下坠…… 惰见此微微眯睫,略怔略诧地看向圣主。 ——他竟然放自己的血? 他难道没听清楚他说……开启腾蛇祭坛必须用腾蛇皇族最纯正的血液才行吗? 莫非——惰眸底盛光,目光染上几分诡异的笑意,灼灼地盯着圣主滴落的血珠。 —— 乏味又枯躁的秘道之中,虞子婴跟着*一直默默无言地走着,这条隧道是最原始的,既无明火照路,亦没有铺阵打造,只是一条挖通后供行的条条地道,在这里面已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能睁眼瞎地沿着地道不断地前行。 终于,据虞子婴默算,他们大抵走了近乎一日,终于抵达了隧道尽头,这前面是一堵石墙,微微有光榍从没有紧合的缝隙之中透泄过来。 正当他们准备推门而出时,*伸臂将虞子婴揽入怀中,用一根带着暖香之气的手指抵于她冰冷的唇上,轻声道:“嘘,外面好像有人~” 虞子婴扯下他的手指,颔首:“那等一会儿再出去。” 由于过道到了尽头便越发窄小,两人自然是挨得很久,*一靠近虞子婴,身体便会忍不住开始发热发烫,像一具燃骚的火炉,脑海之中总控制不住自己的欲念,总想对她……做点什么,但眼下这种时机明显不对,他唯有轻喘着呼吸,深嗅着她秀发之中散发雪荷香气,极力忍耐着,并不让虞子婴发觉。 等那一群悉窣脚步声离开后,两人便轻轻地推开了隧道石门,这一看,才发现他们处在一片石林当中,四周全都是约一米几至二米高的石柱,而正是这些石柱将他们两人的身影紧紧围绕起来。 这是到了什么地方?虞子婴四目巡游,这时她发现前方好像站着许多人,虞子婴拉上*两人迅速避于石柱其后,她一仰头,正巧看到不远处有着一座高大而宏伟的祭坛,而在那高高的祭坛上,好像伫立着一道飘忽若神的白色身影,十分熟悉。 ------题外话------ ……不止一个熟人来了哦~   ☆、第六十章 以交易来换 因着这份遥远的“熟悉”,虞子婴聚精会神,待她再仔细辨认后,她终于可以确认这份“熟悉”从何而来了。 ——只因,那的确是一个失散不久的……熟人来着。 “惰——他什么时候来北疆国了?” 虞子婴脱口而出,神色略微诧异。 即使是诧异,她仍旧压低了嗓音,含糊着字词吐出。 *凉凉地瞥了一眼远处的惰,赖声嗤笑道:“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你。 *就像一条水蛭妖蛇一样无声无息地缠上虞子婴,俯首于她颈窝处,就势在她耳垂嫩肉啮咬了一口,眸色深深,阴凉魔魅。 他水波流转的眼神,妖里妖声地瞥向白银骑兵中,一番扫视下来,然后倏地紧擭盯住某一道修长却偏瘦的身影,那人低垂着脑袋,化为一道虚芜空气融化在人群之中,唯有右手隐约露出一截苍白泛青的手背,微微蜷缩收拢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骷髅的镶嵌绿碎晶石的戒指。 *盯注在上成,多看了几眼之后,露出一抹刺激的邪笑,带着一种坏入骨髓的阴诡。 ……看来这一趟,远比他想象之中还要更加热闹啊。 “为了什么?”虞子婴本被他咬得一僵,又因他在她耳边不经意泄溢出的一连串阴邪阴险的笑声,打了一个激泠,指如破竹,从他嘴里橇出自己的耳朵,另一掌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将他微启的嘴巴合上,因力道过猛过快,上下颌被磕得“咔哒”一声。 嘶~*笑声嘎然而止,连退一步,然后心疼地抚揉着下巴,愁苦哀怨地睇着虞子婴,泪眼汪汪,所幸刚才舌头闪得快,否则岂不是冤枉地被咬断两截了,不过现在亦不算好,他依旧觉得自己那两排整洁的银齿酸痛得很。 ——瞧着小兽娇小易推,偏报复心挺强。 虞子婴瞧他痛得眼眶都红了一圈,矫情骄柔,端是像水做的一般受不得惊忍不得痛,仅冷冷吐出两字:“活该。” “嘤嘤,当真是郎心似铁啊~”*似大受打击般颤抖着双唇,雨打琵琶,两丸浅琥珀色瞳,仿似笼罩在水雾之中,我见尤怜。 听他竟像被抛弃的秦淮女子般咿咿呀呀地唱起了酸调小曲儿,虞子婴嘴角一抽,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伸手一抓,拉近他之后,便一掌阖压向他那恼人的双唇。 “闭嘴——” 然她的威胁尚不及出口,便被*重重压向石柱,背贴着冰冷的石面,而他那高挑的身子严严密密地压下,充斥着一股雄性的侵略霸道之气,不给她留予半分挣扎的缝隙。 *似水般柔绸垂顺的青丝遗落滑落,长睫潋滟生醉波,将那一张苍白奢靡的美少年容颜靠近了她,两人呼吸交缠相融,两人的视线紧紧撞碰在一起,若非虞子婴的一只手掌挡在两人其中,或许此时两人的距离已经便没有了距离。 *微微抬起了脸,离了她手掌:“无论他是为了什么而来,你却只需要记得,你是为了谁而来。” 虞子婴不动声色,面摊地盯着他。 他似不在意她的冷淡,轻轻地阖上眼睫,那纤长睫毛似翩绖的蝴蝶振翅舞动,柔美依恋地掩于面上,他双唇姝滟泛着水光,温柔地吻向虞子婴抵于唇上的手心。 隔着手心,虞子婴竟觉得自己的双唇开始发烫,而手心印着两片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触感,像一股酥麻的电流从手心位置传遍了全身,她呼吸微顿,双眸似黑漆如涂,滴溜溜地怔大。 “我或许就是一个小心眼的人,所以啊……若你的目光停留在别人身上太久,我便会觉得不安~”*慢慢地睁开了眼,眸色清滟泛冷,哪怕被笑意浸染出一层桃花色泽,仍旧掩盖不了那过长细佻的眼尾透露出的阴寒之意。 “答应我,在玄束解开之前,你只会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好吗?”他视线搜巡于她五官之上,尤其游离于她那一双下垂微凉的眼角。 虞子婴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的确是男子了,哪怕他披着一张稚嫩的少年面容,但属于他*那熟透了,如粉色蜜桃浓稠得流出妖艳汁液的糜烂味道,仍旧潺潺沁出那张粉红骷髅、绝美容颜。 他已经从里到外都烂透了,偏生又依靠着那腐烂长出一片滟姝荼蘼之花,残阳如血似地妖艳。它妖娆而诱惑,勾魂摄魄,盛载着无与伦比的残艳与毒烈般的唯美。 “不如我们交换一件事吧。”虞子婴道。 “哦,什么事?”*道。 “不要继续再恨我。”虞子婴撤下掩唇的手掌,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像两潭幽湖,深不见底:“不要因为一件不是通过我意志决定而做出的事情,而迁恨于我。即使这样,若你仍究竟做不到,那至少在我答应你的条件之后,你也在这一段时间内,尽量忘记我是腾蛇皇族,只记得我叫子婴,我们的一切初识于瑛皇国,你曾替我取了一个很可笑的称呼叫小乖,你不止一次要求我,希望我能够让你爱上我,你会惹我发怒,然后被我揍了,却不会反抗,你只懂朝我撒娇委屈,却从不会觉得怨恨……哪怕一切即使是假的,我也愿意按受这样的你。” *静静地听她说完,便彻底哑声了,他心底冲击不少,因为他很少一次性听虞子婴讲这么多话,而每一句都能够是关于他的事情,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心脏被揪得发紧,手心汗湿发烫,一时竟是有些苦笑不得地看着她。 “你……” “你是拒绝吗?”虞子婴偏过头,无视他的表情,冷淡地问道。 *见虞子婴移开了眼,瞬间便觉得压力消褪了不少,他斜眸阴阴凉凉地瞥了一眼惰,又转回虞子婴身上,此时,已是一脸没心没肺,笑意盈盈:“有何不可。” 的确,有何不可? 他想要她,他渴望她,他期待她的接近,每一秒每一分,而这样迫切的渴求却又激发了他潜藏在心底的怨恨之意,或许是她的迁就,亦或许是她的无辜之姿散发的那种让他挫败的无形吸引与蛊惑,令他心底的平衡被彻底打乱了,这才叫他变得阴阳怪气,喜怒无常起来。 如果可以,他亦想忘了她是谁,彻底投入这一场与她的爱情角逐,将一切爱恨兴亡尽此中。 “我信你会尽力而为,那我亦承诺你。”虞子婴转过头,看着他。 *看她认真的模样,一板一眼,像一个小老头似地,便笑了:“那可要记牢了,别见着什么熟人,便忘了该遵守的事情。” 虞子婴不与他争辨这种事,她返目望去祭坛,然后隐约看见在惰前方,好似站着一个人。 “那个……是圣灵的圣主?”虞子婴推开*,面色微沉。 *却不肯远离了她,这才刚“和好”,他却想这样粘着她不放。 “据闻腾蛇祭坛要开启除了腾蛇皇亲自莅临之外,另外便是由腾蛇皇族的血祭来触动机关开启。”*红唇吐灩,阴阴柔柔道。 “他这是在放血?”虞子婴抿紧了嘴角,冷下面容。 *不以为然:“这不放血,我们怎么进去?” 虞子婴道:“可他已经站在那里快接近半刻钟了。”这么说来,他必然已放血快半刻钟了。 “半刻钟啊,这是放了多少血呢?”*苦恼地计算了一会儿,便眸光发亮,透着幽绿,轻松又饶有趣味道:“或许等他一身血都放光了,这机关也就可以开启了。” 虞子婴闻言,不满地横向*。 *见虞子婴那不虞的神色,想着刚才两人还“柔情蜜言”地倾诉心肠,此刻她眼底那透着寒意的神色却像冰箭一样刺痛着他的心,落差太大,*心底又开始闹扭曲了,他冷笑地阴下面容,口不折言道:“怎么,你心痛了?知道他是你的同胞兄弟,便觉得不忍了?” “同胞兄弟?”虞子婴迅速接口,却是心弦一颤,愣然重复了一遍。 而*话一出口,眼中便遽闪一道懊恼,嫌自己刚才冲动时嘴太快了。 “你——说——圣灵的圣主,他是我的族胞兄弟?” 虞子婴每一个字都说得太慢,似不愿相信,又似在慢慢消化这一则冲击性的话,她忍不住朝圣主的方向遥遥望去,眼底的光芒似草灯被风吹得破散四溅,明明灭灭。 ——难怪! 难怪她会对他的感觉如此不同。 虞子婴脚步欲动,却被*先一步逮住,他掰过她的脸,逼着她看他,皮笑肉不笑道:“你去哪儿?” “再放任下去,他一定会死的。”虞子婴沉静道。 “他死与不死,与你何关?别忘了他此时的身份。”*笑眯眯,却恶意十足地提醒道。 是你的同胞族兄又如何,他如今已经变成腾蛇族仇敌殷圣的人,这样的族兄你还要吗?你敢要吗? “你对他……”虞子婴探究地盯着*,顿了一下,将脑海之中掠过的词过滤一遍,然后挑了一个比较恰当的形容,吐露道:“很厌恶?” *见虞子婴看着他时,眼中那一抹了然与透澈,面容一僵,下意识反驳道:“他怎么样,都跟我没有关系。” “但他跟我却有关系,他或许是我的同胞兄弟,难道你想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简单地在我眼前死去?”虞子婴反问道。 “他又不是猪,他怎么可能会任由自己就这样放血放死掉?”*听了虞子婴的话直接气极而笑道。 “若一刻钟后,他仍旧不停止这种自杀的放血,他就会死。”虞子婴不与他争辩,只是很平淡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第六十一章 重逢喜 “那好,那我们不妨就等着看看,他究竟……会不会停下来。”*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就如同她的话一度令他感到既荒谬又滑稽可笑,既然如此,那便静候结果吧。 在砖石包砌的祭坛之上,圣主绷直着身躯静静伫立,背脊又挺又直,像一柄标尺似的,他戴着的一张惨白质硬的无脸面具,仅露出黑洞洞的两个眼孔,跟一张削薄煞白的嘴唇,他手臂上的那一道血痕已经开始缓慢滴血了。 “圣主,若你再这样下去,或许会死。”惰声音平淡,姿态懒倦,白衣翻飞似鸽,风拂动领间狐毛似朵朵绒花压低、竖起,他那一张临莅于薄透阳光之下的俊美透明容颜亦毫不逊色。 他虽然听着像是在好心劝着,实则并无半分“真诚”的动作。 “它一定会开启?”圣主那道冷质清隽的声音淡淡响起,虽然与往常的语气相似,但若细心仍旧能够从中听出一种硬撑的虚弱。 “肯定,不过……这也必须得圣主能够撑到最后才行,这条入口机关必须彻底完成开启,一气呵成,倘若半途停下,就算有人趁机潜入,待机关重新合上,便永远都出不来了。”惰道。 而就在两人谈话其间,一阵令人耳酸的嘎吱声蓦然响起,两人面色一凛,皆齐齐望去,只见在凹槽前方,那铜釉器的八卦圆弧形闸门从中间十分缓慢地开启。 但在它开启出一个指缝大小的空隙时,却又停下,接着站在祭坛顶端的两人,感觉脚底传来一阵轰隆的颤鸣感,此时圣主受了外力震动的刺激,只觉胸膛一阵窒闷,心脏搏动过快,眼前一阵阵眨黑,连站都站不住了。 不行!必须坚持住! 圣主一手紧攥住凹槽台的一角边拐,想稳住晃悠的身形,但一下秒,心脏处一阵撞击,他整个一震,瞳孔放大,不知不觉地朝后仰倒而去,然而就在他倒下之际,却先一步被人给扶住。 他以为是惰,毕竟他一直站在他身后,然而当他虚弱又冷清地抬眸一看时,却看到垂落的兜檐帽,跟一截白皙得几乎透明的下颌,抿紧严肃的饱满唇珠。 “你——”圣主看到来人那一刻,瞠大眼睛,如遭雷殛。 来人从容地取过他手中握着的那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便眼都不眨一下,狠狠朝白皙的手腕处划去,白中一道划拉长细的口子瞬间便渗出血来。 “不要——”看到从她手中迸溅出的血液时,圣主只觉得头晕目眩,手脚泛力,简直快要晕厥了过去。 他惊惧凄厉,整个人惊慌失措,一时亦不知道该去抢夺她手中的利器,还是先想办法替她止血:“你在做什么!” 但来者却没有理会他,她镇定而冷酷地将自己的血滴入那逐渐溢满的凹槽内,等待着浮雕闸门继续启动。 “够了!停下来!”圣主眼眶发红,凶厉而痛不欲生瞪着虞子婴。 但虞子婴眼梢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到她的血灌满彻底将腾蛇祭坛开启之后,*方如灵猿一样闪移过去,将圣主粗鲁一把推攘开来,执起她的手掏出药涂上,迅速包扎了起来。 “真不愧是腾蛇皇族的纯血种啊,比起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野种,开启祭坛的速度也不知道快了几倍呢~”与他那冷讽暗嘲的语调不同,他替虞子婴治疗的动作十分轻柔、小心翼翼。 该死的!若他早点开启腾蛇祭坛,他的小乖又何必遭这一份罪,真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圣主闻言,猛地射向*,目眦欲裂。 “虞、子、婴——?” 这时,虞子婴听到一道沉磁惊疑的声音,她下意识抬眸,只觉眼前一道白色影子遽然闪过,似风打面部,微避侧过脸,眼角余光觑去,顿时惰那一张晶莹剔透却刀削冷凛的脸就这样毫无预警地撞入了她的眼中。 他执起她的另一只手,冰冷的指尖微微施力,表情复杂,似喜似怒似讥:“你果然是死不了的啊。” 他的这一句类似呢喃自嘲的话,令虞子婴蓦然想起了她当初在坠海之际,听到的那一声肝胆俱裂令她几乎心魂为之震撼的喊叫声,还有那穿破苍穹、万物膜拜的冲天光柱。 她恍惚了一瞬,然后凝眸看向惰——果然,他身上的玄束已经解除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话没有说完,突然想想了什么顿了一下,话锋一转,问道:“始……贪食呢?” “你跟我重逢的第一句,便是关心别的男人吗?”惰盯着她,双唇倏地抿紧,似在压抑着什么即将爆炸的情绪,长长睫毛垂下又极快地抬起,轻柔冷嘲道。 虞子婴的确很意外惰会找到这里,亦接不了他这一句謁问,她耷拉下头,一时两人之间陷入了暂时的沉默。 “你没事,为什么不返回找我?”惰猛地用力将她的手扯起,逼着她仰起头来看向他:“虞子婴,你可知道当我看到你坠崖时,心情是怎么样的?” 虞子婴一动不动,缄默着。 “虞子婴,我日夜不安,遍寻你存活着的痕迹,我无心正事,舍下所有一切来到北疆国,怀揣着一丝渺茫与侥幸千里跋涉,为何?为谁?但你却此时此刻仍不愿意正视我一眼,虞子婴——你真当我是铁打的不成?!” 惰的声音因为情绪过大,而越说越重,破裂戟剑交击划沙,带出一种泣血的狠戾之意。 虞子婴闻言,只觉太阳穴处一阵抽痛,她唇色泛白,猛然抬起头:“我并没有对这一切置之不理,我已经尽量寻了法子,想将我的消息透露出去——” 若非顾及与掂念他等,她何需在码头不顾伤病之体,费力筹谋一切,只为博一个突破口安他等的心,她的确亦另有所图,但前往成功的途径何其多,千路千条,但她偏生选了一条最冒进的路,便是想将她活着的消息,借他人之手传递出去。 惰见她毫无预警地抬头,那一双平静的黑瞳泛起足以吞噬掉他的波涛海啸,他倏地伸出掩住眼,却是不愿意被她看见此刻狠烈狰狞的丑陋与不冷静。 下意识——他希望在她眼里,他是完美而淡定的。 “你这是在解释?”惰放下手。 他所认识的虞子婴从不会向任何人解释,一是因为没必要,二则是因为她太骄傲了,哪怕别人不理解,她亦会按照她的方式去行事。 这是第一次,他从她口中得到一句类似在解释的话,说不清该觉得高兴还是该心疼。 虞子婴此时,多少也冷静了下来,她瞥开眼:“我——” “可以了。”惰突然打断了她。 虞子婴蹙眉,扫向他。 “寒气袭体,经脉堵塞,武功尽失,你——”惰将手指从她的脉博上移开,声音像被哽了一个核似地,声音难得带上愧歉与叹息:“是我太苛责了。” 虞子婴不语,仅淡淡地转开视线。 这时,*扭身一转,隔断了两人相牵的手,他挡在虞子婴面前,以一种保护者亦或者是拥有者的昂然态度,微扬骄傲的细长下颌,恣意慢腔道:“惰,别随便对别人的女人指手划脚,如今,她是属于我的。” 惰像是这才注意到这个人,他定定地看着*,许久,轻启薄唇:“*?” “嗯哼~”*略带沙哑的嗓音无边惑人。 惰微愣了一下,探究的目光巡视于他面目上:“这张脸……?” “假的。”*低笑一声。 果然,惰并不意外。 “你说,她如今是……属于你的?”惰吐字很慢,看似漫不经心,但眼神却十足地寒森地钉在虞子婴身上。 “自——”不等*承认,已被虞子婴打断。 “*!”虞子婴冷静地看着他:“我并不是你炫耀或挑衅的资本,就如同我尊重你一样,我希望你不要做出让我不喜之事。” 明显看出虞子婴眼底的警告跟不悦之色,*表情一滞,接着,便松开了她。 他举起双手来,虽仍旧笑着,但眼中却已是冰封一片:“好,好,你跟旧情人会面,的确是我在这里打扰了你们,而我这个碍事的人啊,也不眼巴巴地惹你烦了,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先走吧。” 语讫,不顾虞子婴的反应,*便长身一跃,顺着腾蛇祭坛开启的机关,就势而下。 虞子婴一怔,却已阻止不及。 “称我为你的旧情人,这么说来,这么短短的一段时日,*便已成为你的新宠了?还真是好本事啊。”惰越过虞子婴,偏过头,朝她不阴不冷地笑了一声,便亦朝机关内一跃而下。 这两人一前一后的架势——总给虞子婴一种前者——“让一个娘儿们护着算什么本事,老子在下面等你,有种你就跟下来!”与后者——“等着,老子这就下来找你寻仇!” 虞子婴默默黑线。 另一边,完全融入不了他们气氛的圣主则默默地给自己喂了一颗极品补血丹,是以,此时倒比刚才那恹恹一息的模样好了一些,至少行走无碍。 见*跟惰两人都相继离开,他一边迟疑一边又不受理智控制地走近虞子婴。 “你、你的手……”他低着头,声如细蚊。 “你的手。”虞子婴道。 圣主一愣,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垂下,接着,十分不解地伸出一只手。 虞子婴没功夫等待他的纠结,她自已动手将他受伤的那一只手扯过来,撩开衣袍,然后看着手臂上面狭长两道泛红绽裂的口子,取出伤药简单地替他上了药,并无布巾包扎。 “为什么?”虞子婴低着头,视线注意在那两道十分果断坚决的伤口上。 圣主目光像醉了一样熏陶陶地盯着虞子婴黑黝黝的头顶,明白她问的什么。 “因为有一样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放弃。” “……哪怕会死?” “若得不到,我宁愿死。”圣主毫不犹豫道。   ☆、第六十二章 毒蛇(舌)交战 虞子婴动作一顿,语气清凉道:“你真的……背叛了腾蛇族吗?” “……”圣主一僵,只觉浑身的血液一寸一寸地冷透结冰,心底像被人挖出一块,荒芜空洞一片,却愣是一个辩解的字都吐露不出来。 见他长久沉默不语,身形似大理石雕塑一样凝固了,虞子婴抿紧嘴唇,下耷的眼角斜扬似刃,她隐晦莫测地瞥了他一眼,又垂落,冷静的语气融入冰冷的空气之中,几近令人如溺水般窒息。 “等到了腾蛇祭坛内,你跟我……便只是敌人。” 虞子婴面无表情语讫,便断然松开了他的手,随之从祭坛入口一跃而下。 圣主一听,顿时全身一震,两眼发黑,脚下的土地直往下沉,好半天没有言语。 因为走得决绝毅然,所以虞子婴并没有看到圣主紧张伸出想挽留的手,与那徒然凄怆变色的纠结面容。 敌人…… ——她终于彻底对他失望了吗? 圣主将目光哀苦而茫然地望向侧手边的凹槽螺旋铜鼎,深深刺痛了他的心,那灩暗红色的血液沿着光洁顷斜的滑道一滴一滴朝一汪血池下淌,既是血,亦像是泪。 血是辨别不出主人的,但他知道那里面既有他的血,亦有她的血,如今全都融汇到一块儿,不分彼此。 ——子婴,我的公主啊,你可知道……我并不愿意在这种时刻与你相见,因为我知道,若被你仇视,就像揉断了我的心肠一般活不下去了。 你的无视与轻蔑,就像烧红的烙铁烙在我的心上,但因为太过害怕,我已经连解释都变得诚惶诚恐了,是以……我又怎么能够听你的话,视你为敌人呢? 你一定不知道,能够意外重逢你,这是我这一生遇到过的最大惊喜。 等虞子婴一角衣袂滑入机关消失后,祭坛长阶石梯奔来一群白银骑兵,他们腰间别着唐刀,神色慌张地直涌上祭坛。 “圣主,发生什么事了?”圣使出列,他们一脸疑惑不解地询问着圣主,一边紧张地四处查巡。 刚才祭坛的异响,他等在下面亦感受到了。 圣主在他们来之前便转过身去了,长衣披肩垂落凝重,似凝霜一般,霭霭暮光撒落于他周身,斜拖曳一抹影子,孤寂而落寞,然他背脊挺而直,头颅却高高地仰起。 “九使跟我一道下去,其它人则留守在上面。” 交待了一句,圣主便几步跨前跃下,然,不等圣使追随而下时,白银骑兵中一道势如闪电的身影遽掠过众人,几乎与圣主的动作齐发,眨眼间便跟着一块儿跳了下去。 “什么人!?” 九使大喝一声,亦顾不得其它,一众齐跃而下。 —— 在跳下祭坛时,虞子婴眼前瞬间一黑,像被蒙了一层黑布巾,但她能感觉到自己滑通过一条狭窄的隧道,耳心在下坠时呼呼灌着冷风,面目麻木冰冷,但瞬息间,光线又再次恢复,她嘘起眼,凝眸一看,只觉眼前的整个空间都骤然开阔起来。 匆匆一眼,印象内有大量的水池碧透,幽兰矗立的灯盏,还有一个由众多祭祀白蜡所环绕的诡异祭坛。 她脚底下方赫然是一座庞大而雄伟的地下城,目光触及脚下方,城中端被碧幽暗墨层叠的池水环绕处,有一座九头黑蛟龙溶炉,炉内火龙呼啸腾起,张着狰狞大嘴无声吞噬着四周空气,热气扑面而来。 若这样落下,必定会落入溶炉大口之中,被腐皮焰骨,变成一堆灰烬,虞子婴默默暗忖着。 然不待她祭出蛛丝止住下坠的身形时,已被一道细长的力量缠裹住腰身,她身躯在半空滞了滞,接着一道青紫色身影飞花踩叶般纵跃而上,一把揽过她肩膀,带着她于空连转了几圈,偏了那火炉烘烤,最后顺利地轻松翩翩落了地。 “小乖,你这般莽撞地跳了下来,莫不是……怕人家欺负你的旧情人不成?” *带虞子婴转了一个圈,似交谊舞一样仰首落入他怀中后,伸手钳住她白嫩下颌,朝她压近面容,古怪阴瘆瘆地笑着。 “你太小看我了。”虞子婴面对*的压迫气势无动于衷,她拍开他的手,轻横了他一眼。 她才不会“莽撞”,她可是在原地十分理智地观察了一会儿,确信他们两人在跳入腾蛇祭坛入口后,并没有发生什么惨剧陷阱之类,才“勇敢”地跳下来的。 所以*的污蔑根本就是荒谬。 “哎呦喂~冤家又欺负奴家~奴家好、好、好可怜哦~”*抚着被虞子婴巨力拍红的柔腻白皙手背,便一个弱不禁风伏倒在她肩窝处,他妖长的双目微阖,噙着楚楚可怜的泪花,浓密长睫如扇,双唇殷红如春日枝头初绽的樱花瓣,透着一种极致的纯美诱惑。 虞子婴很是无力地白了他一眼,这妖孽到底知不知羞啊! 刚移过视线,虞子婴不经意间就看到前方一直阴沉似水,一双眼光射寒星,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的惰。 见过鬼吗? 见过那种一边用一种阴恻恻地目光望着你,一边又故意露出诡异地笑容吓唬人的鬼吗? ——若见过,现在的惰便是。 他一身白衣幽暝白惨,玉山堆砌,面容覆着寒霜料峭之意,眉目清俊柔美似雪峰之巅的那一抹极美极透的白光,偏东方式潋滟浅瞳不媚而寒,泼墨黑发倾泻一身,高佻秀雅慵懒而矜贵。 ——倘若他真是鬼,估计亦是一只可远观却不可亵渎的帝皇鬼。 虞子婴面皮一僵:“……”这种被抓奸在床的即视感太强了,她下意识稍微正了正身,并将像粘液一样巴在她身上的*推着脸,挪移了开来。 这下,连*都开始不满了,他抱着双臂,勾起橘红嘴角,朝她阴阳怪气地斜去。 虞子婴清撇了撇嘴角,便一脸道貌岸然道:“腾蛇祭坛的事我一无所知,你们可知为什么殷圣要派圣灵前来?” 这话虽然泛问两人,但却有一定针对性的。 其实在虞子婴心里,惰就像一个维基百科全书,既懂得各种语言,还能够知悉许多往尘秘事,她相信他这一次来腾蛇祭坛必然绝非游玩而已,那么关于腾蛇祭坛的事情,他该知悉甚多。 “你过来,我便告诉你。”惰见虞子婴“坚决”地推开*,面上的寒意倒是减褪许些,却仍旧没有什么好脸色地对着她道。 “旧情人”三字就像一根刺,一直戳得他冷静不下来。 “旧情人”?哼! 虞子婴眼神飘移了一瞬……“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呃,她听到的是这个意思吗? “不准过去,你若想知道什么,我来告诉你……”*一改之前面对着虞子婴那娇滴滴的男宠模样,眼神柔韧婉转,他嘴唇的弧角相当完美,似乎随时都带着笑容,而如今这种微笑显得气势凛然不可侵,整个人都带着天生高贵不凡的气息。 “*,这与你何关?”惰亦气势一变,他说得极沉极重,却像沉寂的幽潭底下泛起波涛起伏,震起的白雪衣袂飘飞,面若冰霜,他直视着*。 “惰,你还是去跟你的师兄相爱相杀吧,小乖是我的,她从头到脚都是我一个人的,你就别肖想了,因为啊……无论你怎么做,估计都改变不了你那注定孤独一生的命了。”*笑得一脸善意,唇瓣一张一阖之际,却轻飘飘地吐着寡毒言词。 “我还以为你只喜欢男人呢,莫非现在光凭男人已经满足不了你,你打算阴阳调和一下了?”惰面色不变,心沉似海,而嘴里的毒语亦是各种地剜心。 *嘴角的笑意猝然变冷,光线下呈墨蓝色的碎发被风吹乱,眼底一片琉璃光影像被打碎的迷离切隔崩析,折射着刀刃般的寒芒:“你日日夜观星象,费尽心思,却不知道你这短命之相可有治愈一日的可能呢?” 所谓蛇打七寸,这两人对彼此的私事都是知之甚深,所以都知道拿哪一句话才能够更刺激对方,让对方。 “人人都道北疆国的玄阴王是如何神秘莫测,他们可知道你是如此一个……不要脸之人?”惰深吸一口气,将这“不要脸”三字强调加重,端是高深腹黑专用的“一语双关”。 …… 这两人莫非是刚才还没有打痛快?现在准备用毒舌来杀死对方吗? 虞子婴站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嘴的“刀光剑影”当中,默默斜眼。 其实她早就发现在她来之前两人已私斗了一场了,因为一向衣冠整洁的惰衣摆处沾了一块污渍,且发丝微微凌乱,而*在纤颈脖侧处遗留了一条细长的血痕,并且一块衣角被撕破,切口干净利落,分明是惰的手笔。 如今一不留神,两人又开始斗牛一样,针锋相对,虞子婴自觉嘴笨估计也插不进去,避免被舌锋鞭及,便直接默默地退去一旁,打算趁着圣主还没有下来,了解一番腾蛇祭坛。 她此刻站在水池曲折环绕的圆形平台之上,四周水光粼粼,光斑撒落一地,令玉白色的平台像泛光一样静谧绽放。 不远处的溶炉常明不灭,逼出通天光芒,映耀着一座百丈来高的腾蛇雕像,雕像通体恍如深青色材质整块雕刻而成,似石似石,看上去像是一种莹润的肌体,雕像整体线条圆润,栩栩如生,恍若实物。 这是一座腾蛇类人的雕塑,上身为人,下身为蛇,背脊张展出一双短翅双翼,额戴皇冠,双眼半开半合,嘴唇紧抿,身上穿着一件蛇鳞铠甲,左手张开,右手则伸手朝天空虚握。 而他的前方则是一座通体黑色的祭坛,不知是什么材料铸成。 祭坛被长明灯盏点燃,因此可以清晰地看到石面上有着无数密密麻麻的花纹,神秘而诡异,透着一种宗教的肃穆。 而祭坛上方,一朵黑色的巨大火焰正在安静的燃烧。 火焰四周,高高隆起出一截平台,上面则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十几具黑色棺材,而棺材上方,亦就是祭坛上方,那高悬而上的峭壁之中凿出一方石壁,壁内高高供奉着一件物件。 远远看去,十分脏污,暗黑的布裹之中透着一种白质硬物…… 虞子婴目光怔怔地盯着那物件,心思涌动,像有一道无声催促在她耳朵呢喃——去,快去,快去拿下它……她抬腿朝前。 “你要去哪里?” 刚踏前一步,便已被惰跟*一左一右给气势汹汹挡拦住了。 光线被隔断了,两具高佻修长的阴影同时覆下,等同千丝万缕交织成一张网将虞子婴娇小的身影严严密密笼罩其中。 若是别的一般女子怕是会顿感压力山大,但虞子婴仅是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小嘴轻启:“哦,其实我只是来这腾蛇祭坛纯粹只是玩游一番,你们继续吵,我也就随便逛逛,等一会儿圣灵的人下来了,我便主动让贤,看他们想要什么,我也好顺便帮一把。”她只差没说,不要问我叫什么,请叫我活雷锋。 惰&*:“……”这种面无表情的反讽语气太过犀利,秒杀完他们后,竟又让他们无言以对了。   ☆、第六十三章 皇族婚约者 *这人没脸没皮惯了,他亦只是略心塞一下,便粘糊地凑近虞子婴,矫蹂造作:“小乖,你要抛弃人家去哪儿?” 说着,他便尖起一根青葱手指朝虞子婴的肩窝处哀怨地点去。 “*,请尊重一下你这张脸的主人。”虞子婴一副接受不能抽搐地挡下他点戳过来的手指,语气中却是毫不掩饰的奚落。 “嗯~我不管,你去哪儿都必须带上我~”*张开手掌,顺势将虞子婴送上门的手指攥进手心紧紧裹住,妖褐双眸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韵,全在那抛媚的眉梢。 他这是硬将一个苍白眷顾的美少年变成一枚风情万种的熟辣妖孽。 “我哪儿都不去,所以你就乖乖地待在这里。”虞子婴扯出手指,越过他。 “人家不依啦~我们不是约好了……你必须随时与我在一起儿吗?”*摇身一挡,拦在虞子婴身前,侧脸轮廓精致美伦美奂,朝她轻柔而绅士地伸出手,指尖根根若削,中指佩带着一枚华美金冠红宝石的戒指,他虽眉眼飞笑,但眼底却透露着一抹不容拒绝的冷然。 虞子婴冷默地凝视着他,并没有回话。 幽冷的天光落在她的脸上,白皙而轻盈,衬得那双黑湛湛的眸子格外幽深。 真是一个犟得令人头痛的女孩啊! *柔软唇瓣微微扬起,目光轻然,睫毛根根分明,像鸦黑的羽翎覆下,妖魅蛊惑,透着一种魅惑众生的绝世风华。 她永远拥有着自己的意志、想法跟空间,哪怕是跟他妥协,也都只是一种暂时性的隐忍,示弱而不逞强,虽不懂得柔弱,却能示拙而不逞能。 她的特别,就像润物无声,总能让人在回忆之后,回味无穷,无法言语,无法预料,像一种不愿意戒掉的习惯。 缓缓地收回了手,*鬓角一缕发线滑落,丰姿奇秀,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因为是*,所以他赋予了这一张苍白空洞的容颜予一种无与伦比的优雅神韵,这是良好家教与底蕴神厚的贵族世家所熏陶出的神骨俊秀。 他朝她微微一笑,眉目生涩,颊染粉黛,给人一种月色捣碎了,如浣纱溪畔娇颜初绽的西子,牵引着别人的一点一滴的情绪涌动。 “小乖,如若我不再惹你、逼你、缠你、在你身边打圈引你注意,你是否便为遗忘我还在原处等你?”*此刻就像沉寂了一身的全部浮华,只为她片刻的认真回答。 虞子婴盯着他,眼神逐渐趋于凌利,她跨前一步,用一种类似高调腔道陈述道:“我记性很好,从不会遗忘任何重要的事情,而若你对我不具任何意义,哪怕是你再惹我,逼我,缠我,在我身边打着圈引我注意,我依旧会将你遗忘在原处……而此时显然,你既不在原处,而我也不曾遗忘了你,所以你的假设跟理论皆不成立。” 一瞬间,*的心理便平复了。 “子婴,我一直都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的话。”虞子婴前方传来稀疏的语气,然那句“子婴”里包含的情愫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知。 ——是惰。 若是平常,以惰的气性跟涵养,他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类似故意暧昧的话,也不知道此刻为何要说出来,像在声明跟证明什么一样。 *怎会听不出来,他转过身,轻飘飘地瞥过去,两人四目相对,惰的双眸极其平静而清澈无波,实则那隐讽的幽光却如薄冰揉碎,森森地恶意。 *眸色转深,转瞬间,他看到惰朝他带着某种示威性的姿态颔首,算是招呼,清淡,不易接近,隐隐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压力。 *心知肚明,那是男人的骄傲与宣告——若想要抢走她,那便不留余力地来夺吧,他奉陪到底。 *面上笑意加深,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黫黑与灩光,眼底全然死寂霜冻一片,灭绝光明,继而看向虞子婴,面上却是温柔邀请:“小乖,我们走吧~” 这时一股寒流从虞子婴背后窜上来,她已落入*手中,被牵着朝前走。 “虞子婴,你可知道这一座腾蛇祭坛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惰侧过身,十分矜贵而君子风地让他们顺利通过,只是在双方错过之际,慢调斯理地在旁边出声了。 虞子婴果然被吸引了主意力,她顿步,看向*,却没有转头看向惰。 惰不阴不凉地瞥向两人相牵的手,面上浮起一抹疲懒而讥诮的怨恨之色,然,无人察觉得到,只因他的声音十分平静而轻柔,像教书先生询问学生一样,谆谆善诱道:“你可知道这祭坛上面供奉着的是什么吗?” 简单的两句问话就像一本书的主梗一样抛出便能够引人入胜,虞子婴终于顾不得其它,蓦然转过头,她眼角微微佻起,猫瞳掠过一道反光,似勘破,亦似看穿一切,直视着他平静道:“我的确对此很好奇,亦想知道答案。” 她并没有表现出一丝迫切,亦没有主动询问,只是很平静自若地陈述着自己的想法。 惰一直都很颀赏这样的虞子婴,无论何种境遇,她都能够从容不紊,哪怕再困难的事情,哪怕是面临死亡的时候,她依旧也守固本心,不偏不移,就像一颗……顽石一样,又臭又硬! 有的时候,太过独立自主的女人,会让一个想要征服并守护她的男人感到十分无力,无从钻研起。 *亦转过身,站在虞子婴身边,凉凉地斜着他,看他到底知道腾蛇族些什么秘密,又准备跟他的小女人透露到何种地步。 “那十几具棺材上方供奉的物口,是上一代腾蛇皇死后被取下的……肋骨。”惰举步走至他们前方。 虞子婴看向那高处,被一节白帛缠绑得脏兮兮的供奉之物,蹙眉看向惰,并不自主跟随他的脚步。 “为什么要供奉肋骨?”因为可分析的数据太少,虞子婴无法理解。 “每一代的腾蛇皇继位后,据说都会取下上一代腾蛇皇的一根肋骨用于某种祭祀仪式,然后周而复始,一代传一代。”惰道。 虞子婴很习惯跟惰这样交谈,这是当初在宛丘培养的默契,他们有时候默契起来,便如同自话自答一样,完全融入一种和谐充满学术研谈的氛围。 “这么说来,这根肋骨对于腾蛇一族而言是具有特殊意义的,那么如果谁得到上一代腾蛇皇的肋骨,便可以……”虞子婴一顿。 “理论上是可以,但实际上,却是不可能的。”惰明白她的意思,摇头:“想当上腾蛇皇哪有这么容易,除了皇族继承这一条之外,更重要的是严格的血统,纯血种的腾蛇皇族将凌驾一切规矩与条约之上,所以……你必然是今后的腾蛇皇,这一条无论是谁都撼动不了。” “纯血种?”虞子婴。 惰笑眸转向她,两人并肩而行:“腾蛇族对于血统的偏执就如同中原贵族对于自己世袭的爵位一样疯魔了,在腾蛇族同胞兄妹,同父异母,表堂子弟婚盟乃常事,这只为确保血脉的纯洁性,所以新一任腾蛇皇继位前,常常亦会伴随着一场上一代腾蛇皇指派的成人礼任务,若非确认完成任务,继位一事又将是一场波折。” “成人礼任务包括哪些?”完全是放野的腾蛇公主问道。 “一般而言,腾蛇皇的继位者必须跟指定的婚约者……完成婚礼,这便是成人礼任务。”惰面色淡淡道。 他怎么能如此详细地知道这些的?! *眸色一震,久久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像有嗜血的软蠕虫爬过一样,令他头脑发炸,瞳仁一暗一浅,变幻莫测。 惰自然是知道的,先不提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地群览遍书,就以他曾详细搜罗过许多关于腾蛇族的资料,还包括他捕抓过的腾蛇族人深入探析,自然能够得到的消息不少。 “那每一个腾蛇皇位继承者都会被事先配备好婚约者?”虞子婴好奇道。 惰喜欢虞子婴向他提问,亦喜欢她提问时,眼中除了问题之外,便全然映入的是他,仅有,唯一。 “腾蛇族其实一直保持着一种原始部落的习俗,他们崇拜生殖,认为繁衍与血统尤其重要,所以婚约与下一代则显得尤其重要,身为继位皇者一般不能为童男或童女,只有拥有婚约者才能真正完成成人礼,其实这跟腾蛇族强悍的血统有关,据闻一般纯男与纯女之身是很难完成腾蛇族血统的能力苏醒,所以婚约者一般皆是事先配备,只为继任皇者的成人礼那一刻到来,所以不少是从小便放在一块儿养大,借此培养感情。” 那这么说来,她莫非也有所谓的婚约者?虞子婴猜测。 似看出虞子婴的想法,惰收住笑意,懒懒地风凉道:“你自然也是有的,不过……你的婚约者若不是被殷圣的人杀光了,便是早沦落为别国的下等流民或者奴隶了,要知道,你们腾蛇一族无论男女皆拥有天姿之色,尤其还是你的父皇母后亲自替你挑选的婚约者。” 他的言下之意十分歹毒且恶趣味,暗喻着另有所指。 虞子婴沉默了一会,视线转向几乎能够笼罩庇护整个腾蛇祭坛殿堂的雕塑,巍巍数丈紫金容,八方风吹不动,百千万劫化阎浮,它静谧而肃穆,像一尊守护着整腾蛇族的所向披靡又战无不胜的巨垩战神。 她静静启唇,双眸像融入全部光芒,再一点一点被敛收于内:“若他还活着,哪怕是变成别国的奴隶或者其它,我亦会寻回他……”而其它族人亦一样,她不会任他们就这样流落在外。 “寻回他做什么?若那时他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你还能要他吗?”*突然停在虞子婴身后,他视线凝望着远处的空气之中,若有所思。 此时,池内的碧水静得象一面翡翠镜子,把所有影影幢幢的事物都倒映出来了,烛光照到水面上,水面依旧是风平浪静的、纹丝不动的,而光线又反射至*的身上,他面容一半阴暗,一半则像披了一层孤傲的冷漠月光。 “我的族人,哪怕再面目全非,我亦不会任他流落在外!” 虞子婴坚定的声音在空落的殿堂内回荡清晰。 *一震,心脏就像被人突然揪紧,痛、麻、酸、各种情绪冲击太快太猛,让他有一种想要呕吐,呼吸困难得几近窒息的感受,一时无从适从,他僵硬着面目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抬眼,嘴唇张了张,似准备说些什么,但最后他却只是口是心非地“呵~”笑了一声,充满质疑的语气,旋转开眼去,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惰看了一下*,眸色难辨情绪,亦停止了这个话题——为了这么一个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的人争论,实在太蠢了。 “除了肋骨的价值之外,这里还有什么是殷圣那一群人惦记,非要来寻的?”虞子婴也觉得跟他们讨论自己的族人或者婚约者的安排,完全没有必要,便重新切入一开始的正题。 其实整个祭坛虽然很大,但乍一眼看去,规规矩矩地,四方正圆,直通到底,除了之前她在意的那几样,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存在。 *闻言,倒是恢复了一开始的轻佻与玩劣,他凑近虞子婴,双臂软软地压在她娇小的肩头,像气瘪的布袋一样,他轻舔了一下嘴唇,媚眼如丝,缕缕邪意溢出:“别人的话不知道,但圣灵圣主的话……应该也只有那一件东西值得他连命都不要来寻了~”   ☆、第六十四章 嫉妒之怒 圣灵的圣主他到底想要什么? 正当虞子婴疑狐地准备问出口时,这时背后传来一阵如雷炸耳畔的沉闷巨响! 虞子婴心中一愣,顺着声响看去,只见一片黑魆魆的上空就像突然张开了一道大口子,如同下饺子似地吐出数人之后,便轰然关闭,令人措手不及! 虞子婴连忙四周扫视了一圈,她发现至此整个空间便彻底近乎密封,除了起初她跟众人掉进来的入口,便再无任何的出口。 ——起码目前看来如此。 这掉下来的接二连三,自然是圣灵的圣主跟他那几个如影随行的圣使,另外较为奇怪的是,多出了一个……圣骑兵? 圣主武艺虽拙,但轻功倒是比较拿得出手,再加上九圣等人不顾自身安危以身相托,即便不用别的人搭手一把相救,亦没有先前虞子婴掉入熔焰火窟之虞。 而那一个圣骑兵与圣主坠落速度相仿,于空中他身形微滞,接着陡然间身形拔起,在空中急速盘旋,连转了二、三个圈子,愈转愈高,又是一个转折,敏捷身形微晃,已窜出数丈之外,身形飘逸轻松,若柳絮轻绵。 比起圣使等人扑救的相形见拙,这名身法诡异高深的圣骑兵其着落方式堪称完美帅气。 虞子婴本来落在圣主身上的视线,亦不由得转分给了他,在多看几眼之后,她表情徒然变化,像遇到一件十分难解的科研课题一样,皱眉讶异。 只见那人穿着一件圣灵批量生产和白色斗篷、领间扣笼,面上带着一张半截假面,质感厚实的衣角翻飞时,很自然展现出衣下那一身酷炫的唐装长衫,弧形立领,至襟间交领,右衽,落下一排纽扣,而各部分重要节关则镶配着金光闪闪的铁质护具。 他身形明显显得瞿瘦而单薄,如少年般带着柔韧的稚薄,但长得十分高佻,他站姿十分嚣张跋扈,带着一种作为胜者的骄傲与自豪,一副桀骜不训,他的存在,带着很一股浓烈的负面情绪,残忍,乖戾,如同反社会性犯罪者一样,随着他的出现带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雾霾拂来,仿佛吸走了他周身的光线。 看不见四周的景象,但他的身体却在迅速的坠落,那一片黑暗之中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甚至连下坠时带动的风都无法感受到,直至他也彻底成为了黑暗的一部分。 “……嫉妒?”哪怕只是看到一个侧面翦影,虞子婴仍旧认出了他。 在寂静无声的殿堂内,虞子婴的一声轻声求证,却十分清晰,被水流风声空荡环境无限放大,像直接浇注在了那名圣骑兵耳中,他浑身一震,取下面具,半张脸凌乱地缠圈着病态的绷带,一只森然碧瞳,像夜间啖食的鹰隼,愕然锋利地射向虞子婴。 之前两人在祭坛上方错过,所以嫉妒并不知道虞子婴竟然会在这里。 当他看到她时,整个人摇晃了一下,像脚底发软一样,十分困难地站立着,然后他啪啪啪啪地拐七绕八地朝她跑过去,在半途直接嫌走路慢,便如猿猴矫健几个起跃飞腾扑了过来。 当嫉妒将那一张长着浓重黑眼圈,泛青的嘴唇,面容苍白像鬼一样病态的脸极快的凑近虞子婴,像犬类一样怀疑地嗅闻着,又抓攥着着她的双肩,将她从头到脚,从上到下反复查看,就像要将她剥了皮,里里外外都确认一遍的入魔状态。 “你没死吧,身体里也没缺了什么吧,你掉进海里,也没被鱼吃了吧,你——你——你说,你到底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死掉了!”嫉妒急切地摇晃着虞子婴,语气越来越诡异,声音也像被刀子划破了喉咙一样哑得刺耳。 虞子婴已经快被嫉妒给摇晕了,她面摊着脸,说出来的话已被摇得支离破碎了:“你、你快放开我,再摇下去,死的也给你摇活了。” 嫉妒动作嘎然一滞,整个人是懵了,两眼无神:“这么说来——你真死了?!” 虞子婴见嫉妒面无人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将话说反了,于是立即义正言辞地补救:“我没死,你看,我有下巴。” 她一本正经地扬下颌部分,充分表明她身为一名“活人”的立场。 嫉妒撇下嘴,绿眼充满严肃跟纠结,却还是伸出手朝她的下巴摸了摸,捏了捏,然后一脸惊喜:“还真的有啊。” ——所以说,她死没死跟下巴有没有,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其它人被两人不断丢智商的行为弄得是一头黑线。 “你没死,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跑去跳海?!”嫉妒变脸跟川谱一样,转眼间便阴沉下来,一脸咄咄逼人地质问。 ——虞子婴一听这话,一头雾水,两眼黑乌乌地,只想反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跑去跳海? 但在意识到他这一句话或许还饱含着许多她不理解的过程时,她总觉得情况不太妙。 “你觉得我会跳海?”虞子婴道。 “难道不是?莫非是惰在骗我,你不是不小心失足掉海,而是被人谋害推下去的?!”嫉妒双眸眼白部分瞬间充血泛红,脑海之中不断地演练出各种谋杀版本与血腥过程。 虞子婴闻言,将视线望向惰。 惰无辜道:“当时崖边只剩我一个人在,若你不是失足掉入海中的话,那么我就是重要嫌犯了,以嫉妒当时那种疯魔的状态,随时都可能做出玉石俱焚的事情来,所以我跟他这么解释,莫非不符合你的心意?” 原来如此……虞子婴颔首,对此表示理解跟赞成。 不过——什么叫“当时只剩他一个人在崖边?”虞子婴古怪地问道:“始呢?” 她记得她坠入大海时,明明看到始分明就在崖边了,莫非——他又被殷圣的人绑架走了?!猜测到这里,虞子婴的脸瞬间垮了下去,阴沉似水。 “哦,他被我一脚给踹进海里去了,你应该能理解吧,当时若不是将他踹进海里,我或许会忍不住将他给直接撕成碎片。”惰面容如隆寒冬夜,无半分温度可言。 若非碍于虞子婴的关系,若非知道虞子婴是为救他而落海,若非知道他是虞子婴的族人,他真的恨不得将他在那一刻彻底地毁灭在这个世界上,不留一丝痕迹。 虞子婴对于他的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想知道她在得知这件事情后,会怎么做。 或指责?或怒骂?或冷淡?或失望? 然而,虞子婴并没有做出任何让惰心下以为的表情或举动。 她道:“对于你在那种时候能够顾及我而冷静的选择,我在此表示感谢。” 哪怕是致谢,她仍旧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惰却微微一怔,盯着那一颗黑黝黝的小脑袋,却慢慢柔和下神色。 嫉妒见两人跟在打谜语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心底积怨不满,戾气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子婴见他如此关怀紧张她的事情,轻吁一口气,也不搪塞,淡淡解释道:“被殷圣的人算计,跌入海中,最后变成一块冰,再被人打捞后活了过来。” 简单几句便将事情的经过与原委道出。 “那你的武功……”嫉妒喃喃道。 “没有了。”虞子婴半阖睫毛,至少暂时是没有了。 嫉妒闻言,顿时扭曲了青狞如夜叉般阴森面容,一脸仇恨冷戾地转过身,盯着不远处的圣主他们。 嫉妒最擅长的便是迁怒,在殷圣主谋不在的情况下,谁跟殷圣扯上关系,谁就即将面临遭殃。 惰亦冷下脸,整个人充斥着煞狠之意。 此时的圣主就像一抹无主游魂,整个人荒芜而孤凉地怔立在那里,看着虞子婴。 从刚才知道虞子婴在之前发生的类类种种事情之后,他便整个人像是陶塑的泥人一样,分崩离析。 她竟遇到这么多危险而难过的事情——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殷圣的犬牙,本殿杀了你——!”嫉妒一身杀意如雷霆九钧之势冲了上去,凭九使的能力根本挡不下嫉妒,更何况他是突然发疯,亦是措手不及,但圣主却无视他的威胁,凭空一挥,便有无数绿莹莹的萤火虫如星点而出,最后化成团团吞噬一切的猛虎焰火朝着嫉妒扑杀而去。 嫉妒一时摸不清敌况,退撤几步,便准备再杀过去,却被虞子婴一把挡住。 “你究竟想要什么?”虞子婴盯着圣主道。 圣主抿紧了双唇,血色尽褪,似受不住虞子婴眼底的冷意,他将头低下:“是不是,现在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再原谅我了?”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原谅你。”虞子婴面无表情地问道。 “……”圣主不言,心中苦笑不已:若这一次他还是失败,那么他该能够死心,彻底放弃一切了吧。 “原来……你们几个是一伙的!”九圣使看到虞子婴跟惰他们融成一个小团体,顿时面容肃冷气愤道。 “真烦人啊。”嫉妒碧瞳烦躁地瞠大,古怪如撕一样裂开了他有点泛青的嘴唇,露出了他森白整齐的白牙,他个性冲动好斗,直接一镰红刃挥去,九圣使顿感杀意如千军万马的刀面齐齐刮来,若非最后圣主替他们挡下这一击,九人必定狼狈受伤。   ☆、第六十五章 婚约者 “他究竟想要什么?”虞子婴望向*,言归正传。 她不打算继续对别的事情耗太多神,她也并没有试图再去阻挠嫉妒小打小闹的泄愤,只要他是冷静理智的。 *眼神如轻柔的羽毛一样挠过众人,最后定凝于虞子婴面目上。 她的肤色在幽晃水粼光波之中,显得白透莹亮,有一种虚幻的重影模糊,唯有一双黑煁煁的大眼像亘古开天劈地便存在的一块黑玉碑石,那般坚定,不移。 *有些好奇,她若知道他接下来的话对未来的她而言意味着什么,是否还能够依旧帷幄从容,目空一切。 “婚约……书。”*笑弯着双眸,定定地看着虞子婴,口型清晰地朝她一字一顿吐出三个字。 “婚约书?”虞子婴听仔细了,却是一愣。 而其它人这时也都被*所说的话给一并吸引了过来,继而一个个神色各异地看着他。 “而且是你跟你的婚约者……由腾蛇先皇落鉴印颁布的婚约书。”*像是要将这些话字字刻入虞子婴心上,每一个字都咬得十分重,他朝她似十分温柔地笑着,水滟涟漪悄孽波,但眉宇间却是高傲而冷漠的,像是站在致高点俯视着地面匍匐的人。 “那里面有你未来王夫的名字跟生辰八字,当然……亦包括你自己的,一一配对好的,你好奇吗?”*睫毛栩栩,笑意盈盈,眼中带着一种单纯的好奇,跟唇畔咧开的邪恶期盼的弧度矛盾冲突,他凝视着她,阴晴不定,将她的世界在眼中切割成了两个部分。 ……一个里面有他,与一个却是没有他的。 虞子婴曾设想过许多可能,关于圣主的目的,却从来没有朝这一方面去设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如果你当真好奇的话,那就一定要先他一步找出来了,否则,那纸约书,或许会被他直接撕毁,无论是婚书还是人,他都会彻底湮灭掉他一切存在的痕迹。”因为,这种事情他亦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笑着睨向圣主,语气古怪低柔,像暗无星辰的夜里传来的一道微凉呢喃,带着某种了然于心的讥诮。 他为什么要撕毁她的婚约书?虞子婴很自然地考虑起这个问题,她看向圣主,只觉荒谬怪异——没想到他连命都不要、费尽心思只为找一纸关于她的婚约书? 这个时候,虞子婴并不知道这一纸婚约书对于她而言是怎么样一种冲击,亦不知道这一纸婚约书对圣主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你说为什么呢?”*看穿虞子婴眼底的疑惑,慢腔慢调地拖长音:“自然是为了——” “玄阴王!”圣主突然出声,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嗓音,像准备孤掷一注受伤的野狼,气息凌乱而凶戾,大声喝停他:“你当真以为我认不出你来?” *不为所动,像是早就知道圣主会是这种反应,他朝着圣主,笑靥如花:“可你一定不敢将我的事情说出来,对吧?” 圣主闻言浑身一僵。 “你敢吗?”*眸底闪烁着只有圣主一人能够看得懂的狰狞凶光,血色的,仇恨的,像千刀万刮亦不解恨的冷意。 圣主下颌错紧,迅速撇开了眼。 ……他的确不敢。 “你承诺过我的,你说你不会阻止这一切的!”圣主冲口而出,就像一个固执的孩子寻求大人的保证一样。 “啊哈~对啊,我好像的确这样承诺过你,所以这么多年来……我都一直没有出过手,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啊……等着你的主动归来啊,桃。”*表情徒然从先前的咄咄逼人,变成柔和轻柔,像面对情人一样一脸深情脉脉地凝视着他,喊他名字时,粉灩面颊晕染起一抹红色,像兴奋,亦像控制不住的血脉贲张,唇色转暗,瞳仁扩散,肩胛似展翅般拱拢而起,身姿微微前倾,似乎下一刻,他便会如乳燕投林,投入他的怀抱(大雾)。 而圣主则被他那一声“桃”给激得浑身一阵发麻,头皮像被撕扯开来般紧痛,他瞳仁一窒,下意识退后一步。 九圣使一脸诧异地看着*,又转回他们圣主身上——原来这两人是认识的啊,看情况,曾经的关系还不浅啊。 虞子婴是最敏锐察觉出*的怪异之处,同时,她突然蹿升起一阵不安。 无论从哪一方面瞧他们两人的关系都不简单……是什么关系呢?虞子婴小脸深刻地摊着,突然意识到一种所有物即将被抢走的危机感。 她看向散发着愧疚与躲避气息的圣主,又看向*一脸“无论你逃到天崖海角,我都会将你重新抓回来”虐恋情深的鬼蓄模样,顿感心塞不已。 “像他这种换了一张脸便忘了你的男人,根本没有什么好等的。”虞子婴出声打破了现场诡异的气氛,她伸手扯过*泛凉的手紧紧攥住,严肃刻薄着。 ……虽然圣主是个男人,但反正她也没有真正确认过*不是女人,所以这两人是……暧昧的关系? *被虞子婴粗鲁的爪子拉了一趔趄,他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虞子婴。 “我不会让婚约书落在他手中的,所以……你别再跟他说话了。”虞子婴没有看*,而是一直警惕又怀疑地瞟着不远处的圣主。 一看虞子婴现在这种炸毛警惕的状态,*便明白她肯定是误会了什么,凭他的聪明转一圈眼珠子的时间,便能够猜出她脑补的内容,虽然误会的内容令人“难过”,但误会的结果却是意外地令人感到心花怒放的。 “好啊~,我只跟你说话,也只等你一个~”*顺势攀上虞子婴肩膀,像乖巧的小媳妇儿一样,喜笑颜开,信誓旦旦保证着,不过那邪魅带勾的小眼儿神却是阴冷地瞟向圣主方向。 虞子婴因为注意力没有搁在*身上,所以并没发现他的阳奉阴违,只对于他上道的表示,满意地吐出两字:“很好。” “那么,问题来了,你所说的婚约书在哪里?”虞子婴转过头来。 *似被她问懵了一下,接着无辜地眨动扇子般睫毛:“我不知道啊~” “猪妖!你抓着他干什么——”嫉妒漆黑黑着一张脸,冲过来便想将虞子婴给重新扯过来,然而,却被*一个翩然舞蹈动作,将虞子婴转动了一圈后斜身投入他的臂弯之中。 *抬眸,似笑非笑,红唇惹火,魅惑的嗓音轻吐:“嫉妒,你这是想跟我动手吗?” 嫉妒闻言一僵,他听出这把声音是谁了,他震惊地瞠大眼睛,瞪着*:“……你是色、*?!” 这张脸是完全陌生的,再加上嫉妒跟*熟悉度有限,若非他有意透露,他根本没办法这么快就猜不到他是身份。 *笑眯眯地颔首,一头沉睡的狮子般无害和善。 然而嫉妒却暗抽一口气,他掠过他,朝着虞子婴急切地怒吼道:“猪妖,快过来,被这种拥有特殊癖好的变态给缠上,你是想要怀孕吗?” ——虞子婴从*怀中刚站起身子,听了他的吼话险些滑倒。 她无语地看向嫉妒,*是变态没错,但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好吗?你这样理直气壮地喊别人变态时,你难道就不会有丁点儿的心虚? “据说玄阴王喜欢用各种刑法去调教各类绝色的童男少女,为此甚至打造了一座私人城堡,内设上千种特殊刑具,什么捆绑啊,车刑啊,鞭打,裸鲸……类类种种,堪称色中饿鬼,所以虞子婴别太靠近他了,你会被他教坏的。”惰一边吐出各种犀利的字眼,一边一脸语重心长地劝道。 见惰跟嫉妒此时完全连成了一气来挑唆他跟虞子婴之间的关系,*心底冷笑,正准备说话时,却被面前的这个小人儿的一句抢话给呛得险些岔气。 “他其实早就告诉了我他一些变态行径了,在我眼中,他既无节操又道德沦丧,所以我从不拿圣人或普通人的那一套去看待他。”虞子婴平静地理所当然道。 惰闻言,沉默了。 而嫉妒则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嗳哟哟~小乖~人家的心都碎啦~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呢~”*抚着心脏位置,似痛不欲生控诉地瞅着虞子婴。 “那对于惰刚才的一切指证,你有什么部分可以反驳的吗?”虞子婴淡淡瞥了他一眼。 *词穷,他顿了一下,便弱弱道:“……那也不是变态吧?” “这样的人,完全就是变态!”一音定槌,虞子婴面无表情地直接结案。 *嘴角一抽,也不再给自己狡辩了。 “关于腾蛇祭坛内的某些放置,我倒是知道一些线索。”惰见虞子婴并不受他跟嫉妒的话影响,便不再纠缠,话锋一转,迅速转了一个话题,而这个话题必须是虞子婴感兴趣的。 而嫉妒在虞子婴周围打转,一度很想将她给抢回来,但总实施不了。 一来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打赢他,二来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惰……除了目前不适合动手之外,他对*这个人既厌恶又存在一点心结,十分不愿意靠近他。 嫉妒朝虞子婴咬牙道:“猪妖——” 虞子婴回眸看了他一眼,只回了他两个字:“别闹。” 嫉妒气结,狠瞪着她的背影既委屈又气恼。 ——这个臭没良心的女人! 惰朝前而去,虞子婴自然紧步跟了上去,没走两步,发现*没跟上来又在看圣主,立马一个醒神,二话不说一把将他给拽住打包一块儿给强行拖走。 *顿时笑了。 嫉妒虽然被气歪了脸,却也不甘示弱地追了上去。   ☆、第六十六章 他有病 以惰在前,虞子婴与*随之,嫉妒则紧追其后,圣主等人犹豫了一下,亦尾随跟上。 “圣主,难道我们就这样任由他们主导一切?”圣柒一脸不忿谏言道。 其它八圣使则面带询问与隐忍地注视着圣主,等待他的决策。 圣主缄默地凝望着虞子婴削薄挺直的背影,冷声道:“先将东西找出来再说。” 他们沿着曲折的池水抄手游廊前行,接着相继登上了腾蛇祭坛。 就近距离观察,这个祭坛十分地诡异,地面上模糊隐含的纹饰分明是代表着恶魔之王的六角星,有一只瘦骨嶙峋的恶魔之爪矗立在正中央,在前端,摆放着十三具棺椁,棺底用一种埿混泥体镶嵌入地,然后是巨大的锁链像一条条游蛇般捆缚着棺椁前矗立着的人体陶俑相,漫过棺椁,延伸向宽阔的穹顶,穹顶上是一个倒挂的蘑菇形雕塑,锁链的一端就绑在那里。 祭坛四周烛火闪烁着幽白之光,一圈下来包裹着黑色祭坛,无形的诡异与未知的惊悚感一直蔓延,在祭坛边缘十分光亮,但越偏离便越幽暗。 虞子婴转过身,旋看了一圈:“是在这里?” “我虽然有一点线索,但还是需要先出机关,才能够确定。”惰站在祭坛中央处,俯低下视线,注目着祭坛中央位置的那一只瘦骨轮训的恶魔之爪。 这一只“恶魔之爪”就像行将就木的老人之手,骨背根根突起,尖锐似兽的指甲长长延伸,顶端似隼弯钩,无声张扬着一种凌利与凶残。 虞子婴闻言沉默了看了他一眼,他的侧面冷峻莠霁,或许是因为光线的缘故,透出一层疏离而隔膜的釉质透明感。 ——他好像……在生气? *自上了祭坛后,便变得十分安静,他严肃着面容,目光平静幽然地望着前方的十几具棺椁,杳然杵立,似失神了一般。 而嫉妒则被腾蛇祭坛的诡异与种族文化的浓重气氛给吸引住了,他四处张望探索,摸摸碰碰,在很早之前他便对这个神秘战神种族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如今能亲身莅临,整个人既兴奋又刺激,碧瞳张大,苍白的面容泛起一层不正常的潮红之色。 眼下,众人四下散开来,各自到处去寻找可疑的机关位置。 这时,虞子婴不经意看到圣主独自一人站在不远处,九圣使则四处查看搜寻。 他乌发漆黑,仰首之际,弧线优美的长颈肌肤如玉,映着朦胧烛光,如透明一般。 他仰望凝视着腾蛇雕塑的某个位置,她感觉有异,便亦仰头望去,却原来是腾蛇神伸出的那一只巨大手掌。 这手有何奇怪,值得他愣神望伫。 虞子婴放空思绪,全神贯注,再仔细一看,腾蛇神雕塑的他掌雕刻得十分细致,连纹路关节褶皱都清晰可遍,然而他的手有一种不和谐的违和感。 腾蛇雕塑英气勃然,身覆鳞铠,长发辫织蛇鞭拢于肩膀,下半蛇身则缠盘两圈,尖端跃起,从整体而言,健美的身躯无一丝赘物,仰面向着天空,高举着右手,他张大着嘴巴,似乎受到了神的启示在高声预言,亦像是在朝苍穹神殿无声呐喊宣告。 他的右手,伸展开来的五根指头,拇指戴着一枚蛇冠粗戒,无名配指着一枚双蛇交汇的戒子、中指则是单蛇戒子、食指是蛇首交缠的两枚戒子,这些戒子并非石雕,而是另外配戴上去的实物,但五根手指,却唯独少了小指的戒子…… 虞子婴撇下视线,默默思索了一下,便走近仍旧站在祭坛中央位置的惰。 见他对地上的“恶魔之爪”十分感兴趣,亦沉寂着眉目一同望去,渐渐地,她眼神多了一丝雪亮,倒是发现了一些怪异之处。 “为什么,无论是神塑像跟恶魔之爪,都唯独小指缺了一只戒指?”虞子婴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惰早就知道虞子婴站在他身边,却一直漠然无动于衷,只在听她问话时,抬头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在相学上,小指一般而言代表着什么?” 虞子婴伸出手,蜷缩起五指:“小指一向是代表着子息,后辈。” “所以,这让你想到什么?” 虞子婴再次仰头望向腾蛇像,心中默念——拇指代表着权威,食指代表*,中指代表公正,无名指代表婚姻,它们都被冠以一枚戒子,唯有小拇指代表子息,却独缺无物……她想了一下,又联想到祭坛内供奉的那一根先皇肋骨,突然有所感悟。 “繁衍子息……难道说,这最后一个戒指,需要其后代为其戴上方能开启机关?” “大概吧,只是这最后一枚戒子,却不一定好找……当然,这一条理论还没有被证实,再看看其它的吧。”惰收回视线,启步朝别的地方走去。 虞子婴自然而然地随着惰的步履一块儿来到棺椁附近,那铺阵一地的铁锁链子像一条条皮肤湿滑冰冷又坚硬的黑鞭蟒蛇,错横交纵,极大程度地阻碍他们靠近的速度,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去贸然踩上铁锁链子,而是尽量避开寻找落脚点。 虞子婴是因为对自家种族的敬畏之意,不愿以踩践与先辈祖宗棺椁相连缠交的铁锁链子,而惰究竟为何,却不得而知了。 来到棺椁前不远,虞子婴撩开前摆,对着棺木,正规正矩地磕响了三个头。 其它人听到动静,都一同看去,九使怔忡了一下,这才恍然想起,这个之前自称“虞子婴”的少女,正是腾蛇皇族的公主。 或许是一开始她表现得太冷静,太过无动于衷,也或者是她一直太过低调于自己的身份,众人才有些遗忘了这一点。 *沉默地看着虞子婴朝棺椁重磕三个响头,缓缓掩阖下睫毛。 圣主黑瞳如点漆,每次凝望向虞子婴时,总带了一点儿与别人不同的柔和与隐痛的眷恋。 他也多想在腾蛇祭坛内给族先们磕上三个响头,可是——他不配,他是腾蛇的罪人,所以……子婴,就只能祈求你代我为之了。 “你对于腾蛇祭坛的事情,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清楚?”惰见虞子婴起身,便狐疑地问道。 虞子婴拍了拍膝盖的灰,直起腰,道:“我从小便被殷圣的人追杀着,后来与族人失散一直流落它国。” 惰靠近她,微微俯下身子,将声音轻轻送于她耳中:“听闻祭坛里面有一座供腾蛇皇后代索取无穷无尽的宝窟,若你能够得到它,用来招兵买马,或许会更快地复兴腾蛇一族。” 虞子婴对此并不十分心动,她道:“比起这些,若不想办法毁掉殷圣的焚世九转阵,一切复兴都是空谈。” 惰眼神四下游巡了一遍,低声道:“这件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贪婪他们早就已经开始暗中动手捣毁了,当然,这其中亦有你的一份功劳,若非你将焚世九转阵的某些重要关键信息传信透露给了无相,而他又联络了诸强国一道处理此事,恐怕现在九洲的状况便不会这么简单了。” 虞子婴一愣,眸光明彻,小脸顿时焕发了一层光彩:“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殷圣是否已经开始召集暗部对九洲发起总进攻了?” “没有,殷圣如今只是小规模地开始采取诡谋试探九洲众国的态度……你的腾蛇七宗已经逐渐从暗地里复出,面对殷圣的各种阴谋诡计,这其中亦有他们的鼎力相助。”惰嘴角噙了一丝笑意。 “那我义父他怎么样了?”虞子婴问道。 惰道:“有你的追随者舞乐一路的殷勤照顾,他自然无碍。” 舞乐的心思,惰可清楚明白得很。 “当殷圣明确九洲各种的态度后,怕这一场战争,便会全面爆发了。”虞子婴沉郁下脸来。 “没错,到时候九洲……便会彻底变成一场修罗战场。”惰斜睨向虞子婴,平静地陈述道。 虞子婴听他那事不关已的语气,便看向他:“那异域呢?你们难道不打算参与这场战争?” “殷圣要报复的对象只是九洲中原皇朝诸国,与我们异域无关,我们又为什么非得掺上一脚不可呢?”惰薄凉道。 是吗?凭殷圣的野心跟报复心,他们对待九洲就像一个胃里开了大洞、饥饿辘辘的野狼吞饼子一样,一口一口又一口,永远不懂得饱足,最终吃光整个饼,因此,总会有一天啃噬到他的那一块地盘上的。 虞子婴心底对此话不以为然,却也并没有开口争辩。 “你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华铘呢?”虞子婴转了另一个话题。 惰听到这话,抿着嘴,笑吟吟的斜眼瞅向她:“他带着贪食一道返回了宛丘,顺便将你的‘死讯’一事通知……巴娜婆婆他们知道。” 虞子婴一听这话,便瞬间明白了惰的邪恶用心了。 他这分明就是打算将始朝死里挤兑才肯罢体。 她暗吸一口气,尽量用一种旁观者的冷静角度说话:“他有病,又被人恶意操纵,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哦,他有病,又被人操纵啊……”惰闻言,恍然颔首地重复了一遍后,邃又转过头看着虞子婴,面带慵懒随意的笑意:“但,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虞子婴一噎。   ☆、第六十七章 不得是命 “圣主,找到了!”圣玖不知道从哪里捧来一个红木匣子,一脸惊喜激动地交予圣主,而其它几圣使停下搜巡的举动,迅速围拢过来。 圣主准备接下,但圣玖却移开了一下,殷切道:“圣主,这匣子有点儿沉,还是让属下举着,您只管打开吧。” 圣主没说话,仅淡淡颔首。 这匣子整体乃古韵柳钉的红木,顶端是圆形浮雕,四周抽隔繁多,典雅端庄,打磨细腻。 圣主刚揭开匣子顶盖时,只觉四周笼罩过来的阴影更密集了一些,这表示除了一开始待在他身旁的九使外又多了别的人,他一抬头,只见虞子婴、嫉妒两颗头挤进九使中间,*跟惰则仗着身高优势,跟随在人群其后,居高临下,也不知何时也一并围观了过来。 圣使等人面色不善,见圣主盯着他们并未出声,正准备奋起撵人时,圣主又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行为表示默许了。 九圣使动作一滞:“……” 当顶盖一揭,顿时盒内发出一阵金光闪闪,当圣主将匣子内的抽屉每一格都一并打开后,便发现这匣内装着不是别的物品,而是许多的金银珠宝首饰,并且不限于女士梳妆用的簪钗,还有各种款式男女的项圈,材质繁盛的项链,精工雕琢的手镯、坠链、耳环、戒指、玉佩等等琳琅满目,其本上囊括了身体的多种部位相应的装饰品。 众人愣着脸,但明显失望了。 “怎么、怎么会是些男女的首饰呢?!”九圣使相继发出失望的纡声,一脸兴致缺缺。 倒不是因为他们瞧不上这些精美的首饰,要知道这里的每一件首饰在外面都堪称珍品,无论是工艺跟材质都媲美皇宫专味,足以令人抢破脑袋。 可惜,他们每一个人的目的都并非这一匣子的财宝,而是为了寻找腾蛇祭坛被封存密藏的线索,所以即使遇到珠宝也难勉会觉得失望。 很显然,珠宝在他们眼中除了代表钱财之外,不具任何意义。 然而,虞子婴见到这一匣子的首饰,却明显眼神煁亮,她与惰暗中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心知肚明的一个眼神。 圣主默默地对着这一匣子的珠宝首饰看了一会儿,转向虞子婴的方向,道:“子……虞姑娘,在这些首饰之中,若让你索取一件为腾蛇战神配戴,你会选择哪一样?” 众人没有想到,圣主会突然跟虞子婴问话,并且问话的内容如此奇怪莫名。 虞子婴或许是因为心中有了某种猜测,所以十分敏感他问话的目的。 见虞子婴仅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圣主放低了声音,那像三月溪涧清润微寒的嗓音,像被阳光撒下一样温度,透着一种不习惯的和煦:“你若愿意告诉我,我亦不会隐瞒我知道的。” 他这句话明显在承诺将自己的线索与虞子婴互通。 虞子婴考虑了一下,并没有第一时间凭本意答应,而是看向身后的三个男人,无声征询着他们的意见。 若线索跟消息互动,这将意味着两者双方暂时(在没有将腾蛇秘藏掏出来的期间)将由敌对竞争对手变成合作的关系,所以关于他们三个人的权利,她不能越俎代厨,必须由他们三个人选择。 惰一身雍容华贵,肤清白皙,他天生就有一种令人折服的岑懒幽美,无形之中,对人产生一种强势威摄,像万峰雪崩一样,吞并掉整个世界。 他对着虞子婴浅笑颔首。 嫉妒双臂环抱,阴沉的瘦长少年面容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但双唇似滴血般灩红,深深地弯起,唇角尖锐似镰刀般带着杀伤力,透着一种诡异的违和感受。 “嗤嗤嗤嗤~无论殷圣的狗最终怎么挣扎,他都难逃注定好的厄运~” “我全凭小乖作主~”*纯净的面容跟妖媚的笑容,极美地融合成了一种玉体横阵的风情。 既然无人反对,那么虞子婴便可以决定了。 虞子婴插入圣主身旁,因着圣主的话,九使都自觉退让一步,留出足够的空间给她。 “首先,这一定会是一枚男性配戴的戒指……” 从性别人划分,虞子婴在首饰匣子内挑拨一番,将男士的戒指挑拣了出来,总共有四枚符合她要的。 圣主对此并没有异议。 虞子婴又看了看腾蛇像的四根手指上配戴的戒子,便道:“且一定是蛇纹饰。” 因此,她又排除掉其它二枚,最后只剩下两枚。 虞子婴将剩下的两枚戒子进行对比:“这二枚,一枚是金渡双头缠绞蛇,一枚则是银鳞断尾蛇。” 众人都盯着她,等待她的最终结果。 “之前我观察,无论是祭坛‘恶魔之爪’还是腾蛇像上,都相应配戴着蛇戒,然而它们也都缺漏了关于尾指的部分,若这条线索暗示的是尾指的部份,那么根据人体骨节的设置,尾指自然要比其它几指的圈围较小,这样一来,结果就很好选择了,就是这枚银鳞断尾蛇戒。”虞子婴将分析地结果,完整道出。 九使一阵懵然,都下意识朝前方那一尊腾蛇雕塑伸出的那一只手看去,很快便看到虞子婴所说的现象,继而恍然大悟。 嫉妒拧眉撇撇嘴,对此兴致不大,因为相信虞子婴的判断,所以注意力较为注中在她手中那一枚蛇戒上。 *依旧高山幽水,无动于衷,仿佛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保持着一种旁观者的态度。 惰自然不会惊讶,因为他早就看穿了这一切,只是……他望向圣主,墨玉双眸流转着诡谲光暗色泽,像掫魂一般透着一种冷质水光。 这个圣灵的圣主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借此事的缓冲来软化虞子婴对他的敌对情绪的态度? 他直觉是后者。 呵,因为……殷圣应该不会让一个这么蠢的人去当圣灵的圣主吧。 “你真的很聪明。”圣主看着虞子婴手中的那一枚戒子,衷心赞扬道。 因为性格的局限,虽然他没办法让自己对虞子婴表现得热情洋溢,但他却可以让自己变得十分真诚。 虞子婴垂下眼,淡淡道:“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枚戒指究竟有什么用途?” 虽然这是以腾蛇像的尾指为线索找出来的,但她相信它绝对不是拿来佩戴的,光拿这大小尺寸来说就绝对是一个硬伤。 “这一枚戒指应该就是其中一道暗锁开启的钥匙。”圣主直接道。 “其中一道?”嫉妒绿眼一亮,像被切割后浸着水的绿宝石,光泽阴翳,他道:“这么说来,还有好几道不成?” “好几道?”虞子婴顺着嫉妒的问话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后,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你对腾蛇祭坛内的某些设置是熟悉的?” 圣主摇头,他道:“我只知道三个线索,一,尾指,二,地板,三,铁锁链。” *这时蓦然朝圣方看去,细碎的额发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拂动,笑一下,妖娆的桃花眸子弯弯地,带着勾,又好似沾了水。 “你不是迫切地想得到腾蛇祭坛内藏着的东西吗?现在,又怎么会这么好心,轻易地将你所知道的一切线索告诉我们呢,莫不是,故意陷下什么陷阱吧?” 这话,倒是多少影响了虞子婴,她顿时冷颜地看向圣主,一瞬不眨,等待着他的回答。 看着虞子婴那陌生疏离的态度,圣主只觉心像被细绵的针不断重复地刺着,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这话倒不像是对*质问的回答,倒像是在对自己劝戒一样,充满了苦涩与绝望的哀戚。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现在才说这话……可惜啊,太迟了……”*如一朵妖孽之花,浅笑嫣然,一双由黑转向浅色的琥珀双瞳似温柔得几近滴水,他朝圣主遗憾又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虞子婴看向*,虽然他总对着圣主笑得甜腻温柔,但她却觉得,他每笑一次,整个人都变得更不好了。 完全像病入膏肓时的回光返照,哪哪儿都透着一股死气跟阴凉之感。 现在她倒不觉得*对圣主会有什么特殊的暧昧情绪,反而,令她觉得他们的关系很危险,这是一种走在钢索上,随时都会面临着崩断、摔落的危险。 “既然圣主大方愿意倾吐出三样,那么我也提一条——恶魔之爪。”惰这时开口,打断了虞子婴对*的注目。 虞子婴顿了一下,转向惰,暗忖——难怪他一上来祭坛,便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祭坛中央的恶魔之爪。 “若尾指提示的是这枚银鳞断尾蛇戒,那么地板的话,则有可能就是祭坛上的恶魔之爪,至于铁锁链……”虞子婴蹙眉,并没有更多的线索跟依据破解出最后一个。 “这就是恶魔之爪吧,那么……恶魔之爪在腾蛇族代表着什么呢?为什么在腾蛇祭坛的中央放置着这种图案?”嫉妒兴致勃勃地跃上祭坛中央,他俯下身子像一只黑色的蜘蛛一样,趴压在恶魔之爪上,少年精致苍白的五官,碧色如宝石一样的眸子因为好奇微微瞠大,漂亮华丽,诡美森冷。   ☆、大结局(一) “传闻,腾蛇乃上古仙兽,能兴雾而其中,但恶魔之爪却代表着另一种意味,在民间恶魔之爪,一般比喻邪恶的力量或邪恶的势力,亦或者是魔鬼的手掌。”惰玲珑透澈的双眸盈盈细碎睿光,侧脸映着白烛荧光如珍珠般泛着柔和浅淡粉敷,若有所思。 虞子婴走到嫉妒身侧,见他姿态怪异,不顾形象像一只扭曲的八爪蜘蛛一样抵趴在恶魔之爪上,探脑伸脖,贴耳凑目地观察,嘴角微抽。 她伸手拽住他颈后突起的额子,便要将他提擒起来。 “人们常说被控制在魔爪之下,一般而言示意为被邪恶之人或势力剥夺了自由,这是或许是某种暗示?”惰眼神阴晴难辨地瞥了一眼来搞笑的嫉妒,嘴角浅扬轻蔑,继续漫不经心地抽线剥茧,心下却思量着另一件事情。 虽然看起来很凑巧,但实则惰跟嫉妒两人一块儿来北疆国并非合谋抑或是巧遇这么简单,惰本领强奇,自然对虞子婴的行踪心中有数,且这一趟行程是有预谋与目的地前行,而嫉妒在入海陆地遍搜捞底都找不到虞子婴后,便一直凭着一种执拗的偏执怀疑惰与虞子婴这一次坠海的事有关,或者是他隐瞒了些什么,便一直在暗中跟踪着他一道而来。 而对于嫉妒暗中跟踪一事,惰自然清楚,但他却佯装不知,并没有想要阻止,因为他一直认为,若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嫉妒将会是一个很好利用的活靶子。 不过……上天好像一般都特别宠爱像他这种偏执却又单一的蠢货,每次都能发生一些变故令他化险为夷,令他的算计最终化为一场虚有。 嫉妒倏地转过头,细碎额发阴影拂动,目光阴鸷而凶狠,却在看到虞子婴俯下的那一张清泽白皙的小脸时,眼神微愣了一下,已不复刚才那戾气滚滚的阴森。 见虞子婴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他扭动了一下脖子,发现挣脱不开,便委屈不忿地瞪了她一眼,撇下嘴,像闹别扭的小盆友小眼神儿迅速扫视周围一圈,立即不自在地挥甩开虞子婴的手,便自已佯装若无其事,扬起尖细下颌傲骄地拍了拍膝盖,规矩站好。 他扬了扬眉,阴起细长双睫,随口道:“难道是指殷圣?” “这腾蛇祭坛距今至少已建造了数百年之久,请问,东皇殿下,那时候的殷圣在哪里呢?嗯~您这样天马行空的猜测,您确定这不是说出来贻笑大方的……吗?”*视线像钩子一样在虞子婴跟嫉妒两人身上这么兜了一圈儿转回来后,便阴郁带翳,他笑得甜腻,含糖度甚高,不愧是个蛇蝎美人,哪怕毒话都能让他讲成情话一样好听得让耳朵怀孕。 圣主飞速地瞥了一眼虞子婴,然后覆下眼睫,慢悠悠地补刀:“不会是殷圣。” 这一句,若在别的地方补充或许只是一句纯粹的废话,但在这种场合这样补上一句,则表明了立场跟态度,他跟*一样,针对着嫉妒,哪怕只是他随口的一句言辞。 目前,空气渐渐变得开始充满了火药味儿,就好像全部人都莫名对嫉妒有了敌意一样,他或许只是随便说了一句话,便遭到大面积的攻击。 “那你们知道啊,哼哈,一个个口腹蜜剑,有能耐的话,你们立刻、马上、说出一个不贻笑大方的答案来啊!” 嫉妒脸色一变,敏感地察觉到了变化,他示威性地一挥臂,原本柔顺无骨的气流,顷刻间变得气势滚滚,波涌浪叠朝四周铺展开去,他横跨一步朝前,像斗牛士一样,鼻息粗重,绿眼鼓起,流动着电光雷鸣,对着*扬起一抹挑衅的眦牙狞笑。 虞子婴默不作声,却在嫉妒欲发起攻击时,倏地伸手拉住了嫉妒。 “放开!”嫉妒僵硬地转过头,一脸恼怒地瞪向她。 虞子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轻轻地摇了摇头。 嫉妒见她无动于衷,单只绿眼瞪得溜圆,睫毛根根分明竖立:“——你抓着本殿到底想干嘛啊?!” 虞子婴没有回答他,她仰着小脸,细腻而白皙的下颌连颈部位的肤肌、弧度流畅莹雪,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肩胛处。 惰表示这个动作,莫名感到有几分熟悉。 这三下,就像某种无声的暗示,亦像某种无声的安抚,就像虞子婴在对他说——若轻拍三下,你就会变得冷静下来。 嫉妒哑声,殷红双唇微启,脸色复杂古怪地盯着虞子婴。 “你——”嫉妒刚吐一字便一下醒过神来,他朝她怒喝道:“放开!” 虞子婴即使被他恶声相待,仍旧面色不改,继续按照上面轻拍的节奏再来一次,仍旧是轻轻地、节奏分明的三下。 嫉妒只觉额上的青筋快要爆裂了,他深吸一口气,正欲动手时,虞子婴这一次,招呼也不打,便直接接着继续拍。 “好了——别拍了!我知道了——!”嫉妒遽地抓住她的手,一脸崩溃、挫败地朝她吼道。 虞子婴眨了一下黑眼珠,停下手来,接着十分干净利索地放开了他。 嫉妒覆下视线,瞥向那一截被抓皱放开、空落落垂下的衣角,不知为何有些惆然若失,也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快了。 好不容易能够让她主动来亲近他,他却将她使劲朝外推,他想,他脑袋绝对被猪妖踢了! 嫉妒的白薄面皮一阵红一阵绿,内心愤恨欲死! 站在一排白烛前的*,他身罩一圈淡淡闪烁的光线,朦胧了视线,仿佛将他隔绝入了另外一个苍白而虚芜的世界。 不知何时,他已收敛起了挂在脸上的虚假笑意,他无声无色地凝视着虞子婴。 ……她总是知道,该怎么样做来刺痛他。 或许是感受到*的视线,虞子婴亦偏过头,看着他。 *在她的视线,像想要媚主的妖孽一般,抿起嘴角……笑了。同时,他在心底苍凉地发现,他又开始浅薄而习惯性地掩饰自己了。 其实,他知道虞子婴一直很明白,她知道他了解很多关于腾蛇族的事情,其中包括她的与圣主的。 但是,她从来都没有主动地询问过他,威逼利诱,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曾对他实施过,哪怕现在来到腾蛇祭坛,她希望他能够对她坦白相对,亦只会以强势交易的方式,公平而价算。 她从不愿意示弱于人前,哪怕是尝试呢。 像这种好强到已经不输男人的性子,还真是让人好奇她究竟是从哪里培养出来的。 据他所知,十三岁之前的虞子婴,是一个极其懦弱又胆心怕事之人,她很小的时候是靠着腾蛇翊亲王的救护,大些时候则是由宇文一家庇护,要说这十三年间,她唯一做过最勇敢最大胆的事情,据他所知,便是她被宇文清涟陷害扔进虞城,后来遭到贪婪、惰跟怒三人追杀时,那如一只惊弓之鸟逃命的时候。 而在死而复生之后,她十三岁的人生轨迹跟以往性格、行为便彻底颠覆了前面给人的印象。 她变了,而正是因为她的变化,七宗罪亦一并全部改变了。 *心底谓叹一声,像疲惫至极地垂下眼,不愿意再看她了,她总是让他疲于奔命,像被掏空了一样,做着一些脱离计划的事情,想着一些无聊的事情。 比如……现在。 *伸出一根手指轻揩过冰冷水润的嘴唇,像红酒一样香醇美妙的嗓音,带着醉意飘散开来。 “圣主应该有听过吧,腾蛇祖先曾为了征战称霸,杀生无数,他临死之前,他只信了祭师的祷告,担心自己孽障报应会降临在其子孙后代身上,便遍觅了一个风水宝地,又搜寻了天下奇物,于祭坛之上炼祭了封魔阵法,目的是以煞封邪。” 这是打算负负得正?虞子婴若有所悟。 圣主闻言,意外地看了*一眼。 他没想过,他会愿意透露关于腾蛇秘藏的信息给他,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直拿捏着这个秘密,便可以折磨他。 对他的反复无常,并没有让圣主感到松一口气,反而令他觉得他会有更恐怖、更残忍在手段在后面等着他。 圣主扶了扶脸上的面具,神色漠然空洞:“而这恶魔之爪则代表着煞气,相应的一般邪秽之物都会惧怕……” 说到这里,众人大抵都能够领悟“恶魔之爪”在此代表的意义了。 惰原地走动几步,侧容似皑皑霜雪般皎洁清冷,双眸又似黑夜流水般沉静动人,他道:“若以这个思路而行的话,那下一个开启秘藏的钥匙就是一件——阴煞之物。” 阴煞之物? 一般而言,在众人眼中的阴煞之物,有哪一些? 坟墓,尸体,遗物、埋在地底的死物,骸骨,浸血的刀刃……太多太多了。 虞子婴想了想,偏首问了一句:“比如呢?” 惰转过身去,宽大衣袍拂动似云起涟漪,风吹雪雾弥漫朦胧,他伸手指向腾蛇雕相,道:“你们看这一座腾蛇雕塑,有没有觉得它身上少了一样什么?” 众人不由自主地被惰蛊惑,纷纷扬起头看去。 九圣使们一直插不上话,只因他们智商跟不上别人的嘴,再加上对腾蛇内部的事情并不了解,但现在倒是有一个表现展露的机会了,他们摩拳擦掌,便开始天马行空地猜测起来。 “莫不是少了一双腿?”因为是蛇尾,自然没有腿。 “嗯,还少了一条裤子。”没有腿,又哪里来的裤子?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穿衣服吧,上身只穿了一件薄鳞铠。” “难道……是少了那个每一个男人应该有的东西……”他们之中,有人眼神猥琐地盯着腾蛇雕塑脐下三寸的位置,嘘眯起眼睛。 九圣使闻言一阵嬉闹的哗声大作,相互击掌撞肘,这时,听不下去的圣主一个无情冷然的眼神扫去,他们动作一僵,一个两个便如打霜的茄子焉了下去。 嫉妒环抱双臂,桀骜地斜仰视线盯着那一尊威风霸气的腾蛇雕像,突然腾空一跃而起,蹲站在腾蛇雕像的手臂弯处,一番察视下来,突然冷声傲然道:“是兵器,身穿鳞铠,手肘与手腕处配戴着护具,既然是腾蛇一族的战神雕塑,那身为战神为何是一副空手赤拳的模样呢?” 经嫉妒这么一提点,众人顿时茅塞顿开,恍然大悟了。 嫉妒跳跃而下,衣袂翻飞,发丝如海藻般浮空而轻然落,他绿眼微眯,硬抑住嘴角上扬的弧度,一脸傲骄地哼嗤一声。 虞子婴没看他,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被忽视的嫉妒,一个闪身立到她的面前,抱着双臂,扬起下巴,像骄傲的天鹅一样重重地哼一声。 虞子婴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却也重复了一遍:“的确是兵器。” “……”干嘛一脸我已经重新鉴定了一遍,可以给予肯定的语气,嫉妒气结,朝她翻了一个白眼。 “所以,这一件阴煞之物,极有可能就是战神所使用的武器?”圣主匆匆看了一眼虞子婴,又谨慎小心地收回眼神,像偷来的幸福一样,怕被人看见。 “战神就一定会用武器吗?”*像故意捣乱一样,不怀好意,特风凉地插了一句。 “一定是用的。”虞子婴肯定道。 *没说话,睨向她,只等着她解释。 但虞子婴并没有要解释的打算,她看向惰跟嫉妒:“我们先四处先找一找吧。” “武器的话,我刚才在那边好像隐隐约约地看到有一排武器架子,那里面排列着许多武器。”圣壹出声道。 “那一块儿去看看吧。”圣主没等谁,率先启步。 于是他们一群人便一道下了祭坛,由圣壹带路,朝一片光影悖对,十分阴暗幽深的位置走去,却不想,待他们第一人的脚步刚踏入黑暗,便是一阵风声咻咻咻咻地呼啸而过,接着一排火柱至他们两旁腾升而起,火光照耀,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亦映亮了眼前的那一条石廊。 众人惊奇地左顾右望了一遍,便继续走到了尽头,果然看到一列一列的武器架子、落兵台、刀座,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短兵长枪刀剑武器。 如有弓、弩、枪、棍、刀、剑、矛、盾、斧、钺、戟、殳、鞭、锏、锤、叉、钯、戈,种类繁多,成百上千,除了一些常见的,另外还有一些比较特殊兵器种类,如流星锤、狼牙锤、龙须钩、飞爪、软鞭、锦套索等等。 一眼望去,只觉自己无意之中踏入了一个武器兵库世界,放眼除去,冷质铁器的兵刃映着光线,闪耀着流水般冰冷的莹光。 “天啊,这么多啊,这要怎么选啊?”圣伍张大嘴,一脸被吓到地惊呼道。 圣陆围着圣主,嘘着眼建议:“圣主,一般打仗的人不都喜欢用刀啊,剑啊,戟啊之类的吧,我觉得一定是这几种。” “那也不一定啊,腾蛇一族的战神,那一定不会用这么普通的武器吧,我觉着吧,可能是捶或者斧,你没瞧见他那一身的纠纠的丰满肌肉吗?绝对是力量型的!”圣柒反驳道。 圣灵那边吵争上了,而虞子婴这边则相对比较安静,虞子婴跟惰都是属于技术宅类型的,比较习惯先观望心底有数后动手。 而嫉妒却是十足的行动派的,他感兴趣地直接进入武器堆内,架子隔挡后,有一面被打凿朝内凹陷一部分方形摆架,他看见一条被掸直嵌入石壁之中的赤血软鞭,此软鞭通体红泽似火,长约六尺,一瞧便属于绝世难得一觅的神兵,他眼睛一亮,便想伸手去触碰。 虞子婴此时站在兵器库的台阶之上,朝兵器堆内四处巡看,不经意发现圣主看到嫉妒准备碰武器时,微顿了一下,又反射性地转过头看向她的位置,发现她正在看他,一怔,受惊似地地迅速转开了眼。 这其实本是一件不值得注意的事情,但虞子婴却莫名心中一突,有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她转过头朝嫉妒方向,紧叠却沉稳地吐出两字:“别动!” 嫉妒一愣,停滞下全部动作,他或许对虞子婴的声音有一种刻入骨髓的熟悉,所以每当她的声音响起时,他总能第一时间听见,并准确地做出相对的反应。 他不解又微讶地射向虞子婴。 “又怎么了?”他撇撇嘴,转过头没好气地叫道。 *轻飘飘地看了虞子婴一眼,截了虞子婴话茬道:“这腾蛇祭坛可不是用来供小孩子玩乐的场所,自然需得事事谨慎小心,你随意触碰这些武器,若遇到设置的什么机关或者毒气之类,你自己遭殃便算了,可别一道祸害了别人~” “区区机关,这有何惧。”嫉妒被*的话无形之中激起了血性,准备隔空套取下长鞭,这时,虞子婴已步下二步阶梯,上前一把抓住了嫉妒。 嫉妒这人缺点实在太多,偶尔被激起病来,整个一多动儿!一个不注意,便仗着自己厉害四处捣蛋破坏! 虞子婴见他想要挣扎,冷下脸来,却仍旧尝试跟他讲道理:“你看一看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贸然去碰,这是为什么?” 这句话,明显有拉仇恨的嫌疑,嫉妒转眼一看,果然,其它人都牢牢钉地原地,以一种绝对安全的范围朝这边观察着。 全场也就只有他跟虞子婴最靠近武器架,其中虞子婴是被他给引来的。 “原来,你们全都在拿本殿当试验——?!” 一边狞笑着,一边火冒三丈地抡袖子祭出武器,准备集体开揍的节奏了。 虞子婴一言不吭,照着他肩胛来了三下。 嫉妒回过头,又羞又愤,忍耐地开口:“——能别用这种打发小孩的方式吗?!” 虞子婴茫然,顿了一下,认真反问道:“那大人的方式是哪一种方式?” “靠!” 虞子婴只当耳聋,她看向圣主:“圣主,你是不是有些事情忘了讲解一下?” 圣主听到虞子婴这样问了,便明白她可能看出些什么了,一时不勉有些心虚,当然,这仅是针对她的,对于别人,他从不存任何善心善意。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这些兵器好像每一个都编了顺序的,而且摆放的位置都十分有讲究,不像随便放置,我便觉着,若随便乱碰可能会触发什么机关。” 圣主这一句话,不断地敲重“我猜测”“我觉得”,这表明他认为这只是他主观上的认识,并不具备广而告之的准确性。 虽然他很冷漠寡言,却很聪明,懂得诡辩之道,嫉妒此时哪怕摆明对他的推脱之词嗤笑不信,亦无法在这上面质问他。 但虞子婴却觉得他应该不只是猜测,而是早就知道了。 因为,她其实多少也瞧出一些问题,比如这些武器的长兵摆架是呈一个八卦阵序排列,而外面的刀座跟短兵看似不规则放置,但总能从中摸索出一些规则,比如刀跟刀虽不一定挨着放,却绝对是成堆呈三角放置,在短兵刀座之后,一大排弓箭摆砌成一堵瘆人的箭墙,箭头正好对准入口处。 兵库的围墙一个半包型圆弧度设计,墙内凿有凹槽,虽说是用来摆置一些特殊种类的兵器,但总给人一种压仄诡异的违和感觉。 “嗯~呵,而且,选择机会或许只有一次哦。” *亦走了下去,他随意逛游一圈,却聪明地不去触碰任何可疑之物,只在一扇红漆桃木内嵌的一柄斜置关刀摆架一处发现了什么,掸袖扫拂去架上那覆盖的淡淡尘埃,露出上面不易令人察觉的刀刻纹,上面方方正正地刻着四个字——“一期一会”。 众人见*那边儿有异,便下落入兵库内,凑过去一看,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这是谁刻的,这四个字一定是暗示选武器的事情吗?”圣伍指着那四个字,一脸怀疑。 “这里有这么多的种类的武器,如果只给人一次机会,也太坑人了吧。”圣陆瞪大眼睛,不满地嘟囔起来。 其实无论这四个字究竟暗示着什么,他们都不会贸然去取摆置好的各式武器,只有最终确认选定好一件正确的一举成功,才是最保险最安全的做法。 “在这里,我想圣主跟惰皇对腾蛇的事情是所知最多的,那么……关于这个艰难的决定便由你们来定,如何?” *随意拢了拢领角,将虞子婴轻柔地拉至自己身边,便将余下问题全部抛扔给这两人。 虞子婴见*在这种时候发作,心下踌蹙,她欲张嘴,却见*双眸笑弯似月,紧盯着圣主,但身子却轻俯下来,唇型贴在她耳边,轻哄道:“乖,不要说话,你知道的,我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所以……不要试图再挑战我的底限了,好吗?” 因为压低了声线,所以显得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缓缓而出,十分动听。 然语气,却冷淡无比。 虞子婴知道,这已经是他在警告了。 这件事情,他不允许她插手。 “其实腾蛇的事情,我一个外人仅也只知道一些粗浅的机关设置,至于相关腾蛇的文化,恕我无能为力了。”惰见虞子婴抿唇不语,漆黑双眸显得沉静无比,明显是与*站在一方,他嘴角浮起些许冰碎般笑意,透着几分慵懒风情,却是第一时间撇清了关系。 圣主不关心惰的“退出”,他看了*一眼,然后目光滞缓地划过虞子婴身上,苦涩低落地微微勾起嘴角,他似乎想笑,但嘴角的扬起却十分勉强。 跟虞子婴一样,他也是一个不常笑的人,甚至不曾笑过。 但现在,他却想笑,因为心底太过空落跟低糜扯痛的心情,若不靠笑来掩饰,他担心他会变得崩溃、歇斯底里地疯狂起来。 虞子婴见到这样勉强自己的圣主,心中莫名觉得有一些窒闷。 他难过,她亦能够感受得到,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血脉相连的感受? 她从不曾想过,这世上还有一个跟自己流着一样血液的人,但她更没有想过,这个人会某一天出现,在她根本还来不及感叹多了一位至亲时,他已站在她的对立面,他们既无法亲近又无法割断。 有些事情不能多想,一想就会变成一堆打结扭成一团的麻绳,纠结得很。 下颌绷紧,虞子婴耷拉下眼皮,隔断了与圣主的对视,那骤然漠然清冷的面容,像千年冰雪一样经年不化。 “我会找出来的。”圣主眼眸颤动着,却仍旧执着单纯地看着虞子婴,轻声道:“除了那婚约书,别的我什么都不要。” 九圣使见自家圣主一脸“深情不悔”地盯着别人家的女人,一进既觉头痛又感心痛。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太荒谬跟突然了吧! 他们跟在圣主身边没有十年亦有*年了,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感兴趣,哪怕是当初殷圣那个叫娌奴的女人苦苦追求他数年,亦不落半分凡心,如今面对这个只见过几面,身材跟面容都稚嫩无比、且每一次会面都绝对算不上愉快融洽的少女,她究竟是施了什么妖法,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虏获了他们圣主大人的芳心的呢? 无解啊,无解。 哦,对了,她目前还是他们殷圣跟圣灵的头等一号敌人! 像这种原本就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立场,什么时候变成“你不爱我我亦痴心不悔”的感情纠葛了? 九圣使想到这里,顿感面容憔悴,内心疲惫啊。 嫉妒见虞子婴又轻易地被*夺走,自然也没了有什么心思去观摩稀珍武器了,他一脸妒火攻心地瞪着两人,阴测测地打定主意,等一会儿他们找到秘藏出了腾蛇祭坛,他一定要第一时拐走虞子婴! 她是他一个人的猪妖,谁都别想将她从他身边抢走! “虽然从不曾听说过腾蛇战神使用过什么武器,但我想,若真有的话,那应该是一把剑。”圣主淡淡道。 “为什么是剑啊?”九圣一面一脸唾弃愤怒*等人自私的态度,一边却十分好奇圣主的答案。 虞子婴等人亦静候其音。 圣主哑声:“……” *抚过唇,姿态撩人,低转婉回地轻笑一声,他的笑声在空寂辽阔的殿堂内,清晰而刺耳,像冰镇过的刀刃一样划过众人耳膜,激起一片战粟。 众人不解地望向他,只有虞子婴未动。 她知道,他这是在通过某种只有他跟圣主两人懂的过去,而通过表情、动作、行为对他施予的无形压力跟折磨。 有过去的两人,总是知道怎么样才能够让对方更痛,更加难过。 从目前两人的行为跟部分隐晦对话来分析,*是究追猛打,而圣主却是逃避难堪,那么结果就很明显了……是圣主曾经做过了一件伤害*的事情,这件事情造成了两人的彻底决裂跟仇恨,也或许就是这一件事情改变了*,令他变成现在这种什么都可以抛弃,什么都无所谓的七罪*。 圣主沉默了一会儿,终是道:“因为每一位腾蛇皇族后裔,自出生后便有祭祀官教导一种剑法。” 惰道:“这么说来,这种剑法对于腾蛇皇族的人而言,代表着某种特别的意义,用此来推断乃你们腾蛇上古战神所施传授代代相传,倒也说得通。” 这一座雕塑乃腾蛇族根据其上古族传颂的伟天战神再赋予一种神话色彩雕琢而成,代表着腾蛇族的曾经惨烈却辉煌的往事跟历史。 其它人一听,是这么一回事儿,都“哦”,“啊”,“嗯”表示响应。 “可这里有这么多的剑,要选哪一种啊?” 圣主信步走上前,他在众剑之中观察一遍,舍弃了重剑、双刃剑、软剑,最后走到武器架的八卦摆设中央的位置。 那里正摆放着一柄青铜长剑。 青铜剑不属于九洲如今冶炼的习惯,据青铜繁盛时期需推断延后数百年,以那个年代的眼光来看,这柄青铜剑绝对是一柄绝世宝剑。 它剑体呈柳叶状,脊略凸起,无格,无首,茎端略瘦。茎部有圆孔,并透雕龙蛇饰的剑鞘,异常绚丽华美。 时间上来看,这柄剑久经岁月苍桑,很符合上古时期战神所配备的兵器。 另外,这种青铜长剑较其它的长剑,多了属于腾蛇族喜爱的蛇鳞徽纹,这一点,又让圣主的信心增强了几分。 因为无论从哪一个方面判断,非它莫属。 圣主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正准备将其取下时,九圣使一脸紧张担忧,连忙阻止:“圣主,让我等来!” 圣主没有停顿,惰面色无常,嫉妒则怀揣着恶意等待着,*眼底似淬了黑色毒液一般,滟潋得快滴出水来。 虞子婴倏地攥紧了双拳,眼神一变再变,就在圣主即将触碰到那柄青铜剑时,她脱声道:“——不对!” *浑身一僵,猛地转过头,倏地一下抓紧了她垂落于侧身的一只手腕。 “小乖……”他的声音慢辗细磨,透着细微颤声,冰冷寒骨。 圣主停了下来,他的手还保持着前伸的状态,但嘴角却悄然浮起一朵从死亡绝望之中开出的花。 虞子婴知道*对她很失望,但她仍旧坚决地摇头,低声道:“*,你不该是这样的人!” 她顿息一瞬,字字咬嚼加重,仿佛要将其挤成一条线直接射入他的耳中:“所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样做才能够淋漓畅快,但若用这种手段……” *幽深沉湛地盯着她,本以为她会说“太卑劣”或“太无耻”之类的,却没有想到,她犹豫了一下,眼神移开落在一片幽黑之处,却是道:“太可惜了……” 她可惜的是,在毁了另一个人的同时,连他自己也会被一并毁掉的。 *捏抓着她的手指一颤,像突然一下被人抽空了力气,他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整个人表情塌陷了一角。 可惜吗? 他以为这世上,失去一切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可惜了。 但是,她却替他可惜……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会可惜他啊。 “有什么不对吗?”圣主放下手,轻然地回头,如一无所知般道。 由于虞子婴跟*刚才说话的声音太小,隔着一段距离的其它人没听到,即使有人听到也是一些含含糊糊的字眼。 “或许,并不一定是剑。”惰这时,出声了。 九使一听,顿时齐刷刷地转向他。 之前便有一种感觉了,他们总有种惰皇是以这个腾蛇公主马首是瞻的错觉,只要这腾蛇公主一开口说话,他便会补上后句,或者她对某事感到在意,他便会变得积极分忧,替她结省口水跟脑力。 卧靠!现在,他们可以证实并下结论了,这并非什么错觉,而是肯、定! 这两人……难道其实暗中也存在着什么“不能言的秘密”?否则,这种配合无懈的默契,也太神奇了吧! 虞子婴见*松开了她,转过脸,气息已经逐渐恢复了平静,便与惰对视一眼,朝他点了一下头。 惰心下了然,便对圣主道:“你有仔细观察过腾蛇战神的那一只手了吗?” 怎么又关腾蛇战神手的什么事儿?九圣使跟嫉妒一并转过头去,远处一片朦胧昏暗的祭坛,像晨昏破晓雾意笼罩的海市蜃楼,但要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到腾蛇战神雕塑伸出的那一只手有些困难,所以只能靠脑补跟回忆。 “若如你所言,用剑的话,那么他是用哪一只手挥剑的呢?”惰反问道。 圣主想了想,微微蹙眉,他看向惰,不明白他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或许可以尝试着摆出腾蛇战神雕塑的姿势。”虞子婴淡声提示道。 圣主未动,九圣使中的圣柒拨了拨额发,站了出来,一脸舍我其谁,舍身就义的正义昂然:“你们究竟什么意思啊,猜谜吗?但你们别想让咱圣主干这种事,这……这要做也是我来做!” 他回忆了一下,便根据腾蛇战神的姿势尽量还原地摆出来,因为身体的僵硬度,还有别别扭扭的模仿,十分怪异夸张,而其它八圣使扫视他一眼后,便歪眼盯着他掩嘴闷笑。 “你的右手是否不是很习惯伸在前,那你不妨两只手的位置变换一下,是否觉得顺畅舒服许多?”虞子婴不在乎是谁来试验,她只要求有人站出来,顺着她的思路继续诱导。 圣柒调整了一下,左伸前,右手伸上,然后站了一下,点头道:“的确,这样比刚才感觉自在些。” 虞子婴道:“人下意识做出来的动作,其实能够反应很多的事情,比如你其实是一个左撇子还是一个右撇子,习惯是用左手还是右手,很明显,你倾向于左撇子,而战神却是一个右撇子,由此大抵可以推测,如若他的武器真是剑的话,那么战神习惯的会倾向于右手执剑。” 其它人听了虞子婴的话,或多或少都感到这个理论十分有趣,便纷纷效仿起来,开始模拟扮腾蛇雕塑,最后都不得不承认,她的话还挺有道理。 *虽然被虞子婴的插入打破了一场好戏,但见她在人前冷摊着小脸,下颌因言辞的过于肯定,显得有几分矜贵地扬起白皙下颌,不傲慢亦不轻蔑,眼神平静之中带着一种来自灵魂的自信,小脸仿佛都焕发着另一种能将人吸入的耀眼神色。 他心底因她而渐渐变得甘甜而柔软,眼神褪却了阴翳跟报复的血腥,就这样专注地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有一句说得好,认真的女人是最美的,虽然*并不知道有这一句话,但他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在一群之中,讲着他们所有人都不曾听过的真实结论,不自觉吸引着所有人注目的她,有一种美得让人自惭行秽的感觉。 “但这右手执剑和左手执剑,有什么区别吗?”有人奇怪道。 “自然有很大的区别啊,一群蠢货!比如,他的右手戴满了戒子,除了尾指外,而左手却什么都没有,仅手腕处佩配了护具护腕,如若他戴了一手的戒子,那他该怎么握剑杀敌呢?” 嫉妒阴哑着像刀刮石磨的声音一边自顾自说着,一边摊开了自己的手掌,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他的右手便戴了一枚骷髅镶黑钻扳戒,所以听了虞子婴的话,他却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因为他的情况跟她说的类似。 他因为是左撇子,所以一般装饰物都选择戴在右边这只手上,或许是下意识的行为,亦是因为不愿意任何因素妨碍到他的实力发挥。 要知道,一般他自持身份是不会轻易出手,一旦他出手,则表示对方与自己实力相当,差若毫厘,便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失之千里。 惰虽然不如虞子婴想得精细,却早也看出一些端倪,他墨眉雪黛,引章顺述道:“而且,腾蛇战神手中的戒指跟一般的戒指是有区别的,它个头较大,且外环雕刻鳞凸,一般武器都需要握力,这将十分影响手感跟力道的发挥,或许你们之中有人要说,他自恃武功高强,这并不能影响什么,但你们却忘了,腾蛇战神并非一个武林人士,他是一个在战场上奋杀的将军、统领,他关乎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身系成千上百的人,身为一名被族落赞誉有加的战神,我想最基本的严谨跟绝对自律是有必要的,所以,明知道这样做会妨碍到自己,他不可能会这样做的。” 这无关必不必要,而关乎其品性的问题。 惰的嗓音虽然很冷淡,但却带着一种渲染令人信服的张力,将人的耳朵牢牢抓住。 此段话一出,众人都不免陷入了一种深思。 “在这里大部分的兵器都会因戒指的存在而受到影响,这不是一名征战无数的战神能够允许存在的情况,所以,这可以让我们舍弃掉不少种类了,另外,乍一眼看去,它手上戴的可能全部都是装饰用的戒指,但亦有可能……它并不是单纯的指环,而是……”惰慢语轻言到最后,停顿了一下,他看向虞子婴,微弯剔透的玲珑眸,浅笑一逝,便是将后面的解释留给她。 ------题外话------ 新春快乐,过节年啦└(^o^)┘└(^o^)┘又是新的一年了,§^_^§静在里愿能够陪伴诸位仙女们一同度过每一个有意义的日子,与每一个值得欢乐开怀喜庆的春节,哈哈哈哈哈哈——   ☆、大结局(二) 惰慢语轻言到最后,停顿了一下,他看向虞子婴,微弯剔透的玲珑眸,浅笑一逝,便是将后面的解释留给她。 其实他也很想知道,她又会说出怎么样一番别开生面、奇异思路的讲解。 她所站的位置,所看到的东西,分明与他一样的,然而她的话总是会给他一种仿佛千捶百炼,饱含万物道理的智慧领悟。 他会因为一句话而受到启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这令他对虞子婴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另眼相待。 他们不仅能够志同道合,更能对彼此产生某种深进的激励,在世上,千千万万人之中,能够让他遇见这么样的一个人,该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啊。 虞子婴见惰停下,倒是没有想太多,她很自然地接口:“扳指在现在可能大多数人都当成是贵族扳指装饰或炫耀之物,但其实它最初的作用是拉弓射箭时套在右手拇指上的保护用具。” “护具?”九圣使讶道。 说到这里,虞子婴略顿了一下,她看向在这里目前唯一一个“皇二代”嫉妒,跟惰与*后天奋进的草根后代不同,他一出生接受的便是奢侈的皇族教育,是以关于贵族间的某些潜规则,他该更熟悉一些。 “但它一般只存在于皇亲贵族之中流转,并且是某些底蕴跟年代存活较长的国家,而民间与一些部落甚少,所以许多普通人对此并不了解。” 嫉妒看懂了虞子婴的眼神,他颔首一下,然后朝众人伸出一只手,竖起大拇指,见众人一脸不解茫然地注视着他,突然阴邪地坏笑一声后,倏地一下将拇指转朝下,并吐出腥红的舌头,面容狰狞。 九圣使猛地被吓了一跳,圣主微怔,而*跟惰早知他的尿性,面不改色,却默默撇开了眼。 “哈哈哈哈哈哈——一群愚蠢的虫子,哈哈哈哈哈——”嫉妒捧腹大笑,前仰后合,癫狂又嚣张得很。 虞子婴不受影响,但其它人却有些受不了了,这就跟正常人看疯子发疯一样,但这又怎么样,没有人敢去阻止疯子发疯,当然敢的人,却都是跟他一样的疯子。 等他笑得差不多了之后,虞子婴不重不浅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扳指的功能一般而言分三个部分,第一个功能刚才我说了,装饰或炫耀之物,第二个当将它套在射手的右手拇指上,在压力一定时,增大受力面积来减小弦对手指的压强,也就是说是为了保护手指的一种功能,这一点或多或少你们都听说过,而第三个,却只存在于腾蛇战神的使用,比起别人的一枚,他几乎整只手都戴齐了,这是拉弯的弓弦把箭水平射出去时,估量平衡弓的弹性势能转化为箭的动能,这是一种调整精确度的方式,关于这一点认证,则需要根据雕塑上右手臂橈骨肌、股三头肌等部分过于发达分析起,因为这涉及到许多外科知识,所以我便直接忽略过程分析,只告诉你们结果。” 虞子婴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一时之间,四周安静得不可思议。 那啥,“橈骨肌”什么? “股三头肌”是什么? “外科”又是什么? 卧靠!为什么这些字每一个他们都会写会读,但组合在一起之后,他们却一个都不懂啊! 难道玄术师跟普通人之间沟通的差距就真的辣么大吗?! 普通人种九圣使瞪着虞子婴,一脸的血。 惰瞳仁幽凉沁水,却波光粼粼,他即便怀疑可能是一种弓箭,却也没有虞子婴如此缜密的判断跟渊博的数据,所以,虞子婴再一次让他惊奇了。 这种灵魂的碰撞跟某种思绪的连接,令他一度全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心脏变得强劲有力,如同一具死了许多年的尸体又重新活了过来。 *则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凝视着虞子婴,却又渐渐有了笑意。 嫉妒……他与有荣焉,一脸傲气又炫耀地朝着众人咧嘴笑了。 他想,不愧是他看中的猪妖,简直不要太聪明了!简直远远甩九洲其它无脑的女人一大条街! “好吧,你说得太无懈可击了,我们都无话可说了。”除了没听懂的部分,其它九使都一脸“卧操,再给我们一百个脑袋也想不到这些”的倒霉相。 “不过,即使是知道是弓箭,但也有多啊……不好选啊。” 问题又来了,虽然这个问题被人反复地提出来过多次,但也没办法,这里弓箭的种类的确不少。 虞子婴不习惯连着一次讲太多的话,她看向惰,又将剩下的推理部分移交给他了。 惰好笑,她倒是相信他啊,就不怕他根本跟不上她的思维? 惰并不知道,在虞子婴心目中,他的评价等同一部九洲活着走动的“百科全书”。 但惰没有推辞,他道:“这并不难,首先以腾蛇战神的力量来衡量,他必然会选择一柄能够符合并发挥他全部力量的弓箭,像某种轻便材质的便可以排除了,另外,弩这一款,是近几百年班师机巧大师研发制作出来的,以以年代判断,自然不可能在几百年前便有人用上,而最后……” 被虞子婴跟惰的智商辗压成渣的众人,都持续着一脸“卧槽,再给我们一百年都想不到这些”的惊呆模样。 虞子婴独自走进兵库内,她环视一圈内部,最后在角落看到一柄双机复合弓,跟别的弓箭相比,它孤零零地矗立在角落,蒙尘黯淡,但它那比别的弓箭要大上数倍的身材,与奇特设计的模样,却令人仅望一眼便再也无法漠视。 这柄双机复合弓是一种发射时需要具备强有力的拉弓跟具有锋刃的一种特殊重要的远射兵器,弓由弹性的弓臂和有韧性的弓弦构成。 在复合弓旁则摆放着这种一些普通的箭矢,箭包括箭头、箭杆和箭羽,箭头为铜制,杆为竹或木质,羽为雕或鹰的羽毛,另外有一排特殊打造连着铁链子的远射兵器类箭具。 这柄复后弓它真的很大,就像一个巨人一样,浑身充满了力量跟气势,而虞子婴娇小的身躯站在它面前,必须呈四十五度仰望才能够看到头。 “咔!”虞子婴没有犹豫,一出手,便将它从架上取了下来。 因为怪力的缘故,所以她勉强能够将它举起,却并不轻松,因为它的玄铁金钢打造而成,虞子婴目测,它至少有几百斤重量。 听到异响,圣主、惰跟嫉妒等人都朝虞子婴看去,当看到她手举一柄长弓时,都略微变色,而九圣使却是一阵崩溃大叫道:“喂!你怎么还没确定,就把它给随便拿起来了!?” 虞子婴将复合弓“咚”地一下重重放在地上,平静地看向他们,小脸如阴春雪一样白净认真,肯定道:“就是它。” 众人一愣,定睛看去,果然没有机关,没有陷阱,没有毒气,没有异样……所以,它是真的了?! 这么说,终于……他们取到了二把钥匙了。 众人面容都不禁一松,一些内敛的倒瞧不出什么,但外放的人却都交掌欢呼,咧嘴地笑了起来。 “呯啪”一声,突然,一片黑暗模糊的殿堂上空突然光线大作,密集的光线由一束,变成几十束,几百束,最后变成一道张口的光柱,倾撒下来,底下的全部人都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抬头一看,只见原先关闭的入口再度开启,然后有什么东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不断地坠落下来。 虞子婴是第一个作出反应的,她拖着长弓疾步朝祭坛方向走去,接着是嫉妒跟惰、九圣使,而圣主跟*却意外落在最后,却也很快紧跟了上来。 等他们重新返回到祭坛上,隔着先前走过来的水池曲折蜿蜒,碧波粼粼,齐齐望着铜铸四鼎火炉上方。 这时,塔塔塔塔……像密集的子弹一样,天上下了一场扑天盖地的雨水,冲刷地坠入碧透的池水之中,入水后在转瞬变成红色液体晕染开来,接着又是一场轮回的血雨腥风,而这一次,坠落的却是大小不一,各种部位……尸块、断肢、武器…… 水花四溅,原本流淌着平和与泥土气息的腾蛇祭坛瞬间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玷污溢濔。 “圣主——是、是咱们的圣骑兵!”圣叁跟圣肆认出被解肢的尸体的,一脸悲怆大声厉喊道。 圣主亦一愣。 *眸光幽闪了一下,便如一道青色残影掠过,挡在了虞子婴身前,而惰跟嫉妒亦想这么做,却慢一步。 在他们心目中,虞子婴无疑是一个令人放心到可以与他们媲美的绝世强者,对于她如今武功尽失,他们一时之间还没有彻底适应,所以才会较*慢一拍才做出反应。 虞子婴看着挡在她面前的*时,神色稍微恍惚了一下。 他这是……在保护她? “哇哗哗哗哗哗——”一道粗旷的男声在响彻上空,带着阵阵令人耳鸣的真气,如虎啸龙吟般长声而来,直震得岩壁缝隙石灰嘭散,耳膜生痛。 “终于开启了吗?姆拉就知道,这腾蛇余孽总会有点用的吧,哇哗哗哗哗——” 听着一道嚣而狂妄的声音直入口上空传出,虞子婴面色凝重,而圣主跟九圣使却被唬改了脸色,如受了重创一样,浑身一震。 “是——是殷圣的——” 不等九圣使震惊地说出来者的身份,随着上空入口再度轰隆一声关闭,光线被切断,一下四周便幽暗下来,七道模糊昏沉的身影相继地落下。 虞子婴在空中看到那七道身影时,倏地一下脸色便阴沉了下去,漆黑瞳仁熄灭了全部光亮,只剩冷寂。 ——她认得他们。 当初,她在宛丘坠海的时候,一恍而闪过的七人正是他们! “怎么了,你认识他们?”惰察觉到虞子婴气息变化,遂低声问道。 虞子婴冷声道:“当初在坠海的时候,我看到过他们。” 惰何其聪敏,只闻前语,便能够推算出后言。 “你怀疑当初就是他们在暗中策划的一切?” “十有*。”虞子婴长睫冰绡闪寒。 “所以他们在这里出现,是因为知道你还活着?”惰墨眸一道水光流逝而过,面容峻寒而优雅。 虞子婴抿着双唇,并没有回答,因为她暂时也不知道这七个人究竟是为她而来,还是为了腾蛇祭坛而来。 “虞子婴,等一下,你不要说话。”惰岑懒的声音染上一丝严肃。 虞子婴迅速瞥了他一眼。 惰视线一动不动,映覆着一层近似寒月的白光,面容显得冷酷而充满威摄力:“你该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况……不要逞强。” 虞子婴喉中一堵,怔怔地看着他,长长地沉默了一会儿,撇开眼,艰难道:“……我会尽量。” “这七个人吐息绵长,真气充沛震耳,看来都是绝顶的高手。”嫉妒摩挲着下颌,碧眸半眯,好胜心跟不服输的攀比转化成一股战意,蠢蠢欲动,充满了肉食性动物的天性的挑衅。 “他们应该都还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虞子婴转过头郑重提醒道。 她听娌奴说过,殷圣内部有不少的强者都继承的特殊的变化能力,这几个人目前身份不明,但却绝对不容小觑。 “猪妖,我绝对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一根毫毛的——以我嫉妒的全部尊严跟生命发誓!”嫉妒听了虞子婴的嘱咐,便转过头,盯着她那张覆霜的白净小脸,收敛了神色,认真道。 虽然他看起来总是那么地不可靠,总是那么地冲动,有时候好动胡闹得令人头痛,但虞子婴却知道他却是唯一一个单纯地执着她一个的人。 他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缺点,更有一颗认定了便撞得头破血流亦不回头的顽强固执的心。 而到现在,很明显,他已打定主意将后半生的全部固执与病态偏执,都用来对付她一个人了。 虞子婴心头像被什么重重地一撞,有股血气便哑哽在喉间。 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他。 “两位倒是意外痴心绝对啊,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得到最后经过证实一番才知道~”*虚伪地赞美一句,凉凉地笑了。 惰&嫉妒表情转冷:“……” *笑得阴险:请称我为最佳搅局王。 等那七人全部落下,并站在当初虞子婴等人降落同样位置时,众人亦可将他们看清楚一些。 七人一看便是同一个组织的,因他们皆穿着一身立领黑大袍,袍上绣着红云,头戴着一种木纹面具护额,下挡一块白色布巾,布跟护额上都描绘着特殊的符号,他们之中有高大如塔,亦有瘦矮如侏儒,有细长如竹杆,亦有胖大像狗熊…… 他们每一个人的形象都鲜明而惹眼,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的煞气,台上遍地的血腥跟尸骸幻化成一片妖灩恐怖的食人花,张着尖锐白森利齿,他们悠闲而自在地站在这一片冷风呼啸,一把掀开了头上的护额,四周平地而生的尖锐的刺鸣声仿若鬼怪在叫嚣着要冲破地面。 他们背后是一片无止境的黑暗,仿佛一片阴森诡异粘稠的墨色,惨淡的火光的照耀下,生出无数诡秘暗影,远远望去如同幽森的亡灵火焰,生生不息。 “全员到齐了?”一道粗嘎又沙哑的声音男声响起。 一个高大得像一座铁塔的男子,机械木然地张口,他一头朝天竖起的短发,用一根黑巾拢好扎后,一双三角眼,瞳仁特别地小,一张脸几近被一张如鲨鱼利齿般畸形的嘴占满,令他看起来诡异而阴森。 ——天海。 “天海,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咱们头一次为同一件事情齐聚一堂吧。”另一个红色头发,整张脸像破布被剪碎又用线重新缝补拼凑起的四方大脸,扭曲而诡异,他一说话,上下颌便会一并发出一种“咔哒、咔哒”骨节错位的闷沉声响。 ——鬼哭。 “上一次失败了,而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完成任务,否则岂不是让下面的人有机会嘲笑?”七人中,有一名细眉长眼的男子冷淡道,他没有头发,仅用一根蓝色布巾包着头皮,身材尤其瘦长,即使穿着一身宽大黑袍,仍旧像一根干瘪的竹杆一样。 ——九宫。 “说得好啊,爆——” 七人中一个脸上途有绿纹,颧骨高突,眉骨无毛,眼神极度阴狠的男子伸,突地一扬手,比了一个动作,手上刷地一下从指缝之间射出五柄内弯的钢刀。 ——猎豹。 “别这样啊,你们这样可是会吓着咱们可爱的同盟的哦~”一名双环发髻娃娃脸的漂亮女子,她摇了摇食指,指尖涂黑甲,睨向圣主笑意柔和道。 ——飞烟。 “飞烟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这种白嫩小子啊。”一个只有七、八岁孩童的侏儒老妇,拄着拐杖,头上包着一块白布巾,一张圆呼呼的大脸,塌扁的鼻子,无牙的凹陷的嘴,随着说话一瘪一瘪的蠕动着。 ——天魔。 “讨厌啦,天魔前辈别这样说嘛,说得人家好像很饥渴一样。”飞烟飞快地看了圣主一眼,便羞红了脸,捧着小脸不依地跺脚叫了一声。 “每一次跟你们相聚都必须听这么多的废话。”七人的领头位置,是一名长像颇有几分英俊的修长男子,他的皮肤黝黑,但却剑眉星目,黑目煁煁,内蕴深邃与阴沉,他手扛一柄缠满绷带的长剑,傲慢而漫不经心。 ——皇极。 在一群奇形魔怪的伙伴衬比下,从外表与言行而言,他看起来倒算得上是唯一正常的人了。 但实则,人不可貌相,这样的人却是七众之首。 “皇极老大——”六人或鞠躬,或抱拳,或掩嘴媚笑,或张大双臂,或仰头嘶吼,朝着皇极齐声大喊道。 皇极扫视众人一周,勾唇笑了一声:“嗯。” “皇极,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圣主独自踏前一步,对着水池中央的七人冷声而道。 “青羽,我们的目的跟你的并不冲突,你来找你的东西,我们自然也是来找我们的东西啊。”皇极没开口,倒是天魔出声了。 她拄着一根短小的黑杖,小眼眯起,跟鬼婆婆一样阴颤的声音令人听了只觉毛骨悚然。 在殷圣,“青羽”是圣主的代号。 “那你们杀人的理由呢?”圣主像淬冰的利刃一样,带着彻骨的寒意。 “他们想拦,难道我们就不该杀吗?”手中挥舞着钢刀的中年男人、猎豹瞪大眼睛,朝圣主威胁地呲开牙,轻蔑地狞笑道。 “青羽,你明知道腾蛇公主在这里,却对她的存在视而不见,若这件事情我们将它报告给殷主知道,你该知道你背叛殷圣的后果吧。”皇极那一双如鹰般犀利投注在虞子婴身上的目光毒辣而阴森,充满了猎食的歹意。 “再一次见面了,腾蛇公主。”他用一根拇指在颈圈划了一道,朝被人护在身后的虞子婴方向,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希望这一次,将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用“再”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当着虞子婴的面挑明上一次在宛丘发生的事情,他对她进行着一种无声的挑衅。 虞子婴被*、惰跟嫉妒三人护在身后,所以视野很窄,根本看不清楚前方发生的事情,听了这话,是以并没有说话。 而惰则代她出声,他剔透双眸划过七人,眸露高山流水之静谧淡然:“想必,你们七人分别就是殷圣的顶尖七大领主,皇极领主,飞烟领主,天海领主,天魔领主,九宫领主,猎豹领主,鬼哭领主。” 七大领主? 猎豹? 豹? 难道……在这里面有一个会是娌奴的豹拟兽态的父亲? 也就是当初腾蛇灭族血案的参与强者之一。 虞子婴倏地抬睫,侧移一步,从三人的夹缝之中探去,视线随意在七人扫视了一圈,最后定在一个人身上,久久未动。 “真不愧是九洲的惰皇啊,之前便听过你的传奇,如今有幸得见,那真是久仰啊久仰。”皇极将缠着绷带的长剑单手背在肩上,扬唇一笑,吊儿浪荡,若再叼根稻草,完全就像一个在街头游混的瘪三了。 但这只是假像,真正的皇极乃殷圣第一高手,他的剑术堪称巅峰造极,虽然人品极为不靠谱。 “竟随便就将你们一块儿会派来这里,难道你们殷主就不怕你们殷圣无人,前线的战场完败吗?”嫉妒环抱双臂,扬下下鄂,一脸尖酸刻薄地讥诮道。 “我们的殷主是绝对不会输的!”九宫领主乃殷圣的绝对拥护者,一听嫉妒地侮辱殷主,顿时冷下脸,一板一眼喝斥道。 “你说不会输就不会输啊,他是神么?”嫉妒冷嗤一声。 “我们的殷皇就是神!”鬼哭咔哒咔哒地平静道。 “是吗?但我看他竟派了七名殷圣最顶尖的高手来杀一名女子,怎么看,都像是你们神一样的殷主怕了她啊。”惰似地思考,语含质疑,慢条斯理地。 但越是这样随意的态度便越气人。 “怕?呵——没错,惰皇,你的确很厉害,这一点连我都不得不承认,我一个人或许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们有七个,我们不怕别人说咱们卑鄙,只要能够赢,我们可不会跟中原人一样假惺惺地顾什么道义!”皇极挑眉,怒极而笑,单手插腰,一剑指向惰,那滚动的风气变成风鞭,搅得一池平静的水泛起涟漪水波。 “我早就知道你们卑鄙了,亦知道你们乃蛮夷海外之民从小缺少教养,所以从没有想过你们身上能有什么道义,只是意外你们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情。”惰朝他微微一笑,薄唇淡色,眸底是一种全然漠视的轻蔑。 “你真的是在找死啊——!” 惰的这一句话,算是彻底激怒了殷圣七领主,天魔、九宫跟虎豹三人同时对他出手,他们破空之声瞬间冲天而发,化为一条条柔韧而凌厉的黑影,毒蛇一般向惰劈头抽来。 惰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冷意,不紧不慢地朝前相迎,将战局拉离虞子婴,他雍容的白狐裘袍迎风而扬,姿态如春华流光泻意,墨发翩绖舞动,指尖不知何时已缠绕着如银蛇电闪一般的钢线射出,刚开始时只是泛光的一道,片刻之间便撒出织密如网,那柔韧的丝线就像一只狞猎的蜘蛛,将天魔等人前路顷刻尽数挡住。 三人一愣,连忙祭出随身武器相挡,却一时承受不住力道,瞪着眼咬紧牙关而连连趔趄退后,只听见他们兵刃相接的位置发出“嗤嗤嗤嗤”的电光火花。 虞子婴睁着大眼,小脸怔怔地。 “惰的武功好像变得更厉害了。” “因为他身上玄束解除了,自然武艺会更精进一些~”*轻柔地抚过唇角,如春色迷人。 “就止步于前吧,否则一不小心缺胳膊断腿地回去,恐怕你们便真的成了殷圣之耻的代表了。”惰阔袍似蝶扬起,又被他轻敛背于身后,浅笑慵懒。 “很好!越厉害的人挑战起来便越令人兴奋!惰皇,让我来会一会你吧。”皇极也来了兴致,他呸呸两口于掌中,将长剑一挥,绷带便化为万千布榍飞扬,拔身而起。 虞子婴黑瞳幽深,她抿紧双唇:“另外三个会选择偷袭。” 此话刚落,就在皇极身形方起未起的瞬间,刚刚的另外三道黑影亦骇然从惰身后的电射而出。 于是惰这边的情况,便转瞬从一对三,变成了一对四,而其中一个还是殷圣第一高手。 嫉妒扫了全身紧绷、面容严峻的虞子婴一眼,碧眸那原本毫无感情的眸光,变得若有所思。 他削薄殷红的唇角,扯出一抹浅嘲的笑,却甘之如饴,而那冷漠刻薄近乎苍白病态的清秀无匹的容颜,仿佛也为这一点点的笑容,生出一种不一样的成熟璀璨的颜色。 他转过目光,注视着祭坛上方的打斗:“像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够缺了本殿的加入呢~” 他展开双臂,已疾步蹬前,一跃似白鹄凌空弯折,重重地在祭坛登场。 “既然嫉殿有兴趣,那不如咱们也一块儿来玩几手吧?”飞烟看着嫉妒那张漂亮妖冶的美少年面容,眼睛徒然一亮,浅笑眨眼地柔声问道。 “丑八怪,别以为你笑一下便能勾引到本殿,本殿最讨厌你这种丑女人恬不自耻地骚首弄姿了,呕——恶心死了!” 嫉妒拨了拨额前细碎额发,一脸的唾弃跟厌恶突,朝飞烟猛吐口水。 而他的发难,令飞烟一愣,接着整张娇俏可爱的小脸变得各种扭曲涨红。 “你说谁是丑、八、怪、啊?!” 飞烟自认自己绝非什么绝世大美人,但却也是一个水嫩可爱的小美女,但偏偏这个男人的眼前是长偏了还是眼瞎了,竟敢说她是丑八怪! “丑八怪就是你!”嫉妒一脸鄙视地指着她,表情仿佛在说——除了你还有谁。 “啊啊啊——”飞烟被气得头顶冒烟,她握紧双拳,闭着眼睛,便大声尖叫了起来。 但她没有动手,只因她身后两道身影化为一条条狂暴凶猛的毒龙,迅捷无比地向嫉妒冲去,嫉妒冷酷狞笑一声,挥出血镰,便交上了手了。 而*则一直不动不移地护着虞子婴,当从祭坛那厢打斗产生的罡风撞来时,都被他无形之中尽数化开了。 九圣使看着前方一片混乱打斗的场景,一脸复杂纠结地道:“圣主,现在那我们怎么做?” 按理来说,他们这方肯定是帮殷圣的,但看到看到满池的血色与属于自己人散掉一地的惨烈尸骸,他们心中窒痛,却有了迟疑。 圣主目光茫然而空洞地望着虚空之处,唇色泛白,他喃喃道:“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七个……” 见圣主神思不属,九圣使一脸担忧地喊道:“圣主!您要振作点!” “既然他们这一趟来了,便不能让他们再活着回去了。”圣主将滞缓的目光拖至七领主身上,一点一点染黑,变成深不可测,眼中划过一道冷酷而绝裂的光芒。 他转过身,望着祭坛棺椁那铺阵延伸至殿顶穹顶的锁链静怔一会儿,然后走向虞子婴。 虞子婴蹙眉,若有所感地转过头去。 圣主一颤,他暗中攥紧手心,朝她轻声道:“这祭坛其实亦是一个隐形的阵法,其目的既是为腾蛇祖先地下之魂寻觅一处安身之所,亦是为了紧急关头守护腾蛇数百年基业。” 虞子婴双瞳极黑,清冷白皙面容无波无喜,仅静默地看着他。 圣主知道她并不信他,他垂下视线,解释道:“其实任何谨密的机关都会随着时间的消逝出现缺点,这缺点就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腾蛇祭坛设置的限制跟阻挡外者进入会出现漏洞,譬如断龙闸门会不稳,而根据这个缺点漏洞,腾蛇后代又设计了一个阵法,名叫棺镇阵,留给后人以备不时之需的后路,这个阵是腾蛇一族一生的心血,亦是祖先留下自己的后代在腾蛇祭坛唯一的退路。” 虞子婴眸光闪烁一瞬,听懂了,却心生冷意。 原来腾蛇祭坛并非只有一个出口,其实暗中还有一个紧急的逃生出口,这一切他心中一直有数,并对腾蛇祭坛内部御敌的结构机关了然于心,但他却从头到尾不透露一字一句信息,佯装不知,极尽降尽存在感退缩人后,这令虞子婴不得不怀疑,他其实除了为得到婚约书之外,心中另有打算。 “这棺镇阵法有主副两阵,以主阵为主,副阵为攻,如今主阵是完好的,且开启的方式我们也已经将它找出来了,所以……子婴,你跟我一块儿走吧。” 圣主说完这句,其实心底很紧张,亦有些担忧,他一向的冷静跟漠然到了虞子婴这里总是溃不成军,他紧攥的手心不断地冒汗,他不敢去看虞子婴的眼睛,因为那会让他更紧张,所以仅朝虞子婴伸出一只手,指尖小弧度地微颤,带着一种卑微的希冀与恳求。 虞子婴盯着他的手,微微蹙眉,视线平静得不可思议。 没有考虑,她直接漠然地退后一步。 ——这是没有商量余地地直接表示拒绝了。 她是不可能丢下嫉妒跟惰两人离开的,哪怕是犹豫一下,她都不会! 她轻眨柔软羽翎般睫毛,旋过视线瞥向缠斗着七领主的惰跟嫉妒,小脸带着一种深刻的认真,她似经过长久感念抑或憣然醒悟般,哑声而低沉道:“我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强烈地感受过……我跟他们是一体的。” 他们活,她在,他们死,她不会逃,她便留下来替他们报仇。 嫉妒跟她说,猪妖,我绝对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一根毫毛的——以我嫉妒的全部尊严跟生命发誓! 孰不知,她同时亦在心底对他们发了誓——她虞子婴亦以她的全部尊严跟生命发誓,永对他们不离不弃,谁若伤他们一分一毫,她亦会不死不休! 任谁在这一刻都能够看出虞子婴眼中那如山似石一般坚定的决心。 圣主瞳仁破碎,双唇似剧痛地颤动着。 他也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确定过,她选择的,或许永远都不可能是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最终结局还是这样? 这时,虞子婴身后一直沉默的*嘴角泛起一抹诡谲的微笑,一拂衣袖,一股异香便从他衣袍子内飘了出来,像一线一缕粉红的幽魂,缠绕住了虞子婴,她徒然一僵,只觉手脚一瞬间便变得麻木,失去了力量,不等她转过身,*已先一步将虞子婴揽腰抱起,不容分说地将她直接扔给了圣主。 “小乖,别再任性了,若你留在这里,只会是一个累赘的……你还是跟他走吧。” 圣主下意识将虞子婴牢牢抱住,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而虞子婴则强扭过头去,小脸一片冷冽,震惊陌生而幽沉地死死盯着*。 ——*,你若真这么做,我不会原谅你的! *知道她在生气,很气很气的那种,因为他罔顾了她的意愿,但他却并不担心,只是对她一脸纵容宠溺地笑着。 “小乖,乖乖地睡一觉,很快……很快,这里的一切都会结束的。” 结束?什么会结束? 虞子婴一阵恍惚,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在扭曲涣散,她觉得眼皮似铅一样越来越重,她撑着一条缝隙,努力辨清了*的方向,双唇无声地动了动,然后十分艰难、滞慢地朝*伸出手。 ——别、别留下、下我一个、人。 *盯着她的嘴唇一张一阖,读懂了她的字,只觉心中大恸,面上的笑全部滞凝住了,几近维持不住平静的神色。 明知道这么做很蠢,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升起,仿佛跟虞子婴一样艰难地缓缓举起伸出她,然而就是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刻,虞子婴已无力,伸向他的手就这样重重地垂了下去,与他的指尖擦拭而过。 *僵直着手臂,盯着她皱着眉头、陷入昏迷的苍白小脸,心一下便彻底空了起来。   ☆、大结局(三) 圣主看了*一眼,此时的他面无表情,令人完全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多谢。” 圣主不知是用何种复杂的感情吐出这两个字后,便将虞子婴打横抱起,带着她一块儿踏入棺椁那铺满铁锁链的阵内,十八具棺椁罗列有序地定基于一抬高的石阶之上,每一个棺椁上方,都点燃着一盘巨大似塔般百年紫檀盘香,一圈一圈袅绕而上,细渺轻烟奕奕散逸。 除开祭坛那厢频繁传过来的嚣喧与震耳打斗声,诺大的整个高旷肃穆的腾蛇大殿堂依旧保持着原始风貌,腐朽的安静与长眠的幽深。 圣主抱着虞子婴,弯起的力臂因为用度地用力自控矜持着,显得麻木而僵硬,只因怀中的人儿他怀念太久,也渴望太久,他怕他一个松懈,沉浸在这种甜蜜与妄想之中太久,便会彻底遗忘了自己目前准备要做的事情,而只想这样,紧紧地抱着她,拥着她,将她柔软娇小的身躯揉进他的身体里,天荒地老。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已变成了他的一种执念——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佛言不可执念,善恶、对错,何以成正比,皆源于一执。 但他却不奢求能成佛成仙,但求此生能得偿所愿,生生世世,与她执手相随。 圣主目光如电,快速选定了一副棺椁,他将虞子婴轻柔地放在一旁,自己则走到棺椁前,将顺数第七具跟第十七具棺椁依次使劲推开,随着咯吱咯吱石盘与棺底摩擦的闷沉声响起,两具棺椁地基下方正好露出一枚戒子跟弓箭模型的凹嵌位置。 圣主将已得到的二样东西一一腾蛇战神的尾戒跟玄铁复合长弓镶嵌入内之后,他退后一步,只闻天地蓦地传出闷沉的“轰隆”一声,地面那些铺满延伸直上空的锁链应声开始滑动,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一片铁锁链被拖动撞击着地面哐嘡发出令人耳鸣脑涨的声音……圣主心若洞火,朝祭坛中央上空一看,只见一个巨大的铁牢笼便从大殿的上风驰电掣地坠掉了下来。 它掉落的速度十分之快,几乎根本不给人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将正在祭坛上战斗的数人全部都笼罩其内了。 随着巨大的牢笼坠罩下来之后,被移开的棺椁地基缓缓下沉,底部变换难辨,出现了一条长方形幽暗隧道,圣主没有惊异,像是早就知道般按部就班,他返回重新抱起昏迷过去的虞子婴,然后便带着她一道朝隧道内跳了下去。 此时,在巨大的铁笼子外面侥幸逃离的,只剩下九圣使、*跟飞烟领主。 一切的变故来得太突然,太迅猛,飞烟见其它领主都被关进了笼子里,一时又惊又怒,便从水榭廊台之上跳上祭坛的边缘位置,正巧余光瞥见圣主抱着腾蛇余孽一块儿想要逃跑,她顿时恍然大悟,便破啸厉喝一声,纵身跃起,第一时间准备去追,却被九圣使给包抄阻挡住了。 “让开!否则你们的下场就会跟外面那些死无全尸的圣骑兵一样!”飞烟被圣主的临时背叛给气得面容青黑,她阴冷地扫视了一圈九圣使,咬牙切齿道。 九圣使将飞烟包围住,他们九人如一,皆面色铁打的坚定,齐声道:“不会让你追到圣主的!” 飞烟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额颊两处遮挡着光线,落下两片阴翳,雾雾绰绰:“既然你们这么想死,那本领主就成全了你们好了。” 她低下头,从袖兜内取出一个十分普通的圆陶罐子,然后揭开,只见里面蠕动爬满了许多颜色诡异像小型蜥蜴,亦像变异蚂蝗一样的寄生虫子。 “我心爱的宠物们,该饱足一顿的时候了,瞧,前面那一堆肉,你们可满意啊?” 飞烟朝着九圣使阴恻恻地笑了一声,便伸手黑色指甲,从陶罐之中捏了一只小型蜥蜴朝着九圣使掷去。 九圣使知道飞烟领主擅蛊炼毒,自然不敢以身相拼,圣柒剑术非凡,一剑劈去便将寄生虫子劈成两半,“啪哒”一声摔落地面,两截不断地抽搐蠕动。 飞烟见此,不怒不惊,反而笑得一脸轻蔑:“愚蠢。” 不待圣柒回味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只见刚才被他砍成两截的蜥蜴小虫,竟猛地从地面弹跳起来,直接趴爬上了圣柒的脸上,圣柒惊骇地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用手去抠扯下来,但不想这虫子一接触到人体皮肤便长出吸盆,如千万根桩子钉入人体,完全拔扯不下来,除非将那一块皮肤跟肉全部挖掉。 不一会儿圣柒便整个人面容扭曲,眼珠子暴突,眦牙裂嘴,皮肤紫红地鼓涨起来,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最后“嘣!”地一声爆头了。 “啊啊啊——” 一道惊惧而痛哀的凄厉叫声穿透了整个祭坛大殿,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被铁笼罩住的嫉妒跟惰与殷圣的人停止了打斗,泾谓分明,退阵两地,他们一时倒并不慌张,但在看到虞子婴被*算计昏迷之后,又被圣主欲带走时,他们则徒然变了脸色。 “虞子婴——” “猪妖——” 嫉妒攥住铁柱,使劲摇晃,但它却纹丝不动,于是他怒极直接挥镰一砍,血刃化作十几道气流撞击在铁笼上,却连一道痕迹都不曾留下,惰挥舞动着柔韧钢线对笼子进行区部绞扯,却仅能令其留下一道极浅的勒痕。 两人面色,倏地一下变成灰色。 这牢笼的坚硬程度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偏侧过脸,扫视了一眼笼中的嫉妒跟惰,从晕化的烛台闪着微弱飘忽的光,那光有些奇异,一会儿白,一会儿黄,总是黯淡哑光,他眼皮长勾勒出一道妖谲的弧度,睫羽斜飞,蛊魅却阴森的褐色眸光流转。 而跳入隧道之中的圣主,在坠落半途之中,突然发现上空的光线被遮挡住了,他本以为是机关启动将入口关闭,这才导致光线被割断,但过了一会儿,圣主心下一突,并不是这样的,当他正准备抬头一看时,却觉颈间一股重力袭来,他顿时眼前一黑,像被潮水淹没一样,头一歪,便彻底昏厥了过去。 —— “取下面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心痛了?” “……放了她……”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一些模糊不清的字节音,虞子婴感觉自己的思绪一直昏昏沉沉,似睡非醒,但她仍旧努力让自己赶紧清醒过来,因为心底总有一种强烈的不安,一种迫切焦心的急忱,在一直不断地催促着她……不能再继续睡下去了。 她的一双迷离的眼睛终于睁开一条缝,眼前不断晃动着一些未知的幻影,她晃了晃脑袋,待缓缓将眼眶张大时,她之前好像做梦了,但她却不记得她究竟梦到了些什么。 在睁开双眸那一刻,她并不知道,她双眸有异彩流动,流逝着一种虚幻而瑰丽的色彩,但转瞬又消寂于无踪,那些虚无的景象,一下子便都飞散开去,与先前的梦境一道消失了。 虞子婴醒来之后,第一时间觉得周身不对劲,她发现自己好像整个身子都被浸泡在冰冷的水之中,而双手与双脚被被束缚绑了起来,动弹不得。 她蓦地眸光变利,并没有第一时间便急着挣扎,而是沈静下心,先确定目前自己所面临的处境。 果然,她此时正被黑色的水包裹着身躯,仅露一颗头在外面呼吸着,双手高高举起,被一根柔软却韧性十足的丝帛缠捆住吊起。 她放缓呼吸,像警觉的猫一样,不动声色,放眼一看,她身处一个椭圆形的水池子,而上方是一块圆拱平整的石壁,池子并不算大,比较奇特的是四壁是由一种玻璃水晶的材质围彻而成,建在一方高处,层层叠叠梯下,水逝叮嗵,如高山流水,景观奇特的人造水景,而她下方则是一个宏伟而阴森的殿堂。 殿内高台的金漆雕龙宝座上,隔着缥缈轻盈的黑纱绡,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 大殿的内柱都是由多根灰白巨柱支撑着,一路延伸开去,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过廊,远方光线迷迷濛濛,混混沌沌,只觉视野越来越高,而渐渐地底下的东西便完全看不清了,周围除了幽暗的蓝光,完全是一片灰暗之色,阴霾把一切都包裹起来了。 在每一根巨柱的夹角内燃烧着一个火盆,但由于被左右石柱接住了火光,只射映出一条交插纵横的光影,像光明的巨鞭,鞭笞着将要路过这条充满荆棘与黑暗的过廊。 在高台长长的阶梯之下,有一个人,正跪在下方,他垂低着头颅,一身圣洁的白袍铺阵一地,血迹斑斑,一动不动。 虞子婴眯起眼,视线扫过他身旁,那一张破碎的无脸面具,心下一怔——那张面具,他……是圣灵的圣主? 她回忆起她昏迷前,分明是即将被圣主带走,如今他们一人被抓,一人被伤…… 莫非惰跟嫉妒他们挡不住殷圣的人,所以他们两个都被殷圣的人抓住了? 那*呢?九圣使呢? 虞子婴存疑不定之时,感觉到似乎还有人的存在,便扭转过头,朝高座之上望去,那里的确坐着一个人,他戴了一张面具金色面具,面具十分精细,尾端似燕尾蝶扇翅般繁复生动,如一张雕琢完美的艺术品。 他穿着一件类似远古那种宽大的祭祀长袍,极致的黑与炫目的金相融交错,既庄重又奢美。 描金纹着蔓藤黑色的翻领高高地竖在脖颈之后,显得露出的脖颈更加修长苍白,长摆逶迤垂地,尾摆纹锈着七头斑斓蛇鳞大蟒,雍容而华贵,在完美地勾勒出腰线之后又朝外延展,像是巨大的蛇尾垂在身侧,在昏暗的光线之中隐约可见其袖口和衣襟点缀的精致丝绒,繁复典雅。 他双腿交叠,跷着二郎腿,斜躺在宝座之上,单手支颐,整个人,就仿佛一朵开在地狱里万分妖冶的罂粟花。 这套祭祀服——乃腾蛇族的,虞子婴眸光闪烁一瞬,她记得她好像曾看过典籍描述过这一套。 这个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穿着腾蛇祭祀服? 她定定地盯着那个人,细致甄别,从动作,神态,某部分位置,突然,瞳仁一窒。 “桃啊,你知道吗?自从与你分别之后,我便日日夜夜都想着你,我总是忍不住想,要怎么样、要怎么样,才能够让你毕生后悔,痛不欲生……” 一句轻叹轻柔的话像滑腻冰冷的蛇一样滑过耳膜,飘荡在空旷而雄伟的殿廊之中。 虞子婴徒然绷紧小脸,双眸变得黑不见底。 这声音……她认得,且分明很熟。 原来……穿着腾蛇祭祀服的人,不是别人,而是——*! *竟穿着腾蛇祭祀服?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讥讽还是另有原因,虞子婴不得不朝深层的意义去想。 其实看到此番情景,虞子婴多少已经了悟一些事情,也或者说,她对如今这种结果并不算太意外。 在这之前,她其实一直都在暗中怀疑着*的意图,虞子婴相信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亦没有无缘无故的接近,当初,他用各种或明或暗的方式引诱她前来北疆国,若仅仅是为了对她的兴趣,这种理由未免太单薄了一些。 而在她来到北疆国后,他便将她引入一个连环圈套之中,他或许很早便算计好了一切,以未央城流民事件为启,一步一步地请君入瓮,而非为了她。 而他做了这么多,也只是为了这一刻。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是吗?所以……你想做什么?”圣主低垂着头,语气之中透着身体的虚弱却看淡的无所谓。 “想做什么?你以为呢?终于让我找到你的弱点了,你看,比起单纯地折磨你,你现在这种得而失去,是不是感觉更痛一些呢?”*抚过柔嫩鲜红的嘴畔,一抹兴致昂然的笑意爬上嘴角,笑得很愉悦,甚至脚尖一晃一晃地踢着。 圣主一点一点地抬起头来,他此刻头发披散于肩,显得凌乱,额头不知是因痛意还是别的原因冷汗津津,面色冷淡,一双漆黑幽黯猫瞳平静地注视着高处的*。 因为光线与距离的缘故,在他眼视中的*,像魔化了一般呈现出一种旖乱扭曲之感。 “我知道你恨我,但这些事情跟子婴她无关。” 圣主跪在地上的姿势比较生硬奇怪,虞子婴仔细辨别,才发现他的身体被一种蚕如细丝给缠捆住,双臂绞后,双腿岔开,曲跪于地,整个背脊部分似生出一双透明的蝶翼,被人操纵着无法正常动弹。 “瞧你这话说的,这事儿怎么会跟她无关呢?”*不以为然地挥了挥垂落褶皱的袖袍,抬头仰望着大殿上空那一片纯黑色泽,那含笑的眉眼,在蛊惑间流转出浅褐色的神采,殷红色的唇畔,微微上仰着谑戏的痕迹:“若不是她,我该拿什么来威胁你,让你觉得其实死亡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呢,不是吗?” 一个人若没有了弱点,折磨起来便没什么意思了,因为有了她,所以你会害怕死亡,因为在另一个世界,没有她的存在,你会恐慌找不到她的身影。 “你放了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圣主听出*的意思了,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控制不住,朝他嘶哑地吼出。 他脸色异样的悲戚、沉痛,却又像寒冰一样冷酷,像岩石一样严峻,漠然中似有一种懊悔,随着他不断施力挣扎,那缠勒在他身上的细丝作茧一点一点收紧。 听着他们两人之间围绕着她的对话,虞子婴脸上阴晦难辨,她维持着原有姿势,如昏迷时一样,一动不动,并不打算让他们知道她已经醒了。 她其实也很想知道,*跟圣主之间究竟蕴藏着一段怎么样不死不休的仇恨,或许知道这一切后,她便能够明白,圣主跟她之间的具体关系,*的身份,还有*隐约对她怀有恨意的缘故。 “哈,这个问题啊,我得好、好、地考虑一下才行,哦,对了,你好像一直在找她的婚约书是吧?”*很喜欢看圣主被打破平静面具后的激动、痛苦、挣扎,他坐起来,就像一个精神分裂症病人,一下阴冷变态,一下又欢快地从袖中摸出一个用红绳绑着的卷轴。 圣主倏地抬头,惊讶而急迫地关注着*手中之物。 婚约书? 原来,这婚约书早已经到了他的手中了! “呵~……你,想看吗?”*坐直身子,将卷轴一下一下地抛掷着好玩,偶一流盼,弓样眉睫,荫掩着妖异浅褐双瞳。 圣主咬紧牙关,却是一语不吭。 他知道*是在戏耍他。 “放心吧,我留着它亦无用,只要你诚实地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就将送给你了,不骗你哦。”*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抵着卷轴转了一圈,纳入掌中,眉眼细佻,唇如朱点,娇嫩诱人。 圣主到底是不甘临死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他沉声道:“你问。” “好,那第一个问题来了……”他顿了一下,眨动困惑不解的褐瞳,道:“你当初为什么要背叛我呢?我以为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的呢,从小因为我长得弱,总是受别人欺负,只有你会保护我,会跟我玩,你教我背颂功课,说兄弟要做便是一生……你总会说很多好听的承诺,来诱哄我,让我信以为真。但到头来啊……呵~骗子” *很平静地阐述着,就像在聊别人的事情一样漫不经心,只有在最后一句,语调却徒然变得阴阳怪气,而那一声冷笑,直接就像白纸上猛然涂上的一抹血红,触目惊心。 圣主静静地听着,长发垂落逶迤于地,脸色苍白而麻木,实则*的话,让他心头一窒,有一种说不出的铅重,尽管他外表无动于衷。 当初他们的确很好,像真正的兄弟一样,祸福相共,不离不弃。 “我没有骗你,当初……的话,都是认真的。”他低低地说道。 他也以为他们能够当一辈子的兄弟,然而世事无常,总是会有一些脱离掌控的事情发生。 “当初,哦,只是当初而已,那为什么呢?哦,等等,不妨让我自己来猜一猜吧……”*似困惑地点了点脸上的金色面具,想了一会儿,突然双手合掌,眯起眼,长眉连娟,微睇绵藐,浅褐色瞳仁焕发着娇异诡光,一闪一闪地,狰狞似魔:“是因为觉得我或许是你妹妹的婚约者吧,所以宁可杀过,亦不愿意放过,对吗?” 他的声音徒然高亢尖利,“对吗”两字,他咬得很重,像从牙缝中挤蹦出来一样。 寂静的殿廊像徒然被炸开一样,余音袅袅,环体缭绕。 圣主一滞,头低低地垂入膝盖,像是徒然被人剥开了面皮,底下的肌肉正一阵阵地抽搐着。 而虞子婴却倏地瞠大眼睛,错愕又呆滞地看着*。 他说……*——他有可能是她的婚约者? 因为太过惊讶,虞子婴掩饰不住醒来过重的呼吸声音与转过晃动身子搅起的哗啦水声,是以惊动了*。 “啊,好像是我们的公主好像醒了,这样也好,也是时候让她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了,你说是吗?——桃。”*起身,直接伸手撕开了那一层遮挡的黑帷轻纱,他睨向虞子婴,似笑非笑。 圣主受惊地一颤,飞快地朝虞子婴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受惊般紧紧地闭上,睫毛不安地抖动着。 “我、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能说!他耳朵被针刺般哄了一声,头皮发麻。 他宁愿将一切秘密带进泥地坟墓,亦不愿意她知道,过去的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没什么好说的?为什么她一醒来,你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呢,这么看来她对你而言,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嘛,那不如——”*恶劣地邪笑着,从宝座旁边扯出一个铁环链圈钩,晃了晃,漫不经心道:“我们干脆让她就这样沉入水中死了算了,你说好不好?” “哦,对了,她好像不会凫水哦~”*最后,又似忽然想起一样,忧愁地补了一句。 状似善意地提醒一句之后,*覆下长睫,嘴角笑意敛减,当即便神色清冷地将铁环用力一扯。 只闻轱辘轱辘一阵锁链拖动的声音响起,然后“噗通”一声,那捆着虞子婴双手的丝帛一松,虞子婴一愣,便整个身子一沉,水从四面八方淹没了她的嘴鼻,最后沉过了头顶。 水下的虞子婴蹙眉,不知为何她心中并不慌,她屏息着挣了挣手跟脚,水中衣物飘拂,发散如海藻。 她眼珠子左右滚动,暗忖,*为什么要骗圣主说她不会凫水? 当初在燕京景帝选妃的时候,他不是亲眼看过她凫水吗? 圣主见虞子婴眨眼间便淹入水中,整个人呆了,傻了,他嘴里无意识地呼出声音,声音由低而高,渐渐地吼起来,脸色涨红,渐而发青,整个人开始激烈地挣扎了起来。 “放了她——我说,我全都说——是,我承认,你说的没错,因为她是我的,我一个人的!父皇母后明明跟我说过,妹妹长大就后会是我的新娘,他们骗我,他们为什么要替她选别的夫婿,她是我的——我不会将她让给任何一个人的!” 圣主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他白惨着一张脸,声色俱厉。 当虞子婴被重新吊出水的时候,刚好听到圣主那疯狂般的叫嚷,她眨了一下湿辘辘的睫毛,一头海藻般长发像一层黑色皮肤一样贴在她面上,身上,她眼神紧震,难以理解地看着他。 他……他竟要娶自己的亲妹妹? 虞子婴只觉荒谬。 但转念一想,其实这种情况在腾蛇族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但当时的虞子婴才多大,他就能为了她,而变成这种癫狂的模样? “所以,你一直对她是抱着这种感情啊……呵呵呵~”*伸出一只手,掩着眼睛,然后低低地笑了,笑声苍凉而悲哀,嘲讽而冰冷。 “所以,最后就是因为腾蛇皇后来变口了,所以你便背叛了整个腾蛇族?” *放下了手,看着他,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问出这句令圣主整个人险些魂飞魄散的话。 “我没有背叛腾蛇族!” 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圣主咬紧牙关,矢口否认。 “你以为这件事情真的就没有人知道了吗?”*站了起来,长长的衣摆在地上轻轻拂过,他步下台阶,回想了一下,淡淡道:“那个时候我跟你还是很好的玩伴儿,所以你一离开不见,我便会四处找你,那个时候你一定不知道,其实我就躲在草丛内,亲眼看见殷圣的那两个人就是你引进族部的,当然,那个时候我还并不知道那两个人是殷圣的人,只当是外族人,替你瞒着族人。” *的话不亚于一颗原子弹在虞子婴脑海之中炸响,神色空白了几秒,因为她从不曾想过,当初害了腾蛇灭族的罪魁祸首竟会是腾蛇皇族后裔。 呵,可笑,毕竟谁又会这么去想呢? ——想当初虞子婴问过义父,分明殷圣的族人不敌腾蛇,却何以取胜? 义父言,有内情,面有阴晦却不愿意多谈。 若当真这个背叛者是他的话,是她的同胞兄长的话……虞子婴不知道此刻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因为隔得太远了,或许血脉的连接也淡了许多,此刻,她只觉一颗心都与这包围着她的水一样冰冷。 她看着圣主,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像黑色漩涡的目光越来越冷漠。 圣主虽然一直在跟*说话,但实则他一直暗中观注着虞子婴,感受到她用一种全然冷漠而冰冷的目光看着他时,他一时心如刀绞。 他可以平静地面对*的种种指责,亦可以自欺欺人地否认一切,但只有面对虞子婴的失望跟冷漠,他受不了,他受不了—— 他紧张地摇头,眼底明显有着慌乱与无措,他凄声道:“不是的,我当时也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只是……我只是……” 他语无伦次,越想解释,话却错的越多。 *仰起下颌,双臂缓缓展开,轻眯长睫,一脸享受又愉悦地俯视着他,像一只餍足的大猫深吸一口气,装模作样疑惑道:“呵,或许你真的不知道吧,但是,你知道腾蛇族的规矩吧,那为什么要引两个外族的人进来呢?” 腾蛇族是禁止外族人进入的。 见圣主一脸滞凝,*担心他沉默,便慢吞吞地又补上一句:“哦,这是第三个问题了,请务必诚实地回答。” 圣主已经无法面对虞子婴了,*的步步紧逼就像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他痛苦地盯着圣主,苦笑低喃道:“你杀了我吧——” *轻轻地弯起嘴角,走到他面前,趾高气昂地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托起他的下巴:“想死啊?曾几何时,我也曾这样求过你呢?求你放过我,你当时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 圣主重重地阖上眼,抿紧双唇不语,除了时重时轻的呼吸彰显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知道,你为了你的妹妹,你从不后悔任何事情,所以……你不回答也可以,只是恐怕麻烦你的妹妹难受一些了……” *邪冷地笑了一声,松开了他,转身踏上台阶朝高台而去。 “不要伤害她!”圣主猛地睁开眼睛,像一只凶兽一样,漆黑瞳仁忽闪着幽暝萤火。 “我也不想伤害她的,毕竟她跟你一比,即使两人长得那么像,但她心却比你的干净正直多了。”*登上高台,长长的衣摆逶迤拖地。 “只是,她运气不好,摊上一个像你这样的兄长。”*偏侧过身,朝着他叹息一声,似乎十分遗憾。 “你对她,就只有这种程度吗?”圣主冷声道。 *闻言,表情一点一点沉寂下来,最终变得面无表情,他掸了掸袖袍,*覆下睫毛,两扇阴影拖长,他由始至终都不曾看过虞子婴一眼,淡淡道:“那你以为,我会对一个仇人心爱的妹妹,真心到何种程度?” 圣主的面色,一刹那间变成了灰色。 当*再次拖动手环时,虞子婴一言不吭,再次“噗通”一声掉入了水中,气泡咕噜咕噜浮上水面。 “不要——” 圣主看到虞子婴再次入水,他抓住自己的脖颈,嘶声大吼,他不断地大口呼吸着,仿佛感到一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 因为拼命呼吸的缘故致使额头爆出一条条青筋,模样看上去狰狞而又狼狈。 水中的虞子婴看起来平静而美丽,那素净静谧的小脸映着水光,光斑粼粼,瞳仁如墨玉,黑色沉重的衣袂因水的浮力而翩绖舞动,隔着透明琉璃般隔墙,她的世界多彩而干净,一尘不染,她模糊而空洞地看着水外的世界,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正在慢慢清空,胸腔急速膨胀,仿佛下一秒就会把肋骨撑得裂开。 “放了她——放了她——啊啊啊——” 她快要死了——圣主嘴里咆哮着,双眼通红,布满了红血丝,发丝张狂,他挣脱不了束缚着他全身的钢丝,只能无助的抠挠着地面,折断的指甲混着血液掉落在冰冷的石面上。 看着圣主那痛不欲生的模样。 虞子婴心中却是一片麻木。 然后,她在水中慢慢地阖上了眼。 她心底一遍一遍地呢喃道,不会是他,不会是他,不会是他—— 时间一点一滴地逝去,虞子婴沉入水中的时间已经到达了一般人难以承受不住的时限了,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分分秒秒都可能导致她最终窒息而亡。 *优美燕尾蝶下面具下的脸,已经开始变得僵硬如石,那长年上扬的嘴角沉重地耷拉下来,垂重袖袍下遮掩的双拳一寸一寸地攥紧。 他冰冷怨毒地盯着高台底下的圣主,就在快要忍不住停止时,只听下面突然爆喊出一声。 “我说——” *嘴角一裂,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并将虞子婴重新吊了上来。 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吊起来的动作比圣主喊出来的声音更快一步。 虞子婴一上来,便因刚才缺氧太久,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只觉自己的心随着她的一声声咳嗽而被揪得生痛,他急变了脸色,终于绷不住漫不经心,朝圣主厉喝一声:“说!” 圣主看着虞子婴获救后,全身像被抽空了力气一样,围顿在地,一身汗湿透了,麻木空洞道:“……他们是我在谷外救下的两个人,一开始,我将他们安置在外面,偶尔带些药跟食物过去,后来……后来他们说为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希望留在我的身边,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我的皇妹,他们说能够帮我得到皇妹,因为他们有一种特殊的本领,只需要我带他们进去,将一道黄符烧了然后给父皇喝下,他就会改变替皇妹另选婚约者的主意。” 虞子婴低下头,湿辘辘的额发垂落,面部落入一片阴影当中,辨不清神色。 “所以……你信了?”*啼笑皆非地问道。 圣主双唇抿成一条线,眉目耸动,色陡然变成灰黄,死了似的,一字都没办法发出来了。 ——是。 他信了。 *听到他的默认了,哗啦一声撩开阔袍,如一只展翼的大鹏从空中跳跃了下去,因为太急,动作太仓促,整个人在空中趔趄了一下,堪堪摔倒在地。 他像醉了酒一样,开始神智不清,动作不受控制般癫狂冲动,他一把掐住圣主双肩,指尖深深刺入他的肉内,“呯!”地一下将他推倒在地,他低垂着头,先是低低哑哑地笑着,但笑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失控,最后却变成歇斯底里地疯狂大笑起来。 那笑声似鬼哭鹤唳,长啸似秃鹰长啸盘旋于天空,一圈一圈地回荡飘绕,令人毛骨悚然。 他一边笑,一边抓着圣主的单薄如刀削的肩膀,将他使劲朝地面撞着,像一具破烂的娃娃,一声声闷撞的呯呯声持续不断。 暗红色的血在圣主身下扩散得越来越大。 接着,他似觉得这样仍不够,便从头上拔出一根金簪长刺,朝着圣主的胸膛猛地连速刺去。 使劲刺,直接整根没入,眨眼间晕开的血迹便令圣主胸前湿透,像一朵朵盛开的死亡之花。 “你这个疯子!你知道你的一已之私究竟害死了多少人吗——” *散滑下落的发丝狂乱,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只为了这么一个可笑的原因——” “你这种人为什么一直不去死——” *完全就像疯了一样,他把喷怒化作一声震人心肺的怒吼,癫狂地红着眼,眼角因太过用力而呲裂开来,流出两行骇人心惊的血泪。 而圣主则白着一张脸,两眼一动不动,像死了一躺在地上,任他发泄着、刺着。 虞子婴见*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拼命地晃动着身躯,喉中发出一声咕噜的含糊音节,她现在根本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之前的迷药,还是在昏迷之中被人点了哑穴道。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抬头望着吊着她的柔韧丝帛,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臂徒然下扯用力,“咔嚓!”一声,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一条手腕关节脱离了,因此另一只手能够活动的空间便相应多了一些,然后她单臂攥着丝帛,一点一点地朝上将水下的身体提起,等差不多半边身子都离水之后,便一晃一摇,连续试探了好几次,然后用力地开始摆动身躯,猛地一下撞前方的石壁撞去。 呯——! 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水声溅起的浪花声,令*身形一滞。 他愣忡地转过头,只见上方吊在水中的虞子婴正拼命凶狠地摆动着身躯,拿头、拿身躯、拿*猛地撞向那坚硬的岩壁,直撞得是头破血流,水花爆开,溅飞得一池都染红。 她的脸色本就很白,湿发垂粘着她的脸部轮廓,更显其娇小瘦弱,再加此刻额头的血像止不住一样流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下一刻就会死了一样。 *跟圣主都被她吓得魂飞魄散了! “婴——” “小乖——” *想都没想,直接抛下圣主,飞踏水洼浅池,拔地一跃而上,直接“噗通”一声跳入水中,他紧张害怕地靠近她后,连忙张臂抱住她软软下滑的冰冷身躯,痛声喊道:“小乖——” “小乖,你怎么了,你醒醒——” 他慌乱地将她手上的丝帛解开,当发现她的一只手腕无力扭曲垂落时,满眼都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而虞子婴一遭解脱,便冷着小脸,黑瞳似淬冰一般,二话不说地推开他。 但*却仍旧紧紧地抱住她,想查看她额头的伤口。 虞子婴咬紧后牙槽,一把取过他手中的簪子,便朝他胸口狠狠地刺了进去。 她大眼内此刻溢满了戾气、冷漠、陌生、恨意。 胸口被狠刺下去,*除了唇色一白,呼吸骤停了一息,却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一样,他只扯着一抹愧疚安抚的笑,轻拍着她的背脊,像对待孩子一样柔声轻哄着:“乖,不痛了,不痛了哦,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多刺几下,不解恨的话,再多刺几下哦。” 虞子婴冷着脸,果真手起再落,迅猛如残影,再猛刺了一计。 ……还真是狠啊。 *皱着眉,唇白如纸,却仍旧咧开嘴,笑得又傻又悲伤:“小乖,因为我想要杀他,所以你也要杀我吗?” 虞子婴闻言一愣,偏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她只是想要他冷静下来。 “小乖,你知道吗?我从小便很娇气,明明是一个男孩子,却像女孩子一样被家人养大,我怕痛怕死也怕孤独寂寞,我常常遇到一点点小事便会委屈地大哭大叫,要让别人哄着我让着我,所以除了家人,外面的人很多都讨厌我,而正因为外面的人都厌恶我,因此家里的人为了补偿便会增倍地疼爱我……” 虞子婴面无表情盯着他,一瞬不眨。 *拥着她,将她抬高一些,至下而上仰望着她,桃腮带笑,水中的他,墨发浸水,像烟霞轻拢,粲然生光,面罩绝望凄美的黄金燕尾蝶,眼角遗落的却是说不尽的悲伤与荒芜:“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所有爱我的人会在一夜之间全部都消失了,因为保护我,而被别人一个个地杀光了,因为他们死了,我就像从天堂掉入了地狱,我也失去了一切的尊贵与骄傲,我就像乞丐一样,我怕冷,但我常常挨冻,我怕脏,但我常常捡着一些连狗都不吃的东西,渴极了还喝过地上的泥水,饿极了,便扯着路边的干草啃……所有我曾怕的一切,我都一一尝遍了,在失去了他们之后,我发现我曾经怕的东焉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可怕的了,甚至我都不怕死了,因为我觉得死也是一种痛快的解脱啊——” “只是,我虽然克服了一切怕的事情,但却还是怕痛啊……”*收臂抱紧虞子婴,将头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之间,有一种滚烫的液体滑落浸入她的脖子间,埋在她胸前的声音,哑着,鼻音瓮声瓮气,低低地虚弱撒娇道:“所以,小乖,轻一点好吧……下次再伤我的时候,能轻一点吗?” 虞子婴心一颤,只觉他哽咽诉求的话,令她已狠不下心来。 “我这么行尸走肉地活着,只为了有一天,让这个罪魁祸首也明白,死其实很可怕,我要让他彻底痛彻心扉后,再绝望而凄惨地死去。” “他的罪,不会就这样算了的……不管他是谁,他要背负的错……总会一样一样地算清的。” 虞子婴紧握着发簪的手,颓然垂落,张了张嘴,她觉得她能够发出声音了,只是声音已哑得不像话了。 “*,但灭族真正的罪魁祸首……你知道的,并不是他啊。” 没有他,总会有谁被殷圣的人利用。 只要这世上的人拥有欲念,便总会被引诱下神坛,人类的七大原罪,嫉妒,*,贪婪,懒惰,傲慢,贪食,惰怒,来自于人心,既是原始,亦是人与生俱来的罪。 只要殷圣一开始的目的是腾蛇族,那么那一场惨烈的战争,便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缺失而避免。 所以,真正怀有恶意侵略的是殷圣,它才是她要讨伐跟复仇的真正对象。 至于圣主,她的同胞兄长,他的错,则会按照族规来处置,她不会因为他是她的亲生兄长而徇私,而他欠*的债,总归也要还的。 所以,她刚才想阻止的并不是*想杀他,而是在一怒之下杀了他,她想彻底将这一切都整理清楚后,再行审判他的罪孽。 另外,她还有一些重要的问题想要跟他问清楚。 ------题外话------ 静很抱歉,请大家谅解一下哈,过年期间每当静想安静地躲在房间当一个好作者时,总有一些推脱不了的饭局,再加上静血崩第一天,腰酸腹涨得都挺不起来了,所以还有一章没有一块儿放上来。   ☆、大结局(四) 无人注意,仰躺在地上的圣主,费力地翻过身,他麻木地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爬出一条血长痕迹,颤颤巍巍地捡起了*先前掉落在地上的婚约书。 婚约书乃象牙卷轴,大红锦绣锻面,在幽幽光线下反射着一种瑰丽焕彩的流光,这是一种昂贵又能够保存良久的蚕丝织布而成,圣主心呯呯直跳,甚至他感觉到自己双手地颤抖着,一种莫名的恐惧与慌张攥住了他的心脏,但他努力保持平静,慢慢地调整着呼吸。 他先将手上沾上的血迹在身上擦拭干净之后,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卷开了它。 明明应该一开始便摧毁的东西,如今重新到了他手中,他并不急着毁掉,却神使鬼差地想……看一看这里面的内容。 轴内面用金线锈镌着内容,此时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上面的内容,一目十行,十分平静,然而当他目光凝滞地盯着最后一行位置时,却像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那里有一行字,考虑到因郑重斟酌用字的缘故,是以绣镌的语气十分缓慢而简洁。 “慈儿有孝,妹姝有爱,故授亲以姻……” 大体意思:吾儿慈孝,念其对吾心爱的女儿护爱有加,是以吾愿亲上加亲,踢予其两好姻缘…… 脸色由黄色变成蜡一样白,嘴唇也变得苍白,一字一顿而冷酷地念完这一段泣血的字句,圣主全身一震,两眼发黑,脚下的土地仿佛一直不断地朝下沉。 突然,全身蜷缩成一团,像被一脚踢撞到墙倒地痛呜的野狗一样,高高地佝偻着背脊,长发凑乱覆面,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凄厉癫狂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听到圣主不同寻常的笑声,转过身,见底下的圣主终于得到了他念念不忘的婚约书,却整个人崩溃的模样,心底了解,便整了整神色,抱着虞子婴倏地一下破水而出。 落地后,虞子婴挣扎着从*身上下去,*见虞子婴视线一直紧紧地盯着那一卷令圣主失常的婚约书,心中咯噔一声,便想先一步将之藏起,但注意到虞子婴蓦地扫视过来的平静目光,他一僵,所有的反抗意识都先一步投降,只好无奈地退后一步,眼珠一转,温驯地左盼右顾,也不敢再造次了。 虞子婴走至圣主身边,不看他一眼,径直将被他攥在手中不放的卷轴硬扯了出来,她板着脸,摊开卷轴一行一行地看完后,却是久久地默了。 *则抚额,转开了脸。 “……能跟我解释一下,贪婪、嫉妒、贪食、*、懒惰、愤怒、傲慢……什么时候你们七个人,变成了腾蛇皇一早替我选定的婚约者了?” 虞子婴目光像回不过来神一样,慢慢放在*身上,脸色是难得一见的惊愣,就像遇到一件完全颠覆了她三观认知的事情,古怪、灵异。 当然,婚约者在最后还补增了一个候选,便是圣主——虞桃夭。 究竟是她眼瘸,还是当初制绣卷轴的人手瞎,为什么在她的婚约书上同时有着他们七个人的名字? 话说回来,腾蛇一族与世隔绝,却极端注重血脉传承一事,那腾蛇皇又是怎么知道他们七罪的,还将他们七人纳入皇族姻亲对象? 这封婚约卷轴的存在,完全不符合正常的逻辑跟思维推理。 *见虞子婴如此咄咄逼人地反问着他,一时也不知道是心虚多一点,还是尴尬多一点,不知道拿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虞子婴才好。 因为这卷婚约书早就被他得到,他自然是知道其中的内容。 其实腾蛇祭坛他并非第一次进入,早在十几年前,他便被送进来过一次,甚至他还在这里面隐居了二年之久。 是以,祭坛内部许多的事情与隐秘,他大部分都知道。 而这卷婚约书,曾被腾蛇皇一式两份,一份当初在灭族之前腾蛇皇交给了他父亲,但最终它与他的亲人们一道烧毁于大火之中,而这一份,则被腾蛇皇秘密封存在腾蛇祭坛内,后被他翻找了出来,也顺便得知了内容。 “为什么是你们七个?”虞子婴合上卷轴背于身后,一双大眼黑漆漆地盯着*。 ——那架势,分明就是在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为什么不是我们七个?”*到底是脸皮厚,一会儿不自在后便恢复了千年老妖的不羞不臊,顺带将之前的事情都一笔抹消掉了,假装根本没有背着她做一些坑妻的事情,反正现在婚约书被她瞧着了,他也赖不掉了,权当将自己赔给她消气罢了。 反正,要打,要鞭,要刺,要捆、他精通各种花样……要消气的话,他都任着她玩好了。 “我还以为你会高兴呢,干嘛一脸被雷劈了。”*褐瞳盈着一汪粉醺桃花水,明知故问道。 虞子婴不回话,微蹙眉,仍用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 *最怕虞子婴不说话了,她一不说话,便表示她容不得继续开玩笑了。 于是在虞子婴的眼神镇压下,*故作娇柔咬着下唇,眼神幽怨,默默地缩了缩头:“冤家,真负心~将人家得到手了,便立马露出真面目~” 娇嗔地抱怨一句后,见虞子婴铁打一样地神色,他施施然走至虞子婴的身边,握起她的一只手,一边替她运功趋寒,一边慢慢道:“其实这一切的开端是与惰跟无相的师尊无量道人有关,在你尚未出生之时,腾蛇皇便召了一位拥有特殊血脉能力的族人替你演算九宫命盘,他就是当时在九洲大陆被称为半神的无量道人,在你出生之后,先皇与腾蛇族亲得知你十分可能是族中唯一一位拥有返祖的腾蛇纯血种,甚至成人后十分可能拥有至今为止腾蛇血脉中最纯正的返祖力量时,他们都颀喜若狂,但无量道人却说你乃半魂半魄之人,迟早会夭折移世,要解只是一途,以强命强运逆世,命者,人之生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聚气而强运,便只有令你的另半魂半魄回归。” 命者,人之生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聚气而强运……虞子婴一怔,在心底不断地默念着这几个字,总觉意有所动。 他说的这些事情她的确一早便有所察觉,只是没有想到,原来这个神秘的无量道人会是她腾蛇族人,并且他所做的这一切,便是为了她。 “他算出七个最契合你命数之人,之后,腾蛇皇便利用一切外在的人力物力,将这七人寻找到之后,无量道人便以玄束约制着他们,玄束制探着七罪,便是为了在你的半魂半魄回归本体之前,不让七罪脱离腾蛇的控制。” *将虞子婴身体的寒意趋散完后,便松开了手,嘴角微翘了两下。 “说到底,我与其它六人,都只是腾蛇皇与无量道人为了你而挑拣出来增强你气数,令你迎运而生、聚气强运的存在。” “……既然是为增加我气数,为何又变成了婚约者?”虞子婴小脸严肃,一本正经地问道。 *顿了一下,亦一脸深沉地回道:“你不觉得最好的圈养方式,便是让他们成为你一个人的吗?” 虞子婴嘴角一抽:“……”婚约者是鸡鸭鹅吗?养肥了便宰来吃了,省得浪费了? “那我的……是又是怎么一回事?”圣主仍旧匍匐在地上,视线茫然空洞地望着上空,他早已不笑了,但先前因太用力伤了嗓子,所以声音已沙哑得不像话。 *瞥向他,先前对虞子婴的柔情蜜意瞬间变成一种尖酸刻薄,他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挑了挑指甲:“你?呵,腾蛇皇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他岂能不疼你,所以,即便违背了一些原则,他最终还是决定……给你一次机会,这是属于一个父亲的私心。” 圣主一听,只觉一阵难以抵挡的悲痛揉断了他的心肠,眼眶迅速泛红,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指甲掐入手心的肉内,低鸣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像被划破了喉咙,声音破碎而自嘲着。 虞子婴听到这一声揉碎了心肠的悲鸣,目光僵固在原地,因过于绷紧面容,而显得有几分冷酷,她没有去理会或关心圣主,甚至没有去看他一眼。 她想,她当然不会心软,但若亲眼看到那一张跟自己相似的面容露出那种绝望而茫然痛苦扭曲的神色,这会让她……喉咙里像卡着一根鱼骨头,哽住了似的。 “那婚约一事,你们七人都知道?”虞子婴微微阖上一半的眼睛,声音因过于自制而显得冷硬,撒下一片浓郁阴影。 “当然……不。”*转向虞子婴,语气就跟山路十八弯似的,高高挑起又迅速咬断,他色媚妖骨,随意耸耸肩,声调优美,娓娓动听:“除了我之外,其它六人都不知道有这件事情,毕竟十七年前,我们之中最大的才九岁,最小的才不过一、两岁,且当初无量道人为了掩饰腾蛇族的意图,是扮作一名神秘人身份动的手,甚至玄束一事,都甚少人知道。为了让这七人最终都如他所预料一般聚集到你身边,他又在暗中设置了不少诱饵,促使我们七罪对腾蛇一族的事情异常关注,这样,自然而然,最终所有人便会与你有所交集。” 这世上的事情从来没有偶然,只有必然,他们七人与虞子婴的相遇,便是一场经过计算必然达成的结果。 虞子婴沉默了一会儿,抬眸看着*:“既然这个无量道人能够算到这么多的事情,他为什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腾蛇族被灭?” *醺微双睫,用指尖在虚空之中画了一条波浪线:“他自然知道腾蛇一族有这一劫,只是天意不可违,他为了逆转你的事情已经将剩下的全部寿元耗尽了,为腾蛇一族保下至关重要的一脉,至于腾蛇灭族一事,他自认还没有强大到能擅改成千上万人的命运变故,他仅能做的,只是稍微改变一下既定轨道的痕迹。” 耗尽了寿元,这般说来他竟是为了她而亡?虞子婴一怔,想问又觉得问来已不起多大意义了,继而,她又想起别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即便是无相,他对他师尊的种种安排亦是一字半解,甚至对于无量道人真正去世的原因都并不清楚,偏生*却像亲眼看到当年发生的一切,言辞笃定而条理过程清晰。 “哦,自然是因为这些事情,都被一一记载在腾蛇祠典之中,而恰好,我便是新一任的腾蛇大祭司,能够自由地翻阅。”*指尖青葱地收回拢袖之中,穿着一身庄严而华美的祭祀袍装,面戴将他面部线条勾勒得美伦美奂的黄金燕尾蝶,雾里看花,最是美幻,他微微一笑,平增几分正经之颜色。 虞子婴扯动嘴角:“你真是腾蛇族人?”虽然先前从他跟圣主之间的对话能够断一二,但虞子婴仍旧心底存疑。 “嗯哼。”*颔首伸臂,垂落映光涟漪着水波的阔袖,振翼若飞。 ——仿佛在无声地问,我身上哪一点不像吗? 虞子婴也不兜圈子了,直接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来:“那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 或许是血统压制的缘故,亦或者是与生俱来的感应,她能够感应到同族人,这就像是一个黄种人在一群白种人之中,虽然彼此五官结构摆列部位一模一样,但她总能够一眼找出谁才是她种族人来。 *食指轻点红唇,睫似蝶翼翩飞,神秘兮兮道:“人家既然是大祭司,这种隐藏身份的小办法自然是有的。” 原来是被隐藏起来了,虞子婴眨动了一下眼睛,突然狐疑地盯着*:“现在,为什么肯将一切老实地告诉我了?” 以前,他各种推脱借辞,现在倒是老实,有一句回一句,问一句答一句了。 “反正该不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那么一些梢枝末节的问题,我藏着捂着,岂不是惹你不快,况且……你这么凶,我可不想再被你在身上捅多几个窟窿……”最后一句,*却是将话含着嘴里,幽幽咕哝着嚼着自个儿听。 虽然长刺前端尖细,伤口不太,却十分地深,如穿胸透背般痛,若非让她出气,他倒半分不想这般自虐,要知道他这种媚骨天生的体质,别人的半分痛,他却能感受到三分,但相对的,他的恢复力亦是别人的数倍。 ——可惜,虞子婴还是听到了。 她冷冷抽动嘴角,直接回了他两个字,简单残暴:“活该。” *瘪下嘴,感觉自己的玻璃心受伤了。 “你为什么要跟殷圣合作?”虞子婴背转过一只手,耷拉下眼皮,终于看向了圣主。 圣主听到虞子婴的声音,那虚芜放空的眼神,这才一点一点汇聚起来,他仰起头,嘴唇颤了几下,像被一股强烈的寒风呛灌了似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许久,他闭上了眼睛,白着一张脸,自嘲地问道:“子、婴,你、你恨我吗?” 虞子婴闻言蹙眉,撇开了视线,她揉了揉拧紧的眉头,想了一下,暗吁一口长气:“你的出现,让我曾以为,从此我便会多一个拥有相同血脉的亲生兄弟。” 老实说,与其说恨不恨这个问题,还不如说是……失望。 一种本该拥有,却转眼便失去的失望。 虞子婴既不用歇斯底里,亦不用仇恨厌恶,痛骂怒喝,只凭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便将圣主打入了地狱,剜心剔骨,他听她说完,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一时难以辨别东西南北,顷刻间跌坐在地,不堪重负。 她的言下之意便是,若非他贪欲过甚,如今他跟她重逢,两人至少还会是一对亲兄妹。 这是这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来得亲密却又分断不开来的存在,不是吗? ——然而,他却生生地放弃了拥有这种存在的权利,最终,变得一无所有。 *眸含讥讽,要的便是他这般模样,圣主此人,冷心冷肺,哪怕是灭族之灾因他起祸,他亦能够平静安然地活着,哪怕对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亦能够在他的逃亡半途之中因为一个怀疑而下黑手。 他此生唯一的软肋,便只有他胞妹一人而矣。 他的爱,源于她。 他的悲,源于她。 他的痛,亦只源于她。 久久沉默后,圣主似想站起来,但徒试了几次,都摔跌了回去,是以,他干脆仰躺在地上,万念俱灰道:“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我与殷圣……也只是互相利用,圣灵军跟殷圣,无半点瓜葛与关系,负责露面与洽谈者,除了九圣使,便只有我一人。” 随着他躺地的动作,虞子婴这才真正看清楚他,视线匆匆扫过他胸前那一片沁满鲜血的部位,她呼吸骤然窒了窒,她很快旋转开目光,掩饰着继续平静道:“那九洲内那些叛变的国家,是由你推动的,还是殷圣策划的?” 圣主声音很慢,带着细微疲惫的轻喘:“他们大部分都是由圣灵军出面,这件事情,你不用操心,我绝不会让他们的存在阻碍你,我早就安排好了,只等殷圣觉得时机成熟,倾巢而出时,便……” 不等圣主将话听完,这时,长廊那一扇紧闭的大门便猛地被劈成四半,风卷着沙尘呼啸而入,接着数道人影冲了进来。 来者迅速欺近,一股令人感到窒息的压力随之而来,定睛一一看,却是猎豹、皇极、飞烟。 奇怪的是,除了他们三人,其它人却并不在。 *定睛一看,便是一个旋身,迅速将虞子婴保护在身后。 “还真是意外,你们竟然活着出了铁笼。”*舔了舔嘴唇,眸光幽幽,意味不明道。 他们是怎么出来的? 虞子婴回忆昏迷前那一刻,她分明记得他们被关进笼子里了,他们三个逃了出来,那惰跟嫉妒呢? “凭你们的脑子是不可能解开机关,这般看来十有*是惰出手了。”似知道虞子婴在想什么,*道。 “怎么回事?”虞子婴靠在他身后,倒没有觉得被人保护有什么落面子的问题,反而十分配合。 *仰后身子,侧下脸,压在她耳边低声道:“机关只需要将棺椁内的契合物取出,再重新将棺椁合上便开启了。” 他这么一说,虞子婴便立即明白了,在这一群人当中,只有惰的属于远攻能手,而且论智力跟腾蛇祭坛熟悉的话,也当属惰了,若说他们之中有谁最快破解出机关出来,惰的可能性最大。 “那这里是哪里?”虞子婴醒来便在这个地方,但她却觉得这里应该还是腾蛇祭坛内部某处。 *道:“祭坛下方。” “腾蛇公主,你还真是何处都能得贵人相助啊,除了七罪的嫉殿跟惰皇,你一个转身,便又多了一个神秘保护者了啊?” 皇极、猎豹、飞烟鞭至落地之后,皇极懒懒地瞥了一眼被*护着的虞子婴,他双手环抱,斜挑着眉飞入鬓,阴笑暧昧地道。 而飞烟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目标虞子婴身上,当她看到躺在地上,一身白袍染满血啧的圣主时,柔美娇容有些懵。 “是你们干的?”她猛地转过头瞪着*跟虞子婴,表情一秒变夜叉,徒然凶厉,怒目张发。 *跟虞子婴一同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便转开了脸。 猎豹忍耐地抬了抬下巴,不屑地撇撇嘴:“飞烟,别再管那个小白脸了,在他背叛我们殷圣的一刻起,他就是我们殷圣的敌人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杀了那个腾蛇余孽好回去复命。” “不要你管——”飞烟被虞子婴两人无视,气歪了鼻子,她横了猎豹一眼,大声道。 猎豹毕竟比飞烟要大个几十岁,自然不会跟她这种丫头片子计较,他既劝不了她,便嗤笑一声,干脆不理她了。 “喂,那谁,那谁,我说能交出你身后的那个人吗?否则,我们就认定你们是一伙的了。”皇极目光从飞烟跟猎豹两人身上划了一圈,又重新放在虞子婴跟*身上,他吊儿浪荡地双掌摸了摸鬓角,笑得狂妄自信。 “我要做的事情已经达成了,现在,我便只欠她一个婚约,所以,身为腾蛇皇将来的夫婿,我觉得我跟她,早就是一伙的了。”*直直地看着皇极,目光一瞬不眨,像某种宣誓般莹亮水润,却带着一种冰石玉金的硬度,胶定住皇极无法动弹,一边恬不自耻地在虞子婴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笑得一脸像腥般的柔情蜜意。 飞烟微瞠大眼睛,视线在虞子婴跟*两者之间不断游离,而猎豹则不屑撇撇嘴,皇极阴沉着脸,皮笑肉不笑。 虞子婴在众人暌暌之下,深觉被调戏了,于是伸手在别人看不见的位置,朝他的腰间的嫩肉狠狠地揪了一把。 *被扭痛,咧了一下嘴角,小声嘟囔讨饶道:“轻点儿~” “他们是三个人,你行吗?”虞子婴不理他耍宝,徒然沉声问道。 “之前就一直忍着了,嫉那乳臭未干小子跟你说这种话的时候,你为何不问他行不行啊?”*鼓起腮帮子,妖意弥漫的浅褐瞳潋滟摄魂,不满道。 “……” “哦?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啊,那恭喜了,那正好,我便送你们一块儿上阎王那儿去证婚成亲吧!”皇极在确定了两人的关系之后,也不再试探什么了,直接狞笑一声,便举起长剑杀了过来。 他刀风扑杀而来,虞子婴只觉罡风太猛,*垂下长袖,替她挡下,趁着空档的时间,覆在她耳朵似认命般道:“小乖,我已为你神魂颠倒了……所以,如果我赢了,你一定不能扯旧帐,对人家始乱终弃啊,知道吗?”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合适吗? 虞子婴面皮一抽,闻言反射性一抓,却只抓空一截袖袍,她怔怔地看着他远跃而去的背影。 接着,一场大战便拉开了启幕。 皇极是一名剑术高手,这一点从他祭出一柄秋水鸿扬、锋利剑鸣的长剑时便能够看得出来,他足踏出一个奇妙的梵形,左手捏了一个剑决,便兜转着*而去。 他双足变换间,嘴里发出一种扰人的得得得的声音,眼见整个人越走越快,最后直如一团风一般将*围住。 *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暗运一口气,一挥长臂于胸前一横,径自双目一闭,呼吸平稳竟似熟睡,完全不受任何干扰。 皇极倒是第一次遇到像*这种在对战之中,闭眼干站着的人,他一时既惊又疑惑,动作一时迟疑起来,一边在寻找他身上的破绽,一边暗中观察着他。 最后,他吃惊地发现,即使他看似从容的站在那里,竟是全身毫无破绽。 此人的武技比起他来,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大,我来助你!” 显然也是看出*是一个硬茬,猎豹摩拳擦掌也来了兴致,扑跃而来,他简直人如其名,上身比例惊人,比下身更长几分,高高跃起之时,便如一头猎食扑咬而来的黑豹。 “哈哈哈哈——好久没有遇到过这么厉害的了,如此高手丧命于我等,简直太爽快了!” 皇极长剑一举,仰天狂笑一声,便停下试探的脚步,直接扬手朝*一剑刺出,剑花呈圈直化成一圈银芒,径取其背后空门。 这看似简单的一剑在刺出途中变幻万千,以一化二,二化四,最终竟达到一刺四十八道锋芒的境界! 虞子婴攥紧衣袖一角,表情一凛,忍不住跨前一步。 她仰首,他们三人打斗的风声长啸冷冽,刮得她全身衣袖翻滚鼓风,墨发飚飙,唯有那一张白净的小脸在风中凛然不动。 眼见那一团来势光光的剑芒已经到了*的身后,*不急不燥地先一步睁开眼睛,反袖一卷一缠却不戈挡,反而一个纵身跃上了皇极上空。 皇极却觉手中长剑被绞得生痛,完全动弹不得,他冷沉下眼,这种感觉就像被一条巨蟒缠住身体,再一寸一寸地绞断。须知人在空中没有大地做依靠,破绽最是繁多,更何况空中并无接力之物,一旦气竭只能任人宰割。皇极眼中露出些许挣扎之意,最后不顾不念,剑不拔,反送将剑式顺势一挑,一招剑指向*眼睛。 ——这是打着即使断送一只手臂,亦要重伤*一次的玉石俱焚的打法。 *掀唇一笑,如万花丛衬一人,伊人婉立娇笑,宛如艳阳普照,此情此境漫妙,竟给人一种不和时宜的春暖花开,对皇极那犹如附骨之毒般的长剑*却是不为所动,这时,猎豹一个顺势一个空翻,双手钢刀从*背面空门左右交叉划了下去。 尖刀似爪,前端尖锐薄利,这一划下去,非得皮肉绽翻,入骨三分不可。这一抓可算凝聚了猎豹的全身的功力,不动则矣,一动则致命,再加上从天而降的气势上先声夺人,一时间强大的压迫好似天崩地裂一般。 “色——”虞子婴凝瞳一窒,又踏前一步,全身紧绷如石,分明已是蓄势待发。 “站在那里,别动——” *一眼便喝止了她的动作,看眼下的情况撤身已是不及,于是他也不撤了,直接将身前的皇极扭身施转而过,朝身后一送,顺手拽过他的手臂,手腕随意舞动,长剑挥舞间已是刹那递出了八八六十四剑。 猎豹面露讶色,暗啐一声,为*的急智,然他却下沉不得了,唯有一个后空翻,有几分狼狈地连退落地。 “有趣,有趣,再来啊——”猎豹甩了甩手臂,错了错脑袋脖子,两眼似烧了两簇火星,此刻他的斗智算是被完全吊了起来,他朝被钳制住的皇极咧嘴笑了一下:“老大,你再不认真一点,小心真的会阴沟里翻船了。” “哼,老子从不干这种&%¥¥!”皇极似被侮辱一般朝猎豹怒喷一声。 最后一句,除了殷圣的人,谁都没能听懂,但虞子婴猜想大概知道应该是殷圣族的方言。 这个皇极本身就已经是一名难得一见的剑术强者了,虽然以*的能力并不输给他,但若再加上随时虎视眈眈擅长狩杀猛攻的猎豹……虞子婴眸中一黯。 对了,还有一个飞烟,虞子婴不动声色地瞥向飞烟。 飞烟此时对其它两位领主的战斗并不感兴趣,她正看着受伤不支躺地的圣主,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她蓦地抬头朝她这方看来。 她有一双柳如烟水如雾的漂亮大眼,本该是最亮丽的一抹春光,但此刻却全然淬满一种扭曲了的歹毒之意。 “真是碍眼啊,长着一张与他相似的脸——”习烟目光像刀刃一样冰冷,她扫过虞子婴的五官,仿佛想将她脸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全部割下来喂狗。 虞子婴面色如常,但眸光微闪,暗地里却随时准备好防击。 对于她恨中突如其来的恨意与厌恶,虞子婴一开始不明所以,但听到她那一句幽幽的自喃轻语后,心中顿时雪亮。 她的恨意来自于嫉妒,求而不得的发泄。 这时,*跟皇极已处于胶着状态,而一度进攻不顺的猎豹却余光瞄见了虞子婴,他与皇极暗递了一个眼神,便奸险地笑了一声,准备朝她动手,而皇极则牵制着*。 另外,飞烟亦不再迟疑,从肩膀处取出一个竹筒,她取出竹盖,竹筒内部的物体接解到空气,顿时跳涌而出。 是一群像飞蛾般圆滚滚肚腹的昆虫,薄如蝉翼的翅膀,身圆头小,肚腹中白红横纹交错,每一只都大约蛆虫般大小。 *已察觉到情况不妙,便直接迎向皇极的长剑,在他惊讶的表情下,身体以一个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弧度与他旋转错身而过,便飞冲上前,将虞子婴掰过调转了一个圈,他宁可挨上猎豹一爪子,亦要将那些朝虞子婴飞扑过来的“飞蛾”虫子消灭掉。 这种飞蛾的来历他并不知道,而正因为无知所以恐怖,他轻柔地抖动一只手臂,像波浪起伏,臂膀慢慢蓄蕴起一层绯红色雾气,他猛地一振,一股庞大之气便将天空那一块“飞蛾”绞杀粉碎。 噗—— 猎豹的钢刀撕碎衣物、划过皮肉的钝锉声,但没有发生令*预期的最糟结果,他微讶地回头,但见虞子婴冷凛着一张白皙小脸,双唇因过度用力而抿紧泛白,她紧抱着他的腰,上半身子极力贴紧他,那从他腋下探出的双臂,紧紧压制着猎豹钢刀继续下划撕裂的力道。 猎豹错愕地瞪着虞子婴一眼,双臂的力量无论如何都下沉不了,眼看大势已去,便也不多纠缠,一个大力蹬空,后跃退去。 ——看她分明散了一身功力,怎生还有这般大的力道? *此时根本没去理会猎豹,他一把扯过虞子婴的双臂,不住地察看,一脸心痛得无以复加:“为什么那么用力去接,手腕痛不痛,骨头有没有异样,感觉骨折了吗?” 他连叠的问话,充满了关怀跟动容。 虞子婴感受不到痛意,但刚才硬接下猎豹这一击的时候,她的确听到自己的手腕骨因为勉强发出的痛苦的呻吟咔嚓声,只是,这种事情,她自然不会跟*老实讲。 “无事。”她扯动嘴角,淡淡声明。 “哼,不错嘛,不过,我看你还能护她多久——” 飞烟见一招失败,不阴不晴地笑了一声,从腰后又取出几个陶罐,看架势是准备认真大干一场了。 猎豹扭过头,稍愣了一下,便大叫道:“喂喂,等一下,你该不会放大招吧,我们都还在这里呢!” 这飞烟的蛊宠可不懂什么叫自己人,一旦飞烟失控的话,她的那些毒玩意儿便彻底变成了一群屠宰夫了。 “我管你们呢,不知道让远一点吗?”飞烟狠盯着虞子婴,直接将手上捧着的四个陶罐摔砸在地上。 皇极见飞烟已进入暴走的状态,也乐得在一旁看好戏,他抱剑跟猎豹一块儿落在飞烟身后位置。 “啧啧,嫉妒的女人果然恐怖啊。”皇极掏了掏耳朵,一脸无奈呻吟道。 “可惜了,我还没有打够呢!”猎豹看向*,一脸惋惜道。 “单打独斗,你不会是他的对手,如果可能,不要做无谓的牺牲。”皇极懒懒地瞟向猎豹,难得正色起来。 猎豹不服气地冷哼一声,却没有出声反驳。 飞烟笑得一脸血腥得意,只为等一下那一场大快人心的惨剧酝酿着好心情。 此时地上那些满是杂乱无章的爬蠕的寄生虫,天上则嗡嗡直叫的蛆腐蛾,只等一声令下,朝虞子婴他们扑杀而去。 “太多了……”*扫视一圈,难得蹙眉烦恼了。 或许他能够消除一大半的进攻,只要有时间哪怕全部他都有信心,但问题是在他护着虞子婴的情况下,哪怕只有一只粘沾上他们的身,便是一场难以解决的劫难。 “等一下你感觉情况不妙的时候,便将我抛到一个空缺的位置,先行离去。”虞子婴认真道。 “好啊,等一下若我觉得你太累赘了,我便抛下你,自个儿先逃~”*想都没想便颔首,笑意盈盈,从善如流。 “我是认真的。”虞子婴重腔重申道。 *低下语气,眸色讥意幽深:“你焉知我不认真?” 虞子婴瞥向他抓紧她的那只手,那般用力地寸寸收紧,肌骨相贴,就像要准备融入她的骨髓内一般固执,这种姿态……像是会放弃的样子吗? 虞子婴暗吁一口气,亦不再说话了。 “好了,我的乖宠们,你们的食粮就在眼前,快去吃吧——” 飞烟嘻嘻一笑,两颊粉红,眼波生滟,肤白柔美,若非眼下几道越发阴沉诡异的色纹,她或许看起来便只是一个单纯的二八少女。 虞子婴跟*严阵以待,气氛瞬间变成杀意当空罩下,吞噬之势焰焰煌煌。 就当人虫大战一触及发之际,却见从地面上一道浑身是血染红了白袍的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身形单薄纤瘦,长发垂坠身后,正好挡在虞子婴跟飞烟等人身前。 飞烟一愣:“桃……” *微拧眉头,一抡袍亦撤了气势,震开先前聚蓄那压顶之力。 圣主此刻的形象跟以往的干净圣洁完全不同,脏乱而狼狈,他脸色苍白,眼中还带着好些血丝,嘴唇因缺血干燥而裂出了口子,头发有些微乱,仿佛一阵风吹就会把他那憔悴的弱不禁风的身子吹散化雾消失了。 他一双悲凉的眼睛无神的眼睛在触至虞子婴时,却焕发出一种最纯粹的喜欢与亲切,他动了动唇:“子婴……好像我们的每一次见面都显得很匆忙,所以我好像每一次都忘了告诉你,能够再见你一面,我由衷地感到欢喜,你成长得很好,既健康又聪慧,若父皇母后在世,定然颀喜骄傲,最重要的是,你有一颗既坚强又公正的心……” “桃——你在说什么,他们这样对你,你还跟她说些?”飞烟咬着下唇,眼中爱恨交缠,充满了浓浓的嫉恨阴翳。 圣主此时眼中只有虞子婴,根本已听不到任何其它声音。 虞子婴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说什么,便静默地看着他。 “你一定不知道,你小的时候,刚出生的时候便比任何人都干净,别人家的小孩子都会带着一层污垢,偏生你身上却什么都没有,像初雪一样白皙,母后对我说,你长大一定会很漂亮很漂亮……” 谈起属于他自已曾偷偷回味无数遍的美好回忆,圣主嘴角浮现一抹虚幻却略显悲切的微笑。 “你一定不记得了,生了你之后,母后便变得很虚弱了,所以时常是我带着你的,你每天晚上最喜欢跟我一块儿睡觉,你那小小、软软的小手总爱在睡前抓着我的一根手指,若不抓着,便会哭闹着不肯睡……” 圣主看着虞子婴,目光带上一种惚恍与留恋:“你第一次的哭声,第一次长牙,第一次剃胎发,第一次咿呀叫人,第一次……很多很多的第一次,都是我陪着你的……” 说着,他眼睛微微动了一下,从怀中极慢地掏出一个布包,看得出来布包年岁已久,开始泛黄破损,当他展开一看,里面正躺着一撮软软的短细头发。 “这是你第一次剃下的胎发,我哀求母亲许久,她才施赐于我,而我至此无论做什么,都将它一直贴身放在身边……” 在圣主对虞子婴不断述说过往的期间,不知不觉以他为中心,四周渐渐弥漫起一层幽火萤光,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集。 “所以……我最后能求你一件事情吗?”圣主脸色很不好,看上去很苍白,可能是因为疼痛和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的表情也比较痛苦,两眼无力地闭着,呼吸十分微弱。 “或许这是一个厚颜无耻的要求,但……子婴,最后我还能够听你喊了一声……皇兄吗?” 虞子婴听着他述说那一段她根本就没有的过往,听着他将此生全部的温情都赋予唯一的胞妹,听着他那颗卑微的心在最后哀鸣诉求着,她倏地咬紧了后牙糟,心情十分复杂,她覆垂下眼睫,小脸绷得紧紧地,袖下双拳握紧。 无法回应,亦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桃,你想做什么?!你快过来,你是疯了吗?” 飞烟气极败坏地叫嚷一句,便疾步带跑地来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扯过,然后恶狠狠地盯着虞子婴,便开始发动攻击。 却不想,她却被圣主突然从背后抱住,她因为太过惊喜太过惊讶,而忘记了反抗跟攻击,整个人钉定在那里,瞳孔微微放大。 “桃——桃?” 这时,圣主的一只手挎过她的肩,而另一只手从她腋下穿插过去,形成一个两手相接的扣环,将她身躯牢牢地锁在自己的胸前。 “我不会让你们伤害了她,所以,你便跟我一块儿走吧。”圣主倦怠地看了她一眼,冷淡道。 “什么?!” 飞烟闻言,一脸根本反应不过来的怔忡表情。 “青羽,你要做什么?” 皇极跟猎豹从不曾见过圣主动手,所以根本不知道那些突如其来的萤光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出于危险的感应,他们仍旧都察觉到问题了,便开始提防起他来。 圣主淡淡瞥了他们一眼,接着那些萤火光斑便游离地集中在他们四周。 “走。” *已经猜到了什么,他深深地看了圣主一眼,无喜无悲,便强硬地扯着虞子婴朝后方撤去。 虞子婴凝顿了一下,*直接将她揽搂一抱,便奔跑起来。 圣主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虞子婴离越来越远,离了虞子婴的视线,他脸上的全部颜色都褪尽,分明已是一种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缠绵病榻之态,他的脸色是那样的憔悴,嘴唇也是那么的苍白,青白脸色,日薄西山,命不久矣。 最后,他扯出一道不太习惯的浅笑,眼底一片澄澈,仿佛回到一开始的最初那般干净而纯粹,只为最初的守护与动心:“子婴,我的妹妹……我遗憾的不是你不爱我,我只是遗憾……”——我已不能再爱你了。 这是多么遗憾啊。 他微微闭上了眼睛,四周的莹火大盛,似要敛尽大殿的最后一丝光辉,吹散最后一丝温暖,那成团成片的萤火,上下浮动围绕着他,依依不舍地流连袖间,带出点点光芒,如落入凡间的星星,随风徜徉随风欢舞—— “一起走吧……” 当一声大爆炸在他们身后响起时,须臾之间,却是天地风云变幻,沉浓的火硝烟味道纷涌而至,宛如滚滚幽云之海,地面烟尘啸腾,淹没倾覆而来,虞子婴浑身猛然一震,小脸煞白。 骤然停住脚步,她立在原地久久没动,如山巅临风的石塑一般。 *那双惯常惑人含笑的眼眸,此时褪去重重浮杂之色,唯有无尽悠远深沉,平静而叹息地看了她一眼,亦没有说话。 突然,她掉头便往回跑,当她重新回到原地,看着倒塌在不远处那一地零杂碎石跟残碎不齐的尸骸跟碎衣布巾时,眼睛亦似被火燎过一般痛了起来。 这就是属于圣主腾蛇血脉的力量吗? 竟是连寸草不生的长廊亦能燃烧起来,地面滚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黑焦痕迹,以圣主四周为范围的位置扩散开来,一股幽邪业火呼呼地搅天燎无尽幽蓝莹霞,垂落的帷幕翻飞得浓烟烘烘,一眼望去宛如幽暝炼狱,当真可怖。 她痴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只觉心头像飘过一片青雾似的,飘过一片难言的闷沉。 她一步一步沉重地走近,在一片支离破碎的焦黑位置,看到地石缝隙之中遗留下一块因温度过高而焦卷的布包裹着一撮胎发。 它奇迹地留存在了下来,也不知道在最后的那一刻,圣主究竟是用了何种办法将它保存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虞子婴眼睛像揉进了什么,一阵酸涩,她蹲了下去,将它拾起紧紧攥紧手心当中。 许久,在这片空荡寂静的大殿内,才响起一道迟来的涩哑难听的声音。 “皇兄……” —— “嗷嚎——” 幽火忽闪一下,突然一声啪砸的破空声蓦然响起,石滚轰轰,喧嚣杂吵。 虞子婴倏地抬头,目光似结冰般凝遥前方。 只见从一片碎石废墟之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狼狈地从中爬撞了起来,赫然是皇极与猎豹,他们的红云黑袍已破烂撕裂,一头一身的灰污,两人虽然目测都应受了伤,但却也无性命之虞。 他们两人竟然还活着!虞子婴冷下脸。 “这次,还真是差一点便阴沟里翻船了!”皇极冷笑一声,然后无所谓地抹去额上滑下的血痕,他看向虞子婴,阴沉沉道:“你这兄长便是舍得一命护你周全,可惜啊……我们没有那么容易被会便算计去!” “但我瞧着,你们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看了面色冷白的虞子婴一眼,一手揽过小儿人入怀,不紧不慢挥袖一拂,便顷刻风扬起一股万均雷霆之力,宛如十万金骑扬蹄奔去,卷起漫天狂雷,朝皇极跟猎豹而去。 皇极与猎豹对视一眼,便蹬蹬后退撤退于两方,全身戒备,准备反击。 “呯”!一声,这时,长廊侧边断亘的石柱一堵脆弱的墙被外轰然砸碎了开来,虞子婴跟*闻声同时望去,当空兜来滚滚飓风,风残雾卷,只见一道挥挡着灰的修纤身影从废墟之中一跃而出,浮尘雾漫。 “猪妖——”尖锐长嘶的声音骤然响起。 是嫉妒,虞子婴认出他了,她抬头一看。 等那一堵完整的墙体整个淅沥哗啦龟裂破碎之后,背对着万千光芒,束束丝丝集射过来,惰一身优雅白净如羽翎一挥漫天尘埃雾灰,便从半空穿飘而过,杳然自在在站落在一根铁线上面,袅袅悠然,翩然若仙。 “猪妖——终于找到你了!” 嫉妒目光如矩,就像嗅觉灵敏的离家犬类,不等尘雾尽散,在一片浑沌模糊之中,一眼便锁定了虞子婴的位置,那后,他也不顾花脏了的一张俊美脸庞,颀喜瞠目地朝她这厢跑了过来。 虞子婴施身退出*的怀抱,朝前迎了一步。 皇极跟猎豹看到这宿敌出现,顿时一惊,然而他等的不安待看到两人身后又急追紧撵而来的四人时,便又自信邪佞地笑了一声。 那四人自然便是殷圣七大领主的天魔,九宫,鬼哭,天海。 *不满地撇撇嘴地扫了一眼空落落的双臂,最后与惰相视一眼,搜索彼此眼中的信息一瞬,便两相厌恶地施转开视线。 虞子婴则看向嫉妒跟惰:“你们怎么出现在这里?” “那个铁笼也不知道是哪个无聊的家伙——呃——”嫉妒察觉到自己的话中有误,便立即改了口气,一脸晦气道:“本殿是说,惰看出机关,将铁笼一开,咱们还来不及掉出来,便从祭坛上直接掉落下来了,因为掉的位置都不同,我便与那三个废物一边打着一边四处去找你,然后在另一个秘道之中遇到了惰,最后一块儿一边砸墙一边找你。” 嫉妒随口解释完,便上下打量起虞子婴,在扒拉她手的时候,不经意触碰到她湿濡的衣角,微蹙了蹙眉。 “嫉妒小儿,你跑这般快作甚,莫非是怕了爷爷我的铁拳不成?”海天大块头一脚跺地,槌打一下胸部隆起似山的肌肉块,叫嚣起来。 嫉妒本来要询问虞子婴的事便这样被打断了,他阴恻恻地斜向海天,而虞子婴则发现了嫉妒手臂好像有一些不正常。 “你的手怎么了?”她拉过他的手臂,准备摸骨检查。 “没什么。”嫉妒一慌,掩饰性地扯回手,矢口否认。 “一对三,他只伤了一条手臂,倒也算是侥幸了。”惰从半空落下,玲珑沉悠绵懒的双眸微弯,对他“幸庆”地笑了一声。 嫉妒顿时火大地反驳道:“本殿就算是一对四亦能赢,收起你那一副假惺惺的表情吧。” 虞子婴听懂了。 他们从祭坛上掉下来后便随机分配,而嫉妒运气霉些,则跟三个殷圣的人掉在一块儿。 在他们几人说话期间,殷圣仅剩的六位领主则不动声色将虞子婴四人包抄了起来。 “飞烟呢?”天魔环顾一周,用苍老干涩的声音问道。 “你找她啊,可能有一些困难了。”皇极双臂悠闲地枕于脑后,用眼神扫了一地的残碎。 天魔闻言,顿时脸色难看起来:“谁干的?!” “谁干了?还不是她自己贪慕人家男色最后赔了自己,还险些连累我跟老大一块丧命。”猎豹冷哼一声。 天魔一向跟飞烟关系亲近,除了因为同为七大领主的缘故,更因为飞烟是她的亲侄孙女的关系。 如今知道她被人害死,顿时气得心尖发抖,浑身的血管都要爆炸开来。 “还等什么,立即去杀了他们!” 天魔握着黑拐木,横指着虞子婴等人。 现局来看,而殷圣六人当中有二人受了重伤,四人或多或少都有了轻伤。而虞子婴这边,剔除虞子婴的战斗力,*跟嫉妒都受了伤,唯惰完好,这样算来,三对六仍旧比较困难。 “无论如何,她身边都不能离人。”*整了整衣襟,抚平袖弯处的褶皱痕迹。 *跟嫉妒对此自然无任何异议。 “你留下。”惰跟*同时对嫉妒道。 嫉妒一愣,不服道:“凭什么是我留下?” “那让我留下吧~我并不介意的。”*眨巴着一双水汪桃花眸,一脸颀喜接受的模样。 嫉妒一噎。 当初便是将他单独跟虞子婴留下,她才会被那个圣灵的对主掳走,同样一件蠢事,他怎么可能再做一遍! 于是,嫉妒被留下来保护虞子婴便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惰跟*都实力强悍,一人力敌二人仍不落下风,而剩下的两人则一直观注着战斗,亦监视着虞子婴,伺机而动。 “我亦可以战斗的。”虞子婴嗓子微微发颤。 嫉妒看了她一眼,眼神坚毅毫无圜转余地,他摇头道:“若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受伤,我还不如直接战死掉算了!” 虞子婴猛地看向他:“我不是废物!” “我们也不是废物!你只要等着看我们赢就好了!”嫉妒更是直接凶了回去。 两人眼神相撞,一冷一厉,互不相让。 惰一人力抗海天跟九宫,而*则是皇极跟猎豹,剩下的天魔跟鬼哭则想暗中慢慢逼近虞子婴他等。 海天一看个头魁梧高大,二米高的身躯站在那里,便如一座巨型铁塔,完全力量强化,每一拳挥动便鼓风凛冽,力鼎千金,而头裹蓝布巾的九宫,目光清煁研细,较为擅长精细谋算,这两人组合起来,简直便如有神助,战斗力是直线上升数倍。 惰一面须应付着海天的无穷力道,一边则需提防着九宫在后方设下的陷阱,惰反应比海天的拳头要快,往后退开几步,让海天一拳挥空后,九宫则及时补充下海天的空缺,双掌柔绵若无骨,气劲化成一片寒雾,触及便能凝结成一片冰霜。 九宫挥掌如鞭影般闪动,亦如蝶穿花在惰面前交织成一道寒鞭网,兜头甩来。 惰眼见九宫绵掌织网逼近,便掠地飞身跃起,悬空凌驾在半空中,衣衫随风飘动,海天蹬腿跃起,双臂一长,身似巨猿揽月,想将惰的双腿锁住,而九宫一掌没有得手,便绵绵寒涛掌意接踵而至,在半空中状如灵蛇,无数叠加看不清虚实。 惰瞥向下方海天的动作,一挥钢线直刺入墙臂,借力翻身向后倒跃,而九宫直冲而来的这一掌堪堪擦着惰的胸膛而过,掌气回舞之时,在惰的脸颊上留下一道细细的伤口,带起一串细碎的血珠,但转瞬便被寒意冻凝住了。 惰点足立在海天的头颅之,抹去脸颊的血珠,挑眉道:“绵骨寒掌倒是练得有几分火候了,可惜精髓部份,却因太过缜密的心思,而变得过于保守……” 另外*这边,他虽然受了伤,但只是肌表被划破留了一些血,但没有伤筋动骨,但皇极跟猎豹却相对严重一些,多多少少都伤及了内腑,但两人都属于千捶百炼的高攻的类型,一个不小心亦还是会被他们拖入无边炼狱沼泽之内。 “想不到,这样一个藏头露尾的娘娘腔,竟有如此的本事。”猎豹一身是汗,气喘吁吁地甩了甩手腕。 “若一下便杀了,便跟之前的那群杂碎有何区别,像这种级别的人拿来练手才最有劲!”皇极浑身亦似湿透一般,鬓角处粘贴着,他邪肆一笑。 “玩残他——” 猎豹狂啸一声,破空之声瞬间冲天而发,化为一条柔韧而凌厉的黑影,毒蛇一般向他缠绞而来,那条黑影刚开始时只是黝黑的一道,片刻之间,竟已化身数百,无处不在,将*所有退路封死。 *看出猎豹已经完全拟兽化了,不敢掉以轻心,一面应对着他的利爪,这时一条极淡的黑影突然跃起,重重的向他胸口抽来。 是皇极——*横臂一挥,然而这次黑影来得太快,他手中的攻势还未成形已被完全打散,火光电石之间,那条黑影已触上了他的胸膛! *退无可退,此时唯有正面相迎,但从后方又扑进来势凌厉之极,如万骨尖刀合一,黑尖长杖如被森白火焰包裹,若真被它击中,只怕难逃穿胸断骨之祸。 ——是天魔,她准备偷袭! “*——” 虞子婴脸色一变,已冲步向前,却被身后一道力量强拽扯回去,只见一束光影从她身边破空飞出,和那条黑影撞在了一处,将黑影从*胸前生生推开! 虞子婴一怔,见嫉妒出手拦下了天魔的偷袭,尚来不及悄然松下一口气,却见皇极剑势一转,冷笑连连地朝她攻来。 他剑尖一阵颤动,身形一个一百八十度扭转,竟似乎在一瞬之间交换了方位,凌厉柔韧之极的身体片刻间已化为有形无质的影子,就要趁着众人不注意朝虞子婴潜形而去! “该死的——” 嫉妒眼见虞子婴那厢落空,便被人盯住,心底心焚如火,转身便鞭及而去,因不及皇极身快一步,他唯有扑拥而上,一把紧紧扼住他的前刺突进的刀锋,当即满手的血便浇注满剑身,并滴滴哒哒地溢落至地面。 虞子婴脸色大变,厉喝一声:“放开手——” 皇极被制住了脚步,他见嫉妒整个人硬行以肉身拖滞住他的剑,极冷极邪地一笑,掌中施力,用力将刀身一抽,当即锋利无力的剑刃便将他左手五指手指齐根砍断了,啪哒几声,断掉的指头坠地,五根空洞的肉掌扑哧一声飚出了鲜血。 而一时流血过多跟席卷而来的痉挛痛意让嫉妒开始眩晕,但他还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狠狠咬牙用右手一镰砍向对方的头,在被皇极慌措间挡开后,马上转身大幅度横扫对方得腰部。 这一击,如雷光闪电般疾射而出,化为一条狂暴凶猛的毒龙,迅捷无比地向他冲去,皇极深知不妙,正要一把将他推开,只听空气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嘶啸,一道黑影突的凌空弯折,重重的撞向他身上! 当即皇极便觉胸腹肋骨破碎凹进,一股气血冲涌,噗一声,猛吐一口大血。 嫉妒苍白着一张如索命厉鬼的狰狞面孔,阴森森地盯着皇极——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绝不让任何人靠近虞子婴。 “嫉妒——”虞子婴眼眶一红,大声叫道。 “老大!” 其它殷圣领主见皇极重伤倒地,顿时气焰如溶焰翻滚爆发,都舍了手中敌人,朝虞子婴冲杀过来。 惰跟*亦因眼前的情况震愣一瞬,但这并防碍他们身体第一时间做出的选择,那就是赶在他们到达之前,将虞子婴救下。 天魔于半途滞身一转,长杖一甩,尖端便如鳞甲大开,无数暗器向两人处撒了出去,满天宝光红影,绚烂之极。 惰跟*全然不顾暗器加身,他们知道若他们迟疑或者躲闪一刻,或许下一刻便会延迟救下虞子婴的最关键时刻,所以他们宁愿拼着一身是伤,亦要最快将她拉扯回身边,安全护守于羽翼之下。 无数道刀子沁渗出衣服,脸上,手上,脖颈上,他们仅护下重要的部位,目光全部都集中在杀意轰然翻卷中央的虞子婴身上。 天魔满是皱纹阴狠的脸上露出一丝奸邪:“送死来了,太好了!” 海天、九宫与天魔三人夹击而上,皇极费力艰难地爬起,却是与嫉妒杠上了,猎豹瞥了一眼重伤的嫉妒,失了兴致,便将他留下给皇极老大摧毁,他则朝虞子婴步步紧逼而去。 虞子婴看出猎豹来者不善,悄退一步,袖下手腕灵巧一甩,仅用上力道,数根银针疾射而出,猎豹偏头挥掌一挡,眼露轻蔑笑意,他双手霍然催动着力量,凌空倒贯而下! 这一击,强烈得似乎要将整个君山裂成粉碎! 虞子婴只觉胸口一阵翻滚,疾蹬退后,亦勉不了一口鲜血喷出,眼看着猎豹刀刃刺入,她翻身一臂相迎,断臂一只并不丧命,然受至内脏则会防碍她的性命,孰轻孰重,她还分得清明。 当那极为细薄的钢刀受空气的积压,迸发出一连串嘹亮的锐音,虞子婴咬紧后牙槽,受痛准备挨上一击时,却又闻宛如一声天雷怒发,一声声轰击传啸而来! 她震愣朝前看去,只见*一脸狂煞裂目,紧张担忧地看着她这厢,身上捆绑的梏桎玄束整个破碎,在一片幽光霞彩赤光之下,他墨发凌乱微卷,整个人如同没有了血肉肌理,一道血蟒直蔓延到肩头,与躯干相连之地血肉模糊,整个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魔神附体,火光冲天。 上方天空因*破解了玄束不断激荡遮蔽云海之磅礴真气,一把掀翻了众人,惰一凛,亦趁机甩脱掉几人纠缠,速遁回虞子婴身边。 “怎么回事,他怎么一下放出这么庞大的真气?”天魔惊诧不解。 其它几位领主亦骇目惊怔,一时加紧防御观测。 然,虞子婴却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她此时失去了黄金瞳,已看不到天象异样,但却知道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因为心绪大动,挣破了身上被无量道人设下的玄束。 能破解玄束自然是对以后的修为大有宜处,但对于如今这种紧急时刻,却有一种致命的危险性。 因为一时兆门大开真气如数外泄,他接下来便会进入一段虚弱调整期。 大敌当前,他却实力大降,一想到这里,虞子婴双瞳剧烈颤动,脸色极度难看灰黯。 *袖袍如蝶花穿巷,打了一个旋儿卷,便掠返至虞子婴身旁,他握捏着她的小手,手心冰凉,他低笑一声,嘴唇微微泛白之外,神情依旧妖媚惑人:“小乖,冷静下来。” 他睇过来的眼神,柔溺温情,专注于她身时尤其隽永缠绵入骨。 虞子婴小脸绷得死紧,无力地张阖了几下嘴唇,最终撇过头,小声地“嗯”了一下。 接下来,或许是觉得情况越拖久越不妙,殷圣六领主暗中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便不再玩耍嬉闹,开始认真起来,因此拼命地攻击变得更加密不可防,*、惰与嫉妒与他等兵刃交加,除了重创敌方,他们三人身上的伤是亦越来越多。 虞子婴面部被罡风扫得生冷发痛,她被护在*怀中,左右移动,随着战局加剧,她全身蓦然席卷出一种彻骨的寒意,她痛恨着自己的弱小,亦不想自己如此被动地只会受着别人的保护。 看着他们为了护着她,不让自己受一丝伤,而自己却遍体鳞伤,不知是谁的血,溅飞至她的脸颊,冰冷而血腥,她似腐烂的肉被生生剜掉一块,颤抖着双唇。 突然,*一把推开了虞子婴,一个转身跃起,便被天魔刺中一肩,天魔嘴里咆哮出一声激狂大喝,推动着*如飞蝶般轻盈身躯直抵于墙壁。 “小子,我要在你身上刺上一百八十个洞,慢慢地放血至死!” *一只手紧攥着她的黑杖,掀唇妖冶地冷笑一声,袖掌当中一拂蹿出一股无色异香,天魔耸了耸鼻子,当即醒神,心中一惊,只觉面部粗糙的皮肤一阵麻痒,接着便是一种腐骨烂肉的痛意袭来,天魔骇叫一声,便松开了黑杖,她暴突着眼珠,使劲抓搔着面容,仰天狂嚎一声。 “啊——啊——这是什么,你对我究竟做了什么?!” 另一边,惰接过*抛过来的虞子婴紧护于身后,他一身雍容似融融梨花般白衣已染红,他为接应在乱战之中转辗的虞子婴,宁可挨中了天海的一拳,顿时“咔嚓”一声肩骨碎裂,那墨水画一般雍懒优美轮廓的面容瞬间煞白透青。 他抿了抿唇,将喉中腥意尽数吐入腹中,手中钢丝化成扇形并射而出,天海极力躲避,唯有一掌被刺穿撞地,而落空的钢线将整个大地都削掉了一层。 另一边,嫉妒却陷入了一场苦战,他以一敌三,皇极手段狡诈异常,因嫉妒左手不便,他便专攻不断地刺劈着嫉妒的伤患之处,另外猎豹跟鬼哭则在旁左右夹击,眼见嫉妒情况危险至极,虞子婴旋移开惰的保护,准备以身相护将嫉妒拽扯过来,却不想被皇极一剑挑断了她跟惰的连接。 九宫眼尖,转眼间便插入两者中间将惰紧紧缠住,令他无法抽身鞭及别处,因此,嫉妒虽得救了,但虞子婴便被皇极长剑在握,挟持在手中。 “猪妖——”嫉妒瞠大眼睛,急喊一声。 惰回头一看,面色一肃,指尖微颤。 *呼拉一下拔出插穿他肩窝的黑杖扔掷到地上,一双因痛楚而显湿润的褐瞳,紧紧地射向虞子婴。 一瞬,战局一下便发生了重大改变。 皇极一手掐紧虞子婴的脖子,并将她反手押前,他神色得意傲慢,他仰起下鄂,愉悦地舔了舔唇角,阴眯着眼睛,一一扫过*等人:“你们还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强悍啊,竟能伤我等至此,可惜啊,你们拼命保护的人,终于还是落在我手中了,你们也只能是投鼠忌器了,不过呢,我暂时还不着急着杀她,因为就这样杀了她,太可惜了……” 皇极说得太激动,扯动了伤势,轻咳了几声,嘴角溢血,他直接将它舔入腹中,眼中徒然盛满了阴鸷之色:“我最喜欢看着别人自相残杀的一幕了,现在,我要你们捡起地上这把匕首,开始互捅,一直捅到我满意为止,否则我就立刻便杀了这个腾皇公主。” 他扔出一柄匕首在地上,然后踢过去给他们。 他将长剑极近地抵在虞子婴脸上,寒光闪烁,剑影波光流转,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抚着胸口,拖了一地的血慢吞吞地走到惰身侧,与其并排而立,他们沉寂着莫测的神色,而嫉妒则一脸自责隐忍地看了虞子婴一眼,弯腰捡起匕首,红唇抿得死紧,额上青筋突起。 他知道,刚才是为了令他脱险,虞子婴才会插手进来! “你们还在迟疑什么,嗯?”皇极阴声拖长,剑一偏,锋利的刀刃便轻易割破了虞子婴脆弱白皙的颈部,当即一楼鲜血便流了出来。 “你敢!”嫉妒眼底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满脸绯红,一直红到发根,脸都气扭曲了,转向虞子婴时,复杂的眼神里,痛苦、愤怒和无奈不断的交织着。 “猪妖,转过去,别看——” 他深深吸一口气,沙哑的声音出奇地大。 他转头看向惰,一咬牙,便一刀送进了*的胸口。 *没有反抗,他颤着低低笑了一声,似也不觉得痛了,嗓音依旧悦耳如草长莺飞,软软腔调:“小乖,听说,闭上眼吧……” 他没有看虞子婴,身子蓦地一震,便噗啦一声拔出刀刃,沉沉一呼吸,一个反手便毫无犹豫地插入了惰的身上。 惰低促地轻喘一下,眉头紧攥一瞬,便又松缓开来,他望向虞子婴,气息温绵得不可思议,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忍的抚慰:“子婴,没事的,我们很快便能够解决……” “住手!”虞子婴看着他们三个人,破嗓而出的声音已沙哑晦涩,目眦牙裂,却字字沉重,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闭上眼睛!”嫉妒再次厉喝一声,便是又一刀。 “小乖,你这样会让我更痛,所以……闭上眼睛,别让我们分心好吗?”噗——又一刀,*疲倦地朝她浅笑一声,便再次捅进了惰的身上。 “好——就这样,哈哈哈——继续、继续!”皇极、猎豹等人看得直接拍掌而笑。 三人似机械人一样,不知疲惫,不知痛意,就这样你一刀,我一刀,披此捅刺着。 血已染了一地。 他们已破烂得辨不出原来面目。 为什么一定要她闭上眼睛? 她为什么就不能看着? 那血是为她而流,那伤是为她而受,那罪是因她而起…… “再来、再来——”耳边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嚣喧声,带着看戏的兴奋、耍弄的恶意、与轻蔑讥讽的笑意。 “住手……”虞子婴两边太阳穴里如同两只铁锤似地打着,垂低下的面容此刻变得木然而僵硬,她眼眶泛红,像血染一般,逐渐溢出一丝血水滑落。 终于,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四肢如被电击一般的麻木,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带着一种快要窒息的痛意,脸颊可以感到刀刃擦过时带起的气流,从气流中就可感到刀刃的寒气,耳朵边似有的爆炸震动耳膜剧烈地颤抖,尖锐的鸣叫回响不绝,什么其他的声音都模糊了。 啊—— 她觉得有万千斤压在她胸口,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爆裂了,碎断了,突然仰天长啸,四周卷起狂风呼啸。 皇极一惊,手中长剑定感不稳,被这一道狂流暴风撞至一旁,满目惊骇。 仿佛陷入了一种沉睡的黑暗之中,虞子婴迷糊的觉得全身都像被投入溶浆之中一般,一道道充满了愤怒、仇恨、蛮横、撕裂的力道,从身体的无数毛孔中钻进钻入,在体内不断地横冲直撞,热度所过之处,都带着一股组织被撕裂般烧炙的痛楚,但这种痛楚却有伴随着一种奇异的舒服,她感觉体内曾经那些破损跟寒淤塞的经脉,正在被这一股舒服的温流缓缓的修复着。 她体内的经脉与肌肉被痛意跟温意一遍一遍不知疲惫地冲刷修复,她又感到体内流淌出一股另外柔和温润的力量开始滋润,最后绕了一圈,全部都融挤进了位于小腹之中的丹田之处。 她知道那股温润的力量便是被封存在体内不得而出的玄阴之气,而随着体内阴玄之气如拔丝般抽出后,体内的力量运转速度便再次加快,那些在经脉中流淌的气体,更是犹如受到了牵引一般,一窝蜂的对着四肢末端迅速冲去。 虞子婴并不知道,在她闭目冲关之际,周围天地间涌动的能量质化成一片能量漩涡,也是越来越迅猛地席卷四周,到得最后,虞子婴的身体几乎变成了一个能吸纳一切的无限黑洞,源源不断的吸收着那些疯狂涌进体内的恐怖力量。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重新复苏洗炼的力量侵入,她的每一块骨骼,血肉,都几乎是在同时间蜕变换新一般,体内逐渐的充斥了钢铁一般坚硬雄浑的力量。 当紧闭的双眸猛地睁开,她的瞳仁闪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色泽,黄金瞳重现。 回来了——她的力量,她都一切都一并回归了。 在疯狂涌动的力量消失的霎那,虞子婴背后黑色发丝无风自动,似凭空长了一双无限延伸展长的黑色羽翼,她身上衣袍无风自鼓,猎猎作响,一股足以开天劈地的强横庞大气势,从其体内苏醒爆炸地散发而出,横扫一切。 一道破啸之声,猛地一旁长廊如鬼鹤长戾的尖锐声响起,而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也是闪电般地对着皇极急射而出。 人影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频率瞬间掠上天空,身体一旋,右脚已狠狠地踢在反应不及的皇极下巴之处,顿时,后者身体在半空划起了抛物线,重重的砸落在地。 “噗嗤!”一口鲜血猛地喷出,皇极还未反应过来,一只娇小却力大无穷的脚掌便是踩在了胸膛之上,虞子婴淡淡的声音,森冷冰寒:“比起看别人自相残杀,我更喜欢亲手一点一点地讨债。” 先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的皇极,在这电光火石间,竟然便是被别人随意的践踏在了脚下,这种几乎是一百十度的大转弯,不仅猎豹几人目瞪口呆,就是连惰、*跟嫉妒,也是一脸意外之色。 惰只觉呼吸在虞子婴重新霸气回归的一瞬间,便停滞住了。 *怔松地盯着虞子婴,苍白的双颊终于微醺出几分水色,身体因为放松下来,便被痛意扭曲了一下容颜。 他真佩服自己被捅得面无表情的英勇之姿。 妈蛋!真是痛死个奴家了! 若她再不“醒”的话,他或许真的就得跟惰、嫉妒三个互相折磨着去见阎王了。 不过幸运的是,他跟惰都预料得没错,她没有让他们失望的,她在最后,终于因为他们而“醒”了过来。 安静的长廊之中,猎豹等人都愣愣的望着那被虞子婴轻易干翻在地的皇极,当下都是不由自主的瞠大眼睛,满脸错愕之色。 分明就在前一刻的时候,他们还胜券在握,将他们当成猴儿一样玩耍着,但下一刻,却是连小命都被别人给轻易的捏在了掌心之中,这种近乎是两重天的变故,实在是让七领主有种极为不真实的吐血荒谬感觉。 虞子婴盯着皇极半晌,又是扭转过头,一对森冷的黄金眸锁定天魔跟人,冷讥地张阖着嘴唇:“好好地看着!” 她手掌猛地举起,一股完全令人看不见的森白寒雾沿着皇极握剑的那条手臂缭绕其上,那寒雾一缠上血肉肌理,便开始浸入其血脉经络之中,与其密不可分,然后当她豁然砍下时,指尖如五刃从皇极臂根处齐根划过。 掌过——手断! 虞子婴的手掌无机质,却犹如是一柄锋利的刀刃,没有丝毫阻碍的从皇极手臂根部划了过去,顿时,一条完整的手臂便直接从肩膀处脱落而下。 啪哒一声,那条脱离了人体变成僵硬死物的手臂便掉落在冰冷的石面。 “啊——” 手臂的断根之处,一开始并没有鲜血淌出,但不过一会儿,便血出泉喷,洒溅了一地。 直到血出,皇极才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断臂之痛,皇极的脸庞骤然间扭曲在了一起,嘴无意识地极限张大,看上去极为狰狞恐怖,那蕴含着难以掩饰的痛楚的凄厉惨叫声,从其嘴中高亢嘹亮的传出,让殷圣的其它几位领主听见,心中都泛起一股寒意。 “她……是怎么做到的……”天魔目光哆嗦着扫向地面的那截断臂,其它人都咽了一口唾沫,脸色都是略微有些发白。 皇极忍住想在打滚惨叫的冲动,身体在不断的颤抖着,维持着身为殷圣第一高手的最后一丝尊严,他破裂的眼瞳中,闪过疯狂的怨毒跟痛楚,他瞪向其它领主,哑着嗓音咆哮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杀了他们!” 七领主一震,看向皇极已失去人性的眼瞳,他们面面相觑了一眼,虽然心中对虞子婴颇为顾及,不过如今即使他们想退后,事情也已不能善了,若不动手杀她,死的便是他们,于是他们心一狠,便设下战局,一齐冲上。 “我还以为你们不敢了呢。” 虞子婴斜睨而去,魔发狂舞,气游霞雾,眉色带着一种太虚之意,语气是全然不放在眼底的轻蔑,冰冷的语气以及那猛烈爆发的恐怖气息,在磅礴的气势压迫之下,其脚下的地面,竟然在颤粟间蔓延出了无数道细小龟裂缝隙。 “既使你恢复了能力又如何,我们就不信你一个人还能够有翻天的本领不成!” 五人合成一股,他们猛的一咬牙,身体便闪掠而来,对着虞子婴便开始了一场疯狂进攻。 “对付你们,还需要什么翻天的本领!” 五人当中,天魔的速度是最矫捷迅速的,尽管她也是最年迈的一个,察觉到那暴冲而来的天魔,虞子婴身似轻燕离巢,身体猛的在半空诡异旋转,然后犹如一道鬼魅般的影子,与天魔插肩而过。 两人交错之时,虞子婴的手掌,化成一只无形的利爪,指尖划出五道白色乳线,毫不客气的印在了对方的胸膛之上,这仅轻轻地一拍一送,看似软绵无力,但天魔却骤然脸色浮现苍白,胸前血管爆炸,身体犹如那脱线的风筝一般,暴射而退。 “你不是喜欢放血而死吗?那我便成全你了。”虞子婴面无表情道。 她脚尖猛的一踏立于一截断裂的台柱顶端,猎豹看都不看天魔一眼,几步爬爪而下,直朝虞子婴双腿爪来,虞子婴冷哼一声,双腿使劲一跺,力均万斤,顿时,一条条裂缝,从脚尖之处,急速蔓延而开,最后竟然从一路扩散到了地面之上,巨大的台柱,顷刻间便是变得摇摇欲坠了起来。 猎豹惊骇起了她的怪力,想退却已来不及,虞子婴借助着弹射之力,她柔韧却又钢铁般的身体,犹如那出膛的子弹一般,暴射向下一个猎豹。 噼里啪啦,猎豹只觉浑身骨头都在一瞬间被挫骨扬灰了。 在虞子婴落下之刻,鬼哭也是闪电出手,手掌快速拍出,顿时,身前寒气凝聚,数十枚足有手臂粗壮的尖锐冰刺,凭空成形,这些冰刺密砸排列对准了虞子婴的方向,瞬间发射而去。 虞子婴冷笑一声,转身将已裂碎的廊柱猛的暴拔而出,挥动乱舞间,将其整个身体藏匿其中,而那些疾刺而来的冰刺,有一些被击碎,但更多的是被她弹射了开去。 鬼哭一边躲闪,一边再次发动攻击,但虞子婴却早有了对策,她一拳将石柱轰得粉碎,怪力已更胜从前,虞子婴以脚尖划了一道圆,将身体的玄阴之气虚化成一道弓形之状,瞬间后,她身体骤然拔高,闪电般将全部碎石收纳汇集起来变化成尖锐暗器,身体凌空,双臂展开,脚背在狠狠旋转借力之后,带着呜啸的破风之声,全部的碎石都重重的砸向鬼哭之身。 冰碎,也将他钉成了一个目瞪口呆的石死人。 “嘭!” 一击灭敌,虞子婴一挥袖,脸色却没有多少胜负之感,依旧阴沉得可怕。 “只是这般力道吗?”虞子婴似自语般喃喃:“太弱了。” 最后一个还能够站着的九宫、天海已被虞子婴这一连番的雷霆震摄之势吓得脸色骇然,他们看了一眼四周,被虞子婴一击倒地,砍掉了一条手臂的皇极,胸膛爆裂的天魔,被钉成石人的鬼哭,被碎断了四肢的猎豹,心中的寒意直冲天灵盖,转身便暴冲了出去。 “想逃去哪里?” 虞子婴一扭身,犹如大鹏一般,暴冲天际,对着九宫与天海追了上去。 “速度太慢了,跑不掉了。” 她,右掌猛的举起,一股磅礴的玄气,对准了已经吓破了胆的九宫跟海天的胸膛,薄喷而出,直接穿透。 噗——九宫与天海奔跑的身体徒然一滞,便定在原地,轰然倒塌。 眨眼睛,连续干掉数人之后,虞子婴便长立如碑静静地立在那里。 如神皇莅临。 惰等人都在后方,看着她。 虞子婴感受到他们的目光,回过头。 看到他们三人那一刻,她已卸下了一身狂戾杀气,亦融了一脸的森寒之意,就这般无波无澜地凝视着他们,眉宇之间突浮现一丝疲惫,一双璀璨高贵的黄金瞳流光溢彩,她恍然自悟道:“我终于懂了,原来在我身上亦有一道玄束,只待我自己感应到,便可破解。” 而她身上的玄束,代表的是……无情。 如今玄束已破,这代表……她也终于明白了何谓情。 释然地说完这一句,她便似用光了全部的力气,双眸软软一阖,便滑倒在地。 “虞子婴——” “小乖——” “猪妖——” 昏迷前的一刻,她朦胧迷糊的视线之中,隐约看到三道身影,亦或者是虚幻成了八道身影,他们带着破晓刺眼却又温暖柔和的光芒,模糊的面部轮廓,朝着她急切担忧地冲奔过来。 ——原来,她早已经将他们以镌刻入骨般的力度一寸寸细致描摹进了心中。 只等……她醒过来,想起来。 心中藏之,何日忘之。 于是,她轻轻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面目安祥,安心地阖上了双眸。 ------题外话------ 结局还有一章,算是后记,本来是打算跟结局四一块儿放上来,但一看这一章字数好像太多了,所以静还是明日再另发一章。   ☆、大结局(五) 硝烟弥漫,兵连祸结,九洲大陆在经过了四年之久的持续战役,终于在晏城结束了。 殷圣败溃,于晏城屠绝而亡。 虽然一切都已结束了,但至今谁也无法忘记那一场旷世的惊天之战…… 这一次九洲全规模的大战对整个九洲所有人的命运都产生了巨大影响,几乎是整个九洲由零汇整、崩溃洗盘书写历史的重大转折点。 灭世大战由殷圣联合诸多中、小国家一起发动的战役,它们的目的,不仅在于争夺地盘,更在于确立自己的世界霸权,清翻九洲原有势力。 殷圣的败溃,亦意味着一同参战上千国家的力量的溃败,也从根本上改变了九洲政治力量的分布,决定了世界整个战后发展,九洲全面战争因持续了近四年,战火几近遍及整片大陆各个角落。 是以,最终这一场旷世之战虽落幕,却还是留下了一个满目疮痍、面目全非的九洲。 当初的许多的繁华景象与零碎小国已不在,整个九州,被彻底从头到尾翻新了一遍,由铁与血铸就,无数小国湮没在了战争跟时间的洪流当中,整片大陆经过四年的物竞生存,最终分成了约九大股鼎力。 在大战落幕后不久,幸存下来的国家势力都在进行灾后重建工作,瑛皇国乃顽强生存下来依附国家之一,瑛皇军事驻地重返晏城,准备将这座代表着九洲战役结束立程碑的城池翻修一遍。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听着外面绘声绘声地描绘着当初晏城大战——腾蛇一族与殷圣一族最终的决战时如何恢宏惨烈场面,那如同史诗般荡气回肠,震撼人心,皆心生向往,动容。 古朴幽厚的城门被打开,青海长云暗雪山,他们所见到的,是满眼的黑红,铁锈与腐烂的异味充斥着整个空间,哪怕已过去三、四个月,墙体四壁仍旧有洗刷不清的血迹。 黑云压城,半卷破烂的旗帜临风而摇,霜重雾硝烟锁城,在城中央位置,他们发现那里矗立着一座熔炉高台,峭壁削断平整的石面,喷溅的血液粘稠无比,经风吹日晒,变成一层粗砺的硬物附着,在那干涸的熔炉当中汇合着水与血,上方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尸体与白骨,在见到这一幕时,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 即便没有亲眼所见,但仍旧能够看得出来,这一地被涂满了血的城池,那久经不散的死忘气息,是祭了多少腾蛇与各国英魂方才获得的胜利…… 但所幸,最终一切都因殷圣的自取灭亡而结束了。 而一切都结束在一名拥有黄金蛇瞳的腾蛇皇族少女手中。 她的名字,她的称号,以至于她的存在,她的传说,在这一场战役之后,响彻传遍整个九洲大陆。 腾蛇皇——虞、子、婴。 —— 腾蛇祭坛旧址。 断崖峭山,壁立千仞大峡谷拔地参天,直上青云,碧水萦回,与世隔绝,山顶宛如一个虚静、充满灵气的世界,明净淡雅如同水晶,神清气朗如真空,韵味无穷。 山峰深处,世外仙境之地,只见千百道大小每幅水帘瀑布,飞流直下,每个水柱,撞到山根的石头,便被碰得零碎,像千千万万的珠子从银河下泻,一片水雾蒙蒙。 原本荒草萋萋的腾蛇祭坛,因腾蛇一族的复兴,已被重新整治布置了一遍。 纵目两岸,悬空部落与水瀑相接,上端缀着五颜六色的石屋,层层叠叠,由半山一直伸延到湖边,这些石屋忽而连栋比栉,忽而疏落有致,结构形式丰富多样,有的让花树埋去半边,有的挂上华贵的帘幕,远远望去,有一种搜寻世上所有的形容词不足以涵括腾蛇族落的睿智。 原本空荡人烟罕迹的腾蛇祭坛,如今已是万花齐放,两旁树岸垂落着万万千千的绸缎红布条,迎风飘荡,树下人影攒动,摩肩擦踵挤成一堆争挂着祭祀祝词的红绸带,一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远处钟鼓重鸣了三声,这意味着腾蛇族人跟大祭司等人已完成了奉天跟祷告祭祖的仪式,接下来便是万众瞩目的登基仪式了。 于是,挤拥成堆的众人一下便朝祭坛方向望去,在祭坛下方,各方来宾早已等待多时,在他们的翘首以盼之中,虞子婴的仪仗终于来到祭坛下方的百级长阶停下。 今日是一个隆重的大日子。 因为,它是腾蛇皇正式登位的日子。 “请皇。” 今日,任谁都是一身隆重加身的装扮,*自然亦不例外,他身为腾蛇大祭司,统管着一切祭祀跟皇族祭典、司葬、司福,礼议、会宾。 今日他特别骚包的穿了一身八件叠衣月华厚重大祭司袍服,华美而炫目的晕蓝蝶翼鸾翎的面具,发髻高冠,手持腾蛇三叉金杖,一身神圣而庄严的气质油然而生,他的一举一动,似熏陶了千万年的宗教文化底蕴,沉稳而充满魅惑力,令人望之便忍不住想屈体膜拜信服。 “吾皇,请上高台。” 优扬高旷的嗓音响彻整个祭坛上空,*嘴噙一抹微笑,不浅不淡,温和怡人,似高洁得不染人世凡物,唯有微挑的眼角泄出一丝妖媚的奢靡吐灩之欲色。 “来了,看,腾蛇皇来了——”前来观礼的除了腾蛇一族,还有九洲诸国的皇亲贵族达官贵人。 “好紧张啊,生平第一次能够这么就近地看到传闻中的腾蛇皇,我觉得自己绝对上辈子是烧了高香了!” 各国的来宾被安排在外围位置,他们既争不过腾蛇族人,更争不过霸占祭坛最前沿位置的那七位,只能一个个想尽办法,垫起脚尖,相互攀扒着,一脸激动得通红,不住朝内探望而去。 虞子婴今日穿着一身华贵得闪瞎人的冕服,厚黑缎地上织彩云金龙纹样,镶同色系的祥云花卉纹织金绸边,领、襟缀铜鎏金錾花扣五,构图繁复庄重,晕色自然和谐,绣工细腻入微,她昂首挺胸,在万人注目之下,沉稳从容地一步一步地踏上祭坛,身后长长的曳撒拖着。 与她娇小单薄的身躯不对衬的是,她挺直的背脊如一座山峰,高耸万仞,像一把锋利的宝剑直插入蓝天里去,险绝异常。 手袖摆动间,隐约可见一条通体碧透的小青蛇痴缠在她手腕中,时不时吐信探头,黑魆魆的蛇瞳转动间,灵气逼人。 她身后,宝黛公主牧晓凤跟罗刹公主肖宝音亦一身正装公主服饰一左一右替她扶杖,今日她们都以公主之身屈尊给她当伴侍,再后则是舞乐搀扶着老乞丐跟他的儿子虞灏云一道尾随而行登上祭坛。 今日的老乞丐已不复当初的恐怖模样了,他穿了一身得体的腾蛇王蟒长袍,戴着一顶七彩垂珠冠,虽然样貌已无法恢复如初,但也已修复了不少,如今也已能够徒步行走。 祭坛底下,岳帝牧骊歌与华铘、凌少年、权七叔、青柯等人站在一起,另一边,猀华、桑昆翊、郑宇森等人与清虚宫的人亦赶来为其祝贺,不光是腾蛇族人来了,还有异域的人,中原、蛮夷百官。 当然,排靠在最前面的,则是七位举世瞩目的人物。 如今都已登基为皇,称帝称霸的贪婪、惰、嫉妒、惰、傲慢,还有一位,则是已卸下一身圣神佛光与一身光环加注的无相。 虽然他不再是众人的无相国师,但却仍旧拥有超高的人气跟敬仰力,他的存在,不客气地说,他的一句话足以抵一国之君一诺。 最后一位则是七罪之一的贪食,说起他来,九洲的人无一不为他那舍身忘义的事迹所感动,在与殷圣的重大战役之中,每一次他的身影都是浴血奋战在最前端,他就像一头充满仇恨的枭狼,忘乎所以,只想将殷圣的一切彻底撕裂嚼碎吞入腹中。 因此,九洲大陆民众私下替他封了一个称号——饿狼。 虞子婴站在祭坛上方,扫过底下为她而聚集的熟悉或不熟悉的人,瞳仁乌黑,正经的白皙小脸透出几分好气色。 “接下来,请新皇祷告祭天。” *捧出一卷长轴,递于虞子婴,接着腾蛇七宗主一齐上祭台,替她点燃七柱香后,施跪拜之礼,便倒退而下。 虞子婴接过卷轴,如数念完后,*又让舞乐跟老乞丐一左一右捧来两个四方黑漆刻着古纹路的木匣子。 *将盖顶一一取下,笑意盈盈,红唇涂蜜般甜腻道:“吾皇~将它们拿出来。” 趁着众人瞧不见的档儿,*朝虞子婴抛了一个忒不正经的媚眼儿。 虞子婴忍住横瞪他一眼的冲动,一脸严肃地无视他,将两物取出,一块入手即温的四方雕刻玉玺,一卷先皇诏书。 *一臂展开,一臂伸前,朝着虞子婴躬腰弯下:“吾皇,请将先皇诏书交予我。” 虞子婴没有迟疑,直接递给了他。 只见他接过诏书后,笑睇着虞子婴:“陛下,请高举手中玉玺。” 虞子婴没有异议,高举而上。 只见那碧透的玉玺经过光线的照射,竟化为一条飞天巨蟒昂首腾飞,威风凛凛地盘施于空,傲视天下。 虞子婴微愣,仰首凝望。 “恭祝腾蛇皇登位!” *念完诏书,面含笑溺注视着虞子婴,便是扬臂高呼一声,在有人带头的作用之下,底下的腾蛇族人、诸国来宾、亲朋友人都不约而同地亢奋起来,口中高呼祝贺,高旷的山崖之巅本就回音嘹亮,上万人的呼喊声被增幅如同地动山摇般震撼。 “腾蛇皇万岁!” “腾蛇皇万福无疆!” “天下太平,腾蛇兴复!” 虞子婴感受到下方来自各方、所有人心底最虔诚、最美好的祝愿呼喊,心底一片暖意融融,她扬臂一展,再缓缓收拢平叠于胸前,亦朝他们回以一鞠躬之礼。 ——吾甚幸之,众人见证。 —— 登基典礼刚一结束,腾蛇七宗主便一脸笑意开怀地上来,遵循旧礼,送上一束娇艳欲滴的九色捧花。 青柯代表七宗道:“皇,这是咱们腾蛇月河瀑布十年一季的九彩花球,请您降福。” *在旁闻言,朝这厢看来,却见虞子婴接过那一束花捧,疑道:“九色捧花是什么?” 七宗主送来的这一束捧花共有九支花,每一朵花瓣饱满叠层绽放,似蔷薇,但特别的是这每一朵花的颜色都并不单一,浅浅叠深,似海洋渐变的颜色,似朝霞火染的颜色,似遍绿淌野的颜色,细细观察,约有九种复合色集中于一朵之上。 “此乃咱们腾蛇一族特有九色花,此花得一便是奇特,得二则是难得,得三则是有福,得四……得九则是一种奇迹,如今吾等集大运幸得九株,并将其组成的束捧花,则意味着无边的幸运,历来腾蛇皇登极便将降福于众人,而得到它的人便可向您请求一个愿望。”青柯笑呵呵道。 “那怎么做?”虞子婴握着棒花,觉得有趣。 青柯道:“无需多虑,直接随心抛出去便行了。” 肖宝音在一旁听得兴起,一脸兴致勃勃拍掌道:“能够得到腾蛇皇的愿望吗?这简直是占了大便宜了,那快扔吧,这是一个喜庆的日子,最好让大伙都热闹起来吧。” 青柯笑着颔首,正准备朝下面宣布这条消息时,却不想,另一旁的牧晓凤眼珠子滴溜一转,心中生了一个十分有趣的主意,她双手抵于嘴边,朝下面突然大喊一声:“大家注意了,腾蛇皇现在要扔九色花球了,谁如果抢到这捧九色花球,咱们腾蛇皇说了,她就将娶他,你们还等什么,赶紧地抢啊——” 已扔了的虞子婴(⊙o⊙):“……” 七宗主、*、肖宝音、舞乐、老乞丐等人都一脸错鄂地看着她。 牧晓凤被这么多双眼睛一齐瞪得有些不自在,她虚虚弱弱道:“反正谁抢到便能让腾蛇皇许他一个愿望,那……那他让她娶,娶,也行嘛……干嘛……干嘛这么凶地瞪着我,本公主又没有乱说。” 舞乐跟*闻言的心声——卧槽!这样也行! 这一声彪悍喊完,原本等仪式结束已等得不耐烦的七罪顿时浑身上下如任督二脉被打通,浑身一震,下一刻便狼血沸腾起来了。 还有此等好事,那还等什么,直接抢啊—— 看着从空中呈抛物线掉落的九色花球,第一个冲出去的便是嫉妒,他飞身跃起,伸手一抓,正准备抢夺下来。 却突然感觉腰间一紧,他回头一看,却是被惰的一根懒骨软线缠住,眼看只差一点儿距离便能得到的九色花球,嫉妒忍不住气极败坏地臭骂道:“你还要不要脸了,堂堂异域惰皇,竟无耻地玩偷袭!” “你的手才刚接好,还是别随便乱碰别人的东西为好,这九色花球还是由我笑纳了。”惰懒倦地抬了抬眼皮,手中钢线却悄然收紧。 嫉妒回头一狠瞪——麻痹! 傲慢见两人对峙上了,便从旁一闪掠过,鬼魅一般停滞于半空,见惰准备动作,他挑了挑眉,赶紧道:“九色花球甚是娇弱,你若用上武器来夺,便不怕将它毁了。” 惰动作一顿,却见傲慢迅速转过脸,十分阴险黑暗地笑了一声——真蠢! 当他正准备接下时,却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股气流将其撞了开来,傲慢双手接空,顿时脸色僵硬难看——擦!被暗算了! 贪食眼看着九色花球朝他这方掉来,一脸喜不自禁后,便是立马变脸,化成一脸桀骜凶狠的拼命相:“谁都别跟爷抢,否则别怪爷对他不客气了!” 眼见下面已经开打了,*却是怎么也坐不住了,他正了正色,朝祭坛上的众人道貌岸然地留下一句——我、必、须、得、下去维护秩序,免得他们打斗时伤及旁人。 他也不顾众人那一脸“你骗鬼吧”的神色,便一跃而下,一把香烟迷倒了贪食,便寻思着趁机将九色花球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夺下,却不想刚一下场,便被贪婪给挡下。 靠!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敢情刚才你一直不下场争夺,便是为了玩一把螳螂在前,麻雀在后! *这只螳螂被贪婪这只麻雀挡下后,麻雀便开始下狠手了。 见贪婪连千魂百骨链都套上了,*沉郁下妖褐浅瞳,阴阳怪气地嗤一声:“你打算动真格了?” “四年前,你对她做的事情,足以让我对你对真格了。”贪婪一双铁灰冷质翻滚着一丝冷酷森意。 *一愣。 她,自然是指虞子婴。 “你还真是……闷骚呢,你这么闷骚,吾家小乖,知道吗?”*娇滴抚唇冷笑一声,便一扬袖袍,点跃起来,却是狡猾地偏转战局,不跟贪婪斗法。 呵~有那股斗意,他宁愿发狠拿来抢夺求亲用的九色花球。 眼看七罪都绞着在一团了,无相轻咳一声,一身无埃风悦雪霁地站出来,看似不经意,却看准九色花球准备接下,却见七罪齐刷刷掉转过头,一同双眼冒着幽绿光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无相顿感手有千斤沉。 接下来,就是一个拼速度、拼智力、拼人品、拼无下限的争夺过程了,在一个随时都有人在一旁暗中使绊子的时候,总是你抢了,便被我夺走了,我夺走了,却又被他抢了。 看着底下已彻底闹翻了的热闹画面,牧晓凤看向底下牧骊歌的方向,恨其不争地跺了一下脚,还嫌不够热闹似地,又开始朝下面鼓足劲儿地喊话了:“这次选皇夫可没有什么要求,谁都可以参加,且不论男女,不论身份,不论年龄,哦,对了……也不论是怎么抢到的,就算是捡到的也可以,大家也别怕有谁事后会恶意报复,这事儿有腾蛇皇兜着呢,总之,只要谁拿着九色花球跑上祭坛献给咱们腾蛇皇,便可以随便许愿!机会难得,一生或许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不要犹豫了,赶紧上啊!” 这一下,原本因为忌惮七罪的人都一片喧哗起来,底下的全部人都疯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连自觉弱鸡的舞乐也手舞足蹈地跳了下去,牧骊歌、华铘、郑宇森、猀华等人也不再迟疑了,直接抛开一切束缚跟规矩,一涌而上。 肖宝音跟其它人听着一片欢腾笑语,杂闹吆喝,亦耐不住寂寞,也加入了万人抢夺九色花球的活动中去了。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也要插一手,不为别的,只为图一个热闹喜庆。 “靠!别抢——” “是我的,全是我的——” “别扯啊,要扯烂了!” “次欧,别推我的脸啊,小心毁容后,我嫁给他——” 七罪、无相见到人潮对着他们汹涌扑来,一时面色泛青,转瞬便被人潮给包裹住了,连泡都没有冒一个,直接便被淹没了。 看着祭坛下方那简直乱成一锅粥的局面。 牧晓凤拍着手,简直快要笑得直不起腰来。 “哈哈哈哈——你看我那皇兄,脸都被挤绿了……哈哈哈,还有你看一向圣洁不似凡人的无相国师,头发都快被那一群狼女给摸秃了,这哪里是抢花啊,怕是去蹭油的吧……” “还有你看你的那几个男人,这你给我一脚,我揍你一拳的,找着机会便下阴手,这是抢花呢,还是积怨已久,趁机报复啊……哈哈哈哈……” 这时,牧晓凤余光发现虞子婴突然动了。 “咦,腾蛇皇,这都还没有结束呢,你这是要去哪里?” 虞子婴看着下方人群涌动,想要挣扎想要逃离却又被碾压淹没的众人,心中蠢蠢欲动。 还能干嘛——“我也去抢!” ☆、大结局(五下) “我就在隔壁,有事便喊本殿,别蠢蠢地被人欺负了!“嫉妒见惰走了,若自己还赖在这里听墙角岂非落了下乘,不如回去歇一会儿再偷偷来,于是他瞪了**一眼,目露威胁警告后,才不甘不愿地离开。 虞子婴看向门口:“你说,我听。” **瞥了一眼矮几旁冒着热烟的香糯糜粥,便端起来喂着她,一边慢言细语道:“本想让你再歇息几日再说,不过我觉得你会更愿意现在知道一些外界的情况……就在几日前,东角港都传来圣灵军彻底跟殷圣决裂的消息,接着鬼蜮怒候接到一封密报后,便朝殷圣东断海蚀崖发动进攻,虽然圣灵军并非一支主攻,但由它带来的获益却能是九洲的一场旱时甘霖,至少许多殷圣的弱点跟私下布局皆暴露在外。” 虞子婴一怔,挡下不食:“是他做的。” 圣灵的突然叛变绝非一朝一夕,若无圣主的事先指令,如何可能调动箭头如此迅猛。 “小乖啊,吾主……”**将糜粥放回一旁,便如软蛇无骨一般柔柔地依偎在她双腿上,仰着头,墨发如瀑铺阵开来,蜿蜒着络缨泛着幽蓝光泽,他凝视着她,低沉的声音像蛰伏了十几年的巨蟒毒蛇抬伏起头,声音一点一点吐着浓稠毒汁:“十七年了,我们腾蛇跟殷圣的血债,总算可以好好地、一笔一笔算一算了……” 虞子婴气息亦逐渐放缓,那盘亘在胸间的低压风暴旋转起来,她阖目:“嗯。“ “等将殷圣挫骨扬灰后,我们腾蛇一族终于又可以拥有一个新的家,而逝去的亡灵之魂亦可以有寄托的地方了,你说美不美?“**抬起素手,轻抚她眉尖紧皱,以不舍,似心疼,便一分一分,一点一点轻柔抚弄,将其抚平轻慰。 “嗯。“ “殷圣七领主已亡,如今殷圣必然会重新选七领主,但新的七领主却只是底下为填补空缺而提拔上来的,比不得原来的七人有威信,而七领主对殷圣布局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手上率有七支武魏队,这七支队伍擅长海战,陆地虽然也伸长了根丫子朝泥地里使劲驻长,却因圣灵目前的叛变已破局暴露了,只需找准机会连根拔除便是。“**执起她一只手,轻轻地蹭弄着,像乖顺的羚羊,但嘴角却扬起阴森的笑意。 虞子婴思索了一下,沉吟道:“如今灭世九转阵已被毁,他们想来应该暂时放弃陆地战,而大规模进犯海域战线。“ **佻眉道:“前段日子前线倒是频频发来周海边小国求援战报,以周海、赤海、青海、黑海等岛屿海岸遭战祸最严重,殷圣的算盘打得好,先从内瓤腐烂,再从外围一步一步入侵,想来他们赌上了一切准备了上百年的侵略计划,必然不会就这样简单落幕。“ 虞子婴闻言,沉默了片刻,眼中已有决断:“我准备回腾升城一趟。“ “你打算跟皇朝合作?“**像虞子婴肚里的蛔虫,她转一个眼神,便估准了她的心思,他摸上她的手臂,慢慢地攀爬了起来,像痴缠高僧的妖孽一样,风流妖娆,情意款款。 虞子婴俯视着他,眉泠布染坚毅:“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比起来势汹汹准备充足的殷圣,我们腾蛇一族拥有的底牌太少了。“ “这些我都也会帮你的,腾蛇祭坛内的宝藏我早已找到,便不可能放置不用,我将以整个北疆国的财力物力人力为你的后盾,况且,有你在,我想,异域亦会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助力……只是,小乖,与他们合作的代价,你可已考虑好了?“ **翻了一个身,轻趴在她的背脊上,双臂攀压在她肩头,偏头吐信,喃喃道:“你知道的,男人一旦拥有了无穷的财富跟势力,接下来一般追逐的,便是一生的挚爱,你已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等他们对付完殷圣,要狩猎的,便会变成你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话题转得也太快了吧。 “婚约书的事情,你告诉他们了吗?“虞子婴问道。 **表情顿时变成恹恹地,他负气地撇撇嘴:“才不告诉他们呢,这不是平白送他们一个占便宜的正当身份~“ “那暂时便不说。“虞子婴亦有考虑。 “那你什么时候回腾升城一趟?据闻无相已替你收拢了腾蛇七宗,并召义了一支腾蛇义勇军,开疆护域,看规模显然已可规划为一个颇有建设的小国。“**斜睨了她一眼。 “他竟有如此手段。”虞子婴眨巴一下眼睛,眼底有光。 倒没想到腾升城交到无相手中竟被打理得如此完善妥当。 “他乃无量道人的嫡传弟子,备受崇教,自然本事了得,况且他背后还有一个清虚宫,身为清虚宫掌门的长孙,这无相长尊的名号,可不是白白得来的。”**酸溜溜地啐道。 “他是……清虚宫掌门的长孙?”不是孤儿吗?虞子婴有些诧异。 “要从头说起来这里面的故事便复杂了,且不说他了,还是聊聊你这一趟去腾升城,打算如何?” 虞子婴心中早有腹稿部署,她道:“海战并非我们擅长,所以我们最好的行动便是辅助,并守住内疆。” “嗯哼,所以……”**拖长尾音,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不弄权,不参战,吾腾蛇一族将化身为剑,一柄无坚不摧之藏剑,所至之处,所向披靡,斩尽风云乱世。”虞子婴目光一点一点攥紧,似威势过盛寒光闪闪,如钢铁一般,一字一句缓缓吐出。 **怔怔地看着她,整个人痴软成一摊春水,许久,他抱住她,轻声缠绵眷恋道:“好,你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我定与汝生死相随。” —— 虞子婴重新将嫉妒的手接了一遍,将他交给**请来的圣手进行后续调养,便在一个天色初亮朦胧,乌云霾霾的寒潮天气,独自乘坐着**安排好的船队启程返回中原。 她没有跟惰、嫉妒道别,一来他们伤势严重,还需要静养调理一段日子,她的事情她决定自己亲自去处理,虽然**觉得,她可以进一步利用两人跟她的关系,调动异域跟东皇国的势力,但她却从来没有这种打算。 巍峨依山建造矗昂的城主府,三道身影临山巅迎风杵立不动,晨雾缭绕,轻风拂拂。 “惰,你还是打算置身事外?“**身姿挺昂玉立,衣袖盈灌清风,露出人间百般春嫞之意。 惰面如三月阳春之雪,漠然不语。 嫉妒少年抱着双臂,精致面容流露出一种刀刻般成熟的决策,他冷声:“本殿不会容她一人孤身作战的!“ **伸手拂了拂风,仰首望天:“她先前曾对我说,她愿化身为剑,一柄无坚不摧之藏剑,所至之处,所向披靡,斩尽风云乱世……她不过方十六稚龄,便已有此觉悟,总觉得我等已被她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惰闻言,眸色微动,面容凝固片刻,却是长长吁出一口气。 他微微弯眸,袖袍逸散迎风,徐徐拖曳,暗涌冲霄气势:“她若为剑,那我等便为握剑之人,谋一身所智,尽一切所力,只为挥剑所指,不让其折剑损身,只为其发光发威,震撼苍穹!“ 其它二男望向他,细辨下来,却是与他同般神色与决断。 —— 九洲破蛰年五月十七宜订盟 腾升城自拥为腾升国,派援军赶至瑛皇国,腾蛇义勇军拔地进驻营瑛皇国南域抗战前线,获得瑛皇国全国上下盛大而热烈的欢迎,至此瑛皇腾晋升结盟为百年友好。 七月二十忌动土开光 鬼蜮国已武装铁骑海战部队在东断海蚀崖挺进约一百四十公里朝殷圣发起总进攻,已收复被侵占领的数小国跟部分接镶岛屿,殷圣七领主属辖第七战舰部队万余海军与战般百艘惨败,伤亡不计其数。 鬼蜮军于此战首胜。 八月初十忌入殓宜动土 殷圣从水陆两路迂回进犯巴图,殷圣统帅决定一雪前耻,他率领庞大的殷圣舰队,偷袭了停泊在澛岛的鬼蜮军后撤离,由于此次是殷圣专门针对鬼蜮海军的沉甲船做了改进,把原有的攻击船舰及大关船都临时包上铁壳,变成了一艘艘重型巨型铁甲船。 鬼蜮军则遭遇百年难得一遇的东海横幅涨潮,追击殷圣剩余党派流寇,连连遭阻,殷圣战舰隔岸以毒箭相挡,并公然羁押数千名沿海岸小国的皇族领首与虏获的鬼蜮伤兵斩首绞行,以此羞辱激怒鬼蜮军。 海蚀崖上迎接着一场惊心动迫的狂风暴雨,天从来不曾这样可怕过,电闪雷鸣,暴雨哗哗,像天河决了口子,怒候带着一支精锐海上部队准备亲自下水渡海,狂风卷着雨丝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他们身上抽。 深夜,四周火把因雨水的浇洒变得恹恹一息,四周军队凌乱有序地进行着分批布置,人影穿梭雨势当中,怒候杵立在暴雨之中,一张深邃俊朗的面容此刻显得特别冷凛,在雨中他整个人便如出鞘的宝剑般锋芒毕露。 “候爷!雨势太大,我等根本无法正确判断航道线路,船只无法顺利下海!“一道人影从雨中冲来,大声汇报。 “报——敌方正准备朝内海撤退!“又是一道人影匆匆赶来。 怒候身边一名身穿斗篷蓑衣的青年,满脸严峻跟焦愁:“机会只有一次,错过这一场之前的仗便等同白打了!“ “既然船无法下水,那便以人力胜天!“ 怒候一双眼光如寒星般横扫过四周众将士,巨猿长臂朝天一挥,便一勇当先,率先带领着一分批队伍,身绑着一根圆柱形木桩,接待完后续进程,便“噗通“一声跳入海中,黑夜的狂风暴雨之中,他们无法凭本能驶船,只有靠游近。 不远处,几十艘殷圣战舰火光已逐渐熄灭已,显然已准备撤离,上空毒箭如蝗飞射入海,下方则不断有新鲜的血液蔓延开来。 “投掷!“ 怒候身绑三尖弯钩,与身后一众齐齐投掷向一艘船舰,力求将自己与其连驳成一体。 “投掷!“ 鬼蜮军后方,得其令,飒飒无数的尖头长茅飞射向殷圣船舰甲板掷去,瞬间便绞杀了几十名殷圣海员。 “摆好巨弩连星弓!“ 怒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指挥着后方部队,他双臂朝水中重重一沉,便双臂使劲,肌肉鼓起青筋,将一座数百斤的长弩弓座举起扛于肩,他身后数人为基座,集合所有人的全部力量,朝后一拉弓,咻咻数柄巨刃长箭,朝殷圣船舱飞疾而去。 呯嗵! 船底破损严重,船身不断进水下沉,殷圣一众被怒候等人连番攻击夹击,不得不弃之跳海。 殷圣剩余战舰,见怒候来势汹猛,便开始投掷水上天灯,这是一种用特殊皮囊制作,内点天灯的侦察技术,论海上作战而言,殷圣可谓是独霸一绝。 漆黑的海面经天灯一照亮,怒候等人的身影便暴露无遗,惹来殷圣的疯狂报复。 “投颜料!“ 怒候当机立断,割破了身上随身携带的一个水鼓包,只见包破内散出一种墨黑色颜料,水瞬间被染成墨色一片,他们一个鲤鱼翻身,便潜泳了下去,令上方难觅其踪影。 但殷圣却不会被这一点小技巧所难倒,他等水军在船舰四周张开一道大网,网上挂满了锐利无比的尖刀,围拦于四周,不容鬼蜮军等人潜伏靠近。 “候爷,已经不行了,若等咱们体力全部耗尽,便只有等死!“ 众人无奈只得潜返退出殷圣的攻击圈内,这冰冷的下雨天贸然下海,本就是一件十足危险的事情。 怒候破水而出,他狠狠地抹了一把面,磅礴大雨之中,眼看殷圣的船舰撤退离岸越来越远,他满脸铁青之色,长臂狠狠朝水面一拍,顿时水泡炸爆开来,水花四溅。 “该死的!为何偏偏迟赶了一步!“ 不甘心啊,只差这最后一步,岂能让这群恶贼轻易逃脱,东山再起! 怒一双黑矅石般深髓的双瞳,渐渐溢染满了一片腥红之色,似来自地狱的魔王,他突然朝天怒啸一声。 这时,乌沉沉的天空至东朝南突然出现一群黑色的物体,似鸟非鸟,累累种种,竟黑鸦鸦地一片笼罩在天空之上,令人触目惊心。 “候爷,你看,那是什么东西?“有人突然指头天空,惊诧地大叫一声。 怒回神,面色惊异,目不转睛地盯着上空,极力辨别。 “可要攻击?“ “慢,暂且观察一下。“ 当那些黑鸦鸦一片的物体如纸榍般轻盈利落地越过他们头顶,朝殷圣战舰靠近,最后密匝地准备落在殷圣船头之上时,众人才看清,原来根本不是鸟,而是一群背后长着黑色长翼的人,他们背负着一张巧械机翼,以钢筋与木架巧妙结合,浑身戴满夸张特殊尖刺的护具,面覆鹰隼面具,一触地便收拢了一对滑翔羽翼,从腰间刷刷地祭出两柄弯勾长刀,数百人如暗夜猎豹,身似残影呼啸而去,二话不说,便开始一番朝殷圣疯狂地屠杀。 一场血腥恶战就这样在瞬间爆发。 大雨仍旧不知疲倦地下着,而殷圣战舰之上,那从天空降落的血色修罗亦不知疲倦地尽情收割着人命。 刹时间,杀声震天,无数刀刃短兵长剑,冲殷圣的官军脖颈横飞而去,殷圣甚至来不及招架,就被连劈带割,杀得血肉横飞,那些侥幸躲过瞬杀的,也被其它黑鹰军团拥围而上,倾刻被无数短刃分离剥开,残存的官兵,都被吓得魂飞魄散,只恨腿脚生得短,无不四散逃命。 特别是其中一道如鬼魅般不可捉摸的身影,他身形如电如幻,神出鬼没,他简直如同杀神临世,所行之处,伏尸无数,所至之处,血流不尽,无不令人心惊胆颤。 如是,一夜屠杀至天明。 雨止,血滞。 此时,天方微微亮之际,殷圣船舰的余党却已全部被歼灭干净了。 数十艘战舰静静地摇曳在海平面上,船上与船下,皆一片死寂般沉默着。 怒已跟他的部队汇合,他站在船头,褪了护具跟鳞铠护甲,仅着单衣迎风而立,一头墨发随风飚飞,立体俊美的面容,薄唇隐了抹摄人呼吸的压迫感,那松垮敞开的黑袍上襟,狂放不羁地露出健美的胸肌与腹肌。 “不知来者是何人相助,请报上名来!“ 殷圣船舰之上,数百名黑鸦鸦的队伍已全部集拢于一艘船上,他等静寂如碑,默然杵直不动,与昨夜的骁勇锋利之态迥然相反。 听到怒的隔海喊话,这一群人中的神秘领袖立跃至船舫之上,她取下面具,一头柔顺垂直的墨发倾泻而下,晨风拂动,她身姿似定海神柱,岿然不动。 一眼,怒便整个人失魂了。 “子婴妹妹——“ 刚刚破晓,那碧绿的海面,像丝绸一样柔和,微荡着涟猗,从高处看,烟波浩渺,那道削瘦似剑的身影笔直如松地站在那里,偏回过头,遥看向他这边,一双黑漆目光似穿透了一切时间跟距离。 “子婴——“ “子婴妹妹——“ 怒双目激动地颤动着,他紧盯着她,忘呼所有,高亢引声,如万雷轰鸣,海面刹时掀起了层层波涛。 阳光从她背影投下,水面一片金光,跳跃不定,船舰朝着内海缓缓驶走,虞子婴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抛掷过去一样物体。 怒下意识接过一看,入手冰凉,却是一块铜铸令牌,上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虞“字。 接着,那一群人连同一艘铁甲船如同来时般远航离去。 “天啊,从天而降,他们是怎么能够做到的?!” 看着殷圣落败的船舰,鬼蜮军终于回过神来,四周人群登攀上舰,皆一脸不可思议地哗然大作。 怒候捏紧手中那一块儿令牌,突然畅快淋漓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如果是她,又有何做不到的?“ —— 十月初七宜订盟忌伐木 殷圣联合魏国、陈国分为左路军和右路军,采取以钳形攻势拿下天元国,两路军分别向南原前进,初七晨,这两路军将在紫杉林会师。 天元国截获密报,当即挥军十万等候在紫杉林,正赶上殷圣大军攻势颐卫城两道,于是狭路相逢。 十月十四 天元军统帅率军成功守卫了南原跟颐卫道,经奋勇战斗后殷圣因寡不敌众,暂撤离退回紫杉林。 天元国将领求胜心切,乘胜追击,却不知紫杉林乃殷圣早已布局设伏下陷阱,元**被困于阵法之中,苦陷三日,断粮断水,只得啃树皮渡日。 次日,天元国以太子傲慢为首的援军赶赴南原救援,却被困于紫杉阵之外。 “殿下,再这样下去他等必会被困死!” 数万军队被困于峡谷之中,动弹不得,前有毒瘴,后有敌军箭阵,左右又被高耸不可攀的峡谷阻碍。 傲慢微微覆下长睫,一双紫罗兰般瑰美的瞳仁泛着冷质光芒,他指尖摩挲着一枚宝石戒指,突然道:“火攻进去!” 将领吃惊:“可现下风向不明,若我等反受其害……“ “先将四周清理出来,放火一路直攻山巅再说。“傲慢的断其言,抬头望向那漫漫无际的紫杉林。 火攻实乃下乘,所谓伤敌一百损已八十,但唯今之计也只有这么做了。 当林间火势逐渐蔓延开来时,后方上万名殷圣军突然奇袭而来,傲慢一匹当千,直奔山顶,决定诱敌深入,他主动撤退到山坳杉林,深沟高垒,固守阵地,以待有利时机。 这时,林间火势迅猛延展,已渡及瘴雾林,前方毒雾再加上硝烟融合,火焰转化变成一种热毒,此时潜伏林中的殷圣的人源大面积中毒倒地,剩余仓惶出逃。 眼见阵破伤亡惨重,殷圣大怒,率领众铁骑直击傲慢。 “殿下,您快走!“ 眼见毒雾亦开始飘移过来,后方殷圣敌军联同叛国将领于山脚包抄而来,天元将领们都齐力抵挡后方,让傲慢先行离去。 傲慢蓦然回首,只见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扑涌而上,敌方大军已不计代价,誓要杀他泄愤。 “放信号弹,敌人已被倾巢引出,我军可脱困出林了!“傲慢紧声下令。 “是!“ “殿下,前方有敌军来袭!“这时,一声惊喊传来。 傲慢面色一变,他蓦地拔地而起数丈,只见中原叛军早已在紫杉要领设关,数千铁骑似红枫海啸铺展开来。 “殿下!前有虎后有豹,我等唯有拼死一战!“众军士已舍生忘死,怒目狰狰。 傲慢立于林间,高杉入云,他一袭锦斓金袍熠熠生辉,面色却一片阴翳阴沉。 “从左翼开出豁口,直插入杉林中端,汇合被困部队!“ “遵令!“ 然,殷圣来势汹汹,不一会儿便如两股洪水交击,将傲慢一等包抄起来。 “杀啊——“ 天元军势单力薄,傲慢力敌百骑,被铁皮构成的包围圈住不停地压紧,有如一条毒蛇缠住一头野牛的躯体那样。 于是武器又斫击起来,链枷轰轰地响,大镰刀轧轧叫,剑在斫着,枪在刺着,斧头和钩刀劈个不停。 这时,不知何时,后方轰隆一片的军队竟开始倒塌,那黑雾毒瘴竟已穿林飘至半山坡。 “殿下,是毒雾,赶紧撤离!“众人惊骇大喊一声。 此时殷圣军亦不疑有它,惊惶回头,但见渺渺之烟,无形之所至,如一张无形鬼怪张嘴,准备吞噬一切。 傲慢一顿,却觉狐疑。 他曾观摩过紫杉地形,按道理毒瘴是根本不可能冲破下坡密林,那这片毒雾从何而起? 不过,幸好有此一茬,殷圣军心溃散,再加上雾罩意浓,辨不清方向,倒是给了他们浑水摸鱼的一个突破口。 这时,天空突然一声声啪啪爆响,只见空中爆溅出一包包白色粉沫四撒,一触空气便将毒雾给化解了。 “那是什么?“有人惊呼。 咝咝咝咝……众人奔跑间,林间突然蹿射出无数条色彩斑斓的毒蛇缠、绞向殷圣军队。 那从树上,树下,林间,石缝间,枝叶间,泥土里,枯叶下……仿佛一瞬间,整片山林的蛇都集中到了这一块儿,殷圣军跟天元军一见,只觉头皮一阵发麻,纷纷大惊失色。 人相喧嚷,马尽嘶鸣。 傲慢有些发愣,看着那些避开他们,专门攻击殷圣军的蛇群,他心底更觉诧异万分。 毒蛇无孔不入,将慌不择路的殷圣军朝一方趋赶到一个低坳空旷的位置后,刹时暗处的第一箭飕飕响着从高空飞过,拉着长声的啸长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天空,无数殷圣军中箭倒地生亡,接着从暗处猛地跳跃出一队装备精良的黑衣人,他们一下场,便挥起巨镰砍断了马腿,动作齐划如一,蹬上马匹,一个反刺便已收割掉殷圣军一颗头颅。 这已经不是打仗,而是有计划的暗杀手段。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来帮我们的吗?“ 天元军紧追其后,见殷圣军落得如此惨境,一时既惊又喜。 傲慢目光游巡在这群黑衣人中,其实有一名身影娇小的领头者尤其出众,她面罩一张黑铁面具,一身的铁血犀利,手段比任何人都干净利索,动作快得几乎已成残影,手起,颈落。 傲慢眸色一紧,迸射出一种惊喜:“竟是她……“ 他认出援军是谁了。 “天元军,还等什么,杀上去!“傲慢一挥袖袍,脸上徐徐绽放一抹红莲般绝美倾城的笑意,破啸破空,震撼整个紫杉上空。 —— 隆冬十一月小雪 朝渊国 “陛下,前方报来捷报,殷圣伪盟是节节退败,实乃大喜啊!“ 朝殿之上,诸位大臣无不兴奋含笑。 景帝贪婪放下手中刚解封的密函,铁灰眸一片若有所思:“听闻,最近九洲新兴一支神秘的队伍,它游离在各方前线,影响着战局,因为它们的一度施援,殷圣已变成丧家之犬。“ “没错,这支队伍简直太神奇了,它就像一场及时雨一般,总在关键时刻帮助各国困境之中的军队获胜!“众大臣满脸红光,激动道。 “是啊,听闻他们从不宣扬来历,行事神秘,但手段却十分了得,多次助我等盟国于危难之中,事后只留下一块刻有虞字的铜牌,实乃侠义之士。“ “虞?“景帝清心寡欲的薄唇,摄出一抹冷魅笑意:”果然是她啊。“ —— 正月初一 刚过完除夕,九洲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旧的一年锋火连天,新的一年殷圣余孽仍旧不死不僵。 但所幸,分散战乱的局面已得到控制,大部分殷圣势力已全部趋赶至西段海域。 他们进驻的内疆的阴谋已被彻底粉碎,殷圣开始潜战,并暗中收购补充马匹和战具,屯田积粮,积极备战,于各地奔走。 三月中旬 殷圣再度掀起波澜,诸小国国群被殷圣派出潜伏卧底谋杀取而代之,在殷圣大肆搜掠后,自拥殷主为殷帝,诛杀小群国、宗室、后妃数千人,携文籍舆图、宝器法物等西返。 五月 景帝一面派使者联络各地诸侯王帝,以东皇国、北央国、燕国约定共同灭殷,一面则亲自率军赶西段海域赴战。 殷帝败逃,已兵少食,持续鏖战中,追击此趟由东皇国嫉殿率领精锐追击。 十月初七大殇 殷圣一度败退,已丧心病狂,开始大范围于各地投毒,具体位置集中在豫、闽、贵三地,临靠瑛皇国跟腾升国,因此腾蛇义勇军开仓济粮,其中以腾蛇舞乐为首,派前医治,费时三月捣毁了殷圣秘密制毒势力四所,歼灭四个伪国。 九洲破晓年三月十八 殷圣以青海、黑海、赤海为主,殷圣东特地区,极端联合少数部落与蛮夷族,公开打出了占侵旗号。 五月初七 异域惰皇与殷圣划分界限,并于呼和皓城行刑叛变的部落首领跟夷族份子,以此致明立场。 九月二十三 异域与殷圣爆发决战,如今殷圣势头已被扭转,九洲消灭这些“侵入者”可能需要数年,于是异域跟中原国以景帝朝渊国为首的诸国定下盟约,考虑部署增援部队帮助异域。 十月十八宜祭祀 腾蛇一族正式于九洲复出,以腾蛇公主虞子婴为首,开始于九洲各地歼灭殷圣的侵略战争,其中圣灵军已归顺纳入腾升国。 九洲寒武年三月十七 殷圣的伏魔军约数万人及其殷帝已经败退,终撤出异域地界,其占领区被瑛皇国跟周边小国阵线收复接管。 据异域那边传来消息,其领袖殷帝率领最后的精锐部队逃离,异域与中原首次合作夺取其黑色军旗焚烧之,异域与中原数百年来的矛盾正在逐渐瓦解。 殷圣于九洲撤离枝桠,开始神秘退隐,不知所踪。 十月初十大寒雪 殷圣开始了疯狂的反击,其主力开始从异域北端朝南进犯,准备最后的鏊战,腾蛇一族与殷圣一族终于王见王碰面,一场终结血洗之礼便是在晏城拉开序幕。 …… 硝烟弥漫,兵连祸结,九洲大陆在经过了四年之久的持续战役,终于在晏城结束了。 殷圣败溃,于晏城屠绝而亡。 虽然一切都已结束了,但至今谁也无法忘记那一场旷世的惊天之战…… 这一次九洲全规模的大战对整个九洲所有人的命运都产生了巨大影响,几乎是整个九洲由零汇整、崩溃洗盘书写历史的重大转折点。 灭世大战由殷圣联合诸多中、小国家一起发动的战役,它们的目的,不仅在于争夺地盘,更在于确立自己的世界霸权,清翻九洲原有势力。 殷圣的败溃,亦意味着一同参战上千国家的力量的溃败,也从根本上改变了九洲政治力量的分布,决定了世界整个战后发展,九洲全面战争因持续了近四年,战火几近遍及整片大陆各个角落。 是以,最终这一场旷世之战虽落幕,却还是留下了一个满目疮痍、面目全非的九洲。 当初的许多的繁华景象与零碎小国已不在,整个九州,被彻底从头到尾翻新了一遍,由铁与血铸就,无数小国湮没在了战争跟时间的洪流当中,整片大陆经过四年的物竞生存,最终分成了约九大股鼎力。 在大战落幕后不久,幸存下来的国家势力都在进行灾后重建工作,瑛皇国乃顽强生存下来依附国家之一,瑛皇军事驻地重返晏城,准备将这座代表着九洲战役结束立程碑的城池翻修一遍。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听着外面绘声绘声地描绘着当初晏城大战——腾蛇一族与殷圣一族最终的决战时如何恢宏惨烈场面,那如同史诗般荡气回肠,震撼人心,皆心生向往,动容。 古朴幽厚的城门被打开,青海长云暗雪山,他们所见到的,是满眼的黑红,铁锈与腐烂的异味充斥着整个空间,哪怕已过去三、四个月,墙体四壁仍旧有洗刷不清的血迹。 黑云压城,半卷破烂的旗帜临风而摇,霜重雾硝烟锁城,在城中央位置,他们发现那里矗立着一座熔炉高台,峭壁削断平整的石面,喷溅的血液粘稠无比,经风吹日晒,变成一层粗砺的硬物附着,在那干涸的熔炉当中汇合着水与血,上方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尸体与白骨,在见到这一幕时,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 即便没有亲眼所见,但仍旧能够看得出来,这一地被涂满了血的城池,那久经不散的死忘气息,是祭了多少腾蛇与各国英魂方才获得的胜利…… 但所幸,最终一切都因殷圣的自取灭亡而结束了。 而一切都结束在一名拥有黄金蛇瞳的腾蛇皇族少女手中。 她的名字,她的称号,以至于她的存在,她的传说,在这一场战役之后,响彻传遍整个九洲大陆。 腾蛇皇——虞、子、婴。 —— 大战之日晏城,时值九洲寒武年十月二十四,宜安葬,忌祭祀、祈福 晏城,黑鳞般坚固的城墙和天相接的地方燃起一片火光,仿佛从地狱内喷出了一座火山,这一大片红色火光被风吹得东歪西倒,奋杀浴血的军队似鬼影似的在里面时隐时现,一道铺阵着漫天杀意的黑色骨架在这红色背景上很鲜明地显现出来。 不知何时,天空已被染红,地面一片血泊之中,虞子婴一身黑衣被染湿沉重垂落,那上面已涂满了不知何人的血,她前方与背面早已是尸骸遍野。 这场战斗,惨烈无比。 虞子婴前方,城中无名长碑之上,矗立着一个身穿明黄色长袍的青年,他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狂发乱舞,双臂无力垂落,却高高昂扬着脖子。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英俊的面容上平添了令人心悸的杀气,喃喃到末,殷帝的面色陡然狰狞了起来,声音更是化为不甘咆哮,如雷霆般的在天空上轰隆隆的响起。 他的数万军队被歼,设下的死亡之阵被破,两人不分日夜拼尽全力对战,他废了双手,败于腾蛇后裔手中……如今,满城,只剩下他一个殷圣活口,其余全被腾蛇一族杀尽屠绝。 这是虞子婴与殷帝第一次正式见面,亦将是最后一次。 她漆黑暮冷的双眸中,有着绚丽的暗金色光泽洑龙涌动,看上去显得异常的幽深犀利,有着一种特殊的波动,从中散发而出。 殷帝一双充血眸子死盯着虞子婴,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本帝本是不信,族辈遗言,腾蛇乃我殷圣最大的绊脚石,哪怕本帝祭下万人坑血阵,最终,却仍旧败于你与你之手。“ 虞子婴目光扫向熔炉高台,那里面血骨翻腾,以整座晏城布下万人坑血阵,引他等前来,看这模样,殷帝自知夺取九洲无望,便抱着将腾蛇一族这劲敌赶尽杀绝的心态… “殷帝,你杀戮太甚,已违天和,天容你不得,九洲更容你不得。”虞子婴淡声道。 “哈哈哈哈——成王败寇,我输了,自然后话便由你腾蛇书写!殷帝冷笑一声,盯着虞子婴,他狠声道:“倘若,今日是我胜,而你跟腾蛇一族落败,遍布天下,本帝必将让你腾蛇鸡犬不留!” “你败,殷圣一族,我也会赶尽杀绝。”虞子婴冷颜肃穆。 她绝不会再留下任何隐患于后世。 “好,本帝败于你手倒不算辱没,他呢,你的兄长呢?“殷帝临死,心中仍旧对一事耿耿于怀。 若非青羽的叛变,他何致于落败于此,他如今就像殷帝心中的一根刺,越裹越深,越深越痛,越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虞子婴一愣,淡声道:“死了。“ 谁知殷帝一听,便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他不会死的,我太了解他了,只要你活着一天,他便不舍得死!这么多年来,多少人想杀他,连本帝都多次对他心生杀意,偏都让他躲了过去,他的能耐,你见识得太少了!“ 虞子婴蹙眉,抿唇不语,她取出弧月形的长弓已拉至满弦,瞬间龙吟之声响彻空荡满城。 “你最后的遗言,只有这个?“ 殷帝咬着乱发,满脸恨意迸射:“虞子婴,替我告诉青羽,本帝非常后悔当初登位时没杀他来祭天,还有……吾殷圣哪怕只剩一个血脉,终有一日,亦会卷地重来的!“ “可惜,你不会有这个机会了……“虞子婴眸光一冷,双瞳瞬变金黄,一股如金液蔓藤的图腾隐透她白皙皮肤,手蓦然一松,弓弦疾颤,一股真气已随弓弦弹出…… 那真气犹如被一股看不见的大力牵引,疾如闪电般射向殷帝的右胸。 殷帝煞时瞪圆双目,当即气绝毙命。 这时,城外马蹄声似踏破地面一样汹涌闯入,以景帝为首的诸国相继赶来,千万人挤堵在入口,见战事已尘埃落定,皆震撼当场。 虞子婴放下长弓,整个人徒然放松,而贪食、华铘、**、巴娜和腾蛇七宗等人从后方齐拥而上,她不知道被谁抱住了,多少双手抱住,只觉被挤压得快喘不过来气了,顿时间,几乎所有腾蛇族人的面庞上,都涌现了一种激动与狂喜之色,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在这片天地响彻着。 “殷帝死了——“ “殷圣败了——“ “殷帝死了,殷帝死了,殷帝死了——“ “腾蛇胜利了,嗷嗷——“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 腾蛇祭坛旧址。 断崖峭山,壁立千仞大峡谷拔地参天,直上青云,碧水萦回,与世隔绝,山顶宛如一个虚静、充满灵气的世界,明净淡雅如同水晶,神清气朗如真空,韵味无穷。 山峰深处,世外仙境之地,只见千百道大小每幅水帘瀑布,飞流直下,每个水柱,撞到山根的石头,便被碰得零碎,像千千万万的珠子从银河下泻,一片水雾蒙蒙。 原本荒草萋萋的腾蛇祭坛,因腾蛇一族的复兴,已被重新整治布置了一遍。 纵目两岸,悬空部落与水瀑相接,上端缀着五颜六色的石屋,层层叠叠,由半山一直伸延到湖边,这些石屋忽而连栋比栉,忽而疏落有致,结构形式丰富多样,有的让花树埋去半边,有的挂上华贵的帘幕,远远望去,有一种搜寻世上所有的形容词不足以涵括腾蛇族落的睿智。 原本空荡人烟罕迹的腾蛇祭坛,如今已是万花齐放,两旁树岸垂落着万万千千的绸缎红布条,迎风飘荡,树下人影攒动,摩肩擦踵挤成一堆争挂着祭祀祝词的红绸带,一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远处钟鼓重鸣了三声,这意味着腾蛇族人跟大祭司等人已完成了奉天跟祷告祭祖的仪式,接下来便是万众瞩目的登基仪式了。 于是,挤拥成堆的众人一下便朝祭坛方向望去,在祭坛下方,各方来宾早已等待多时,在他们的翘首以盼之中,虞子婴的仪仗终于来到祭坛下方的百级长阶停下。 今日是一个隆重的大日子。 因为,它是腾蛇皇正式登位的日子。 “请皇。” 今日,任谁都是一身隆重加身的装扮,**自然亦不例外,他身为腾蛇大祭司,统管着一切祭祀跟皇族祭典、司葬、司福,礼议、会宾。 今日他特别骚包的穿了一身八件叠衣月华厚重大祭司袍服,华美而炫目的晕蓝蝶翼鸾翎的面具,发髻高冠,手持腾蛇三叉金杖,一身神圣而庄严的气质油然而生,他的一举一动,似熏陶了千万年的宗教文化底蕴,沉稳而充满魅惑力,令人望之便忍不住想屈体膜拜信服。 “吾皇,请上高台。” 优扬高旷的嗓音响彻整个祭坛上空,**嘴噙一抹微笑,不浅不淡,温和怡人,似高洁得不染人世凡物,唯有微挑的眼角泄出一丝妖媚的奢靡吐灩之欲色。 “来了,看,腾蛇皇来了——”前来观礼的除了腾蛇一族,还有九洲诸国的皇亲贵族达官贵人。 “好紧张啊,生平第一次能够这么就近地看到传闻中的腾蛇皇,我觉得自己绝对上辈子是烧了高香了!” 各国的来宾被安排在外围位置,他们既争不过腾蛇族人,更争不过霸占祭坛最前沿位置的那七位,只能一个个想尽办法,垫起脚尖,相互攀扒着,一脸激动得通红,不住朝内探望而去。 虞子婴今日穿着一身华贵得闪瞎人的冕服,厚黑缎地上织彩云金龙纹样,镶同色系的祥云花卉纹织金绸边,领、襟缀铜鎏金錾花扣五,构图繁复庄重,晕色自然和谐,绣工细腻入微,她昂首挺胸,在万人注目之下,沉稳从容地一步一步地踏上祭坛,身后长长的曳撒拖着。 与她娇小单薄的身躯不对衬的是,她挺直的背脊如一座山峰,高耸万仞,像一把锋利的宝剑直插入蓝天里去,险绝异常。 手袖摆动间,隐约可见一条通体碧透的小青蛇痴缠在她手腕中,时不时吐信探头,黑魆魆的蛇瞳转动间,灵气逼人。 她身后,宝黛公主牧晓凤跟罗刹公主肖宝音亦一身正装公主服饰一左一右替她扶杖,今日她们都以公主之身屈尊给她当伴侍,再后则是舞乐搀扶着老乞丐跟他的儿子虞灏云一道尾随而行登上祭坛。 今日的老乞丐已不复当初的恐怖模样了,他穿了一身得体的腾蛇王蟒长袍,戴着一顶七彩垂珠冠,虽然样貌已无法恢复如初,但也已修复了不少,如今也已能够徒步行走。 祭坛底下,岳帝牧骊歌与华铘、凌少年、权七叔、青柯等人站在一起,另一边,猀华、桑昆翊、郑宇森等人与清虚宫的人亦赶来为其祝贺,不光是腾蛇族人来了,还有异域的人,中原、蛮夷百官。 当然,排靠在最前面的,则是七位举世瞩目的人物。 如今都已登基为皇,称帝称霸的贪婪、惰、嫉妒、怒、傲慢,还有一位,则是已卸下一身圣神佛光与一身光环加注的无相。 虽然他不再是众人的无相国师,但却仍旧拥有超高的人气跟敬仰力,他的存在,不客气地说,他的一句话足以抵一国之君一诺。 最后一位则是七罪之一的贪食,说起他来,九洲的人无一不为他那舍身忘义的事迹所感动,在与殷圣的重大战役之中,每一次他的身影都是浴血奋战在最前端,他就像一头充满仇恨的枭狼,忘乎所以,只想将殷圣的一切彻底撕裂嚼碎吞入腹中。 因此,九洲大陆民众私下替他封了一个称号——饿狼。 虞子婴站在祭坛上方,扫过底下为她而聚集的熟悉或不熟悉的人,瞳仁乌黑,正经的白皙小脸透出几分好气色。 “接下来,请新皇祷告祭天。” **捧出一卷长轴,递于虞子婴,接着腾蛇七宗主一齐上祭台,替她点燃七柱香后,施跪拜之礼,便倒退而下。 虞子婴接过卷轴,如数念完后,**又让舞乐跟老乞丐一左一右捧来两个四方黑漆刻着古纹路的木匣子。 **将盖顶一一取下,笑意盈盈,红唇涂蜜般甜腻道:“吾皇~将它们拿出来。” 趁着众人瞧不见的档儿,**朝虞子婴抛了一个忒不正经的媚眼儿。 虞子婴忍住横瞪他一眼的冲动,一脸严肃地无视他,将两物取出,一块入手即温的四方雕刻玉玺,一卷先皇诏书。 **一臂展开,一臂伸前,朝着虞子婴躬腰弯下:“吾皇,请将先皇诏书交予我。” 虞子婴没有迟疑,直接递给了他。 只见他接过诏书后,笑睇着虞子婴:“陛下,请高举手中玉玺。” 虞子婴没有异议,高举而上。 只见那碧透的玉玺经过光线的照射,竟化为一条飞天巨蟒昂首腾飞,威风凛凛地盘施于空,傲视天下。 虞子婴微愣,仰首凝望。 “恭祝腾蛇皇登位!” **念完诏书,面含笑溺注视着虞子婴,便是扬臂高呼一声,在有人带头的作用之下,底下的腾蛇族人、诸国来宾、亲朋友人都不约而同地亢奋起来,口中高呼祝贺,高旷的山崖之巅本就回音嘹亮,上万人的呼喊声被增幅如同地动山摇般震撼。 “腾蛇皇万岁!” “腾蛇皇万福无疆!” “天下太平,腾蛇兴复!” 虞子婴感受到下方来自各方、所有人心底最虔诚、最美好的祝愿呼喊,心底一片暖意融融,她扬臂一展,再缓缓收拢平叠于胸前,亦朝他们回以一鞠躬之礼。 ——吾甚幸之,众人见证。 —— 登基典礼刚一结束,腾蛇七宗主便一脸笑意开怀地上来,遵循旧礼,送上一束娇艳欲滴的九色捧花。 青柯代表七宗道:“皇,这是咱们腾蛇月河瀑布十年一季的九彩花球,请您降福。” **在旁闻言,朝这厢看来,却见虞子婴接过那一束花捧,疑道:“九色捧花是什么?” 七宗主送来的这一束捧花共有九支花,每一朵花瓣饱满叠层绽放,似蔷薇,但特别的是这每一朵花的颜色都并不单一,浅浅叠深,似海洋渐变的颜色,似朝霞火染的颜色,似遍绿淌野的颜色,细细观察,约有九种复合色集中于一朵之上。 “此乃咱们腾蛇一族特有九色花,此花得一便是奇特,得二则是难得,得三则是有福,得四……得九则是一种奇迹,如今吾等集大运幸得九株,并将其组成的束捧花,则意味着无边的幸运,历来腾蛇皇登极便将降福于众人,而得到它的人便可向您请求一个愿望。”青柯笑呵呵道。 “那怎么做?”虞子婴握着棒花,觉得有趣。 青柯道:“无需多虑,直接随心抛出去便行了。” 肖宝音在一旁听得兴起,一脸兴致勃勃拍掌道:“能够得到腾蛇皇的愿望吗?这简直是占了大便宜了,那快扔吧,这是一个喜庆的日子,最好让大伙都热闹起来吧。” 青柯笑着颔首,正准备朝下面宣布这条消息时,却不想,另一旁的牧晓凤眼珠子滴溜一转,心中生了一个十分有趣的主意,她双手抵于嘴边,朝下面突然大喊一声:“大家注意了,腾蛇皇现在要扔九色花球了,谁如果抢到这捧九色花球,咱们腾蛇皇说了,她就将娶他,你们还等什么,赶紧地抢啊——” 已扔了的虞子婴(⊙o⊙):“……” 七宗主、**、肖宝音、舞乐、老乞丐等人都一脸错鄂地看着她。 牧晓凤被这么多双眼睛一齐瞪得有些不自在,她虚虚弱弱道:“反正谁抢到便能让腾蛇皇许他一个愿望,那……那他让她娶,娶,也行嘛……干嘛……干嘛这么凶地瞪着我,本公主又没有乱说。” 舞乐跟**闻言的心声——卧槽!这样也行! 这一声彪悍喊完,原本等仪式结束已等得不耐烦的七罪顿时浑身上下如任督二脉被打通,浑身一震,下一刻便狼血沸腾起来了。 还有此等好事,那还等什么,直接抢啊—— 看着从空中呈抛物线掉落的九色花球,第一个冲出去的便是嫉妒,他飞身跃起,伸手一抓,正准备抢夺下来。 却突然感觉腰间一紧,他回头一看,却是被惰的一根懒骨软线缠住,眼看只差一点儿距离便能得到的九色花球,嫉妒忍不住气极败坏地臭骂道:“你还要不要脸了,堂堂异域惰皇,竟无耻地玩偷袭!” “你的手可是好不容易才接好的,还是别随便乱碰别人的东西为好,这九色花球还是由我笑纳了。”惰懒倦地抬了抬眼皮,手中钢线却悄然收紧。 嫉妒回头一狠瞪——麻痹! 傲慢见两人对峙上了,便从旁一闪掠过,鬼魅一般停滞于半空,见惰准备动作,他挑了挑眉,赶紧道:“九色花球甚是娇弱,你若用上武器来夺,便不怕将它毁了。” 惰动作一顿,却见傲慢迅速转过脸,十分阴险黑暗地笑了一声——真蠢! 当他正准备接下时,却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股气流将其撞了开来,傲慢双手接空,顿时脸色僵硬难看——擦!被暗算了! 怒帅气地吹吹了使坏的手掌,咧嘴眦开一嘴白牙—— 贪食眼看着九色花球朝他这方掉来,一脸喜不自禁后,便是立马变脸,化成一脸桀骜凶狠的拼命相:“谁都别跟爷抢,否则别怪爷对他不客气了!” 眼见下面已经开打了,**却是怎么也坐不住了,他正了正色,朝祭坛上的众人道貌岸然地留下一句——我、必、须、得、下去维护秩序,免得他们打斗时伤及旁人。 他也不顾众人那一脸“你骗鬼吧”的神色,便一跃而下,一把香烟迷倒了贪食,便寻思着趁机将九色花球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夺下,却不想刚一下场,便被贪婪给挡下。 靠!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敢情刚才你一直不下场争夺,便是为了玩一把螳螂在前,麻雀在后! **这只螳螂被贪婪这只麻雀挡下后,麻雀便开始下狠手了。 见贪婪连千魂百骨链都套上了,**沉郁下妖褐浅瞳,阴阳怪气地嗤一声:“你打算动真格了?” “四年前,你对她做的事情,足以让我对你对真格了。”贪婪一双铁灰冷质翻滚着一丝冷酷森意。 **一愣。 她,自然是指虞子婴。 “你还真是……闷骚呢,你这么闷骚,吾家小乖,知道吗?”**娇滴抚唇冷笑一声,便一扬袖袍,点跃起来,却是狡猾地偏转战局,不跟贪婪斗法。 呵~有那股斗意,他宁愿发狠拿来抢夺求亲用的九色花球。 眼看七罪都绞着在一团了,无相轻咳一声,一身无埃风悦雪霁地站出来,看似不经意,却看准九色花球准备接下,却见七罪齐刷刷掉转过头,一同双眼冒着幽绿光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无相顿感手有千斤沉。 接下来,就是一个拼速度、拼智力、拼人品、拼无下限的争夺过程了,在一个随时都有人在一旁暗中使绊子的时候,总是你抢了,便被我夺走了,我夺走了,却又被他抢了。 看着底下已彻底闹翻了的热闹画面,牧晓凤看向底下牧骊歌的方向,恨其不争地跺了一下脚,还嫌不够热闹似地,又开始朝下面鼓足劲儿地喊话了:“这次选皇夫可没有什么要求,谁都可以参加,且不论男女,不论身份,不论年龄,哦,对了……也不论是怎么抢到的,就算是捡到的也可以,大家也别怕有谁事后会恶意报复,这事儿有腾蛇皇兜着呢,总之,只要谁拿着九色花球跑上祭坛献给咱们腾蛇皇,便可以随便许愿!机会难得,一生或许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不要犹豫了,赶紧上啊!” 这一下,原本因为忌惮七罪的人都一片喧哗起来,底下的全部人都疯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连自觉弱鸡的舞乐也手舞足蹈地跳了下去,牧骊歌、华铘、郑宇森、猀华等人也不再迟疑了,直接抛开一切束缚跟规矩,一涌而上。 肖宝音跟其它人听着一片欢腾笑语,杂闹吆喝,亦耐不住寂寞,也加入了万人抢夺九色花球的活动中去了。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也要插一手,不为别的,只为图一个热闹喜庆。 “靠!别抢——” “是我的,全是我的——” “别扯啊,要扯烂了!” “次欧,别推我的脸啊,小心毁容后,我嫁给他——” 七罪、无相见到人潮对着他们汹涌扑来,一时面色泛青,转瞬便被人潮给包裹住了,连泡都没有冒一个,直接便被淹没了。 看着祭坛下方那简直乱成一锅粥的局面。 牧晓凤拍着手,简直快要笑得直不起腰来。 “哈哈哈哈——你看我那皇兄,脸都被挤绿了……哈哈哈,还有你看一向圣洁不似凡人的无相国师,头发都快被那一群狼女给摸秃了,这哪里是抢花啊,怕是去蹭油的吧……” “还有你看你的那几个男人,这你给我一脚,我揍你一拳的,找着机会便下阴手,这是抢花呢,还是积怨已久,趁机报复啊……哈哈哈哈……” 这时,牧晓凤余光发现虞子婴突然动了。 “咦,腾蛇皇,这都还没有结束呢,你这是要去哪里?” 虞子婴看着下方人群涌动,想要挣扎想要逃离却又被碾压淹没的众人,心中蠢蠢欲动。 还能干嘛——“我也去抢!” 虞子婴眸色映着璀璨阳光,似琥珀流莹万千光泽,她一个助奔,高高地从祭坛上方朝着七罪跟无相所在的方向直接一跃跳下。 七罪跟无相似有所感应,齐齐朝天一看,一看她清丽白腻的小脸两颊红扑扑地,厚重翻飞的衣袂展开,似一双翱翔的黑金色双翼跳了下来,他们顿时惊了一跳,都朝她这方冲赶过来,挤开人群,纷纷朝她伸出手。 “子婴——” “婴——” “虞子婴——” “小乖——” “猪妖——” ------题外话------ 终于大结局鸟,静好激动哦~感谢大家对静这本书的支持,让咱们下一本书再续前缘吧~不见不散~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